《重生:复刻商业帝国》 第1章 2022年4月15日…… 燕京…… 帝都酒店。 四人用餐,两两对坐。 “钱总,这杯酒,我可是冲着您的人品敬的……” 媚眼含情的小女人,双手擎杯,躬身向前。 “对不起,林小姐……” 对面,钱总身边的刘秘书适时起身:“钱总三高,不能喝酒,我来吧……” 林小姐故意压低的姿态,刘秘书再明白不过。 瘪瘪瞎瞎的,还敢大哈腰…… 透过领口,都他妈看着你肚皮上的妊娠纹了! 第一次见面就谈人品?你品过吗?我跟了钱总这么久,都不知道什么滋味…… “等等……”半天没言语的钱总,突然伸手阻止了刘秘书,同时开口。 “林小姐,听口音,淞江省人?” 林小姐心中暗喜,为普通话不标准而庆幸,当即回道:“是啊是啊……钱先生也是淞江人?” “嗯,在那块儿出生的……” 提到淞江,钱亦文的眼底里,一抹伤感闪现…… “哎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林小姐突然发现了共鸣点,“看来,钱总是怎么着也得赏小老乡个面子了。” 林小姐微笑着,又将身子向前倾了倾。 她自认,这个姿势非常有利于把自己的那一点点的美好,大角度呈现给对方。 来之前,老板郑重交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个掌握着宝贵资源的老男人拿下。 拿下这一局,公关部经理的位置,是她的; 拿不下来,欢送会都不给她开…… 这,还不值得她使出浑身解数吗?还不值得她玩命吗?况且,也不需要玩命…… “林小姐……钱总真的三高!不能喝酒啊……”刘秘书娥眉轻蹙,挺身向前。 “刘秘书……”钱亦文突然抬头,“一杯酒,没事的。” 刘秘书当场石化! 说什么金猴不欲奋起千钧棒,原来就是没遇上对眼儿的妖精啊! 看来,自己的奋不顾身,是多余了。 “吉春市,熟吗?”钱亦文起杯,淡淡一问。 “熟啊!俺们家就是吉春的!” 意外收获,使林小姐兴奋异常,乡音脱口而出。 “钱总,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酱香型,53度,二两半的杯,一口闷…… 林小姐倒悬酒杯,缓慢旋转,杯口晶莹闪亮却不落下的一滴酒,展示着满满的诚意。 林小姐的举动,钱亦文无心关注。 此刻,他的眼神和心思,都在手里的这杯酒上。 他并不喜欢这东西…… 许多年前,因为一场牌局后的酒局,痛失妻儿…… 想不到,几十年不愿踏足乡土的他,却在这里听到了乡音。 这荡漾在杯中的酒,再烈,也没有媳妇儿强作笑脸赊来的敌敌畏难于下咽吧? 钱亦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端杯的手,微微发抖。 他赶忙拿另一只手扶住,一扬手,一杯酒下肚。 “钱总……”刘秘书的心,陡然间提到了锁骨上边! “没事……”钱亦文淡淡回应,稳稳落座。 三十几年前,七钱的小盅儿,连喝十五杯烧刀子,照样不耽误倒片子、放电影。这点酒,不算什么。 “钱总,爽快!”林小姐的大拇指,翘过了头顶。 对于钱总能双手擎杯和自己对饮,林小姐受宠若惊。 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啊! 眼光流转,她看到王总满意地向她点头。 林小姐拿起分酒器,离席,准备展开巷战。 别说巷战,就是肉搏,她也在所不惜! 对面的钱亦文,一杯酒下肚,顿感不妙! 见林小姐似有近身之意,突然开口:“明天,来我办公室吧。” 毕竟,他已不年轻,也三十几年没这样喝过了。 生意场上,不能失态,得赶紧离开! “钱总……钱总……”车上,刘秘书发现了钱亦文的反常。 一张脸涨得猪肝一样,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刘秘书匆忙塞进他嘴里的小药丸,又都从嘴角滚了出来。 “快!去医院……” …… 急诊室里,刘秘书呆坐一旁,看一群医护做着无用功。 监护仪上的线条,越来越稳定…… “唉……可惜了这份身家!”有人叹息。 钱亦文游离在空中,三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身心舒畅…… 他看到站在自己肉身两侧的绿衣人,相互对视了一下。 “360焦耳,准备……”其中一人说道。 钱亦文暗想:我靠,这是要下死手了…… ”轰……“ 看到自己肉身一震的同时,脑海里“嗡”地一声,瞬间空白…… 恍惚中,身边的一切,像他当年给村里放电影时倒片子一样,开始快速倒流。 良久,钱亦文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又沉了,不再虚浮。 回到肉身了? 死马,还真能变成活马? 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头朝里躺在冰凉的炕席上! 以苇子、高粱杆或竹蔑编成的席子,三合堡人称之为炕席…… 窗外,遥遥传来一声吆喝:“一文钱……一文钱……三缺一,凑把手……” 钱亦文一骨碌爬起来,头脑发胀。 炕稍坐着的大肚子女人,是自己的媳妇儿。 穿着开裆裤坐在她身边嗷嗷叫唤的,不正是三岁的儿子钱多吗? 听到外面的声音,英子陡然间浑身一抖。 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一把搂过儿子,惊恐的眼神看向钱亦文。 “五分一毛的,玩不起咋地?”屋外的声音,叫魂似地继续着。 看到钱亦文挪到了炕边准备下地,英子脸色骤变! 她知道,屋外还有一句“老娘们儿又把你拴裤腰带上了吧?” 这句话一出来,钱亦文准保是又要伸手要钱了,贼横贼横地要。 钱亦文直愣愣地看着母子俩。 儿子还在?还没被拍花贼(偷孩子的)偷走? 怀孕的英子,也还活着…… “是不是那俩b子儿又让老娘们儿给藏裤衩子里了?” 果然,第三句如期而至。 只是,今天的词儿,略微有些新颖,又不失颜色和味道…… 钱亦文看了一眼墙上的黄历。 1985年6月20日,乙丑年五月初三…… 一只北极星座钟,发出声响。 当……当……连续六响。 六点! 带着颤音的报时声,复苏了钱亦文的记忆…… 就是这一天,这一时刻。 接下来,他将把媳妇儿按倒在冰凉的炕席上,完全不顾她六个月的身孕…… 硬是把带着温度的一块八毛二抢走,连买瓶敌敌畏的钱,都没给她留! 钱亦文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 柜盖上的大镜子里,映出一张二十多岁小伙子的脸。 嘿,好一个帅气逼人…… 他定了定神,起身下地,拿起身上盖着的的毯子,趿拉上解放胶鞋,朝英子走去。 看着钱亦文一步步逼近,英子慌了,下意识地捂住了裤腰带。 钱亦文把大窟窿小眼子的毯子折了几折,铺在冰凉的炕席上。 顺手把儿子抱起来,在满是炕席花子的屁股蛋子上划拉了几下,放在毯子上。 然后柔声说道:“你也坐上来吧,你更怕凉……” 英子又向后躲了躲。 “你看紧了孩子,有什么动静也别出门!我出去一下……” 说完了,掐了一下儿子满是皴皮的脸蛋,走了出去。 身后,英子愣在那里,半天没缓过神来。 这个人,是睡魇着了吗? 兜儿里一个大子儿没有,和人家空手套白狼吗? …… ps:选在母亲节首秀,是为了向我的母亲致敬! 向天下所有的母亲致敬! 同时也向热心帮助别人成为母亲的人致敬! 有缘刷到的书友们,作者给您请安! 这是一篇反映乡村质朴情感、携妻带子重生创业的小作,原名《重生1985,给妻儿幸福生活》……别问我为什么改名字、换封面了…… 原书封面和名字。相较而言,更喜欢这个…… 通篇无异能、无系统、不脱离实际(这说的与重生无关)。作者想通过主角真实的个人能力成为富翁,并帮助更多人…… 受题材所限,前几章略有苦情…… 背景起点是1985年,主角将和您一起领略这方水土的风土人情,当然也可能会因为方言俚语而给您的阅读造成不便。如有不解,请评论,作者会一一解答。 喜欢出场即无敌、三章就暴富、处处装b打脸、时时唯我独尊的书友,这篇小文可能会让您失望,请谨慎入坑,以免大家都不快…… 第2章 牌友二狗子,正在院外急得直转圈。 见了钱亦文,惊讶问道:“今天这是咋啦?这么消停就把钱整出来了?” 旁边一人起哄:“你家里没老娘们儿,你哪懂。给老娘儿们点好处,趁老娘们儿迷糊的时候,要啥还不给?” “啪……” 一个大脖溜子,打得那家伙转了好几个圈。 “你……你他妈还真使劲啊!” “不使劲儿,你能长记性吗?”钱亦文发出严正警告,“说我可以,不能说我家老娘亻……英子。” 二狗子催促着:“快走吧,别他妈磨蹭了!再不支起来,不等八圈儿下来,又拉闸了。” 三合堡这个小村子,刚刚通电不久。 一切以保障工业生产为主的年代,拉闸限电,是常事。守着小丰满,也不例外! 当时,东北最大的水电站,岛国外虏所建,曾为亚洲第一大水电站 “你们走吧,以后也再别来找我了。” 钱亦文的话,一板一眼,掷地有声。 “我靠……”二狗子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他妈还就不信了,你这花尾巴狗,今天还改吃粮食了?” “滚犊子!”钱亦文怒喝一声,吓得二狗子一哆嗦。 这人是咋了?咋真跟个疯狗似的呢? 看着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远,钱亦文折返回来。 重生一回,他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儿子被偷走。 阻止了儿子被偷走,他就不会埋怨媳妇儿; 不埋怨媳妇儿,她也就不会彻底失去希望…… 想想自己这日子过的,媳妇儿买瓶敌敌畏居然都得靠赊…… 泪眼模糊,钱亦文不敢再回想。 一把药镐拿在手上,他埋伏进了小仓房里。 …… 想当年,钱亦文也是三合堡里一号小人物。 这穷地方,能念九年大书的人,没几个。 细皮嫩肉地回到三合堡,老爹卖了一口猪,在镇子上托人给他谋了个放映员的职位。 小栓子,拿条麻袋,先去占个地方,我撅几根甜杆就去。别太往前哈,仰脖子,不得劲儿……这话,你说过吗? 骑上二八大杠走街串巷的钱亦文,自然招人眼目。 平安镇文化站长董长贵,觉得手底下这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儿前程可期,便把闺女嫁给了他。 三合堡难得出个文化人儿,又干着体面的活儿,一来二去,钱亦文的朋友多了起来。 整天围着他打转转的牌友、酒友,把他给捧得飘了起来。 风光的日子没过多久,一次酒后,支片子的时候没立稳,连杆子带影布,直接砸在了人堆儿里。 四五十斤沉的音箱,差点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连治病带赔偿,花了小两千块钱〔注1〕。 老爹当会计的收入,和老妈带着三个姐姐起贪黑打苞米挣工分攒的那点积蓄,一下子被掏空。 房子卖了,还拉了饥荒。 家败了,工作也丢了。 一直一顺百顺的钱亦文,哪受得了这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庄稼活儿一点儿不会,喝酒、打牌倒是挺精。 干这两样,都得用钱。 没钱就跟英子要,不给就抢。 抢不来,就动手! …… 钱亦文躲在小仓房里,一边想着过往,一边盯紧了院外。 几声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努力向院外看去,隐约可见几团黑影正朝这边移动过来。 远远地,他听到一个女人努力压低的声音:“这……这能行吗?” “老娘儿们家家的,少说这丧气话……”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后,一辆骡子车被拴在了柳条杖子(篱笆)上。 两团黑影悄悄潜进了院子。 好家伙,还是个团伙! 有组织、有预谋,居然还有作案交通工具! 钱亦文怒从心头起,暗暗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握紧了药镐。 重生一回,刨死个偷孩子的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看看两人已经靠近那三间土坯房了,钱亦文忽地一下窜了出来。 举起药镐,朝着那个男的冲了过去。 先消灭敌方主力,剩下一个老娘们儿,怎么都好办了…… “英子……英子……”窗根儿底下,那女人发出轻唤。 听了这一声轻唤,钱亦文硬生生把快要落下的药镐给收了回来。 “爸,妈,你们咋来了?”钱亦文甩着生疼的手腕子问道。 “啊?”那两个人也呆住了,“你……你在家呀?” 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钱亦文的阵脚…… “英子,快开门,爸妈来了。”钱亦文拽了下门,里面插死了。 英子开了门,满脸惊讶。 “你拿这玩意儿干啥?”英子盯着钱亦文手里的药镐,惊问。 “我……我打算磨一磨,明天要用。” “你没和二狗子去?” “没去,以后再不和他们混了。” 丈母娘回头,翻了翻白眼根子。 一张脸,在十五瓦灯泡的辉映下,逐渐下垂……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耍钱人还有这记性? 有多少剁完手指头的,伤好了,不是该玩儿还照样玩儿? “爸,妈,这么晚了,你们咋来了?”英子和父母说着话,眼睛却没离开钱亦文。 钱亦文手里的药镐,让她的心里直劲儿发毛。 “你……你三姨奶病了,去看她了,顺便来这儿瞅一眼。” 三姨奶?钱亦文从没听说过。 “妈,你们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们……做点?”英子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 当妈的,哪能看不出来女儿的心思? 女儿在这个家里过的啥日子,她心里能没数儿吗? “吃过了,发面馒头,饱着呢。”英子妈拍拍肚子说道。 随后,把英子拽到了屋角。 “又打你了?” “没有。” “那……”小老太太瞄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药镐,“他拿那玩意儿干啥?” 英子嘴角抽动,像是在笑。 “妈,要是这么打,也就一下子,就完了……” 钱亦文偷眼看到,丈母娘把一卷子零钱偷偷塞给了英子。 这场景,见过多次了。 但每次,都成了他打英子的由头,这些钱都成了他的赌资…… 混蛋! 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放下药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抱着一捆邻居家的苞米秸杆回来了。 填进灶坑点燃后,盯着闪烁的火光发呆。 “看一眼就中了,往回走吧。” 董长贵按灭了进屋以来的第三根烟,瞅了一眼裹在毯子里的外孙子,说道。 “嗯……”英子妈答应一声,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闺女,“我和你爸,过两天再来……” 英子一愣神:“过两天……还来?” 送走了几乎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的岳父母,钱亦文摸了摸炕,有点热乎气儿了。 “媳妇儿,你睡炕头。” 英子一愣。 “照看好孩子!” 英子又是一愣。 “有我在,谁也别想再碰你们……” …… <注1:小两千块钱,高于一千五,低于两千。 钱家劳力最多时,有整劳力一个(还是会计),女劳力四个。整劳力十个公分,女劳力八个公分,每分一般年头儿三分钱。 出全勤,每天全家能得一块二左右。收成好时,工分折价高,会更多些。 所以,钱家为儿子攒下一千块娶媳妇儿的钱,并不为过。> 第3章 清晨,钱亦文从噩梦中惊醒! 几十年来,梦里的情景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睁眼看到英子和儿子钱多还在身边时,他笑了。 以后,大概再不必做这样的梦了吧? 钱亦文一边把儿子的小手轻轻送回被窝里,一边欣赏着英子的恬静。 当年的英子,也曾是平安镇的焦点。长得水灵白嫩不说,性格恬静,还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大家都知道,文化站长董长贵的儿子念了大书,肯定有出息,那接董长贵班的人,一定是他闺女了。 没嫁他之前,老丈人家那门槛子,都被媒婆给踏平了。 如今却已头发枯焦,脸色蜡黄。 说是四十岁的人,也有人信。 儿子也没好到哪去。 大脑瓜,小细脖,三岁多了,一头茸毛还盖不住头皮儿…… 想着自己后世的身家,和这苦命的娘俩没一点关联,钱亦文心酸不已。 看了一会儿,悄悄起身,开始熟悉环境。 外屋地上,一化肥袋子苞米粒子。 能吃的粮食,只有一袋子底儿的苞米碴子。 土豆窖里,流光儿见底。 钱亦文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有南方人来收土豆栽子,六分钱一斤,他背着英子卖了一麻袋。 当晚,就贡献给牌九桌了…… 地上的柳条筐里,六个满是褶子的小土豆,已经冒出了芽子,那还是老丈人过年的时候给送来的。 <ps:勿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待土豆生芽。想想观音土,想想草根树皮……> 挺好,还有十个鸡蛋,毕竟算荤腥。 钱亦文叹了口气……这,就是他曾经和妻儿一起过的日子。 英子醒来,发现炕上已经不见了钱亦文,心里一惊。 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裤腰带。 还好,该在的,都还在…… 自己和儿子,被拢在一条毯子下面,四周掖了个严严实实。 三合堡(pu三声)山里的天气,五六月份的一早儿一晚儿,还是见凉。 更何况,几扇破窗户还呲牙咧嘴,四处漏风。 “媳妇儿,醒啦……” “啊……” “快趁热吃。” “啥呀?” “鸡蛋糕(羹)儿……” 据说吃了会死人的鸡蛋糕儿…碗上的豁牙子,是作者凿出来的,特意划了一条线,成本高吧? 英子呼地一下坐起来,问道:“这是……这是几个鸡蛋?” 钱亦文满脸带笑:“四个,够你俩吃了。” “四个?”英子张大了嘴巴,看着一大碗黄澄澄的鸡蛋糕,“不留着抱窝啦?” “慢慢攒吧,有鸡就不愁蛋。你这身子,要紧。” 英子懵了…… 不抱窝,明年指着我下蛋吗? 我的身子……什么时候要紧过? 钱亦文拿起一只小铁勺,认真地在碗中间划了一条线,又在碗底儿垫了一块抹布,轻轻把碗放在英子手上。 “这一半你吃,那一半给儿子留着……” 捧着微烫的大碗,看着鸡蛋糕上边的油星子,英子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待遇,就刚结婚那几天有过。 那股黏人的劲儿一过,吃干抹净之后,就啥都没有了…… 不对! 昨晚上,妈给自己塞钱,一定是又让他给看到了。 这是变着法儿地往外哄这点钱呢! 拿我的蛋来骗我的钱……这耍钱鬼就是心眼子多。 “快吃啊!”钱亦文把勺子硬塞到她手里,“等儿子醒了,你又吃不着了。” 看着英子终于舀了一点抿进嘴里,钱亦文点点头,满意地笑了。 “媳妇儿……” 钱亦文刚一开口,英子一哆嗦,赶紧把碗又放下了。 果然不出所料! 看着媳妇儿的反应,钱亦文差点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急忙说道:“媳妇儿,我出去一趟。你千万守好儿子!” “啊……”英子一愣,“干啥去?” “明天过节,得吃粽子。我去买点粳米,咱也包几个。” 话,一口气说完。 说完了,起身就走。 他不忍让英子在恐慌中多沉浸一秒。 英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买东西,不要钱吗? 那黏大米,听说比普通大米贵好几分钱呢。 够一家人吃粽子的黏大米,还不得一块多钱! 他上哪儿整钱去? 看着钱亦文在鸡蛋糕上划好的印,英子叹了口气。 在靠近自己这边,又重划了一条。 唉,一碗鸡蛋糕,五毛多钱,这就没了。 照这么吃,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吃了两口,看了一眼孩子,英子下不去口了。嘴里抿一抿勺子,拿着碗走向外屋。 儿子还要等一会儿才醒,先放锅里熥(teng)一熥,串串热气。 揭开半扇木头锅盖,锅里腾腾冒出热气。 锅叉子上,坐着一个小搪瓷盆,里边有四个土豆。 还有人在用这个吗?还有人会用这个吗?还有人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 看一眼碗柜下边的柳条筐,空了…… 有米一锅,有柴一灶! 只是,这人就吃了两个土豆?干啥去了呢? …… 此刻,钱亦文怀里揣着两个土豆,正奋力蹬着他的二八大杠。 1985年,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吹满地。 三合堡这个偏远的地方,才刚有那么一点风丝儿。 尽管开放的步子已经迈出,但计划经济的影响,还存在。 几十年后的英多集团,能复刻到这个年代吗? 先不管那么多,把眼前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山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资源不缺。 紧了紧黄胶鞋带,二八大杠往树上一锁,钱亦文拎起药镐,夹着麻袋钻进了林子。 什么地方长黄精、苦参,什么地方有重楼,升麻和苍术喜欢长在哪里,他这个山里长大的人是知道的。 而且,前世他就指着这些东西了…… 小半天下来,麻袋就装满了。 三合堡离平安镇二十里,上岗下坡的,一个多小时才到。 一路上,钱亦文暗自庆幸。 为了赌,粮食和地都卖(租种行为,当地习惯于错误地称之为卖)了,他都没舍得卖这辆二八大杠。 现在看,借上力了。 “玉竹,七分……柴胡,两毛五……桔梗,一毛七……葛根,九分……苦参,六分……” 供销社大院的公示板前,钱亦文念叨着。 “同志,重楼咱这不收吗?”他问管秤的大哥。 “重楼是啥玩意儿?没听说过。” “啊……”钱亦文解释道,“就是七叶一枝花。” 大哥瞅了一眼这个面皮白净的小伙儿,说道:“那玩意儿,没人要。” 钱亦文突然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现在应该还没人重视。 不过也不白挖,留着回去给家人提高免疫力吧…… 一麻袋药材,带着黑土、树叶,倒在了地上。 “把土抖落净了哈,不然扣你秤。”管秤大哥一边吹着茶叶沫儿,一边从旁指点。 “放心吧同志,保证不带土不带泥。” 这是什么东西? 四十二斤玉竹,两块九毛四; 三斤半柴胡,八毛七分五; 十五斤葛根,一块三毛五; 三斤六两桔梗,六毛; 十九斤苦参,一块一毛四。 六块九! 比预想的要好。 不枉手上磨的几个大水泡。 ps:罗列数据,和水字无关,作者自信,在哪里扩写一下,都极容易水出几百字来。数据,只是想让大家有直观感受…… 想知道偷孩子的贼到底抓到没有……原谅作者不太擅长“章首写前因章尾出后果”的写法。 第4章 钱亦文拿到了钱,对管秤大哥说道:“同志,帮我看一下自行车,我马上就回来。” “你可快点啊,时间长了,丢了我可不管……” 管秤大哥漫不经心地说着,“刺啦”一声划着火柴,点燃一根短支香烟。 “马上马上……”钱亦文扫了一眼大哥手里的金葫芦,赔着笑脸说道。 供销社屋里,满是油盐酱醋混杂的味道。 钱亦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种年代感十足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这味儿,正宗! 钱亦文扫了一眼日化和食品区,径直走向烟酒柜台。 虽然,日化和食品区有他要带回家的东西,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买。 钱亦文不抽烟,但眼下他需要一盒。 九分钱的金葫芦,到恒大、大鸡、红梅、翡翠、山海关、红塔山…… 短支的,带把的,都有。 钱亦文权衡了一下,六毛五,一包带把的翡翠入手。 顺带着来一盒呼兰火柴,三分钱。 干豆腐厚,大豆腐薄,呼兰的火柴划不着…… 他妈的,怎么想起这么一句? 急匆匆跑回来时,大哥的烟屁股,还在地上冒着青烟。 “同志,来根儿这个。”钱亦文将过滤嘴朝向大哥,恭敬递上。 大哥见了他手里的烟,微微一愣神。 这小子,累死累活地从地里刨出几块钱,就敢抽这么贵的烟? 一定是还没娶媳妇儿呢,还不知道过日子。 趁着给大哥点火的功夫,钱亦文极自然地把烟顺手揣进他中山装的吊兜儿里。 “你……这是干啥?”大哥一脸懵逼。 “同志,行里的事儿,你熟。”钱亦文满脸堆笑,“想和你请教请教。” “啊……啥事儿,你说吧。” 大哥深吸一口,这差着几个档次的烟,味道还真就不一样。 “想挖点药补贴个家用。你帮我支支招,咋能少出力,多挣点?” “这个……”大哥有点犯难。 想挣这出大力的钱,还舍不得汗珠子,哪有那好事? 可是,他知道多少得说点啥,不然对不起嘴里这点烟味儿…… 想了想,大哥说道:“你会分等吗?” “分等?”钱亦文问道,“有个标准,我就能分。” “你要是能分等,再自己加工好了,就能多卖不少钱。” 大哥一边说,一边找出一张表来,递到他的手上。 钱亦文前世的大半辈子,都在琢磨这些东西。 质量不同,价格不同,这道理他自然懂。 同样是一根山参,灯台子和小三花(不同年限的不同称谓,后面会有解释),能一样吗? 钱亦文扫了一眼那张表。 各种药材的等级划分标准和价格,一目了然。 “大哥,咱们有等级标准,为啥还统收?” 叫声大哥,不显生份。 “唉……”大哥一脸无奈,“这些山里人,都是刨出来直接就送来了,懒得回去费那事。” 钱亦文又问道:“那这分级定等的活儿,都得咱供销社的人来做?” 大哥往大院里一指:“可不咋地,你瞅瞅,多搭不少人工。” 钱亦文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晾晒场上,两三个人正在给晒干的药材分级。 “大哥,那我以后就按照咱们的要求加工好再拿来卖吧。” “那敢情好了……”大哥又打量了一下钱亦文,“你会加工?” “抽心远志,扒皮桔梗,火燎升麻,棒打苍术……大哥,我略懂……” 大哥诧异地看着他,说道:“看不出来,还懂得不少。” “过奖了。大哥,以后常来常往的,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 “没事儿,没事儿。十里八村的,都是乡亲,谁还求不着谁呀。” “那我先谢谢大哥了……” 和大哥告别时,大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小伙儿,哼哧瘪肚的在山里刨几个钱出来,不易。花这个大价钱干啥?” 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装烟的口袋:“这得顶七八盒金葫芦了……” 钱亦文会心一笑,心中明了。 向大哥辞行后,钱亦文去看了看那些人怎么分级。 再简单不过,只是分个粗细、大小,这比他心目中的要求标准低多了。 一个想法,在他的心里萌生…… 不过,眼前他得抓紧往回赶。 心之所系,是家里的妻儿。 供销社里,钱亦文捏着手里剩下的六块两毛二,算计着该买些什么东西回去。 明天过节,该买的不能省。 五斤粘大米,花了一块一; 一捧大枣,花了两毛五; 一包粽叶,两毛五; 三根油酥麻花,挂着糖的,花了六毛钱; 一毛钱八块的花纸糖块,来两毛钱的。 日化区,钱亦文在长条的肥皂和精巧的香皂之间,纠结了一下。 价格差不多,但肥皂可比香皂大了好多…… 最后,还是买了一块带包装纸的香皂,花了四毛五。 媳妇儿的脸,那就是他的面子,动不动就啃一嘴的角质层,毕竟煞风景…… 蛤蜊油,七分钱一盒; 袋装的雪花膏,三毛五; 又买了一个40w的灯泡,三毛八。 数了数,还剩下两块五毛七了。 花了不少,但都是眼前需要的,值! 出门时,看见个肉摊子,五花肉一块七……板油,怎么比肉还贵?要一块八毛五? 钱亦文考虑了一下,砍了半斤五花肉。 又顺手买了两个馒头。一毛钱。 虽然花得只剩下不到两块钱,但想到这将换来妻儿的饱足,钱亦文还是很高兴。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擦黑了。 路上,从山里砍了一堆干树杈子,把柴禾问题顺便解决了。 家里,英子泡了半盆子的苞米碴子,正坐在那里犯愁着做点什么菜。 小园里,除了韭菜、大葱以外,其它的菜才拱土…… 打开酸菜缸,从仅剩的几棵酸菜中,拣选出一颗小的。 切碎,攥水,两小团,够娘俩儿吃了。 英子叹了口气。 这个点儿了还不回来,这准是又找地方坐下了…… 正寻思着,一阵车铃声响起。 钱亦文拎着麻袋,喜滋滋地走了进来。 看着他从麻袋里掏出一包糖果和麻花,英子傻了…… “你……今天手气……好?” 钱亦文一边掰了一股儿麻花递给儿子,一边随口答应着:“嗯,运气不错!” 听听媳妇儿没动静了,钱亦文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了。 回头对英子说道:“你以为我去耍钱了?” “不是吗?不然你哪来的钱?” “嘿嘿,一会儿和你说。”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又急三火四地又跑了出去。 这是哪产的? 第5章 透过窗户,英子看见钱亦文抱了一捆树杈子回来。 锅里添了水,生着了火,钱亦文才腾出空来和英子说话。 “我都说了,以后不耍钱了。” “那……你哪儿来的钱?”英子还是深度怀疑。 毕竟,除了玩牌,他没有别的来钱道儿。 借的? 三合堡,除了他四叔和二大爷以外,不会有人借给他钱。 可悲的是,自从老爹去世之后,四叔早就撂下话,不和他来往了。 二大爷倒有心帮他,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五保户,自顾不暇,有心无力…… “我采了点药,去镇子上卖了。” 钱亦文把供销社开的单据找出来给英子看。 剩下的一块六毛二,也一分不少地交到了英子手上。 “六块九?这得多少东西,能卖这么多钱?” 英子拿着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一抬头,瞥见了钱亦文在拿针挑着手上的泡。 “不能挑!”她大声阻止着。 “为什么?” “挑了,更疼……”英子咬了咬嘴唇,暗暗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那就不挑。” 钱亦文把针又插回线板,拿出糖块来,剥出一颗来,就要往儿子嘴里送。 “满嘴的麻花,先别给他。”英子说道,“别再噎着他!” 钱亦文眯眼看了看儿子被撑得明显变薄了的腮帮子,回头冲英子一笑:“他不吃,你吃。” “这哪是大人吃的东——” 英子的话还没说完,钱亦文已经把糖递到了唇边。 她本能地抿紧了唇,迎来的是钱亦文执着的目光。 钱亦文一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张开!乖!不然动硬的了……” 英子一走神的功夫,那个小东西已经在她的的唇边上下移动了几下,强行撬开了她的嘴…… 英子脸一红,指着外屋说道:“水……开了……” 钱亦文忙跑向锅台,把水舀到脸盆里,端到炕上。 “儿子,来,爹给你洗白白……”在儿子的脖子底下垫好毛巾,钱亦文一脸宠溺地说。 英子的心一动!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搁以往,不打不骂,也都算好的了,怎么今天还伺候上了? “爸……爸……”儿子认真揪了一小块麻花,递到钱亦文嘴边,“你呲……” 钱亦文心头一暖:“儿子吃,爸爸不饿……” 说着不饿,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两个土豆,两个馒头,刨了几十斤药,跑了五十多里山路。 摄取与消耗,严重入不敷出…… 此刻,他才感觉到腿有些发软。 张大了嘴,连着儿子的手,一口叼住,轻轻咬了咬,逗得钱多咯咯直笑。 试试水温,有点烫。 “媳妇儿……”钱亦文刚要支使英子,突然又觉得不妥,“我来吧。” 舀了半瓢凉水,兑在了脸盆里。 回身,从一堆东西里翻出香皂来,小心拆去包装,对儿子说道:“一会儿杀眼睛了,不许哭噢……” “你咋买这么贵的香皂?肥皂不也一样褪泥?” “嘿嘿,哪有这个香……”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递到英子鼻子底下,“你闻闻……” 英子躲了出去。 谁还不知道香皂比肥皂香!可那不都是钱吗? 给儿子洗完了脸和手,钱亦文使劲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有个孩子样儿……” 又去麻袋里掏出蛤蜊油,打开盖儿,一边往儿子的手和脸上抹,一边小声嘀咕着:“这一脸的皴,开个荒得二分钱的油儿……” “别抹太多。抹多了,晚上睡觉都蹭被头子上了。”英子说道。 “好,那就慢慢来……” 又一盆水,调好了水温,放在了凳子上。 英子见钱亦文直勾勾地盯着她,小声问道:“你……你瞅啥?” “瞅你咋地?”当然,这话眼下可是不能说…… 钱亦文一脸魅笑,递过毛巾:“还等着我给你洗吗?” 英子又红了脸。 这怎么还不正经起来了呢? 洗完了脸,英子拿起蛤蜊油,被钱亦文给挡住了。 一小袋儿雪花膏,变戏法儿似的,出现在钱亦文的手上。 这种塑料包装,他怕放麻袋里挤破了,所以一直贴身放着,现在还带着他的温度。 一只手捏住一角,另一只手往下一撸。上下牙一对,咬下一个小角。 “搽这个……” 一边说,一边抓过英子的手,一堆乳白膏体,闪着晶光,挤在了她的手上。 一时间,芳香四溢。 “用不了这么多……”英子一边躲闪,一边说道。 “嘿嘿……这么俊的脸,不好好保养哪行。” 英子脸一红,赶紧转向大镜子。 英子在搽雪花膏…… 镜子里,清晰可见钱亦文柔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动作…… 搽完了脸,英子回头,愣愣地看着钱亦文一样儿一样儿从麻袋里往出掏东西…… 这,真的都是他买回来的? 一张报纸包成的纸包里,透出了油渍。 英子小心打开……这么大一块肉! 钱多也发现了这些新鲜东西,晃晃悠悠跑了过来,捧起那块五花肉就往嘴里塞。 “生的,不能吃!”英子抢了下来。 “儿子馋了?”钱亦文喜滋滋跑过来,“亲爸爸一下,爸爸给你炖肉肉……” “嗯……么……” 一脸的口水,裹夹着一股子麻花味…… 钱亦文一脸幸福,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拿了肉向外屋走去。 “你……你要干啥?”英子问。 “猪肉氽酸菜……”钱亦文回头一笑。 英子抱起儿子,把嘴里半块甜滋滋的糖喂给他:“不能嚼,也不能往下咽啊!” 外屋,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咋都剁了?”英子问。 “才半斤。” “半斤?一顿都吃了?留点明天过节吧……” “好,那就留一点,明天包几个肉粽子。” “肉粽子?哪有吃肉粽子的?”英子瞄了一眼那块肉,“你咋不买肥一点的,是不是还能??出点油来。” “……”钱亦文鼻子一酸…… 前世的龙虾鲍鱼,排着队下锅,他都没这么心疼过。 “你帮我看着点火……”钱亦文说道,“火上不去,整不出那儿味来。” “嗯……”英子放下孩子,拣了几根细树枝,架进灶坑里。 油瓶里,仅有的一点豆油,被钱亦文连混底子一起倒进了锅里。 英子又皱起了眉头,有米一锅,有柴一灶…… 嗞啦…… 肉片下锅…… “看好火啊……”钱亦文嘱咐着。 除了盐和大酱之外,再没一样调料。 火候再跟不上去,就得丢手艺了。 这道菜,他的最爱。如今,要做最爱的菜给最爱的人吃,一定得把功夫做足了。 肉香爆出,钱多趴在妈妈的肩上,瞪圆了一双大眼睛,翘脚向锅台上看着。 看不着,干着急…… 小钱多无奈地把嘴在妈妈肩上蹭了蹭,一条亮晶晶的哈喇子,把母子俩连在了一起…… “没出息……”英子觉得肩膀上湿乎乎的,回头一看,瞪了钱多一眼。 只是,自己也不争气地咽了一大口口水…… 第6章 二十分钟,中火慢炖,美味交给时间…… 园子里拔了几棵羊角葱,洗净了摆上桌来。 一碗大酱,黄澄澄,泛着油光…… 一年四季,三合堡人关于咸的味觉,都在这口缸里。炒菜爆锅、炖煮调味、吃葱蘸酱,甚至蚊虫叮咬也要抹上一点 “开饭喽……” 钱亦文一声吆喝,半盆子菜上桌。 儿子钱多,早搬了枕头,人为制造出了高度上的优势。 小眼睛贼溜溜地紧盯了目标,手里一把小铁勺,跃跃欲试。 “你看着点,别烫着儿子……”钱亦文对英子说道。 一碗一碗,钱亦文盛了三碗放了芸豆的大碴子。 这味道,好熟悉! 一家煮饭,整条街都能闻到香味的感觉。 几十年来,他一直想吃上这么一顿,却终未能如愿。 今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再精致的烹饪手法,也干不过最真实的食材…… “儿子,来……吃一口肉肉……”钱亦文盘腿坐在炕上,把正要去菜盆子里小试身手的儿子捉进怀里,夹在两腿中间。 一块闪着油光的肉片,夹带了几片酸菜,还没来得及吹上几口,就被儿子迫不及待地抓着筷子送进了嘴里。 钱亦文又选了一块肉,悬在空中,一脸宠溺地看着儿子快速蠕动的小嘴儿。 猛抬头,见英子还愣在那里,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你倒是吃啊……” 钱亦文一脸关切,筷子使劲儿挖向盆底,努力夹起一大坨,探身放入英子的碗里。 英子回神,看着快要把饭全盖住的肉,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太阳真能打西边出来? 都不记得上一次他抱儿子是什么时候了…… 也不记得上一次自己被关心是什么时候了…… 英子夹起一块肉,想放进儿子碗里,却被钱亦文无情挡回。 “你看看你……”钱亦文眉头微皱,“又不是没有,你赶紧吃你的,不用你管他。” 钱亦文的筷子,迫得英子缩回了手,慢慢把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立时间,对于美味久违了的感觉,一下子由经味蕾漫散开来…… 英子赶紧端起碗来,扒拉了一大口饭。 自打生了钱多以后,钱亦文就没怎么着过家。 娘俩吃什么、怎么吃,都是她自己的事儿。 爸妈送来一块肉,那一定是切得碎一点,??点荤油,连油梭子一起装到瓦罐子里。 吃的时候,恨不得拿掏耳勺挑着来爆锅,借个味儿…… 哪有这么大口吃肉的时候? 小孩子眼贼,嘴壮,比比划划地指点着他中意的肉块。 “小钱多肚子小,不能吃太多。剩下的,给妈妈和弟弟吃……” 英子还没反应过来,一大筷头子,把她碗里刚挖出的小坑又给填满了。 “你得多吃,吃出个两人份来。”钱亦文笑眯眯地说。 “吃不动了。”英子一边说,一边夹起一些,本想着放回盆里。 犹豫了一下,放进了钱亦文的碗里。 默默在心里说了句“你也吃”…… 钱亦文心头高兴,连肉带饭,使劲儿扒拉了一大口。 “真香!” 抬眼看看座钟,快六点了。 他把儿子放下,取出那只四十瓦的灯泡,一脚踩在炕沿上,一脚踩着板凳,把那个小灯泡换了下来。 “咔嗒……” 拉线开关一声脆响,满室通明。 “呀……扎眼睛啦……”小钱多从没感受过这么明亮的环境,丢了勺子,捂住了眼睛。 明亮的光线,刺激得英子也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灯泡子,这得多少电?” “嘿嘿……没多少电钱。这个小灯泡,点上一天一宿,也用不了一度电。” “小灯泡?一度电?”好家伙,这玩意儿点上一天一宿,好几毛钱就没了。 收拾完碗筷,钱亦文开始准备明天过节的东西,英子从柜里翻出几张五彩纸,叠起了纸葫芦。 那年那月,端午节的葫芦要自己来叠。你会叠吗?不会不要紧,上个教程…… “哎呀,忘了买几个鸡蛋了!”钱亦文突然想起,“这明天早上,可咋整?” “没有……就别吃了。”英子扫了一眼装鸡蛋的筐。 “当……”屋里的座钟响了一下。 六点半! 钱亦文猛地站了起来,从墙角摸起了药镐。 “你别出屋,我出去一趟。” 英子听了,又是一愣。 这是又到点儿了…… 只是,今天怎么没等那些叫魂儿的来,自己就跑出去了? 没准是回来的路上就和二狗子照面儿了,早定好了时间、地点、人物,还有项目…… 英子开始失落,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点幸福感,突然一扫而光。 手里的葫芦,叠成了船…… 钱亦文拎了药镐,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又去小仓房潜伏了起来。 昨天,没等来拍花贼。 他一整天都在琢磨,是不是被老两口子给冲了? 今天,还是不能大意。万一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呢? 大门外,一束昏暗的手电光一颠一颠地由远而近。 钱亦文绷紧了神经,一双手,握紧了药镐。 “哎呀妈呀,整这么大灯泡子?这得多少电?”一个女人的声音。 “哼……这心,就不够你操的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唉……那可是你亲侄儿!” “操这闲心,你也不怕烂肺子!” 钱亦文听出来了,是四叔和四婶。 四叔钱武,人耿直,嘴黑。 原本四叔对他这根独苗还是挺疼爱的,随着钱亦文的变化,四叔也变了。 恨不得一顿棍棒,能把他打回原来的样子。 钱亦文老爹离世时,还是四叔带着他四处磕头,才从一个长辈那里借来了寿材。 后来,看着一心扑在牌桌上的钱亦文也没有要还的意思,四叔就自己去吉春县订了一套,给人家补上了。 从此,四叔就算是彻底断绝了和钱亦文的来往。 “咋这么香?”四婶又一惊一乍起来,“这得是多少肉,味儿能飘出这么老远?” “走你的得了……也不怕崴脚脖子。”四叔气哼哼地说,“再香,他爹吃着一口了?他妈吃着一口了?” “等我两步,都没亮了……你急着投胎咋地?” 四叔四婶的脚步声渐远。 钱亦文知道,四叔这是都不愿意在自己家门口多逗留一秒钟。 四叔的话,让他想起,妈还在三姐家里。 他知道,妈并不想走。儿媳妇儿怀了孩子,她躲出去了,这让人家怎么说?可留下来,还不是干生气? 前世,他离开三合堡不久,淘到了第一桶金,就把老太太接了出去。后半辈子,日子过得清闲得很。 可眼下,老太太还在姐姐家里…… 叹了口气,钱亦文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里。 英子疑惑地看了一眼钱亦文,开始焐被。 这是去晚了?没坐上? 关了灯,借着昏暗的月色,钱亦文攥住儿子热乎乎的小手,稀罕了一会儿,送回被窝。 一双手,熟门熟路,越过钱多,继续蛇行…… “你干啥?”黑暗中,英子的身子一拘挛,小声喊道。 “我……我摸摸儿子……” “不是在你那边吗?” “我摸摸这个……” 英子迟疑了一下,挪开了手。 敢情是人家爷俩之间的事儿,是自己想多了…… “英子,明天我还得起个早,再去一趟平安。你早起把鸡蛋煮了,别心疼,抱窝的鸡蛋,我一定给你攒出来。” 摸着圆润q弹的小儿子,钱亦文进入了梦乡…… 第7章 天还没亮,钱亦文就出发了。 本来,他是想好好陪妻儿一起过个囫囵节的。 但是,从零开始的创业,每一分钟都得珍惜。 走到昨天采药的小山沟时,天刚蒙蒙亮。 顾不得露水打得脚面子冰冰凉,趟着草,走了进去。 一大片苦参,这是昨天就看到的。 虽然这东西不值钱,但得来容易。 掀起一块地皮,四周的土一散开,就像是捡东西一样容易。 天大亮时,大半麻袋已经到手。 靠在一棵高大的核桃树下,钱亦文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 看着手里的行军壶,苦笑一声。 这东西有老大用处了,平时装水,轻便。天冷了还可以灌满热水,搂在被窝里…… 这老头儿留下来的遗物,差点让他两毛钱当铝给卖了。 想不到现在也借上力了。 赶到供销社的时候,管秤大哥屁股还没坐热。 “你这大过节的,不在家里眯着,还往出跑?” 大哥见了钱亦文,掏了根烟点上,一捏干瘪的烟盒,顺手扔在地上,笑眯眯和他搭话。 “刚巧要买点东西,就顺道挖了点药……嘿嘿,不能空跑。”钱亦文答道。 看着钱亦文把粗细不匀的苦参根条倒在地上抖落泥土,大哥说道:“你这点东西卖得不亏。顶着露水来的,都能拧出水来。” 钱亦文一脸憨笑,说道:“我这这可不是成心想占公家便宜。没办法呀,赶晌午前,还得赶回去给老婆孩子包粽子呢。” “成家了?”大哥扫了一眼钱亦文,向秤上加了一个砝码,“别抖落了,放上来吧……” “嗯,成家了。”钱亦文答道。 “五十五斤六两……”大哥响快地喊了一嗓子,“把那点碎的都划拉上,凑个整。” 领了三块三毛六后,钱亦文对大哥说道:“大哥,还得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车。” “去吧去吧……”大哥痛快地挥手。 三盒金葫芦,两毛七。 买了一张大红纸,花了一毛钱。 又买了两毛钱的糖。 他眼瞅着英子昨天把那些糖块偷偷藏在了被垛里,大概是有要计划供应的意思。 多买点回去,娘俩就不必再“勾心斗角”了。 又转了一圈,没有他要买的东西了。 剩下的,不能花了,有大用。 不是不想给老婆孩子买东西,而是为了以后能更多更好的买。 “大哥,合作社咋不卖秤呢?”回到后院,钱亦文问道。 一边说着,一边极自然地拉开大哥眼前的抽屉,三盒金葫芦,放了进去。 大哥皱眉说道:“你看看你,这又是干啥?社会风气,都是被你们这帮人给带坏的!” 义正辞严地说完后,伸手去拽抽屉,被钱亦文拦住了。 “嘿嘿,细水长流……” 大哥眯起眼睛看了看钱亦文,心中暗想,这小伙子,有心劲儿。 “乡下人,有几个能用得着秤的。这么多年,供销社就没卖过秤。想买,得去县里。” 大哥一边说,一边趁钱亦文不备,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来,甩给钱亦文:“你留一盒抽吧。” “大哥,我不会……” “这玩意儿有啥会不会的,鼓捣鼓捣就会了。” 钱亦文拗不过,只好也点了一根,和大哥聊了起来。 “小伙子,都有小孩儿了?几岁啦?”大哥问道。 “三岁多了,老二都快出生了。” “啊?”大哥惊讶道,“这……这得交多少钱哪?” 钱亦文吐了一口烟,笑道:“我们夫妻俩,少数民族,不算超生。” “噢,我说的呢。多大家底子,敢这么干。”大哥如释重负,就像眼看着那一千八百块钱,又揣回了钱亦文的腰包一样。 “大哥,过两天我就开始送分等的药材了,到时候我有啥不懂的,你可得多指点指点。” 临走时,钱亦文又提起了老话。 “你看,大哥说过的话,还能不记着吗?” 大哥一边爽快应答,一边硬把拆开的那盒烟塞进钱亦文的口袋里。 唉,是不是抽烟人,都是这么学会的? 揣着从大哥那里要来的药材收购价格表,钱亦文回到三合堡时,已经晌午了。 家里,英子正在包粽子。 钱亦文一看,果然没舍得煮那几个鸡蛋。 “煮了吧。过节了,应个节气。过几天我准给你凑够,不耽误你抱窝……” 说完了,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 英子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哪有这么说自己媳妇儿的? 再说了,我这窝,还没空出来呢…… 凑足了数量,这位母亲便开启了二十一天的母爱之旅。除每天上厕所一次外,它从不离窝…… 钱亦文找出毛笔和墨水,把一张大红纸裁成了四块,对照着收购价格单,开始写起来。 重点先来几样,不能搞得太杂。 怎么个收购法呢? 想了想,像苦参、玉竹这些便宜东西,就比供销社降一分钱。 那些贵的,就降三分。 让乡亲们少走了几十里路,就能拿到钱,也不算心黑。 写完了四张,钱亦文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毛笔字,一边瞄了一眼英子。 嘿嘿,得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才行。 钱亦文从兜里掏出那堆大大小小的纸币,递到英子面前。 “这些钱,都放你这儿。” “啊?”英子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了过来。 可算是见着回头钱了…… “嘿嘿……”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别太高兴,可能只是个过路财神,而且还得干活。” “你……这到底是要干啥?” 钱亦文拿起一张写好的广告,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我自己一个人去采药,拼死拼活,也刨不出多少来。 “我准备在堡子里收购,让大家帮我去采药。你看看,这个是价格单……” 英子接过这两张纸来一对照,不解地问钱亦文:“一斤才挣一分钱,你这账,是咋算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我收湿的,晒成干的,挣一份儿钱;干后再分等,又能挣一份钱。”<前面说过,村民卖鲜的,是图省事。苦参为例,三斤鲜品出一斤干品,笨想干鲜也不可能等价……> 英子不懂这些,也不明白钱亦文怎么突然间就动起了买卖脑瓜。 推牌九、打扑克那一套,用到做买卖上,行吗? “以后,我连采带加工。有人来卖,你就给看看秤就行,别的啥也不用你干。” “这……能行吗?上哪儿整底子钱去?” 钱亦文一指英子的裤腰带下边:“那不是吗?” “就这点钱,能够吗?” “一边收一边卖。一点儿一点儿的,就倒腾开了。你就等着当富婆吧!”钱亦文兴奋地说。 “富婆?……是啥?” “富婆……富婆就是有钱的老娘们儿……” 英子脸一红,扫了一眼锅台上的那堆钱,接着又去包她的粽子了。 几年了,第一次觉得钱放在锅台上,是安全的。 第8章 拎着几张广告,钱亦文先来到了村里的小供销社。 看见钱亦文进屋,李得富扶了扶眼镜,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小子,准是又来赊账了! 这年头,赊账并不新鲜。 但钱亦文这种赖着不还的,可就招人烦了。 “李叔,借你块地方,把这广告贴一下。” 李得富扫了一眼大红纸,满眼鄙夷,问道:“你要收药材?” “李叔,我这不是收药材,我是给平安供销社代收。最后,还得都送到供销社去。” 还是留个心眼儿的好,最好别太张扬。 别哪阵风一过,再把腰闪着…… 李得富向上推了推眼镜:“供销社给你小子多少好处啊?” “李叔,供销社一斤给我一分钱的差价。” “好好好……赶紧挣点钱,把账还上吧。下个月来查账,你不还,还得我给你垫上。” 李得富的话音未落,钱亦文说道:“李叔,给我拿一瓶胶水。” 见李得富没动,钱亦文干笑一声:“先记上……嘿嘿……忘带钱了。” 李得富眨巴了几下眼睛,整点糨子贴上不就行了?还得花钱买胶水? “啥时候来清账?”李得富一边把胶水摔在柜台上一边想,这准是家里连打糨子的白面都没有了。 “李叔,你先拢好,一个礼拜之内我准还你。” 一个礼拜还? 都他妈的欠了两年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爹和老丈人的面子上,我早跟你急眼了。 “李叔,你这么说话有毛病,我老丈人比你都硬实!”钱亦文嘻笑着说道“还得借你毛笔用一下。” “给你……”赊账不说,还得白用东西。 而且,还他妈跟我一个文化人儿挑字眼儿? 拿了笔,钱亦文逐张加上了“现钱”两个字。 踏踏实实的,取信于民,别第一步就让人害怕。 供销社门口贴了一张,钱亦文朝着老生产队大院走去。 眼下,虽说生产队的院子早归了个人了。 但才解社没几年,大家还没顺过架儿来,有事没事都想来这儿点个卯。 人来人往,广告效应更好。 钱亦文刚把第二张按墙上,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他一激灵。 “一文钱,这贴的啥玩意儿?” 来人是三合堡的名人——刘宝柱,村支书刘忠的小儿子,绰号三弯子。 光从名字中就能大概知道这人啥品性。 花花肠子多,人都说他吞进个镰刀头,都划不破肠子皮。 肠子里头全是弯儿。 “你自己不会看吗?”钱亦文爱搭不理地答道。 较真儿的,当个笑话看吧…… “广告?我看看,啥广告……” 刘宝柱凑近了些,瞪起一双金鱼眼,从上到下扫了几眼。 “我说一文钱,咋还想起来做买卖了呢?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推牌九自在呀?” 钱亦文没好气地说道:“我干啥还得用你管?” 三弯子一边横了横眼睛,一边掏出一根烟点上了:“切……我哪有那闲工夫搭理你。” 叭叽了几口嘴里的大鸡,三弯子转了转眼珠子:“你这也没多少差价,再掉点秤,还不得赔死你?” 钱亦文不打算理他,怕话多了自己忍不住。 当年生产队那会儿,三弯子他爸刘忠是小队长,和钱家有过摩擦。 钱亦文风头盖过了支书几个儿子的时候,这一家人明里暗里老是给他使绊子。 他和英子订婚的时候,有人和英子他爸说,老钱家人丁不旺,老哥几个就这么一个男丁,还动不动就长病长灾的。 最后经过证实,这些坏话,就是这一家子指使人说的。 那次影布倒了的事儿,他也怀疑是三弯子的事儿。 不然,怎么那么巧,他被撸下来之后,就是三弯子的表哥王胜利接了他的班儿? 贴完了广告,钱亦文倒背着手,独自走了。 “呸……”刘宝柱朝着钱亦文的背影使劲吐了一口,“输耍不成人,还跟我牛逼哄哄的……” 一边骂,三弯子一边在心里核计起来。 不对!这小子混是混点,但终归不傻,这赔本的买卖,他怎么会瞪着眼睛去做? 这里边肯定有点事儿! 等钱亦文走远了,三弯子四下看看,把一张广告揭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走过另一张时,越想越气,两把扯烂,扔到了旁边的大粪堆后边。 我他妈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钱挣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也不想想这地界谁说了算! 钱亦文手里拎着仅剩的一张广告,向四叔家走去。 四叔家,那就是三合堡的情报站。 四婶性子随和,联合人儿。心直口快的,三合堡给了她一个响当当且名符其实的外号——老广播。 不管闲忙,四叔家里总有串门子的。 还没进院子,钱亦文就开始喊:“四叔……四叔……” “你来干啥?”蹲在墙旮旯正劈柈子的四叔,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钱亦文扫了一眼四叔手里的大斧:“四叔,打明儿起,我要给平安供销社代收药材了,在你这贴张广告。” “啥?”四叔看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大红纸。 写的这是他妈什么玩意儿?一个都不认识…… 贴好了广告,钱亦文坐了下来,这让四叔感到很不自在。 自打三哥去世以后,他从来就没有设想过,还能和这个败家子坐得这么近。 当下,把屁股向旁边挪了挪。 “四叔,我爸去世的时候,那寿材,你花了多少钱?” 四叔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能提这事儿。 问了能有啥用?还有心给我是咋的? 见四叔没吭声,钱亦文知道他的心思,从兜儿里掏出那盒烟来,塞到他手上。 “你买这玩意儿干啥?还……抽上烟了?” “别人给的……我没抽。”钱亦文知道,四叔是怕他五毒俱全。 “四叔,那寿材,你心里有个数。我爸有儿子,这钱不能让你花,过一段时间我就给你。” 四叔的烟锅子,在木头柈子上磕得火星子四下乱飞。 “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让老婆孩子好过点儿,让你妈少操点心,比啥都强了。” “四叔……”提到老妈,钱亦文鼻子一酸,“过些日子,我就把我妈接回来。” “嗯……”四叔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败家子。 钱家老哥四个,生了一堆丫头,就他这么一根独苗。 老哥三个都拿他当成自己儿子一样,可谁成想却出息成这个屌样子。 但是,看今天说的这几句话,好像还挺上道。 爷俩正说着话,院外传来了四婶的“广播”声:“李豆腐匠,今天咋没干豆腐呢?” “四婶,干豆腐卖没了……” 四婶接着广播:“砖头子,我说你以后再卖豆腐能不能先走我们这趟街(gai),吃你点豆腐咋这么难呢? “咋的?刘支书和李得富那趟街有钱人多,你就不往我们背街走了?怕我们不给你豆子?” “四婶子,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咋还叫我小名?我儿子都学会了……” 四婶爽朗一笑:“你还能大过我去?谁让你爹给你起这名了!” “……” 那年月,不光有大喇叭,还有这种入户的广播,每天定时播放评书、新闻,当然也会插播广告:老孙头牛丢了…… ps:东北,不少孩子叫砖头……以前,儿童成活率低,取这名字,是盼着孩子能成活。这个砖头,也不是随便叫的,是指一块特定的砖。有知道这块砖在哪里应用吗? 第9章 院里,钱亦文对四叔说道:“四叔,你那钩子秤,得借我用几天。收上药材,没个秤不行。” 钱亦文给四叔递了根烟,倔老头还没等他划着火柴,就把烟抿到了耳朵后。 “中……”四叔一边回身去找秤,一边大声说道,“你要是真能把日子过好了,把我借给你都中!” 四婶正好端着一盆豆腐从外面回来,听了四叔的话,接道:“一天天的,净瞎咧咧,把你借出去了,我咋整?” “那不是还有驴吗?”四叔拿秤杆子朝着驴圈一指,“啥活儿还不能干?” 四婶气得直翻眼珠子:“你……你个老不死的,又胡吣……” 钱亦文嘿嘿一笑,老两口子的语言艺术,他不需要懂。 四婶犹豫了一下,说道:“正好你来了,四婶想跟你说说话呢。谁都知道吃香的喝辣的好,谁都想把屋里头整亮堂的。 “可这过日子就得讲究个算计,以往点洋油灯的时候,点根蜡都觉得挺好了,你说四婶说的对——” 四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四叔给粗暴打断了:“破车嘴……啥都想管,你给人家当家去吧!” 四婶白了他一眼:“咋?我说的有错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四婶说得对,我这回得上心过日子了。” 四叔又装了一袋烟,也不看钱亦文,自顾念叨着:“收那玩意儿,能行吗?去了糟损,能剩钱吗?” “你放心吧四叔,我已经挖了两天的药了,把路子都摸好了,赔不了。” 四叔的烟袋锅没有立马点起,寻思了一下问道:“你收药,合作社给你垫的钱?” “嗯……”钱亦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支吾了一声,“四叔,等我挣来钱了,给你买杆盘子秤。” “能给我还回来就行了,花那钱干啥?秤不用的时候,溜墙根放着,别让人给踩坏喽……” 看着钱亦文的背影,四叔喃喃自语:“这个完蛋玩意儿,真想起来过日子了?” 放下手里的烟袋,四叔顺手从耳朵后摸过那根烟卷来,点上,叭嗒了两口:“这洋烟,味儿还中……” 钱亦文回到家时,英子已经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钱亦文盘腿上炕,把儿子往两腿间一夹:“吃粽子喽!” 小钱多对这个被绑了个结实的草团子感到陌生,直到钱亦文把外皮去掉后,露出了软糯鲜香的黏米后,才来了兴致。 伸出两手,就要来抓。 这年月,吃几斤大米都得拿苞米去换,更别说这黏大米了。 “这个,可真不行……”钱亦文把拿粽子的手向远处送了送,另一只手牢牢控制住儿子。 英子一面剥着鸡蛋皮,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咋没买点酒?” 钱亦文一愣,说道:“不喝了……” 说罢,开始拿嘴去试粽子的温度。 英子犹豫了一下,转身打开柜子,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瓶子来。 钱亦文一看,家里还有红酒? 不对,日子过成这样,还想喝红酒? 这不是那瓶鹿茸人参酒吗? 看了一眼英子的大肚子,又看了一眼酒,钱亦文心想,你这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那瓶酒,是英子爸董长贵拿来的。 当年,钱亦文一次喝了三两,不多一会儿就觉得热血翻涌,抓心挠肝般地难受。 那晚,英子也没少跟着遭罪,第二天下地干活,晚去了两个小时…… 后来,这瓶酒就没影子了。 问英子时,她说给了四叔了。 给四叔了? 你这是有多恨(或多爱)四婶? 钱亦文知道,肯定是英子经不住折腾,给藏起来了。 这…… 喝,还是不喝? 正想着,英子已经把小酒盅摆到桌上了。 一杯,不到一两,应该是没事,到不了乱七八糟的地步。 钱亦文倒了一杯,拿筷头子蘸了一点,点进了儿子的嘴里。 儿子一顿呲牙咧嘴,惹来了英子的一个白眼:“净能糟践孩子……” 钱亦文嘿嘿傻笑一声,轻抿了一口。 满嘴的药味儿。 钱亦文想起当年喝这酒时的感觉,突然间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问英子:“这酒,是哪儿来的?” “二舅在那个国营的青峰山鹿场,他给爸送来的。” “二舅还在那儿吗?” “正式职工,铁饭碗,哪能说走就走。” “嗯……我知道了。” 钱亦文心中又打起了算盘。 这么有劲的东西,不把它投放到市场中去,对得起千千万万的男男女女吗? 就算是拿来送礼,过后收礼的人还不得回头找送礼的再要两瓶? 只是,这件事儿不是三五天能挑起来的。 这个时候,个人搞这个,估计还有很多困难。 慢慢来吧,步子要稳…… 吃过了饭,钱亦文开始教英子认秤。 这“一星管二”的老秤,认起来吃力,教了半天,总算是教会了。 接下来,钱亦文抡起大板锹,把院子平整了一遍,准备做药材晾晒场。 活也干了,还把酒劲儿给散了,省得一会酒劲上来闹事儿,挺好。 收拾完了院子,钱亦文又找出了一条麻袋,发现破了两个洞。 “媳妇儿,你帮我把这麻袋缝补一下,明天早起我得用。”钱亦文咧嘴一笑,“这个,实在是不会……” 英子接了破麻袋,问道:“你明天还去采药?” “得去呀,不然真来一大帮人,拿不出钱给人家,那多卷面子。” 看着英子默默找出针线,钱亦文烧了锅水,兑好水温,先把儿子的裤子脱了,把小脚丫按在水盆里,连着这三条小腿儿都搓了个干净。 “要不……你也洗洗?”钱亦文问正忙着穿针引线的英子。 “等会吧,没几针就完事儿了。”英子自顾忙着,也没抬眼看钱亦文。 钱亦文把盆子往英子脚下挪了挪,默不作声捏住她的脚脖子,脱了鞋袜,刚要往水盆里按,却愣在了那里。 第一次看孕妇的脚,原来竟是这个样子。 肿得像个小馒头一样! 英子下意识缩回了脚:“你干啥?” “你缝你的,我给你洗……”钱亦文心里好不是滋味。 “我一会儿自己洗洗得了。”英子想大力缩回双脚,却被钱亦文死死攥住了。 “你能哈得下腰吗?儿子不难受吗?”钱亦文低着头说道。 英子无奈,一双脚下沉到水盆里。 小孩子见了水都亲,也过来帮忙。 摸摸妈妈的脚,又拍拍爸爸的脸:“给爸洗脸……” 英子看见钱亦文满脸的水,也不躲闪,依然低头小心地搓着。 英子手上的针脚,突然就乱了…… 麻袋挺贵的,坏了就扔不行。就算补到无能为力,只要不糟烂都不能扔,还可剪了补别的麻袋,最后还能垫鸡窝… 第10章 五月初六。 大清早,钱亦文吃了两碗凉饭,带了两条麻袋,又钻进了小青山里。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尝到了挖苦参的甜头。 这东西虽不值钱,但总比满山一根根划拉柴胡强得多,也无非就是多付出点体力。 眼下他需要钱,不管多少,启动资金总是要有的。 中午刚过,两个麻袋装得满满的,最后还剩了一捆子没装进去。无奈,只好找些藤条捆了,绑在麻袋的上边。 有人说这是苦参王,其实真不算什么,这样的作者都不止一次见过。而且,长成这样的苦参,内部黑心木质化严重 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一百多斤了。 靠在树上喘口气,直奔平安镇。 管秤大哥见了他,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说不送鲜货了吗?怎么又整这么多湿的送来了?” “大哥,刚刨完,一算计路程,还是往这边走比往家里赶近点,就直接送过来了。” “都是苦参?” “嗯,都是苦参。” “这玩意儿根须深,可得一把子好力气。”大哥瞄了一眼满满两个大麻袋,说道,“你这可是够恨载的了!” “没事,这车皮实,驮上三个人都没事。” “那这一路上岗下坡的,也够你呛的。这小身板……” 一文钱的起步工具,在晨光里斜靠在老钱家的土坯墙上……后座都压瓢楞了…… 过了秤,连皮一百二十斤。 大哥说道:“就别去皮了,整数,好算账。” 七块二! 一边抖落着袋子里的土,钱亦文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咱哥俩也见了几次面了,你又这么帮忙,我都没问问大哥贵姓。” 大哥憨厚一笑,说道:“免贵姓王,王维忠。” 钱亦文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管秤大哥:“大哥,我也常在镇子上转悠,咋看着你面生呢?” “我是柞树沟那边的,儿子毕业了分到这里上班,就把我给调过来了。” 大哥又问钱亦文:“小伙子,你贵姓啊?” “大哥,我免贵姓钱,钱亦文,你就叫我小钱就行。” 王维忠听了,面部表情突然僵住了。 过了一会,问道:“你是……你是三合堡的?” 钱亦文答道:“是三合堡的。” 王维忠又问道:“原来那个电影放映员?” 钱亦文讪讪一笑:“对,就是那个差点搞出人命的放映员。” 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么点破事儿,连一个外地来的人,都知道了。 收拾利索了之后,钱亦文说道:“大哥,你再帮我看一下车。” 钱亦文转身刚要走,王维忠突然回过神来。 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干啥去?” “上前屋买点东西。”钱亦文答道。 王维忠从兜里摸出烟来说道:“还有呢。家里老婆孩子的,还有个快要冒头的,花钱的地方不少,别乱花钱了。” 钱亦文心头一热:“大哥,那我就不和你虚头巴脑了,等我做起来之后,我给你来成条的。” 王维忠松开了手,掏出两根烟来,一人一根,各自点着。 “大哥,咱们收上来的药材,是等着客商来采购吗?”钱亦文问道。 其实,钱亦文知道,这个年代里,根本不会有人来采购,他只是想拿这句话开个头。 “不是。到时候了,县里会来人统一拉走。” “那再往后呢?” “再往后,听说是到了省里,统一分配。到底是咋回事儿,咱这最底下的人,就不知道了。”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县里什么时候来拉这些药材?” “每个月的月底,反正就那几天,说不准哪天来。” “嗯,谢谢大哥。”钱亦文抹了把汗,跟王维忠道别,“王哥,我先回去了。” “好好,回去坡大,慢点……” 看着钱亦文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维忠突然一抖手。 不知什么时候,那根金葫芦已经烧没了大半,烫得他两根指头生疼。 回到三合堡后,钱亦文发现贴的广告被人给撕了。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这么讨厌? 又一想,不对! 贴的那么高,撕得那么干净,哪能是小孩子干的? 再看一眼大粪堆后面的碎纸片子,钱亦文大概明白了。 哼……走着瞧! 一边在心里发着恨,一边回到家里,钱亦文的眉头才算舒展开。 院子里,几个拎着柳条筐的小孩子,正围在英子身边,等着拿钱呢。 “顺子,下回挖完了把土好好抖落抖落。这回婶就这么着了,再要是这样,我可就得扣你的秤了啊。”英子正在和一个小孩子讨论质量问题。 “知道了婶……”小孩子挠挠脑袋,一边接过五毛六分钱,一边欣喜地说道,“明天再挖,我先拿回去洗一遍再来。” 小哥俩儿,都没进山,就在山边子上拿二齿子刨出了五毛六分钱。 这以后就算是经济独立了,再不必为了几分钱看家长的脸色了。 只是,英子不高兴了。 拍了拍顺子的小脑袋,英子说道:“不能洗!你这一洗,水都吃透了,不是更压秤了吗?难怪不长个儿,都让心眼儿给坠住了!” 见英子又弯腰拿秤钩子去钩另一个柳条筐,钱亦文急忙把车子往院门上一靠,跑了过来。 “给我……”钱亦文抢过了秤,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去坐着吧,算明白账就行了。” 把几个小孩子刚打发走,两个人还没正正经经说句话,又来了一拨。 英子见了,从背后捅了捅钱亦文,小声说道:“快没钱了……”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大堆苦参、桔梗和玉竹,心中明了。 这哪是他卖药材那几块钱能解决得了的? 英子指定是把自己藏着掖着的那几块钱,也都用上了。 本想让人家当回富婆的,没成想却成了个“负婆”…… “给你……”钱亦文从兜里掏出一大卷子钱来,分角居多,“特意全都要的零钱。” 钱亦文讨好地朝着英子笑了笑说道:“考虑得周到吧?” 英子一笑,接过钱来,开始清点起来。 “别查了,七块二……” 来送药材的人都走光了,院子里剩下了一家三口。 这一天,看样子把英子累够呛。 钱亦文注意到,她那件结婚时候买的的确良衬衫,前大襟儿扣子都绷开线了。 看来,是时候想着给媳妇儿添件像样的衣服了…… 第11章 儿子欢蹦乱跳地在一大堆草根、树根中间寻着宝。 一段看起来很新鲜的苦参,直接塞进了嘴里。 “哇……” 这么小的孩子,哪吃过这种苦?当时就哭了起来。 钱亦文赶紧跑过去,忙三迭四地从儿子嘴里往外掏着药渣子。 这玩意儿,和黄连都有的一拼,方子里的剂量大了,都容易导致呕吐。 谁给你的勇气?这玩意儿都敢往嘴里塞。 好歹着一颗糖放进了嘴里,小钱多才算是止住了哭声,但依旧呲牙咧嘴。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你先带他进屋,我先把药材摊开,明天一早就不用早起了。” “今晚摊开?”英子说道,“搭一宿露水,不更湿了吗?” 钱亦文挠了挠头,要讲过日子,还真是不如英子。 “那……不然先苫起来?”钱亦文灵机一动。 “搁啥苫?” “咱家没有塑料布啥的吗?” 英子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零碎的塑料布被风一刮,哗啦啦直响。 钱亦文略显尴尬。 要是有塑料布,这两扇窗户也不至于这个屌样子…… 正在钱亦文尴尬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响动。 “谁!”钱亦文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不要紧,只见一条黑影趁着夜色,猫着腰飞快地跑远了。 “谁呀?”英子过来问。 “没事。好像是谁家老母猪又跑圈子了……” 跑圈子,意指猪圈里待不住了……这种发生在特定性别的猪身上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钱亦文淡淡应答着,但他心知肚明,三合堡能干出这种鬼祟事儿的,除了三弯子,没别人。 “走,进屋吃饭……”钱亦文拎起儿子,顺势一悠,举上了肩头。 吃过了饭,钱亦文问英子:“还有多少钱了?” 听到问钱,英子一激灵,本能地伸手捂腰。 钱亦文心头一凛,低头抠起了指甲里的泥。 “四块五……”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英子一边说,一边把钱又揣回了兜里。 四仰八叉往炕上一躺,钱亦文自语道:“这要是能再有十块钱就好了,明天就不用再上山自己采了……” 英子刚好打了一盆水进来,听见了钱亦文说的话。 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这儿,还有五块……” 钱亦文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今天收药材,不是都花出去了吗?” “洗脚……”英子把盆子放到地上,“今天,爸妈又来了。” 噢,原来又是娘家贴帮的。 只是,这老两口子不是前两天才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钱亦文起身下地,拉英子坐在炕沿上:“你先洗。” 一边说,一边给她脱鞋。 英子忙活了一天,一双脚肿得更厉害了。 “这家伙,活像两只小猪蹄……”钱亦文一边扯着英子的脚往水盆里按,一边嘻笑着。 英子气得一抖脚,溅了钱亦文一身的水。 “要是能多有几块钱,是不是就真不用自己去采了?”英子问道。 “嗯……”钱亦文随口答应着,专注于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脚丫。 “不过也不要紧,我明天再去一趟,就能倒开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一声咳嗽,四叔四婶推门进来了。 “哎呀……这还挺知道心疼媳妇儿的呢!” 四婶这“老广播”的雅号,可不是白叫的。 嗓门大,穿透力强。 英子臊得脸通红,忙从盆子里把脚提了出来。 “快把抹布给我找来……” “怕啥?”钱亦文重又把她的脚按了回去,“又不是外人。等你行动方便了,你得给我洗。” 四婶听了,哈哈大笑。 还没等稳当,四婶开口问道:“这一院子的药材,都是今天收的?” “嗯,都是今天收的。”钱亦文答道。 “收这些,得不少钱吧?” “嗯,花了十几块钱呢。”英子答道。 钱亦文抬脸看了看英子。 自己往家拿的那点钱,他心里有数。 嘿嘿,想不到这老娘们儿还真有点钱。 “都是合作社给垫的?”四婶问道。 “合作社?”英子哪知道钱亦文撒过的谎,直接就给说漏了,“都是他这两天采药卖的钱,再加上我这儿还有点儿。” 一直没说话的四叔,抬脸看了看钱亦文。 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但老婆子非要拉着他来看看。 老娘们儿家家的,也是真没见过啥,一个收药材,有啥好看的? 四叔使劲吧唧了几口烟:“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好的事儿,不挣你钱就不错了,还能给你垫钱?” 偷瞄了一眼钱亦文,四叔又暗想:这个败家玩意儿,这是真想往好草上赶了? 就冲他一趟一趟往平安送药材这事儿,那可都是力气活儿呀! 他什么时候出过这大力气? 四婶一刻也不想冷场,对四叔说道:“你瞅瞅,你瞅瞅,你学着点。” 四叔两眼一瞪:“我学啥?我老天巴地的,你还想让我上山去采药啊?” “不是,我是说这个……”四婶一脸羡慕,拿手一指正给英子洗脚的钱亦文。 此刻,钱亦文正细致地一个脚趾头一个脚趾头地探索着,生怕有多余角质残留。 四叔一听,火气上来了。 大声吼道:“眼馋啥?你要是也能挂上驹儿,我他妈跪那儿给你舔干净喽……” 说完了,自觉当着侄媳妇儿面有点失身份了,干笑了两声,对英子说:“侄媳妇儿啊,你别多心,我没说你。” 钱亦文那边,强憋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英子也笑得把脸扭到了一边。 四婶那点气焰,被四叔一句话就给整灭火了。 老广播,也有没电的时候…… 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辈子,就欠你们老钱家这点账,成你垫嘴儿的了……” 四婶不能生育,三合堡暗地里都说四婶是石女。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没生养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笑了几声,钱亦文发觉了四婶的尴尬,赶忙收住了笑,开始找话题:“四叔,这有半瓶药酒,你拿回去喝吧。” 钱亦文从柜盖上拿过那瓶鹿茸人参酒来,递到四叔手上。 擦完了脚,英子看了一眼钱亦文,极难为情地对四叔说道:“四叔,药材收上来之后,还得晾干、分级。 “他往后就没工夫再上山采药了,手里现在就剩下不到十块钱了。 “四叔要是手头宽绰——” 四叔在炕沿上敲了敲烟锅子,打断了英子的话:“用多少!” 钱亦文嘻笑着凑上来说道:“四叔,有十块……二十,就差不多够了。” “你他妈咋知道我兜里就这二十块钱的?” 四叔抠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从第几层衣服里边,抠出两张大团结来,甩在了炕上。 四叔的家底子…… “四叔,等我倒腾开了,就还你。”钱亦文喜滋滋地说。 当然,他高兴于有钱可以周转了。 但更使他高兴的是,是四叔肯把热热乎乎的两张大团结就这么甩给了他…… 第12章 四叔把烟袋往裤腰上一别,对四婶说道:“走,回家。” “才说这么两句,咋就急着走呢?” “那咋地?你还想在这儿过夜呀!” 四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个老犟种,就这点和我扯脖子喊的能耐!干啥来了,你忘了呀?” 四叔恍然大悟,他妈的光顾着骂老娘们儿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一拍脑袋,四叔说道:“你三姐捎来信了,说她家土豆子留多了。去了栽种,还剩了两麻袋。过几天窖里返水,就留不住了。 “让你早点去拉回来,晚了就生芽子不能吃了。” 钱亦文一听,高兴了:“那太好了,正好把我妈也一块接回来。” 钱武瞅了钱亦文一眼,问道:“你咋去?” “我有自行车。” “你那玩意儿,驮了土豆子,你妈咋整?拴后边扽(den四声)回来?” 钱亦文强忍着笑,说道:“那不是有驮座吗?” “啥玩意儿?”钱武大脖筋又蹦起来了,“颠颠达达三十里,也不怕把你妈屁股墩两半喽?赶我驴车去吧,咋也比你那玩意儿强。” 交代完了事情,四叔倒背着手,径直走出门外。 钱亦文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窗外嘱咐了一句:“四叔,那酒一顿就能喝半两,可别多整啊!” 四叔把酒瓶子举高了点,端详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句:“半两?像拉拉尿似的,有啥意思?这点玩意儿,都不够我两口??(zhou周)的……” 这话,钱亦文是没听见。 要是听见了,就算是追出八条街去,也得把酒给他抢回来…… 第二天,钱亦文又是老早起来了。 先把昨天收的药材全摊开了,然后寻思了一会儿,给英子留了张纸条,还是骑着车子走了。 英子醒来,见了纸条上的字:我再挖一趟,咱不能全靠别人。 今天,钱亦文没打算多采药,他惦记着家里的英子。 看昨天的样子,今天还会有更多的人来送药材。 六个多月的身孕了,那个小玩意儿半空里悬着,万一哪股劲儿使错了,再蹓跶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白搭六个月的工夫不说,媳妇儿也白遭了六个月的罪。 时间短,挖的也少,总共才卖了四块三毛二。 拿了钱,和王维忠说了几句话,就奔供销社去了。 供销社里,转了一圈,想给媳妇儿和孩子买点啥东西带回去。 可看上眼儿的,都不是这三块四能解决得了的。 想想还是算了,把眼前事儿做好再说吧。 也不差这三五天。 买了几根麻花和两盒金葫芦烟,又匆忙跑回到王维忠身边。 当年最经济实惠的烟。上辈人说,上学的时候经常三个人凑钱买一盒。每人三分钱…… “王哥,今天收获少,先给你来两盒,你先抽着。” 王维忠推三阻四地不肯收,嘴里说着:“都不容易,哪好意思老抽你的烟呢。” 这可都是钱亦文一步一步的铺垫,哪能轻易就放弃? 见王维忠坚辞不受,扔了烟就跑。 背后,王维忠把烟捡了起来,摇摇头,顺手塞进了抽屉里。 钱亦文匆忙赶回家时,果然看见院子里又围了一堆人。 “你坐一边付钱就行,我来……”钱亦文扎进人堆儿,接过了英子手里的秤。 正忙活着,钱亦文突然看到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向院里张望着。 “英子,你去看看,好像是二大爷。” 英子抬头一看,可不正是那老头儿!英子赶紧起身,迎出院来。 二大爷钱臣,孤身一人。 年轻的时候,也曾娶过一房媳妇儿。 那一年,三合堡来了一对外地逃荒的母女俩,老太太晕倒在了冰天雪地里,被早起拣粪的二大爷给背了回来。 后来,老太太病重,死在了他家的小北炕上,临终前,把闺女托付给了二大爷。 面对一个有疯病的女人,二大爷说啥不干,还是大家劝得他接受了现实。 有人说:“就你家这成分,能有个人愿意跟你,就不错了。好歹着,能帮你做口热乎饭吃,能给你留个后,还挑拣个啥?” 开始的时候,二大娘还不错,就算是犯了疯病的时候,也知道照顾人。 可自打生了个闺女后,就时常犯病,且越来越重。 老人们说,这要是生个小子,或许会能让她这病好些,都是因为生了丫头,才让她病情加重的。 孩子尚在襁褓中,二大娘突然就和孩子一起失踪了。 二大爷哪能不心急?开始四处寻找。 找了两年,二大爷渐渐死心的时候,有人说在省城火车站的票房子里看到了二大娘。 可当二大爷和四叔找到她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 回来后的二大娘,更加疯癫,整天抱着个枕头悠来晃去的,没几年,人也没了…… …… 现在的二大爷,孤苦一人,对钱亦文是真的好。 就算是他最不争气的时候,二大爷都实心实意地帮衬着他。 烀几个土豆子,都得惦记着给他送两个过来。 “二大爷,你咋不进屋?”英子走过去,接过了二大爷手里的柳条筐。 “我看你们都忙着呢……” 二大爷岁数虽大些,但身子骨还行。 除了有些驼背之外,也算是没啥大毛病。 吃苦遭罪的人,生不起病……再没个好身体,不是更完了? “给你……”二大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英子,“还热乎着呢,给孩子吃。” 英子接过来一看,是两个窝窝头。 英子心头一热:“以后别往这儿拿东西了,啥都不缺,你自己留着吃吧。” 老头儿一边拿过英子手里的柳条筐,一边说道:“家里还有。” 二大爷的柳条筐里,是半筐杂七杂八的药材,黄芪、柴胡、玉竹、八股牛…… 八股牛,学名白鲜皮,这边人喜欢挖点磨成粉,创伤时使用。当地白话还有一个不雅的名字,有知道的吗? “我听你四婶说,这些东西都能卖钱,就给你们刨了点。”走到钱亦文面前,二大爷说道。 “二大爷,这东西我送到供销社,人家也是给钱的,我哪能白要你的东西。” 钱亦文看了一眼二大爷两脚和裤腿子上的泥,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一边说,一边象征性地把柳条筐钩在秤上比划了一下。 “英子,给二大爷拿一块一毛六……”钱亦文故意说得有整有零,接着又向英子使了个眼色。 英子会意,数了一把零钱,递到二大爷面前。 “啥?”二大爷一脸不可置信,“这点玩意儿,能值这么多钱?你小子这么做买卖,还不得赔钱?” “给你,你就拿着吧……”钱亦文笑呵呵地说道。 二大爷又把钱推了回来:“说是给你们的,哪能要钱。” “我们也能卖钱,你这么大岁数了,哪能白要你的。”英子撕撕巴巴硬把钱塞到了老头的兜里。 “你看看……这……这不成了占你们便宜了吗?”二大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钱亦文小声对英子说道:“我刚买的麻花,你给二大爷都拿上吧。” 英子取来麻花给二大爷,二大爷说啥也不要。 嘴里一个劲儿地说着:“给小崽子吃吧,正是长骨头长肉的时候。我一个老棺材瓤子,吃不吃能咋地……” 一句话,重复了两遍,说得钱亦文的心都要碎了。 好歹算是劝着他把麻花接了过去,二大爷走到门口时,寻思了一下,把麻花放到了车座子上,喊了一嗓子:“放这儿了!” 看着二大爷凄凉的背影,钱亦文想,看来自己肩上的担子里,不光只有妻儿…… 第13章 这一天下来,钱亦文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四叔那被破成零钱的两张大团结,肯定是坚持不下来的。 等到最后一个人美滋滋地拿着钱走的时候,英子一清点,就剩下了两块多。 好悬! 看着满院子的根条,钱亦文心里美滋滋的。 第一天收上来的柴胡、苦参和桔梗,有些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这些带点木质的根,本来就没啥水分。 春风一抽,干得更快。 再加上钱亦文又都是搭架晒的,翻动得再勤点,拿手一搓,掉下来的灰儿,苦得直呛嗓子。 饭做好了,英子叫了几声,不见钱亦文应答。 牵着儿子出来看时,见他正蹲在那里,把那些干透了的苦参按大小分堆呢。 “先别分了,洗手吃饭吧。”英子一边留意着钱亦文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 “你先吃吧,我今天得把这些分好级,明天早点送去。不然,明天的资金链就断了……” “资金链?”英子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见英子疑惑,知道自己这句话是超纲了…… “钱串子……我说钱串子……”钱亦文解释道。 “那……我帮你?”英子又问。 钱亦文抹了把汗,说道:“这活儿得大哈腰,你这身子不行。也用不多一会儿,你带儿子先去吃吧。” 儿子从背后一扑,趴在了他的背上,在他脖梗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吹得一阵发痒。 钱亦文一缩脖,把儿子揽进怀里,笑呵呵地说:“乖,跟妈妈去吃饭饭……” 儿子还以为爸爸要和他玩,踩着他的脚面子就爬了上来。 “要……骑梗梗(一种年幼者骑在年长者脖子上的游戏)……” 钱亦文赶紧低下头来,乖乖地任着儿子爬了上去。 重生一回,尊重妇女儿童意愿,是他的行为准则。 “把住了啊……告诉你,掉下来我可不管!” 儿子被他一吓,两手环抱住他的头,一缕头发死死拽住,薅得钱亦文直劲儿呲牙咧嘴。 “快下来,你爸没法干活了。”英子走上前来,往下哄钱多。 这一拉扯,衬衫上的一颗扣子“啵”的一声,弹飞了一个。 钱亦文一抬头,刚好看见圆滚滚的肚皮贴了上来。 钱亦文丝毫没有犹豫,一把抱住英子,一张嘴贴了上去。 突然间的动作,显然让英子受了惊! 突然间脑子短路似地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这一幕,活脱脱的行为艺术…… 过了几秒,英子才醒过神来,一边往外推他的脑袋,一边小声说:“干啥呀!快撒开,让人看见咋整?” 钱亦文晃晃脑袋,表示着拒不服从。 一双手,又箍紧了些。 嘴里“呜啦呜啦”地发出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单音节,整个人就靠着嘴巴的这点吸力,吊在那里不肯离开。 “哎呀……细痒……细痒……”英子在钱亦文脑袋上使劲捶了两下,依然没有效果。 “四叔四婶,你们咋来了呢?”英子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 钱亦文被吓得赶紧松了口。 这一幕行为艺术要是让倔四叔给看着了,背地里指定又得骂他老钱家的小子没种了。 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四婶看见…… 钱亦文四处张望,哪里来的四叔?哪里来的四婶? 嘿嘿,这还是个会兵法的媳妇儿…… 英子喘着粗气,总算是挣脱了钱亦文,红着脸别过身去,找那颗扣子。 钱亦文看着媳妇儿肚皮上闪着晶光的红印子,抿抿嘴唇,又开始往下哄儿子。 只是,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钱多,哪肯撒手? 钱亦文灵机一动,拿起一根粗大的苦参条子,往上一举,说道:“儿子饿了吧,来,先吃一口……” 这一招果然奏效,儿子一边跐溜跐溜蛇一样地从他背上退着,一边嚷嚷着:“爸爸坏……坏……” 这东西,真的味道奇苦。具杀虫效果,服用多了,催吐……不信你就试试 钱亦文哈哈大笑起来,美滋滋地接着干他的活。 英子观察了一下,见钱亦文正把那些粗壮些、没干透的往出挑。 便回身拿了根扁担,把那些干透了的往他身边扒拉。 钱亦文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边把英子往屋里推,一边说道:“你瞅你,像给我指明路似的,我可不敢用你……” 英子无奈,只好回屋了。 坐在炕上才寻思过味儿来。 指明路?你这是骂谁呢? <指明路:年长者去世时,儿子拿着扁担指向西南,口中碎碎念:爹(妈)呀,你往那边走,前方500米,上高架……> 等到钱亦文装好了两麻袋,天也黑透了。 刚把麻袋绑好,恍惚间,门外的黑影又出现了。 那弓成虾米一样的腰,他一眼就认出是谁了。 这一次,钱亦文没声张,故意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往门口挪着。 确认了准是三弯子没跑了,他突然端起大门旁的半簸箕灰来,快跑几步,瞅准了,猛劲儿扬了出去。 “哎呀我操……眼睛……咳咳……咳……” 三弯子猫着腰,一边划拉着脑袋上的灰,一边跑了出来。 小风一吹,腾云驾雾似的,很是精神。 “呀!这不是三哥吗?这么晚了不睡觉,你这是玩啥呢?” “你瞎呀!没看着人吗?” “你看你这话说的,要是看着了,我能瞪眼睛往你身上扬吗?” 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操起一根柳条子,帮他抽打起来。 “三哥,你咋还猫我家灰堆后边了呢?” 三弯子本来就呛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又被这一顿大柳条子抽得火辣辣地疼。 现在又听钱亦文说起了风凉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钱亦文说的也没错,那确实是人家的灰堆。 “我……我撒泡尿,不行吗?”情急之下,只能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 钱亦文不慌不忙地扔了柳条,问道:“三哥,你这病得治啊!” “咋啦?” “我看你都在那儿站了足有半拉点儿了,也没拉拉出一滴答来,怕是病得不轻啊……” 三弯子憋气又窝火。 明明刚才你还说没看见人,咋这会儿又说我在那站了半个钟头? 只是,这话还真没法掰扯,说多了,准得把自己套进去。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把英子给惊动了。 “这是咋啦?”看见三弯子的一身灰,英子吃惊地问。 “三哥尿急,呲咱们家的墙根子。我没看见,扬了他一身灰。”钱亦文的脸上带着歉意,腔调中却透着得意。 英子一看三弯子满头满脸的灰土,心里有点不落忍了,对三弯子说道:“进屋里洗一把吧……” 三弯子刚要说话,钱亦文眼珠一转,又来嗑了:“三哥憋半天了,你别耽误了人家事儿,整出大病来,你给治咋地?” 说罢,扶着英子就回去了。 身后,三弯子气得直跺脚。 这一跺,头发丝儿里藏着的那点灰,又扑簌簌直落下来,呛得他一边往家跑,一边直劲儿咳嗽。 第14章 屋里,英子皱起眉头,对满脸坏笑的钱亦文说:“这号人你得罪他干啥?” “你不知道……”钱亦文的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光我看见的,他就鬼鬼祟祟地来了两趟了,指不定又憋啥坏水呢。” “你都知道他憋着坏水呢,还和他一样的?” “可不是我招惹他的,是他先把我贴的广告都给撕了。” “你咋知道是他撕的?” “我在生产队老房子那儿贴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撩臊了。除了他,没别人。” “也没准儿是谁家孩子看着新鲜,扯回去玩了呢。”英子说道。 “跑不了他卖切糕的!那广告撕下来根本就没拿走,就扔旁边大粪堆里了。” 提起三弯子,钱亦文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忘了我那抻影布的绳子是咋折的了吗?” 英子不说话了。 当年,钱亦文出的那把事儿,大家伙都说是有人在后边捣鬼。 不然,手指头粗的棕绳,怎么就能齐刷刷断了呢? 村子里没啥文化生活,看个电影算是最大的享受了。 可那天,有人看见三弯子刚看了一半儿,就摸黑回家了。 出了事儿之后,钱亦文红着眼睛想去找三弯子,被老爹给拦住了。 没凭没据的,光靠猜,哪行? 英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你也不该得罪这种人。你这一天天的不着个家,剩我们娘俩儿,他要是来找麻烦,咋整?”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大白天的,倒不信他还敢把你俩咋地喽。我倒是怕发后送药的越来越多,你这身子又越来越沉,受不了。” “干点活能咋地?昨天妈来的时候,还特意告诉我多运动运动呢。” 钱亦文一边大口扒拉着饭,一边说道:“英子,我想让二大爷来帮忙。”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咋好支使人家?” “不能白让二大爷干活,一天给他一块钱,咋样?” “那行。二舅在鹿场,正式职工,一个月才四十块钱。” 钱亦文眯眼看着英子说道:“咋啦?给多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啥呢?给二大爷钱,多少都不多。” 一边说,一边把二大爷送来的窝头推到钱亦文面前。 看着两个黑黑的窝头,钱亦文的心暖暖的。 “这个抗饿,我明天带着,路上吃。” 钱亦文硬把眼光从窝头上移开,两个不起眼儿的窝头,现在看起来,刺得眼睛生疼生疼的。 关了灯,钱亦文两手枕在后脑勺上,开始和英子算计起来。 “这两袋子干苦参,我看得有一百多斤。二等货就能卖两毛多钱一斤,这就能卖二十多块。” “我还挑了点柴胡、桔梗和苍术,先拿去探探路子。” 英子默默地听着,不是很懂。 “再倒腾几天,给你买套的确良。这件,看样子也是要穿到头了……” 说着话,翻了个身,一只手在儿子身上迟疑了一下,又来了…… 英子知道,这是又想儿子了。 “买啥买,有那钱先留着做买卖吧。别哪天资金……资金……资金串子又断了。” 中间隔着个钱多,钱亦文伸长了手臂,也只是刚搭了个边儿…… 英子借着给儿子掖被子的机会,向这边蠕动了一下。 身边就有一个活蹦乱跳的,为啥非得费劲巴力地翻山越岭? 隔着一层肚皮呢,怎么就那么好玩? “明天要是有空儿,捎回点鞋口布和几尺白花旗来,再买一包大码针。”英子说道。 “嗯……”钱亦文含糊着。 一根手指头,在凸起的肚脐上划着圈。 “可千万别买啥衣服,这身板子,穿啥能穿出样儿来?”英子说道,“再说,正用钱的时候。” 英子说完了,半天没见回应。 抬脸一看,钱亦文已经睡着了。 手指却还不安分,一勾一勾地,弄得肚皮松一下紧一下地跟着抽答着。 英子轻轻把钱亦文的手送回去,给他掖了掖被子。 这只大手搁在身上,让人咋能睡得着? …… 八点钟的时候,钱亦文已经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平安镇供销社的门前。 我老爹说,童年记忆最深刻的,有两个地方。一是他的母校,二是供销社。前者是他的噩梦;后者有他童年的甜蜜 店员正一块一块地把窗户上的闸板卸下,然后拿绳子拢在窗户边上。 供销社开板的情景,钱亦文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远远地,王维忠嘴角叼着烟,哼着小浪调,走进院来。 “一不要你忧来,二不要你愁,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的花——” 看见钱亦文,王维忠正唱到节骨眼儿上的小浪调戛然而止。 “你咋来这么早?” 钱亦文忙三迭四地把半个窝头塞回兜里,起身迎了上去。 “王哥,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嘿嘿,今儿这嘴是抹蜜吧,咋这甜?”王维忠一边说着,一边推出王八秤。 “今天的,是干的还是湿的?”王维忠问。 钱亦文一边往下卸麻袋,一边说道:“王哥,今天全是干的,还是分好等的。” “那敢情好……”王维忠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挂锁,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来。 头一回这么收药材,不学习一下,还真他妈就不会了…… “一等苦参,两毛八……二等苦参,两毛四……三等苦参,两毛……” “黄芪一等,是九毛六……黄芪……你这些里头,有黄芪吗?”王维忠问。 “王哥,刚开始,没收那么多样,一点儿一点儿来。” “那你也得把黄芪带上啊。那玩意儿根条粗,压秤,还贵……”王维忠开导着钱亦文。 “我记住了王哥,回去我就贴广告。” “咦,你这苦参,咋没有一等的?”王维忠又奇怪地问道。 “王哥,才刚收没两天,那些大粗根子还没干透。要是佯湿不干的就送来,不成了占社会主义便宜了吗?” “哈哈哈……小老弟觉悟还挺高。”王维忠四顾无人,小声说道,“差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能咋地。堆到朝阳坡,两天半不到,不也是干的?” 钱亦文会心一笑,说道:“王哥对我这么好,哪敢再给王哥添麻烦呢?” 王维忠微笑点头。 这个小老弟,能处! “柴胡,不多哈!”王维忠摆弄着被捆成小把的柴胡。 钱亦文说道:“这东西山上倒是成片成片的,就是太细了,刨一天也刨不出几斤来。” “那是啊!”王维忠一扬脸,“要不咋能九毛钱收呢?” 一样样过了一遍秤,算好了账,钱亦文心里乐开了花…… 为证实男主说挖柴胡不划算,作者亲自驱车钻进山里,采了一根三年生的野柴胡……敬业不? 第15章 二等苦参五十九斤,十四块一毛六; 三等苦参四十八斤,九块六毛; 柴胡二斤半,两块两毛五; 桔梗二等三斤半,两块五毛二…… 共计二十八块五毛三! “小老弟,这是打我在这上班以来,一趟卖钱最多的。”王维忠挑起了大拇哥。 钱亦文小心把钱揣好,问了一句:“王哥,几点了?” 王维忠一抬手,一缕阳光被他腕子上的全钢表折射过来,直刺进钱亦文的眼睛里,晃得他一皱眉头。 “八点四十五六了。” “王哥,你那张全一点儿的表格,能给我一份吗?” “哎呀,我就一份啊……”王维忠看了一眼那沓十来张的纸,为难地说。 “那就不用了。王哥,我先走啦!” 钱亦文说完,一脚踹开车梯子上的绷簧。 身后,王维忠叫住了他:“等会儿……” “你拿去吧……”一沓纸递到了钱亦文面前,“你不来,这玩意儿也没用。你记着点,再来把它带来就行。” “那可太谢谢王哥了。”钱亦文说道,“王哥,我回去抽空复印……复写一份,再给你送回来。” 钱亦文刚要骗腿上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回头对王维忠憨憨一笑:“王哥,今天我有点儿着急,等我下趟来的……” 王维忠笑着挥挥手:“哎呀,用不着那个……” 看着钱亦文着急忙慌的背影,王维忠想:都说董长贵的姑爷输耍不成人,怎么看着不像呢? 这一天天的,挣命似地干活儿,像个毛驴子似的,他哪有功夫耍钱? 钱亦文赶到家的时候,正好晌午,两个窝头的能量,也消耗得干干净净了。 二大爷正站在院子里约着秤。 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满洋溢着笑意。 抬高的手,拐带着腰杆子也直溜了许多。 英子一边拿叉子扒拉着晒在院子里的药材,一边不时跑回去算账、付钱。 见了钱亦文回来,英子急忙走了过来:“快点的吧,就剩几张毛票了……” 钱亦文扔了车子,赶紧把那沓子钱都掏出来,给了英子。 “这是多少?”厚厚的一沓钱,英子感到有点烫手。 “二十八块五毛三……” “卖这么多?” “下趟更多!”钱亦文冲英子眨了眨眼,又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累不累呀?累了你就歇歇,我替你一会儿。” 二大爷一回头,见是钱亦文,说道:“庄稼人干这点儿活儿,还能累着?” 跟着又给了钱亦文一个白眼:“少整那虚头巴脑的……” 这老钱家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倔。 “你们吃饭了吗?”钱亦文问英子。 “刚吃完,还剩不到两碗水饭了……” “行,一会我吃点就走。” “还干啥去?” “赶黑前,再送一趟……”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开始挑选起来。 这一趟,他准备少带些苦参,多带点儿值钱的东西。 英子远远看着钱亦文被汗溻(ta)得湿答答的后背,莫名心酸。 回身进屋,扒了几颗葱。两个还带着老母鸡体温的鸡蛋,炸了一碗鸡蛋酱。 唉,这窝儿,算是抱不上了…… 等钱亦文装满了两个麻袋,英子叫他进屋吃饭。 酸菜土豆条,一碗鸡蛋酱,四五棵羊角葱,两碗过了水的苞米碴子饭。 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吃完了才想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媳妇儿,咱家哪来的土豆?” “二大爷拎来的。” “你和二大爷说让他帮忙了吗?” “说了,他可乐呵了,还说不要钱。咱到时候可不能不给啊……” “行,到时候你给。”钱亦文说道,“晚上别让二大爷走,我买点好吃的回来,让二大爷喝一口。” “嗯……” 二大爷眼见了刚才钱亦文把那么厚一沓子钱递给英子,又看着两口子费劲巴力地把两个大麻袋绑好,心里高兴得很。 这可真是人要出息,一时…… “二大爷,你那止痛药还有吗?给我两片。”准备出发前,钱亦文问二大爷。 “啥玩意儿?” “啊……索密痛,去痛片子……” “有。”二大爷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铁盒儿,“你都拿去吧。” “二大爷,我年纪轻轻的,哪用得着天天吃这玩意儿……” 拿了两片出来,钱亦文又把铁盒还给了二大爷。 临出门前,英子追了上来,一沓钱里抽出一张来,递给钱亦文,说道: “饿了,就买点啥吃。道上碰着卖冰棍儿的,就买两根吃。大晌午头儿子的,热……” “还是媳妇儿知道心疼我……”钱亦文接过钱,卷巴卷巴往兜儿里一揣,嘻皮笑脸地说道。 英子红着脸刚要往回走,又被钱亦文给叫住了。 “一会儿你抽空带孩子去四叔家,让老两口儿晚上也一块来家吃饭吧。” “能来吗?”英子问道。 钱亦文愣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就说让他俩帮着干活,顺便还钱。要是不来,钱就没了……” “你……你让我一个侄媳妇儿跟叔公公说这话?” “嘿嘿,反正请不来就是你的事。走喽……” 王维忠上个茅房的工夫,回来后惊奇地发现,钱亦文又来了。 看着钱亦文正坐在房山头背阴凉,王维忠打趣道:“你这……又来一趟?这是有几个媳妇儿要养活?这么拼命!” 钱亦文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王哥,来送药材的越来越多了,我不多跑两趟,钱倒腾不开。” 左右看了看,又对王维忠说道:“王哥,这玩笑可开不得呀,别再把我给送进去……” 他清楚地记得,和自己一块在放映员学习班的一个同学,就是这两年,因为作风问题出的事儿。 小伙儿长得俊,到哪儿都有大姑娘小媳妇儿跟着,上赶着投怀送抱。 强大的自然优势下,同时和好几个小姑娘好着。 后来,被一个吃不着葡萄说葡萄不甜的姑娘给告了。 公安局一查,好家伙,光种上的就三四个…… 妥妥的流氓罪! 没等到秋后,就给嘎嘣了…… 王维忠笑了笑,左右瞄了两眼说道:“有人的时候,咱哪敢说这话呀。” 见钱亦文拿手一个劲地摸屁股,王维忠关切地问道:“是不是铲屁股了?” 看了一眼他的二八大杠,王维忠叹了口气:“让你媳妇给你做个座套,这家伙一个大光板,铁屁股也能给你磨锃亮……” 钱亦文忍着笑说道:“王哥,有水吗?给我来一杯。” “有有有……你等着。” 钱亦文呲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接了水,掏出两片药,扔进嘴里“嘎巴嘎巴”一嚼,一杯井水送服。 “唉……”王维忠嘴角一咧,带出了几分心疼的神色,“这靠小豆饼顶着,终究也不是个事儿啊!” 去痛片,那时候也叫索密痛,人称小豆饼,老年人拿他当精神支柱。诚所谓困了累了来两片…… 第16章 一等苦参六十五斤,十八块二; 柴胡十六斤,十四块四; 二等苍术九斤,七块六毛五; 一等葛根十八斤,八块一…… 共计四十八块三毛五! 收了钱,钱亦文直接就奔了供销社。 这一次,连嘱咐王维忠看自行车的流程都免了。 一条金葫芦,这九毛钱,今天是必须得花了。 想了想,又买了一盒翡翠,六毛五。 二斤多肉,尽量肥点,花了三块五。 四斤国光苹果,两块钱。这时节,这玩意儿贵。 一包花生米,六毛钱。 十来斤大米,花了两块钱。 两捆挂面,花了一块二。 总共花了十块八毛五。 回到供销社后院,王维忠已经准备下班了,正在往屋里推王八秤。 钱亦文赶紧上前帮忙。 回身拿出那条金葫芦,顺手扔进了屋里。 “你这是干啥?我也没帮上你啥忙……”王维忠死活不肯收。 以王维忠的思维,他想不明白,一个买,一个卖,这再正常不过的买卖,还用得着这个? 而且,你就算这么天天敬着我,公家的钱,我还能多给你几块是咋的? “王哥,你能给我支招,把分级定等的事儿告诉我,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不都是小事儿嘛!再说,也都是我的工作。” “王哥,那可不一样啊!多一句话少一句话,能是一回事儿吗?你就拿着吧,咱哥俩还得长处呢……” 王维忠看了两眼钱亦文,忽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把钱亦文问得一愣。这什么意思?还要拜把子是咋地? “王哥,我今年二十六了。” “噢,属鼠的……和我儿子同岁。” 王维忠的话,让钱亦文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你看我这没大没小的。那我得管你叫声王叔才对呀。” “别的……听惯了。你一改,别再把我给闪着……” 王维忠把烟拆开,拿出两盒,塞进钱亦文的兜儿里:“你拿两盒回去。” “王哥,我不抽烟,你忘啦?” “你不抽,家里还不得有个来人去客(且)啥的?”王维忠使劲按下了钱亦文的手,“听好啦,以后可不能再买了。挣点钱多不容易……” 这一次,钱亦文感觉到了,王维忠说得很认真,不是玩虚的。 “没事王哥,以后我们挣大钱,这点儿钱,都不算个事儿。” “那就等你挣大钱了,再说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着急回家,我先走啦……” “慢点……” 王维忠看着手里的烟,心中暗想,自己那个从放映员熬进镇政府的儿子,都他妈一根烟也没抽过他的…… 回家的路上,尿急,把车子支到路边,解决问题的时候,钱亦文被地里一片绿油油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小根蒜! 这不又是一道菜吗? 找了根木棍,挖了一大把,塞进了袋子里。 这玩意儿,也是药,就是加工起来费点劲儿。 不过,价挺高的,而且满地里都是。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庄稼地里的杂草,谁家都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又能除草,又能卖钱,谁家还不得老婆孩子齐上阵? 回到家的时候,二大爷和四叔四婶都在院子里坐着呢。 天快黑了,还没见钱亦文回来,都在担心着。 见了钱亦文,二大爷一敲烟袋锅子,开腔了:“明儿个可别这么起早贪黑的了,多让人不放心……” 英子放下了手里的四股叉,迎了上来。 拎了一下后座上两边搭着的袋子,没拎动。 钱亦文看了英子一眼,感觉她好像不太高兴。 “你这是咋啦?不乐呵呢?”钱亦文侧着头,笑眯眯问道。 “没事儿……” 四婶在一旁大着嗓门儿说道:“跟李豆腐匠子呕了点气!英子你说你也是,跟他生那份闲气干啥?” “咋了?”钱亦文问道。 “英子要称二斤干豆腐,他不卖给咱们……” 钱亦文皱起了眉头,现在这手工业者都这么暴躁了吗? 这个李豆腐匠!竟然敢拿消费者不当一回事儿? “你等明天我碰着他的!”钱亦文一边往屋里拿东西,一边恨恨地说。 英子紧走几步,劝道:“你别又惹事了。也不怪人家,欠人家二年的豆腐账了,一百来斤黄豆,人家说两句也不犯毛病。” <这边的农村,不拿钱买豆腐,都是用豆子换。那年月,都是赎,年终一起给。地广人稀的,家里人口多,分到几十亩地,正常。大豆主产区,种大豆多的,收个十几麻袋,不新鲜。所以,一百斤黄豆,对三合堡人来说,不算事儿。> 二年了?忍忍吧…… 人家不指着鼻子骂,就不错了。 一看锅台上的干豆腐,钱亦文又乐了:“人家这不是卖给你了吗?你咋还不乐呵?” “我……我花的现钱。” “那更应该高兴。整个三合堡,谁家能掏现钱买豆腐?” 一边往出掏东西,一边又对英子说:“我来做饭,你去李德富那儿打二斤酒。慢点走,不着急……” 这顿晚餐,十分丰富。 干豆腐卷大葱; 猪肉氽酸菜; 花生米; 土豆酱。 这玩意儿,据说下酒好…… 看着一锅的肉,四婶眼睛都直了。 “咋地,这日子是不打算过了呀?” 自然又免不了被四叔给了一顿大白眼。 二大爷被让到了炕里。 一边探手摸出桌下的小扁方,垫着桌腿,一边对钱亦文说:“也没有外人,你整这些菜干啥?” 钱亦文一边笑呵呵倒酒,一边说道:“二大爷,没花多少钱。” “啥玩意?没花多少钱?我可得信你!”二大爷欠了欠屁股,“就这一盆子肉,还不得一块多钱呀?” 钱亦文的心一紧! 二大爷这得是多长时间没买过肉了…… “四婶也来一杯?”钱亦文问道。 “齁辣的,我才不喝呢……多吃几块肉不好吗?” 钱多见了桌子,哼哧哼哧地往炕上爬。被英子一把抱过,拎到了外屋。 吃肉未遂的钱多,开始哼叽,被英子给怼了两下,消停了。 “英子,来吃饭啊!”钱亦文叫了一声。 “你们先吃吧,我把锅台拾掇出来。” 钱亦文心想,这毛病可得给她改一改。 家里来人,不让老娘们儿上桌子,哪行?再说,这也不是外人。 当下,硬把老婆孩子推到了桌子边。 英子说道:“你们先吃吧,他一祸祸,别人还咋吃?” “没事,我看着。”钱亦文说道。 四叔也在一旁说道:“都一块儿吃吧,哪有爷爷奶奶嫌弃孙子的?” 钱亦文探着身子,一人一大筷头子肉片子放进碗里,回手又多给二大爷来了一筷子。 “二大爷,你多吃点。” 二大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也是真不寻思着给老婆孩子留个下顿……” “你吃你的吧,明天我再买点回来。” 二大爷撂下了筷子,板起脸说道:“十五半遭的来这么一回,还行。天天这么吃,有多少钱够造的?再这么整,我就回家吃去。” “让你多吃点,你还数落人家!受穷的命……”四叔嘟囔了一句。 “咋?我说的不对吗?不是过日子道儿吗?”二大爷瞪起了眼睛。 四叔赶忙端起杯来,整了一口。 “嘶哈”…… 这主儿,穷横穷横的,惹不起…… 第17章 “二大爷,你猜我这趟卖了多少钱?”钱亦文有意让二大爷安心,开口问道。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还能有上午多?也就是二十块顶天了。” “四十八块多……”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手写单据递给二大爷。 二大爷一翻白眼根子:“我他妈不识字,你不知道啊?” “二大爷,这两趟卖的加一起,比本钱都多了。”钱亦文高兴地说道。 二大爷低头咂摸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问道:“那……那这一院子的药材,都是挣下的?” “可不是……”钱亦文一边说,一边从兜儿里掏出一沓钱来。 “这买卖,还中啊……”二大爷小声叨咕了一句。 钱亦文从那沓钱里拿出四张后,剩下的,连同单子一起,递给了英子。 “四叔,这是你那二十块钱。” 钱亦文把两张大团结放在了四叔面前后,又把另外两张一块的放在二大爷面前:“二大爷,这是你这两天的工钱。” 二大爷眼睛一瞪:“我都和英子说了,不要钱不要钱的,怎么还给。非给,我明儿就不来了。” 英子在一旁说道:“二大爷,这钱你说啥也得拿着。我们轻手利脚的,哪能占你的便宜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钱揣进了二大爷的口袋里。 二大爷瞅了一眼满嘴流油的小钱多,嘟囔了一句:“给我孙子攒着……” 钱亦文又对四叔说道:“四叔,你咋不揣起来呢?” “先放你这儿吧。”四叔抿了一口酒,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别给我送牌九局上去就行……” “嘿嘿……”钱亦文尴尬一笑,“不能,以后不玩了。” 四叔嗑出一块瘦肉,塞进钱多嘴里,瞟了一眼钱亦文:“有那记性吗?” 四婶在桌子底下偷偷掐了他一把。 四叔瞪起了眼睛:“你他妈拧我干什么玩意儿?” 二大爷在一边嘿嘿一笑,适时扳回一局:“该!” 四婶尴尬一笑:“瞎说啥,真就一碗凉水,让你给看到底儿了?” 四叔一拍桌子,倔劲儿又上来了:“他要是真能戒了,这二十块钱我就他妈不要了!” “你咋啥都往出咧咧……”四婶气得在他背上使劲儿捶了一下。 四叔一口酒被她给拍得分了两岔,呛得咳嗽了几声,骂道:“你想呛死我,好换口井吃水呀?” 钱亦文一边看着四叔两口子打嘴仗,一边掏出那包翡翠烟来,拆开来,递给两位老人一人一根。 二大爷拿过来瞅了一眼,又给扔了回来:“带把的,给我抽,白瞎了。” 钱亦文捡起烟来,划着火柴,点着之后抽了一口,然后硬塞给二大爷:“二大爷,四叔说的,你都听着了吧?” 二大爷嘬了两口烟,点了点头说道:“我作证!” 二大爷老是老点,但人一点也不糊涂,知道啥嗑该咋唠。 “你小子就好好干,咱不蒸馒头争口气,这二十块钱就让他拿不回去!” 四叔白了二大爷一眼,心说:这都说兄弟子侄一个样,你这一碗水,咋端的?我们可是吃一口奶长大的呀! “嗯,听二大爷的,这回非让四叔长长记性。”钱亦文笑嘻嘻地说道。 四叔说道:“我看,还是你先长长记性吧。” 二大爷把烟掐灭,半截烟头揣进了兜儿里:“我看你这越收越多,过几天堆一院子,你还拿你那小铁车一趟一趟倒腾啊?” “多跑几趟也就是了。年轻,没啥。”钱亦文答道。 “这都拿索密痛顶着了,终究也不是个事儿……”二大爷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四叔。 二大爷的心思,四叔心明镜儿似的,知道二哥是在等他的话儿。 “攒多了,赶我那毛驴子去吧。”四叔说道。 “你那玩意儿毛楞三光(形容不听话)的,他能摆弄得了?”二大爷又甩过来一句。 “我……我给他赶车,行了吧?” “中……”二大爷没话了,笑呵呵地端起杯来,抿了一小口。 钱亦文把那盒翡翠拍在四叔跟前,嘻笑着说道:“四叔,我要是真戒赌了,你这二十块钱搭的不觉得亏吗?” 四叔一大块肥肉填进嘴里,含糊着说道:“你要能改,我认了!” 听了四叔的话,二大爷默默点了点头。 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侄媳妇儿,你把钱都把在手里,别到他手,他想耍也没招了。”四婶给英子出着主意。 “闭上你那个坑吧!”四叔大声呵斥着四婶,“卖的钱先到他手里,他偷着顺出两张,你知道啊?” 二大爷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你好,还给他支上招儿(出主意)了……” 四叔愣了一下,干笑两声说道:“不能……大老爷们儿,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哪能说话不算数。” 大家当成笑话说出来的话,让钱亦文无比难堪。 前脚刚和英子发完誓,后脚就偷了钱去推牌九,这事他不止一次干过。 偷眼看了看英子,见英子正拿围嘴儿给儿子擦着嘴,仿佛并没留意他们说什么。 钱亦文又把那两盒金葫芦拿了出来,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这个比那个带把儿的有劲儿,往后你就抽这个吧,省事儿。” 二大爷拿烟袋杆儿扒拉了一下烟盒:“留着吧,再有劲儿,还能有我这蛤蟆头(一种很辣的烟叶)有劲儿?” “明天,我赶上驴车,跟你去一趟。早点走,顺便把你妈接回来吧。”沉默了半天的四叔,对钱亦文说道。 “听四叔的。” “你打算几点走?” 钱亦文突然想起,那些散堆在院子里的药材,放上一宿,早上肯定得是反潮,这怎么能拿去卖呢? 可不能刚走两步就让人心里边犯核计。 就算王哥再实诚,咱也不能和人家打马虎眼。 于是对四叔说道:“四叔,院子里那些,还都没分等,不如明天先分好等级,后天去吧。” “中……你说哪天就哪天。” 酒足饭饱,大家各自散去。 钱亦文送到了大门口。 四叔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混小子,还中……还给他二大爷整个班儿上……” 又回头剜了正往回走的钱亦文一眼:“他妈的,怎么不想着他四叔点?” “你二哥不是给你和驴都安排活了吗?”四婶一旁说道。 “那能一样吗?人家是正式的,我就是个临时工!” 想了想,又说道:“啥他妈临时工,工资也不提,不就是壮丁吗?” 还是怀念最初时的封面和书名…… 第18章 钱亦文回到屋里,英子正在收拾碗筷。 “我来我来,你去歇着吧。”钱亦文抢过英子手里的一摞碗。 “我……也不能干闲着呀?” “那你想干点儿啥?”钱亦文嬉皮笑脸地问。 英子脸一红,爬上炕,操起扫炕笤帚开始扫炕。 一回头,发现了钱亦文的不对劲儿,怎么走道儿还散脚了呢? 酒桌上,她特别留意了,钱亦文倒的那点儿酒,根本算不上喝酒。 要说上眼睛都不够,是有点扯,但肯定不至于喝多。 这气势,也太恢宏了吧?伸腿拉胯的,好像当了多大官似的。 他也不怕抖落掉下来点啥? 英子心存疑惑,开始焐被。 今天烧火多,这炕是真热乎。 热炕虽好,但太热了也不行,发火。 英子把铺好的被,又都往炕稍拽了拽,把炕头最热的地方让了出来。 洗完了碗筷,钱亦文一边擦着手,一边问:“有热炕头儿不睡,咋还串到炕稍去了?” “太热,受不了。”英子一边把钱多往被窝里哄一边说。 钱亦文搭手摸了摸,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不热呀!不会享受,你不睡,我睡。” 说着,到炕稍那头儿把自己的被子卷起来,喜滋滋地铺到了炕头儿…… 这么一来,儿子可就靠边儿了…… 英子看在眼里,暗想:这点心眼子,都让他给长去了! 不过,只要不用到耍钱上,咋都能忍…… 看着钱亦文趴在了被窝里,英子问:“你……是不是哪儿不得劲儿?” “没有啊!挺好的啊。” “那你平时睡觉可都不趴着呀?” “炕热乎,烙烙肚子……” 英子试探着问:“是不是……是不是屁股磨坏了?” “嗯……”钱亦文含糊着,“尾巴根子,有点刺挠。” 关了灯,英子背对着钱亦文,拍着钱多。 “要不,以后就用四叔的驴车吧,一趟能顶上你十趟了。” “嗯,明天我再和四叔说说。” “也给四叔点钱。毛驴子吃草吃料的,也不好白用人家的。” “嗯……”钱亦文艰难翻身,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这炕的热度,还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咋说,咋是……我都听你的。” 一双滚烫的手,毫不客气地伸了进来,烫得英子身子一颤。 英子扭了一下身子,又消停了。 任着他吧,不然人家那些前期的准备工作,不都白做了吗? 可谁成想中间没有了儿子的阻隔,钱亦文的脚竟然也钻进了被窝子里。 “你不是要烙肚子吗?咋跑这边来了?”英子的声音,微微发抖。 “这边温度正合适……”钱亦文嬉皮笑脸地说着,一张脸不红不白,反正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 见英子往钱多那边挪了挪,钱亦文乘虚而入,全钻了进来。 整个人,贴在了英子的后背上,抱紧了她。 “媳妇儿,咱们还有多少钱了?” “加上四叔那二十,还能有五十多吧。” “那我明天还得跑一趟平安……” “够明天一天的了,就先别去了。” 钱亦文说道:“光够明天的不行,后天去接妈,一去就得一天。明天这几十花完了,后天不是又没着落了?” 经商几十年的钱亦文,极度重视信誉。 乡亲们来了,拿不出钱来,欠一天倒也没啥,但他不想那么做。 同时,风云诡异的生意场,也让钱亦文养成了未雨绸缪的习惯。 凡事多看几步,总没错。 “媳妇儿,明天我要是醒不过来,你记得叫我。” “嗯……哎哟……你轻点……” “我没动……你不动,就不疼了……” 还没等英子把钱多哄睡,钱亦文先睡着了。 像只树懒一样,在英子的背上赖了一宿。 天刚亮,英子醒来,从背上卸下了钱亦文。 这得是累成啥样,一宿就这么一个姿势,没动过,捏得这……都不过血了…… 英子推着他翻了个身,都没醒。 英子悄悄穿了衣服,给爷俩盖好被子。 刚要去外屋做饭,蓦然看到了钱亦文扔在柜盖上的涤卡裤子。 磨得发白的后裆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 英子鼻子一酸。 这还能骑车了吗? 抹了把泪,套了件厚衣服,英子推门走了出去。 钱亦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一骨碌爬起来,抻了屁股上的伤,疼得好一阵呲牙咧嘴。 隐隐的,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 趴窗户上一看,原来是英子和四叔,正在那给苦参分等呢。 “那车座子梆硬的,还能不铲屁股?”四叔的声音。 “明天我给他做个座垫子套上,兴许能好点。”英子说道。 四叔又说:“这咋还冷不丁(突然间)地上来虎劲儿了呢?不要命啦?” “谁知道呢。自打节前我爸妈来那天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人要说变,也真是快哈……”四叔感慨过后,又问英子,“这些天,真没出去耍钱?” “没有。天天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往平安跑,一天不着闲,哪还有工夫玩啊。” “不行……明个儿我得上坟茔地看看去,是不是老钱家哪块坟冒青气了……” 钱亦文一边穿衣服,一边憋着笑。 四叔啊,咱可不带这么折腾老祖宗的。 “四叔,你咋来了?”钱亦文一边伸袖,一边走出屋来。 钱武横了他一眼,说道:“咋地?帮工还有错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又问:“这都分好了,咋不装起来呢?” 四叔一边抖落着药材上的土,一边说道:“掌柜的不发话,咱也不敢动啊。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啊……” “嘿嘿……四叔,我看这分得挺好啊。就是这苍术得拿鞋底子在簸箕里好好搓一搓。” “搓它干啥?”四叔又瞪起了眼睛。 “四叔,苍术这玩意儿就是这么个收购标准,得把须根子去掉。” 钱亦文知道,虽然后世已经借助现代科技手段,分析出苍术的须根和块状茎具有同样的药理作用,但这个时候的人,还在使用传统标准。 “把须根子搓掉了,搓秃噜皮了,那得掉多少份量?”四叔白了钱亦文一眼后,又说:“你小子,是不是有点虎?” 我想,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我还是喜欢这张图…… 第19章 “四叔,你就听我的吧。砌墙抹灰儿,你侄儿干不过你,说到药材,你可真没我懂。” 一回头,钱亦文看到门口的毛驴车,又问了一句:“四叔,你这么早把毛驴车赶出来,这是要干啥去呀?” 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忙活去了。 四叔停了手上的动作,用难得和缓的语气说道:“干啥事儿,都别硬逞那干巴强。想挣钱,那也得一点儿一点儿来,哪能一口吃个胖子?” 回头一指自行车,又说道:“再骑两天这玩意儿,都得把屁股磨瘘喽。” 钱亦文挠挠脑袋,看了眼英子,大概是明白了。 英子一边干活,一边说道:“是我找四叔来的,今天这趟就麻烦麻烦四叔吧。” 四叔嘀咕了一句:“嗐……啥麻烦不麻烦的,一笔还能写出两个钱字咋地……” 装好了袋子之后,钱亦文对四叔说道:“四叔,我自己能不能整你这毛驴子?” “倒也没啥。咋地,不用我去?” “四叔,你在家给我干点别的活。” “啥活?” “在院里给我搭个锅台。” “搭锅台?”四叔往屋里瞅了瞅,“屋里有锅,你还搭锅台干啥?” 搭个锅台,对四叔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儿。 人家这手把儿,砌墙那可是拿墙角的手儿。 “你就搭吧,我有用处。就按着十二刃锅搭就行。” “干啥呀?使那么大的锅!” “四叔,十二刃锅,多大呀?” 四叔听了,两手张开,做太极状。 看着四叔比划的那个大圆圈,钱亦文说道:“得这么大!” 四叔一边放下手里的药材,一边让钱亦文给他指个地方。 嘴里念叨着:”中!干啥还不是干呢,听掌柜的就是了……“ 英子担心地问道:“四叔,他一个人能行吗?” “有啥?别听你二大爷的,他就是看我闲着,他难受!” “人都说毛驴子脾气不好……” “再倔,还能有老钱家人倔?” 也是,再倔,也倔不过二大爷和四叔去。 钱亦文列着架子,离毛驴子得有一米多远,把驴牵出了院外。 身后,传来英子的声音:“等会儿,把这个带上。” 钱亦文回头一看,英子手里拿着一条儿子的小棉被。 心一热,忍不住脱口而出:“媳妇儿,你真好……” “加点小心,卖完了就早点回来……” 抿了抿嘴唇,又问道:“那天,我让你买的东西,是不是都忘了?” “啥呀?”钱亦文问道。 “这脑袋,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寻思啥呢。”英子责怪着。 钱亦文挠挠脑袋:“想点比买东西重要的事儿……” 英子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说道:“黑趟绒,鞋口布,白花旗……再买一包大码针。柜里妈打的袼褙(gēbei)还有点儿,我做几双鞋。” 钱亦文瞅了英子肚子一眼,说道:“别做了,买几双得了。你这样,能纳鞋底儿吗?” “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了,一双胶皮鞋得四块多钱,花那钱干啥?” 钱亦文问道:“那几样布,都买多少?” “你就和店员说,够做十几双鞋的就行,他就给你配了。” “嗯。还要啥?” “不要了……” 钱亦文把驴车牵到了村外,才敢坐上去。好在,这毛驴子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摆弄。 “哎呀……”钱亦文的出现,让王维忠又发现了新气象。 “这是鸟枪换炮了呀!哪整的驴车?” 钱亦文说道:“王哥,我四叔家的。院子里成堆了,自行车倒腾不过来了。” “好好,越滚越大了。好好整着,攒点钱,自己拴一挂车。” 七八个麻袋,逐一过秤。 一等苦参一百四十斤,三十九块二; 二等苦参七十八斤四,十八块八毛二; 二等玉竹七十九斤,四十块七毛四; 第20章 一等柴胡十九斤,十七块一; 一等苍术十八斤半,十六块六毛五; 二等葛根八十九斤,三十七块三毛八。 一百六十九块八毛九! <这一段,作者又得算一个小时……> 拿着这一沓钱,钱亦文想,不怪四叔和老丈人都养个车,看来这驴骡还是比人有用。 这一趟,顶四趟了! 老丈人? 都来平安好几趟了,是不是总得上个门? “这一趟,可是真没少卖钱。”王维忠感叹着。 “王哥,去了底子钱也没剩多少了。” 具体赚了多少,钱亦文心里能没数吗? 生意场上,能说的说;能不说的,就不说;能说能不说的,最好不说…… 供销社里,按照英子的要求,买好了布。 他又盯上了各式各样的小掐针、头花和扎头发的皮套。 这玩意儿,是真不懂…… 无奈,请教了一下年轻的女店员:“同志,这些东西,哪种的样式比较新一点?” 店员瞟了他一眼,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扔在他面前:“这都是新到的,自己挑吧。” 说罢,转回头对着镜子,拿针鼻儿捅咕双眼皮儿去了。 钱亦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要是我英多集团的员工,说啥都得给她开除喽。 钱亦文心气不顺,来话了:“同志,你帮我参谋参谋,二十多岁小媳妇,该选哪种好点儿呢?” “各人各有喜好,我哪知道你媳妇儿稀罕啥呀?”姑娘头也不回,小心地在上眼皮上划着印儿。 “那你就按你的喜好帮我挑一下吧,我真不懂这东西……” “嘶……”姑娘八成是下手重了,捅得有点深,没好气地回头冲他喊道,“你到底买不买?” 说着话,抄起盒子就要往回拿。 “买买买……” 钱亦文赶紧把盒子拽了回来,随便挑了几个,又给儿子买了一个铁皮青蛙,才在售货员的怒视之下,付了一块八毛钱,来到了副食柜台。 看着一块八毛钱买来的一堆东西,钱亦文想,谁说唯女人与孩子难养也? 哄女人和孩子的成本,也不高啊? 一块八毛钱,就能把妇女儿童都答对得乐呵的…… 一块肉,两包槽子糕,两瓶老边烧锅,两瓶桃罐头。 这些,是买给老丈人的。 一块排骨,十斤高粱米,十斤大米,是要带回去的。 来了几趟平安了,不上老丈人家看一眼,终归不是那么回事儿。 尽管他知道,老丈人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 <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十分瞧不起你……> 对于“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你”的完美解释 董长贵的小日子,过得本来挺滋润。 端着文化站长的铁饭碗,家里还分到了责任田,这日子除了镇里那两套班子里的人,谁能比了? 只是,一个董树英,把老两口给愁坏了。 老两口子实指望着给女儿嫁个锦绣前程,却想不到把闺女推进了火坑里。 快晌午了,董长贵回来吃午饭。 刚一进胡同口,就看见自家门口拴着一辆驴车。 董长贵快走了两步,一进院门,英子妈迎了出来。 “谁来了?”董长贵问道。 “英子女婿……”英子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不安地说道,“一年多没上门了,他咋还来了呢?会不会是那天——” “别胡嘞嘞,开着窗户呢……” 隔着窗户,钱亦文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面条,一边看老两口子在那嘀咕。 老两口子心里犯核计,他能理解,怎么说也是自己对不住英子在先。 他心里没怨言,要不然今天他也不会来了。 第21章 只是,老丈人进屋之前,他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几口吞了下去。 跟老丈人一桌吃饭,心虚。当年那一大板锹,拍得他心里的阴影无限大。 再说,这老头儿吃顿饭像念佛一样,低着头闷哧闷哧就是个造,都不带撩眼皮的。 偶尔瞟上一眼,也是白眼仁儿多,黑眼仁儿少。 “爸,下班啦?”钱亦文站在门里,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嗯……”董长贵一屁股坐在炕上,掏出烟来点上。 一抬头,看见了柜盖上的四样东西。 瞅了一眼钱亦文,问道:“你拿来的?” “嗯……” “买这些东西,干啥?有那钱把日子好好过起来不好?” 董长贵上下打量了钱亦文几眼。 心想,这准是又把英子那几块钱给抠出来了。 不对呀!真要是钱到他手了,还能想起来给我买东西? 早找个牌九局坐下了。 “哪来的钱?”董长贵看了一眼酒瓶子。 老边烧锅,五十三度,不便宜! “爸,我这几天在三合堡收药材呢,今天正好往这送药,寻思着来看看你俩。” “收药材?那玩意儿能挣几个钱……” “爸,还行。今天这一趟,就卖了快一百七十块钱呢。” “啥玩意儿?一百七十块钱!那得多少药材啊?” “七八袋子呢。我交来的,都是分过等的,干的,就贵点。我骑自行车驮一趟,还能卖二三十呢。” “干几天了?”董长贵看了一眼钱亦文被风吹得蓬乱的头发,和鞋上的泥,眉头稍展。 “你和我妈去的第二天,我就开始上山采药了。本来想早点来看你们,但是前几趟来时间太紧,就没过来。” “啊……”英子妈插嘴说道,“那天……那天我们就是上你三姨奶家,顺道儿到你们那儿看看。” 董长贵盘腿上炕,顺便瞪了英子妈一眼。 “吃饱了吗?再给你挑一碗吧。”英子妈问。 “吃饱了。”钱亦文稍有些不自在,开始告辞,“爸妈,家里还在收药材,我得赶紧往回走,不然收药的钱又不够了。” “英子……她大着个肚子,能整了吗?”英子妈担心地说。 “妈,四叔和二大爷都在,我没让她干啥。” 出门前,转头对老丈人说道:“爸,你别下地了,吃饭吧。” 老丈人左腿压右腿、右腿压左腿,压根儿没有要动的意思。 钱亦文尴了个大尬…… 只是,和丈母娘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董长贵趿拉着鞋撵了出来。 手里的罐头、槽子糕和肉往钱亦文怀里一怼:“这些拿回去给英子和孩子吃,我这啥也不缺。” “爸,这几天我一直给他们买,现在车上还有呢。这些你们留着吃吧。” 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在院里的扇车子上。 我猜,绝少有人见过这东西…… 一抬头,钱亦文眼睛一亮,发现了个好东西。 小园儿里,放着一口满是锈迹的大铁锅。 “妈,这锅不用了?” “啊……太占地方,换小的了。” “妈,要是暂时用不着,我先用几天。” 英子妈转头看向董长贵。 “拿去吧……”董长贵一边打开园子门,一边说道。 钱亦文搬铁锅的空当,英子妈拿起扇车子上的东西,偷偷塞到了车上的麻袋里。 麻袋里,露出的一堆东西,看愣了老太太。 除了米和肉之外,还有头花、掐针、皮套和玩具? 老太太愣神的工夫,钱亦文把铁锅也搬出来了,咣当一声,扣在了麻袋上。 “正好,扣上省着道上蹾达丢喽……” “你使这么大的锅干啥?”英子妈问道。 “炮制药材。” “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先走啦……” 钱亦文离开后,英子妈叹了口气说道:“整这么个玩意儿,英子这一天,过得不死不活的,啥时候是个头啊……” 第22章 抹了抹眼角,指着董长贵的鼻子骂道:“都是你个瘟死的老冤种,哪只眼睛看出他能出息人?给了老王家多好!你看看人家……” 董长贵猛然抬起头来,怒目而视。 只是,迎面而来丝毫没有退让意思的眼神,使他又痿了下来。 重重咳了两声后,转身就走。 身后,英子妈对董长贵说道:“你把锅答应给他干啥呀?这些天废铁又涨价了,他再给你当破烂卖了咋整?” “挺大个人,张回嘴,我还能让他闭不上吗?” 英子妈紧走两步,问道:“你说,他说的收药那事儿,能是真的吗?” “你问我,我咋知道?”董长贵盘腿上炕,“把那酒给我拿来一瓶。” “大晌午头子的,喝这玩意儿干啥?”英子妈磨磨唧唧地把酒瓶子礅在桌子上,“给你,灌吧……跟你唠句正经嗑儿比他妈生孩子还费劲!” 董长贵被媳妇儿一顿怼搡,心头不悦。 一边拿嘴嗑开了瓶子盖,一边自顾嘀咕了一句:“赶礼拜天,去看一趟不就啥都知道了吗?” 最朴素的包装…… 钱亦文在供销社门口停了一下,想进去再转一圈,看看还差啥东西没买。 刚拴好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晃晃荡荡向后院走去。 那不是三弯子吗? 他悄悄隐在电线杆子后面,向院里看去。 只听王维忠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啥来啦?” “舅,我来看看你还不行啊?”三弯子嘻笑着说道。 “不好好在家干活,老往镇子上跑,喝的一身猫尿味儿,还好意思说来看我。” “舅,真是来看你来了。”三弯子掏烟,给二舅点上,“舅,俺们堡子那个钱亦文,是往你这卖药材了吧?” “咋啦?” “我就问问……”三弯子弹了弹烟灰,“舅,你说我也收药材,行不行?” 瞅着眼前的亲外甥,王维忠的眉头皱成了一朵菊花。 一抬手,大半截烟弹出老远:“啥都想干?干啥都两天半新鲜的!消停眯着吧,让你爹妈省点心,就算你们老刘家烧高香了。” “舅,你看你这话说的,他一文钱都能干,凭啥我不能干?再说,亲娘舅在这把着秤,还能亏了我?” “看人家?”王维忠气哼哼地说道,“人比人得死!人家能一天骑车子打两个来回,屁股都铲坏了,靠吃索密痛顶着,你能吗?” “我……我家有二马大车呀!哪有像他那么虎干的……” 王维忠不耐烦地说道:“行,我不小瞧你!你明天给我送来点,我看看!” 三弯子被怼得面红耳赤,转身就走。 钱亦文刚想躲到供销社屋里,就听见王维忠喊住了三弯子:“等会儿……” 三弯子还以为来了转机,立马换了笑脸,转过身来:“舅……” 王维忠气哼哼地说道:“以后,缺德事少干点,不然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外甥!” “舅,我那不也是为了帮你家我哥嘛……”三弯子苦着脸说道。 “少跟我提这事儿……” 三弯子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再度转身。 钱亦文见三弯子走过来了,紧忙钻进了供销社屋里。 怎么回事儿?三弯子,是王维忠的外甥? 那……顶替他当了放映员的王胜利,不就是三弯子的表哥、王维忠的儿子吗? 钱亦文脑瓜子嗡地一下,从前那点旧事,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知道这些,就离开了三合堡…… 钱亦文心不在焉地拿手指了指货架子:“给我拿四张大红纸。” 心里一边琢磨着事儿,一边掏出钱来,顺手把一张大团结就递了过去。 女店员的双眼皮子刚定型,不敢大动作,小小地瞪了他一眼。 第23章 “你那不是有零钱吗?”女店员没好气地怼了钱亦文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装哪门子大款……” 钱亦文一愣,恍过神来。赶忙又抽出一张五毛的,赔着笑脸递了过去。 仔细瞧了女店员两眼,这玩意儿,长啥样先不说,就这俩大白眼根子,绝对够十五个人瞧半拉月的。 再加上那后天硬捅出来的又眼皮子,这谁要是娶到家…… 钱亦文一边想着,一边出门,赶车回家。 到家的时候,下午两点了。钱亦文老远就看见院子里一群人,正围着二大爷。 正要赶车进院,却被人叫住了。 “一文钱,一文钱……” 不必回头,他就知道是二狗子,三合堡没人把“一文钱”叫得像这么顺口。 “干啥?”钱亦文把驴拽住,看了二狗子一眼,“我没工夫……” 二狗子满脸堆笑,说道:“不是找你玩儿牌九,找你有正经事儿。” “啥事?快说,我着急呢。” “你能不能借我两块钱……”见钱亦文正斜眼看着自己,马上又改口说道,“一块……一块也行……” “咋地?又输啦?” “不是……我妈脚脖子崴(wai)了,下不了地儿,想给他买点三七片、盛京红药啥的,老葛头子他……他不赊给我。” 钱亦文反复打量了一下二狗子。 耍钱人的把戏,他太懂了…… “没有……”钱亦文顺手一指院子里,“卖药材这两个钱儿,收药材还不够呢。” “嗯,没事,我再找别人看看……”二狗子的眼里,一丝失望,掺合着愧疚。 “等等……”二狗子转身的那一刻,被钱亦文给叫住了。 一张绿色纸币,从一沓钱里抽出来,递了过去:“有了就抓紧还我,我这也是五马倒六羊的买卖,钱也紧。” 多年的商界打拼,钱亦文见识了太多的人和鬼。 社会这个大熔炉,早把他炼成了火眼金睛。不说一看一个准儿,看个八九不离十还是没问题的。 他看懂了二狗子的心酸和无奈。 再说,拿自己妈的身子撒谎,这事儿一般人干不出来。 就算是被他给忽悠了,也没啥。花两块钱和不义之人断个交,也值。 钱亦文手里一沓子花花绿绿的钞票,看直了二狗子的一双眼睛。 “一文钱,这……这都是你卖药材挣的?” “嗯……”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眼睛却盯着院子里。 二狗子又问道:“有没有啥我能干的?我白帮工。” “赶紧去买药吧,硬伤还敢挺着?” “好好……过两天我有了,就给你。” 英子看到了钱亦文,也看到了二狗子。一张小脸,瞬间粉嘟噜地耷拉了下来。 当即大声喊道:“钱亦文……钱亦文,过来帮我干活儿。” 钱亦文牵驴进院,英子迎了上来,眉头微皱,问道:“他干啥来了?” “没事,路过。” “和你说啥了?” “放屁崩坑……” 英子疑惑地看了一眼二狗子的背影,着急地说道:“你咋才回来?这钱马上就供不上溜儿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不光是本村的,居然还有三里之外井泉子的。 钱亦文扫了一眼他们手里提着的麻袋和筐,眼睛一亮。 急匆匆把一沓子钱、单据都塞到英子手里,抄起大红纸,跑屋里去了。 院子里,英子看了一眼票据,又把钱仔仔细细数了两遍,皱紧了眉头。 这咋差十多块呢? 四叔给他支的招,他这就算是灵活运用了? 是不是二狗子一勾魂,他又动心思了? 十多块钱的本钱,这局可不小! 一旁,二大爷把英子的表情和动作看在眼里,说了一句:“想让蛆不带屎味儿,可得让它离粪坑子远点。” 第24章 二大爷说完,接着约秤去了。英子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又记住了一句名人名言…… 没多久,钱亦文出来了,半张大红纸上墨迹未干,贴上了墙垛子。 趁着人多,把广告打出去,是正经事。 更何况,还有别的屯子的人在,那宣传面不是更大了吗? “呀,这又新加了这么多样!”人群中,有人从行数里发现了端倪,嚷了起来,“钱小子,七婶不认字儿,你给念念呗。” 钱亦文清了清嗓子,冲着人群喊道:“之前有的,我就不念了哈。大伙都听着点。” “先等会儿……”钱亦文倒腾着小碎步,向驴车跑去。 不知谁嘟囔了一句:“这做上买卖了,就是不一样,走道儿都有模有样的了。你看人家那小步儿迈得……” 英子听了,真想笑。可看了一眼手里的钱,却没笑出来。 钱亦文手里拿着在路边随手采的几样药材,又跑到了人堆里。 “艾蒿,二分五一斤。”一边说,他一边拿手把一根艾草的下边掐去了一截,“从这两片干巴叶子往下,都不要。要是带上了,就得扣秤了哈!” “小根蒜,不管大头小头,都是五分钱一斤……” “婆婆丁,连根带叶,都要,不带土不带泥就行。四分五一斤。” “扁蓄……就是这个扁猪牙,三分一斤。” “桔梗,都认识吧?就腌咸菜那玩意儿。一毛五一斤。” 房前屋后的杂草,也可能就是千百年来一直在用的良药。比如薤白、扁蓄…… 七婶听了,兴奋地说道:“哎呀妈呀,扁猪牙也是药?这玩意儿俺们家院里就能划拉一麻袋。” 旁边有人起哄:“那你得麻溜儿往家跑了,你这一吵吵,一会你家院子里准保得一院子人。” 人群一阵哄笑。 七婶听了,猫起小腰一溜烟往家里跑去。 这一会儿死老头子把老母猪放出来,咔咔一顿造,这一顿两毛钱都不够它吃的…… 等钱亦文忙活完了这一阵子,回头看时,四叔已经把锅架好了,正往锅里添水呢。 “哪整这么一口破锅,这得搭多少油才能炼出来?”四叔一边点火,一边皱着眉头嘟囔着。 钱亦文笑笑说道:“白给的,还挑拣啥?” “白给的,还中……”四叔一边拿一把蒿杆子使劲地蹭着锅里的锈,一边说道。 爷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声吆喝:“豆腐……新出锅的大豆腐……” 钱亦文听到李豆腐匠的声音,突然转身,直接就奔了院外。 英子见了,忙喊道:“你站住!干啥去?” 钱亦文见英子步子迈的太大,赶紧站那不敢动了。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这话儿说得没错!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和豆腐匠说点事儿。你放心吧,我不给你惹事儿。” 英子半信半疑,转身回屋拿了个搪瓷盆出来,也跟着来到了车跟前。 只听李豆腐匠说道:“不是哥说,都二年了,这欠账不过小年的规矩你钱小子也不是不知道。 “你这点豆腐账,都过了两个大年了!李哥也算对你够意思了。” 钱亦文赔着笑脸说道:“李哥,我知道。一百多斤黄豆,没多少钱。就这几天,等周转开了,我给你现钱。” 一边说,一边回头指了指院子里成堆成堆的药材:“钱都压在收药上了。” 李豆腐匠往院里扫了一眼,说道:“那我就再容你几天,你可得抓紧啊。一个草尖顶一个露水珠儿,李哥也是顶门过日子的人,挣点钱难,可不像你们牌九桌上,来的快去的也快……”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准保不带差事儿的。” 第25章 钱亦文看了一眼车上直颤涟的大豆腐,咽了口唾沫。 李豆腐匠的手艺,没的说。 大豆腐做的一块玉儿一样,干豆腐薄的铺在报纸上能看到下面的字儿。这话儿,可一点儿不虚…… “英子,多拣几条,给哥现钱。” 趁豆腐匠拣豆腐的工夫,钱亦文问道:“李哥,你这一天得跑多少个屯子呀?” “三四五六个吧……没准……”豆腐匠一边拿锅铲子熟练地把豆腐铲进盆里,一边答道。 “最远能跑多远?” “不一定。青菜都下来的时候,豆腐不好卖,二十里外的黑瞎子沟和三丈岭还去过呢。” 一听豆腐匠说到黑瞎子沟和三丈岭,钱亦文两眼放出精光。 那可是真正的山里呀! 交通闭塞,消息不灵通。 买啥啥贵,卖啥啥贱…… “李哥,咱俩合伙干点事儿呗!”钱亦文说道。 “啥事?”豆腐匠一边在豆腐布上擦着手,一边瞥了钱亦文一眼,“推牌九看牌的活儿,我可坐不住……” 钱亦文干笑一声:“李哥,那些事儿我哪能找你……” “那干啥?”豆腐匠警惕地问道。 “李哥,你看你这天天在外边跑,去时候有载,回来就空车回来了,浪费资源。不如帮我在各个村里收点药材,我就按我收购价的5%给你,你看咋样?” “5%?那就是卖给你一百块钱的药材,我就能挣五块钱呗?” “你看看,要不说买卖人脑瓜活呢……”钱亦文奉承了一句。 “一百块钱的药材,还不得装我一大车呀?能挣多少钱……” “李哥,你可以挑几样值钱的收啊。像那桔梗、苍术、黄芪、黄精和柴胡,都挺贵的。把广告打好了,你这一圈转下来,划拉个三四块钱还不跟玩似的?” 豆腐匠在心里暗暗算计着:真要是一天能挣三四块钱,那我还起早贪黑做豆腐干啥? 我媳妇儿和毛驴子,都让我给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做一包豆腐也挣不几个钱儿…… 豆腐匠子稍加琢磨,答应了钱亦文:“我试试吧。” “你试一下就知道了。”回头一指墙上的大红纸,说道,“李哥,那是价格,你拿笔抄下来一份。” “好……”豆腐匠拴好了驴,拿着记帐本进了院。 送走了豆腐匠,钱亦文从车上拎起麻袋,神神秘秘地对英子说:“英子,你来……” 英子尾随着钱亦文也进了屋,见他正一样一样地从麻袋里往出掏东西。 “你这钱,不对账啊!”英子犹豫了一下说道。 “差多少?” “得差十多块多呢……” “啊?”钱亦文故作惊讶,“能不能是掏兜儿的时候窜出去了?” 英子没作声,一边看他往出拿东西,一边在心里估摸着价钱,开始了疯狂心算。 “哎呀,这老两口子,啥时候偷摸给我放里的,我咋不知道呢?” 一瓶罐头,一包槽子糕,还有一块肉,被钱亦文翻了出来。 英子问道:“你……上谁家了?” “看我老丈人去了,不行啊?” 英子一愣神的工夫,一枚掐针儿,轻柔地别在了她的头发上…… “买这么新鲜的,咋往出戴?”英子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小饰品,嗔怪着。 “又不老,咋就不能戴。”钱亦文摸了摸英子的肚子,“等孩子生下来,咱还得往十七八了打扮呢。” 英子脸一红。十七八?十七八时候那样儿,还能回来了吗? “儿子……儿子……”钱亦文一边拧着铁皮青蛙上的发条,一边像个奴才似的猫着腰朝钱多走去,“你看看,这是啥玩意儿!” 一松手,青蛙在炕上一蹿一蹿地向着钱多蹦了过去。 小钱多乐得手舞足蹈,嘴里叫着:“爸……爸……跑了……跑了……” 第26章 这可是儿子人生中第一个大件儿。钱亦文美滋滋地看着儿子满炕爬着追青蛙,幸福感直线飙升。 没多一会儿,青蛙就不动了…… 小钱多拿一根小手指捅了捅青蛙的屁股,青蛙向前挪了挪。 钱多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嘴角刚一咧,钱亦文马上叫道:“没事儿没事儿,你拿过来,爸给你整……” 一边重新拧紧发条,钱亦文一边说道:“等你爹再扑腾几天,给你买变形金钢,给你买七龙珠……” “你说的都是啥玩意儿?”英子皱眉问道。 钱亦文一愣神,随即咬着英子的耳垂儿说道:“我忽悠他的,你别信……” 英子被他弄得直痒痒,一缩头,躲开了。 钱亦文拿起那瓶罐头,对英子说道:“我给你启开,你俩一顿都吃了它。” 英子看了一眼院外:“二大爷和四叔在外边帮咱们干活,我俩在屋里偷着吃东西,哪有你这样的?” “嘿嘿……”钱亦文一边拿菜刀撬着罐头瓶盖,一边说道,“你叫二大爷和四叔进屋,一起吃。” 二大爷和四叔被英子让到了屋里,一看钱亦文正往几个碗里分罐头,转身就都出去了。 无奈,英子端了两碗,走出屋外,硬塞到二大爷和四叔手里。 “给孩子留着吃吧……”二大爷一边放下碗,一边盯了一眼碗里黄黄的果肉和汤水。 英子又把碗递了过去:“二大爷,他吃的日子在后头呢。你不吃,让我们咋能下得去这个口?” “好,好……我吃……” 二大爷夹了一块,眯起眼睛放进嘴里。 这……这也太甜了吧?这得是放了多少糖啊,都齁得慌…… 有过有病不吃药一瓶罐头痊愈的经历吗?听说,某年某病,这东西卖脱销了……谁能想到,它居然是良药…… 二大爷一边把钱亦文分好等的柴胡往麻袋里装,一边问道:“今天这一车,卖了多少钱?” 钱亦文故意冷落着脸子:“没卖多少……” “没卖多少,总得有个准数吧?”二大爷当真了,抬脸问道。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没个正经,跟二大爷说话,还着三不着四的。” 转而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别听他的。今天卖了快一百七十块钱了。” “啥玩意儿?”二大爷惊讶问道。 一口气吸得太用力,扬起的柴胡沫子呛进了气管子里,辣得他咳了半天。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以后卖的钱得一天天见涨,你可别老是这么激动啊!再有个三长——” 啪…… 英子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骂道:“破车嘴,啥都说!” “二大爷还能生我气咋的?”说罢,转头问二大爷,“二大爷,是不是不生气?” “嗯呐……”二大爷还在喘着,瞪了瞪眼珠子,说道,“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看谁给你干活!” 四叔好歹算是把锅刷出了个大概,走过来问钱亦文:“这锅到底是谁家的?一看也不是啥正经过日子人家,整这个埋汰……”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说道:“我老丈人家的……” 英子一听,紧忙把头扭了过去。 但是,四叔还是抹不开了,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 小声骂着钱亦文:“小兔崽子,你他妈咋不早说!” “怕啥,骂亲家不是伟大民族的优良传统吗?” 四叔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说道:“当着亲家母面咋闹都行,可这当着侄媳妇儿面说这个,这成啥叔公公了……” “哎呀四叔,你还想当面呀——”钱亦文故意放大了音量,还冲着英子的背影喊了出来。 “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削死你!”钱亦文一句话还没说全,四叔顺手抄起扫帚,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钱亦文的屁股上。 第27章 疼得钱亦文“嗷”地一声,叫了起来。 这一下,刚好拍在伤口上,是真打疼了。 英子听他不是好声叫唤,忙转过身来看。 四叔一掂手里的竹扫帚,说道:“该!让你长点记性。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一旁,二大爷幽幽说道:“我咋听着,是你先开的门儿呢?” “你……”四叔扬了扬手里的扫帚,无奈地扔出老远。 这个,不敢打,也不能打。 当下,只好闷哧闷哧开始干活。 谁问话,也不说了。 闭紧了嘴,一个劲地呜啦。 呜啦!呜啦…… 只在干完活的时候,悄悄自己说了一句:“他妈的,憋死我了……” “英子,今天肉多,还有排骨,你领着孩子,慢慢溜达着把四婶也找来,我来做饭。” “行。”英子答应了一声,想了一下说道,“你先把缸里的水打满,然后把给我妈买的那块肉竖到井里拔上(低温状态下,使其得以保鲜),明天咱妈回来再吃。” 咱就说,这大夏天儿的,这玩意儿你喜欢不喜欢? 钱亦文答应一声,面带笑容,鼻子发酸。 钱亦文的妈——纪兰凤,一辈子要强。 生产队那会儿,带着三个姐姐,拿榔头一下一下打苞米挣工分。 一天下来,一上秤,愣是比生产队长刘忠家的四个大小伙子打的都多。 刘忠气儿不顺,开始怀疑纪兰凤作弊。 左查右查,最后没查出个究竟来。 气不过,就找小脚儿(找别扭的一种地方说法),和纪兰凤吵起来了。 起先,纪兰凤没想勒他。 能忍就忍吧,毕竟长年累月的,得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挣工分呢。 不料这个刘忠竟欺人太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纪兰凤一句话就把他给怼没电了:“自己做(zou揍)出那玩意儿不成型,瘸瞎毕十带滚蹄的,俩儿都不顶一个好老娘们儿,要是搁我,早他妈回炉重做了……” <瘸瞎毕十带滚蹄:泛指没有人样儿> 这一段话,引得几十号在场的社员都顾不上干活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知道,刘忠的几个儿子里,有一个小时候落下了残疾,还有一个出生时眼睛就不咋好使…… 这几句硬嗑儿,也成了恨着刘忠的那些社员们,私下里常拿出来重温的名段子。 想到受了半辈子苦的妈,钱亦文感激地看了英子一眼。 能替我想着给妈留点好吃的,这媳妇儿,非常值得深入交往! 晚饭很简单,就三锅。 一锅白米饭,一锅酱炖豆腐,一锅排骨。 槽子糕、大葱蘸大酱,那只能算是小吃、甜点……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只是二大爷夹起一块排骨,又来嗑了:“买这玩意儿吃,多亏得慌!吃一半儿扔一半儿。” 一边说,一边拣起钱多扔在桌上的一块骨头,费劲巴力地啃起那上面乱七八糟的筋头子来。 “二大爷,这么多呢,你捡他那狗剩儿干啥?”钱亦文一把抢了过来,扔在了桌上。 然后,往二大爷碗里怼了几大块排骨。 二大爷又抽冷子把那块骨头捡了回来,一边啃一边说道:“小孩伢子的嘴,又不埋汰。再说,这还有肉呢,扔了怪可惜了的。” “你呀,就这命啦……”四叔抹了抹嘴,白了二大爷一眼。 吧唧了一下嘴,又对钱亦文说道:“明天去接你妈,用不用我给你当司机?” 钱亦文说道:“这一趟下来,我看这驴还挺老实的。” “那我可就不来了哈,地里有活儿。” “行。等我忙不过来,再找四叔。” “明天打算几点走?” “天亮就走。” 第28章 四叔一摸脑袋:“这他妈的,半夜就得给你起来喂驴,这跟给你家扛活差啥呀?不给钱,还得搭钱……” “四叔,等我挣钱了,给你买个大电视。” “别的了,那玩意儿,咱可享受不起。你能把那二十块钱还我,就行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小事儿……” 收拾完碗筷之后,英子坐在被窝里,把那沓钱拿出来,一张张捋直了,开始数起来。 钱亦文嘻笑着说道:“咋地,还不信任我?查我的账?” “不是不信你,账对不上,哪行。别等到时候差了钱,你再说我藏钱。” 钱亦文笑笑,说道:“藏就藏了,你还能给别人咋地?” “你……你今天咋想起来去我妈家了?”英子问道。 前年,因为钱亦文在外边连着打了一天一宿麻将,回来还把英子打了一顿,气得董长贵一顿大板锹把他打得三天没起来炕。 之后,他就再没去过老丈人家。 血性老爷们儿,记仇! “自己老丈人家不去,难道还等着别人去孝敬啊?” 钱亦文发现,今天的被,焐得和昨天一个格局。 儿子还是在炕稍那头儿。 嘿嘿……看来,自己睡炕头的地位,算是保住了。 近水楼台,不必客气…… “媳妇儿,我看四叔刷完锅后,添了一大锅的水,这会儿应该是不能凉,咱俩给儿子洗个澡吧。” 英子点头后,钱多乐得直蹦高,转瞬间自己扒了个一丝不挂。 钱亦文把钱多强塞回到被窝里,拿起了洋铁皮的洗衣盆…… 小图是给钱多洗澡的洗衣盆,现在也被塑料制品给取代了。(请忽略渔人的渔获) <这是一口多少印的锅? 印(仞、刃),一直以来是一个神秘的计量单位(一仞大约为10cm左右),是非法定的单位。 有人说,印是“人”的误读,意指多少仞就是可供多少人吃饭的意思,估算一下,还真有点道理; 也有人说,古人计量喜欢使用随身工具,如“指、掌、揸、印”…… 例如一揸,是拇指分开丈量出的距离;一印,是一个手掌的长度。 只是,这种计量方式未免宽泛……> 去接老妈,可得早点儿。 天刚蒙蒙亮,钱亦文就上路了。 来回得六十多里,而且到了姐夫家,指定得留自己吃个饭,所以必须得早走。 临走时,四叔还给他装了点拌好的草料。湿乎乎的,散发着清香的味道。 临出门,四叔还不忘叮嘱:“车不动的时候,就把这草袋子给它挂脖子上。别不是自己的驴,就不知道心疼。昨天回来的时候,肚子都塌坑了。” “昨天,我那不是没带吗?” 四叔说道:“你老丈人也是,光把你给喂了,也不说给驴一把草吃。他家又不是不养牲口,这点事儿就想不起来?你等我见着他面的,非好好刺挠刺挠他不可。” 钱亦文心想:嘿嘿,你刺挠吧。两亲家的事,咱可不管。 王维忠看着这一大车的麻袋,把钱亦文都挤得坐到车辕子上去了,暗暗惊奇。 自己在这供销社收了两年的草药,也没见过一个这么下力气的。 一样一样的约完了秤,合计又卖了二百六十九块五。 “王哥,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钱亦文揣了钱,走向了前院。 身后,王维忠想要说话时,钱亦文已经拐弯了。 一块肉,十几个国光苹果,两瓶酒,十根大麻花。 想了想,又给三姐夫买了一包茶叶。 这个老退伍兵,转业后被分配到国营的良种场,成了正式职工。 谱子大,没事好嗞溜嗞溜喝点小茶水。 第29章 最后,当然不能忘了给王哥来两盒恒大香烟。 “你看看你,咋又整这事儿?”王维忠死活不要。 看着王维忠坚辞不受,钱亦文心想,这老哥,可比他那走道望天儿的儿子强多了。 赶到三姐家的时候,正好晌午。 纪兰凤在屋里一眼看到了儿子正在拴驴,急忙跑了出来。 “老儿子,你咋来了?”纪兰凤的眼里,满是惊喜。 手里正在左右颠着的一团稀溜溜的苞米面团子,一下子没控制住,呼在了脚面子上。 “哎呀妈呀,白瞎了……”纪兰凤心疼地抖了抖脚,叫过了一旁的小黄狗。 钱亦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满是皱纹的脸,足有五秒钟。 虽然前世老母亲跟着他也没吃过苦,最后走得也很安然,但他总能梦到老娘。 如今,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娘,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想哭,张大嘴巴,全没有忌讳的那种嚎啕大哭。 只是,这边的剧情不是这样的…… 妈才被三姐以帮忙看家为借口,接走几个月,还不至于让他崩溃成那个样子。 “妈,我来接你回家……” 只是,这一句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急忙转回身,到车上去拿东西。 直到磨蹭到把泪水都擦干了为止,才又转回身来。 “英子咋样?大显怀了吧?”纪兰凤问道。 <大显怀:孕妇的肚子凸起到一定程度> “嗯,扣儿都崩飞好几个了……”钱亦文努力笑着说道。 “你……你咋造这样呢?这是干啥了?”纪兰凤伸手摸了摸钱亦文的脸,心疼了。 再不争气,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三姐走了出来,说道:“有啥话,快进屋说吧。大晌午头子的,不晒得慌啊?” “三姐,我三姐夫呢?”钱亦文问道。 “一天天也不着个家,又帮工去了。老刑大哥家打井呢。”三姐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钱亦文手里的东西。 “你咋买这些东西?这得花多少钱?”三姐一眼看出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又疑惑地说道,“你哪来的钱?” “三姐,我挣的。” “干啥挣的?” “卖药材挣的。” “那也不能这么花呀!省着点,马上就又添人口了,哪儿哪儿都得用钱。” 钱亦文笑着说道:“三姐,没事儿。也没花几块钱。” 一锅苞米面大饼子,酸菜汤。 纪兰凤恨不得手里拿着勺子给儿子随时添汤。 吃了几口,钱亦文起身下地,从纸包里扯出两根麻花,递给娘俩儿一人一根。 “你咋不拿一根儿呢?”三姐想要下地,被钱亦文给拉住了。 “我馋大饼子都挺长时间了,今天我得多吃几个。” 钱亦文说的,是句实话。 后世里,上哪去搞这种火苞米压面子做出来的大饼子呢? 火苞米:无肥无药状态下生长出的玉米,产量极低,口感极佳…… 只是,在三姐的眼里却变成了一句见外的话。 这年代,每家吃的最多的,就是苞米粒子的洐生物。 吃够了苞米碴子吃苞米面子,再想换样,那就得炒一锅苞米花了。 哪有见了麻花不亲,却想吃苞米面大饼子的? 见娘俩儿都没动,钱亦文说道:“你俩儿倒吃啊!我往平安送药的时候,每天中午都吃两根儿,都吃够够够够的了。” 钱亦文用一连串的“够”,来表达着他对于麻花的不屑。 “你天天往平安送药?”三姐问道,“那……挣多少钱了?” 钱亦文说道:“还真没往一块儿拢过,反正今天这一车是卖了二百六十九块五。” “卖那么多钱?都是你自己采的?”三姐追问道。 第30章 “不是。就自己上山采了两三天,以后就坐家收了。” 三姐说道:“我说的呢。卖二百多块钱,那还不得把腰梁骨累折喽。” 打量了一下钱亦文后,三姐接着又说道:“有了钱,也别去玩儿了。” 钱亦文听得出来,三姐的话里满是无奈,说得一点都不硬气。 想必,她也没觉得自己的话真能起到什么作用。 让老丈人拿大板锹打得三天没起炕那回,第四天不就下场了吗? 宁肯花两毛钱雇一个人码牌,那小麻将也得给你摔打起来。 三姐的语气,刺痛了钱亦文的心。 当下,低下头说道:“三姐,自打收上药材以后,就再没玩儿过。以后,也不玩儿了。” “真的呀?那我老儿子可是真出息了!”纪兰凤欣喜说道,一勺汤又把儿子的碗续满了。 “唉……都说多少回了……”三姐无奈地说道。 转回身,三姐又把麻花塞到纪兰凤手里:“你咋不吃呢?” “留着给孩子上学带吧……” 三姐家两个孩子,都在平安镇上初中。 良种场离着平安有几里路,中午只能在学校吃饭。 “还差你这一根儿了?”三姐拿起麻花,往纪兰凤的碗里戳咕了几下。 沾上酸菜汤了,你总该吃了吧…… 吃完了饭,毛驴子也喂饱了。 钱亦文知道,按规律来说,今天来送药的人一定会比昨天更多,所以急着回去。 一袋子土豆装上了车后,告别了三姐,早早拉着妈返程了。 一路上,纪兰凤问了好多家里的事。 通过和儿子的闲聊,她发现自己的老儿子,真的变了。 看她的眼神不再闪烁,说的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靠谱了。 纪兰凤欣喜至极,忍不住鼻子发酸。 急忙扭身,把脸朝向后边,冲着两道渐远的车辙,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ps:母爱,人世间最值得歌颂的情感…… 自家小院里的热闹景象,让纪兰凤瞪大了眼睛。 这个小院,本是钱亦文大爷钱君的。 老哥几个分家的时候,钱亦文的爷爷把这几间祖屋留给了大儿子。 只是,钱君落脚在了大城市,这房子一直空着。 钱亦文家的房子被迫卖了以后,就借居在这里。 纪兰凤的印象里,这个小院,自打他们一家搬进来以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除了要账的和那些勾魂儿的耍钱鬼子,没人愿意来。 现在,不要说有多少人,就那满院子的药材,就看着让人高兴了。 “快看,你奶奶回来了!”英子最先看到了纪兰凤,松开了钱多的手。 钱多站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没挪步子。 纪兰凤连跑带颠儿地跑过来,抱起孙子,叭嗒叭嗒地亲了起来。 小钱多躲闪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记忆复苏了,搂住了奶奶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奶奶,你冷不冷,我给你焐乎焐乎手……” 唉……好几个月了,也难怪孩子眼生。 纪兰凤颠达着钱多,满院子这瞅瞅那看看的,不一会儿,就找着活儿了。 “这葱咋不培上点土呢?风再抽几天,根子都露出来了。你瞅瞅这韮菜,也不知道挠挠土……” 一边说,一边拿起了镐,左一下右一下地培起垄来。 “你看看,就是不一样吧?到家就给儿子当上驴了……”四叔见了,念叨了一句。 “妈,你别整了!你听听,四叔又开始埋汰我了……”钱亦文一边往屋里倒腾土豆子,一边嘻笑着说。 纪兰凤剜了四叔一眼:“长个破车嘴,就知道讲究人儿!有叨逼叨那功夫,帮你侄培培垅不行?” 第31章 “自个儿家的园子,我都不伺候……”四叔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完了,唯恐被嫂子听见,贼头贼脑地回头看了一眼。 纪兰凤当年几句话就把刘忠怼没电那事儿,他是亲眼见的。 跟这主儿硬刚,打怵…… 倒腾完东西,钱亦文呼哧带喘地坐在炕上,掏出钱来递给了英子。 “先汇报一下,给三姐家买东西,花了十来块钱。还给收药材的甩了两盒烟。” 英子瞥了他一眼,看也没看,把钱收好。 “你不对对账啊?”钱亦文嘻笑着问道。 一边说,一边欠起屁股,挠了挠。 英子问道:“还没好?” “刚定嘎被儿(结痂),一碰就钻心地刺挠,比刚磨坏的时候还难受……”一边说,一边拧着腚儿,在炕上蹭了几下。 英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真不对账啊?早知道藏几块钱好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问道:“二狗子昨天来找你,你还没说明白呢,到底他找你干啥?” “二狗子?”钱亦文把这茬儿都给忘了。 想了想说道:“啊……跟我借钱了。” “你借给他了?” “就借两块钱,不多。” “两块钱,也够玩一场的了。”英子一边说,一边偷瞄着钱亦文。 “他不是为了玩,是他妈的脚脖子崴了,没钱买药。” “他妈的……脚脖子崴了?”英子满心疑惑,“他说啥你就信啥,指定是兜儿里没钱,下不了场了。” 钱亦文说道:“我看不像。要是撒谎,说点别的不行吗?非得拿他妈说事儿?再说,为了骗咱两块钱,他还得给他妈准备一副拐呀?” “不管是真的假的,你都少搭理这种人吧……”英子说道。 “好嘞……媳妇儿说啥,咱就听啥……” “少贫嘴!去看看那些今天新收的小根蒜咋整吧。你不回来,没人敢动弹。” 钱亦文来到院子里一看,这小根蒜还真是没少收。 二大爷正在那儿约(yao)秤。 一边约,嘴里一边念叨着:“活了几十年,就知道这玩意儿能蘸酱吃,还头回听说是药材呢。” “二大爷,这还是好药材呢。” “叫啥名?”显然,二大爷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大夫开的方子里,不会有“小根蒜”这几个字。 “薤(xie)白……” “嗯……”二大爷说道,“是挺白。春天翻地时候,犁杖一过,满垄沟子漂白一片。” 又看了看钱亦文,说道:“这玩意儿,可是晒不干啊。咋整?” “有招!”钱亦文回头对四叔说道,“四叔,你那锅刷出来没有?我可马上要用了。” 四叔扫了一眼院子里,见英子不在,冲二大爷说道:“二哥,你快来吧。亲家母这锅,我可刷不了!” 钱亦文问道:“四叔,你咋又来了呢?你不是说地里有活儿吗?” “咋地?帮工还有错了?”四叔脖子一歪,说道。 二大爷一边往灶炕里添柴火,一边说道:“你四叔怕你昨天那块肉臭了,下午三点就来了……” 紧跟着,又补了一刀:“给自己干了一小天儿的活儿,快黑天了,还不忘了来看看他老侄儿。这是亲叔啊……” 气得四叔没招儿没招儿的。 我几点来,那不也都是一番心意吗? 我就算是倒上酒才来,他钱小子还能不让我上桌子是咋的? 二大爷点着了火,满院子开始转起圈来。 找了半天,找来一个破扫帚头子。 “这锅都锈成啥样了,整一把软b耷扇的破蒿杆子,戳咕那么几下子,能当事儿?” 二大爷一边说,一边就着刚冒气的热乎水,拿破扫帚头子哗啦哗啦卖力地捅了起来。 “小点劲儿呀二哥,这锅看样子都得是土改以前的玩意儿,别再捅掉底子……” 第32章 “土改以前的锅,还带掉底儿的?”一边说,二大爷又加了两成力道。 在这边,一口大锅的作用很明显。很多主打东北菜的饭店,都强调他们的炖菜,用的是大锅…… 虽然是费了挺大的劲儿,但好歹是刷了出来。 一锅开水,把事先称好了分量的小根蒜一起下锅。 这玩意儿头一回整,不知道几斤湿的能出一斤干货,所以钱亦文得心里有个数。 纪兰凤看大家都在院子里,只有英子和孩子在屋里,扔了培地镐,也跑回了屋里。 老太太神神叨叨地问英子:“英子,我听他和你三姐说他不耍钱了,能是真的吗?” “嗯……”英子一边切着肉,一边答应着。 “这些天,他真没出去玩儿去?” 英子说道:“收药这一摊子事儿,把他累得回来沾枕头就着,还哪有那心思。” “这是咋的了呢?”纪兰凤百思不得其解。 切完了肉,英子擦了擦手,拉着纪兰凤走进屋里。 柜里,柜盖上,被垛里…… 一样一样给婆婆看钱亦文这些天买的东西。 “这些真都是他买的?”纪兰凤问道。 略带怀疑的语气,却又充满着期待…… 面对着婆婆的疑问,英子重重点头:“嗯,都是他买的……就这块肉和这包槽子糕,是他去看我爸妈时买的,我妈偷着给放车上带回来了。” “他还敢去看你爸?这虎玩意儿,不要命啦?也不怕让人家给撅出来……”纪兰凤瞅了一眼墙角立着的大板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哎呀不能,我爸还留他吃饭了呢。”英子一边说,一边扒了一块糖,送到纪兰凤嘴边。 “给孩子留着吧,我吃这玩意儿干啥。” “还有挺多呢,孩子这两天好像都吃够了,不知道要了。” 正说着,钱多小手一扬,立马打脸:“妈……奶……糖……我要……” 纪兰凤赶紧接了糖,蹲下身来,一脸宠溺,一颗糖塞进钱多的小嘴儿里,说道:“小孩子吃这玩意儿,还能有够?” 又四处看了一圈,叹了口气:“这虎玩意儿,咋就不知道惦记惦记自己个儿呢?” 英子一看,果然,没一样东西是归属于钱亦文自己的…… 屋外,一大锅煮得半透明的小根蒜,热气腾腾地被铺在了麻袋上。 四叔瞅了一眼,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买卖人,都贼呀!” “咋啦四叔?”钱亦文问道。 “收了半麻袋,都没说留几头晚上吃……” “四叔,那你不早说!啥好玩意儿,留几个不就完了吗?” 四叔脖一歪眼一瞪,故作惊恐:“那可不行!出不来份量,还不得赖我?” “你能吃多少?你侄儿还不至于抠到那程度吧?” 两个人正逗着嘴,一回头,却见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几头小根蒜来,坐在那儿扒起老皮来。 这几头小根蒜,个个都有鹌鹑蛋大小! 妈呀!这可都是极品! “哟嗬……二大爷行啊!还知道留后手了?”钱亦文笑着说道。 二大爷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给黑心地主扛活,当长工的自己不长几个心眼儿,还不得饿死……” 钱亦文听了二大爷的话,心中疑惑。 自己的爷爷,不就是…… 二大爷扒完了蒜,朝着四叔举高了些,眯眼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干啥没点算计能行?” 说罢,一口就咬下了下去,嘎巴嘎巴大嚼起来。 不一会儿,嘴里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辣出了眼泪。 四叔一边摊开小根蒜,一边捡了个煮过的小根蒜递了过去:“二哥,来一个这个吧,这个没了辣气……” “滚犊子……” 屋里,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给我十块钱……” 第33章 英子掏了十块钱,递给了钱亦文,接着扒拉锅里的肉片子。 “他说要,你就给他啦?咋都不问问他要钱干啥?”纪兰凤一边烧火,一边诧异地问道。 “妈,挺大个人了,这点儿事不用经管。再说,我一个媳妇儿,要是说多了,好像信不着他似的。” 纪兰凤寻思了一下,搁从前,可不是这样。 哪怕是要一块钱,两口子指不定得在炕上呼哧带喘地干成啥样呢…… 纪兰凤叮嘱道:“依我看,你还是把紧点,这钱最好别到他手。真要是又下场了,玩儿恋了,你可就拽不回来了。” “妈,现在这个家里,一分钱都得从他手里过一遍,他拽出几张去,咱们谁能知道啊?还不如就相信他一回。”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这可咋整……” 纪兰凤瞅了瞅锅里,犹豫了一下说道:“英子,这老多肉,你多扒拉一会儿,把油撇(一声)出来点儿……” “嗯……” 钱亦文倒背着手,走在三合堡的正街上。 手里,一个二斤半的大肚儿玻璃瓶子,有节奏地和屁股蛋子轻轻撞击着。 这玩意儿,在那年月可不是一次性用品,得经管好了,打了还得去另买一个…… 这感觉,恍如当年给父亲去打酒时一样,手里攥着一块钱,心里惦记着剩下的几分钱该买点啥。 山乡的小风一吹,神清气爽…… 纵然偶尔夹杂进一点猪圈的味道,也一点不影响空气质量! 路过刘忠家大门口,钱亦文放缓了脚步。 这三间一面青(正面贴砖)的砖房,正是他原来的家。 出事以后,急用钱,被刘忠捡了便宜。 后来,成了三弯子刘宝柱的婚房。 放眼望去,院子里一群人围成一圈,在那儿指指点点的,不知说着什么。 钱亦文正琢磨着,有两个人从身边走过。 其中一人说道:“这可真是想钱想疯了!猪肉才一块七八一斤,他一个倒架子牛,还卖两块钱一斤?” “可不咋地。我听说,这牛去年冬天到他们家以后,就没正经吃过草,瘦得跟个刀郎儿(螳螂)似的。 “那点碎肉,都是从骨头上硬刮下来的,那肉指定得发柴,能好吃?”另一个人说道。 “嘿嘿……这牛要是没点老病根儿,人家能那么便宜卖给他?” “头年这两头牛牵回来的时候,那家伙把他给得瑟的,满大街吵吵,说又捡了个大便宜。这回好,砸手里了。” “活他妈该!” …… 倒架子牛?不吃草? 钱亦文心头一动。 纵然万般不情愿看到刘忠和三弯子那副官与官二代的嘴脸,钱亦文还是压了压心火,溜溜达达走进了院子。 钱亦文笑着打了声招呼:“刘叔,杀牛啦?” “啊……”刘忠抬眼一看,见是钱亦文,又低下头去,一把尖刀恨不得把牛肋巴骨刮出火星子来。 “这肉咋卖的?” 钱亦文问的是肉,眼睛却盯着牛屁股后头刚掏出没一会儿的下水。 一副瘤胃,连着心肝,瘪瘪瞎瞎地堆在一个破麻袋片子上。 “两块钱一斤,不赊账……”刘忠说道。 钱亦文眼瞅着有人拎了一块肉,屁都没放一个,抬脚就走了。 这他妈哪是不赊账,这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 窗台上摆着的,不是账本,是你们老刘家家谱吗? 你当我这眼睛是乒乓球吗? 不能动气!不能动气!不能动气! 钱亦文告诫自己。 气不顺,财运就不旺…… “现钱啊,没事。那我来二斤吧。”钱亦文说道。 “二斤?”刘忠停了手里的剔骨动作,扒拉着一堆碎肉,问道,“要哪块儿?” 第34章 “这肉,咋这么碎呢?”钱亦文哈下腰来,嫌弃地拿手翻了翻那些肉,然后又扒拉了一下旁边的一堆肋骨。 “刘叔,这肋巴条子,咋卖?” 刘忠横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要的话,五斤给你算一斤肉。” “刘叔,你这刀法真是高啊!这刮得是一点肉都没有了呀!”钱亦文又挑剔起来。 刘忠听钱亦文没一句正经嗑儿,一拧腚儿,不再理他,又去剔他的肉了。 钱亦文想,火候差不多到了,在牛屁股后蹲了下来。 或许是动作幅度有点大,钱亦文一下子失去了重心,一只手扑在了牛胃上…… 旁边的牛肝一滚,露出了一副鼓胀胀的胆囊。 这一下,钱亦文的心里,有谱了…… 一般的牛胆,鲜重一斤左右。这副胆,我看没有三斤也足有一千五百克……这都长变形了,他老盯着看什么? “刘叔,你这下水咋卖的?”钱亦文问道,“我妈牙口不好,这牛肠子、牛肚子要是烀稀烂的,正合适她吃。” 刘忠忽地一下直起腰来,要不是因为自己支书的身份,早就破口大骂了。哪有这么说话的?还“你这下水”…… 强忍了忍,刘忠大声说道:“你到底要买啥?不买别搁这耽误我工夫。” “你看你,咋还急眼了呢?”钱亦文的话,不疾不徐。 “你要买,也给你五斤折一斤肉钱,要不要?” “要了!刘叔,你给我把牛肚子翻了吧。” 钱亦文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当下站直了身子,抻出那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这一下子,倒把刘忠给难住了。身后还有几个人,等着他剔完肋巴扇子,买后腿肉呢。 本来,他故意先剔肋骨肉,就是想把肋骨上的碎肉憋出去。 钱亦文这一嗓子,把他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我这要是给他折腾完这副老肠老肚儿,一手焦黄腥臭的,给人家再去割肉,谁能乐意? 权衡了一下后,气哼哼地说道:“不卖了!自个儿留着吃。” 钱亦文摇了摇头说道:“唉……想当个孝子都当不成,难呐!” 说完了,转身就走。 只是,步伐有点过于沉稳,大有走一步退半步的意思…… 身后,刘忠喊了一嗓子:“要不……估个堆儿,你看着出个价儿,回去你自己收拾去吧……” 钱亦文听了,一颗心放了下来。 慢吞吞转身,又满脸不睬地走了回来。 “这玩意儿咋估啊?也不知道翻肠子倒肚(三声)子这活儿我二大爷会不会?” “有啥难的?长手的就会!” “刘叔,你出个价儿吧。” 刘忠估量了一下,这一堆破烂东西,收拾利索喽,也出不了多少干净东西,还贼拉费工。 于是说道:“给五块钱,你拿走!” “啥玩意儿?”钱亦文一脸不服气,“刘叔,这点破下水,要我五块钱?你这也太黑了吧? “还得我自己收拾,我这帮你干了活,你怎么着也得给我留点工钱吧?” “那你说多少钱?” “顶多三块!”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拿手朝着地上虚空画了一个圈儿。 这个圈儿,可是把整副下水,连同心肝肺,都给圈到了里边。 “四块!”刘忠狠狠心,又让了一步。 “刘叔,你要是诚心卖,我再给你添五毛钱。不卖,可就拉倒了……” 钱亦文懒洋洋站起身来,拿起了夹在杖子上的大肚儿瓶子。 刘忠一琢磨,这堆破烂玩意儿,能卖几块是几块吧。 别等到最后卖不出去,还得费劲巴力的自己往出折腾屎尿。 关键是,一家人也没人好这口儿。 “你拿走吧!” 第35章 钱亦文的一颗心,这才算彻底放入了盆骨里…… 拿着刘忠找回的带血的六块五毛钱,钱亦文又朝牛棚看了两眼。 小声嘟嚷了一句:“六块五,还够买两回的……” “你说啥玩意儿?”刘忠瞪着眼睛问道。 “没事儿。我说‘我得赶紧回去了’……” 大肚瓶子也忘了拿,钱亦文把破麻袋片子四角一兜,提起来就走。 刚出院门,迎面碰上了三弯子和王胜利! 不是冤家,不聚头…… “哟,一文钱,今儿咋有空来我家串门了呢?进去再坐会儿?”三弯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啦,还得回家翻肠倒肚儿去呢。”钱亦文扫了王胜利一眼。 想当年…… 算了,眼下有比“想当年”更重要的事儿,还是不要想当年了。 三弯子瞄了一眼那堆下水,躲了躲身子说道:“咋不买点肉呢?这玩意儿腥臊恶臭的,咋能吃得下去?” “哪有那闲钱吃肉啊,能吃上一口下水,就不错了。” 王胜利一只油亮的公文包夹进腋窝下,一只手捂住了口鼻,向后退了两步。 钱亦文心想,再退一步……再退一步……后边就他妈是壕沟了。 一边想,一边拎着这包散发着浓烈气味儿的下水,又往那边挪了挪。 三弯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说道:“今天一趟就卖了小三百块钱,还说没钱?跟我哭那穷儿干啥?我又不借你的。” “呀,三弯子,那是二百六十九,哪有小三百?” “四舍五入嘛……四舍五入……” “三弯子,你这数学是体育老师他姥姥教的呀?光听说六厘钱可以入成一分,还头回听说六十可以入成一百的呢。照你这么说,那一亿六千九百万,是不是能说成两亿了?” 王胜利听了,一脸鄙夷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好大的口气!亿?这是你那个层面上的量级单位吗? 当下,又向后退了两步。 春末夏初之际,刚解冻没多久,土暄。 他退这两步,正蹬到壕沟帮子上,一下子就出溜下去了。 几个360度大回旋,转得像跳蒙古舞一样,也没能救得了他…… 破马张飞地踩着沟底的烂泥,一屁股就礅在了杖根子上。 这个,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夹得好的杖子,就像是艺术品一样…… 胳肢窝下的公文包,也被踩进了烂泥里…… 钱亦文强忍着笑,又兜起了麻袋四角。 正色对三弯子说道:“三弯子,领导干部掉阴沟里了,你倒是搭把手啊。你这人民群众,当得可是不及格呀!” 说罢,吃力地提起破麻袋,弓着腰往家里走去。 半路上,遇到了英子。 饭都做好了,纪兰凤还不见钱亦文回来。 打个酒,咋能用这么长时间? 安慰了自己半天,心里还是不落底儿。 于是就让英子出来看看,别再是又让谁给勾走了。 “这是啥玩意儿啊?”英子离老远问道。 钱亦文放下手里拎的东西,气喘吁吁地蹲在那儿缓了口气。 然后,对英子说道:“先别问了!快回去叫四叔来,我整不动了……” “我跟你抬吧。” 钱亦文一边摆手,一边说道:“你不行,快回去叫四叔来。” 英子还没看见是啥,就急忙磨身往回去。 “买这玩意儿干啥?”看着屋地上堆的一堆心肝肠肚,纪兰凤皱起了眉头。 二大爷在炕沿儿上一磕烟袋锅子:“你小子这又是给我找活儿干呢……” 二大爷儿会点杀猪手艺,翻肠儿倒肚儿他在行。 钱亦文谁也没搭理,拿手轻轻捏了捏牛肝上的胆囊,点了点头。 第36章 “二大爷,把门挂上……” “四叔,拿剪子……” “媳妇儿,找点干净棉花……还有大码针……” “四婶,打两盆清水来……再拿一个二大碗……” 一连串的发号施令,把大家都给整懵了。 这是咋的了? 饭菜都端上来了,还整这玩意儿干啥? 不怕放一屋子臭味儿,吃不下饭? 但,就像四叔说的那样,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让干啥,就干吧! 一家人在钱亦文的调动下,开始忙活起来。 钱亦文对大家说道:“都别围着,闪开点亮儿……” “妈,你看着点孩子,菜盆子都拽他跟前儿去了……别再烫着他……” 钱亦文加着十二分的小心,从牛肝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把牛胆和胆管分离出来。 一副牛胆在两盆清水里涮了几次,清理干净血污和油污后,一只大得夸张的、泛着绿光的胆,放进了二大碗里。 “难怪这牛前两天把老孙头他孙子给顶了,原来这么大的胆子!”四婶感慨着。 钱亦文拿大码针扎破了牛胆,用剪刀把胆皮豁开了一点。 两粒小石头样的东西,伴着胆汁,从里面骨碌碌滚了出来…… 二大爷毕竟多吃了几年咸盐。 盯着二大碗愣了一下,吃惊地说了一句:“牛黄!” “牛黄?”其他人也跟着惊呼。 哎呀!这一堆东西,可是能解决老大问题了! 大家虽然没见过,但牛黄是不易得到的宝贝,总是知道的。 听说,有的人杀了一辈子牛,都碰不到一次这好事儿。 “听人说,这玩意儿不是长在牛肚(三声)子里吗?咋跑苦胆上来了呢?”四婶叨咕了一句。 “牛肚子是装屎的,哪能出这么好的东西?好好看你的得了,别老瞎巴巴!”四叔推搡了她一下。 四婶刚要发作,四叔赶忙说道:“别说话!做手术呢……” 此时的钱亦文,正在小心地从胆囊里往外挤着牛黄。 挤着挤着,挤不动了,茬住了。 他又将胆囊挑开了一点,一颗鸭蛋大小的牛黄滚了出来,二大碗里的胆汁,崩了钱亦文一手。 紧跟着,噼哩啪啦,又有几颗滚落。 此刻,牛黄入碗的声音,在钱亦文的耳朵里,无异于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美妙动人。 钱亦文的内心,一阵狂喜! 这是上天看我重生不易,见怜我的妻儿老母,给我们送钱来了吗? “妈呀,这得多少啊?”四婶又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 钱亦文又顺着胆管摸了起来。 也有不少! 挤了半天,又挤出几颗管状的牛黄。 边角俱到地完成了取牛黄的工作,钱亦文抹了把汗。 这头牛,能活到今天,属实不易!这胆里边,都没空了…… 钱亦文指挥着大家,一颗颗地拿新棉花把牛黄上边的胆汁和油皮擦掉,又拿棉花逐粒包好,裹进了包袱皮里,交给了英子。 “英子,放到阴凉地儿,千万保管好!” 英子掂了掂手上的包袱,说道:“这好像得有一斤多吧?能值多少钱啊?”英子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东西质地轻,干了就没那么大的份量了。价值嘛……可比黄金都值钱!” 八十年代的黄金,哪是普通老百姓层面能挂在嘴边上的? 同理,黄金的价格,哪是普通老百姓能关心的? 一边洗手,钱亦文一边笑嘻嘻地对老母亲说道:“妈,一会儿你八成得吃点苦……” 纪兰凤一愣,随即骂道:“唉……白他妈从小疼到大!值钱玩意儿,给媳妇儿了;苦,得他妈吃……” 跟着,又马上问道,“吃啥苦,咋吃?” 说归说,骂归骂。 第37章 为了儿子,吃啥苦,咋吃,都没事儿…… 三弯子带着王胜利来到钱家的时候,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喝着小酒。 就在刚刚,王胜利一边拿棍子刮着脚上的泥,一边和刘忠打招呼时,发现了不对劲儿。 “大姑父,这耕地的大牲口,怎么还杀了呢?”王胜利说着话,一根儿特长支的山海关递上。 刘忠叹了口气,低眉顺目地溜了一眼人群后,说道:“长该死的病了,再不杀就瘦没了。” “啥病啊?” “一口草也不正经吃,光滋溜滋溜喝水,五更半夜哞哞不是好声地叫唤。叫的这个烦人,还老拿脑袋比划人,一来气就让我给宰了。” 王胜利听了,突然想起在县里参加学习的时候,听那些搞畜牧的同班同学讲过关于牛黄的事儿。 这头牛的特征,不是和他们说的一样吗? 于是,对刘忠说道:“大姑父,牛胆在哪儿呢?我看看。” “牛胆?”刘忠说道,“钱小子买下水,都让他一块儿包走了。” 王胜利看了看人群,把刘忠拉进屋里,偷偷说道:“大姑父,你咋让他给拿走了呢?那牛胆里好像……有牛黄!” “啊?你咋知道的?” “我听别人说的。半夜叫唤,不吃草光喝水,眼珠子还发红,这样的牛,十有八九是长了牛黄。” 刘忠听了,急忙跑出去,扒开牛眼皮看了看。 跑回屋后,连连拍着大腿,懊恼地说道:“这可咋整!都卖出去了呀,还能找人家要回来吗?” “别着急,我来想想办法……”王胜利在屋地上转了几圈后,一脚踩灭烟头,对三弯子刘宝柱说道,“老弟,你和我去他家一趟。” “哥……你要去老钱家?”三弯子抬脸问道。 “嗯……” “你……你……真要去?” “哎呀,别磨叽了,快走吧。”王胜利说完了,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哎呀,王书记来啦?”钱亦文欠了欠屁股,热情地打完招呼,屁股归位。 王胜利,平安镇团支部书记,班子里最年轻的干部。 不光是这,在党校培训时,他也是最年轻的,没有之一。 “你看看,领导来了,我这连盒烟都没有,也没啥可招待的。领导同志可别挑儿我们的不是啊。” 听了钱亦文的话,二大爷拿脚丫子捅了一下四叔:“你兜儿里不是有吗?拿出来吧,都来大干部了。” “没有!”四叔白了二哥一眼,“你那盒咋不拿出来呢?” 二大爷哼了一声:“我的?当揩腚棍子我也不给他抽……” 王胜利扫了一眼吃饭的一家人,说道:“不用客气了,刚掐死。” 不经意看了一眼正在从桌子底下往起捡筷子的英子,眼神微变。 钱亦文“滋儿”的一声,抿了一口小酒:“领导都忙,无事不下乡。王书记,来我家干啥呀?我很幸福,我很幸福啊……” 王胜利尴尬一笑:“这不是我妈病了吗,讨得了一个偏方,得用牛肝和牛胆。 “听说大姑父杀牛了,我就急三火四地跑来了。到了才知道,被你给买走了。” “啊……”钱亦文随口应和着,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对上号了…… 且看看他的肠子有没有三弯子的弯吧。 王胜利又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寻思着,看你能不能匀给我一片肝叶子,再把那苦胆给我,你刚才花的钱,我给你出一半。” “中啊!”钱亦文高兴坏了,“领导干部就是领导干部,和咱们老百姓真是心连心呢。这可真是一点老百姓的便宜都不占啊!” 一边说,一边下地,抄起刀来,一叶牛肝切下,剩下的顺手递给英子:“媳妇儿,烧点水,连牛心一起烀上。” 第38章 转回头又对王胜利说道:“王书记呀,就是这胆不全乎了,没啥影响吧?” 一听这话,王胜利心头一惊。 别是这小子发现了吧? 当下问道:“咋不全乎了?你弄破了?” 钱亦文一指纪兰凤面前的酒碗,说道:“我妈有个迎风流泪的毛病,人家说胆汁能治,我就把胆捅了个窟窿,给她挤点胆汁,泡了点酒。” 王胜利朝纪兰凤看过去。 纪兰凤知道是时候该她表演了,于是端起碗来,强忍着又腥又苦又膻又辣的味儿,喝了一大口。 唉,这老儿子,可真是他妈的亲生的呀! 任何动物的胆汁,均含有毒素,不经处理,不宜服用…… 钱亦文把王胜利的慌乱表情看在眼里,故意想再吓一吓他。 一指地上,说道:“王书记,这牛病得可真是不轻,胆里头全是硬块子,不知道都是些啥玩意儿。你瞅瞅,贼硬贼硬的,使挺大劲儿才碾碎。” 王胜利低头一看地上的黄面子,一颗心,疼了个稀碎稀碎…… “王同志,胆在柜盖上呢,你自己拿吧。”钱亦文说道。 王胜利往柜盖上一看,又乐了。 一颗鼓鼓囊囊的牛胆,一个二大碗,都装不下了…… 看到了目标物还在,王胜利痛快地掏出钱来,翻出一张两块的,递了过去。 “王书记,给我一块五就行了。这么大张?我也找不开呀……” 钱亦文的话,虽是这样说着,可接钱的动作并不见慢。 接过了钱,钱亦文说道:“王同志,要不……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这点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王胜利说道:“那可不行,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可是我们坚持了多少年的光荣传统。你可不能让我犯错误啊!” 桌子边上,英子刚要乍膀找零钱儿,被四婶一把给按了下来,顺带着白楞了她一眼。 “可这……”钱亦文的眉头,使劲儿地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王胜利轻笑一声,说道:“五毛钱的事儿,就算了吧。就当我们干群之间联络一下阶级感情了。” “这哪好意思呀!”钱亦文说着话,两块钱可就攥进了手心里。 钱亦文又抖了抖手里的两块钱,说道:“王书记,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 三弯子一听,不是好眼睛地白了钱亦文一眼。 这是什么话?给你五毛钱就成了大孝子了? 钱亦文赶紧解释道:“那啥……我说的是领导干部给他妈找偏方治病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快速把钱揣进了兜儿里。 那只牛胆已经漏了,王胜利拿手托着,胆汁从指缝落下,滴答到他的三接头上。 这双锃亮的皮鞋,和那头死牛一样不易。 刚从阴沟里出来,又被绿了…… 钱亦文站在门里,虚情假意地客气着:“王领导,要不……你俩喝点酒再走呗?” “不啦,谢谢钱同志……”王胜利淡淡回应了一句,向外走去。 他妈的,哪有进门时不往桌子上让,人家都要走了,才想起客气的? 一边送二人出门,钱亦文又补了一句:“三弯子,我酒瓶子落你们家杖子上了,帮我经管着啊,我明天去拿……” 桌边,一大家子人除了钱多之外,都停了嘴儿,抻着脖子目送领导远去,仪式感满满。 直到两个人没了影儿,一家人才各自回头。相视过后,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四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道:“哎呀妈呀,我侄儿可是笑死我了。一片肝叶子,加一个假苦胆,硬是换回两块钱来……” “这一大堆下水,花了一块五毛钱,快赶上土豆子贱了!”二大爷瞅着那一堆东西,又皱皱眉头说道,“这……够我收拾一天的了。” 第39章 “一个破玻璃瓶子,还得给要回来。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四叔强憋着笑,说道。 “咋的,我的东西我凭啥给他?毛都不能给他!”钱亦文小脖一歪,说道。 英子在一旁笑道:“一个玻璃瓶子,就别要了,咱这便宜占得够足的了。” 钱亦文气愤地说道:“媳妇儿,这可不是我占他便宜,是他们不识货……再说,真要是别人家的便宜,我还不一定下得去眼儿占呢。当年他们坑我的时候,手软了吗?” 英子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冲刘忠那狗人性来看,跑不了他卖切糕的。”四叔适时溜儿了个缝。 “电影片子的事儿,就算是我冤枉他的,那房子呢?” 钱亦文说着说着,动了气:“我一看见那房子就生气。你让他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姓钱的还得住回去!” 当年,钱家最缺钱的时候,刘忠张罗着给借了五百块钱,高利贷。 钱刚到手,没几天,刘忠又跑来说借给他钱的那家出事儿了,有急用,必须得还。 无奈之下,钱家只好把房子低价抵给了刘忠。 事后,大家伙儿都说,那头儿根本就没有那么个人,钱就是刘忠的,都是他刘忠做的扣儿。 二大爷挑了挑大拇指,自豪说道:“有种!钱小子搬家那天,二大爷给你打锣放炮!” “二大爷,你且等着吧,指定不让你失望。” 二大爷难得张罗酒,此刻却端起了杯:“二大爷这辈子能跟着你风光一回,也算值了。??一个……” 激昂过后,二大爷又问钱亦文:“我看你从牛肚子里掏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好像和苦胆里的牛黄也没啥两样,咋那个就不是呢?” “二大爷,看着一样,那成分可差太多了。胃里的,是牛舔毛的时候吃进去的毛团子。消化不掉,又排不出去,时间长了就形成结石了。要不,我能给他?” 钱亦文一边扒着土豆皮,一边笑着说道。 原来,王胜利像宝儿一样捧回去的胆囊里,都是钱亦文从牛胃里掏出来的胃结石。 “你小子,也是够坏的了……”四叔说道。 “再坏,能坏过刘忠和三弯子去吗?”钱亦文一边说着话,一个开花土豆,一口咬去一少半。 这土豆子,干面干面的……就得意这口儿! 二大爷想了想,略有担忧地说道:“将来他要是把这玩意儿真当牛黄卖给国家了,那不是坑人吗?” “二大爷……”钱亦文说道,“你就不用替他们操这心了,你以为都像他们一样,睁眼瞎吗?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是有专人、用专业的仪器做鉴定的。他想坑人,他都坑不了。” “那还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二大爷的一颗心,落了地。 纪兰凤把酒碗往钱亦文面前一放,说道:“给你,你他妈也尝尝这玩意儿啥味儿!” 钱亦文尝了一口,咧咧嘴,苦笑着说道:“妈,这味儿……挺好啊。” “味儿好?”纪兰凤说道,“那这半碗你都喝了吧。” 钱亦文看了一眼眼前的半碗酒,皱了皱眉说道:“妈,我好像喝不了这么多。” 纪兰凤一愣,儿子能吃多少饭,能喝多少酒,连尿泡子长短她都门儿清。 这么大的酒量,怎么今天还说这话了呢? “喝啥还不是喝呢,还管病。”四叔在旁边说道。 “要不是为了陪你们俩,我平时一口都不喝了。”钱亦文说道。 纪兰凤听了,急切地问英子:“真的吗?他真不喝酒了?” 英子点点头。 纪兰凤抽了一下鼻子,端起了碗:“行,我喝!你要是能再把酒给戒了,两碗我也喝!” 第40章 钱亦文的心,一阵紧缩,低头说道:“妈,胆汁这东西,真的对你的眼睛有好处,但就是不能多喝。” “好,那我更该喝了……” 英子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你啥时候懂这么多的?” 冷不丁被英子一问,钱亦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上省里学习放电影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英子心中疑惑,皱了皱眉。 钱亦文看了看桌上的一家人,说道:“今天这事儿,就咱们自己家人知道,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四婶咬上了一块筋头子,塞到了牙缝子里,正拿手费力地往下撕扯着。 四叔拿手指轻轻捅了捅四婶,说道:“喂,别忙活了……你侄儿小子说你呢。” “说我啥?” 纪兰凤白了钱武一眼说道:“你别总老眼光看人,兄弟媳妇儿嘴快点不假,但啥该说啥不该说的,还能心里没个数儿吗?” “就是……”四婶不服气地看了四叔一眼。 “这嘴,比棉裤腰还松,可真没准儿……”四叔小声念叨了一句。 四婶气得一摔筷子,终于爆发:“塞你的饭得了!一桌子菜也堵不住你那腚眼子!” 看来四婶是真来气了,也不管大伯子在不在跟前儿了,呛得四叔直接灭火…… 其实,二大伯子的心,她还是不懂。 你只要不骂四叔的祖宗爹妈,剩下的,不管骂啥,二大伯子都不会和兄弟媳妇儿叫真儿的。 没准儿,还很乐意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呢。 钱亦文看了一眼座钟:“光顾着说话了,差点过了时间!” 说着话,腾一下跳到地上,连跑带颠地跑到外屋,把烀在锅里的牛心和两片肝叶子捞了出来。 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来。 “咋不切切,这让人咋吃啊?”英子说道。 钱亦文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你不懂,牛心要撕着吃,牛肝得掰着吃。这样,才能不破坏它的纹理,要不然就没味儿了。而且烀的时间不能太长,时间一长,就硬了。” 英子一边看着他拿手掰着肝给大家分,一边说道:“这……也是你放映班那些同学告诉你的?” 钱亦文憨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怎么还搂不住了呢? 老是超纲…… “这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在一块儿,多好。”四叔极其享受地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对纪兰凤说道,“三嫂,你那玩意儿给我尝一口,正好我这两天上火,眼睛也火刺燎的。” 品了一口后,四叔连连点头:“嗯……味儿不错呀,苦叽溜儿的……” “那都给你吧……” 其实,这正是四叔的意思。 他知道纪兰凤不喝酒。钱亦文再不喝,她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 这年头,粮食都吃不上溜儿。 酒是粮食精,哪能随随便便糟践? 当下,抿了一口酒,美滋滋说道:“这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乐呵呵地,多好。” 四婶拿胳膊肘碰了四叔一下,在他耳朵边小声说道:“别啥都说,都把二哥说不乐呵了。” 四叔转头一看,果然二大爷在那儿低着头,筷子也放下了。 四叔知道,是自己提到了“一家人”,勾起了二哥的心腹事。 于是,安慰道:“二哥,又想孩子了?你也别上火,兴许孩子正在有钱人家享福你……” “唉……再享福,能和在自个儿爹妈跟前一样吗?”二大爷掏出一根烟来,往后蹭了蹭,点着了,猛抽了两口。 “二大爷,不急。等我以后干大了,去了省城,天天帮你找我姐。那报纸上一登寻人启示,整个淞江省的人,都能看到。”钱亦文也安慰道。 第41章 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小照片,说道:“那么小就丢了,现在就这么一张小相片,上哪儿找去?” 钱亦文接过照片,说道:“二大爷,不是我姐身上有记号吗?就耳朵上那个拴马桩儿,那可不是谁都有的。再说,你不是说她戴走了咱家的一只小镯子吗?” “唉……多少年的事儿,现在啥情况了,谁能说得准?”二大爷端起酒杯,说道:“提这个干啥?喝酒……” 英子见二大爷擦了擦眼角,赶忙夹了一块肉,放到小勺子里。 推了一下钱多说道:“去,给二爷送块儿肉去,二爷有口吃的,可都惦记着你。” 钱多听话地举着小勺子,晃晃悠悠向二爷爷走去。 一边走,还得一边拿另一只手不时护一下快要颠出勺外的肉块。 最后,眼看着要掉到炕上了,干脆拿手抓了起来…… 小钱多的天真无邪,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跑到近前,钱多没深没浅地一把将肉块塞进了二爷爷的嘴里,看着二爷爷一脸幸福地大嚼起来。 孩子虽小,但眼睛也管事儿,钱多留意到了二爷爷脸上的泪水。 看了两眼后,拿满是油星子的手在二爷爷的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地划拉起来。 一边擦,一边认真说道:“二爷……不哭……” 这么一来,二爷爷哪还哭得出来? 被钱多抹得满是油星子的一张老脸,早乐得开了花…… “怎么不给四爷爷也夹一块儿呀?”四叔眯着眼问钱多。 钱多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四爷……没哭……不吃……” “这是什么孩子!”四叔一摔筷子,说道,“我是得有多馋,为了一口肉,还他奶奶的得给你哭一个……” 四叔的话,又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瞅瞅你,啥人性!孩子都不得意你……”四婶开始抢白四叔。 “就你人性好!” 英子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你不用担心。就算是我小红姐一时半会儿不回来,你也不用怕。等你老的那一天,我们俩伺候你。” “嗯……”二大爷低下头去,趁大家不注意,又抹了抹脸。 四叔扭头看了看四婶:“你看,二哥这一哭,一下子就找着地方养老了。” 四婶白了他一眼:“那你不会也哭?” “我……我这也哭不出调来呀!要不……你哭一个?” 钱亦文说道:“四叔四婶,不用哭。你们老了,我们都管……” “好好好,侄媳妇儿说话,我信……”四叔连连点头,两眼晶光。 其实,四叔比二大爷更该担心。 虽然钱敏红下落不明,但二大爷好歹还有一点盼头。 而四叔的脚底下,真的是溜光溜光的,一个草刺儿也没有。 如今,四叔听钱亦文和英子这样说,自然高兴。 他看了看钱亦文,又瞅了瞅英子,说道:“你呀,摊上这样的媳妇儿,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以后,你要是能一直这样,一门心思地把日子过起来,我们几个就是当牛做马,心里也乐呵呀。” 二大爷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多好的一家人,可惜了,还差一支子人……” 四叔叹了口气:“那支子? “大哥又好几年没回来了……” 钱亦文对自己的这个大爷,没什么深刻印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上。 那时候,他还小,觉得这个大爷走道儿腰板直,很牛x的样子。 倒是大爷家的三个姐姐,虽没见过面,却牢牢记住了。 钱晓东、钱晓方、钱晓红…… 这名字,想记不住,都难…… 当年的钱君,人长得帅,命也好。 早年当兵的他,投对了军营。而且,没多久就被选进了首长的警卫连。 第42章 一次战斗中,首长遇险,他挺身而出…… 首长有意提拔这个忠勇之人,但钱君却莫名其妙地执意不肯留在部队。 复员的时候,听说,是首长亲自给省长打的电话,希望省长给钱君安排个脏活、累活,好好锻炼一下。 于是,钱君进了“又苦又累”的国营三十六厂,当了个“小小”的保卫科长,负责一个厂子的安全。 辉煌不再的“三十六厂” 当时的三十六厂,牛!负责着整个淞江省的木材采伐和调运…… 心明眼亮的厂长,心知这小子有来头,把当会计的小姨子嫁给了他。 钱君都没回三合堡,就直接在省城扎根儿了。 钱臣惦记着哥哥,去过一次。 打扮时髦的嫂子,以为这个小叔子是来要救济的,大方地包了一包旧衣服,趁钱君上班的时候,亲自把送到了火车站,指给他买票的窗口后,就去练交谊舞了。 等钱君拎着酒菜回来想和兄弟喝两口的时候,兄弟都快到家了。 回来后的钱臣,就再也不惦记去省城了,也很少再提起这个大哥…… “提他干啥?”纪兰凤说道,“喝酒……” 也是,好好的气氛,干嘛要想这个呢? …… 王胜利和三弯子,提着一片肝叶和苦胆,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 “真拿回来了?”刘忠见了,喜不自胜,“你小子可真有能耐!咋办到的?” 王胜利微微一笑:“大姑父,一个乡下小子,能见过多大的世面?我要是晚去一会儿,这点好东西都得让他给糟践没了。” 一边说,一边轻轻探手,捋了捋锃亮的三七大分头。 却不想用错了手,胆汁立马上头。 登时,一抹幽暗碧绿的光,在王胜利的鬓角完美呈现…… 干部就是干部,做事有头有尾。 绿,咱就从头到脚,都绿他一遍! 听完三弯子神采飞扬地讲完这场智斗的过程,刘忠连忙竖起了大拇指,又是一顿猛夸。 王胜利把胆囊中的“牛黄”倒进水里,拿水冲洗了数遍。 刘忠看着那十几颗大大小小的颗粒,乐得合不拢嘴:“这么多?这得值多少钱啊!” 王胜利一边从水里往出捞着“牛黄”,一边说道:“我在县里学习的时候,听他们说一克就是80多块钱了。那还是去年的价呢,听他们说,这东西一年能涨好几回价。” “一、二、三、四……”刘忠听完王胜利的话,开始数起来。 “大姑父,你查啥呢?” “我看看能值多少钱……” “这……这你咋能看出来?”王胜利不解地问道。 “你不是说一颗80多块钱吗?”数完了,粗略算了一下后说道,“妈呀!这点玩意儿,就值一千四五?” 王胜利哭笑不得,纠正道:“大姑父,是一‘克’,不是一‘颗’!” “论克?这还不得有二斤哪?那可就是一千克了……” 刘忠的心里,一个零一个零地和“个十百千万”对着号。 完成了一道从没经历过的算术题后,惊得他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这么多的钱,都快抵上三合堡一年的公粮款了! 这样的好事儿,咋就让自己给赶上了呢? 是自己为人民谋福利,积了德,修来的? 三弯子凑过来问王胜利:“哥,这玩意儿得上哪儿卖去呀?” “先别着急,等我找个懂行的人,先给估个价再说。” 说罢,让刘忠把牛黄收了起来。 刘忠看了一眼直淌含拉子的儿子,说道:“告诉你哈,少打这点玩意儿的主意!不到掯劲儿(关键)的时候,不能动!” 三弯子眼瞅着刘忠把“牛黄”包好,咽了口唾沫。 第43章 酒桌上,三弯子提起了收药材的事。 他硬把王胜利拉来,就是想让他帮忙来说服刘忠的。 这事儿,他和刘忠提过了,但被刘忠以大队书记的口吻给否了。 自己的儿子啥样,刘忠能不知道吗? “大姑父,宝柱有这个想法,我觉得挺好,这终归也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再说,有我爸在供销社坐镇,还能亏了我弟吗?” 刘忠说道:“胜利呀,别的我不怕。我就怕他三分钟热情,过了这个劲儿,就又不着调了。上回我给他找那个粮库打更的活儿,多好,还给发衣服呢。他干长了吗?” “爸呀,你看看你给我找那工作!哪有二十多岁去给人家打更的呀?” “喊啥喊!顶多混三年,就能转正。这年头儿,干啥能比端上铁饭碗强?” 三弯子嘟囔了一句:“那你咋不去?” “我去?”刘忠气愤地说道,“我去了,这大队书记,谁能干得了?三合堡能离得开我吗?” 见爷俩儿话里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王胜利出来解围:“大姑父,你知道这收药材的利有多大吗?” 刘忠说道:“上山挖药的事儿,小时候吃不上饭,也没少干。一天累死累活的,也卖不了几个钱。” “大姑父,你错了。”王胜利说道,“来之前,我特意问我爸了。那个姓钱的,是收了湿的之后,加工过后再卖,那利可都快翻一番了。” “真有那么大的利?”刘忠还是半信半疑。 “听我爸说,光今天,他就卖了小三百块钱!”王胜利说道。 能把二百六十多说成小三百,看来王胜利的数学,八成也是三弯子体育老师他姥姥教的。 三弯子见刘忠有些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爸,那一文钱,全家抠遍了,也不见得能拿出五块钱来。可就这几天的工夫,就能让他给折腾成这样,你笨想也应该能知道是咋回事吧?” “人家老钱家好歹也一大家子人呢,他没钱,别人就不能借给他点底子钱吗?” “爸呀,就老钱家那几头半蒜,谁能给他拿出钱来做买卖?” 王胜利又说道:“大姑父,我看好他这个事儿,你不妨让他一试。干好了,就当事业;干不好,也不搭啥。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年轻人有点干事业的积极性,是好事儿。你不支持可以,但也不能打击吧?” 刘忠虽然打心眼儿里反对,但王胜利的面子,他得给。 于是,对三弯子说道:“我可告诉你,你可别指着我给你拿钱,最多我能给你出——” 刘忠晃着脑袋琢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五十块!” 王胜利说道:“大姑父,那就这么定了。如果需要周转,我来帮他想办法。” 看刘忠心头的疑惑未消,又补充道:“我来监督他,你就放心吧大姑父。” 刘忠这才高兴起来,又想起了那包能顶三合堡总产值的牛黄,更加心喜。 一杯老酒,敬向妻侄…… 翌日。 钱亦文去平安的时候,纪兰凤像个小孩儿似的,非要跟着去。 她想亲眼看一看,儿子是怎么把一车草根子变成钱的。 四叔劝道:“三嫂,我看你就别去了。本来这一大车都够驴呛了,还得拉你这一百多斤臭肉。敢情不是你的驴,你倒是不用心疼。”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我跟后边跑,行了吧?” 说啥都不好使,就是得去! 钱亦文倒不介意,有妈陪在身边,这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日子吗? 供销社院外,钱亦文把驴车停在了墙边。 一会紧紧鞋带子,一会看看毛驴儿的肚带,就是没有要进院的意思。 第44章 一心想看成绩的纪兰凤不明所以,大声问道:“你这磨磨叽叽,干啥呢?就剩这么两胯子远了,咋不走了呢?等着敲锣打鼓出来接你呀?” 钱亦文示意老妈不要吱声,免得他听不到王胜利、王维忠和三弯子的对话。 只是,纪兰凤这一嗓子,早被三弯子给听去了。 三弯子扯了扯王胜利,从供销社的后门溜进了供销社的屋里。 钱亦文皱皱眉,问纪兰凤:“妈,王胜利他爸,你认识吗?” 纪兰凤朝院里看了看,说道:“好像是见过,记不准了。” “妈,那一会儿你就假装不认识就行,啥也别说。” “嗯……” 驴车进院,钱亦文笑呵呵打着招呼:“王哥,今天精神不错呀!这一身蓝涤卡,老远一瞅,跟刚才进屋那两个小年青儿似的。” “啊……”王维忠一愣神,讪讪一笑,“老干棒子了,还能和小年青儿比?” 随后看了一眼车上的麻袋,说道:“今天又没少拉呀!” “嗯,把前两天收的,都给拉来了,家里都空了。” 王维忠瞥了一眼钱亦文,说道:“空了,可得抓紧收啊……” 刚才,几个人说的话,钱亦文隐约听到了几句,也看到了三弯子手里攥着的价格表。 他什么都明白了。 如今看到王维忠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而且还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禁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 大哥是个实惠人儿,能处! 一番忙碌下来,又卖了三百一十九块四毛钱。 看着儿子接过一沓钱时,纪兰凤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手里叠麻袋的动作也停了。 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三百多块钱!这要是搁在以前,一家人大半年的工分啊…… “妈,你拿这十块钱去供销社,花不完别回来……” 钱亦文想,有钱了咱也得神豪一把,必须让老妈也感受一下花钱的痛苦。 扫了一眼院里多出来的人手,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王维忠说道:“王哥,马上月底了,这都忙起来了哈。” “可不咋地,又分等又装袋子的,折腾死个人了。” “着啥急,慢慢整呗。整不完,还有下个月呢。” “那可不行,后天县里的大车就来了。收拾不利索,又得挨批评了。” 后天,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钱亦文暗暗记下了这个日子。 “王哥,用不用我帮啥忙?” “快忙你的吧,趁这几天多收点。再过些日子,等叶子展开了,跑了浆气,就扣不住秤了。” 钱亦文又是心头一热。 要说王维忠这人,心眼儿是真不坏。 自己亲外甥也要干这行,他还能给自己支招,不容易呀! “王哥,我那儿开始收黄芪了。我看别的药材都没有备注,就黄芪的后边一堆的备注,还让按等捆成小把儿。黄芪的要求咋这么高呢?” “药材好,用量大呗……” 王维忠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说道:“你看看,听县药材公司的李同志说,这玩意儿能提气,我这不也泡了点。 “他说什么‘人到中年不得已,茶水杯里泡黄芪’。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点事儿……” 根入药,叶与花可泡茶。长相和苦参相似,认错了,那你就得吃点苦头了…… 钱亦文嘻笑着说道:“王哥,这东西最好拿蜜炙一下,炒他焦黄的,才好。” 王维忠说道:“哪会那个呀……” “王哥,你刚才说的县药材公司的李同志,就是每个月来验质提货的吧?” “对,就是他。”王维忠说道,“用不用……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介绍?” “王哥,不用了。隔着锅台,咱不上炕……” 王维忠眯眼一笑:“没那么多讲究。都是给公家干活儿……” 第45章 正说着话,纪兰凤连拖带拽地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大粒子盐、面起子、火碱、铁撮子、洋蜡、扫帚…… “妈,你这买的都是些啥呀?咋一点吃的都没买呢?” 老太太左手举起大粒盐,右手一指面起子:“这不是吃的吗?” 钱亦文哭笑不得。 王维忠在后边笑笑说道:“你就说这些东西,哪样不是过日子正用的?要说这过日子啊,还得是岁数大的人。” “王哥,你帮我瞅着点车,别让小孩儿往跟前凑乎,我一会儿就回来。” 钱亦文和王维忠打过了招呼,又拽着纪兰凤向供销社前屋走去。 “妈,刚才那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一边走,钱亦文一边问。 “可是没少花,花了四块多呢……”纪兰凤掏出零零碎碎的一把钱,递给了钱亦文,“给你……” “妈,你留着吧。”说着话,又从兜儿里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纪兰凤,“这个你也拿着。” “我要这么多钱有啥用?”纪兰凤赶忙推回了儿子的手,“你收药材还得用呢。” “妈,不差这点。你拿着吧。” 纪兰凤刚掏出小手绢要往起包钱,又烫着了似的给钱亦文递了回来:“不行不行!你就算是想给我压兜儿,也得当着英子面给。这成啥了?” 好吧…… 钱亦文把钱收了回来。 看不出来,这老太太还挺在意家族危机管理的…… 供销社里,老太太攥着手里的几块钱,瞅啥都有用,摸啥都嫌贵。 看着老妈好歹算是给孙子买花生牛轧花了点钱,钱亦文只好自己下手了。 看着钱亦文一包一包地往三角兜子里装各种吃的、用的东西,纪兰凤直咧嘴。 又一想,还是笑了。吃到嘴里的,就算是得了,总比送到牌桌上强。 只是,当她看到儿子把几盒烟揣进兜儿里时,忍不住又说话了:“老儿子,你咋还抽上烟啦?” “妈,不是我抽,是给王哥买的。” “买那么多干啥?还有带把儿的……” “妈,你不懂,就别问了。反正这钱指定是不白花就是了。” 纪兰凤没再问,只是嘟囔了一句:“你就算给他垒个烟囱,不给他送药材,他还能给你钱咋的?” 赶着毛驴车从平安回来的时候,还没进村儿,母子俩就听见大广播喇叭里传出刘忠的声音。 “呼……呼……老少爷们儿们,注意啦,注意啦哈。说个事儿…… “为了响应上级号召,向青山要财富,平安镇供销社土产部委托刘宝柱,在三合堡设置了地产药材唯一收购点。啊……注意哈,是唯一收购点…… “全都现金支付,不扣秤不压价。 “欢迎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向国家交售新鲜药材。 “另外,再说个事哈……义务工没出全的,都得上点心了。 “自己都算计算计,到六月份还没出到六个工的,抓紧到东风水库去做护坡,把义务工都补齐喽。 “你真要是因为家里有事儿脱离不开,或者是向国家交药材这种大事,往后拖两天也就拖两天了,别的借口就不要找了啊…… “下边儿,我把收购价格给大伙儿说一下,都找个笔,记下来点…… “苦参六分钱……柴胡两毛五……黄芪两毛……玉竹……” 钱亦文一边听,一边点头微笑。 该来的,总是不会迟到…… 听刘忠在广播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收购价格,钱亦文忍不住想笑。 这作业抄的,不光价格一样,就连排序,都和他最近写的那张广告一模一样。 纪兰凤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对钱亦文说道:“老儿子,他们家也收药材了!这可咋整?” 第46章 钱亦文问道:“妈,你着啥急呀?” “咋能不着急?争嘴的买卖,不好做了呀!”纪兰凤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头。 “妈,不用着急。钱又不是咱一家挣的。兴你收,还不兴人家收了?” “那你能抢过人家吗?”纪兰凤问道。 钱亦文嘻笑着说道:“放心吧妈,我嘴快,还不怕烫,他抢不过我……” 自家小院,还是那么热闹。 二大爷正在给李豆腐匠约秤。 英子在旁边等着付钱。 四叔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根蒜倒进锅里,焯到半透明,捞出来晒在破炕席上。 见钱亦文回来了,英子急匆匆走了过来。 “大喇叭里喊的,你听着了吗?” “听着了。”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递过一沓钱。 二大爷在一边哼了一声:“这他妈就是看人家拉屎,屁——” 瞟了一眼英子,硬生生把下半句给憋回去了。 “咱们该干啥干啥,不用怕他。他影响不着咱们。”钱亦文淡淡说道。 看着乐呵呵的钱亦文,英子的心,却是没法安定得下来。怎么会没有影响呢? 李豆腐匠拿到了钱,一算计,除去本钱,挣了一块六毛五。 豆腐匠子那一脸黑褶子,当时就抻开了一大半! 这买卖干得呀! 而且,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这才刚放出风去,好多人都还不知道呢。这要是传开了,那还了得? 这一趟,只不过是一捎儿,就挣了这么多。这要是正正经经做起来…… “李哥,感觉咋样?”钱亦文乐呵呵地问道。 “挺好!我看比我做豆腐强。” 钱亦文说道:“这第一趟,挣得少了点。等打开了点儿以后,就好了。就算是拉一车最便宜的苦参,挣个三四块钱都没问题。” “要是真能那样,我还做豆腐干啥?” “李哥,今天你挣的少,兄弟请你顿酒,给你补上。” “李哥,打算什么时候往远走走?”饭桌上,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明天吧,去三丈岭和黑瞎子沟走走。那边的人,日子不好过,块八毛儿钱在他们手里,都拿着可当回事儿了。” “好……”钱亦文举杯相敬,“李哥,这买卖得先往里投钱,钱少了倒腾不开,待会儿走的时候,给你拿上一百块钱。” 一边说,一边回头对英子说道:“掌柜的,别忘了给李哥拿钱。” 英子抿嘴一笑,马上开始点钱。 这个称呼,咋听着那么顺耳? “能用了那么多钱吗?”李豆腐匠说道。 “李哥,收两天你就知道了,这一百块钱,指定是还不够用,以后有倒腾不开的时候,你就说话。” “中!那我拿上。”豆腐匠点了点,把钱小心揣进兜儿里,扣上了扣子。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还有,太偏远的地方,收购价你自己定,我不管。大老远的,还不得多给毛驴子多添两捧料?” 李豆腐匠暗暗称奇。 自己盘算了一路的事儿,正不知道该如何张这个嘴呢,他怎么就抢着给说了呢?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但有一样,价格别压得太低。山里虽然消息不灵通,但总是会有人往出跑的。” “明白明白……”豆腐匠子连连点头。 “李哥,你就好好整着吧,用不了秋收,说不定你就真不用做豆腐了呢。” 一旁,二大爷开口了:“那可不中!整个三合堡,就这么一个好豆腐匠子,他不做豆腐,咱们吃啥?” “你就惦记着吃豆腐!”四叔说道,“钱挣多了,天天给你买牛下水吃,不好吗?” “老吃一样,吃啥都得够性气味儿。再说,人家老刘家一共几头牛,还能天天给你死咋地?” 第47章 一句话,说得大伙开怀大笑。 提到了刘忠,李豆腐匠说道:“我听说,他家也收上药材了?” “嗯,今天开始收的。”钱亦文瞄了豆腐匠一眼,说道,“李哥,他们家要是给价高,你卖给他家也行,兄弟我没话说。” 豆腐匠使劲儿一蹾筷头子,说道:“我他妈勒他?有那闲功夫,我还给毛驴子梳梳毛呢!” 刘忠和三弯子的人性,在三合堡,可真是没法说…… 豆腐匠走后,钱亦文开始在心里算计起来。 别看他在家人和外人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可事儿他却不能不想。 三弯子的优势,可比他足。 自己家在村东头,三弯子家在村子中间。 整个西半截街的人,如果想来他家,必得从三弯子家门口过。 同样是卖药材,人家又不是不给你钱。 你拎着药材从人家门口路过,大老远往村子东头送,这不明摆着和村支书过不去吗? 再说,那个连哄带吓唬的广告,谁还听不明白咋回事儿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眼下,豆腐匠这条线虽是稳住了,但不能眼睁睁看着生意受到威胁,而不采取任何措施。 豆腐匠走了之后,钱亦文的主意也想好了。 “四叔,明天给我干点活儿呗?”钱亦文笑嘻嘻说道。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看你这话说的,四叔哪天没帮咱们干活儿?” “嘿嘿,明天让四叔干的活儿,不太一样。” “啥活儿?”四叔问道。 “四叔,明天你带上镐,帮我挖点洋蹄叶子。” “那玩意儿也是药材?” “嗯,是药材,叫土大黄。”钱亦文说道。 “那你咋不收?非让我去采干啥?” “四叔——” 钱亦文刚要说明原委,四婶打断了他:“让你挖,你就赶紧进山得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挖那玩意儿还用进山?房前屋后不就有的是吗?”四叔说道。 “四叔,别管哪儿的,挖上个几斤就行。记得带点叶子回来。” 四叔的心里,虽是犯着寻思,但也没有多问。 还是老话,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晚上的时候,钱亦文趴在炕上,和英子数着钱。 除去这几天收药材压进去的,再去掉给李豆腐匠子那一百块底子钱,还剩下二百多。 “这还能倒腾开了吗?”英子担忧地问道。 这几天来送药的,日渐增多。按趋势来说,指定是不够。 “这还倒腾不开?”钱亦文说道,“明天,不是还有一大车吗?” 转回身对老妈说道:“妈,明天你还跟不跟我去了?” “我可不去了……”纪兰凤说道,“去了没别的事儿,就是个花钱。” “呵呵,你不去,我不是也照样花?” “好歹,不亲眼看着你一张张地往出抻,不心疼……” 看来,老太太选择了采用“眼不见心不烦”的消极战略。 “孙子,跟奶奶一窝儿呀?”老太太拿了一块花生牛轧,逗着钱多。 “不……妈妈也有糖……”钱多把被往脑袋上一蒙,一把抱住了英子圆滚滚的大肚子。 奶奶被窝里,可没这玩意儿……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儿子,你要跟奶奶搂,明天爸再给你买一个铁皮小公鸡,比你那个蛤蟆蹦得还快!” 儿子经不住诱惑,被迫屈服于万恶的资本,翻山越岭地爬进了奶奶的被窝…… 钱亦文起身,把挂在炕中间的布帘子抻开。立时,一铺大炕变成了两个世界。 儿子这个灯泡虽然不大,但毕竟有亮度,而且有时候还跟个夜猫子似的,小眼睛瞪溜圆,就是不睡。 不睡你就消停眯着吧?他偏不,还他妈的爱多管闲事! 第48章 什么你的呀,我的呀,跟你掰扯个没完,好像他多有理似的。你没来的时候,不都是我的吗? 这些天,在疆土划分上,钱亦文顶多能跟儿子干个平手…… 真他妈烦人! 一边想,钱亦文一边关灯。 “吧嗒”一声,差点把灯绳给抻折了…… 一片漆黑中,钱亦文一翻身…… 脸朝向了英子。 一双手,又不安分了。 英子受了欺负,但窗子那边有婆婆在,还不敢出声。 尽管婆婆看不到,但响动还是能听得到的。 无奈的英子,只好忍气吞声,喘着粗气等着钱亦文过劲儿…… 心中暗想:明天说啥也得给四叔找点活,让他把这个筒子屋间壁成两间! 这份罪,哪是人受的? 太……太他妈难受了! 哪儿哪儿都难受…… 第二天,钱亦文照例又往平安送了一趟药材。 回来时,他在壕沟帮子上扯了几根羊蹄叶,半遮半掩地装在了麻袋里。 进了村,钱亦文也没急着回家。 把车往三弯子家大门上一拴,和三弯子打了声招呼:“三哥,没少收啊。” “啊……”三弯子搞不明白钱亦文所为何来,于是随口答道,“才开始,也没收多少。” 钱亦文一边和三弯子搭着话,一边留意着身边的一切。 别说,三弯子就是三弯子,还真的挺会。 他把王八秤很有讲究地摆在大门旁边,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往秤旁边一栽歪。 大门外的情况,一目了然。 谁拎着药材从门口一过,他一打招呼,还好意思再往前走? 两家都收药材,你从人家大门口路过,上另一家卖去? 人家不给你钱是咋的? 还是你就存心想和大队书记过不去? 钱亦文看了一眼三弯子收的黄芪:“三哥,你这黄芪咋不绑起来呢?” “刚收上来就绑?都没干呢!”三弯子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这玩意儿就得趁湿绑,等干透了,一掰就折了。再说,干透了那得掉多少份量啊?”钱亦文有意无意地说着。 三弯子懵了。 这什么情况?他会这么好心地点我? 仔细一想,明白了。 这他妈是来给我下套来了。 捆好了晒,外边的干了,里边的不干。 到时候一入药材公司的库,那还不得捂长毛喽? 药材公司追查下来,我不就沾包儿(摊上事儿)了吗? 就算找不到我头上,那不也是我娘舅的事儿吗? 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他妈的阴! 想到此处,三弯子瞪了钱亦文一眼,说道:“那缺德儿事,咱可干不出来!” 好吧,你是正派人!钱亦文想。 “你收的黄芪可真纯哈。”临走时,钱亦文拿鞭杆子扒拉了一下那堆黄芪,淡淡说道,“一根儿差样儿的都没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更何况,钱亦文的车上,有几根晒得蔫不拉叽的羊蹄叶根子,他可是看得真儿真儿的。 尽管这家伙盖得挺严实在,但还是露了一点儿出来…… 舅舅给自己的收购表里,也没这玩意儿呀?他整这东西干啥? 这玩意儿,叶子像菠菜,根子……根子咋瞅着这么眼熟? 嫩叶可食,全株有滑肠作用,可替代大黄做为泻药。书友不要轻易尝试…… 三弯子突然想起自家小园里就有几棵,于是拿锹挖出一根儿来,揪掉了叶子,往收来的黄芪堆上一扔。 七八分像…… 三弯子肠子里那几道弯,开始加速蠕动起来。 不行,还得上他家看看去。 钱亦文走了之后,他把帮工的于得水叫了过来。 于得水,和三弯子要好。人如其名,一肚子坏水。 第49章 一天游手好闲,拿三弯子当大哥敬着,无非是想蹭几根儿烟抽,蹭两口酒喝。 三弯子对于得水说道:“一会儿,你拿点药材,上老钱家卖去。” “啊?”于得水顿时两脸懵逼,“哥,那是图啥呢?” “让你去你就去得了!”三弯子大哥作派十足,接着说道,“你去看看他们家收的黄芪,怎么打的捆,有没有往里边夹带东西,里边有没有这玩意儿……” 一边说,一边顺手一指杖子边上的羊蹄叶子。 “明白了哥,我这就去。”于得水嘴里答应着,却依然站在原地,哈腰看着三弯子。 三弯子从兜儿里掏出烟来,递了过去。 于得水抽出来两根儿,一根塞进嘴里,一根儿抿在了耳朵后,又把烟盒递了回来。 “拿着抽吧。把事儿办明白点……”三弯子一脸冷傲地说道。 “哥,我啥时候办事,办得不利索过?” 于得水乐乐呵呵地把烟揣起来,拎起一捆子苦参,转身朝钱亦文家走去。 钱家的院子里,四叔正拿稻草捆着黄芪。 一捆大一捆小的,全没个准数,捆得还长短不齐的,跟个喜鹊窝似的。 见于得水进院,四叔忙抡起一条麻袋,把身边的一堆东西盖了起来。 于得水看在眼里,趁二大爷约秤的工夫,蹲下身来,假装系鞋带子,眼睛往麻袋底下瞟了一眼。 纵然钱武及时发现,又盖了盖,但也为时已晚。 遮盖不及的羊蹄叶和根子,被于得水看了个真切。 拿了五毛六分钱的于得水,心满意足地走了。 但是,就连他拽出一毛钱藏进裤兜子里的动作,都被躲在屋里的钱亦文看得一清二楚。 钱亦文走出门来,笑嘻嘻地对四叔说道:“四叔,真行啊!赶明儿个,你就跟我老丈人混去得了。” 董长贵,文化站站长,就得意这种能装会演的。 “滚他妈犊子……以后少让我干这事儿!”耿直的四叔,深感方才干的这事儿侮辱了他的高尚情怀,忍不住骂了起来。 “四叔,我这是在夸你工作做得好呢,你咋还不乐意了呢?” 四叔不是好眼睛翻楞了一眼钱亦文,说道:“忽悠人,忽悠得再好,那不也是干坏事儿吗?” “四叔,那也得看忽悠的是谁……”钱亦文说道。 一旁的二大爷,抱着秤杆子点了点头。 于得水带回来的消息,把三弯子给吓了一跳:“你看准了吗?” “那还能有错?要说看别的能看错,这羊蹄叶小时候闹饥荒的时候都吃过,吃完了直窜稀,印象太深了!” 三弯子犯起了核计,难怪这小子这些天趾高气扬的,原来钱都是这么挣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三弯子把收药的一摊子事儿交给了刘忠,跑来找王胜利商量。 “他真的敢这么干?”王胜利有点不太相信。 “我眼睁睁看着的,那还能假得了?”三弯子把眼睛瞪圆了,说道。 “那他可是自己找死了……”王胜利的眼里,一丝寒光闪过。 三弯子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哥,你要干啥?” “啊……”王胜利原地转了几个圈,轻笑一声,“宝柱啊,他爱咋干咋干,咱可不能学他呀!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哪能干损害公家利益的事儿呢?” “哥,那就眼瞅着他这么容易的把钱挣了?”三弯子显然并不甘心。 “各人做各人的买卖,他爱干啥,那是他的自由。只要咱们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王胜利腰板挺直,一身正气地说道。 “嗯……”三弯子点了点头,脑子却在飞速地旋转着。 第50章 “再说了,你舅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那老革命思想一上来,还不得收拾死你呀?”王胜利苦口婆心地劝着。 三弯子缩了缩脖,不作声了。王维忠的脾气,他是领教过的。 那年,与钱亦文有关的那件事,被王维忠知道了之后,差点没把哥俩给骂出尿来。 从此,他再不敢轻易招惹这个亲娘舅。 只是,这点事儿要是就把人难为住了,那他还是三弯子吗? 娘舅脾气大,我还非得直接问吗? 供销社后院,王维忠老远看见三弯子猫着腰进来了,眉头一皱,身子扭向了一边。 “舅……” “你来干啥?” “舅,我收了不少药材了,有些已经佯湿不干了,我来学习学习怎么分级定等。” 王维忠顺手向后一指,说道:“去看吧。” 三弯子像模像样地倒背着手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舅,我看那黄芪还得分成把儿,要求挺高啊……” “嗯……” 三弯子给王维忠点了根烟,说道:“舅,这些药材,说起来也都是草根子,那万一要是不注意混进去点别的东西,咋办?” 王维忠没好气地说道:“眼睛瞎呀?还能看错?” “舅,我不是说万一嘛……”三弯子满脸堆笑。 王维忠说道:“一根儿半根的,免不了的。看着了,一定得挑出来。看不着的,那讲不了了。” 一句“看不着的,那讲不了了”,启迪了三弯子的心智。 只要做到和钱亦文一样巧妙,不就没人看出来了吗? 钱亦文今天走得也比较早。 他清楚地记得王维忠和他说过,今天是县药材公司的人来拉药材的日子。 在供销社院外拴了驴车,他静静地看着王维忠在那里训着三弯子,不想进院。院子里的三弯子,让他有种唯恐避之不及的厌恶。 直到三弯子走出院子时,他才冷不防来了一句:“三弯子,你也来送药材了呀?” 这一嗓子,吓得三弯子一激灵,瞪了一眼钱亦文后说道:“我刚开始收,还都没干呢……我是来看看我舅舅。” “要是没干透,可是不能往上交啊!那不成了占公家便宜了吗?”钱亦文煞有介事地大声说道。 三弯子气在心里,却碍于亲娘舅就在身后,干瞪眼儿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就这么干的,现在却来教我做事。 三弯子一边气哼哼地骗腿上了自行车,一边还在心里骂着: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其实,钱亦文更没心思搭理他。 今天的事儿,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一步走顺了,将意味着这种一趟一趟往返于三合堡和平安之间的小打小闹,马上就要结束了。 “今天来得挺早啊!”王维忠和钱亦文打着招呼。 “王哥,今天来镇上办点事儿,就早走了一会儿。”钱亦文随口答道。 “兄弟,你这咋还把战场摆到我门口了呢?”王维忠眼见着钱亦文竟然倒出一袋子黄芪,开始捆起把来,不免开了句玩笑。 钱亦文憨笑一声:“这老娘们儿,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让她帮着装个车,把一袋子没捆的给我装上了。” 这话要是让英子听着,指定是不带给他好脸子的,哪有这么糟蹋自己媳妇儿的? “哎呀,这多耽误工夫……”王维忠想了想,又说,“那你得手脚麻利点儿,傍晌午时候车就差不多到了。” 钱亦文抬头一笑:“没事!我也不指着县里的人给我钱,我就认你王哥。” 王维忠微笑点头,说道:“好,那你慢慢绑吧。” 王维忠并不知道,这都是钱亦文有意为之。 第51章 没这半袋子需要绑扎的黄芪,他怎么好一直赖在这儿? 他不赖在这院子里硬等,怎么能等到县药材公司的人? 纵然王维忠说过要给他牵线儿的话,但他觉得这事儿还是自己办好。 自打三弯子收上药材之后,王哥还算是自己人了吗? 磨蹭到快十点了,终于听到了一阵轰鸣声。钱亦文斜眼一看,一辆大东风扬起阵阵尘沙,开进了院子。 在王维忠的指挥下,大车直接把车屁股怼到了库门子边上。 车上跳下了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其中一人一边往手上套着洁白的线手套,一边问道:“老王,这个月有多少啊?” 王维忠抄起账本,说道:“李同志,账上看,得有快两千斤了。” “那可真不少。先让小孙验验质吧。”李长丰说道。 听到李长丰说话的声音,钱亦文心头一动,怎么这么耳熟? 抬头看去,瞬间石化! 这哪是什么李长丰,这不是自己的合作伙伴齐大熊吗? 前世,这个人靠着从深山里非法往出倒腾熊掌、鹿茸,发了财。 但在一次交易时,不知道被谁给点了,刚接过钱,就被森警给堵了个正着。 齐大熊玩了命地跑出去七八里,眼看着就要没影子了。 无奈的森警只好开枪,一枪打在了他的胯骨上。 落了个残疾不说,还因为事儿有点儿大,判了个七年半。 幸亏那时候自己谨慎,这些犯法的事儿一点没掺合,也就和他过手了一些草药,不然也得跟着他倒大霉。 李长丰?齐大熊?到底哪个名儿是真的? 王维忠和小孙进了库房,李长丰溜溜达达在院子里转悠开了。 站在分等的那堆人跟前看了几眼,又转向了钱亦文这边。 这个人好奇怪,干着一样的活儿,他怎么还跑到一边儿了呢? 李长丰看了两眼钱亦文绑好的黄芪,笑了。 难怪自己一个人呲边儿,原来他绑的都是一等货。 根根粗壮,皮毛也好,最主要的是绑的顺溜,一看就是个干活儿细致的人。 李长丰掏出一根儿烟,摸了摸兜儿,问钱亦文:“同志,有火吗?” 刺啦…… 钱亦文起身,划着火柴,帮李长丰点着了烟。 李长丰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钱亦文,灵巧地弹了弹手里的烟盒,一根儿红梅,从盒里跳出半截。 “来一根儿……” 钱亦文忙摆手说道:“同志,我不会抽烟。” “哟,这倒奇怪了。不抽烟还揣着火?” 钱亦文想,小生意人的职业素养,你不知道吗? “小同志啊,你这活儿干得也太细点了吧?”李长丰问道。 钱亦文一边忙活着,一边回道:“要求在那儿摆着,哪能马虎。” 李长丰默默点了点头。 远远的,小孙喊了一嗓子:“李股长,查完了,没有问题。现在就装吗?” “装吧。”李长丰一边往库房走,一边嘀咕着,“这么多,又够忙活一阵子的了。” 钱亦文听得真切,马上站起身来说道:“同志,我帮你们装吧。” 李长丰回头一笑:“你干你的活儿吧,挣着供销社的钱,帮我干活儿算咋回事儿?” 钱亦文紧走几步,说道:“同志,没事儿!人多力量大。” 李长丰又要说话时,钱亦文已经钻进了仓库。 李长丰抄起了账本,对王维忠说道:“这小伙子,还挺会来事儿的,是正式的还是雇的?” 王维忠看了一眼正搬着袋子往秤上放的钱亦文,说道:“你说小钱?他不是我们社的,是来卖药材的。” 第52章 “啊?”李长丰又着意打量了两眼钱亦文。 几十个麻袋,两个大小伙子搬起来也不费啥劲儿。 连过秤带装车,很快就完成了。 王维忠和李长丰对了对账,确认无误,准备走人。 “王哥,正好赶上晌午了,你也不说留人家吃点饭。”钱亦文一边拿袖头子抹着汗,一边说道。 “啊……”王维忠没想到钱亦文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这小子是咋想的呢?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儿吗? 供销社可没有留人吃饭这规矩,难道你让我自己掏钱请客? 李长丰把王维忠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忙说道:“吃啥饭,车里有吃的,干粮饼子的,对付一口就行了。” 钱亦文说道:“李同志,你要是不嫌弃,我请你喝酒吧。” 李长丰一愣,说道:“不用不用。你帮我们干活儿,还请我们吃饭,哪有这个道理?” 钱亦文接着说道:“李同志,我也不是专门请你。 “本来我今天是定好了要请别人吃饭的,可他刚才告诉我说他有急事儿,下乡去了。 “我从家里带的鸡和肥肠,早上就交给饭店了,现在也没法退了。 “你们就当帮我个忙,不然我一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东西?” 李长丰和王维忠相互对视了一下,头回听说,还有人提这种无理要求,这也太过分了吧? 王维忠虽然没搞懂钱亦文是什么意思,但凭着这些天的了解,他猜测这小子指定是有什么事儿。 于是,对李长丰说道:“赶上了,就去吧。一顿饭,不算个事儿……” 李长丰象征性地客气了几句,但又哪经得住钱亦文的生拉硬拽? 四个人在饭店落座。 看到钱亦文从斜挎着的帆布包里掏出烟和酒来,王维忠才明白过味儿来。 这哪是碰巧赶上的,分明就是一场早就设好的局…… 平安大酒店,钱亦文请客的地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一个溜肥肠,一个大拼盘,一大盆土豆干宽粉条炖笨鸡,再来个凉菜…… 这菜够硬! 李长丰暗想,这小子手笔挺大呀! 我在县城里请客,也就是这个标准了。 他这一顿,连烟带酒的,十块钱怕是都打发不住了。 钱亦文拆开一盒长支山海关,站起身来逐个发烟。 “简单吃点就行,你咋点这么多菜?破费了……”李长丰一边说,一边心里犯起了嘀咕。 钱亦文笑道:“那两个硬菜是我带来的,凉菜是赠送的,等于咱就点了一个拼盘,破费啥。” 李长丰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服务员在本子上写下的价格,足可证明他这肥肠和鸡,绝不是从家里带来的,李长丰哪能看不出来? 自己带了肥肠,还收人家一块二,这饭店还想不想干了? 那点油盐酱醋和柴禾柈子,顶多也就值个一两毛钱。 看破不说破,反正已经坐上桌了,见招拆招吧。 “小伙子,贵姓?”李长丰问道。 “免贵姓钱,钱亦文……”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躬身向前,伸出了右手。 李长丰又问道:“听老王说,你在下边收药材?” “嗯……”钱亦文说道,“几位都是我的领导,以后得多照应着我点。” 说着话,钱亦文摆开了酒杯,分别斟满。 “照应啥呀。那点东西,都在明面上摆着呢……”李长丰淡淡说道,“值钱的,早祸祸没了。” 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钱亦文,接着说道:“我刚才看你分等的时候,很像样,专门研究过吧?” 钱亦文一声憨笑,说道:“哪有,就是不想给大伙儿添麻烦而已。王哥这么照顾我,我再给王哥捅了篓子,那也太不是人了。” 第53章 王维忠在一旁对李长丰说道:“这小伙子干啥心细,还仁义。你有啥门道,就多教教他。” 李长丰默默点头,心中的疑惑开始和王维忠的话重合在一块儿了。 菜陆续上齐。 几杯酒下肚儿,李长丰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和钱亦文说了很多专业上的东西。 只是,他说的这些,钱亦文都懂,哪用他来教? 李长丰是啥人,他干的是啥事儿,钱亦文清楚得很。 初次见面,显然他并不想和仅有一面之缘的钱亦文过多交流,说的都是些表面的东西。 吃了一会儿,王维忠的上班时间到了,扒拉了一碗面条后,着急忙慌地走了。 三个人也把一瓶高贤老酒给喝喝光了。 王维忠走了之后,钱亦文变戏法儿似地又掏出了一瓶酒。 李长丰赶忙阻止:“兄弟,可不能再喝了。大晌午头子的,喝得迷迷登登的,让人看见了不好。” “没事李哥,又不用你开车。回去的路上睡一觉儿,到家就醒酒了。” 碰了一下杯后,钱亦文试探性地说道:“李哥,我看咱药材公司的收购单上,收的都是些大路货,怎么没有细货呢?” 李长丰盯着钱亦文看了几眼,心中暗想,这是到时候了,该说正经话了。 小子有点来头儿,还知道细货…… 李长丰有意试探,于是开口说道:“你说山上跑的,还是土里埋的?” 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山上跑的,都罩起来了……土里埋的,也都挖得差不多了……” <暗指野生动物受到了保护,贵重草药被挖得差不多了。> 李长丰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现在这时候,想弄点像样的东西,难喽……” 钱亦文举杯相向,神神叨叨地说道:“听李哥的意思,好像是戴着皮帽子找靰鞡呢?” 这大概是最早的翻毛鞋了。旁边的草是垫在鞋里的,用前要拿棒子先砸一砸,使其变软 钱亦文的几句话,让李长丰的心中有了数。 有些话,不是行内的人,听不懂。 钱亦文的话,是说他李长丰是有上游没下游,掐着钱买不着正经东西。 想了想,转头对正在擦嘴的小孙说道:“小孙,你先回车里眯一会儿吧,要不一会开车又该犯困了。” 小孙走后,李长丰向前探了探身子,问道:“你有路子?” “嗯……”钱亦文说道,“山里有几个把头,和我父辈熟。” “那……山上跑的呢?” “那就得慢慢碰了……” 他说的山上跑的,钱亦文真心不想碰。 重生回来,一穷二白,还没有那个腰劲儿。 想干,那也得等着桶里有金了之后再说。 还有一点最关键的,李长丰怎么出的事儿,他清楚。 钱亦文有意进一步引起李长丰的重视,神神秘秘地问道:“不知道李哥走的是刘瘸子这条线儿,还是走的荆万春这条线?” 听了钱亦文的话,李长丰惊得一下子直起腰来。 这可是只有行业内部人知道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李长丰点了点头:“都走……” 钱亦文知道,别看李长丰只说了两个字,但此时他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李哥,现在南边的市场已经放开了。也不一定非得干那些悬事儿,把大路货好好经营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李长丰瞟了钱亦文一眼,颇不在意:“靠这些草根子,能捞出多少油水儿来?白扯……” “这就得看怎么经营了……”钱亦文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溜儿上,“如果光靠着一个人去收,就算让你一斤挣几毛钱,也难发大财。” 第54章 “嗯,那倒是。” “如果李哥这边能把路子踩实了,要多少,拢货的事儿,我可以全包。” 李长丰举起杯来,开始回敬钱亦文:“如果我要四千斤黄芪,你能帮我收上来吗?” “两吨?没问题……”钱亦文一拍胸脯,又接着说道,“只是,我这本钱少,你得容我分几批交货。” “好,要是老客看好了咱的货,让他给你垫点钱都没事。” “李哥,那这价钱……” “比公家的收购价多这个数……”李长丰一边说,一边伸出了三根手指。 钱亦文点了点头。 心中暗想,他拿了两毛,给我三毛,不算太黑。 “李哥,这四千斤,多久交齐?” “不急。只要你能按着今天分等时那个认真劲儿把质量管好了,时间长点也能等。” “一个半月吧……差不多……”钱亦文核计了一下,对李长丰做出了承诺。 “那太好了!像黄精、苍术这些,你也可以带着收,我都给你往上挑几毛钱。” “李哥,那我回去可就往大扑腾了!” “你就干吧,东西好,咱就不愁出不了手。” “只是……”钱亦文又犯难了,“李哥,我这一个毛驴子车,也没法往吉春送啊?” 李长丰一只大手重重拍在钱亦文的肩上,笑着说道:“兄弟,我以后每个月来平安供销社三趟,顺便上你家喝顿酒,你不介意吧?” “李哥,敬你……” 东北酒桌上常见的四道下酒菜……宽粉小鸡、溜肥肠、家常凉拌菜、拌盘…… 董长贵得了老伴儿的指示,拎着个瓶子来供销社打酱油。 刚到供销社门口,眼前的一幕气得他差点没把酱油瓶子摔了。 只见钱亦文满面通红,正和另一人从供销社对面的饭店里晃晃荡荡地走出来。 扳脖子搂腰那个样儿,别提多他妈恶心了。 老话说得没错,是狗改不了那啥…… 你就看他交那些人,油头粉面的,都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有俩b子儿,不知道咋得瑟好了。 那点儿钱不送牌桌上去,指定是得送酒桌上去。 以前喝酒,大不了在三合堡抓个鸡鸭啥的。现在好,都他妈吃上饭店了! 钱亦文也看到了老丈人,刚想要上前说句话,老丈人却给了他个背影,扭身走了。 钱亦文讪讪一笑,也不恼火。 凡事都需要时间,慢慢来吧…… “李哥……”回过头来,钱亦文对李长丰说道,“也不知道你今天喝咋样。下回来,你住一宿,咱哥俩手把瓶,好好喝点,喝透了拉倒。” “这还不算喝好?两瓶酒,咱俩得整一瓶半……” 王维忠见了钱亦文和李长丰亲密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 低下头去,继续摆弄他的秤。 临上车前,李长丰眯着眼睛说道:“兄弟,我哪天来?” “李哥,你定!” “那……”李长丰手琢磨了一下,“十号行不?” “行!”钱亦文一边帮李长丰拉开车门,一边顺手将两盒红梅甩进车里,“三合堡最东头第二家,全村子最破的房子,兄弟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大东风绝尘而去,钱亦文晃晃脑袋,浑呛呛的…… 好多年没这么主动地灌过酒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过,愿望达成,值! “抓紧把秤约了吧……”王维忠瞄了一眼五迷三道的钱亦文,淡淡说道。 “好咧王哥……”钱亦文一边从车上往下倒腾麻袋,一边说道,“王哥,今天就你没喝好。改天的,改天我把我老丈人叫上,咱们几个好好喝一把。” “再说吧……” 王维忠心想:董长贵?跟我坐一桌? 一边称重,钱亦文发现了王维忠的不对劲儿。 话明显比平时少了,不离口的小浪调儿,也没了。 第55章 稍一琢磨,明白了。 之前自己不是说过“隔着锅台不上炕”的话吗? 是不是他觉得自己不但盘腿大坐地上了炕,而且还有要一脚把锅给踩漏了的意思? 咱就说,隔着这样的锅台,能不能上炕? 算过了账,拿了三百六十多块钱,钱亦文又钻进了供销社屋里。 一条金葫芦,外加两盒翡翠。 想了想,又买了一包茶叶。 刚要走,突然想起来答应儿子的铁皮小鸡。 资本也不能恣意妄为,也得说话算话。 不光买了铁皮小鸡,还买了一个会打鼓的小熊。 要有战略眼光,万一哪天这小子又横在中间,这玩意儿一拿出来,还不得让他立马乖乖地滚到一边去? “王哥,多喝点茶,少抽点烟……”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拉开抽屉,茶叶和烟,塞了进去。 “你看看你,又整这事儿!” “感谢感谢王哥,应该的。要不是王哥引见,上哪儿能听着李同志那些专业知识去?” “嗯,有收获就好。”王维忠看了一眼红头涨脸的钱亦文,问道,“我听他说要上你家,干啥去?” “啊……李同志说馋山野菜了,让我给整点老桑芹和猴腿儿。” “好好处着吧,没准能帮上大忙。” “要是真能借上啥力,那更得感谢王哥了。” “也没帮上啥,说啥谢不谢的……” 钱亦文知道,王维忠心底里的不快,不是几句话、一条烟能抹去的。 但是,利益面前,他必须得这样做。 利益的最大化,是他眼前所追求的。况且,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回到三合堡,路过三弯子家时,又过去闲聊了几句。 不为别的,就为了把车上的几根羊蹄叶子让他看到,同时看到他的院子里也有些晒得半干的羊蹄叶…… 心满意足后,才去李得富的小供销社打了二斤酒,顺便还了欠下的九块六毛钱,往家走去。 “钱小子……”有人叫他。 钱亦文定睛一看,原来是二狗子的妈。 二狗子妈坐在自家门口,一条腿搭在板凳上。 高高肿起的脚踝,泛着亮光。 “二舅妈,这脚脖子咋还没好?”钱亦文关切地问道。 “唉……伤筋动骨一百天,哪能好那么快。” “用药了吗?” “刚崴的时候,二狗子买了几包,吃没了。”二狗子妈双手环抱大腿,吃力地把腿挪了挪,接着说道,“死贵的,老吃哪能吃得起……” “这都肿成这样了,怎么着也得吃点止疼药啊!” “硬伤,吃药也得慢慢养,花那钱干啥。”二狗子妈一脸无奈。 钱亦文知道,她不是不吃药,而是那两块钱花没了。 “二狗子呢?下地干活儿去了?” “唉……下啥地呀!哪还有地呀?” 二狗子和他一样,能卖的,绝不留…… 二狗子妈叹了口气,说道:“屋里头磨镐呢,说是明天也要上山采药去。” 正说着,屋里头的二狗子也看到了钱亦文,走了出来。 见到二狗子,钱亦文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二狗子,咋不给二舅妈再买点药?这硬挺着,得多疼啊?” 二狗子斜眼溜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她说不用。” “她说不用,你就不买!你倒是挺孝顺……” 一边说,一边掏出五块钱来,递给了二狗子。 二狗子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嗫嚅着说道:“等我有了,一块儿还你。” “二狗子,想不想挣点钱?”钱亦文问道。 “咋不想!这不是打算着明天上山给你采药吗?” “别去采药了,我给你找个好活儿……” “啥活儿呀?我能干得了吗?” “好干。就是赶赶毛驴车,搬搬麻袋。袋子也不沉,几十斤一个。” 第56章 “能能能……那太能了。”二狗子忙不迭地说道。 “一个月,我给你三十块钱,咋样?” 二狗子直勾勾地看了钱亦文一会儿,问道:“真的?就这活儿,一个月三十?” “干不干?” “干!干!干……” 钱亦文掏出那沓钱,点出二十五来,刚要给二狗子,想了想,又递给了他妈。 “二舅妈,这钱你经管着,别到他手。” 二狗子妈接了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文……钱哥,那天不是还借了你两块钱吗?” “二舅妈受伤了,就当是我来看她了。” “明天,就来我家。”钱亦文说道,“但有一样,以后不能耍钱了。” 又转对二狗子妈说道:“二舅妈,他要是再出去玩儿,你就告诉我,我就不用他了。” “中!中!”二狗子妈忙不迭地答应着,又对二狗子说道,“你看看人家,都不玩儿了,你可长点记性吧!” 二狗子被说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钱亦文坐上了毛驴车,说道:“先去买点盛京红药和三七片吧……” 那年代,跌打损伤离不开的药。这个,还是瓷瓶的呢 家里的情况,如钱亦文所料。 来送药材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唯一听起来算是好消息的,是英子兜儿里的钱,还剩了一百多。 收了一天,就花出去一百多块钱,英子咋能不着急? 见了钱亦文,急匆匆走过来说道:“今天来的人见少了,这可咋整啊?” 钱亦文呵呵一笑,掏出两个铁皮玩具:“这个,是昨晚答应人家的,现在就给他。这个留着,下回用……” 一边说,一边冲英子挤了挤眼睛。 这两样玩具,又够忽悠钱多几天的了…… 英子脸一红,四下看了看,好在没人注意。 一边往起藏玩具,英子一边责怪着:“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钱亦文一脸无耻笑容,坏坏地说道:“还有比这个更正经的事儿吗?” 被英子白了一眼后,又说道:“你放心,他三弯子永远也走不到咱们前头去。” “可是,三弯子那可是截了咱们大半个屯子呀!” “就算他截了整个三合堡,咱们也不怕他。你就等着吧,明天我就让你瞧好。” 见钱亦文说得很有底气,英子心下稍安。 悄声对钱亦文说道:“你跟四叔说说,能不能抽点空儿,把这筒子屋给……给间壁开……” “间壁它干啥?” 英子把钱亦文往旁边拉了拉:“太不方便了。” 钱亦文睁大了眼睛,指着英子的大肚子说道:“咋地?你这大着肚子,还想要大折腾啊?” 英子涨红了脸,说道:“你就不能小点声!再大点声,全屯子都听着了。” 一句“全屯子都听着了”,提醒了钱亦文。 眼下,就有一件必须得让全屯子人都知道的事儿,需要马上办。 推出二八大杠,刚要走,英子拦住问道:“干啥去?” “我上大队去一趟,有点事儿。” “我刚才看你在二狗子家门口站了半天,干啥了?” 钱亦文一想,这是又担心他找二狗子耍钱了。 “我找二狗子来帮忙,让他帮着咱们收药材。” “哪能用得了那么多人?来卖药材的一天天的见少,这几个人还闲一半儿呢……” “过两天,再找两个我都还怕不够用呢。” 英子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好像看见你给二狗子钱了……” “啊……他妈的脚脖子不是崴了吗,还没好,我给他先拿点钱,买点药。” 英子瞄了一眼钱亦文,乜斜着眼睛问道:“买药?你没跟着去呀?” 钱亦文一看媳妇儿这小样儿,乐了。 说起来,这里头还有点小故事。 当年,村医老葛头的二姑娘葛君兰,相中了钱亦文。 第57章 这年头儿,念书念得白白净净的,骑着二八大杠,干着体面的放电影工作,谁不稀罕? 葛君兰动了心思以后,天天就盼着钱亦文家人得病。 纪兰凤老两口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葛君兰一天都得跑来给量八遍体温…… 打针吃药不收钱不说,还得搭上点水果啥的,有时候看着忙了,还能放下医护人员的架子,帮着干点活儿。 这样的医务工作者,天底下怕是都难找,不给颁个南丁格尔,真都对不起人家。 英子和钱亦文结婚后,这些事儿被快嘴的四婶说给了英子,成了英子笑话钱亦文的话柄。 看着媳妇儿酸溜溜的样子,钱亦文想,这壶醋,有劲! 好事!总比不闻不问要强得多。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故意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一会儿还真得去一趟。” “干啥去?” “这屁股还没好利索,找葛君兰给上点儿药……” “去吧!”英子一扭身,“有病!” “没病谁往诊所跑啊?” “去吧,晚上别回来了!” “好咧,明天见……”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骗腿骑上了自行车。 他可没心思去老葛家,尽管葛君兰至今未嫁……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面对三弯子父子赤裸裸的挑衅,他虽然抢占了李长丰这个上游,但这至少还得十天以后才能看到效果。 眼前,还得有点立马见效的举措才行。 提高收购价格! 有李长丰多给那三毛钱垫底,怕他个甚? 他想利用大队部的大喇叭喊一嗓子,那样的话,不光三合堡能听到,周边归三合堡村管的几个自然屯,也能听到。 进了大队部,巧的是,刘忠也在。 这腿儿还挺快!啥时候跑来的呢? 刚才路过他家的时候,还看见刘忠正在他家里给人家约秤呢? 钱亦文倒不是怕他,是烦! 烦得一眼都不想看。 看见会计坐在屋里,钱亦文说道:“徐会计,我使一下喇叭,播个广告。” 徐会计刚要说话,一旁的刘忠开口了:“坏了,使不了……” “啊?咋还坏了呢?我明明——” 钱亦文还没说完,刘忠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坏好几天了。” “这就奇怪了……”钱亦文皱着眉头说道,“我这耳朵有毛病了?昨天听到的是驴叫唤?” “……”气得刘忠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不行!这耳朵,得找老葛头给看看。年纪轻轻的,连人声和驴叫唤都听不出来了……” 钱亦文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 身后,徐会计差点憋出内伤。 回到家,英子见钱亦文不乐呵,走上前问道:“咋啦这是?打针的没在家?” 钱亦文说道:“这都多半天了,还没过劲儿呢?” 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把刚才去大队部的事儿说了一遍。 气得四婶一个高儿就蹿起来了! “去他妈的,咱不用他那破b玩意儿。我就不信干不过他!” 说着话,拉起纪兰凤就走:“三嫂,走!你走小前街(gai),我走后趟街,我还就不信了……” 走了没两步,又站住了。 回过头来问钱亦文:“你想要广播啥玩意儿?” 钱亦文被四婶逗得哈哈大笑。 笑够了说道:“四婶,用不着你挨家去跑。一会儿我写几张广告,找那显眼的地方贴一贴就行了。” 四叔听出了门道,问道:“你是不是要涨价?” “嗯!”钱亦文说道,“而且,不是一般的涨,我要涨到比平安供销社都高!” 四婶一脸惊诧地走过来,摸了摸钱亦文的额头,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得上老葛家看看去了?咋还冒上虎气了呢?收价比卖价都高,你挣西北风啊?” 第58章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果然不出所料,正不是好眼睛看他呢。 这个四婶,哪壶不盖……哪壶不漏……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家说事儿,你提人家老葛家干啥? 钱亦文对大家说道:“我有新路子了,高价收也能比他家挣的多。今天,咱们紧紧手,把存在院子里的这些,都收拾出来,赶紧卖了,不然过两天钱就又得不够用了。” 大家虽然没搞明白他到底想咋干,但还是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了。 这景象,让突然到来的董长贵夫妇俩,呆在院外。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午的时候,董长贵把看见钱亦文从饭店里醉醺醺出来的事儿,告诉了英子妈。 英子妈惦记着是回事儿,非要让董长贵带着她一起来看看。 提起这个,董长贵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干啥?看见他我这心就堵得慌!” 英子妈说道:“中午喝了酒,下午指定是又找地方推牌九去了。你要是能在家里碰上他,那才怪了。” 现在看来,钱亦文不但在家,而且家里人还不少。 就连他那个出去躲清静的妈,这不是也回来了吗。 董长贵拄着个鞭杆子,愣在了那里。 这是真收上药材了,而且还堆了一院子! 老钱家人,看样子都出动了。 他四叔不是说和钱亦文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当年,他这番话可是当着一桌子人的面,一双筷子撅折了之后说的。 怎么现在又帮上他了? 四婶先看到了董长贵,大着嗓门儿说道:“亲家来了,咋不进院儿呢?杵在那儿干啥?给你姑爷当门神呢?” 英子听了,赶忙直起腰来,紧走几步,迎了出来。 “爸,妈,你们咋来了呢?” “你爸不放心,非要来看看……”英子妈一边端详着女儿,一边小声说道。 奇怪,这才几天的工夫,怎么这闺女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小脸白净细嫩了不说,脸上也多了许多笑模样。 “又来俩壮丁……”二大爷笑着起身,从兜儿里掏出烟来,走向董长贵。 要不是亲亲家来,二大爷这烟,才舍不得往外掏呢。 老两口儿被一家人迎进了院子,七嘴八舌地开始唠起了家常。 “英子,我去打点酒回来,你和四婶早点把饭做了吧。” 钱亦文说着话,拎起了那个硬从刘忠家要回来的大玻璃瓶子。 “好。你拿个盆儿,看看豆腐房还有没有豆腐了。爸就得意李豆腐匠的干豆腐。” 薄如纸,是衡量干豆腐品质的标准;嫩白如玉,那是卤水大豆腐…… 四婶刚要起身,被英子妈给拦下了。 “她四婶,你干你的活儿吧,我帮英子做。”说罢,也不等四婶说话,就起身追进屋里。 “这些天,挺好的呀?”英子妈抬着脸问道。 “挺好的呀。”英子答道。 “没……没打你?” 英子噗嗤一笑:“没打……” 虽然有时候偷摸的掐咕几下儿,但那个能跟妈说吗? 英子妈问道:“你爸晌午的时候在平安看着他了,他几点回来的?” “回来有时候了,都干半天活儿了。” “我还寻思他中午和人家喝完酒,下午得出去耍钱呢……” “没有。这些天,一直都没玩。” 英子妈悬着的一颗心,下沉了一点。 向窗外看了一眼,掏出一卷零钱来,塞给了英子。 “掖好喽,别再让他给翻去……” 英子又把钱给推了回来,顺手从兜儿里掏出一沓钱来,说道:“你留着花吧,我这有。” “咋这么多钱?” “卖药材的钱。” “他都搁你这儿了?” 第59章 “嗯……”英子一边随口答应着,一边从凉水里把半副牛肚儿和一大堆牛肠子捞了出来。 看到牛肚儿,英子妈又问道:“这咋买这么多呢?” 提到牛肚儿,英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妈,你猜猜,他买了一整副牛下水,连心肝都带着,花了多少钱?” “一整挂?那还不得个七八块呀?” “花了一块五毛钱……”英子边说边笑。 “妈呀,这么多……还不值一斤猪肉钱呢!咋这么便宜?” 英子一边笑,一边把当天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老太太往外瞄了一眼,凑近了些问道:“王胜利……上你家来了?” “嗯……” “唉……”英子妈叹了口气,说道,“王胜利也快结婚了。听说,镇长那个闺女,上赶着嫁的。没要财礼不说,老丈人还给盖了三间海青房呢。” “妈,提这个干啥……”英子的一张小脸,突然冷落下来。 “不提不提……” “那牛黄,啥样的?你给我看看。”英子妈好奇地说道。 英子从柜子里找出那个包袱,一层层打开。 英子妈拿手捅了捅最大的那块牛黄,说道:“这就是牛黄?好像是屎球子……” “我听他说,这东西都赶上金子值钱了,咋让你一说还成了屎球子了呢?” “那到底能值多少钱?” “我听他说,得值十来万呢!” “妈呀!”英子妈差点惊掉了下巴,“十来万……万!万?” “嗯……” “那快点搁起来吧。我这哪是看十来万的眼睛……” 英子被说乐了,掏出一包糖来,剥出一块,递了过去。 老太太推说不要,和纪兰凤一个思路:给孩子留着。 “妈,一块糖啥好玩意儿,挺多呢。他隔两天就带回来点,孩子都有点吃够了。” 老太太回头,见外孙子正专心致志地给铁皮小鸡上劲儿,问道:“那些玩意儿,都是他买的?” “嗯!”英子语气重重,答道。 老太太低下头来,若有所思:“这是……这是真知道顾家了?” 想了想,又说道:“唉……能不打你,妈也就知足了。” 钱亦文不光带回了老丈人爱吃的干豆腐,连豆腐匠子,都给领回来了。 还有一见了英子面就缩头缩脑、不敢靠前的二狗子。 面对新形势,钱亦文要重新布局了。 该来的,都得到场。 人太多,四婶把自家的桌子扛来了。 两张桌一并,一群人围坐在炕上,乐乐呵呵。 吃了一会儿,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你咋不倒上呢?老丈人来了,你也不说陪一杯?” “二大爷,有你跟四叔和李哥陪着,就显不着我了。” 董长贵想起了钱亦文中午的样子,扫了他一眼,说道:“是上顿喝顶住了吧?” 钱亦文知道老丈人的意思,笑着说道:“爸,中午那是陪药材公司的采购股长了,不然我才不喝呢。” 董长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开始闷头喝酒。 吃了一会儿,钱亦文开始安排计划。 “李哥,你这边过两天一定是得忙起来了。拉不过来的时候,让二狗子赶上四叔的驴车和你一起去。”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李哥,你别多心。谁拉的,最后都算到你的账上。 “还有,我把价格调整了,给你的价儿,我也随着涨上去。你收的时候,也随着一起给涨上去。 “收购的重点,就放在黄芪、桔梗、苍术、黄精上。” 李豆腐匠万没想到,突然间这价格就上来了,而且还白给出车。 本来,拉了两趟之后,他就觉得很满意了,没成想还有这么一出。 这好事儿,哪找去? “爸……”钱亦文又笑嘻嘻地转向了董长贵,“这两天收的多,有点倒腾不开了。正好你赶上了,今天就住下别走了,明天也帮我带点过去。” 第60章 “中……”董长贵爽快答应了下来。 一边,四叔来俏皮嗑了:“可也是。俺们老哥俩都让你姑爷当驴使唤好几天了,也该给你这个老丈人上个夹板子了……” 接着,夹起一筷头子牛肠子,放进了英子妈的碗里:“亲家母,你没牙,这玩意儿稀烂的,你吃正合适。” 四婶听了,白了他一眼…… 二狗子和李豆腐匠走了之后,剩下的,都是自家人了。 收拾了碗筷,钱亦文刚一坐下,英子就凑了过来:“你跟我说说,你的收购价比供销社还高,上哪儿能挣着钱去?我咋没整明白呢?” 人多了,必须得拼个桌 钱亦文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就算是挣不着钱,我也得让三弯子知道知道。” 英子着急地说道:“那也不能因为和别人置气,瞪着眼睛赔钱啊!” “嘿嘿……”钱亦文轻笑一声,开始讲起了他的整套计划。 其实,告诉英子,并不重要,两口子有那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有多少话还说不了? 关键的是,他想给大家都吃颗定心丸,不然他们得老是跟着提心吊胆的。 尤其是老丈人和丈母娘,这一趟一趟地跑,干啥来了,他心里能没点数儿吗?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你就放心吧!不但赔不上,而且咱还得大赚上一笔!” “啊?”英子自然难以置信。 钱亦文自信地说道:“我今天中午请吃饭的李长丰,私下里和南边那些倒腾药材的老客儿有来往。 “我俩定好了,他找客户来收购,我负责从下边往上拢货…… “第一笔生意,是我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给他收四千斤的黄芪。” 英子吓了一跳,问道:“四千斤?哪有那么多?” 董长贵听了,也疑惑地扫了钱亦文一眼。 听起来,这可是个大事儿,哪有那么容易就干成的? 钱亦文不紧不慢,接着说道:“四千斤,容易。你想想看,豆腐匠现在一天就能拉回来一百来斤,等他扑腾开了,这两个毛驴车,一天拉回个三五百斤,还不跟玩儿似的? “三百斤,能出一百多斤成品,这样算下来,也就是四十天就能给他凑够。你急啥?” 英子的担忧,依然不减:“可是,那四千斤,就得一万多斤湿的。咱们两毛多钱收,那就是……那就是两千多块的底子钱呀!哪有那么多钱啊!” “你看看,又不让你一下子拿出来。明天,除了黄芪以外,剩下的都拉走卖了,这不就出来钱了吗?我估摸着,怎么着也能卖五百多块钱。 “而且,我和李股长约好了分批交货。过几天卖出去一批,钱不就来了吗?” 英子转了转眼珠,想通了:“要是这样,那还行。”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另外,像苍术、黄精、桔梗,他都能帮着消化,都是最少能给咱们加三毛钱往上,这不又是一笔收入?” 二大爷听出了门道儿,在炕沿儿上一敲烟锅:“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有底气,敢比供销社收的价都高,原来这是摸到主根儿上了。” “二大爷,这个采购股长,可真不算主根儿……” “啊?你还能爬扯到省里去?” “二大爷,可能不止是省里……” 钱亦文轻描淡写的话,听得二大爷一愣一愣的。 “咋?省里都搁不下你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把这小买卖做燕京去!” “二大爷,要不咱打赌!” “中!你说赌啥?” “要是我把买卖做到全国……不,要是我把买卖做到国外去,你能输给我点啥?” “国外?”二大爷更加难以置信了…… 想了想,二大爷有了万全之计:“要是你输了,给我二十块钱!要是我输了……豁出去了!你四叔那二十块钱就不要了!” 第61章 “好!一言为定!” 一旁的四叔冲着二哥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愣没找出一句像样的嗑儿来表达对二哥的敬意。 你俩较劲儿,怎么听起来我这损失有点严重呢? 听了半天没吱声的董长贵,突然问了一句:“吉春那么老远,你总不能赶着毛驴子去吧?” “爸,我和李股长都定好了。每十天他开车来取一趟,不用咱们送。” 董长贵点了点头,不作声了。 钱亦文突然想起老丈人在饭店门口没搭理他的事儿,笑着问道:“爸,我这顿酒,不白喝吧?” 董长贵心知他话里有话,白了他一眼,拧了拧腚儿。 英子突然灵光一现,对钱亦文说道:“没钱也不怕,咱不是还有牛黄吗?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值钱,别说收四千斤黄芪,就是四万斤咱都不怕!” 看着英子满面春风地笑着,英子妈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几年了,难得看见闺女笑得这么真…… “眼下,能倒腾开就先倒腾着,那点东西先留两天。”钱亦文说道。 四叔说道:“早卖了早得钱,手头也宽绰。留着有啥用?是能长秤,还是能下崽儿?” “四叔,你还真说对了。还真就能下崽儿。”钱亦文说道,“这种天然牛黄,越来越少,价格是翻了番地往上涨,这不就和下崽一样吗?” “你可自己琢磨好喽,这时候的事儿,还有准啊?” “放心吧四叔,到有了大事儿、真正用钱的时候,我会出手的。” 钱亦文的话,让几位老人有点惊讶。 怎么?眼前这四千斤黄芪,事儿还不大吗? 四千斤黄芪,就是一万多块钱。这小门小户的,哪曾有过以万为单位的进出账? 惊讶之余,四叔说道:“你能看出三四十年后的事儿?越说越他妈玄乎了!” “嘿嘿……” 钱亦文心想,我还真就知道几十年后的事儿。 而且,我还以一克260块钱的价格,在云南收过一颗重达两公斤的牛黄呢…… 第二天一大早,两辆毛驴车一前一后,拉着满满的两车药材,出现在了平安供销社的后院。 王维忠看到董长贵和钱亦文在一起,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小兄弟,老丈人都出山了,这买卖是越做越大了呀!” 一边说,一边掏出烟来,走到了董长贵身边。 “董站长,抽一根儿……” “刚抽完,不抽了。”董长贵淡淡说道……不……是冷冷说道。 王维忠举着烟的手,悬在空中,不知是拿回来,还是接着再让一下好。 身后,英子妈偷偷拿胳膊肘儿碰了碰董长贵。 董长贵想了想,还是伸手把烟接了过来。心中暗想,这个死老婆子,关键时刻,灭火呀…… “往哪儿卸?”不等王维忠掏出火来,董长贵已经赶着车进院了。 英子妈得了空,凑近了钱亦文,小声问道:“王维忠……他没难为过你吧?” 钱亦文一愣,说道:“妈,人家难为我干啥呀?王哥人可好了,帮我不少忙呢。” “那就好……”英子妈如释重负,接着又奇怪地问道,“王哥?你咋管人家叫王哥?差着辈呢。” “妈,第一回见叫了一声王哥,后来就改不过来了。” 英子妈想,王胜利要是知道你管他爸叫王哥,还不得气吐血呀? 过完了秤一计算,比预想的要好多了。 卖了差不多六百块钱。 王维忠一边开着单子,一边奇怪地问道:“你这趟咋一根儿黄芪也没有?” “家里存的那点儿,昨天全都拉来了。那玩意儿根子直,挖起来太费劲儿,没人愿意采。” “噢,是这么个事儿呀……” 第62章 对于钱亦文的解释,王维忠虽是表示了理解,但心里却在想:三合堡人这么傻吗?这账是咋算的? 黄芪是难挖,但价钱也好啊。一斤能顶五六斤苦参呢! 临走时,王维忠犹豫再三,对董长贵说道:“董站长……胜利大下个月初六结婚,你和嫂子一块儿来喝酒吧。” 董长贵头也不回地答应着:“嗯,有空就去……” 王维忠有点懵。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他有极大可能没空吗? 哪有拿这话儿答对人的? 王维忠憨笑一声,这是他想到了的结果。 但是,让到是礼,这个过儿,不能落。来不来,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院外,钱亦文揣好了整钱,拿着一把零钱,对二老说道:“爸妈,咱到屋里头看看,家里缺啥少啥的,咱们买点。” 董长贵朝着屋里瞄了一眼,目光所及,年轻女店员正一边捅咕眼皮子一边问旁边的人:“四凤子,你看看,这回八成是能稳住了吧……” 老头儿皱了皱眉头,说道:“家里啥也不缺。要去,你自己去吧。”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心里纳闷。 这老头儿怎么了? 来时的路上,还时不时问自己两句生意上的事,态度明显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可这到了平安,到自己家的地界,怎么就又倔起来了呢? 看到钱亦文又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出来,董长贵说道:“正用钱时候,别这么大手大脚花钱。这样瓶子的酒,得好几块钱吧?” 说着话,指了指那两瓶老边烧锅。 “不贵,你就喝吧。下回来,我再给你买。” 董长贵的脸,虽然依旧冷落着,但心里却不自觉地美了一下。 钱亦文把东西放在了董长贵的车上,说道:“爸,我现在就回去啦。” 英子妈一听,急忙说道:“吃了饭再走吧。” “妈,我得赶紧回去,明天我想跟豆腐匠下去走一圈看看情况。” 英子妈急了:“再急的事儿,还差一顿饭工夫了?这要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你到了家门口了,我都没给做口饭吃,还不得讲究死我!” 一看丈母娘真急眼了,钱亦文只好乖乖跟着丈母娘回家了。 饭桌上,董长贵给钱亦文倒了一小盅儿酒。 “爸,我不喝了……” “少喝点,没事。别喝大酒就行。” “那就这一盅儿……” 看到了酒,钱亦文想起了那瓶鹿茸人参酒。 “爸,我二舅还在鹿场上班呢?” “嗯,再干几年就退休了。”董长贵好奇地问了一嘴,“你问他干啥?” 这个二舅,钱亦文只在自己的婚礼上见过一面。 当时人多,七大姑八大姨的,哪能留下一点印象? “我看他那儿出的酒挺好的……” “全都是好药泡的,那还能不好?” “现在,那酒卖得好吗?” “白扯!价格太高,没几个人买。星崩有几个人买,也都是送礼。后来,就不出了。每年泡那么几回,就留着送礼。” “二舅在那干啥呀?” “技术员。” “那挺不错呀!” 一旁,英子妈插嘴说道:“不错啥呀!一天天的,不是铲屎就是撮尿儿的,最体面的活儿,就是梳毛。我看哪,跟我没啥两样……” 董长贵说道:“你能跟人家比得了吗?人家挣工资,你有工资吗?” “除了这点儿,别的不都一样?他伺候鹿,我伺候鸡鸭鹅狗,比他那样数还多呢。” “爸,鹿场离这儿远吗?” “远!离着吉春还有二十多里呢。你要去?” “嗯,我看那酒挺不错的,想去看看。” “费那劲干啥?让他找人给捎回来两瓶不就得了吗?” “爸,我不是要喝,我想研究一下他这酒,是怎么做出来的。” 第63章 “嗯,那就得自己去一趟了。啥时候去?” 董长贵仔细打量了钱亦文两眼,心想:这姑爷子,胃口怎么突然变大了?啥都敢照量一下子…… “爸,暂时还没那工夫,等这四千斤黄芪给人家凑得差不多了再说吧。” 董长贵趁钱亦文不注意,又给他满上了。 然后问道:“你那四千斤干黄芪,钱儿可不细(不少)呀!能倒腾开吗?” “爸,没事。家里还有点,再加上这六百,挺个十天半个月的,没问题。” “嗯,要是缺了,就吱个声。” 钱亦文知道,老丈人的存折里,有两千块雷打不动的钱,是留给小舅子董树果娶媳妇儿用的。 英子妈想了想,对董长贵说道:“要不……要不一会儿你就直接支出来,给他拿上吧。” 钱亦文心头一热,忙说道:“妈,要是真需要,我一定说话。现在看,是真用不上。” “好,要是用得着了,可一定吱个声啊!别自己干憋着。” 钱亦文这一趟,是热着肚子回来的。 两盅儿小酒下肚,胃里暖暖的。 但比这更暖的,是丈母娘把家底子都肯掏给他了。 回到家里,他把这事儿和英子说了之后,英子抿嘴一笑:“让你拿,你就拿着呗。” 钱亦文说道:“那可不行,到时候耽误了你兄弟娶媳妇儿,该埋怨我了。” 一旁的纪兰凤说道:“丈母娘哪有不疼女婿的?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可是在人家手里头攥着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也得看啥样的。 之前那一顿大板锹,现在想起来,后脖梗子还嗖嗖直冒凉风呢…… 看了一眼屋外正干活儿的二狗子,钱亦文问英子:“二狗子干活儿咋样?” “干活儿倒行……”英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就是老拿斜眼溜着看人。” “好看,还不兴人家多看两眼?”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哪儿能看出好看来?挺着个蝈蝈肚子……” 钱亦文探手摸了摸英子的肚子:“全指着这个蝈蝈肚子出货呢……” 啪…… 英子一巴掌拍开了钱亦文的手,向婆婆指了指。 不想,却被纪兰凤给看着了。 老太太一扭身说道:“我看不着……” 关键时候,才能看出来谁和谁是一伙儿的…… 钱亦文笑着说道:“他那是害怕你,不敢正眼瞧你。以后总得在一起干活儿,你别老是别别扭扭的,给人家点好脸儿。” 英子点了点头。 想了想,走到外屋,拿刀切了两块牛肠子和牛肚子,端着盆子向二狗子走去。 好脸子有啥用?又不能吃。哪敌得上来点好肠子好肚子实惠? “二……二兄弟,今天早点回去吧。把这个拿上。” 二狗子站了起来,缩头缩脑地说道:“嫂子,这是干啥?” “这肠肚都回了几回锅了,已经很软乎了。二舅妈自己一个人在家,腿脚还不方便,你得多惦记惦记她。” “哎……”二狗子接了盆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钱亦文走过来说道:“二狗子,明天早点来,替我去趟平安。” “啊?我一个人去呀?” “嗯!我明天和李哥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地方啥情况。” 二狗子走了之后,英子说道:“你让他一个人去,能行吗?” “怕啥?” “又是车马,又是钱的……” “媳妇儿,你就放心吧。这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夫妻俩正在院子里说着话,李豆腐匠又拉了一车的药材回来了。 搭眼文搭眼一看,杂七杂八的,啥都有,不禁皱了皱眉。 “李哥,明天打算往哪边跑?”钱亦文问道。 “前两天和人家定好了,明天去黑瞎子沟。” “好,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溜达溜达,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第64章 “啊……道儿太远,得起大早。四五点钟就得走,你能起来吗?” “没事李哥,半夜十二点,我都能起来。” “行吧……”李豆腐匠瞟了一眼钱亦文,略显无奈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早我来找你。” 李豆腐匠走了之后,钱亦文若有所思地自语道:“看来,还真是有必要去下边看一眼……” 英子瞅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我也看他眼神好像不对。是不是有啥事儿不想让咱们知道?” 钱亦文微笑点头,拿手指在英子鼻梁上刮了一下,郑重说道:“媳妇儿,你好像说得真对……” 英子白了他一眼:“这点眼前的事儿,还看不出来?” 最近几天,三合堡人突然发现,一向敬业的李豆腐匠子,突然不着调了…… 以往,每天都得泡五六十斤的黄豆,够毛驴子转悠半宿的了。 现在,每天就两平斗豆子,多一斤都不泡。 而且,不做大豆腐,就做点干豆腐。而且过完了包,千斤顶一支,豆腐匠子就没影儿了。 那些揭豆腐、打刀、卖豆腐的事儿,都成老娘们儿的事儿了。 二十斤黄豆出的那点豆腐,都不够三合堡消化的。要是赶上谁家修工垒垛儿,稍去晚点儿,都买不着。 毛驴拉磨,走不出那个圈…… 做豆腐的,都能起早。 天刚有点儿亮意思,豆腐匠子就在钱亦文家大门口喊了一嗓子。 钱亦文着急忙慌地趿拉上鞋,拎起衣服就往外跑。 刚跑两步,又折了回来。 在儿子脸上亲了亲,顺便……嗯哼…… 又跑了出去。 “你不吃点东西呀?”纪兰凤在身后喊道。 “妈,我兜儿里有钱,一会儿饿了就买点。” 英子坐起来,一边隔着窗户往外看,一边擦了擦嘴。 这一天天的,小动作越来越多。 那是他亲妈,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可我…… 四叔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来,这间壁墙……豁出去了,说啥得自己张嘴了! “李哥,早上吃饭了吗?”坐上了车,钱亦文问道。 “守着个豆腐房,还能亏着嘴?”李豆腐匠回头看了看正在系鞋带子的钱亦文,“瞅你这一出儿,没吃吧?” “嗯……” “给你!” 钱亦文接过豆腐匠递过来的布口袋,打开一看,乐了。 卷得整整齐齐的干豆腐,七八卷子,翠绿的大葱,从豆腐卷儿两边探出头来,勾得馋虫在肚子里直顾涌…… “李哥,老江湖啊!” “常年在外边跑,要是天天挨饿,早就牺牲了。” “嘿嘿……真香!”钱亦文一口干豆腐入口,由衷赞美了一句,“李哥,就是有点咸了,你这口儿,挺重啊……” “天热,不多卷点酱,挺不到下午就坏了。” “嘚儿……驾……” 黑瞎子沟,离三合堡得有二十多里,再往里走,是三丈岭。 到了三丈岭,想再往里走,都走不了了。 没路…… 那可是纯纯的大山深处。 一到了黑瞎子沟,豆腐匠直接就奔着一户人家去了。 看了眼前的场景,钱亦文才明白,敢情人家豆腐匠算计得也不赖。 十几个人,早已经在院儿里嗑着瓜子儿等他了。 豆腐匠一到,立马都围了上来。 “李哥,我给你约秤,你给人家算钱就行。”钱亦文凑上前说道。 “不用你,不用你……快晌午了,你吃两卷子干豆腐垫巴垫巴(暂时性缓解一下腹饥)吧。” 豆腐匠向屋里瞅了一眼,又说道:“要不你上屋里吃去吧。这是我妻侄儿家,不是外人。” 听豆腐匠这么一说,钱亦文心里的小问号,更加立体了。 当下,坐在旁边吃起了干豆腐。 尽管豆腐匠的动作躲躲闪闪,但秤砣撸到哪儿,他又给了人家多少钱,钱亦文可都是心明镜儿似的。 第65章 手里轻薄如纸的干豆腐,突然间就不香了。 这个豆腐匠子,别再因为点蝇头小利,破坏了我的计划,那影响可就大了。 挣多挣少不说,第一个回合就让齐大熊……不是,就让李长丰瞧不起,以后那些更大的事儿,咋还好意思开口了? 李长丰是啥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你有能耐,他能把你供他们家那块板儿上;他要是瞧不起你,他那小话儿,都能磕打死你。 这可不行!必须得有点动作了! 一卷豆腐吃完,钱亦文已经理清了思路,站起身来,向豆腐匠走去。 不想,却被院外走进来的一个老头儿给抢了镜。 老头儿倒背着手,旁若无人地从钱亦文身边晃过,瞅了一眼地上堆的药材,哼了一声,腔调中满是鄙夷。 “呀,二山神也来凑热闹来了?你咋没采点来卖呢?”人群中,有小青年儿和老头儿搭话。 二山神?钱亦文的耳朵支楞了起来。 这段传奇,原来就藏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 “这些玩意儿,能值几个钱……”老头儿半闭着眼睛,右手上的一根烟卷儿,有节奏地在左手大拇指上礅着。 小年青儿说道:“在二山神眼里,那倒是不值几个钱。可是,这几年也没见你拿回来一个棒槌。” “哼……”老头儿说道,“满洲国那咱儿,我单棍撮,四方顶上抬出来的五批叶,换了八垧地。杀猪吃喜儿的时候,差点没把你爷爷给撑死!” 听起来像是黑话一样,但钱亦文听得懂。 单棍撮,是说他一个钻进了狼虫虎豹出没的大山;五匹叶,是一根罕见的老山参? 这胆色!这概率!就和光腚买彩票,还中了特等奖,一样儿一样儿的…… 小年青儿一听,老头儿连他家上三辈都给数落了,当然不服气。 于是,嘟囔了一句:“那么有能耐,咋还吃五保……” 老头儿叹了口气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老头儿的话里,满含着凄凉,可钱亦文分明看到老头儿的眼里有几丝得意。 钱亦文断定这老头儿没说实话,忍不住上前搭话:“大爷,听这话头儿,年轻时候是放山的好把式啊!” 老头儿斜眼看了看钱亦文,说道:“老老年儿的事儿喽,如今晚儿,哪敢再提?” 一边说,一边径自走了。 看着老头儿的背影,钱亦文愣了半晌。 钱亦文把豆腐匠拉到一边,说道:“李哥,你问问熟人,这老头儿是谁,他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豆腐匠一指老头儿的背影:“你说他?” “嗯……” “真的,那错不了。当年,为了能跟他一起进山,我老丈人从过年就开始溜须……” “过年就开始送?是送到谷雨还是白露?” “啊……”豆腐匠突然愣住了,“你咋知道他谷雨、白露趟草(进山)的?” 钱亦文尴尬一笑:“我猜的。用根子的药,哪有夏天采的。” 豆腐匠子接着说道:“你听人家那名儿——二山神!想当年那可是边外参把头里排第二的人物呢。” “那排第一的是谁呢?”钱亦文问道。 “排第一的,是他的大哥。” “大山神?” “可惜呀,摔死了……” 钱亦文直勾勾地盯着豆腐匠:“咋还摔死了呢?” 尽管这故事他已不止一次听过,但他还想再听一遍,由自己身边的人说给他听。 豆腐匠往远处一指,说道:“你看那儿……” 钱亦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座光秃秃的大顶子。 “从那上边掉下来的?”钱亦文顿感周身一紧。 从那么高、那么陡的山上掉下来,铁定是得粉末性骨折了…… 第66章 钱亦文也知道,人参是不会长在这种环境下的。 他爬到那上边干啥?就为了摔死吗? “那个大顶子是老尖山,过了老尖山,是四方顶……”豆腐匠说道,“人都说四方顶上有百年老参,哥俩儿就带着干粮去了。爬四方顶的时候,老大滚下来了……” 渐行渐远的放山人…… 钱亦文叹息了一声,可惜了一个业界精英。 又望了一眼老尖山,问道:“那四方顶,比这个老尖山还高?” “没它高,但比它陡。四面光秃秃的,没个抓手。要不然,那上边那点儿东西,早让老辈子人挖光了,还能给二山神留着?” 听了豆腐匠子的话,钱亦文想,业界传说果然不虚。 这个二山神,还真是神。 敢为人之不敢为,真正的勇者! “豆腐匠子,你还哪天来呀?”人群中,有人问。 “后天吧,容你们点空儿,让你们多挖点。”豆腐匠喜滋滋说道。 钱亦文想了想,对着人群说道:“大伙儿先都别走,一会儿我有好事儿跟大伙儿说。” 接着,把豆腐匠拉进屋里。 “干啥呀?”豆腐匠子有点懵。 “李哥……”钱亦文说道,“我不拿你当外人,有啥话我就直说了。说深说浅的,你别怪兄弟。” 豆腐匠一听,眼睛眨巴了两下:“咱哥俩儿,用不着说这话。有啥话你就说吧。” 钱亦文整理了一下思路:“李哥,咱这么干,不行!” “咋啦?” “李哥,一斤黄芪,你就压了人家四分钱……这么下去,怕不是个长久事儿啊!” “啊?”豆腐匠子的脸,难看起来。 隔着那么远,算账的时候,我可是一声没出,拿钱和约秤的时候,又都是手捂手摁着的,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钱亦文已经全知道了,豆腐匠也只好实话实说:“我寻思着这好几十里的山路,道儿还不好走,来回不易,我就压了点儿价……” “李哥,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但,你这可不是压了一点价儿…… “我给你讲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刚开始收药的时候,定的价儿比平安供销社低一分钱。 “没过几天,就冒出来个三弯子,收的价和我一样。他这一收,立马儿就截了我大半个屯子。 “如果当时我就把价定的和平安供销社一样,兴许三弯子一看没啥大账算,他就不干了。 “眼下,李哥你就是这种情况。万一有人摸着门道儿了,再跑出来个四弯子、五弯子,你不是还得和我一样,被迫抬价吗? “所以,与其咱到时候被动,还不如现在就把价儿定的高点。把鼓槌子交到那些潜在的竞争者手里,这个退堂鼓,让他们自己打……” 李豆腐匠点了点头,深表赞同,跟着又咧了咧嘴。 显然,明明降价收也行,但非要高价收,他心有不甘。 钱亦文接着说道:“李哥,你看咱们这样行不……一会儿你就把黄芪的收购价格调上来,就按我给你的价格收!” 李豆腐匠一听,当时就长长眼睛了:“两毛钱一斤收?那我不是白玩儿了吗?” “李哥,兄弟能让你亏着吗?你那四分钱,都从兄弟这儿出!” 豆腐匠琢磨了一下,说道:“那……那你还能挣钱了吗?” “李哥,你放心,我也不能瞪着眼睛干赔,也无非就是少挣了。但是,能把这个市场稳住,咱哥俩才能走得稳、走得远。” “中!啥都听你的。你说咋,就咋办!” 钱亦文的话,让豆腐匠子彻底服了气。 “有啥话快出来说呀,俺们还得上山呢……”屋外,有人催促。 “李哥,一会儿出去,你就按刚才咱俩定的说。” 第67章 “兄弟,我这嘴笨,还是你说吧。” “行,那兄弟就替你说。” 钱亦文把这十几个人聚到了一起,拿笔一样一样把墙垛子上的价格改了一遍。 “黄芪两毛钱一斤?这不是和平安供销社的价儿一样了吗?”有人惊呼。 钱亦文瞄了一眼人群,大声说道:“大伙儿听我说,这药材,我们也是帮着供销社收的。供销社的人说了,今年上头给的任务量大,让我们按他们定的价格收,好让大伙儿能积极交售。” “那你们挣啥钱?” “我们挣的,是供销社的钱。大家伙儿辛辛苦苦挖点药不容易,我们哪能克扣你们呢?” 一旁,豆腐匠子低下了头。地上,一群蚂蚁正在搬家,真他妈好玩儿…… 钱亦文扫了一眼车上的药材:“我还得说两个事儿……以后,我们尽量保证每天都来人收,你们采的药,就别再往土豆窖里搁了。 “窖里一闷,倒是长了秤了,可我们要是不及时晒,就变质了。药,是拿来治病的,要是反倒害了人,到时候大家都逃脱不了责任。触碰法律,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边说,钱亦文的目光,一边从左到右在人群中扫了一遍。 在谁脸上停留的时间长,谁心里有数。 “是谁,我就不说了。以后别这么干就行了……” “再有,谁家要是有在当地买不着的东西,可以和李哥说,李哥来的时候,会帮大伙儿从平安带过来。”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是买卖人,这钱,让他给挣了一个来回……” 钱亦文笑笑说道:“供销社啥价儿,咱就啥价,一分不加。” “图啥?” “联络阶级感情,纯帮忙!” 末了,钱亦文说道:“明天,我们还来,还是中午到。以后大伙儿就记准这个时间点儿,别空跑……” 交代完了所有事情,人群散去。 院外,有人说:“二哥,我先走,你回去把那俩老娘们儿也叫上。还去昨天那道沟。抓紧,别让人抢了先……” “好!要不,让咱妈也去?” “还不得留个人看家?” “……” 回来的路上,钱亦文躺在车上,看着一朵朵白云在瓦蓝的天空中变幻。 傻傻地看,默默地想……这是小时候最爱干的事儿。 “你咋看出他们把药村放土豆窖里的?”提起这个,豆腐匠一脸大写的服气。 钱亦文淡淡说道:“李哥,你两三天才来一回。人家还能等着药材风干了卖给你吗?那一股发霉的味儿,我老远就闻着了。 “明天这趟,让二狗子和你一起来。让他熟悉熟悉道儿,以后就你俩一块儿跑。要是量大了,你俩就分道走。” “啊?”豆腐匠张大了嘴巴,“把钱给他?这套号儿的,我可信不着他。” “李哥,要是差了账,算我的。再说了,有你妻侄儿在,他还敢给咱私吞了啊?” “啪……” 豆腐匠子心中了然,一个响鞭,带着回音,炸飞了一群山雀。 “走,上三丈岭……” 跟着豆腐匠走完了黑瞎子沟和三丈岭,钱亦文心里有谱了。 山里人朴实得很,只要让大家看出诚意来,是很容易得到认可的。 接下来,就等着李长丰来了。 回到家,二狗子和四叔正在院外和泥呢。 “四叔,和泥干啥呀?”钱亦文奇怪地问道。 “脱点坯。” 土坯,那年月盖房子的主要材料。黄土中掺杂进玫秸、松针甚至马粪,使其具有关联性。模具是自制的…… “脱坯干啥呀?” 四叔往院里溜了一眼:“你媳妇儿让的,说要砌间壁墙。” “啊?”钱亦文心里一乐。 到底是憋不住了,自己和四叔说了。 第68章 也好,省得自己和四叔说了…… “二狗子,今天卖了多少钱?” 二狗子一边拿二齿子翻腾着泥堆,一边说道:“二百八十多,票子和钱,都给嫂子了。”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收药的,没问你啥呀?” “问了。问你咋没来。” “你咋说的?” “我说你在家窜稀呢……” “我靠,你个狗东西才坏肠子了呢!” 钱亦文嘴上骂着,心里却想,耍钱鬼子也有好处,知道留话儿。 二狗子拄着二齿子喘了几口粗气儿,接着说道:“他还问为什么没有黄芪,我说没收上来。这么说,对不对?” 钱亦文竖起了大拇指:“对!” 大才呀!啥该说,啥不该说,整的明明白白的。 二狗子又没好气地说道:“呸!倒了大霉了……” “咋了?” “碰上三弯子了,给我好顿埋汰……” 钱亦文笑着问道:“咋埋汰你了?” “说我没跟对人儿,让我跟着他干。” “那你咋没答应他呢?” “我他妈怕花花不过他!再说了,使挺大劲,一个月给我二十块钱。” 钱亦文笑着说道:“不少了,你还以为你多值钱咋的?” “给多少钱,老子也不哄他玩,我他妈又不缺孝子……” “他今天卖了多少?” 二狗子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可真没少卖。二马车拉满满一车。” 让二狗子感到奇怪的是,钱亦文竟丝毫看不出不痛快来。 二狗子朝着泥堆吐了一口唾沫:“拿了五百多块钱,这把刘忠给得瑟的。查了一遍又一遍,唾沫星子把钱都给湿透亮儿了。” “他们卖的黄芪多吗?”钱亦文微笑着问道。 “多……我看他那一车,黄芪是大头儿。” “嗯……”钱亦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转身进屋。 二狗子看着溜溜达达的钱亦文,愣眉愣眼地问道:“四叔,咋看不出他着急呢?” “着急有啥用?着急要是能把这院子填满喽,大伙儿一块跟着着急了。” 一边说,四叔一边瞟了一眼院子里的药材。 明天再划拉上一车,后天怕是就出不了车了。 不一会儿,钱亦文又抹着嘴从屋里出来了。 后边跟着低着头的英子。 钱亦文的手上,多了一盒烟。 一人发了一根儿后,说道:“一会儿咱们把这些零七碎八的都收拾出来,腾腾地方。明天我都拉平安去。 “二狗子明天早点起来,跟李哥一块出车。” 又踹了一脚毛驴车的车胎:“李哥,明天我给你捎回一副车胎来,早点把那副换下来,都鼓包了,还舍不得换。别到掯劲儿的(关键)时候再耽误事儿。” 豆腐匠摸摸脑袋:“哪能用你花钱,回来我给你。” “没多少钱,跟我外道啥?”钱亦文说道,“以后出车,随身都把气管子带上,还有粘胎的锉和胶水,也都放车上,防个万一。” “嗯……” 翌日。 钱亦文自己一个人,拉了一车的零零碎碎,就卖了二百来块钱。 “这咋这么零星呢?啥都有!还全是末等。”王维忠一边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子,一边问道。 “王哥,争嘴的买卖,不好干了呀!”钱亦文一边往一块儿收拾着麻袋,一边叹了口气。 王维忠愣了一下,随即哗啦一抖算盘。 他妈的,忘了算到哪儿了,还得重来一遍。 算完了帐,王维忠犹豫了一下,说道:“兄弟,我那外甥收药材,可不是我给他出的主意……” “王哥,你看你这话说的。就算是你给出的主意,我还能说啥咋的?不管谁收,最后都得进药匣子,不都是为社会主义医疗卫生事业做贡献吗。” “嗯……”王维忠没话了,默默点着一根儿烟。 第69章 这小钢条儿,甩得硬! 供销社里,钱亦文买了两副车胎,内外胎都带着。 钱亦文预感到,未来的两个月里,这玩意儿会成为消耗品。 又挑了一个新鲜的小玩具。 昨天,钱亦文一进屋就看见儿子正趴在炕上研究小熊打鼓呢。 他急忙问英子:“你咋给他拿出来了呢?” 英子瞅了一眼婆婆。 “哎呀!”钱亦文不乐意了,对着纪兰凤说道,“人家那个还有大用呢,你咋给翻出来了呢?” 老太太说道:“能有啥用?买了不给孩子玩儿,那不是白买了吗?” 一旁,英子笑着转回身去。 这老太太,白养活个儿子。自个儿的儿子有多坏,她是真不知道。 今天,这个玩具必须得买。在和儿子的斗争中,必须要有远见,万一哪天急用呢?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刘忠和三弯子。 “一文钱!走挺早啊,都回来了?”三弯子故意把车往里带了带。 乡下的路,窄。 两匹高头大马横在那儿,钱亦文只好勒住了毛驴子。 “一早一晚凉快。早去早回,省得晒个王八犊子色儿……” 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正在擦汗的刘忠。 “卖多少钱哪?”三弯子问道。 “不到二百。” 钱亦文的表情,多少有点萎靡。 在什么样的对手面前该强硬,在什么样的对手面前该适度示弱,他知道。 眼前,自己的计划还没有真正实施,得先让三弯子狂两天。 自己的那点乐模样,还得留着回家哄儿子呢。 “呀!那也没几袋子呀……”三弯子提高了声调,“也不知道你来呀,要是知道你来,是不是帮我装几袋子,家里还剩十好几袋子呢。” 三弯子显摆够了,得意洋洋地赶着二马车走了。 钱亦文朝着渐远的父子俩轻笑一声:看谁笑到最后…… 回到家时,二大爷正坐在院子里抽烟。 一杆钩子秤,像个笏板一样,抱在怀里,看起来像个二品朝臣一样稳。 英子走过来,小声说道:“这条道儿,算是堵死了……” “咋了?” 英子一拍鼓鼓的兜儿:“收了一小天,还没花出去一百块钱呢。” “那你着啥急?有钱还怕花不出去?” “赶紧想想招吧……” “想啥招?先干活儿。” “就这么点儿东西,有啥活儿好干的?” 钱亦文冲着钱武喊道:“四叔,昨天脱那坯,我看佯湿不干了,先把墙砌起来吧。” “净闲扯,昨天脱的坯,搬都搬不成个儿,还能砌墙?” “那……”钱亦文想了想,又说道,“那咱们把小仓房拾掇出来吧,马上就能用上了!” 东北的仓房叫下屋,那时候的下屋,多为东西向,存放农具、粮食…… 今天,豆腐匠子回来得有点早。 但车上的东西,却不少。 英子摸了摸袋子,都是黄芪,惊喜地问道:“李哥,这咋这么多?” 四叔也过来凑热闹:“豆腐匠子,你这可是真不怕车轱辘压冒炮了啊!是知道买回来新车胎了吧?” “别提了……”豆腐匠子说道,“要不差这车胎不行,哪能剩几袋子没敢往上装呢?” “差多少没拉回来呀?”钱亦文微笑着问道。 “剩得有三百来斤,搁我妻侄儿家了。” 二狗子动作夸张,一路打着晃儿,一屁股坐到了柴禾堆上:“钱哥,一会儿就算是摊点黑,也赶紧把他那车带给换上吧!” “好,一会就换。” 二狗子又说道:“这……这可把人给糟践坏了!” “咋啦?” “那小车轱辘,呼扇呼扇的直咧嘴儿,吓得我这一道儿都没敢坐车。” 钱亦文看着表情夸张的二狗子,心知他这多少沾点演的成份。 第70章 但是,那满脸的汗道子,却是真的。 当下问道:“三十多里,你跑回来的?” 二狗子小脖儿一挺,样子极其认真:“可不咋地!” 钱亦文侧头微笑:“没坐车?” 二狗子嘿嘿一笑:“赶上下坡儿,也坐一会儿。” 豆腐匠子白了他一眼:“是!你一上来,我就得下去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这一趟,辛苦你们了,下趟就好了。明天,你俩一人赶一辆车。” “那还中!”二狗子一拎裤腿,咧了咧嘴,“你瞅瞅,腿都给我累细了。” “大活人,掉点份量不怕,一会儿多喝两杯,给你补回来。” 这一车,二大爷约了半天,八百多斤…… “李哥,是不是欠人家钱了?”钱亦文问道。 八百多斤,一百块钱远远不够,他心知肚明。 “嗯……是欠了点儿,也不多。” 钱亦文对正在给豆腐匠子拿钱的英子说道:“掌柜的,再给李哥拿二百块钱。” “不用。”豆腐匠说道,“都熟头马面的,差个一天半天的,谁也不能说啥,你李哥这点人性还有。” 钱亦文正色说道:“那可不行。人家越是信任咱,咱越是不能差事儿。倒不开了,你就吱声,我来想办法。能不欠,咱就不欠人家的!” “嗯……”豆腐匠接过了钱,又递过一张纸条,“这是黑瞎子沟那些人让咱们给买的东西。” 钱亦文低头看的空当,豆腐匠子嘟囔了一句:“揽这个载干啥?自己这点儿事还忙不过来呢……” 钱亦文说道:“李哥,山里人实诚,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一准能记着,慢慢你就知道好处了。咱先把车卸了,把车胎换上吧。” 钱亦文眯起眼睛,看着小纸条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小字儿。 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还有一口八印锅…… 这可都是过日子正用的东西。 看来,明天这趟平安,是想不去都不行了。 第二天,钱亦文又推出了他的二八大杠。 英子听他说又要骑车去平安,赶忙阻止:“要不……把咱爸那骡子车借来使唤几天?” “眼下正是趟头遍地的时候,人家那骡子还得干活呢。” “隔三差五用一趟,也不能耽误啥事儿。”英子瞅了一眼钱亦文说道,“你要是抹不开,我去!”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的大肚子:“你可拉倒吧!消停在家待着吧,别再把我儿子给得瑟出来。” 话音刚落,纪兰凤一鞋底子飞了过来,嘴里骂道:“你个虎玩意儿,啥他妈都说!” “该!”英子笑道。 平安供销社。 拿着到手的二十多块钱,钱亦文心内暗暗发笑。 靠自行车发家,看来还真不是个靠谱的事儿。 就连王维忠都觉得奇怪,又是四叔,又是老丈人的,家里都有车。 管它大小呢,好歹也比自行车拉的多吧? 怎么这一夜之间,就又回到解放前了呢? 面对王维忠的疑惑,钱亦文不免又是一通摇头叹气,直言买卖越来越不好干了。 说得王维忠又递不上话儿了。 想了半天,没一句合适的安慰话,干脆闭嘴,默默抽烟,静静看着他离去。 买了点东西,钱亦文又来到了老丈人家。 酒桌上,董长贵关切地问道:“那黄芪收咋样了?” “爸,家里存了有六七百斤干的了。” “才几百斤?那还差老远呢!按日子算,能给人家收齐吗?” “爸,没事。今天出了两辆车,又能拉回来一千多斤。” “嗯……”董长贵看了一眼窗根儿底下的自行车,说道,“家里收的药,咋往平安送?你总不能靠那玩意儿吧?” “嗯,这东西是不赶劲儿,一趟才卖了二十多块钱。”钱亦文说道,“英子说……英子说让我使你骡子车往平安送药材。我寻思你这边还指着它干活儿呢——” 第71章 董长贵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英子说,英子说!你他妈说话就不能硬气点?” 被老丈人傻了一顿,钱亦文没嗑了,低头开始数饭粒。 这老头儿,挺好个话儿,怎么让他一说就稀碎呢? “一会儿给你装点草料,这些天,车就搁你家吧。你要是不会经管,放你四叔那儿。” “爸,那你这一摊子活儿咋整?” “混这么多年,趟几亩地再找不着个人,那不是白混了吗?” 吃完了饭,钱亦文又小心翼翼地说道:“爸,好像你还得给我拿点钱……” 董长贵说道:“我就说你那点钱倒腾不开吧,你还硬犟。这才几天,就出亏空了。” 转头又对老伴儿说道:“你把那个存折翻出来,一会儿我上信用社把钱支出来。” “妈,不用……”钱亦文赶紧拦住,“收药的钱够用。我在黑瞎子沟那边答应帮人家捎东西,忘了带钱了。” 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纸条掏了出来。 扫了一眼,董长贵说道:“揽这事儿干啥?贵了贱了的,碰着那个绞牙(蛮不讲理者)的,都说不明白。” “爸,这不也是为了联合联合人嘛。到时候我让供销社给开个据,不怕说不清楚。” 董长贵琢磨了一下:“嗯,倒是个招儿……” 英子妈一面掏出兜儿里的手绢包,一面问道:“得多少?五十够不够?” “妈,哪能用那么多!我这还有十多块呢……” 钱亦文赶着骡子车回到家里时,一场大战,正在自家小院上演。 刘忠带着三弯子来找茬了!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刘忠大着嗓门儿说道:“还有你们家这么做买卖的?收购价比卖价都高,这不是顶人玩儿吗?” 纪兰凤甩开英子的手,两手叉腰,毫不示弱:“价儿又不是你家定的,我愿意多少钱收就多少钱收,你管得着吗?有能耐你也高价收啊!” 钱亦文拴好了骡子车,问道:“咋地了这是?” 刘忠见钱亦文回来了,刚要把矛头转向他,不料纪兰凤一把将钱亦文推到了身后。 说道:“没你事,你一边待着去!今天我就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ps:致敬母亲,献礼母亲节! 纪兰凤推开儿子后,又回过头来,向前走了两步,指着刘忠的鼻子问道:“我问你,咱两家,谁先收的药材?” 刘忠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吭哧瘪肚地说道:“谁先……谁先收的能咋的,行你家收,就不行别人收了?” “你看别人拉屎你就屁眼子刺挠,没那能耐就消停找个旮旯眯着得了。做(zou)人都做的缺胳膊少腿的,还做买卖?你长那会转个儿的脑袋了吗?” 一句老话,又戳到了刘忠的心窝子上。 “你……”刘忠撸了撸袖子,瞪着眼睛向前走了两步。 身后,三弯子赶忙一把拽住。 打女人,那可是犯大忌讳的事儿;打上了年纪的女人,更犯毛病。 纪兰凤故意把钱亦文推到后边,三弯子能看不出来是咋回事儿吗? 再说,就算真动手,他们爷俩,能干过人家老钱家爷仨吗? “咋的?你还要动手咋的?”纪兰凤挺起胸膛,向前迈了几大步,“今天你动老娘一下试试,不把你那张猪脸挠成萝卜丝,都对不起我这大长手指盖子!” 刘忠的气势,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拿自己这顶帽子开玩笑。 他一个人民公仆,真要是和一个老太太动了手,就算占理,到时候也说不清楚。 那边,纪兰凤依然在数落着:“管闲事儿还管别人家院子里来。爷俩瞪着四个大水泡子,站大街上截人都截不住,咋回事儿自己不会寻思寻思?” 第72章 刘忠开始语无伦次:“你……你私自涨价,这就不对!这是……是扰乱秩序……” “咋的,我给老百姓点实惠,你这个大队干部看不惯了?你不是天天叨叨着为人民服务吗?你也提提价呀? “你比我们家价高,老百姓乐呵了,我就算赔了,我也跟着乐!你他妈有那个魄儿吗?” 刘忠被骂得一张老脸青红不定,被三弯子拉扯着,走出了院子。 院外,不忘回头威胁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纪兰凤立马还嘴:“谁也不能说死拾掇拾掇就死去,老娘打今儿起就天天坐家等着你,看看你能把老娘咋地! “你以为还是当队长那时候吗。想整谁就整谁,想给谁扣帽子就扣帽子?” 刘忠出了院子后,人群中有人开始叫起好来。 在那个特殊年代,刘忠仗着手里有点权力,可是没少祸害人。 除了他家亲戚外,三合堡一半的人家,都恨他;剩下的一半,偷着恨…… “妈,你消消气,跟他生那气犯不上。”英子扶着纪兰凤坐了下来。 纪兰凤扑哧一声,乐了。 “我能跟他真生气吗?真有意思……” 这么真切地感受自己的妈和人吵架,钱亦文还是第一次。 之前在生产队时,妈和刘忠因为打苞米而吵架的那次,他还小。 只是听人说起,就觉得挺过瘾的。 如今亲眼见了,不禁在内心里重新开始审视这个一向待人和善的小老太太。 “你看人家这老娘们儿,打仗都不用别人伸手。一顿臭骂,就赢了……”人群中,不知谁来了一句。 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这回,八成是再不敢来了……”四叔在人群中,憋着笑来了一句。 纪兰凤说道:“他要是再敢来,我就真伸手了!欺负人还咋欺负?都他妈熊到家门口来了。” 说着话,二狗子和豆腐匠子也进了院。 “你俩先抽口烟,缓缓气儿。我这还有几个人,约完了才能轮到你们。”二大爷的腰杆儿,又直溜了起来。 “二大爷,不急。我去打点酒,今天晚上,咱们爷几个好好喝点。”钱亦文说道。 酒桌上,钱亦文问豆腐匠:“李哥,明天的钱,还够吗?” “够了够了……”豆腐匠忙不迭地说道,“家里有一千多斤黄豆,让我给卖了。” “啊?”钱亦文说道,“李哥,你卖了搁啥做豆腐呀?” “嘿嘿……留了点。让你嫂子自己在家,一天能捅咕出多少算多少吧。” “那还行,这坐家挣钱的买卖,可不能扔了啊!” 钱亦文想的是,他要是真把做豆腐的买卖扔了,哪一天自己离了三合堡,那不是把人给坑了吗? 吃着吃着,钱亦文突然对豆腐匠说道:“李哥,你说咱们咋都这么笨呢?” 豆腐匠被他说得一脸懵,问道:“咋了?” “费劲巴力地往回一车一车地拉水货,为啥就没人想起来在那边晒干了往回拉呢?” 听他这样一说,四叔斜了他一眼。 豆腐匠琢磨了一下,说道:“这……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晒干了,最起码拉一趟就顶两三趟了呀!” 豆腐匠子面露难色:“这可都是些值钱东西,我在那边收了,你这边也没个数……” 钱亦文明白豆腐匠的意思,当即说道:“李哥,你要这么说就外道了,我还能信不过你吗?” 只是,怎么说豆腐匠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四叔想了个好办法:“晾晒和绑把儿,都得人工,那边哪有那合适的人帮你整?我看,不如让你二大爷过去,直接分好等,绑好把儿,回来也省事儿了。” 第73章 “李哥,你妻侄儿家有闲炕吗?”钱亦文问道。 “有啊!三间房,闲着一头儿呢。” “那就让二大爷去吧,也省得李哥你心里犯核计了。” 七八天的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 黑瞎子沟和三丈岭那边的积极性,彻底被调动了起来。 两辆驴车,每天都能满载而归。 家里的收购量,也一点点恢复了正常。 钱亦文又能每天往平安送上一骡子车了。 一旦豆腐匠的钱不够用了,他这边就带上点值钱的黄芪去卖。 一来二去,不但钱打开点了,那点三等的次品黄芪,也都被他给折腾光了。 小仓房里剩下的,可都是粗壮的好东西。 一水儿水儿的大根条,啥样的老客儿来,还不得把他给乐开花喽? 算一算日子,明天李长丰该来了。 钱亦文估摸了一下,光家里的就得有一千多斤了。 而且,豆腐匠妻侄家,也存了有七八百斤。 夜里,钱亦文把藏在小仓房里的小玩具拿了出来,把儿子顺利地引渡到了他奶奶那边。 刚刚竣工的间壁墙这边,钱亦文和英子开始讨论新问题。 “明天,把你最好看的衣服找出来。”钱亦文一边战略性地往英子这边顾涌着,一边说道。 “天天干活儿,能穿出啥好样儿来?” “明天,咱们不干活儿了。” “不干活儿?明天不是县里要来人吗?” “就是因为县里来人,才不干活儿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搭他们的车去吉春。” “干啥去呀?还是别去了,抓紧先把正事儿干好吧。” “明天要干的,是最正最正的事儿……” “啥事儿呀?” “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钱亦文勾住了英子的脖子,“怎么老是给我个脊梁啊?转过来……” “转过来,干啥?干啥……呜呜……干……啥……” ps: 母亲节,就算打乱了大纲,也必须得让当妈的硬气一回! 向我的母亲致敬! 向天下所有的母亲致敬! 向所有将来会成为母亲的人致敬! 翌日。 天还没亮,钱亦文就爬了起来。 “起这么早干啥?”英子问道。 “今天得去趟平安,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底子货都清理掉了。” “一会儿县里不是来人拉黄芪吗?你走了能行吗?” 钱亦文在英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人家大老远的第一次登门,咱也不能光给人家吃烀土豆子呀。好歹得给人家整只鸡吧?” “那……我帮你装袋子吧。” “不用你。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准备准备去县里的东西。” “有啥好准备的?” “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都找出来。别忘了去大队,找徐叔开个介绍信。” 这年头儿,没这玩意儿,旅社都不敢收你。 “嗯……”英子答应着,也拱了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了,起来给你打个下手啥的。” 吃过了饭,四叔也把骡子车给送来了。 钱亦文对四叔说道:“四叔,今天上午没大事儿,你和四婶帮我去山里采点野菜吧。” “县上来人,你就给人家吃野菜?喂兔子呢?”四叔说道。 “四叔,你不知道。鸡鸭鱼肉都能买着,这野菜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都采啥?” “你就看着来吧。碰着啥就采啥吧。” “中!”四叔说道,“那我就给你整两麻袋柳蒿芽子,那玩意儿,最多……” 钱亦文笑着说道:“四叔,山上有的是明叶菜、老桑芹、蕨菜和刺老芽,你可别真给我整两捆蒿杆子回来呀!” “那也得看我能不能碰着……” 钱亦文笑笑,心知四叔的顽皮劲儿又上来了。 山里生山里长的四叔,哪里有啥样的野菜,还能不知道吗? 第74章 供销社后院。 约完秤,算好了账,钱亦文从车上拿出一个罐头瓶子,递给了王维忠。 “王哥,这是蜜炙的黄芪,我给你加了点重楼在里边。比你那生黄芪要好得多。” 王维忠打开瓶子闻了闻:“嘿!这玩意,糊香糊香的,我看都能下酒。”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哥,下酒倒是不能,但经常喝对身体肯定是有好处。” “兄弟,让你费心啦。” “没事儿,也不费啥事。”钱亦文一边往供销社前院走,一边说道,“王哥,喝没了你就和我说,我再给你炒。” 供销社门口,一个半大小子守着一个破盆子在卖鱼。 小柳根、船钉子和嘎牙子,刚好是李长丰的最爱。 毫无羞耻感地说:我得去趟市场…… 再准备一只鸡、两瓶酒、几盒烟,这就算齐活儿了。 怎么答对李长丰,他知道。不必太复杂,关键是得对桩。 中午刚过,李长丰就到了。 这家伙比钱亦文更心急,急着早点来看一眼。 四千斤黄芪,只是那天酒桌上随口冒了一炮。 酒醒之后,他并没有对这个单打独斗的小青年抱太大期望。 但话说到那儿了,小伙子也挺诚恳的,总得来看一眼。 他能办到,最好。 办不到,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一路打听着来到钱亦文家,看到钱亦文的怕间趴趴房儿,还有院子里那点东西,他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自己这两千多块钱,看样子是白带了…… 这年头儿,空口白牙瞎白话的人,还真是多。上下牙一碰,咬不着舌头,啥都敢说。 “李哥,一路辛苦……”钱亦文热情迎上。 “啊……”李长丰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道,“收上来多少?” 钱亦文从李长丰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个人,他太了解了。 入了他的眼,怎么着都行。 他看不上的,能把你踩地球那边去。 当下,把李长丰领到了小仓房前,打开了那扇呲牙咧嘴的小门。 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两垛黄芪,让李长丰的眼睛一亮。 这……堆放得都顶到房梁上了,得多少啊? “李哥,南边的是一等,北边的是二等。你随便抽两把。”钱亦文说道。 李长丰心中明了,人家让他自己来抽样质检,这是有意避着嫌呢。 李长丰费力地从最角落里拽出了两把。 屋外,钱亦文两刀砍断了尼龙绳。 里里外外,没有一根儿差样的! 按说,稍夹带点下等货,只要没有疤疖、水锈,也都说得过去。 但钱亦文这批货,真的是一点没夹带。 “老弟,这些都是这个品质?”李长丰问道。 “李哥,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做不到的,兄弟不说!有一捆儿差样儿的,给兄弟送回来!” “好!”李长丰一只大手重重拍在钱亦文的肩上,“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打交道!” “有数吗?” “没准数。估摸着小一千斤吧。” “好,你有秤吗?” “李哥,得用你的秤。” 李长丰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小伙子,规矩门儿清。 用买方的秤,是让买方放心。 而卖方说没数,你买方就真当人家没数吗? 人家肯定是都称过一遍的。至少是秤过一部分的。 虽然是用你买方的秤,但第一秤下来,要是人家看出你的秤有毛病,你看人家跟不跟你急眼! 只是,他一个住在这么偏僻地方的乡下小子,咋懂得这么多? 这年龄,要说是个道儿上的老手,也说不过去呀?他的经验,都是打哪儿学来的呢? 最后,李长丰断定,一定是有老师傅带过他! 第75章 院门口,四叔倒背着手,围着大东风转了一圈又一圈。 回到院里后,对钱亦文说道:“这大家伙,八成得顶好几辆胶轮大马车吧?” 钱亦文说道:“四叔,这玩意儿140马力,你说能顶几辆胶轮车?” 四叔眨巴了一下眼睛:“140匹马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吧。”李长丰说道。 又回头问钱亦文:“你亲四叔?” “嗯……”钱亦文答道。 “呀,那我也得叫一声四叔了。”李长丰热情地伸出了手,“四叔,你好啊!” 四叔一边笨拙地和李长丰抖着手,一边感慨道:“这个大家伙,就算是把黑瞎子沟那些黄芪也一块儿装上,还能看出闲一半地方来!” 李长丰琢磨了一下,回头问钱亦文:“别的地方还有?” “李哥,我在下边设的收购点。” “那你咋不都归置到一块儿呢?是不是一车就都拉走了。” 四叔插嘴说道:“那小毛驴子车,一趟拉那么两担头子,来回五六十里,哪那么容易说拉就拉回来的。”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 但听者倒是明白了…… 李长丰寻思了一下问道:“那边能有多少?和这个都一样吗?” 钱亦文说道:“大约有七八百斤吧。但有些是三等的。” “那先去把那些也拉回来吧……” 四叔又适时插了一嘴:“太远了,回来还不得黑呀?” “五六十里,那算啥呀……”李长丰对四叔说道,“四叔,要不辛苦你一趟?” “中!”四叔说道,“正好,还没坐过这玩意儿呢。” 四叔完成了钱亦文交给他的表演任务,乐乐呵呵地坐上了大东风…… 大东风开走之后,英子隔着窗户喊了一句:“饭好了!” “走,咱哥俩先进屋吃饭!”钱亦文说道,“今天的饭菜,八成能对李哥的口味。” “你还能知道我得意哪口儿?” 李长丰想,你这近乎套的可是有点过分明显了…… 钱亦文笑了笑:“我也是瞎猜的。能不能猜对,那就得看咱哥俩的缘分了。” 李长丰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嘟囔着:“我还真就不信了,你要是能蒙对了,我算你——” 小炕桌上摆着的东西,让李长丰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这张嘴,多少有点欠了…… 后半截话,就着一口口水,被硬生生吞了下去! 一块浇了肉沫卤的大豆腐,横四刀竖两刀,上面铺了一层香菜、蒜末…… 应书友要求,赠送一个菜…… 一大盘子酱炖杂鱼,里边几只囫囵个儿的红辣椒,颜色鲜亮…… 一盘儿土豆干炖小鸡,最顶上那两块,是他爱吃的整只鸡翅…… 那几片碧绿的白菜叶子,和怼得稀碎的土豆泥,加上一盘子香菜、葱丝儿,不是拿来打饭包的,还能干什么? “嘿嘿……”李长丰尴尬一笑,“巧了,还真都是我爱吃的。” “你看看,这是不是就说明咱哥俩是真有缘分!”钱亦文适时说道。 “先别管缘分了,吃吧!”李长丰也不客气,脱鞋上炕,盘腿坐下。 “先整个饭包……” 大酱往白菜叶子上一抹,葱段、香菜一铺,一勺子大米饭,再往里怼咕点土豆泥。 两手一拢,李长丰闷头大口吃了起来。 吃得半天没倒出嘴儿来搭理钱亦文…… 如此这般之后,拿起来一包,就可以吃了…… 不一会儿,英子又端上来两盘子菜。 其中一盘儿,是刺老芽煎鸡蛋,李长丰认识。 另一盘凉拌的小青菜,他就不知道了。 “这什么玩意儿?”李长丰一个饭包下肚儿,打了个嗝,指着小青菜问道。 钱亦文神神秘秘说道:“这东西李哥应该认识。” “我认识?”李长丰夹了一小点儿,放进嘴里。 第76章 一股清香味道,立时在味蕾上漫散开来,李长丰忍不住又是一大筷头子。 一边吃,一边嘀咕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滑叽溜儿的,还挺好吃……” “要是让你看看根儿,你一定就认识了。” 钱亦文又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那筐好东西拿给李哥看看。” “这不是桔梗吗?”李长丰又回头看了看桌上,说道,“这……是桔梗的叶子?” 李长丰忍不住又夹了一点,举到眼前,仔细琢磨起来。 “嗯……地下的叫桔梗,地上的,叫明叶菜。四叔采的,可都是嫩苗子,哪能不滑溜儿?” “哎呀,摆弄了这么长时间桔梗,还头回听说叶子能吃呢。” “李哥,好吃就多吃点。等走的时候,把那袋子拿上。”钱亦文指着墙角的袋子说道。 “都是这明叶菜?” “蕨菜、刺老牙、老桑芹,好几样呢……” “好家伙,这半袋子,喂牛都够了。” “吃不了,就给亲戚朋友们都分点,吃个新鲜。也不是啥好玩意儿,吃没了下趟来让四叔再给你整点。” “那么大岁数了,你可别折腾他了。” “没事儿。山里人,钻个山算啥事儿……”钱亦文又指着那筐桔梗说道:“李哥,见过这么好的货色吗?” 李长丰搭眼一看,一筐桔梗,个个白白胖胖,都有大拇指那么粗,一点伤都没有。 “这在一等里边,都得是一等了!” “李哥,这个也是给你准备的,带回去腌点咸菜。”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举起杯来:“李哥,别光吃菜。来,整口酒……” 放下了酒杯,李长丰问道:“你这黄芪,条儿咋能这么顺?咋一点三等货都没有呢?” 钱亦文放下筷子,真诚说道:“李哥,头回合作,不敢给你次品啊!” “那次品你咋整?”李长丰想了想说道,“留着烧火呀?” “李哥,好几毛钱一斤的东西拿来烧火?我哪有那个腰劲儿!” “那你都整哪儿去了?” 李长丰想了想,明白了,当下嘿嘿一笑,又举起了酒杯:“老弟,哥服你了。真不差事儿!” 一杯酒下肚儿,又接着说道:“哥心里有数儿了!以后,三等的黄芪你也别往供销社卖了。 “你只要保证收拾的利索点,我一斤怎么着也能给你多整出两三毛钱来,扯他那个干啥呀?” 钱亦文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谢谢李哥。今天我就跟李哥一起去县里,大馆子你随便挑,我请你。” “这话说的,到我那儿了,还能让你花钱?”李长丰端起盘子,把最后一点明叶菜都划拉自己碗里了。 钱亦文冲着外屋喊道:“媳妇儿,你这明叶菜整少了,李哥都搂席了……” “我还寻思李哥不能愿意吃呢,就没多做。我现在就再焯点。”英子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一大把来。 “弟妹,别费那事儿了,眼瞅着快吃完了。” “李哥,不麻烦,就一把火的事儿。你稍等一会儿哈……” 李长丰瞄了一眼英子,转头对钱亦文说道:“弟妹这性格,可真好。你嫂子要是有她这性格,多好……”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道:“李哥,哪个嫂子?” 李长丰听了钱亦文的话,差点吓了一个倒仰! 卧槽!这小子是不是会点啥呀? 神叨叨的,这他妈也太吓人了! 我藏得那么严实,有时候自己都找不着,他咋知道的? “可别乱说话啊!这可是严重的纪律问题!”李长丰定了定神,想试试这是不是小老弟一个没拿捏好分寸的小玩乐。 “嘿嘿……”钱亦文故作高深,“那兄弟就不说……” 李长丰的那点事儿,钱亦文又怎么会不知道? 第77章 看着李长丰错愕的神情,钱亦文适可而止,岔开了话题。 “李哥,那驾驶楼子里头,能坐开四个人不?” 攥人家的肋巴条子,捏一把,也就是了。 非要往人家肝尖儿上捅咕,那就让人犯膈应(反感)了…… 李长丰醒了醒神,说道:“四个人,多少得有点儿挤,但也没事。” 想了想,又问道:“你真要去县里?” “你看看,兄弟说话,从来不放空枪!说要找个大馆子感谢李哥,那就得去!” 说完了,又冲着外屋喊道:“媳妇儿,介绍信开出来没有?” “上午就开好了……”英子一边攥着明叶菜里的水,一边遥遥回应着。 “弟妹跟着去呀?”李长丰问道。 “嗯,顺便给她做个检查。快七个月了……” “好男人!”李长丰竖起了大拇指,“正好明天星期天,我陪你们两口子溜达溜达。” “那可太好了!那就麻烦李哥了。” “这个明叶菜可真好吃……”李长丰又开始搂席了,把一点儿明叶菜划拉到碗里后,念叨了一句,“咋没整点柳蒿芽子呢?” “李哥,我没寻思你能愿意吃那玩意儿呀……有的是,下回给你整一车……” 不得不说,桔梗花是见过的药材中,花最漂亮的(除了那玩意之外)…… 两个人把一瓶酒喝光了之后,大汽车也回来了,脚前脚后,二狗子和豆腐匠也回来了。 二狗子一进院就撇着嘴和钱亦文说道:“钱哥,啥时候你也整这么个玩意儿?这也太快了!人家跑一个来回,都把我俩给撵上了。” 四叔也说道:“这玩意儿,有一个真行……” 钱亦文想,要是告诉你这一趟得多少油,白给一辆四叔都不带要的。 一边卸车,钱亦文一边抽了几把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李哥,你过来看看……” 李长丰拿过一把来看了看,说道:“这不挺好的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李哥,这些都是我二大爷分的等。岁数大人,都爱小,分得有点——” 李长丰打断了他的话头:“这样,就很不错了!以后你就照这标准就行。” “别的!”钱亦文正色说道,“这点儿就这么着了。正好二大爷也回来了,我告诉告诉他,以后都按着我那个标准来吧。头三脚,咱哥俩崴着谁的脚脖子都不好。” 李长丰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吧。反正,就是你亏了点……” 钱亦文微笑说道:“李哥,咱们多出点货,不是啥都有了?” 一回头,看见二狗子正撕撕巴巴地给司机小孙倒酒呢。 钱亦文赶紧走了过去,对二狗子说道:“兄弟开着车呢,他不喝,你就别硬劝他了。等到了县城,我再好好陪兄弟喝。” 我老婆孩子的命,可都在这司机的手里攥着呢,你再给他灌多了咋整? 趁着大家吃饭的工夫,钱亦文和李长丰坐到门口的大柳树下,聊起天来。 “兄弟,我有个事儿,没整明白……”李长丰说道。 “啥事儿?” “这些趟子上的活儿,你都是跟谁学的?” 钱亦文一听,懵了…… 这让我从何编……说起呢? 说我这行都干两辈子,上辈子一直到喝死那天,都在研究这个,你信吗? 于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就这么诞生了—— 故事中,钱亦文的老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很牛x的放山人。 自己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就继承了老爹的天赋。 合理的剧情,引人入胜的情节,适当的铺垫,让李长丰在一旁一直拿眼神催更,间或还整点段评、章评啥的。 “我说的呢,原来还是家传。”听完后,李长丰打了个五星,并加了不少于五个字的评语,“这几年,你没赶山?” 第78章 钱亦文说道:“我爸去世以后,就没去了。今年白露以后或者明年开春,打算趟趟草,把我爸当年的老窝子走走,八成这些年也养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起了大棒槌,可别忘了你李哥啊。”李长丰眯着眼睛说道。 “哪能呢!有了好货一定先想着李哥。” “好,那我就等着你的大棒槌了……” 看了一眼那三间趴趴房,李长丰又问道:“你老爹和你都这么能转转,你咋还住这个破房子呢?” 话音刚落,立时又觉得不妥,马上又补了一句:“兄弟,我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啊!就是觉得你怎么着也得整个一面青吧?” “唉……”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李哥,不瞒你说,前两年不定性,喝酒耍钱的,也没干啥正经事儿,净糟钱了。要不,能这么多年都没赶山吗?” “哟嗬……看不出来,还是个浪子啊!”李长丰一边说一边斜了钱亦文一眼,仅仅喝酒耍钱?我信你个鬼! “嘿嘿……”钱亦文干笑一声,“刚回头……” “回头就好,回头就好……”李长丰说道,“别哪天再浪回去就行。” 钱亦文说道:“这回指定是不能往回浪了,得刹心正干了。” “好!兄弟你就好好干,攒足了钱,明年咱就盖他个全砖房!缺啥少啥的,李哥能帮的,一定帮你。” “行啊!那我就加劲儿干,明年咱们坐砖房里喝酒。” “没事儿,用着李哥的地方,你就吱声。三十六厂,从上到下,我都熟!” 钱亦文想,三十六厂,你熟?你再熟,能有我大爷熟吗? 提到房子,钱亦文心头一动,忍不住向刘忠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自己重生回来,该享受的,在那边都享受过了。 老婆孩子倒是不急。老婆年轻,等两年没事;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了,三合堡里再好的房子,大概也留不住他。 只是,老妈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住了几天一面青的房子,还让他给糟践出去了。 还有二大爷和四叔两口子,也没享着啥福…… 咱不是有牛黄吗? 东西再有价值,干放着不利用,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早点让它发挥作用。 想到此,他开口问道:“李哥,你知道现在牛黄啥价吗?” 李长丰一愣,马上反问道:“你有?” 钱亦文默默点头:“李哥,当年我爸在山里收药材的时候,碰到一户人家杀牛,杀出了牛黄。 “我爸差不多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给买下来了。这些年,一直没出手。” “有多少?你知道成色吗?”李长丰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想了想后,钱亦文说道:“应该能有三百来克吧。具体啥成色,我还真不知道。这稀罕玩意儿,经手的太少了。” 李长丰低头琢磨了一下,说道,“药材公司收,是八十五……要是碰上好买主,能卖到九十多吧。” “李哥,有合适的买主吗?” “有……” “人在吉春吗?” “一个安徽的老客。不在吉春,在省里。不过,一个电话他就能来。” “安徽老客?是王秉春吗?我听说,他老家不是东阳的吗?” “你俩认识?”李长丰吃了一惊,问道。 “我不认识,只是听说。这么有名的人,又专收细货,行里边有几个不知道的。” 李长丰想了想:“那……明天我给你引见引见?”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李哥,你看咱这样行不行,你跟王秉春的事儿,我就不掺合了。 “我带上牛黄,到县里后,咱们去鉴定,没问题了以后,我把东西给你,你就按药材公司的价儿给我就行。” 钱亦文知道,李长丰虽然说要介绍他和王秉春认识,但行里的规矩,他不能越过中间人去和上线直接联系,所以,得说几句让人家放心的话才行。 第79章 “这……”李长丰想了想说道,“那你可是得少卖挺多钱啊?” “李哥,没有你,我也找不到那合适的买主,这钱,该你挣。再说,我也不让你白挣,你得帮我个忙……” “啥忙?” “帮我找个施工队,跑跑材料,我想今年就把房子建起来……” 看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几位老人,钱亦文想,也是该让他们享享福了…… 众人吃完了饭,从车上抬下了王八秤。 二大爷负责过秤。 英子和小孙负责各自记账。 其它人各司其职,有往秤上搬的,有往车上送的。 有条不紊。 李长丰发现了好东西,跑到园子里掐了一大把葱叶子。 钱亦文趁李长丰不注意,溜回屋里,把牛黄拿了一部分出来,装在了三角兜子里。 然后把英子叫到一边,偷偷交给了她。 “媳妇儿,这是牛黄,你经管着,千万别整丢了。也别挤压,这玩意儿易碎……” “拿它……你要卖了?” “嗯。有点用处,晚上咱躺被窝里,慢慢说……” “滚……”英子瞪了他一眼,哪回钻进被窝里,你说过一句正经嗑? 数量出来后,一算账,李长丰乐了…… 一等品752斤,二等品686斤,三等品240斤。 一等品是一块两毛六一斤,九百四十七块; 二等品是一块二一斤,八百二十三块; 三等品是一块一一斤,二百四十块。 共计是两千零三十四块! 要不是因为李长丰兜儿里还有点零钱,带的那两千块钱,还真就不够用了。 “兄弟,到20号的时候,还能有这么多不?”李长丰问道。 钱亦文指了指李豆腐匠说道:“这你得问你们一家子。” “啊?”李长丰很奇怪,这个掌柜的,是怎么当的呢? 钱亦文说道:“下边的事儿,都是经李哥手办的,他比我知道的多。” 豆腐匠子找到了存在感,向前迈了一步:“前两天,我又往山里跑了几个屯子。那边更偏,去一趟就不少往回拉。” “李哥,说重点!”钱亦文对豆腐匠子说道。 “嗯……要是不用往回拉,都放我妻侄儿那儿,就这一千多斤,我一个人,用不了十天就能划拉够喽。” 李长丰说道:“行,那你就不用往回拉了,都搁那边吧。我下趟来,还像今天这样,把车直接开那儿去装。” 钱亦文说道:“李哥,老这么整,不好吧?公家的车呀……” 李长丰瞄了一眼远处的司机,凑近钱亦文的耳朵边说道:“小孙不说,谁能知道?到时候给他整条烟,他都得挂十档给你跑……” 钱亦文会心一笑,心中明了。 李长丰冲着司机喊道:“小孙,道儿咋样?好不好走?” 小孙皱了皱眉头,说道:“倒没啥太难走的地方,就是靠山近的地方,全是水打沟,不敢快开,颠达得厉害。” 四叔立马站了出来:“没事!正好明天骡子车不用往平安跑了,我赶上车,拿锹把那些沟都给你出溜(出溜:一种态度敷衍的修整)平了,保证你下趟来,走的都是溜平地儿。” 钱亦文看了一眼四叔,心中暗想,关键时刻,四叔这脑瓜子,是真有转速啊! 钱亦文把两捆子钱交给四叔,说道:“四叔,我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钱先放你那儿。李哥要用,你就给他拿。” 又转头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明天按着个儿的告诉来卖药材的,小根蒜不收了,黄芪再提二分钱!” “啊?还涨价?”二大爷嘟囔了一嘴。 “二大爷,到啥时候说啥话。少挣一分钱,也总比被人家抢走了强吧?”说着话,朝三弯子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第80章 自从他提价了以后,村民们采了药回来,认可绕二里地,也得把三弯子躲过去,往他家送。 三弯子无奈,也把价提了上来。 这样一来,价格又一样了。 这时候不提价,还啥时候提? 不多提,就提二分钱。钝刀子剌肉,痛感十足…… 二大爷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小根蒜咋不收了?我看这几天那些上地铲地的,腰里都别个口袋,一边铲地,一边划拉小根蒜呢。” “二大爷,到季节了,都窜薹了,浆气开始往上渡了。那点好东西,都用到开花打籽儿上了,根子上都没东西了,药性不够了。” 二大爷点了点头,心中明了:“中!那我让他们把手里的交上来,就不挖了。” “二大爷,等我回来,你还得去黑瞎子沟……” “中!瞎子跳井,哪儿还不背风呢?发配到哪儿,就在哪儿眯着呗……” 二大爷还是你二大爷,又顽皮了…… 大东风开动起来,后边一群半大小子跟着跑,闻着那股子汽油味儿,不顾一路烟尘…… 刘忠家门口,爷俩见有这么大一辆车过来,赶紧把摆在大门外的王八秤往回挪了挪。借人家的,再给碰坏了,还得赔人家钱…… 车到近前,钱亦文和英子坐在车里微笑的样子,爷俩可都是看得真儿真儿的,不免又被气得鼓儿鼓儿的…… 四个人坐在车上,确实是有点挤。 钱亦文怕挤着英子,老往李长丰这边靠。 李长丰被挤得急眼了,对钱亦文说道:“别往这边挤了,再挤我都坐档杆子上去了!” 钱亦文笑道:“我这不是怕挤着我媳妇儿吗?” 李长丰横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是怕挤着弟妹,你让她坐你身上得了。” “我看行!”钱亦文扭头,嘻皮笑脸地问英子,“媳妇儿,我抱你呀?” 羞得英子的脸,和她围的头巾一样红,嗔怪道:“当着外人,啥都说!你不要脸,我还得要呢……” 那一年,街上流行红头巾…… “你看,那你怕啥的呢!咱们可是正经两口子。” 钱亦文说完这话后,回头一看,李长丰正在那跟他翻眼珠子呢。 “怎么的,你这是混熟了吧?你这是点谁呢?”李长丰说道。 钱亦文赶紧说道:“李哥,哪敢说你,你那也都是正经两口子……” 一听他说“都是”,气得李长丰使劲儿在钱亦文的腰上拧了一把,疼得他直咧嘴。 一旁,小孙呵呵笑出声来。 “笑个六!好好开你的车得了!”李长丰骂道。 …… 大东风把一车黄芪卸到了李长丰自己的库房后,直接开到了药材公司的后院。 朝中有人好做官。 李长丰直接带着钱亦文和英子从后门进屋,把已经锁门要走的质检员给叫住了。 “老吴,晚走一会儿,我这儿有点东西,帮我看一眼。”李长丰说道。 “李股长啊!又得着啥好东西了?” “嘿嘿……牛黄。” “啊?这玩意儿,可是好几年都没看着了……” 老吴戴好套袖,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李长丰说道:“李股长,打算出手啊?” “不出……”李长丰一指钱亦文,“我小老弟儿家的,存了多少年了,信不实,拿来让你帮着看看。 “这个,小老弟儿给你买的……”一盒红山茶,揣进了老吴白大褂的大挎兜儿里。 “你看看你,一个单位的人,你扯这个干啥?”老吴一边斜眼瞄了一眼兜儿里的烟,一边抄起了小刮刀。 “下手轻点呗?”一盒红山茶,改变了老吴的手劲儿…… 鉴定结果:纯正胆黄! 天平上显示:234克…… 买哪个呢? “好玩意儿啊!”老吴一边摘套袖,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问道:“这是……老东西?” 第81章 钱亦文答道:“嗯。” “多少年了?” “有……有十来年了吧?” 老吴淡淡说道:“经管的挺上心哪……跟上个月刚取出来的似的。” “那是……”李长丰说道,“人家好几辈子人都在这行里混的。” 被老吴一眼看穿,钱亦文一声憨笑,难掩尴尬。 看看,这个呢,就叫专业了…… “老吴,一块上家喝一口去?”李长丰笑呵呵地礼让着老吴。 “不了,儿子和儿媳妇儿都出差了,我得去幼儿园接孙子去呢。” 钱亦文心头一动,随口一问:“吴叔,孙子多大了?” “四岁了。”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这会儿的钱多,八成是正在奶奶的粗放管理模式下,在园子里尿尿和泥玩呢…… 饭店里,李长丰对钱亦文说道:“你这点东西,顶两个万元户了!这么多钱,盖个小楼都够用了。” “山沟子里,哪用得着盖那么好的房子。有个砖房,就不错了。”钱亦文笑笑说道。 “准备什么时候动工?”李长丰问道。 “回去我就办房基地的事儿。李哥,你在这边帮我找施工队。” 英子看了钱亦文一眼儿,心想,这是有钱胆子壮了,盖房子这么大的事儿,自己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又一想,释然了……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那件要趴被窝里说的事儿。 李长丰立马答应下来。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最好是那种包工包料的。” 英子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八字儿还没一撇呢,瞎张罗啥呀?万一不成,多磕碜……” 李长丰说道:“你就放心吧弟妹,现在这东西这么缺,我一个电话过去,他都敢半夜光腚跑过来!” 英子听了,抿嘴低下头去。 李长丰看出了英子的窘迫,赶忙说道:“弟妹呀,我是个糙人,说话就这样。和你家这个不一样,我说啥要是不对劲儿了,你别往心里去。” 英子一笑:“没事儿,说话哪有照着书本说的。” “那可不一样。你们家这口子,那一看就是文化人儿。起那名儿,都和我们不一样。亦文……亦文……多好听! 又转向钱亦文问道:“兄弟,你这名儿,文绉绉的,是有啥讲究吧?” 提到自己的名字,钱亦文略有些伤感:“李哥,也没啥讲究。可能是我爸太想让我成为一个文化人了吧,所以给我取名叫‘亦文’。” “那这么说,老爷子也是个文化人儿呀!” “嗯,还上过私塾呢。比我可强多了。” 李长丰想了想说道:“按你这岁数来看,老爷子应该年龄不会太大呀?咋没那么早呢?” 英子一旁赶忙插话:“心脏病……” “能当上会计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么早就过世了,怪可惜的……”李长丰感慨了一回,又说道,“你听听我爹给我起这名儿,还长丰……要多土有多土。” “挺好听的呀!永远丰收……”钱亦文还真想不出更好的词来解释他这名字。 “拉倒吧!”李长丰一挠脑袋,说道,“小时候上学,老师都不正经叫我。” “老师咋叫?” “老师管我叫李长(zhang)丰。长丰长疯……” 钱亦文听了,哈哈大笑,说道:“那你得感谢老师才对,他不这么叫你,你能窜成一米八大个儿吗?” 说笑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李哥,你咋不今天就给王秉春打个电话呢?” “用不着!他现在要是知道信儿了,一宿都不带睡着觉的。” “万一他要是有事儿,不在省城呢?”钱亦文小心问道。 “也是哈……万一要是又跑哪个娘们儿那去了,还真不好找他。那我现在就去给他打一个。”说罢,起身就去找地方打电话了, 第82章 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菜上来了你们先吃着,不用等我。” 李长丰走了后,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听听这就叫‘啥人心里寻思啥事’,屎壳郎看啥都像粪球子。” “李哥……他咋地呀?不正经啊?”英子憋着笑问道。 “正经!太正经了……”钱亦文笑道,“大部分时候都正经。白天正经,跟男的正经,其它的,就不好说了……” “你咋知道?”英子问道。 “我猜的……”钱亦文蒙混了一句,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说房子的事儿?” 英子说道:“你不是要晚上说吗?”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我怕晚上没空儿…… “媳妇儿,我寻思着要盖就盖个大点儿的,把二大爷和四叔的都带出来。岁数大了,早晚得有个人经管他们,反正也不差那几块砖,你说呢?”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行。反正他们就算还住原来的房子,白天也都是在咱家帮着干活儿。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愿意来呀?那倔脾气一上来,谁能整了?” “没事,只要你同意了。到时候,我想办法。” “你就定呗,还问我干啥?” “不问问你,我哪敢定啊……”钱亦文想了想,又嘻笑着说道,“要不,把咱爸咱妈都接来?亲家扎堆儿,相互还有个垫嘴儿的,这一天肯定是得老热闹了……” “你……”英子不乐意了,“你让我爸妈来,就为了看热闹?” “没有没有……看着他们乐呵,不好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有儿子,哪能上你这来……” 正说着话,李长丰回来了。 “咋样?”钱亦文一边问,一边打开了一瓶老边烧锅53度。 “我说他半夜能跑来你们还不信,我还没等说完呢,就要撂下电话往这儿跑!”李长丰撇嘴说道。 钱亦文乐了:“那你咋没让他来呢?” “得了吧!开个小破车,黑灯瞎火的,走半道儿再杵壕沟里去,那可完犊子了……”李长丰一边说笑着,一边端起杯来,冲着钱亦文一举,“来,喝酒……” 钱亦文问道:“他明天几点能到?” “得中午吧。明天上午,我带你们先去妇幼保健站,中午再上我单位门口等他。” 酒足饭饱,钱亦文叫过服务员,想要结账。 “你这不是埋汰我吗?上我这儿来了,哪能用得着你花钱呢?” 撕撕巴巴,把钱亦文累了个够呛,这五块五毛钱也没花出去。 找了个招待所,也没让钱亦文花钱。 “两块钱的玩意儿,你跟我争啥?” 钱亦文想,这人,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在自己的前世,就混成了那个样子呢? “还有蚊帐……”英子念叨了一句,开始找被子。 条件不错,还有最蚊帐……被子呢?怎么睡呀? 这年代的旅社,双人间都是两张床。 两张床,分列两边,中间隔着一个小床头柜,这辈子都眼巴眼望地靠不到一起的那种。 “媳妇儿,洗洗脚,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去完医院,咱抽空去一百、二百看看。” “有啥可买的?” “不看看,咋知道身上缺啥?” 一边给英子搓着脚,钱亦文一边说道:“今天走道儿多了吧?你这脚,又肿了不少……” “嗯……”英子说道,“这段时间……也是真有点胖了。” 钱亦文抬脸看了一眼英子略显圆润的脸,笑嘻嘻地说道:“好像是胖了,脸都圆了。” 英子一蹬脚,说道:“你从下边往上看,骷髅头都是大饼子脸……” 钱亦文嘿嘿一笑。 也是,要不然那些人自拍咋都低着头呢…… 看来,媳妇儿还挺时尚的,连收下巴显瘦的道理都懂。 洗完了脚,小心在意地擦干后,钱亦文脱了衣服,顺手丢在另一张床上。 第83章 然后,又接过英子的衣服,也都丢在了床上。 “你咋不挂起来呢?不都堆出褶子了吗?” “一宿功夫,没事儿。的确良的,压不出褶子……” 说着话,嬉皮笑脸挤上床来。 “你跑这边来干啥呀?那边不是有床吗?” 钱亦文顺手一指:“那不是放着衣服吗?你往里点儿……” 呲溜…… 就钻了进来…… “哎哟,好像是胖了不少哈……都涨手了……” “哎呀……” 英子的身子一抖,想脱开他。只是,又怎么能够? …… 翌日。 英子一觉醒来…… 晃了晃身子,背后的钱亦文,没动静。 不起来是不行了,一会儿李长丰来了,让他给堵了被窝子,那成啥了…… 翻了个身,贴在背上的钱亦文才算是分离下来。 往旁边一滚,一条胳膊直接就耷拉到床下去了。 英子赶紧一把捞住了他。 这一米二的小床也太窄了,一骨碌差点掉下去。 钱亦文眯眯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脸上带着不阴不阳的笑…… 英子见他压根儿就没睡,急忙松开了手。 “我……我怕你掉下去……” 钱亦文听了,接着往下滚,英子又本能地又把他扳了回来。 就着这股劲儿,钱亦文欺身向前,一把搂住英子:“妈呀……可吓死我了!” “快起来吧,天大亮了,一会儿李哥来了多不好。” “他还能进屋来呀?”说着话,又往里挤了挤。 “哎呀……细痒……”英子拿手挡住了钱亦文的口鼻,防止他粗重的呼吸往脖领子里钻。 “快起来吧……” “不的……”钱亦文哼哧了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英子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这活儿,哪有老娘们儿先动手的? 这么多年了,啥规矩,你忘了吗? 犹豫了一会儿,见钱亦文闭着眼睛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就又推了推。 这一推,钱亦文还拧答起来了。 无奈,英子只好红着脸,轻轻在他脸上快速啄了一下。 虽是惊鸿般掠过,也使钱亦文如同吃了七碟八碗一样饱足。 大力箍了箍英子,才恋恋不舍地翻身下地,把英子的衣服一件件拿给她。 “待会儿,别忘了提醒着我点,得去信用社办个存折。” “家不是有吗?自打那年大队给统一办了之后,一年到头也用不着一回,咋还办?” “那么多钱,王秉春哪能带现钱来?指定是得转账。家里的存折没带来,指不上。” “嗯……” 两人洗漱完毕,来到服务台的时候,李长丰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了钱亦文和英子,起身迎上,说道:“没个紧慢,这咋还溻窝子呢……” 钱亦文笑道:“好不容易今天不用干活儿了,还不得多睡会儿?” “赶紧吃吧,包子都凉了……” “李哥,妇幼保健站离这儿远吗?”钱亦文问道。 “不远,拐过去就是。”李长丰说道,“远能咋的?满大街都是出租车。” 顺着李长丰手指的方向,钱亦文一看,果然…… 门口就停着几辆三轮车。 这出租车,好! 视野开阔,车门子够大,还是后开门的…… 果然如李长丰所说,出门没走几步,妇幼保健院就到了。 这时候的县城,能有多大? 要是再往前走几步,都能看到庄稼地了。 李长丰的交际,果然广。 哪儿哪儿都有熟人…… 挂了个号,直接就带着他们进去找医生了。 “姐,又来给你添麻烦了……”刚进屋,李长丰满面笑容地和大夫打起了招呼。 “我给你添的麻烦,还少吗?”年轻漂亮的女医生从桌子后边抬起脸来,见是李长丰,莞尔一笑。 “这是我一个小老弟儿,住乡下,急着赶车回去,下午不一定有车了。你先帮他媳妇儿查查。” 第84章 “李股长说了,哪敢不办?” 漂亮女医生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意味儿,与医疗无关。 钱亦文知道,这是李长丰的三大爱好之一,也差点没栽在这上边。 “咋样?” 医生手里的探头,来来回回地在英子的肚子上划拉着。 把英子的心划拉得一阵阵不落底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挺好,一切正常。” 回到办公室,钱亦文试探着问道:“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可不能说,纪律问题……” 医生一边在纸上写着字,一边问李长丰:“我侄女儿那工作的事儿,有没有点信儿?要是再没信儿,人家可自己找门路了。” “快了快了,这几天人秘股的人没在,等他回来我就催他。” 李长丰说完后,又替钱亦文说了一嘴:“你就告诉他吧,也不是外人……” “这哪儿行!说漏出去,我还干不干了?”斜瞟了李长丰一眼,又说道,“工作丢了,你能养活我呀?” “嘿嘿,能……”李长丰瞅了一眼英子,干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好歹告诉他们一声,该准备些啥东西,这眼瞅着都快生了。” 医生想了想,向门外看了看后,说道:“准备点花衣服吧……” 李长丰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姐呀,你那玩意儿,不能有错吧?真是个丫头片子?” 回头又看了一眼钱亦文,尴尬一笑:“嘿嘿……时代不同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儿。” 钱亦文的内心,却是一阵狂喜! 这回,可是更好玩儿了…… 皮夹克、小棉袄换着穿,那得多爽? 当时,兴奋就写满了整张脸。 抱着英子,就在脸上亲了一口,全然忘了年代…… “太好了!”钱亦文摸着英子的肚子说道:“媳妇儿,你这肚囊子,可真是个宝贝!” 两口子在一旁互动的当口儿,医生附在李长丰的耳边,小声说道:“一个丫头,咋把他高兴成这样?” 李长丰寻思了一下说道:“带把儿的,人家不缺……” “你这小兄弟可挺开放的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又上手又动嘴儿的。”斜了李长丰一眼后又说道,“比你还放得开……” “我要是现在也像他一样,放开了,你敢吗?”李长丰眯着眼睛,小声说道。 医生一撇嘴,假装没听见。 拿出几颗塔糖,对钱亦文说道:“这个,给孩子拿回去。” 看着手里的塔糖,钱亦文忍不住就要拿出一块儿来塞到嘴里。 那软糯香甜的味道,记忆犹新。 小时候,糖是稀缺物。 自己童年的大部分甜蜜,都来自这种无论从形状还是味道上都很诱人的“零食”。 高兴之余,钱亦文跑到院外的小商店,花五毛钱买了些花花纸包装的水果糖,堆在了医生的桌子上。 “你这小兄弟,还挺会来事儿的。”医生一边剥了一块糖递过去,一边对李长丰说道。 “要论会来事儿,你不比他强?” 医生扫了一眼门口探头探脑的人,脸色微变,叫道:“下一位!” 妇幼保健站门口,钱亦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 看着一直笑眯眯看着英子的钱亦文,李长丰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瞬间发光了,还他妈挺热,得有100多瓦、六十多摄氏度……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突然间有点事儿,需要马上去处理一下? 想到此,李长丰说道:“兄弟,你陪媳妇儿四处逛逛吧,我就不在旁边碍眼了。” 这话,正对钱亦文的撇子(对撇子:恰好对应了某种需求)。 当下,痛快地说道:“李哥,你要有事儿你先去忙,我俩不用你陪。” “行,那我就不陪你们了。往前走,第一个十字口儿,往右边拐,服务楼、一百、二百,都在那条街上,那里最热闹。” 第85章 临走时,不忘嘱咐一句:“别忘了,十一点前来我单位门口会合。” 接着又嘱咐了一句:“钱……加点小心!” “放心吧李哥,都在我媳妇儿肚皮底下夹着呢……” “啪……”英子一个大巴掌直接呼了上来,“虎咧咧……” 果然,拐角过后,一片繁华景象。 宽阔的街道,行人和自行车居多。 断断续续跑过的几辆小车,全都压着双实线,走在马路中间。 钱亦文想,这么开车,要是在后世,一百本驾驶证,分儿也不够扣的。 但也没办法,行人都不走便道,就更别说自行车了。 给机动车留下的,就中间那么一窄条…… “买条裙子?”琳琅满目的柜台前,钱亦文问。 英子一扭身:“露个腿肚子,咋往出穿?” 钱亦文呵呵一笑,指了指身边来往的时髦男女:“你看,人家那大腿不都在外边露着吗?” 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我可不敢!” 钱亦文的眼睛,盯着一个“八片裙”从身边飘过:“媳妇儿,你快看,这个露的更多,大腿弯子上边,还露出一尺七八呢……” “你个流氓!” “你不露,还不兴我看看别人的?” 英子气得一扭身:“那你看吧,我走啦!” 钱亦文赶紧赔笑,说道:“要不,买条喇叭裤?” 英子看着身边走过的“喇叭裤”,一脸惊讶地说道:“咱们穿这样的裤子,回屯子拿它扫地吗?” 看来,这个媳妇儿的思想,还得一段时间能改造过来…… 好歹着在鞋帽柜台前,钱亦文强拉着英子停了下来。 售货员按照钱亦文的意思,把一双圆口半跟儿皮鞋从货架子上拿了下来。 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钱亦文。 从头顶的绿军帽,到洗得发白的一身蓝涤卡,再到脚上的黄胶鞋。 连他手上沾了些许泥土的三角布兜儿,也没放过…… “二十九块五……”售货员一侧嘴角上扬,另一侧保持着原状。 “二十九块五?”英子张大了嘴巴,“可不买!” 售货员掐着鞋帮儿的手,压根儿可就没放开,就等着英子这句话呢。 当下,一双漂亮的红皮鞋又被拿起,仿似两架迫降失败的飞机,又重新拉升了高度…… “同志,等等……”钱亦文眉头微皱,开口了。 “试一下,行吗?”钱亦文又问。 “脚干净吗?”服务员问道。 一双皮鞋,犹豫着返航…… “我天天给洗,你说干不干净?” 钱亦文想,你这种态度,我就得先把你的三观震碎再说。 果然,钱亦文的话,差点没惊掉售货员的下巴。 烫着了似的,把手从皮鞋上拿开了。 你们两口子的事儿,非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钱亦文放眼四顾,连个鞋凳儿都没有…… 无奈,只好抱住了英子的一条腿,英子差不多是坐在他的肩膀上,把鞋穿好的。 “来,走两步!走两步!”钱亦文拉着英子的手说道。 “别的了,再把鞋底子给人家踩埋汰了……” “没事儿,走两步……”钱亦文坚持着。 柜台里,售货员甩过一张硬纸壳儿,说道:“踩着这个……” “怎么样?大小合适不?”钱亦文问道。 “多少有点挤脚。”英子跺了跺脚,说道。 “同志,换大一号的。” 售货员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钱亦文。 买不买不知道,还挺能折腾人! 又试了一双,英子小声问道:“真买呀?太贵了……” 钱亦文向柜台里瞄了一眼,故意大声说道:“试了两双了,不买你好意思走吗?” 又对英子说道:“你把钱给我!” 英子一愣。 这段时间,他都不经管钱的,怎么今天还要上钱了? 第86章 不解地看了看钱亦文,还是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 那厚厚的一沓,光大团结就得有二三十张,把售货员都给看直了眼儿。 我的妈呀,大……大大半年的工资啊! 钱亦文把钱揣进兜儿里,问英子:“你觉得哪双合适?” 英子想了想,说道:“还是这双小号的吧。” “不是挤脚吗?” “脚肿着呢……”英子压低了声音,“等生完孩子,消了肿,这大号的该不跟脚儿了。” 钱亦文故意加大了音量:“一双鞋的事儿,我哪能让它委屈了我媳妇儿的脚?就来大号的吧。消肿了,咱再来,买合脚的。” 转头又对售货员说道:“再拿一双灯芯绒的平底鞋。” 跟着又补了一句:“大一号和大一号半的,直接都拿出来吧,省得一趟一趟麻烦你。” 售货员把两双布鞋摆上柜台,犹豫着指了指英子脚上的皮鞋,问道:“那个……还要不要?” “要!咋不要?”钱亦文态度坚定,开口说道,“带着孩子,买双平底鞋,是给她平时穿,得劲儿。” 试好了两双鞋,钱亦文伺候着英子把那双灯芯绒布鞋换好,牵着英子的手,转了两圈。 “嗯,媳妇儿俊,穿布鞋也好看!” 说得英子脸一红:“这老多人,别啥都说……” 两双鞋,共计三十二块一。 “同志,麻烦问一下,卖手表和首饰的柜台,在哪边?”一边付钱,钱亦文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售货员木讷地向后一指:“楼梯上去,左手边……” “谢谢!” 看着钱亦文挽着英子的手臂走上楼梯,年轻的售货员想: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发一打儿? 一打儿十二个,英制单位,现今的生活中也还没有被完全取消,很多商品包装都以一打为准。售货员的心野不野? 楼梯上,英子依在钱亦文的身边:“那么贵的东西,去看它干啥?” “看看呗,看又不要钱……”钱亦文淡淡说道。 “你可不能买呀!”英子停住脚步,“你……你把钱给我交出来!” “还没焐热乎呢,你让我再稀罕一会儿。”钱亦文嬉皮笑脸地说道。 此时,英子才知道,财政大权这一交,自己就啥也不是了…… “你……你个大骗子!” “嘿嘿……” 虽然钱是在钱亦文的手里攥着呢,但这回英子是说啥也没让他得逞。 一百多块钱的全钢表,要是真买了,英子的心得疼得不行不行的。 更不用说六七十块钱一克的金子了。 钱亦文要买衣服,她也不让。 “咋买?买现在能穿的,过几个月孩子出生,就穿不了了;买孩子出生后能穿的,现在又穿不上。买它干啥?” 钱亦文也是没招儿没招儿的,只好听了英子的。 哼!看在闺女的面子上,今天就不和你一样儿的了。 你总不能天天跟着我吧?总有一天,看我怎么把你收拾得……漂漂亮亮的! 下楼的时候,英子寻思了一下,在柜台前停住了脚步:“你也买双皮鞋吧,出门穿,总不能老穿胶皮鞋见人吧?” “不用……有多大能耐,跟穿啥衣服、啥鞋没关系。你看马……那个马什么,穿件圆领汗衫,谁敢说人家不精神?” “你说谁?马什么?” “一时忘了……管他干啥,反正神马都是浮云。我也不见啥大人物,等以后要见大人物了,我再买。” “一会儿要见的王……王春秉,不就是个大人物吗?” “人家叫王秉春……呵呵,他可真不算什么大人物。” “那得啥样的才算是大人物呢?” “我哪知道呢?”钱亦文不敢再多说了。 你再等等,就知道谁是大人物了…… 第87章 提到王秉春,钱亦文想,应该早点去等着人家了。 揣着办好的存折,来到药材公司大门口的时候,李长丰正陪着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烟呢。 “实在是不好意思……老娘们儿买点东西太磨叽,来晚了……” 钱亦文一脸歉意。 借着这点歉意,钱亦文看了英子一眼。 他知道,王秉春这个略有些秃顶的小胖子,时间观念很强。 王秉春扫了一眼钱亦文,心中已有定位。 这,就是一个意外发了笔横财的人。 好命儿! “上我车里吧……”王秉春领先向车子走去。 车上,王秉春拿出了他的小戥(deng)子,对钱亦文说道:“有长丰在,咱们就不磨叽了。我先看看货。” 钱亦文从三角兜里拿出牛黄来,递了过去。 王秉春一边小心地剥开棉花,一边对钱亦文说道:“小伙子,胆子挺大呀!这么值钱的东西,你就这么满大街拎着走了一上午?” 钱亦文憨笑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大老板,夹的是皮包,穿的也溜光水滑儿的,有人惦记。我一个泥腿子,拎的这个破兜子,扔大道上,人家都得踹两脚。我怕啥?” 王秉春取出一根银针,在一块牛黄上轻轻一刮,一点粉末接在了指甲上。 另一只手伸进嘴里,沾了点唾沫,在指甲上来回揉搓了一会儿,然后又打开一个水杯,把手指伸了进去。 这场景,看得英子直咧嘴。好好的一杯水,让你给整成泔水了…… 停了一会儿,王秉春把手指拿出来,又搓了搓,指甲上的黄色,依然如故。 接着又晃了晃水杯,一抹淡黄慢慢洇开,杯底并无一点残渣。 王秉春的心里有数,马上开始整景儿了…… “小老弟呀,成色稍差了点……”王秉春面带惋惜,摇着头说道。 “老板,昨天刚鉴定过的,药材公司的人可说是上好的胆黄呢。”王秉春的套路,钱亦文再熟悉不过。 “这样吧,我也大老远跑来了,我给你出个公道价。药材公司的价格是八十五,我给你八十六,多了我可就不能收了。” “老板,没事儿。你要是出不到九十五,我就先不卖了。” 一边说着话,钱亦文一边抖开了三角兜儿,继续说道:“咱们五六百种成药都得用这东西,连国产带进口都远远不够用。反正也没啥急用钱的地方,我再留留,过年儿涨价了再出手吧。” 一边说,一边拿起棉花开始重新包裹起来。 王秉春一愣,没想到人家还提前备课了。 只是,心中还是略有不甘。 再抻抻看,省下一千是一千! 当下,不动声色地嘱咐了一句:“包时候加点小心,要是碎了,以后你连八十六都卖不上了。” 说完了,偷瞄了钱亦文一眼,转过头去,和李长丰扯起别的话题来:“再过一段日子,五味子快收了。准备得咋样了?” 李长丰说道:“还是那几条路子,去年那个量,没问题。” “那不行啊!”王秉春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后视镜,“这两年五味子用量一直看涨,得多收啊!我一吨再给你涨八十,你看能不能把量翻个倍?” “一万五千斤?”李长丰惊讶道,“我试试吧……” 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正在小心地包裹着牛黄,看似并没有留意到他们说些什么。 包着包着,八成是有点心烦了,眉头皱了起来。 冲着英子喊了起来:“你个败家娘们儿,就坐那干瞅着,你就不能伸把手?回去的车就那么两趟,一会儿赶不上了!” 第88章 英子被他说得一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费了半天劲儿,两口子才算是又把牛黄重新包好了。 钱亦文打开车门,对李长丰说道:“李哥,家里的黄芪,我得回去监督着分等。这趟我就不到家了,下回再去看嫂子和孩子。” “啊……”李长丰随口应答着,眼睛却盯紧了王秉春。 王秉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斜了斜身子,正了正后视镜。 看着钱亦文坚定地走出了几步后,王秉春突然摇下车窗,大声说道:“最后一口儿,九十!行就行,不行拉倒……” 钱亦文回头笑笑,又接着走。 “这人咋他妈这么犟呢?”王秉春在车里小声嘟囔了一句。 李长丰心里不乐意了。 凭啥不犟?一克就差五块,那可就是一千多块钱哪! 那一千多块钱,可他妈都是我的呀! “回来回来……”几番纠结后,王秉春终于投降了。 一边叫钱亦文回来,一边摇头叹气。 钱亦文和英子,又重新回到了车上。 一边称重,王秉春一边问道:“你刚才说你家里有黄芪?” “嗯……” 王秉春突然抬头问李长丰:“你交到我手里的那些,是不是他的?” 李长丰低头说道:“有点儿,不多……” “嗯……” 钱亦文赶忙岔开话头:“老板,你是给现金,还是给我汇?” “一会儿上银行,我给你汇吧。” “哎呀,那还得让老板搭上手续费,怪不好意思的……” “几个钱,小意思!” 钱亦文成功转移了话题,王秉春也称完了重。 王秉春摸起一个计算器,叮叮当当按了一通。 233克,单价95元,22135元! 去银行之前,王秉春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块最大的胆黄,是方形的……” 钱亦文假装糊涂,问道:“方的圆的,有啥不一样吗?” 王秉春不错眼珠地盯着钱亦文的眼睛:“如果胆囊里只有这么几块,应该都得是圆形或卵形的。方的……说明胆囊里很挤呀!” “老板,方的圆的,药效一样,管它那么多干啥?” 钱亦文的面部表情中,大有“反正钱马上就到我兜儿里了,爱咋咋地吧”的意思。 王秉春疑惑地看了一眼钱亦文,心想:这小子,吃完猪肉在这跟我装回族同胞呢! 当下,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小老弟,有名片吗?也给哥一张,以后有个啥事儿,相互也是个照应。” 钱亦文接过名片,淡淡说道:“老板,一个乡下人,哪有那玩意儿。” 说罢,将名片轻轻放在李长丰视线所及的地方:“老板能找到李哥,就能找到我了……” 王秉春愣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行!你要有啥事找我,也和你李哥说一声就行。” 一边说,一边打开小皮包,两盒大重九甩了过来。 钱亦文一见,心中暗笑。 老哥这散烟的习惯,看来是由来已久啊。 前世,但凡钱亦文给他介绍个新客户,他便哗啦一下打开他的驴牌夹包,一边抖着腕子上的大金表,一边扽出一盒华子,姿态潇洒地甩在桌上。 遇到有人客气,必是得以蹩脚的淞江方言回上一句:“抽吧,啥好玩意儿怎地?” 说得好像这东西是他自己家产的似的…… 从信用社出来之后,三个人目送着王秉春开车离去。 钱亦文心想,按照市场行情,王秉春把这点东西压到年后,他这几千块钱,就轻松到手了。 王秉春的车没影儿了之后,李长丰回头盯着钱亦文看了几秒,竖起大拇指:“兄弟,事儿办的够敞亮!” “李哥,我也没干啥呀?”钱亦文笑笑,不以为然。 第89章 “李哥眼睛又不瘸,这点事儿还能看不明白?” “嘿嘿……” “哥也知道,你跟他周旋了这么半天,话可都是替我说的!这样,今天别回去了,上我家去,哥给你露一小手儿,整几个硬菜,咱哥俩好好喝点儿。” 钱亦文说道:“不了李哥,一会儿把钱给你取出来,我俩就回去了。家里扔下老人孩子,在外边哪能安心?” 钱亦文心知,此时的银行转账,没个十天半月,是到不了账的。分行、总行的来回递转,还得麻烦邮政给送单据,很麻烦。 但他也知道,李长丰是不会好意思当场就接下这钱的。 果然,李长丰顺着他的思路就来了:“行!那就下回吧。钱,你就不用取了,我也不打算要那么多,你看着给我点,不坏了行里的规矩就行了。给一块钱,哥不嫌少;给一千块,我也不嫌多! “再说,你的下一批黄芪,这些钱都不见得能够,你取它干啥?” 钱亦文心中明白,这是想把2330元变成1000元的意思。 当即说道:“李哥,这可不中!两千三百三十块,一分不能少了你的,咱得说到哪儿做到哪儿。 “真要是哥看兄弟日子过困难了,到家里甩炕上个千八百的,那是哥哥对兄弟的照顾。但是,事儿,要一码归一码……” 顿了顿,又说道:“何况,我这房子,还得指望着你帮我找人盖呢……” “这点小事儿,你就交给我吧!”想了想,又说道,“要我说,你还是别走了。我现在就给你摇人儿!” “得了吧,我还是先把房基地的事儿先整明白了再说吧。万一要是整秃噜了,那多没面子呀!” 李长丰哈哈大笑,一拍钱亦文的肩膀,说道:“行,那我就等你信儿了。你那边一有消息,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把人给你带过去,你们商量。”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开怀大笑。 回来的客车上,钱亦文笑着对英子说道:“李长丰这条线儿,算是稳定了。” 小客车…… “你咋这么肯定?你又没钻他心里头去看?” “他干的事儿,沾着点那个……一般人,他不敢往家领。他肯说出让咱们去他家吃饭的话,就说明他已经不拿咱们当外人了。” “要是真这样,你看看能不能再和他多干点别的事儿。”英子说道。 “一步一步来吧,现在就挺好了。” 英子想了想说道:“刚才他不是和王秉春说要收五味子吗?你跟他提一下,咱们那边山上不是有的是?你也帮他收呗。” “哎呀!挺会把握商机呀!”钱亦文突然意识到英子的进步,嬉笑着夸了一句。 英子暗想,这不是守着啥人学啥人嘛…… “行,下回见面,我提一嘴,看他啥意思。”想了想,又说道,“要不,你说?” 英子说道:“老爷们儿的事儿,我可不跟着掺合。” 钱亦文鼓励道:“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掺合一下的好……”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握了英子的手,关切地问道:“刚才我那一嗓子,没吓着你吧?”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这要是就吓着了,怕是早就吓死几回了……又不是没经历过。” 一句话,说得钱亦文又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 …… ps:温馨提示各位书友,前方有个雷! 以下两章,内容重复,系发布时的系统错误,非作者人为。 对于给您的阅读造成的小困惑,表示歉意! 中巴车晃悠到平安镇的时候,太阳都快卡山了。 小两口只能在董长贵这里住下了。 就算是天早,去往三合堡也没有车。 供销社里,两人买了些肉菜之类的,又给老头儿拎了两瓶高贤老酒。 第90章 出现在大门口的小两口,让英子妈心头一惊。 这是咋了?这么晚回门,不是又干起来了吧? 但一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像。 于是,赶紧迎了出来。 “你俩这么晚,这是干啥来了?” “妈,刚从县里回来。”英子答道。 “上县里干啥去了?” “他非要让我去县里检查一下身体。” “咋啦?哪儿不得劲儿了?” “没病,就是看看孩子正不正常……” 英子妈一连串的发问,惹得董长贵不耐烦了。 “还不快点整饭去,磨叨啥?” 英子妈说道:“那不都做好了吗?一会儿儿子回来了,咱就吃。” “再整俩菜!” 英子一边帮妈做着饭,一边继续接受着当妈的盘问。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帅小伙儿来。 “呀,姐回来啦!”又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钱亦文,隔着屋门说道,“姐夫……姐夫也来啦……” 董树果,文化人。 念足了三七一十四年大书,人还没到家,镇中学就把编制给弄好了。 董树果是英子哄大的,跟姐姐最亲,但正如国情所体现的那样,有时候也干仗。 钱亦文还记得他跟英子结婚那天,董树果哭了个稀里哗啦。 只是,小两口回门的时候,却又把英子按在炕上捶了一顿。 一边打,还一边问:“三四天都不回家,你就不怕妈惦记吗?” 眼前,董树果已经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小伙子了。 对姐姐还如从前那样好,钱亦文和英子刚结婚那会儿,对姐夫也好。 但现在…… 嗐!就那么回事儿吧…… 勉强礼貌地和钱亦文打了声招呼后,董树果就跑到了英子身边,瞬间没了一点人民教师的样子。 捅了捅英子的肚子,嘻笑着说道:“来,叫声舅舅给我听听……” “没个正形!”英子妈瞪了他一眼,接着问英子,“都查啥了?咋样啊?” “都挺好的。是个姑娘。” “啊?”英子妈瞪大了眼睛,“这小肚溜尖儿的,咋能是个丫头呢?” “妈,啥时代了,还信那个。”董树果说道。 接着,又好奇地问英子:“姐,人家医院不是不让医生告诉性别吗?你咋知道的?” “你姐夫找的熟人,偷着告诉的。” “他?县里有熟人?推牌九都推到吉春去了?” “老眼光看人……”英子白了他一眼,“人家是他做买卖的时候认识的。” 这段日子,董树果时常听父母说起钱亦文变了个人似的,但他不信。 肚子里丰富的知识告诉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买卖做的咋样?” “挺好。昨天一大车黄芪,卖了两千多块钱呢。” “那能挣多少钱啊?” “能挣……没细算过……你问你姐夫去。” “啊……”董树果随意应答着,却无心去问,倒是随口问了一句,“姐,他真不耍钱了?” “嗯,自打收上药材以后,连酒都不咋喝了。没人的时候,一口都不动。” “哎呀,那可得给他放挂鞭!” 英子白了他一眼。 这个小舅子,背地里已经好久没叫过一声姐夫了,提起来都是“他”…… “妈,给你看看……”英子切完了肉,把皮鞋拿了出来。 “快穿上我看看!”英子妈两眼放光,勺子一扔,也顾不得做饭了。 “哎呀,可真好看……”英子妈赞叹着,“就是这脚面子比鞋面子都高。咋不买大一号儿的呢?” “妈,这就是大一号的,穿着不挤。” “哎呀,那等肿消下去了,穿着还不得逛荡啊?” “妈,他说等肿消了,再买……” “多少钱?” “二十九块五……” “啥玩意儿?二十九块五一双,好几双好几双的买?” “我也说不买了,他不干……” 虽然买的时候横扒拉竖挡的,但哪个女人又不爱打扮呢? 第91章 英子说起这些来,满脸喜色。 董树果在一边想,这不就是亲姐十七八岁时候的样子吗? 从前的姐姐,又回来了…… “姐,我姐……姐夫主动给你买的?” “嗯!”英子重重回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说太贵了,不想买,他都跟我急眼了!” 董树果一听,乐了。 这么急眼,当小舅子的,没挑儿…… 酒桌上,董长贵说道:“把那两瓶酒都启开,今天咱爷仨都包了它。” 钱亦文推说不喝,董树果都不同意,非得给他整满一大杯。 “那些黄芪卖了?”董长贵问道。 “卖了。” “卖了多少钱?都给了吗?” “两千多。人家带着现钱来的。” “那你还上县里干啥?”董长贵瞄了一眼英子,“就为了给英子检查,特意去的?” 钱亦文说道:“也不全是,我把牛黄卖了点……” 接着又问道:“爸,土地所有熟人吗?” “干啥?” “我想用卖牛黄的钱,起个新房子。” “卖多少钱啊?盖房子可得不少钱呢。” “不到两万……” “那么多?都卖了?” “卖了三分之一。” 董长贵寻思了一下,指了指儿子说道:“土地所的事儿,你得找他。”嘬了一口酒后,甩了句俏皮嗑儿,“人家现在,可是能耐人儿……” 听了董长贵的话,董树果受了惊吓似地说道:“可别指着我呀!别再把我给赖上……” “咋回事儿?”钱亦文问道。 按理说,就算是小舅子看不上他,这盖房子的事儿,他有关系也不应该不帮忙啊? 英子妈笑着说道:“土地所长家那个四丫头,看上他了。” “好事儿啊!”英子忙问,“姑娘咋样?干啥的呀?” 英子妈说道:“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听说过段时间就能调到县里去呢。” 斜楞了儿子一眼后,又骂道:“人家那孩子咋的?哪点儿配不上你?要长相有长相,也一样挣工资,你还挑拣啥?” 钱亦文一听,忙问道:“是不是卖日化那个双眼皮贼大的?” 董树果说道:“那个,是王胜利对象。妈说的是个子最小的那个。哎呀妈呀,没个看……” 英子妈骂道:“个儿小咋啦?我看艮儿气儿地,挺好。” 一旁,董长贵也说道:“娶媳妇儿,得看人品,光图好看有啥用?能当日子过呀!再说,个矮点算啥毛病,还不比你妈高?你妈个儿矮,你不也照样窜这么老高?” 英子妈白了他一眼:“咋啥事儿都能刮拉着我呢?” 钱亦文心想,除了那个好翻白眼的“双眼皮子”,剩下的,谁都行。 回头一看,英子却不乐呵了…… 中巴车晃悠到平安镇的时候,太阳都快卡山了。 小两口只能在董长贵这里住下了。 就算是天早,去往三合堡也没有车。 供销社里,两人买了些肉菜之类的,又给老头儿拎了两瓶高贤老酒。 出现在大门口的小两口,让英子妈心头一惊。 这是咋了?这么晚回门,不是又干起来了吧? 但一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像。 于是,赶紧迎了出来。 “你俩这么晚,这是干啥来了?” “妈,刚从县里回来。”英子答道。 “上县里干啥去了?” “他非要让我去县里检查一下身体。” “咋啦?哪儿不得劲儿了?” “没病,就是看看孩子正不正常……” 英子妈一连串的发问,惹得董长贵不耐烦了。 “还不快点整饭去,磨叨啥?” 英子妈说道:“那不都做好了吗?一会儿儿子回来了,咱就吃。” “再整俩菜!” 英子一边帮妈做着饭,一边继续接受着当妈的盘问。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帅小伙儿来。 “呀,姐回来啦!”又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钱亦文,隔着屋门说道,“姐夫……姐夫也来啦……” 第92章 董树果,文化人。 念足了三七一十四年大书,人还没到家,镇中学就把编制给弄好了。 董树果是英子哄大的,跟姐姐最亲,但正如国情所体现的那样,有时候也干仗。 钱亦文还记得他跟英子结婚那天,董树果哭了个稀里哗啦。 只是,小两口回门的时候,却又把英子按在炕上捶了一顿。 一边打,还一边问:“三四天都不回家,你就不怕妈惦记吗?” 眼前,董树果已经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小伙子了。 对姐姐还如从前那样好,钱亦文和英子刚结婚那会儿,对姐夫也好。 但现在…… 嗐!就那么回事儿吧…… 勉强礼貌地和钱亦文打了声招呼后,董树果就跑到了英子身边,瞬间没了一点人民教师的样子。 捅了捅英子的肚子,嘻笑着说道:“来,叫声舅舅给我听听……” “没个正形!”英子妈瞪了他一眼,接着问英子,“都查啥了?咋样啊?” “都挺好的。是个姑娘。” “啊?”英子妈瞪大了眼睛,“这小肚溜尖儿的,咋能是个丫头呢?” “妈,啥时代了,还信那个。”董树果说道。 接着,又好奇地问英子:“姐,人家医院不是不让医生告诉性别吗?你咋知道的?” “你姐夫找的熟人,偷着告诉的。” “他?县里有熟人?推牌九都推到吉春去了?” “老眼光看人……”英子白了他一眼,“人家是他做买卖的时候认识的。” 这段日子,董树果时常听父母说起钱亦文变了个人似的,但他不信。 肚子里丰富的知识告诉他:是狗改不了吃屎! “买卖做的咋样?” “挺好。昨天一大车黄芪,卖了两千多块钱呢。” “那能挣多少钱啊?” “能挣……没细算过……你问你姐夫去。” “啊……”董树果随意应答着,却无心去问,倒是随口问了一句,“姐,他真不耍钱了?” “嗯,自打收上药材以后,连酒都不咋喝了。没人的时候,一口都不动。” “哎呀,那可得给他放挂鞭!” 英子白了他一眼。 这个小舅子,背地里已经好久没叫过一声姐夫了,提起来都是“他”…… “妈,给你看看……”英子切完了肉,把皮鞋拿了出来。 “快穿上我看看!”英子妈两眼放光,勺子一扔,也顾不得做饭了。 “哎呀,可真好看……”英子妈赞叹着,“就是这脚面子比鞋面子都高。咋不买大一号儿的呢?” “妈,这就是大一号的,穿着不挤。” “哎呀,那等肿消下去了,穿着还不得逛荡啊?” “妈,他说等肿消了,再买……” “多少钱?” “二十九块五……” “啥玩意儿?二十九块五一双,好几双好几双的买?” “我也说不买了,他不干……” 虽然买的时候横扒拉竖挡的,但哪个女人又不爱打扮呢? 英子说起这些来,满脸喜色。 董树果在一边想,这不就是亲姐十七八岁时候的样子吗? 从前的姐姐,又回来了…… “姐,我姐……姐夫主动给你买的?” “嗯!”英子重重回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说太贵了,不想买,他都跟我急眼了!” 董树果一听,乐了。 这么急眼,当小舅子的,没挑儿…… 酒桌上,董长贵说道:“把那两瓶酒都启开,今天咱爷仨都包了它。” 钱亦文推说不喝,董树果都不同意,非得给他整满一大杯。 “那些黄芪卖了?”董长贵问道。 “卖了。” “卖了多少钱?都给了吗?” “两千多。人家带着现钱来的。” “那你还上县里干啥?”董长贵瞄了一眼英子,“就为了给英子检查,特意去的?” 钱亦文说道:“也不全是,我把牛黄卖了点……” 接着又问道:“爸,土地所有熟人吗?” 第93章 “干啥?” “我想用卖牛黄的钱,起个新房子。” “卖多少钱啊?盖房子可得不少钱呢。” “不到两万……” “那么多?都卖了?” “卖了三分之一。” 董长贵寻思了一下,指了指儿子说道:“土地所的事儿,你得找他。”嘬了一口酒后,甩了句俏皮嗑儿,“人家现在,可是能耐人儿……” 听了董长贵的话,董树果受了惊吓似地说道:“可别指着我呀!别再把我给赖上……” “咋回事儿?”钱亦文问道。 按理说,就算是小舅子看不上他,这盖房子的事儿,他有关系也不应该不帮忙啊? 英子妈笑着说道:“土地所长家那个四丫头,看上他了。” “好事儿啊!”英子忙问,“姑娘咋样?干啥的呀?” 英子妈说道:“在供销社当售货员,听说过段时间就能调到县里去呢。” 斜楞了儿子一眼后,又骂道:“人家那孩子咋的?哪点儿配不上你?要长相有长相,也一样挣工资,你还挑拣啥?” 钱亦文一听,忙问道:“是不是卖日化那个双眼皮贼大的?” 董树果说道:“那个,是王胜利对象。妈说的是个子最小的那个。哎呀妈呀,没个看……” 英子妈骂道:“个儿小咋啦?我看艮儿气儿地,挺好。” 一旁,董长贵也说道:“娶媳妇儿,得看人品,光图好看有啥用?能当日子过呀!再说,个矮点算啥毛病,还不比你妈高?你妈个儿矮,你不也照样窜这么老高?” 英子妈白了他一眼:“咋啥事儿都能刮拉着我呢?” 钱亦文心想,除了那个好翻白眼的“双眼皮子”,剩下的,谁都行。 回头一看,英子却不乐呵了…… 英子的反常,引起了钱亦文的注意。 好几回了,为什么一提王胜利就把脸子撂下了呢? “咋了这是?咋还不乐呵了呢?”钱亦文问道。 “没事儿。辣椒呛嗓子里去了……” 疑惑地看了英子两眼,钱亦文想,辣椒呛嗓子里,是这表情吗? 我活了一甲子还多的人,这点事儿还看不出来? 英子问董树果:“刚说的,是不是你那个同学四凤子啊?” “可不就是她……”提起四凤子,董树果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有多大的恩怨。 董长贵接续着刚才的话题,对儿子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去,那就我去。你爹在这帮老人儿跟前儿,也还好使。” 英子妈撇了撇嘴,说道:“你去找老耿头子,人家不还是得看儿子一大半儿面子?还觉着自己咋回事儿呢。” 董长贵拍了拍自己的脸:“行,都是你儿子的面子,我这是鞋垫子,行了吧?” 闷头喝了口酒,又小声说道:“没啥不好的,总比黄皮子下豆杵子强!真要是一辈儿不如一辈儿,那还生他有啥用?” 第二天,董长贵借了辆驴车,先去找老耿头,然后再送小两口回家。 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董长贵对钱亦文说道:“我等你一会儿,你去买两盒烟。” “哎……”钱亦文答应一声,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拿钱。” 钱亦文走了之后,董长贵说道:“你们家钱,都你经管?” “嗯……” “你也让他兜儿里有几个……”董长贵皱着眉头看了看英子,“花一分要一分,让别人看着了,该瞧不起他了。” “我给他,他不要。”英子说完了,也下了车,进了供销社。 她不是想买东西,就是想看看弟弟口中“没法看”的四凤子,到底出息成啥样了。 印象中,只记得小时候贼厉害,一个班的男生乃至高年级的男生,都服她。 钱亦文买了两盒山海关,刚一出门,就碰到了英子。 “你有啥要买的吗?”钱亦文问道。 第94章 “我不买啥……”英子小声说道,“我看看耿秋凤。” 两个人又回到了屋里。 “英子姐!”离着老远,耿秋凤就看到了英子。 一声英子姐,叫的就跟见了一个妈儿的姐姐一样亲。 “大着肚子,咋还往外跑呢?” 一边说着话,一边搬了个板凳,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耿秋凤在凳子面上吹了两口,似乎还觉得不够真诚,又拿胳膊上的套袖抹了几下。 钱亦文想,这凳子你不是刚坐过吗? “快坐下……”扶着英子坐下后,又看了一眼钱亦文,“这是……姐夫?” “嗯……” “我经常能看着姐夫来,没见过面,也不敢认……”耿秋凤满面笑容,又问英子,“你俩这是来干啥来了?” “我俩去县里了,做个检查。”英子答道。 “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 …… 二人热火朝天地聊着。 钱亦文看了一眼“双眼皮子”,见她正不是好眼睛地盯着英子脚上的皮鞋看呢。 脸上的神情古怪,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英子姐,买点啥?”耿秋凤问道。 “买两盒蛤蜊油,你姐夫那手,老是裂。” “好,我给你拿去。” 说着话,走到双眼皮子跟前,说道:“瑞玲,给我来两盒没动过的蛤蜊油……” 两盒蛤蜊油,被双眼皮子摔在柜台上。 听说,这东西在全国各地至少有十来个名字…… “一毛四……”双眼皮子说完了,见英子正往这边看,身子一扭,转了过去。 钱亦文想,这一出儿,和王胜利那可真是绝配呀! 走的时候,耿秋凤送出了门外,远远地和董长贵打着招呼:“叔,来了咋不进屋呢?” “没啥买的……”董长贵说道。 “四凤子,来买货的了……” 身后,双眼皮子不是好声地喊了一嗓子。 “爸,这也没像树果说那样啊?我看着挺好的呀!”车上,英子说道。 “哼!”董长贵说道,“眼珠子都长脑瓜儿顶上去了。他那点事儿,我还不知道?三天不去邮局,五天早早的。挣俩钱儿,都买信花(邮票)了……” 那个年代的家庭,必不可少的东西。省内的贴什么样的,省外的贴什么样的,都有讲究。面值不足,还可联贴 “外边有人儿?”英子问道。 钱亦文笑着说道:“在外边待了好几年,再不划拉个对象,不是白混了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 “那城里的丫头,还能上你这穷山沟子里来咋的?”董长贵说道。 土地所外,几个人一起下了车。 董长贵眼睛微闭,算计了一下说道:“你俩在这儿等着,把烟给我。” “爸,不用我去说明下情况啊?”钱亦文问道。 “有啥情况,后说。人多了,不好说话了……”老头儿把烟一揣,进屋去了。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董长贵笑呵呵地出来了。 身后,土地所所长老耿头也跟了出来。 “这个你拿回去,咱哥俩还用得着扯这个吗?”老耿头看看四下没人,掏出那两盒山海关,硬往董长贵的兜儿里塞。 董长贵哪能让他得逞,又给硬怼了回去:“孩子给你买的,你就留着抽吧。别撕巴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那我就按着你说的让他们准备啦?”董长贵说道。 老耿头儿点了点头:“没啥好准备的,记得明天贴晌前儿,家里留人就行了。” “那我就替俩孩子谢谢你这土地公公了。等哪儿天,我让老婆子炒几个菜,上家喝酒去。” “中!那就明天吧,咱哥俩好好唠唠……”耿所长爽快地答应了。 路上,钱亦文问道:“爸,挺顺利的呗?” “那还用说?”对自己的公关能力,老头儿极有信心,“还帮你出了不少主意呢。” 第95章 钱亦文问道:“得咋办能快点呢?” “他说最快的就是扒倒复起。” “把老房子扒喽?” “嗯……” 钱亦文想到,自己住的这三间房,是大爷的…… “爸,要是不扒房子,另批一个房号,不行吗?” 董长贵说道:“也行。不过你惊动了土地所,那就得一切都按规矩办了。 “新批号,手续多,太慢。 “老耿头儿都说你来批这玩意儿多余,他说有不少在镇上盖房子的,都没经过他们。” 钱亦文说道:“爸,政策在那儿,咱能遵守就遵守吧,以后也不犯大毛病,是不是?” 老头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遵纪守法,总没错。 “爸,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钱亦文说道。 “给谁打呀?” “房子是我大爷的,不管咋回事儿,我都得和他说一声。” 邮局里,电话接通,钱亦文等了半天,也没人接。 刚要撂下,那边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喂,你找谁呀?” “我找钱君……” 钱亦文听到电话那头喊了一嗓子:“钱主席,有人找你。” 接着,又说道:“钱主席问你是谁。” “我是他侄子,钱亦文。” “来了,你等一下哈……” …… ps:自此章节之后,会有评论位置错乱和丢失的情况。 错乱的,大家可以忽视; 丢失的,作者截了几万张图,都存起来了,过些天会重新发回到原位置。 往后看,大家会看到作者自己发的评论,即是热心书友的评论。 付出不易,每条评论作者都很珍视,哪怕是骂作者的…… “大爷,你好啊……” 一声问候,让钱亦文感到十分别扭。 这是和自己亲大爷间该有的表达方式吗? 但多年来的疏离,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了。 嗞…嗞…嗞……拨号的声音很好听 “啊……亦文哪……家里都挺好的呀?” 电话那头儿大爷的声音带着亲切,让钱亦文又在内心里构建起了亲大爷的形象。 虽然一共也没见过几面,但大爷不怒自威的样子,在记忆中还是留存了一些…… 大爷接着问候:“你二大爷和你四叔、四婶都挺好的吧?你妈呢?” “大爷,都挺好的。”钱亦文问候了一句,“你身体咋样啊?” 想想,大爷也是到了退休年龄的人了…… “挺好的……你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啊?” “大爷,我寻思着盖所房子,就在咱家老院子这块儿——” 钱亦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争抢电话的声音。 随即,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亦文哪,我是你大娘。” “啊……大娘好……” “亦文哪,是想用钱吧?” “大娘,我——” “按说,盖房子是好事儿,能帮到的,一定得帮。可是你大爷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咳嗽气喘的,那点死工资,都花到医院了。” “大娘……”钱亦文努力平复着心情,“盖房子的钱,够用了……” “那你这是……”大娘隔空给钱亦文画了个小问号。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大爷又把电话抢过来了:“亦文哪,是不是想整点房木啊?盖几间?用多少?” “大爷,要是能行,那是最好。” “那你改天上家来吧,我领你去厂里看看,咱自己家盖房子,那还不得随便挑……” 大爷说话的同时,钱亦文听到大娘在旁边又“嘶哈”了几声。 声音不大,但却很是刺耳…… 钱亦文尽可能地平和着心境:“大爷,我主要是想看看你那房子能不能卖给我。地号不好批,我想扒倒重建。” “那破房子,能值几个钱!你要盖的话,你就……”大爷的声音渐小,直至电话又被大娘给抢了过去…… 大娘说道:“亦文哪,想想别的招吧。你大爷在三合堡啥都没有了,就这么个老房子,给他留个念想吧。” 第96章 “啊……那没事了大娘……你俩多注意身体啊。” “嗯,那我先挂了啊……” 大娘将挂未挂之际,钱亦文听到—— 近处,大娘小声嘟囔了一句:“买房子?老二说他把家底儿都输光了,等着他能给你钱吧!” 远处,大爷努力压低着声音怒喝着:“那么个破房子,能他妈值几个钱?都不够你一盒进口雪花膏钱……” 更远处,有人吆喝了一句:“老钱,快点的吧!打个电话这么磨叽,我可要和(胡)了啊……” “不玩了……”大爷怒喝的声音,不再压制。 啪……啪…… 随着一声门响和电话挂断,钱亦文的内心里一阵翻腾…… “大爷咋说的?”回到车边,英子问道。 “回家说……”钱亦文展了展眉头,“媳妇儿,得买点肉带回去吧?” 英子说道:“昨天咱们买的肉,就切了一点,妈又都给咱拿回来了。” 钱亦文又皱起了眉头:“你看看你,咋不拦着点呢?” “拦不住啊……” 老董头嘿嘿一笑:“我这离市场这么近,想吃啥自个儿就买了。以后,别老往我这儿倒腾东西。” 回到家里,一家人都在。 驴车进院,大家纷纷围了上来。 “检查的咋样?”纪兰凤拎着勺子走出房门,勺尖上的汤汁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浑然不知。 “妈,都挺好的,你就等着哄孙女儿吧……”钱亦文说道。 “孙女儿?”老太太高兴得差点儿跳了起来,随即又疑惑了,“咋知道是孙女儿?” 英子一边笑着往屋走,一边说道:“大夫偷着告诉的……” 老太太喜得勺子差点舞了起来。能换着样玩儿,谁不稀罕? 小钱多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有他的目标点,直接奔了驴车。以他的判断,好玩意儿应该都在车上的三角兜子里…… 翻出一本存折,没用!扔了…… 又掏出一双布鞋,不是给自己买的,也甩了…… 直到一袋塔糖到手了,这才开心起来,抠出一颗塞进嘴里,蹦跳着往屋里跑去。 第二颗塔糖刚要往出拿,就被纪兰凤一把给抢过去了:“连三迭四地吃,也不怕把肠子拉出来!” 气得钱多一阵叽歪,却又无可奈何…… 吃饭时,钱亦文说道:“四叔,二大爷,我把牛黄卖了点,打算今年起个房子。” “好啊!”四叔说道,“打算在哪儿盖?”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本来,我打算和大爷说一声,把这个房场买下来,可是——” 钱亦文从头至尾给大家把打电话的经过说了一遍。 末了,叹了口气:“看来,大娘这个家,当得挺硬实啊!” 英子从旁劝了一句:“人家让你白住了好几年,别说那话……” 四叔在炕沿上使劲一磕烟袋锅子,倔倔地来了一句:“非得扒房子?找个空场儿盖不行吗?” 董长贵在一旁说道:“亲家,他非要把手续办全才盖。土地所那边,也找人问了,说扒倒复起最快。” 四叔想了想,果断说道:“我那院宽绰,局势够用。要不你把我那两间扒了,你上那盖去吧。” “四叔,那盖房子的时候,你俩上哪住去呀?” “把你二大爷那西屋收拾收拾,咋还不对付几个月……” 半天没言语的二大爷,一礅手里的酒杯,说道:“老四,你那几间还挺板正呢,留着吧。要扒,扒我那几间!” 二大爷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那你上哪儿住去?”四叔瞄了一眼二哥,问道。 “我一个老五保户,敬老院、林场,哪儿还不能住?政府还能眼看着我冻死在大街上?” 钱亦文一阵感动,真想跪地上给四叔和二大爷磕一个! “二大爷,真舍得呀?”钱亦文内心发酸,脸上努力笑着。 第97章 “留它干啥?等我死了,你还能上那儿住去咋的?不是早晚得倒?”二大爷坚定地说道,“明天就扒!” 董长贵笑着说道:“要扒也得等几天,得人家土地所的人丈量完了,才能动手……再说,现在就扒,你上哪儿住去?” 二大爷瞄了一眼亲家,说道:“上你家住两天,你还能往出撵我呀?” “我家可没地方搁你!”董长贵眼珠子一瞪:“你要非去,骡子屁股后边,倒是有二尺多宽的地方……” 二大爷气得一翻白眼,一句“你是怕我把你那个窝儿给占了吧”都想好了,愣是没说出来。 当着侄媳妇儿和兄弟媳妇儿的面,哪能啥都说。 吃点亏吃点亏吧! 二大爷不是好眼睛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董长贵,恨恨骂了一句:“老东西,你等你呲边儿的……” 呶,这个呢,就叫做呲边儿喽…… 第二天,中午十点的时候,土地所来了两个人。 一个稍年长些的,带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拿出纸笔,态度中规中矩地问钱亦文:“房子是在这个房场复起吗?” “不是,是另一个……”钱亦文一边回答,一边递上了烟。 “不会抽……”年轻人轻轻一拒,“那个房子也是你的名儿吗?” “不是,是我二大爷的。” “那也不行啊!”年轻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旁边年长者接过了话头儿:“以他二大爷的名义,不就行了吗?走,去看看房子去。” 二大爷的小破院里,所有人员均已就位…… 这房子,扒了就扒了吧…… 二大爷端个破碗,蹲在门口吸溜着苞米碴子粥。 四叔和四婶在园子里磨磨蹭蹭地拔着草。 一边干活儿,一边抱怨着今年这天儿咋这么旱,羊角葱都没长起来…… 年轻人看了看钱亦文递过来的一张草图,又皱皱眉说道:“你这比原来的房子可是大太多了,这可不太好办哪!” “我这也是有实际困难。同志,你听我说……” 钱亦文分别指了指二大爷和四叔四婶:“我二大爷是五保户,四叔四婶没儿没女,将来也得靠政府。 “我寻思着盖个房子把他们都经管到一起,就省得给政府添麻烦了。” “嗯,好!有觉悟。”年长者对年轻人说道,“把这条,记上。” “李叔,这……怎么写呀?”年轻人略显为难。 显然,年纪太小,这事儿还没碰上过。 “你就写……就写收纳容留孤寡老人三名,为地方政府减轻了负担。” 丈量完毕,年长者神叨叨地问了一句:“你和耿所长,啥关系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没关系呀!” 那人诡异一笑,你就装吧!要是真没关系,老耿头子能跟我说那话? “你向村委会申请了吗?”年长的工作人员又问了一句。 “呀!也不知道这事儿啊?耿叔就说让我在家等着就行了。”钱亦文回道。 那人微微一笑,心中明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说和老耿头子没关系? “那我现在就去补一个……”钱亦文说道,“正好,到饭点儿了,两位同志一会儿上家去,吃完了再走。” “不用了!”年长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说道,“待会我们俩正好从村委会路过,帮你补一个得了。” “这哪好意思呀,还是我去吧。” 钱亦文磨身儿刚要走,那人拦住了他。 “也不麻烦,一走一过的事儿。”那人颇有深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跟着说道,“耿所长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 走了没几步,那年轻人问年长者:“李叔,这么办,合规程吗?” “啥规程?”年长者瞟了他一眼,“你懂多少规程?再学几年吧!” 第98章 年轻人推着二八大杠在原地愣了几秒,骗腿上车。 一边蹬车,一边想:李叔这啥意思?合着我这几年学,白上了? 目送土地所的工作人员远去,所有演职人员直起了腰杆儿,聚到了一起。 二大爷甩了身上的破棉袄,说道:“你可真他妈能糟践人!大夏天的,给我捂个这玩意儿……” 钱亦文嘿嘿一笑:“二大爷,这不是剧情需要吗?” “啥需要?” “啊……我是说,要装咱就得装得像点,不然咋能让人家同情咱们?” 二大爷瞪了瞪眼睛,往旁边指了指:“那咋不让你四叔也披一个?” “你是主演,我咋能抢你的风头?”四叔一边憋笑,一边说道。 “这事儿就算妥了吧?那咱们抽空就开始扒房子吧!”二大爷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身后的破房子。 “还不行。手续得走到县土地局才行。” 钱亦文突然想起,手续的快与慢,可是全在老耿头儿这个土地所长。 当下,转身就走! “你干啥去?” “赶下一场!” 下一场,就有点热闹了…… 钱亦文拎着酒菜走进老丈人家院子的时候,董长贵正在冲着儿子发火。 “这是咋啦?”钱亦文一边支好自行车,一边扫了一眼低头闷坐在院子里的董树果。 董树果的手上,拿着一封信,攥得全是褶子…… “多大个事儿?像他妈你爹咽气了似的!”董长贵怒气未消,在屋里遥遥咒着自己。 英子妈也在一旁溜儿缝:“我早就说不行,人家那可是大城市里的姑娘,咋可能扑奔咱这穷地方来呢……” 钱亦文一听,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对老两口儿说道:“爸,妈,你俩先消消气儿,我和老弟唠唠。” 董树果抬头看了一眼钱亦文,把信团成一团,远远投进了水盆子里。 一盆清水,渐渐变蓝。 “没戏了?”钱亦文问。 董树果低下了头,没作声。 “你也是念了十几年大书的人,咋这么想不开呢?离了这棵歪脖树,你还不上吊了?” 董树果抬头狠盯了钱亦文一眼。 “不是……”钱亦文干咳两声,接着说道,“我是说,人家既然都不在意你了,你还苦恼个什么劲儿?日子总得往下过,照你这么纠结下去,你这人生路,不全得是苦恼吗?” 董树果说道:“姐夫,那我这几年,不是白等了吗?” “你换个思路……咱就当……就当她是个陪练,你就当是练手了。”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起了四凤子:“树果,昨天我和你姐特意去供销社看了一眼。人家四凤子也没像你说的那样,我看跟你姐比,也都没差到哪去。” 董树果皱了皱眉:“姐夫,她和秦莹,那可没法比!” 钱亦文开始苦口婆心起来:“这两个人哪,一个就像天上的星星,一个就像是一盆炭火。 “炭火虽然不好看,可它肯让你捧在手里,暖和呀!天上的星星再好,你够得着吗?那是你一个人的吗?” 见董树果略有所动,钱亦文接着巩固:“你费劲巴力地去够人家,就算是到手了,人家能把你当回事儿吗? “可四凤子对你的心思,我昨天可是全看出来了。这要是你俩在一块儿了,指定能拿你当回事儿。” 董树果说道:“她……她也太厉害了!小时候我都让她骑着揍过……” 提起童年阴影,年轻的人民教师一脸惊惧。 “你看看,这不报仇的机会来了么!”钱亦文一脸魅笑,“这回,她得让你骑,还得乐乐呵呵的……” 董树果一扭身,说道:“姐夫,你说这啥呀!我……不懂……” 第99章 这谁能受得了? 姐夫小舅子正在院子里大谈情感事,董长贵却有点不耐烦了。 隔着窗户暴喝一声:“你他妈到底去不去?跑腿儿的事,还得你爹去干?都他妈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想让我给你当小伙儿使唤?” 钱亦文问道:“咱爸让你干啥去?” “让我去找耿……耿叔来家吃饭。” “老头儿说得有道理,这活儿可不就得年轻人干吗。走,我跟你去。” 说着话,不由分说,拽起董树果就走。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继续开导:“老弟呀,反正那头儿也断了,咱不妨往前走两步,先和四凤子处处看看。 “行就接着处,不行的话,人家也不能讹上你…… “你总记着,找一个拿你当宝儿的,哪怕丑点,也没啥。丑妻近地家中宝嘛……” 想了想,马上改口:“不对不对,人家四凤子可是真不丑! “不就是厉害点吗?那没啥!老娘们儿厉害点,你对她好点儿,她那厉害劲儿得往外使,她还能天天想着骑你吗? “你再想想,整个天天娇滴滴围在你身边喊‘怕怕’的,你一天不用干别的了,就哄着她玩吧……” 董树果疑惑地看了钱亦文两眼,心想这个姐夫的思想还挺新潮的。 仔细一想,人家也是念过九年大书的人…… 走着走着,董树果停住了脚步。 “想通啦?”钱亦文见董树果似乎有话要跟自己说的样子,不免心喜。 “姐夫,到啦!”董树果朝着路边一座海青房抬了抬下巴。 “啊……”钱亦文略显尴尬,“那进院吧。” “她家那大狼狗,老厉害了!”董树果说道。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个老耿头儿,一会儿真得和他好好沟通一下。 他是怎么做到把闺女和狗都培养得如此优秀的呢? “喊一嗓子……”钱亦文指挥着。 “你喊吧,我张不开嘴。” “谁给你缝上啦?完蛋玩意儿!”钱亦文骂了一句,“呜啦着,今天你也得给我整出个动静来!” 董树果无奈,提了提气,冲着院里喊了几声:“耿叔……耿叔,在家吗?” 果然,院里传来了几声狗叫。 一听这声儿,就知道这狗不是善茬子(不好惹),那叫声都快连成片儿了…… 董树果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钱亦文听了听,乐了:“你听听,这狗是在屋里叫呢。昨天我亲耳听到咱爸和耿叔说今天要请他来家喝酒。 “这是知道你要来,怕吓着你,老早就把狗给拴起来了。” “是董老师啊……”四凤子她妈想必是早在屋里看到二人了,出门喊道,“屋里坐吧!” “不啦……”董树果说道,“我爸说,让我来找耿叔去家里吃饭。” 老太太身后,老耿头儿一边提着鞋,一边喜滋滋地走了出来。 请来了耿所长,一切阴霾尽散。 除了董树果脸上的笑略有些牵强之外,大家都很乐呵。 董长贵、老耿头儿、钱亦文和董树果,四个人各据饭桌一角,开始喝酒。 席间,老耿头的眼睛,时不时盯着董树果看上几眼。 越看,就越觉得这个小玩意儿他妈是真带劲! 越看,就越觉得像那么回事儿了…… “耿叔,今天上午把宅基地丈量完了。”钱亦文抽空说道。 “态度咋样啊?”老耿头问道。 “耿叔,有了你的话,那态度能不好吗?” “没啥没啥,都是正常工作……明天正好我去县里开会,我把材料带上,直接找局长,给你办利索喽得了,省得你和你老丈人老是惦记着。” “耿叔,那可是太谢谢你了!来,我敬你一杯……” 老耿头一边放下酒杯,一边说道:“干了三四年了,除了那些公用房之外,很少有人来办这手续,脱点坯就盖起来了。像你这样想着办个手续的,可还真是不多。” 第100章 钱亦文微笑点头,心想:这点意识都没有,我那几十年不是白活了吗? 一桌子人正热热闹闹地喝着酒,院外,四凤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英子妈见了,脸上开了花似的,迎了出来。 四凤子见了老太太,手捏着前大襟问道:“婶,我爸是不是在你家?” “在,在!正吃饭呢?”英子妈说道,“你吃了吗?一块儿吃点?” “婶,我吃过了。我妈说怕我爸喝醉了,让我来看看。” “啊……没事,还能让他喝多吗。快进屋。”英子妈忙不迭地往屋里让着。 进了屋,耿秋凤溜着边,远远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脚面子。 老耿头回身问闺女:“你干啥来了?” 耿秋凤抬了下头,悄声细语地说道:“我妈怕你在外边喝多了,让我来看看你。” 眼波流转,惊鸿般从董树果脸上掠过。 紧接着,一阵脸红心跳,跟受了惊似的,赶忙又低下头去。 董树果也偷瞄了一眼,大为不解。 忍不住在心中暗想:这和当年骑我的那个疯丫头,确定真是一个人吗? 耿秋凤的身上,一身新衣,一个褶子都没有。 这玩意儿,有认识的吗? 指定是拿烙铁垫着毛巾熨了很久,才能出这个效果。 两条裤线,像拿尺逼着画出来的一样,从腿根到脚面子,一点拧歪的地方都没有。 一双圆口皮鞋,擦得油光锃亮,鞋底鞋帮一点灰都看不着。 两条麻花辫子,打耳朵后边一直垂到胸口,根本就找不到一根儿乍刺儿的头发。 脸上白白净净,想必是刚洗过,能搽的都搽了一遍…… 就这一身打扮,要说来之前没花一个半小时捯饬,那是打死谁,钱亦文都不带信的…… “回去吧,这几步道儿,爬到家也用不上十分钟,有啥好惦记的?”老耿头说道。 钱亦文想,这老头儿可是真不会办事,刚来咋就往回撵呢? 让俩人先放会儿电,不好么? 只是,老头儿发话了,耿秋凤只好起身,告了个别,带着几分失落,向外走去。 钱亦文抓住时机,问了一句:“四凤子,拿手电了吗?外边可黑了呀!” “没拿……” 钱亦文说道:“树果,拿上手电,送送四凤子……” 老董家的手电,听说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保留到现在…… 别看桌子上少了个人,可酒却一点儿也没少喝! 最后,老耿头都是钱亦文连背带抱地送回去的…… 第二天,钱亦文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四叔的毛驴车停在门口。 二狗子正在帮四叔翻腾着晾晒在院子里的药材。 “你咋回来了呢?”钱亦文问道。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和豆腐匠子一起,四处跑着收黄芪的吗? “钱哥,又收了不少,都堆成山了,豆腐匠子让我回来接二大爷来了。” “不错呀!那一会儿吃过午饭,你就抓紧带二大爷去吧。” “嗯……”二狗子随口应答,慢吞吞走进了屋里。 钱亦文发现了二狗子不太对劲儿,老是拿眼角儿扫他,就跟以前在牌桌上偷看人家底牌一样。 “二狗子,还有事儿吧?”钱亦文问道。 二狗子点了根烟,吐了个失败的烟圈:“钱哥,豆腐匠子在那边又买了头驴拴车上了。” 钱亦文乐了:“变成二驴车了,好事儿啊!这回,能多拉不少吧?” “嗯……”二狗子说道,“有时候收多了,一天能往回跑两趟呢。” 二狗子说完后,开始闷头抽烟,钱亦文不解地问道:“你是累着了吧?我咋瞅着你不乐呵呢?” 第101章 二狗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小声说道:“钱哥,我不想这么干了。” “啊?”钱亦文多少有点失望,“找着新槽头了?” “钱哥,说啥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想换个干法……” 卧槽!这还来了野心了! “跟我说说,你想咋干?” “我也想像豆腐匠子那样,自己收……” 钱亦文心头一乐,这无论对二狗子还是自己,都是好事儿。 “可是……”钱亦文说道,“你一收,不和他争嘴了吗?” “钱哥,我上我姥家那片收去,不和他争嘴。那边儿和他这儿根本不挨着,不犯冲。” “那还行……”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搁啥拉货呢?” 二狗子低了低头:“我这不是寻思着和你商量商量,把四叔这驴车,借我使两天……” “这好像是不行!”钱亦文有些为难了,“我当初都答应给豆腐匠了,现在反悔,那不成了拆人家台了吗?哪有这么办事儿的?” 二狗子一听,当时就草糜(打蔫儿的一种)了…… 一颗头,差点就扎进了裤裆里。 二狗子的不爽,让钱亦文想到,这个时候,万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他有这心思,是好事。 扩大经营覆盖范围和规模,不正是当前需要做的事儿吗? 当下,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你别着急!我看,咱们这么办—— “你这只是心头一想,还不知道你姥家那边啥情况,你先骑上我这车子,去摸摸情况,先试一试。 “要是打了广告真能收上来,就先用我老丈人这骡子车拉几趟。 “后续要是真行了,我借你点钱,你也拴辆车!你看咋样?” 二狗子一扬脖子,脑袋悠儿地一下甩了起来:“真的?” “真的!” “那我现在就走!” “着啥急,火燎腚尻子了似的!你不吃饭,我二大爷还得吃呢。” 二狗子琢磨了一下:“钱哥,我觉得你让豆腐匠子这么收,不是个曲子……” “咋了?” 二狗子说道:“啥啥都没个数,还把着二大爷一个死身子。主要的是,时间一长,哪有一点儿不差的? “你多了他少了的,我怕到时候,一闹扯起来,你和豆腐匠子,连交情都没了。” 钱亦文一听,这小嗑儿唠的,挺上道儿啊! 时时处处为老板着想,这才是合格员工! 往前凑了凑,钱亦文开口问道:“那你说,该咋办好?” 二狗子说道:“依我看,你不如就给他定个死价儿,让他把所有事儿都给你办利索喽,你就等着拿大汽车往回拉成品就行了。 “要是我的话,哪怕是一斤多给两分钱,我都乐意!多省心哪……” 钱亦文一想,这话说得没毛病。 “行,就按你说的来吧,我定个价儿,你们俩就都按这个价交吧。可有一样,分等的时候要是差事儿了,我可不容!” “这还能差?你给打个样儿不就完了吗?”二狗子嘻笑着说道,“到时候周转的钱,还是得钱哥给出……” “没问题!”钱亦文当即拍板,“春生啊,今天你跟哥说了这么多,哥得谢谢你!以后哥有啥想不到的,你要是看出来了,就像今天这样,早点给哥提个醒儿……” 一番话,把二狗子给说得半晌没缓过劲来。 不光因为他听出了钱亦文对他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他姓阎的,自打离了学校门之后,好像就没人再提过他的大名儿了。 以至于,他早已默默接受,觉得“二狗子”这个褒贬不清的名字,就是胎带来的…… “哥……”阎春生的嘴巴,动了半天,强吐出一个字儿来。 “还有个事儿……”钱亦文接着说道,“五味子马上就要开始采收了。你在宣传的时候,把这个事儿也顺带着捎上,过两天,我给你报价儿。” 第102章 “好嘞!哥说咋干,咱就咋干!” 吃过了饭,二狗子把自行车放到了驴车上,载着二大爷走了。 把二大爷送到地方之后,二狗子骑上了钱亦文的自行车,美滋滋地去他姥姥的那个屯子了。 纪兰凤收拾完了碗筷,想起了儿子突然间要盖房子的事儿。 凑过来问道:“老儿子,你这手里边啥啥没有,你搁啥盖呀?搁你妈当柱脚啊?” 钱亦文被老妈逗得哈哈大笑:“妈,你瞅你说的,再缺木头,我也不能拿你盖房子呀!再说,就你一个也不够啊?” 纪兰凤一指英子和钱多,说道:“那不还有俩吗?” 又指了指英子的肚子:“那儿里边还有一个,正好四个,够了……” 英子一旁笑得直捂肚子:“妈,咱们四个长短不齐的,盖出来也得是个偏厦子……” 一面坡式的滚水,被称为偏厦子。但显然这并不是东北的民居,有知道是哪里的吗?知道为什么要盖成这样吗? “妈,你就别跟着着急了,过几天就都凑齐了。”钱亦文安慰着老妈。 纪兰凤又犯起愁来:“等你置办全了,也煞冷儿(天凉)了……” “妈,你就瞧好吧,今年冬天,保证让你住上新房子!” 提到盖房子,英子担忧起来:“听我爸说,批房号的事儿,可没那么容易,得一道一道地过审,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个准信儿……” 钱亦文倒很是自信:“媳妇儿,你就放心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你咋说得这么有把握?万一……” “美男计都使上了,哪还能有啥万一?” “美男计?” 钱亦文笑着把董树果失恋,还有他劝董树果接受耿秋凤的事情,从头儿给英子说了一遍。 英子听了,还是有些担心:“你不知道,四凤子小时候打仗老厉害了,高年级的男生都不敢惹她! “树果让她收拾一回,就再也不敢从她家门口过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喽!” “我还是担心,树果心里有阴影了,接受不了四凤子。” “接不接受的,不知道,反正是我让他送四凤子回家,这一送,就没了影子……” “那……上哪儿了呢?” 钱亦文嘻嘻一笑:“那么多小树林儿、柴禾垛和苞米地,哪儿还不能去?” 显然,这处所在极适合董树果和四凤子。柴禾垛后边,是小树林;小树林后边,恰有一片苞米地…… “滚蛋……又没个正经的。” 玩笑话虽然说着,但钱亦文的心里,并不轻松。 说几句逗乐的,他只是不想让老妈和媳妇儿着急。 这塞外苦寒之地,一到十月份,就零下了。 上辈子光研究药了,哪知道盖一所民房的工期到底有多长。 万一盖到一半就上冻了,那可窝囊了…… 但是,事情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几天后,宅基地就批了下来…… 董长贵听着信儿之后,立马就往三合堡大队部打了个电话,让大队的人帮着告诉钱亦文一声。 徐会计接了电话,因为有事儿离不开,就拿大喇叭喊了一通:“钱亦文,钱亦文…… “你老丈人来电了……你老丈人来电了…… “说你的宅基地批下来了,让你上他家去拿批复文件……左邻右舍有听着的,去他家告诉一声。再播送一遍啊……钱亦文……” 徐会计这么一喊,不光钱亦文听到了,全三合堡的人都知道钱亦文要盖新房子了。 气得刘忠当时就跑到了大队部,把徐会计一顿臭骂。 听到消息后,钱亦文急忙又跑到了平安。 一方面,老耿头儿帮了这么大的忙,说啥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第103章 另外,他得抓紧通知李长丰,让他赶紧带人来研究一下房子的事儿。 酒桌上,老耿头儿一纸批复交到钱亦文手里的时候,钱亦文赶忙致谢:“耿叔,你这事儿办得可是真够快的呀!” 老耿头儿笑着说道:“正常也没这么快,昨天,我正好去县里有事儿,正好局长在,我就又去问了一嘴。 “局长看着你这图纸问我,说你家这亲戚盖的是什么玩意儿,扯肠捞肚的,跟个学校似的?” 钱亦文笑着问道:“那耿叔你咋说的呀?” “我说这小子叔叔大爷都是老干棒子,没儿没女的,他要是不收留,到时候就都得是民政的事儿。局长一听,说了句‘其心可嘉’,就把字儿签了。”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酒喝到一半儿的时候,不出所料,四凤子她妈又惦记她爸了,又把她派来了。 钱亦文一脸坏笑地看了董树果一眼,你小子又来活儿了…… 果然,坐了几分钟,没拿手电的四凤子又起身要走。 这回,还没等钱亦文开口,董树果从兜儿里拽出手电筒,就跟了出去。 电棒 你看看,一回生,两回熟,三回…… 李长丰接到钱亦文的电话,第二天就带着人来了。 刚一下车,李长丰对钱亦文说道:“老弟,这是二建的肖队长,都好哥们儿,有啥想法你就直接和他说就行。” 钱亦文一边递上一根儿大重九,一边说道:“肖队长,这房子的事儿,就全拜托你了。” 面色黝黑的肖队长,看了一眼钱亦文身后的三间趴趴房,说道:“这房子,也是得翻盖一下了。想怎么盖,你说。” 把肖队长让到了屋里,钱亦文拿出一张堪称潦草的手绘图纸来。 “肖队长,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划拉这玩意儿……” 说罢,一张画在烟盒包装纸的上图,递了过去。 肖队长接过图纸,扫了几眼,问道:“你家多少人哪?盖这么大的房子?”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人倒不多,但家数多……” 当下,把实际情况说给了肖队长。 “嗯,照你这么说,那是得三开门……”又看了看钱亦文说道,“这可就是大六间了,要按你说的,再沉上地基,可得不少钱啊!” “得多少?” “要是包工包料的话,还不得……还不得一万大多呀?现在钢筋在黑市上买,得两千多一吨。” 肖队长的话,带着弹簧似的,说得一点也不硬实。 他并不相信会有人肯把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建在这穷山沟里。 不料,钱亦文并没有关心造价,却关心起工期来了。 “那今年能完工吗?”钱亦文问道。 “有点紧,得马上动手了……” “那就马上动手!”钱亦文回身冲着外边的四叔喊道,“四叔,我给你那钱呢?” 四叔正忙着约秤,遥遥回了一句:“我给英子了……” “还有多少?”钱亦文问英子。 “还剩一千八了……” 钱亦文对肖队长说道:“肖队长,眼下我手里就这么多,你先拿上,就当人工费了。以后,材料进场,到一批我给你结一批。完工后,一起算人工费。” “啊……”干了这么多年包工头子,肖队长还是头一回先拿到人工费,当时一脸懵逼,难以置信。 一旁的李长丰误会了,瞥了一眼肖队长:“老肖,你还怕人家不给你料钱咋的?别看小兄弟狗大年纪,可腰却有老牛那么粗…… “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两万多块钱划到人家存折里的!” 肖队长忙说道:“你看你这话说的!你的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我哪能信不着呢?” 第104章 肖队长听了李长丰的话,一千八百块钱鼓鼓囊囊揣进兜儿里,和钱亦文讨论起细节来。 “你们说吧,我还得掐一抱葱叶子带回去。”李长丰见没他事儿了,又跑园子里去了。 二人在房子的细节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洗手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肖队长对这个小空间产生了疑问。 钱亦文赶紧拿起橡皮一通乱蹭,一边蹭一边说道:“这八成是我媳妇儿瞎划拉的……” 擦完了之后,写上了“厕所”两个字。 “你要把厕所搁屋里?”肖队长吃惊地问道。 钱亦文说道:“啊……冬天上茅楼儿,冻屁股……” 肖队长万没想到,又多出来点排水活儿…… “那可就得挖沉井了……”肖队长说道。 “没事儿……像挖地基和沉井这些活儿,堡子里来帮工的,就干了。” 末了,钱亦文问道:“明天,能进场吗?” “老弟呀,你这也太心急了!怎么着你也得让我准备个一两天吧?” “行!”钱亦文说道,“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捎两挂五千响的炮仗,要大号的!” 等二人把该定的都定好了,小孙也开着大汽车回来了,顺便还捎回了二大爷。 钱亦文偷着问二大爷:“二大爷,这套新路子豆腐匠子满意吗?” 二大爷白楞了他一眼:“那还能不满意?你给他那么高的价儿干啥呀?这把豆腐匠子给支的,四蹄儿都不着地了……” “嘿嘿,他满意就行。”钱亦文又问道,“二狗子走了,他那俩车咋摆弄?” “他妻侄儿那一家子,全上阵了……” 清晨,钱亦文早早醒来,心里有事儿,睡不着了。 肖队长的人,已经来看过场地,开始规划了。 钱亦文慢慢起身,但还是惊动了英子。 英子问道:“这么早,干啥去?” “我去二大爷那儿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再睡会儿吧……” 昨天,肖队长的人,在二大爷的院子里,比比划划忙活儿了一天。 天黑前,留下了几顶帐篷和一地的白线,走了。 钱亦文留意到,当看到那几间小破房被白线围在了中间时,二大爷蹲在院里的山丁树下,抽着闷烟。 晚饭的时候,二大爷也没来吃,老早就倒背着手,回了他那几间小破房。 英子要去找二大爷时,钱亦文说道:“不用去了。你看,二大爷已经开始做饭了……” 英子看过去,果然见到小破房的烟囱咀子正徐徐吐着青烟…… 一缕炊烟,空气中淡淡的蒿草味儿,那是儿时的记忆…… “你叫二大爷来这儿吃吧,留他一个人在家,又该胡思乱想了……”英子轻柔说道。 钱亦文说道:“就让他在家吃一顿吧……顺便和老房子说说话……” 二大爷一个人,独坐在山丁树下。 “二大爷,起这么早啊?”钱亦文在二大爷对面坐了下来。 二大爷默默往一张干豆腐上抹着大酱,没言语。 “哎呀,你这大早晨的,咋还喝上酒了呢?”钱亦文发现二大爷的手边,放着他用了几十年的小酒盅。 “二大爷,舍不得了?”钱亦文努力在脸上做着笑容。 听了钱亦文的话,二大爷的目光,强行从老房子上移开。 咬了一口干豆腐,淡淡回了一句:“有啥舍不得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二大爷,我陪你喝一盅儿吧……”钱亦文努力控制着情绪,声音微颤。 “好!我给你拿盅儿去……” “不用了,我就用你这个吧……” 一杯酒下肚,钱亦文自感肚腹暖暖。 二大爷这包浆极好的老酒盅儿,自带疗效。 暖心…… “二大爷,少喝点……等新房子盖好了,咱们再痛痛快快地喝!” 第105章 “好,那就不喝了,就这些了……”二大爷说罢,一扬脖儿,清杯。 “这房木能不能有点用性?”二大爷问道。 “二大爷,咱盖的是楼座子,平顶的,钢筋水泥的,用不着木头。” “那……柱脚总能用上吧?这些房木,都是你爸当会计的时候,我俩从东风林场拉回来的。大冬天儿的,二百来里地,你爸都冻感冒了……” 钱亦文有意岔开话题:“二大爷,我老丈人一会儿来,我让他把东方红照相馆的人也一块儿带来了。一会儿你换身衣裳,咱们坐这房子前边,一块儿捏个影儿。” “好……”二大爷又忍不住转头向老房子看去,“留个念想……” 正说着话,四叔也走进了院子。 瞅见了他二哥手里的酒盅儿,嘟囔了一句:“大早晨的……” 后半截儿,憋了回去。 二大爷突然抬头,问钱亦文:“你没去上个坟吗?” “哎呀!我给忘了……” 一旁,四叔说道:“啥能指上你?昨天我都去过了。” 二大爷默默点头:“这么大的事儿,咋能不让你爷爷和你爸知道知道。” 钱亦文瞄了一眼四叔:“一会儿咱全家照相,你和四婶换身干净衣裳。” “再干净能干净到哪儿去?大半辈子的泥腿子了。” 二大爷起身,围着山丁树转了一圈。 “也不知道这山丁棵子能不能给我留下来……”二大爷轻轻拍打着树干,自语道。 钱亦文抬头望去,长了几十年的一棵老树,枝干粗大。 山丁子,果实很小,大约如黄豆粒大小。秋后,酸酸甜甜,冬天吃,更好…… 最粗的一根树杈上,两条绳索垂下。 一副秋千…… “二大爷,你要留下,那就说啥都得留下。听你的!” “留下最好……不然啥啥都没有了,你姐回来,该认不得门儿了……”二大爷轻声念叨了一句,“小孩子,兴许就只有这点儿好玩儿的东西,她还能记得……” …… 钱家盖房子的事儿,经徐会计那次广播,早已家喻户晓。 其实,就算是没有徐会计的助力,这样的消息,在三合堡这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里,传播起来,也快。 一大早,三三两两的男人们,各自带着锹镐,都赶来帮工了。 女人们,端着盆子,提着篮子,拽着崽子…… 一盆豆腐,几个鸡蛋,一筐蘑菇,两瓶酒……都是满满的祝福。 没人在意你拿什么、拿多少。东家在意的,是你人到没到。 李长丰也随同肖队长一起来了。 此刻,正和小孙往门前的大柳树上拴着鞭炮。 一切准备妥当,老少爷们儿各自拄着锹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边,扯着闲篇儿。 他们在等一个仪式的完成。 山丁树下,摆上了几条长短不一的板凳。 四个老人,坐在前排。 面对镜头,二大爷一脸拘谨,拿手指沾了些许唾沫,抠着前大襟上的一块嘎被儿(脏点子)…… 他不想给这个仪式留下一点点的不美好。 小钱多坐在奶奶怀里,对摄影师手里的“海鸥”充满了好奇。 不时伸手相向,顾涌(奋力向前)着想要脱离奶奶的束缚,把这个大玩具据为己有。 看起来,这个玩具比他爹买的那些唬弄小孩子的玩意儿,可强多了。 钱亦文和英子,站在后边。 钱亦文扯了扯英子:“媳妇儿,往这边点……” 英子左右看了看,不解地说道:“偏了……” “不偏……”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秋千。 英子心领神会,又往这边挪了挪。 咔嚓…… 照片拍好后,肖队长走了过来。 抬腕看了看表,对钱亦文说道:“我给你找人看的时辰,十一点十五分,现在动工正好……” 第106章 “好……”钱亦文转身拿起一把洋镐,递给了二大爷。 随着高高挂起的鞭炮炸响,二大爷向手心里啐了一口唾沫,果决地抡起了洋镐…… 咔嚓一声脆响,被他进进出出踩踏了几十年的门槛子,应声断裂…… 二大爷扔了洋镐,转身就走。脚步坚定,并不回头! “开工大吉……” 肖队长扯着脖子一声吆喝,众人七手八脚开始上手了。 钱亦文一条烟拿在手里,使劲儿一撅,十盒烟哗啦啦掉地上一半儿。 “儿子,给爹捡回来。” 小钱多发现了自身价值,乐颠颠地一盒一盒往回划拉着烟。 钱亦文想,这一切,你是最大受益人,不给你找点活儿干,哪成? 一盒一盒把烟拆开,全部掏出来,装了满满一大盘子。 钱亦文双手端着盘子,逐个礼敬。 话,不必多说。话多了,反倒虚! 能闹着笑话的,你就刺挠他两句;闹不着笑话的,点头笑笑就够了。 英子拆开一袋茉莉花茶,两只满是开水的大铝壶里各放半把,立时满院飘香。 十几个小碗摆在桌上,谁渴了,自个儿就过来找了。 大家开始忙碌的时候,二大爷回了前院。 二大爷如是说:“盖房子是大事儿,不假!但买卖也不能扔下,停一天够你缓三天的了!” 钱亦文知道,执意坚守岗位的二大爷,是在回避着什么…… “二舅妈,你这脚脖子还没好,你咋还来了呢?” 钱亦文见二狗子妈一瘸一拐地进院了,赶紧迎了上来,扶她坐下。 “不碍事儿了,都消肿了。”二舅妈一提裤腿子,展示着抹了药的脚脖子。 接着,又不好意思地递上花头巾包着的十几个鸡蛋:“钱小子,家里小鸡儿少,就给你攒出这几个儿来。明天再看看,挤出几个来,我就给你拿几个……” “二舅妈,你自个儿留着吃吧……” “哎……这时候不伸把手,还啥时候能显着你二舅妈?我还寻思让二狗子也回来呢,给你跑跑道儿啥的。” “二舅妈,春生他在外边,不也跟帮我一样吗?” “倒是!倒是……” 二舅妈冲着英子喊了一句:“英子,给你二舅妈找点活儿干。” “二舅妈,你这腿脚不好,就坐边上歇着吧。” “那可不行!帮工帮工,瞪眼瞅着还来干啥?别的干不了,扒个葱蒜、看个灶坑不也得个人吗?” 一抬头,看见几个人正在攥豆馅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我就去包豆包吧,这活儿坐着就能干……” 豆包,一种地方特色美食。(此处,应有背景音乐……) 糜子磨成的大黄米或是粳米粉成极细的面,拿来做皮儿,配以大白芸豆烀烂捣碎的馅儿。 大锅里一蒸,软软粘粘的,又好吃又抗饿。 钱亦文为了让施工队和来帮工的人能吃得好点,特意让老丈人在平安给买的大黄米和粳米。 这种两掺的面,兼具了大黄米的原始味道和粳米的新鲜口感,吃起来也更有嚼头。 “二舅妈,能行吗?”英子一边扶着春生妈向院里临时搭起的大锅台走去,一边问道。 “没啥不行的……你快去忙你的去吧。人客百众的,哪都得你照应着。” 这边,肖队长走过来问钱亦文:“兄弟,这些人都是你家亲戚呀?” “啊……”钱亦文说道,“对,都是我家亲戚!” 屯亲儿屯亲儿,论起来,都能排上辈分,那就是亲戚! 肖队长说道:“我看这房子要扒利索了,得两天工夫。这么多人,围着这么一个破房子,一大半儿的人都伸不上手儿。不如分出一伙儿去挖地基,这样能往前提提进度。” 第107章 “你是工头,都听你的。”钱亦文说道。 “要是自家亲戚,那我可就支使啦?” “都不是外人,想咋干,你说话就行!” 肖队长冲着人群喊道:“房顶上卷苫房草的,每间房子上留三两个轻手利脚的就行,老椽子老檩子的,架不住那么多人!剩下的,都下来,有别的活儿!” …… “干啥呀?费挺大劲儿爬上来的……”有人不服管。 “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得了!挺大个岁数了,爬那么老高,你也不怕摔掉蛋包!” 见那人还是没动,肖队长冲着钱亦文喊道:“兄弟,你家这亲戚不听摆楞……” 钱亦文抬头一看,说道:“肖队长,这老茄包子是三合堡的官姐夫,全村子没人能整了他,我可不敢说他。” “卧槽!还治不了你了!”肖队长冲着老茄包子喊道,“你下不下来?你要再不下来我可管你叫舅舅了啊!” “别的别的……”老茄包子一边往下出溜,一边说道。 万万没想到,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一百七十五的绝学,这个包工头子竟然会,而且还他妈真敢用! 见老茄包子下来了,肖队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老天巴地的了,还逞个鸡毛能耐!真要是把你摔掉崽子了,掌柜的可糟心了。” 老茄包子“嘶哈”一声,就要伸手。 “咋地姐夫,打你一下,有毛病吗?” 人群中有人朝着肖队长竖起了拇指:“妈呀,你可真厉害!这熊手,连大队书记都拿他没招,让你给治服了……” 又有人附和了一句:“咋没看着大队书记呢?” 是啊,大队书记呢? …… 此刻,刘忠正和三弯子在家里核计事儿呢。 这些天,三弯子自感他把钱亦文的买卖抢过来不少。 三合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谁来谁没来,他心里还能没数儿吗? 可为什么他钱亦文就能拉出两大汽车去呢? “爸,你说他那几大汽车的黄芪咋收上来的呢?也没看着有多少人上他那去呀?”三弯子问道。 “豆腐匠子豆腐都不做了,不是天天在外边跑着给他收药材吗?”刘忠没好气地说道。 “那小毛驴子车能装多少?两背夹子就装满了……”三弯子的肠子,又活动了起来,“你说……他能不能是掺的羊蹄叶根子多呢?” “那玩意儿掺多了,还不得一下子被人看出来?” “那就奇了怪了……” “你就让他得瑟吧!作(一声)大劲儿了,不是啥好事儿!” 刘忠说完了,起身拎起两瓶酒,往外就走。 “爸,你干啥去?” “上老钱家……” “你……你上他家干啥去?有那酒你喝它不行啊!” “一人做事万人看……我是大队书记,花搭面儿总得过得去,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刘忠走了后,三弯子拿起一把夹带了一根儿羊蹄叶根子的黄芪,看了半天,竟然没区分出哪根儿是! 他把绳子解开,又塞进了几根儿,重新捆好。 好像……也没啥变化…… “于得水……于得水……” “哥,干啥呀?” “明天,你起点早,带上干粮,远点走着,给我整几百斤羊蹄叶根子回来。” “那么多?我自己行吗?” “上你大姑家那个屯子,找两个知根知底儿的人,别告诉他们干啥用。我给工钱……” 刘忠拎着两瓶子酒,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钱亦文的施工现场。 院外,看到老钱头那几间小破房旁边围满了精壮汉子,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他妈大忙的时候,还有闲心扯这个! 就不能等挂锄(除完地里的草,称挂锄)之后再盖? 这是得瑟个什么劲儿呢? 这要是搁十年前,老子非他妈定你个“耽误社会主义生产”的罪名! 第108章 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院子。 踏进大门的那一刻,立时变得腰杆挺拔,满面笑容。 “钱小子,可真是出息得不善啊,盖这么大的房子哈!” 钱亦文也是笑脸相迎:“刘叔,你能来看一眼,我这心里就很高兴了。你看你,还拿啥东西……” 接过两瓶酒来,随手递给了四婶。 刘忠前前后后看了几眼,发现十几个人正一人把着一段儿,在那挖沟呢。 干活儿猛的,都削进去有一米深了! 刘忠心中疑惑,随口问了一句:“人家盖房子都怕地不实,抬着碾子砸夯。你这咋还往出泛土呢?” “刘叔,你要是问我这个,我还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我这都是包给别人的……” 钱亦文说完后,回头冲着肖队长喊了一嗓子:“肖队长,你给我们刘支书讲讲吧。” 肖队长瞥了一眼这个穿着吊兜儿中山装的外行人,本不想搭理。 但东家既然说这是领导,而自己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关系,只好粗略解答。 “这是基础,得挖到冻土层以下。里边沙子碎石往上返几层之后,在上边再打钢筋混凝土底梁……” 刘忠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又是钢筋又是水泥的,那得扔进多少钱去?” 一边说,一边瞟了一眼帆布盖着的一垛水泥和地上的钢筋。 “不扔也不行啊!”肖队长说道,“这主儿要求高,五零墙,举架三米三,房子面积再大点,上边还得架预制板,没有个好地基可不行。多出这几千块钱,不白花……” 几千块钱! 刘忠心里又犯了核计…… “这整利索喽得不少钱吧?”刘忠抽冷子问肖队长。 肖队长说道:“这大六间盖下来,还不得个——” “七八千块钱,可劲儿使……”钱亦文赶紧把话抢了过来。 “啊……”刘忠随口应答,没心思再待下去了。 “我大队那边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们忙着吧……” “刘叔,我送送你。” 一边走,刘忠一边想:七八千块钱?糊弄鬼呢? 那几捆子钢筋明晃晃地放在那儿,我看不见吗? 现在钢材八百多块钱一吨!而且找不到解恰的人,你都批不下来条子,得花两千块钱私下里买。 就那一堆玩意儿,就得值个几千块钱了。 他哪来的钱? 收点药材就能挣这么多? 我好歹也收了几天了,有多大的利,我还能不知道? 就算是他那两大汽车的黄芪都是捡来的,也就值个五六千块钱顶天了。 一边寻思着,一边走到了供销社跟前。 “老李,给我来一盒金葫芦。”柜台前,刘忠对李得富说道。 李得富一边回身拿烟,一边热情地打着招呼:“呀!刘支书,这是干啥去了?” “老钱家盖房子,我去看一眼。” 瞄了李得富一眼,刘忠开始搭讪:“咱们村好几年没起房子了,你没去看看热闹去?” “我得守铺子呢,哪有那看热闹的心思。早晨送去两袋花生米,还是锁上门去的呢。” “我看那房子整得挺大呀!”刘忠有心套话,试探着李得富。 “嗯!够局势!”李得富重重点头,说道,“再往长抻抻,都快赶上咱们那小学校了。” “他盖那么多间干啥?那两口半人儿……” “我听人说,是要把钱臣和钱武都归置到一块儿。要不然能盖三开门大连脊儿吗?” 算一下,两户是不是就省了一堵墙的砖? 地方上,有这么个习俗。 一户人家要是有两三个儿子,每个儿子都得分家另过,自然都得给准备房子。 有些老人给儿子们盖房子的时候,会选择把哥几个的房子连在一起盖。 第109章 这种方式,好处多多。 其一,冷山少,保暖,这在寒冷的塞外,很重要; 其二,儿子越多,越省材料。 以三个儿子为例,中间的那家,等于不用两面的山墙,就把房子盖起来了。 最重要的,就是第三点。哥们弟兄在一起,遇事有个照应。 半夜来贼了,你找邻居好使吗? 但这哥好几个住在一块儿,啥胆子的贼,才敢惦记? 刘忠听了李得富的话,干笑了两声:“这光听说给儿孙盖连脊儿的房子,还头回听说给叔叔大爷盖的。老钱家,这是活回去了…… “这大六间,盖下来得不少钱吧?” 李得富推了推眼镜:“少说,也得一万四五吧!” “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腰杆子这么壮实了呢?” 李得富故作高深,诡笑一声说道:“这人哪,发达一时。没听过那句老话吗,马无夜草不肥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忠的心咯噔一下,再没心思和李得富说话了,磨身就走。 “刘支书……刘支书……” “干啥?” “你烟忘拿了!” 刘忠回身,抄起烟来就走。 “刘支书……记账啊?” 刘忠从兜儿里掏出五毛钱,甩在柜台上。 “剩下的,存着。下回一块算……” 回到家后,父子二人又召开了一次碰头会。 刘忠说道:“我他妈咋算计咋不对劲儿!开春还让账主子撵的直往苞米秆子垛里藏呢,怎么现在就能盖起一万多块钱的房子呢?” “啥玩意儿?”三弯子瞪大了眼睛,“能值那么多钱?你听谁说的?” “李得富……” 三弯子一撇嘴,说道:“他说那玩意儿能有准儿吗?别是顺嘴瞎咧咧吧?那红砖才二三分钱一块,能用多少啊?” “人家李得富好歹也是扒拉算盘子的,也算是和物资打交道的人,哪年不上县里去学习两回?就算是他没盖过房子,但知道点钢筋水泥的价格,还奇怪吗?” 三弯子被说得没了词儿,低头想了想:“爸,你是不是怀疑那牛黄……” “嗯!怕是他得了咱们的牛黄……” “不是在咱们手里吗?” “这玩意儿又不是苞米、黄豆,咱们哪认识?” 刘忠起身下地,翻出那几块“牛黄”,反复看了半天。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最后,下定了决心,说道:“不行!明天我和你妈得去找你舅……” “找他干啥?” “让他带着我去县里,找药材公司的行家,给看一眼……” 忙活了一天,估摸着快要住工了的时候,二大爷这边儿也没人来卖药材了。 老头儿站在钱亦文家门口,向自己家的方向望去。 那几间草房,已荡然无存…… 一抹余晖,洒在分外显眼的山丁树上。 树影动处,金光点点,耀人眼目。 “二哥,往长远看……”不知道啥时候,四叔站在了身后。 “不用你告诉我,我知道……” “那你瞅啥?” “我看看那山丁棵子……” “你侄小子让人拿木头都给你栅(zha)起来了。放心吧,没人动……” 二大爷的一杆烟袋,在烟口袋里搅和了半天,强抿出半锅烟面子来…… 四叔一根烟递上:“二哥,你侄儿不是给你整一条烟放柜里了吗?就别老抽这烟面子了,呛肺管子。” 二大爷闷哧闷哧地说道:“年轻人过日子不知道紧手,岁数大的再一块儿跟着败祸……”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四叔日渐熟络的夹烟姿势,欲言又止。 四叔扔掉烟蒂,一脚踩上,使劲儿拧了拧,从意识和形态上,毁灭了二哥的话柄。 嘴里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我可不老……” 说着话,钱亦文和英子带着孩子回来了。 第110章 “二大爷,收拾收拾把门锁上,要开饭了。” 二大爷瞅了一眼满院子的药材:“这批儿片儿(收拾得不规矩)的,不搁个人守着点哪行?我看摊儿,一会给我带回来一口就行……” 接着,又朝屋里看了看:“屋里有啥东西,自个儿心里没数吗?还敢大撒手?” 英子笑着对钱亦文说道:“怎么样?我说准了吧?” 钱亦文给二大爷找着理由:“二大爷,一块儿去吧。英子在家就行,正好也让她歇歇脚儿。” “中!”二大爷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领先走了。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忙活一天了,脚又得肿不像样儿了。你去屋里躺一会儿,把脚垫高点,等我回来。” “嗯。你也跑一天了,也陪大伙儿多喝点吧,解解乏……”英子一边说,一边想拉着钱多进屋。 “爸……爸……我也去……”小钱多,可不甘心和妈妈在家里。 那边的热闹,他还没看够呢。 “行!一会儿少掌柜的还得给大伙儿敬酒呢!”一边说,钱亦文悠起钱多,骑上了脖子。 “爸……牛儿……牛儿……夹住了……” 钱亦文赶紧把钱多放在了地上,笑着看他叉开两腿在那儿抖落着裤腿子。 “人儿不大,长得还挺全活儿……” 英子说道:“也该给穿得死裆裤了。” “嗯!这滴啦当啷的,是他妈不好看……”钱亦文笑道。 “这话儿让你他妈说的,老钱家不全指着这嘟噜玩意儿呢吗?”四叔一语中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敢犟嘴。 二大爷的院子里,七八张桌旁,坐满了人。 钱亦文走到肖队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肖队长,有李哥,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大伙儿累一天了,我先给大伙倒碗酒,一会儿陪你。你别挑理哈……” “去吧去吧……”肖队长说完,捅咕了一下身边的老茄包子,对钱亦文说道,“我这儿有垫嘴儿的,闲不着。” “扒拉什么玩意儿……”老茄包子不乐意了,嘶哈了一声,“扒拉硬了挑你眼皮……” “哎呀!啥嗑儿都敢唠?信不信我给你这玩意儿撅折喽?”一边说,一边在老茄包子后脖梗子上掐了一下。 “你小子种过稻子吧?”老茄包子问。 “咋地?”肖队长知道他没憋好屁,反问道。 老茄包子摸着后脖梗子说道:“还会修理坝(爸)梗子呢……” …… 一把大铝壶,干活儿的时候,用来烧水沏茶。吃饭的时候,把茶叶往出一倒,拿来烫酒。 庄户人家,物质虽不丰盈,但必要的讲究还是要有。 喝凉酒,花赃钱,早晚是病…… 人们谨记着这句老话,就算是夏天,有人来家吃饭,也不能让人冷酒入腹。 钱亦文拎着满满一大铝壶的热酒,逐桌倒酒。 “累了一天了,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累了一天了……” 话,就一句,哪桌都通用,男女都通用。 可是,到了春生妈这儿,却换词儿了。 “二舅妈,你今天可得喝点!” 二舅妈赶紧捂住了碗:“老娘们儿家家的,喝啥酒,多让人笑话……” “二舅妈,谁敢笑话你呀?今天晌午大伙吃那豆包,一大半儿都是你包的。谁敢笑话你,明天咱就不给他包了!” 一边说,一边抢过碗来,先倒了一点,涮了涮碗里的菜渣子,倒掉。 “哎呀妈呀!白瞎了……”二舅妈咂了咂嘴。 接着,又倒了小半碗。 “这可喝不了……”二舅妈忙说道,“快折回点儿去!” “喝吧二舅妈!喝点酒活血。要是实在喝不了,你就拿它揉揉脚脖子,也能活血……” 钱亦文敬了一圈儿,回到自己桌边时,肖队长和老茄包子的争斗还在继续。 也不知被老茄包子占了什么便宜,肖队长抄起一个碗来,正高高举起:“信不信我一碗把你脑瓜子削放屁喽!” 第111章 老茄包子也不示弱,往前一抻脖子,大脖筋蹦起老高:“来呀!正缺孝子呢……” “别闹了!把碗放好,倒酒了……”钱亦文说道。 只是,肖队长的碗却并没有放下。 专注地抠起了碗底儿上的一个黑印子。 钱亦文笑道:“那你能抠掉?你要真给抠掉了,这碗可就找不着主儿了……” 肖队长十分不解:“咋回事儿?” 钱亦文开始给肖队长解释:“这碗都是从村里各家各户借来的,为了区别每家的碗,都拿钱字儿(硬币)在碗底儿做个记号。” 肖队长听了,扣过几个碗一看,果然都有记号…… 那时候的钱,是铝的,可以轻易划出印迹来。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整出这么两竖来,见谅…… 一横、两横……写着王字的,写着十字的,画着五角星的,不一而足。 “小孩伢子,啥也不懂……”老茄包子从旁捡了个便宜。 肖队长白了老茄包子一眼,对钱亦文说道:“这借东西的活儿好啊!溜溜达达的,明天我干这活儿得了。” “那可不行!”钱亦文说道,“盖房子的事儿,离了你哪行?” 四叔眯着眼睛说道:“再说,那活儿你也干不了……” 肖队长一脸的不服气:“我咋干不了?” “你知道谁家碗筷多吗?你知道谁家大公鹅拧人?你知道谁家的狗专门掏档吗?” 说得肖队长浑身一拘挛,两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了些…… 这东西,是真不惯着你…… 正在大家高高兴兴喝酒、逗乐的时候,大喇叭又响了起来。 “呼……呼……说个事儿哈……” 刘忠的声音…… “刚接到上级通知,刚接到上级通知……汛期将至,东方红水库护坡工作迫在眉睫。这一次,要求没出齐义务工的,明天都得参加。 “下边儿,我点名啊,点到的明天早上六点半到大队集合,不来的按旷工处理。刘德宗……马万山……张——” 听着刘忠差不多把院子里的人都念了个遍,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大喇叭里的噪音,在场的人中,大概只有肖队长没听懂。 三合堡的人,对钱刘两家的宿怨,都是知道的。 如今,人家正是用人之际,乡里乡亲宁愿晚铲一天地,都得来帮个工。 哪怕只帮一天,完事儿了说一声“明天不能来了,得下地干活儿了”,东家也高兴。 可刘忠,却要把人都给鼓捣走…… 这尼玛可真是四叔可忍四婶不可忍! 四婶当时就炸了:“我去他妈的,这不是找病吗?我挠他去!” “你快坐下……你快坐下……”纪兰凤看了看人群,赶快把她按了下去。 气归气,一大院子的人,哪能都是你交下的?你知道谁嘴欠? 真要把话传了过去,较起真儿来,人家执行的可是上边的任务,况且也没上你家来硬拉人,你能说出啥来? 肖队长眼见着转眼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上来了,没寻思明白是咋回事儿,转头看向老茄包子。 老茄包子附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会。 肖队长听得一愣,说道:“卧槽!都啥社会了,还有这人?” “天底下空空堂的,啥物儿还能没有?”老茄包子瞪圆了两只眼睛,恨恨地说道。 半碗酒下肚,老茄包子本来就是黑红脸儿,这一气,一张脸真的变成了紫茄子色儿了。 据说,听到刘忠在广播里说话,老茄包子的脸上,就气成这颜色了…… 想了想,老茄包子还是不解气。 把怀儿一敞,故意大声嚷了起来:“他妈的,这狗揍性……老子明天我就不去,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第112章 一旁,肖队长竖起了大拇指。 “你是在夸我吗?”老茄包子被肖队长怼了一天,突然间被夸了一句,还有点不适应了。 “该夸夸,该骂骂……”肖队长淡淡说道,“我对我儿子也这样。” 老茄包子刚要发作,钱亦文说话了:“姐夫,修水库大家出义务工,那可是国家规定的,你咋能说不去就不去?” “卧槽!你钱小子气量还挺大的!”老茄包子骂了一句。 钱亦文想,要玩阴的,我连一个村支书都玩不过,那我不白活几十年了吗? 只是,人前的样子,得有,不能让老少爷们儿看出啥来。 但,明天发生啥事儿,谁能知道呢? 钱亦文淡定地给一桌人又倒上了酒,然后问肖队长:“需要我们这边干的活儿还有啥?” 肖队长说道:“地基挖完了,你们也就帮不上啥忙了。要是有人,就帮着打打零,没人也没啥大影响。” “咱这地基还有多少没挖?” “总的来看,再往下挖三十公分,也就够了……” “现在,就等着这个地槽子了?” “嗯……明天沙子和渣石就进场了……” “噢,那没事儿,也不差一天半天的……”钱亦文笑了笑,举起了酒碗,“来,喝酒喝酒!” 二大爷一直在听着钱亦文和肖队长的对话。 听完之后,寻思了一下,闷哼了一声:“你别着急,不就是一筒锹那么深吗?老钱家他妈的又不是没人了!” 吃过了饭,钱亦文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回去睡觉吧。” “这不是有帐篷吗?” “我都和我妈说了,把里屋给你倒出来,你还睡帐篷干啥呀?” “咋地,人家能睡我就不能睡了?当年在山里倒套子的时候,穿大皮袄睡雪壳子里,咋地了?有个帐篷,那都是享受!” 以牛马从山上拉木头下来,称倒(四声)套子,是极艰苦的活儿。据说,晚上回家时,棉袄全是冰,能立在墙角… 一旁的四叔,瞄了一眼二大爷,暗暗点了点头。 拗不过二大爷,钱亦文只好任着他来了。 回到家里,三口人都已在外间屋躺下了,都累了一天了,睡得很熟。 钱亦文没敢开灯,蹑手蹑脚地走进里屋,拽了个毯子,半铺半盖地和衣躺下。 老刘忠的一再刁难,已经到了他耐性的临界点。 只是,眼下他不能发作。 平头百姓和地方豪绅之间一旦产生实质性的冲突,他知道结果。 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强! 再说,自己重生一回,还能把目标定为和他这么一个人斗一辈子吗? 想到此,钱亦文轻笑一声,他还真的不配。 翻了个身,钱亦文的脑海里,浮现出刘忠和肖队长说话时不阴不阳的那张脸…… 他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看样子,刘忠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实力和眼前干的事儿,起了疑心…… 不行! 凡事防在前头,总是没错,必须得提前做好工作。 翌日。 天还没亮,钱亦文早早起来,从柜子里把剩下的牛黄翻了出来,抓起衣服就走。 到了四叔家,他敲了敲窗户,轻声叫道:“四叔……四叔……” 屋里,四婶问道:“你咋来这么早?” “我来套车,今天得去趟平安。” 四婶披着衣服开了门,满院子看了一圈:“你四叔没在屋啊……这是又尥(liao)哪儿去了呢?” 尥,原指尥(四声)蹶子,是马用后蹄踢的动作。在这边,尥的意思是指突然间就跑没影儿了…… 钱亦文想,这肯定是去工地了。 上岁数人的通病,不管啥事,也不管你干啥样,他都惦记着。 第113章 不管是真能帮上忙,还是帮倒忙,反正就是看你干啥他都不放心。 钱亦文架手架脚地套上了车,也来到了工地。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槽子里甩出的一锹土。 接着,另一边,又是一锹。 钱亦文的心一紧,加快了脚步。 走到近前,往地槽子里一看,果然是二大爷和四叔! 两个人背对着背,中间离着有十来米的距离。 “二大爷……” “四叔……” 二大爷从一人深的地沟里抬起头来,仰脸冲他笑了笑。 二人都光着膀子,卷着裤腿,头顶上的头发,擦汗的时候揉搓得东一绺西一绺,呼呼冒着白气…… 肖队长听见有人说话,也打着哈欠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见了地槽子里的二大爷和四叔,愣住了:“我还寻思扑通、扑通地闹了一宿的耗子呢,原来是你俩呀!” 一宿! 钱亦文心头一颤! 一恍神,差点没栽进地沟里去。 “肖队长,耽误你干活儿了没有?”二大爷一边自豪地说着,一边奋力甩出一锹土。 晨光中,二大爷尽一夜光景、以他的倔强磨得崭亮的筒锹,折射出一缕耀眼的光芒,刺痛了钱亦文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深度挖掘时的一种工具,形似洛阳铲,一锹深达半米以上,一般以好钢制作而成…… 钱亦文声音颤抖,心疼地说道:“二大爷,四叔,晚一天就晚一天呗!拼这命干啥呀?” 二大爷拎起身边的大铝壶,嘴对嘴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随着喉头的律动,二大爷的肋骨一起一伏,一根儿一根儿清晰可见…… “快点上来吧,待会儿人多了再挖吧。” 帐篷里,又走出几个人来。 “你们几个,去换换俩老头儿……”肖队长吩咐着。 四叔一边刮着锹上沾的土,一边说道:“肖队长,一圈儿都挖了,现在就差这两丈远了,你就别和我们老哥俩儿抢这功了。老钱家人的脸,老钱家人自己圆……” 几个刚要往下跳的小伙子,被肖队长又伸手拦住了。 肖队长迎着阳光,伸出他粗壮的大拇指,说道:“老钱家人,牛b!” 二大爷喝足了水,放下水壶,喘了一口气,一字一顿说道:“侄小子,你总得记住,少吃一口没啥,少喝一口也没啥。但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让人踩在脚底下!” “二大爷……我……记住了!”钱亦文逃也似地跑回了家里。 一边走,一边止不住泪流满面…… “英子……妈……”还没进屋,他就开始大声喊起来。 “咋啦这是?”看着泪痕未干的钱亦文,婆媳俩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吓得不知所措。 “烫壶酒,热点饭菜……” “大早晨的,喝啥酒啊?” “二大爷和四叔,挖了一宿的地基……” 钱亦文和英子拎着酒菜又回到工地上的时候,俩老头儿已经“扣圈儿”了。 一边一个,正坐在沟帮子上喘粗气呢。 四叔一边看着自己和二哥的战果,一边说道:“二哥,你看看,我比你得多干七八米吧?” 二大爷一边抽烟,一边白了他一眼:“哼……你比我年轻好几岁呢。我要是你那岁数,你可干不过我!” 四叔嘿嘿一笑:“你也不赖……你也不赖……” 二大爷叹了口气:“唉!上岁数了,差一年,差不少劲哪……” 看着二大爷和四叔泛着油光的身上满是泥土,英子鼻子一酸,转身去帐篷里找来一条湿毛巾,蹲在二大爷身边,给他擦起了后背。 侄媳妇儿的举动,让二大爷有些不自在了。 这一大帮人看着,成啥了…… 第114章 老头儿伸手来抢英子手里的毛巾:“给我吧,我跟你四叔换着擦擦得了。” 英子说道:“二大爷,咱们是一家人。你跟我自个儿的亲爸,差啥呀?” 二大爷一抬脸,看见英子满脸都是泪水。 愣了一愣,老头儿转过脸去,任着英子去擦他背上的泥土,不再言语。 钱亦文在山丁树下刚摆好了桌子,老茄包子进院了。 肖队长笑骂道:“你属狗的吧?这饭点儿咋掐的这么准?” 老茄包子一瞪眼珠子,说道:“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还干啥能行?” 钱亦文冲着老茄包子说道:“姐夫,你还真不去呀?不怕以后领导找你别扭啊?” “我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咋地!”老茄包子一屁股坐到桌边,“我今天不来,你们这帮玩意儿准得埋汰我,说我喝点尿水子啥都说,说完了又拉胯了……” “原来,你小子是有私心哪!还挺注重声誉呢。”肖队长骂道。 老茄包子嘿嘿一笑,摸起桌上的蒜扒了起来。 到底咋回事儿,谁心里能没数?你一句话,可否定不了我。 倒上了酒,钱亦文对二大爷和四叔说道:“二大爷,四叔,咱以后可别再这么干了。” 二大爷脖子一挺,说道:“你一辈子能遇上几回这样的事儿?这时候不拼命,还啥时候拼命?” 钱亦文默默点头,不再劝说,他知道,劝动了那就不是二大爷了。 于是,换了个话题:“二大爷,我一会儿得去趟平安。” 二大爷问道:“家里这么多事儿,你干啥去?” “我去买点酒回来,李得富那儿的酒都让我买光了。顺便把我老丈母娘接来,帮着做做饭啥的。” 二大爷扫了一眼钱亦文一直骑在两腿间的三角兜子,心中明了。 “去吧!有我和你四叔在后院,你媳妇儿在前院。两头都没事儿。” 钱亦文又嘱咐道:“你俩一会儿可得睡一觉儿啊!” 四叔嗤笑一声:“干活儿时候,哪有睡觉的工夫?一会实在困急眼了,帐篷里眯一会儿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你俩可千万悠着点啊!” 走了没两步,钱亦文又回头嘱咐了肖队长一遍:“肖队长,你帮我看着点他俩,一会儿就让他俩睡觉去……” 肖队长大手一挥:“去你的吧!我这小半辈子,净管人玩儿了。” 说完了,一琢磨,好像哪里不对呢? 以往都是看着别让人睡觉;现在,是看着别让人不睡觉…… 这好管吗? 钱亦文到了平安,第一件事儿,是先往外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完,心安定了下来,这才赶着骡子车来到了供销社后院。 王维忠不在! 那个王八秤的旁边,换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 王八:是秤在蹭我的流量…… “同志,王哥呢?”钱亦文走近了问道。 那人说道:“上县里了,早晨就走了。” “哎呀!这人真是的,出门咋还不告诉我一声呢,白跑一趟。” 钱亦文自顾自地念叨了几句后,又顺口问了一句:“同志,知道他干啥去了吗?” “不知道。早上来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他就跟主任请假走了。” “噢……那我明天再来吧。” 去往丈母娘家的路上,钱亦文暗自庆幸,未雨绸缪,还是有用! 不出钱亦文所料,觉察到不对劲儿的刘忠,一直寝食难安。 算来算去,都觉得钱亦文的家底子和他现在干的事儿,对不上账。 “老婆子,别睡了……”天还没亮,刘忠就开始捅咕媳妇儿了。 媳妇儿拧答了两下:“这么早,干啥?” 刘忠一边包裹着“牛黄”,一边哄道:“走,我领你上吉春,扯几尺布。 第115章 “辛辛苦苦的,给你整件新衣裳。” 媳妇儿忽地一下坐了起来:“你他妈还能那么好心?” 刘忠也不见恼,嘿嘿一笑:“顺便上药材公司去一趟,看看这东西到底是咋回事儿。” “我去有啥用?药材公司是能给我里子,还是能给我面子?” “咱让兄弟跟着去……”刘忠继续嬉笑着,“几尺布……做件衣裳……” 媳妇儿赌气囔囔地开始穿衣服。 刘忠想自己去,但不敢。 不带媳妇儿,横竖都看不上他的王维忠,指定不能给他面子。 这种事儿,不是没有过。 王维忠纵使百般不愿意,但姐姐说话了,也只好跟着跑一趟了。 几个人搭上了第一班车,赶到了吉春。 药材公司门口,刚好碰到了李长丰。 “老王,你咋来了呢?”李长丰一脸诧异。 王维忠憨憨一笑:“李股长,我找老吴有点闲事儿。” “那你快去吧,他今天当班。” 走了没两步,又回头问了一句:“你和他熟吗?用不用我带你去?” 王维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俩在一个工作队待过,熟……” 李长丰一边走一边想,亏得早来一步,兄弟交待的这点事儿,差点就给办窝囊了…… 检验室里,老吴和王维忠寒暄过后,接过了一个手提包。 “这是啥东西?” 王维忠说道:“杀牛了,得了点牛黄,拿来让你给鉴定鉴定。” 老吴笑了笑:“好时气呀!这玩意儿都能让你给碰上?” 王维忠指了指刘忠:“亲戚家的……” 老吴穿起发黄的白大褂,艰难地从每一块“牛黄”上削掉一点,又是水泡又是手捻地看了半天,颇有专家风范。 等在一边的刘忠,一颗心直撞肋巴骨。 不时欠欠腚儿,探头探脑地隔着玻璃窗往里边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老吴摇了摇头,把东西重新装回了包里,拎着走了出来。 见老吴摇头,刘忠也跟着迷糊起来。 他妈的,老母猪吧嗒嘴,好像是要糟! 老吴把包交到刘忠手里后,瞄了一眼刘忠两口子:“这是你啥亲戚呀?” “我姐姐和姐夫。” “亲姐?” “亲姐!” 老吴琢磨了一下:“要是自己家实在亲戚,那我就有啥说啥了。 “你这个,根本就不是牛黄啊!” 一听这话,刘忠一屁股坐在了凳子角上,硌得大肠头生疼…… “咋可能?”刘忠说道,“牛是我杀的,这东西也是我眼看着从牛胆里拿出来的呀!” “确定是从胆里拿出来的?” 刘忠一指王维忠:“那还有错? “我们好几双眼睛盯着的,还是他儿子亲手取出来的呢……” “这就奇怪了……”老吴一脸问号,“难道说……难道说是没长成?” “是不是这牛杀早了?” 老吴思索了一下:“这我就说不准了,咱们这小地方,几年也碰不上一回这事儿。 “就算是谁家运气好,真杀出牛黄了,人家也不一定能拿咱这卖来。 “经历得少,你这个情况,我还真没法判断。反正以我掌握的来看,这确实不是牛黄。” 刘忠往前探了探身子,给老吴递了一根烟过来。 接着,急切地说道:“同志,要不你再帮忙给看看,别再是走了眼……” 老吴一听,皱了皱眉头,显然有点不高兴了。 耷拉着眼皮说道:“你要是信不着我,可以拿到省里去鉴定,省里不行,还有燕京呢。 “那儿的人,见得多,有经验。” 王维忠使劲瞪了刘忠一眼,忙赔着笑脸过来打圆场:“兄弟,我姐夫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挑他的理。” 老吴笑笑说道:“没事儿没事儿…… “碰上这事儿,搁谁都得着急。” 第116章 刘忠坐在一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来:“同志,我问你个事儿,我们平安那边,有没有人来卖过这东西?” 老吴扫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这都四五年了,别说是你们平安了,就是整个吉春,拿来让我们看上一眼的,都没碰上过一份。” “真没有?”刘忠又给老吴续了一根烟,不死心地追问着。 气得王维忠真想给他一个大耳雷子。 平时那些个咕咚心眼子都哪儿去了? <咕咚:gu四声dong轻声。贬义词,有“蔫坏”之意。> 扒拉了刘忠一下后,王维忠说道:“这都干多少年的老职工了,这点玩意儿还能出错?” 听了王维忠的话,刘忠彻底傻眼了,半晌没醒过神来。 只是,一边往外走,他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 目送着王维忠和刘忠走出门外,老吴脱了白大褂,抬手看了看表。 晌午了,该接孙子去了。 老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拉开了抽屉。 从里边拽出一条山海关特长支香烟,和两包茶叶一起,装进了帆布包里…… 那个年代,使用最多的归纳工具。年轻年老通用…… 李长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王维忠一行和老吴先后离去,面带微笑,喝了一口茶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回来的客车上,刘忠一直在低头琢磨着这事儿。 想了半天,对王维忠说道:“我怀疑就是那个姓钱的把牛黄给调了包!” 王维忠想了想说道:“没凭没据的,你可不能瞎说。” 刘忠气愤难平,开始咬牙切齿:“跑不了他卖切糕的!” 毕竟,这副牛胆,曾经去钱亦文家串过门。 而且,走的时候是完整的,回来的时候,却是破的…… 气急败坏的刘忠,忽地一下拉开了车窗,拎着兜子底儿猛地一抖,一堆“牛黄”叽里咕噜地滚落下去,和路边的马粪蛋子掺在了一起。 “你给我等着!”刘忠忿忿然在心底里发着狠。 钱亦文赶着四叔的驴车,来到了丈母娘家。 英子妈见了钱亦文,不免一愣:“这大忙的,你咋还来了呢?” “我儿子说,想他姥了,我来接你。”钱亦文嘿嘿笑道,“顺便买点东西回去。” 英子妈一听,急忙起身换衣服去了。 钱亦文递过了三角兜子:“妈,这点东西你找个严实点的地方,帮我藏好了。” 英子妈摸了摸,烫着了似的把手缩了回来:“是牛黄?” “嗯……” “哎呀!那可得找个好地方掖严实喽……” 收拾利索后,二人一起来到了供销社。 四凤子扭捏着叫了声婶,递出了板凳。 然后热情地和钱亦文打着招呼:“姐夫,来买东西?” “嗯。”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瞄了一眼一边的双眼皮子。 刚进屋的时候,还有点乐模样,一见了钱亦文,立马就把脸撂了下来,转向了一边。 四凤子问道:“姐夫,房子盖咋样了?” 钱亦文说道:“有点模样了。” 四凤子说道:“树果说,等过几天,要带我去看看呢。” 钱亦文笑道:“欢迎啊! “到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有去拉药材或者送料的车,就把你们捎去了。” 耿秋凤笑笑说道:“不用麻烦,我俩骑自行车去就行。” “好!自行车好啊。”钱亦文说道。 俩人骑自行车,半道儿上摔个跤、淘个气啥的,方便…… 回程中,钱亦文问丈母娘:“妈,那个王胜利的对象,叫啥名啊?一个服务人员,怎么一见着咱家人,就那个脸色呢?” 英子妈愣了一下,说道:“你说李瑞玲?老李家那支子人,都一个德性,看着谁都那样。” 第117章 钱亦文嘿嘿一笑:“有个当镇长的爹,有点傲气也正常。” 英子妈哼了一声说道:“她那死爹,还不是靠那个姓柳的县长! “当个破镇长,这把他给得瑟的,天天倒背着手,脑瓜袋仰得像抽羊角风扳不回来似的,这辈子都看不着脚面子……” 尽管丈母娘把镇长骂得很过瘾,但钱亦文可没心思管这个,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可是,我看她对别的顾客可不那样啊……”钱亦文一边问,一边回头看着丈母娘。 “那……那八成是看着对心情的人了吧?” 钱亦文笑道:“你看看,还不是的? “碰上不对心情的,就把脸拉拉下来了,哪有个为人民服务的样儿?”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挑人家那个干啥?”英子妈想了想,又美滋滋地说道,“又哪有几个像咱们家那样的?” “咱家的?妈,四凤子都成咱家的了?” “快了快了!这些天,树果除了睡觉时候回家,剩下的时间你是别想抓着他影儿。咱家的粮食,都省了……” “妈,那不对劲儿呀!要是真成咱家的了,咱家不是应该废粮食才对吗?” 经钱亦文一说,老太太的危机感瞬间爆棚:“妈呀!这……不能以后归了人家吧?” 养个闺女成了人家的,倒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儿子再归了人家,老两口子这些年,不是白忙活了吗? 钱亦文看着丈母娘失落的样子,心中暗笑。 这个小老太太,辛辛苦苦养大的猪,眼瞅着让白菜给拱了,还在这美呢…… 钱亦文安慰道:“妈,你家就一个儿子,老耿家不能跟你抢。” “那倒是。”老太太略微露出了点笑容,“要真是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他那些叔叔大爷都不能让。” 钱亦文问道:“妈,我爸不就哥一个吗?” “啊……我说的是远支儿、都出了五服的。” <远支儿:同族中稍远的叔伯子侄们。> 看看啥叫五服…… 老太太的话,让钱亦文心头一动。 急切地问道:“算上远支儿的,也就树果一个?” 老太太说道:“那倒不是。树果也有几个远支儿的叔伯兄弟,可就是都没有生男孩儿。 “他二大爷家那个哥,为了要个男孩儿,工作都不要了,跑南方去躲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一个出来。” 听了这话,钱亦文一下子愣住了。 不对呀!这和前世完全对不上呀? 前世,他做大了以后,明明是老丈人不顾年迈,亲自跑来,把自己的一个未出五服的侄孙送到了公司。 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这个叫董庆的孩子命挺苦,让他无论如何对着好点。 董庆…… 送来的时候,是2002年,20岁…… 钱亦文的脑袋,一下子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堵得死死的。 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一想,钱亦文突然笑了,笑得有点苦涩。 原来,自己的儿子钱多没丢,而且还凭借自己的努力,做了英多集团的高管! 可是,为什么老丈人不挑明了说呢? 是没来得及说,自己就一杯酒回到1985年了吗? 还是老两口压根儿就没想把真相告诉自己? 董庆,他知不知道这些呢? 不行,抽空得旁敲侧击地问问! 想到这里,钱亦文又苦笑了一声。 前世的事,问今世的人,谁能给你答案? 不过,有些是可以问的。 比如,五月初三他重生那天,老两口子黑灯瞎火的去他家,到底是不是去“三姨奶”家了…… 一路琢磨着,转眼就到家了。 没到家时,钱亦文以为,经刘忠这么一搅合,今天来帮工的人会很少。 第118章 可没想到的是,一院子的人,似乎并不比昨天少。 虽然,没有昨天那么一水儿水儿的强壮,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看起来花色齐全,反倒更加热闹。 老爷们儿去修水库了,来个老娘们儿,也是那么回事儿。 三合堡有句老话:站脚助威,还得个人呢…… 锅台边上的女人太多了,挤不开。 就抽出几个来,配给到老爷们儿那边,给打打零,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分配活儿的事儿,归老茄包子说了算。 老茄包子很会,专门挑两个能闹得着笑话的给你组合。 嫂子和小叔子、姐夫和小姨子…… 一伙儿一伙儿地在那打嘴仗,他站旁边乐呵呵地观摩、学习…… “兄弟,你这二大爷,可是真犟啊!”见钱亦文回来了,肖队长迎了上来。 “咋的啦?”钱亦文一边问,一边暗笑。 不犟,那还是我二大爷吗? “困的脑瓜袋丢儿荡儿的,就是不离这坑边,我是真怕他困急眼了再一头栽进去……” <丢儿荡儿:无法稳定在一种状态下> 钱亦文笑道:“肖队长,那一会儿我说说他。” 钱亦文看到,二大爷正蹲在地槽子边上,困得直磕头儿,皱着眉头往里看呢。 见了钱亦文,二大爷拉着他也蹲下来,神叨叨地说道:“你瞅瞅!他这咋还往里头灌水呢? “两大罐水,都灌进去了,又去拉水了!这三罐水,都够浇半垧地了……”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咱就听人家的吧。肖队长这么干,指定有他的道理。” 二大爷依然信不实,追问了一句:“哪儿找这么一伙儿人?可别再是野路子!你瞅瞅,西北角子那儿,挖那么大个坑,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钱亦文看了看二大爷说的那个大坑,说道:“二大爷,那是沉井。 “有了这玩意儿,以后咱上茅楼儿(厕所),都在屋里,冬天就省得冻屁股了。” “啊?窝吃窝拉呀?哪有这么过日子的呢?”这生活方式,显然不能被二大爷接受。 看了看四周,见没有碍嘴的,二大爷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冻屁股……这么多年了,也没看谁冻粘到茅楼儿子里头……” “二大爷,你累了一宿了,赶紧去帐篷里睡一会儿吧。”钱亦文说道。 二大爷看了一眼帐篷里仰面朝天打呼噜的四叔,一脸不屑:“我可不像你四叔,那么不抗折腾……” 接着,挪到了山丁树下:“我倒是要看看,灌这么多水进去,到底有啥用。” 正如二大爷自己所言,他必须得坚持他的倔强。 只是,在山丁树下蹲了一会儿,就坐下了。 坐了一会,头一歪,枕在那副许多年没有荡起来过的秋千上,睡着了。 钱亦文一脸心疼地看着,这老头儿是实在困急眼了…… 正在这时,阎春生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一进院子,他妈就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你咋还回来了呢?” 无论在哪儿,无论多少人,第一个关注到你的,永远是你妈…… 阎春生接过他妈递过的一碗水:“妈,我不是告诉过你,动工的时候给我捎个信儿吗?你咋没和我说呢?” “你钱哥说不让我告诉你,怕耽误了你那边的事儿。” 阎春生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脚,扶她坐了下来:“妈,我跟钱哥说点事儿,你先坐一会儿。这脚脖子刚见好,可别再抻着了。” 老太太听了儿子的话,又坐回大锅边。 一边包着豆包,一边扫听着儿子和钱亦文说话。 让老太太欣慰的是,这两个当年的耍钱鬼儿,说的可都是正经事儿。 第119章 看着满面风尘的儿子,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揭开了锅盖,拿扁匙子开始从锅里往出分离目标豆包。 包饺子、揭豆包时用的工具。以牛肋骨制成为佳,竹制的次之。 两个?不行! 四个?也未见得够! 六个?当妈的给儿子吃独食,还整这么多,那多让人笑话…… 爱咋咋地! 儿子吃饱了是正事,当妈的丢点脸,认了! 八个豆包,滚烫地装进碗里,一瘸一拐地端了过来。 老太太一边把碗递给儿子,一边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你别笑话二舅妈…… “从他姥家到这儿,好几十里呢,二狗子准是饿坏了。” “二舅妈,你说啥呢!”钱亦文笑了笑,“就春生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我单独给他摆一桌也不过。” “咋了?”老太太不解地问道。 “妈……”阎春生一边往嘴里呼噜着豆包子,一边说道,“买卖上的事儿,你也不懂,就别问了。” 行!不问就不问,这是膀根子硬实了…… 老太太回身,又给儿子盛了一碗汤:“慢点吃……” “春生,你估一下量,和豆腐匠子那边比,能咋样?”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瞄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钱哥,只多不少! “而且……这边更偏僻,去收购的人很少。” 钱亦文说道:“一会儿找你嫂子,拿五百块钱。 “你明天一早儿就回去,把我老丈人这骡子车赶上。” 阎春生寻思了一下,有点犯难:“可是……我怕这一辆车也整不过来!”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远的地方,你让他们自己给你送到家,或者专门雇一个人给你送。 “不就是出点钱的事儿嘛,算我的!” “算我的也没事儿,这就挺好了。”二狗子把装豆包的碗递给了妈,“妈,再给我来几个!”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少吃点吧,粘干粮吃多了烧心…… “留点肚儿,一会儿哥陪你好好喝点儿!” 阎春生听说喝酒,呵呵一笑,把碗放下了。 钱亦文又嘱咐了一句:“可有一样啊!这骡子你可得好好给经管着。 “我老丈人对它,可比对我和我小舅子都好,从来都没大声和它说过话…… “要是让他看出骡子瘦了,他要骂我,我就把你领他家去!” 阎春生一拍大腿说道:“放心吧钱哥,我姥爷跟你老丈人一样……” 老茄包子在旁边听出门道儿来了,笑嘻嘻地对阎春生挑起了大拇哥儿。 “老犊子,你咋还捡个乐儿呢?”阎春生不解,骂了一句。 老茄包子说道:“看不出来呀,二狗子你是狠人儿!连自己都骂!” 老茄包子的话,让阎春生愣了一会儿。 明白过味儿来之后,一脚踹在老茄包子屁股上。 “你个老犊子!我他妈说话抄点近儿,你那死脑瓜骨就不会多转两个个儿?” 钱亦文看了一眼二狗子妈,对老茄包子说道:“不怪踹你,老人在跟前儿呢,啥你都说!” 春生妈倒也不恼:“姐夫小舅子的,闹两句笑话,没啥。你们只当我没在,不就行了?” 一回头,老太太正好看见抱着钱亦文大腿耍磨磨丢的钱多,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磨磨丢:一种因所需无法满足的状态下而产生的放赖行为,通常易发于低龄或弱智人群,具传染性…… 他爹要是能活到现在,靠着赶大车的活命本事,能攒不少家底子,是不是自己的孙子也得有这么大了? ps:二狗子被骂的原因是,他本想说他姥爷和钱亦文的老丈人都是爱惜骡马的人。因为抄了近路,被老茄包子曲解成了他姥爷是钱亦文的老丈人,即他和钱亦文成了父子…… 第120章 酒桌上,阎春生伸出手来,凑近了钱亦文的耳朵。 “钱哥,有个事……” 钱亦文一把扒拉开他的手:“又整耍钱鬼子那一出儿! “好像要扒墙头子(偷看牌)似的,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点。” 阎春生为难地说道:“这事儿……这事儿好像还真得这么说……” “那你快说!” “有人问,黄菠椤树皮(黄柏)咱收不收……” 钱亦文想了想:“很多吗?” “很多!” 很多!钱亦文心头一动。 硬生生被扒皮扒成了珍稀树种的黄柏…… 后世的一级保护树种! 此时,正在讨论是否要保护,但却并没有有力的保护措施。 被列入濒危,那是87年的事儿了。 尽管好多地方都产这东西,可这里的关黄柏那可是品质最佳的。 这在市场上,那可都是抢手货! 钱亦文不动声色地问道:“春生,你说的‘很多’,是山上很多,还是村民们手里很多?” 阎春生说道:“都不少! “解冻以后,就有上山扒树皮的了。”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没有人收?” 阎春生说道:“咋没人收呢!晾干的四毛五一斤,还没人卖呢。 “不知道谁瞎白话的,说等到了过年,能值六毛钱一斤。” 钱亦文点了点头,看来市场不骗人。 连最终端都知道要涨价了。 “咱到底收不收?”阎春生追问道。 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二……春生啊,你先和大伙儿说个饸饹话儿,等我两天。” <饸饹话儿:立意模糊的言语,通常在为自己争取时间时使用> “行!”阎春生痛快答应后,又问了一句,“钱哥,那五味子的事儿定准儿了没有?” “那边儿的山上,五味子多不多?” 阎春生又忍不住凑近了些:“多得很! “老老年儿的时候,山里地少,没啥产出,家家户户都在山上种点儿,换个油盐。 “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都怕被戴帽子,就没人敢上山采收了,都撂荒了……” “没砍绝根儿?” “不摘就得了,砍它干啥?反正占的也不是庄稼地……” “那还能结果吗?” “要是现在抓紧把荒草收拾收拾,到秋肯定还能采回来一些。” “那你就跟人家定死了吧,铁定是收!” 刚好,英子端菜上来。 “李哥那头儿还八字没一撇呢,你先别和人家说这么早。万一——” “没有万一!”钱亦文打断了英子的话,“就算是李哥那头撇和捺都不出,咱也能凑齐这个‘八’字!” 李长丰的吞吐量,钱亦文知道。 等自己扎稳了脚跟儿之后,一个李长丰,怎么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 而且,前世他也没怎么借上李长丰的力。 钱亦文又接着嘱咐了阎春生几句:“五味子看涨,过段时间指定得有不少人进山收购。 “实在不行,你先少给大伙儿点定钱,让人家心里也落底。” 阎春生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哥,这批收的黄芪,直近亲戚那些人,还有没给人家钱的呢……” “啊?”钱亦文皱了皱眉头,酒碗也放下了,“你咋还欠人家钱呢?” “哥,我这斤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我拿那点钱,哪够啊……” “那你明天就多带上点钱吧,能不欠就别欠人家的。” 听了这话,身后一直在仔细听着的春生妈露出了笑容,放心地端起了饭碗。 钱亦文低头算计了一下,对阎春生说道:“你也不能全靠我给你出钱,我这头儿也挺紧张。 “想办法争取早点自己先把底子钱挣出来!” 阎春生想了想,有了主意。 嘿嘿一笑后说道:“钱哥,我回去后,紧倒腾着点儿,然后…… 第121章 “然后你能不能开着大汽车去一趟?” 钱亦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点靠自己循环,想法不错! “等我们去了,你准备点小杂鱼,李哥就得意这口儿。” 阎春生说道:“那玩意儿还用准备?我姥家门前就是河,一网就能兜上来半盆子。 “别说河鱼,蛤什蟆子(林蛙)都有的是!” 这里特有的一种蛙,因传说生殖系统具有大补功效,而被吃成了保护动物…… “有的是?” “那可不有的是!”春生妈接话说道,“秋天一上山,直往脚面子上蹦。” 钱亦文问道:“那咋没人抓呢?” “咋没人抓呢?炖着吃,一肚子的油和籽,可香了呢……”春生妈一边说,一边叭嗒了一下嘴。 钱亦文想,二舅妈呀,你说的那个油,可是母林蛙重要的生殖系统,这东西再过几十年,那可是有软黄金之称的高级补品啊! 炖着吃?二舅妈豪横啊! 不对,是这个年代豪横…… “春生,那你就多准备点吧。” “太没问题了。反正就是这时候刚甩完籽,肚子里没啥玩意儿……” 和阎春生聊了一顿饭的时间,钱亦文想到了很多事情。 晚上回到家,躺在炕上,心里想着事情,感觉怀里的儿子都不怎么香了…… 英子看了一眼,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你要没心思和他玩,你就放开他。” “嗯……”回过神来的钱亦文一松手,钱多一骨碌,钻进了妈妈的被窝。 钱亦文望着顶棚,问道:“媳妇儿,你说收药这事儿,还能维持多久?” 英子扫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有卖的,就一直收呗。” “我是说……”钱亦文翻了个身,“再好的资源,大家都动起手来,迟早有一天,也会挖完的。” “今年挖没了,明年再长,怕啥?” 钱亦文感叹着:“大拇指头粗的一根黄芪,得长四五年。 “照这么挖下去,也挺不几年了。” “妈……妈……”钱多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手……手……” 英子在钱多背上拍了一下:“别吵吵……” 外屋,纪兰凤虽然和亲家母唠着闲嗑,但耳朵并没闲着。 “孙子,过来!奶这儿有糖……” 小钱多乐颠颠地跑到外间屋,费力地往炕上爬着。 奶奶和姥姥,一个薅着脖领子,一个拎腿,把钱多拽了上来。 爬上了炕,幼稚的钱多才发现,人心到底险恶! 哪里有糖? 一个回身,就要逃跑…… 纵然是钱多的动作够快,可是,两个老太太,哪是他一个三岁孩子能斗得过的? 况且,人家打的可是有准备之仗。 双拳难敌四手,吭哧了一会儿,钱多放弃了抵抗。 在奶奶和姥姥中间夹着,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索然无味儿,撅在那儿就睡着了…… 两亲家一人摸着钱多的小脸儿,一人摸着钱多的屁股蛋子,黑暗中瞪着眼睛,听里屋儿的小两口盘算着过日子的道儿。 “真像你说的那样?”英子问道。 钱亦文朝着英子的方向翻了个身,说道:“向青山要财富……这口号,也喊不几年了……” 前世,他眼见着很多原本满山遍野的东西,最后都被挖得变成了只能在书本里看到的濒危物种。 就算是一座石头山,为了要点建筑材料,都能给你硬生生削平了! 更何况是要吸收日月精华才能长成的药材呢? “那咋办?真要是药材收不上来了,咱们……咱们干点别的?”英子说道。 一阵窸窸索索的声响后,钱亦文问道:“干点啥呢?” “哎呀……膈应人……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听你的……你说干啥……咱就干啥……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第122章 “要不……要不……”英子说道,“要不明天想?” “那就明天想……”钱亦文说道,“正好,明天李哥来。你和他说说五味子的事儿。” “咋非要让我说?” “咱俩不是都说好了吗?这事儿归你管……” “咋非要给我找点事儿干呢?” “老娘们太闲了,不行……” “你这事儿可真多,咸了也不行,淡了也不行……哎呀……” …… 翌日。 李长丰真的来了。 钱亦文的房子开工那天,就定好了今天去黑瞎子沟,把豆腐匠子攒了一星期的黄芪拉回来。 但显然,看样子他们是去不了黑瞎子沟了。 李长丰,是坐着县公安局的吉普车来的! 见了公安,工地上一片哗然。 谁也没心思干活了,都杵在那儿看起了热闹。 一位公安冲着人群问道:“谁叫钱亦文?” 钱亦文举了举手,走了出来:“我……” 那人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看着一脸惊惧的英子,钱亦文笑着说道:“媳妇儿,别怕。 “一点小事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了,附在英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英子的眉头稍展,点了点头。 他不能让怀着身孕的媳妇儿跟着担心,该说的话,得说给她听。 纪兰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嘴里嘟囔着:“这是咋的了?这是咋的了……” 英子见了,赶紧把钱亦文告诉她的话,小声说给了婆婆听。 “真咋的?”纪兰凤疑惑地看了眼英子,又看了看正被带上车的儿子,还是信不实。 可是,在场的其他人是不知情的。 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我说钱小子咋突然间就这么有魄儿了,原来钱不是好道儿来的……” “你看着啦?没看着就别瞎说!” “公安局的车,那是随便坐的吗?没点谱,人家能来抓他?” “……” 后者有心替他钱亦文辩解两句,可是说啥呢? 人民政府,什么时候冤枉过一个好人,又什么时候放过了一个坏人? 钱亦文上了车,一眼看到李长丰和老吴都在。 一脸严肃,一言不发,甚至都不看钱亦文一眼。 三弯子也堆在车上,满脸惊惧,瑟瑟发抖。 “同志,咋回事儿啊?”钱亦文问推他上车的公安。 那人瞄了他一眼,说道:“少说话!自己干啥了,自己还不知道吗? “到了地方,你想不说,都不行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坐在前边的李长丰和老吴,心明镜一样。 采购和质检都是到了,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平安镇派出所里,两个二尺来高的小木凳上,钱亦文和三弯子并排坐了上去。 啪…… 一条麻袋,被重重扔在了地上。 老吴上前打开麻袋,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钱亦文扫了一眼,是几捆子黄芪。 于是,放松身心,安静地等着讯问。 这时,王维忠和一个中年妇女也走了进来。 钱亦文一看,中年妇女他也认识,正是王维忠带着刘忠去县里时替他的那个人。 王维忠恨恨地扫了一眼钱亦文和三弯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一直坐在桌子后边的一位年龄稍大的公安对老吴说道:“吴同志,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钱亦文留意到,这两个公安,他都不认识,都不是平安派出所的。 看来,这事儿有点大! 老吴拿起一把黄芪,三下五除二打开了捆,散在了桌子上。 “同志,这一捆黄芪不到三斤,就有好几根假的……” “发现多久了?”公安问道。 老吴说道:“发到省里做饮片的时候,上了铡刀,才发现芯子里的颜色不对……” 区别还是明显…… 老吴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撕开两根药材说道:“你看看,这哪是一个色儿……” 第123章 公安问道:“你们县药材公司,收上来东西不做质检的吗?” 老吴紧张地说道:“做呀!不过,主要的检验,还是在收药材的供销社这边。 “我们每次抽检,可都是合格的,而且都有记录的……” 公安听了老吴这套熟悉的小嗑儿,又转向王维忠,问道:“你们是怎么做的质检?” 王维忠说道:“同志,我们是一没设备,二没专业知识。 “供销社的质检,只能靠俩眼睛看,具体把关的,那还得看上边儿……” 二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公安气得一拍桌子:“我怎么听来听去,责任好像是我的呢?” 二人听了,不再言语,双双低下头去。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才叫特色…… 年长的公安想了想,转向王维忠和中年妇女,问道:“你们两个,谁是领导?” 王维忠被问得一愣。 谁是领导?哪有领导? 要说管这一摊子的,那就是我了。 当下,站了起来,说道:“同志,收药材的事儿,归我管。” “那你是干什么的?”公安问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说道:“同志,我是管着那些分等、捆把儿的临时工的。 “我这一天,事儿可多!忙完了这边儿,还得——” 年轻的公安皱眉说道:“行了行了行了…… “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就行!” 中年妇女又坐了回去。 “你看看,这几捆,是不是你们供销社捆的……”公安一指桌上和地上的几捆黄芪。 中年妇女刚坐稳,又弹了起来。 逐个看了看后,说道:“不是我们捆的。” “确定吗?” “同志,指定错不了。我们捆把儿,用的都是细棕绳,不是这样式儿的。” 棕榈树皮制成的绳子 公安拿手指节儿敲着桌子,看了看钱亦文和三弯子,缓缓说道:“那,就是你们俩的事儿了……” 三弯子一旁嘟囔了一句:“全镇子那么多人采药卖,咋非找我?” 公安“啪”地一声把一本台账摔在了桌子上,说道:“全镇子,就你俩是分完等送来的,不找你俩找谁? “弄虚作假,欺瞒政府!你们这胆子,可是够大的! “你们是在这交代清楚,还是回局里说?” 一旁,年轻公安说道:“好在这事儿被省药材公司给及时发现了,这些东西没有流入到药匣子里,还没有给人民群众造成生命财产损失…… “你们要是早点交代了,态度再好点,能得个从轻处理。如果拒不交待……” 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往身后一指。 只是,这小地方的派出所,墙上并没有字…… 于是,只好口头传达了:“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钱亦文听了,举了举手,低声说道:“同志,我有话说……” “说!” 两名公安对视了一下,心中暗想:咱们这套组合拳,可是极少失手过! 这不是几句话就整懵一个吗? “同志,这交可都不是我交上来的。”钱亦文站起来说道。 “你怎么能证明不是你交上来的?” 钱亦文一边掏兜儿,一边说道:“同志,我捆黄芪,用的是供销社买的尼龙绳,还是红色的。 “买绳子的时候,票子我还留着呢……” 尼龙纰子,你用过吗?钱亦文如果不是把平安供销社的红尼龙纰子买断了,是不是就说不清楚了? “这个,我可以作证!”听到这里,李长丰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插嘴说道。 “你?”公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用什么捆的?” 李长丰说道:“那天我去供销社拉药材,亲眼见他就坐在供销社后院里捆把儿了。用的就是他说的那种尼龙丝纰子,不是这种线麻。” 第124章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桌上捆黄芪的绳子,然后又看着王维忠说道:“当时,老王也在场。我还夸他分等分得好了呢。” “你说……他拿到供销社后院去捆把儿?”公安问道。 “是的。” 公安又转向王维忠:“有这回事儿吗?” 王维忠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在家捆好?”公安又问钱亦文。 钱亦文站起来说道:“刚开始收,怕在分等这种质量问题上不过关,所以就拿到供销社去捆了。 “寻思着如果有整不明白的,好和供销社的人请教一下。” 三弯子一听,急眼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公安同志啊,庄稼人家谁家都有这样的麻线。 “他买了那种绳纰子,回去使不使的,谁知道啊!” 公安说道:“坐下!是我审你,还是你审我?” 点了根烟,公安盯着三弯子问道:“这就是说,你用的就是这种绳子了?” 三弯子心里一惊,狡辩道:“同志,我也没用多少。也有点儿是用湿稻草捆的……” 两个公安对视了一下,那年长的从桌子底下拽出一捆子黄芪来,扔了过去。 “你说的,是这个吧!” 三弯子定睛一看,是一捆拿稻草捆的黄芪,差点没把他吓得栽到地上…… 钱亦文一直在边上冷静地看着。 心里由衷佩服,这才叫真的专业! 这大坑儿小坑儿给你挖的,人还活蹦乱跳呢,那边就动土了…… “交代,还是不交代?”年轻的公安盯着三弯子问道。 三弯子低下了头,却还是心有不甘,嘟囔了一句:“一星半点儿的,能有啥影响……” 听了这话,气得王维忠肝直颤! 这说的是人话吗? 要不是在场有人民公安在,他指定是得大骂三弯子八辈祖宗了。 “好!”年长的公安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让你自己去药材公司的库里,看看你那‘一星半点儿’到底有多少……” 年长的公安顺手拿起帽子,严厉说道:“都带回去!” 听说连他都要带走,钱亦文不干了…… 这哪儿行,家里还有好几摊子事儿呢! 妈和媳妇儿们……不是,媳妇儿和妈们……也不是! 反正就是那些人吧,都在家里等着他呢。 自己被带走的时候,英子和两个妈那揪心的眼神,还不时浮现在脑海里。 这都不知道她们在家急成个什么样了,再听说被带到了县里,那不是得急死她们吗? 眼见着两个人已经起身,他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同志,我……不是没我事儿了吗?我也得跟着去吗?” “嗯……”年长的公安摸着帽徽,正了正帽子,说道:“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都得带回去。回去说吧……” “同志,我还有情况要汇报……” 公安皱了皱眉,说道:“你说……” 钱亦文指了指桌子上的台账,说道:“同志,我可是好长时间没往供销社交过一二等的黄芪了……” 又指了指那些黄芪,说道:“您看一眼台账就知道了。” 年长的公安对年轻的说道:“小王,你查一下。” 小王一边翻开台账,一边问道:“你叫钱亦文,是吧?” “是……”钱亦文答道。 仔细翻了几页后,小王对年长的公安说道:“最近,他交的确实都是三等的……” 年长的公安回头问王维忠:“你是主管,你知道情况。他说的是真的吗?” 王维忠看了一眼钱亦文,说道:“是!好些天都没交了。” 公安奇怪地扫了钱亦文一眼,想了想说道:“那你不用去了。” “把他带走!”年长的公安看了一眼年轻的,指着三弯子,说道。 第125章 三弯子耍起赖来:“公安同志,我……我不能走,我爸找人去了,还没回来呢……” 年轻公安听了后,正色说道:“你这么说,是想要让你爸也跟你一块儿去吗?” 出了派出所大门,看着警车载着三弯子远去后,李长丰走了过来。 钱亦文问道:“李哥,今天不能去黑瞎子沟了吧?” 李长丰瞪了瞪眼睛,说道:“你这心,可是真大!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有闲心做买卖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又不是我的事儿,我跟着着啥急? “天底下天天出大事儿,我要都跟着着急,那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李长丰听了钱亦文的话,暗暗称奇。 这个乡下小子,怎么这么沉稳? 当下,竖了竖大拇指,说道:“我就知道你干不出这事儿来!” “能干啥,不能干啥,咱心里有数。”钱亦文淡淡说道,“李哥,明天能正常来我家了吧?” “明天能了。” 钱亦文说道:“我这儿又新开了一个点儿,你受累跟我往那边跑一趟。 “估计这两个地方又得有两三千斤了。” “好!那明天我早点来。” 二人正说着话,一股山乡的风,扑面而来…… 隐约间,镇上的大喇叭播报的关于改革开放的新闻,随风送至…… 听着大喇叭里的声音,钱亦文突然想到,自己和外界的交流,是不是太少了? 于是,开口问道:“李哥,收音机现在好不好买?” “不像前几年了。现在有钱就能买着。” “那你明天来的时候,帮我买个收音机。大点的那种……” 李长丰说道:“飞乐牌的,中不中?我家听的,就是这个,挺皮实。 “就是不便宜,快一百块钱了……” 李长丰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虚空比划出一个大约得有半米长、三十公分宽的空间来。 李长丰和钱亦文的同款收音机 “行,你定吧。花多少钱,来了我给你。” 辞别了李长丰,钱亦文先去打了个电话。 走回三合堡,得两个多小时,他不能让家人们在这段时间里坐在家里干着急。 电话打到村上,他请徐会计去他家里一趟,给家里报个平安,就说他已经往家走了。 出了邮局,脚步轻快地正往家走着,身后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 钱亦文回头一看,是一辆拉砖的小四轮。 拦下来一问,好巧不巧,司机说是往三合堡送砖的。 钱亦文也不多说,直接就上车了。 这年代,走路累了,遇到方便车,捎个脚儿,很少有人会拒绝,哪怕你不是美女。 就这样,被警车拉走的钱亦文,又坐着“砖机”回来了…… 英子和纪兰凤正站在院子里,翘着脚儿往大道那边看着呢。 就见钱亦文盘腿大坐,一脸灰土地坐着小四轮回来了。 原来的三七分,也被吹成了大背头。 英子一见他这一出儿,忍不住笑了…… “到底咋回事儿啊?”纪兰凤见了儿子,急忙上前问道。 “妈,没事儿,一点小误会,待会儿我和你细说……” 钱亦文见徐会计在场,对妈的问题草草应答后,忙上前打招呼:“徐叔,你看你那么忙,还老是得麻烦你。” 徐会计嘿嘿一笑,说道:“乡里乡亲的,走几步道儿,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你看,就这么点儿事,你妈非不让我走……” 来报喜的人,赶上饭点儿了,哪能让人家掐着瘪肚子回去呢? 这要是传出去,老钱家的人性,还要不要了? 钱亦文说道:“徐叔,你这就见外了不是? “就算没事儿,咱爷几个就不能坐一块儿喝点酒了吗?” 第126章 这一说,反倒把徐会计给说得抹不开了:“钱小子,你看……你盖房子这么大事儿,叔儿啥忙也没帮上……” 钱亦文心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赶忙说道:“徐叔,你侄儿心里啥都明白,哪能怪你? “再说,动工那天,我婶不是还端着一盆豆腐,来帮着做了一天的饭吗?” 徐会计尴尬一笑。 这个会计当得,真他妈窝囊,都不知道跟着刘忠得罪多少人了…… 钱亦文拿了盒烟,递给了开四轮车的司机,说道:“师傅,辛苦了!” “没事没事……”司机意外得了一盒烟,满心欢喜。 又眼见了他以主人之姿和徐会计说话,随即问道:“这……这是你家?” “嗯,是我家。” 师傅听钱亦文说他就是这家的,不免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 早知道人家是掌柜的,怎么着也得让人家坐翅膀子上回来呀? 单缸卧式,十二马力水冷柴油发动机。你能找到司机说的翅膀子在哪儿吗? 钱亦文围着车看了看,接着问道,“师傅,你这车多少钱买的呀?挺能装啊!” 师傅答道:“新的可贵,光一个车头就得四千多呢!再扣个好车斗儿,全下来得小五千块钱了!” “哟,这么贵呀!能拉多少东西呀?” “我这斗子不行,装不了多少。现在新出的宽车胎,能拉三四千砖呢!” “呀!那不是得七八吨了?” 司机说道:“可不是吗。道儿好的时候,那更能装…… “就是这破道不行。尤其春天,一翻浆,空车还打误呢。” 钱亦文想,七八吨,那可就不少了。 忍不住围前围后地又看了半天,最后说道:“这,才是个玩意儿!” 司机师傅拿摇把子把车摇着了,和钱亦文道了个别,开始倒车。 钱亦文摇摇挥手,给司机师傅送上祝福:“师傅,多拉快跑,希望你越来越能装!” 目送小四轮远去,钱亦文一回身,差点和四叔撞到一起。 四叔神叨叨地问道:“把你整去,到底啥事儿?” 钱亦文微笑不语。 “是羊蹄叶子那事儿吧?”四叔又问了一句。 钱亦文点了点头。 “把人给带走了?”钱武遥遥向着刘忠家的方向一指。 “嗯,带走了。”钱亦文答道。 “这回,看他还得不得瑟了……” 四叔低头琢磨了一下,问道:“羊蹄叶子那玩意儿真要是吃了,有没有啥害处?” “四叔,没事。这两样东西看外表没啥大区别,但切开的时候,指定被发现。咱想拿它害人都害不了。” “那还中!”四叔又问道,“你说羊蹄叶子也是药材,管啥的?” “四叔,那是泻药……” “啊?”四叔一下子来了兴致,“管大肠干燥的?” “嗯……” 四叔听了,转身就走。 “四叔,要吃饭了,你干啥去呀?” “挖两根羊蹄叶子去。这两天,上火,那头儿这两天有点不大痛快……” “四叔,不用非得刨根子,叶子也管用。你拿水一焯,当蘸酱菜吃就行……” 见钱亦文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先前说风凉话儿的也改了口风。 “我就说嘛,一瞅钱小子就不是那样人儿……” “刚才你说啥了,忘了?” “我……”那人一时语塞,情急之下,慌忙补救,“坐上那个车,谁能往把你往好里寻思?” “你这嘴呀!离坐上那个车不远了……” “……” 肖队长走过来问道:“没事了?” 钱亦文笑道:“本来也没事儿。” “那就好。”肖队长说道。 该问候,得问候。 可不该打听的,不能多问,而且和自己也无关。 “我刚才好像看着李长丰也在车里了。”肖队长问道,“他回去了?” “嗯,这会儿八成都到吉春了。” 肖队长说道:“这扯不扯呢,我还寻思让他上我家给我拿两条裤子呢……” 第127章 钱亦文看了一眼肖队长,没作声。 让这兄弟上你家,你也是心够大。 还是你对自己媳妇儿的长相十分放心? 自己兄弟啥样,自己不知道吗? 反正,嘿嘿,我是知道…… …… 入夜,躺在炕上,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今天害怕了吧?” “怕啥?有啥好怕的……” “没怕?那我看你脸都不是色儿了……” 英子说道:“咱又没做亏心事……” 钱亦文知道,英子只是嘴硬而已。 又安慰了几句后,说道:“明天,李长丰跟我一起去春生那儿。 “我打算跟他一块儿去看看情况。 “豆腐匠子那边,也有段时间没去了,也顺便看看。” 英子说道:“家里盖着房子,一大帮人,你走了,合适吗?” 钱亦文说道:“如果我还得天天守在跟前,那还让肖队长包工包料干啥?我自己搬砖盖不就得了吗?” “嗯……那你就去吧。” “你去不去?咱俩一块儿去呀?吃蛤什蟆和小河鱼儿去……” “我可不去!来一帮人帮着做饭,我跑出去溜达去了,成啥了?” 钱亦文说道:“那不是还有俩老太太吗?” “那能一样吗?人家来一看,咱俩谁都不在家,那以后谁还来帮你?” “嗯嗯,还是媳妇儿想得周到……往那边儿点儿……” 英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翻了个身说道:“你昨天说山上的药都采光了咋办,我想到了个办法,也不知道行不行……” “啥办法?” 英子说道:“咱堡子里,家家都有责任田,而且那山缝子里,也能开出点地来。 “药材本身就是草,也不挑地底子薄厚,你说挑几样值钱的,把它们变成家养的,行不行?” 叭噔…… 钱亦文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打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外间屋的两亲家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俩老太太谁也没睡,摸瞎乎在那儿听小两口说话呢。 “你咋想到的?”钱亦文问道。 虽然,英子说的都是他早已成型的思路。 但是,这时候该把这事儿算到媳妇儿身上。 没人天生就是总裁,得有合适的机会。 英子说道:“山上没有了,再不种,那还上哪采去?” 钱亦文说道:“那这事儿,就你来办好不好?” “我?我就是这么一想,都不知道具体该咋干……” “那你就慢慢琢磨着,反正也不着急……” 叭嗒…… 灯关了,俩老太太又睁开了眼睛。 这么唠嗑儿,听着让人心里舒坦。 钱亦文打了个哈欠,接着说道:“说定了哈!种药材这事儿,以后就归你管了。 “我都听你的,你就支使我就行……” 做一回绿叶,让媳妇儿看到自己不一样的人生价值,没什么不好。 人生的价值,也许不是为了衬托别人;但忽略身边人感受的人,注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 “你不怕我给你整砸了呀?” “砸了就砸了吧,不怕!砸两回,就有经验了……” …… 翌日。 李长丰早早来到,给老钱家带来了一个“大匣子”。 收音机,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这么大个儿的,三合堡还真没有。 四节大电池装上后,往工地正中间一放,快赶上村委会那个大喇叭响了。 “李哥,我媳妇儿有话要和你说。”钱亦文对李长丰说道。 “啊?”李长丰心中奇怪,有啥事是非得他媳妇儿说的呢? 当下,疑惑地走到英子面前。 英子略有些放不开:“李……李哥,上回卖……卖那点东西的时候,我听那个老板和你说要收五味子了,我寻思着是不是我们也能收……” 李长丰说道:“那咋不能?你没听他说吗,还要加量呢,我都怕完不成他给的任务呢。” 第128章 “那……那到时候他收购价下来了,你就早点告诉我,我们好跟下边说。” “嗯……到时候有价了,我就告诉……告诉谁?”李长丰一边说,一边瞅了瞅两边。 这两口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神叨叨的呢? 钱亦文笑着说道:“你还是和掌柜的说吧,我说的不算……” 阎春生的姥姥家,钱亦文也是第一次来。 这一路走下来他才知道,比黑瞎子沟和三丈岭那边,偏僻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七拐八拐的,全是山路。 上岗下坡的,走了一上午才到,把个小孙给转得直迷糊,差点就吐了。 之后一看,发现阎春生这段时间的进步,可真是够大的。 等级分得明明白白,捆把儿的活儿,也干得板板正正。 可是一点都不比他钱亦文差。 李长丰更感意外,夸了几句后,立马开始过秤。 一边忙活着过秤,阎春生一边开始张罗起饭来,把姥家人支使得滴溜转。 “三小子,你找俩人儿,拿抬网去河里整点鱼!” 三小子回道:“那小河沟子没有大鱼,上大河吧。” “上什么大河!这儿嘴都张开了,哪容你空儿?再说,咱也不要大鱼!你就挑马口、船钉子、老头鱼、嘎牙子,照着二斤来就行。” 三小子拎起喂的罗,扛着抬网走了。 喂的罗,大概只有东北人懂的外来音译。意为上粗下细的水桶,早期都是从北边的熊国进口,故而使用他们的名字 阎春生又冲着里屋喊道:“二姨,你把缸里养的那点蛤什蟆挑大的捞出来点,一会儿炖一盘子……” “姥啊,你上老村长家要点大酱去,你下那酱稀了光汤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哎呀,还有蛤什蟆呢?”李长丰说道,“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呀!大补啊……” 阎春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笑笑说道:“山里有的是,待会儿走的时候,给你们拿一网兜儿。” 李长丰环顾了一眼四周的群山,随口问了一嘴:“那片山上,是不是黄菠椤松子?” 阎春生正往秤上搬着黄芪,顺口答道:“是啊…… “现在少多了……都让大伙儿扒皮给扒死了……” 李长丰望着远山,念叨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随后,朝着钱亦文大缸边看蛤什蟆的钱亦文走了过来。 “兄弟,收点黄柏吧……”李长丰说道。 钱亦文抬头问道:“现在收,没事儿吧?” “能有啥事儿……”李长丰从算了哼了一声,“有事儿也是我先知道,我告诉你一声,你收手不就完了吗?” “嗯,那我琢磨琢磨。”钱亦文说道。 一车黄芪装好后,一张小饭桌,也摆在了小菜园里的果树下。 阎春生的姥姥,没法理解钱亦文的行为。 指着钱亦文笑道:“这孩子可真格路…… “坐屋里消停吃点多好,没风没浪的,偏要进园子吃。” <格路:意指不同寻常> 老太太没法理解的行为,钱亦文和李长丰却是乐在其中。 钱亦文把一张干豆腐在小桌上铺开,抹匀了大酱。 回手,身后就是一垅葱。 由葱心向外数来,第三片叶子,是一棵大葱最值得撷取的部分。 恰如三十岁的少妇…… 水嫩的质感还在,却不青涩; 成熟的姿态已现,更有味道…… 几根儿葱叶子到手,钱亦文往胳肢窝下一夹,顺手一撸,上面的灰尘和白霜全没有了。 上一年散落在地上的香菜籽,已然长出了五六片叶子,半野生状态下散布在垅帮子上,长势那叫一个良好! 钱亦文如考古一般,精心挑选了几片香菜叶,在干豆腐上铺好,仔细卷起…… 第129章 “卧槽!你小子挺会吃啊……”李长丰发出感叹,“你咋不把干豆腐直接卷到大葱上呢?你趴那儿吃活葱,不是更新鲜?” “这孩子,可真他妈会玩儿……”阎春生的姥姥也被钱亦文给逗笑了,乐得露出了仅有的四颗牙。 “你看,为啥把桌子放在这儿,这回心里有数儿了吧?”钱亦文一本正经地对李长丰说道。 李长丰见了,一个蛤什蟆丢进嘴里后,也效仿起钱亦文来。 这绝对是一道硬菜…… 一口干豆腐卷大葱,吃在嘴里,李长丰赞不绝口…… 老太太笑够了,又对钱亦文和李长丰说道:“咋不掐葱心儿,更嫩……” 钱亦文说道:“姥姥,葱心儿哪能吃呢? “葱心儿掐下去了,下雨天灌进去雨水,那不烂根子了吗?” 姥姥说道:“好几垅呢,死几根儿又能咋地,还差你那几根儿葱了?” 钱亦文正色说道:“那可不行。东西再多,也不能随便糟践哪!” 李长丰笑着打趣:“哟嗬,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过日子人。” 正说着话儿,院外传来一阵小曲声…… “六月里暑三伏天气炎热呀……” “张先生你的书房高吊着纱窗啊……” “那一天我们主仆闲游逛啊,行走我路过——” 随着声音渐近,一个人斜吊着膀子,从院外走了进来。 眼睛盯上了桌子后,嘴里的《大西厢》,突然就不香了…… 阎春生的姥姥见了,当时就黑了脸,转身回屋去了。 钱亦文抬头一看,吓得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果树上。 树并不粗大,被他一撞,扑簌簌落了些花瓣子下来。 李长丰一边拿筷子挑去落在菜里的花瓣,一边笑话着钱亦文:“咋还毛楞了呢? “用不用我给你拍拍头芯子,给你叫叫魂儿——” 猛抬头,趴在墙头上的一张脸,也把他吓了个够呛! 确切来说,那人的脸,只有半张…… 另外半张脸,坑坑洼洼,一片红一片白的,没皮了似的。 上眼皮耷拉得老长,盖住了半只眼珠子。 这张脸要是半夜看见,铁定是得吓死几个! 此刻,他正一边做着假动作,一边一步步向桌边挪着。 “四姨父,吃过饭了吧?”阎春生开始杀鸡部长客。 “还没呢……还没呢……”那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小菜园儿。 “那……那……要不一块儿吃点?” 那人听了,哪管阎春生的话是什么语气,搬了一块砖立在桌边,就在李长丰的旁边坐了下来。 “二狗子,你装车咋不叫你四姨父一声?”来人一边抄起酒瓶子倒酒,一边问道,“嫌你四姨父没用?” “啊……没多少东西,也没想着麻烦别人。” 李长丰向旁边挪了挪,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这……搁谁谁也喜欢不起来,也太他妈吓人了! “几天功夫,就整这么多黄芪,你小子还挺能转转的。” 来人一口酒下肚,嘶哈一声,才发现没有筷子。 转回头,冲着屋里喊道:“二婶……二婶……给我来双筷子。”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显然,这么大的声音,老太太不可能听不到…… 阎春生站了起来,想要进屋去拿筷子。 岂料,那人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用不着。” 然后一伸手,从身后的树上折下了一根枝条。 把叶儿一撸,对折成两根儿,灵巧地夹起了一条柳根儿鱼,丢进了嘴里…… 来人名叫姜德旺,论起来是阎春生他爸的叔伯连襟。 和阎春生的四姨结婚不久,春生的四姨就去世了。 从此光棍儿一人,过了这么多年。 姜德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经历过许多常人听都没听过的事儿。 第130章 比如说“让黑瞎子给舔了”,这事儿你经历过吗? 人家姜德旺就经历过! 这是一只没有冬眠的黑瞎子…… 从此落下了一个“二皮脸”的美誉。 村里人想骂他脸皮厚时,总会夸上一句:“让他妈黑瞎子舔完了还这样呢……” 二皮脸,自然有二皮脸的风度。 仗着脸皮厚,四处寻吃寻喝,也并不在意人们怎么说他。 阎春生皱皱眉头,说道:“四姨父,我还是给你拿一双筷子吧,这也没法使啊……” 其实,阎春生言下之意是说:你拿这棍子一搅合,别人还怎么吃了? 姜德旺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用,这玩意儿使着顺手。 “当年掏仓子、打黑毛(打黑熊)的时候,哪有人还带双筷子进山的?” <掏仓子:从树洞里掏黑熊> <黑毛:指黑熊> 听了二皮脸的话,李长丰原本挪远了的小板凳,又往回挪了挪。 钱亦文的精神头,也上来了。 毫无疑问,一听到掏仓子、打黑毛,不用说,他们俩都知道这人脸上的伤,是咋来的了。 “这伤……”李长丰指了指姜德旺的二皮脸,问道,“黑瞎子留下的?” “嗯……”姜德旺摸了摸麻木的半边脸,说道,“差点丢了小命儿。” “小命儿?”钱亦文奇怪地问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多少年?哼哼……”姜德旺扫了一眼钱亦文,“反正那时候你肯定是不会坐着呢。” 钱亦文问道:“人都说黑瞎子伤人是靠舌头舔,是这么回事儿吗?” 姜德旺喝了一大口酒,不屑地说道:“可别听他们瞎白话了! “那黑瞎子想祸害你的时候,它还得先给你贱儿一个呀? “一巴掌脑瓜袋不给你打转轴子了,就算你大脖筋长得结实了。” “那这么说,你这个伤是熊掌抓的?”李长丰问道。 “嗯……” “那你能给我们细讲讲吗?” 此刻,姜德旺那半张恐怖的脸,在李长丰眼里,那就是一件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艺术品。 “细讲?咋细讲?”姜德旺问道。 “就是说说当时的情况呗……” 姜德旺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一巴掌就呼蒙圈了,还能记得啥情况?” 阎春生说道:“四姨父,李哥和钱哥愿意听,你就给他们讲讲吧。” “讲讲?”姜德旺稍微拿了拿姿态,开始讲起属于他的传奇故事。 “说起来,三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那几年,也是真他妈够孬糟的了。先是他四姨没了,接着脸又没了……” 李长丰默默拿起酒瓶子,给姜德旺满上。 好故事,就得有点酒润着,这样讲起来,才有味道。 姜德旺接着说道:“那时候岁数小,啥也不怕。 “冬天猫冬的时候没啥事儿,就跟着人家进山了。 “落雪前进山,雪化了回来。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钱亦文问道:“亲手掏过仓子吗?” “狗大年纪,那帮老人儿哪信得着我?我给人家端锅儿了……” <端锅儿:跑山人中,做饭的角色。> 李长丰好奇地问道:“端锅子的,你咋还碰上熊瞎子了呢?” 姜德旺叹了口气,说道:“可说是倒霉呢! “人要是背字儿啊,咋都不行。 “谁能寻思十冬腊月,还能碰上个走驼子(不冬眠的熊)呢? “那天,也是怨我……嘴馋了,缓了点荤油,寻思着炒点油干饭吃。 “没成想就这点荤油味儿,把这个大家伙给招来了。” “那熊,能有多大?”李长丰问道。 “得比我高两脑袋吧……”姜德旺站了起来,尽可能把手高高举起,比划出一个大约两米多的高度。 “我端着饭盆刚一转身,就看见它正站在帐篷门口抻着脖子往里闻味儿呢。 第131章 “吓得我嗷地一声,一盆饭就扣在了它身上。跟着,它就给了我一巴掌。” 看着他喝了酒后越发显得狰狞的面孔,钱亦文想,人家都吃熊掌,你可倒好,吃了一熊掌…… “那它后来咋没继续攻击你呢?”钱亦文问道。 嘿嘿干笑两声后,姜德旺说道:“黑瞎子这玩意儿不碰死倒。要不怎么那些碰着黑瞎子的人,都装死呢? “我倒是不用装,是真被拍了个半死。 “等人把我送到山下的时候,撕开的肉皮子都冻得梆梆硬了。” 李长丰咧着嘴说道:“哎呀!这得多悬! “这要是晚点到医院,都得有生命危险!” 姜德旺咧咧嘴:“就啥医呀?荒山沟子里上哪儿找大夫去? “就是找了个敢下手的兽医,上了点药水,抹了点红伤药。 “能贴的,往上贴贴,贴不住的,就拿剪子铰下去。 “后来,贴上的那些也一块儿都没保住。” “硬拿剪子往下铰啊?”钱亦文瞪大了眼睛,呲牙咧嘴地说道,“那得多疼啊?” 姜德旺整个一个蛤士蟆送进嘴里:“翻翻起来那肉皮子,都冻钢钢硬了,你说能不能知道疼? “光能听着剪子嘎登嘎登响,一点感觉都没有喽……” 钱亦文一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就这经历,想都不敢想啊! 一想起来,头皮直发麻。 姜德旺一边说,一边扒着脸说道:“你俩瞅瞅,哪还有一块好皮儿? “人们常说的没皮没脸,就这样……” 本来,姜德旺是当笑话说的,但听者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现在,还进山吗?”李长丰问道。 姜德旺一脸惊惧:“还进啥了!出了这把事儿以后,见着个反穿皮袄、戴狗皮帽子的,都吓得心直突突,还敢进山? “再说,就我这出儿,谁领我呀?” 说完了,尴尬一笑,喝了一大口酒,压了压惊。 李长丰一边卷着干豆腐,一边在心里算计开了。 想不到的是,居然在这个穷苦地方碰上了行家。 这两年,政策吃紧,干这行儿的人,都转到“地下”了。 除了熟识的人之外,没人愿意透露这些消息了。 大街上你要是听到谁说“昨天,哥又收了六只熊掌,全是前蹄……”,那指定是在吹牛逼呢。 看来,没事儿真不能老扎在女人堆儿里……不是,没事儿真不能老窝在家里。 出来走走,这不是就碰到商机了吗? 李长丰掏出烟来,递了一根儿给姜德旺。 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这边儿还有掏仓子的吗?” 姜德旺说道:“祖祖辈辈,吃了几千年的熊掌,用了几千年的熊胆…… “到啥时候,不管多吓人,这条道儿上的人,也断不了……” 李长丰咬了一口豆腐卷,问道:“你吃过吗?” “吃过!”姜德旺一挺腰杆儿,“那是真比猪蹄子强啊……” 钱亦文扫了一眼姜德旺,心中暗想,这还用你说? 一筐猪蹄子,也不见得有半拉熊掌值钱。 “赶山人,挺舍得呀!”李长丰感慨着。 姜德旺嘿嘿一笑:“平常哪舍得吃,都是赶到收成好的时候,或者是碰上蹄子受过伤的,才能吃上一个。 “一大帮人,一人能分上一筷头子,就不错了。 “赶上人多,恨不得从胳肢窝那往下卸熊掌……” 做法考究,且食材珍贵…… 李长丰问道:“这屯子里,还有人干这一行儿吗?” “这屯子没了……”姜德旺苦笑一声,扒着脸皮说道,“一看我这样子,谁还敢去了?” 李长丰又给姜德旺倒了点酒,问道:“那附近有没有还指着这个过日子的?” 姜德旺听了这话,拿眼睛斜瞟了李长丰一眼。 第132章 一手拿树条子费劲地夹着菜,突然没了刚才的那股子叨叨劲儿。 终于胡乱将一条小鱼送进嘴里后,直起腰来说道:“有!拉拉屯三门刘家那哥几个,年年进山。” “现在,这些东西,还让打吗?” 姜德旺说道:“现在管的严了,不行了。” 李长丰追问道:“那他们咋还能年年进山呢?” 姜德旺说道:“人家没事儿。哥几个是少数民族,猎民,就指着这个呢。 “你让他种地,他也不会呀……” 李长丰琢磨了一下,话题逐渐深入:“现在,有没有谁手里头有货?” “外人都说老刘家那哥几个,手里有东西。真假,就不知道了……” 姜德旺一边说,一边斜眼看了李长丰一眼。 “你说的这几个人,你认识吗?”李长丰问道。 提到刘家兄弟,姜德旺笑了:“那是光认识的事儿吗? “当年要不是刘老大听见我那一声惨叫,跑回来放了一铳子,八成我就让那黑瞎子给坐死了。” 李长丰瞄了钱亦文一眼。 后者正低头专注于碗里的一只蛤什蟆,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话。 其实,钱亦文知道,李长丰和姜德旺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把一次接头工作,已经完成了。 前世,李长丰是指着这个营生把钱挣到手的。 同样,也是这个买卖把他给毁掉的。 李长丰又问姜德旺:“往那边走,道儿好吗?我这个车能不能过去?” 姜德旺看了一眼院里的大东风,说道:“别说你这大玩意儿了,就是赶毛驴子车进去,都费点劲儿。” 李长丰皱了皱眉头:“咋都住这地方呢?出来进去的,多不方便?” 姜德旺神神秘秘地说道:“嘿嘿,你想让他搬到外边,他还不干呢……” 李长丰点头微笑。 二皮脸说的话,他听懂了。 李长丰抬手看了看表,对钱亦文说道:“老弟,咱看看去?” 钱亦文把注意力从一条鱼那里收了回来,对李长丰说道:“李哥,一会儿咱们还得去黑瞎子沟。 “刚才四姨父也说了,车还进不去。 “这要是走着进去,怕是咱们今天连黑瞎子沟都到不了。” 李长丰低头,夹了一只蛤什蟆,没作声。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李哥,反正你来过一回了,也认识路了。 “春生这段时间始终在这儿,你过两天单独再来一趟,让四姨父带你去。” “就不知道姨父有没有工夫啊?”李长丰的话,看似是在和姜德旺说,但却一直盯着钱亦文在看。 姜德旺忙不迭地说道:“有有有…… “我这咸腊肉一个,你说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 临走时,姜德旺对李长丰说道:“想走这条道,你就找我。 “长我这样的,也好找,全国都没几个。 “只要你别从我身上踩过去,这方圆百十里的,谁有啥,我心里都有数。” 李长丰微笑点头,又偷偷溜了钱亦文一眼。 二皮脸吃饱喝足,抓了一把五香花生米,一边往嘴里一粒接一粒地扔着,一边哼着小浪曲,走出了李长丰的视野。 “李哥,吃好了吗?”钱亦文问道。 李长丰的心思,还在二皮脸的身上,恍过神来的时候,钱亦文已经起身离席了。 去往黑瞎子沟的路上,李长丰试探性地问钱亦文:“兄弟,咋不乐呵呢?” “没有啊!” “没有?这一道儿都不说话……”李长丰说道,“是不是我踩了你的点子,你不乐意了?” 钱亦文说道:“李哥,你说啥呢? “我要想这么多,带你来干啥?” 李长丰说道:“那我说要去那个拉拉屯,你咋不同意?” 第133章 钱亦文说道:“李哥,说实话,我是不想碰这些东西。” 李长丰点了一根烟,说道:“这东西,你八成是没接触过吧? “碰上一个好货主子,这一大车黄芪,都不一定赶上那四个大蹄子值钱。凭啥不干?” 钱亦文想了想,怎么和他说呢? 总不能说现在已经禁猎,而且再过几年就立法保护了吧? 钱亦文灵机一动,说道:“李哥,我一家信佛,不敢杀生……” 显然,钱亦文的说辞是无法让李长丰信服的。 去了他家多少回了,可是连个香炉碗子都没看到过,就这还说自己信佛?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佛祖心中留”吗? 而且,用你杀了吗? 只是,人家不想说,最好不深问。 行里的规矩! 而且,人家姓钱的也没说护食的话,只是不想碰而已。 既然你不碰,那我碰一碰,也不算抢你的买卖…… 豆腐匠子看到钱亦文和李长丰同时到来,心头一惊,能不能是出啥错了? 不然俩人咋都来了呢? 放下手里的钩子秤,李豆腐匠子问道:“兄弟,你俩咋都来了呢?” 这话说得,把俩人都给整不会了。 俩人对视了一下,各自在心里想着: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是不欢迎你,还是不欢迎我呢? 钱亦文指了指李长丰,说道:“马上要开始收五味子了,李哥下来看看啥情况。” 豆腐匠听了这话,一颗心方才放到了肚子里。 开口说道:“还得好几个月呢,着啥急呀?” 钱亦文说道:“李哥,能往前抢,咱就往前抢。 “你先把风儿放出去,大伙儿跑山的时候,一走一过就能先踩踩点儿了。 “事先知道了哪里五味子多,到时候直接就奔去了,多好?” 豆腐匠子答应道:“嗯,那我明天就告诉他们一声。” 豆腐匠子拎出一个袋子来,颇不好意思地说道:“兄弟,你盖房子哥也没工夫回去,给你在屯子里敛了点山菜,你带回去吧。” 打开一看,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你瞅瞅—— 猴头坐在蕨菜堆里…… 椴树蜜的袋子破了个洞,淌到了黄花菜上…… 几块桦树茸上,沾满了刺老芽的碎叶子…… 杂乱归杂乱,不过钱亦文倒是满心欢喜。 这不就是一个长白山什锦大礼包吗? 山珍…… 豆腐匠子又拉着钱亦文走到一个小仓房门口,指着里面说道:“你看,那是啥!” 几只野鸡,正在地上叨着苞米,见有人偷窥,四散开去,飞到了棚杆子上。 钱亦文问道:“李哥,这玩意儿,咋还能整着活的呢?” 豆腐匠子笑道:“你没听人说过‘山人自有妙法’吗?” 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绳套,比划了一下:“我妻侄儿干这玩意儿在行。 “下的是活套,勒不死。一会儿你都抓回去吧。你俩一人两只,尝个新鲜。” 钱亦文看了一眼李长丰,后者正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坏笑。 钱亦文开始暗骂自己,信佛的谎,怎么能随便撒呢? 这不是报应马上就来了? “他信佛,不能杀生,都给我吧……”李长丰憋着笑,对豆腐匠子说道。 钱亦文说道:“凭啥都给你?我拿回去养着,给我儿子玩儿……” …… 起一栋房子,最热闹和关键的步骤,若过于上梁。 今天,是上梁的日子。 大清早,阎春生就跑了回来。 阎春生灌了一肚子凉水,擦了把汗说道:“哥,钱又打不开点儿了……” “还得多少能够?”钱亦文一边把装烟的盘子递过去,一边问道。 “要按你说的,还得五百。” “行!一会儿我给你拿。” 第134章 点着了烟,阎春生说道:“钱哥,李哥那天骑个大摩托去我那儿了。” “嗯……”钱亦文淡淡回应了一声。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长丰得到了他的默许之后,没第二天就跑去,已经算他能沉得住气了。 “你咋不问问他干啥去了?”阎春生对钱亦文的不闻不问感到奇怪。 “还能干啥?不就是让你四姨父带他去会那些跑山的吗?” 阎春生说道:“嗯,从拉拉屯三门刘家回来后,还拿话点我,说要给我扔点儿钱,让我帮他收黄柏…… “还鬼念穷秧地跟我说,黄柏这东西要能收上来,一斤能净挣两毛多钱。 “干到明年开春,就算盖不上钱亦文那样的房子,整个一面青指定是妥妥的。” <鬼念穷秧:自顾自地说话,通常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别人时使用。> 钱亦文笑笑说道:“这不是挺好点儿事儿吗?你直接卖给他,能多挣不少。” 阎春生一梗脖子,抽抽着脸儿说道:“哥,你拿我当啥人了? “你把我领上道儿的,我认的是你! “跟他搅合到一起,算咋回事儿啊?” 钱亦文一巴掌重重拍在阎春生的肩头,疼得他一咧嘴。 “兄弟,你就记住,犯病的事儿咱别碰,慢慢你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阎春生点头说道:“行!钱哥,我信你。” 跟着又抱怨道,“哥,反正他那车也是公家的,你就让他勤跑两趟呗。这么老跟你张嘴要钱,我都有点抹不开了……” 钱亦文笑道:“哎呀!真没看出来,脸皮还挺薄哈…… “你先挺挺,等哥把房子盖起来,我两三天就去你那儿一趟。” 阎春生四顾之后,疑惑道:“你……搁啥去呀?搁嘴跑啊?” 想想也是。 四叔的毛驴子,在豆腐匠子那儿;老丈人的骡子车,阎春生使唤着呢。 剩下的,还有啥?可不就一张嘴了吗? 钱亦文说道:“那你就别管了,保证不压你货不就完了吗?” “啊……”阎春生半信半疑,先信着吧。 “你嫂子有事儿要和你说。”钱亦文一指英子,对阎春生说道。 阎春生走到英子近前,问道:“嫂子,找我?” 英子说道:“嗯。你在那边帮嫂子收点东西……” “啥东西呀?”阎春生一边问,一边回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微笑的钱亦文。 “给你这个单子,你就按这上面的收就行。” 阎春生接过来一看,黄芩、黄芪、柴胡、桔梗…… “嫂子,这些药材,咱不是正在收吗?” 英子说道:“我让你收的,是种子!” “种子?”阎春生有些疑惑,“收这玩意儿干啥呀?也没听说药材公司要这些呀?” 英子说道:“让你收你就收吧,我有用处。 “那上边有数量,收够了就别多收了。一会儿我给你拿钱。” 阎春生:“啊……” “还有,五味子的事儿,咋样了?原来他们山上种的,让他们去除草了吗?” “啊……告诉了……” 阎春生一脸懵逼,问道:“嫂子,你俩……你俩这是分家啦?” “你说啥呢二狗子!”钱亦文一急,一声二狗子冲口而出。 这让阎春生倍感亲切,好些天没听他这么叫过了,得(dei)劲儿! 当下,笑嘻嘻说道:“这都各管一摊儿了,不是分家了,还能是咋回事儿?” “各管一摊儿就非得是分家吗?领导说啥你就听啥得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咋?你们家啥时候换的届呀?我咋连选票都没看着呢?” 阎春生正一脸懵的时候,由远而近,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董树果驾驶着一辆摩托车,载着耿秋凤,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这东西,在当时绝对拉风 第135章 幸福250的轰鸣声,异常响亮,轻松盖过了工地上收音机里播放着的流行歌曲…… “树果,快把你那玩意儿关了,大伙儿都听歌儿呢。”英子大声提醒着董树果。 随着“大幸福”的灭火,悠扬甜美的歌声再度清晰…… “吻干我那脸上的泪花,温暖我那幼小的心……” “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 歌声中,阎春生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围着大摩托转了几圈。 捅咕捅咕这儿,鼓秋鼓秋那儿,对董树果说道:“兄弟,你这玩意儿……也太牛了吧!这要是跑起来,比那小四轮都得快吧?” <捅咕&鼓秋:对某物件因喜欢而频繁的触碰。类同的吉春话,还有摸摸搜搜……> 董树果脸一扬,说道:“小四轮哪能追得上它。从平安到这儿,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的个天!上平安打一个来回儿,半个多小时?” “那可不!要是在柏油路上,一个小时能跑六七十公里呢!” “一个钟头一百多里地?”阎春生赞叹不已,擦了擦嘴,回头对钱亦文说道,“钱哥,啥时候咱们也整一个?”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咋看着啥都想要整一个? “人家还驮着对象来的呢,你咋不寻思着整一个呢?” 阎春生一听,摸了摸脑袋,没电了…… 抬眼溜了四凤子一眼…… 妈呀,真好看……这样的,整一个,可真行! 钱亦文笑嘻嘻地对董树果说道:“兄弟,十几分钟能到吗?” “能啊!”董树果的回答,不加思索。 钱亦文看了一眼四凤子,又问了一句:“真能?” 耿秋凤可是听明明白白,早羞红了脸。 莫名其妙地怼了董树果一杵子,一扭身,跑一边去了。 一个当老师的,心眼子咋这么实呢? 我都听出你那姐夫说的不是人话了,你就没听出来? 春生妈在一边,听钱亦文和自己儿子提了一嘴对象的事儿,抽空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二狗子对象的事儿,你这当哥的,得跟着上上心哪!” “二舅妈,你放心吧,有合适的,我帮他留意着。” 春生妈听了,顿觉活力陡增,对纪兰凤说道:“姐,你上一边儿待着去吧。 “这点活儿,还不够我一个人干的呢。” 一边说,一边把一大筐土豆子拽到自己跟前。 手里的土豆挠子,上下翻飞,看得纪兰凤直咧嘴:“兄弟媳妇儿,你慢点儿! “本来脚就不利索,再把手挠块肉下去,不成废物了吗?” 各地的削皮器都不一样。西北用的是一个带齿的小铁片,东北是这样的。老钱家的没这个好,应该是洋铁皮自制的 春生妈也不恼,笑着说道:“挠掉块肉,不是又加了个荤菜?” 钱亦文看了一眼这台半新的幸福250。 如果有一个这东西,好像也还真能发挥作用。 信息闭塞的时代,交通靠走,通讯靠吼…… 离了无线电,那不就是比谁跑的快吗? 当下问道:“树果,啥时候整这么个玩意儿呀?” 董树果说道:“哪是我的呀,借我们校长的。” “噢……这东西得多少钱一台呀?好不好买?” “不知道啊!我回去给你问问?” “行!你帮我问问吧。” “姐夫,你也想买一个?”董树果问道。 钱亦文挤眉弄眼地说道:“嗯……有一个挺好。 “这往上一骑,媳妇儿在后边一坐,小腰儿一搂…… “大背头吹得板正儿的,多好……” 看了看憨笑的董树果,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刹车好不好使啊?” “那能不好使吗?”董树果说道,“刹车不好使,不得杵沟里去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是,刹车不好使,耽误事儿啊…… 第136章 “少了不少乐趣……”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四凤子。 “膈应人……”看得四凤子脸立马就红了,娇嗔一句,转过身去,不敢看他了。 这个姐夫,咋这么烦人。 人家刚转过身来,他又给人家整转过去了。 纪兰凤眯着眼睛看了看耿秋凤,啧啧两声,说道:“哎呀……哎呀……这丫头长得可真俊哪!” 又仔细看了看,说道:“我咋瞅着你面荒儿的呢?一下子蒙住了呢…… “你等会儿,我想想哈…… “啊!你不是供销社卖东西的吗?” <面荒儿:看着眼熟。> 钱亦文纠正着老妈的措词:“妈,人家那叫售货员!” 老太太问道:“那你告诉我,售货员是干啥的?” “卖东西的……” “那就直接说卖东西多好?拐那弯有啥用?” 钱亦文没嗑儿了。老太太的话,糙是糙点,不过好像也没错…… 禁止打骂顾客,你见过吗? “大娘,是我……”四凤子含羞带笑地说道,“大娘,听说今天上梁,我和树果就都请假了,过来看看。” “快坐这儿,快坐这儿……这闺女,你瞅瞅……吃啥了,咋长的呢?” 纪兰凤搬过一条板凳,擦了又擦。 “婶,不坐了。有没有啥活儿我能干的,给我找点儿。”四凤子一双眼睛,四处撒么着。 “哪用得着你!”纪兰凤拉起四凤子的小手说道,“这小手像葱白儿似的……” 只是,四凤子哪能闲着? 这年头儿,评判一个好姑娘的标准,那可不光是脸蛋儿水嫩、身材苗条。 不能干活儿,纯纯是白扯。 在正经过日子人家里,要是不能干活儿,直接扣你五十分,没商量! 耿秋凤看了半天,朝着一堆葱走了过去。 小心在意地向上提了提裤腿,蹲下去开始扒起葱来。 这可是人民教师特意领着她跑吉春买的,裤线可不能拧歪喽…… 就这条裤子,可是成衣,整个平安就她一个人穿,把李瑞玲都给眼馋坏了。 听说这两天正跟王胜利闹腾呢,死活也要去吉春买一条。 英子妈问董树果:“你爸呢?他不说也来吗?” “哎呀!”董树果一拍大腿,急忙又骑上了摩托,“在后边走着呢……你要不说,我都给忘了!” 说罢,一脚踹着了摩托车,一路烟尘,扬长而去。 钱亦文瞅了一眼一直盯着董树果背影的四凤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都挣命扒火地要儿子,有啥用? “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先把老爹扔脑袋后边去了。要是没人提醒,八成不到晚上睡觉前都想不起来。” <挣命扒火:拼尽了力气,想要达到某种目的。> 这一眼,不免又把年轻的售货员给整不好意思了。 钱亦文坏笑着对英子妈说道:“妈,这还没结婚呢,就连老爹都不顾了。 “我看等人家结婚了,你们俩就赶早上这住来吧……” 英子妈说道:“你瞎说啥呢,我们家四凤子可不是那样儿人,前些日子还给你爸上上下下换了一身新呢!” 纪兰凤听了,对英子说道:“英子呀,听着没有?看出远近来了吧? “以后啊,咱们少回去两趟吧,省得招人烦……” 英子笑道:“妈,那我就不回去了……” 英子妈拍打了纪兰凤一下,骂道:“你就挑唆吧!得了便宜,还在这儿卖乖!” 耿秋凤抿嘴轻笑,说道:“婶儿,我说让树果先带叔来,他不干……” 钱亦文想,公公和儿媳妇儿,自然是不能同坐一辆摩托车的。 就算老董头儿这文艺工作者思想再开放,也干不出这事儿来。 既然一定得有一个人在后边走着,老头儿牺牲点就牺牲点吧。 第137章 只是,你小子把你爹给忘了,这就是你人民教师的不对了…… 提到了人家的闺女,纪兰凤皱了皱眉头,往大路尽头望了两眼。 除了董树果搅起的灰尘,什么也没有。 老太太问钱亦文:“老儿子,你姐她们咱还没到呢?” 钱亦文说道:“妈,好几十里地,哪能到这么早?” “也是……”纪兰凤随口说了一句,走到了大门口,张望起来。 是不是捎信儿的没给捎到呢? 来不来帮着干活,倒是其次,大忙的时候,都在地里干活呢,谁也说不出啥来。 可这竖房架子的时候,总得到场看一眼吧? 总算是看到了一挂二马车朝这边跑过来,纪兰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赶车的,不正是三姑爷吗? “咋才到呢?”老太太满脸欣喜,嘴上却说着责备的话。 “妈,把三家人拢到一块儿,还不得一会儿?”三姑爷王成子说道,“这还得亏是天没亮就走的呢。” “赵奎中和马树友没来呀?”看着齐刷刷站在眼前的三个闺女,老太太又问道。 大姐钱敏英说道:“妈,家里的地荒得不像话了,都雇人铲了,我就没让他来。” “快进院,正要上梁呢……” 老太太把一行人让到了院里,董长贵爷俩也回来了。 老头儿穿着准儿媳妇儿给买的新中山装、新鞋帽,倍儿精神! 老董头儿的新衣服,像个干部样儿不? 走道儿的时候,怎么总感觉这双鞋老是往起托身子呢? 董长贵倒背着手,在房子跟前看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不说是今天上梁吗?梁呢?” “爸,咱盖的房子不起脊,不用梁。” “不用梁?那用啥?” 钱亦文一指旁边码放整齐的预制板,说道:“那不是,都用这个……” 老头儿瞅了两眼,眯着眼睛说道:“这玩意儿,一看就能结实……” 接着,老头儿又从兜子儿里拽出一块布来,说道:“这扯不扯呢!我白买六尺红布了,往哪挂?” 图个吉庆…… 听了董长贵的话,一旁的肖队长问钱亦文:“这是你老丈人吧?” “嗯,是……” 肖队长对董长贵说道:“老爷子,这老规矩,咱哪能不想着呢?我早给留地方了……” 肖队长把一块预制板上留好的铁丝钩子指给董长贵看。 虽然,建筑形制变了,但老规矩还是要遵守。 正如肖队长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这辈子,就指着盖房子活着呢,这些事儿他能不懂吗? 钱亦文发现,肖队长一边和董长贵说着话,一边脚踩着两根抬杠,在上面使劲地忽扇着。 于是,好奇地问道:“肖队长,你踩它干啥呀?再使点劲儿,就踩折了!” 肖队长的脚下更加用力了,一边踩一边说道:“现在折了,总比一会儿折了强。” 钱亦文明白过味儿来的时候,肖队长已经走上了通往房顶的跳板。 来来回回踩了两遍后,这才安心。 他站在跳板上,冲着人群喊道:“男劳力,老爷们儿们,都往这边聚聚,我嘱咐大伙儿几句哈……” 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向他这边聚拢过来。 钱亦文见人都聚到了一块儿,问董长贵:“爸,我让你买的烟呢?” “这呢。”董长贵递过三角兜子,顺手从兜子里扯走了那六尺红布。 钱亦文把三条大前门拆开,装在盆子里。 刚要走向人群,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转向了钱多。 “儿子,一会给爸干点活儿,干不干?” 钱多正一个人在那儿扬沙子呢,听说有活儿,急忙爬起来问道:“干啥?” “一会儿,爸给你端着盆儿,你给这些人每个人发一盒烟,说一声‘谢谢’,会不会?” 第138章 “会……会……谢……谢……”这点儿事儿,压根儿就难不住人家,毕竟也是一千多天的大人了…… 钱亦文带着钱多,开始在人群中发起烟来。 每到一人,钱多都说一声:“谢……谢……” 偶尔也说一个“谢”字,整不利索的时候,也有可能崩出一串。 至于你能摊上几个字儿,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接到了烟的人,总得有个回应。 多数人都会回一句:“不用谢!” 发到后来,小钱多听多了,也学会了,直接就说起了“不用谢”…… 整得接烟的人都没嗑儿了。 叔叔大爷们纷纷骂道:你他妈个小兔崽子真不厚道,断人后路啊…… 肖队长见了,对钱亦文喊道:“能不能把你那小崽子给我整走,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马上马上,你说吧……” 肖队长瞪了一眼抢戏的钱多,对大伙儿说道:“多嘱咐大伙儿几句啊,别嫌我磨叨嘴子…… “几百斤的东西,都在四个人肩上,一会儿都加着点小心。 “东家盖回房子不容易,都别稀啦马哈(大意)的啊! “岁数大的,就别往前凑了,站在旁边给照个管就行了……” 肖队长扫了一眼人群,又接着说道:“尤其是……尤其是老钱家这俩老头儿,还有老茄包子,就别上前儿了!哎?老茄包子呢?” 老茄包子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从屋后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说道:“听着了!跟个吃奶孩子似的,尿泡尿的功夫,叫魂儿似的……” 肖队长白了老茄包子一眼,接着喊道:“做饭的老娘们儿都往后闪闪! “掐豆角子的,挠土豆皮子的,拎着你那筐上大门口整去…… “带孩崽子来的,都把孩子经管好了,别让他们可哪乱出溜儿…… “所有在屋里干活儿的人,都给我从屋里出来……” 肖队长走下跳板,对钱亦文说道:“掌柜的,你不是自己编了副对联吗?贴上吧!” 钱亦文和英子早把他自己编的、亲手写的对联刷好了浆糊。 听得肖队长叫他,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英子把她手里拿的那副下联递了过来,说道:“你去吧……听人家说,上梁的时候不让老娘们儿看热闹。 “而且,双身子人也不能靠前……” <双身子:指怀孕的人。> “走!”钱亦文没接对联,反倒握紧了英子的手,“啥年月了,还讲究这个?有我的地方,就得有你!” 不由分说,把英子拉到了那块准备第一个上房的预制板前。 “梁架南北常行日月运……” “柱分东西尽揽乾坤财……” “上梁大吉……” 肖队长轻声念叨了一遍,说道:“行啊掌柜的,词儿整挺硬啊! “照这么说,天下的钱,这不都成你们家的了啊!” 老茄包子说道:“这话让你说的,水平太洼…… “本来人家就姓钱,儿子都叫钱多,还能缺钱?” 在大家开心的大笑声中,钱亦文和英子一人一联,分左右贴好。 “儿子,这活儿你来干!”钱亦文抱起钱多,把他放到了预制板上。 顺手递过“上梁大吉”的横批。 钱多在众人瞩目之下,晃晃荡荡奔了预制板那头儿。 贴完一看,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这孩子,让他干点活儿,老是出错…… 英子笑道:“儿子,贴错了! “快揭下来,掉过来贴……” 钱亦文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道:“错就错了! “大吉大利,这就算是到了!” 肖队长朝着董长贵一伸手:“那个老头儿,把那红布给我,我系个红菱子……” 董长贵可没想给他…… 姑爷盖了这么大的房子,这挂红的事儿他不亲自来,都白瞎了四凤子给买的这套吊兜儿中山装了! 第139章 当下,两手托着红布上前,郑重拴好! 一切准备就绪,肖队长一纵身,蹿到了墙上。 随着鞭炮的炸响,肖队长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上梁喽……” 紧张又不失热闹的气氛中,董树果拿胳膊肘儿碰了碰四凤子:“咱往后点,别耽误人家干活儿……” 四凤子看了一眼,说道:“我这离着老远呢,哪能影响到他们?” 董树果凑近了些,小声说道:“你没听工头说吗?让老娘们儿都离着远点……” 气得四凤子小脸通红,小拳头当时就攥起来了。 眼睛一立,低声怒喝道:“你说谁老娘们儿呢!你信不信——” 这一出儿,差点把董树果吓个倒仰! 许多年前这熟悉的感觉,怎么又回来了呢? 看着董树果惊惧的眼神,四凤子立马缓和了下来,接着说道:“你信不信我不跟你一样儿的?” <不跟你一样儿的:不和你计较。> 说完了,掐起一捆葱,走向大门口。 身后,董树果也颠儿颠儿地跟了出来。 “你刚才那出儿,跟小学四年级骑我身上扇嘴巴子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四凤子嘶哈了一声,环顾四周后说道:“你!你还有完没完了?你信不信——” 唉……四凤子叹了口气,小手又放了下来。 报应啊! 不远处,春生妈满脸羡慕地看着董树果和四凤子低声私语,手里的一个大土豆,削成了枣核大小,却浑然不知。 回头看了一眼正往预制板上拴绳子的春生,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自己的儿子,啥时候找个这样的媳妇儿呢? 叹了口气,又看了四凤子一眼。 这么溜光水滑的丫头,二狗子怕是娶不着了。 再降一两档,也不是不行…… 春生系好了绳子后,使劲拽了拽,说道:“干吧!开不了……” 一声吆喝,第一块预制板被抬离了地面。 四个壮汉一边喊着号子,一边通过跳板,把预制板架上了房顶。 钱亦文战战兢兢地前后照看着,每一块儿预制板离地前,他都得嘱咐上几句,唯恐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年,电影片子倒下来时,当场就把人家孩子给砸晕过去的场景,在他心里落下阴影了…… 怎么能不让他后怕? 好在,这些精选出来的抬庄稼汉子,都是扛着二百斤大麻袋,在跳板能甩开步儿的人。 四个人抬上几百斤的水泥板儿,也并不算难事儿。 作者一直认为这是个不科学的设计。参照图中的人,可见它的大小。装满大豆,足有二百斤。储粮里,在扛着上跳 二大爷和四叔,站在山丁树下,更是紧张。 每次四人从房上下来,二大爷赶紧端茶递烟,嘱咐两句:“坐下歇歇,这活儿不能着急,缓缓劲再上……” 终于,最后一块预制板上房了…… 万事大吉! 钱亦文抹了把汗,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晚,钱亦文喝了不少的酒。 高兴! “肖队长,我不在家没事儿吧?”饭桌上,钱亦文问道。 肖队长说道:“没事!你就安排一个主事人就行。 “到时候有点啥事儿,能有个人替你拿主意就行了。” 钱亦文说道:“好!那我明天就先出趟门,你有事儿就找我二大爷和四叔就行……” “你又要干啥去?”四叔离着钱亦文最近,对他和肖队长的对话,听得真切。 “我去趟舅丈人那儿。” 四叔琢磨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把钱亦文这个舅丈人给薅了出来…… 四叔开口问道:“是那个养鹿的?” “嗯……” “找他干啥?” “给你再整两瓶子鹿茸人参酒……” 第140章 四叔听了,身子一激灵,白了钱亦文一眼,不再说话。 翌日。 平安供销社门前。 董树果和耿秋凤正有说有笑地擦着摩托车。 好借好还,是讲究人儿必须遵从的人情往来规则。 给人家把油加满不说,也不能带着灰还回去。 等到两个人边角俱到地擦得差不多了,钱亦文和老丈人也适时来到了。 “擦这么干净干啥呀?”钱亦文没话找话。 “一会儿给校长送回去。” 钱亦文看了一眼擦得锃亮的幸福250,说道:“能不能跟你们校长说一声,借我骑一趟?” 董树果抬起头来,一脸不屑地说道:“你会骑吗?” 钱亦文白了董树果一眼:“太小瞧人了!在省里学习的时候,骑过。” 别说我前世摆弄过这玩意儿,就算是我没骑过,把它整走,难道比单手开法拉利还难吗? “你要干啥去呀?”董树果显然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钱亦文说道:“爸让我带他去一趟青峰山鹿场。他说,他想二舅了……” 董长贵冲着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心想这他妈都是啥时候事儿啊? 不是你让我带你去的吗?怎么还反过来了呢? 董树果一听是老爹的意思,也不敢多说啥,乖乖递上了钥匙。 路上,董长贵问钱亦文:“你非这么着急来干啥呀?我都没和站里说一声……” “爸,再整几瓶鹿茸人参酒,我留着送朋友。” “那也不用这么急呀?哪天来还不行呢?” “就着树果这摩托还没送回去。等他送回去了,咱俩要是赶骡子车来,还不得在这儿过年哪?” 董长贵暗想,越说越玄乎了,再慢也不至于慢成那样吧? “爸,你猫点腰,往我脊梁后边躲着点,我要开搂了啊……” 说着话,钱亦文攥着油门的手,可就使上劲儿了…… 这个大敞篷子,感觉可是真好! 车身重,抓地,跑起来呼呼生风。 从倒车镜里往后一看,烟尘滚滚,就跟山猫用上了全时,奔跑在阿拉善无尽的黄沙中那感觉差不多…… 青峰山鹿场,在大山深处。 英子的二舅,从事着一份一年看不到几回生面孔的工作。 之所以能捱熬得住,多半是因为没啥牵挂。 弟兄姐妹四个,走了两个了。 就剩他和英子妈。 早年间,县里成立鹿场的时候,因为条件艰苦,还非常偏僻,没人愿意来。 二舅成分不好,分到哪儿就得老老实实在哪待着,积极为社会主义做贡献。 于是,就和二舅妈一起,被分配到了这里。 二舅倒也不以为然,正好落个清静。 在哪儿,还不是过日子呢? 而且,那些大大小小的运动,就影响不到他了。 可就是这份当初谁也不愿意干的活儿,把他给成全了。 等到不再讲成分的时候,富农的帽子一摘,一算计,他的工龄最长。 于是,摇身一变,就成了个正式职工。 一只铁饭碗,这就算是牢牢地端在了手里…… 二舅逢人就说:“哪成想啊,我这一步还就是脚后跟打火镰——走着了。” 火镰,是一种取火工具。二舅的意思,是说脚后跟着火了…… 可以说,二舅和二舅妈的日子,是很舒心的。 孩子们虽不在身边,可隔三差五就来看看,也挺好。 唯一让二舅放心不下的牵挂,就是自己妹子妹夫一家人了。 但妹子嫁对了人,日子过得好,哪用得着他惦记? 妹子家里,除了英子嫁了个不争气的女婿之外,剩下的,哪样能挑出毛病来? 第141章 二舅刚把鹿圈草草收拾完,正坐在门前的石头墩子上抽烟,就听见一阵马达的轰鸣声。 抬头看时,摩托车已经停在眼前儿了。 这年轻人,卧槽!骑得真猛! “二舅……”钱亦文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 二舅抬眼,这个帅小伙儿是谁呢? 看到了后座上下来的董长贵,二舅才恍过神来:“你咋来了呢?” 指了指钱亦文问道:“这是……” “英子女婿,来看看你。”董长贵一边从后驮座上卸下一包东西,一边说道。 “英子女婿?” 老头儿对这个外甥女婿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些年钱亦文干的那些个事儿; 陌生,是因为自打他和英子结婚以后,就再没见过面。 一边往院里走,老头儿一边在心里犯起了核计,这是来干啥来了呢? 听说是个耍钱鬼儿,能不能是觉着我这偏僻,要上我这来放局来了? <放局:开设一个临时性的赌场。这时代,抓赌是常态,故而很多人都跑到偏僻的地方赌钱。> 不能不能,妹夫可不是那样人! 钱亦文走进院子,就看见院子纵深处的鹿圈,倍感亲切。 走着走着,不觉间脚步就偏了,直奔鹿圈就去了。 身后,听见二舅小声问着老丈人:“你把他整来干啥呀?” “哎呀二哥,不是过去了……” 钱亦文隐约听到了两句,后边的也没心思听了。 眼前,一只只见了生人后变得惕惕然的梅花鹿,完全把他的心思给勾走了。 前世,英多集团三大版块之一…… 可以说,眼前的一只只梅花鹿,在他眼里那就是跳动着的金疙瘩! 但是,环顾四周后,他也发现,这个鹿场经营得并不好。 说好听的,经营目标就是保证鹿能活着。 而且,从条件上看,还真就没法保证鹿能很好地活着。 这鹿,造得有点埋汰…… 看了一圈儿,心里有底了,走进了屋里。 屋里,老丈人许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二舅的态度有所缓和。 二舅说道:“你看看你这孩子,都不是外人,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 钱亦文笑道:“二舅,晚辈来看看你,带点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那也不用拿这么多呀?” “二舅,听我爸说,山里买东西不方便,就给你买了一些日常必需品,也不是啥值钱东西。” “好……好……”二舅看着柜盖上的一堆东西,心里想,啥时候烟、酒和芦果、槽子糕都成了生活必须品了? 难道自己在山里的日子太久了,外边儿……又变了?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二舅,咱们这个鹿场,现在还出酒吗?” “出啊!” “那你领我去酒坊看看呗?” “好!”老头儿一磕烟袋,领先走出屋外。 沿着荒草掩没的砖铺小道儿,爷仨来到了后院——青峰山鹿场的酒坊。 尽管院子里的杂草得有半人高,但钱亦文还是能够通过其它元素,感受到这个地方曾经的辉煌。 两扇高大的木门,还能看到有未褪落的红漆。 门的上方,水泥墙上阴刻着半米高的四个大字“老边烧锅”。 落款的几个字,笔划连成了一片,变成了几个碗大的圆坑。 大门两侧,两个菱形组合的花池子,长满了益母草…… 看得出来,当年挑头儿的人,也是用尽了心力,想把酒厂给办好的。 只是,最终败给了岁月,或者是其它什么。 酒坊门口,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头,枕着椅背儿,躺在一条长椅上。 除此之外,上千平的院子里,再无生机! 第142章 “老秧子,这是要下雨啦?又出来晒蛋了?” 二舅悄声上前,大喊一声,同时猛踹了一脚长椅,惊得老头儿一骨碌爬了起来。 够荒凉不?找到老边烧锅了吗?找到老秧子了吗? “卧槽!你他妈吓我一跳!”老秧子抻了抻筋,懒洋洋地问道,“今天也没起火,你跑后院来干啥?” “我妹夫跟外甥女婿来看我,我领他们溜达溜达……” 老秧子打了个哈欠,说道:“往哪溜达不好,非上这儿来? “这破地方,荒草都快把我给活埋了,有啥好看的……” 老秧子一边说,一边带死不活地起身,带着三人走进了酒坊。 钱亦文问道:“二舅,这老爷子我得叫啥呀?” 年轻人,就算是不想当个四有青年,也得懂礼貌。 二舅寻思了一下,说道:“叫大哥、小哥都行……” 老秧子冲着二舅凌空一脚,骂道:“老犊子,你咋不让他管我叫姥爷呢?” 琢磨了一下,回头又对钱亦文干笑了两声说道:“孩子,我不是跟你,我是跟你舅丈人闹着玩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他才没心情和这俩老头打这官司呢。 抓紧把想知道的问出来,才是正事。 “那我就叫你一声叔吧。”钱亦文说道,“叔,这烧锅现在不天天烧酒啊?” “天天烧?那还不得赔死!”老秧子说道,“要不是怕锅底子上锈,一两个月都不带起一回锅的!” 暴殄天物! 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被埋在深山,还落魄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 “今天喝哪个呀?”老秧子问二舅。 “来客(且)了,一样给我整一提吧,都尝尝……”二舅答道。 “卧槽……你家亲戚都挺有量啊!一尝就是一提?”老秧子嘴里表达着不满,手上的动作却依然很连贯。 二舅顺手把一袋芦果和一盒烟递了上去:“外甥女婿给你买的。” “你瞅瞅,这是干啥呀?”老秧子一边说着,一边扔了手里的小瓶儿,摸起了一个二斤半的大瓶子…… “叔,那种鹿茸人参泡的酒还有吗?我一会儿买几瓶带回去。”钱亦文问道。 这个,才是他的终终极目的。 买到好酒,并不难,但往里加真东西的,可是不多…… 老秧子回头干笑两声,说道:“有是有,可你要是想买那个酒,就得开票了。 “泡好的玩意儿,那可都是有账的……” 钱亦文笑道:“叔,没事儿,咱就正常买卖就行。” 老秧子一边打酒,一边说道:“想要多少? “上那屋开票去,我开柜给你拿……”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来……十瓶吧。” 身后,二舅偷偷怼了钱亦文一下,说道:“少买两瓶,先看看能不能喝服…… “反正离着也不远,喝好了再来买就行。好几块钱一瓶儿呢。” 带着两瓶红红的鹿茸人参酒,几个人又回到了二舅的屋里。 身后,老秧子重又躺回长椅,吐了一个完美的烟圈:要都是这主儿,多来两趟还行…… 屋里,二舅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倒也没啥好准备的…… 四个菜里边,五香豆腐卷和五花肉是钱亦文路过吉春的时候买的; 茄子、豆角、香菜和大葱,是小菜园子里现摘的。 <图中豆腐卷产自龙江省绥化市。以鸡汤加佐料煮制后,以糖烟熏制而成,真的很香……> 二舅一边往炕里让着董长贵和钱亦文,一边从被垛底下抽出几个玻璃瓶子来。 展示给钱亦文看时,道出了刚才不让他多买的根由:“外甥女婿,那玩意儿死拉贵的,花那钱干啥? “我这有几瓶,反正就是年头多了,皮毛不咋好看了……” 第143章 二舅啊,你知不知道,酒好不好不在皮毛,年份才是关键哪! 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1976年…… 钱亦文赶忙说道:“二舅,存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留着喝吧……” 二舅说道:“我可享受不了那玩意儿,一股药汤子味儿,喝多了还……” 钱亦文有心看看品质,便打开了一瓶刚从酒坊买来的酒,给两位老人各倒了一小盅,自己也抿了一口。 小尝之后,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二舅,这酒好像和我之前喝的不是一个味儿呢?” 二舅说道:“那能一个味儿吗?现在出的,和以往出的,差了几个成色(sai三声)呢。” 钱亦文忙追问道:“二舅,都差啥呢?” 二舅一边往豆腐卷里塞着大葱,一边慢条斯理地接着说道:“俩事儿…… “第一个事儿,自打老边头子走了以后,烧酒的味儿就变了; “再有一个,下料还是按着方子来的,可常喝的人都说没以前劲大,不管用了。” 二舅一边说,一边开了一瓶他的陈酒,递给钱亦文说道:“你尝尝人家这玩意儿……” 钱亦文浅尝过后,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看来,没有原想的那样简单。 最关键的两样东西——酒和药,都已不是原来的了。 你说,药酒药酒,缺了酒和药,还能叫药酒吗? 放下酒杯,钱亦文的脑海里晃过了刚才看到的那四个苍凉的大字——老边烧锅…… “二舅,烧锅掌柜的叫啥名?”钱亦文问道。 董长贵在一边,抹搭了他一眼说道:“老边烧锅,你说掌柜的叫啥名?” 抹(ma一声)搭,表情如图。有强烈的鄙视之意…… 钱亦文嘿嘿笑道:“爸,我的意思是说,老边全名叫啥。” 二舅说道:“就叫老边…… “在这儿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没人问过他大号啊。” <大号:与厕所无关,东北人对你户口本上正式名字的尊称> 跟着,二舅又说道:“那老头子,贼拉倔! “背地里,俺们都管他叫老倔鞭。” 哟,这外号起的,十八禁啊…… “倔到啥程度啊?”钱亦文想,再倔,也就二大爷那程度到头儿了吧? 可谁知,二舅的话,打破了他的认知。 二舅说道:“倔到啥程度? “鹿场刚成立那会儿,县里给老边的一双儿女安排了正式工作,才把人家请出来。 “等到他想走的时候,两个编制都不要了,也得走。 “外甥女婿,你也干过放映员,知道这里边儿的事儿,如今晚儿整个正式工作,多难哪。 “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不要就不要了!” 钱亦文想,这可是真够倔的。 一双儿女的正式工作都不要了?也不知道儿女背后是咋骂他的…… 钱亦文又问道:“老边是因为啥走的?离开这多久了?” 二舅掐着手指头算计了一会儿,说道:“1973年出山,1976年就归洞了……” “那就是说,咱这鹿场里的烧锅,就正正经经出了三年的酒?” 二舅说道:“哪有三年!就头一年还行,再往后就连老边的工资都开不出来了。 “烧一茬酒够卖一年的,不走,搁这等死啊?” “那他走的时候没给带个徒弟吗?”钱亦文问道。 “带了,教了一个月,老边就走了。”二舅说道,“这个新师傅,天天喝大酒,身上那味儿比酒缸味儿还大,烧出那酒,跟闹着玩儿似的……” 钱亦文想,这酒的品质,一半在药,另一半,就在老边那里。 得找到老边! 于是问道:“二舅,老边现在在哪儿呢?” “又回吉春了,听说干的挺大。”二舅一边说,一边又要给钱亦文倒酒。 第144章 钱亦文赶忙捂住了自己的酒杯:“二舅,我不喝了,刚才你给我倒的那点儿,我都倒给我爸了。” 骑酒不喝车,喝车不骑酒,这是一个重生者最起码的修养…… “二舅,现在这鹿场谁是领导啊?”钱亦文问道。 “切……”二舅闷哼一声,“谁是领导?三年都换五个主儿了……” “咋能换这么勤呢?” 二舅夹起一块骨头,在嘴里嗦喽了两下,巴登一下扔给了地上的狗子:“这块骨头,让你吃,你干吗?” 钱亦文一听,一愣。 二舅这话,说得怎么枪林弹雨的呢? 二舅笑了笑说道:“我就是一个比方,没说你……” 这比喻虽不雅观,但却有骨有肉,一针见血,极接地气…… “二舅,那现在这么大的地方,就这么撂荒着,没人管了吗?” 二舅嘬了一口酒,说道:“总得有个人管着…… “镇上有个姓柳的副镇长,刚从县里来的。 “刚到的时候不知道情况,稀里糊涂就被整来兼职了。” “那还行,总归是有个人管……”钱亦文说道。 二舅说道:“行个六啊!刚开始他还觉得管企业了,挺好点事儿呢。 “没过几天,醒腔了,才知道被那些坐地炮子给玩儿了。 “现在,多长时间也抓不着他影儿……我他妈都快忘了他长几只眼睛了。” <坐地炮子:熟悉当地环境的头面人,与地头蛇等同> 钱亦文听了,念叨了一句:“看来,想要见见场长,还得去镇里了……” 二舅听了,问道:“你要见他干啥?” 钱亦文说道:“二舅,我想和他研究一下,怎么能把这鹿场好好利用一下。” 二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都快烂绝根儿了,你可千万别往里趟! “我可不能看着你崴到这里头啊……” 钱亦文对二舅说道:“二舅,我就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知道的人都没几个,有点可惜了。” 二舅郑重说道:“了解一下行,真要干,那你可得想好喽。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打这事儿的主意,可看了几眼后,都自己打了退堂鼓。” “嗯!”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放心吧二舅,要是不行的话,我不能蛮干。” 二舅斜眼看了看钱亦文,心说你这不还是有要伸手的意思吗? 不光是二舅打心里不赞成,就连老丈人在旁边都连连皱眉。 这个眼瞅着都让草给欺没了的“大场子”,搁谁看也看不出一点生机来,想盘活它,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你不知道这场子姓啥吗? 放在那儿,让它自己烂绝根儿了,行; 但你想来捡便宜,难…… 钱亦文问道:“二舅,你觉得想要让这个鹿场和酒坊活动起来,得先干点啥呢?” 二舅??了一口酒说道,“侄女婿呀,这么跟你说吧,一样落不下,啥都得干,不然别想整起来! “就是广播里头常说的那个叫啥了?叫百……百……” “百废待兴……”钱亦文适时解围。 二舅一指院子,说道:“你瞅瞅!要产出没产出,要销路没销路的。 “不说别的,就光薅这院子里的草,就够十五个人干半拉月的啦!” 钱亦文强忍住不敢笑出声来,接着问道:“那眼下要是想产个几千斤酒,咱们场子里的人参和鹿茸够用吗?” 二舅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好像是想偏了……”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二舅,咋就偏了呢?” “眼下,鹿茸和人参,都不是个事儿。” “二舅,鹿茸人参酒,这鹿茸和人参不是主要原料吗?咋能说不是个事儿呢?” 二舅说道:“那玩意儿虽说珍贵,但只要你有钱,上哪儿都能买着。 “真要是别的都置办齐了,就差这两样东西,撒开人马满淞江去划拉,都赶趟儿。” 第145章 <赶趟儿:还来得及> 钱亦文想了想,二舅的话有道理。 用钱能解决的事儿,就都不是事儿。 只要有钱…… 钱亦文问道:“二舅,那你觉得啥是大事儿呢?” 二舅端起酒碗,撇着嘴说道:“就这酒,马尿汤子似的,跟当年老边烧那玩意儿比,差老远了! “但凡有口别的,我都不喝他这玩意儿。” 钱亦文在心中记下了第一个关键点:品质! 一款合格的保健食品,光有功能作用还不行,还得有口感。 如此说来,这位姓边的手艺人,是必得一见了! 二舅接着说道:“这么大个酒坊,你要是想让他转转起来,可不易!只要开张,那就是大抛费呀! “粮食、药材不说,就单说人工,要是全转起来,一天就得几十块钱的工钱了。 “现在这人,身子不知道咋这么金贵,小工你不给到一块钱往上,人家都不给你干……” 二舅虽然没有高大上的语言,但所说的却是另一个关键点:生产成本。 二舅又说道:“先前说的那些,咱就当你都做到了…… “我就问问你,酒淌出来了——你卖给谁去? “平常老百姓喝的酒,再贵的,哪能超过两块钱去? “这酒,成本两块钱都下不来!老百姓谁能买得起?” 第三个关键点:销路! 见二舅不再说下去了,钱亦文主动问道:“二舅,还有啥重要的事儿没有?” “东西整出来了,也卖出去了,还能有啥事儿?买卖,不就这点事儿吗?” 钱亦文默默点头。二舅的话,糙是糙了点,不过却极有道理。 有些事儿,想的太复杂了,反倒不好。 想了一想,他问道:“二舅,那配方,我觉得都得是商业机密,不也挺关键吗?” “嗐……”二舅嘴一撇,“啥鸡密鸭密的,二十多种中药,我都能一样一样给你念叨出来……” “这……这不太可能吧?”这让钱亦文难以置信。 前世,为了一个降糖药方,他费尽了心机,花了很多钱! 最后,还他妈是假的…… 稍一琢磨,他明白了。 如果供不应求,配方值钱。 就眼前青峰山鹿场这状态,啥能看出值钱来? 二舅又接着说道:“不过,有个事儿挺让人琢磨不透的。 “老场长当年配出的酒,劲儿就大一些。 “老场长一走,出的那玩意儿,二两都不敌以前的一两了。” 二舅说着说着,就又带出了一个关键点:核心技术! 看来,老场长又是一个必见的人物了。 老场长?有多老?会不会…… 钱亦文问道:“二舅,老……老场长今年高寿啊?” 二舅说道:“岁数倒不大,七十八……可惜呀……” 钱亦文心头一惊,忙问道:“咋了?” “身体一直不咋好……” 钱亦文暗想:这个二舅,要是我自已家的,非给他两句不可! 与二舅的一席长谈,让钱亦文理清了思路。 眼下,唯一对他有利的,就是这个鹿场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一种状态。 你的媳妇儿,你不心疼,我帮你照顾一下,总没毛病吧? 可是,这可是国营的,而且还牵扯到那么多的人…… 二舅见钱亦文一直在低头琢磨事儿,语重心长地对董长贵说道:“妹夫啊,年轻人岁数小,虑事不远。 “当老人的,可得帮着多留神哪……” 董长贵默默点头,心说:你看这样儿,我说的能算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二舅,你放心,没把握的事儿,我不能硬往上上。 “再说,这么大个事儿,也不是仨瓜俩枣就能解决得了的,哪是说干就干的?” 眼下,钱亦文梳理出了几个关键人物。 第146章 第一个,是青峰镇这个不得志的副镇长。 一切的一切,都得从他这入手,毕竟他是场长。 第二个,是烧酒的老边。 他的酒,是改变客户体验的关键。 第三个,是老场长。 老场长身体虽然不好,但看来心眼子不少。 从他离开后酒的品质发生变化来看,一定是他在离开时在配方上动了什么手脚。 有了这三个人,上游的人都齐了。 下游的事儿,找谁呢? 钱亦文想到了收他牛黄的王秉春,也想到了前世的合作伙伴荆万春和刘瘸子…… 但是,远水不解近渴。 眼前,能帮助他把这件事儿马上运转起来的,只有一个最佳人选了…… 吃过了饭,钱亦文又前前后后看了一圈。 真是够荒凉的,这一院子的大蒿子,秋后收拾成堆儿,估计都够二舅两口子这一冬天烧炕的了。 钱亦文坐在门外摘着满身的小鬼叉时,二舅又偷偷地嘱咐了董长贵一遍。 有被这东西祸害过的吗?话说,这也是荮材呢…… 听妹夫说,这个外甥姑爷最近这一段时间干得不错。 好不容易改正归邪了,可不能让他再干虎事儿。 从青峰山鹿场回来的时候,董长贵拽紧了车架子,弓着腰,躲在钱亦文的身后。 往回走,下坡,再加上点点酒精的作用,估计会更快。 只是,钱亦文骑得并不快,甚至是很慢。 董长贵奇怪地问道:“回去下坡了,你咋没有来时候跑的快了?” “爸,你喝酒了,我怕你把不住,再掉下去……” 实际上,钱亦文是在思考着怎么能顺利地把鹿场拿下来,又该和谁先接触。 走到青峰山镇的时候,他理清了思路,知道该怎么办了。 几个问题,要先解决哪个?这四个人,该先找谁?那个神秘人物,是谁? 青峰山镇,地处一个山缝子里。 站在十字街口,360度一转身,镇政府、供销社、邮局、卫生院、中小学校…… 不要说那些该有的组织机构,就连掌鞋的和卖冰棍的,都尽收眼底。 这么小的一个地方,都不比三合堡村大多少,说是个乡都勉强,怎么还设个镇呢? (谁知道?) 供销社里,钱亦文买了两盒山海关,顺手递给老丈人一盒。 拆开烟,敬了售货员一根儿,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售货员五十多岁,对于这个骑着大摩托来的年轻人,并没有拿出惯有对待本地乡民的态度。 能骑上这个哼哼叽叽的大家伙,都不是一般人。 更何况,别的不说,你就看人家带着那个老头儿的作派。 穿着吊兜儿中山装,倒背手走道儿,小腰板拔溜直儿…… 钱亦文斜倚在柜台上,和售货员逗着话。 “同志,往青峰山鹿场,道儿好不好走啊?”钱亦文问道。 听钱亦文提到青峰山鹿场,售货员警觉起来,开口问道:“你打听这个干啥?” 哗啦一声,手里的算盘一抖,珠子全部归位。 心想,我就说这俩人不对劲儿,别不是上边下来暗访的吧? 农机站那个老李,不就是因为上边来暗访的时候没搂住说头,让人家把话儿给套出来后,没几天就掉蛋儿了吗? 姑爷才在青峰山站稳脚跟,自己也才调过来没几个月,这要是出点啥事儿,自己不还是得回土产站收猪毛去吗? 那活儿,可是干够够儿的啦! 哪有这儿好?饿了扔嘴一块饼干,谁能说出啥来? 售货员正思想间,钱亦文又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听说,那儿出的鹿茸人参酒不错,想去整点。” 第147章 售货员瞄了一眼挺着肚子四处看的董长贵,说道:“道儿可不好走了,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雨…… “听说有滑坡的地方,自行车都过不去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你怎么瞪眼睛说瞎话呢? 我刚回来,这就不说了。 只是,你当我不是本地人吗? 这地方,不入伏都难下一场透雨。 这时节,怎么可能会下大雨? 再说,三合堡和这儿,就隔着那么四五十里。 龙王爷那七七四十九点雨水,可你一个人浇?你和龙王爷有亲戚呀? 指定是有点啥隐情! 想了想,钱亦文叹了口气,对老丈人说道:“董站长,看来咱们是白来一趟了!” “啊?”老头子心头一恼,这声“爸”,你他妈是叫够了咋地? 钱亦文也没管老头儿的情绪,接着说道:“看来,局长交给咱俩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那咋整?回去等着挨尅呗……”老头儿见钱亦文说得煞有介事,知道该他搭个戏了。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作势就要出门。 老售货员见钱亦文抬脚要走,问了一句:“你俩要去鹿场干啥?” “唉……”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局长喝过那儿出的酒,想要给职工买点儿,发发福利。” 售货员随口说道:“啥局呀?能用多少啊?” 董长贵接过来说道:“文化局…… “这不是马上要挂锄了吗,得送戏下乡,新来的李文生局长说要鼓励一下大家的情绪。 “要多少?倒也要不了多少——” 一边说,一边看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立马接着说道:“每人四瓶,也就是四百多瓶儿吧……” “四百多斤?”老售货员有点信不实,“真的假的?” 那可得一千大几百块钱了! 文化局那清水衙门,可不像我们这“浑汤儿”的地方,啥时候这么舍得钱了? “我就说整这事儿多余,发点豆油大米多实惠?” 董长贵在一边,发着牢骚:“拉倒吧,说啥都白扯了,往回走吧!” “连场子都没到,回去咋交代呀?”钱亦文苦着一张脸说道。 “那我有啥招?要是走着去,我可是不跟你去啊!” 钱亦文冲售货员微笑着点了点头,权作告辞,随着董长贵向外走去。 身后,售货员喊住了他:“两位同志,留步……” “啊……”钱亦文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啥事儿啊?” “你们真能要四百斤?”售货员认真确认着。 “你看!”董长贵小腰一挺,“一个公家的事儿,和你打这马虎眼有啥用啊?” 售货员转身搬出两只板凳,说道:“你俩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柳镇长去。” 钱亦文一皱眉头,说道:“找镇长干啥呀?可别麻麻烦烦的。” 大有一种“这都是低调来的,可千万别大惊动”的意味。 售货员一听,更加信实了钱亦文的话。 你听听人家这腔调拿的,多么的正宗! 当下,嘿嘿一笑说道:“你俩先坐几分钟,等我一会儿。” 售货员着急忙慌地走了之后,爷俩相视一笑。 妥了! 董长贵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可真能往我们局长脸上贴金。 “四五块钱一瓶的酒,你上他一发就是四瓶? “我们过年发点肥皂,他都恨不得拿蒜缸子怼碎了,拿掏耳勺舀着发…… “年前发件背心子,都是人家供销社陈了多少年的货底子,黄不拉叽的,跟粑粑褯子似的…… ”他还能出这血儿?” 通用款大背心…… 钱亦文笑道:“爸,先不管那个了。先见着人再说吧。” …… 柳敬言,青峰山镇副镇长。 镇里的四个副职当中,主管经济。 求学过程中,眼见了沿海城市的发展和变化,深知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第148章 参加工作后,先是在一个小地方历练了一番,然后就被调来青峰山了。 当他听说亲叔叔给他安排了个副镇长,而且还是主抓经济时,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以为自己乘风破浪在即了…… 只是,没过几个月,就开始挠头了。 经济,经济个头! 这年头,刚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想让老百姓从传统农业模式中一下子转变过来,何止是难?简直不要太难! 人家管农业的,一年到头,春种秋收的,不着闲; 人家管教育的,一年还能组织开一回运动会呢…… 而他,一年到头,材料写不满一页纸。 愁得他恨不得把老孙头卖冰棍发家致富的事儿,还有老王太太卖四个鸡蛋的事儿,都写上去。 本来,他还对青峰山鹿场抱有一点期望的,毕竟是个国营企业。 可到了鹿场一看,立马心就凉透了。 这么个烂摊子,指着它长脸是不行了。 只求在任时,别给自己刚刚起步的仕途留下不光彩也就是了。 干了一年多的挂职场长后,现在,基本都不去山上了。 在镇政府,大家都叫他镇长。 到了山上,不懂官场规矩的那些人,叫他“场长”…… 一听这个职衔,他就感觉像是在骂他八辈祖宗一样难受。 老丈人急三火四地跑来,说有人要买鹿茸人参酒…… 一买就是四百斤? 这是有多大的病,一下子要买这些? 柳敬言静静听完老丈人的描述后,嗤笑了一声。 开口说道:“爸,现在这种说话不着边儿的人太多了,能靠谱吗?” “我看像是那么回事儿。” 柳敬言说道:“爸,前两天来的那俩人,不是更像那么回事儿吗? “后来咋样了?” 几天前,来了两个人。 架势拉得更足,开着212吉普车来的。 听说是从南方的什么州来的,想要承包鹿场。 这一提承包,吓了柳敬言一跳。 买点酒,他欢迎;谈承包,他可不敢答应。 这个风向忽东忽西的时候,这种事儿,就算是让他向上级领导反映,他都不愿意。 再干两年,叔叔就把自己调离这个破地方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学的时候,老师反复强调过; 从政后,身为县里副职的叔叔也把这个当成理政方针,给他灌输过…… 见柳敬言犹豫,来人还特意拿出一份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文件给他看。 告诉他说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他们那边早放开了,让他思想也活络点儿。 这一番话,更是让柳敬言心头大为不快。 我这一天在机关里坐着,又是听广播,又是看报纸的。 哪个月不得上县里开几次会? 政策上的事儿,不比你明白?还用得着你给我上课? 草草应付过后,柳敬言就把他们给打发走了。 临走时,那两个人带了两瓶子酒,说是回去研究研究。 这一研究,就是四五天,就没了影子…… 见柳敬言没打拢,老丈人说道:“那两个是商人,还是外地人。 “这两个不一样,是本地人不说,还是给公家买。 “我看,有没有枣,咱先打他三竿子再说。” 最终,柳敬言答应了见面,让老丈人把两个人领到他办公室。 成就成,不成就拉倒,大不了再搭两瓶子酒,有啥大不了的。 幸福250一路哼哼着,开进镇政府大院时,柳敬言隔窗相望,不免失望。 之前那个一身港装、开着大吉普子的人都没靠谱。 这个和自己年龄恍惚的小青年和一个半大老头子,能靠谱吗? 第149章 柳敬言听着钱亦文在走廊里一路打听着,快到门口了,才把手里的报纸放下,抬起头来,静静地等着敲门。 咚咚咚…… “请进!”柳敬言微笑起身,快步向前,先把手伸向了董长贵。 尊老敬老,传统美德。 嗯,实际他是奔着这身中山装去的……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干部…… 柳敬言笑着嗔怪道:“文化局的同志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单位里的一点小事儿,哪敢兴师动众。”董长贵一脸谦恭。 柳敬言眼珠子转了转,先探探底儿再说不迟。 想到此,笑眯眯说道:“你们李局长在林业口儿的时候,我是他的小兵儿。 “那时候,他就很体恤下属,如今到了文化口儿,更是大手笔呀! “这样的福利,全县八成也就文化局有吧?” 董长贵笑笑说道:“李局长军人出身,又刚从省里学习回来,四十不到的年纪,正是有冲劲儿的时候。 “摊上这样的领导,也是我们有福气呀。” 柳敬言点头微笑,这个老同志话虽不多,可句句都是关键字,不是文化局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些。 “嗯,确实是个好领导!”柳敬言确认了两个人起码不是冒牌货,开始步入正题,“不知道同志您怎么称呼——” “我是平安镇文化站的站长,姓董,董长贵……” 董长贵又顺手一指钱亦文,说道:“柳镇长,药酒的事儿,你和小钱说就行。” 说罢,自顾跑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高姿态地点了根特长支的山海关,看着柳敬言和钱亦文聊了起来。 听说,这烟当年不错,就是不知道为啥这么长,是专为烟瘾大的人准备的吗? “柳镇长,现在咱们的存货,够四百瓶吗?”钱亦文明知故问。 “现生产,也快……”柳敬言讪讪说道。 第一句话,就让人家摸了一把肋巴扇子,柳敬言未免有些尴尬。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现生产,要多久呢?” 柳敬言问道:“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差不多能把酒烧出来了。” 钱亦文半低着头,开始自言自语:“还得现烧,再泡……” 钱亦文念叨的工夫,柳敬言的手指不自觉的开始敲击桌面。 嘴里念叨着:“四百瓶儿,倒不算多…… “但没有库存,也得安排一回生产……” 钱亦文心领神会,马上说道:“领导,该走的程序,咱得有。 “我可以先给你交点定金,好让咱们安排生产。” 眼看着一笔交易马上就要走入实质程序,柳敬言由衷地露出了笑容,却又满不在乎地说道:“乡里乡亲的,交啥定金。” 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不行! “要是我和领导两个人之间的事儿,咋说都行,这公事,就得公办。 “你这手底下一大帮人看着呢,可马虎不得!” 说罢,从兜儿里掏出一沓钱来,数了数后说道:“柳镇长,来的匆忙,也没带钱…… “身上就带了这一百二十块的整钱,您先收着。” 十二张大团结,被钱亦文稳稳放在了桌面上。 随之,柳敬言的心,也落了底儿。 自打兼职了这个场长以后,这是第一笔大订单。 以前零星卖的那点玩意儿,都不够给喂鹿那老两口子开工资的…… “我给你开张收据……”柳敬言拉开抽屉,票据本、印泥台、纸和笔,一样样掏了出来。 “不用了吧……我还能信不过领导吗?”钱亦文笑着说道。 柳敬言笑道:“你看看你,刚还说要公事公办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要坏规矩了?” 趁着柳敬言开票子的机会,钱亦文说道:“柳镇长,要不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第150章 柳敬言停了笔,抬头说道:“本来呢,你们大老远的来了,该请你们吃顿便饭的。 “只是,这公务在身,不太方便,两位不要介意啊!” 一边说着,朝一枚大印上哈了口气,向着票据重重按下。 钱亦文接了票据,对柳敬言说道:“柳镇长,是在镇上住,还是通勤?” 柳敬言愣了一下,我家是哪的,他都知道? “通勤……” 钱亦文点头说道:“我看您公务挺多的,我就先不打扰了。 “今天晚上,我做东,咱们在吉春小聚一下,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柳敬言刚要开口说话,钱亦文已经朝门口走了。 柳敬言一边往出送着二人,一边心想:头回见面,今天晚上找我? 你连我在哪座山头儿都不问问,你上哪找我去? 其实,钱亦文也想问柳敬言一句,约定个时间、地点。 只是,那样的话,柳敬言会觉得他来之前根本就没有准备。 想给柳敬言留一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这才显得高妙。 所以,有些事儿就得自己吃点力了。 回吉春的路上,钱亦文问董长贵:“爸,这玩意儿你骑过吗?能不能把它整回去?” “你当是驴呢?我哪会摆弄这玩意儿……”董长贵想了想又问道,“你今天不打算回家了?家里盖着房子,一大摊子事儿呢……” “爸,眼下这事儿,很关键!刚才没听他说吗?有人比咱们早到了一步,我怕拖一天,再拖出差头来……” 董长贵问道:“咋的?你是铁定了要办这事儿了呗?” 老董头儿听姑爷这样一说,心里开始不踏实了。 那个大破院子,要是没个亲戚在这儿,天天请他喝酒,一天给开两块钱,他都不带来的。 问题是笨想都明白的道理,那么贵的酒,你卖给谁去呀? 钱亦文说道:“爸,这事儿等我回家跟你细说。 “刚才我和柳副镇长定了今晚请他吃饭,你也听到了,我现在得赶紧找人打听他家住哪儿。” 董长贵一听,这他妈是嫌我赘脚了呀! 想了想后,正色说道:“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你了,你可得自己想好了。 “别到时候整不到好处,大伙儿再埋怨我这个当老丈人的没正事儿。” 钱亦文说道:“放心吧爸,我早都想好了。” 一听钱亦文这是铁了心了,董长贵寻思了一下,说道:“那咋整?要不我给树果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行!” 就这样,董长贵一个电话打到董树果的学校后,钱亦文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留下文化站长一个人,悲壮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啃着姑爷给买的冰棍儿,苦等儿子来救援…… 老董头儿吃的冰棍,能值多少钱一根儿? 钱亦文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药材公司。 李长丰的交际能力,钱亦文是知道并认可的,他需要李长丰的帮助。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李长丰一大跳。 那点儿事儿让他知道了?来兴师问罪了? 不至于吧?过两天就见面了,到了他的地盘,有多少话说不了? 还非得跑我这儿来找我? 李长丰心中疑惑,试探着开口问道:“兄弟,你咋跑来了呢?” “李哥,有点忙,你得帮我。” 一听帮忙,李长丰一颗心,放了下来。 爽快地说道:“说啥帮忙,有事儿你说!” “第一件,帮我找一个人,青峰山镇副镇长柳敬言,今天晚上我要约到他……” “咋的了?”李长丰有点懵,“用不用叫几个硬实的弟兄?”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叫啥弟兄? “我要请人家吃饭,又不是找人家晦气,到时候你能来作陪就行了。” 第151章 “我还寻思你跟人家搂起来了呢……”李长丰点点头,“第二件呢?” “我一会儿要用点钱,我身上没有,你借我点儿。” “好!” 钱亦文想了想又说道:“两三百就行!明早用。” “第三件……”钱亦文抽出一瓶子酒来,怪笑着递了过去,“今天晚上,帮兄弟试试这药酒咋样。” 李长丰一听,乐了。 要都像这样的忙儿,说啥都得帮。 李长丰一边笑,一边又盯紧了钱亦文的挎包。 “你还瞅啥?等我给你往出掏菜呢?”钱亦文问道。 “菜我自备……我看你那里好像还有,再来一瓶……”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是药酒,可猛了,一瓶我都怕把你明早起不来…… “记住了,千万别喝多,就二两! “别整多了,到时候你和嫂子们遭大罪,再来找我! “我可不认识治大胯的大夫……” “管啥的呀?”李长丰一边问,一边转动着瓶子,看清了下边的小字儿后,眯眯着眼睛笑道,“看不出来,有点儿好东西呀!” 钱亦文狡黠一笑:“李哥,我托你的事儿,你最好今天就给我办利索了…… “不然,等明天早上,我真怕你耽误我事儿……” “有那么邪乎吗?”李长丰晃了晃酒瓶子,“咱一件一件办。我给你从单位拿点钱去。” 不一会儿,李长丰又出来了。 把从单位里借的三百块钱交给了钱亦文。 琢磨了一下,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办第二件。”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李哥,我去也没啥用,还是干点别的事儿吧。 “农机公司,你有熟人吗?” “农机公司?有熟人。你上那儿干啥呀?” “总拿毛驴子倒腾,也不是个事儿啊……” 李长丰笑着说道:“要不,我看你直接整个大东风得了,省得老换。” 钱亦文一咧嘴:“拉倒吧。给我我都养活不起,听说汽油老是涨价,使不起呀!” 李长丰说道:“你要是能天天满载,就不嫌汽油贵啦! “你直接去,找江树友,提我就行,亲叔丈人。 “我先去给你打听那个柳……柳言?” 钱亦文骂道:“操!得亏我多嘱咐了两句儿,还没喝呢,就这样了!” 钱亦文遵循着前世的规则,把柳敬言的名字念了几遍:“柳敬言!柳敬言!柳敬言!男的!青峰山镇政府的副镇长!” 接着,钱亦文又戏谑道:“用不用我给你写脑门儿上?” 李长丰怒道:“滚犊子!尽扯淡…… “写脑门子上,我还能看着了吗? “卧槽!你拿我当僵尸!” 对于在自家门口碰到钱亦文,柳敬言大感意外。 还以为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谁成想还真找上来了。 问题是,他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这个家伙,可千万别是群众里边的坏人哪! 再看钱亦文,已经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 新理的发,梳得板板正正,和他脚上的皮鞋一样,泛着油光。 就跟拿头油泼过的一样…… 你还记得它吗?如今,都在去油,难以想像的是,那时候的人却在往头上弄油…… 其实,钱亦文并不在意衣着,他始终觉得穿什么、戴什么和能力无关。 前世的他,全身上下,没一件名牌,三五百块钱置办一身儿,他就觉得挺好了。 要说能看得过去的,也就是那块从瑞士定制的手表,还算是勉强能值个几栋楼钱。 买卖做得越大,做人有可能就越是低调…… 李长丰的看法则不同。 一听说他要见的这个柳敬言是副镇长,而且还和今天晚上他要喝的酒有关,李长丰顿感事儿有点儿大,必须高度重视! 一套大理论下来,硬逼着钱亦文按着他的标准,上上下下全换成新的了。 第152章 不过,这一捯饬,倒真是给柳敬言的内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这小子心机不浅! 上午穿了套蓝涤卡,还戴个黄军帽。 故意打扮成个老土样儿,这是什么套路呢? 人家和别人第一次见面,都可劲儿地把胭粉往脸上搽,他整出一副新时代农民的样子,是啥意思? “柳镇长,又见面了……”钱亦文热情地伸出手来。 “啊,你好你好……”柳敬言和钱亦文两手相握,弄了一手的头油。 看看钱亦文,又瞅了瞅李长丰,柳敬言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钱亦文面带轻松笑道:“吉春才多大点儿个地方…… “柳镇长,这位是李长丰,咱们县药材公司采购股股长,我的合作伙伴。” 李长丰一边和柳敬言握手,一边说道:“柳镇长,到饭点儿了,咱们一块找个地方吃顿便饭吧。 “今天咱们通过钱老板认识了,是缘分。我做东!” “还是我请吧,我早就和柳镇长说好了的……”钱亦文说道。 李长丰急头掰脸地对钱亦文说道:“哎呀,你就别和我争了! “生意上的事儿,多照顾照顾你李哥,不啥都有了? “一顿饭,和我争个什么劲儿!” 柳敬言一脸懵逼地被两个人让到饭店时,还在满腹狐疑地想: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点完了菜,柳敬言发现,这哪里是一顿便饭…… 在这挂着四个幌儿的饭店里,三个吃饭,一点就是五六个硬菜,没个二十来块钱,指定是下不来。 听说,没点能耐,真不敢挂这么多的幜儿。八个,代表着什么? 点完了菜之后,钱亦文拿出一瓶没有商标的酒来,对柳敬言说道:“柳镇长,咱今天喝这个酒。” 柳敬言推辞道:“我不喝酒……” 钱亦文说道:“别的酒,可以不喝。但这个酒,柳镇长一定得尝尝。” 一边说,一边倒了一小盅,接着说道:“我也不太喝,咱们浅尝即止,不多喝。” 柳敬言推辞不过,只好客随主便。 一口酒下肚儿,钱亦文问道:“柳镇长,尝出点什么来没有?” 柳敬言对酒是真不感兴趣。 不对,是讨厌…… 只是人家倒上了,好歹也得抿上两口,不然都白瞎了采购股长跑前跑后的一番心思了。 皱皱眉头咂摸了一下后,柳敬言说道:“我对酒没有研究。这酒——” “这酒,是老边烧锅出的。” “老边?”柳敬言问道,“是原来咱们鹿场走的那个酒把头?” “嗯,就是他。” 柳敬言来到青峰山鹿场的时候,老边已经离开了。 他不但知道这个人,关于老边走后酒的品质直线下降的事儿,他也知道。 如今,钱亦文又找到了老边! 柳敬言知道,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老板,在这件事情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其实,柳敬言不知道,钱亦文还没见过老边。 只是买了一瓶酒,充个道具而已…… 菜已上齐,闲聊了一会儿,双方都放开了些。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单独请您出来,是有事儿想和您商量……” 柳敬言警觉地放下了筷子,问道:“啥事儿?” 李长丰适时起身,说道:“你们先喝着,我去看看有没有蘸酱菜,整一盘。” 钱亦文接着说道:“柳镇长,和您接触之前,我也是在大院里打听过的,知道您是年轻干部当中少有的新锐人物,所以才敢和你提这个想法。 “我说的对与不对,只当咱们干部群众一起讨论形势了。 “行,咱们就一起乘风破浪;不行,只当我没说……” 柳敬言微笑点头,对钱亦文的这番铺垫很满意。 第153章 总比那天那两个家伙强,第一句竟然是“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都不懂政策滴啦……” 他妈的,真想丢给他一句“去食屎吧……” 钱亦文探了探身,正色说道:“柳镇长,我想和您商量一下,看这个鹿场咱们能不能联合经营……” “联合经营?”柳敬言一惊,一下子挺直了腰板。 “对!”钱亦文说道,“眼下,体制改革早就开始了,南边的试点,已经开始搞多种经营了。” 接着,又恭维了几句:“政策的事儿,柳镇长肯定比我懂的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反正我就是从一个小老百姓的角度,感觉到形势马上要大变了!” 柳敬言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嗯,政策的大方向,是这样的。 “只是,咱们这儿太偏僻了,这股浪潮还没到咱们这边呢。” 钱亦文不失时机地说道:“虽然是还没到咱这儿,但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在这个时候,要是哪位领导干部能率先走出这一步,那等到改革春风漫卷时,这样的有识之士,可绝对是排头兵啊!” 一番话,说得柳敬言的内心躁动不已。 天天看报纸,他也在研究形势。 他也想先人一步,抢滩登陆,提前做出点成绩来。 只是,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 这些老话儿,可不是白说的。 有人谨守着这些古训,明哲保身;有人强自出头,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现成的历史经验告诉柳敬言,不可轻举妄动!先让高帽子飘一会儿再说…… 柳敬言说道:“眼下政策虽然好了,但吉春既没资源,又没地理优势。 “这偏远的地方,就算是一阵台风,吹到这儿也只剩下一点风丝儿了……” 柳敬言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钱亦文的表情。 钱亦文郑重说道:“柳镇长,作为领导,居安思危是对的。 “咱三十岁不拼,难道等着六十岁的时候,去和人拼退休金吗?” 柳敬言听到这里时,眉头略一上扬,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 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假如我同意了—— “嗯,我是说假如啊,你打算怎么干?”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最直接的,就是套用南方的成熟模式,我把鹿场承包下来。 “你这边给我个指标,我来完成。 “一切运营都算我的,我自负盈亏。” 柳敬言谨慎地说道:“这个模式,我知道,可在咱们吉春,也没有先例呀……” 钱亦文眼见着柳敬言张口闭口都是不情愿,心知他就是怕担责。 看样子,没一剂猛药是治不好他的心头大病了。 于是开口说道:“柳镇长,小岗村干的,是随大流儿的事儿吗? “有过先例吗? “要是当年那18个人不敢为人先,哪有今天的联产承包责任制?” “更何况,当年他们可是逆着风走的;而现在,咱们这可是大顺风啊!” 就是这间屋子,改变了一种模式…… 关于小岗村的例子,给了柳敬言莫大的鼓舞。 他这个年龄,正是要雄心有雄心、要抱负有抱负的时候。 让他就这么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他哪能甘心? 可是,再回头一想,又犹豫了。 万一…… 不行!仕途之上,绝不能有万一! 出事儿了,那就有前途尽毁的可能。 恰在此时,钱亦文又说话了:“我知道柳镇长有顾虑,那咱们就都先别急。 “这段时间,我们还是维持简单的买卖关系,各自考虑一下再说。” 柳敬言点头说道:“嗯,这样最好。一个公家的事儿,我自己也不能一个人做主。” 第154章 柳敬言一边下着台阶,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得失。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柳镇长,咱俩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有些话,我就不能瞒着藏着了。” 向前探了探身子,钱亦文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四百斤酒,根本不是文化局买的,全都是我自己的事儿……” “啊?”柳敬言愣了一下,“那你顶着个文化局的名干什么?” 钱亦文笑了笑:“柳镇长,我也是想得到您的高度认可,才撒了个谎…… “有欺瞒的嫌疑,我自罚一杯。” 说着话,钱亦文自己干了一杯酒。 柳敬言问道:“那你这四百斤酒,是都有销路了吗?” 钱亦文说道:“当然有啊。不然四块多钱一斤的酒,我哪能一下子买这么多呢?” 柳敬言举起杯来,品了一口后,淡淡说道:“咱们现在就是纯粹的买卖关系。 “你为啥买酒,怎么销售,我都无权过问的。” 钱亦文已经看出了柳敬言的心思,只是柳敬言现在不能表现得过于积极。 不看出十拿九稳,合作的事儿,不可能拍板。 仅凭你三五句话就妥协了,那可不是合格的体制内干部。 只是,钱亦文并不心急。 凡事,开了头儿,就好办。怕的是人家不跟你开头儿…… 想到此处,钱亦文接着说道:“柳镇长,这批酒,对我来说相当关键,质量上一定不能有半点马虎,而且我对时间也有要求!” 柳敬言心中不快,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而且还是无解的难题! 要说质量提一提,倒说得过去,但这时间…… 柳敬言说道:“再急,这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事儿啊?” “柳镇长,我有个想法,既解决了我关于质量和时间的问题,还能让你省心,并且少担风险,要不要听听?” “你说!”听到能少担风险,柳敬言来了精神。 “我打算从老边那里,先进四百斤酒!” “啊?”柳敬言突然间就觉得这小伙子好像也不是很精明。 自己能酿酒,现在却要从别处买酒。 就这,他竟然还说节约了成本! 柳敬言撂下了筷子,说道:“你这个账,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实不相瞒,青峰山鹿场,我去过了。 “咱们已经停产了,为了四百斤酒专起一回火,不划算。 “就那点产量,光人工和粮食的钱,就已经够买老边那四百斤酒了……” 钱亦文这番经济帐,把柳敬言给算得一愣一愣的。 也搞不清楚他是真算过了,还只是随口一说。 正想着,钱亦文一指手边的瓶子,又说话了:“而且,咱现在出的酒,和老边的这个,真没法比。” 柳敬言尴尬一笑,说道:“场里有酒坊,却外进酒,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啊。 “现在你也知道,这涉及到经济问题,查得可严了!” 钱亦文明白柳敬言的意思。 浪费点,无所谓,但账面上却不能差。 想了想后,钱亦文说道:“柳镇长,那咱们就该生产还生产,剩下的事儿,我来解决。” 柳敬言看了钱亦文一眼,本想问问“你怎么解决”,可想想那和自己没有关系,于是就忍住了。 改口说道:“账面不差,就没问题。” “另外——”钱亦文又接着说道,“瓶子我得换成小包装的。” “咱也没有小瓶子呀?”柳敬言说道,“现成的瓶子,换它干啥?这一换,成本可是又上去了……” 钱亦文说道:“没事儿,瓶子算我的。 “你只要给我批个条儿,同意我装二两半的瓶儿,就行了……” 二两半? 这么小气? 柳敬言十分不解。 第155章 但事儿是人家干的,也不便过多干涉,当下说道:“换个瓶子,也不是啥大事儿,还批条干啥。” 钱亦文认真说道:“柳镇长,那可不行! “就算是将来我真的承包了鹿场,那名义上你也是领导,你不批个条子,我就随便整,那不乱套了吗?” 柳敬言微笑点头。 这话,听着舒坦。 钱亦文端起杯来,笑道:“柳镇长,合作愉快……” 柳敬言皱皱眉头,杯虽是端起来了,却没搭这个话茬儿。 我可是没说要和你合作,不过就是卖了点酒给你而已。 柳敬言的杯刚凑到唇边,却突然发现钱亦文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在那发着愣…… 过了一会儿,竟突然重重把杯放在了桌面上,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咋了?”钱亦文的反常举动,看得柳敬言莫名其妙。 “柳镇长,我有个想法,我觉得一定能合你的心思……” “啥想法?” “柳镇长,你看这样行不—— “咱对外不提承包的事,就说我是你聘来的管理人员,一切都按着原有的模式走。 “保证了公家的收益后,剩下是亏是赚,都由我来负责。 “这样一来,就算是我干不好,赔的是我自己; “如果我干好了,柳镇长的政绩,那不就来了吗?” 柳敬言低头琢磨了一下,这倒是个好办法,稳赚不赔! 而且,如果这么干的话,还不用惊动上级了。 鹿场里聘个管理人员,他一个场长还需要向县里打报告请示吗? 想了想,问道:“钱……钱老板,这事儿非同小可,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啊!” “柳镇长请放心,我也得借着你的官威罩着,我怎么会四处宣扬呢?” 柳敬言听了这话,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钱老板,我想知道,你对这事儿有多大把握? “这东西成本这么高,你打算卖给谁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柳镇长,你这天天学习的人,难道不知道有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了吗?” 说着说着,放低了声音:“饱暖过后,总得有点事儿干……” 这酒,柳敬言也是亲身试过的,他当然明白钱亦文的意思呢? 当下嘿嘿一笑,举起杯来。 年轻漂亮的服务员,端了一盘蘸酱菜上来。 大部分东北的饭店,都备有蘸酱菜。南方的朋友不要奇怪,都是生吃的……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不见李长丰的影子。 “我们这桌另一个人呢?”钱亦文问道。 服务员浅笑一声:“在后边和我们老板娘说话呢。” 这可真是活到老勾搭到老,一切可利用的机会都不放过…… 躲出去一会儿就行了,也不用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吧? 钱亦文说道:“你叫他回来,就说我们结完账走人了。” 服务员笑了笑,走了。 钱亦文猛一回头,见柳敬言的目光恰好从服务员的身上滑过…… 虽然,他的目光并没有在某一个特定点上停留,可却能抓住重点。 这眼神,这么熟悉呢? 直到李长丰一边回头回脑地看着服务员,一边坐下后,钱亦文心中明了。 原来,这二位有着相通之处——性别男,爱好女…… 钱亦文心中暗想,有爱好的领导,好啊! 怕的就是没有爱好…… 正事儿说完了,钱亦文开始转换了话题。 “柳镇长,你看我这个新弄的发型怎么样?”钱亦文一边发问,一边在头上撸了一把油下来。 柳敬言愣了一愣,怎么说起这么没营养的话题来了? 钱亦文又转头对李长丰说道:“李哥,以后咱剪头发,还去这个春燕发屋。 第156章 “小丫头不但手艺好,嘴还甜,关键是这人长得那可是真不赖!” 李长丰一边哼哈应和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你哪儿看出那个国营理发店的老太太不赖的呢? 全程人家都没说一句话,你又是怎么知道她嘴甜的呢? 你那眼睛,能测含糖量? 可是,钱亦文叨叨叨一个劲儿地往下说,他也只好跟着往下顺。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暗中揣摩着柳敬言的心思。 第一次一起坐到饭桌旁,柳敬言有他自认高于钱亦文的身份地位,显然不会和他一起来讨论关于美女的话题。 只是,钱亦文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反感,也没有重开话题,打断他的意思。 随着话题的深入,连哪里的姑娘腿长,哪里的姑娘皮肤滑嫩,都涉猎了。 听得一旁的李长丰直咧嘴…… 这话题自己倒是爱听,可对面坐着的可是领导干部,你说这个合适吗? 眉飞色舞地胡说了一会儿,钱亦文适可而止。 能让柳敬言知道自己并不清高,目的也就达到了。 钱亦文满了三杯酒,说道:“柳镇长,以后我就是您的下属了,明天我得去青峰山先报个道吧?” 柳敬言笑笑说道:“不用客气……对外,我是场长。 “私下里,我们尽可兄弟相称……” 钱亦文顺势说道:“好!那我明天就去哥哥的办公室。” 许是老边这酒是真的好,柳敬言破了他不喝酒的例,几盅小酒下肚儿,小脸喝得红扑扑的。 回家的路上,年轻的副镇长总觉得这条走惯了的路,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直,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宽了呢? 你看,好像还比平时亮堂了许多…… 目送着柳敬言走远后,李长丰问道:“你今天说的这些,和你以前说的对不上号啊?” “怎么对不上号了?” 李长丰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一直都没离开过吉春吗? “可你刚才怎么又说你到过那么多的地方?”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是想拉近和他的距离,瞎编的。” “编挺好……”李长丰斜眼看了看钱亦文,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一梗脖子:“李哥,你别小瞧人! “没吃过肥猪肉,我还没见过肥猪肘吗? “我虽然没去过那些地方,没经历过那些事儿,可我也是念过九年大书的人,不会通过书本、录像带学习吗?” …… ps:对于钱亦文偷着经营青峰山鹿场不理解的书友,可以多了解一下当时的时代背景。那个年代,买辆车搞运输,都得挂到国营单位的名下,干个体的,都心存顾虑,不敢大步走。 作为主管的柳敬言,是时代背景下的一个矛盾综合体。既想干出一番与众不同的业绩来,又怕被当成出头鸟。所以,钱亦文给了他这样一条路。 抛开一切,只看结果:只要钱亦文做起来,就意味着产出。只要有产出,鹿场就赢利,因为钱亦文每拿走一瓶酒,都得给鹿场一瓶酒的钱。就算是钱亦文干得不好,赔钱的,也是他自己,鹿场不必担风险。 李长丰陪着钱亦文,在昏暗的街道上向前走着。 扯完了没用的,李长丰问道:“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钱亦文说道:“李哥,正想和你商量呢。 “省城像王秉春这样的老客,你认识多少?” 李长丰想了想,说道:“知根知底的,就四五个吧。 “要是认识的都算上,那得有几十号人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自顾念叨了一句:“也够用了……” 第157章 李长丰问道:“你要干啥?” 钱亦文说道:“李哥,你帮我个忙,从这些人里,选出几个靠谱的,我要利用他们的关系,把咱这酒推到全国!” 李长丰的脚步,略一迟疑,吃惊地问道:“你要做全国市场?” 这小子的野心,真够大! 王秉春和刘瘸子那样的人,奋斗了好多年,也不敢说已经把买卖做得遍地开花的。 你这状态,还不如我呢,就想做全国市场? 李长丰正疑惑间,钱亦文又说话了:“李哥,这么贵的酒,要是指着咱们本地市场,最后都得变成收藏品…… “所以,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打入发达城市,进军高端市场!” 李长丰稍一犹豫,说道:“那等你产品出来了,我再带你去省里,逐个找他们。” 李长丰这一犹豫,又使用了“等”和“再”这样的字眼,钱亦文立马就明白了。 李长丰的心,有些不踏实了,在和自己玩话术。 钱亦文知道,自己是欠着一句话没说。 于是开口说道:“李哥,这事儿做起来以后,销售的事儿就先交给你吧,我让你扒层皮儿……” 你玩话术,我也玩话术。 一个“先”字,钱亦文留足了后手。 李长丰正色说道:“你这是说啥呢? “就你这身子骨,扒了皮就得露肠子了,我还能扒你的皮?” 钱亦文笑道:“李哥,我不至于那么瘦吧? “我也不是让你白扒皮,你得帮我维护下线。” 李长丰拍了拍胸脯,话也说得很是慷慨激昂:“兄弟间,相互帮助一下,很正常点事儿。 “也没多大事儿,再拿你的钱,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钱亦文说道:“该是你应拿的,兄弟一定给你,不然我也不安心。 “只是,你得保证给我介绍的,都是混大场面的人。” 李长丰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你这东西,小地方也没人能买得起……” 抬手看了看表,李长丰接着说道:“不早了,今晚就睡在我家吧,离这儿不远。” 钱亦文坏笑着说道:“李哥,我就不去了。 “我觉轻,鼓捣被子那点声儿,我都睡不着……” “还**挺娇性!”李长丰撇了撇嘴,“被里有风,我他妈也睡不着。” 接着问道:“那你去哪儿?” “我?”钱亦文略一走神,说道,“我这儿有个朋友,找他再喝点儿。” “男的女的?”李长丰一脸坏笑地问。 “男的,男的……” 李长丰指了指钱亦文的挎包:“装着一兜子的酒,去找个男的喝?我不信!” “爱信不信……”钱亦文说完了,挥手告别。 拿我当你呢?找男的喝酒怎么了? 我就好这口儿,你管得着吗?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嘱咐几句:“李哥,回家别忘了喝那酒…… “记住了哈,只能喝二两,多了可是真不行……” 李长丰望着钱亦文的背影,摇了摇头。 瞅着挺老实个人,万万没想到啊,也是如此! 一边想,李长丰一边掂着手里的酒瓶,走上了一条和回家相反的路…… 辞别了李长丰,钱亦文开始扫街。 沿街的报亭,只要遇见,必得光顾。 从吉春的小报儿,到淞江的省报,还有那些更具权威性的…… 只要不重样儿,甭管昨天的还是前天的,都来上一份。 掐着一大卷子报纸,一路来到了火车站。 当年,他就是从这里,滚车板逃离的吉春…… <滚车板:逃票的行为> 火车站广场前,他在那个让很多外地人看不懂的雕塑前席地坐下,仔细端详起眼前这座涂刷得焦黄焦黄的建筑。 这种屎黄色,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大的一个系统启用,并做到全国统一…… 第158章 票房子、闸口、掌鞋匠、售货亭、卖茶叶蛋的老太太…… 一切,都如当年,都还在。 如今一见,感慨万千! 没和李长丰回家,是他觉得李长丰大概率不想回家。 这个时候与人方便,虽算不得行善,但至少不讨人厌。 吉春,他也没朋友,只能来这里,回忆一下当年蹲票房子的感受。 更有,身份证、介绍信都没有,不确定旅店敢不敢收他。 夜里的车,本来就不多。 加上农忙的时节,出门的也少,票房子里没几个人。 钱亦文躺在一张最角落里的长椅上,枕着挎包,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起报纸来。 专心致志之状,颇有一副有志青年备战高考的意思。 其实,钱亦文也不是天生爱学习。 但他太了解这环境了,那扇对开门的吱嘎声,随时能把你唤醒。 所以,看看报纸也算是合理利用时间了。 看着看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胜利呀,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就咱俩去,能行吗?” 另一人说道:“大姑父,你就放心吧,我老丈人都和那边打过招呼了。 “人家那么忙,还是那个身份,咋好意思让人家跟着来?” “柳……”刘忠刚吐出一个字,四顾之后,赶忙改口,“你老丈人没说这事能给办到个啥程度吗?” “大姑父,听他那意思……判肯定是得判了,就是时间长短的事儿了。” “那你知不知道最多能判几年哪?” “大姑父,等明早到了省里,我再详细问问。” “我他妈拎着耳朵跟他说,这个孽种他妈的就是不听!” “大姑父,都这时候了,就别说这话了……走吧,好像是检票了。” 钱亦文不必抬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也知道他们在说谁。 此刻,他的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暗暗责怪自己。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看报纸学习政策,怎么能分心! 看到哪儿了?又他妈串行了! 还得从头捋一遍…… 次日。 吉春县药材公司,李长丰的办公室里。 蹲了一宿票房子的钱亦文,眼珠子虽然通红,可人倒还算精神。 至少,比哈欠连天的李长丰可精神多了。 李长丰那一脸的倦怠,还有脖子上的青紫,足够说明问题。 “你真在票房子蹲一宿?”听钱亦文说在火车站过的夜,李长丰大感讶异,“那不是盲流子干的事吗?” “睡得还挺好……”钱亦文伸了个懒腰,笑道,“好歹这一宿挺消停的。” “咋的啦?不是找人去了吗?”李长丰坏笑着说道,“是价格没谈拢,还是你不行,自己退出来了?” “滚犊子!”钱亦文瞪着血红的眼睛骂了一句。 李长丰憋着坏笑,问了一句:“咋不住店呢?” “啥都没带……” “没带?”李长丰笑道,“满大街药店,买呀!” 钱亦文骂道:“滚蛋!我是说身份证、介绍信都没带。” “住不了店,你找我去呀!” “我哪知道你是在亲嫂子那儿,还是在叔伯嫂子那呀……”现在,又改成钱亦文坏笑了。 “别扯没用的……” “那酒咋样?”钱亦文问道。 李长丰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了,太他妈糟践人……” 钱亦文暗笑,糟践的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你喝了多少?” 李长丰拿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茶缸子,就这么高一块儿吧……” 使这玩意儿喝,谁能受得了? “卧槽!那还不得有三两啊!” “差不多……”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没鼻口窜血,也算你身子虚了……” “这一宿,没他妈把我累死……”李长丰脸上带着笑,嘴里打着哈欠。 钱亦文笑着对李长丰说道:“李哥,这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 第159章 “照你这么喝,再把你整个弹尽粮绝,我还得替你经管嫂子们!” 李长丰瞪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我还能天天喝?那不是自己作死吗?” “哈哈……知道就好!” “今天干啥?”李长丰问道,“是不是得赶紧回青峰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不!还有两件事儿没办完呢……” “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我得把你这三百块钱,先花出去……” “往哪儿花呀?” “把两样重要的东西,找齐……”钱亦文说道,“原料酒,和真正的配方。” 李长丰点点头说道:“这第一批,可千万得保证质量。这一炮要是打不响,后边就没法干了!”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请个假,跟你一起去吧。” “得了吧,你还是好好补一觉吧……”钱亦文瞄了一眼桌上的摩托车钥匙,“让你那大摩托陪我一天就行了。” 李长丰嘿嘿一笑,递过了钥匙,送钱亦文出门。 门外,钱亦文突然想到了李长丰在他前世的命运,开口问道:“李哥,三门刘家那儿,拿到货了吗?” 李长丰一愣。 随即说道:“没啥玩意儿,就拿回来两副胆。” 接着,又嘟囔了一句:“常年在山里跑着,咋能就这点儿玩意儿……” 钱亦文说道:“你一个生面孔,就去一趟,人家还能真给你亮底儿咋的?能不拿回两副胆来,就不错了。” 看了一眼钱亦文后,李长丰说道:“兄弟,你那个点儿,我是去了。 “但除了三门刘家那点东西,别的我都没碰。 “你当时要是说你想干,我也不能插手。” 钱亦文说道:“李哥,说远了,咱哥俩不至于因为这事儿犯猜疑。 “谁挣着钱了,大家都高兴。 “只是,我得提醒你一句,犯病的事儿,干不长,还是少碰的好。” <1988年立法,1989年执行,但在1980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保护了> “嗯……”李长丰淡淡回应了一句。 钱亦文知道,从情义上来讲,该说的得说。 听不听,那就是人家的事儿了。 各趟一条财路,不合适管得太宽。 …… 钱亦文带着李长丰现给他借的三百块钱,一路打听着,终于找到了老边酒坊。 回头看一眼七拐八拐的来时路,钱亦文暗叹一声: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哪! 这地方,就算是你闻着酒香了,也够你找一会儿的了。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一米多长的牌匾,阴刻着“老边烧锅”四个大字。 这块匾,从边角的磨损来看,可是有年头儿了…… 老边烧锅和老边的牌匾 钱亦文刚一进门,从作坊的蒸汽中,“飘”出一个老头儿来。 老头儿的打扮,颇具风范。 下身穿一条大裤头,上身是一件盘扣对襟儿的褂子,再加上一双圆口千层底…… 搭配上身后热火朝天的场面,要说这是在拍电影,指定有人信。 再看这老头儿,样貌可称得上奇特! 剃个秃头,长了一胡子的脸…… 胡子上边,两只大眼睛,占去了剩余的半数究竟。 老头儿从腰间抽出一条手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打酒?” 钱亦文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伙计,说道:“我找你们老板,麻烦你——” 钱亦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打断了:“有啥事儿,跟我说就行!” “我买酒……” “那你就说打酒,不就得了?还找老板!老板身上能给你往出滴答酒啊!” 钱亦文一听,哎呀!这老头儿,要是跟我二大爷在一块儿,不到一天,准保能干冒烟喽! 这也太冲了呀! “打多少?”老头儿又问。 “我能先尝尝吗?” 老头儿拿旁光扫了钱亦文一眼,没言语。 第160章 拿起一个极小的酒提,打了一点酒给他。 “这个不行……” 老头儿换了口缸,又打来一提。 “这个也不行……” 老头儿一扬脖子,刚要说话,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转身走向最里边的大缸,打了一提出来。 “嗯!”钱亦文浅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了!” 老头儿坐了下来,一边拿烟袋锅子从烟口袋里往出挖烟叶子,一边斜着眼睛把钱亦文上下打量了一遍。 看了一会,开口说道:“小伙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价儿?” 言语之间,满含轻蔑…… 钱亦文说道:“不用打听……” 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一瓶1976年的鹿茸人参酒,轻轻放在桌上,向老头儿那边推了推。 “我就是奔着你这60度的陈高粱酒来的……” 老头儿见了酒瓶子,愣在了那里。 半晌,问了一句:“你打哪儿来?” “青峰山……” 老头儿点着了烟袋,手按烟锅,闷哼了一声:“那破地方还没黄呢?” “没有,而且我想把它好好经营起来。” 老头儿的语调,稍有缓和:“你打多少酒?” 钱亦文缓缓说道:“四百斤……” 老头儿听了,突然间呛了一口烟,开始咳嗽起来。 缓了一会儿,抹搭了钱亦文一眼:“四百斤?来寻开心的吧?” 钱亦文掏出一沓钱,放在了桌上:“边叔,这是定金…… “剩下的,等我来拉酒的时候,咱们一起算。” 眼前的这个老伙计,正是老边。 扫了一眼桌上的十张大团结,他心知这事儿错不了了。 开口说道:“四百斤,看来得单给你开一个窖了……” 钱亦文微笑不语。 咋办,那是你的事儿。 哪怕真像你说的那样,从身上给我滴答出来,只要够度数,是正经东西,就行。 老边斜了钱亦文一眼,问道:“在山上,管点啥呀?” “边叔,刚来,管的是咋能让青峰山鹿场起死回生……” 老边皱了皱眉头:“难……” 钱亦文笑笑说道:“世上无难事,只看有心人!” 老边淡淡说道:“有些事儿,不是光有心就行啊!” 钱亦文说道:“晚上,咱爷俩喝一口儿?你出酒,我出菜……” 老边耷拉着眼皮说道:“有啥话,坐这儿也能说! “能行的,现在就定;不能行的,你把我灌蒙了也没有用。” 一铜锅子的烟灰,使劲儿磕在地上后,老边重重说道:“老边头子,从来不说没边儿的酒话!” 老边的纯铜旱烟袋…… 钱亦文挑起了大拇指:“爷们儿,痛快!那我就有啥说啥了…… “我想振兴青峰山鹿场,把这个药酒做起来,想请爷们儿再把酒坊搬回青峰山去,你看咋样?” 老边一瞪眼睛,说道:“可拉倒吧! “我可不干这没谱子的事儿了。 “当年,那个县长差点没把肋巴骨拍断了,做的那个保证,有用了吗?” 钱亦文说道:“爷们儿,现在是我个人的事儿,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来来往往说了半天,老头儿依然不为所动。 钱亦文想,老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万一自己没干好,不是又把人家给烫了吗? 于是,说出了一个自己早想好的折衷的办法。 钱亦文真诚说道:“边叔,要不然这样—— “我不耽误你的买卖,你这边的酒坊该开你还开着;我那边,关键的时候给把把关。 “我还按你原来的待遇给你开工资。” 老边想了想,瞄了一眼桌上的鹿茸人参酒:“青峰山上,有点好玩意儿…… “可惜呀!没个好人经管……” 钱亦文见老边没说不同意的话,心头暗喜。 没直接回怼,说明他已经在心中默许了!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边叔,只是有一样,你子女正式职工的事儿,我可不敢答应你。 第161章 “咱一个小白人,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老边淡淡说道:“说你的事儿,不用扯别的……” 钱亦文笑着说道:“边叔,那咱们这事儿,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呗?” 老边头淡淡说道:“多大点事儿,还得开回祠堂是咋的?” 钱亦文高兴地说道:“那我明天回去可就开始收拾了,三两天我就来接你。” 老边听了,开始立起了规矩:“咱把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你用我,你得先应我几件事儿。 “应下了,我帮你烧酒;一件做不到,八抬大轿来了,也别想让我再回青峰山!” 钱亦文说道:“叔儿,你尽管说,只要是不违法,咱都好商量。” “好……” 老边想了想说道:“第一,砸我自己饭碗的事,我不干! “买啥样粮食,用啥样的曲子,酒溜子怎么掐,可都得听我的。” <掐酒溜子:通过对不同时段蒸馏出的酒进行区别。> 钱亦文立马答应了下来:“边叔,这些个事儿,本来不就是该听你的吗?” 老边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要是像以前那样,随便冒出个人来,就给你指点工作…… “哼,我一天儿都不待!” 钱亦文说道:“边叔,你放心,烧锅支起来之后,一切都听你的! “只要是保证品质的要求,我都依你!” 老边斜了他一眼,说道:“别的事儿,你让我管,我也懒得管……” 二人正说着话,酒坊里传来一声吆喝:“边把头,扬曲子啦……” 老边把烟袋别到腰后,问道:“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钱亦文尴尬一笑:“边叔,你先忙着,我先去办点别的事儿,晚点儿再来。” 老边扬脸看了看钱亦文,转身欲走。 钱亦文突然想起点事儿,叫住了老边:“边叔,你知道原来的老场长住哪儿吗?” 老边停住了脚步,回身说道:“住哪儿?住家里呗!还能上山啊……” 钱亦文干笑两声,这老头儿说话,是真有点劲头子。 “边叔,他家在哪啊?” 老边顺手一指:“出了这条胡同,顺大道一直往西走,找‘拐把子’胡同,他家的门儿,正对着老井。” 说完后,转身走进了酒坊的雾气里。 …… 钱亦文按着老边告诉他的地址,来拜访老场长。 三个关键人物中,只有这个老场长没见到了。 先找柳敬言,是因为他这关要过不去,别的事儿都办不了; 接着找老边,是要他的技术。 得不到技术,最不济他还能直接买酒; 可是这个老场长…… 他留了一手,无非是想把这东西攥在手里,换点钱。 你不就是认钱吗?那这事儿再好办不过了。 还是那句老话儿,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故而,钱亦文把老场长放到了最后。 做好了打算,钱亦文敲开了老场长的家门。 “你找谁呀?” 门开处,一个老头儿手把门栓问道。 钱亦文问道:“您是王场长吧?” “啊……”老头儿一愣。 这么亲切且富有说明力的称呼,都多少年没人叫了。 现在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上头了呢? 当下,老头儿笑道:“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确认了之后,钱亦文热情地说道:“老场长,我打青峰山来,代表单位来看看您。” 老头儿向旁边闪了闪身子,笑呵呵说道:“来就来呗,还买啥东西……” 顺手接过钱亦文手里拎的水果,把钱亦文让到了屋里。 落座后,老场长仔细打量了钱亦文一下,问道:“岁数大了,眼浊…… “我怎么没认出来你呢?” 钱亦文笑容可掬,满脸的恭敬:“我刚来不久,就接到了这么光荣的任务,代表组织来慰问您。 第162章 “您这身体,还很不错哈!” “嗯,还中还中……”老场长略微动容,“真是想不到啊,组织上还惦记着我。” 钱亦文想,哪是组织上惦记你,纯是我想你了…… 我要是不接手,再过两年,连这个组织都得消失了。 东拉西扯地问候了几句后,钱亦文说道:“老场长,这次来,还有点业务上的事儿想和您请教。”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从包里拿出两瓶酒来,放到了老场长的面前:“您帮忙给看看,这酒怎么不对劲儿呢?” “咋不对劲儿了?”老场长的脸色微变,一手一瓶,把酒拿了起来。 钱亦文说道:“您看看,不光是劲道不足,单从这色度上来看,就已经很明显了。” “啊……”老场长举起两瓶酒,仔细看着,“是不太一样……” 钱亦文发现,老场长一双眯起来的眼睛,不时从玻璃瓶的上边缘偷瞄着自己。 看了一会儿,王场长把酒瓶子放下了。 皱皱眉头,开口说道:“照方子抓药,咋还能整成这熊色呢?” “可说是呢……”钱亦文说道,“这些年轻人,干啥是真不让人省心。” 瞄了一眼老头儿后,钱亦文接着说道:“王场长,要不然……您再回去帮着指点指点?” “老骨头老肉的,经不起车马折腾了……”老场长说完后,开始捶起腿来。 “哎呀,这可咋办呢?”钱亦文面带愁容。 老场长说道:“让他们多上上心,只要是按着方子来,就应该错不了…… “不行的话,就多试几次。” 钱亦文想,这是多试几次的事儿吗? 在错误的道路上,不是越蹦跶越远吗? 再说,我都说了急用,哪有那个试验的工夫? 僵持了一会儿,见老头儿一直也不说个正经话儿,钱亦文没了耐心。 不就是为了钱吗? 看来,今天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想了想,钱亦文准备给老头子一个台阶。 于是,开口说道:“老场长,昨天来了个订单,有四百斤酒急着出。 “您这腿脚还不方便…… ”要不您就在吉春给我把药配好了,我带回去行不行?” 老场长一脸无奈地说:“那也只好这样了……” 钱亦文说道:“这四百斤酒,买药材得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您。” 老场长低头盘算了一阵子,眨巴着眼睛说道:“一百斤得合二十块钱吧。” “四百斤,那就是八十……”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掏钱。 一边掏钱,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黑呀! 老头收起了钱,又说道:“场子里,还有人参和鹿茸吧?” “有吧……”钱亦文含糊说道。 “嗯。有就好,我说的这个价,不包含这两样……” 老场长的话,气得钱亦文一个劲儿的在心里骂娘。 就那两样东西值钱,你收了那么多的钱,还竟然不包含主要原材料。 这……不就和抢差不多了吗? 奈何刀把子在人家手里头攥着呢,也只好先忍下了。 可是,这主儿要是不敲打敲打他,真都对不起他。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王场长,我听柳场长说,这批药酒是要送到省里给大领导的。 “您配的这个肯定错不了吧? “要是有差错,咱可担待不起呀!” 老场长坚定地说道:“小伙子,放心!我亲手配的,保证错不了!” 老头儿的话,说得底气十足。 这也让钱亦文更加坚信,这老头子在退的时候,一定在配方上动了手脚。 临别时,钱亦文笑着对送出门外的老场长说道:“王场长,身体不好,就别远送了。 “您多注意休息,回屋吧,别再摔着…… “明天一早,我来拿药。” 本来,在老边那边挺顺利,心里头挺痛快的。 第163章 但这个老头子的行为,真是把钱亦文给恶心到了。 一个老革命同志,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一路在心里祝福着老场长多福多寿,钱亦文又回到老边家附近。 看看天色,钱亦文找了个小饭店,像模像样地点了四个菜。 煎了个小杂鱼,炒了个大辣椒,炖了个鸡胗土豆,再来一个溜肉段…… 老边爱不爱吃,不知道,反正都是他自己爱吃的。 回到老边的烧锅时,恰好酒坊收工。 钱亦文坐在院子里,一边把菜一样一样地摆好,一边看老边有条不紊地做事。 从里到外,老边把每一口锅、每一个窖都查看了一遍。 然后把所有工具一样儿一样儿地放归原位。 再仔仔细细地把每一缸酒的盖子按了一遍,才朝他走了过来。 这一丝不苟的劲头,让钱亦文明白了,为啥老边头能酿出好酒来…… “你咋还没走?”老边看了看他摆下的酒菜,皱了下眉头说道。 “咱爷俩喝点儿。”钱亦文笑笑,说道。 “家里有事儿,今天得早回……”老边一边装烟,一边说道。 “主要是想和叔儿唠会儿嗑儿。”钱亦文说道,“你看,我这都买回来了……” “有啥唠的?”老边一边说,一把将军不下马的大锁,可就摸在了手里。 将军不下马,意指锁头在开启状态下,钥匙是拔不出来的。这种设计,对我这种丢三落四的人来说,很实用。 老边手里的大锁,让钱亦文心一凉! 逐客了…… 这酒能不能喝得成,倒是其次。 关键是有些事儿要了解,有些话,得说呀! 想了想,钱亦文冲着老边抱了抱拳:“晚辈心里有结,是诚心诚意想向前辈请教。” 老边看了看一脸江湖气的钱亦文,心中暗想,啥年代了,还玩江湖那一套…… 只是,钱亦文一直没放下的手,让老边思考过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大锁。 “拿屋里来吧……”老边一边说,一边进了酒坊。 抄起两个二大碗,那缸最好的酒,舀了半碗酒出来。 钱亦文心中一喜,就着锅台,把几样菜一一摆开。 二两酒下肚儿,老边问道:“小伙子,这事儿是你自己干的,还是和人合伙?” “边叔,我是自己一个人……” 老边斜了一眼钱亦文,眉头微皱:“你小子,胆儿挺肥呀…… “可是,光胆儿肥也不行,还得腰够粗,不然有些事儿你弹拉不了!” <弹拉:有无法摆平的意思。> 老边一边说,一边朝县府大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钱亦文知道老边有所指,开口说道:“叔儿,咱就小白人一个,哪有那么硬的腰杆子?” 老边慢悠悠说道:“自己的腰不粗,总得有个腰粗的人,站在身边吧?” “边叔,我听懂了,站脚助威的人,会有的。” 腰粗的人,不缺,只要你的诚意够,身后不缺给你站脚助威的人。 前一世,混迹于政商两界,看到的、经历的,太多了。 这点道理,他拎得清。 “是不是……这鹿场归了你了?”老边寻思了一下,问道。 钱亦文低了低头,说道:“边叔,还没有。” 老边从一块儿溜肉段丢进嘴里,白了钱亦文一眼。 东北地方菜,厨师必得会的手艺。看着就有食欲…… 瞄了一眼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哼……没有?你能这么上心? “说这话,唬弄鬼,鬼都得笑话你!” “哈哈……”钱亦文笑了几声,说道,“边叔儿,公家的鹿场,咱不好随便乱说。” 老边一口酒下肚后,嘶哈了一声说道:“我卖的是酒,才懒得管那么多。 第164章 “那四百斤酒,啥时候要?“ “边叔儿,明天行吗?” “你现在想要,我现在就给你开窖……” 钱亦文举杯相敬:“边叔,没那么急。我从老场长那买的泡酒的药,也得明天才能给我。” 老边看了眼钱亦文,问道:“老王头儿把方子给你了?” “没有……”钱亦文低头说道,“我从他那买的现成的药。” 老边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就寻思着他不能撒手给你。” “你小子这是想把各路神仙都拘齐了,知道各路神仙各执一样法器呀……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老王头子那个人精,东西到了他手里,他还能往出吐?” 钱亦文笑笑说道:“边叔儿,那咱们就吃点亏,从他那买吧。” 心里却在想,你给我等着。 吃了的,我早晚都得让你给我吐出来! 酒过三巡,钱亦文见老边逐渐放开了些,开口问道:“边叔,你觉得这个鹿场,当年是怎么衰败的呢?” 老边说道:“就三个事儿,你能把握住,准保没事儿!” 钱亦文急切地问道:“哪三件事儿?” 老边说道:“第一,自己的买卖,自己说了算。别今天镇子里让你这么干,明天商业局又来指导你改路子,那你没好! “第二,你得想法把那些明里暗里想要好处,想搬空你的人卡住,别让他们得逞。 “第三,等你整好了,挣钱了,得防着点,别让人连锅给你端走喽……” 钱亦文连连点头。老边虽然只是个手艺人,但看起来这体制内的事儿,还是看得挺透的。 没准儿,他也经历过。 毕竟,这是常态,根本不算个什么蹊跷事儿。 老边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听我这么一说,有没有点害怕?”笑够了,老边问道。 钱亦文挺了挺腰板,说道:“边叔,谢谢你的提醒。 “这些事儿在所难免,有了你的提醒,我会提早防范。” 跟着,钱亦文又问道:“边叔,咱现在喝的这酒,是陈了几年的?” 老边伸出三个指头,说道:“没这个年头儿,喝起来味不正!” “呀!”钱亦文故作惊讶,“那我这产品不是得三年后才能上市?” 说罢,低下头去,两手摩挲着酒碗,做一筹莫展状…… “你泡药酒,用不着三年的!” “为啥?” 老边说道:“新酒和陈酒,就是‘冲’和‘绵’的区别。 “可再冲的酒,带上了你那个药味儿,也不被人在意了……” “现烧的行吗?”钱亦文问道。 “现烧的指定是不行,起码也得陈上一年……” 钱亦文继续发着愁:“哎呀,这时间也够长的了! “投入这么多,等一年才能见回头钱儿?” 钱亦文瞪着眼珠子看着老边头儿,愁得没招没招的…… 把老边都给整愁了。 “那咋整?”老边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拿我这窖藏去应应急?” 说完了,立马又补了一句:“没个好价钱,我可不舍给你哈!” “没事!”钱亦文等了半天,就要这句话呢,“价格你定,能把我眼前的空缺补上,就算是救我了。” 老边说道:“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钱亦文端起了酒碗:“不怕!你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我信你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 “边叔,我敬你!” 老边突然间被戴了一顶高帽,愣了一愣,随即笑了。 看来,又得招一批工人了。 被他都给倒腾空了,不多生产,那窖不是闲起来了吗? 辞别老边,天已经黑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骑上摩托车,赶回了三合堡。 英子听见了摩托车的响声,起身走出屋外。 “你出来干啥呀?快回去!”钱亦文推着英子,走进屋来。 英子问道:“这咋这么大的酒味儿?” 第165章 “早点睡觉吧,明天我跟你说……”钱亦文一边猴急地脱衣服,一边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英子还想着听听他这两天都干啥去了呢。 可一觉醒来,钱亦文早就走了…… 天刚擦擦亮,钱亦文就起来了。 今天事儿太多。 酒要运上青峰山,老场长那儿的药得去取,还要去青峰山镇政府报到。 所以,得早点走。 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媳妇儿,大肚皮还在外边露着,钱亦文笑了。 这是昨天又累着了…… 把英子略显短小的衬衣往下拽拽,盖住了圆滚滚的肚皮。 睡得这么实,这么捅咕都没醒。 一旁,钱多的屁股撅得老高,也是睡得香甜。 当时,钱多就睡成这样…… 钱亦文给钱多正了一下睡姿,端详了一会儿这娘俩,翻身下地。 饭,就不吃了吧? 先办正事要紧! 戴上黄军帽,刚要走出里屋,突然听到外屋有动静。 “这就要走?”老妈从厨房那头的雾气里探头问道。 钱亦文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道:“妈,你咋起这么早?” “昨天睡的早,犯夜了……”老太太说道,“起来给你整口饭。” <犯夜:失眠> 钱亦文往锅台看了一眼,老太太已经把锅盖揭开了。 压锅水还在冒着泡,五四个鸡蛋在气泡中间,微有抖动。 锅叉子上,坐着一盆剩菜和一碗饭。 钱亦文心头一热,捞过一个小板凳,坐在锅台边。 这饭热乎,暖心暖胃,说啥得吃一口。 “这两天你忙忙叨叨的,在外边干啥呢?” 老太太一边剥着鸡蛋皮,一边关切地问道。 “妈,在吉春办买卖上的事儿,这两天就完事儿了。”钱亦文说道。 “一个人在外边,加点小心……”老太太把两个鸡蛋放进了碗里,“把这鸡蛋吃了。” 钱亦文吃了一个鸡蛋,剩下的都没动。 多吃一个,剩下的就不够分了。 “妈,我走啦!”一抹嘴,钱亦文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纪兰凤隔门嘱咐着:“慢点骑……” 目送着儿子远去,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啥时候学会骑这玩意儿了呢?以前也没摸过呀?” …… 去老场长那把药取回来后,钱亦文又来到了老边烧锅。 老边捏了捏药袋子,发现全是药面子。 嗤笑一声后说道:“这老东西是越老越精了。” 钱亦文知道,老边说的是老场长故意把药都弄成碎沫子,不让他看出里边都有什么。 当下说道:“这老头儿,一看就是个人精。” “人精个六!”老边气哼哼地说道,“敬着他,是个场长,不敬着,他是个啥?当年,我跟他干好几仗呢。” 钱亦文笑问:“咋得罪你了?” “啥都想管,还啥也不明白。” 钱亦文无心和老边讨论这个让他生气的老头儿,转移了话题:“边叔,昨天光顾着喝酒了,都忘了这酒你合我多少钱一斤了……” 老边想了想,带他来到几口大缸前,逐个指着说道:“这个批发七毛五,这个九毛,这个一块钱……” 最后,指着昨天他们喝过的那口缸说道:“这个,我合你一块一毛钱一斤,不贵吧?” “不贵不贵!”钱亦文乐呵呵地说道。 这个节骨眼儿,不是讨论贵贱的时候。 别说并不算贵,贵点也不能说啥。 付过了钱,钱亦文辞别了老边,赶往了青峰山镇。 一路上,想着老场长的药面子,心里极为不爽,把这情绪都带到了柳敬言这里。 柳敬言见钱亦文看似面色不佳,还以为他反悔了。 “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呢?”寒暄过后,柳敬言问道。 “没事儿……刚和老场长生了点闲气。” 第166章 “你找他干什么?” 钱亦文说道:“听我二舅说,自打王场长走了之后,药酒的品质就下降了。 “我怀疑可能是他把药方子给改了,就让他给按方配了点药。” 柳敬言惊讶道:“能吗?交接的时候,看着挺和善的一个人啊?” 钱亦文想,看上去的和善,能区分出好坏人吗? 柳敬言又问道:“刚才你说的二舅是谁?” 钱亦文答道:“我二舅,就是鹿场那个养鹿的老头儿……” 柳敬言愣了一愣,心中暗想,我说怎么对鹿场了解得这么多,原来早有卧底潜伏在内部玩上暗战了呀! “老刘头儿,是你亲舅舅?”柳敬言一边起身反锁了房门,一边问道。 “嗯……是我舅丈人。” “噢……”柳敬言随口应答,看了眼钱亦文轻轻放在桌上的合同,说道,“这事儿,我看就不用合同了吧?” “得有一份啊!”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万一我到时候干的不好,拍拍屁股走人了,没份合同,你上哪儿找我去呀?” 钱亦文知道,有了合同,对柳敬言来说,是个羁绊,也是个把柄。 所以,他自然不情愿和自己签这个协议。 但是,没有这个协议,自己就一点保障也没有。 像老边说的那样,真有一天做出成绩了,把你往出一推,你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此,他一定得让柳敬言签下这个协议,哪怕对他的约束力不大,他也不敢声张了。 毕竟,他不是平头百姓,他得注重他的声誉。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对他都有影响。 柳敬言听了钱亦文的话,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有拿起那份合同。 钱亦文淡淡说道:“柳镇长,我知道你的顾虑。 “你不妨看一眼,其实就是一份君子协定。 “大家相互遵守了规则,也就是一张废纸。” 柳敬言想了想,伸出手来,把合同往眼前带了带。 看过之后,柳敬言还在假装认真阅读。 同时,在心里权衡着利弊。 为了这事儿,他昨天特意跑去见了叔叔。 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之后,叔叔表示了赞同。 “只要不被人家牵着走就行。”县长叔叔说完后,又笑了笑,“大头儿在你手里,怕他干什么?” 见柳敬言犹疑不定,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如果觉得为难,咱这四百斤酒的买卖过后,我们就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柳敬言讪笑一声,说道:“这合同里,倒也没啥过分的,只是你看看这两条,能不能改改?” 一边说,一边指给钱亦文看。 钱亦文扫了一眼,很好! 正是自己给他安排的两个雷,就等着你来排呢。 当即痛快地说道:“好!那就按柳镇长的意思来吧。 “也别改了,就干脆直接删了得了!” 钱亦文开始重新写协议。 柳敬言在旁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嘴:“咱们这事儿……你舅丈人知道吗?” 钱亦文当然知道柳敬言的顾虑,一边书写一边说道:“这事儿我哪能谁都告诉呢…… “除了自己家里的几个人之外,没人知道。” 柳敬言说道:“做得对! “知道的人越少,对你越有好处,你越能放开手脚……” 钱亦文想:副镇长的一番良苦用心,我心领了…… 各自签完字后,钱亦文把自己的一份协议揣进兜儿里,起身向柳敬言伸出了手。 微笑说道:“柳镇长,咱们正式做起来之后,还有很多事,需要柳镇长多帮忙……” 柳敬言也很高兴:“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 “你有事儿,我还能站在一边看热闹吗?” 第167章 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只是,鹿场还是公家的,这个不能变! “和外界该怎么说,咱们都得注意一点……” 钱亦文笑笑说道:“柳镇长,你放心吧。 “鹿场原来姓什么,现在还姓什么; “原来该你管的事儿,以后你也别想偷懒……” 柳敬言听了这话,心中高兴,和钱亦文相握的手,抖个不停。 一边从柳敬言的办公室里往外走,钱亦文一边想:你且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市场决定一切的时代就将到来。 我还能给青峰山鹿场当一辈子的临时工吗? 青峰山鹿场,早晚是我的! 我,可不是青峰山鹿场的! 骑着李长丰的摩托车,钱亦文来到了青峰山鹿场。 一方面,他得再仔细看一下情况。 还有,他得取回那张配方。 见钱亦文又是四处看,又是要药方的,二舅毛了…… “外甥女婿呀,你不是真要把这破摊子盘下来吧?” 钱亦文笑着说道:“二舅,你都跟我说那么多了,我还能盘了吗? “你们柳场长让我帮着经管经管,过两天咱爷俩就是工友了……” 二舅一颗心放回了丹田,说道:“那就行!你就信二舅的,二舅能给你窟窿桥儿上吗?” 想了想又问道:“工友?你来鹿场当领导?” “嗯,不但我来,过几天老边都回来呢。” 二舅一听,来了精神:“真咋的?那咱就再不用喝那些马尿汤子了……” “嗯,以后好酒咱管够!” 二舅琢磨了一下问道:“柳场长让你来管理,你是正式职工了?” “二舅,编制的事儿,哪有那么好办啊!我是临时工。” “临时工啊!”二舅一听,小手一背,立时底气一下子上来了,“那还不敌你二舅呢……” 离开了青峰山鹿场,钱亦文拿着药方来到了吉春最大的中药店。 按着一百斤酒的用量,配了一副。 十一块六…… 就算把老头子私藏起来的那几味再加进来,也不过十三四块钱吧? 王场长啊!老王头子! 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 从吉春回三合堡的路上,归心似箭的钱亦文不时低头瞄一眼迈速表。 这破道!咋使劲儿,也就是四十迈了。 再快,就起飞了…… 几天几天不着家,自打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昨晚回去住了半宿,就跟媳妇儿互动了一下,儿子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媳妇儿、儿子、妈、二大爷、四叔四婶、老丈人一家,估计这会一定在家里惦记着他呢。 对了,还有闺女…… 闺女还小,回去可得好好关心一下…… 离着老远,钱亦文就看见,自家大砖房屋顶上的女儿墙已经砌了起来。 女儿墙,位于平面屋顶上,为一圈额外砌起来的小矮墙。 这是真有效率呀! 看来,都用不到刹冷儿,一大家子就能搬进新居了。 <刹冷儿:渐渐天寒。> 听到摩托车的响声,钱多从纪兰凤的怀里挣脱出来,小眼睛瞪得溜圆,直扑了过来。 看着儿子瞪得溜圆的这两个“大灯”,吓得钱亦文老远就停了下来! 钱亦文一把抄起了钱多,放在了油箱上,慢慢悠悠,像开礼宾车一样把儿子载进了院子。 英子瞟了钱亦文一眼,小声说道:“死哪儿去了!大早晨就走了,一天才回来……” 钱亦文笑嘻嘻地说道:“咋了?怕我不回来?” “不回来才好呢!”英子说完,转身拿过一条毛巾,“擦擦你那一脸的灰吧,好像刚从灶炕里掏出来似的……” 钱亦文嬉皮笑脸地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我听爸说,你要把二舅那个鹿场包下来?” 第168章 “媳妇儿,已经包下来了!” “那可得不少的钱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 一边说着话,钱亦文一边留意到,英子捂着肚子皱了皱眉。 “咋的了?不得劲儿啊?”钱亦文伸出手来,摸上了英子的肚子。 英子四下看了看,一把打掉了钱亦文的手,说道:“不知道咋回事儿,这两天就撕撕拉拉地疼。” “呀!明天咱再上县里看看去吧?” “没啥大事儿,啥也不耽误。过两分钟就好……” “那也不能大意!”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正好有摩托,我现在就驮着你上平安先看一眼呢?” “哪有那么娇气?怀钱多那时候,也有这情况。” 英子看了一眼摩托车,接着说道:“坐那玩意儿,没事儿也把孩子颠出事儿了。” 钱亦文说道:“那要是感觉不对劲儿,你可得早点和我说啊!” “嗯……”英子眉头稍展,看样子是不疼了。 钱亦文瞅了瞅英子,又捅了捅她的肚子说道:“你能不能确定到底是哪疼? “是我闺女那块儿,还是你自己那套肠肚儿? “别再是你要坏肚子,你把这事赖我闺女身上……” “你就知道你闺女!”英子白了他一眼,一扭头,回屋去了。 董长贵见姑爷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皱了皱眉,走过来问道:“办完了?” 钱亦文憨笑一声,点了点头,掏出合同递了过去。 董长贵面色凝重地看了一遍,又递了回来,说道:“有多大把握? “那么破烂的摊子,可咋能拾掇出来呀?寻思起来我就犯愁!” “爸,你犯啥愁啊?咱家不是这么多人呢吗?”说罢,钱亦文一指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的四叔、四婶和屋里的二大爷。 董长贵眼睛一瞪:“干这么大的事儿,就指着你家这几个老干棒子?” 钱亦文笑道,“爸,你就别跟着着急了。 “一会儿咱一家人好好坐一块儿,我给你们说说,就都明白了。” 董长贵瞄了钱亦文一眼,没再说什么。 可心里头,全是鹿场那满院子的杂草,和荒草堆里破旧的房子。 最靓丽的风景,也不过是躺在破椅子上晒蛋的老秧子…… 钱亦文一边和老丈人说着话,一边又看到英子捂了一下肚子。 这可不行! 真得领她去看看,别再把小毛病给拖大发了,那可就坏了…… 洗过了脸,钱亦文站到了窗前。 隔着窗户,二大爷正凑近了刚安好的大玻璃,哈着仙气儿,拿个破手套子在那擦呢。 “二大爷,你这一出儿,我瞅着好像是要亲我似的。”隔着玻璃,钱亦文笑道。 “滚犊子!”二大爷骂道,“我咋那么得意你的呢?又不是小孩子……”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二大爷,等完事儿了一块擦吧。 “这玻璃还没上完呢,你着啥急呀?” 二大爷压根儿没抬头,一边专注地抹着,一边说道:“这双层的玻璃,都安完了,里边的,你咋能擦着?” <说给南方人:东北的窗户,基本都是双层窗套。而且,每一扇窗的玻璃,都是双层甚至是三层的,并且几层玻璃之间要保持密封,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二大爷一边抹,一边叨咕着:“瘟死的苍蝇,这玻璃刚他妈安上,就往上拉屎。 “明儿个得上平安买一包‘连窝端’……” 肖队长见钱亦文回来了,顺着梯子从房顶走了下来。 “掌柜的,两天没抓着你影,你这是干啥去了?”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在县里办了点闲事儿。” 肖队长说道:“明天,就要平屋里地面了。 “你这屋地是铺砖还是打水泥地面?” 第169章 钱亦文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得铺砖了!” “啊?”肖队长诧异地问道,“你盖这么好的大房子,屋地你要铺砖?” 肖队长的话,把钱亦文给说愣了。 稍一琢磨,才明白过味儿来。 俩人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 钱亦文说的砖,是溜光水滑的瓷砖; 肖队长说的砖,是砌墙的红砖。 这个时候,很多庄户人家,都是土地面,用红砖铺地的都不多。 所以,打个水泥地面,都算是上档次了,哪有用瓷砖的? 当下,钱亦文笑着说道:“肖队长,我说的是瓷砖……” 肖队长说道:“啊?那可又得不少钱啊!”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花点钱没事儿,干净。” 肖队长琢磨了一下,问道:“厨房呢?也铺瓷砖?” 钱亦文肯定地说道:“所有地面,都用瓷砖!” 接着,又把肖队长领到了院子里,说道:“肖队长,我这几天,可能还是得老往外跑。 “我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你就帮我多费费心吧。” 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各处:“从房根儿到南院墙,都打上水泥地面…… “院外的杖子(篱笆)和土墙头儿都拆掉,改用铁栅栏…… “大门宽点、高点留着!就照着……就照着大东风后斗子里站着李长丰,还刮不掉他脑袋那么高……” 肖队长一边想着李长丰一米八多的大个儿,一边一拍脑袋,说道:“掌柜的,你咋不早说! “瓷砖和大门,我都没给你打算啊!” 钱亦文笑着说道:“没事,那现在就打算也来得及。” “还真不能没紧没慢的……”肖队长低头想了想,“瓷砖这玩意儿能不能有货都说不定呢!我今天就得回去一趟……” 钱亦文皱眉说道:“哟,那你就赶紧回去一趟吧。 “别再因为点瓷砖,还得从禅山往回现发货,那可耽误事儿了。” 肖队长刚把李长丰的大摩托踹着,身后钱亦文喊道:“明天把摩托给我骑回来,我还有事儿呢!” 肖队长走了之后,二大爷走了过来。 比划着院子说道:“你打这么大片的水泥地,得多少水泥? “再说,全整成水泥的了,吃个葱蒜啥的,咋整?” 钱亦文看到,二大爷说着水泥地面和小菜园,眼睛盯着的却是山丁树。 当即说道:“二大爷,水泥地不白打,那晒个药材干得多快呀! “到时候这树底下再整张小石头桌子,以后你就能坐这树底下喝酒了。” 二大爷眉头一展,说道:“那还中!” 听说山丁树可以保留,二大爷开始规划起来:“三尺见方,够不够用?” 钱亦文笑道:“一米的桌子,咱自己家这些人都搁不下……” “那得整多大的?” “怎么着也得一米半宽、三米长吧?” 二大爷一咧嘴:“那得多少材料……” 钱亦文刚要搭话,院外又响起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 这是肖队长又回来了? 钱亦文放眼望去,原来是董树果和四凤子…… 刚一见面,董树果就开始抱怨:“姐夫,你咋跑那么快呢! “我喊你,你都没听着。” “啥时候事儿呢?我咋没看着你呢?”钱亦文问道。 董树果一边下车,一边说道:“我俩就在电站旁边那苞米地头儿站着了。 “刚一喊你,你呼一下子就过去了……” 钱亦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俩上苞米地头儿干啥去了? “人民教师也关心苞米产量?这心都不够你操的了!” 又瞅了一眼四凤子,接着问董树果:“你真喊我了?” “那我还忽悠你干啥呀!” 钱亦文笑道:“我是真不信!那时候、那环境,你那嘴能倒出工夫来招呼我?” 第170章 四凤子听了,小脸登时通红,急忙说道:“钱多呢?我给他拿了一包糖。” 说罢,匆匆忙忙转身进屋了。 纪兰凤从身后怼了一下钱亦文的腰眼儿,小声说道:“人家一个姑娘景儿,你别老啥都说! “闹笑话的日子,在后头儿呢。 “看是不是抹不开了?” 钱亦文冲着老妈咧嘴一笑,心中暗想,姑娘景儿? 你老太太这话,可是有点绝对了…… 英子妈见了董树果和四凤子,开口骂道:“这俩死孩崽子!你俩咋还跑来了呢? “家里放着那么贵的东西,一个人都不留……” 钱亦文一听,笑着对丈母娘说道:“妈,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客气了? “没过门就骂上了,也不怕人家掌权了给你气受?” “不能不能,人家老耿家可没那根儿……”英子妈说道,“这姐四个都有点小脾气,是不假,可对老人可都好着呢。” 四叔在旁边说道:“亲家母,家里有点好东西,你是真不怕别人知道啊……” 说得英子妈急忙一捂嘴,四下看看,说道:“又没有外人……” 跟着,白了四叔一眼:“你侄儿的东西,你还能惦记呀?” 四叔嘿嘿一笑:“我要是去了,我也不惦记那玩意儿……” …… 晚上,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围在桌边,开开心心地一起吃着饭。 唯有董长贵一直闷头不语。 “亲家,你咋不乐呵呢?”四叔见了,开口问道。 “没有啊!” “脑袋都要扎酒碗里去了,还说没有?” 钱亦文说道:“四叔,我爸这是跟我着急呢……” “跟你着啥急呀?”四叔不解地问道。 老侄儿这段时间的表现,老丈人不是一直都挺满意的吗? 上着班,还得三天两头儿往这跑。 只要一进院子,撂下耙子就是扫帚地帮着收拾房子,就像活驴一样。 钱亦文放下了筷子,说道:“正好今天咱家人都在,我把这事儿,和大伙仔细说说……” 接着,把有关于偷着承包青峰山鹿场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四叔一直默默地听着,一直等到钱亦文说完了,开口说道: “东西,倒是好东西…… “可那么大的价钱,你卖给谁去?” 钱亦文说道:“四叔,东西贵点儿,是不假,但你得看在哪儿说。 “要是在那些有钱人眼里,只要是东西好,这六块五毛钱一瓶,对人家真不算啥。” 董长贵听了,猛抬头问道:“我听你二舅说,不是四块八一瓶吗? “咋的,你还要涨价呀?” 钱亦文点了点头:“爸,必须得涨价! “咱就算是卖两块钱一瓶,那也比普通的酒贵一半儿,该不喝的,还是不喝。 “真需要的,就算卖成茅台的价格,他也认可掏这十块钱。” 一听说还要提价,大伙儿的心更不踏实了。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英子,开口说道:“要不,咱悠着点儿,先别大扑腾。 “找像李哥那样儿的人问问。大伙儿要是都说行,咱再动手。” 媳妇儿的话,让钱亦文颇感欣慰。 虽然,是马后炮…… 可英子毕竟是想到了! 当下说道:“媳妇儿,我不但和李哥说了,还让他试了呢。” “那他同意你干这事儿吗?” 钱亦文笑嘻嘻盯着英子说道:“你说呢?” 英子一看他这坏坏的表情,心中明了。 当下,红了脸,扫了一眼桌上的老老少少,端着碗去外屋盛饭了。 英子回来后,钱亦文继续说道:“李哥已经同意帮咱们找下线了。” 英子点了点头,李长丰是个能耐人,她知道。 要是李长丰都能认可的事儿,她觉得错不了。 钱亦文继续开导着大家:“我们不能老是站在三合堡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第171章 “三合堡人消费不起的东西,不意味着经济发达的地方也不能接受……” 纪兰凤听了,直接打断了儿子的话:“不在三合堡,你还要上天咋的?” 大道理她不懂,但从这话头儿里,她听出来老儿子的心,不安分了。 房子也盖了,买卖做得挺好,还有点好玩意儿掐在手里没出手。 这日子,在整个平安镇也算说得过去了。 还折腾个啥劲儿? “妈,咱得往前看……”钱亦文说道,“眼前这么好的机遇,咱不趁着东风干一番事业,那可都白瞎这大好形势了。” 纪兰凤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要往出扑腾,还盖这么大个房子干啥?” 钱亦文动情地说道:“妈,心走的再远,也总得有累的时候。 “想着回来歇歇脚的时候,我总得有个扑头啊……” 钱亦文本来挺煽情的一句话,在当妈的心里,却没激起共鸣。 反倒使老太太更加不安起来。 看了一眼英子和钱多,老太太幽幽然说道:“这是要把我们娘儿几个扔下呀……” 低头想了想,又说道:“还算有心,知道给我们这一窝子人整个大点儿的窝棚……” 又名马架。闯关东的人大多住过窝棚。如今在地图上还可见带“窝棚”的地名,如张家窝棚、三家窝棚,或六马架 钱亦文一听,赶紧安慰:“妈,我又不能马上往远走,眼下也就是得多在青峰山鹿场待一段时间。” “那不还是得离家?” “妈呀,青峰山离家才多远啊!” “多远?”老太太一瞪眼睛,“好几十里地呢,大马车当天也打不了个来回儿!” 钱亦文说道:“妈,这点路程,算个啥呀? “在将来,那就是个上下班的距离呀!” 英子抬头看了看他,又疑惑了…… 将来的事儿,哪是那么好预料的? 钱亦文避开了英子的目光,接着说道:“妈,你放心…… “就算是将来我走再远,咱们一家人也在一块儿,不分开!” 话,是和老妈说的,而钱亦文眼底的映像里,却是一家子…… 迎向钱亦文柔柔暖暖的目光,英子抿嘴一笑,对婆婆说道:“妈,他有心往大了扑腾,咱得支持他。 “总比他跑到林场那小屋里打麻将、推牌九强吧?” “你看看,还是我媳妇儿明事理儿……”钱亦文一脸媚笑看着媳妇儿说道。 巴结和奉承写满了左半边脸……还有右半边脸…… 纪兰凤气得一扭身,说道:“你他妈变着法的说我不懂事,当我听不出来呢!” 董长贵笑着说道:“谁让你话多了呢,你这纯是活该……” 英子妈在一旁,也露出了笑意。 毕竟,老董家强势扳回了一局。 纪兰凤扫了一眼耿秋凤,对董长贵说道:“不用你们两个老家伙儿美,看到时候有没有人治你们……” 一番玩笑话之后,董长贵又提起了鹿场的事儿。 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去过鹿场的,比在座的其他人都有发言权。 董长贵问道:“那个鹿场的现状,想要活动起来,我看得点钱儿。 “眼前这钱的事儿,你打算咋办?” 钱亦文说道:“爸,我打算把那点牛黄出手,先运转起来。 “等市场认可了,咱有成绩了,那时候不就见回头钱了吗? “再说,柳镇长也承诺我了,要是咱们干出成绩了,他帮着向上边申请资金。” 董长贵一闪身子,说道:“那是国家的钱,他能说给就给了?” 钱亦文说道:“那就得看咱们这头三脚踢得咋样了……” 其实,要让谨慎的柳敬言去给争取资金,钱亦文还真不敢指望。 第172章 尽管这一条已经体现在合同里了。 但眼下他得和家人们这么说,把事儿说得越简单,大家就越安心。 不让大家跟着担心,是他当前的首要任务。 董长贵想了想问道:“你不是定了四百斤酒吗? “算计过没有,这四百斤酒能挣回多少钱来?” 钱亦文说道:“爸,我说了你们可别着急啊……” 众人一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钱亦文说道:“这四百斤酒,咱一分钱也拿不回来……” “啊?”一桌子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买卖人,咋还瞪俩大眼珠子往里赔钱呢? 连钱多都被大家的表情给惊到了,停住了鼓囔鼓囔的小嘴儿,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一直没正眼看过钱亦文的董树果,也硬生生地把眼珠子从四凤子的脸上抠了下来。 董长贵默默放下酒杯,问道:“四百斤鹿茸人参酒,底子钱那就得一千多块呀! “你总得琢磨着回个本儿吧?” “爸,不但回不了本儿,连瓶子钱,都得搭进去。” 二大爷一听,当时就火了:“啥玩意儿? “这干的是啥买卖?你小子这不是虎吗?” 董树果想了想,对大家说道:“哪有眼瞅着赔钱,还硬挺着往前冲的道理? “你们先听姐夫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给小舅子点了一串儿的赞。 一边和四凤子频繁地眉来眼去,一边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到底是念过大书的人! 钱亦文说道:“这鹿茸人参酒,东西虽好,但光靠说不行,得让人家能体验到。 “虽然慢慢地去让市场接受,也不是不行,但眼下得抓紧把这第一炮打响! “如果第一炮打不响,不光市场会抛弃你,就是政府那边,咱说话也都没了底气。 “所以,我让李长丰帮我找了几个老客,南方沿海的、燕京的、沪城的,都有。 “这些地方,是目前咱们国家的财富聚集地,先富起来的人,都在这些地方呢…… “我把原来一斤装的大包装,都换成了二两半的小包装,让他们回去四处送,让体验的人给咱做广告!” 四叔寻思了一下,说道:“依我看,多少收点,八成也影响不了啥……” 钱亦文说道:“四叔,影响会很大…… “你收了一毛钱,人家就会觉得你这东西就值一分钱,以后咱还咋卖? “所以,不如干脆送给他,让他当天就帮咱们试出效果来! “只要药酒品质过硬,试过之后,价格就不是关键问题了!” 董树果插嘴说道:“姐夫,你这好像是在钓鱼呀!”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忙你的得了,四凤子碗又空了…… “挺好一个免费体验的营销模式,让你给说得跟骗人似的……” “免费体验……营销模式……”一旁,英子低着头嘀咕了一句,然后问道,“你那个放映员培训班里,咋啥样能人都有?” “咋啦?怎么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钱亦文问英子。 “这些事儿,不是你和他们学的,难道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英子反问道。 “啊……”钱亦文支吾着,说道,“那倒是……人多,啥能人都有。” “那你咋不早点拿出来用?”英子一边问,一边斜瞟了他一眼。 “早……早也用不上啊……” 二大爷心明眼亮,一语中的:“推牌九、打扑克,哪用得上这些玩意儿?” 钱亦文尬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媳妇儿,你那边的事儿,干得咋样了?” 英子说道:“没啥大进展。” “咋回事儿?” 英子叹了口气:“药材种子不好采,而且现在都忙着铲地呢。 第173章 “那些家里地少的人家,有空了宁肯上山采药,也不采种子…… “这些天,才收了一点点儿……” 钱亦文问道:“一点点儿?是多少?” “也就是……两捧吧。” “嗯,那是有点少……”钱亦文说道,“不过,也不用太着急。播种、育苗,也不是这个季节的事儿。” 四叔听了,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门后挂那点儿像马料豆子一样的东西,是黄芪籽?” 看四叔的表情,英子不禁心里一惊。 四叔接着说道:“这扯不扯呢!得亏驴没在家,驴要是在家,我就得当马料豆子给毛驴子吃喽!” 黄芪种子,真的和漫山遍野的透骨草种子很像…… 英子苦笑着说道:“四叔啊,两块多钱一斤收的,可喂不起呀!” 四叔嘀咕了一句:“两捧?我看顶多也就是两小把……” 被四叔一说,英子更蔫了。 钱亦文看英子不高兴了,赶忙安慰道:“没事儿,慢慢来。” “要不,咱就把收购价往上提提吧?” 钱亦文笑道:“你自己的事儿,你自己定,我不管。” 英子听了,开始低头盘算起来。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一会儿你吃完饭你准备准备,明天咱俩去找李哥,让他带咱们去省城,先把这第一步迈出去。” “啊?我也去?” 钱亦文说道:“你这肚子老是一阵阵的疼,我不放心,还是去看一眼吧。 “省城的大医院,肯定比县城的要强不少。” 英子妈也说道:“还是看一眼吧,看完了没事,也就都放心了。” “去省城……”二大爷欲言又止,“得几天能回来吧?” “嗯。十来个老客,得分别见。怎么着,也得两三天吧……” 钱亦文明白二大爷是想起了钱敏红,于是说道:“二大爷,等到了省城,抽空我——” “先办要紧事!”二大爷果决地打断了钱亦文的话,“都这么多年了,还差这几天了?” 次日,小两口换好了衣服,玩儿了半天的战术,才算是把钱多这个小尾巴给甩掉! 身后,俩老太太使劲地控制着钱多。 钱多一边大哭,一边扳着门框不肯松手。 “他俩上后院干活儿去,你跟着干啥?”奶奶撒了一个谎。 “我都听着了……他俩要跑……” 钱亦文气得直乐,孩子倒是小,没见过世面。 你他妈见过谁要跑路,还领着自己媳妇儿的? 人家卖皮革的,都知道领着小姨子跑…… “要不,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小钱多的哭声,让英子的心不忍了。 “哭不坏的孩子,饿不死的狗……快走!”钱亦文拽起英子就跑,“肚子里的要紧!” 小孩子,哭一会儿就好了。 真要是带上了他,那得耽误多少事儿…… 吉春县。 第一百货商店门前。 钱亦文嘱咐着英子:“媳妇儿,我和李哥去青峰山把那点存酒取来,你和嫂子溜达溜达。” 回头又对李长丰的媳妇儿江晓燕说道:“嫂子,给我媳妇儿买衣服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给我们打扮的漂亮点,再整整头发……” “呀,照着啥标准来呀?”打扮入时的江晓燕,快人快语。 钱亦文嘻笑着说道:“就按嫂子这标准就行。” 江晓燕说道:“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要是整成我这样儿,那不成糟践人了吗?” 话虽是这样说着,可江晓燕的脸上,却是笑得开了花一样。 回身对英子说道:“弟妹,走,咱先买衣服去……” 等到钱亦文和李长丰带着一箱子酒回来的时候,英子已经焕然一新…… 一条背带裤,恰到好处地把大肚子的突出线条抹平了一些。 一件小翻领粉白碎花的衬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第174章 两条麻花辫子散开了,由一只带着蝴蝶结的发套松松地拢在脑后。 钱亦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啧啧了两声:“这回……可真像样儿……” “咋的?嫌我以前土气了?”英子小脸子一撂,不高兴了。 “哪能呢……”钱亦文赶紧凑近了哄,“以前我媳妇儿也不土气,穿啥都好看。就是啥也不穿,都好看……” 江晓燕在一旁说道:“兄弟,娶了这样的媳妇儿,福气呀!” 钱亦文嘿嘿傻笑两声,美滋滋问道:“咋啦?” 江晓燕说道:“真是一分钱也不给你错花呀! “我说买条宽松点的连衣裙,她说回堡子就穿不出去了; “说买件外套,她也不让; “我说买个包,她说一个包比这几个人去春城的车票都贵了…… “横扒拉竖挡的,买啥都不让。你看看,还剩这么多钱呢……” 说着话,几张大团结夹着一堆毛票,递了过来。 钱亦文没有伸手接钱,却在那里念叨起来:“哎呀,这也没花多少啊…… “外套,我觉得还是该买呀。” 又看了一眼江晓燕臂弯处的小挎包,说道:“嫂子这个包儿,可真好看……” 一边说,一边冲江晓燕使了个眼色。 江晓燕,也是牌桌上的老手,察言观色那是必修课。 钱亦文一个眼神过来,立马就知道该干啥了。 “哎呀,孩子让我给买作业本,我都给忘了!”江晓燕一边说,一边转身又回了商店。 江晓燕走了之后,钱亦文问李长丰:“李哥,那种小瓶子,找到了吗?” “难!”李长丰说道,“半斤的酒瓶子,都不好找,更别说二两半的了。” 钱亦文想了想,这个时候,也确实是没有哪个酒厂出这种小包装的酒。 钱亦文说道:“李哥,这种小瓶子,咱必须得找到。 “你说咱见了人家,哪好意思就给留下一瓶儿? “换成小瓶儿的,一出手就是四瓶,显得多大方!” 李长丰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一瓶分四瓶,那不还是一斤吗?” 钱亦文笑道:“哈哈……当然有区别,起码能让他分给四个人体验吧?” 李长丰琢磨了一下,也是这么个理儿。 “我问过玻璃厂的人了,批量可以定产,但眼下只有装农药的可以对付着用一下了……” 李长丰说得轻松,但却让钱亦文的心,骤然紧缩…… 钱亦文下意识地看向了英子。 英子正揪着背带裤上的线头,丝毫没留意到钱亦文的不安情绪。 她对一个125毫升的农药瓶子,没有特别的印象。 但钱亦文有,来自于他的前世…… “李哥,那种瓶子,哪能用来装酒?”钱亦文皱紧了眉头说道。 李长丰说道:“笨哪!又不是真装过农药的! “一个玻璃瓶子,装啥是啥。只要东西好,你拿痰盂给他装,他都得喝!” “那只能是先用……先用这个了。”钱亦文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却实在不愿意提及“农药”两个字。 “走,咱们去玻璃厂……”李长丰说道。 钱亦文说道:“等嫂子一会儿呀,她还没出来呢。” “等她干啥?她一会出来,自己就回家了,又不和咱们一起去。” “等一会儿吧,总得告个别……” 李长丰白了钱亦文一眼:“规矩还挺多……”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是……四有青年嘛!” 等了半天,江晓燕才从商店里出来。 李长丰见她胳膊上搭着一件衣服,手里还提着两个包,火气当时就上来了。 当下皱眉说道:“不是买作业本去了吗?这咋又买了个包! “一天天的,就知道包了个包,包了个包……” 江晓燕瞪了他一眼,说道:“不是我买的。弟妹的……” 第175章 “啊……”李长丰心中暗想,这老娘们儿这是咋了? 头回见面,就这么大方的吗? 江晓燕把包递到了英子手上,说道:“挎上,我看看……” “嫂子,你这是干啥……”英子有点不知所措。 江晓燕打量了几眼:“不是我买的,你家小钱让我买的。 “啧啧……你挎上可真带劲儿!” 英子本想对钱亦文说两句有关“不会过日子”的话,可迎着那赞美中带着点色的目光,着实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了…… 而且,这包儿……还真是好看! 这那年代的包,没啥特殊样子,讲究的是好看的同时,一定要耐用。 李长丰跨上了摩托车,说道:“兄弟,这儿离火车站不远,你和弟妹先慢慢往那儿溜达着。 “我把你嫂子送回去,再到玻璃厂取瓶子。 “一会儿,咱们票房子见。” 李长丰说完了话,驮着媳妇儿一溜儿烟地没影儿了…… 英子摩挲着手里都不知道是什么面料的衣服,心疼地说道:“这衣服二十来块钱呢,你买它干啥!” “穿上我看看……”钱亦文接过衣服,帮英子穿好。 “好看!好看!” 连连的夸赞,让英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我还不知道好看?太贵了……” “不贵!” “这包……”英子皱着眉头一举手里的小皮包,“我拿它干啥呀?有啥装的呀?” 钱亦文顺手把从家里带来的四个鸡蛋塞进包里,说道:“给你买,你就拿着得了。 “这不是也没空着吗?” 这几个鸡蛋,是纪兰凤早上给煮的。 妈妈的心里,鸡蛋是好东西,出门要给儿子和儿媳妇儿带上几个才行。 英子问道:“你这都是啥时候和嫂子说的呀?我咋都不知道?” “你光顾着抻巴你这身新衣服了……”钱亦文嘻笑着说道。 英子小心在意地拉紧了拉链,把轻飘飘的包往起一举:“你瞅瞅,这也瘪瘪瞎瞎的……” 钱亦文笑道:“没事儿!一会儿买两卷卫生纸,先撑起来。 “等有空了,我再一点一点给你把包里该有的东西都填满!” 英子一边美滋滋地看着,一边说道:“有啥可装的?” 钱亦文心中暗想:玛莎拉蒂和迈巴赫以及法拉利车钥匙、ci小钱包、迪奥香水…… 还有大号创可贴…… 还不得这么大的包儿吗? 刚才在商店屋里,英子随口说了句“嫂子,你这包可真好看”,江晓燕就把她领到了箱包柜台前。 对于江晓燕的强力推荐,英子死活没给面子。 “嫂子,你在城里拎着它,好看。可在村子里头,要是拿这么个包儿,那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那你就进城的时候拎。” “嫂子,我这一年能进几回城啊?” 江晓燕说道:“妹子,我可听长丰说,你家小钱迟早不是三合堡能圈得住的人。 “等他将来混好了,进了城,你才想起来打扮,就怕跟不上喽……” 江晓燕的话,是带有真情实感的,英子能感觉到她眼神中滑过的一丝无奈。 只是,这一身,和现在的她,真的搭配吗? 票房子里,钱亦文排了半天的队,买了三张车票。 “媳妇儿,你经管着吧,别整丢喽。”钱亦文递过车票。 英子接过车票,塞进了裤兜儿里。 “你看你,这包不是白买了吗?”钱亦文笑着提醒。 搭眼一看,却见英子把外套脱了,搭在了胳膊上。 新买的包,被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衣服下面,不见边角。 钱亦文明白,这是从来没拿过这东西,一下子在心理上还没法适应。 当下,拿过了外套,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第176章 看着英子一会把包拎在手上,一会又挎在臂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给她点时间吧,慢慢适应…… 不一会儿,李长丰拎着一大包空瓶子,叮叮咣咣地回来了。 几个人就在火车站广场上,把大瓶子里的酒,都灌到了小瓶子里。 十二个大瓶,分成了四十八个小瓶。 “李哥,那些老客,都联系过了吗?”折腾完了酒,坐回了票房子里,钱亦文问道。 李长丰说道:“这点事儿还用你惦记,早都联系好了。 “在家的,一共十一个人,正好两天能跑完。 “还有几个没在家的,一走一过,给扔两瓶,让他自己慢慢试去吧。” 听说得见十个人,钱亦文说道:“那可得紧着跑,省城可不比吉春……” “不怕,时间来得及。王秉春正好没事儿,他开车带着咱们跑。” “那可太好了……”钱亦文说道,“只是,别再耽误了人家生意。” “你当他是开供销社的啊?还得坐家里等着人来买?” 钱亦文一想,倒也是。王秉春哪是坐着吃饭的人? “李哥,咱是到地方吃饭,还是先在这垫巴一口?” “到地方再吃吧,王秉春说晚上他安排。”李长丰扫了一眼一旁的英子后,小声说道,“听我说了这酒之后,急得像个猴儿似的……” “行,那咱就到地方再说……” 坐在票房子里梆硬的长椅子上,李长丰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道:“兄弟,那天你就躺这上边睡了一宿?” 李长丰感叹道:“你可是真行!这要是我,在这上面躺一宿,第二天这腰就不用要了!” 钱亦文心想,你那腰,跟椅子有个毛关系? 英子疑惑地问道:“啥时候事儿啊?” 李长丰神神叨叨地说道:“弟妹,他一个人出门,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不怕他跑别人家去?” “谁能得意他呀……”英子斜了钱亦文一眼,接着又问道:“哪天的事儿啊?” 钱亦文挠了挠脑袋,说道:“就那天去见青峰山柳镇长的时候,我没带身份证,就躺在这儿看了半宿的报纸。” 英子摸了摸冰凉梆硬的椅子,两个板条子中间至少得有一拳头宽的大缝子…… 当时,心情复杂起来。 是不是这样的椅子? 钱亦文见了,赶忙说道:“媳妇儿,挺好。一边看报学习,还能一边看看热闹呢。” “这能有啥热闹可看?”英子奇怪地问道。 钱亦文凑近了英子的耳边,说道:“那天,我看见刘忠和王胜利了!” 英子一下子挺直了身子,问道:“你咋还碰着他了呢?” 钱亦文说道:“三弯子因为那个事,进去了,他俩连夜跑去省城找人平事儿。我就躺在这儿,听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儿呢。” “那三弯子还得判啊?” “听意思,判是肯定的了……” 钱亦文说得认认真真,只是,英子却听得无精打采。 抬头看了看票房子墙上的挂钟,英子说道:“得挺晚才能吃上饭,我上门口买几个茶叶蛋车上吃吧。” 英子说完了,不等钱亦文说话,起身就走了。 “你包里不是有几个吗?”钱亦文在后边问道。 “不够……”英子一边走一边说道,“再说,自家煮的,也没有茶叶蛋有滋味儿。” 火车上,三人对坐。 “我先眯一会儿,到站了叫我……” 李长丰许是过于劳累,上了车之后,简单和钱亦文说了句,就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睡你的吧,不能给你拉盛京去呀。”钱亦文说道。 英子靠在钱亦文身上,一只皮包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放我这边吧……”钱亦文把包拿到了最里侧,“这边安全。” 第177章 不是不信任这个时代,是因为前世四处走的时候,被教育过…… 英子对于要分别去见那些老客,有些不解。 开口问道:“咱把人都找到一块儿多好?一上午的时间就完事儿了。 “家里事儿多,咱俩也不能老在外边待着呀。”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可不能这么干…… “大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儿,相互之间都有忌讳,不方便碰头。” 英子点点头:“倒也是。平安供销社门口那两个卖雪糕的,还总打仗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就比如说,马双和荆万春,都是从咱们这边收细货,然后到亳州去卖。 “两个人见面嘻嘻哈哈,背地里却水火不相容,你把他俩整到一块儿,那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人家心里不痛快,还能乐意和你合作了吗?” 听到钱亦文提到了马双和荆万春,李长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钱亦文被李长丰这俩大眼珠子吓了一跳,开口问道:“咋的了李哥,睡毛楞了?” <毛楞:不稳当之意。此处,意指睡眠状态下突然被惊醒,多与恶梦有关。> “好像他妈有臭虫……”李长丰嘟囔了一句,顺手在后腰上挠了几把。 假动作完成后,李长丰又闭上了眼睛。 只是,再无睡意。 他怎么知道我找了这两个人的? 而且,听这话头,对这两个人好像还很了解的样子。 他一直说自己从没走出过淞江,是个地道的农民。 可那天和柳敬言吃饭的时候,他又把外边的世界描绘得活色生香…… 就他说的那些极具专业性的东西,有好多自己都不知道。 连他妈哪里的妞胸高、哪里的妹子臀宽都知道,他竟然说他都没离开过吉春县,谁信哪? 李长丰更加确信,这小子好像比我还能装! 淞江省城,春城。 火车站出站口,这趟车下来的人,陆陆续续从身边走过。 看看后边没几个人了,王秉春有点心急。 这个李长丰,不会是打电话逗我玩儿吧? 上回我打电话说让他接我,害他白跑一趟的事儿,这孙子记仇了? 可是,听他在电话里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还说那药酒是上次卖牛黄的小伙子的,今天也和他一起来,倒也不像是在撒谎。 正胡乱猜疑间,老远看见李长丰晃晃悠悠往这边走了过来。 李长丰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五大三粗,人群中分外乍眼。 在他身边,还真是上回卖牛黄那小两口。 难怪走到别人后头去了,原来是有个赘脚的孕妇,走不快。 “这边……这边……”王秉春举起手包,冲着几人一顿乱晃。 见了面,钱亦文一边掏烟,一边得体地说道:“王老板,还得麻烦您亲自来接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一旁的英子,也含笑点头:“王老板……” 眼光扫过,王秉春心头一动。 眼前这两口子,已经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这变化可真是不小,除了打扮,还有气度…… 王秉春心里犯起了核计,还说自己是什么农民! 那天,一看他卖牛黄时那个诡道劲儿,就知道这个农民有点不正经! 王秉春笑着对钱亦文说道:“客气啥,就算我们只有一面之缘,那也是朋友了。 “你们来到我这里了,我就该尽地主之谊的。” 坐进了车里,王秉春扭头问道:“想吃点啥?” “王老板,随意就行,不用客气。”钱亦文说道。 一旁,李长丰说道:“你花钱,给我们吃啥就是啥,不挑。”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吃点春城特色吧。 第178章 “回珍饺子,怎么样?” “老王,不是上车饺子下车面吗?”李长丰打着趣。 王秉春骂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儿?你这不是上车了吗……” 钱亦文点头一笑:“客随主便。” 话说,老王这话说得,还挺有水平。 王秉春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回珍饺子馆。 好像,有点破呀! 这家老店,钱亦文是比较熟悉的。 前世,每次想要吃饺子,首先想到的,那一定得是这家百年老店。 眼下,看起来虽没有像前世那样,有着气派辉煌的门脸,而且还开了多家分店。 但能把一家饭馆开在春城最繁华的地段,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一进到屋里,这一屋子的人,把几个人吓了一跳。 吃个饺子,至于还要排队等吗? 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看来他们也免不了得站着等了。 看了看英子,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王秉春嘿嘿一笑,对钱亦文说道:“兄弟放心,委屈不着你媳妇儿……” 一边说,一边走向柜台。 “王老板,可是有日子没来啦。这些日子,又跑哪儿捡钱去了?” 柜台里,头戴一顶白色回回帽的老者,笑脸相迎。 王秉春一看就是熟客,说话的语气极为大大咧咧:“回老板这生金宝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敢多来呀。” 回头一指三人,接着说道:“今天,兄弟们从吉春来,就想吃顿你这清真饺子,我就领来了。” 回老板看了一眼英子的大肚子,叫过一个伙计:“去看看我二舅那屋吃完没有呢? “没吃完让他拎回去吃,别在这占着地方了!” 伙计刚要走,回老板又补了一句:“就说我来重要客人了!” 关键时刻,就得紧着自家人挤兑了。 刚一坐下,钱亦文就感慨道:“能把买卖做到这份儿上,也真是没谁了。” 王秉春说道:“兄弟,一会儿你吃上一口就知道了。 “买卖好,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边说,一边溜了一眼钱亦文手边的包,接着说道:“货好,就不愁客呀……” 钱亦文轻笑一声,打开包,两瓶酒来拿出,递了过去。 “王老板,今天我来,就是想让你给把把关,看看我鹿场出的这鹿茸人参酒,怎么样。” “啊?”王秉春一愣神,“你……你的鹿场?” 钱亦文笑道:“王老板,不是我的鹿场,是公家的,但归我经营。 “现在我刚插手,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鹿茸人参酒。 “等我把产品系列健全了,咱们再研究深度合作。” 王秉春重新打量了钱亦文几眼,说道:“那咱们就先说说你这个鹿茸人参酒吧……” 钱亦文说道:“王老板,那我就把这东西的功效给你介绍一下—— “咱这酒,几十味药材泡的,主要的就是鹿茸、人参、鹿鞭…… “三五钱的量,就能起到助眠和安神的作用……” 王秉春一边转动着酒瓶,一边问道:“那要是多整点儿呢?” 一旁,李长丰幽幽说道:“整上二三两,你这一宿就不用睡觉了……” 钱亦文直了直腰板,转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上外边再买盒烟回来。一会儿唠起嗑来,这一盒不见得够。” “别往远走啊!门口没有你就回来……”英子起身,钱亦文又嘱咐道。 英子走了之后,几个人开始就彼此共同关心的话题,开始了深入探讨。 “王老板,李哥试过,他有发言权……”钱亦文朝李长丰挤弄了一下眼睛,说道。 王秉春看向了李长丰,眼神略带几分急切。 说起这个来,李长丰顿时眉飞色舞:“这玩意儿,霸道! “那天兄弟给我拿来的时候,嘱咐我最多二两,我没拿他的话当回事儿,一下子??了三两。 第179章 “这家伙把我折腾的,一宿没睡着觉……” “真有那么神?”王秉春抹了抹盘踞在头顶上的几根头发,瞪着眼睛问道。 李长丰说道:“你看,说了你还不信!一会儿你整一瓶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钱亦文笑道:“王老板,你可千万别像李哥那么没出息。 “上回,差点没耽误我事儿……” 王秉春嘿嘿一笑,说道:“放心,真要是我明天也迷糊了,咋地我都能给你找个人开车,不耽误你事儿。” 钱亦文听了,打开一瓶,微笑着给王秉春倒了一杯。 回头看了看李长丰,嘿嘿一笑,说道:“李哥,你也来点?” 李长丰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拉拉着脸子说道:“我可不遭那份儿洋罪……” 钱亦文又对王秉春说道:“王老板,不光是药材,就是这酒,可都是我们吉春最好的酒把头烧出来的。 “不在泥窖里陈上几年,我都不用……” 王秉春闻着酒香,抿了一口,赞道:“够味儿!” “这次来得匆忙,也没提前准备,等下次来,我把老把头的三年陈酒给王老板带一坛子来,你品品。” “有这个,就行了……”王秉春嘿嘿一笑,又来了一口。 钱亦文笑道:“王老板,这个,可不能总喝呀!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王秉春会心一笑,然后拿起瓶子问道:“你这瓶子咋是光板?连个商标都没有。” 钱亦文说道:“王老板,越是简单,里边的内容,就越是耐琢磨…… “一眼看透的事儿,有意思吗?” 王秉春微笑点头,瞟了钱亦文一眼。 这个家伙,想的东西怎么这么怪呢? 恰在此时,英子拿着一盒烟也回来了。 王秉春一脸正经地问钱亦文:“鹿场刚到手?” “嗯,才开始经营……” “以后打算往哪个方向发展啊?” “暂时想着围绕着鹿产品和人参的深加工,走走高端路线。” 王秉春瞟了钱亦文一眼,缓慢说道:“百废待兴,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为衣食苦恼着呢。 “太高端的东西,怕是不好弄啊!”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王老板,我是这样想的—— “既然王老板也提到百废待兴,那就意味着一切向好。 “风向标都已经指到那儿了,我们再不早点动手,等到大家都醒过神儿来,那不就晚了吗? “再有,高端货什么时候都是有市场的。不用说现在这新社会,就是在过去,那些皇族、王公大臣们,不用吗?” 王秉春淡淡说道:“可是,你这个客户群体,大多数可都不活跃呀!” 钱亦文说道:“王老板,他们不方便活跃,咱们就不会活跃点儿吗?” “你想咋办!” 钱亦文说道:“王老板,我准备了点样酒,准备直接投放到目标客户的手中。 “只要能把他们喝得和李哥一样,咱们不就成功了吗?” 一旁,李长丰瞪了钱亦文一眼:“少提我!” 碍于英子在旁边,李长丰还不好多说什么…… 钱亦文笑道:“李哥,目前看,就你试出效果来了,我不拿你做参照,拿谁做参照?” 一边说,一边快速扫了英子一眼。 虽然,几个人最关键的话题部分英子并没听到,但零零星星听到的这点儿,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几个糙老爷们儿是在说什么? 当下,不是好眼睛白了钱亦文一眼。 一抬头,见李长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时英子这张脸就不知道往哪儿藏好了…… 李长丰不禁在心中骂起钱亦文来:这个缺德玩意儿,明明自己已经先试过了,却非要拿我来说事,让我来出这个丑! 第180章 不一会儿,几样小菜,几盘水饺和两笼蒸饺,陆续上齐。 要说这一桌二十块钱,也不算贵了吧? 钱亦文夹了一个蒸饺给英子:“你尝尝这个,这可是来他家必点的牛肉萝卜馅儿蒸饺,非常好吃!” 英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咋知道?” 钱亦文尴尬一笑,说道:“参加放映员培训班的时候,跟我们许老师来过一回……” 英子一看,果然,无论是蒸饺还是水饺,都是个个皮薄馅儿大,边子还很小。 钱亦文接二边三地夹了几个饺子在英子面前的碟子里:“媳妇儿,你看这皮儿,薄得都能看得见里面的馅儿了。” 英子夹起一个来,咬了一小口儿,忍不住说了一句:“人家这馅子,是咋拌出来的呢?这么好吃! “这皮儿这么薄,怎么没一个破的呢?” 王秉春听到话最少的英子都给出了五星好评,还另加了不少于十个字的评语,心中暗自高兴。 客人满意,才是主人的成功。 酒过三巡,王秉春对钱亦文说道:“小兄弟,你那产品,要是能像这饺子这样,让人吃一回就忘不了,那你就算是成功了! “不说别的,就我手底下这些人,就能把你给成全了。” 钱亦文端杯说道:“王老板,质量这一块儿,我是一定能保证的。 “不图别的,就图我们都能有个长远发展。” 钱亦文的话,对了王秉春的胃口。 当下,一巴掌重生拍在了钱亦文的肩上:“你要总能保持品质不变,我会一直扶着你走下去,永远把你当兄弟!” “那我先谢谢王老板了!”钱亦文微笑说道。 钱亦文和王秉春碰过杯后,心中暗想:以后的事儿,谁扶着谁,谁又能说得准呢? 看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钱亦文开口说道:“王哥,有个事儿还得麻烦你一下……” “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有事儿就说,啥麻烦不麻烦的?” 二两半的鹿茸人参酒喝光,王秉春正在往杯里补着散白酒。 钱亦文说道:“王哥,我媳妇儿身子有点不大舒服,最近总感觉肚子有点疼。 “妇产医院有没有熟人,帮我——” 王秉春打断了钱亦文的话,一撸袖子说道:“有!别的地方不敢说,妇产科那太熟了!” 一旁,李长丰瞄了英子一眼,低头忍着,不敢笑出声来。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都是半斤八两,你笑话人家干什么? 王秉春接着说道:“你嫂子有同学,就在妇幼保健那上班。 “明天咱们干咱们的事儿,让她带弟妹去,好好查查。” 钱亦文微笑举杯:“那我就先谢谢王哥啦!” 吃饱喝足的时候,王秉春喊来服务员结账,发现英子早已结过了。 惹得他把钱亦文好一顿数落,直说钱亦文不讲究。 接着又叫来老板,非把这顿饭钱给退了回来,才算拉倒。 看着喝了得有半斤酒的王秉春,钱亦文是真想给他找个代驾…… 可是,这年头连会开车的都少,哪找代驾去? 总不能自己暴露技能吧? 王秉春看出了钱亦文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老弟儿,老哥我天天都得整两口儿,从来就没耽误过开车。 “这点酒,不算个啥,指定耽误不了你的事儿……”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下。 英子在心里想道,这可真没准儿。 我这么勤快的人,下地干活儿都耽误了两个小时呢。 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敢说没事儿? 刚要上车,王秉春问李长丰:“明天,我上哪找你们?还是你们药材公司那个破招待所吗?” 第181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秉春冲着车窗外摆摆手,扬长而去。 药材公司的招待所,还真没有王秉春说的那么破。 看着还可以…… 李长丰工作证一亮,态度并不算差。 给英子打了点开水,兑好洗脚水后,钱亦文来到了李长丰的屋里。 这一顿饭的工夫,光听钱亦文和王秉春的了,没李长丰几句台词。 偶尔刮拉着他点边儿,不是埋汰他,就是又又又埋汰他…… 钱亦文感觉得到,李长丰的心里不高兴了。 而即便人家没往心里去,该他钱亦文说的话,他也得说。 而且,有些话,不能隔夜。 钱亦文说道:“李哥,明天去见那些人的时候,我估摸着王老板不能跟咱们进屋,到时候你可就得发挥作用了。” 李长丰淡淡说道:“就那点事儿,其实电话里都能说明白。” “电话里说,哪有当面锣对面鼓说的透啊?”钱亦文继续抬高着李长丰的身价,“人家可都是看你的面子才肯见我的,你不说话,我咋开口啊?” “引见的话,我还能不说吗?” 钱亦文郑重说道:“不光是引见,还得隆重的引见,你可别忘了,这也是你的事儿啊…… “李哥,别看我和王老板说得热闹,但从他这牵扯出来的生意,到时候你还是得帮我管着。 “鹿场经营起来,我又管生产又管销售,哪少得了你帮忙呢?” 李长丰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默默从手腕上把那块上海表褪了下来,递过来说道:“明天见他们,把这个戴上。” “戴它干啥呀?长这么大也没戴过这玩意儿啊……” “让你戴你就戴上得了。这些人,我比你了解,让他们看出你没底气来,那眼皮子都能夹死你!” 钱亦文笑着接过,戴在手上,说道:“我戴上了,你咋整啊?” 李长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都说我就是个引见人吗?人家最后看的是你,又不是我。 “再说,我和他们都熟头马面的了,谁还不知道谁。我光腚去,他们也不敢小瞧咱。” “行,我都听你的。那李哥你早点睡吧……” 安抚完了李长丰,回到自己的房间,英子正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往外看呢。 钱亦文走到英子身后,伏了上去。 贴近耳边问道:“看啥呢?” 英子蠕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看这灯,多亮!这么晚了,还满大街都是人……” “大城市,肯定得比小地方更热闹呀!” 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捉住了英子的手,两条臂膀又箍紧了些。 英子晃了晃身子,低声说道:“下边全是人,一抬头就能看见!你松开我……” 只是,抵抗无效。 “看呗!咱正正经经的两口子,还怕看?”说着,又凑近了些。 浊重的呼吸,钻进了英子的衣领子,撩拨得前前后后的汗毛摇摆不定。 英子感到一阵发痒,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又恰好将一片薄薄的耳垂送进了钱亦文的口中…… “哎呀……”英子被刺激得身子一阵拘挛,“新买的衣服,都让你压出褶子来了……” “怕压出褶子来,那还不好办?”钱亦文一声坏笑…… “你……” 英子强挣脱了钱亦文的一双手,心疼地把一件外套脱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又顺手扔在了一侧的床上。 “挂起来吧。”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那几件皮,还不够占那张床的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媳妇儿太聪明了可真不是啥好事儿。 黑暗中,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今天肚子疼没疼?” “就是在车上的时候有一点儿……” 第182章 “吃饭的时候也没疼?我看你好像炫了得有二十多个大饺子……” 英子胳膊肘子往后一拐,怼得钱亦文差点没掉地上去。 钱亦文并不见恼,反倒是嬉笑着问道:“嘿嘿,真不疼了?” “真不疼了。” “那快点儿的吧……” “干啥?” “肚子不疼了,那就快点睡觉啊!明天还得起早呢……” 翌日。 钱亦文担忧着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本来,是定好了八点钟出发的。 上午见三个人,下午见两个人,刚好两天就完成任务了。 只是,三人早早吃过了早饭后,从八点一直等到了九点钟,王秉春还没出现。 “早知道这样,先不让他喝这酒好了。”李长丰憋着坏笑,说道。 钱亦文说道:“不让王老板品出味儿来,他咋能第一时间把这东西说给他手底下的人?” 李长丰说道:“那也不差这两天。你看,耽误事儿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王秉春的车才出现在院外。 钱亦文抬腕一看,九点半。 车上…… “王哥,你这也不守时啊!咋晚了一个多小时呢?”李长丰潇洒抬腕,看了个寂寞…… “甭提了……”王秉春一脸不好言说的表情,“昨天咱们分开后,我寻思着见个客户,没成想被拉着打了半宿扑克。” 李长丰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问道:“那么晚了,还见客户?” 老王一脸正经地说道:“做生意嘛,客户第一。 “客户要见咱,不管多晚,该见的都得见……” 李长丰一脸坏笑:“玩儿的啥呀? “二十一点?斗地主?还是三打一呀?” 这是一副正经扑克牌,能玩二十一点,能斗地主,也能三打一…… 王秉春听到这里,才明白过味儿来。 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后,转头狠狠瞪了李长丰一眼。 随后说道:“就你话多!留着点精神头儿帮兄弟多说几句好话吧。” 一边说,一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好东西呀! “我是真怕这么好的东西,让你这张破嘴给耽误喽……” 说完后,琢磨了一下,突然一脚刹车闷在了那里! “咋啦?”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儿,把钱亦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住了英子。 王秉春回过头来,对钱亦文说道:“兄弟,我有个想法……” “啊……”钱亦文随口应答,看向了李长丰。 王秉春认真说道:“兄弟,费那劲儿去见他们干啥呀? “你就把这药酒的经销权交给哥哥得了,哥哥包你产量,咋样?” “王老板——” 钱亦文刚一开口,就被王秉春生硬地打断了:“都是兄弟,不要再这样叫了,听着别扭!” “王哥——” 钱亦文再度开口,却又被李长丰给抢了话头:“王哥,这好像不行啊! “都和人家约好了,不能说不见就不见哪! “动不动就放空炮,以后你让老弟我还在圈子里咋混?” 王秉春瞄了一眼李长丰,眉头微皱,又回头看向钱亦文,眼神执着。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王哥,你要是有啥想法,咱过后再坐下慢慢聊。 “李哥说得对,这定好的事儿,咱不能说变就变。” 李长丰的心思,钱亦文再明白不过。 因而,故意把“李哥”两个字,咬得极重。 王秉春大概还不知道,他和李长丰之间有过口头上的协议,所以才想着把这事儿揽过去。 虽然钱亦文知道,李长丰的实力,和王秉春是没法比的。 但已经把这件事儿许给李长丰了,就算王秉春手眼通天,比李长丰强了百倍,他也不能把人家李长丰给越过去。 王秉春低头想了想,问李长丰:“你给老弟找的人,都有谁?” 第183章 “马双、杜志国、黄老歪、耿小爽、靳军……” 李长丰逐一说出这十个人后,王秉春的心,稍微好受了一点。 好在,只有两个是和他有交集的人,对他影响并不大。 而那两个人,就算李长丰说出花儿来,也影响不到他这个大哥在兄弟们心中的地位。 当下,对李长丰说道:“待会儿,我就不便出面了。这些人,老弟都不熟,就得你多帮老弟圆场了。” 接着,又有意无意地说道:“这些人,那是一个比一个精。 “可不比我那些人,听我的话。我说啥,他们就听啥……” “嗯,我知道……”李长丰抓紧了头上的把手,“快点走吧,这点时间都让你给磨叽没了……” “嗯,也是……”王秉春说道,“咱还得先把弟妹送到医院呢,我媳妇儿八成早都到了……” 后排,钱亦文抓紧了英子的手,面带微笑,心头暗喜。 他知道,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是他们之间的相互交流。 但,每一句话都是说给他钱亦文听的。 这感觉,好! 一天下来,进展顺利! 那些人听了李长丰的献身说法,本就觉得神奇。 再加上钱亦文不但让他们亲自尝试,而且还承诺给他们的客户再提供样酒,让更多的客户也能亲身体验。 一瓶酒最终得卖到六块五,是贵了点。 可如果真能如其所言,有那么好的效果,谁还不愿意接受呢? 要真是好用,不比那些进口的小蓝药片便宜多了吗? 而且还顺带着过了酒瘾。 成了,又是一条来财的新路子; 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明天一早,一行人就要回吉春了。 这晚,王秉春家的小院子里,摆开了小饭桌。 钱亦文把最后两瓶酒掏了出来,不好意思地对王秉春说道:“王哥,就给你剩下这两瓶。” 看着钱亦文脚边空瘪瘪的大旅行袋,王秉春满不是心思。 嘟囔了一句:“就剩两瓶,我怎么和我底下那些人去说?” 一边说,一边把酒瓶子掖到了身后的花盆儿后边。 钱亦文也觉得只给留了两瓶,是有点说不过去。 当下说道:“王哥,过些天那四百斤样品酒出来了,我多给你留点。” “得几天能全生产出来?”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想了一下,说道:“还不得一个星期呀? “鹿场之前他们也没怎么生产,光收拾那院子,就够我忙几天的了。 “再说,泡药酒,可不是一把药扔里头就完事儿的。”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过几天我去你那鹿场看看,没准儿还能帮你干点活儿。” “呀!王老板这身板子,哪能让你干活呢?” 王秉春撇嘴说道:“别小瞧人!王哥也是鸡毛换糖的出身,啥苦没吃过?” 钱亦文想,看来这个王哥的成功,也是经历了一番磨难之后的事儿……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哥,干活儿的事儿,倒用不着你。 “等过几天,你到吉春接上李哥,一块去鹿场,咱们守着酒缸,好好喝一顿!” 王秉春兴奋地说道:“妥妥的了,就这么定了!” 钱亦文的客套话,显然被王秉春正经对待了。 李长丰眼见着王秉春把酒藏了起来,问道:“王哥,这么硬的菜,你不整一瓶?” “留着给下边的人品吧,咱今天喝点别的……”王秉春一边说,一边开了一瓶玉泉大曲。 李长丰扫了一眼正在屋里颠勺儿的王嫂子,小声说道:“是今天没约到客户打扑克吧?” 王秉春偷着溜了一眼英子,嘶哈了一声说道:“喝你的酒得了!” 第184章 英子朝着里屋喊道:“嫂子,别忙活了,一块儿吃吧。” 英子一直没动筷子,坐在桌边等王嫂子。 本来,英子是想伸把手的。 可一看那些做饭用的东西,又是煤气,又是电的,都没用过,就没敢伸手。 那天,嫂子带着她去医院,确认只是肠胃有点问题。 转了一小天,英子也感受到了,这嫂子人不错。 都没见过面,就能这么热心,不易了。 “就好了,你们先吃!”王嫂子遥遥应答着。 王秉春,活跃于钱亦文的前世中。 二人的交集如现在一样,始于一次偶然的合作,从此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合作关系。 只是,钱亦文只知道有个王嫂子,却从没听他提起,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即便偶有小聚,王秉春也从没带她一起出席过。 这不免让钱亦文很是奇怪,这样的嫂子,按说完全能领得出手啊? 王嫂子终于忙活完了,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 摘了围裙,笑吟吟说道:“长丰总来,你们小两口头端我家饭碗。 “我这笨手笨脚的,也不会做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钱亦文笑着回道:“嫂子,你这菜做得挺好的。这味儿都赶上饭店做的了。” 王嫂子说道:“那就好,那以后再来春城,就上家来,嫂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边说话,王嫂子搬了个小板凳,刚要坐下,就听门外有人大着嗓门吆喝起来。 “刘丹凤,你单位来电话了,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什么镐不行了,让你去修修!” 王嫂子答应了一声,起身进屋,不一会儿背着包又出来了。 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说道:“单位有事儿,我得去一趟,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哥几个慢慢喝吧。” 说完了,就匆匆忙忙走了。 “嫂子在啥单位上班啊?这么忙?”钱亦文随口问道。 “报社……耍笔杆子的。”王秉春淡淡回应道。 “报社?好单位呀!”钱亦文噗嗤一笑,“那人说修镐,我还以为嫂子是铁匠炉的呢。” 修镐与修稿…… 王秉春皱了皱眉头说道:“好啥好?上头一开会,准保好几天不着家。 “忙起来比大院里的领导都忙,一天到晚抓不着影儿。” 钱亦文问道:“嫂子在啥报社呀?” “淞江日报……” 淞江第一大报!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英子,英子也正看着他。 王秉春端起杯来,说道:“说她干啥,喝咱们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一个小青年,送来了三张明早的火车票。 李长丰一边看英子把车票装进包里,一边幽幽说道:“来了这么多趟,你可从来没给我买过一张车票……” 王秉春稍一愣神,马上回道:“我是看弟妹身子不方便,还得跟着你们受那份排队的罪,于心不忍。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咋那么多事?” 白了李长丰一眼后,又说道:“你呀,知足吧,借了好人光了……” “唉……”李长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道,“混没人性了,都得借好人光了!” 王秉春对钱亦文说道:“今晚别回那破招待所了。 “臭哄哄的,楼下就是大马路,五更半夜都不消停。” 一指李长丰说道:“让他自己回去得了。” 李长丰气得身子一挺,说道:“凭啥呀?今天就算是睡地上我也不回去!” 钱亦文说道:“别的了王哥,这么多人,能搁下吗?” 王秉春干笑一声,说道:“等人家大记者忙活完了,又得二半夜,指定是又住宿舍了。 “就咱们几个,还有一个愿意睡地上的,咋搁不下?” 听王秉春这么一说,把李长丰气得直翻白眼:“卧槽!我说睡地上,你就真让我睡地上啊?” 第185章 “地上也不凉,有垫子。”王秉春一指门后,“前两天,我那条京巴才死……” 气得李长丰一句国粹刚到嘴边,看了看英子,又憋了回去。 不怪人家说出门不能带老娘们儿,这可真是不方便! 钱亦文瞄了李长丰一眼,知道他就算真的被安排在地铺上,也不会回去的。 他得守着,不让这件事情发生变数。 他一走,剩下钱亦文和王秉春,一旦再碰撞出点别的火花来,怎么办? 先吃完的英子,退到了后边,从包里拿出一套小孩儿衣服来,在那拿手量着长度。 “呀,还给儿子买身衣服?”钱亦文笑嘻嘻问道。 英子说道:“哪是我买的呀! “你们进屋说事儿的时候,我和王哥提到家里还有个孩子,王哥就问了孩子多大、多高。 “我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王哥就跑去买了……” 王秉春大大咧咧地说道:“一套小衣服,能值几个钱…… “来,喝酒…… “??了??了,剩那么一口干啥,养鱼呢?” 看着英子手里的衣服,钱亦文随口和王秉春客气了几句,心里美得很。 这,可绝不是儿子有了一套新衣服那么简单…… 果然如王秉春所说的那样,等到第二天,钱亦文他们走的时候,刘丹凤也没有回来。 本来,钱亦文还想求她个事儿呢。 看来,只好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王秉春这人,一点做饭的技能都没有。 领着大家出门对付了一口,就奔了火车站。 一路上,过几天要亲自去一趟鹿场的事儿,王秉春还在不时强调着。 回到了吉春,李长丰想留钱亦文和英子吃顿饭。 钱亦文没答应,心里着急。 眼下,他可没有那个闲心,一大群人在那等着他这四百斤酒呢…… 王秉春看样子是动了要来看看的念头。 真要是他突然间跑来,鹿场里满院子的杂草,他可不想让王秉春看到。 “李哥,饭就不吃了,摩托借我骑骑就行了。” “行。你就先骑着吧。”想了想,李长丰又说道,“以后总得来回跑,是不是也得有一个?” “以后再说吧……” 这事儿干成了,那四个轱辘的,不比这个强吗? 送英子到车站,钱亦文自己骑着摩托车跑回了平安。 在平安接了英子,又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好多人都说,这眼瞅着都快生了,还四处得瑟,也不知道加个小心? 好吧,照顾一下大家的感受…… 路过供销社,钱亦文回头问道:“媳妇儿,是不是得买点东西回去?” 英子想了想,说道:“早点回去吧,没啥好买的。” “没啥买的?”钱亦文说道,“家里还有个冤种等着呢,不买点哄哄,这关系不是没法处了吗?” 英子想起那天走的时候钱多的眼神,忍不住笑了。 这要是不好好哄哄,八成还真是不行。 供销社里,有点冷清。 大忙的季节,没几个人出来闲逛。 四凤子老远看见钱亦文把摩托车停在了门口,迎出了门外。 “姐夫,买摩托了?”四凤子问道。 “借的。” 四凤子笑道:“姐夫,行啊!照你这么下去,这辈子不用买摩托了。”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能借着,不也算是种能力吗? 四凤子刚把英子让到凳子上,又一惊一乍地说道:“姐,你站起来,我看看……” 英子愣眉愣眼地站了起来。 “真好看!”四凤子说道,“这要不是大着肚子,跟小姑娘似的。” 英子被她一说,不好意思了:“再咋打扮,还敢跟你比吗?” 钱亦文抿嘴在一边看着。 第186章 看着英子含羞带笑,看着一边的双眼皮子直劲儿地往上泛酸水…… 钱亦文故意提高了声调说道:“那还用你说,我媳妇儿穿啥还能不好看?” 英子白了他一眼,问道:“咱买点啥回去?” 钱亦文笑道:“小来小去的,好像不能管用,我看你给买几个好点的玩具吧。” 英子选了几样玩具,在双眼皮子的白眼和四凤子的热情欢送下,回到了三合堡。 家里,正在铺地砖。 一家人听到摩托车的声音,知道是小两口回来了,都直起了腰板。 钱多正蹲在一个大师傅的身后“帮忙”,听见摩托响,面露欣喜。 只是,站起来刚要往外跑,又鼓了鼓腮帮子蹲下了,假装没看见。 “儿子……儿子……”钱亦文叫了两声。 不但没得到回应,还使劲儿往远处拧打了两下,嘴里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后脊梁。 这种无良父母,连亲生儿子都忽悠,就是不能给他们好脸子看…… 就不给你正脸!就不给你正脸!就不给你正脸! 看着儿子这出儿,钱亦文对英子说道:“看着没有,这点儿事就记仇了,指不上啊! “这不要个二胎,咱俩到老了咋整?” “该!谁让你不领人家了……”四叔把一摞砖放在师傅身后,对钱多说道,“咱以后就不给他养老!” “嗯!不养……”钱多痛快应下,顺带着白了钱亦文和英子一眼。 钱多的小表情,逗乐了大伙儿。 只是,钱亦文却没乐出来。 盯着地砖看了起来,也忘了自己的养老问题…… “肖队长,这地砖咋这么小的块儿呢?怎么没用六百乘六百的呢?” 肖队长不解地反问道:“哪有那么大的呀?不都是三百乘三百的吗?” 看着花纹俏丽的瓷砖,钱亦文想:好吧,尊重一下年代吧。 看来,自己的简约风,在这时候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尊重一下年代,接受现实吧…… 钱亦文又对肖队长说道:“肖队长,下午我得带我四叔和二大爷走,不影响咱们干活的进度吧?” 肖队长笑着说道:“剩下的,都是细活儿,都是专业师傅的事儿了。 “用不了几个小工了,你家这俩老头儿非要跟着忙活……” 二大爷凑过来问道:“干啥去?” “带你俩去鹿场,看亲家去。”钱亦文笑道。 “看亲家?”二大爷把脸往一边一拧,“是让我俩去扛活吧?” “嘿嘿……”把戏被拆穿,钱亦文略显尴尬。 更尴尬的是,钱多得了新玩具,新衣服也穿上了身,已经和他妈合好了。 但,看他的眼神,依然不友好…… 行,你就记仇吧,看他妈哪个儿子先服软! 吃过饭后,钱亦文回家取了存折、身份证,带着二大爷和四叔,直奔青峰山鹿场。 二大爷和四叔,从来没坐过摩托,在后边拽紧了钱亦文的衣服。 二大爷尤为甚之,一双手越扯越紧,把钱亦文的脖子勒得生疼。 “二大爷,你松松手,我都喘不上来气儿了!”钱亦文一边咳嗽了两声,一边红头胀脸地说道。 二大爷一脸惊惧地说道:“你他妈慢点!整这么快干啥呀? “这都要飞起来了……” 钱亦文迎着风,大声说道:“二大爷,你要害怕,就闭上眼睛。 “咱不快点不行啊,过几天有老客来看鹿场。 “那鹿场造的没个样,得赶紧拾掇出来呀!” 二大爷的手,换了个地方,依然抓得很死。 嘴里,一个劲儿地叨叨着:“慢点慢点!脑瓜子都他妈给我晃悠迷糊了…… “哎呀……头皮子给我吹冰凉!” 坐在最后边的四叔,轻蔑地说道:“没见过世面,这算个啥呀……” 第187章 钱亦文呲牙咧嘴地说道:“四叔,亲四叔啊,你轻点呀!你揪我肚皮干啥呀?”…… 二大爷跟四叔一看,咋说也是这速度,没招了,眼一闭,爱咋咋地吧! 反正他是不能瞪眼睛往壕沟里杵就是了…… 等到老哥俩终于适应了,可也颠达到地方了。 眼前的破败景象,愁坏了老哥俩…… 二大爷和四叔倒背着手,开始研究起来。 四叔说道:“这些老蒿杆子,都是从砖缝子里长出来的。 “这都得把砖撬起来,要不都拔不出根子来。” 二大爷深受这段山路之害,还在一个劲儿地抱怨:“这是啥破道儿啊?都快把我给颠达吐了。 “人家要是开车来,你不得给人家修修道儿啊?” 听了二大爷和四叔的话,钱亦文也开始挠头了。 看来,工程量之大,不到真正伸手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的。 几个人正在发着愁,二舅走了出来。 见了钱亦文,二舅问道:“又来干啥来了?” “二舅,过两天就开始烧酒了,我来收拾收拾。” 二舅四处看了看,说道:“咋收拾?从哪儿开始收拾?能收拾出来吗?” 面对二舅的灵魂三连击,钱亦文说道:“我这不是带人来了吗?” 随手向后一指,说道:“我二大爷和我四叔……” 老亲家几个走到一起,打了声招呼。 “这实在亲戚,四五年都没见面了。”二舅说道。 “可不是嘛!还是他俩结婚那天,见过一回面儿。”二大爷一边说,一边掏出了烟卷。 二舅说道:“把着个死身子,一年也出不去一回,上哪儿能见着面去……” 四叔在一边幽幽说道:“也是,活到你这个岁数,一般都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修行去了……” 亲家的话,让二舅一脸茫然。 “四叔,我二舅不会闹笑话,你别欺负人家……”钱亦文对四叔说道。 四叔说道:“行,那就不说。干活吧,来了就别干闲着了。” 转回头,小声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可够咱们四个整几天的了……”二舅随手拔起一根黄花蒿,犯愁地说道。 “二舅……”钱亦文说道,“先领我们看看鹿去?” “走吧……”二舅一边走,一边说道,“有啥好看的,臭哄哄的。” 二大爷在一旁说道:“可别这么说,你外甥姑爷可全指着这些臭哄哄的鹿呢。” 青峰山鹿场的鹿圈,是贴着山根建起来的两排水泥房。 拖拖拉拉的,好几十米长。 每个独立空间,都有一个小活动场,用一米多高的钢筋栅栏围着。 虽然栅栏早就锈得不成样子了,但从建筑的精致程度上来看,修建时也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眼下,大半儿的鹿圈都空着。 鹿均使用面积,那叫一个高! 再看鹿圈里,水泥地上,随处可见的粪便、吃剩下的草梗子,引得满天满地都是绿豆蝇。 那些嗡嗡嗡飞来飞去的绿色蝇子,足有小手指盖大小…… “我说他二舅啊,这鹿圈你也不收拾啊?”四叔问道。 二舅一瞪眼睛,说道:“咋不收拾呢!哪个月,我都得收拾一回!” 四叔一听,又绷不住了。 瞄了钱亦文一眼后,开口说道:“卧槽!你还真是勤快…… “一个月就翻一回身,你也不怕壳子沾炕上抠不下来?” 二舅白了四叔一眼,没搭他这一茬。 接着说道:“搁这破地方干活儿,这就跟给地主扛活儿一样。 “地主是好样儿的,咱长工就不敢怠工; “地主整天在外边吃喝嫖赌,都不管家业了,你让我一个长工咋上心?” 钱亦文看了看二舅,满心佩服。 第188章 二舅虽然闹不过四叔,可这一番话,说得可是真有道理! “可真是白瞎这大地方了!”四叔心疼地说道。 钱亦文问道:“二舅,现在有多少公鹿,多少母鹿?仔鹿有多少啊?” “拢共八成是有八十多个……”二舅不解地看了钱亦文一眼,“你分那么细干啥?” “不细分,咋能知道母鹿的产仔率和仔鹿的成活率?” “成活率?”二舅琢磨了一下,说道:“不死的,就活下来了呗……” “……” 钱亦文被二舅雷了个外焦里嫩,香喷喷直冒冷气…… 整个一个哭笑不得…… 无语过后,钱亦文问舅丈人:“二舅,刚开始的时候,你们是几个人经管这些鹿啊?” 二舅嘿嘿一笑:“三个人。那两个早挪窝儿了…… “剩我一个人儿,给我涨了四块钱呢,挺好。” 本来,钱亦文还想关心一下有没有按时打疫苗等重要问题,但想想还是省省吧。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抓紧干点实事儿。 当下,对三位老人说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把酒坊收拾出来,下一步再整治大环境吧。 “你们老哥几个先慢慢干着,我先出去一趟。” 二大爷问道:“你干啥去?” “找柳镇长去,要人……要钱……要物……” 看着钱亦文远去,四叔说道:“走吧,掌柜的都给分派好了,干活儿去吧?” 二舅听了,疑惑问道:“他不说他就是个临时工吗?哪用他跟着这么操心?” 四叔说道:“临时工,才应该多干活,要不谁用他? “别管人家那么多了,快点把亲家母也召唤出来吧。 “四个人一块干,还能快点。” “嗯……”二舅答应一声,转身回屋去叫二舅妈了。 钱亦文的摩托车,骑得飞快。 并没有先去青峰山镇,而是跑到了吉春。 去当初开户的那家信用社,取了点钱,然后才返回了青峰山镇。 柳敬言的办公室前,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十点半,副镇长应该在。 卧槽!咋把李长丰手表给带来了呢? 这样的表带,还记得吗?听说,经常夹汗毛…… 人家没好意思要,他也没好意思想起来还…… 咚咚咚…… “进来!” 钱亦文探头一看,柳敬言正在看报。 这领导同志爱学习的劲头儿,真是让人佩服! “呀,钱老板驾到!”柳敬言笑着站起身来,“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呢?” “东风!” 钱亦文一边微笑回答,一边把一捆子嘎嘎新的大团结,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干啥?”柳敬言对这一千块钱,有点眼晕。 钱亦文又从兜儿里掏出一沓钱来,数出八张放在桌上。 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柳镇长,加上之前的一百二十块订金,共计一千两百块。 “这四百斤酒,我已经销出去了!” 钱亦文的话,让柳敬言难以置信。 愣了一下,开始确认:“四百斤……都卖了?怎么卖得这么快?” “柳镇长,我把咱的样品拿到了省里,找几个南方的客商品鉴了一下,当场就把我这四百斤给订了,还有没捞着的呢!” 钱亦文的话里,透着兴奋。 他想让这种情绪感染到柳敬言,使之进入到某种他需要的状态。 “这么容易?”柳敬言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亦文说道:“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也没这么容易。 “这也是我平时积累下来的关系,算是在消耗他们对我的信任吧。 “再有,东西好不好,可都是他们自己亲身试出来的。” 钱亦文一边递过之前柳敬言开给他的收据,一边说道:“而且,人家说这四百斤,仅仅是样品!” 第189章 “卧槽!”柳镇长难得接了回地气,飙了句粗话,“你认识这是啥人,这买卖得是干多大呀?” “柳镇长,人家手底下人多,这四百斤酒,天南海北的一分散,那也就是能给客户尝尝。” “嗯,那可真不错。”柳敬言赞许道,“想不到就这么几天,就让你给做出成绩来了!” 钱亦文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你稳稳地坐在这里,哪知道我割的可都是自己的肉? “柳镇长,客商对咱们的产品很感兴趣,还说要来实地考察一下呢。”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琢磨着柳敬言的神色。 “你答应了?”柳敬言问道。 “嗯,答应了。人家能来,这不也是好事儿吗?”钱亦文答道。 柳敬言听了钱亦文的话后,面露难堪之色,陷入沉思之中。 “柳镇长……” “柳镇长……” “啊……” 钱亦文叫了两声,柳敬言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我答应的有点冒失了?”钱亦文故意表现得战战兢兢。 “答应的没错!”柳敬言肯定了钱亦文的做法后,接着又苦着脸说道,“只是……鹿场那个破烂样子,我一想起来脑袋都疼,你让人家怎么看啊?” “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钱亦文一拍大腿,懊悔不已。 “那要不……让他们到我这儿来?我来接待?”柳敬言说道。 钱亦文愁眉苦脸地说道:“领导啊,你接待一下,那是应该的。 “光样品就订了四百斤的客商,你不露个面,别人还有谁能跟人家对等?” 钱亦文又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只是……人家特意说要把下边的经销商一起带来。 “目的就为了让他们看看咱们鹿场的规模,好让他们心里落底。” 柳敬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钱亦文,难说得清是赞赏还是埋怨…… 这个姓钱的,办啥事儿挺明白的呀? 怎么能干出这糊涂事儿来呢? 领着一大帮人来看鹿场? 就那个破摊子,是你不知道,还是我不知道? 你让人家来看啥? 看红豆打了绿豆一拳,绿豆打了红豆两拳——绿豆蝇吗? 钱亦文见柳敬言神色不好,适时低下头去。 干错了事,就得有个良好态度。 柳敬言沉思片刻后,问道:“定准了哪天来没有?” “这个星期六……” “还有五天……”柳敬言看了眼日历,开始原地转圈。 几个圈下来,柳敬言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份会议纪要上。 这个东西,影响了柳敬言,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昨天,去县里开了个会儿。 会上,刚从省里开完会回来的第一领导,非常生气。 省领导直接点名,非常明确地表达了对吉春县经济体制改革的不满。 为此,领导也要把省领导的这份不满贯彻下去。 县第一领导在会上都站起来了,拍着桌子责问,十八个乡镇,为什么连个开现场会的地方都找不到? 别人还好受点,就他和柞树沟乡副乡长的脸上,火辣辣的。 人家以农业为主的乡镇,不必跟着上这个经济的火,可他青峰山……有企业呀! 领导不经意的目光扫过,都让他觉得领导是有意在看他。 机会!机会!机会! 现场会和钱亦文要带人来参观这两件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地碰到一块儿了…… 难道,是上天故意安排的? 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把鹿场搞出个样儿来。 再让叔叔去和第一领导说一声,把现场会放到青峰山鹿场来,那以后的路子岂不是…… 想到此,柳敬言稳定了一下情绪,努力压下内心的躁动,对钱亦文说道:“老弟呀,五天时间能把鹿场收拾出来吗?” 第190章 “有点难……”钱亦文苦着脸说道,“就算是我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 柳敬言想了想说道:“哪能可着你一个人抡呢?需要啥,你说!” 钱亦文抓住机会,表了个态:“柳镇长,想要面子上好看,那要做的事儿,可是太多了……” 柳敬言拿起笔来,说道:“一样一样说!” “荒废那么久了,要收拾出来,得点人工……”钱亦文说道。 柳敬言想了想说道:“这两天,民兵正在训练,一百多号人呢。 “一会儿我就找人武部去……” 钱亦文问道:“柳镇长,耽误了民兵训练,这合适吗?” 柳敬言拿笔频繁地点着桌子,说道:“有啥不合适的? “围着操场跑是锻炼,难道干活儿就不是锻炼吗? “经济当先!经济当先!经济当先!” 柳敬言想起,在会议上,县领导也是敲着桌子这么说的,连着强调了三次“经济当先”…… 所以,他又把这词儿念了一遍给钱亦文听。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再有,场子里的工人,实在是太少了,而且一个穿白大褂的都没有。 “这让人看了也说不过去,并且也难以保障场子的正常发展哪。” 柳敬言说道:“这事儿你来办吧,先就近找些临时工。 “技术人员先找个乡村兽医顶着,过后我给你开介绍信,你去省农科找人。” “行……”钱亦文心中暗喜,“那咱们就先把眼前的活儿干了吧。” “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人武部。”说完后,柳敬言急匆匆地走了。 闲着没事的钱亦文,扫了几眼柳敬言的会议纪要,笑了。 心中暗想:我说怎么这么痛快,原来是有一阵大风吹来了…… 没过多久,柳敬言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你一会儿就去鹿场,看看都需要干些啥,提前有个谱,别等明天那些民兵都到了,不知道干啥。” 钱亦文刚要出门时,柳敬言又叫住了他:“如果有地方需要翻修,需要啥材料,列个单子。 “晚上给我,我明天让他们一起都带过去。” 钱亦文心满意足地赶回鹿场时,老哥几个已经把酒坊收拾得差不多了。 看样子,也是累得够呛。 “走,回屋做饭,喝酒!”钱亦文说道。 钱亦文突然变得如此沉稳,让几个老头颇难理解。 刚才急得火上房一样,现在就又有心思喝酒了? 二大爷拄着扫帚,奇怪地问道:“咋的?你又不着急了?” 钱亦文说道:“明天,有帮工的了!大帮大帮的……” “大帮人?能有谁呢?” 四叔一边刷着锅,一边嘀咕了一句:“准是又把老丈人一家折腾来了。” 二大爷说道:“那也不能够啊……” 环顾了一下杂乱不堪的院子,又嘀咕了一句:“老丈人一家,加上骡子,才四个呀?” 钱亦文对二舅说道:“二舅,给我找个笔,咱们先记一下都需要些啥材料。” “收拾个院子,还需要啥材料?” 钱亦文说道:“二舅,最起码得把这些鹿圈好好修整一下吧? “门口连块牌子都没有,哪像个企业的样子?” 二舅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跟我要笔?我屋儿没有,你上酒坊收钱那儿去看看吧。” 看着钱亦文转身离开,二舅和二舅妈嘀咕了一句:“真要出钱来了? “那姓柳的,要点石灰给鹿圈消毒,都得等俩月,这么容易就给他钱了?” 钱亦文的脚还没迈出酒坊的门,就只见角落里探出一颗缀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小脑袋来。 朝着他说了一句:“我有笔……” 钱亦文回头一看,一个面庞清秀、鼻子尖上蹭了些许锅台灰的瘦弱姑娘,正怯生生向他走来。 第191章 一边走,一边从斜挎着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支钢笔,递了过来。 犹豫了一下,又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递了过来。 “谢谢……”钱亦文一边道谢,一边拧开笔盖。 稍一注目,发现笔身上刻着“吉春县中学获奖留念”几个小字。 哟嗬!原来还是个“走过我走过的路,吹过我吹过的风”的人。 这小校友,也不知道是哪届的…… 秀儿的钢笔,看起来保管得很好。 钱亦文忍不住回看了一眼,那姑娘早嫣然一笑,转身又回去接着擦她的锅台了。 “二舅,她是谁呀?”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钱亦文问道。 “你说秀儿?她是你二舅妈的外甥女儿。” 钱亦文看着笔记本上的获奖赠言,又问:“看样子,她这书念的不错呀!” 二舅说道:“念的再好,能有啥用? “耽误了那么多年工夫,还不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着?” 钱亦文问道:“书念得好,找个工作咋还犯愁呢?” “咋就好找?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二舅思忖一番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就那么点随身带的好处,还舍不出来……” 接着,又感慨道:“可怜了这本分的孩子了……”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家里,很穷吗?” “穷?嗯,那是真穷……” “穷成啥样啊?” 二舅说道:“穷成啥样?怕是你没见过!” 钱亦文想了想,再穷,也不过家徒四壁吧? 当下,看着二舅,等着他的下文。 二舅接着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别人穷,家里好歹得有铺炕吧? ”秀儿,穷得连个家都没有……” “没有亲人?” “嗯,孤儿。上学的钱,都是敬老院给出的……” “敬老院?咋还管这事儿呢?” “青峰山没有专门的地方收留她,不指着敬老院,指着哪儿?” 钱亦文随手翻了翻笔记本,带着青春气息的豪言壮语,在清秀字体的点缀下,满满溢出。 这,是一个被压在生存和尊严之下的可贵人才! 之所以可贵,也许并不是她书念得好,而是宁肯忍受贫穷,也不肯舍去她那点随身带的东西…… 和二舅转了一圈,钱亦文写了半张纸。 看内容,又够柳敬言喝一壶的了。 回到屋里,二舅妈和秀儿已经做好了饭。 一边大口扒拉着饭,钱亦文一边对二舅说道:“二舅,原来和你一起经管鹿的那些人,还能找回来了吗?” 二舅说道:“早都说不上在哪儿扎根了。 “再说,就算找着了,谁还能愿意回来?那不是虎吗?” 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看来,得另招了……” 二舅一听,担心起来:“又要像以前一样,好几个人一块儿管鹿?” “嗯。初步打算是还得两三个人。”钱亦文答道。 “那要是人多了,给我涨那四块钱,是不是又得抽回去?” “不能。”钱亦文笑着说道,“到时候你还得是他们领导呢,多拿几块钱,不很正常吗?” 想了想,钱亦文又给二舅满了杯酒,说道:“可有一样啊,以后这早晚各打扫一遍,可是得坚持啊!” “反正人多,你说咋整就咋整呗。”工资不变,还添了人手,二舅对别的不在乎。 说实话,二舅可不像老秧子那么懒,一有空儿就想躺会儿。 只是,那点活儿,干与不干是一样的,还有那勤快的必要吗? 听了钱亦文和二舅的对话,二舅妈突然犯起了核计。 老太太问钱亦文:“外甥女婿,这招人的事儿,也归你管?” “二舅妈,归我管。” “那你看……”二舅妈指了指秀儿,“这孩子中不?” “啊?”钱亦文说道,“知识青年,干这活儿,不屈才了吗?” 第192章 “啥知识青年,先有个地方住,能自己先养活自己再说吧……” “行,二舅妈说了,那就让她来吧。” 转对秀儿说道:“那你就跟二舅一起先干他这一摊子事儿吧。 “等有合适你干的,我再给你调整。” 说完了,把钢笔和笔记本还给了秀儿:“不然,可惜了你这份大心胸……” 秀儿接过笔和本,心知自己写在本子上的那些话,是被钱亦文都给看到了。 一朵红霞,在小脸上漫散开来。 低声说道:“姐夫,我瞎划拉的,有啥心胸……” 钱亦文大大咧咧说道:“这份心胸,够可以的了。 “你就好好表现,姐夫不会亏待了你!” 钱亦文匆匆吃完了饭,一抹嘴,起身就走。 “又干啥去?”四叔问道。 “先找镇长,再去找老边……” “这是跑热蹄儿啦……刹不住闸了……”二大爷幽幽说道。 …… “四个瓦匠……除锈剂……油漆……大门……场牌……” 柳敬言拿着钱亦文从秀儿笔记本上扯下的那页纸,皱着眉头念道。 “场牌……山上不是有吗?”放下纸条,柳敬言问道。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得重整一个了。 “原来那个,朽得不行了,烧火都不见得能起大火苗子……” “行!”柳敬言说道,“那你上吉春定一个吧。” “大门?你瞅瞅……”柳敬言一指窗外,“咱这镇政府,都这样子,上哪儿给你整大门去?” 钱亦文往外一看,别说大门,就连那两根作为门桩的水泥柱子,都是歪的。 有一根,更是过分到连上边的圆球都没了。 “那……别的都没问题吧?”钱亦文问道。 “要人,要点材料,都行……”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大门的事儿,我自己去想办法吧。” “嗯,那你费心了……明天,多烧几锅水,人多……” “多少人呐?我得准备点饭吧?” “开水备足就行了。青峰山鹿场,没那么大的饭锅……” 吉春县。 钱亦文又来到了老边烧锅。 诚如二大爷所言,跑热蹄儿了…… 真刹不住了! 老边听了钱亦文的来意后,磕了磕烟锅子,说道:“明天?咋这么急?” 钱亦文说道:“边叔,过几天有个重要的活动,得早点把酒坊复工。 “你不在,我怕他们弄不好。” 老边琢磨了一下,说道:“几点到?” “边叔,我来接你,你就在酒坊等着就行。” 看着钱亦文匆匆离去的背影,老边在嘀咕了一句:“青峰山,真有救了?” 钱亦文又去和老场长定了点药后,就急匆匆地跑回了三合堡。 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叫停了安大门的工作,把个肖队长给搞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安上半扇了……”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有门桩子,大门啥时候安都行。 “就着这卖门的车还没走,把这两扇铁大门给我送到青峰山鹿场去。” 夜里,钱亦文总算是稳当了一会儿。 脱鞋上炕,默默把儿子搂进了被窝里…… 英子看着一脸疲惫的钱亦文,轻声问道:“那边整咋样了?” “明天,青峰山镇给出人,应该是一天能收拾出来。” 英子说道:“能出多少人啊?一天就收拾出来了? “我听爸说,那院子里的草全割下来,都够苫三间房子的了。” 苫房,是技术活儿。谷草、稻草被有序铺在屋顶,防雨且保暖。最好的材料,是河套里打的专用苫房草…… 钱亦文一听,扑哧一声,乐了。 这老丈人说话也太能玄乎了。 “媳妇儿,他们镇子上民兵训练呢,怎么着还不得个三四十人哪?” “那还行。”英子说道,“用不用我跟你去?” 钱亦文说道:“你可拉倒吧!挺大个肚子,你去了我还得经管你…… “再让鹿给你顶着,那可窝囊了。” 第193章 钱多抬起头来问道:“爸……爸……啥是鹿?” “鹿?”钱亦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随口说了一句,“鹿就是道儿,走的那个道儿……” “噢……”钱多深信不疑。 小孩子并没有过多去想“道儿”怎么能顶人,反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儿来。 “爸……你今天咋没往我奶那屋撵我呢?” 钱亦文朝着英子望了一眼,爱抚着钱多的小脑袋瓜:“爸稀罕你呀……” “那你以前不稀罕我呀?” “以前?以前……以前也稀罕哪!” “那你还天天撵我?” 钱亦文照着钱多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爸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有点撵不动了!” 英子在一旁忍了忍笑,叭嗒一声灭了灯:“睡觉……” …… 大清早,钱亦文骑着摩托就出发了。 接了老边头儿,驮着两袋子药,行驶在去往鹿场的山路上。 走着走着,钱亦文发觉了不对劲儿。 这道儿,怎么比原来平整了许多? 原来的沟沟坎坎,都被推平了。 走不多远,明白了。 原来是一台东方红802,带着大铲,正冒着青烟在路上哼哼呢。 那年月,这玩意儿一个大队才一台。翻地、平道、推雪,都指着它。出门干活儿的时候,自己背一桶油…… 钱亦文心一乐,按了两下喇叭。 一者,向辛勤的劳动者致敬! 二者,嘀嘀!哥要过去…… 大拖拉机哼哼呀呀的,依然走在路走间,铲起的土面子四散飞扬。 钱亦文又嘀嘀了两声,拖拉机还是没反应。 老边见了,气哼哼地说道:“你这年轻人可真是好脾气。 “你停下,我下去收拾收拾他去!” 老边的话,把钱亦文给逗笑了。 他转头对老边说道:“边叔儿啊,人家给咱们干活儿呢,你收拾人家干啥呀?” “给咱们干活儿?”老边有点懵。 这大链轨拖拉机,听说老费油了,行走时都得自己背个360斤的大桶装柴油呢。 为了支援家业生产,一个村才给配一台。 除了耙地以后,就是修像水库那样的大工程,还能给你干活儿? 跟在后边吃了半天的灰土,拖拉机驾驶员终于回了个头儿。 见有人跟在后边,赶忙闪到了一边。 钱亦文这才得空跑到了拖拉机的前边。 支好了摩托车,钱亦文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面子,一边朝着拖拉机走去。 吓得驾驶员“叭嗒、叭嗒”两下,驾驶室两边的门,迅速地就锁上了。 好家伙,一个燕青,骑着赤兔马,驮了个鲁智深,这是来找茬儿来了! 钱亦文看出了驾驶员的心思,挎包里掏出一盒烟来,大声喊道:“我是青峰山鹿场的人。听我说……谢谢你……” 说完了,把烟放在链轨上,冲驾驶员微笑着摆摆手,走了。 回头看,驾驶员还懵在车里不敢动弹呢,也不知道接没接收到他的问候。 跑出去老远,钱亦文才从后视镜里看到驾驶员探手把烟拿走。 “这是哪儿给出的拖拉机呀?”老边问道。 钱亦文大声说道:“边叔,柳场长给出的。” 老边说道:“这个新场长,看来还行啊。” 钱亦文笑了笑,没言语。 行不行的,得走两步才能知道…… 青峰山鹿场。 院子里,二舅妈和秀儿正站在那儿,看着工人们安装大铁门。 二舅妈的脸上,满满地带着笑意。 原来的木头大门坏了之后,就被她一点儿一点儿的拆了烧火了。 打那儿以后,鹿场的大门,就成了哑口…… 看着老钱家的大门安到了青峰山鹿场,二舅一边抽着烟,一边眯眼对二舅妈说道:“这鹿场啊,看来早晚是得换姓喽……” 第194章 二大爷和四叔见了钱亦文,走了过来。 四叔把钱亦文拽到一边,问道:“侄小子,这玩意儿你整这儿来干啥? “到时候咱要是不干了,还能让你拿回去了吗?” 钱亦文笑着说道:“二大爷,是一个铁大门值钱,还是一个鹿场值钱?” “这还用问?”二大爷气得一拧打,“使脚趾盖儿都他妈能算明白的事儿……” “那你俩还心疼一个大门干啥?”钱亦文笑着说道。 回头,叫过正在看热闹的秀儿:“秀儿,你帮二舅妈把能收拾出来的碗、杯子,都收拾出来。 “多准备点柴禾,烧上几锅开水。” 说着话,一包猴王茉莉花茶和一条烟,递了过去,接着说道:“一会儿,把桌子就摆到院子里吧。” 一代神茶,许多人记忆中的味道。只是,落没了…… 二舅妈说道:“大风小嚎的,全是土面子,往院子里摆桌子干啥呀?” 钱亦文说道:“屋子小,磨不开身……” 二舅妈说道:“是要张跟头打把式咋地,那么大个屋,还磨不开身?” “二舅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秀儿拉着二舅妈,一边朝屋里走,一边小声说道:“老姨,领导吩咐了,干就完了…… “领导肯定是心里有谱,不然能让咱们这么做吗?” 二舅妈回头看了一眼正朝酒坊走去的钱亦文,撇了撇嘴:“啥领导! “自己家的姑爷,哪来的那么多说道儿?” 酒坊门前,老边头倒背着手,抬头看看着门上边的几个字,端详了许久。 看着落款儿那几个已经模糊成一片的小字,老头儿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这字究竟是谁写的了,于是,又添伤感。 老边对钱亦文说道:“可别小看了这几个字儿,这可是当年县长跑到省里求人给写的呢。 “听说,写字儿的,还是什么大书法家呢。 “就连县长找他写字,都得给人家小费呢。” 钱亦文笑道:“边叔,那不叫小费,叫润笔。 “收小费的,那是门童……” 钱亦文说道:“边叔儿,等咱们都支起来的,把这门脸重新弄一下,还找那位书法家来写这四个字……” 老边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进了作坊。 烧锅前,老边说道:“你要信我话,别怕费事,把这几口锅,都再起两层砖。 “这么低不行,压酒头!” 钱亦文叫过四叔,对老边说道:“边叔儿,这是我亲四叔。要咋整,你就和他说就行。” 老边斜了钱武一眼,问道:“你是瓦匠?” 钱武说道:“半个瓦匠。” 老边乜斜了四叔一眼,拿烟锅子敲了敲锅台:“半拉子呀? “几十印的大锅台,好几个,都整完了,得几个好瓦匠工…… “你个二把刀,够你干几天的了!” 钱亦文说道:“边叔儿,咱有四个瓦匠,还没到呢。” 老边倒背着手,四处转悠着挑毛病的时候,四叔悄悄问钱亦文:“这个大胡子,就是那个酒把头?” “嗯,是……” “那个带色儿的酒,就是他烧出来的?” “是!” “能耐人儿!”四叔一挑大拇指,“长相也好!你瞅人家那胡子,跟扎枪头似的!” 四叔没服过谁,但是人家这酒,那要是不服,可真不行。 钱亦文心一乐,难得四叔被埋汰了竟然没还嘴儿。 这俩人要是谁瞅谁都不顺眼,那这一天可就热闹了…… 说着话,802拖拉机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路推起阵阵黄浪,向着青峰山鹿场的大门开了过来。 拖拉机的后边,远远跟着一辆大汽车。 汽车上,拉了一车戴着绿军帽的人! “秀儿,水开了吗?”钱亦文大声朝屋里喊道。 “开啦!” 脆生生一声应答,秀儿拎着两个竹套子暖壶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195章 竹蔑子编成的壶套,大概现在是看不到了…… 目光所及,正赶上那些民兵从车上纷纷跳下。 秀儿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自打出了学校门,还头一回看见这么大群活力四射的那啥呢…… 倒茶、敬烟,一句句“辛苦啦”,刘文秀开始热情地招呼起来。 甜甜的小声儿,听得一群大小伙子的心,莫名躁动。 很多人都开始各自在心里埋怨领队:怎么还不开始,这劲儿都攒得足足的了! 这要是不干点啥,一会儿还不得溃坝呀? 一个领队模样的人问了一句:“哪位是钱同志?” 钱亦文微笑上前,一根烟递上:“同志,辛苦你们了,我姓钱……” 领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钱亦文,心中暗想:这,就是副镇长让我“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人? 啥级别呀,连我这副部长都得听他管? 领队心里犯着核计,嘴上不敢怠慢:“钱同志啊,柳副镇长说,这里有新历史时期的艰巨任务,让我们来完成一下。 “还说是人到了之后,都听你指挥。 “具体咋干,你给同志们说说吧。” 说完后,一只手轻轻挡回钱亦文递过的烟:“谢谢!整不了这玩意儿……” 钱亦文笑着说道:“柳镇长说是要彻底整治一下环境,恢复到当年初建时的样子…… “这可得费不少工夫,可得让同志们受累了!” 人武部副部长正了正军帽,说道:“客气啥,都是为社会做贡献。要干啥,你就说吧!” 钱亦文回身喊过二舅:“二舅,你把当年的状况和这位同志说一下吧……”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活儿干了多少不说,二舅妈烧开水的锅,就一直没闲着。 秀儿手里的暖壶,也换成了一把容量更大的大铝壶。 也不知道这些小伙子是渴成啥样,反正那搪瓷缸子,在秀儿的眼前,就没断过…… 看看临近了中午,钱亦文对秀儿说道:“秀儿,这活我来吧,你跟二舅妈做两锅汤,准备点咸菜。 “这么卖力气帮咱们干活,咱不能让人家干噎大饼子。” 秀儿回屋后,钱亦文一边看着一车车的荒草和垃圾被运出院外,一边琢磨开了。 咋我一坐这儿就没人来了呢? 是我犯点啥?还是秀儿会点啥? 领队拿着茶缸子来倒水了。 钱亦文急忙起身,恭敬地给领队倒完水后,两盒烟顺手揣进了他的兜儿里。 领队一乍膀儿,刚要说话,见有人来倒水,又憋了回去。 老边在酒坊里指挥着四个半瓦匠加高锅台。 看着院里院外热火朝天的景象,老边头儿一边抽烟一边琢磨着。 热闹劲儿,倒是有了,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远山如黛,暮色初陈。 钱亦文在青峰山鹿场整洁的大院子里,盘腿向斜阳,心情无比舒畅。 青峰山的夕阳,很美好…… 夕阳下,事业的第一批助力者,披着金光,活跃在钱亦文的眼底。 小饭桌旁—— 技术部的老边头儿,端起两杯酒,认真仔细地对比着口感。眉宇之间,凝结着满满的责任感…… 生产部的二舅,和副职二舅妈在研究每天两次打扫鹿圈的具体时间…… 仓管部的老秧子,正拿抹布沾了酒,在擦那几把锈迹斑斑的大钥匙。这玩意儿,以后得上心经管了…… 管账的孙先生,盯着桌子,坐等开饭…… 来自相关部门的二大爷和四叔,正低声讨论着:这可真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 公关部的秀儿,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家常凉拌菜,正忙着摆开碗筷。 第196章 钱亦文微笑点头:你看,四梁八柱,这不就齐了吗? 一切收拾好后,秀儿直起腰来,响脆脆喊道:“姐夫,吃饭啦!” 钱亦文起身,坐到桌旁,逐一给大家倒酒。 “你咋不来点儿?”二舅问道。 钱亦文说道:“你们老哥几个多喝点,我就不喝了。 “一会还得送边叔回去,天黑了,喝酒不安全。” 两杯酒下肚儿,二舅兴奋地说道:“到底是人多,这大半天儿的工夫,拉出去七八车破烂去。 “我还以为这破院子这辈子就那样了呢,没成想这一收拾,还真看出点当年的样子了……” 老秧子也欣喜地说道:“这回妥啦!走道儿再也不怕绊脚卡跟头了……” 环顾四周整洁的环境,钱亦文小声自语道:“好像还差点啥呢?” 四叔听了,说道:“这还能差啥?这不比没收拾之前强多了?” 钱亦文没搭腔,默默端起秀儿递过来的饭,使劲扒拉了一大口。 “姐夫……”秀儿犹豫了几次,终于开口,“姐夫,我看还有挺多事儿得办。” 钱亦文停止了咀嚼的动作,问道:“啥事?你说!” 秀儿说道:“第一,这么大个场子,做起来以后,随时都有财物进出,得早做明细。 “以前没多少进出,也就算了,以后没有本台帐,怕是不行……” 钱亦文回头问那个收款的:“以前没账吗?” 老孙说道:“有,也就是记记进多少粮食、卖多少酒,再记记工人工资……” 秀儿说道:“你看,这太笼统了。以后进出多了,那就得有细账了……” 钱亦文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含糊应答了一声。 有第一,肯定还得有第二。 姐夫在线等待中…… 秀儿接着说道:“第二,干净是干净了,但得保持下去。 “不然,过几天又是苍蝇蚊子满天飞了。 “还是整体消消毒吧,然后把那个贮粪池子再往远挪挪。” “挪多远?”钱亦文问道。 “起码……起码得二里地远吧。” 嗯!污染物距离场地一千米以外,符合行业标准了。 “那天天都得跑出那么老远倒粪去?”二舅为突然间产生的额外体力支出感到不解。 现在,好歹是把那些粪球子都收拾出来了,以前就在圈里堆着,不也那么着了吗? “姨夫,不用你,我推!”秀儿说道。 二舅干笑一声,说道:“瞅你这小身板儿吧! “一个小姑娘景儿,哪能让你干这埋汰活。” “第三呢?”等了一会,见秀儿没有了下文,钱亦文忍不住抬头问道。 秀儿说道:“第三,我看得收拾出几间干净点的屋子来。 “万一来个客人,也好招待人家。 “就算人家不在山上住下来,你接待客人,也总得有一个舒服点的环境吧?” 秀儿抿抿嘴,接着说道:“还有…… “姐夫家离得远,有时候回不去,也得有个地方住。” 嗯,这小姨子,办公室主任的材料啊! “好,就按你说的办!”钱亦文爽快答应下来,然后又说道,“这些,就由你来办吧。” “行!”秀儿答应得更加爽快。 二舅妈一旁插话道:“这些事儿,你行吗?那管账可不是小事儿啊……” “老姨,我那几年书,白念啦?” 钱亦文瞟了一眼信心满满的秀儿,说道:“账本,我明天给你买回来。 “消毒得用啥药?你写下来,明天我一块儿买。” 秀儿说道:“消毒用啥药?我也不知道……” 嗯,领导层,决策就够了。 具体的事儿,交给下面的去做好了! 钱亦文说道:“那明天我买的时候问问吧。” 钱亦文饱足地放下饭碗,对老边说道:“边叔儿,你慢慢喝,不着急,我等着你。” 为了不让老边着急,钱亦文信步闲庭,开始四处转悠起来。 第197章 鹿圈前,没了那些杂物,略显冷清。 几头年长的鹿,在自己曾经熟悉的领地里这闻闻,那看看。 显然,它们对于溜光的圈舍有点不太适应,更对自己特意留下的气味被水冲走了,不太满意。 一头小鹿,怯生生地看着他。 钱亦文拿起一穗瞎苞米,逗引着小鹿。 小鹿嘴里馋着钱亦文手里的食物,心里却怕着。 亦步亦趋走近,快速啃一口,又跑到一边。 一边嚼着,一边又盯紧了他手里的苞米穗子。 如此反复…… 钱亦文想,听说,小孩子从小接触宠物,会有利于身心健康。 得嘞!这个,就当是儿子钱多的第一个宠物吧。 宠物,合该有个名字。 想了半天,钱亦文灵光一现,就叫“钱更多”吧! 今天,是王秉春要来鹿场的日子。 大清早,钱亦文辞别了家人,往青峰山赶去。 这些天,总是来回跑,李长丰便把摩托放在他这儿了。 也亏了有这东西,不然的话,他就得一直住在山上了。 走到平安供销社的时候,钱亦文看见门口停着一辆摩托车。 往屋里一看,果然董树果正趴在柜台上献殷勤呢。 没出息的东西!嘿嘿,整他两句去。 见钱亦文进屋,四凤子急忙给钱亦文搬了个凳子。 钱亦文撇着嘴开始埋汰起董树果来:“我说树果啊,你这是调商业系统上班来了? “是觉得那清水衙门太素,没这边汤儿混吗?” 四凤子听了钱亦文的话,把脸扭一边儿去了。 董树果瞄了一眼四周,怼了钱亦文一下,小声说道:“姐夫,一屋子人呢,别啥都说。” 钱亦文四顾之后,小声问四凤子:“你们那个大双眼皮子呢?” “你说李瑞玲啊?”四凤子说道,“人家上县里买东西了。马上要结婚了,这几天都不能来了。” 要结婚了?忙活得挺快呀。 钱亦文看了眼门外的摩托车,笑嘻嘻和董树果说道:“你们校长这摩托,咋成你的了,说骑你就给骑出来。” 董树果说道:“姐夫,这玩意儿是我们校长他儿子原来骑的。 “人家去城里了,换新的了,就扔给他了。 “我们校长看我有心思要买,就随我便了……” 钱亦文笑道:“那你倒是想不想买呀? “别再骑个一溜十三遭,最后不买,不耽误人家卖了吗?” “唉……”董树果一声叹息后,接着说道,“老头儿不让买,说是这么个东西就得把彩礼钱花出大半儿去,不值。” 钱亦文看了看四凤子,坏笑着说道:“那可真不行,因为这么个玩意儿,耽误娶媳妇儿,那得多少人跟着着急呀!” 耿秋凤一旁低着头说道:“谁要你的彩礼?我爸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 钱亦文一惊一乍地说道:“呀!那要是不用彩礼,我看这摩托就买得!” 接着,又正色对董树果说道:“老头儿那,用不用姐夫给你做做思想工作去?” “那可太好了!”董树果喜形于色,接着又发起愁来,“那老脑筋,你能说得动他?” 钱亦文说道:“人家都不要彩礼了,留那钱干啥? “这以后媳妇儿一进门,四口人,三个铁饭碗,还差那点儿钱了? “实在不行,姐夫给你出二百!” 董树果正要对姐夫的敞亮表达敬意,一旁的耿秋凤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不行!” “咋不行了?” 耿秋凤怼了董树果一下,说道:“你虎啊,要买咱自己买,不用他钱! “你一天就去四个地方,你家、我家、学校和供销社,能骑几回? “你让他占股了,那这摩托不成了给他预备的?” 第198章 董树果撇撇嘴说道:“不能!就出二百块钱,我一个月让他摸一回就不错了。” 耿秋凤一指门外李长丰的摩托:“你可拉倒吧! “你看看,那摩托还是外人的呢,他都多少天没给人送回去了? “这要是你有了,他要是一个月能让你摸一回,就算不错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商业系统的小舅子媳妇儿,事儿摆弄得明白呀! 这顾起家来,是真不给他这个大姑姐夫面子呀! 闹了一会儿,耿秋凤问道:“姐夫,你这是要上哪去呀?” “上青峰山,鹿场今天有一拨重要客人要来。” 董树果吃惊地说道:“老头儿天天念叨,说怕你冒虎气,你还真把鹿场给承包了?” 钱亦文说道:“别说这话,我就是鹿场的一个临时工……” “明白……”董树果说道,“那我一会儿也跟你一块儿去看看。” “我也去!”耿秋凤说道,“还没看过鹿呢!” “你这能离开吗?李瑞玲不在,你再走了……” “没事,我上后屋找人替我。”耿秋凤说完了,自顾向后屋走去。 “这是一会儿也不想离开呀!”钱亦文幽幽说道。 吉春县东门外。 约定地点,钱亦文和李长丰接到了王秉春夫妇,往车里一看,还有两个人,没见过。 王秉春说道:“老弟,给你介绍两个新朋友…… “这个,是燕京的彭大春儿……这个,是羊城的刘小飞……” 钱亦文赶紧上前,一一握手。 这个老王,还真是个办事儿人。 一个电话过去,说让他带几个托儿来,还真就带来了,而且还是真托儿…… 寒暄过后,二人重又坐回了车里。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王哥,我们场长,喜欢听几句好话,再加上又有个副镇长的担子在肩上,待会儿见了面——” “哎呀,哥懂……”王秉春一拍钱亦文肩膀,说道,“人家是官,咱们是民,说话顺着点儿,不就行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王哥就是明事理儿……” 说着话,刘丹凤从车里走了出来,对钱亦文说道:“弟妹咋没来呢?” 钱亦文说道:“嫂子,她听说你来了,是想要来了。 “可是孩子都七八个月了,不敢折腾她了。” “嗯,也是。”刘丹凤说道,“要是有个车,就没事儿了。坐那摩托,是不把握。” 一行人赶到青峰山镇政府的时候,柳敬言已经扣好了新中山装上的所有扣子。 就连风纪扣儿都扣好了,正站在院子里等着呢。 过去,是要把扣子都系上的,为显庄重,还要系好风纪扣。现在,反过来了,能不系的,统统不系…… 自打到任以来,这个副镇长兼青峰山鹿场的场长,倒并不是第一次接见重要客人。 只是,之前来的,都是上级领导。 不是视察工作,就是指导工作。 守着一个烂摊子,他连汇报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生怕说错一句话。 今天,可不一样,这可是新形势下他迈出的第一步,哪能不重视? 两辆摩托车和一辆小轿车进院后,柳副镇长整整衣襟,堆起笑容,缓步向前。 钱亦文一一给柳敬言介绍着:“柳镇长,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起过的王老板,王秉春,我好大哥……” “这位,是燕京的彭老板,彭大春……” “这位,是来自羊城的刘老板,刘小飞……” “这位,是咱们县药材公司的采购股长,李长丰……噢,你们见过面。” 柳副镇长上前一一握手,口中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辛苦啦! “代表青峰山的父老,欢迎你们哪!” 钱亦文的目光扫过刘丹凤,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柳镇长,这位,是淞江日报的记者——刘丹凤女士……” 第199章 年轻的镇长赶紧趋步向前,双手伸出:“记者同志,辛苦辛苦……” 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想:这事儿,有这么大吗? 本来,刘丹凤正在旁边四处观望呢,突然被介绍出来,而且身份居然不是“王老板的爱人”…… 这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但钱亦文的话,已经铺垫到那儿了,她也只好顺着往下说了:“柳场长,听小钱说咱们鹿场搞得有声有色的,就跟着一块儿来看看。” 一边和柳敬言握手,一边又说道:“你看我这也不会说个话儿,应该叫柳镇长才对嘛。” “您随意,您随意!”柳敬言一脸谦恭,腰也不自觉地弯了下来,“欢迎记者同志多多指导……” 柳敬言一边客套着,一边扫了一眼神态自若的钱亦文。 这个钱老板,这是下了多大的本啊? 要说请个吉春报社的人来站站台,他还多少有点把握。 但要说到淞江日报这样的大报请个记者来……想都不敢想! 可是你看,人家居然请来了。 “王老板,记者同志,咱屋里坐坐?”柳敬言说道。 王秉春没挪步子,对柳敬言说道:“柳镇长,咱还是直接去鹿场吧。 “一想到马上能呼吸到山里的新鲜空气,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王秉春对一个镇政府,可真是提不起啥兴致来。 他还是希望能够尽早看到鹿场,这样,才安心。 坐在书记去县里开会都没开走的212吉普车里,柳敬言的心,一直悬着。 那天,那些民兵回来以后,他来了一趟,看着鹿场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倒也还看得过去了。 只是,这些可都是大地方来的人,咱自己认为的好,在人家那儿,能被认可吗? 眼下,只求他们不要太挑剔,也就是了。 只是,车子开进闪着银光的铁大门时,门上高悬着的“青峰山鹿场”五个大字,点亮了他的眼睛。 这是啥时候挂上去的呢?我来的时候没有啊? “哎哟,老弟呀,你这鹿场还真是不小啊!”王秉春下了车,四处看着,“收拾得还挺干净的。” 钱亦文一听,赶忙说道:“王哥,有柳镇长天天督促着我们,也不敢偷懒啊!” 柳敬言听了,嘿嘿一笑,内心里,滋味翻涌。 “兄弟,酒坊在哪儿?”王秉春道出最关心的问题。 刘文秀在旁边微笑说道:“几位领导、老板,远道而来,还是先到会客室喝杯茶吧。 “待会儿我再带大家四处转转。” 会客室?柳敬言又懵了…… 搭眼一看,喂鹿老头儿放工具和杂物的那两间小房,门上可不就挂着“会客室”的牌子吗? 房子有点破,将就着用吧,总比没有强…… 那块小木头板子上,新写的毛笔字儿,还挺好看,颇有颜柳之风。 屋里,陈设简单,但打扫得很是干净。 几张长条椅子,虽然坐上去有点吱吱扭扭的,但崭新的白花旗套子,倒也说得过去。 刘文秀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柳镇长听说各位要来,特意让我们准备了点礼品。 “东西不多,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柳镇长真是太客气了……”王秉春一边客气着,一边瞄了一眼窗台上整齐摆放着的一溜牛皮纸袋子。 装的啥玩意儿?要是没几瓶鹿茸人参酒,那可就没啥意思了…… “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柳敬言客气着,但表情尴尬。 那些礼物,根本就不是他准备的呀…… 他的心里,也在猜想着:自己到底应该送人家点什么东西好呢? “秀儿,把柳镇长准备的礼物,给王老板拿来看看。”钱亦文说道。 第200章 十个牛皮纸袋子,是秀儿连夜糊出来的。 上面简简单单印着的“青峰山鹿场”几个字,也是钱亦文拿土豆子抠的印章,自己印上去的。 鲜红的印泥,还没干透。 十瓶酒,一包鹿茸片…… 还有两根园参,装在大红色的盒子里,看起来很有档次的样子。 这些东西,都是能让王秉春乐开花的东西,尤其是那十瓶酒…… 连夜糊的,质量不算太好…… 半盏茶的工夫,王秉春就按捺不住了。急着要看酒坊,领先走出了会客室。 一见客人向酒坊走去,秀儿轻咳了两声,内心忐忑地上岗了…… “各位领导,青峰山鹿场,创建于1973年12月29日,是一家集梅花鹿养殖、药材种植和养生酒生产为一体的综合性国有企业,自创办以来——” 秀儿一边带着大家往酒坊走,一边把对着老姨、老姨父练了半宿的词儿,流利地展现出来。 “这么多年了?难怪能沉淀出这么好的东西……”王秉春感慨着。 “嗯……”刘文秀开始了现挂,“几届领导都对鹿场很是关注,尤其是柳镇长接手以后,鹿场更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 这番话,本来是顶极高的帽子。 不过,柳敬言听起来,却总觉得有点心肝脾肺肾都虚…… 酒坊门前,王秉春停住脚步,回头说道:“我看哪,青峰山以后能有大发展! “有这么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又有这么能跟得上形势的商人,想发展不起来,都难!” “借您吉言!”钱亦文听了,忙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王老板,屋里看看。” 这人,话有点太密了哈,后边还有柳敬言呢…… 酒坊里,热气腾腾。 十几个壮汉,打着赤膊,正在出糟。 伴着热气飘散出来的浓浓味道,就连不喝酒的记者同志,都觉得入鼻香甜,沁人心脾。 “这味儿!正宗!”王秉春倒背双手,在门口大口呼吸着。 “王哥,轻点……一会儿整醉了,吃饭的时候还咋喝酒啊?”钱亦文笑道。 “哈哈哈……”一旁的李长丰哈哈大笑,“咋的还不是个醉,这么醉还省菜了。你划算!” 秀儿一指正在指挥着大家干活的老边,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吉春著名的酒把头——边师傅。 “边师傅一家四代,把‘边家烧锅’的老字号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了。 “可以说,没有边师傅的三年泥窖陈酒,就没有这入口醇香的青峰山鹿茸人参酒……” 老边的头上,缠着一条手巾,赤着上身,黝黑的皮肤闪着光亮。 刘文秀的介绍,虽是声情并茂,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他的眼里,没有镇长,也没有老板,更没有报社记者,甚至连钱亦文都没有。 严把每一道工序,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儿,才是他应尽的本分。 可以说,一个老把头该有的精气神,都被他给体现出来了。 那边,十几个戴着白帽子的工人,正守着几口大缸,在灌装着成品酒。 四叔戴着一个看不清字的红袖标,正认真地检查着成品…… 一副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老花镜,卡在四叔的鼻梁上。 从他那不时抽动的鼻子上看得出来,他挺难受…… 四叔这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让钱亦文大为感动! 这质检员,可真是……可真是演得好! 从酒坊出来,一行人在秀儿娓娓的讲解声中,随着她的引导走向鹿舍。 鹿舍虽是经过了消毒,就在刚刚,也有人把粪便都清理干净了,但气味儿依然酸爽。 第201章 一行人一边听着秀儿的介绍,一边远远看着。 秀儿的词儿没了之后,钱亦文接着说道:“里边是产棚,前两天听兽医说,有要生产的小鹿,正好我们过去看看。” 走了没几步,身着白大褂的二舅,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 扫了一眼众人后,对钱亦文说道:“里边我看就别去了吧。 “那边是产棚,人太多,母鹿受了惊吓,容易流产……” “啊?”钱亦文大声说道,“还有这一说?咱们小点声,不出动静不就行了吗?” 王秉春听了,双臂一伸,众人都停住了脚步。 “哪有生孩子还找来一帮人看的?这也看了不少了,就行了,往回走吧。” “好……”钱亦文冲着二舅微笑着点了点头。 青峰山演艺公司,可以挂牌了! 其实,那几十头鹿,早在前两天,就被几个老头用尽了一切办法,连哄带骗地给归置到最边儿上的这一排鹿舍里了。 再往里走…… 再往里走,可都是闲置房…… “老弟呀,这咋收拾这么干净呢?一个粪蛋子都看不着!”王秉春感慨着。 “哈哈……也不知道王哥想看这个呀,早知道给你留几个呀。” 钱亦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门说道:“王哥实在有雅兴,顺着这个门出去,一公里外就是贮粪池子……” “啊?得送出去一公里?”王秉春颇感讶异。 “那是!离着酒坊这么近,要是不及时清理,那不造成环境污染了吗?”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柳敬言,又接着说道:“再说,柳镇长盯得那叫一个紧,说不上啥时候就偷着来看一眼。 “让他看出一点埋汰来,那可就不是扣点工资的事了……” “嗯……是得这样……”王秉春点头,表示赞同。 一旁的柳敬言,干笑了几声。 天虽没到中午,但柳副镇长总觉得脚底板子莫名发烫,多少有点站不住脚儿了。 半天插不上一句话,这让习惯了发言的领导同志,憋得难受。 虽然,钱亦文会时不时地往他身上撒一把金粉,帮他找到存在感。 可越是这样,就让他越觉得不自在。 眼前的这一切,哪样和他有关? 除了派了一车人来,还有调用了一台推土机修了修路之外,剩下的,他想不起来了…… 而眼前的这群人,看起来,都比他和钱亦文更熟。 就连平时看起来姿态高高的记者同志,都一口一个兄弟地叫着,那叫一个热乎! 他甚至听到,记者同志竟然偷偷问了钱亦文一句:“孩子那身衣服合不合身? “要是不合身,可以拿回去换一下,是在熟人那里买的。” 你听听,连老钱家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人家给买的。 这……合着就我一个外人啊! 想了想,柳敬言对钱亦文说道:“小钱哪,我那边下午还有个会儿,客人们,你就代我好好招待一下吧。” 转对王秉春说道:“王老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官不大,一天事儿倒不少,也是身不由己。 “镇子里我得回去一趟。不能奉陪,大家别介意啊!” 王秉春说道:“柳镇长,说见外话了吧。 “有事你就去忙,有钱老弟陪着我们就行了。” 临走前,柳敬言把钱亦文拉到一边,说道:“好好招待一下。” 想了想又问道:“你拿啥招待?” 山上的清苦,他知道。 除了地里的那点小青菜,啥都没有。 八成,连个生芽子的土豆子都划拉不出来…… 钱亦文说道:“昨天,我二舅套了一只野鸡。 “我让二舅妈炖了几个大锅菜,再整点山野菜,加上老边的烧酒,就够了。” 第202章 柳敬言瞥了一眼刘丹凤后,对钱亦文正色说道:“这怎么行! “虽然人家也不是奔着吃喝来的,但面子上的事儿,怎么着也得过得去吧? “那老太太能整出啥味儿来?一会儿我让司机把食堂的大师傅给你送过来,顺便给你整点菜过来。” 钱亦文笑道:“柳镇长,他们也不能挑这个,就别麻烦了。” 柳敬言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事儿,你不懂…… “哪个客人,不都是说着‘不必客气’的话? “可是,你要当真,你可就傻了!” 钱亦文含笑点头:“嗯嗯……柳镇长说的是,那就麻烦你了。 “都是南方人,给他们整点咱们觉得最家常的就行。 “小河鱼河虾、大泥鳅、笨鸡蛋、大豆腐干豆腐……这些就挺好。” 柳敬言白了他一眼:“你这也太家常了! “书记那儿,好像是有些猴头,一会儿都给你拿来。 “吃剩下的,给人家带上。” 这东西,挺神奇的。一般打到一个之后,在对向的树上,还可以找到另一个…… 刚要转身,又小声叮嘱了一句:“记者面前,说话小心着点!” 钱亦文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这个记者,还真没那个闲心管闲事儿。 只是被我硬生生给推到了前台而已…… 柳敬言走后,大家放松了许多。 钱亦文更是如释重负。 毕竟,说话的时候只需考虑王秉春一个人,不必那么费心了。 过了没有一个小时,青峰山镇政府食堂的大厨,就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坐着212吉普车赶了过来。 要说这大厨,可是真不赖! 还没开始干活儿,就把一众妇女同志给支使得团团转。 二舅妈抱柴禾烧火; 耿秋凤收拾小鱼儿; 秀儿给野鸡拔毛…… 虽然大师傅这谱儿有点大,但手艺还真不错。 新宰的一只鹅,大铁锅里??得满院飘香,把大春儿和小飞勾得都离不开厨房了。 一锅里,连主食带下酒菜,都有了…… 一个劲儿地缠着大厨传授点技艺。 大厨一脸鄙夷:“你家有这么大的锅吗?” 小飞一听,当时没电了。 嘟囔了一句:“我家的厨房,都没你这个锅台大的啦!” 但厨房的味道再香,大厨手艺再高,却也吸引不了王秉春和李长丰。 且不说人家都是吃过见过的人,就凭眼前摆着的事儿,他们的心里能不知道哪头轻哪头重吗? 两人又拉着钱亦文,跑到了酒坊里。 酒溜子正在哗啦啦地向外淌着酒。 不疾不徐,轻快而有节律。 老边在几口锅旁留心查看着,不时接点酒出来,品品滋味。 李长丰见了,和王秉春打趣道:“王哥,赶明儿你也别倒腾药了,烧酒得了。 “你看这酒把头,都不用特意喝酒,天天尝酒就尝够了。” 王秉春看了眼老边,说道:“连个菜都没有,最起码兜儿里得揣两把花生米吧?” 说着话,二人各自拿了个小酒提,接了一点,开始品尝起来。 只是,这一口下去,把个王秉春直接给呛得满面通红,眼泪都下来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王秉春坐在门槛子上喘着粗气问老边:“这咋这么大的劲儿呢?” 老边撇了撇嘴,瞟了他一眼,说道:“酒头,那是谁都能享受得了的吗?” “师傅,这得有多少度?” “七十五度,最少!” 王秉春伸了伸舌头:“卧槽!这不是酒精吗?” 转头又问钱亦文:“咱就拿这个泡药?” 钱亦文笑道:“哪能用这个呢,那不把人给呛迷糊了吗? “再说,都用这酒头,咱也用不起呀!” 第203章 钱亦文一番讲解过后,王秉春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一锅酒的精华,都在这酒头上,越到最后,度数就会越低。 不然,为什么老酒友那么热衷于接酒溜儿子喝呢? 王秉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用陈酒。 “师傅,今天能出多少成品?”王秉春转到成品灌装区,问质检员四叔。 四叔推了推眼镜,看着王秉春模糊的大脸,说道:“四百瓶吧。多了没有……” 这玩意儿戴上,看谁谁头大…… “一百斤……”王秉春自顾念叨着,“好干啥的……” 回头又问钱亦文:“兄弟,一千瓶得多久能出来?” “王哥,明天吧。明天给你凑齐。” 王秉春稍一琢磨,说道:“那我今天不走了,等一天吧。 “这一千瓶,明天我雇车直接拉走。” 说完后,一指外面的大春儿和小飞:“回去后,就直接让他们去碰市场。” 钱亦文心中暗喜,这老哥的性子,和自己的经营思路正好匹配。 想到了就去做,要做就放开手脚,犹犹豫豫只会把机会留给别人。 一旁的李长丰,可是多少有点不是心思了。 这样一来,他的下线,不是全都得排在王秉春的后边了吗? 几个人正说着话,刘丹凤走了进来,从包里又掏出了两件衣服。 对钱亦文说道:“我寻思孩子都能在这儿呢,就找了两件我闺女小时候的衣服。 “你别嫌弃啊,一次都没上身呢。 “单位同事送的,也不知道孩子大小,买来就穿不了了。” 钱亦文接过衣服,忙着道谢:“嫂子,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嫌弃?” 这年月,拣个别人家孩子的剩儿,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吗? 王秉春听了二人的对话,问道:“你家离这儿多远?” “得有四十里吧?” “接来呗,这多热闹啊!”王秉春说道,“不是有个词叫什么‘通家之好’吗?你连老人一块儿接来!”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怀着孩子呢,不方便。你别瞎说话……” 王秉春一梗脖子:“妈呀!怀个孩子还得给做副担架呀? “我媳妇儿那时候,一直到孩子出生那天,还在干活儿呢。 “差点没把我儿子生到油菜地里!” 王秉春的话,把钱亦文给整懵了…… 他媳妇儿干农活?把孩子生在油菜地里? 这和刚才刘丹凤说的也对不上啊? 一个记者,怎么可能去干农活? 而且明明刘丹凤说的是女儿,王秉春怎么说的是儿子呢? 王秉春瞟了一眼刘丹凤,对钱亦文说道:“不是这个,是那个……那个……” 我靠!这怎么越说信息量越大了呢? 细一想,钱亦文明白了。 王秉春说的,应该是他的前妻。 前世,钱亦文和老王,生意上的来往挺多,但却没有关于家庭的交流。 钱亦文没有,没什么可说的,他也没问过老王家里的情况。 看来,前世自己要是也发现这鹿茸人参酒,老王也能想到和自己来个通家之好…… 遭受了一顿刘丹凤的白眼后,王秉春对钱亦文说道:“二十公里,才多远,坐车来回都用不上一个小时。” 说着话,不由分说地转头叫过大春儿:“大春儿,你开车,去把人接来。” 大春儿为难地说道:“哥,我也找不着道儿啊……” 钱亦文一见,显然是这老哥认真了,于是叫过秀儿来。 “秀儿,你去把四叔叫来,让四叔跟这位兄弟一起去吧。” 不一会,四叔戴着副老花镜,晃晃荡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找我干啥呀?”四叔晃了晃脑袋,问钱亦文。 第204章 王秉春眨了几下那双小眼睛,问钱亦文:“这是你四叔?” “啊!” “亲四叔?” “亲四叔。” 王秉春说道:“没……事儿了……” 转头,闭了闭眼睛,暗暗嘀咕了一句:这小子,也算是费心了! 亏得是家里人多,不然,他这出大戏还真是不好唱…… 饭前,英子带着钱多赶到了。 钱多的到来,使气氛活跃了很多。 面对着那只他爹给他指定的宠物,小家伙好奇心爆棚,也终于弄懂了一个道理:鹿,原来并不是“道儿”,而是活的…… 钱多拿着二爷爷给他在院外揪的一把草叶子,和小鹿“钱更多”开始亲切交流起来。 房舍前,温馨且搞笑的一幕,正在上演—— 小钱多左手攥着一把嫩嫩的青草,右手正一片一片地往鹿舍里递着草叶子。 栅栏里边,钱更多香甜地吃着。 还不时把小脑袋瓜儿从缝隙里探出来,奔着钱多另一只手里的大把青草用着劲儿。 钱多的身后,是他老母鸡一样的二爷爷,前前后后围着他打转转。 老头儿的眼里,这东西再可爱,也是个畜生。 万一哪时看不住,这一脑袋顶过来,小孙子哪是人家的对手? 拉又拉不走钱多,只好屡次三番地挺身向前,大有随时要替孙子挨一下子的意思。 鹿舍里,气氛一样并不祥和。 一头母鹿,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 跑来跑去的,比二大爷还忙。 看得出来,双方家长都很紧张…… 这情景,让站在远处的一群人开怀不已。 英子展开了刘丹凤拿来的衣服,笑着给钱亦文看:“钱多要是穿上这花衣服,能不能不会走道儿?” 钱亦文一看,笑了。 这标准的洋娃娃套装啊! 穿上这样的衣服,求钱多先生的心理阴影面积…… 钱亦文对英子笑道:“你可拉倒吧。 “就你生那个玩意儿,你就算是给他穿上龙袍,还能挡住他上树爬墙啊?” 王秉春在一旁问道:“你儿子叫啥名儿?” “钱多……” “卧槽!这名让你起的,霸道啊!”王秉春回头指了指英子的肚子,“那个起名了吗?要是没起,我给你起一个吧。” “行啊!”钱亦文笑道。 王秉春颇正经地说道:“那个叫钱多,这个你就叫钱厚吧!” 大家哈哈大笑的时候,刘丹凤皱起了眉头:“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还不知道?还给人家起上名了……” 王秉春尴尬一笑:“这不是顺着他的路子来的嘛。” 刘丹凤一边把衣服递给英子,一边说道:“哪有一个女孩子叫这名儿的? “就是男孩子,你这名儿也都叫不出口。” “女孩子?”王秉春犯了寻思,“你咋知道是女孩子?” “人家长丰早就找人给做过b超了,是个女孩儿……” 刘丹凤一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又让王秉春开始琢磨开了:这活儿,应该我干才对呀! 远远地,秀儿喊了一嗓子:“开饭啦!” 一群人挤进了屋子,坐到了桌边。 英子被钱多拖累着,落在了后边。 秀儿看见了英子,走到屋外,问道:“姐,你不认识我啦?” 英子一边拉扯着叫嚷着要看鹿的钱多,一边疑惑地看着秀儿。 开口说道:“不太敢认了……你是?” “我是刘文秀啊!丢口袋、玩嘎拉哈,还是你教我的呢!” 嘎啦哈,产自于某些四足哺乳动物的后肢,以羊身上的为佳。如果在东北有人说想要你嘎啦哈,你就得小心了…… “秀儿?秀儿!真的是你吗?”英子终于想起来了。 小时候她来二舅家,秀儿总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头。 第205章 那时候,秀儿还是个穿百家衣的小泥孩儿…… “出息成这样了,一点都认不出来了!” “唉!一晃儿十多年没见了……”秀儿指了指屋里,“姐,快进屋吃饭吧。” 饭桌上,王秉春对钱亦文说道:“兄弟,哥这次来,白吃白喝,拿啥也都不会给你钱…… “但从今往后,哥一分钱便宜不占你的。” 钱亦文含笑说道:“王哥,说这个,就远了……” “哥能看得出来,刚刚起步,不容易呀!” 李长丰在旁说道:“这鹿场都多少年的了……” “多少年?”王秉春斜了李长丰一眼,说道,“是荒废了多少年吧?” 钱亦文尴尬一笑:“王哥,你咋看出来的?” 王秉春说道:“咋看出来的? “哥当年刚开始的时候,也干过这些蒙人的场面事儿,哪能看不出来?” “那个烧酒的锅,锅台还没干呢!拿手一按,还塌坑呢。”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你瞅瞅,整我一手泥……” 王秉春又接着说道:“还有,那个鹿圈,生人一靠近,那些鹿撒欢地在圈里头跑。 “可往里边一看,那一大排鹿圈,连点动静都没有……” “嘿嘿……”钱亦文干笑了两声,原来这点儿事还是瞒不过明眼人。 想了想,钱亦文解释道:“王哥,虽然酒坊里的酒是新烧的,但是装瓶里的,可都是陈酒。 “鹿是少点,但鹿茸可都是真的。” 王秉春一拍大腿,大大咧咧地说道:“不用跟我解释这个,我认的是结果。 “你能保证品质,给我供上溜儿,就行。你的原料从哪出,那是你的事儿 “东西好,我啥都不问;差事儿了,你就算说鹿茸是从你儿子脑袋上长出来的,我都不认!” 一番话,说得钱亦文的心落了底。 可是,钱多不干了! 摸了摸脑袋,指着王秉春说道:“我不长角!” 逗得王秉春哈哈大笑,摸了摸钱多的脑袋说道:“长一个行,你爹就指着这玩意儿呢。” 钱多一把扒拉开王秉春的手:“你长吧……” 李长丰强忍着笑,对王秉春说道:“这回,你捡便宜了。” 王秉春白了李长丰一眼,又看了看一桌子的人,说道:“还说多少年了呢! “你这整套班子,好像也没谁在这儿待超过一个月吧?” 桌子另一边,老秧子颇不服气地说道:“王老板哪,这你可就说错了! “老刘我们两个,可是自打1973年就来了……” 王秉春听了,哈哈一笑:“那也算是老员工了。” 钱亦文无可奈何地看了老秧子一眼。 这可真是神级队友! 一句话,把底儿给人家交待得明明白白的。 接着,王秉春又瞄了一眼秀儿:“老弟,就连你这秘书……都是嘎嘎新的吧?” 把个秀儿直接就给说得红了脸。 “哎呀!王哥这眼睛毒啊!”钱亦文奉承了一句。 王秉春一块猴头菇扔进嘴里,淡淡说道:“赶明儿到我公司去,我让你看看我的秘书是咋干活儿的……” 一边说,一边又瞟了秀儿一眼,伏在钱亦文耳朵边上小声说道:“这眼神儿,一点钩子都没有,当不好秘书……” 一回头,见刘丹凤的一双眼睛,正钩子一样盯着他。 吓得他赶紧举起杯来:“反正今天不走了,多喝点……” 几杯酒下肚,钱亦文感觉到王秉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再瞒下去,也没实际意义了。 于是举杯说道:“王哥,鹿场刚接手,心里也没底,玩儿了点虚的。 “班门弄斧了,你别介意。” 王秉春说道:“我介啥意?你就好好干吧,哥指定能全力帮你就是了。” 钱亦文说道:“王哥,我还真有个事儿,需要你帮忙……” 第206章 “有事尽管说!”王秉春豪爽说道。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面带不悦的李长丰,问道:“王哥,现在成立公司,好办吗?” 刚刚听王秉春提到了他的公司,钱亦文想到,自己的英多集团,是不是也该有个雏形了? 眼前,鹿场虽然是他经营着,但这国字号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和他完全脱离关系。 前世,他见过太多的关门打狗、卸磨杀驴…… 他得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营盘。 王秉春说道:“好办……81年的时候,就放开了。 “现在,国家还鼓励个人办公司呢。” 李长丰放下了筷子,瞄了一眼钱亦文:“你要在春城办公司?” “嗯,打算办在省城……”钱亦文说道。 李长丰皱了皱眉头,没再言语。 春城的事儿,他没王秉春吃得开。 钱亦文又接着对王秉春说道:“王哥,要往大了发展,咱总不能一直背着人家的壳,对不对?” “嗯,好!”王秉春爽快地说道,“明天回去以后,我给你先垫垫步,过几天你带齐证件来找我就行了。” 看了看刘丹凤,王秉春接着说道:“这事儿,应该让你嫂子办。 “工商那些人,她比我熟。” 钱亦文说道:“王哥,这事儿还是你帮我留意一下吧。 “嫂子那儿,我还有别的事儿求她。” 刘丹凤问道:“啥事儿?” 钱亦文转向刘丹凤,问道:“嫂子,在你们的报纸上要是登个小广告,得用多少钱?”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东西,用不着做广告吧?” 钱亦文说道:“我不是要给酒做广告。我是想登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李长丰问道,“你丢人啦?” 一旁的二大爷,默默放下了酒杯,看向了李长丰。 钱亦文无心和李长丰玩笑,指了指二大爷,对刘丹凤说道:“嫂子,这是我二大爷…… “他家我姐,三四岁的时候,被有疯病的二大娘抱走了。 “后来,二大娘找回来了,我姐却不见了。” 刘丹凤小心说道:“三四岁就丢了? “兄弟,我不是打击你,按以往的情况看,这么小的孩子,找到的概率不大,更何况又走失了这么多年……” 想了想,刘丹凤又接着问道:“咋就确认是在淞江,是在春城?” 二大爷忙开口说道:“她妈就是在春城火车站的票房子找回来的。 “找回来的时候说的那些疯话里,有挺多都是春城的事儿。” 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回来后就抱着个枕头,谁碰就咬谁。 “我估摸着,孩子应该是让人家给抢走了。” 刘丹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二大爷,这孩子……神志正常吧?” 二大爷说道:“哎呀,可尖可灵了呢…… “三岁就冒话儿了,那声‘爹’,叫得可真气儿(清楚)了!” 二大爷一脸的喜悦,却只持续到说完了这句话,就消失了。 刘丹凤的顾虑,被钱亦文看在了眼里。 想了想后,钱亦文说道:“嫂子,我知道这都几十年的事儿了,找到的希望不大。 “但希望终归是有,是不? “但凡有一点希望,咱也不能硬挺着呀!” 刘丹凤说道:“就是她走失的时候太小了,要是再大点,可能还会有人通过照片认出她来,没准儿能提供点线索。” 钱亦文转向二大爷问道:“二大爷,你不是有张小照片吗?” “有!有!有!”二大爷忙不迭地说着,脱了外套。 在二大爷贴身汗衫的左胸口上,针脚凌乱地缝着一个小兜儿。 说成是一块补丁,更为恰当…… 二大爷拿牙嗑着,拽掉了一个线疙瘩,一点点拆开上面的线,取出一个小布包来。 第207章 打开来,里面是一张一寸小照片。 钱亦文一直以为,二大爷这个自制的粗糙小兜儿里,会有点儿钱,或值钱的东西。 没想到,除了这一张照片,别无他物。 二大爷刚要递出,手又缩了回来:“不能给我损坏了吧?”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不能损坏。人家用完了,我就给你拿回来。” “啥也没留下来,就这么一张相片……”二大爷双唇嗫嚅,缓慢递过照片。 一张带着锯齿的小照片,早被汗渍浸得发黄。 但那张小娃娃的笑脸,依旧灿烂。 侧脸上,耳朵上的拴马桩儿,极为明显。 听说,这是福相…… “登那广告,一回得不少钱吧?”二大爷突然问道,“要是贵,就别登了。这么多年了,都说不上咋回事儿了……” 钱亦文心一酸,立马给刘丹凤递了个眼神。 刘丹凤说道:“二大爷,花不了多少钱。要是赶上稿子少的时候,兴许都不用花钱。” 二大爷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不用使眼色,我又不瞎。 “要是贵,咱可不花这钱,正用钱的时候,花这没谱儿的钱,犯不着!” 钱亦文心一酸,赶忙说道:“二大爷,我知道了。要是贵,咱就不登了。” 二大爷又盯了一眼照片,喃喃道:“用完了,可记得帮我经管回来……” 说完后,二大爷起身,拉起一直嘟囔着要看鹿的钱多:“走,二爷爷带你去看鹿。” 看着二大爷和钱多渐渐走远,钱亦文回头说道:“嫂子,你就办吧。多少钱,都行!” 《在改文,如发现上下文不通顺,可退出重进……》 二大爷离席后,酒桌上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钱亦文一边不停地劝着酒,一边从零碎的言语中捕获着他需要的讯息。 一杯酒敬过,钱亦文问小飞:“刘老板,渔圳的特区,建设得怎么样了?” 这个来自于神州最开放地区的年轻人,很吸引钱亦文的注意力。 1985年,渔圳已经开放了有几个年头儿了,他需要知道目前的状况。 听钱亦文发问,小飞把眼珠子从一盆铁锅??大鹅中拽了出来。 眉飞色舞地说道:“钱老板哪,已经搞得很好啦。 “很多内地的大商家,都在那边兴业啦。 “还吸引了不少的外商哩……”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刘老板回去后,打算怎么做推广?” 小飞说道:“钱老板这么大方,给我们提供赠品,这系情还不好做吗? “而且,东珠港那边,有钱人更多,更需要你这东西。 “所谓的饱暖思——” 小飞瞟了一眼对面的女眷,打住了话头儿。 钱亦文点了点头,小飞的话,有道理! 自己的产品,最适合于在这种有钱人扎堆儿的地方推广了。 …… 翌日。 眼看着今天灌出一千瓶酒已没有问题,王秉春才肯放心离开。 临出发前,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王哥,咱再到镇政府看一眼?” 王秉春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行,那就去转转。 “不过,加戏可就得加钱了啊!” 钱亦文笑道:“好!能拿钱办到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对于一行人再次突然出现,柳敬言有些措手不及。 他还以为这些人吃饱喝足了,昨天就已经返回去了呢。 等他快步迎出门外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了进来。 副镇长宽大的办公室,一时间变得小了许多。 柳敬言一边忙着倒水,一边讪讪说道:“你看看,听说你们没走,我正打算去鹿场看看你们呢……” 王秉春一边接过水杯,一边说道:“柳镇长是人民公仆,要是总围着我们几个小商人转,那还怎么为人民服务啊?” 第208章 柳敬言没有坐回他办公桌后的大椅子上,挤到了王秉春的身边。 关切地问道:“昨天的饭菜怎么样?合不合大家的胃口?” 王秉春笑道:“好啊!那个铁锅……铁锅什么大鹅,真叫一个香。 “吃到最后,这几个没出息的家伙,连汤都泡饭了。” 柳敬言听了,笑容满面:“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下次几位再来,提前通知一声,我去捉一只三年的老肥鹅来。 “炖它个小半天,那个才叫香呢。” 一抬眼,看见站在一边的刘丹凤,柳敬言忙说道:“记者同志,怎么不坐呀? “山上蚊子多,也不知道睡得安不安稳……” 刘丹凤笑道:“都挺好的。昨晚风大,没起蚊子。” “嗯,那就好。” 王秉春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没来之前,还以为这么偏远的鹿场,指不定是个什么模样呢。 “没想到,让这小兄弟替你给经营得这么像样!” 这话一说出来,柳敬言和钱亦文同时一愣。 与柳敬言眼光交错,钱亦文端起杯子,吹了吹茶叶沫儿。 这老王,让你加戏,没让你加这个词儿啊…… 柳敬言讪讪一笑:“嗯,我这一天到晚事太多,脱不开身。 “也亏得他总在山上待着,不然,还真叫人不放心。” 王秉春说道:“嗯,那么大个摊子,是得个好人帮你管着呀。” 柳敬言一边微笑点头,一边瞄了一眼低头自顾喝茶的钱亦文,眉头微皱。 坐了一会儿,王秉春抬手看了看表,说道:“哎呀!快一点了,得往回走了。 “人家大记者忙,省里刚开完会,天天得改稿子。 “咱当不了贤内助,也不能拖人家后腿呀!” 说罢,起身,向柳敬言伸出了右手。 “你们?”柳敬言指着刘丹凤,错愕不已。 “两口子!亲两口子!”王秉春大大咧咧地说道。 赶到吉春,话别时,王秉春问钱亦文:“兄弟,是不是嫌我刚才话多了?” 钱亦文微笑摇头,心说你知道就好。 王秉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给他面子,往他脸上贴金,那是你的事儿。 “但哥又不受他约束,不怕他那些,哥得帮你扳回这一局。 “你天天这么奉承着他说,时间一长,慢慢的他信以为真了,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就不好办了……” 目送着王秉春开车远去,李长丰问道:“你把产出来的酒,都给了他,咱这边的怎么办?” 钱亦文笑道:“李哥,他走了,剩下的不都是你的吗?” 李长丰点了点头,心中依然并不痛快。 生意人都知道抢占先机的重要性,跟在人家后边,这不成了捡漏的吗? …… 接下来的日子里,钱亦文把该交的赠品酒都交了出去。 王秉春和李长丰手底下那些人,开始带着去碰市场。 信息不灵通的年代里,一切都慢。 车马、信息…… 等着反馈的日子里,有一个人非常卖力气,那就是肖队长。 这么短的时间内,起了这么大的房子,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但他清楚,未来的农村,会有不少人家盖房子。 老钱家盖的房子,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都不会过时。 这样的样板房,上哪找去? 不足以让肖队长当成样板房儿吗? 可以说,在钱亦文这几间房子上,他是真上了心了。 足工足料,是他的良心。 更重要的,是他把工期提前了很多。 每一天,他都精打细算着时间,争取早日交工。 掌柜的就正正经经地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哪能不满足? 这一天,肖队长正躺在山丁树下的石桌上,等着钱亦文。 第209章 这个石桌,是钱亦文特意嘱咐肖队长定制的。 长达两米半的条形桌。周围八个石凳,均匀排布。 人多的时候,石凳间搭块木板,足可容纳十几个人。 桌子上边,一盏带着铁罩子的灯,牢牢固定在山丁树上。 干活儿的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人,在边边角角地收着尾。 钱亦文回来的时候,见自己的两个妈一面在屋里打扫着,一面闲聊…… “这地这么光溜,孩子一跑,还不得卡跟头?”英子妈说道。 “谁知道了呢!”纪兰凤说道,“这一天可有事儿干了,就跟他屁股后头转吧。” “哈哈,你儿子怕你闲出屁来,给你找点事儿……” 纪兰凤又说道:“你说说,人家两人这屋里,也不搭个炕,说是要买床!” 英子妈听了,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那可不行啊!那冬天时候睡觉,得多冷啊?” “可不是嘛!说人家,也得听你的啊!” 英子妈心里核计着,别的事儿可以不管,这事儿可说啥都得说说。 老爷们儿倒不怕,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可这女人家再皮实,每个月也总得有几天娇气的日子吧? “这茅楼子搁屋里,咱也是头回听说!这他妈得多大的味儿呀?”纪兰凤继续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英子妈说道:“我听说,人家城里那些大楼里,也都这样……” “你听谁说的?” “你儿子……”英子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儿子……” 钱亦文听了,心中暗笑。 自己从前世带过来的这点先进性,让俩老太太一说,全成毛病了。 肖队长见了钱亦文,一骨碌爬起来:”掌柜的,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是又尥哪捡钱去了?”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酒坊里头粮食不足了,我去买粮食了。” 肖队长说道:“这一天天的,不够你忙活的了。 “看看吧,还有哪儿不满意,趁着还有俩人没走,早点说。 “要不等人都走了,就得咱俩干了。” “行啊……”钱亦文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哈!” 甲方要想挑你点毛病,门玻璃晃他眼睛一下,他都敢要求你给换个眼角膜…… 只是,这事儿就看人品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肖队长自然也是把钱亦文看得差不多了。 心知他也不会故意刁难,笑着说道:“挑吧!挑出来,咱立马就改!” 说归说,钱亦文还真是挺满意。 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也真是怪不得人家。 这时代,你非跟人家要地中海风格,那也不现实。 你看,人家一瞅老钱家老少爷们儿全都跑鹿场去了,肖队长还特意让人把建筑垃圾都给清出去了。 这,还想咋的? “不错!”钱亦文赞了一句。 接着问道:“账,都算好了吗?” “嗯!你看看,这是清单。” 钱亦文一看,差了人家两千多…… “肖队长,过几天我给你送去吧,眼下有点手头不足。” “没事儿,信得过你!要是真没问题,我可真走了哈!” “没事儿!有事儿我也能找着你,怕啥?” 目送着肖队长带人离去,钱亦文一回头…… 坏了,屋里娘俩干起来了! “看啥鹿?我看你像个鹿!”英子瞪着躺在屋地上耍驴的钱多,面带愠色。 纪兰凤教训着钱亦文:“我就说不带他去,你就不听!怎么样,惹事儿了吧?” 钱亦文走向了钱多,伸手把他捞了起来:“儿子,咱家没鹿!快点起来,一会儿屁股爬虫子了!” 钱多是被抱起来了,只是,心愿未遂的他,像根面条一样,两头直往下耷拉。 口中喋喋不休:“我要看鹿……我要钱更多……钱更多……” 第210章 钱亦文一听,乐了。 这宠物名取的,真他妈吉利! “儿子,听话,你硬实起来,爸就领你去看鹿……” 钱多将信将疑,抬起了头。 钱亦文夹着钱多,走出了院外。 身后,俩老太太一脸茫然。 “三合堡,哪来的鹿?”纪兰凤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 “可说是呢……”英子妈附和着。 纪兰凤想了想,说道:“他能不能是又领孩子看‘路’去了呢?” 英子笑道:“青峰山上,早就看到了,还能唬得了人家了?” 钱亦文也是犯难,在三合堡找鹿,这不是难为爹吗? 走着走着,不知谁家小牛犊子溜溜达达走了过来! 钱亦文眼睛一亮:“儿子,你看,那是啥!” 钱多定睛一看…… 头上有角,身上有毛,一双大眼睛也是毛茸茸的。 当下,兴奋劲儿就上来了。 这个爹,还真是个办事儿人! 这种鹿,并不常见。得见者,一般都是得发一笔大财才行…… 可是,跟了半天,这只鹿却总是不肯让他靠近。 而且,越看越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儿。 于是,索然无味…… 钱亦文说道:“看够了?那回家吧。” 钱多趴在钱亦文怀里,闷哧闷哧的,也不说个话,心里大概还在想着钱更多……钱更多…… “钱小子!”院门口,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是老茄包子。 “姐夫,干啥去呀这是?”钱亦文热情打着招呼。 “刚从地里回来……”老茄包子说道,“听说房子盖完了?” “嗯!肖队长他们刚走。” “这回省心了!”老茄包子说道,“走,上你家看看去,整完了啥样。上完了梁,我一看也用不啥人了,就没来。” “姐夫,没事儿!大忙的时候,还是伺候地要紧。” 屋里,老茄包子啧啧声不断。 从溜光的地砖,到宽大的玻璃窗,再到暖气片和锅炉,赞了个遍。 厕所里,老茄包子心智大开,指着蹲便坑提出疑问:“你这拉完尿完了咋整?还得淘出去?” 钱亦文被老茄包子逗得乐起来没完。 “你笑啥呀?”老茄包子不解地接着问道,“我就不明白,你到底图个啥?勤快点,有屎尿儿了,走两步直接送出去不就完了吗?” “姐夫,你看……”钱亦文一拽头上的绳子。 马桶冲水,用过这样的吗? 哗啦哗啦…… 一股水从蹲便下边冒了出来,吓得老茄包子往后一躲,撞到了旁边的洗手盆上。 钱亦文骂道:“卧槽!你个老东西,加点小心! “这洗脸盆子我他妈好几十块钱买的呢!” 老茄包子定了定神,一抬头,又看到了上面的镜子。 “咋的,尿完了你还得照照啊?玩意儿小,还怕夹拉锁里咋的?” 听着老茄包子越来越没正经的了,钱亦文真想一脚把他踹蹲便里去…… 然后,一拽绳…… 哗啦啦…… 老茄包子闹够了,兴致勃勃地对钱亦文说道:“你出去,你出去,我整一把……” 不一会儿,老茄包子心满意足,一边提裤子一边走了出来:“这玩意儿好啊!这要是柴米油盐备足了,一个月都不用出屋了!” 临走的时候,老茄包子说道:“钱小子,盖这样的房子,三合堡头一份儿,不得吃个喜儿呀?” 一句话,提醒了钱亦文! 是得吃个喜儿! 不为别的,盖这房子,三合堡哪家没出过财、力? 连刘忠都送了两瓶子大高粱呢! 答谢一下乡亲们,总是应该的。 小两口定了个好日子,开始商量起来。 英子说道:“我看你这日子定的有点近吧?眼瞅着就剩这么五六天了,咱还啥啥都没准备呢。” 钱亦文说道:“有啥好准备的? “酒咱自家有,青菜也都下来了,也就是买口猪就是了。” 第211章 英子说道:“还买猪?那得多少钱哪?” “咱回来一笔钱了!”钱亦文拉过英子的手,“你摸摸,多粗一捆子。” 英子从他腰间抽回了手,问道:“这个时候,上哪儿买猪去?” 钱亦文说道:“好办!明天我去接二大爷,他抓猪厉害,看膘那叫一个准! “让他和咱爸一起去买,这么大个平安镇,还没口像样的猪了?” 英子说道:“可是,明天李哥不是来吗?” 钱亦文说道:“不耽误!他得先到平安供销社装货,我转一圈回来,他都不一定到。” 吃喜儿的事儿不能误了,但李长丰来拉货更不能耽误。 阎春生和豆腐匠子那里存的黄芪,他还指着呢。 这笔钱,抵了肖队长的工程款后,剩下的用来操办酒席,还富富有余。 …… 去往黑瞎子沟的路上,钱亦文和李长丰闲聊着。 “你摆酒这事儿,没打算告诉王秉春吗?”李长丰问道。 “也不是啥大事儿,告诉他干啥?”钱亦文说道。 李长丰说道:“我可告诉你啊,这老哥,可是好挑个邪理儿。 “过后你不让他知道行,如果要是让他知道了,指定和你没完。” 钱亦文回想了一下,前世,这老哥是有这么个好面子的毛病。 李长丰接着说道:“依我看,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你就告诉他一声吧。 “来不来的,就是他的事儿了。” 钱亦文想,既然要告诉他,那就别打电话了,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反正自己也有事儿要办。 “李哥,我听你的,下午我就坐你车去找他。” “卧槽!”李长丰撇撇嘴,“刚还说要不告诉人家,这怎么刚一敲锣,你就上树了呢?” “嘿嘿……”钱亦文憨笑一声,说道,“李哥,我正好有点别的事儿。” “是开公司的事儿?”李长丰侧目而视,若有所思。 “是。” 李长丰说道:“想要有个公司,我看开到吉春就行。 “离你家近,来去方便。我想帮你,也方便。 “你这大老远的开到春城去,你还能天天来回跑咋的?” 李长丰听起来颇有道理的一番提醒,并没有打动钱亦文。 开在吉春?将来还是得迁到春城去,还不如一步到位。 再说,开了公司,就一定得他钱亦文守着吗? 前世,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多的子公司,耽误了他阿拉善飙车、尼罗河采风、非洲大草原摄影了吗? 但是,李长丰的隐忧,他明白,就是怕自己和老王走得太近…… 于是说道:“李哥,我开这家公司,没别的,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点独立空间。 “我和青峰山鹿场是啥关系,你最清楚,在鹿场还没归我的时候,我不想在经济上受到鹿场的制约。” 李长丰琢磨了一下,问道:“你打算脱离了鹿场,单干?” “李哥,不必!”钱亦文说道,“原料、配方都是鹿场的,产品还是得以鹿场的名义生产。” 李长丰困惑了:“那这公司有啥用?” “李哥,我要把货先出到自己的公司里头,再以公司的名义向全国各处走货……” 李长丰点了点头,满脸佩服地说道:“你要是早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你是想让客户只认你…… “可这和你公司设在哪儿,没关系吧?” “李哥……”钱亦文郑重说道,“不管我公司设在哪儿,你联系的那些人,归你的那份儿,我都给你留出来。” 李长丰长出一口气,说道:“兄弟,我和你争讲这个了吗? “就是觉得你舍近求远,这做法有点不对路子。” 钱亦文说道:“李哥,稳扎稳打,倒是对! “但这公司挂着‘吉春县’的名头,和挂着‘淞江省’的名头,能一样吗?” 第212章 “那倒是……”李长丰说道,“你自己的事儿,你定吧。我不影响你思路了。” 钱亦文知道,他这是一颗定心丸服下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如果没有他最后的这番承诺,李长丰还是得语重心长地劝下去…… 李豆腐匠和阎春生的货加到一起,又装了三千多斤…… 阎春生姥姥家的房山头,两人一边呲着墙根子,李长丰一边说道:“你这俩兄弟可真玩儿命啊!这才几天功夫,就收了这么多!” “李哥,和咱俩当初定的比,我这算超额完成任务了吧?” “嗯!不但超额,而且还保质保量了。” “那……李哥,这个承诺我就算是兑现了哈……” 李长丰打了个激灵,一边提裤子,一边转身:“嗯,那就开始下一波……” 钱亦文跟在他的后边,眼见着从他兜儿里掉出了一张身份证。 捡起来一看,眉头微皱。 有过这身份的人,大概都已经四十开外了吧? “齐大熊!”钱亦文冷不丁喊了一嗓子! “哎……” 李长丰听到有人叫“齐大熊”,顺口答应了一声。 一转身,看到钱亦文正嘴角微翘地看着他,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再一看钱亦文手里捏着的身份证,刚好把他的那颗头按在大拇指下,更显尴尬…… 接过身份证,李长丰讪讪一笑,顺手揣进兜里:“别人的身份证…… “让我给办工作的事儿,就放我这儿了。” 钱亦文心想,就你那大脑袋瓜子,像柳罐斗子似的,我还能不认识? <柳罐斗子:从井里往出提水的大圆桶> 左边的是柳编的水桶,用于从井中提水,称为柳罐斗子。右边的叫水筲,看字形,应该原器物也和竹木有关…… “李哥,是妇幼院那个大姐吗?”钱亦文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李长丰心知钱亦文有心给他个台阶,骂骂咧咧就顺下来了:“滚!就她一个人有需要啊?” “哈哈……李哥身边,有需要的人可真多,注意点身体……” 几句玩笑话,掩去了表面的尴尬。 但钱亦文知道,李长丰这是以齐大熊的身份,和三门儿刘家的哥几个接上头了。 又开始干他那送命的买卖了。 “钱哥……李哥……”摆好了饭桌,阎春生四处寻找着二人,“这是跑哪儿去了呢?” 阎春生正四处看着,见李长丰和钱亦文一前一后,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房后走了出来。 李长丰的神色,还略有些不太稳定…… 卧槽!这两人这是咋回事儿? 不会是……又呲墙根子去了吧? “快吃饭吧……”阎春生把二人让到了屋里,然后回头回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把门关上了。 钱亦文知道,没把桌子摆到小菜园的果树下边,春生他姥姥是怕了二皮脸姜德旺…… 只是,三人刚脱鞋上炕,姜德旺的小曲儿又从院外传来: “斑蝥起斑蝥落,斑蝥打在陈皮上, “打得陈皮露圆肉,血竭淌在樟丹熟地上…… “一反一正四百味,也有热来也有凉, “要问此药治的是什么病,专治你们男女老少五劳七伤…… “痰喘咳嗽捎带打空腔…… “咳咳咳……啥味儿?” 二皮脸经过院门外,又被香味儿吸引住了。 向院里瞄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辆大东风,忍不住向果树看去。 见果树下没人,嘿嘿一笑,二皮脸走进院来。 隔着窗户打着招呼:“齐老板,又来了哈……” 钱亦文眉头微皱,看样子,姜德旺还是和齐大熊熟啊。 转头看时,李长丰并未抬头,专注地拿筷子豁开一根葱叶子。 第213章 冲着阳光看了一眼,说道:“这葱,得喷点药了,你看这上面全是虫子道儿。 “上回来,还没这样呢……” 姜德旺照旧不见丝毫客气,脱鞋上炕。 小孙看了看姜德旺,三张干豆腐、两根儿大葱卷在了一起,一边摇头晃脑地咬着,一边躲进了大东风…… 姜德旺嬉笑着对阎春生说道:“二狗子,给四姨父少倒点就行,四姨父下午还有事儿呢……” 阎春生咧了咧嘴,我这根本就没碰酒瓶子呢。 无奈,只好给姜德旺倒了半杯酒。 钱亦文故意问道:“四姨父,下午天儿这么热,干啥去呀?” 二皮脸一边端杯,一边瞅着李长丰说道:“上三门刘家那边儿看看去,听说刘老大又回来了。” 钱亦文问道:“刘老大手里,又有好东西了?” 一旁,李长丰举起了杯:“来,酒都倒上了,整一口……” 二皮脸瞄了一眼李长丰,对钱亦文说道:“没好东西,也得勤去着点儿。 “不然人家有好东西的时候,就想不起来你了。” 桌子上多了一个二皮脸,再加上李长丰的躲躲闪闪,让钱亦文总有这顿饭吃得不干不净的感觉。 胡乱吃完后,跑到了院子里,去和小孙聊天了。 姜德旺和李长丰……齐大熊究竟说些啥,他不想听。 回来的路上,钱亦文对李长丰说道:“李哥,挣钱是要紧事儿,但还是得守好了自己的身子。 “身子没了,还搁啥挣钱去?挣来钱有啥用?” “咋突然说这个?” “有些东西,能不碰咱尽量不碰……” “嗯,知道了……” 李长丰调整了一下姿势,向下蹭了蹭。 钱亦文看得出来,这姿势非常有利于进入睡眠状态…… 当下,不再言语。 人各有命,说多了,那不是跟要了人家的命一样吗? …… 大东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三合堡。 钱亦文把卖黄芪的钱交给了英子,翻出了一堆的证件,又朝着大东风走去。 “你还干啥去?”英子追出来问道。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我去一趟春城。” 英子瞄了一眼他手上拿的证件:“你拿我身份证干啥?”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办公司应你的名儿。你有福,能招财…… “你瞅这大脸,横看竖看都够局势!这福相……” 英子气得一拍他的手,接着说道:“你再跟嫂子说说二大爷那事儿……” 钱亦文点头微笑。 看来,媳妇儿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呢。 李长丰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来,喊道:“就走一天的工夫,不用这么舍不得吧? “要不,弟妹你也跟着去吧!” “李哥,下来喝口水再走呗?”英子遥遥回应了一句,接着小声对钱亦文说道,“快点走吧,一会儿儿子出来,又要跟着了。” 只是,李长丰这大嗓门儿已经惊动了钱多。 冲破了重重阻碍后,从屋里窜了出来:“爸……我要坐大汽车……” 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跑去。 没跑两步,被钱亦文一把就捞了回来:“爸不走,你快回屋儿去。” 钱多哪里肯信? 只是,被奶奶和妈强行控制着,无能为力,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喊着:“上回就不领我,这回连我妈都不领了……” 王秉春对于钱亦文的突然到来,有点意外。 “你咋突然来了呢?” 钱亦文拿出一堆证件,说道:“王哥,以后出货会越来越多,我想早点把公司办下来。 “以后出货,都走我自己公司……”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思路对! “不能干一春带八夏的,最后再让人家一网收了,那可就不值当了!” 钱亦文把一堆证件递了过去,又接着说道:“寻人启事的事儿,我想和嫂子定一下,早点登报。” 第214章 王秉春抬头看了看日历,说道:“今天星期六,她今天得回来挺晚。 “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吧,让她争取早点回家。” 钱亦文听了,不免一愣。 星期六?周末下班不是应该早点回家才对的吗? 嗐!管人家那么多事儿干啥! 王秉春说道:“你办公司,得有场地呀! “不然人家怎么给你登记?” 钱亦文说道:“我这不就为了这事儿来的吗? “一会儿我就四处走走,看有没有合适的地点。” 老王寻思了一下后,说道:“要不,你就干脆把公司落到我那儿得了。 “反正就一个空壳子,也不在这生产,有几间屋子就够了。” 钱亦文没有采纳老王的意见。 今世,还没熟到那个程度,走得太近,话不好说,事儿也不好办了…… 再说了,老王说不在这儿生产,钱亦文可没这么想。 临出门前,钱亦文说道:“王哥,还有个事—— “我在老家盖了个房子,要请老少爷们儿吃个喜儿…… “我寻思着,得告诉你一声。 “你要是有空儿,就去,没空儿就忙你的。” 果然,如李长丰所料,王秉春一听,就把眼珠子瞪起来了。 “啥叫有空儿没空儿的?头天晚上,我俩准到!” …… 这几天,钱亦文把该到的地方都跑了个遍。 三个姐姐,自然不必说了,一定得通知一声。 老边烧锅、青峰山鹿场、阎春生和李豆腐匠子那儿,都知道信儿了。 他无心招摇,就是想把大家都聚到一块儿,吃个喜儿,乐呵乐呵…… 吃喜儿的头天晚上,二大爷不负众望,和董长贵一起赶了头猪回来。 “你俩……从平安赶着猪回来的?”看着晒得满脸通红的俩亲家,钱亦文也是哭笑不得。 董长贵一脸苦相:“你家这老东西,我也说不听他呀! “我把车都找好了,钱都交了,人家非要往回赶……” “不累……”二大爷憨笑着说道。 董长贵冲着二大爷一扬手里的柳条子,骂道:“谁心疼你了!这肥猪走这么远,还不得掉五斤秤啊?” 二大爷说道,“不能掉秤!我这兜儿里揣着苞米粒子呢。 “一边走一边吃,哪能掉膘?” 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把,扬在了地上,看着大肥猪四处去捡。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呀,雇个小蹦蹦车才几块钱? “这二十多里赶到家,你俩老头儿可是真有钢啊!” 雇这么一个车,好像真花不几块钱。把猪这么往车上一放,多好!难怪老董头儿埋怨二大爷…… 董长贵一脸苦笑,我那哪是有钢,我那纯是整不了你们家的老犟种。 “今天宰还是明天宰?”二大爷撸了撸袖子,问道。 “明天吧,肉放一晚上,不新鲜了。” “放一晚上能咋的?” 钱亦文笑道:“那猪血放一晚上,不得耽误了你灌血肠的手艺呀?” 二大爷听了,不说话了。 这可不行! 三合堡谁不知道老钱头儿灌血肠最地道? 谁家杀年猪能少得了他? 为了能请到二大爷,一到傍年根儿底下,杀年猪的都得商量着来,别赶到一天。 二大爷可没有分身术…… 明天大伙儿都来了,要是因为食材不新鲜,而影响了口感,怎么得了? 灌了一辈子血肠,最后把手艺丢到家里了,那不是晚节不保了吗? “亲家,来,咱俩把猪先圈起来……”二大爷喊董长贵帮忙。 董长贵这一路深受其害,还在怄着火。 一拧腚说道:“你这一道儿上那能耐呢?自己整吧,没人勒你……” 二大爷听了,眨巴眨巴眼睛,冲着屋里喊道:“亲家母……亲家母……” 第215章 “喊啥呀?丢魂了似的……”英子妈隔着窗户问道。 “你来!咱俩赶猪上圈……” 气得董长贵虚空一脚:“你个老不死的!” 刚把猪圈好,王秉春和刘丹凤就到了。 当刘丹凤把几份报纸交到二大爷手上的时候,他搭眼就看到了挤在角落里的照片! 老头儿立时满脸喜色,眯起眼睛端详起来。 他知道,虽然这并不意味着闺女已经回来了,但至少希望已经被无限放大了。 “这……好像没原来那张真量(清晰)了哈。” 老头儿自顾念叨着,然后又把报纸举远了些,自我安慰起来:“还是能辨别出模样来,你看这拴马桩儿……” 刘丹凤一边说着,一边把几张照片,交还给二大爷:“二大爷,印刷的就这样,肯定没有原版的好了。” 她不但送回了原版的照片,还按照钱亦文的意思,大大小小翻拍了几张。 二大爷一张张仔细看过,仿似每一张都包含有闺女的不同年岁、不同姿态一样。 看过之后,忍不住已是老泪纵横…… 老头儿抹把眼泪,掏出手绢包着的一堆零钱,问刘丹凤:“闺女,这洗相也花了不少钱吧?” 刘丹凤说道:“二大爷,没多少钱,你侄儿都给我钱了。” 二大爷丝毫不见犹豫,从一沓零钱里分出一半来,果断递出。 “闺女,这钱你拿着,就当二大爷给你的跑腿儿费了。” 刘丹凤一边推回,一边说道:“二大爷,我哪能要你钱呢!” “那可不中!哪能让大记者给我白跑腿儿……” 一旁,王秉春说道:“老爷子呀,就算是再大的记者,耽误她当你的小辈吗?” 二大爷百般不好意思地揣好了钱,转身去张罗明天杀猪的事儿了。 “那天找房子,找咋样?”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没看着像样的…… “不是房子不合适,就是要钱贼高。”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么大个春城,你靠两条腿,能跑得过来吗? “等咱们吃完了喜儿,我跟你跑跑吧。” 刘丹凤在一旁说道:“你要找房子,咋不看看报纸呢?” 对呀! 为什么不看看报纸上有没有谁登广告呢? 钱亦文拿过了刘丹凤带来的几张报纸,仔细地抠起那些小方块儿来。 王秉春在一旁说道:“老弟,我还有个大好的消息……” 钱亦文一边看报,一边问道:“啥好消息?” 老王说道:“大春和小飞,又有订单了。” 钱亦文听了,心头一喜,放下报纸问道:“这么快,有订单了?” 王秉春说道,“嗯,这些天,他们进展挺快的……” 英子在一旁问道:“王哥,那订出去多少啊?” 这些天,英子的心就一直悬着。 七八块钱一斤的酒,那得是啥样人,才舍得喝呀? “现在拢到一块儿的,快三千斤了!”王秉春多少有点兴奋。 钱亦文问道:“王哥,你咋跟这些新客户说的?” “我还没说呢。我打算回去就告诉他们,下周给他们发货。” “王哥——”钱亦文手托下巴,低头想了想,说道,“跟新客户,咱别这么说!” “那咋说?” 钱亦文说道:“你就说,销售旺季,货源十分紧张,让他们等到下周。”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赠送的小瓶酒,该发你还照发。 “不够了,你就说话,我给你补!” “你个虎犊子!”二大爷动了真气,“你得虎成啥样!能卖钱不卖钱,还要往出白送?” “二大爷,你不懂……”钱亦文笑着说道,“这和你往回赶猪喂苞米粒子一样……” 二大爷气得一拧身:“就你懂!眼看着钱,不往手拿……” 抠了抠兜儿底子,把最后一点儿苞米粒子抓了出来,跑猪圈边上喂猪去了。 第216章 这猪,咋见了苞米粒子都不亲了呢? 是喂撑着了吗? 看来,这玩意儿是真他妈不能惯着! 二大爷心念及此,回头看了看正神采飞扬的大侄子,突然间心头明亮…… 王秉春坏笑着说道,“明白了老弟…… “那我就告诉大春儿,跟燕京的客户说没存货了,让他们眼瞅着别人挣钱。” “不对!”钱亦文又说道,“你应该说,这批鹿茸人参酒,给了羊城了……” 王秉春又问:“那羊城的小飞要是也催,咋说?” 王秉春刚问完,随即嘴角斜挑,笑道:“我明白了……” “给了燕京了……”英子一旁小声说道。 钱亦文哈哈一笑,对王秉春说道:“王哥,我这媳妇儿不赖吧?是不是有点商业头脑?” “我看,正经不赖呢……”王秉春竖了竖大拇指。 “那……我的英多公司注册在她的名下,王哥你觉得有道理吧!” 王秉春一愣,你们两口子的事儿,躺被窝子里商量去呗,问我干啥? “行,我看行。”就在他迟疑的当口,刘丹凤在一旁插话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王秉春心想,这么干,这不是把天都给媳妇儿了吗? 搁我,我可不这么虎…… 虽然还没到吃喜儿的正日子,但老钱家的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李长丰找了辆车,带着老边和老边的两大坛子三年陈酒,接了二舅、二舅妈、四叔和秀儿,先到了。 姑奶奶和姑爷子们,也到了。 接着,李豆腐匠和阎春生也先后赶到了。 看来,决定速度的,不是距离,而是交通工具…… 董树果下了班,也带着耿秋凤来了。 钱亦文一看,这小舅子的骑术,那可真是大有长进。 45度角拐进院子,都没怎么减速,后排座上的人,楞是没飞出去。 这也没个安全带,咋做到的呢? 仔细一看,噢……肤浅了…… 熄了火,董树果就对钱亦文说道:“姐夫,这摩托我买下来了!” “啊……不是说……”钱亦文扫了一眼老丈人和丈母娘。 只是,看起来老头儿和老太太似乎并无不快。 董长贵见姑爷看他,眯眼说道:“人家四凤子给出了一半儿的钱……” “那剩下的一半儿,也不少啊!” 英子妈接道:“剩下的一半,是四凤子她爹出的。” 这小舅子媳妇儿,真不赖呀! 不要彩礼不说,没进门就先搭上了…… 当下,钱亦文嗓子眼儿又刺挠了,对董树果说道:“兄弟呀,这玩意儿钱挺多,要不姐夫还是赞助你几百吧……” “行啊!”董树果一伸手,“一百两百不嫌少,千头八百也不怕多。” 四凤子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拍了回去。 “完了,这还没过门呢,就当不起来家了!”钱亦文笑话起董树果来。 四凤子笑笑说道:“姐夫,哪能用你出钱。 “你想骑,你就骑,我还能真不让吗?” 你听听人家四凤子这话说的,多敞亮! “外甥姑爷……你来……”二舅在屋里叫钱亦文。 钱亦文回头一看,见二舅正和李长丰站在屋里对着墙面指指点点。 当即走近了问道:“咋了二舅?” “这墙,干这样你就答应他们了?”二舅皱着眉头,指着墙面说道。 李长丰也在一边说道:“兄弟,别看是熟人,但是活儿干不地道,你该说也得说,不用看我面子。 “这坑包不平的,你咋验收的? “正好肖队长明天也来,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和他说。” 钱亦文笑道:“外行了吧!人家肖队长说,工期太紧,墙没干透,现在这就是先抹个大荒儿。 “等开春儿干透了,人家还来呢。那一遍,就直接找平了。 第217章 “我听他说,找的可都是一等一的抹墙高手,都敢让咱们从侧面拿灯泡子照着验收。” 利用光直线传播原理,来验收墙面,这是施工方最讨厌的方法之一。稍有不平,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立马就能看清 “噢……”李长丰瞄了一眼身边的二舅。 瞬间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二舅,变成了棒槌…… 还是一对儿…… 你说说,我岁数小,经历得少,还可以原谅。 你可是时常把“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挂在嘴边的年纪…… 咋还能唠出这么让人笑话的嗑儿呢? 阎春生是赶着董长贵的骡子车回来的,此刻正坐在车上抽着烟。 钱亦文遥遥喊道:“春生,先别卸车,赶着车去把你妈接来。” 居然没有应答…… 钱亦文一看,阎春生正抱着个光溜溜的鞭杆子,在那看二舅妈和秀儿摘菜呢。 好的鞭子,很讲究。竹梢子三股拧一起,有弹性,便于发力;鞭座子用硬木,便于把握;鞭绳是皮的,鞭梢要细… 好家伙,这双眼睛,都快成标本了。 烟灰一尺来长了,也不知道弹一下…… 一个摘菜,有啥好看的? 这,得是饿成啥样? “二狗子!”钱亦文大声喊道。 “啊?”阎春生猛然回神,瞪了钱亦文一眼,“咋又叫上这名儿了,多不好听!” 卧槽!叫这么多年了,今天咋还开始注重起形象管理了呢? 钱亦文问道:“刚我说啥,你听着没?” “说……说啥了?”阎春生一脸懵。 “我让你回去把你妈也接来。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别起火了。” “嗯……”阎春生答应一声,赶车出院。 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看这样儿,今儿个这菜,指定能好吃! 你看那大葱白儿,根儿根儿细嫩;你再看那豆角子,全都溜鼓的…… 你再看…… 卧槽!差点没撞墙上! 屋里,纪兰凤俨然一副大家长的姿态,指挥着一众儿女们。 一些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明天要用到的食材,还有待客用的香烟、瓜子; 另一些人,准备着今天的晚饭。 “赵奎中!别嗑瓜子了,一会儿都让你给嗑没了……来帮忙!” 大姐夫赵奎中说道:“没三妹夫那两下子呀……” 老太太喊道:“扒几根儿葱还不会吗?” 三姐夫王成子不是厨师,但公认菜炒得不错。 老钱家的重大场合,都是他掌勺。 一边扒拉着锅里的菜,一边对身边的英子说道:“你回屋得了,我都怕你这大肚子顶着我。” 三姐钱敏杰说道:“干你的活儿得了!我们还怕你碰着人家呢……” 一边说,一边把英子推出了厨房:“这一大帮人,哪用得着你。” 二姐钱敏华一边烧着火,一边接受着她妈的盘问:“马树友咋没来?” “家里的地,可荒了,还有两辈儿老人……” 老太太听了,也没说什么。 转头又支使起四叔来:“老四,找几块板子,把那个石凳子都连上,要不然坐不下……” 热热闹闹的气氛中,一桌酒菜摆好。 饭桌上,钱亦文向老边举起了酒杯:“边叔,咱们来订单了……” 老边说道:“好事儿啊。” 钱亦文接着说道:“看样子,还得需要你的支援。” “能有多少啊?”老边一边夹菜,一边耷拉着眼皮问道。 “眼前看,估摸着怎么着也得用三千斤吧。” 老边眉头一展,抬头说道:“还有四窖,不卖了,都给你留着。” “那我可太谢谢边叔了!” “美啥?又不是白给你……” 老边一口三年陈窖入口,嘶哈一声。 嗯,自己整出来的酒,就是他妈带劲! 钱亦文转对王秉春说道:“王哥,明天我把家里的事儿办完了,就专心给你先准备三千斤出来。 第218章 “先发羊城,后发燕京,保证十天之内全部送达。 “这饿归饿,但一旦扰动了市场,就一定得在第一时间把所有的点儿都喂上!” 王秉春说道:“明白,先声夺人……” “李哥……”钱亦文又对李长丰说道,“你便宜了!你的这些人,就按着王哥这个路子,往下做就行了,省了你不少的事儿。” 李长丰皱皱眉,瞄了钱亦文一眼。 如果这算捡便宜,我他妈宁愿吃亏…… 钱亦文又问四叔:“四叔,那些小瓶的,灌出多少了?” 四叔仰起脸来,闭起眼睛核计了一下,说道:“我走的时候,得有一千多瓶了。 “等咱们吃完喜儿,估计能有两千多瓶儿吧……” 钱亦文回头对李长丰说道:“李哥,明天你走的时候,把这些样品酒都送到春城。 “让下边的人抓紧再去跑跑,争取多占些点儿。” 接着,又开了句玩笑:“别让王哥给落下噢……” 李长丰点头,这么安排,还算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钱亦文又转头对身边的英子说道,“董总经理,你看我这么办,行不?你要不要补充几句?” 英子白了他一眼,低头说道:“你就定呗,问我干啥?” “你是领导,我不问问你,哪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英子暗想,这一摊子事儿,会不会的,咱先不说。 我又哪有那功夫管这些? 过几天,人家还得生孩子呢…… 钱亦文又转向了刘丹凤:“嫂子,可能还得麻烦你……” 刘丹凤问道:“需要我干啥?” 钱亦文说道:“刚才我看报纸上还真有几个合适我用的房子,你回去帮我问一下? “哪些合适,我都画好了,你看看。” 说着话,几张报纸递了过去。 刘丹凤扫了两眼,问道:“这咋都这么大面积? “按你这个要求,在春城,价格可都不低呀!” 钱亦文说道:“我打算把原料和生产分离出来。 “鹿场这边,只负责生产原料。 “灌装,我想找个环境更好的地方。” 王秉春看过报纸后,问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大吧?”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的想法是,这房子要既有门面,又有厂房的,而且厂房得大点。 “等咱们做大了以后,肯定会有客户来参观。 “让人家看到十几个工人拿漏斗子那往瓶子里灌酒,成啥了? “人家能像你王哥对我这样,啥都不挑吗?” 王秉春放下了筷子,问道:“这么说,你还得上设备?” “嗯!” 钱亦文郑重说道:“食品和药品安全,早晚会法制化。 “咱要做,就得向先进生产水平靠拢,坚决不干小作坊!” “那……”王秉春略略动容,“这可不是小钱儿啊!资金你咋解决?” 钱亦文说道:“没事儿,咱们只管一步步往前走着。 “钱的事儿,我想办法解决。” 钱亦文说完后,看了一眼丈母娘。 英子妈听钱亦文提起了要用钱,现在又突然看向自己,身子一激灵。 挺了挺腰板,对正在说着悄悄话的董树果和四凤子说道:“别他妈腻乎了,赶紧吃,吃完快点回家!” “妈,你撵我干啥呀?”董树果对亲妈突然间的无情,有些难于理解。 “回家……回家喂喂鸡鸭去!”老太太像赶鸡鸭一样伸出两手,“快走快走,快点的……” …… ps:恭祝大家端午安康,一家合顺! 董树果和四凤子走了之后,钱亦文又转向了李豆腐匠和阎春生。 “李哥,春生,英子让你们带回来的五味子样品呢?” 一旁,英子抬头看了看钱亦文。 这话儿,我啥时候说过呢? 我咋不记着了呢? 豆腐匠子一抹嘴,从兜儿里掏出几串鲜红的果子来:“带回来了。 第219章 “今年这果儿,挂得格外好,你看这色儿……” 王秉春伸手想来接,被钱亦文给挡住了。 “王哥,这是我和李哥之间的事……” 王秉春一愣,迅即明白过味儿来。 笑着说道:“我不说话,行了吧? “我就是想看看品质啥样,心里有个谱。” 一旁,英子也接过了阎春生的五味子。 摘了一颗,放进嘴里一尝,皱了皱眉。 这味儿,可是真全哪! 这东西好吃,又酸又甜又苦又辣又咸的…… 王秉春问钱亦文:“开始收上了?” 钱亦文没有回答他的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啥意思啊?”王秉春挺了挺脖子,不明所以。 刘丹凤白楞了他一眼:“就这脑袋瓜子,还做买卖呢! “你不是自己说的吗,不说话不说话! “人家那是在提醒你呢,已经说了一句了!” “我不过就是了解一下,这些东西最后不还是得经我手吗?” 王秉春话音刚落,见钱亦文又伸了两根手指,当即闭嘴。 英子问道:“春生,开始采收了?” 阎春生说道:“嫂子,都准备好了。 “过几天儿天气好起来,我就打算让他们动手了。” “先别急着收,再等些天吧……”英子说道。 “嫂子,这都这样了,我看行了。”阎春生一边说,一边看了钱亦文一眼。 后者专注于手里的一串红果子,压根儿就没听他说什么。 英子说道:“别看红了,但是果酸还没有转化成糖分,这样晒出来的成品,表面上没啥两样,但是成分可就差得多了。 “再说,现在采了,水分太大,也扣不住干品率。你亏!” 阎春生愣了愣,又看向钱亦文。 钱亦文微笑说道:“你看看,学习还是有用……” “嫂子,那得啥时候开始收合适?”阎春生又问道。 英子又摘了颗果子,端详了一下,果断说道:“如果天儿好,七天吧!” “这就叫啥来着……叫夫妻同心,同心……”王秉春又忍不住多嘴了。 钱亦文伸出了三根手指,加在一起比划给他看。 王秉春极不服气地瞪大着他的小眼睛,气哼哼地说道:“卧槽!你这还真是不让人说话了! “我这句和买卖一点儿都不沾边,这是夸你们两口子呢!” 一旁,刘丹凤抢白道:“还夸呢!一句好话,让你给说稀碎! “那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嗯嗯,我也就是蒙(三声)住了,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王秉春被说得没了脾气,诡辩了一句,闷头吃饭。 要讲玩文化这一套,他知道,自己十个也整不过人家大记者。 众人你一句他一句的,把正经话和玩笑话掺合在了一起,使得气氛异常融洽。 李长丰的心,格外痛快。 不为别的,就为了钱亦文刚才的表现。 钱亦文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在告诉他:我姓钱的,不能把你给越过去。 为此,他心里甭提多得劲儿了! 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李哥我就不嘱咐了,我得说你两句。 “你嫂子说十天以后收,你可千万别想着走捷径。 “多收少收的,先放到一边儿不说,但这品质一定得有保障!” “钱哥,我明白……”阎春生一脸的正经,“你看,我收了那么多的黄芪,有一点差样儿的吗?” “嗯,这倒是。继续保持!”钱亦文微笑赞许,一拍阎春生的肩膀,说道,“来,咱哥俩单喝一个!” 说罢,端起杯来。 还没把杯放到嘴边,钱亦文发现了不寻常。 “春生,今天咋还知道换身新衣服了呢?” 阎春生一向邋遢,不修边幅。 一天天的,造的真跟个花狗子似的。 第220章 一旁,春生妈说道:“钱小子,我们家春生不一直都这样吗?哪天不利索啦?” 顿了顿,又说道:“再说,要都是自己家人,穿啥样都没人挑儿你。这不是还有外人在嘛。” 借着话题,春生妈一双眼睛盯着秀儿,开始发挥了:“这闺女瞅着面生,谁家的呀?” 听了这话,钱亦文大概是明白了…… 原来娘俩不是来吃饭的,这不是打猎来了吗? 不然,这一桌子人,你老太太得有一半不认识的人,非死盯着人家秀儿干啥? “二舅妈,这是我二舅妈的外甥女儿。” 钱亦文一句话里含了两个“二舅妈”,自觉好笑,干笑了一声:“你看我多富有,这一桌子上边,光二舅妈就俩……” “哎呀……这闺女长得真俊……”春生妈又使劲盯了秀儿两眼,探身问道,“多大了?” “二十二……”秀儿的脸,被看得火辣辣的,当即低下头去。 春生妈低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轻轻点了点头。 岁数是比二狗子小了三岁,不过倒也没啥。 不是人都说“女小三,抱金砖”的吗?这老理儿,错不了! 看这孩子的面相,也像是个脾气好的人…… 临走时,春生妈把钱亦文扯到了一边儿。 “钱小子,还记不记得以前和二舅妈说的啦?”春生妈问道。 钱亦文明知故问:“二舅妈,你说的是啥事儿啊?” 春生妈叹了口气,说道:“二狗子也老大不小了,他这婚事,你这当哥的得跟着上点儿心啊…… “你俩一般儿般儿长起来的,你瞅瞅你,孩子都快俩了……” 说着话,不争气地看了一眼英子的肚子,咽了口口水。 “二舅妈,放心吧,我帮你想着点。” 二舅妈接着说道:“一个小姨子,姐夫说话也方便。 “找机会帮二舅妈透透话,看看能不能有点意思。” 钱亦文一边扶着老太太往出走,一边笑道:“二舅妈,秀儿就在咱们鹿场上班,机会有的是,我一定给你想着问。” 二舅妈听了这话,开心地笑了。 拍打了钱亦文几下后,说道:“说和成了,二舅妈不能白了你! “别看二舅妈不能喝酒,可那八顿酒啊,二舅妈能陪你!” “好嘞!” 二舅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之后,钱亦文找机会凑近了刘文秀。 开口问道:“秀儿,有对象没有呢?” “姐夫……”秀儿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钱亦文笑着问道:“你看刚才坐我旁边那小伙子咋样? “姐夫给你介绍介绍?” 秀儿蹙眉回想了一下,是那个衣服光鲜头发却像鸡窝一样的? 刘文秀想到此处,皱了皱眉头:“姐夫,别闹……” 翌日…… 晴…… 三合堡净朗的天空中,几无云彩…… 上一张真实的北方的天空照。手机拍摄,无滤镜,无后期。拍摄于龙江省某著名流域…… 一大早,阎春生打扮整齐,颠儿颠儿地就跑来了。 哥哥家有事儿,当兄弟的不上心,还指着谁给你上心? 这不正是兄弟表现的时候吗? 挂鞭炮,扫院子,帮洗菜的打点净水,帮洗菜的倒倒脏水,帮洗菜的…… 这不都是活儿吗?就看你眼里有没有! 顺便还能和昨晚那一桌子人一起,再吃顿早饭,挺好…… 老钱家今天吃喜儿的事儿,不必用大喇叭广播,就两个途径,准保全屯子人都能知道。 第一,四婶的实力,办这点儿事儿,那还不是手掐把儿拿? 第二,一大早,老钱家新房子这边经久不息的鞭炮声,全三合堡的人可都是听得真儿真儿的。 乡亲们三三两两,踩着大门口的鞭炮碎屑走进院子,一起和老钱家的老老少少们,感受着喜悦的气氛。 第221章 老茄包子,威风了一回——当上了大知客。 三合堡人,管这个职业叫“捞(四声)头忙”的。 通俗点理解,就是所有来帮忙的人中,他具备无上的权威性。 说谁,都得听着。 只是,那些和他闹惯了的小舅子们,依然不太拿他当回事儿。 适逢有人说笑,老茄包子必然挺直腰板,回上一句:“别闹!今天姐夫忙,没工夫搭理你们这些小崽子们。” 那人刚要走,又被老茄包子叫住:“回来!正好,你去借桌子吧。 “告诉你啊,你和狗剩子你俩,十五张地桌,少一张我往你俩盖子上摆盘子……” 说罢,还不等俩小舅子回骂,一人一盒烟,甩了过去。 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 钱亦文和四叔,站在大门口,迎接着来道喜的人。 来了年轻的,钱亦文就搭个话儿,把人让进院里。 来了年岁大的,那就是四叔的活儿了。 四叔今天穿戴得格外整齐,常年挽着的裤腿子,破天荒地放了下来。 腰板溜直的钱武,以主人之姿,站在大门口,逢人递烟,拉几句家常。 然后顺手一指,颇有底气地说一句:“上我屋里坐,把头那个门儿,老婆子在屋里头呢!” 来人,不必随礼! 大知客已经明确交待过,掌柜的说不设账桌子,只要人来,就行了! 那些揣着钱来的,听了老茄包子的话,又都纷纷折返回去。 不收礼,空着手,总归不好。 家里总是会有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兜几个鸡蛋去,也不算空手! 二大爷一脸庄重,手里拿着十几根箭杆(高梁最上边的一节)绑成的把子,在一盆猪血里快速搅动着。 箭杆,白话音“犟杆儿”。产自于不成材的高粱杆上,是最上边的一截。箭杆有很多用处,搅血盆子,穿盖帘子… 搅血,是制作血肠时一道至关重要的工序。 猪血淌出来的时候,这一工作就必得同步进行。 生物学科中,把这种操作叫做“抗凝”…… 这一次,老钱头儿比平时多搅了半天。 累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还不肯罢手。 直到他觉得再搅下去也不会有血筋了,才算停手。 回身,把比平时多得多的血筋倒进了酸菜锅里。 这玩意儿,是席上小孩子们疯抢的东西。 虽是血筋口感并不出奇,但一盆酸菜里出现一块血筋,无论从食材的差异性上,还是从颜色上,都显得与众不同。 “二大爷,这血你搅和它干啥呀?”刘丹凤问道。 记者同志自认见多识广,但看了半天,也没明白。 二大爷说道:“闺女,不搅和,一会就凝了,没法灌血肠了。 “就算灌成了,吃着也不嫩了!” 二大爷讲解完专业知识后,又对刘丹凤小声说道:“一会儿,二大爷单给你灌一根儿,带瘦肉粒儿的,你带回去吃。 “我那丢了的闺女,也喜欢吃这个……” 刘丹凤从二大爷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宠溺,心里一阵感动。 没想到,几百里外,还意外收获了一份浓浓的父爱…… 搅完了血盆子,二大爷一边拿大拇手指肚儿试着刚磨过的刀刃子,一边大声喊道:“侄小子,留不留一块腌腊肉?” 钱亦文在门口遥遥回应:“二大爷,都下锅,一块不留!” “好嘞……” 老钱头舞动着手里的快刀,把一口肥猪的肉,全部斩成了一巴掌见方的小块儿,下了满满两大锅。 有人悄悄说道:“那么大一口猪,都烀了?” “啊……三合堡几趟街的人都来,一个人也能摊上半斤了吧?” 第222章 “嗯……还有心肝肠肚儿呢……” “这筐豆角子,可是值了……” “嗯,你说说,我就拿十个鸡蛋来。这多不好……” “走,看看能不能帮着干点啥!干坐着,一会儿该吃不下去了……” 肖队长特意开着个小货车,拉着一张宽大的床,从吉春赶来贺喜。 “肖队长,你这是……”钱亦文问道。 “掌柜的,我知道你没买床,就让自家木匠拿好木料给你打了一个,给你添个喜儿。” “哎呀,你看你,这还让你破费了……” 一旁,李长丰幽幽说道:“吃多了,适当吐点,对胃有好处……” 钱亦文怼了李长丰一杵子,这么说话,让人家多下不来台? 说两句别的笑话还行。 这么说,这不是质疑人家人品吗? 咱出钱,人家出力。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 钱亦文对讪讪发笑的肖队长说道:“肖队长,让你费心啦!” 又对英子说道:“你看看,这自家做的,一看就结实。咋忽悠,都不带有声的。” 英子听了,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这虎老爷们儿,一大帮人看着呢,这一张破嘴,咋啥都能掏出来…… 一旁,李长丰又想起了屋里的墙面。 扒拉了一下肖队长说道:“老肖,来年开春儿想着点,早点来把那墙给人家抹平喽。 “扔进那么多钱盖个房子,那墙面……也太掉价了。” 肖队长说道:“李哥,我还指着这房子给我打样儿呢,哪能不使劲儿往好了整?” 回过头来,又对钱亦文说道:“床头柜儿,使松木不好。 “我托人从南边运了点软木回来,等几天才能到。 “等做好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这就挺好了,还要啥床头柜儿啊……” 肖队长一撇嘴:“咦!那可不行。总得有个地方放点随手用的东西吧?” “卧槽!”李长丰朝周围看了两眼,见身边没啥人,低声对肖队长说道,“你这也太贴心了吧?就差钻人家被窝子里去了……” “嘿嘿……”肖队长也不恼,对钱亦文说道,“掌柜的,以后我十五半遭的,八成得领人来参观一下,你可别嫌烦哈……” “不能不能……”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 这包工头子,都贴心到床头柜了。 就这点儿要求,咱还能不配合吗? 肖队长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扫了一眼。 这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撂高(置身于高处)的老茄包子。 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老东西,站那么高干啥?比比划划的,搁那拜日头儿爷呢?” 拜日头爷儿,是黄仙儿的专利……目击者称,当时老茄包子就这状态。比比划划的指挥着一群小舅子干活儿。 接着,又冲着老茄包子大声喊道:“老茄包子,过来帮忙把床抬屋去!” 老茄包子白了他一眼,没动地方。 “这咋还摆楞不了他了呢?”肖队长一脸困惑。 钱亦文笑道:“今天,你还真支使不动人家。” “咋的?掉腰子啦?不能动弹啦?”肖队长故意大声朝着老茄包子喊道。 钱亦文说道:“人家今天是大知客,哪能干这活儿?” 老茄包子自己没动,分派了几个人过来:“二小子,你们几个去看看,那个玩意儿搁那嗞哇地叫唤啥呢。” 二小子带人过来,和肖队长一起把床小心地抬了下来。 往屋里走的时候,肖队长路老茄包子身边,说道:“这几天没见,长能耐了哈! “我得回家看看我们家祖坟,是不是冒青气了,怎么还出息你这么个豹呢?” “呀,你也是网网不见啊!”新晋大知客姿态高高,却也不忘把吃了的亏找回来。 第223章 肖队长递了根烟过来,说道:“好些天没看着你了,还真有点想你了。” “真想我了?” “那可不真想你了咋的!”肖队长一边给老茄包子点烟,一边说道,“没了你,我就总觉着我这裤子都肥了……” 老茄包子是啥人?这点骂人嗑儿能听不懂? 当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要真想我了,就把我名儿写板儿上,放你家西山墙上。 “我还能帮你看着点你媳妇儿,让她少往家给你拽老爷们儿……” “你个老不死的!”肖队长气得给了老茄包子一杵子,“这张破嘴里,是一句正经嗑儿也没有啊!” “别闹,工作呢……”老茄包子白了他一眼,正色说道。 …… 春生妈一脸笑意,在人群中来往穿梭着。 支桌子摆板凳儿,腿脚悠儿悠儿的,一点看不出来受过伤。 疼点儿,必须得忍! 时不时的,还得抽出点儿工夫来,找钱亦文另一个二舅妈拉拉家常。 “亲家母啊,我看你这身子骨儿挺硬实啊。”春生妈说道。 “啊……还行吧。我看你也挺好的。”来自鹿场的二舅妈回道。 春生妈就等这句话呢,当下说道:“可不是嘛……就这身子骨儿,帮儿子把孩子带大,那是没事儿。 “咱可不能给人家添累赘……” 说得鹿场的二舅妈一脸茫然,这整的哪出儿? 句句是中国话,我咋就一句都没听明白呢? 阎春生更是格外勤快,抱柴火、倒泔水,一刻也不着闲。 实在闲下来了,就帮着择择菜,减轻一下妇女同志们的负担。 “开席喽……” 随着老茄包子拖着长音儿的一声吆喝,整个院子里杯盘交错之声立时响起,如交响乐般。 家里的这些人,走马灯似地开始穿梭起来。 “兄弟,你不整两句儿啊?”王秉春手捏小酒盅儿,眯眼问道。 钱亦文笑笑:“王哥,三合堡的规矩,不是这样儿的……” “那是啥样儿的?” “你看着哈,是这样式儿的……” 钱亦文说完了话,抄起大酒壶,逐桌走过去,微笑相敬。 能喝的,就多倒点; 不能喝的,象征性地意思一下,也就是了。 王秉春一旁看着,念叨了一句:“也不错,实惠,还省嘴皮子了……”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谁像你们那帮人,一天天净整那没用的……” 王秉春翻了翻眼皮,说道:“那也比你们强。 “开个会,‘首先呢……然后吧……接下来……最后啊…… “下面欢迎领导总结两句……’” 形象生动地表述完了之后,王秉春拿鼻子哼了一声。 低下头去,闷头喝酒,并不敢多看媳妇儿一眼。 钱亦文敬了一圈下来,重又坐回桌边时,也浪费了不少时间。 毕竟人太多了。 整个三合堡里,除了刘忠家没来人之外,剩下的,每家都有人到场。 有的,甚至来了全家…… 就连平时敬业得没法儿形容的老葛头儿,都来了。 要知道,这老头儿除了出诊以外,基本都不离开诊所的。 整天就抱着一本《医宗金鉴》,坐在那儿看。 不过,老葛头儿还真来着了,到这就遇到一位患者。 老葛头儿的怀里,控制着哭咧咧的钱多。 一边从纪兰凤手中的碗里沾着鸡蛋清,一边和颜悦色地说道:“这回还淘气不了?” 纪兰凤看着钱多的胳膊上被锅沿儿烫得通红的一片,心疼得不得了。 钱亦文听到钱多的哭声,走过来看了看,安慰道:“妈,刚红点儿,没事儿…… “一个小小子,身上要不带点伤,那还算完整童年吗?” 一边说,一边捋起袖子说道:“你看看,我这不比他那个严重?” 第224章 纪兰凤瞄了一眼,说道:“那能一样儿吗?这细皮嫩肉的……” 钱亦文暗想,当年留下伤疤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大吗? 你这老太太也太双标了吧? 老葛头儿也说道:“老嫂子,不用怕,没事儿。 “抹了蛋清,一会儿就不疼了,你记着隔一会儿再给他抹点儿就行了。” 上完了药,抬头看了看纪兰凤,笑道:“这咋还哭了呢?至于心疼成这样儿吗?” 纪兰凤抹了抹眼睛:“这迎风流泪的毛病,越老越厉害了。 “油烟子一呛,更是止不住了。” 老葛头儿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拿纸笔来!” 钱亦文答应一声,回屋取来纸笔,恭敬地递给了老葛头儿。 老葛头儿,钱亦文打小就佩服。 这老头儿开方子的时候,一直使用毛笔,写得一手好字。 钱亦文的毛笔字,就是跟这老头儿练出来的。 后来,他长大了,老葛头儿的闺女也长大了…… 感觉到葛君兰的眼神不对以后,就再不敢去了。 老葛头儿刷刷点点写完后,把纸交给了钱亦文:“照方子给你妈抓点,《万病回春》里的老方子,管用。” 不怪钱亦文跟人家学,老葛头儿的字,真不赖。这方子,也用过,还成…… 良医,大多如此,未必卖药,求的是个名声。 治好病,少花钱治好病,才是关键。 钱亦文拿起药方,轻声念叨着: “薄荷甘草共天麻,荆芥防风甘菊花, 当归连翘枸杞子,川芎白芷密蒙花。 等份各研为细末,每服三钱只用茶。 劝君每日进一服,瞳仁咫尺见天涯。” 纪兰凤一看方子,说道:“这么老长,这得是多少味药啊?” 老葛头儿笑道:“除了天麻,没值钱东西…… “住着这么大的房子,还差这两块钱吗?” 看着抹完药后又满地跑的钱多,老葛头儿心里好不是滋味儿。 当年君兰要是和老钱家成了,眼前的小小子,现在是不就是自己的外孙儿了? 唉! 老葛头儿偷瞄了一眼笑容满面招待着客人的英子,叹了口气。 都这状态了,想那个还有啥用? 专心喝酒吧…… 一院子的桌子,摆得满满的。 北到房子根儿底下,东西都贴到杖子边上了。 钱亦文敬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阎春生已经抹完了嘴,起身帮着端菜盛饭去了…… 钱亦文看了看王秉春的脸,已微微见红。 于是说道:“王哥,下午还得开车回去,你就少喝点吧。” 王秉春一礅酒杯,嗔怪道:“你到哪儿说的都是‘多喝点儿’,咋到我这还不让我喝了呢?” 钱亦文正色说道:“王哥,开车尽量不喝酒,喝酒尽量不开车。 “你这车里,可不光有你,还有家人呢……” 王秉春说道:“嗯,大记者在车上,是得多加小心!” “要不……”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你俩今天就别走了,住一宿,明天早上再走。” ??了杯中酒,王秉春说道:“不走不行啊!人家一天那事儿,多……” 王秉春虽没说刘丹凤到底有什么事儿,但钱亦文却记起了——明天,又是星期六! 王秉春接着说道:“不喝就不喝,一会儿我上坛子里头灌一瓶子带回去,就着那根儿血肠喝去。” 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血肠,蘸了点蒜泥,放进嘴里:“二大爷整这玩意儿,真好吃!” 这东西,真挺好吃,哪怕不带肉粒也很好吃…… 刘丹凤听了,抬头瞪了他一眼,一指桌上的血肠:“这儿有,你就吃呗……那根,是给你的吗?” “二大爷,那根带肉粒儿的,我吃点行不行啊?”王秉春无奈求助。 第225章 二大爷微笑着,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下午三四点钟,钱亦文已经把王秉春和刘丹凤送走了,还有几桌没吃完。 大家都很尽兴。 多喝几口,少喝几口,倒无所谓。 主要是东主家这喜庆劲儿,把大家都给感染了。 那边,一桌桌的已经开始往下撤盘子、碗了。 这边,徐会计和老茄包子才晃晃悠悠地离席。 二人相扶着走到大门口时,钱亦文跟着送了出来。 一个是地方官儿,一个是今天的大知客。 这俩人同时离席,掌柜的说啥也得多送两步。 徐会计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竖大拇指:“钱小子……干大了……” 目送着二人远去,钱亦文想:干大了?我这不是才迈出一步吗? 这才哪儿到哪儿,离既定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天色渐晚,一院子的人都散去了。 家里人收拾完了残局,各自回屋了。 夜里,坐在新床上,小两口聊起了天。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这回,那点牛黄是留不住了…… “到真正用钱的时候了。” 英子说道:“卖了吧,不然你那公司搁啥能开起来?” 钱亦文说道:“嗯,这可是一炮好钱儿!” 黑暗中,英子沉默了一下,问道:“我看就在那鹿场也挺好,非得另租一个地方干啥呀? “在省城租个带仓库的房子,一年还不得个三五百呀?” “妈呀!你可是真敢想……”钱亦文说道:“三五百,能租俩月就不错了!” 钱亦文心知,媳妇儿压根儿就没想象到,自己到底需要多大的地方。 英子听了,试探着说道:“那也太贵了!要不,咱先缓缓?” 钱亦文说道:“早晚的事儿,能早一点儿,就别往后拖了,反正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来。” 英子问道:“那点东西卖了,能够吗?” “使不了用不净的……”钱亦文说道,“再说,咱手头上不是还有点儿吗?” 过了一会儿,英子说道:“这些天,我感觉你好像特别累……” 钱亦文嗯了一声:“是有点力不从心……” “唉!可着你一个人耍,啥人能受得了?”英子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帮不上你啥……” 钱亦文一骨碌爬了起来:“媳妇儿,那个秀儿你了解多少?” 英子皱皱眉头,问道:“你还真要把秀儿介绍给春生啊?” “不是……”钱亦文挠挠脑袋,“我问秀儿了,人家没同意。” “那你……跟我提她干啥?” “我寻思着,要是她能安安分分地把鹿场给我管起来,是不是我就能分出身来了。” 英子问道:“那你觉得她咋样?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看这些天的表现,倒是挺好的。 “交待给她啥事儿,都能办明白,而且,有些事儿还能替我想到前边。 “聪明伶俐的劲头,是不缺……” 英子说道:“心眼儿是不缺,就是太聪明了。 “小时候在一块儿玩儿,比她大的,都鬼不过她。” 翻了个身,钱亦文想:所谓聪明,是从小无依无靠,常年寄人篱下,比其他人更成熟一些吧? 用人,得看优点。她能把聪明劲儿用到工作上,不好吗? 想到此,钱亦文说道:“过两天,我问问她,看她敢不敢接。 “她要是敢接,我就把青峰山那摊子事儿交给她。 “先让她干一段再说。不行,咱再换,行不?” 英子说道:“你就定吧,还问我干啥?” “你是老总,我不问你问谁?”钱亦文又翻了回来,打了两个挺儿,说道,“你还别说,肖队长还真不说假话。这床还真是没啥动静。” “轻点!别再本来没动静,硬让你给晃出动静来了!” 第226章 “你懂啥!咱得来个终极测试……” “……” 第二天,送走了远远近近的客人,钱亦文带着剩下的牛黄,又来到了王秉春家。 “我昨天刚走,你今天咋就跑来了呢?”王秉春对钱亦文的操作,也是有点懵。 钱亦文微笑着说道:“王哥,我又从家里翻出点牛黄来……” 王秉春一愣神,随即点着钱亦文的鼻子说道:“跟我整事儿! “我早就料到了,你那玩意儿不能就那么一点儿。 “看来,是不逼到时候,不拿出来呀。” 钱亦文尬笑几声,说道:“嗯,租房子和上设备的钱,眼下是真没有别的指性了,只能靠这点儿东西了。” “这回,打算啥价卖呀?”王秉春笑着问道。 “王哥,你说……” “还是上次的规矩,咱按省药材公司的价儿,我再加十块钱给你,咋样?” 钱亦文知道,很公平了…… 至少,如果不是直接卖给王秉春,这十块钱他是拿不着的。 当即,爽快地同意了王秉春的建议。 “走!上药材公司,先称称重……” 称过了重,算下来快五万块钱了。 事隔仅仅一个多月,一克又涨了四块钱…… 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王秉春犯了难:“兄弟,哥这手头上没有这么多呀!” 钱亦文说道:“王哥,暂时我马上用的,你先拿给我就行。 “剩下的,等羊城那边给你结了账,你再给我就行。” 王秉春一愣…… 这家伙,连我东西出到哪儿,他都知道! 吃过午饭,刘丹凤带着两人一起看了几处房子。 看了几处,有公家的,也有半公半私的。 有看着不错的,价格也算合理。 可是,钱亦文独独相中了一处看起来有点破烂的房子——三十六厂的三车间。 三十六厂,就经营一样东西——木材。 这年月,采伐还是件很平常的事儿。 但钱亦文知道,再过些年,这个响当当的单位,就会因为资源枯竭而破败。 禁止采伐后,整个系统的工人都先后响应号召,下岗了……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相对较偏僻的地方,这么大两排房子,买下来,也值不了多少钱。 现在要是能先把这地方给占上,想想就美。 还有一点,也决定了他最终选择这里。 一听到三十六厂,不知为何,钱亦文的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看着眼前破烂的房子,王秉春直皱眉头。 你就说,这样的厂房,谁看了不挠头?也不知道钱亦文想花多少钱租下来…… 坐回车里后,看钱亦文动了心思,王秉春提醒着:“兄弟,这位置这么偏,要价也不低,值吗? “不说别的,到手以后,你光收拾就得花不少钱。” 钱亦文说道:“王哥,我相中这房子够大了,公家的房子,底子好。 “你看,前边这一排,除了办公,再设置个展厅,都有富余。 “后边那排房子,是原来的锯木车间,举架高,做厂房正合适。” 王秉春琢磨不透这人是咋想的,无奈地说道:“好吧……你可要自己想好!” 钱亦文一边动手拉车门,一边说道:“嗯,我想好了! “王哥,你和嫂子先回去吧,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谈价。” “等等……”王秉春拦住了正要下车的钱亦文,“让你嫂子去吧。” 钱亦文一愣。 要说和王秉春是好朋友,那是前世的事情。 眼下,就这么点儿来往,还没近到那种程度。 可以说双方连试探期都还没过呢,就这么帮衬,说不过去呀? 像之前给孩子拿两件衣服,盖房子吃喜儿来捧个场,这都可以理解。 生意场上,谁还没虚情假意地做过这样的事儿呢? 第227章 可眼前,大记者连班儿都不上了,就为了帮他跑个房子的事…… 想来想去,能解释这一切的,也只有一点了。 王秉春是真的看好了他的产品,想持续长久合作。 故而想着法儿的让他欠人情…… 刘丹凤熟练地从车里摸出钢笔、和公文包,戴好了眼镜。 转头对钱亦文说道:“你俩回家等消息吧。” 刘丹凤走了之后,王秉春说道:“走,咱哥俩回家喝酒。 “剩下的,都是人家巾帼英雄的事儿了。” 钱亦文皱眉说道:“王哥,嫂子帮我去办事儿,咱俩坐家里喝酒,这不合适吧?” 王秉春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淡淡说道:“没事儿,你嫂子——就是干这个的。” 王秉春的话,钱亦文听得有点糊涂,却又不方便问。 看着一脸问号的钱亦文,王秉春嘿嘿一笑,眯眼说道:“你以为,我一个外地佬儿,能在春城顺风顺水,是哥儿的脑袋硬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点什么。 “昨天,你不说嫂子今天有重要的事儿吗?”车辆行走间,钱亦文问道。 王秉春抬眼看了看他:“她前任婆婆,替她去了……” 钱亦文眉头一皱,不再发问。 这内容,已经不在两个生意伙伴的正常交谈范围之中了。 …… 刘丹凤夹着公文包,来找三十六厂的王厂长。 厂长王伟峰,听说淞江省报的记者来了,吃了一惊。 这些人,就像是专找臭鸡蛋的苍蝇一样…… 惹上了,就是个麻烦。 但听说是打算给三十六厂做一期报道,是关于如何盘活国有资产的,王厂长又乐了…… 这可是好事儿,怎么能不让他欣喜异常地从麻将桌上急忙跑回来? 王伟峰还很年轻,四十多岁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儿。 脑瓜顶上,老早就变得极其开阔了…… 寒暄过后,王厂长开始认真地介绍起情况来。 刘丹凤摊开他的记录本,开始仔细认真地写起来。 刘丹凤的工作日记,听说里边有很多值钱的东西,包括现在记录下的…… 期间,也不忘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诸如—— “王厂长,前段时间,我们接访了三十六厂的几名工人。他们反映了工资没能按时发放的问题,不知道这事儿您知道不知道?” 还有—— “王厂长,听说厂里有厂房大量闲置,不知咱们是如何处理这些国有资产的呢?” 一个个问题,被刘丹凤以极其轻淡的语气说出来。 但听得王伟峰厂长那可是直冒冷汗,顿觉这记者似乎来者不善! 一边应答着,王厂长一边直劲儿地偷偷抻着脖子往刘丹凤这边看。 问这些干啥?该不是她都给我记到小本本上了吧? 不是说好了来赞扬我们的吗? 这么写,那不成了曝光了吗? 当下,趁着刘丹凤低头记录的空当,冲着身边的老婆兼秘书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一份“简单”的礼物,摆到了刘丹凤手边的茶几上。 “这是干啥?”刘丹凤皱皱眉头。 王厂长平淡说道:“刘记者,咱们接着说咱们的。 “不是啥好东西,在山里伐木的工人,从山里带回来的山货,你拿回去尝尝鲜。” 刘丹凤该问的也问完了,一边慢慢拧好钢笔帽,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王厂长,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会据实报道。 “您这边有什么新情况,可以派人来报社找我,别等稿子定了之后,制好了版,可就改不了了。” 说完后,刘丹凤把那袋子东西向远处推了推:“谢谢王厂长的好意。 第228章 “单位有纪律,不能接收受访者的礼赠。” 举目之间,刘丹凤看见,一堆榛蘑、猴头之间,夹杂着一个精巧的红色小盒子…… 见刘丹凤要起身告辞,秘书手捏袋口,将小袋子微笑着递了过来。 “记者同志,这点小礼物,别忘了带上。” “王厂长,这个,可真不行……”刘丹凤伸手轻轻一拒,对王厂长说道。 王厂长急忙说道:“都是些山里的野菜,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刘同志就别客气了。” “这不是东西值不值钱的问题……”刘丹凤一脸正气,“难道,我们都不用保持必要的警惕性了吗?” 一份礼物,就这么被刘丹凤几次挡回,坚辞不受。 对于记者同志的执著,王厂长心里发了毛。 不对劲儿!不应该是这个节奏啊? 迅速思考过后,他试探着问道:“刘同志,写稿子、列数据,您在行。 “您觉得当前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见报后的内容,看起来更加喜人一些呢?” 刘丹凤继续向前迈着步子:“盘活资产,自然是让资产体现出价值嘛。” “可是……”王厂长颇显为难,“这些,可都是国家的东西呀!” 言下之意,我敢做主给卖了吗? 说着话,三人已来到院中。 王厂长再度开口:“您见识广,就帮我们出出主意吧。” 刘丹凤放缓脚步,一抬头,恰好看到了刚才去过的那排厂房。 唉!这个买卖人,怎么就相中这么一块破地方呢? 这……多看一眼都闹心…… 面对王厂长诚恳的目光,刘丹凤想了想说道:“关于企业经营,我是真没啥经验。 “不过我倒是采访过一些企业,他们手头上的一些闲置物,包括设备和厂房,都是租赁给私营企业主了。 “也不知道这些信息对王厂长有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王厂长忙不迭地说道,“有有有…… “说到体现价值,我们也是在多方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 “您看,那些闲置的厂房,我们不是已经登报准备出租了吗?” 刘丹凤回头说道:“王厂长,刚才你怎么没说要出租厂房的事儿? “你看,我都没记下来…… “那现在租出去了吗?” “还没有……”王厂长苦着脸说道,“摊子太大,老百姓用不上;正经单位,哪个又愁生产厂房?” “这可真是个问题……”记者同志为了这事儿,也是费尽了心机,在那里皱紧了眉头,替王厂长发着愁,“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王厂长与秘书交换了一下眼神,秘书试探着问道:“刘同志,您交际广,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报社倒是有些人来登求租广告,只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谈得拢。 ”要不,我给您介绍几个?” 王厂长高兴地说道:“好啊!那可是太感谢您了……” “那我现在就回单位,找找他们的电话,然后逐个的让他们来,好不好?” 王厂长眼见着话题越来越上道儿了,终于也看到了希望。 “好好好!”王厂长说道,“那就麻烦您帮我们搭个桥,具体的事儿,我们细说。” 刘丹凤扳起指头,小声盘算着:“两天送稿……两天审稿……定稿……排版……还来得及……” 这一番话,念叨得王厂长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几句嗑儿,是不是在告诉我:你剩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 该念叨的话儿都念叨完了之后,刘丹凤抬头问王厂长:“那我让他什么时候来?” 王厂长紧忙说道:“要是人家方便的话,今天就行。我就在厂里等他!” 刘丹凤故意沉思了一下,说道:“那我回单位就帮你联系一下吧,看看能不能让他下午就过来一趟。” 第229章 王厂长喜形于色,对秘书说道:“去叫老李把车开过来,送送刘同志……” “王厂长,门口就是公交站,几站地就到家了,别麻烦了。” 刘丹凤说完后,微笑挥手,向院外走去。 身后,王厂长暗想:原来记者同志也有说话不严谨的时候…… 刚刚还说要回单位给我找电话,这么一会儿,怎么又回家了? 心念及此,王厂长更加笃定! 一拍大腿,对秘书说道:“快!快让人把三车间把门的老刘头儿叫来!” “找他干啥?” “我要了解一下,这两天有没有人来看过房子……” 秘书刚一转身,王厂长又喊道:“顺便捎个大点儿的西瓜回来……” …… 刘丹凤路过三车间时,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回到家里,王秉春和钱亦文正就着一点花生米和剩菜在喝酒。 放下包后,刘丹凤皱了皱眉头,说道:“别喝了!带着酒气,一会儿咋出去办事儿?” 钱亦文笑道:“嫂子,我就喝了一口,没敢喝。” 刘丹凤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就去吧,直接找厂长。 “就说你曾经来报社登过租房广告,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 “好嘞……”钱亦文高高兴兴一抹嘴,起身说道。 刘丹凤想了想,又对王秉春说道:“到了之后,你让兄弟自己去就行。 “你把车停远点,别让他们看到你。” 钱亦文想,刘丹凤帮是帮他了,但终究还是在担心有闪失。 也不奇怪,靠利益维系着的关系,人家能如此,也是不错了。 “嫂子,你不去吗?”钱亦文问道。 刘丹凤接着说道:“我的事儿,我已经办完了,剩下的,就看你了。 “我得尝尝二大爷灌的这带肉粒儿的血肠……” 拿出血肠一看,还是一整根儿。 刘丹凤问道:“你俩咋没切点吃?” 王秉春幽幽说道:“二大爷给你的,我们哪敢动……” 看着二人出门,刘丹凤在身后又嘱咐了一句:“说话谨慎点儿,别把我给卖了啊……” “嫂子放心,我知道咋说。”钱亦文笑道。 王秉春小声嘀咕了一句:“说得好像自己多值钱似的,还怕卖……” 说完后,又鬼头鬼脑地回头看了一眼。 钱亦文走进三十六厂厂长办公室之前,王厂长刚把三车间看门儿的老刘头打发走。 老刘头儿说,两男一女,上午刚看过房。 两个男的,一个小个子,肥大扁胖,另一个瘦高; 一个女的,文质彬彬,像是个文化人的样子。 跟着,老刘头儿又把几个人的相貌细致地描述了一遍。 听了老刘头儿的描述,王厂长手长下巴,脑子开始转悠开了。 上午刚看过房,紧跟着记者同志就上门了…… 下午,记者同志就要把租房的人给介绍来了! 王厂长心中不再疑惑,他敢把这些事儿看成巧合吗? 衔接得这么紧凑的巧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王厂长转头对秘书说道:“准是这几个人了。” 秘书点头问道:“能这么快就来吗?” 王厂长说道:“来不来的,咱都得先准备着。 “媳妇儿,把那西瓜切了……” 刘记者轻描淡写甩给他的几个“小小”问题,已然让他心惊肉跳。 但是,他怕的还不止是这些…… 这帮记者,一天天的,没别的事儿,就琢磨着整出点事儿来,让老百姓喜闻乐见一回。 一旦三十六厂已是一具空壳的事儿被摆到了台面上,那在整个淞江省,都算得上是大事件了! 上万人的大厂,败在他的手里,他努力经营了十几年的仕途,可就完了! 第230章 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对得起一心提携着他的丈母娘? 正想着,钱亦文笑容可掬出现在门口:“王厂长吧?” “是我是我……”王伟峰说道。 “王厂长,您好……” “您好您好……” 王厂长满面堆笑,正要趋步向前,想想不妥。 一伸右手,向着沙发一指:“请坐请坐!” 上下打量了两眼后,王伟峰问道:“同志,找我有事儿?”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厂长,我看咱厂子的三车间在出租,想和您谈谈。” 钱亦文平稳落座,接过秘书递过的水杯:“刚接到报社的电话,就过来了。” 王厂长小心探问:“同志,刘记者怎么没和您一起来?” “刘记者?”钱亦文说道,“哪个刘记者?” 王厂长留意到,钱亦文说这些话时,眼皮都没撩一下,只顾着喝茶。 明明老刘所描述的那三个人中,其中两个,就是刘记者和他。 这个家伙还挺老练,装得如此自然得体…… “啊……”王厂长接着试探,“就是那位戴着眼镜的女同志……” “噢……不认识啊……”钱亦文自顾说道,“王厂长,咱们说说厂房吧。” 王厂长讪讪一笑,不说那就不说吧,各自心知肚明就行了。 “好,那咱们就说说房子吧……”王厂长顺着钱亦文说道,“我听说,您去看过了?” “王厂长,房子我是去看过了……” “那……还算满意吧?” 钱亦文说道:“王厂长,房子还算是能满足我的需求,只是这租金……未免太高了点。” “哟,同志啊,这租金可都是找专业的评估单位给评估过的,并不见高啊!” 钱亦文接着说道:“王厂长,按理说,这么大个地方,一年三千五的租金也并不高。 “只是咱们这房子有几个大问题……” 王厂长说道:“你说说看。” 钱亦文谈开了条件:“第一,地理位置太偏了…… “说实话,我如果不是图这房子够大,我能伸开腰儿,都不租。 “第二,太破烂了…… “我仔细看过了,没一间房子的窗玻璃是囫囵的。 “且不说我必要的装修,就是那些本不该我承担的修补,没点好钱儿都下不来。” 钱亦文说完后,拿起一块秘书递过的西瓜,吃了起来。 留点时间给厂长,让他好好琢磨琢磨吧。 王厂长的西瓜,真甜……这是啥品种? 妈呀!这时候的西瓜,咋这么甜…… 王厂长问道:“那依您的意思,打算多少钱租呢?” 钱亦文放下西瓜皮,一抹嘴,说道:“王厂长,我这人嘴笨,心直,说话不会绕弯。 “按照我的心理价位,我只能出一千五!” 说完了,也不去看王厂长,又抓起了一块西瓜。 王厂长的心,当时拔凉拔凉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敢说话? 那么大个地方,要不是因为地理位置太偏,而且闲在那儿也是浪费,能把租金定得这么低吗? 可是,他竟然上来就给腰斩了! 不!那哪是腰斩啊?这简直就是大抹脖儿呀! 狠…… 菜市场买菜,也没有这么个还价法儿吧? 又一想,还是得忍。 还是有底气,不然,他能这么敢说吗? 王厂长一脸苦相地说道:“同志,那么大的场地,要是按你说的这个价儿,肯定是不行的。 “这全厂上下,万八千人可都盯着呢! “要是这么低的价就租出去了,人家指不定咋说我呢。” 钱亦文淡淡说道:“这我理解,王厂长你这是典型的一人做事万人看…… “要不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了,就两千五,多了我是不能再加了。 “王厂长要是看着行,我们现在就可以定下来。” 有了之前的一千五,此时又听到了一个两千五,王厂长瞬间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也没有那么小气。 第231章 心理落差,一下子找回了不少。 王厂长思忖再三,说道:“同志,你看……这个价咱能不能再提一下? “我不求非要按着三千五,但至少咱别差太多。 “这个租金,我们可都是上会研究过的……” 钱亦文假作无奈地说道:“王厂长,我想您可能没太明白我刚才的意思。 “两千五,是我的底限…… “如果您这边为难,那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来来往往拉了一会儿锯,王厂长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向钱亦文妥协。 或者说,是向刘丹凤妥协…… 这么明显的事儿,他管着一万来人的厂长,怎么能看不出来? 至于怎么向厂里人交待,倒不是太大的事儿。 能坐到那张会议桌前的人,一共就十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连襟,还有自己的两个同学和一个亲哥哥。 自己的阵容,足够强大。 更何况,自己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三十六厂的老干部。 大不了到时候把老丈人搬出来就是了! “行!”王厂长主意打定,对钱亦文说道,“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也不废话了!就按你说的定。” 王厂长话音未落,钱亦文又开口了:“我还有几个小条件……” 王厂长一愣,都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儿了…… “放心,对于王厂长来说,都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钱亦文安慰道。 王厂长说道:“那你说说看……” 钱亦文说道:“第一,我要独立成院,自设大门,不从三十六厂大门进出; “第二,我要签五年的合同……” “这个……”王厂长又犯难了,“前两条都没大问题,这第三条可就难办了。两年后是个啥情况,谁能说得准?更何况是五年了!” 钱亦文说道:“王厂长,你得替我考虑。 “租下来后,我就得投入大笔的钱来改造。 “我改造完了之后,还没怎么利用,就给我收回去了,我那钱,不是都打水漂儿了吗?” 王厂长琢磨了一下,说道:“倒是有道理…… “不过,我想能不能按三年来签? “这种合同,我们和别人可都是一年一续的呀!” 钱亦文说道:“王厂长,如果您这边实在是犯难,那咱就把这事儿先撂一撂。 “您有房子在,我有钱在,咱好饭不怕晚。 “都好好琢磨一下,咱们过几天再说,好不好?” 钱亦文说完后,把屁股从沙发上向前挪了挪…… 王厂长心中暗暗着急,你等几天有没有事儿,我不管。 可是,我能等吗? 记者同志那不是都给我把时间掐算得明明白白的了吗? 两天出稿,两天审稿,接着就排版印刷了! 掐算了半天,这不满打满算就给我四天时间吗? 想到此处,他抬眼溜了一眼不远处的秘书…… 秘书见他看自己,想了一想,轻轻点了点头。 “好!就按您说的定!”王厂长一拍桌子,“咱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钱亦文说道:“王厂长,我这边还有点其它的事儿,我得先办一下。 “不过,今天我们倒是可以草签一份协议,我给您交点订金,咱们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好!你来写吧……” 钱亦文低头写字的时候,王厂长问道:“同志,这么大的地方,您要拿来干什么呀?” “办个加工厂……”钱亦文一边行文,一边回答道。 “加工厂?要这么大的场地吗?”王厂长问道,“加工啥的呀?” 钱亦文写到关键处,不敢分神,没有立即回答王厂长的话。 一旁,秘书斜了王厂长一眼,说道:“你问那么多干啥?搞商业的,哪能没个机密…… 第232章 “只要人家不干违法的事儿,就行了呗。” 一式两份,写好后,钱亦文掏出一个小印章来,哈了口气,分别盖好。 不规范了…… 然后,连着一捆大团结,一起放在了王厂长的办公桌上。 看着出门而去的钱亦文,王厂长拿起合同,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媳妇儿,你看看!这个人和你还是本家……” “啊?”秘书拿起合同一看,愣在了那里…… “钱亦文?!” 走出三十六厂,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有了一个起步的立足点了,以后可以踏踏实实往大做了。 看了一眼三车间,又发起愁来…… 这可真是得点工夫能收拾出来,看来肖队长又能挣点好钱儿了。 车子里,王秉春探出头来,问道:“这么快?” 想了想又问:“没办成啊?” 钱亦文笑笑,钻进车里,说道:“有嫂子在后边站着呢,还能不成?” 王秉春笑了笑,没说什么。 发动了车子,老王气哼哼地对钱亦文说道:“这个破地方,你以后在这立脚了,得加点小心,挺厌恶啊!” “咋啦?” 王秉春哭笑不得地说道:“刚才,来了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子,非说我压他家韭菜了,让我赔他两块钱……” “啊?”钱亦文惊讶道,“这不是大道吗?咋还能种韭菜?” 王秉春嘿嘿一笑,说道:“是啊!气得我下车一顿臭骂,他一看我开后备箱,就吓跑了。” 镐,在南方有不同的叫法。所以,镐把也可能是南方的镢头柄……这东西,和棒球棍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着,老王嘿嘿一笑:“你还别说,刚我看了一眼,道边上还真有几撮子韭菜。” 钱亦文笑道:“哈哈……八成是人家不要的,让他给当成讹人的工具了。 “还真是挺会物尽其用的。” 王秉春说道:“他要是不走,我他妈真得给他一顿大镐把儿。” “咱不理他就完了。”钱亦文又笑道,”走,回家喝酒去!“ 王秉春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哼哼!就怕是你不理他,他老缠着你呀!” 钱亦文往后一看—— 果然,四五个拖着棍子的小青年,甩打着喇叭裤,正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一个,气势最凶,梳着披肩发,戴个蛤蟆镜,嘴里看似还在骂骂咧咧。 王秉春刚刚起步,又把车停了下来。 “干啥呀?”钱亦文问道。 王秉春拉开车门,就要下车:“这主儿,你要不打服他,以后你在这片儿还想混? “车里有两个镐把儿,咱俩一人一个,揍他个狗娘养的!” 钱亦文一阵感动,这老哥还真是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 当下拉住了老王的胳膊说道:“王哥,咱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先不和他们扯。” “就让他们这么给熊跑了?”王秉春气呼呼地说道。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哥,收拾几个小混子,还用咱们出手吗? “先惯两天,成性了咱再收拾他们……” 王秉春听了,恨恨地往后看了一眼,重新挂档。 身后,几个小青年张牙舞爪地指着渐行渐远的车子,大声骂着。 这个年代,这种四处找事儿的小混混特多。 好多无业的二流子,以此为能事。 你干不服他,他还真就敢天天站你家门口撒尿恶心你。 对付这些人,钱亦文心中有谱。 高射炮打蚊子的事儿,他不想干。 他一个重生之人,可不想去跟人家玩命半狠。 所谓谁的儿子谁教育,总会找到能管得着他们的人…… 回到家里,刘丹凤没在家。 钱亦文发现,随同一起不见的,还有那根血肠…… 面对空空的屋子,王秉春似乎并不在意,应该是早习以为常了。 第233章 钱亦文坐下来,把和王厂长周旋的经过给王秉春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王秉春问道:“你打算啥时候和他们去签正式的合同?” 钱亦文笑道:“王哥,我拖两天,就是想争取点时间。” 钱亦文不急,老王急了:“拖啥呀,能办就抓紧吧! “那么大个院子,一年才两千五就租下来了,养鸡你都能把钱挣回来。 “别再等两天人家寻思过味儿来,不租给你,那可就窝囊了。” 钱亦文笑道:“王哥,不能…… “厂长可不是看我的面子,那是嫂子的话起作用了。 “再说,咱这公司不是还没办下来吗,你拿啥去跟人家签合同?” “嗯……”王秉春抬手看了看时间,“走,带上材料,先去工商。今天不去,明天星期天,就找不着领导了。” 递交材料的过程,很简单。 钱亦文也看得出来,老王找的人,会时不时会提上一句刘丹凤。 看来,还是记者同志的面子大…… 一切顺利办完后,刚一出门,王秉春说道:“咱俩去啤酒厂旁边吃饭吧,今天哥请你喝点春城的生啤酒。” 新鲜的啤酒,桶装的…… “好啊!”钱亦文爽快答应,随即说道,“得回去把嫂子也一起接来吧?” “接不来……”王秉春一边上车一边说道,“回那头儿了……” 钱亦文一愣,那头儿,是哪儿头儿? 坐进车里,王秉春发动了车子,却没急着走,愣愣地盯着前玻璃出了一会儿神。 钱亦文试探着问道:“要不……去把嫂子接回来吧?” “接不来,今晚也不能回来了……”王秉春说道,“一会儿,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儿? 一大杯生啤酒下肚,王秉春开始讲起两个人的事儿。 “兄弟,你是以为你嫂子回娘家了吧?”王秉春稍有吞吐,说道,“她……是回她前夫那儿了。” 钱亦文手一抖,酒洒出了一点…… 这是什么剧情? 刘丹凤,和别人结了婚,还往前夫那跑? 这是什么人品? 跟着,老王又雷了他一句:“她那边有个孩子,也不是我的,是和前夫生的。” 钱亦文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老王说道:“当年,人家俩人好着呢…… “人家那男人,那才是报社真正的大编辑。 “写得一手好文章,你嫂子现在写重要的东西,还得回去问问他。” “那咋还离了呢?”钱亦文问道。 “绝食了,才离的婚……” “啊?”钱亦文万分惊讶,“嫂子……嫂子还干过这事儿?” 王秉春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不是你嫂子,是那个男人……” 老王一口干了大半杯,的开了话匣子:“说起来,话就长了—— “当年,那男人外出采访,出了车祸。 “也算命大,一车人就剩下他一个。 “一个路过的军人把他拖出来后,车就起火了,可是也全瘫了…… “现在,就一只手能动,会说话。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他不想拖累你嫂子,就想要离婚,你嫂子不干,他就闹绝食。 “后来你嫂子没招儿了,只好办了手续。 “我俩结婚的时候,她也不瞒我,说是如果我忍不了她每周回那边一天,我俩这事儿,就算拉倒。 “我只能同意,因为我是真离不开她……” 这一句“离不开”,外人听来,好似是很感人的一番话。 但钱亦文心知肚明,这个离不开,或许是与感情无关的。 王秉春接着说道:“我俩在一起,是我想买卖,她去平事儿。 “挣的钱,去了家用,一人一份。 “我这半儿,攒给儿子;她那半儿,拿去养前夫和孩子,挺好……” 钱亦文说道:“那你俩咋不要个孩子呢?是不是能加深点感情……” 第234章 王秉春叹了口气:“结婚的时候,人家就是带着环儿来的…… “说是感情达不到那程度,就不要。 “还说反正各自也都有一个了,要那么多干啥?” 钱亦文说道:“那也终归还是有一个的好吧?” 王秉春干笑一声,说道:“倒是有那么一阵子,差不多说通了。 “可我这儿头儿,有点小毛病,老是忍不住犯病,让人家逮住把柄了,就又不肯了……” 王秉春的话,使钱亦文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前世他和王秉春要好,却从没见过刘丹凤。 不是王秉春不让她露面,而是刘丹凤根本就不屑于介入他的圈子。 以刘丹凤的学识和职业,她对王秉春以及他周围的一切,甚至是鄙视的。 也许在最初,刘丹凤对这段婚姻也是抱有期望的。 只是,老王让她失望了。 失望过后,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交易! 于是,两个人在一张结婚证的遮挡下,各行其事。 维系二人夫妻关系的,与其说是一纸婚约,倒不如说是相互之间的各得所需。 王秉春依赖于刘丹凤,实现他的商业目的; 刘丹凤从王秉春的利益中,拿走一部分去供养她的孩子和前夫。 听起来,这似乎并不符合道德标准,但钱亦文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问道:“王哥,兄弟多一句嘴——嫂子有啥对不起你的地方没有?” 想了想,又跟了一句:“除了每周回那边一趟以外……” 钱亦文知道,爱管闲事并不是好习惯,但眼前他想管一管。 他心明镜儿的,王秉春和刘丹凤更不爱管闲事儿,但却一直在帮他管闲事。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手里有过硬的东西? 就当是回报一下这两个“爱管闲事”的人吧…… “那可没有!”王秉春眼睛一瞪,强势为刘丹凤而辩,“咱可不能昩着良心说话,她可不是那不正派的人!” 王秉春又接着说道:“回那边,我心里虽然不得劲儿,但人家也不算对不起我…… “再说,一个瘫子,也干不成啥…… “说实话,这要是个哥们儿,绝对是让人佩服的那种……” 钱亦文说道:“既然你知道嫂子没啥对不起你的,人家做的事儿,你也认可。 “你那点儿个人爱好,就板着点儿呗。” 王秉春一个毛豆荚扔进嘴里,嗑出豆粒后,将皮吐向钱亦文。 白了钱亦文一眼后,说道:“我他妈也是个大活人…… “你让你媳妇儿冷你个十天半月的,你试试! “偶尔有那么一回半回的,也是枕巾子往脑袋上一蒙…… “我就跟个验尸官似的……” 钱亦文心头一凛,这得是什么样的夫妻关系? 当下说道:“王哥,这不都是因为你有错在先吗?” “倒是……”王秉春说这话时,低了低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王哥,不是我说你…… “那你就收敛着点吧,给嫂子一个好态度,争取换个半斤八两。 “现在你俩这岁数也不算过,要一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你想,你俩各自的孩子,相互间也没任何关系,你俩一没,他俩就不会再有来往了。 “可是,如果你俩生一个,这孩子不就成了三个孩子之间的纽带了吗?” 王秉春端起一杯鲜啤酒来,细细品味…… 这小子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哈! “只是……”王秉春又说道,“就算是我现在不犯毛病了,人家做事儿,那也得按流程来,得先考察你一段时间。” 钱亦文说道:“那你就好好表现一下呗。” 第235章 王秉春哼了一声:“等考察完了,我估计她那股脉八成也快绝了……” 钱亦文笑道:“王哥,你要是能改,我帮你劝劝嫂子。” 王秉春乜斜了钱亦文一眼,不屑地说道,“你能劝动?那可是净说别人的手儿…… “真要是两句好话就能把她给说软乎了,她还咋去挖别人的黑料?” 钱亦文挺了挺腰杆子,硬气地说道:“你就说你能不能改吧! “你要是能改,我自有办法……” 这句话,钱亦文也是硬着头皮说的。 让两个靠着利益关系在一起的人,日夜研究制造一个后代? 这比拿下三十六厂的三车间,难度要大得多! 王秉春毫无底气地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先劝着,我先慢慢改着……” “卧槽!”钱亦文忍不住赞美了他一句,“你当这是减肥呀?还得慢慢来?” 王秉春权衡了一下,幸福和性福之间,得做出个选择了。 尽管,他不太相信钱亦文真能做到,那可是他和刘丹凤之间多年的沉疴宿疾。 但听钱亦文说得有模有样,倒也不妨一试。 “王哥,你听我的,咱们就这样——” 钱亦文的话,把王秉春听了个将信将疑。 王秉春说道:“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你就听我的吧。” “行!我就信你一回,反正不行也没啥损失……” 钱亦文伸出拳头,在王秉春的肩头重重一击:“这是感情的事儿,你能不能别老拿做买卖那一套话儿来说?” “……” [ps在前头:人世间,不乏美好…… 凄美,也是美好。刘记者之于陆知远,或可从文中连根剔除,并不影响钱亦文的青云路。 只是,作者觉得,真正美好的,总该被记得,尽管不主流。 意解为夹带私货?就算吧……] …… 翌日…… 临近黄昏,刘丹凤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了家。 那个家,需要人照应。 女儿十三四了,又哪能下得去眼儿,让她去伺候个瘫子? 婆婆时常会来,当妈的怎么能不惦记儿子呢? 何况,还是这样的儿子…… 可是,婆婆住在二儿子家里,还得给二儿子带孩子。 跑的勤了点儿,二儿媳妇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想着雇个保姆,但找了一个又一个,一听说是端屎端尿地伺候瘫子,加钱都没人干。 寻思着找个男的…… 家里就一个瘫子爸和一个正显芳华的小姑娘,哪敢? 这个家的这一堆事儿,还能指着谁? 只好她来! 每周来,刘丹凤都一边大力搓洗着攒了一周的尿片子,一边对着当年的“春城一枝笔”,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说过往,给他找点乐趣。 形容枯槁的男人,一声不吭,目光沉淡,没个乐模样。 刘丹凤懂,这个男人是在故意冷她的心…… 她也知道,他虽深沉不语,但听她讲过去的点点滴滴时,偶尔会有一丝亮光在浑浊的眼底闪现。 刚才临走时,男人又大发无名之火,大吼着“不要再来了”,拿起茶杯向她抛来。 她一边嘱咐着孩子晚上记得把干了的尿片子收回来,一边淡定收拾茶杯碎片。 唉……已经摔了十来个茶杯了,但却没有一次命中。 把她捧在手心儿里十来年的陆知远,又怎么会真的忍心伤她? 到家了! 刘丹凤靠在院墙边缓了缓,钱亦文应该是还没走,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刘丹凤在脸上堆起笑意,走进了屋子。 眼前的一幕,说是让她震惊,也不为过。 王秉春正满头大汗地在厨房里颠着大勺。 第236章 一边忙活儿,一边和钱亦文搭着话。 “王哥,好了没有啊?饿死了……”躺在沙发上的钱亦文,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抱怨着。 一副标准的二大爷姿态。 <画外音来自于二大爷:我可不是他那副熊样儿……> “快了快了……”王秉春忙里偷闲,说道,“你嫂子应该快回来了,等她回来,咱们就吃饭。” “做顿饭可真费劲,还得现翻菜谱……”钱亦文一边抱怨,一边坐起。 看到了刘丹凤,不免大惊小怪起来:“哎呀,嫂子回来了。” “啊……”刘丹凤放下手里的包,走进厨房。 “老婆,你去摆摆碗筷儿就行了,我这儿马上就好。” 老王一脸媚笑,活像个初出道的春姐儿。 一边说着,一边把刘丹凤推进了屋里。 随后,偷偷把颠飞的豆芽子划拉到一起,飞快地拿抹布盖住…… 刘丹凤扫了一眼桌子。 四菜一汤! “都是你做的?”刘丹凤虽是问着王秉春,最后眼睛却转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心一慌,赶紧一歪身子说道:“嫂子,你瞅我干啥呀? “你家那个什么煤气灶子,我都不会使!” 王秉春摆好三只杯子,一瓶鹿茸人参酒开启,逐一倒满。 然后尴尬一笑,说道:“头回做,有点不太会。 “不过,我看也没啥难的,做几回就好了。” 刘丹凤夹了一块地三鲜里的茄子…… 嗯,味儿还不错! 这边的一道家常菜。食材简单到只有土豆、茄子和辣椒,但据说饭店聘厨师的时候,都会让应聘者做一个地三鲜… 满心疑惑下,刘丹凤看向了王秉春。 这个人,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老爷们儿围着锅台转。 想让他给你往锅里添个水,他都能跟你急歪半天。 今天,这是咋的了? 是不是又盯上了啥好事,需要我出面了? 就算是,那也是两个人的共同利益,也不必这么献殷勤吧? “你咋不喝呢?”王秉春端起杯来,问刘丹凤。 刘丹凤皱皱眉,说道:“我平时就不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王急了,说道:“今天这酒,你得喝呀!不然——” 钱亦文在一旁也急了,赶紧接过话来:“不然王哥白花半天时间看菜谱了。 “嫂子,你再尝尝这麻婆豆腐,这可是…… “这可是王哥藏了多年的拿手好菜,多正宗……” 王秉春又举了一下杯,说道:“你这两边跑,还得顾着工作,累。 “这酒少喝一点儿,有助于和睡眠,你试试,就当是药了……” 刘丹凤半信半疑地尝了一点,咧了咧嘴,还真是浓浓的药味儿。 王秉春一杯酒下肚儿,看着刘丹凤说道:“老婆,我看你以后就别非得到了周六的时候,就往那边跑了——” “咋的?你不高兴了?”刘丹凤直了直腰板,冷言冷语打断了王秉春的话。 老王一边给刘丹凤夹着菜,一边说道:“老婆,我是说你不必一定周六去。隔个两三天,你就应该去看看。 “孩子都那么大了,啥都懂了,你老让她伺候她爸,也不是个事儿。 “你能勤去着点儿,就不用孩子干啥了。 “一个小姑娘,都上中学了,本来就到了掉成绩的时候,成天让她干这个,那得耽误多少事儿?” 刘丹凤愣了半天,以一个资深记者的睿智,把这番话多方位、全角度解读了一遍…… 并无恶意! 只是,老王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来,怎么一时还缓不过劲儿来了呢? “那也不能老往那儿跑。”刘丹凤小声说道,“毕竟,我也不是那家人了……” 王秉春正色说道:“你看你说的,妈回去看看孩子,谁还能说出啥来?” 第237章 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伺机把酒都添满了。 然后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来回总跑不方便,把咱家的洗衣机搬去。 “这玩意儿也不用手搓,让孩子把尿片子往里一扔,自己转悠去呗。 “该玩玩,该写作业写作业,啥也不耽误。” 刘丹凤问道:“那家里洗衣服咋办?” “我这一百七八十斤肉,留着干啥?以后这活儿,我包了!” “你会?” “咋不会,你看……”王秉春随手一指,后院的晒衣架上,色彩斑斓,从内衣到外衣,正随风飘扬。 看见了自己的几件内衣裤,刘丹凤脸上一红:“哎呀!你……” 一边朝着钱亦文瞟了一眼,一边小声说道:“你咋啥都往出晾……” “怕啥的,他还不穿裤衩子咋的?”王秉春满不在乎地说道。 一旁的钱亦文,低头专注于桌上的菜。 两口子说什么,他听不见…… 夹了一筷头子豆芽子放进嘴里。 卧槽!这老王,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吗? 趁着刘丹凤发愣的劲儿,王秉春递过了一本精致的说明书。 开口说道:“你看看这个……” 刘丹凤问道:“这是啥?” “轮椅!” 王秉春神神秘秘说道:“今天,我走了几家医疗器械公司,才骗出来一本说明书。” “你……看这个干啥?” “买一个呀!” “买这干啥?” 王秉春说道:“媳妇儿,这无论多刚强的人,只要是往炕上一躺,那也挺不几年。 “这个好啊,西德进口的! “你下回去,找个木匠,把门槛子锯两个豁牙子就行。 “没事儿的时候,孩子都能推着老陆出来转转……” 钱亦文偷眼看去,刘丹凤低着头,正努力克制着…… 半晌,抬起头来,说道:“挺贵的,从我钱里出吧!” 王秉春瞄了钱亦文一眼,笑道:“啥你的我的? “说这个干啥?让外人笑话……” 钱亦文只顾低头吃菜,外人就外人吧。 只要你们两口子好,当回外人又能怎样? 何况,自己好像还真就不是内人…… 老王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偷说明书干啥? “我打电话让小飞到东珠港买了,省一半钱呢。” 说罢,洋洋得意举起杯来:“来,咱仨整一口……” 钱亦文听了,开始耍赖:“你俩整吧,这酒药味儿太大了,我换点啤酒吧。” 王秉春指着钱亦文说道:“喝不起是不? “你嫂子平时都不喝酒,你看看,都干了!” 钱亦文一看,果然刘丹凤眼前的七钱小杯,已经清空了。 钱亦文笑道:“这酒,我是真享受不了。 “要不然这样,嫂子喝一小杯白酒,我跟一瓶啤酒咋样?” “不行!”王秉春一瞪眼睛,“跟老娘们……跟我老婆比啥?” 钱亦文一边启开啤酒,一边嘀咕着:“我还是来啤酒吧……” 热热闹闹的气氛中,钱亦文连着灌了四瓶啤酒,都喝顶脖儿了…… 不过,看着两口子喝得有滋有味儿的,倒也值! 他一个人在外边,鹿茸人参酒,真是不敢喝…… 自己出的产品有啥用,自己心里能没数吗? 真要是整个二三两,出门就碰上一条龙,双洁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一边打着嗝,钱亦文一边说道:“王哥,明天星期一,咱俩早点去把营业执照的事儿办了吧。 “签完合同了,八成还能赶上回吉春的车。”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没有那么快吧?人家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场地吧?” 王秉春眨了几下眼睛说道:“要不,你给兄弟去办一下?” “行!我明天到单位点个卯就去办。” 几瓶啤酒下肚儿,钱亦文跑开了厕所。 回来时,隔着窗户,看见两夫妻坐到了一块儿。 刘丹凤一边扒拉着王秉春的手,一边说道:“上一边儿去!多大岁数了,没个正形…… 第238章 “兄弟回来看着咋整?” 王秉春手上的动作,依然不肯停止:“看呗!又不犯法……” “我警告你啊!再过来我可真伸手了!” “打呀……打哪儿?”老王一边说,一边把脸凑了过来。 “你……嗯……去……” 钱亦文一看,这两口子是真要动手了! 不行,刀枪无眼,别一会儿再刮拉着自己…… 你们两口子打吧,我可得躲得远远的。 打吧! 最好是今晚就打出一条人命来,那自己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 “先生,您要住宿吗?”年轻的服务员问钱亦文。 钱亦文掏出了身份证:“有一位姓王的先生,给我预订了。” 服务员翻了翻本子,问道:“王秉春……王先生是吗?” “嗯,是的。” 重生回来,钱亦文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先生,顿觉和前世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请问,咱们宾馆是国营的吗?”钱亦文问道。 “先生,是私营的。”服务员态度和蔼地答复并询问,“先生,您对房间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 这话让她问的,对房间还能有什么特殊要求? 能躺能坐,不就行了吗? 钱亦文说道:“给我开最顶层的房间,窗户朝着东大街的!” “好的先生……” 站在房间里,从四层向下看去,钱亦文清晰地辨识出了眼前的一切。 他喜欢这种俯瞰一切的感觉。 不但可以开阔视野,而且还能发现商机。 比如,过几年,这片低矮建筑都将被拆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商圈…… 第二天,钱亦文老早就打着哈欠回来了。 这新开的私营宾馆,条件是真好,就是隔音不行。 这一宿,累不我了…… 不是,应该是困死我了…… 钱亦文故意叮叮当当地推开大门,走进院子。 大着嗓门喊了一声:“我回来啦!” 随即,透过窗户,屋里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 老王一个鲫鱼打挺,窜了起来,抄起刘丹凤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刘丹凤慌忙翻身下地,东一把西一把,满地划拉着。 钱亦文在院子里坐了下来,看样子这屋儿,是一时半会儿进不去…… 屋里收拾完了,王秉春才打着哈欠推开了门。 “哎呀!”老王一惊一乍地说道,“你这一宿,跑哪儿去了?” “我——”钱亦文心说,我跑哪儿去了,你心里没数吗? “昨天出门遇到个朋友,上他家了。” 无奈之下,钱亦文撒了一个估计连钱多都不会相信的谎。 王秉春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记着你不是说你要上厕所吗? “怎么的,你朋友姓蛆呀?” 气得钱亦文真想抽他! 我帮你,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埋汰我。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抓紧做饭吧,一会儿还出去办事儿呢。”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回头刚要叫刘丹凤,突然又意识起了什么,把话憋了回去。 伸手摘下了门后挂着的围裙。 只是,刚把围裙系上,突然就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偷偷对钱亦文说道:“早餐……没教过我呀!” 看着一脸无奈的王秉春,钱亦文笑道:“我和你一起做吧。” 刘丹凤一边收拾着里屋,一边偷眼看着厨房。 厨房里,王秉春奋战在一线,笨手笨脚地和他锅碗瓢盆较着劲。 钱亦文在一旁不时指点—— “荷包蛋,水开了之后先关火,等一会儿水温降下来了再往里打鸡蛋……” 在钱亦文的指导下,王秉春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往挂面里下蛋的操作…… “下挂面的时候,小把下锅,扇形展开往里下,要不就粘一块儿了……” “哎呀,老虎菜只放酱油就行,你撒一把盐干啥?要齁死谁呀?” 第239章 <老虎菜,是什么?> 看着两个人在厨房里像打仗一样地做着早餐,刘丹凤抿嘴一笑,心中明了。 我说怎么四个菜里,就那盘子豆芽最难吃呢! 这个小老弟,会的还挺多…… 吃过了饭,刘丹凤坐在那里,盘算着今天的事儿咋办。 想好了之后,拿起包来,就要出门。 “老婆,我跟你去吧。”王秉春摸起了车钥匙。 钱亦文也站了起来,给自己办事儿,自己在家待着,不妥当。 刘丹凤看了看眼前这四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笑了。 “你们俩在家等着我就行。补一觉吧……” 说完了,低了低头,脸先红了。 刘丹凤走了之后,老王来话了:“你跟我老实说,你昨天干啥了,怎么也这副德性?” 钱亦文一个哈欠过后,说道:“新环境,不习惯,有点犯夜了……” 老王哪里肯信,眼珠子转了转,指着钱亦文的鼻子说道:“你少蒙我! “我可跟你说,和平邨宾馆那些丫头,前前后后的,我可都熟! “你干啥了,我只要一问就知道。” 老王的笑话,钱亦文并没觉得好笑,反倒是在眉头拧了个大疙瘩。 想了想,突然正色说道:“王哥,以前熟成啥样,就让它成为过去吧。 “以后,能离着远点儿,就离着远点吧……” 王秉春一脸的嬉笑,渐渐凝固,最后重重点了点头。 “睡一会儿吧,你睡床上,我睡沙发。”老王说道。 钱亦文赶忙摆手说道:“沙发舒服,我还是睡沙发吧……” 一觉醒来,已经中午。 刘丹凤看样子回来有一会儿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和厨房相连的门,被关得紧紧的。 想必,是刘丹凤怕吵到他们。 钱亦文翻身坐起,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张纸。 “证明……”扫了一眼那张纸,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见二人都醒了,刘丹凤开始往桌子上摆放饭菜。 “嫂子,你办事儿可真有效率呀!”钱亦文说道。 老王在一旁撇了撇嘴:“那还用说?” 效率!效率! 老王瞄了一眼刘丹凤,这要是生孩子的进程能提前一下,该多好…… 刘丹凤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带他们出过现场了…… “执照得两天能下来,我说你急着要拿执照去签一份合同,让他们给出了个证明。” 钱亦文笑道:“嫂子,你想得可真周到。” “快点吃吧,吃完了去办正事。”刘丹凤盛了一碗饭,递到了钱亦文的手上。 …… 三十六厂院外。 钱亦文笑道:“王哥,今天把车开院里去吧,别再压着人家韭菜。” 王秉春一脸的不服气:“我他妈就不信这个邪了! “今儿我就偏停这儿了,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钱亦文无奈,只好任着老王把车停在了院外。 王厂长和他的秘书,都在。 不同于上次,这一次,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 老头儿表情严肃,腰板挺直,威凛的目光不时扫向钱亦文。 “王厂长,让您久等了!”钱亦文热情地伸出了手。 “客气了钱老板,快请坐。” 钱亦文说道:“王厂长,公司的营业执照还没下来,但工商局给出了个证明。 “这是法人的证件,就是法人没来。 “您看还缺什么吗?” 王厂长问道:“你在公司有职务吗?” “有……” “那就不影响。” 一旁,秘书端了杯茶过来,眼光从他脸上匆匆扫过,问道:“你叫钱亦文?” “嗯……” “你家是哪儿的?” “吉春的。” 秘书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老头,转头又接着问道:“是三合堡人吗?” “对呀!”此时,钱亦文已经明白过味儿来了,当即问道,“你是?” 第240章 秘书笑了笑,说道:“我也姓钱,我是你姐呀!” “钱晓东……方……红……你是……哪个姐?”钱亦文问道。 “我是你大姐!钱晓东!” “真是大姐呀……”钱亦文指了指王厂长,“那……这……” “你大姐夫……” “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早知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外道……” 王厂长微笑点头。 此时,沙发上的老头底气十足地对钱亦文说道:“你回回头,看看我是谁!” 目光相碰,老头儿仔细端详了几眼。 而后,又拿拐杖点着地笑骂道:“这他妈是有钱了呀,连他大爷都不认识了!” “大……大爷……”钱亦文努力酝酿着情绪,在脸上强堆出一点久别重逢的惊喜来。 合同的事儿,先放到一边吧。 毕竟亲人相见,好好叙叙旧,也是正事儿。 聊了一会家常,大爷了解过二大爷、四叔等人的近况后,问道:“你盖那新房子,是在咱家老房场盖的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不是在那儿。” 大爷说道:“那破玩意儿留它干啥!你大娘啊……” 接着,大爷又问道:“又另买的房场?” “大爷,我把二大爷的老房子扒了……” 大爷琢磨了一下,问道:“我那破房子,啥样了?是不是都快要倒了啊?” 钱亦文说道:“大爷,房子还能对付着住,不过—— “房子太老了,我这一搬出去,要是没人住,过不了两冬,一冻一化的,指定是得倒了。” 大爷问道:“新房子收拾利索了吗?” 钱亦文答道:“都盖完了,几家人都住进去了。” “几家人?” “嗯!”钱亦文说道,“二大爷和四叔一年年的岁数大了,我寻思着都住在一块儿,是个照应。” 大爷听了,点了点头,又着意打量了钱亦文一番。 这是二兄弟信里提到的那个侄子吗? 不是说天天泡在牌九局里吗? 沉默了一下,大爷问道:“那么大的房子,得费挺多工吧?是海青房?” 大爷口中的海青房。满族原住民的典型民居,基底用的是石头,上面是青砖。 “大爷,我在吉春请的包工队,包工包料,盖的楼座子,没用咱自家出啥力。” “嗯,好,省心了……”大爷感叹了一句,“好些年没回去了,正核计着今年七月十五要回去上上坟呢。” 大爷连三迭四,把家里的事儿问了个遍。 钱亦文不免心中奇怪,大爷的话头儿里,虽没有一句一个惦念地明确表达,可那份牵挂他能看得出来。 只是,大爷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去呢? 要是不搁人领着,大爷恐怕是都找不着老钱家坟茔地了吧? 大爷拿那根藤条拐杖指点了一下钱亦文放在桌上的那堆东西。 开口问道:“这是咋回事儿啊? “三车间那么大一摊子,你租下来想干啥呀?” 钱亦文答道:“大爷,青峰山那边,我承包了一个鹿场,鹿场的主要产品是鹿茸人参酒。 “我想把灌装车间和公司,都设在这儿。” 大爷皱皱眉头,问道:“这买卖,你自己干的?” “嗯,是我自己干的。” 大爷问道:“那我刚才咋听你说法人不是你呢?” 大爷的眼神,深邃而极具质疑性。 钱亦文笑笑,说道:“大爷,法人是我媳妇儿。” 大爷点了点头,拿拐杖一指王厂长:“伟峰,抓紧把事儿办完了吧,咱一家人出去吃口饭去。” 王伟峰得了圣旨一样,和钱晓东一起,开始忙活起来。 签合同的进程,不必言说,肯定是非常丝滑的…… 合同是厂里的范本,拿过来就用。 对于钱亦文说是要追加两条,厂长姐夫在眼神征求了钱晓东的意见之后,一路绿灯。 第241章 合同写好,盖章、签字,钱晓东操作得行云流水。 过程顺利的程度,钱亦文觉得,他好像就是一个看客一样。 钱晓东操作的空当,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姐夫,这一片的治安,好不好?” “好啊!”王厂长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老丈人,说道,“现在保卫科的人,都是老爷子的老部下,而且你二姐夫还是现任的保卫科长,你有啥事,和他说就行。”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还真有点事儿……” “怎么了?” “上次我朋友送我来,车停在大门口,差点和几个小混混打起来。” 厂长姐夫听了,低眉顺眼地扫了老丈人一眼。 在老保卫科长的面前说这话,这不是撮火吗? 果然,老头儿听了,大声问道:“咋惹你们了?” “大爷,那几个小混混说我朋友的车压着他家的韭菜了,非让赔两块钱。” 钱亦文说这事儿时,自己也是忍不住想笑。 老头气哼哼说道:“这他妈不是勒大脖子吗? “等你二姐夫回来,你和他说说都啥样人,让他帮你收拾收拾。” “大爷,就一个照面,就怕我朋友他也说不清楚。” “没事!你说让他说个大概就行……”老头儿颇为自信地说道,“三十六厂这几头烂蒜,都在我心里装着呢!” 一旁,王厂长也说道:“老弟,老爷子虽然退下来了,但从保卫到工会,临退之前就没离开过党组。 “现在的班子里头,大多可都是老爷子的旧部下。” 嘿嘿一笑后,又说道:“就连我这个厂长,原来还是给老爷子打下手的呢。” 钱亦文看了看姐夫头顶飘摇的几根头发…… 聪明人最喜爱的发型,没有之一…… 心中暗想:打下手能熬到厂长,看来头脑也不简单。 又看了一眼钱晓东,这个大姐,是因为这个姓王的是厂长而嫁,还是嫁了之后姓王的才成了厂长呢? 钱亦文一边把合同和收据收起,一边起身,向大爷告辞。 老头儿伸出右手,向下压了几压,迫得钱亦文又坐了下来。 老头儿说道:“别急着走了。一会儿上家去,吃顿便饭。”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急着回去,家里的鹿场和酒坊都离不开我。” 老头儿盯着钱亦文的眼睛问道:“又是鹿场又是酒坊的,真都是你自个儿的?” “大爷,国营的企业,被我承包下来了。” “嗯,你哪儿来的钱?” “倒腾点药材,挣了点。” 老头儿也是苦出身,知道山里有药材,小时候也采过药。 但要说靠这个能盖那么大的房子,能承包公家的企业,还能花这么多钱把三十六厂的三车间租下来,他不信。 “听你二大爷说,麻将打得不错?”老头儿探问道。 钱亦文尴尬一笑:“大爷,我早不玩了……” 大爷一点拐杖:“他妈的,这玩意儿还能戒? “我戒了三回,一共就戒了四天! “戒完了,玩得更恋了……” 顿了顿,又说道:“没招儿啊,老有人上赶着送钱……” 钱亦文想,大爷看来这辈子是没少赢钱…… 这么玩儿,搁谁谁能戒得了? 钱亦文固执起身,笑着对大爷说道:“大爷,过几天收拾房子,我还得来。 “到时候我上家去看你和大娘去。这趟,我就不到家了。” 提到大娘,钱亦文的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儿。 “行吧……”老头儿想了想,缓慢站起,“走,我送送你。” “大爷,你在屋歇着吧,就别出来了。” “岁数是大点了,但走几步道儿,还没事儿……”大爷一边说,一边拿拐杖一指门口,“走!” 老头儿一动身,其他人就都跟了出来。 第242章 说实话,钱亦文是真不想让大家送他。 人家刘丹凤那天特意强调了,不让王秉春露面,远点躲着。 这一大帮人都出来了,万一有个认识的,怎么办? 但老头儿已经领先走出去了,也只好跟了出来。 一边走,老头儿一边淡淡问道:“我听你姐夫说,你租这个三车间,是淞江日报的人帮你联系的?”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花钱在那儿做了个广告。 “她听说咱们这个车间出租,就给我打电话了。” 钱亦文从老头儿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大爷注定不会相信他这番说辞。 但,不管对刘丹凤有没有不利,话他一定得这么说。 人家帮咱们,咱最起码不能卖人家。 “自己家人,有啥就说啥,大爷还能给你窟窿桥儿上吗?” 老头儿侧目观望,期望着能从钱亦文的脸上捕捉到点什么。 钱亦文面沉如水,谨慎说道:“大爷,我帮二大爷在淞江日报登了个寻人启事,和报社的几个记者见过。 “大爷是找她有事儿吧?要不等我下趟去找找她?” 回头,又问王厂长:“姐夫,你说那个戴眼镜的记者,叫啥名了?” “啊……刘丹凤。”王厂长回道。 那边,老头儿见钱亦文不肯说,就转移了话题:“帮你二大爷登寻人启事? “是找小时候丢的那个孩子吧? “唉!那孩子也是够命苦的了,那么小就丢了,现在也不知道啥样了。 “说句不好听的,在不在世,都说不准了……”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了大门口。 钱亦文正想告别,猛抬头,却见王秉春抡着镐把,以一敌四,正在奋战。 再看他的脚下,已经躺下一个了! 卧槽!没想到,这个秃头老王,有尿啊! “王哥!”钱亦文大叫一声,捋了捋袖子,跑了过去。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这么下去,老王肯定得吃亏! 钱亦文眼见着王秉春已经挨了几下子了。 只是,一看这群混小子就没啥经验。 拿的棒子本来就细,像钓鱼一样,还攥着大头…… 那能使上劲儿吗? 再看王秉春,挨了几棍子,简单晃悠了几下子,就没事儿了。 底盘低,倒是好…… 可这几棍子,倒是刺激得老王怒气值暴增,钱亦文还没等跑到跟前,就又撂倒了一个。 “住手!”大爷一看钱亦文跑过去了,大吼了一声。 老头年龄虽大,但这一嗓子却很响亮。 剩下的三个小混混回头一看,吓得丢了躺下的人,转身就跑。 三十六厂,人多,相互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 但正走过来的这几个人,那可是三十六厂谁都认识的。 “跑!我他妈让你跑!”老头儿又喊道,“再跑,我明天让你爹捧着你们家祖宗板儿来见我!” 有反应快的,停住了脚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三十六厂,连厂长在老钱头跟前都得低着头,他们可不敢得罪。 几个小青年无可奈何,灰溜溜地又都回来了。 “一天天的,不学个好,三十六厂的脸,都他妈让你们给丢尽了!” 老头儿走到近前,拿拐杖挨着个儿敲着脑袋,骂了起来。 连躺在地上打滚的,都不放过。 “钱大爷,不赖我们哪,这小子先找的茬儿……”其中一人,一边捂着脑袋,一边乍着胆子小声辩解着。 老头儿虽是怒气冲天,倒也给了他个机会。 开口怒喝道:“你说是人家先找的茬儿,那你说说,他把你怎么了?” 那人低头说道:“前两天来,就把我家的韭菜给压了,我没勒他……” 第243章 那人顺手一指路边草丛里的几根韭菜,挺了挺脖子,接着说道:“今天,这小子又把车停这了! “钱大爷,你瞅瞅,这停的位置,一点儿都没差,还是那个地方。 “这不是存心找别扭吗?” 老王一掂手里的镐把,指着路边说道:“你他妈眼睛好使唤,你给我找找你那韭菜。 “但凡你能给我凑够炒四个鸡蛋的,都他妈算我输给你了!” 王秉春先生在指认现场。据称,他就是在这条路边被人企图讹诈两块钱的…… 钱亦文看了一眼路边的韭菜。 这几根韭菜,纯野生的,绝对能值得好钱! 不拿放大镜,真都找不出几根儿来。 老头儿往路边扫了一眼,火气更大了。 当即大骂道:“三十六厂的大墙根子,啥时候成你们家的了?” 啪……啪……啪…… 几棍子下来,把这小子打得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还不敢往远躲…… 钱亦文心中暗笑,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 这节骨眼儿了,还这么嘴欠! 那人开始告饶:“钱大爷……” 大爷又举起了拐杖:“钱什么大爷!你眼里还有钱大爷? “我他妈要是不早发现,是不是你得把韭菜种我们家炕头儿上去?” 钱亦文赶忙压下了老头儿的拐杖,说道:“大爷,消消气。 “跟小孩子生气犯不上。教训一下,也就是了。” 老头拐杖点地,缓了口气儿,说道:“大爷,大爷……这声大爷也他妈是你能叫的。” 接着,一指钱亦文说道:“这是我亲侄儿……” 又一指旁边的王秉春说道:“这个……这个……是我亲叔伯侄儿! “这些个,才有资格叫大爷!” 此时,那三个站着的,已经把躺着的给拽起来了。 钱亦文一看,乐了。 王哥战术厉害不说,还挺有算计的。 正好放倒俩,留下仨。 站着的这三个,刚好能把放倒的这两个搀回去…… 老头儿出了气,指着不远处的三车间说道:“这个地方,你们几个给我看仔细了,以后我侄儿要在这开买卖。 “回去告诉你们那帮人,有心的,就来捧个场,没那心思,也他妈少来捣乱。” 转头对钱亦文说道:“有事儿,找大爷。 “谁敢在咱家门口炸刺儿,屎给他打拉裤兜子了!” 钱亦文点点头,问王秉春:“王哥,咋样啊?用不用去医院看看去?” 王秉春晃晃脖子,做了个扩胸,看了一眼那几个人。 轻蔑地说道:“就这手劲儿,还是差点……” 老头儿瞪了一眼站成一排的小混混,说道:“咋的?还等着人家给你道歉呢?” 领头的小混混赶紧点头哈腰地对王秉春说道:“大哥,对不起,是我们有眼无珠,求大哥高抬贵手……” 王秉春一边把镐把收回后备箱,一边说道:“没那能耐就别出来惹事…… “整一身伤,多犯不上。” 又看了一眼受伤的两个,笑着说道:“不轻啊!用不用我给你们出点医药费?” “不敢不敢……”几个人忙不迭地说道。 老头儿一顿拐杖:“不敢还他妈不快滚!等着上菜咋的?” 见几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了,老头儿收敛了怒容。 回头对王秉春说道:“你看看,为了我老侄儿的事儿,还让你挨了顿打。” “都是兄弟,没啥说的。”王秉春淡淡说道。 “大爷,我们先走啦!”钱亦文说道,“你快回屋吧……” 大爷点点头,挥了挥拐杖。 目送着钱亦文和王秉春走远,大爷回头说道:“老刘,出来吧。” 一直躲在远处的看门老刘头儿,走了出来。 大爷问道:“老刘,看准了吗?” “是他,没错。” “嗯,没你事儿了,你回去吧。” 第244章 老刘头儿走后,钱晓东说道:“爸,看样子,我这个兄弟是真和那个记者认识。” 老头儿想了想说道:“他和记者认识,不是好事儿吗? “最起码,咱现在知道了记者的心思,不用再怕了。” 王伟峰问道:“爸,您说刘丹凤她特意跑来吓唬了一通,到底是为了啥呀?” 老头儿白了他一眼:“遇事不动脑筋…… “还能干啥?我看,就是她想租这房子。 “人家记者身份特殊,不方便出面,才找了个外人出面。” 琢磨了一下,又说道:“不管咋地,人家能信着他,说明他们关系不错。 “这么一来,好歹着这里边有咱们自己家一个人,也就不用怕了。” 王伟峰把一根大拇指高高挑起在老丈人的面前:“要不说爸神机妙算呢!” 钱晓东白了王伟峰一眼,接着问道:“爸,那现在咋办?” 老头儿说道:“她要是就为了租个房子,那就没事儿了。 “她要租,咱租给她了。 “以后她想咋的,你们都全力配合,她还能难为你们吗?” 长出了一口气,老头儿说道:“你们哪,可真是不让我省心哪!” 老头寻思了一下,对钱晓东说道:“看样子,你这个兄弟,也不像你二叔说那样啊?” “我二叔说他啥了?”钱晓东问道。 “你二叔说他输耍不成人,还喝大酒……” 老头说完后,又对王伟峰说道:“明天回去上上坟,你给我准备一台车,底盘子高点的。” “行,我一会儿就安排。” 老头儿挤按了一下睛明穴,又揉了揉天应穴,说道:“一寻思起老家那条破路儿,就犯愁……” :…… 回去的路上,王秉春问钱亦文:“那个老头儿,是你亲大爷呀?” “啊……亲大爷,还能有假的?”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一脚刹车闷在了那里,满脸疑惑地说道:“卧槽!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有这么硬实的人,你咋不先找找他呢?” 低头想了想,又说道:“我看,你这大爷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爷,在三十六厂,那可真是大爷呀!” 钱亦文笑了笑,心中暗想:以前没见大爷前,总以为大爷是三十六厂的…… 现在看起来,好像三十六厂是大爷的! “下午你真要走啊?”临近家门,王秉春问道。 “不走不行啊……你倒是性福了,我也得回家看看媳妇儿去了。” 钱亦文挨了王秉春一杵子后,也不还嘴。 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对于和自己的亲大爷这么多年没来往过,他不想和王秉春多说。 也不知道这么不常见的情况,该怎么和老王解释才够合理。 无论是大爷有些隐情,还是大爷一家本就薄情,都交给时间去解释吧…… 回到家里,刘丹凤听说钱亦文要走,又走进了厨房。 “嫂子,别做饭了,刚吃完没一会儿。”钱亦文说道。 刘丹凤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吃点吧,说不定啥时候到家呢。” 王秉春洗了手,准备去解刘丹凤腰间的围裙。 刘丹凤一把打掉他的手,娇嗔一句:“上一边去吧! “做点饭好不好吃不知道,还得请个家教。” 王秉春嘿嘿一声憨笑,挨骂了倒也不恼。 “喝点……”王秉春高兴坐下,拿出了酒,“活活血!” 钱亦文说道:“你不说没事儿吗?” 王秉春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嘘声。 刘丹凤一盘韭菜炒鸡蛋放到桌上,看到了王秉春手边的酒。 开口说道:“你就别喝了,一会儿还得送兄弟去车站呢。” 王秉春趴向桌子,闭上眼睛闻了闻,说道:“这么香的菜,不整两口酒,可惜了呀!”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晚上再给你做。下顿,我陪你喝……” 第245章 钱亦文一听,直起了腰:“嫂子这么一说,我更得抓紧回去了。” “咋地呢?”王秉春问道。 “这要是不抓紧生产,都不够你们两口子喝的……” 王秉春咧嘴一笑:“看你这小气样儿,我不喝了还不行吗,你供足她就行……” “别的,不喝点这玩意儿,身上没劲儿。”钱亦文笑道。 钱亦文见王秉春一边吃着,一边给自己使着眼色,心中明白,自己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 于是,对刘丹凤说道:“嫂子,我家一大家子人,你们两口子都见着了。 “你家孩子就在春城,我都没见着面。 “等我把鹿场搞起来了,把孩子也带上,咱们好好在一块儿乐呵乐呵。” 刘丹凤高兴地说道:“行!那就等你把鹿场搞起来,咱们聚聚。” 想了想,又说道:“那时候,你家的小崽儿也出生了,更热闹了!” 钱亦文抓住时机,问道:“嫂子,孩子不在身边,手头儿不觉得空儿吗?” “又不是几年见不着……”刘丹凤只顾着吃饭,并没深入领会钱亦文的意思。 钱亦文接着说道:“这要是有个小不点儿,那得多好玩儿……” 刘丹凤这才听明白钱亦文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说道:“多大岁数了,多让人笑话。” 钱亦文说道:“我看,没有才让人笑话呢! “现在,我就觉得你俩没啥正经事儿。 “一天天的,瞎忙活,白搭工……” 刘丹凤恍了恍神,自顾说道:“看情况吧……” 钱亦文与王秉春相视一笑。 钱亦文心中暗想:剩下的,兄弟就不好帮忙了,全看你的了…… 临上车前,钱亦文给李长丰打了个电话。 让他问问农机公司那边,小四轮有没有现车。 王秉春听说他要买拖拉机,一拍手里的方向盘,说道:“整个这玩意儿得了,那大敞篷子,咋开呀?” 钱亦文说道:“王哥,眼下我刚起步,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咱得先想点儿实际的,有用的东西咱买,没用的先不能买。” 环顾了一下车内,又接着说道:“你这车,能拉两吨东西吗?” 说得老王当时就递不上话了。 钱亦文打来的电话,让李长丰在心里画了问号。 突然间要花四千多块钱买台拖拉机,还让他现在就去农机公司给选车? 不是刚在春城租了车间吗? 听说还得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这得多少钱哪? 这些天他卖给自己的那些东西,是有数的。 就算没底子钱在里边,也不够啊? 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是不是他手里还有啥好东西,自己不知道? 李长丰虽然心里画魂儿,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还是提前来到了农机公司。 钱亦文赶到时,两台车摆在那儿,正等着他来选呢。 “这玩意儿有啥好挑的,又不是娶媳妇儿。”钱亦文随手一指,“就这台了!” 交完了钱,李长丰问道:“这玩意儿,你会开吗?” 钱亦文前后转了一圈,说道:“单缸卧式,四冲程,六个前进档…… “大不了我慢点往前晃悠呗,赶黑怎么也到家了……” 李长丰说道:“这玩意儿和汽车可是不一样啊! “方向盘都不是一比一的,拐个弯得跟打蚊子似的,得紧着扒拉……” “我看,你还是试驾一下……”李长丰的叔丈人也很不放心。 钱亦文上了车,在人家农机公司的院里转悠了七八圈。 终于算是看起来能走直线了,这才敢往回开。 通往平安镇的沙石路上,钱亦文一路小心地适应着这辆拥有着超大全景的新车。 虽然没有换档拨片,没有全时四驱,也不能自适应巡航、智能避障,甚至连个喇叭都没有,但驾乘感还是不错。 第246章 这玩意儿,倒也真不需要喇叭。 离着二里远,就能听到有车来了,人早躲得远远的了…… 一路嗒嗒嗒地跑到平安的时候,已经熟练得差不多了。 …… 老耿头儿刚从供销社出来,嘴里哼着小曲儿。 倒背着双手,一个大酒瓶子,在身后晃悠着。 刚刚,打酒时,听四凤子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两句: “树果一会儿来家吃饭……” “对面的老罗头,好像又杀驴了……” 老头儿心知,老闺女把董树果和驴并列说出,并非平白无故。 于是——假装没听着…… 四凤子见他没反应,当时就不乐呵了。 脸一扭,给了他一个脊梁骨。 老耿头儿拎着酒瓶子,心里骂着“吃里扒外的玩意儿”,两腿却还是往老罗头那个充满着腥味儿的摊子走去。 回头看时,四凤子正趴在窗台上笑呢。 这他妈的,养活了这么多年,白养活了,这就开始向着外人了。 话说,人民教师家里是锅坏了,还是他妈突然丧失了某种技能,怎么天天跑出来找饭吃? 老耿家的锅,做饭香? 拎着一嘟噜驴肉,老耿头又回到了供销社屋里。 看见故意阴沉着脸的老爹又回来了,耿秋凤笑嘻嘻问道:“爸,你咋又回来了呢?” “买瓶子醋……驴肉馅儿的饺子,少得了醋?” 老耿头儿打好了醋,拎了就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醋钱,总得你花了吧?” “行!” 老耿头儿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钱亦文。 “新买的?”老耿头儿围着小四轮转了一圈儿,问道。 “嗯,刚从吉春开回来。” 钱亦文把车停在了路边,没敢熄火。 这玩意儿,拿三斤半的大“钥匙”把它发动起来,可是得把子好力气。 摇把子,用来启动柴油发动机的钥匙……听说,动不动就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费点油就费点油吧,省点力气回家还得稀罕闺女去呢…… 老耿头儿把手里的驴肉往高一举,说道:“正好,赶上了,上我家吃驴肉馅儿饺子去。” “耿叔,我就不去了。都出来好几天了,着急回家。” 身后,四凤子趴在窗台上遥遥喊了一声:“姐夫,让你去你就去吧,还没端过我们家饭碗呢……” 老耿头儿也实实在在地礼让着:“去吧,一会儿我把你老丈人也叫过来。 “咱爷几个再好好喝点儿。” 钱亦文没再推辞,正好有事要和老丈人说呢。 屋里,钱亦文又拎了四瓶高贤老酒。 “姐夫,不用买酒,我爸那儿啥酒都有。”四凤子说道。 钱亦文撇了撇嘴,说道:“带点吧,咱可和人民教师比不了…… “人家董树果在你那儿,咋的都行,咱可不能干这心虚的事儿。” 四凤子气得脸通红,一把抢过钱亦文递过的大团结,扔进了钱匣子里。 “不找钱哪?”钱亦文等了一会儿,见四凤子没动静,问了一句。 “刚涨的价!” …… “婶,用不用我帮忙?”老耿家的屋里,钱亦文待得难受,问道。 没等老太太说话,四凤子开口了:“行啊!洗脸盆在门口呢。” “你这孩子,咋和姐夫说话呢?” 老太太骂了闺女一句,回头对钱亦文说道:“用不着你,你就等着吃现成的就行了。” 钱亦文闲着也是闲着,逗起了耿秋凤:“四凤子,你咋不知道惦记惦记树果呢? “也不说上学校告诉他一声去。” 四凤子还没开口,老太太抬头看了看座钟,说道:“不用惦记,这不是四点十分了吗? “还有五分钟,你掐着点儿……” 这么准的吗?钱亦文当然不信。 第247章 于是,开始不时盯着座钟看。 果然,老耿头刚把董长贵让到屋里,院外就传来了大幸福的哼哼声…… 钱亦文抬眼一看,四点十五! 这年轻人,真不赖,真守时! 卧槽!这年轻人,这年轻人!时间观念可真强…… “姐夫,你咋跑这儿来了呢?”董树果见了钱亦文,有点惊讶。 老耿头儿骂道:“你这他妈的是怎么说话呢? “你姐夫来串个门,还不行啊?” 一句笑骂,亲疏远近立见…… 挨了呲的董树果,伸了伸舌头,赶紧转移话题。 “姐夫,这小四轮是你买的呀?” 钱亦文点了点头。 董树果奇怪地问道:“你买它干啥呀?家里的地,不是都让你给卖了吗?” 一旁的董长贵,使劲儿地瞪了儿子一眼。 这他妈还是当老师的呢,哪有这么说话的? 人家哪疼,你就往哪怼? 钱亦文尴尬一笑,说道:“从三丈岭、黑瞎子沟那边往回拉药材,太远了,也不能老是指望着毛驴车。” 董树果一惊一乍地说道:“呀!姐夫…… “你这是要告别‘罗马’时代,全面进入社会主义新征程了呀!” 董树果的话,文绉绉地概括了钱亦文的现状,听得众人表情各异。 钱亦文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四凤子两眼细眯,心中暗想:到底是书念得多,这小嘴儿,黑天一套儿,白天一套的,就没穷过词儿…… 董长贵的心里,可是不高兴了。 一抬头,又剜了儿子一眼,骂道:“什么叫告别‘骡马’时代? “当初他刚开始收药材的时候,咱家那牲口,不也立下过‘汗骡功劳’吗?” “不能忘,不能忘……”钱亦文忙不迭地说着。 每一个给过他支撑的人,哪怕是一头驴,一匹骡马,他都不能忘,也不该忘。 董长贵问道:“我听英子说,你跑春城租了房子,要上那灌瓶子去? “在青峰山不也一样,多宽敞?” 钱亦文说道:“爸,青峰山的条件太简陋了,一旦有大客户来,看着不像个样子。 “领着人家去看看山水还行,但要想让人家觉得咱们正规,还是得有现代化的生产设备才行。” 顿了顿,钱亦文接着说道:“再说——这处房子,那才叫个大!” 董长贵眨眨眼,问道:“有多大呀?有你家新盖的房子大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家新盖的那个?三五十个,也没这个大……” “啊?”老头儿吃惊不小,“那租下来,得不少钱吧?” 钱亦文说道:“没多少钱,一年才两千五……” 老董头儿一听,不淡定了。 什么叫“才两千五”,不吃不喝,够我干七八年的了! 钱亦文看出了老岳丈的担忧,给一桌子人描绘起他的宏伟蓝图。 末了,钱亦文说道:“按那个地方来看,两千五真不贵了。 “而且守着我大爷跟着,他还能照应我一把。” “你大爷?”董长贵问道,“见着你大爷了?” “嗯……” 老头儿挖空心思地想了一会儿:“这亲家,都不知道长啥模样呢,一回面也没见过……” 钱亦文想,你辨别不出模样,那就对了。 和我坐对面,我这亲侄儿都没认出来,何况你一个亲家了。 “爸,我大爷这两天要来上坟,到时候你去陪他喝酒去。”钱亦文笑道,“好好加深一下印象。” “我?”老董头儿淡淡说道,“行,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爷到底长啥样。” “姐夫,这是真要大干了!”董树果听了钱亦文的一番描述后,说道,“这么大的摊子,得不少人,要不我跟你干去得了!” 钱亦文瞥了一眼四凤子,说道:“你有那闲工夫吗? “社会主义的花花草草,不都得你辛勤浇灌着?” 第248章 四凤子斜了他一眼,一帮老人在场,也不敢还篇儿。 况且,人家说的是学校的孩子们…… 钱亦文想,人民教师咱不能拉他下水。 咱不能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但也不能干这釜底抽薪的事儿。 但再过几年,商业系统的全面改革一施行,供销社这些人,基本就得另寻出路了。 到那个时候,这个小舅子媳妇儿,还真是能借上力…… 饺子热气腾腾上桌,老耿头非要给钱亦文倒酒。 “耿叔,不喝了,一会儿还得开车回去呢。” “你这车,不是有灯吗?怕啥?少整点儿没事……”老耿头不依不饶。 钱亦文说道:“耿叔,我第一天开这东西,不喝酒还开不直溜呢。 “再喝上点酒,不得开沟儿里去呀?” 董长贵听了,赶忙阻止:“别让他喝了,多吃点饺子,不也一样?” 想了想,问道:“那你打算啥时候去春城收拾那房子去?” 钱亦文说道:“爸,我打算先把家里收药材的事安顿好了,再找一个合适的人,把鹿场托付出去,就去春城了。” “那……英子也快生了,家里咋办?”董长贵问道。 钱亦文说道:“爸,我正想和你商量呢…… “我寻思等我走了,就让英子上你这住来吧。 “三合堡虽然离平安也不远,但临要生的时候再现折腾,我怕再有什么闪失。 “在你家,离着卫生院也近,做个检查啥的,也方便。” 董长贵毫不含糊,开口说道:“中!这一天天的,屋里头就剩我们俩老干棒子,大眼瞪小眼儿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让钱多也来,给我那屋凑点热乎气儿……” 说罢,上下眼皮齐动,夹了董树果一眼。 “哎呀……”董树果针儿扎火燎地大叫了一声,“烫嘴了!” 董长贵低头想了想,对老耿头儿和四凤子妈说道:“有些个老规矩,年轻人不懂,但咱都知道。 “这闺女生孩子满月之前,不能回娘家溻窝子。 “尤其是家有兄弟的,都说是会对兄弟媳妇儿不利。 “我让英子回来,你们老两口子,没啥意见吧……” 老两口子哪能不知道这规矩? 当下对视了一下,开始琢磨起来。 一旁,四凤子来了一句:“哎呀叔,这都啥年代了,哪有那么多说道。” 老耿头儿面显尴尬,白了闺女一眼。 四凤子也知道话多了,早满脸通红。 抄起高贤老酒的瓶子,开始逐一给大家倒酒……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酒还真的存在,或者说存在过…… 钱亦文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小四轮的车灯,雪亮地照在窗玻璃上,把一家人都给晃了出来。 “你咋才回来?”英子扯着钱多,拧拧答答走了过来。 钱亦文说道:“等着签合同了,耽误了。” 钱多一下子挣脱了他妈的手,跑了过来:“爸,爸,我开车……” 钱亦文赶紧把儿子抱到了车座子上,看他兴奋地大喊:“嘀嘀嘀……嘟嘟嘟……哞哞哞……” 钱亦文笑道:“你他娘的这到底是个啥车?咋老牛叫唤都出来了呢?” 钱多嘿嘿一笑,继续四处探索。 多元文化,你老头子哪懂…… “这车……”英子问道,“买的?” “你看你这话说的,不买,我还能偷去呀?”钱亦文嬉皮笑脸地说道。 “又得不老少钱……”二大爷围着小四轮转着圈。 四叔说道:“有一个中!也是时候解放一下那些老驴老马了……” “你刚才说签合同……签啥合同?”英子问道。 “在春城把厂房租了……” “花多少钱租的房子?” 钱亦文一边把鼓鼓的三角兜儿递过去,一边说道:“两千五一年,老大的地方了。” 第249章 “两千五?”二大爷一敲烟锅子,说道:“再大,能有多大……” “二大爷,等你去看了,你就知道了。”钱亦文笑着说道。 四叔听了,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是不是到时候,我也得跟着去看看?” “嗯,都去看看……”钱亦文笑道。 “你他妈就说收拾房子得用人,不就完了……” 四叔心明眼亮,一语道破天机。 钱亦文被四叔一顿抢白,憨笑一声,接着说道:“二大爷,四叔,我租的房子,是三十六厂的……” 二大爷猛一抬头,随即又低了下去,坐在了门槛子上。 四叔想了想,问道:“看着你大爷了?” 钱亦文说道:“不但看到了,而且签合同的时候,我大爷还在场呢。 “租房子的合同,还是和他家我大姐夫签的呢!” “钱晓东女婿……”二大爷抬头,念叨了一句。 钱亦文点头说道:“嗯!我大姐夫王伟峰,是三十六厂的厂长。” 二大爷重又装了一袋烟,默默点着,拿满是老茧的手指肚子按了按爆着火星子的烟锅儿,低头不语。 “二大爷,这两天,我大爷说要来上坟……” 二大爷闷哧闷哧地说道:“七月十五都过了,还上啥坟?” “哪天还不能上坟呢?非得等七月十五?”四叔在一旁说道。 “鬼节鬼节,那是白说的!”二大爷起身,抢白了四叔一句,“你过年咋不出了正月吃饺子呢?” 说罢,老头儿磕散烟灰,起身回屋。 几秒钟后,屋里的灯熄灭了…… 四叔莫名其妙挨了几句训,小声嘀咕着:“我招你惹你了……” 纪兰凤一直在旁边听着,也没插话。 这会儿,眼见着爷几个把嗑儿给唠散了,忙走了过来。 “老儿子,这么晚了,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妈给你热点去!” “妈,我吃过了。” “吃过了?在哪儿吃的?” “妈,在平安,在我耿叔家吃的。” 纪兰凤寻思了一下,立马转身回屋。 一边走,一边说道:“开那么个玩意儿,颠达了好几十里,吃多少还不都早就消化食儿了……” 热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桌来,钱亦文知道,饿与不饿,必须得吃上几口。 一边吃,一边和娘俩商量着事儿:“妈,过几天我寻思着让英子上我老丈人家住去……” “那是干啥呀?” “眼瞅着快要生了,离卫生院近点,方便。”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非得上卫生院生去?我看老七婆接生就挺好! “这三合堡一大半的孩子,不都是你七奶奶帮着落的草?” 接着,老太太开始扳着手指计算起来:“你大姐、你三姐,还有你、钱多…… “都是你七奶奶接的生。 “就你二姐那时候,我和你爸在桦树沟改造,把她给生到林场了……” 提起“改造”,纪兰凤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钱亦文说道:“妈……还是去卫生院吧,人家的大夫那可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而且还有仪器啥的,万一——” “啪……” 纪兰凤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上,打得钱亦文一缩脖儿。 其实,“万一”这两个字一出口,钱亦文已经想到,这一巴掌是必得挨了。 这事儿,哪能有万一! 英子问道:“不是说不出满月,不能回娘家吗?” 钱亦文笑道:“人家掌柜的说,不在乎这个!” 英子寻思了一下,问道:“我爸说的呀?” “四凤子……”钱亦文说道。 英子听了,笑道:“这就开始当家了?” “嘿嘿,当得还挺硬呢!” 钱亦文说完后,转身对老妈说道:“妈,不早了,你回屋吧,我们要睡觉了。” 老太太气得一瞪眼睛,在肚子里选了半天,看了看儿媳妇儿,楞是没找出一句匹配的话来夸他。 第250章 翌日。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老钱家新盖的大砖房前。 大爷缓缓下车,看着眼前大到出乎他想象的大砖房,颇为感慨。 宽敞的院子里,六七口人各忙各的。 二大爷和四叔,在新打的水泥板上,翻动着药材; 纪兰凤和四婶、英子,坐在门口叠着纸元宝; 钱亦文在四轮车边,给儿子讲着“这么大的东西,晚上没法搂在被窝里”的大道理。 但看钱亦文那难堪的表情,好像他的话,对钱多来说并没什么说服力…… 大爷拄着拐杖走进了院子。 步态从容,荣光满面,看起来比二大爷和四叔都要年轻些。 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姑娘——钱晓东和钱晓方。 “大爷……”钱亦文叫了一声,迎了上来,“你咋这么快就到了?” 二大爷和四叔,也直起了腰板。 “大哥……” “大哥……” “媳妇儿,你过来……”钱亦文叫过英子,“这是咱大爷。” 眼前的这个“大爷”,只存在于家人的口中,英子从没见过面儿。 之于这个大爷,她的第一印象,是两人结婚后,她在那本大红纸钉成的礼账上,发现了这个名字。 纯手工的,连钉本子的纸,都是大红纸捻成的…… 发现这一名字,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特殊,老钱家远远近近的,也是一大家子人呢。 账本上,总得有一小半儿的人,都姓钱。 吸引她注意的,是“礼金二十圆”几个字。 那个时候,近亲随礼不过五块、十块钱。没什么亲属关系的,还有一块两块的。 “随了这么多钱,这是你什么人啊?”英子后来还问过钱亦文。 钱亦文淡淡回道:“我大爷。” “和二大爷一样,都是亲大爷?” “嗯,都是亲大爷……” 英子不解:“那怎么咱结婚的时候,没见到他?” “大爷一天可忙了……” 钱亦文说完后,就结束了话题,忙他们的正经事儿去了…… 钱亦文突然把大爷介绍给了英子,这让英子有点不知所措。 满院子当中,没见过大爷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了,还有一个钱多…… “大爷……”英子努力笑着问候。 “嗯……” 大爷微笑回应,眼光从英子脸上匆匆扫过。 心中暗想,钱小子还算有福,娶的媳妇儿一看就是个贤惠人儿。 “大爷,屋里坐吧……”英子说道。 大爷说道:“不用,在外边待一会儿吧。” 一指身边的众人,大爷接着说道:“这不是都在外边吗?” 大爷转身,看到了正跟方向盘较劲的钱多。 拿拐杖一指,问道:“这是你儿子?” “嗯,是你孙子……”钱亦文答道。 “叫啥名啊?” “钱多。” 大爷哈哈一笑:“钱多?好听!这名儿起的够大呀! “你咋不叫个‘钱最多’、‘钱更多’呢?” 大爷的眼里,闪着光芒,走向了钱多。 老钱家,又他妈的是独苗! 英子找到了机会,迅速逃离,撤到了一边。 下一句,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儿子,快叫爷爷……”钱亦文站在爷孙俩中间,对钱多说道。 钱多瞥了一眼正眯着眼睛看他的老头儿。 态度还行,只是并不认识…… 继续开始哼哧哼哧地扭动方向盘。 一张小脸,累得通红,眉心也耸了起来。 买这么个破玩意儿,这个轮拧不动,咋开? 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在钱多眼前晃了晃:“来,叫爷爷……” “大爷……不用……”钱亦文说道。 “滚一边去!”老头儿嘶哈了一声,“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 转回头,又眯着眼睛对钱多说道:“孙子,快叫爷爷! “你叫一声,爷爷就给你一张……” 钱多不为所动,没有理会这个爷爷的话,继续倔犟地扭着没有助力的方向盘。 第251章 爷爷,那是随便叫的吗? 一张花花纸就收买了,那我得是有多孙子? …… 三合堡的夜,清凉静谧…… 远处的蛙鸣,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狗吠,像极了自带旋律的背景音乐,且并不聒噪。 钱晓东和钱晓方,已经回屋睡下了。 虽然,她们心知这里是她们的根儿,来之前也曾为这一次问祖而激动了一下。 可来到了三合堡之后,澎湃的激情,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契合点。 毕竟,父亲早早就把根儿扎在了春城,姐仨也并没有出生在三合堡。 许多年间,老家,只是一个理想层面的符号。 哪还能有什么共鸣? 大嗓门儿的四婶…… 挽着裤脚的二叔…… 热情却又有着讲不清道不明疏离感的三婶…… 算了,早睡才是正道。 老钱家大院里的山丁树下,钱亦文陪老哥仨喝着酒。 “你这个酒,还真是不错。”大爷转动着酒杯,夸赞着,“喝着挺绵软的……” 钱亦文说道:“大爷,这个就是我酒坊出的酒,三年的陈酿。” “三年陈酿?”大爷疑惑了,“你不是说你才接手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给我掌事儿的老把头,自己也有酒坊。 “这是他之前存的,都被我给利用上了。” 大爷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酒杯,一边随口一问:“老把头?有多老?” “老把头倒不算老,但老边烧锅,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大爷轻抿了一口:“老边烧锅……嗯,真不错!” “大爷,要是喝着好,等我再去,我给你带点过去。” “嗯,行!别多带啊……”大爷对钱亦文说道,“反正以后你也免不了得总跑……” 大爷看了看一直闷头喝酒的二大爷,问道:“你咋一门儿吃,也不说个话儿呢?” 二大爷擦了擦嘴,想了半天,才寻找到一个话题:“大哥,不是三个丫头吗?你咋就领回来两个?” 大爷皱了皱眉头,说道:“闺女大了,不由爹娘啊! “也怪她妈,说姐仨里边,就她是念书的材料,在国内念足了,又给送国外去了。 “这一去,都好几年了。” “送哪国去了?”四叔停了筷子,问道。 “花旗国……” “啊?”四叔惊讶道,“那不是跟咱们不对付吗?咋还让她去那儿了呢?” 大爷瞄了一眼四叔,说道:“都哪年的事儿了,现在关系早缓和了。” 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哪,没事儿也该读读书,看看报,得跟得上形势才行!” 四叔看了看二大爷,没说话。 当年,钱亦文的爷爷,从哥四个里挑出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了田地; 剩下的两个,去了学堂。 去了学堂的,一个出息成了会计;一个从学校当兵走了。 下了田地的,还在田地里…… 二大爷和四叔,倒不抱怨。 只是,偶尔在上坟的时候,会跟那边儿的爹娘念叨几句。 念叨的啥,钱亦文也不知道,毕竟看不懂唇语…… “明天,咱们几点上坟去?”大爷问道。 “大爷,等露水消消吧,九点来钟走,就行。” 大爷皱皱眉头,说道:“往西洼荒那边走,还是那条道儿吗?” “嗯……”二大爷答道。 你就听这个名儿,道路能好到哪儿去? 当年,因为祖坟的地势太洼,二大爷还特意让钱亦文给大哥写过信,想把坟迁一下。 家有长子,这种大事,一定得和大哥商量一下。 大爷还没表态,大娘的挂号信就到了:不同意! 当年大娘给二大爷的挂号信,二大爷还留着呢。这在当年,就是信件中的特快专递…… 二大爷和四叔都知道,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好,哪肯让你随便迁坟。 第252章 动了祖坟,风水一变,就指不定是哪股子人过得好了…… 1985年9月2日,农历七月十七…… 钱亦文开着四轮车,载着老哥仨,一路甩着大泥,来到了西洼荒。 其实,小钱也想再往前开几步,把大爷送到他爹跟前,可这路实在是不行。整不好都得爷四个往出抬车…… 一路上,大爷一直抱怨,说比他在高原上战斗时的环境还恶劣。 四轮车,停得老远,爷四个徒步向前。 低洼的地方,还有些积水,爷几个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两个小土堆前。 以往,上坟烧纸,都是二大爷挑头儿。 现在,有大爷在,划圈儿、点火、的活儿,都归了大爷。 其他人,只是各拎一根棍子,从旁协助。 钱亦文的活儿,就是压坟头纸…… 烧过了纸,磕过了头,二大爷夹起剩下的一卷子,独自往旁边走去。 爷仨或蹲或坐,在这边等着二大爷回来。 这一场景,钱亦文再熟悉不过。 每次上完坟,二大爷都要单独走向那边。 不远处,埋着二大娘。 二大娘去世的时候,还年轻,算少亡。 按三合堡的规矩,是不能进坟地的。 二大娘长眠的那一处所在,埋的都是横死、早亡、鳏寡…… 大致相当于是这片安乐场所的冷宫吧? 钱亦文远远看着二大爷点燃了一沓纸,然后像数钱一样,再把另一沓纸一张张放到火堆里。 那些黄纸,不一会就在二大爷的眼前,升华为焰火,又颓废成了纸灰。 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烟,抖擞着清空了烟盒。 自己叼在嘴里一根儿,剩下的,全都投进火堆,口中似有言语…… 二大爷的日子过得极仔细,从不肯浪费一点东西。 拿扇车子吹米,都得把糠拿手扒拉个遍,直到认定了不会再有半粒米为止。 钱亦文给他一盒烟,他揣在上衣口袋里,能抽到被汗溻得外盒发黄为止。 如今,这一盒烟就这么投进了火里,没看出丝毫不舍。 大多数人听了二大娘的旧事,都不会认为二大娘是个好女人。 有疯病,还弄丢了二大爷唯一的骨肉…… 二大爷或许也在心里埋怨,但二大爷并没有因此而剥夺二大娘做为老钱家女人的权力,并没剥夺二大娘依然是他女人的权力…… 一瞬间,钱亦文突然间觉得二大爷很伟大。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情怀,也不过如此吧? 本来,钱亦文是想和二大爷一起去的。 磕个头儿,压上一张坟头纸,是子侄该尽的孝心。 但他又想到,此时此刻,恐怕只有那个丢失的孩子钱敏红出现在那里,才不算是对二大爷的打扰…… 回过头,钱亦文见大爷正坐在树桩子上,一边拿棍子刮着脚上的泥,一边抱怨:“这条破道儿,咋还这样呢,四轮子都开不到跟前。” 四叔皱着眉头说道:“咱这是现在来,走着还能进来。 “要是再过些天,几场涝套雨下来,咱们几个就得划船来!” 大爷问道:“年年这样?” “可不年年这样!”四叔答道,“今年,雨水不勤,这还算好的呢。” 大爷沉默不语,盯着一双白袜子上乍眼的黄泥看了一会儿,又瞅了一眼老爹的坟,愁容满面。 “这坟地,是谁选的?”钱亦文拽了几把草,垫在屁股底下,在老爹的坟前坐了下来。 “唉……你爷爷自己选的……”四叔看了一眼大爷坐着的柳树桩子,说道。 “咋选这么个破地方?”钱亦文瞄了一眼爷爷的“房子”后,带着情绪说道,“连累着后世子孙死了以后都得跟着他年年抗洪……” 第253章 钱亦文这边还在打着趣,大爷突然拍了拍身底下的树桩子,落下泪来。 大爷抹了抹眼角,“你以为你爷爷想吗? “这棵大柳树,就是他结束生命的地方。 “老钱家当时成分是一等的不好,家又穷…… “人吊死了,能有个地方埋了,就算是好事儿了!” 大爷说完了之后,又去抚弄柳树桩子了。 爷爷的死,钱亦文知道一些,但没人和他系统说过,一家人并不愿过多提及。 他只知道,爷爷吊死在这棵树上,家里就把他埋在了树下。 后来,有人说树大根深,会扎进棺材里,对子孙不利。 又恰巧有那么一段日子,钱亦文老是头疼…… 阴阳先生说,八成是树根子盘上了老头儿的头骨,才会连累着他头疼。 二大爷听了,拎起一把锯,扛着锹镐,就奔了坟地。 不但把树锯倒了,还把扎向坟头的那些根须,全都给挖了出来。 …… 四叔听了大爷的话,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大爷。 这个眼神,大爷再明白不过。 “老四,把你那烟,给大哥一根儿……”大爷突然说道。 四叔默默掏出烟,递了过去。 大爷从烟盒里抖出两根儿,自己叼了一根儿,另一根儿顺手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爸,借个火……”钱亦文从坟前的灰堆里拿起扒拉纸钱的棍子,在嘴边吹红了炭火,递到大爷跟前。 燃烧的木棍上冒出的青烟,加上金葫芦的冲劲儿,呛得大爷一阵猛咳,又流出了眼泪。 二大爷回来时,看见两个不抽烟的人,像模像样地坐在坟头前吞云吐雾,多少有点觉得不大对劲儿。 “完事儿了,走吧……”二大爷说道。 大爷没动,半截烟头扔进灰堆,问钱亦文:“你信风水吗?” “我不太信。”随即又问道,“大爷,你问这个干啥呀?” “我也不信……”大爷说道,“你大娘信……” 二大爷和四叔对视一眼,原来不让迁坟的病根儿在这儿。 大爷伸手重重拍了拍柳树桩子,然后起身,对二大爷说道:“老二啊,想动就动动吧! “老搁水里泡着也不是个事儿。” “中!”二大爷说道,“啥时候动,我给大哥去个信儿。” “给我信儿干啥?”大爷一指钱亦文,说道,“老钱家这不是有根儿吗?让他主事儿!” 大爷一边趟着荒草前行,一边说道:“老钱家的日子,过的是钱亦文,过的是钱多!我来有啥用?” 跟着又说道:“我还能活几年了?我死了,还能把我埋回来吗?我那一家子人,谁还能回来?” “那……他大娘要是知道了咋办?”二大爷瞅了瞅四叔,紧走几步,问道。 “哼……”大爷闷哼一声,“她那一天天的,比我可忙多了。再说,她能来吗?她来过吗?她来干啥?” 大爷的灵魂三问,坚定了二大爷和四叔的念头。 二大爷说道:“那等立秋以后,我找个好先生看个地方,就迁了吧!” “你和他商量着办吧……”大爷一指钱亦文,说道。 回到了家,爷几个坐在小四轮旁边,开始收拾裤腿子、鞋帮子上的泥。 纪兰凤看着车头上甩的一条儿一条儿的泥淋子,心疼地说道:“花那么多钱,刚买回来第一天,就造成这样……” 转头问钱亦文:“你这玩意儿,是不是哪儿都不怕水呀? “要是能沾水,一会儿我跟你四婶给你刷刷……” “妈,这玩意儿就是拿来干活的,埋汰点不怕……”回头瞅了一眼英子,接着说道,“又不是娶媳妇儿,非得穿得干净利索的。” 第254章 英子看了一眼半院子的叔叔大爷,使劲瞪了钱亦文一眼。 纪兰凤眯眼看着英子说道:“那是……我们家娶这媳妇儿,不用打扮,都好看。” 夸得英子不好意思了,转头回屋去了。 钱晓东和钱晓方,一人手里一只皮鞋,呲牙咧嘴地帮老头儿擦着。 钱晓东埋怨道:“爸呀,你怎么不知道加点小心呢?挑着点道儿走啊!” 大爷气哼哼地说道:“加他妈什么小心? “我还能瞪着眼睛往泥坑里踩? “加小心就到不了你爷爷坟跟前!我怎么加小心?” 穿好了鞋,大爷对钱亦文说道:“走,领我上老房子那看一眼。” 院子里,大爷注目观望着老房子。 给你,你敢住吗? 自打新房子盖好后,老房子就空起来了。 一些闲置不用的、不值钱的生活用品,都堆进了屋子里。 钱亦文打开了门上的大锁,吱扭扭推开那扇门。 炕上,地下,满满的。 大爷站在屋地中间,四处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走出门外…… 大爷走出屋后,站在院子里清理着头上的蜘蛛网。 钱亦文问道:“大爷,这房子是卖,还是租,你告诉我一声,我帮你找个下家。” 大爷斜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大爷就是这地方长起来的,三合堡啥样,我还能不知道? “这老穷山沟子,这么破的房子,租给谁去? “卖,这都快散架子了,谁还敢来住来?” 钱亦文:“那咋办啊?” “等你二大爷和四叔腾出手来,扒了吧。我能看上一眼,就中了……” 四下打量了一下,大爷说道:“这大空场,得有一亩多地,种一半土豆子,够你们这一大家子吃一年了。 “剩下的,种点苞米,怎么也够喂鸡喂鸭的了。” 钱亦文说道:“行,那我听大爷的!” 大爷说道:“空房场,这老房底子种大白菜,那长得才好呢! “壮的那个大棵子,得有小缸儿那么粗……” 大爷一边说,一边双手呈环状,比划了一个夸张的直径。 拿拐杖敲了敲呲牙咧嘴的窗框,算是作别,老头儿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问钱亦文:“啥时候去收拾三车间那房子去?” “大爷,下个星期我就去了。” 大爷想了想又说道,“缺啥少啥的,跟大爷说。” 看了看钱亦文,老头又接着问道:“这个买卖里头,你到底占多少股儿?” “大爷,都是我自己的事儿……” 大爷瞟了钱亦文一眼,问道:“没有那个刘记者的份儿?” 钱亦文说道:“没有。” 大爷想了想,说道:“要真是这样,那是最好。 “份种地,伙种瓜,一屋不住两三家……”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记下了。” 大爷又接着说道:“你这也算是扑腾得不错,离开三合堡了。 “外边的事儿你经历的少,遇着事儿了,就和大爷说。 “外人,咋也不敌自己家人,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嗯!”钱亦文重重点头,“以后遇着事儿了,我一定说话。” …… 车子发动,二大爷不知从哪儿拎着个面袋子回来了。 “去年天旱,谷子欠收,走了好几家,就整来这点儿……”二大爷的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自己留着吃吧……”大爷看了一眼二大爷,把半袋子小米儿推了回来,关上车门,“来看一眼,你们都挺好的,就行了。” “走!”大爷对司机发出指令后,摇起了车窗…… 送走了大爷,钱亦文心情复杂。 大爷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对于大爷,他爱不起来,但也并没有恨。 正如大爷所言,“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当他被外人欺负的时候,大爷也会站出来。 第255章 就像在三十六厂大门前帮他收拾混混那样,不能看着他被别人欺负。 只是,或许是时间太长没有联系的缘故,他总觉得和这个大爷之间有层隔阂。 这个大爷的身上,好像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 回头,见二大爷早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翻腾药材去了。 看着二大爷的身影,他知道了。 大大爷和二大爷的不同之处,在于大爷的理论叫得硬,而二大爷不会理论,只有行动。 点点滴滴的小事儿,是二大爷胜出的关键…… “二大爷,有没有啥东西要带的,准备准备……”钱亦文笑着对二大爷说道。 二大爷抬头问道:“要去春城?” 钱亦文说道:“嗯…… “我明天跑一趟阎春生和豆腐匠子那儿,回来再去趟鹿场,咱们就走。” “哎呀!”二大爷慌忙起身,“那还真得准备准备……”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钱亦文:“你说……该给人家刘记者带上点啥好呢?” “二大爷,啥也不用带。”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你要非得带,家里有榛蘑、木耳,带点就行。” “那可不中!”二大爷正色说道,“怎么说也得给整两只小鸡吧?”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咱不但不用拿,她还得好吃好喝招待咱们呢。” 二大爷瞪了钱亦文一眼,骂道:“人家帮咱们,不请人家下顿馆子不说,还让人家搭上吃喝?” “二大爷,你就听我的,保没错。”钱亦文笑嘻嘻说道。 “也不知道有没有点信儿……”二大爷搓了搓手,不无担忧地说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有信儿也不能这么快。 “怎么着也得等那报纸发上几期,看到的人多了,才会有人提供线索。” “嗯,那我就在春城慢慢等吧……”二大爷默默接受了现实,又开口问道,“你让我去干啥?” “二大爷,这回去,我给你做套新衣服。你啥也不用干,就在那监工就行。” “挑毛病呗?”二大爷一扬脸,“这事儿我在行!” …… 钱亦文开着小四轮来到阎春生姥姥家时,见到了满院子的黄芪、黄芩和五味子。 有两个中年妇女,正在翻晒。 阎春生,正坐在果树下和人喝酒呢。 几个菜呀?喝这么热闹? 见了钱亦文,阎春生赶紧招呼他一起入席。 “姥姥,我钱哥来了,你把井里拔的那卷子干豆腐都拿出来吧。” 屋里,老太太答应一声,从井里把柳罐(提水桶)打了上来。 钱亦文一摸,这冰箱可以呀! 冷冻虽然不行,但这冷藏,绝对能保证零上五度啊! “钱哥,真把车买了?”阎春生直起腰板,抻脖看了一眼钱亦文开来的小四轮。 “嗯,不买不行了,靠这几辆驴车倒腾不开了。”钱亦文一边卷着豆腐,一边说道。 阎春生对桌上的另外两个人说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板,钱哥。” 二人赶紧打招呼。 “这两位——”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嘿嘿一笑:“钱哥,我得学着你点,啥事儿不能都靠自己干。 “这是我在下边各个屯子找的兄弟,让他们帮忙往上交货。你看——” 阎春生顺手一指院里:“你老丈人那骡子,都享了好几天福了。” “不错呀!”钱亦文由衷赞叹了一声。 阎春生又指了指院子里那两个中年妇女:“你看,我还雇了两个人,把大部分活儿都交给她们干了。” 钱亦文说道:“我看,你小子就是在偷懒吧?” 阎春生正色说道:“钱哥,这可不是偷懒! “就算这些活儿全都我自己干,能省几个工钱? “可有了这两个人,那可就把我给彻底解放出来了。 第256章 “我把这时间用在想想门路上,只要想出一条好路子,不就值了吗?” 钱亦文默默点头。 原来耍钱鬼子的队伍里,也不乏优秀的管理人才呀! “春生,有个事儿,你琢磨一下……” 钱亦文觉得,是时候培养一批骨干了。 阎春生问道:“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我在春城租了个大车间,打算把灌装鹿茸人参酒的事儿,都放到那边去。 “我还得顾着别的事儿,所以我想让你去那边管理管理,你能去吗?” 阎春生一愣,这是我能干得了的活儿吗? 阎春生一边拿眼睛溜着钱亦文,一边说道:“钱哥,我这刚铺展开…… “再说,管公司我哪会呀?” “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你要是能去,我先给你配个副手,帮着你点,不就行了?” “可我这一摊子,咋办?”阎春生一指满院子的药材,说道。 钱亦文又一指桌上的两人:“你那些姨呀舅的,还找不出一个会看秤的吗? “下边有这些兄弟帮你维护着,你还怕啥?”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每个月,我都给你那么几天假,你回来个一趟两趟的,拢拢账,不就行了?” 阎春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琢磨了一会儿,凑近了问道:“钱哥,你给我配的副手,是谁呀?” “你想要谁?”钱亦文故意问道。 阎春生刚要开口,不经意间,看到钱亦文正在坏笑。 当下,忍住了没说,你自己琢磨去吧。 “这个屁来得不顺?咋还憋回去了呢?”钱亦文笑嘻嘻问道。 “我……”阎春生瞪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我说了,你指定又得埋汰我!” 钱亦文笑道:“二狗子,你瞅瞅你造的这一出儿,给我预留埋汰你的空间了吗?” 阎春生看了一眼,周身上下确实没几处干净地方…… 钱亦文说道:“就算咱不当领导,也不能一天造得跟个泥猴似的。 “我儿子在外边淘一天回来,都比你干净!” 阎春生挨了骂,刚要回击,想想钱亦文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便忍住了。 钱亦文说道:“这事儿不急。你想好了,给我个话儿就行。” 一顿饭的工夫,阎春生就想通了。 当不当管理者,他倒没太在意。 关键是,有个副手,这可是个好事儿…… 春生姥姥来撤桌子的时候,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阎春生说道:“钱哥,你给我两天时间,我把事儿好好交代一下,然后我就回去找你。” 末了,钱亦文不忘激励一下:“好,那就这么定了! “到了省城,咱雇它一车间的女工! “你做为领导,娶媳妇的事儿,还用愁吗?” 一句话,听得身后的姥姥高兴得没法儿没法儿的,仅有的四颗牙齿,一览无遗…… 钱亦文拿他三斤半大钥匙启车的时候,听见阎春生对他姥姥说道:“姥,你给我整盆水……” “要水干啥呀?” “把我这几件衣服,好好洗洗。” …… 钱亦文赶到家时,发现李长丰正坐在大门口等着他。 “李哥,你咋跑来了呢?” 李长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说道:“着急呀! “王秉春火烧屁股似的,把电话打到我那儿了。 “让我来告诉你,给他准备成品酒。” 钱亦文问道:“他要多少?” “你猜猜看?”李长丰神叨叨地说道。 钱亦文想,听这口风一定是不少。 于是努力往多说了点:“两千……三千斤?” 李长丰嘿嘿一笑:“猜少了,是三吨!” “看来,是又喝服了一批呀……”钱亦文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咱俩现在就回吉春。” “卧槽!你也不说让我吃点饭再走啊?” 第257章 “到吉春一块吃,请你吃好的。”钱亦文说道,“挺大个人,跟饭一般见识。” 白了他一眼后,又说道:“我不是也没吃吗?” 李长丰一边发动摩托,一边嘀咕着:“你没吃,和我没吃,那能一样吗? “这可都是给你办事儿。” 身后,英子大着肚子挪出屋外,问道:“你咋没进屋就要走了?” 钱亦文说道:“着急去趟吉春,明早我就回来。 “你把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娘家。” 英子一愣。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中听?这是看我没用了吗? 路上,钱亦文问李长丰:“李哥,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手底下那些人,给你回信儿了吗?” 李长丰说道:“还能怎么样…… “起跑就比人家少两步,还不给吃饱饭,刚零星有点订的……” 钱亦文笑道:“李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我肯定想法给你补回来,到时候让你吃饱了跑。” 李长丰哼了一声,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得先吃饭吧?” 钱亦文说道:“先去老边烧锅,然后再吃饭……” 老边一如既往,仔仔细细把烧锅检查了一遍后,抄起了大锁。 刚锁好门,就见李长丰和钱亦文站到了身后。 “边叔……走,一块儿喝点去。” 钱亦文面容恬淡,一路上的焦急,在他的脸上已全然不见。 老边看了看钱亦文,又把锁打开了。 提了两瓶酒,闷声不响地上了摩托车。 没了自己的酒,再好的菜,都品不出滋味来。 钱亦文一边帮老边满酒,一边问道:“边叔,现在窖里能用得上的,还有多少陈酒啊?” “你要多少?”老边依旧那副样态,头不抬眼不睁地反问。 “八千斤,现在就用,有吗?” 老边听了,猛一抬头:“八千斤?” “对!八千斤!” 老边夹了口菜,送进嘴里:“这么整,用不了几回,我这点家底子,就得让你给掏空。” 钱亦文笑道:“边叔,咱边出边补呗。 “实在不行,我拿青峰山的产量给你补回来。” 老边瞥了他一眼,说道:“说得轻巧!你算过账吗? “你再整几回,我的陈酒就没了。 “你补回来的,才刚进窖,你就拿出去用?” 钱亦文听了,皱了皱眉。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保障品质,这是自己反复和客户强调过的。 如今,要是因为原料酒不足的问题,自己先把标准降下来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老边伸出两根手指说道:“我铆足了劲,按这个量,还能供你两回…… “是不是你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到有这个量?” “嗯……”钱亦文笑着说道,“谁让边叔的酒这么讨人喜欢了呢。” 老边白了他一眼,说道:“少拍马屁,还是赶紧想想辙吧。” “边叔,这不是没辙了,才来找你的吗?你帮着想想办法吧。” 老边说道:“现烧的不行,只能靠存窖。 “可这边外三省,我就知道有一家烧锅的酒,是你想要的……” “哪家?离得远吗?”钱亦文略有些心急。 “高贤老酒!听说过吗?”老边问道。 钱亦文说道:“边叔,我听说过,还喝过呢。 “只是,他那酒,能敌得上你的吗?” 老边轻嘬一口后,缓缓说道:“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钱亦文听了老边的话,心中暗喜。 高贤老酒老板的师傅,是老边的爹,想必老边一定是能说上话了。 老边家的手艺,到了老边这里,会传给谁呢? 老边又说道:“你要能把他们的酒窖把过来,就没啥问题了。” 钱亦文笑道:“边叔,你和那边有渊源,你看能不能你出个面,给咱们先应应急。” 老边一扬脖,半杯酒下肚儿:“这事儿,还看啥面子? 第258章 “干买卖的,不就是为了钱吗? “我明天就给你去跑这事儿……” 钱亦文笑道:“边叔,那我先谢谢你了。” 酒过三巡,钱亦文又开始给老边出难题了:“边叔,咱也不能老是靠别人救济过日子。 “你看能不能这样,我回去增锅增灶,多备原料。 “边叔,我看你也别老来回跑了……” “啥?”老边瞪大了眼睛,“你想让我把买卖舍喽?” “不用舍!”钱亦文笑道,“咱把烧酒的活儿,都拿到山上去,你这里光卖酒不就完了吗? “你烧的酒,多少成本,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就按着最低成本给点本钱,把烧好的酒拉回来卖。 “这样,你这买卖什么都不用准备,不就还能照常做着吗?” 老边想了想,笑了。 指点着钱亦文说道:“你小子,是想要把我老头子连根儿挖走啊!” …… 青峰山镇政府。 柳敬言翻看着钱亦文递上来的一份物品清单,面色凝重。 这咋这么几天就又要添东西了呢? 前些天加了十几号人,倒没什么。 那么大个鹿场,没点人也撑不起来场面。 再说,咱柳镇长家亲戚多,再要十几个,也够用…… 但,这满满一篇子…… 大铁锅小马勺的,倒也都不是啥贵东西,但怎么说也得个三四百了。 照这么下去,那点利润,不都用在添置东西上了吗? 柳敬言调整好姿态,清了清嗓子,刚要出言相驳—— 钱亦文另一张单子递上…… “八……八……八千斤?!” 柳敬言刚刚摆好的姿态,又迅速调整回来了。 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兄弟,咋不坐呢?” “不累,骑摩托车坐得腰生疼……”钱亦文双手捂腰,两脚为轴,左右划着圈。 柳敬言也站了起来,试探性地问道:“兄弟,这八千斤…… “是预生产?还是人家要订的?或者是——” 钱亦文淡淡说道:“已经订出去了……” 柳敬言焦急地问道:“咱们哪有那么多的酒啊?” 自己这个摊子,啥根底儿,领导心里有数。 “柳镇长……”钱亦文说道,“所以,咱们得抓紧扩大生产啊!” 顿了顿,又说道:“这八千斤,我是从别的酒厂调的酒,一斤得多花个两三毛钱。 “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汇报,也不知道我这么决定,对不对?” “对!对!对!”柳敬言忙不迭地说道,“有销量没产量,想办法补救,哪能不对!” 钱亦文憨笑着说道:“你看,这一不留神,还跟领导保持一定高度了……” 柳敬言离开了他的座椅,两杯热茶泡好,拉着钱亦文一起,分别坐到了茶几两侧。 一杯热茶推到钱亦文手边后,说道:“八千斤,就算是多花三毛钱出去采购点原料酒,那怎么着也得有一千大多的利润了。 “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钱亦文说道:“嗯,就算除去人工成本,也得有一千多。”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端起茶杯,闻了闻。 镇长的“语后茶”,还挺香。 你瞅这瓷杯,还带着花草呢,不得一块多钱一个呀? 一对茶杯,柳镇长轻易不给给人用,据说是托人从江西买回来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是不是又得加人手了?”柳敬言随口问了一嘴。 钱亦文一开口,先把门封死了:“嗯,得招人了。 “而且这一次,咱招的可都是硬手!” 那些镇长推荐的人,听二舅和秀儿说,个个都像大爷一样。 再来几个,鹿场不他妈成老柳家的养老院了吗? “啥?硬手?”柳敬言不解地问道,“都招好了?” “嗯!都招好了。是边把头的原班人马!”钱亦文兴奋地说道。 第259章 “你把老边和他酒坊的人,都给挖来了?”柳镇长吃了一惊。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订单马上会越来越多,没有稳定的产量做支撑,肯定是不行的。 “想产量稳定增长,没把硬手是不行的,所以我就把边叔给请过来了。” 柳敬言若有所思,开口说道:“那老头儿,当年宁肯一双儿女的正式工作都不要了,也非得走。 “你是咋说动他的?”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也没啥呀?第一,让他看到希望;第二,人家该得的,让人家得到。 “他没理由不来呀?” 简短几句话,说得柳敬言的心,堵得要命…… 当年,不是失望到绝望,老边也不会走。 柳镇长的手,不自觉地轻握成拳,放在鼻子底下,轻咳了两声。 不过,听说老边回归了,也让柳镇长兴奋异常。 一个个美好的想法,咕咚咕咚……从心里冒了出来! 如果真能把鹿场搞得热热闹闹的,再加上账面上漂亮的来往。 那被各个企业推来推去不敢接的现场会,是不是自己就敢试他一把了? 如此一来,自己做出了成绩不说,亲叔把他调离这个苦地方也就名正言顺了。 想到此,柳敬言又调整了一下姿态:“兄弟,像上回那个排场,能不能再整一把了?” “啊?”面对柳敬言的提议,钱亦文故作一脸懵懂,“哪个排场?” 柳敬言半吞半吐地说道:“就是……就是在咱们鹿场,又有客商,又有媒体的……” “啊……”钱亦文大大咧咧说道,“没事儿啊!不就是多找些人吗?” 随即又说道:“来一回,让他们看看就行了。 “又搭酒又搭菜的,总是来,谁能供得起……” 柳敬言一拍钱亦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咱要把眼光放长远点。 “一点招待费用,能花多少钱?再说,也不用你出。” 柳敬言循序渐进,启发着年轻商人的心智:“不用比上回大,只要是像上回一样就行。 “我把商业局的现场会给拉过来,到时候从淞江省往下的各级领导一到场,咱的面子有了不说,这以后…… “你要是申请个经费啥的,那可就容易多了。” “哎呀!”钱亦文一惊一乍地挺直了身子,“还有这好事儿?” 柳敬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到时候把面子做足一点,最好是现场能有点订单进来…… “需要啥帮助,你就说话。” “嗯,没问题!”钱亦文爽快答应下来,随即就来事儿了,“柳镇长,我这儿还真有个事儿……” “啥事儿,你说!别违反政策规定,就行……” 柳镇长心中暗想,这是不早就准备好了? 不然,怎么刚把竿子立起来,你就上来了? 钱亦文凑近了些,说道:“柳镇长,咱们泡酒的药,不真哪!” “怎么会?”柳敬言不解地问道,“那你最近出的这些,客户是怎么接受的?” 钱亦文摇头叹气地说道:“不瞒柳镇长,咱们这段时间用的,我是花了大价钱,从老场长那儿买来的!” “啊?”柳镇长大为震惊,“自己有配方,还得花钱从他那儿买?” “柳镇长,这钱,不花不行啊!” 柳敬言略一思索,问道:“你是说,咱们手里的配方,和老场长手里的配方,不一样?” “可以肯定!”钱亦文说道,“我试过多次了。” 钱亦文这话说得不假。 他确实是试过几次了,拿李长丰试的。 之前给李长丰喝了这酒,李长丰都是捂着腰、笑着给他反馈的。 那一次,钱亦文特意给李长丰拿了用自己手里配方泡的酒。 李长丰第二天是骂骂咧咧反馈的:“啥破b玩意儿,咋还不稳定呢? 第260章 “我跟人家吹的是一个小时,没到十分钟,就蔫头耷脑地出来了…… “这人,可他妈丢大发了! “以后,在那个圈儿里,我还有脸混了吗?” 你说,这影响多大? 怎么能不让钱亦文着急? 柳敬言略一思忖,问道:“你是说,老场长他留了后手?” 钱亦文正色说道:“柳镇长,不应该说是他留了后手! “这配方本来就是公家的东西,他这是窃取。”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把一包药粉摆在了茶几上:“你看,人家怕我认出来,还特意都给碾成了药面子……” 柳敬言想了想,说道:“那你想怎么办?”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到时候,柳镇长只要想个办法,把老场长约来就行。 “剩下的事儿,我办……” 钱亦文的四轮车,稳稳停在了老丈人家的大门外。 “媳妇儿,你先别动……” 这四轮车的车斗子,可不比小驴车那么矮。 咱就比比,这毛驴车和四轮车的高度,还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这一米多高,媳妇儿动作稍大点儿,闺女再领会错了,以为她妈要卸货,那可就麻烦了…… 钱亦文小心在意地扶英子下车的样子,看得阎春生直劲儿咧嘴,酸得不行不行的。 当着老光棍儿面打孙子,显你有啊? 眼不见为净,阎春生干脆别过脸去,咱不看总行吧? “妈,这娘几个就搁你这儿了,你帮我好好经管着……”钱亦文笑嘻嘻对丈母娘说道。 丈母娘白了他一眼:“我还不知道好好经管着? “头二十年没你,我不是也伺候的水灵灵的?” 钱亦文笑道:“嘿嘿,那不一样。 “头二十年个数少,这回连大带小的,滴哩嘟噜一堆,可比那时候不好经管了。” <滴哩嘟噜:类似葡萄成熟时的状态,多用来形容某种东西的密集程度……> 英子拍了他一下:“咋说话呢?” 钱亦文尴尬一笑,接着嘱咐道:“妈,英子要是觉得不对劲儿,你就领她上卫生院看看去。” 老太太眨眨眼,答应了一声。 心想,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儿? 钱亦文又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先在这安心待着。 “我那边要是不忙了,我就抽空回来看你。” 英子说道:“事儿多,就别老来回跑了……” “没事儿,从春城往这儿来,车也方便。”钱亦文一本正经说道,“老不回来,孩子们该不认识我了。” “上一边儿去!”英子白了他一眼,瞄了一眼老太太。 一旁,英子妈倒没在意小两口说什么。 正一边忙活着钱多,一边对坐在车上的二大爷和四叔说道:“亲家,都到家门口了,下车喝口水再走呗。” 四叔笑着答道:“不的了,回来的吧。 “你姑爷着急,让我们俩上青峰山出大力去呢……” 四叔这一句话,提醒了钱多。 挣脱了姥姥的手,就往车上爬。 一边拽着二爷爷的腿,一边喊着:“我要看鹿……钱更多……我要鹿……” 英子妈一把扯过钱多:“你爸不要你了,一会儿姥姥领你找小姨去,把供销社的糖都买回来。” 姥姥的话,钱多才不信。 要说这个老和他抢地盘儿的爹不要他了,他信! 要是说连他妈都不要了,钱多觉得,这个爹好像是干不出来这事儿。 不管那么多了,扯着姥姥去找小姨去吧。 先装两兜儿糖回来,才是正经事儿…… 去往青峰山鹿场的路上,四叔死攥着车边栏子。 惊恐之余,对二大爷说道:“看着没有,老婆孩子一下车,这是真不管不顾了! “这速度挠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第261章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把住喽,要拐弯了,别再把你悠出去……” 对于突然间就被钱亦文给调来青峰山,四叔倒没说什么。 山青水秀的,还有亲家和亲家母骂,挺好。 但二大爷却颇有微词:“你这东一下子西一下子的,也没个准儿啊! “前天还说上省城,今天就把我俩整这儿来了。 “这要是让你写书,还不得把看书的给抡懵圈喽啊?”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这边有点突发状况。过几天有个现场会儿,咱得把鹿场再好好收拾收拾。 “再说,写书也有改大纲的时候啊!” 二大爷皱了皱眉:“净能胡扯!有‘大缸’啥事儿!”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干点活儿不算啥。 但二大爷想着的是早点去春城。 昨天,二大爷走了几里山路,穿着水衩和雨衣(防止蜂蜇),从树上采了个椴树蜜饼子。 纸包纸裹地掖到房檐子底下了,就等着和他一块去刘丹凤家呢。 现在,突然就跑这儿来了,心里哪能痛快。 “二大爷,过几天的现场会,没准我嫂子也能来呢。”钱亦文安慰着二大爷。 “那你不早说,我啥都没拿……”二大爷白了他一眼。 “干点啥呀?”四叔环顾一圈,问道。 钱亦文说道:“四叔,等一会儿,边叔带着人来,他说干啥咱听他的就行了。” 说着话,老边也带着他的人和酒到了。 钱亦文见了老边,赶忙迎上前去,说道:“边叔,辛苦了!” “辛苦啥!先告诉他们酒往哪卸吧!”老边一边跳下车,一边说道,“别忘了把车脚钱给喽。” 钱亦文叫过刘文秀:“秀儿,你告诉大家酒放哪儿,然后把师傅的车钱给付了。” 刘文秀答应了一声后,问道:“姐夫,直接放到灌装那屋儿?” “嗯,反正马上就要装瓶了,就放那屋儿吧。” 老边往山上瞄了一眼,对钱亦文说道:“掌柜的,我跟你说个事儿——” 钱亦文打断了老边的话头:“边叔儿,别老叫我掌柜的呀,我可承受不起呀!” 老边正色说道:“你主事儿,我给你干活儿,你不是掌柜的,谁是掌柜的?” “边叔……你这么大年纪了,我这么小……” 老边正色说道:“你就算狗大个年纪,当当正正地坐在这儿了,那也是掌柜的! “千百年的规矩,是说坏就坏的吗?” 钱亦文也是无奈。 也行,先当两年掌柜的再说吧,过两年懂事了,再长吧…… “掌柜的,你看……”老边指着山腰说道,“那儿,有个吊水洞,那可是个上好的天然酒窖。” “边叔,挖两个酒窖多方便哪,存那儿干啥呀?” 老边说道:“听你说这话,就是个外行,找都找不着这地方。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相中这地方了,里边够深,够大。 “稍微平整一下,就行。” “边叔,太高点了吧?” 老边一瞪眼睛:“高?我老头子都爬上去了,能有多高? “你不会修条台阶上去?” 四叔小声问道:“冬天,不得上冻啊?” “洞口一封,冬暖夏凉,常年一个温度。这么好的藏酒洞,上哪儿找去?”老边说道。 钱亦文一琢磨,也对。 酒好,药好,也得有故事才行…… 藏酒洞,这不就是现成的文化元素吗? 虽然他并不知道洞里究竟什么样,但老边既然相中了,又说够深、够大,那肯定是适合藏酒的。 这要是好好收拾出来,再找个写书的,好好供他一顿鹿茸人参酒,这帮写书的,啥事儿还干不出来? 让他给编点……不对…… 让他给找点带传奇色彩的小故事,最好是能和神仙、帝王沾上点边儿,这产品的内涵,不是一下子就有了吗? 第262章 想到此,当即同意了老边的建议:“边叔,我都说了,和酒坊有关的事儿,都听你的。 “这事儿你说了,咱就这么定了!等我从春城回来,咱们就着手建设藏酒洞。” 老边默默点头。 当年,就这么一个建议,提了几回,连个正面的答复都没得到…… 钱亦文略带歉意地对老边说道:“边叔,我老早把你们给请来了…… “可这被褥用品估计得下午才能送到,而且那宿舍的炕也早就塌了,得让四叔现搭几铺炕。 “这两天,就得先委屈一下大伙儿了。” 老边不以为然,说道:“打个地铺,算啥委屈……” 钱亦文又叫过秀儿,对老边说道:“边叔,我不在的时候,秀儿就是这鹿场管事儿的,你有啥需要,和她说就行。” 刘文秀听了,愣愣说道:“姐夫……这……这不行吧?” “哪有啥行不行的!姐夫说你行,你就行!” 回头又叫过阎春生,对刘文秀说道:“以后,春城的公司运转起来了,春生就是那边负责生产的经理。 “你是负责原料供应的,以后,你俩得勤沟通,常交流。 “来,握个手吧……” …… 自打在县里那边应下了在青峰山开现场会的事儿之后,柳敬言就一刻不着闲地忙开了。 镇政府里的八大员,在书记的明示暗示下,主动分摊了他的那一担头儿子工作。 以便能让他一天一趟地往山上跑。 书记的212,也舍给他了,成了他的座驾。 镇长的座驾,在当年也挺拉风…… 书记那双大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柳儿啊,青峰山能不能当上排头兵,可就看你的啦!” 这一巴掌,拍得柳敬言直趔趄。 可是,却远没有书记说的话更具压力。 这压力,也让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变得亢奋起来。 天天坐着212,山上山下地跑。 整治青峰山鹿场的动作力度,可谓是大刀阔斧。 能动的,都动一动;不必动的,想办法动一动…… 改善完住宿条件,又改造食堂; 王秉春来的时候粉刷过的鹿舍,再粉刷它一遍。 还特意嘱咐二舅:“留两袋白灰,现场会前一天,一定派专人盯着点儿! “发现鹿尿墙根子,坚决给我盖住……” 听说要把吊水洞改建成酒窖,特意找了十几个石匠。 在通往山腰的石壁上硬凿出一条路来,还加装了护栏。 一台推土机,也差不多成了青峰山鹿场专用的了。 修完了路,还按着钱亦文的意思,在吊水洞下边推了个养鱼池出来。 年轻的副镇长,为了乡镇企业的振兴,也是操碎了心。 好不容易盼到了日子。 明天,大队人马就要来检验他的成果了。 心里放不下,下班后,柳敬言又坐着212吉普车跑到山上来了…… 在钱亦文的陪同下,柳镇长倒背着手,每一处逐一看过,不漏掉任何细节。 看过了粉刷一新的灌装车间,又询问了那些新做的制服有没有人手一套发放到位。 从厨房的卫生状况,再到礼品的准备工作…… 全都看了个遍后,这才定下心来,坐在会客室里和钱亦文聊起天来。 “准备得挺充分!”柳敬言先是对钱亦文的工作给予了肯定。 接着又嘱咐道:“明天一早,你把这些人都召集到一块儿,再强调一下,在领导面前,可千万不要乱讲话。” 钱亦文答道:“柳镇长,你就放心吧。 “说话的人,我都准备好了,早把该说的,都背熟了。 “在领导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都嘱咐过了。” 第263章 柳敬言想了想,又说道:“到时候,年轻的、有活力的,尽量往前安排。 “岁数大的,就不要让他们露面了……” 钱亦文一指门外的几个年轻人说道:“嗯,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还从别的乡镇借调了几个呢。” 董树果和耿秋凤,是被调来充数的。 和秀儿在一起的,是她的同学。 听秀儿说,也没有工作。 并且,秀儿在钱亦文面前对这个叫做孟小波的姑娘大加赞赏。 就差说出“青峰山可真需要这样的人才”了…… “新的订单有没有?”柳敬言问道。 “有!”钱亦文答道,“但不多,就三四千斤。” “够用了。明天,安排个现场签约……” “好……” 柳敬言的问题接连不断:“上次来的记者,这次还来吗? “虽然对于省里来说,这事儿不算大,但按理说省报也该派人来的。” 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再明白不过柳敬言的用意,于是说道:“明天还有她…… “本来这次任务不是她的,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争取过来了。 “用咱们自己人,说咱们自己的事儿,心里踏实……” 柳敬言哈哈笑道:“兄弟,这事儿办得好!” “是柳镇长领导得好……” 见钱亦文嘿嘿笑着,柳敬言也唇角微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钱亦文问道:“柳镇长,请老场长的事儿,你和他说了吗?” 柳敬言说道,“说了。开始,还不愿意来。 “后来我说是个表彰性质的,他才肯来的。” 思忖过后,又接着说道:“这个人精,是不是觉出什么不对劲儿了?” 钱亦文说道:“只要他肯来就行。我还怕他觉不出来呢……” “那你准备着,我先回去了……” 柳镇长临上车时,还不忘叮嘱一句:“那个猴头儿,今晚就拿淘米水泡上啊,大师傅特意告诉我的……” 看着柳镇长一阵忙叨,钱亦文心中不觉替他担忧。 这么年轻,就坐到了副镇长的位置上,看样子背后的资源应该是很不错的。 可惜,这样的气度,大概也就能到个县副顶天了。 再重一点的担子,凭他的胆识和腰杆子,怕是难担得起来! 翌日。 大大小小十来辆车停进青峰山鹿场大院时,钱亦文把一切早已经准备好了…… 柳副县长第一个从车里走了出来。 快步来到一辆小汽车前,拉开了车门,顺带送上带着浓浓笑意的脸。 “领导,这山路崎岖,让您受苦了……” 领导顶着柳副县长的手,从容走下车来。 看了一眼柳副县长,说道:“有点小颠簸,算得了什么? “人民群众受得了,干部就受不了了?” 柳副县长点头微笑,不再多说。 再说,就露骨了,就招人烦了。 刘丹凤,混在人群中,不时拿起他的海鸥相机,记录下领导们的满面春风。 当时的价格140多元,一般的家庭,还玩不起…… 来自省里主管经济的曾繁宇,一边不经意地配合着刘丹凤的拍摄角度,一边迈步向前。 粗略看了几眼后,曾繁宇对身边的柳副县长说道:“每次会上,柳县都说吉春在经济建设方面才刚刚起步……才刚刚起步。 “我看,柳县你是深藏不露啊!” 柳副县长赶忙紧走几步,生怕领导的话儿掉到地上: “哪里哪里,一点小成绩,哪敢和兄弟县市比。 “每次听见大家汇报成绩,我都不敢多说话,怕被人笑话。” 柳副县长趁着说话的空当,溜了一眼柳敬言。 这一眼,看得柳敬言相当舒坦。 叔叔这是在夸他干得漂亮呢! 曾繁宇笑道:“搞成这个样子,还不敢说话? 第264章 “我看,没有把他们早点领来观摩一下,那就是他们的损失啊!” 柳副县长说道:“您过奖了……” 酒坊里的雾气中,老边背对人群,正在指挥着一群人干活儿。 曾繁宇随手拿起一瓶酒来,问道:“现在日产多少啊?” 柳副县长听了,向旁边闪了闪身子。 钱亦文向前一步,开口说道:“领导,目前能出成品酒半吨……” 曾繁宇扫了钱亦文一眼:“能出这么多?” 钱亦文接着说道:“领导,过段时间,我们准备把灌装移到春城。 “腾出的空间都扩建成烧锅,到时候可以至少达到一吨半的产能了。” 钱亦文一边说话,一边顺手一指灌装线。 “噢?”领导转身,问道,“还把根儿扎到省城去了?” 钱亦文答道:“嗯!打算在入冬前,上一套先进的灌装生产线。 “现在我们的同志正在羊城那边谈着呢。” 一旁,柳敬言心中暗想:你小子可给我搂着点,别把话说得太大。 万一领导心头一热,要去你省城的灌装车间看看,你怎么办? “好!”领导赞许道,“有这个创新的思想,在一个经济落后的县城,也是难能可贵的了。” 瞄了一眼钱亦文,问道:“你在这里,是什么职务啊?” 钱亦文说道:“领导,柳场长太忙,这边的一些小事儿,我帮他管管。 “他有什么新精神、新指示,我负责给下边传达传达。” 曾繁宇说道:“那就是场里的骨干喽?” 钱亦文笑了笑,没言语。 “嗯,好!”领导回头对柳副县长说道,“领导干部,是需要有一个这样的开路先锋啊!” “嗯,小钱是帮场里做了不少的事儿。”柳副县长说道。 领导一边看着大锅旁正热火朝天忙活着的工人们,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春城那边的车间,在哪儿啊? “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上级部门帮助解决的?” 这话一出口,把个柳敬言给吓得,当时浑身一激灵! 柳敬言的担忧变成现实的那一刻,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于县长叔叔柳彬的威凛目光。 青峰山鹿场在春城有租房子的举动,柳彬并不知道。 让他大为恼火的是,从柳敬言惊闻此事时的恐慌中,他看出来了—— 柳敬言也并不知情! 更让他不放心的是,这小子说的这个事儿,到底有没有? 你看,领导不是都生疑了吗? 不然,那么大个领导,哪会揪着这么个小问题问个没完没了? 柳彬恶狠狠地盯了柳敬言一眼,内心暗骂:这他妈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吗? 柳彬的内心虽是异常嘈杂,但也只能面带微笑地陪在领导的身边,静观事态变化。 二十几年,攀登不易! 可千万别出什么反转剧情…… 叔侄俩的忐忑不安中,钱亦文开始自如应答:“领导,我们租用的是三十六厂的房子……” 柳彬和柳敬言的心里,又是同时一惊。 编个背旮旯子,不就完了吗! 非往全淞江省人都知道的地方扯干什么? 万一领导往前赶一步,你怎么往回圆? 圆不上,那就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 此刻的叔侄俩,都开始在心里做起了独善其身的打算。 “三十六厂?”领导皱皱眉,“三十六厂会往外租房子?自己怕是都不够用吧?” 钱亦文趋步向前,微笑说道:“看来,领导对三十六厂很熟悉呀。” 搞经济的领导,说起这个来,自然是信手拈来:“那是! “隶属森工,全民所有,国家大型二级企业……” 顿了顿,又说道:“森工的那些老人儿,一提起三十六厂来,哪个不是摇头尾巴晃的?” 第265章 回头看了看随行众人,讪然一笑,说道:“让各位见笑了! “但话糙理不糙,三十六厂,确实算得上我们淞江的骄傲了。” 钱亦文说道:“嗯,还是领导了解得多。 “但是,在新形势下,一大批工人调进了林区,就空出了一些厂房。 “我们租的是他们的三车间。” 回头看了一眼柳敬言,说道:“柳场长,是三车间吧?” “啊……是……”柳敬言气得心里直骂娘,这是他妈死也想拖着我呀! “三车间?”曾繁宇轻声发出疑问。 跟着俯下身来,抓了一把酒糟,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在手中摊开了那些胀鼓鼓的高粱和苞米粒子,感叹了一句:“真材实料!” 转头又看了看钱亦文,问道:“是靠着莲湖路那排房子吗?” 钱亦文心知,领导是要考试了。 只是,钱亦文会怕考试吗? 他怕的,可不是考试。 他怕的是连张考卷都不给他发…… 钱亦文淡定地答道:“领导,您说的那个,是一车间…… “三车间,是大门左边对着敏楠路的那一排。” 领导默默点头,接着问道:“好长时间没往那边去了,记不准了…… “三十六厂,有熟人?” 钱亦文低头说道:“认识几个。” “说说看,没准我也认识呢……” “王伟峰……”钱亦文说道。 领导略一动容,接着缓步向前。 “还有钱君……” “老钱……”领导停住脚步,扫了钱亦文一眼,问道,“你和老钱,啥关系?” “领导,那是我大爷……” “本家儿?” <本家:指同宗。此处,曾繁宇如此说,意思是在询问钱亦文和钱君的远近。> “领导,钱君是我亲大爷……” 曾繁宇着意打量了钱亦文一番,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钱亦文微笑说道:“领导,我一直在家乡这边发展了,也就是逢年过节去看看老人家。” 曾繁宇皱皱眉头,经常在一起下棋喝酒的,怎么没听他提起过有个侄子? 正想着,钱亦文又接着说道:“领导,我大爷正好这两天在我家呢。 “听说领导要来,也正在往这儿赶呢。” “啊?老钱也来了?”曾繁宇显得有些兴奋。 钱亦文说道:“老家那边都是山路,不太好走,估计我大爷得晚一会儿到。” “啊……哈哈……”领导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和老钱能在这儿碰上。”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阎经理、刘经理,去门口接接,是不是老爷子来了……” 阎春生和刘文秀答应一声,向门口走去。 曾繁宇低头想了一下,说道:“老钱来了,我也得去迎迎……” 说着话,曾繁宇向门口走了过来。 他这一动,众人哪敢怠慢,都不疾不徐地跟在领导的身后,朝着大门口移动过来。 院子里宽阔,梯队阵容立马变得规整了许多。 领导身后,是柳彬、柳敬言和钱亦文; 接下来,是各乡镇分管经济的领导; 最后边的,是各企业来参观学习的。 佝偻着身子的老场长,尴尬地夹在人群中。 前排显然没有他的位置,中排他也不够级别,只好混到了最后一排里,随着人流向前移动着。 匆忙拍了几张照片后,刘丹凤往门口一看,忍不住想笑。 来的哪是什么钱君,分明是王秉春这一伙人。 钱亦文发现不对,赶紧向曾繁宇解释:“领导,不是我大爷。 “是今天来订货的客户。” 见领导停住了脚步,钱亦文又对柳敬言说道:“柳场长,我跟他们把合同签一下。 “要不你先陪领导去鹿舍那边转转?” 领导看了一眼两辆车上下来的七八个人,个个打扮不俗。 第266章 有穿西服打领带的,也有穿着大号花裤衩子、戴礼帽的,还有一身笔挺中山装的。 一句话,放到省城去,这些打扮,都绝对够潮。 “小钱哪……”领导俯过身来,“哪里来的客户?” “领导,哪儿的都有。燕京的,羊城的,沪城的,还有东珠港的……” “噢?”领导眉头一展,“把生意都做到对岸去了?” 钱亦文说道:“嗯……东珠港的客户,早就建立起联系了。 “不过,他们是第一次来。” “哈哈……不错不错!”领导高兴地说道,“看来,你大爷的手段,你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呀。” “领导,用不用我把您介绍给他们?”钱亦文刚问完,马上又接着说道,“还是算了……” 领导会心一笑,说道:“好,那你们就只当我是个看客。 “你们谈你们的,我和大家一起,在一边感受一下气氛。” 说着话,冲着刘丹凤招了招手。 “领导,您指示……”刘丹凤走过来,笑着说道。 曾繁宇说道:“小刘啊,做报道,就要讲究个翔实、全面。 “你看,素材都给你送到镜头里了,抓住机会呀!” 刘丹凤点头说道:“领导,我一定把这个过程记录下来。” 刘丹凤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发笑。 这几头半蒜,哪有一个上相的? 都白瞎我那可达胶卷了…… 当时,民用级别中,色彩还原度最好的胶卷,故而比别的胶卷要贵上几块钱…… 王秉春拿手压了压头上的礼帽,冲钱亦文招手喊道:“钱老板……兄弟……” “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钱亦文嘴里答应着,眼睛看向了曾繁宇。 曾繁宇一摆手,指了指身后的各级领导和企业的人,说道:“只当我不在! “你去接待你的,就当给他们上课了。” 钱亦文冲曾繁宇点头笑笑,快步走向了王秉春。 钱亦文一边打着招呼,一边伸出了手:“王老板,贵客光临,欢迎欢迎啊!” “我哪是什么贵客?”王秉春说道,“今天,给你介绍一位真正的贵客……” 王秉春一边说,一边向身后的几个人一指,说道:“小飞和大春,你都见过啦,我就不介绍了。 “这位,是东珠港的刘嘉良先生。” “刘先生好!”钱亦文躬身微笑,伸出了手。 “钱老板才系真滴好啦!”刘嘉良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抱怨着,“系不系我不亲纪跑一趟,你就还得饿上我几天?” 钱亦文赔着笑脸说道:“刘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些天催货的多,我们也是在加班加点儿的生产着呢。” 说罢,回头一指冒着热气的酒坊。 刘嘉良说话,倒真是不客气:“少来这一套的啦! “休当我母鸡,你先给我们的客户尝到了甜头,然后又吊我们的胃口。 “跟我们港人,就不要玩这套把戏的啦。 “我们玩商战滴时候,雷们还在计划经济呢。” 刘嘉良探头向酒坊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接着说道:“我系管不了辣么多啦! “这次我大老远灰来,车子我都已经定好啦,搞不到五千斤酒,我系不会走的啦!” 钱亦文笑道:“刘先生放心,既然你这么认可我们的产品,那我就先不管别人了。 “先把你的五千斤给你凑足再说。” 刘嘉良一听,高兴了。 搂过钱亦文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嘛…… “做生意,就系要活泛一点啦。 “东珠港那边,发财的机会多滴很,有机会你灰过来找我,咱们一起发展啊……” 一旁,领导打了个冷战,对柳敬言说道:“走,还是带我们去鹿舍看看吧……” 领导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介个鞋头,我看早晚得让他给咬掉了啦…… 第267章 “妈的,把我的鞋头都给整打卷儿了……” 钱亦文见领导走了,赶忙使眼色示意阎春生和秀儿跟上去。 回过头来,王秉春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他了?” 钱亦文问道:“不应该这么演吗?” 王秉春说道:“你答应了他那么多,小飞和大春还等着呢…… “你拿啥给他们?” 王秉春眨巴了几下眼睛,指了指刘嘉良,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寻思他是演员呢?” “难道……不是吗?” 王秉春一跺脚说道:“卧槽!整岔屁了! “这主儿,是小飞联系的,本来就定了个一千斤。 “可不知道为啥,今天早上就从羊城飞过来了。 “你答应他的那五千斤,有四千斤根本就不在咱们的计划之内呀。” 钱亦文说道:“哎呀!你咋不早说呢?” 王秉春一脸无奈,斜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我咋早说? “刚见面,小手一攥,又搂脖又贴脸的,你就答应人家了……” 钱亦文也是哭笑不得,回头看看酒坊,老边又得加班了。 王秉春皱眉说道:“你可快抓紧把春城那个摊子整起来吧。 “这破地方,连个电话都没有,找你都找不着,多耽误事儿!”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几千斤酒,钱亦文心急了一下,接着又笑了。 头三脚,终于是踢开了! 有人抢,事儿不就好做了吗? 怕的,就是送给人家人家都不愿意喝。 “树果,你让边叔和四叔来一下。”钱亦文对董树果说道。 钱亦文对老边说道:“边叔,又出了点额外的量,可能还需要五千斤酒。还得麻烦你去一趟。” “打电话让他们送吧。”老边一边点烟,一边说道,“刚蒸上几大锅料,有啥大事儿,我也不能离开烧锅。” 钱亦文在心里给老边点了无数个赞! 把所有事儿都当成自己事儿来办,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道:“边叔,你不亲自去,能行吗?” 老边说道:“你放心,老高家的金字招牌,不比我老边头儿的差。 “人家才不会为了几千斤酒,打了自己的脸呢。” 钱亦文说道:“那边叔一会儿就去镇上给那边打个电话吧。 “让他们马上送过来,我明天给他汇钱。” 回过头,钱亦文对董树果说道:“你骑摩托跟边叔去镇里。” 二人刚走,钱亦文又在身后喊道:“边叔,如果人家信得过咱们,你就直接多定点吧!” 老边遥遥回应:“没事儿!老边这张脸,还能值个万八千块的……” 钱亦文回头,对四叔说道:“四叔,又得招人了…… “待会儿你告诉今天的工人,回家挑那手脚麻利的,再找些来。” 得了空,王秉春小声嘱咐钱亦文:“兄弟,刘嘉良是小飞的下线,说话办事儿,你留着点分寸……” “明白。一会儿,你带他去看鹿去,我们抽空儿就把合同签了。” 钱亦文把事情都安排下去之后,曾繁宇也带着人转了回来。 柳彬微笑着说道:“领导,您看,该看的您都带着大家看过了。 “接下来是不是得给大家指导一下下一步工作了?” “嗯,好!”领导扫了一眼人群,说道,“人太多,我看就别进屋了,在这院子里讲,更有现场会的气氛。” “领导说得对!小钱,快安排一下。”柳彬回头叫钱亦文。 还没等钱亦文搭话儿,秀儿和孟小波已经跑进了屋里。 阎春生见了,也赶忙跑了进去。 不一会,孟小波抢先搬了把椅子跑了出来,随后阎春生和秀儿抬着一张桌子出来了。 孟小波微笑着把椅子放在了领导身后,拿手掸了掸,轻声说道:“领导,您请坐。” 第268章 钱亦文见了孟小波的举动,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前世自己的那个刘秘书,也不过如此…… 领导坐好后,众人拿到凳子的就坐着,没拿到凳子的,或蹲或站,围了半圈。 人手一只笔记本,仰望着领导,等着领导讲话。 认真点!认真点! 钱亦文拿了一套笔和本子,递给了阎春生,说道:“你也记录一下……” “钱哥,这……都记啥呀?我也不会呀!” “领导说啥你就记啥呗!这都不会?” 阎春生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这活儿,是真没干过呀! “完蛋玩意儿!” 钱亦文见阎春生不开窍,骂了一句,贴近了他的耳朵说道:“左手拿本右手动,眼睛看领导,屁股半沾凳。 “只要你心不虚,谁知道你是画龙还是凤? “谁知道你画的是耗子,还是洞……” 阎春生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领导高高在上,微微向前俯身,以亲民之姿开始了他的讲话。 “临来之前,听了柳县长的谦逊之词,我的心里,还是打着鼓的。 “没想到,就在咱们淞江最弱的一个经济小县,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把生意做到了海外的企业。 “刚才,那位东珠港的老板说的没错,我们是起步晚了点,不过,我觉得这也没啥。 “你们看,他们不是也上门来找我们合作了吗?” “…………” 领导长篇大论,从青峰山鹿场的小气候,再到大形势,以及对鹿场现状和前景规划的认可,说了个遍。 末了,领导说道:“大家都不能白来,要用心学习,应该从这个案例中汲取到一些养分。 “如果说,让大家都摸着石头过河,那是难为大家。 “可现在已经有人帮你们把路子趟出来了,照着走下去,不就行了吗?” 领导的话,让人群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柳彬喝了声好,带头开始鼓起掌来。 不得不说,领导的话没毛病。 连钱亦文这活了两世的人,都觉得极其在理儿。 掌声渐稀,坐在前排的刘丹凤,举了一下手。 “刘记者,你说……”领导伸手示意。 刘丹凤,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位敢打断领导讲话的人了…… 刘丹凤说道:“领导,您刚才提到,让大家效仿青峰山的成熟经验。 “可是,据我所知,青峰山鹿场靠的是鹿茸人参酒。 “而这独有的配方,其它的企业并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别的企业又该如何做呢?” 领导思考了一下,思路马上成型。 开口说道:“刘记者这个问题,问得有水平,不愧是省报的大记者! “依我看,既然大家不具备青峰山的先天优势,那就发挥自己的特长嘛。 “你们当中,不是也有办鹿场的吗?不是也有卖参卖茸的吗? “为什么不和青峰山搞搞联合呢?” 顿了顿后,又遥遥指向鹿舍的方向,说道:“我刚才也看了,鹿的存栏数不是很理想啊! “当然了,这倒也不怪他们,也是那几年给耽误了。” 听到这里,钱亦文想:大爷的面子,可是真够用啊! 人还没到,领导这面子,就已经开始给了。 领导抬眼看到了站在圈外看热闹的几个外埠商人。 对着刘嘉良大声喊道:“那位来自东珠港的老板,现在要是有八千斤甚至一万斤鹿茸人参酒,你能一次都买下吗?” 刘嘉良突然间被点了名,而且还是他盼着的好事儿,兴奋地说道:“能!能!能啦!” 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你能做得了他们的主吗? “这个钱老板,这点产量都给大家分了,哪里系会给我辣么多的啦。 第269章 “搞得我心态都要崩废啦!” 钱亦文强忍着笑,跑过去对刘嘉良说道:“刘老板,领导就举个例(粟)子,你还真当盘菜了…… “咱就别跟着起哄了……” 那边,领导冲着人群接着说道:“你们看看,这不是供求矛盾马上就来了吗? “就那百十头鹿,浑身长角,一年能锯下多少鹿茸来? “所以,大家要放开思想,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嘛。 “我相信青峰山不会亏待你们的……” 领导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一旁,孟小波已经捧着茶杯递了过来:“领导,润润喉……” 曾繁宇接过水杯,扫了一眼这个颇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心头一动。 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不是……这不是外甥的朋友吗? 领导稍一愣神,马上转回头来,接着喝茶。 一大群人看着他呢,老盯着人家一个姑娘看,不合适。 趁领导喝水的空隙,记者同志又来问题了。 刘丹凤说道:“领导,我个人有点儿想法,不一定成熟,说出来您别笑话。 “要是说错了,请您指正。” 领导“噗”地一声,吐出个茶叶梗来:“说! “讨论问题嘛,大家就得要畅所欲言。” 刘丹凤问道:“领导,如果让青峰山把配方贡献出来,给别的企业,这样不是都能生产鹿茸人参酒了吗?” 刘丹凤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领导借着喝水的机会,皱了皱眉头。 这个八面玲珑的刘丹凤,怎么会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来? 回去我得给她上上课,这么犯浑,怎么当我的御用随行记者? 再说,这让下边的这些人怎么看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级别不够,给我配了个二把刀呢…… 领导变得严肃起来:“刘记者呀,我觉得你提的这个建议不妥呀! “咱们且不说82年就已经立法保护专利了…… “就算是在旧社会,这些机密的东西,那也不是随便就能告诉别人的。 “如果大家都会了,这位东珠港的老板,能大老远地专程灰过来找咱们吗?” 领导瞥了刘嘉良一眼,心想:这家伙有魔力吧? 我他妈怎么还板不过来了呢? 刘丹凤像模像样地琢磨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 “领导的意思是,不但不能公开,还得加大保护力度,是吗?” 领导说道:“那是自然的啦! “远的不说,咱们说点近的。 “为了一个云南百药的配方,我们还牺牲过同志呢!” 云南百药,好东西,也有好故事…… 刘丹凤接着问道:“要是有人对秘方保密工作有所破坏,那该怎么处理呢?” 刘丹凤问完后,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老场长。 “有法律在,还用得着咱们操心吗?” 领导把水杯递还给孟小波,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记者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吗? 怎么这问题一个比一个蠢? 刘丹凤提的问题,除了少数几个人外,把其它人都给听懵了。 尤其是各乡镇的领导们,鼻子、耳朵和眼睛,可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地捕捉着一切信息呢。 可听着听着,怎么听都觉得领导和记者的话,和今天的主题对不上了呢? 老场长坐在人群中,品味着领导和记者的对话,内心惊惧。 不知不觉间,腋下的腺体开始活跃。 无法自控的液体,顺着咯吱窝流淌出来,直渗进了裤腰沿子里。 一阵冷凉,使老场长打了个寒噤,突然间想上厕所…… 可是,领导还在上边坐着呢。 领导讲话你溜号,领导喝水你尿尿…… 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第270章 老场长纵然是憋得要冒炮了,也只能是强忍着,不敢动地方。 一直忍到一辆吉普车开进院里,领导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从车上下来,起身去迎时,他才逮着了机会,捂着肚子想要跑。 却不想,记者同志又拿着本子走了过来:“同志,听柳县长和柳场长说,你在这里当了几年的场长。 “也是老同志了,我想采访你几句……” 妈的!老场长暗暗叫苦!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院中。 车刚停稳,王伟峰从驾驶室里疾步下车,拉开了后车门。 “爸,你慢着点……” 大爷稳稳站定后,曾繁宇已快步上前。 四手相握,摇晃得老头儿一阵摇摆不定。 老头儿手上的拐杖,也跟着一起一落地直劲儿点地。 有那么两下子,直接就怼老头儿脚面子上了。 曾繁宇抢先说道:“刚听你侄儿说你要来,我这可是屋都没进,一直在院子里等你呢。” 大爷听了,一皱眉头:“这么大的领导,你说这话,不是磕碜我老头子吗?” 看了看院子里一大群愣眉愣眼儿的人,又接着说道:“这些人,这都是干啥呢?我没耽误你事儿吧?” “开个现场会,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曾繁宇说道,“老钱,你这个侄子,干得可是真不错呀!” 大爷回过头,拿白眼扫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老曾啊,年轻人,还是少给他戴高帽子。 “你夸得多了,他小尾巴该翘天上去了。” 说完了,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柳家的叔侄俩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笑?是不是算不捧场? 笑?有你啥事儿,你咧个大嘴在那笑? 显你牙白呢? 笑了一会儿,大爷又说道:“年轻人,不能老夸他,得多教育,多帮扶。 “老曾啊,你管经济,他做买卖,你正好是能管着他的人,以后可得多帮我管管他啊!” 大爷的这一番话,虽有点长,但语气的侧重点相当明确。 就最后这句“多帮我管管他”,吐字最清…… 身后的一大群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曾繁宇怎么会听不明白? 曾繁宇客气地说道:“老钱呐,你的侄子,哪轮得到我管啊?” 大爷正色说道:“你看,当年你的外甥,我可是拿着当亲外甥给你管的。 “这是我的子侄,那就是你的子侄。 “你要是拿他当外人,对劲儿吗?” 曾繁宇点头说道:“嗯!说的对!” 当年,自己的外甥参加工作前,是在人家老钱的手底下锻炼了小半年。 虽然这个外甥不怎么争气,但毕竟仕途的第一步是从三十六厂迈出的,是在老钱的手底下成长起来的。 曾繁宇眼光扫过钱亦文,突然一拍脑门子:“哎呀!还差一个环节。” 想了想,又对大爷说道:“老钱,你先找地方坐一会儿,我去收个尾。” “好,有始有终,是你作风!”老头儿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去你的吧”。 曾繁宇重新落座,开口说道:“这该看的,咱们大家也都看到了; “该说的呢,我也都说了。 “这条发展之路,就得你们自己往下走啦!” 领导简略总结后,对柳敬言说道:“柳场长啊,咱们青峰山鹿场,是不是也该表个态呀?” 柳敬言站了起来,点头称是,正待上前—— 身边,柳彬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那边,曾繁宇接着说道:“柳场长啊,你看是由你来说,还是让小钱来说呢?” 柳敬言愣了一下,深深佩服起身边的叔叔来。 这一步,迈出去容易,可要想往回撤,那可就难了! 第271章 “领导……”柳敬言小心说道,“小钱懂业务,还是由他来代表青峰山鹿场吧。” 说罢,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好!”领导率先拍起了巴掌,“那就请小钱同志代表青峰山鹿场,说两句吧。” 一片掌声中,钱亦文被迫走到了前边,稍显窘迫。 大场面,见过。眼前的,还真不算大。 场面话儿,倒是会说。 但他不太愿意这么说话。 前世,刘秘书总结的好:我们钱总,开会讲话,总共就分三步。 第一段,我找你们来干什么; 第二段,什么事儿该谁干; 第三段,什么时候能给我结果…… 多一句废话没有。 说完就走,连鼓掌的时间都不给留。 但今天,他知道曾繁宇有意给他露脸的机会。 给脸,不能不要…… “嗯……咳咳……”清了清嗓子,钱亦文说道,“其实,也没啥可说的,该说的领导都已经说过了。 “我就是觉得,咱们是赶上了好时代,碰到了新机遇,又有政策的扶持,和领导的关爱。 “这样的好条件下,要是还干不出个样子来,那就得从自身找找原因了。 “下一步,我们准备围绕着地产药材,进行资源的深度开发。 “各位有啥需要我们青峰山、需要我钱亦文帮忙的,就说话,冲这一方水土,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青峰山,虽然做出了点成绩,但也算是刚刚起步,很多方面也需要大家多扶持,有意向合作的,咱们都可以坐下来谈。” 说到这里,钱亦文退后一步。 “完了?”曾繁宇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问道。 “完了!” “这就完了?”领导哈哈一笑,“完了,咋没人鼓掌呢?” 人群反应过来,纷纷鼓掌。 “柳场长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领导问道。 柳敬言闻言,脑子一边快速旋转着,一边起身说道:“各位,一会儿先别急着走。 “青峰山略备薄酒素菜,招待一下大家……” 人群散开,各自活动起来。 大爷和曾繁宇,缓缓走在通往山脚的小路上。 前行不远,就是刚刚进入状态不久的鱼池。 大爷说道:“老曾啊,真羡慕你呀,年富力强,还能活跃在第一线为社会主义做贡献。” 大爷当年从部队上回来时,曾繁宇是省领导的秘书。 大爷的首长打给省领导的电话,就是他接起来的。 领导听完电话后,那副为难的表情,他至今记忆犹新。 当年,让曾繁宇深感奇怪的是,为什么一个刚从部队回来的警卫员,就能当上三十六厂的保卫科长。 看年龄,也没比他大几岁,但却比他大了四五级…… 后来,和钱君的交往多了,他知道了钱君为首长挡枪的事,知道了什么是过命的交情。 再后来,老首长过世了。 每年依然还有穿着制服从燕京来的人要省领导接待,然后再带着来到三十六厂,去见厂里的保卫科长。 他一个做了多年秘书的人,这些事儿,看不懂吗? “老钱,你才比我大几岁?你也不老啊!”曾繁宇微笑着说道。 “还不老?你看,回个老家,都得人照顾着了……”大爷说完,一指后边跟着的人,哈哈大笑。 两人身后,是钱亦文和他的属下,还有钱亦文的姐夫厂长王伟峰。 曾繁宇慢下脚步,笑着说道:“老钱哪,再过三两年,我也退了。 “等我退了,要是能有一个管着一万人的厂长给我开车,我也知足了!” 钱君和曾繁宇缓步聊天的时候,钱亦文逐个叫过刘文秀、孟小波和阎春生,一一嘱咐了一遍。 第272章 三人又都分别折返回去。 鱼池边,王伟峰放下手里两个精致的小包。 打开来,是两套渔具。 大爷指着钱亦文说道:“这孩子,听我说你有垂钓的雅兴,特意托人从岛国那边给你买了套鱼竿。” 钱君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儿来,一节节抽出,说道:“买就买呗,还非得给我带一套…… “老曾,你说人家这玩意儿是使啥造的呢,比竹子的可是轻多了。” 这个时候,还是这种竹制的鱼竿…… “哎呀……这得花多少钱,你这孩子,买这东西干啥?” 曾繁宇一边埋怨着钱亦文,一边迅速操起了另一根儿,心中暗喜。 钱亦文说道:“领导,托熟人买的,没花多少钱。 “您试试手感……” 曾繁宇环顾左右,鱼池边只有自己、钱君、钱亦文和王伟峰四人在场。 于是瞄了钱君一眼后,对钱亦文说道:“你这孩子,又没有外人,还叫什么领导?” 一边试着鱼竿的调性,又一边笑道:“小钱老板,让你叫一声曾叔,你不觉得委屈吧?” “曾叔……”钱亦文借坡上驴,“那以后没外人的时候,我可就这么叫了?” “那还用说!”曾繁宇回头,盯着水面问道,“都有啥鱼呀?” 钱亦文说道:“曾叔,四大家鱼,都有。 “还有鲶鱼、柳根、老头鱼、船丁子和嘎牙子,还有几十条牛尾巴呢…… “就看曾叔的手艺了。” “牛尾巴?听说过没见过……”曾繁宇忙不迭地说道,“饵料……饵料……” 两种鱿长相差不多,但身份相差悬殊。大个的牛尾巴,有的能卖到几百块钱一斤…… “曾叔,目标鱼是啥?您自己选饵。” 钱亦文把四五个布包排开,放在了曾繁宇手边。 “一条蚯蚓钓天下!”曾繁宇熟练地将一条蚯蚓挂好,“来啥算啥吧……” 一边说,一边首先扬竿入水。 不一会,阎春生几个人先后回来了。 两把大伞,支在了两位老钓友的身后。 一张小桌,摆上了两个瓷杯。 曾繁宇一边盯着水面,一边说道:“老钱哪,我看你可是一点都不老啊! “一样四米五的竿子,你看看,你比我得多甩出去半米远。” “老钓鱼人,也有看不透的事儿吧?”大爷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别顶着风扬竿,像我这样,等啥时候风顺了,再抛,不就行了?” 曾繁宇听了,略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老头儿,拿话点我! 大爷又接着说道:“实力不行了,再不玩儿点心眼,哪行? “别小看我大你这几岁,那可是差太多了呀! “年轻力壮的时候,是十年一个坎; “到了我这个岁数,那就是一年一座山哪!” 钱亦文看了一会儿,见两人都没上鱼。 开口对曾繁宇说道:“曾叔,您能不能信得着我? “要是能,我帮您调调漂。” “你也会?”曾繁宇提竿出水,鱼线荡向钱亦文。 钱亦文抄过鱼线,一回手,孟小波递过一把小剪刀来。 钱亦文一边修剪着铅皮,一边说道:“曾叔,新推的池子,塘泥软,你这铅用的太多了。 “钩一沉底,蚯蚓一动,就钻泥里去了。 “应该调到一钩触底一钩悬的状态才行。” 一边说,一边开始熟练扬竿,盯着浮漂缓慢入水。 几次修剪之后,又将鱼竿交还到曾繁宇手中:“曾叔,您这回再试试。” 曾繁宇不解地问道:“看不出来,小钱老板还啥都会点呢?只是—— “钓了这么多年的鱼,你这钓法,还头一回听说呢。” 钱亦文想,你这传统钓法,也就只能等着咬死钩。 还是试试我的台钓吧…… 钱亦文说道:“曾叔,这么调漂儿,灵得很。 第273章 “你得盯紧了,下沉或上浮一目,就差不多了。” 曾繁宇重新扬竿入水,两眼紧盯着水面。 果然,还没等钱亦文帮大爷调好漂,他这边一尾大板鲫就上钩了。 “哎哟,还真灵!” 看着手里比巴掌还大的鲫鱼,曾繁宇赞叹一声。 跟着又不解地问道:“小钱哪,你不是说刚推的鱼池吗? “怎么有这么大的鱼呢?” 钱亦文尴尬一笑,说道:“曾叔,不瞒您说,这些都是我二大爷在山下的河里下鱼囤子捞上来的。” “难怪……”曾繁宇将鱼投入鱼篓,心中得劲儿得很。 大爷的漂儿,也不知道钱亦文是咋给调的。 眼见着人家曾繁宇接二连三地上了好几条,他那边就是没动静。 无奈,只好没事儿找事儿,和曾繁宇聊起闲天来。 “老曾啊,还有几年退?” 曾繁宇刚拽上一条老头鱼,正忙着往下摘钩。 一边摘,一边着急地说道:“这玩意儿真烦人,像几辈子没见着吃的似的,一步到胃了……” 钱亦文想,自打这些鱼放进去以后,一直没喂过。 就等你来呢,能不饿吗? 当下,接过曾繁宇的竿,说道:“曾叔,这得剪了,我帮您换副子线吧。 “您和我大爷喝点水,唠会嗑儿。” 曾繁宇端起茶杯,回头问道:“老钱,你刚才说啥?” 钱君眼睛盯着水里的定海神针,口中说道:“我说——你还有几年退? “还说鱼几辈子没见着吃似的呢,你见了鱼,耳朵不也不好使吗?” “嘿嘿……”曾繁宇尴尬一笑,“还有两年半,就和你一样,回家养老了。” 大爷见水中的漂儿动了一下,警惕地把手放在了竿上。 嘴里不忘和曾繁宇说着话:“年纪轻轻就说养老的话,能安心吗?” 黑漂! 大爷果断扬竿! 空…… “钓技不行啊!”曾繁宇笑话了钱君一句。 接着说道:“到了养老的年纪,想不回家养老,都不行喽。 “年轻人都起来了,八十双眼睛盯着一把椅子,还能赖着不走?” 大爷重新挂饵,回头骂了钱亦文一句:“你是不是给我整这玩意儿不对劲儿? “就隔着二尺远,你曾叔就能一条条上鱼,我这儿就没动静?” 扬竿入水,老头儿接着骂道:“是不是觉得你大爷老了,不敌你曾叔有用了?你小子故意的?” “大爷,哪能呢……”钱亦文万般委屈,斜眼看了看曾繁宇。 大爷接着对曾繁宇说道:“我要是你,就趁着在位,想点事儿干。 “省得像我似的,退了,啥也不是了,还得看儿女脸色。” 听了这话,曾繁宇扫了老头儿一眼,心头一动…… 钱君的意思,虽是表达得并不明朗。 但久居官场的曾繁宇,又哪能听不明白? 平稳着陆与临退之前一搏,是他眼下要做出的选择。 只是,人家话没说透,他也不想抢先表态。 “都这岁数了,还有啥能干的。”曾繁宇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 “搞了半辈子经济,就没想着做点买卖?”钱君问道。 曾繁宇的眼睛,硬生生从鱼漂儿上移开,看向了钱君:“那可不行!让人知道了,晚节不保…… “就差这么几年了,咋还不是个熬到头儿? “再说,儿女也都有工资,咱退了也有退休金,也不缺那点钱儿。” 钱君往回拽了拽鱼竿,轻淡地说道:“钱,还有多的时候?” 曾繁宇见有鱼讯,快速扬竿,拽了一个空竿。 一边挂饵,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老钱的话。 钱,哪有多的时候? 钱多,有钱多的花法;钱少,有钱少的花法。 实在花不了,捐个名声也是好事儿。 第274章 只是,不是所有的钱,说拿就能拿到手的。 有的,是真烫手啊! “嗯,钱倒不怕多……”曾繁宇再度抛竿,淡淡说道,“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钱君终于钓上了第一条鱼,而且还是条不小的红毛鲤子…… 高兴得老头儿手舞足蹈。 钱亦文赶紧上前,替大爷把鱼抄了上来。 看着皮毛鲜亮的大鲤鱼,曾繁宇眼馋得不得了。 “老钱,你这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就要吃三年哪!”曾繁宇的语气,带出了些许的酸味儿。 钱君嘿嘿一笑,对钱亦文说道:“你把这鱼拿厨房去,搁点大酱,再放点猪肉皮,一块儿炖上。 “今天,我们老哥俩别的也不吃了,就吃这条鱼了。” 回头,笑着问曾繁宇:“老曾,最近饭量咋样啊? “一条够不够?不够,把你钓的,再补几条?” 曾繁宇说道:“够了够了,我钓的,还得拿家显摆显摆去呢。” 钱君听了,哈哈大笑后说道:“这回,咱隔三差五就给他们拿回一篓子,看他们谁还敢说啥!” 曾繁宇的心头,又是一动。 别看这老头儿这么大岁数了,但这话说得,可还是一样的有水平。 “好嘞!”钱亦文答应一声,拎起鱼篓就走。 大爷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其他人,说道:“你们也跟他回去吧…… “一会炖好了,帮着他给我们端这儿来。” 众人走了之后,接下来的话题,就变得顺畅许多了。 该做的铺垫,都有了,最后总得把话说到明处。 不能让人家瞎猜。 钱君问道:“老曾,你觉得我侄儿小子这买卖,能咋样?” 曾繁宇说道:“小伙子一看就机灵,能把产品打出国门去,以后肯定错不了。” 夸赞之后,抖了抖竿,把漂往回拽了拽。 钓到现在,他才算是看明白。 老钱开始的时候钓不上来鱼,挂的饵根本就不对。 也或者,这老头子压根儿就没挂饵…… 难道,老钱头儿,是这么玩儿的? 你看现在,饵料对了,不是也一条接一条地上鱼了吗? 而且,就这水平,绝对压自己一头。 钱君放生了一条小鱼,接着说道:“那——你看好他这个买卖?” “啊……”曾繁宇含糊答道,“错不了。” “那你参他一股得了!”钱君淡淡说道。 “这……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钱君拉起一条鱼来,看了两眼儿后,提到曾繁宇面前问道,“老曾,你看看这是啥鱼?” 曾繁宇看了看,说道:“这不是嘎牙子吗?” “嘿嘿……”钱君笑笑说道,“外行了吧?这么好的东西,你给当成黄辣丁了?” 曾繁宇说道:“是牛尾巴?这泡子也不是活水,咋还有这鱼?” 说完后,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 人家二大爷不是有鱼囤子吗? 钱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管他死水活水,只要他的鱼不是偷来的抢来的,给你准备啥,你就钓啥,不就完了吗?” 再度扬竿后,钱君说道:“没外人,就咱老哥俩,我就有啥说啥了。 “你帮他维持维持局面,事儿让他自己去干。 “挣钱了,他分你;赔了,他也不能让你从兜儿里往出掏。” 曾繁宇开始低头沉思,却并不急着谈可否。 钱君接着说道:“老曾,你那点顾虑,我懂,不就是想平稳着陆吗? “可我想这事儿,好像也没啥风险……” 曾繁宇抬头看了看钱君,没急着表态。 钱君接着说道:“你想,他也不用得把你的大名贴到大门口,你就暗地里扶着他点,别让他摔跟头,就行了。 “他挣多了,就多给你点,那是他小子的一点心思。 “他挣得再少,怎么着也得拿出5%的利润来孝敬你吧?“ 第275章 曾繁宇的心,随着水里的漂儿,动了一下…… “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儿。”钱君说道,“反正,你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呢……” 水花飞溅,曾繁宇也拉起了一条全鳞鲤鱼。 随着大鱼出水,曾繁宇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 两年半的时间? 过了这两年半,自己还有啥?自己还是啥? 还能像钱君一样,有那么多的人敬着吗? 人家的背后,是已经故去的老首长,是懂得感恩的老首长的后人,是逢年过节燕京来的问候。 他要是真退了,就只剩下钓鱼了…… 唉!这么好的鱼池,这么好的鱼情,真是他妈的有点舍不得。 钱亦文带着几个人,端着炖好的鱼和几样小菜回来的时候,老哥俩钓的那叫一个高兴。 离着老远,就见二人都站了起来。 此起彼伏地纷纷扬竿,嘴里相互不服输地数着各自的尾数。 酒菜摆好,鱼池边上,又只剩下了两个老头和钱亦文。 钱君郑重对钱亦文说道:“等你春城的公司正式运转了以后,在公司里给你曾叔留个位置。 “遇到事儿了,记得多向你曾叔请教。” “嗯!好……”钱亦文转向曾繁宇,“曾叔,以后公司的发展,就全仰仗您了!” 曾繁宇说道,“别这么说! “虽然我抓经济,但买卖上的事儿,你可别指望着我。 “发展路上,遇到些磕磕绊绊,你曾叔倒是能帮你点小忙。” “曾叔,这就很好了!”钱亦文高兴地说道,“有曾叔帮忙,我就能放开手脚了。” “别高兴得太早……”曾繁宇说道,“快点的,先把这副子线给我换喽……” 老哥俩坐在水边,一边喝酒,一边闲谈的时候,那边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有几个乡镇企业的人,心里有事儿,早早撂了筷,来找钱亦文。 见他和领导在一起,也不敢靠前儿,远远站在一边看着。 曾繁宇见了,对钱亦文说道:“别老在这儿盯着我们俩了,过去看看吧,人家八成是有话要和你说呢。” 钱亦文转身刚要走,曾繁宇又说道:“既然动手了,就迈开步子,大胆点! “走兼并合营,也是一条值得鼓励的路子。 “需要什么政策上的支持,回头我给你找。” 钱亦文欣喜地说道:“知道了曾叔。” 曾繁宇所料不错,那几个探头探脑的企业负责人,正是来找钱亦文聊出路的。 钱亦文面带微笑,听着几个企业负责人诉说着各自遇到的境况。 听了一会儿,他大概明白了。 这些企业的现状,和当时的青峰山一样,都是不能死、又活不成的状态。 这些负责人,也和柳敬言一样,或大或小,都有个职位。 静静听完了一位场长的话,钱亦文问道:“刚听你说,柞树沟的鹿场比青峰山还大,咋还是亏损状态呢?” “嗐……别提了!”那人叹了口气,“就那几百头鹿,一年就靠锯那两茬鹿茸。 “卖点钱,除了上缴的,剩下的将够给工人开工资的。” “几百头鹿?”钱亦文的眼皮子跳了跳,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一年的鹿茸产量。 就算再差,一头鹿一年也得产三斤茸吧? 毛桃,鹿第一次产的茸,质最佳;二杠,产于成鹿,质上乘;三杠,质最差。再长,就是鹿角,称为杠精……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多少人哪,得开这么多工资?” “多少人?”那人一边点着了烟,一边说道,“反正这么跟你说吧,赶上发工资那天你去看,指定是快赶上鹿多了。” 第276章 “那是不是场地也挺大的呀?”钱亦文知道,能养几百头鹿,得点地方。 那人搓搓手,说道:“场地大,管啥用啊? “两个林场合并到一块儿,成立了这么个鹿场,不也是该赔钱还赔钱?” 卧槽!两个林场? “您贵姓?怎么称呼?”钱亦文开始上心了。 “贵啥姓……姓林,林久胜。” 钱亦文不动声色,接着问道:“林场长,柞树沟鹿场都是林地吗?有没有点耕地呢?” 数度提到柞树沟,钱亦文突然觉得这名字有点儿熟悉。 王维忠,不就是柞树沟的吗? 林久胜听出钱亦文开始上心了,略显激动:“两个林场,哪能没有耕地呢。 “要是把撂荒的都算上,怎么着也得有五千多亩了。” 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现在能对付着产点粮食和牧草的,连一千亩都不到。” 五千多亩!这比一个大队的土地都要多了吗? 只种五分之一?这是提前退耕还林了吗? 这时候可不兴这个,能多开荒的,才算是能人! “林场长,剩下的那四千多亩地,就那么撂荒着?” “不撂荒咋整?”林久胜捏灭烟头,“也没人干活……” 钱亦文问道:“林场长,刚你不还说人都快赶上鹿多了吗? “怎么还没人干活呢?” 林久胜满脸无奈地说道:“鹿,一年还能锯两回茸呢,人多有啥用? “一半人不到发工资的时候,都见不着一回。 “到现在,我还认不全那些工人呢。” 身边有人发笑,林久胜眼睛一瞪:“笑啥?你那儿不这样吗?” 回过头,又对钱亦文说道:“你八成是没种过地,不知道五千亩到底有多少,我跟你说——” 钱亦文打断了他的话:“林场长,我也是农村长大的,这个我知道。” 林久胜又接着说道:“可惜了那么多的地了,现在把我们屯子放羊的老王头儿给成全了。 “他那群羊,都繁殖到六七十只了。 “听说,秋后打算卖一半,要娶我们村李寡妇呢……” 钱亦文正了正身子,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位面色黝黑的场长。 看样子,他和别的场长不一样,他是真挺心急的。 林久胜扫了一眼正往鱼池边儿探头探脑看的柳县长,又看了看正在喝酒的两个老头儿。 颇有深意地对钱亦文说道:“我那儿,比你这儿的发展空间可大多了。 “要是能把那些大爷摆弄明白了,有账算!” 林久胜这两眼,钱亦文看明白了; 林久胜的话,他也听明白了。 这些吃空饷的,都有点来头儿,没点手段,解决不了。 林久胜踩灭烟头,颇有深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有机会,你去看一眼?”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那我过几天就去你那儿看看。 “要是能帮上啥忙,我一定帮。” “嘿嘿……”林久胜憨憨一笑:“那我就等着你了。” “那边的道儿,好走吗?” “那是相当不好走!哪像这里,还有个推土机平平道。”林久胜说道,“小轿车是指定上不去,就得骑摩托了。” 想了想,又问道:“你打算啥时候去?”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忙完了这个现场会,我就过去看看。” “那行!”林久胜欣喜地说道,“哪天去,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上柞树沟乡政府等你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 五千亩土地,两个林场,几百头鹿…… 想想,钱亦文就兴奋。 一个柞树沟要是整明白了,媳妇儿的生产基地不就解决了吗? 眼前的一切,让柳敬言大惑不解。 为什么突然间出现了一个老头儿,没几句话,省领导就陪着去钓鱼了呢? 第277章 钱亦文这个来自于三十六厂的大爷,究竟是什么人? 那么大的领导都对他恭敬有加? 从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来看,关系非同一般。 而柳彬的思路,则要比柳敬言清晰得多。 忙里偷闲,从曾繁宇的随行人员那里,打探到了实情。 看着一脸愁容的柳彬,柳敬言问道:“叔,桌子都摆好了,要不要过去叫领导回来吃饭?” 柳彬沉思了一下,说道:“一会儿你送点西瓜过去,顺便问上一句。” 柳敬言端着一盘西瓜,向鱼池走去。 身后,柳彬冲着柳敬言的背影嘱咐着:“问一句就行啊,别多磨叽!” 送完了西瓜回来,柳敬言垂头丧气地来见柳彬。 “领导说啥了?” “说是他喜欢吃的菜钱亦文已经送过去了,不回屋吃了。”柳敬言说完了,又嘀咕了一句,“玩得那叫一个乐呵!” 柳彬低头琢磨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任着他吧……” 柳敬言扫了一眼会客室里一桌丰盛的酒席,颇觉得可惜:“叔,那咱们的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显然,柳敬言指的可并不单单是那一桌饭菜。 柳彬说道:“白忙活儿的事儿,还少吗? “摆着,别动!只要领导看在眼里了,就和吃了没啥区别。 “这么大的领导,哪会在乎你一顿饭?” 柳敬言问道:“叔,小钱的这个大爷,到底什么来头?咋这么大谱?” 柳彬皱皱眉头:“省里边办不明白的事儿,都得把这老头儿请出来。 “一趟燕京走下来,很少有办不成的事儿。 “这么和你说吧,人家那司机都比你级别高!” “这么牛?” 柳彬白了一眼柳敬言,说道:“你没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 柳敬言指着不远处正和钱亦文聊得火热的一群人:“你看,那些企业的人,都围上去了…… “这么一来,我看这点面子都让他给争去了呀!” 柳彬朝着那边扫了一眼:“你就让他折腾去呗,他再怎么折腾,公章不还是在你的手里吗? “咱稳稳地把今天这一关过了,过些天这事儿一见报,成绩不就板上钉钉了吗? “到时候,我牵个头,开个表彰会,成绩不还得安在你身上?” 柳彬转头看了一眼鱼池边上的两个垂钓人,悠悠说道:“我就不信,省领导能天天来这儿钓鱼……” 柳敬言想了想,问道:“叔,那往后咋办?是我听他的,还是他听我的?” “敬着他……” “我?”柳敬言一指自己的鼻子,张大了嘴巴,“我还得敬着他?” “不然呢?”柳彬朝着鱼池一呶嘴,“你看看,人家身边的人,哪个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柳彬的话,柳敬言懂了大半。 柳敬言无语了,朝着钱亦文和他身边的那一堆人狠盯了一眼。 只是,自己的风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这小子给抢走了? 自己就这么输给他了? 绝不可能! 柳敬言的心里,突然涌起一团妒火。 我就不信,我一个上学的时候因为半块橡皮往同桌书包里塞大粪的人,还治不了你了? 明里不行,我难道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 终于,两个老头儿的一壶陈酒喝完了,并肩走回了院子里。 身后,跟着俩老头儿的收获。 阎春生提着的水筲(shan一声)里,是曾繁宇的渔获。 秀儿和孟小波抬着的水筲里,是钱君的渔获。 水筲,是值得珍惜的生活用具。一般,用完后,扣过来放,避免底部有水而烂底…… 秀儿偷瞄了一眼俩老头儿,小声和孟小波说道:“小孟,你看看,到底谁钓的多?” 第278章 孟小波朝着阎春生提着的桶里看了一眼,又朝前边俩老头看了一眼。 大声说道:“我看,还是领导那桶里的鱼多,还大!” 阎春生对比着看了看,撇撇嘴,小声说道:“你啥眼神? “明明是你们那个桶里的多。” 孟小波白了阎春生一眼:“不会说个话儿……” 秀儿在一旁,抿嘴一乐,把脸扭向了一旁。 该说不说,这个马上就要当领导的人,这话说得是真没啥水平…… 院子里,曾繁宇和柳彬握了握手:“柳县长,此行不虚呀! “能看到你在这么困难的环境下,做出这样的成绩,我很欣慰呀。” “哪里哪里……”柳彬极谦逊地说道,“要非说是有点成绩,那也是在上级强有力的领导之下,我们才能够得以发挥。” 曾繁宇一挺腰板,说道:“你看,又来这一套了! “柳县长啊,谦虚过度,可就是虚伪了呀。” 柳彬微笑点头,送领导上了钱君的车。 曾繁宇坐稳后,想了想,又把头探了出来。 对柳彬说道:“柳县长啊,路子既然已经??出来了,你们就放心做。 “有什么困难,就和我提……”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钱亦文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还有多少后劲儿!” 柳彬满心不快,脸上却不敢带出一点儿来。 忙不迭地说道:“领导放心,县里能帮他解决的事儿,不会去麻烦领导的。” 曾繁宇语重心长地说道:“有啥事儿别自己扛着,该反映得反映,别再耽误了发展。” 柳彬连连点头,挥手向领导告别。 三十六厂的吉普车,开出了大门,柳彬也长出了一口气。 转回头,正好和不远处钱亦文的目光相碰,心里又是好一阵不是滋味。 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现场会终于算是结束了。 曾繁宇走了,大爷走了,柳县长和柳镇长,也走了。 钱亦文感到有点累,双手枕在脑后,躺进酒坊外边的柴禾堆里。 院子里,演了一天的工人们,正在吃饭。 欢快的笑声,和他此刻如释重负般的心情,很是匹配。 远处,王秉春那一人伙儿在鱼池边嬉闹的声音,频频入耳。 钱亦文正在想着什么时候去柞树沟的问题,酒坊里,突然有人说话:“掌柜的,这是咋的了?” “边叔……”钱亦文略略欠身,“有点累,想歇会儿。” 老酒把头端着一碗饭,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个年轻的小老板有一会儿了。 老边起身,走到门口,在门槛子上坐了下来。 “这么说话,这么办事儿,能不累吗?”老边说道。 “边叔,咋能做到不累呢?” “你像我一样!”老边一挺胸膛,“玉皇大帝来了,我该撒尿撒尿,该烧酒烧酒,就不累了。” 钱亦文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老边的话,有点不干不净,但绝对有道理。 老边的生活方式,也让他羡慕。 只是,他知道,重生一回,肩上的担子太重。 他,不可能活成老边的状态了…… 二大爷四处找了一圈儿,才留意到躺在柴堆里的钱亦文。 走过来问道:“忙活一天,水米没进…… “你也和工人们先垫巴点吧。” 钱亦文说道:“等会儿吧,现在没胃口。” 二大爷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大爷咋还来了呢?” 二大爷知道,这并不在原定的计划之中。 钱亦文坐起身来,答道:“前几天我去春城收拾租那个房子的时候,我大爷去帮忙了。 “听说了这边的事,就来帮忙了。” 老边听爷俩聊了一会,从旁插话:“那个老头儿,是你亲大爷?” 第279章 “嗯,这是亲哥俩……”钱亦文一指二大爷。 老边看了看二大爷,笑笑说道:“你这大爷挺有派头啊! “我这偷眼看着,把那俩姓柳的都快吓拉拉尿了。” “人家怕的,是领导,哪是他?”二大爷嘟囔了一句。 老边笑道:“嘿嘿……他没来的时候,一大帮人围着领导转; “他一到了,领导都围着他转去了。 “我一步没出这个门儿,都看明白了。” “二大爷,你是不是也饿了?”钱亦文扑棱一下坐了起来,“走,咱爷俩卷两张干豆腐,先垫巴垫巴……” 离开了老边,钱亦文说起大爷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峰山鹿场。 钱亦文说道:“前几天我想找个设计公司,看看我那办公室咋装修。 “我跟王哥、嫂子正在屋里和人家定方案呢,我大爷就来了。” 二大爷说道:“赶巧了。” “不是!”钱亦文说道,“是有人去给我大爷报的信儿。” “啊?”二大爷有点懵了,“咋回事儿啊?”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我总感觉我大爷好像是怕点啥呢? “我嫂子去三十六厂采访了一回,我大爷都问我好几回了。” “问你啥了?” “问我这买卖是不是自己干的,有没有刘记者的股儿。”钱亦文说道,“他怎么这么怕采访呢?” “哼……”二大爷说道,“你笨想,除了没干过厂长,他把三十六厂那些个官当了个遍。 “老厂长是他连桥子(连襟),新厂长是他姑爷子,大会计是他媳妇儿。 “就这条件,要是碰上那个贪心的主儿,都能把三十六厂搬家去……” 钱亦文默默点头,二大爷对大爷还算了解。 “你提这个干啥?”二大爷又说道,“说说他因为啥来……” 钱亦文说道:“当时,这不是碰上我嫂子了嘛,我大爷非让王伟峰安排吃顿饭。 “直到我嫂子接受了王伟峰自己写的稿子,我看他才算放下心来。” “这是得有多心虚?”二大爷琢磨了一下,问道,“你说半天,他到底为啥来的呀?” “吃饭的时候,听说了省领导要来,正好他还熟悉,他就主动要求,说是帮我拉拉关系。” “我明白了……”二大爷点头说道,“看大记者帮你那么多忙,他这个大爷要是不出点力,他心里过不去了。” 二大爷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你没问问你嫂子,发广告那个事儿,有没有点信儿?” “二大爷,还没倒出工夫呢。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问。” …… 鱼池边,刘丹凤看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像孩子般玩耍。 如果说,钱君和曾繁宇那是在钓鱼,那这些人则更像是玩儿水。 甩了几竿子,毫无收获,开始相互攻击起来。 王秉春从水边的蒲草丛中拔起两根蒲棒,又拽了几把草跑了过来。 “这个,你拿着玩儿……”王秉春递过两根蒲棒。 香蒲的花粉,也是药材,名蒲黄。这是生长旺季的香蒲,看起来挺有食欲的…… “这个,你坐着……”一把草胡乱一卷,成了一个简易的蒲团,“石头上凉!” 刘丹凤看着又急匆匆跑回水里的王秉春,心情复杂…… 还会献殷勤了? 虽然,这潮湿的蒲团,也不比石头好多少,但能记得自己这几天怕凉,也算是有心了。 不管这关爱对不对路子,总比以往终年得不到关爱、提起话头就是经济账要强许多。 让我坐着蒲团玩儿蒲棒,这胖子看来不光会做买卖,还有点书卷气了…… 水里,刚学了两句土语的刘嘉良,冲着刘丹凤喊道:“老娘们,要不要去一边拉?影响我们记由发挥啦!” 第280章 旁边几个人齐声大笑。 小飞赶忙向他解释:“刘老板,这‘老娘们’和‘老娘们儿’可不是一个意思……” 一句话没说,就占了个大便宜。 刘丹凤抿嘴微笑,起身往回走去。 走了没多远,迎面碰上了钱亦文。 “嫂子,咋回来了呢?” “人家嫌我碍眼……”一回头,几个人正脱衣服呢。 哎呀一声,刘丹凤赶紧又转回身来。 一边往回走着,刘丹凤一边说道:“那个姓王的场长,让我给捧到了替青峰山鹿场保管秘方的位置上。 “你下回去,拿了配方,记得谢谢人家……” 钱亦文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嫂子,可真有你的!” “有我啥事儿呀?”刘丹凤笑着说道,“这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吗?” “哈哈哈……”钱亦文爽朗大笑后,接着说道,“嫂子,还有个事儿,你得费费心。”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是你大爷的事儿吗? “你大爷的事儿,不是都完了吗? “你看,人家把稿子都给我写好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嫂子,这事儿对你能不能有啥不好的影响?” “那倒不至于……”刘丹凤若有所思,“不过,我倒觉得,你姐夫好像对三十六厂被关注很在意呀。” “嫂子……” 刘丹凤一边从蒲棒上往下揪着绒毛,一边淡淡说道:“记者有记者该干的事儿。 “不归记者干的,记者不管,也没心思管,更管不了。” 抬头,又问道:“你要说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是我二大爷家我姐的事儿。 “刚刚我二大爷问那寻人启事有没有点消息。” “一点消息没有。”刘丹凤说道,“我说句难听的,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是……”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嫂子,要不那广告咱改改?悬个赏?” 刘丹凤停住了脚步:“行倒是行…… “给多少钱呢?少来少去的,怕是也没人在意。” 钱亦文伸出了一只手掌:“五十……五十怎么样?” “多了吧?” “嫂子,一个大活人,还不值五十块钱?只要是有价值的线索,咱认可掏这钱。” “行,那我回去就改个版。” 远远的,秀儿招呼了一声:“姐夫,喊他们回来吃饭吧,就剩咱们这些自家人了。” 孟小波推了她一下:“哪有支使领导的?你自己去不就得了。” 秀儿往鱼池边扫了一眼,说道:“你去吧……” 孟小波抬眼,看见一群光膀子老爷们儿,臊得低下头去。 一旁,阎春生立马站了出来:“我去。” 看着阎春生的背影,孟小波说道:“这小伙儿,可真有眼力见儿。 “我盯着他看了两三天了,你这边儿一有事儿,他准能搭上茬……” 说完了,自顾咯咯咯笑了起来。 秀儿眼珠子转了转,拍了孟小波一下:“你盯着人家两三天两三天的看啥? “你要是相中了,我帮你说和说和去?” “去你的吧!”孟小波红了脸,“我才不要这样的呢……” 说完了,自知语失,赶紧补了一句:“我是说,人不错,但不是我理想的类型。” “你要啥类型的?我帮你琢磨琢磨……” 孟小波自顾低头洗碗,笑而不语。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钱亦文和刘丹凤在桌边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没事儿……”秀儿收敛了笑容,说道,“我刚问她敢不敢来青峰山工作,她说她怕被狼给叼跑了。” “我才没说!你别胡说!”孟小波的一张脸,略泛红晕,带了几分着急出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帮了几天的忙,辛苦你了。 “如果想来我们这工作,正好和秀儿还是个伴儿。” “嗯,想……”孟小波说道,“我看,等姐夫春城的公司开起来之后,还得用不少人呢。” 第281章 钱亦文一愣神,扫了孟小波一眼。 这个,比那个心胸好像还大! 王秉春、李长丰和小飞、大春儿带着他们那一拨客户,从水边一路打闹着回来了。 钱亦文一边往桌边让着大家,一边问刘嘉良:“刘老板,喜欢我们这里吗?” “喜欢啦……”刘嘉良一边回答着,一边撸起了短袖衬衫的袖子,“你看,好像你们这里的蚊子,也好喜欢我的啦。” 二舅搭眼一看,胳膊上红肿一片,伤口处还出了些血。 自家前后有啥生物,他能不知道吗? 二舅回身对正在端菜的二舅妈说道:“去把那药拿来,给他抹点。” 回头,又对刘嘉良说道:“你看见过蚊子叮了能出血的吗? “你那是让大瞎虻给咬了。” “大瞎虻?系什么东西呀?” 大瞎虻,学名牛虻。体型较大,咬了人之后,痒是其次,关键是疼且会出血…… 二舅伸手比划了一个近两厘米的长度:“就是这么长的大苍蝇,专门喝大牲口血的!” “辣么大?” 二舅一瞪眼睛:“你看,说这话好像我襰i三声)玄似的。 “那大号的大瞎虻,一个洋火盒里,最多就能装四个!” <襰玄:形容人说话不着边际> 钱亦文凑近了一看,经刘嘉良这一挤,又出血了。 钱亦文笑着对刘嘉良说道:“刘老板,下次来可得穿点长袖衣服,不然可受不了。 “别说是人了,就是牛犊子,都给你咬得直蹦。” 一听这话,刘嘉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边乖乖伸出手臂让二舅妈上药,一边说道:“撒个尿,差点丢了小命啊……” 二舅妈笑道:“大瞎虻咬一口还能没命? “不过呀,那些养奶牛的,可是都怕这玩意儿。 “大瞎虻咬完的奶牛,一天最少得少挤两瓶子奶。” 刘嘉良一听更害怕了…… 这亏得是咬胳膊上了,这要是撒尿的时候…… 你听听,牛被咬了,都得少产奶呢! 这也太他妈吓人了! 合了席,钱亦文见二舅妈端上来一盘子鱼,不解地问道:“二舅妈,这咋还有鱼呢?” 二舅妈说道:“你大爷送厨房的,说你拴了半天的钩,一口鱼也没吃着不行。” 钱亦文嘿嘿一笑,看来大爷还是挺惦记着自己的。 孟小波逐个把酒倒好后,钱亦文举起了杯子。 扫了一眼这一大桌子人,开口说道:“客走主人安,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己家人了…… “我就不和大家多客套了,敬大家一杯酒,表示感谢。” 说着话,看向了王秉春、刘嘉良、小飞和大春儿这一伙儿人:“首先,感谢兄弟们的认可! “请大家放心,姓钱的在产品质量上绝不会坑大家。” 接着,又转向了自己家人这边:“操劳了几天,都累得够呛,今天咱们连桌子都不收拾了,好好喝点!” 瞄了一眼秀儿和孟小波,发现她们的面前没有杯子。 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阎经理,给两位女士把酒倒上。” 阎春生愣了一愣,抄起了酒瓶子。 “姐夫,这可不行啊!”孟小波连忙摆手,“我从来都没喝过酒……” 秀儿在一旁说道:“小波,姐夫等着呢,就喝一口吧。” 春生倒好酒后,钱亦文又举了举杯:“我这杯高低干了,你们随意!” 说罢,把酒杯在鼻子底下来回晃了晃,心里默念了一句“雷霆嘎巴”,一两多酒,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响应,男人们基本都干了。 秀儿和孟小波抿了一口,呲牙咧嘴地直吐舌头。 钱亦文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差不多。 可秀儿是真难受,一看就是真受不了; 第282章 而孟小波,是在照着秀儿的样子学呢…… 喝了几轮,刘嘉良一边挠着膀子,一边举起了酒杯。 带着三分醉意,说道:“钱老板,我得敬你一杯。” “刘老板客气了!”钱亦文也举起了杯子。 刘嘉良接着说道:“钱老板哪,你可不要忘了刚才对我滴承诺噢! “五千斤酒,我是说什么都得带走,不然我系不会走的啦!” 钱亦文刚要说话,李长丰在一旁不高兴了。 耷拉着眼皮来了一句:“你就不怕喂了大瞎虻?” 听了这话,刘嘉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钱亦文看了一眼李长丰,心想,你先憋屈一会儿吧,待会儿再安慰你。 转对刘嘉良笑道:“刘老板,咱说到哪儿做到哪儿。 “你要是忙,该回去就回去,后脚小飞就把酒给你送到!” 刘嘉良听了,分外高兴:“好,那我就回家等着啦!” …… 散了席,钱亦文随着老边一起来到了酒坊。 整顿饭,钱亦文都在想着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得到了市场认可,接下来,就是在保证质量的同时,产量也得跟上。 这一切的关键,就是老边的酒…… “掌柜的,有话说?” 老边见钱亦文沉默不语,首先开口问道。 钱亦文说道:“边叔,看样子,产量还是大问题。 “咱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 老边想了想,说道:“增锅添灶呗,还能有啥法子?” 钱亦文说道:“可是,眼前的缺口,咱自己解决不了啊……” 老边说道:“那就一直借,借到咱们自己的酒不断溜儿了为止。” 钱亦文叹了口气:“咱也不能总靠借老婆过日子啊……” 提到“不断溜儿”,老边掐着酒盅子,瞅了瞅酒坊里已经填得满满的烧锅,不说话了。 这些锅,二十四小时都不闲着,也不能像掌柜的今天和领导吹牛b的时候说的那样…… 一天出两三吨酒? 那他妈是压水井! “你招人吧!我回去把我那烧锅也起火,咱两把火一起烧。”老边思考了一会儿,倔倔地说道。 钱亦文心头一热,说道:“边叔,我都不知道说啥感谢的话了。” “说啥?给钱就完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老头儿,说得实在!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边叔,也不知道柞树沟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烧酒。” “房子无所谓。只要人多,现盖都行,关键是水行不行……” 钱亦文说道:“边叔,那明天咱爷俩去看一趟?” “中!” …… 翌日…… 钱亦文老早就醒了,穿好衣服走出屋外,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岁数大了,觉都轻,毕竟两辈子加起来,也一百来岁的人了。 晨曦中,一层薄雾在山间谷底漫散开来,犹如仙境…… 扭动了几下老胳膊老腿儿,倍感舒坦。 有人说话! 钱亦文寻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四叔和二大爷。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走过去一看,俩人正在二舅妈的小菜园里薅着菠菜。 “你俩咋起这么早?”钱亦文问道。 “薅点菠菜,一会儿打点儿鸡蛋汤……”二大爷说道。 钱亦文看了看,满满一簸箕,都上尖了…… “二大爷,做汤,用不了这么多吧?” 四叔说道:“别吵吵!吃不了咱带回去,你瞅瞅这菠菜长得多好!” “咱家没有吗?”钱亦文问道。 “就种一垄,都让小鸡儿给刨了……”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 这再薅一会儿,不给二舅妈罢园了吗? 吃过了饭,刘嘉良带着诸多不舍,跟着王秉春一行走了。 临行前,还不忘嘱咐几句,生怕钱亦文会打赖。 送走了各路神仙,钱亦文和老边赶往柞树沟。 第283章 接到了电话的林久胜,赶到柞树沟乡来接钱亦文。 看着林久胜和骑摩托那小伙子,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甩了一身的大泥,这破路,好像可不是一般的破…… 也不知道那条进山的路能不能比这个强点,想想就犯愁…… 山路虽然崎岖,但钱亦文是兴奋的。 他的心里,惦记着那五千亩地,惦记着比青峰山多很多的鹿。 也犯愁着林久胜口中所说的“比鹿还多的人”。 到了山上,林久胜开着他巡山的四轮车,带钱亦文和老边四处转了一圈。 果然够大! 看着大片大片的荒地,钱亦文感慨着:“白瞎这大地方了……” 林久胜说道:“还往前走吗?前边还有呢……” 钱亦文说道:“不用了,看个大概就行了。” 林久胜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要是相中了,你就和县里说去,我马上给你腾地方。” “林场长,舍得吗?”钱亦文故意问道。 林久胜一脸无奈:“有啥舍不得的,这些年可是操够这心了。 “干点啥,都有人出来插一杠子。 “那年种点桔梗,寻思着能出点钱,给这些出苦大力的发点豆油咸盐啥的。 “可到了收成的时候,都没够那帮人腌咸菜的……” “多少桔梗啊?”钱亦文问道。 “多少桔梗?”林久胜哼了一声,“你就别问多少了! “那么大一个大院儿,包你这点产量,那还不跟玩儿似的?” 钱亦文心中暗笑,看来这个事儿也挺挠头的。 钱亦文问道:“林场长,咱们场里有懂种药材的吗?” 林久胜说道:“这本乡本土的,差不多都会。” 钱亦文默默点头,有懂行的,就好…… 转了一圈,林久胜热情地留钱亦文和老边一起吃饭。 饭桌上,看着一盘当地人喜爱的腌桔梗,钱亦文和林久胜开起了玩笑。 这种美食,不知是否还保留了桔梗本身润肺的功能,不过,是真的好吃。小时候记得几毛钱一小袋子,买来当零食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你不是说种点桔梗都让大院儿里的人给分了吗?” 林久胜笑道:“再饿的鬼,也有看不着大活人的时候。 “我这是在山缝子里种的,没人知道。” 钱亦文苦笑一声,这点东西要是种在明面儿上,铁定是也剩不下。 钱亦文拿出两瓶老边的三年陈酒,各自斟满。 举杯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来,尝尝我边叔的手艺!” 林久胜端起小盅,轻抿了一口:“嘿嘿,这酒是真好! “那天在青峰山,我就尝出来了…… “可惜了,那天没喝好,今天可得好好品品。” 老边不解问道:“你咋就喝一杯呢?守着我的酒坊,还能亏着你酒喝?” “边叔……”钱亦文笑道,“那么多领导在,谁能放得开呀!” “管他那个事儿呢!”老边气哼哼说道。 林久胜说道:“边师傅,我跟你能一样吗? “小心在意着,都指不定哪天人家一不高兴,就把你叫办公室谈心去了。” 钱亦文又满了一杯,举杯说道:“林场长,那咱们今天就好好喝点。 “喝完了这酒,我就去和县里谈,咱们走走承包的路子,你还做你的场长。” 钱亦文的话,不虚。 来之前,在大爷的带领下,提着老边陈了五年的好酒,已经拜访过曾繁宇了。 不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也不敢瞎冒炮。 林久胜端杯刚要喝,听了钱亦文的话,又把杯放下了。 正色说道:“钱老板,你要是想接,你就接,就别指望我了! “我回去干我的大队书记,比这不省心多了? “除了年年催公粮的时候操点心,剩下还啥能让我操心?” 第284章 钱亦文笑道:“林场长,大队书记不一定有这个场长大吧?” 林久胜说道:“大那么个一级半级的,有啥用? “多拿那几块钱,还不够买顺气丸的呢。” 钱亦文听出了林久胜的顾虑,开口说道:“林场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外界的事儿,不用你管。 “啥样的神儿,都我接我送,你就专管生产,行不行?” 林久胜又重新端起酒杯,细细思考。 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就那些人,他能摆楞得了吗? 一个个的,都他妈跟大爷似的! 想到“大爷”,他突然想起,人家那个“大爷”,好像才真的是“大爷”…… 也是,人家伸手就不怕斩手! 没有金钢钻,敢揽这瓷器活儿吗? 林久胜想了想说道:“行倒是行,可我得给你提个醒…… “你能干好,我信!青峰山那儿头,你整成啥样,我看着了。 ”但是,你要是能让这一百六十多人都能来上班,才算是你赢了!”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你想咋办?”一提起这一百六十多人,林久胜就头疼。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林场长,咱请不来的,还不会把他们送走吗?” 林久胜嘿嘿一笑:“就怕你送不走啊!” 钱亦文也笑了。 行不行的,试试看不就完了吗? 林久胜一杯酒一肚,嘶哈了一声,问道:“我问你一句,接手了,你想咋干?” 钱亦文心知,这老场长还是有点心不托底。 于是开口说道:“第一步,咱先逐步把那些撂荒地收拾出来,都种药材!” “都想种啥呀?” “黄芪、柴胡、黄芩、桔梗、五味子……” 林久胜瞄了钱亦文一眼:“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都快立秋了,有些药材,种子可是早都落地了。” 钱亦文笑道:“林场长,我们家老板都准备好了。 “咱只要是有人会种,就行了。” “你们家老板?你也是给人家干的?”林久胜疑惑地问道。 “我们家老板——我媳妇儿。” “嘿嘿……”林久胜憨笑一声,“这后台,硬实啊!”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第二步,咱按着花名册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能干的就天天来,不能干的,该送的咱就送走。” “你真能把那些调皮捣蛋的送走?”林久胜侧头问道。 “说送就送,绝不手软!” “好!”从钱亦文自信的目光中,林久胜看到了希望,开始主动起来,“说说你的第三步吧……” 钱亦文说道:“第三步,我想在这里成立个酒坊。” “你不是有酒坊吗?”林久胜瞪大了眼睛,“这地方,干那个买卖,能行吗?” 听林久胜这样说,老边斜了他一眼。 哼哼……有我老边在,还能有啥不行的?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能行。 “刚才,边叔已经看过了,咱后院那口井的水,适合烧酒。” 老边一边撕扯着碗里的蒜茄子,一边说道:“难得的透眼儿井!” 东北大部分地方,蒜茄子是一种咸菜。而在鹤城,却是一道菜…… “那……”林久胜眼睛一亮,“那是不是还能用不少人?” 钱亦文探了探身子,接着说道:“是啊! “青峰山那儿,你没看着吗?正经得用不少人呢!” 林久胜瞟了钱亦文一眼:“是另招,还是用原来那些人?” 钱亦文说道:“要用到的人会挺多,可能也得招一些。” “这好办,这好办!”林久胜说道,“乡里乡亲的,谁啥样,我都知道。” 钱亦文心想,林久胜是个好人! 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给乡亲们创造就业机会呢…… 林久胜又接着问道:“那咱们啥时候开始干?” 钱亦文笑道:“林场长,咱这是自己坐家里打算,我还没和县里说呢。 第285章 “你等我两天,我这就去说。” 林久胜说道:“中!那就这么定,我就等你信儿了……” 临走时,钱亦文给林久胜又吃了一颗定心丸:“林场长,咱话虽说到这儿了,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你。 “有一天你要是感觉不行,你随时可以回去当你的大队书记。” 林久胜连连点头。 这主儿,像是个真正干事业的人! 进退都帮别人想好了…… 送走了钱亦文和老边,林久胜就着剩菜,把剩下的少半瓶子老边陈酒都??了。 拿起没开封的那瓶,眯眼看了看,心中暗想:这瓶儿可得藏好喽,等着过生日的时候再喝…… 最后一口酒下肚后,老林自语道:“你看看人家这人性,你品品人家这酒! “真好!真他妈好!” 几天后,县府大院儿里…… 柳副县长的手头儿上,有两份文件。 桌上摆着的,是钱亦文几天前递交上来,关于想要承包柞树沟鹿场的; 手里拿着的,是省里刚刚下发的。 此刻,他正在认真地品读着省里的文件。 看了一半儿,柳彬自言自语起来:“深化改革,解放思想,充分发挥地域优势,扶持公私合营? “这口号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这调调,好像前几天在柞树沟听见过。是曾繁宇说的,还是姓钱的说的来着?” 柳彬皱了皱眉头,接着往下看。 再看下去,原来是要效仿先进省市的成功经验,鼓励和倡导私营。 三大改造的事儿,不提了?又要变回去了? <三大改造:建国初期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三个行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本质是使之公有。> 这股风,是要刮到吉春了? 柳彬刚放下文件,秘书进来小声说道:“柳县,有个自称叫钱亦文的,想要见您。” 柳彬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份文件,小声嘀咕了一句:“来得还真是时候。 “省里的文件刚看完,他就来了。 “这是能掐会算吗?” 秘书见柳彬发愣,又小声问道:“柳县…… “柳县……见,还是不见?” 柳彬恍过神来,说道:“见……见……当然要见一见!” 钱亦文满脸笑容,走了进来。 说起来,他还真是掐着时间点儿来的。 承包柞树沟的申请,递交上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春城收拾破烂的三车间。 一边听阎春生天天不计遍数地和他磨叨“你说的副手,在哪儿呢”,一边静等。 直到曾繁宇的消息到了之后,他才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吉春。 柳彬热情地打着招呼:“小钱,快请坐!” 回头对秘书说道:“小刘,把我新买的那罐六安瓜片泡点,给小钱同志尝一尝。” 寒暄过后,钱亦文开口问道:“柳县长,我递交的那份材料,您看了吗?” 柳彬说道:“不但我看了,商业局的同志也看了。” 钱亦文问道:“那您和商业局对这事儿的意见……” 柳彬正色说道:“小钱哪,你不来,我还想找你去呢!” 这话一说出来,吓了钱亦文一跳。 这怎么还要追我家里去呢? 柳彬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是时候改变一下思想了…… “小钱哪,你这个思路很好,柞树沟做得也不错! “你和柞树沟这样一结合,正是我们最近一直在研究的新路子。” 柳彬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钱亦文的身边。 钱亦文赶紧也站了起来。 弯腰的时候,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心中明了…… 还“我们一直在研究的新路子”,曾繁宇的文件要是不拍你脸上,我这事儿要是能在你这通过,那都算奇迹! 第286章 柳彬说道:“小钱哪,放开步子,去做你的事儿吧。 “有什么事儿,尽管和我提! “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柳彬说着话,一只手重重拍在了钱亦文的肩上。 拍得钱亦文整得一斜楞,前列腺都跟着一颤。 这一巴掌,不能白拍,钱亦文紧跟着说道:“柳县长,还真有点事儿……” 柳彬一边重新坐下,一边想:这怎么刚说你有事儿,你还就侧漏了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柳县长,我看了一下柞树沟的组织机构。 “人好像挺多的,但实际到岗的却没几个。 “我属于个人承包,怕是养不起这么多的闲人……” 柳彬思考了一下,狠狠心说道:“该裁就裁,该减就减,你自己定吧! “承包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柞树沟就是你的了。 “咱自己做买卖,自己说了算。” 说完了这话,柳彬的心揪了一下。 他妈的,过不了几天,又得有七大姑八大姨上门哭叽尿嚎的了…… 哭叽尿嚎,是一种带有放赖性质的无理取闹…… 钱亦文说道:“柳县长,都是老工人了,我觉得还是别用这么生硬的手段吧? “依我看,您跟人事那边打个招呼,我接手时让工人们都到岗。 “能接受我新规则的,就留下,咱们欢迎; “不想留下的,咱再各奔前程,您看咋样?” 柳彬盯着钱亦文的脸,看了几秒钟。 这个小年青儿,还以为只是因为背后站着几个大人物,才这么胆气豪壮的。 想不到还真的是做事进退得当,把该留的步儿,都能给你留好。 这样一来,七大姑八大姨想来闹我,也都不好意思了。 人家不是不要你,你自己不行,你赖谁? 想到此,柳彬笑了笑,痛快地答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你定个日子,到时候让所有人都到你柞树沟开个会儿。 “或去或留,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其实,钱亦文想到的,比柳彬更多一层。 这么多人,未必都是一个来路,他得给那些真靠这几十块钱活命的人一个机会。 如果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肯定会对一部分人不公。 离开了大院儿,钱亦文一身轻松。 约了李长丰,一起来找王场长“买药”…… …… ps:解释一个字:柞,共有两音,一为“昨”,如(昨)树。一为“炸”,用于地名,陕南秦岭中有个县,名(炸)水……颇让人难理解的是,听书时为什么会读为“炸树沟”…… 王场长的家,这段时间钱亦文已经来过数次了。 送了几回钱,也算熟门熟路…… 自打从鹿场回来后,王场长就在心里暗骂柳敬言。 还说他妈的是表彰会,这不是骗猴子上杆儿吗?差点没整死我! 胆战心惊了好几天,老头儿自感身体不适。 此刻,正在家里捧着一本线装古籍,查自己的病根子。 “喜伤心……嗯,心没事儿……” “怒伤肝……嗯,肝也没事儿……” “思伤脾……脾也没事……” “忧伤肺……妈的,我说怎么这两天腔子疼……” “恐伤肾……卧槽!腰子要完犊子了?虽然这玩意儿一年硬挺着也用不上几回,但总得有啊!” 让老王头儿心中恐慌的,是那天记者同志的话。 当着各级领导的面,说要采访他的时候,他当时就懵了…… 有新场长柳敬言,还有主事人钱亦文在,哪轮得到采访他? 再听听人家记者的话—— “王场长,听说为了防止配方泄露出去,你一直亲自保管着。” “是什么样的情怀,才使得你有如此非常的举动呢?” “看年纪,也是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准备什么时候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让他来保管配方呢?” 第287章 这些问题,他是流着汗答的。 回到家后,他一天跑一遍报亭,每天买一份淞江日报,回来拿放大镜找他的名字——王至和。 终于在那篇报道登出来了,他这颗心才算是稍安稳了些。 要不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他都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什么了。 看内容,还不错,算是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 虽然看着自己说的那些谎话,脸皮子有点发烧。 但总比被戴上那顶“破坏经济建设大好形势”的帽子要强得多了。 这可不是他自己吓唬自己! 记者同志,可是都明说了的…… 昨天,李长丰捎来了钱亦文的口信儿,说是要五千斤酒的药材。 一百斤酒的药,能挣八块; 一千斤,就能挣九十; 五千斤……五八四百七…… 王场长算着算着,突然间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魂他妈的都要吓丢了,还有心思在这寻思钱呢…… 正在王场长惊恐到双肾交替疼痛的时候,钱亦文就来了。 钱亦文扫视了一圈,在屋子里并没有发现有他要的东西。 但还是热情地伸出了手,故意问道:“王场长,我又代表组织来看你了…… “前两天我定的那些药,准备好了吗?” 王老头儿稳了稳神,回身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了钱亦文的手上。 小声说道:“钱场长,以后你就照着这个方子,自己配吧。” “哎呀……”钱亦文一边接过,一边说道,“这……不合适吧?还是王场长保管着吧。” 王场长一脸正气地说道:“咋不合适?我老了,干不动了…… “这些事儿,也该是交给你们年轻人的时候了。” 说完后,捂了捂后腰。 这腰子,是真疼! 钱亦文微笑说道:“那我就代表青峰山,谢谢王场长了! “无私地帮助鹿场把配方保管了这么多年,真是不易呀!” 老场长一脸苦相:“唉……我也是怕这东西落到阶级敌人的手里呀!” 钱亦文暗想,哪年的词儿? 可真是难为你了,这都能想得起来。 话说,谁是阶级敌人? 老头儿盯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信封,眼中流露出许多不舍和无奈。 接着说道:“现在,交到你的手里,我这颗心哪,就算是放下来了。 “钱老板,你找那个大点的药店,或者去药材公司批发,能便宜不少。 “我老了,也走不了太远,都是就近给你买的,兴许得贵个几块钱……” 李长丰在一旁问道:“王场长,以后这药材都得打成粉吗?” 王场长干笑一声:“倒也不用……我是寻思着打成粉,泡发的能快点。” 老头儿还算思路清晰,知道给自己找个台阶。 至于去哪买药,钱亦文可是比你更明白。 有了真实的配方,以后这买卖成了自己的,他还会去药店买吗? 守着一堆倒腾药儿的下线,去药店抓药? 脑瓜袋得多大,才能干出这虎事儿? 咱得花着最便宜的价格,买最好的! …… 回到了老丈人家,钱亦文把拿到配方的过程讲给大家听时,也是强忍着笑。 倒是把其他几个人给笑得不行了。 英子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说道:“要是没有嫂子,你也拿不回来这配方。 “以后咱挣钱了,得好好报答报答人家。” “还等以后干啥?”钱亦文正色说道,“现在咱不就已经开始报答了吗?” 英子不解地问道:“也没看你干啥呀?” 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最好的市场,他家占了一半,还不够吗? “就老王那脑袋,他能甘心就止步于眼前的这点成绩吗?” 第288章 董树果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商人哪! “那配方是一眼都没敢让咱俩看……” 钱亦文把配方在董树果面前一晃,说道:“你看它有啥用?你也用不着。” 瞟了一眼四凤子,又对董树果说道:“你要想用,姐夫直接给你拿回来点成品不就得了吗? “姐夫给你加一倍的料,咋样?够哥们儿意思吧?” 四凤子听了,起身要走:“天黑了,我得回家了。” 这嗑儿,没法唠。 这姐夫,比董老师说话还没个正经的…… 钱亦文费心地在后边叮嘱着:“天黑,好好走道儿,别淘气哈!” “别老啥都说,四凤子都抹不开了……”英子埋怨道。 “又没老人和孩子在跟前,怕啥的。你像她这岁数,都当妈了。” 看着两个人走出门去,钱亦文把原来的配方拿了出来。 逐一对比后,排查出了所差的六味药。 闹羊草、肉苁蓉、海狗肾、锁阳、巴戟天、东革…… 全是关键性的东西! 王场长手捂手按着的配方……拿走,不用谢…… “差这点儿东西,差那么多吗?”英子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媳妇儿,这么跟你说吧…… “其实,这六种里边,随便拿出个两三种来,加上人参、鹿茸,泡完了都能管用。” 英子说道:“真的假的?” 钱亦文坏笑着说道:“你要不信,等你生完孩子,咱们试试?” 英子白了他一眼,心想,怀着孩子,耽误你啥事儿了? 英子怼了钱亦文一杵子后,接着问道:“既然几样儿就管用了,为啥还非得加那么多别的呢? “这不是无端增加成本了吗?” 钱亦文笑道:“这你就外行了吧? “二十多种放一起,你知道哪种起关键性作用?” 英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原来,这就是个迷魂大阵…… 钱亦文把从老场长那里拿到的配方,重又塞回了信封里。 “刺啦……” 划着一根火柴,连着信封,一起点着了。 “错啦!这个是真配方!” 英子伸手来抢,为时已晚…… 随着钱亦文的手一松,这份让王场长赚了他几百块钱的配方,已化为地上的一堆灰烬。 钱亦文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没错,烧的就是它。 “东西存在这儿,才最安全……” 英子说道:“烧了,你能记得住吗? “万一要是忘个一样两样的,那不就完了吗?” 英子一边说,一边去外屋的碗架子里往出倒腾饭菜。 自从欧派、柏朗出来以后,这玩意儿也落配了…… 回屋看时,钱亦文正拿笔写着什么。 英子点了点头。 嗯,还是得留在纸上,才把握一些。 钱亦文把写好的纸条交给了英子:“你把它记牢了,然后把这字条毁了。 “万一我要是——” 英子猛然抬头,伸出湿漉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这破嘴,又啥都说!”英子责怪道。 “呜……不说,不说……”钱亦文伸了伸舌头,咂咂嘴,“啥味儿?” “酸菜水,还能啥味……” 钱亦文盘腿上炕,端起饭碗问道:“这两天,去卫生院了吗?” “老去干啥,大夫都说太娇气了……” 钱亦文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说道:“这哪是娇气,这是例行检查。 “明天一早,我跟你去,可不能让你们娘俩有什么闪失。” 提起了娘俩,钱亦文四处看了一圈儿:“儿子呢?” 英子笑道:“正好你回来了,你可得管管你儿子了!” 钱亦文说道:“咋的了?这么小,也不能惹啥祸呀?” 英子接着说道:“一去供销社,四凤子就给拿回来一堆好吃、好玩的。 “这几天去惯了,一天不去都不行。 “刚吃完饭,一手一个,就把老头儿老太太扯出去了……” 第289章 钱亦文笑道:“嘿嘿……还是人家小舅妈好,知道心疼孩子。” “老去也不好,去一回,人家就得搭上点儿……” “先让她惯几天吧。等人家自己有孩子了,就没工夫搭理你了。” 说着话,一阵齐齐欻欻的脚步声后,钱多倒背小手,气哼哼回来了。 看了钱亦文一眼,理都没理,直接走进里屋,蹲到旮旯里生闷气去了。 后边,姥姥、姥爷也急三火四地紧跟着跑回来了。 老太太进屋就找钱多:“跑哪儿去了? “这孩子是得好好修理一顿了,太不像个玩意儿了。 “还想从门缝子里钻人家供销社去。” 钱亦文一听,心里暗笑。 只是,这毛病要是惯成了,可是不行! 老太太找到了钱多,扯着膀子就给拽出来了,恶狠狠地伸手就打。 只是,就屁股上打那几下子,连灰都拍不干净。 也难怪老两口子整不了一个三岁孩子,就这个打法,哪能打得服? 钱亦文撸了撸袖子:“妈,你躲开,看我的!” 英子妈见钱亦文拉足了架势,真有要伸手的意思,立马拽着钱多躲进了里屋。 刚要关门,被钱亦文伸进的一只胳膊给挡住了。 老太太一看,这是要挡不住了,赶紧松开了钱多。 对钱多说道:“孙子,快点的,快往炕里爬,猫炕琴里边去。” 笔者始终没明白,为什么摆在炕上的这个装被子的柜子会被叫做“琴”……是我对这个字有误解?有知道的吗? 回过头,一边往出扒拉着钱亦文的手,一边说道:“打两下,震唬震唬就行了呗,还要下死手咋的?” “妈,你这样能教育好孩子吗?” “你能不能把你这手先缩回去,要不我给你夹掉喽!” 说着话,老太太使劲一带门,疼得钱亦文喊出了声。 这老太太,护个犊子,连姑爷都豁出去了。 钱亦文抽出了手,听着老太太插门的声音,心中暗笑。 冲着门说道:“妈,你就惯着吧!明天你看我咋教育的!” 门里,传出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老太太也不再说话,想必是在掩护同志潜伏呢……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小心地打开了。 老太太见钱亦文已经在炕上坐下了,心下稍安,但仍然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两眼不时警惕地看向姑爷。 “惯着吧,惯子如杀子……” 董长贵一边说,一边盘腿上炕,指了指柜盖上放着的酒。 说道:“哎呀妈呀,这孩子,可他奶奶的累死我了!喝两口……” “不是刚吃完吗?”英子妈说道。 “这么挣命似地追他,喝多少还能架得住颠达?早消化净了……” 董长贵一边启开英子递过来的酒,一边对钱亦文说道:“生完了小的,赶紧都给我整走,这可受不了!” 钱亦文笑道:“爸,没来之前,你不是还说家里冷清吗? “这才热闹几天,咋就烦了呢?” 董长贵咧了咧嘴说道:“这哪是‘热闹’?这纯他妈是‘闹’啊!” 一杯酒下肚,董长贵问道:“听说,你把柞树沟也整下来了?” “嗯……”钱亦文答道,“已经谈完了,过两天就去交接了。” 董长贵说道:“跑马占荒似的,你能整得过来吗? ”我看一个青峰山都得几个好人经管。” 钱亦文说道:“爸,要是啥都靠自己管,啥精力都得累垮喽。 “每一个地方,咱找一个靠得住的人,不就行了吗?” 老董头儿白了钱亦文一眼:“哪有那么多人供你耍啦? “你还能指着家里那几把老骨头啊?” “爸,全指着家人,哪行?”钱亦文说道,“以后越做越大,就得用外人了。” 第290章 “都交给外人?” 钱亦文笑道:“不然咋办?咱家哪有那么多人管理呀? “再说,像二大爷、四叔,岁数大了,也不具备管理经验哪?” “都交给外人……”董长贵捏着酒盅,面色凝重地提醒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爸,我明白。”钱亦文说道,“等都走上正轨了,咱就变个招子,实行股份制。” “咋的?挣钱给大伙儿分?” “咱不让人家觉得这买卖是自家的,人家能踏踏实实跟咱们一起好好干吗?” 董长贵说道:“那给多给少的,你可得心里有个谱。 “别挣命扒火地扑腾个一年到头儿,都给人家干网罗。” 钱亦文说道:“爸,没事。 “不管咋分配股份,大头儿都在人家这儿呢——” 说着话,一指正笑涔涔看着爷俩说话的英子。 董长贵一愣,问道:“你那个什么公司,还真应的是她的名?” “是啊!”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包括我,都是给人家打工的。” 老头儿没再言语。 虽然,他肚子里转悠着一句“牛拉车,马拉套,老娘们儿当家瞎胡闹”,没说出来。 不过,姑爷能把闺女抬举得这么高,他还是打心里高兴。 可是…… 老头儿抬眼看了一眼英子,心想:她是那个虫样儿吗? 自己养大的孩子啥样,自己还能心里没数儿? 想想戏里的内容,老头儿又想:也说不准,武则天还当过尼姑呢…… 那边,钱亦文对英子说道:“等生完孩子,你上柞树沟看看去。 “那地方,老大了!熟地就快一千亩了。 “把那些半荒地都拾掇出来,得有五千亩了。 “给你当个种植基地,完全够用了。” 英子的脸上,喜滋滋的,仿佛看到了大片的桔梗、黄芪一样…… 欣喜过后,英子双手一托肚子,又犯愁了:“今年能育上苗了吗?” “能!” 钱亦文答道:“我明早回去,把你收的那些种子都带过去。 “那边的场长说,他们有懂行的,知道咋种。” 英子寻思了一下,开口问道:“往柞树沟去的道儿,还那么不好走吗?” “嗯,不好走。把摩托车那后减震都给蹾露油了,还刮丢一个转向灯……修车就花了六七块钱呢。” 扒拉了一口饭,钱亦文突然抬头问道:“你去过柞树沟?” “啊……以前……去过两趟。有同学在那儿……”英子适时转移了话题,“你真想着把青峰山鹿场交给秀儿啊?” “嗯,我都交代完了。”钱亦文问道,“咋?你觉得她不行?” “行倒是行,就是岁数太小了,能守住那么大的铺儿吗?” 钱亦文笑道:“你不让她试试,咋知道? “咱以后要实行新体制,就得要多用接受新事物快的年轻人。” “哼……”老丈人表示不服气,“干啥,不还得是老的有经验?” 钱亦文笑道:“爸,那不一样。 “要是按着老一套来,当然还得是岁数大的,但要讲创新,那还得是年轻人。 “就比如说,教育孩子,两代人的思路都不一样。 “就像我妈这么护着,将来还不得惯出个败家子来呀?” 老太太本来已经离开了门口,一听钱亦文说这话,又坐了回去。 这怎么还他妈没完没了呢? 吃过了饭,两口子把已经在炕琴里睡着了的钱多掏了出来。 把钱多塞进被窝后,钱亦文看见英子正把他写的那张纸条点燃。 “哎呀,行啊!”钱亦文赞了一句,“这么快就全记住了?” 要说他钱亦文能快速记住,那可都是前世的积累。 这六味药都不是本地产的,英子也都没接触过。 要想快速记住,并不容易。 第291章 “没记住……”英子答道。 “没记住,你咋烧了呢?” 英子递过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随口说道:“都在这本书里呢。” “你记到书上,不把握呀!” 英子翻开了书,指着其中一页说道:“咋不把握?我自己找,都得费点好劲。 “你看,这有一个‘从’……” 钱亦文一看,“从”字的下边,点了一个极小的点儿。 接着,英子又翻了半天:“你看,这儿,有一个‘容’……” “媳妇儿,行啊!” 钱亦文夸了一句后,又奸笑着说道:“肉苁蓉……肉苁蓉…… “肉呢?肉呢……” 英子把书使劲摔在了他的身上:“哎呀……关灯睡觉!” …… 第二天,钱亦文陪着英子去卫生院检查了身体。 一家一级乙等医疗机构。再过几章……再过几天,将有一个“大人物”降生在这里…… 刚从卫生院出来,正好把正在“作案”的钱多给逮了个正着。 看着儿子小手捂兜儿美滋滋的小样儿,再一看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一包槽子糕,这两只手明显不够用啊! 钱亦文责备道:“你这孩子,这么没出息呢!” 英子妈也在一旁附和着:“这可是真没出息,自己还知道挑了呢! “花花纸的糖,不要了,专挑那好几分钱一块胶皮糖……” 钱亦文一本正经地教训着钱多,“这没出息样!那么大个供销社,咋就拿回来这么点儿?” 一指供销社的大门,对儿子说道:“向后转!回去接着找小舅妈去。” 钱多听了,乐得一蹦高儿高儿,又跑回了供销社屋里。 身后,老太太愣眉愣眼儿地瞅了一眼英子。 心想:说好的教育呢? 这不要脸的劲儿,这不是随根儿了吗? 四凤子见了钱多,笑眯眯问道:“这咋又回来了呢?” 一抬头看见了身后跟进来的钱亦文和英子:“姐……姐夫……” 难怪又杀回来了,有组织了…… “儿子,自己挑,相中啥咱就拿啥!有小舅妈在,怕啥?”钱亦文怂恿着儿子。 四凤子拿眼睛四处溜了一圈,红着脸说道:“姐夫,别啥都说!这么多同事都在呢……” “早晚的事儿,先叫着,熟悉熟悉。等到你们结婚的时候,省你改口钱了,你不亏……” “哎呀……”耿秋凤气得一扭答,冲着英子说道,“姐,你瞅瞅,你也不管管……” 英子拍打了钱亦文一下,说道:“人家还没结婚呢,哪能叫舅妈……” 钱亦文眼睛一瞪:“咋的,还能黄是咋的?” 想了想,又突然来了机灵劲儿,对钱多说道:“儿子,那更得抓紧啦!趁着没黄,咱们得赶紧多搂点……” 钱多有了撑腰的,胆气越发豪壮起来,连面起子和火碱都敢指上一指。 也不知道是啥,但看着像糖…… 拿回去再说吧! 看着儿子扫荡出来的一堆东西,钱亦文对耿秋凤说道:“四凤子,这小子老上你这来划拉东西来,我一块儿把钱给你吧。” 一边把一张大团结递过去,一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双眼皮”,说道:“别再让人家说咱们占了公家的便宜。” “姐夫,不用……”耿秋凤把钱推了回来,“每回他拿点小东西,我都把钱给了。这都有账的,差了我也对不上。 “小孩子吃点零嘴,能用几个钱,你别磕碜我了,快拿回去吧。” “那可不行!”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让人民教师知道了,该说我们欺负你了。” 笑话,该说得说;但钱,是一定要给的。 那可不是场面人儿该干的事儿! 钱亦文也不想惯孩子,但从昨天儿子见到他的样子中,他有了危机感。 自己的儿子,见自己都不亲了…… 是不是自己忙着奔波,光想着事业,忽略了亲情? 第292章 连儿子都不待见你了,还重生有个毛意思? 英子见钱亦文一直在帮着钱多说话,很是奇怪。 平时,都是爱并厌恶着…… 心里喜欢,嘴上可从来不说好听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下,抱怨了一句:“你就惯着他吧!” 钱亦文一瞪眼睛:“自己儿子不惯着,谁惯着?” 一边说,一边又瞧了瞧双眼皮子,突然想起了后院的王哥…… 想了想,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要是你嫌这十块钱多了,那你就再给我拿两盒烟吧。 “都是一家人,我也不能让你为难……” 英子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十块钱都不见起能够,你还要拿烟?” 英子白了他一眼,越来越过分了…… 拿了两盒烟,钱亦文走向了供销社后院。 好长时间没来了,出供销社的后角门时,差点没磕门框上。 “王哥……”离着老远,钱亦文就看见王维忠半躺在椅子上,眯眼哼着小曲。 “哎呀!”王维忠挺了挺身子,“可是有日子没见你了,这是跑哪儿发财去了?” “王哥,发啥财,瞎折腾呗。” 钱亦文一边说着话,一边拆开烟,一人一支,点了起来。 两盒烟顺手往桌上一放,往院里瞄了一眼,很是冷清。 钱亦文问道:“王哥,这段时间药材收的咋样啊?” 咋样?多余一问。 看那两个雇的小工困那德性,就知道了。 就那点资源,都让他给截了,还有谁能往供销社送? 王维忠讪讪一笑,替自己打着圆场:“没啥人了…… “都在家伺候地呢,谁还有心思进山。 “再加上草高林密的,蛇多,还有草爬子,进山也不安全了。” “嗯,也是……”钱亦文淡淡应答。 心想,我那儿好像收的还行…… 王维忠坐直了身子,问道:“听说,柞树沟那两个林场,你把它整到手了?” 钱亦文问道:“王哥,你这是听谁说的?” 王维忠说道:“我不就是柞树沟人吗? “大老林前两天领他孙女来亲戚家串门,碰上我了。” 钱亦文问道:“王哥,你说的大老林,是林久胜林场长吧?” “嗯,是他。”王维忠说道,“他当大队书记的时候,我在他手底下当小队长了。” 钱亦文接着问道:“王哥,柞树沟风土民情咋样啊?” “好啊!穷山沟子,人都老实本分着呢。” 提起家乡,谁又忍心说不好呢? 王维忠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到了那儿,不用怕啥。 “要是有人难为你,你就提提我,没准能管点用。” 钱亦文说道:“王哥,我知道了。” 王维忠的话,让钱亦文突然想起点事儿来。 想了想,又开口问道:“王哥,你是啥时候来平安的呀?” “有三四年了。” “是你儿子先来的,还是你先来的呀?” “他先来的,这不是才把我整来的吗?” 王维忠说到这里,瞟了钱亦文一眼,叉开了话题:“大老林是个好人,可惜呀,就是命不咋地……” “嗯……” 钱亦文随口一答,无心关注林久胜的命运。 在他的心中,一条时间线,逐渐延展开来。 一个个时间节点上的人物,开始清晰饱满…… 回到了前院,钱亦文见儿子正守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块儿,在那儿美呢。 再也吃不出当时那种味道了,只有越来越贵的价格。以前找零,抵一分钱,现在最差的也要一毛钱一块…… 四凤子看了看钱亦文,问道:“姐夫,这咋去一趟后院还不乐呵了呢?” 钱亦文挤着笑说道:“没有啊!” 英子说道:“回去吧……” 钱亦文说道:“你们回去吧,我回家看一眼。 “把药材种子拿上,直接就去柞树沟了。” 第293章 瞧了瞧英子的大肚子,又笑着说道:“你这不方便,不然是不是也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我去干啥?去了也没啥用。” 钱亦文笑道:“当老板的,不寻思着看看自己的工人?不寻思着看看那三千亩地?” 说完后,又笑眯眯补了一句:“故地重游,没准能勾起些美好回忆呢……” …… 今天,是钱亦文接手柞树沟鹿场的第一天。 他知道,柞树沟的事儿,远没有青峰山那么好理顺。 青峰山上的那几个人,可以说除了柳敬言之外,都是自己人。 更别说还有刘丹凤、曾繁宇、大爷这些硬手支撑着。 而今天热闹的柞树沟,除了他、林久胜、阎春生、秀儿和孟小波之外,剩下那百多号人,都把情绪写在了脸上。 这潭静水,马上要被搅起来了。 是变得更清,还是变得更浑? 工人们说不准,他钱亦文也说不准…… 钱亦文混进了人群中,一边看着秀儿为每一位到场的人登记,一边听着人们杂乱的牢骚,内心起伏不定。 “老齐,听说这鹿场承包给个人了?”有人小声和身边的人嘀咕着。 “嗯,通知我的人,是这么说的。”另一人说道,“小孙,谁通知你的?是林场长吗?” “不是!是人事那边下的通知。” 老齐说道:“你说,人事那边咋还突然干上人事儿了呢? “这都多长时间不勒咱们了?” 小孙抱怨着:“谁说不是呢…… “还跟我说,这鹿场就归个人了,啥事都是新场长说了算了。” 一边说,一边抻着脖子四下张望:“这到底哪个是新场长啊? “不能是那两个小丫头吧?” 老齐拿鼻孔哼了一声:“切……谁来了还能咋的! “人事的话我都不稀得搭理,我还听他的……他算个老几!” 钱亦文正听得有滋味儿,遥遥看见林久胜在向他招手,示意他人到齐了。 钱亦文朝着林久胜摆了摆手。 遇事不要急,先多听听群众意见,准没错…… 另一边,话题相对实际了许多。 “老六,听说要让咱们按时按点儿回来上班?” 被称老六的人闷哼了一声:“哼!咱们刚来那会儿,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这么多年没来,把我咋的了?” “咋这时候了,就看见两个打杂的,新场长还不露面?” 老六说道:“再等五分钟,见不着人,老子可没那闲工夫等了,还得回去码长城呢……” “你可别瞎得瑟,我可听说这个场长接管青峰山的时候,县长和省领导都去给他捧场了呢。” 一听这话,钱亦文更上心了。 看来,这是个知情的主儿啊! 另一人说道:“不管谁来,行啥令儿,就这社会,还能把咱饭碗砸了?” 那人一回头,见了钱亦文,愣了一下:“我咋瞅着你面生呢?你是哪年来的?” “我?”钱亦文微笑说道,“我新来的……” 那人愣了一下,说道:“卧槽!这破地方,槽子边上都搁不下了,还有人往上拱呢? “你是从哪个口儿来的?民政?还是人事?” 钱亦文刚要开口,一旁的人接过了话茬儿:“你长的这是啥眼睛!民政送来的,都是糖厂那帮穷人。 “你瞅他这一身儿,溜光水滑的,糖厂那帮救济都吃不上的人,还舍得花钱置办衣服?” 看了一眼钱亦文的脚,啧啧数声:“这双三接头,得二三十块钱吧?” 流行于当时的三接头,其实最早并不是民用的…… “糖厂?”钱亦文心中好奇,追问了一句,“糖厂的,咋还往这调?” 那人一扬脸,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怜惜还是鄙夷。 第294章 开口说道:“前年的时候,糖厂就黄摊子了。 “能分配到这儿,拿到正式工一半的工资,都算是他们烧高香了。” “兄弟……”钱亦文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我?”那人不无得意地说道,“我可是拿着人事正式下发的文儿来的……” 一旁的人,酸溜溜一语道破:“拉倒吧,谁还不知道你爹给柳县长开车!” 那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眉毛轻挑,嘴角含笑。 一边享受着聊天带来的快感,一边掏出烟来,朝钱亦文抖抖烟盒:“大哥,来一根儿?” “谢谢……不抽烟!”钱亦文淡淡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光听说领导的司机很牛毕,没想到司机的儿子的口径,更大…… “钱场长……钱场长……”林久胜那边,叫了两声。 再不开始,真得有人走了。 谁家里还没点事儿呢?哪有那闲功夫在这儿干坐着。 “哎……”钱亦文答应一声,起身往前边走去。 刚刚对话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县长司机儿子的人,把刚划着的火柴扔在地上,烟也收回了盒里 张了半天嘴,才说道:“卧槽!我刚才说啥了?” 另一人捂嘴轻笑:“嘴长你鼻子底下,秃噜出啥,自己心里还没点儿数吗?” 钱亦文在人们各色的目光中,淡定走到前边。 翻了翻刘文秀递过来的签到本,眉峰微微隆起。 一百六十多人,实到九十八人,着实让他很不开心……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内心里有了数。 没来的,压根儿就没把今天这场面当回事儿。 来的,有些是真在意那几十块钱工资的,也有些是想来看看热闹的。 剩下那些面色黝黑、表情中透着担忧的,是出力最多的当地人。 钱亦文拿眼神压了压场,缓缓开口:“各位,我是新到任的场长,姓钱,钱亦文…… “想必送你们来的人,都已经通知你们了,新形势下,我们场已经走上了转型的道路。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场的主事人,就像那位同志说的那样——” 钱亦文一指柳县长司机的儿子,接着说道:“要有一套新令要执行了。” 顿了顿,钱亦文板起面孔说道:“第一件事儿,从此后,柞树沟鹿场不养闲人了! “能干得好的,我不管你是正式的,还是临时的,我自己掏腰包给你们涨工资都行;不能干的、干不好的,另请高就。 “这买卖以后得我自负盈亏,养一个闲人,我都得自己掏钱供着他。 “将心比心,让你开个买卖,你也不能用这样的伙计。” 钱亦文把刚才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然后威凛的目光扫过全场,迫得有些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孟小波!”钱亦文叫道。 “在……” 钱亦文说道:“把没到场的人统计出来,回县里,给人事送过去,让他们再发一次通知。 “明天不到,按自动离职处理。” 接着,又对刘文秀说道:“以后,咱们每天签到! “刚开始,大家还不太适应,就定在八点半报到,半个月后,改成八点。 “凡是迟到的,按次数累积,三次算一次旷工。迟到半小时以上的,也算旷工!” 钱亦文顺手一指墙上的大红纸:“制度已经上墙,大家可以自己看。”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 “离家二十多里,八点就得到,这得几点就出门啊?” “是啊!我家更远,快三十里了。家里自行车都没有……” 钱亦文回头问林久胜:“林场长,咱们宿舍收拾出来了吗?” “还没有……”林久胜答道,“现收拾也快。” 第295章 钱亦文对着人群说道:“离家远的,交通不方便的,可以住宿舍。 “林场长,今天都有啥活儿要干,你跟大伙儿说一下吧。” 钱亦文说完后,平稳落座,眼睛瞟着躁动的人群,心里想着如何应对下一波攻击。 林久胜说道:“按照钱场长的意思,今天开始,咱们要干这几件事儿。” 林久胜掏出一张纸来,念道:“第一,全面改造鹿舍。具体标准一会儿由刘文秀同志说给大家; “第二,在原来民兵训练的靶场那边,建造一座酒坊; “第三,把撂荒的那些地块儿,逐步恢复成熟地,种药材。” 林久胜把纸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下边,分工了哈…… “清理鹿圈,谁去?到刘文秀同志这儿来报个到。” 人群中站出了一批人,走到桌子前边,开始报名登记。 从装束和肤色上,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是原来管理着鹿场的那些人。 还有些人,起身直接奔着门就去了。 有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叨咕着:“这不是拿人当驴使唤吗?” 林久胜听了,瞄了钱亦文一眼,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钱亦文伸出手来,向下压了压,说道:“林场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比这更难听的话,钱亦文听得太多了。 这几句,在一个重生者的耳朵里,算什么? 钱亦文心知,这些人,是回去告御状去了。 正好需要通信兵,你们扛着发报机就上路了…… 他得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知道,所谓的“不养闲人”,可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钱亦文面带微笑,接着对林场长说道:“林场长,第一拨走的人,你告诉小孟,让她给我圈出来。” 林久胜一边在名册上指点给孟小波看,一边想:这家伙,还“第一拨”,他这是想干走几拨呀? 钱亦文又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继续吧。” 剩下的人,眼见着有人逃了,却并没被当回事儿,个个开始惴惴不安。 林久胜说道:“有干过脱坯、平地基、砌墙的没有?” 这些活儿,都是累活! 但,还是有一些人站了出来。 看着这些人不太放得开的神情,钱亦文想,这些人,会不会都是那个倒闭糖厂的人呢? 分配出两批人之后,剩下的只有四五十人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嚣张的司机儿子居然没走! 林久胜又接着说道:“柱子,你和小栓子开上四轮子,带上剩下的人,去长虫沟。 “你俩在前边翻地,让他们在后边打坷垃。” 柱子站了起来:“场长,没那么多工具呀! “把二齿子、三齿挠子和四股叉都划拉上,也就二十多把。” 二齿子、三齿挠子和四股叉。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各地都有不同的农具产生。右侧那一堆,有知道是哪个地区的吗 “死脑瓜骨!”林久胜骂了一嘴,“没家伙式儿的,不会跟着拔拔大草吗?” “嗯……”柱子答应一声,“我这就去起车。” 柱子和栓子,走了。 但,下边这四五十人,却没几个动弹的。 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登完了记,去库房拿工具了。 钱亦文盯着下边剩下的人看了一会儿,说道:“各位是不是有话要说?”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司机儿子开口了:“这都是些啥活儿呀?都没干过呀!” 有人挑了头,其他人也开始附和。 “一会儿太阳一上来,八成得有三十多度,这哪受得了?晒冒油了,算工伤吗?” “也不早说,我连个凉帽都没戴……” 钱亦文默默起身,踱了几个方步后,开口说道:“你们当初来的时候,没想到鹿场和林场都有啥活儿吗? 第296章 “这不就是个干庄稼活儿的地方吗?” 指了指外边已经动起手来的那些人,接着说道:“你们要是觉得他们的活儿你们能干,现在去追也来得及。” “干不了……”那些附和他的人,使司机儿子的胆气,又增了几分。 “干不了?”钱亦文又一指外边,“他们为什么能干?” “他们……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一句话,激怒了钱亦文! 他厉声说道:“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你没长手吗?” “你怎么骂人呢?”司机儿子站了起来,“当个破场长,了不起呀!” 一边说,一边向前挪了几步。 钱亦文也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我这个场长破不破的,不用你管! “但今天我是场长,分配你干啥,你就得听!” 司机儿子努力挺了挺胸:“你这些活儿,我不愿意干!” 钱亦文直直逼视过来:“还得挑你愿意干的干? “你要是会裁缝活儿,我还得给你开个制衣厂呗? “我还得给你进一批乔其纱,还得给你买几台缝纫机?” 司机儿子环顾四周,那帮把他架出来的人,都在捂着嘴笑呢。 当下,气急败坏地说道:“大不了……大不了不干了!” 钱亦文转怒为笑,点点头说道:“不干了也没啥大不了! “我缺你一个看热闹的吗?请便!” “你!你给我等着!”司机儿子撂下一句狠话,恨恨而去。 钱亦文目送他出门,把话说给了剩下的人听:“我还真就怕等不到你呢……” 转回头,对剩下的人说道:“各位,没有非要赶你们走的意思,只是,实在不想干的,绝不强求。” 听他这样一说,又缩头缩脑地站起来十几个人,溜着墙根儿走了出去。 这一回,孟小波驾轻就熟,立马对林场长说道:“叔儿,叔儿,快告诉我,这些人都叫啥名!” 在花名册上指点完之后,林久胜长出了一口气。 一大半他觉得挠头的人,都走了…… 这,就是钱场长说的第二拨吧? 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一会儿让林场长给你找个草帽子戴上,拿两张纸,和林场长坐大门口等着,把坚持不到晌午的人,都记下来!” 林久胜一听,愣了一愣,问道:“钱场长,这咋……还有一拨?”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肯定会有人受不了,一会儿太阳当头了,指定还得有人走。” 林久胜眼看着一切安排得都很如他所愿,心头高兴。 对孟小波说道:“走,我给你找草帽子去。 “反正就是有点埋汰,你别嫌弃。” 孟小波抿嘴一笑:“那也比晒黑了强……” 看着分散在各处的四五十人,钱亦文担心起中午的伙食来。 这一大帮人,除了少数几个女人之外,剩下的全是壮劳力,闷两大锅饭,怕都不能够。 “林场长,平常工人在山上都吃啥菜呀?”钱亦文问道。 “地里能摘出点啥,就吃啥呗。”林久胜答道,“常年来的那些人,都自己拿罐头瓶子装点咸菜。” “那到了冬天咋整啊?” “冬天,那就得上顿土豆子炖白菜,下顿土豆子炖白菜了。” 这边的人,猫冬的时候没有青菜,吃这个的时候多。不过,像这种加了宽粉的,就有点过分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就不换换样?” “换样?”林久胜想了想,说道,“有时候也熬点白菜土豆子汤……” 行吧,土豆子、白菜在柞树沟,算是倒了大霉了。 “林场长,食堂几个人做饭啊?”钱亦文问道。 林场长嘿嘿一笑:“就一个老聋头儿。” 钱亦文一愣:“这么多人,就靠一个老头儿?” 钱亦文心中暗想,一个老头做饭,也就算了,还聋! 第297章 饭熟没熟,他能听得见吗? 不对,水开不开,他能听得见吗? 林久胜嘿嘿一笑:“以前也没靠他,也就是大伙儿吃完了给捡捡桌子,收拾收拾碗筷。 “做饭都是干活儿的那些人,谁得便,谁就回来捅咕一口。” 钱亦文心中有些不满意了,这怎么能行? 先不说福利待遇,就连吃饭都吃不到好处,谁还能有心思好好给你干活? 钱亦文瞄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 秀儿心领神会,站了出来:“姐夫,我行!” “姐夫,我也行!”阎春生也来了一句。 “滚犊子……”钱亦文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姐夫?” 回头看了一眼早转过身去的秀儿,钱亦文心想:这孩子,算是让你给带废了。 你瞅瞅,连个说都不会话了…… “行!既然你俩行,今天的伙食,就你俩管吧。” 阎春生刚刚痛快地答应了一声,突然又犯起愁来。 “钱哥,光是土豆子白菜,这饭咋做呀?” 钱亦文嘲笑道:“你不是行吗?” 又想了想,说道:“来,我教你。你整一大锅土豆子炖白菜。” “那不还是土豆子炖白菜吗?”阎春生不解地问道。 钱亦文说道:“笨呢!你先盛出一盘,全是土豆的,搁点大酱一怼咕,就是土豆泥,这不就是一个菜了吗? “再盛一盘,全是白菜的,又是一个菜; “再盛一盘既有土豆又有白菜的,第三个菜不就有了吗?” 阎春生想了想,说道:“做双不做单,这才三个菜呀?” 钱亦文笑着说道:“菜盛出来了,兑里两桶开水,汤不就解决了吗? “多简单点儿事儿。” 钱亦文说完了,满意地摸了摸下巴,颇为得意。 这么伶俐的重生者,哪能不成功? “这……这能行吗?”阎春生一脸茫然。 钱亦文扳过阎春生仔细看了看,心里犯起了嘀咕…… 按说,这不应该是耍钱鬼儿的智商啊? 这是啥时候降的智呢? 一旁,孟小波和秀儿早笑得合不拢嘴了。 秀儿笑够了,嘴一抿:“看不出来,还是个实在人。说啥信啥……” 说完了,一扭身,给了阎春生一个曲线玲珑的背影。 钱亦文话虽这样说,但事儿可绝不能这样办。 和阎春生、秀儿到食堂转了一圈,了解了情况后,转身出屋,骑上了摩托。 这个时节,虽然地里的青菜已经大把了,但起码得让菜里有点儿肉星子吧? 大门口,林久胜和孟小波正坐在大柳树底下记录呢。 “走多少了?”钱亦文停下车,问道。 “姐夫,走了七八个了。” 孟小波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正在走的人:“还有偷着从那儿跑的。 “林叔儿眼尖,都看到了。” “嗯,好!争取做到一个不漏。” 孟小波看了钱亦文一眼,问道:“姐夫,你这是要干啥去呀?” 钱亦文说道:“我看了一眼食堂,啥佐料都没有,我到镇子上买点。 “顺便砍块猪肉,一点荤腥都没有,哪有力气干活。” 一旁的林久胜尴尬一笑,心想:这么多年了,终于在这山上听见有人提“猪肉”这个词儿了。 孟小波微笑着说道:“哎呀,那你得买不少东西吧?” “嗯……这么多人,炒个干青,我看十斤干豆腐都不能够。” “姐夫,那你一个人能整了吗?要不我跟你去吧?” “啊?”钱亦文略一愣神,“你还是帮着林场长盯人吧,我自己没事儿。” 孟小波说道:“哎呀,这点活儿还用两个人盯着? “要是有人跑,也得是林叔儿能认出来,我在这儿有啥用?”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林叔儿光认识人也不行,他不识字。 “你还是在这帮他吧……” 第298章 林久胜听了,不免难堪。 不识字?刚才我那稿子,是蒙出来的吗? 钱亦文可没心思多说这个话题,挂档,松离合…… 镜子里,他能看得到孟小波缓慢下蹲时的失落表情。 但是,山路崎岖,坡大弯急,车技虽好,但也不能乱开。 万一有个闪失,和小姨子骨碌到一块,碰坏哪儿,都不好。 重生一回,万不能干有损重生者名誉的事儿…… 这点儿定性,还是该有。 思想间,猛然在脑海里突然窜出一个名字来…… 前世,羊城的某条大路上,一个叫做奚云梦的少女,也提过一个这样的建议,他没有拒绝。 今世再遇上,听一个江南才女娇滴滴说一声:“钱老板,搭个车,方便吗?” 他会拒绝吗? “上辈子的事儿,想它干什么呢?……” 甩甩头,苦笑一声:“这样的小冤家,这辈子可千万别再让我遇上了……” 柞树沟,是个乡。 用“不大点儿”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能让钱亦文找到个打电话的地方,关心一下王秉春最近的身体咋样,顺便问了一下后续订单的事儿。 想了想,又给李长丰打了一个。 接电话的说他没在单位,听说是去东山里了。 放下电话,钱亦文想,这是到时候了,又开始给那些炮手子们甩钱去了。 买了一块肉,六斤多。 这点肉对于那么一大群人来说,确实不算多。 但想想还是不要多买。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一下子把这些人整出感觉来,下顿撤量了,心里该不是滋味儿了。 干豆腐,来上十五斤,算下来每个人也就能摊上几两。 大豆腐?这么嫩,都赶上李豆腐匠子做的好了!这要是颠达到山上,全都得碎喽。 不怕,自己不是会一道拿手的“鸡刨豆腐”吗? 碎了正好,把鸡省了…… 酒,也打了几斤。 不为了喝酒,他只想要个气氛。 带着东西回来时,食堂正等着他下锅呢…… 等着他的肉下锅呢…… 等着他买的肉下锅呢…… 这顿午饭,是按照五十人的量准备的。 但到了吃饭的时候,只有四十人不到了。 这挺让人高兴的。 走了十几个不需要的人,另外的四十人还能吃得挺好。 钱亦文微笑着问林久胜:“林场长,这个结果,你觉得怎么样?” 林久胜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前所未有的痛快。 一半是鹿场的老职工,另一半虽然是从城里来的,但看着倒也不像是刺头的样子。 “行!你这三拨人往出一送,剩下的这些,可就好管理多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林场长,以后,我也不能总来,这鹿场就得你多帮我费心了。” 林久胜瞅了瞅秀儿和孟小波,说道:“就这么大撒手,交给我了? “哪怕你给我留个小丫头在这儿,也是那么个事儿呀!” 钱亦文正色说道:“林场长,交到你手里,咋能叫大撒手呢? “你管鹿场这么多年,这么难以维持的环境下,你都能保证让大院里的人能吃上桔梗咸菜,我还有啥不放心的?” 说完了之后,二人哈哈大笑。 林久胜说道:“说真的,就这个事儿,你可真得留心。 “鹿场规模扩大了,你再烧出好酒来,这些东西,咱说那可都比桔梗咸菜好啊! “要是天天来人,不是检查工作,就是开个调研会。 “领导就站你酒坛子前边夸你这酒好喝,你咋整?” 钱亦文嘿嘿一笑:“啥东西啥价儿,咱怕啥呀?” 林久胜一咧嘴,说道:“就这帮人,你咋跟他们要钱?你要了,谁能给你? 第299章 “得罪了哪个,给你双小鞋,都够你栽楞几天的!” 听这话,显然林久胜是彻底服了这群人了。 “林场长,放心吧,都到了个人手了,他们也不能一点不替我考虑。” 话虽这样说,但钱亦文的心里还真是有点隐忧。 万一就有哪个脑瓜子不转个儿的,硬是厚着脸皮往上上,怎么办? 钱亦文心想:哼哼……见招拆招了。 那不是还有曾繁宇和大爷吗? 到了十一点半,各处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本来大家都累得无精打采了。 但一看食堂里四张大圆桌上早摆上了饭菜,而且四个菜里居然有三个带肉,瞬间又都来了精神。 而那些原来就在鹿场一直坚持上班的当地人,更是发现了不寻常。 以往,都得回来自己现做饭,而且饭前谁还洗个手? 前大襟上来回蹭那么几下子,有个仪式感就行了。 净不净的,就那么回事吧。 孔夫子都曾经曰过: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今天,可是大不一样。 几盆子清亮亮的水,早已摆在了门口的凳子和脸盆架上。 脸盆架上,都放好了香胰子(香皂)。 两扇门的门把手上,塞着四条毛巾。 看来,多两个小丫头伺候着,还真就是不一样。 来,洗个手吧。 那些鼻子灵的,不但闻到了肉味儿,还闻到了更浓烈的香气…… 卧槽!还供酒? 众人落座,钱亦文端起了酒,对大家说道:“各位,我也是个庄稼人,家就是平安镇三合堡的。 “说起来,离着三五十里,咱也都是乡亲,我也不会说啥,咱就唠几句实在的吧。 “你们现在面临的工作,就像是推着车走一百里山路一样。 “前三里是个大陡坡,可一旦你挺过了这三里,剩下的九十七里,就全是下坡了。” 说到这里,钱亦文举起了酒:“来,我先敬大家,然后再给大家说点好事儿。” 等到大家把碗都放下了,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后边的路,我帮大家想好了,保证让大家又轻松,又能多挣钱。 “以往,大家来,就是为了把那几十块钱死工资拿到手。 “以后,我想改变一下,让大家干活儿的积极性更高一些。” 大家面面相觑,说到底,不还是让咱们多干活儿、多出力吗?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就比如说拾掇荒地这个事儿,咱到时候别像今天这样,拖拉机一过,大家在后边都跟着。 “你一耙子他一扫帚的,不出活儿不说,大伙儿的心劲儿都没了。 “到时候,咱把地分成小块儿。收拾出来一块儿,我给你们额外加一块儿地的钱。“ 钱亦文现在的语气比早上的时候和气了许多,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使得人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有人开口问道:“那一亩能给多少钱啊?” 钱亦文说道:“这个,我得先和林场长商量一下,先估算一下再定。 “保证不让大家觉得亏,就是了。” 又有人问:“那些活儿,咱也不会呀?” 钱亦文说道:“不怕,到时候让种药材这几位老哥给你们打个样儿,你们就按着他们的来就行了。”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么干行啊!” 另一人说道:“行啥呀!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儿?你问问工资咋算? “别再这边给你点好处,那边咔喳一下子再把工资给咱你搂下来!” “你咋不问呢?咋老让我放炮呢?” “你不他妈就叫‘山炮’吗?” “……” 钱亦文隐约听到了一些,瞄了他们一眼,接着说道:“你们的工资,还按着原来的发,而且绝不拖欠。” 第300章 那人听了,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美美地喝了一口酒。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听说,以往住宿舍是要收钱的,从今往后,宿舍不再收钱。 “伙食费就按成本核算,大伙商量着定,别让食堂赔上就行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道谢,多数都是来自于糖厂的人。 如果真能住在山上,再有这么个多劳多得的规矩,那干活儿的时间不就可以延长了吗? 就算是给得再少,这一个月下来,挣出孩子一学期学费的那十来块钱,总没问题吧?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钱亦文还有没说给他们听的。 他知道从糖厂过来的这些人,日子过得本来就不宽裕,到了这边还把工资给降了一半,也他妈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 所以,他想着去帮这些人争取一下,看工资标准能不能给人家恢复了。 只是,他知道这些事儿办起来并不容易,所以也就没开口。 万一办不下来,那不成了给人家画大饼了吗? 钱亦文讲话的时候,老聋头儿早在下边坐不住了。 礅了几回筷子后,终于忍不住了。 指着钱亦文问了林久胜一句:“这是谁呀?白话完没有呢?能动筷子了吗?” 老聋头儿,那是真聋! 对于声音,一点感知也没有。 自己聋的人,八成都怀疑别人也聋,说话的声儿贼大。 就像……就像你戴着耳机和人说话,总能吓人一跳一样。 老聋头儿一句话,当时就盖过了钱亦文的风头。 大家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钱亦文笑着说道:“大爷,吃吧。就算我没说完,也不耽误你吃!” 老聋头儿一脸茫然。 这话让他说的,完全听不进去…… 林久胜见了,伸出两根手指做剪刀状,同时嘴巴微动。 老聋头儿顿悟,果断出手,稳稳一筷头子,夹起三片肉来…… 这一顿饭,大伙儿吃得心里踏实,也痛快! 咱就说,这大晌午头子的,四个菜,三个里头都有肉,是不是挺硬了? 猪肉酸菜炖粉条子,拿盆盛上来,上面飘着一层亮汪汪的油花儿,看得人直劲流口水; 鸡刨豆腐,白嫩细碎。寸许长的葱段,全是叶子。 一大勺子辣椒油,堆在盘子正中间。红的鲜亮,白的晶莹,绿的……绿的贼绿。 看上去对比强烈的色彩,恰如质朴的人生大道理一样——一清二白,又不失热情; 干豆腐炒青椒,鲜肉爆锅时煸炒出的油,均匀裹满在食材外边,油光光闪着晶莹的华彩,点燃着每一位食客眼里的欲望; 土豆炖茄子,茄子是现摘的,土豆那可都是刚从垄帮子上摸的大个儿红鬼子。 富含淀粉的红皮土豆,讲究的是拿刀锛块儿,不能切。 切,就伤了灵魂了…… 黄瓜、大葱、香菜和生菜,那都不算菜。 这顿饭,钱亦文也吃得格外香。 不过,整个过程中,钱亦文的危机感爆满,总有不快点下手就捞不着了的感觉。 吃过了饭,老聋头儿习惯性地起身收拾碗筷。 打了个嗝,一抹嘴,念叨了一句:“土豆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秀儿见老聋头儿一把年纪了,不忍让他跟着忙活。 对他说道:“大爷,你回屋睡一觉儿吧,我们几个收拾就行了。” 老聋头儿听不见,但明白了秀儿的意思。 笑笑说道:“多少得干点儿。要不,真就成了吃闲饭的了。” 大家去宿舍午睡了,钱亦文让林久胜把会种药的几个老头儿召集到一块儿,给他们看英子收上来的种子。 第301章 “这么多,采来可得点儿好工夫。”林久胜感叹道。 钱亦文笑道:“都是我媳妇儿花钱买的。” 一个干瘦老头儿说道:“这玩意儿还用花钱买? “你早点儿说,这么多闲人,都上山撸去呗!” 钱亦文想:早说? 之前对于柞树沟,我还没我媳妇儿熟呢。 林久胜指着说话的老头儿介绍着:“这是老孙头儿,种药的事儿,他最在行。” 老孙头说道:“这要是直播,可得不少地呀!” 钱亦文说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先把地都收拾出来吧。” 林久胜看了看钱亦文,说道:“看来,你是没伺候过地吧? “那老撂荒地,光靠那几个人,一天能抠出来多少?” 钱亦文说道:“咱不能光靠人,得多依靠拖拉机呀。” “这俩小四轮子,白扯,没劲儿。”林久胜说道,“我听修车的说,好像说什么拉缸子了,说是缸子和塞子都得换,还得重新带环儿……” 钱亦文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个拖拉机的事儿,你怎么还跑妇科去了呢?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那是缸筒和活塞都不行了,一吃硬就咕咚咕咚冒黑烟,那是烧机油啊! “我家有一台新的,我回去把它开来,放在山上用吧。” “看不出来呀,啥都懂啊!”林久胜赞了一句。 钱亦文想,柴油车,还是知道得不多。 要说懂,那还得是汽油的。 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林场长,你明天安排两个人,先平一天畦。 “干一整天,记个数,看一天能平出多少来。 “过两天我来,咱们再定一亩地给人家多少钱。” 林久胜答应过后,又接着问道,“你这就要走?” 钱亦文说道:“我把他们几个留下,先在这跟你忙活两天。 “我得去县里一趟。捅了个马蜂窝,我总得去看个结果呀……” 林久胜笑着对钱亦文说道:“嘿嘿,你这三杆子,打得可是真有点狠……” “林场长,没点力度,能有这效果吗?” 林久胜犹豫再三,问了一句:“那个老聋头,咋办?” “嗯?”钱亦文一愣,“啥咋办?” 林久胜低着头说道:“你那三杆子打跑的,人家好歹不吃鹿场的饭。可这老聋头可是不干啥活儿,还得天天吃饭的。” “林场长,这个老聋头儿,啥情况啊?” “没儿没女,就一个出五服的侄子,算是近人儿了。咱柞树沟没有敬老院,乡里就把他给安置到这儿了。” 钱亦文问道:“那别的乡镇,不是有敬老院吗?” “嗐,别提了……”林久胜说道,“去年,村里把他送到良种场那个敬老院了,待两天半就跑回来了,说跟那帮不认识的人说话费劲。”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谁跟他说话能不费劲呢? 想想,毕竟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钱亦文说道:“林场长,你咋说人家不干啥活儿呢?不是还能收拾碗筷吗?” “可这……” “林场长,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能吃多少?咱这么大个场子,还差他那一口饭吗?再说,等咱干大了,看摊儿,不还得一个人吗?” 林久胜的双眼,亮了起来,抓住了钱亦文的手说道:“这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呀!” “啊?”钱亦文有点懵。 “嘿嘿,我就是他那个刚出五服的侄子……” “你看看你,既然是你家人,你还跟我兜这圈子干啥呢?”钱亦文责怪道。 林久胜憨笑一声,说道:“你刚刚立了规矩,而且还让我管事儿,我哪能带头坏了你的规矩?” 钱亦文拍了拍林久胜的肩头,说了句:“谁还没有老那儿天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林久胜,实际上,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302章 老聋头儿老了,没一点家产,林久胜都能想着给他找个养老的地方,不错了。 自己前世老了的时候,身边可是一个姓钱的都没有。 关系最近的,就是老丈人后来送到他这儿的一个侄孙。 算起来,和他也不算近。 自己的万贯家财,全捐给了他成立的儿童防走失平台…… 柳彬听秘书说姓钱的又来了,按了按额头。 “让他进来吧……”县长叹了口气,对秘书说道。 回过头,对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说道:“老李呀,你先回避一下吧。” 那人起身,犹豫着刚要和县长说几句什么,门外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无奈摇头后,只好退到后屋。 虚掩了房门,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听起声来。 柳彬见了钱亦文,笑着打趣道:“钱场长,快坐! “这刚上任,三把火燎旺了吗,就跑出来了?” 钱亦文一脸苦相,说道:“柳县长,可别提了!火刚点着,就捅娄子了。” 柳彬的脸色虽是没变,但心里可是不高兴了。 这又是整的哪出?我听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不是风风火火的,大有要火烧连营的势头吗? “怎么啦?遇到问题了?”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唉!我刚一公布新规定,就把场里的工人给气跑了一批。 “我寻思着您久居官场,我就着急忙慌地跑来找您,请您指点一下,我这到底是哪儿做得不对了呢?” “立啥规矩了?”柳县长问道。 “就是要求大家都按时来上班,不能迟到早退,不能旷工。再也没别的呀?” 钱亦文说到这里,盯着柳彬,不再往下说了。 柳彬心里明白,钱亦文哪是专程来请教的,这不就是有些话要憋着让自己说吗? “这也不过分哪?”柳彬说道,“在哪个单位里,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制度呀。” 钱亦文接着说道:“嗯,也不知咋的,这些人的反应就这么大。 “这要是连续三天不来,按我上了墙的制度来说,那可就算是自动离职了呀!” 按说,这要求不过分啊…… 自动离职? 柳彬心头一凛,这下手可是够狠的! 连回旋余地都不留呀! 柳县长正琢磨着,钱亦文又开始求助了:“柳县长,你说我这么整到底对不对呢?我这心里都没底了。” 柳彬说道:“小钱哪,那天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这鹿场和以前不一样了,个人承包的买卖,咱可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来呀! “你要是觉得自己做得对,该坚持,咱就坚持。” 顿了顿,又说道:“这些人,也是散漫惯了,没点手段是真压不住他们呀。” 钱亦文说道:“柳县长,毕竟都是正式工人,要是那几十号人真就三天不来报到,您看他们的人事档案——” 说到这里,钱亦文停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想听听县长是咋想的。 柳彬想了想,说道:“小钱哪,人事调转对个人来说,是个大事儿。 “我看,你先把档案放在你那儿,等到人事这边和他们沟通完了,让他们自己去取吧。好不好?” “哎,我听您的……”钱亦文答道。 柳县长突然想起老李刚才和他聊的话题,于是开口问道:“场子里,有个叫李卫兵的,表现咋样啊?” 钱亦文想了想,小心地问道:“柳县长,您和他认识?” “啊……”柳县长卡了一下壳,接着说道,“不认识,但和他爸有点关系。” 钱亦文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 “这扯不扯呢,我哪知道柳县长还和他有这层关系呀! “要是知道有这层关系,说啥也不能跟他闹个半红脸呀……” 第303章 柳彬说道:“到底咋回事儿,你给我细说说!” 柳彬一边说,一边抬眼瞄了钱亦文一眼。 心中暗想,这人,还是知道点轻重的。 看来,老李的诉求,应该是能够得以实现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柳县长,我宣布完新规定之后,让原来的老场长给大家安排工作。 “收拾鹿舍,他嫌脏;和泥脱坯,他嫌累; “最轻巧的,就是跟拖拉机后边砸砸土坷垃,他也说他干不了…… “我这也是一时气盛,没板住脾气,就质问了他两句……” 讲完了事实经过,钱亦文站了起来,急得直搓手:“柳县长,您看,这可咋整啊?咋能弥补一下呀? “我也不知道他是您司机的儿子呀!要知道,我哪能犯这浑呀……” 柳彬听了这话,猛然把头抬了起了! 略略调整了一下情绪,板着脸问道:“我司机也没儿子呀? “钱场长,你是不是弄错了呀?” 里屋潜伏着的老李,听了这话后,心中五味杂陈。 领导漫不经心一句话,把自己还给整绝户了! 钱亦文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道:“这……这可都是我亲耳听到的呀!” “什么?他说他爸是我的司机了?”柳彬的眉头,皱成了个死疙瘩,两只手不自觉地攥得紧紧的。 钱亦文一脸委屈和无奈地说道:“柳县长,那天和他聊天的人说他爸是大领导的司机,他没否认。 “刚听您这么一说,我猜准是这么回事儿了。 “你说说,这事儿整的……” “啪……”柳彬气得拍案而起! 怒不可遏地说道:“这个李卫兵也太不像话了! “为了偷点懒,为了占人家点便宜,都把谎话编到我的头上来了!” 钱亦文战战兢兢地说道:“柳县长,您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柳县长来回踱着步,突然抬头问道,“你那新规定,颁布第几天了?” “柳县长,才第二天。” 柳彬一边踱着步,一边说道:“明天……明天不是就第三天了吗? “那些真不来的,你就把离职证明都给他们开好,连档案一起给他们送到人事那儿! “他妈的,让他们自己去领!” 柳彬的秘书,在门外听得直发傻。 能让文质彬彬的柳县长发脾气、暴粗口,也是不易。 “柳县长,要不……再等几天吧?”钱亦文小心发问。 “等啥?”柳彬大着嗓门儿问道,“你还有心留他们过年吃饺子啊?” 钱亦文连连点头,不再多说。 简单又聊了几句,钱亦文起身告辞。 临走前,又确认了一遍:“柳县长,您说这么做没啥问题吧?” 柳彬瞄了一眼钱亦文:“能有啥问题?不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吗?” 听柳彬这样说,心满意足的钱亦文赶紧高兴地溜了。 钱亦文走了之后,柳彬坐了下来,努力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 拍了一下桌子后,冲着里屋大喊了一声:“你死到里边啦?” 老李一脸难堪,贴着墙根走了出来。 柳彬盯着老李看了半天,指着他说道:“老李呀老李,你这儿子可是真给你长脸哪! “就这么点破事儿,你都没教明白他?” 老李吓得弓着腰,头都不敢抬起来。 柳彬接着骂道:“人家刚到任第一天,他就把我给供出来了! “这他妈要是让人知道我以权谋私,我……” 老李低声下气地说道:“领导,您别生气,是我没教育好。 “回家我揍死这个王八羔子……” 一边说,一边躬身上前,哆嗦着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心有不甘的老李,偷瞄了柳彬一眼,小声争取着:“领导,我听他刚才和您说话的时候,也不是很硬气。 第304章 “要不……要不您——” 柳彬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白瓷杯盖儿叮当作响,溅出的茶水,烫着了手。 柳彬一边抖着手,一边掏出手绢来。 “你哪只耳朵听出来他说话不硬气了?” 这一烫,柳彬更加生气了! 指着老李的鼻子大骂道:有几个像你儿子那么能耐,说话那么硬气的? “还想往前赶,再往前走两步,我他妈都得让你给我整掉蛋儿喽!” <掉蛋儿:意指从高位上跌落下来。> 看着一步三点头退出去的老李,柳彬暗想:这样的儿子,赶紧回去揍死吧。 揍死了,也算是少一个祸害。 你不揍死他,将来放到社会上,早晚也得让别人给揍死。 接着又想:老李这么机灵个人,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能不能这里边还有点啥故事儿呢? …… 回到鹿场,钱亦文把几个骨干都召集到了一起。 林久胜已经把每人每天能平整多少地的事,测算出来了。 林久胜说道:“钱场长,要是拖拉机走过一遍,再用人搂草、打坷垃,一人一天紧着干,最多能整出四分地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就按三天一亩算,一亩给加一块钱,怎么样?” 林久胜问道:“原来的工资照开?” “嗯……” 林久胜说道:“钱场长,给多了吧? “这要是有把子力气的大小伙子,一个月下来,加上工资都能挣到五十块钱了!” 钱亦文问道:“那林场长的意思,多少合适?” “依我看,一亩给补五毛钱,就得有人蹦高高干……”林久胜在地上摁灭了烟头,说道。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那就折衷一下,定七毛钱吧。 “别太苛刻了,就当是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吧。” 和林久胜定好了开荒的事儿之后,钱亦文又对孟小波说道:“小孟,交给你个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孟小波兴奋地说道。 钱亦文说道:“给那些自动离职的人,每个人写份离职证明。 “明天,连同他们的档案一起送到人事局。” 孟小波想了想,问道:“姐夫,档案不是得交到本人手上吗?” 钱亦文说道:“不用,你就送到人事局就行了,让他们之间去沟通吧。 “都送到个人手里,这好几十人,够你跑几天的了。 “再说,见了面,难免会有那绞牙的,那多耽误事儿?”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知道去哪儿办、找谁吗?” “知道!”孟小波爽快答道。 此时,不知道也得知道。 鼻子下边,还没有嘴吗? 交代完了事情之后,钱亦文离开了柞树沟,回到了老丈人家。 怎么回事?铁将军把门呢? 准是钱多又带领一众家长们出去扫荡了! 又一想,不对! 他妈大着肚子,也不能跟着去呀? 钱亦文掉头往供销社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急匆匆往回跑的丈母娘。 老太太手拄膝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哎呀妈呀,你可算回来了! “再过一会儿,树果接完你妈,我还寻思让他上柞树沟找你去呢。” “咋的啦?”钱亦文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问道,“是不是英子要生了?” “嗯,还没吃晌午饭的时候,就觉(jiao)警儿了……” 老太太一边往回跑,一边说道:“你快上卫生院去看看吧,我回家取点东西去。” 钱亦文心头一喜,加大了油门。 这个小东西,总算是想开了,要腾地方了! 产房里,英子正靠在床头上,皱眉头呢。 “这咋……”钱亦文说道,“生孩子不得躺着吗?你咋还坐着呢?” 英子抬头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第305章 这么专业的知识,你哪懂! 一旁,大夫笑着说话了:“还没到时候呢。” “王姨,这得等到啥时候啊?”钱亦文摸了摸英子的额头,问道。 大夫说道:“瓜熟才能蒂落。等着吧,估计下午两三点钟吧。” “哎呀,还得那么长时间呢?”转头又关心地问英子,“媳妇儿,你是不是中午都没吃饭?” 英子点头说道:“肚子里一个劲儿拧劲儿,哪吃得下……” 钱亦文说道:“那也得吃点儿! “不然一会儿整到一半儿的时候,该没劲儿了……” 钱亦文说罢,转身向外就跑。 跑了两步,又停住了。 转头问大夫:“王姨,这情况,都能吃点啥?有没有忌口的?” 大夫笑了,说道:“孩子也没生呢,这不和平时一样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对英子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我买点去……” 等钱亦文跑回来的时候,纪兰凤也被董树果给接来了。 正围前围后地问这问那呢。 “快吃快吃……”钱亦文把一堆东西往英子旁边一堆,催促着。 英子笑了笑,说道:“真是吃不下。” “那你也多少吃点。” 好歹着,是劝得英子吃了一块槽子糕。 因制作时要使用到的模具形如槽子,而得名……是那个时代最典型的糕点。 大夫看了一眼钱亦文买的这堆东西,问英子:“中午饭吃了吗?” 英子答道:“吃了。” “那就尽量不要吃了……” 英子点了点头。 钱亦文又有点懵了。 这指定又是什么相当专业的知识,而且还不好直说…… 那边,俩老太太倒是没有钱亦文这么紧张,正一本正经地研究正事儿呢。 毕竟生孩子这点事儿对于她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大阵仗,早司空见惯了。 英子妈瞅了瞅英子,说道:“看这样儿,正经得一会儿呢,都没开始大折腾呢。” “亲家母,一会儿可得挑个好人踩生。”纪兰凤说道。 英子妈说道:“嗯,是得好好挑挑,一个丫头蛋子,别再驴性八道的,可完了。” “谁行呢?” 纪兰凤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要不让四凤子来吧,我看那丫头性格挺好!” 一旁,董树果问道:“踩生?是怎么回事儿呀?” 纪兰凤笑道:“这孩子生出来以后啊,除了爹妈和自己家人以外,谁第一个进屋,以后性格就像谁。” 董树果笑道:“大娘啊,这玩意儿能准吗?” 接受了多年教育的董树果,自然不会信这个。 英子妈神叨叨地说道,“你可别不信,咋不准呢! “你就是李老师上咱家借麻袋的时候,给踩的生。 “你看你,性格像他不说,走的路子和他都一样,都当上老师了。” 董树果若有所思,似乎有点信了。 想了想,突然对钱亦文说道:“姐夫,要真是这么准,为了你闺女着想,我看还是别找四凤子了……” 钱亦文和英子相视一笑。 看样子,四凤子是有点不见外了…… “咋的呢?”纪兰凤说道,“四凤子那性格多好啊?” 董树果呲牙咧嘴地说道:“可得了吧!大娘,人前能看出啥来呀…… “没人的时候,那小脾气一上来,真是个不管不顾啊……” 钱亦文在一旁笑道,“我看行。性格泼辣点,有啥不好?先说不受欺负! “树果,一会儿你姐有动静了,你就把四凤子给找来,让她站门外等着。” 董树果无奈,答应了下来,朝供销社走去。 一边走一边想:真能准吗?要是真准,这影响面究竟能有多大? 别再长大了打舅舅,那可完了…… “咋没上班?”四凤子见了董树果,奇怪地问道。 不星期,不礼拜的,这怎么还不务正业了呢? 第306章 董树果说道:“我姐快生了,请假去接钱大娘了。” “呀!上卫生院了?”四凤子说道,“那我得去看看去。” 董树果嘿嘿一笑:“你想不去,还真不行……” “怎么说呢?”四凤子奇怪地问道。 这活儿,我也帮不上啥忙吧? 董树果说道:“让你给踩生去。” 四凤子一听,乐了:“让我踩生?老钱家这么看得起我呀?” 董树果一听,合着就我一个人不懂这规矩……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 看着英子的脸色渐渐难看,钱亦文也开始紧张起来。 王大夫从水盆子里捞出手套,开始清场:“俩老太太在屋就行了,其他人都出去吧。” 钱亦文央求着大夫:“王姨,你就让我在屋里吧。 “你忙你的,我也不能给你添乱。 “我就是想陪着她……” 王大夫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了。 没别的,钱亦文只想和媳妇儿一起经历这个艰难的过程。 一起陪着她,看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幼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 看着英子满头满脸的汗水,他感受到了为什么人们都说慈母之恩是永远也报答不完的。 英子撕心裂肺的痛,他无法确切感知,只知道这十级裂痛,一定非常不好受。 但英子用力时的手劲,他是能感受得到的。 看着手臂上被攥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钱亦文想,要是以前打架的时候能使出这劲儿来,哪能次次完败? 一声响亮的啼哭,宣告了一次分娩的完成。 从此,老钱家又多了一口人…… 只是,当孩子被包裹好,钱亦文走过去看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咋这么丑?” 显然,他的心理预期可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那种娇滴滴、粉嫩嫩的,一张口就是“粑粑……麻麻……”的吗? 纪兰凤打了儿子一巴掌,说道:“丑咋整?亲生的,还能扔大道上去的? “再说,丑也得将就着,还能重生咋的?” 钱亦文一听,乐了。 这老太太,还整出个“重生”来…… 纪兰凤接着说道:“你那时候,还不如她呢! “生下来都不足五斤,跟个小猴崽子似的……” 纪兰凤一边数落着儿子,一边回头冲着门外轻声喊道: “四凤子……四凤子……进来吧……” 产房里一团喜气。 四凤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咋踩呀?”四凤子小声说道。 英子妈笑道:“使俩脚踩……” “啊?”四凤子惊叫了一声,随即笑了。 纪兰凤说道:“看一眼,就是这么个事儿了。” 年轻的售货员,从没接到过如此艰巨的任务。 听说,这一眼关系到孩子未来的成长,四凤子不敢怠慢,也颇感自豪。 四凤子一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蹑手蹑脚走到了小床边,十分郑重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四凤子皱起了眉头。 这个据说以后会像她的孩子,咋这样呢? 就这底子,以后咋能出息成自己这么水灵? 又瞧了瞧疲惫不堪的英子,四凤子朝着董树果咧了咧嘴,又皱起了眉头。 董树果嘿嘿一笑,笑得有点诡黠…… 怕,有用吗? 随着婴儿的降生,钱亦文开始忙碌起来。 一会儿给英子擦擦额头上细密冰凉的汗珠,一会去看一眼毛茸茸的孩子,忙了个不亦乐乎。 这一通忙活,把纪兰凤给看得晕头转向的。 看到钱亦文要给英子掖被子,纪兰凤皱眉说道:“你别老鼓捣她,看再受风。” “这……就这么动两下,还能受风?” 第307章 纪兰凤指着自己的腰说道:“我这腰老疼,就是生你的时候,你那个死爹不会伺候,坐下的病根子! “炕烧不热,老坐凉炕上奶你,受了凉。唉……” 钱亦文心中一阵愧疚,暗暗想道:妈,如果我能重生到刚出生时多好,我指定一边吃奶一边提醒你一嘴。 这时候要是不说句话,那不是枉为人子了吗? “正是娇性时候,加点小心好,省得以后作病。”英子妈一边说,一边指指孩子,“去玩你自个儿孩子去……” 谁的孩子,谁心疼。 俩老太太这一护着,把钱亦文给整傻眼了。 完了,这还不让上手了。 俩老太太看着,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钱亦文无奈,站在孩子旁边,盯着那个不时转动一下的小脑袋,愣了半天。 拽过纪兰凤,问道:“妈,她咋不睁眼睛呢?” “你这孩子,净他妈说虎话!”纪兰凤瞪了他一眼,“有几个一出生就睁眼睛的?” “妈!妈!妈……”纪兰凤刚转过身去,钱亦文又连三迭四地叫了几声妈,“你快过来看看!” “咋的了?”纪兰凤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看。 钱亦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说道:“妈你看,她脸上的褶子,比你都多!” “刚生下来,都这样。见见风,吃几天奶,就好了。” 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儿子,纪兰凤也是没了办法。 那边,大夫和英子妈说道:“你这个姑爷,不是都有个儿子了吗? “咋看着像啥都没经历过似的呢?” 英子妈叹了口气说道:“生老大那天,人家不是——” “妈……”床上,英子虚弱地说道,“我有点渴。” 英子妈立马跑了过来,刚拿起一瓶子热糖水,又回头问道:“她王姨,现在喝点水,没事儿吧?” 大夫看了一眼老太太眼前的瓶瓶罐罐,答道:“少喝点儿水,没事儿。 “月子粥,晚一会儿再给她喝吧……” 钱亦文把一小勺糖水,凑到了英子的嘴边。 英子略略沾唇,便不再喝了。 虽是有点渴,但英子还没从虚脱中缓过来,没心思喝。 钱亦文也知道,媳妇儿突然说要喝水,只不过是想拦住她妈,不让她多说话。 过去的事儿,提它干啥? 想起这些,钱亦文的脸多少有点发胀。 钱多临盆的时候,他正在林场的小黑屋子里头,蹲在板凳上,红着眼睛琢磨怎么回本儿呢。 用纪兰凤的话说,就是:“人家老七婆都吃完饭,拎着八个红皮鸡蛋,夹包走了,他还没回来呢……” …… 文化站长董长贵,中午的时候,就被英子妈安排出去哄钱多了。 英子妈说:“现在,就你俩没用! “你一个当爹的,在这也帮不上啥忙; “他一个孩子,不懂事儿,到关键时候再瞎闹可就麻烦了。” 所以,老董头儿今天的任务,就是哄好孩子。 老头儿被钱多牵着,满平安镇大大小小的店铺拜访了个遍。 连卖耗子药、鬼子红的小摊和掌鞋匠的摊子,都去了。 鬼子红,学名品红,是治疗口腔溃疡的良药…… 最后,还想往寿衣店里钻的钱多,被老头儿一把给薅回来了,照屁股上使劲拍了几巴掌…… 一边打,老头儿一边发着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虑事儿还他奶奶的挺早! 拎着钱多往卫生院走的董长贵,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核计着:也不知道生没生呢? 老头儿的心里,哪能不惦记着? 一进走廊,看见王大夫已经脱了白大褂,正在嘱咐着英子妈第一餐月子饭啥时候吃、都能吃啥,老头儿的心才放了下来。 第308章 牵着钱多走进屋来,心疼地看了眼床上的英子,老头儿就奔孩子去了。 老头儿喜欢丫头。 倒也不是不得意小子,但那是两回事儿。 小子这玩意儿驴性,老他妈犟嘴,一点儿也不软乎。 董树果也不是没有孝心,但说话老和他呛着来。 英子就不一样,说深说浅的,也不犟嘴。 老头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回头问英子妈:“今天能回家不?” 英子妈回道:“她王姨说,让在这儿住一两天,看看没啥事儿了,再回去。” “中!”老头儿搓搓手,向前伸了伸,又缩了回来。 这双老手剌剌巴巴的,这小细皮嫩肉的,再给整疼喽…… 回头,问老伴儿:“我看她王姨咋好像是要走呢?” “人家下班了,还不让人家回家呀?” “那这……”老头儿一指英子和孩子,“这能行吗?” 英子妈说道:“她王姨家,连来带去的,离这也不到一里地,你怕啥? “再说了,还有值班的护士呢。” “那还行……”老董头的心,略微放宽了一些。 董长贵这态度,英子妈可是不高兴了。 老太太翻着白眼儿,对纪兰凤说道:“我他妈给你生俩,也没看你这样! “生英子那会儿,我疼的直叫唤,人家还坐那屋喝酒呢。” 老头儿瞥了一眼英子,干笑两声说道:“那不一样儿,那不一样儿……” 听了这话,老太太更不高兴了。 看着董长贵又弓着腰、眯着眼去看孩子了,忍不住骂道:“瞅你那副老贱种样! “我他妈要是不给你生个大的,哪有这小的让你稀罕?” 纪兰凤笑着说道:“你知足吧! “我生了四个,有三个,我那老头子都不在跟前。” 说完了这话,突然想起点事儿来。 把钱亦文拉了过来,说道:“你骑那玩意儿快,明天把你姐她们都接回来。 “三天摆酒,姑姑可都得到场。” 钱亦文笑着答应,指了指钱多,说道:“妈,你看看,他有点懵了……” 此刻的钱多,满心不快。 这是什么情况? 以往自己一出现,不说是引起轰动,那起码得过来几个人意思意思,多少给捧个场吧? 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毕竟觉得挺有面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都围着那么个小东西打转转去了? 就连这一道儿上死拽着他不撒手的姥爷,也离他而去了。 这边都叫了两三遍“要尿尿”了,也没个人管。 再没人管,咱可要开闸了。 不行,先别急着尿尿,得研究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看了一会儿,不认识。 于是问奶奶:“哪儿来的?” “大粪堆里刨出来的……”奶奶骗了两代人的谎话,张口就来。 “啊?”钱多又看了看,觉得小东西挺挺可怜的。 也不知道在臭臭的粪堆里埋了多久,才被发现。 天生于骨子里的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激发了钱多的本能。 从兜儿里掏出一块糖来,麻利地剥去糖纸。 一边往小床上爬,一边说道:“小粪堆,你吃一个,可甜可甜咧……” …… 第二天,王大夫看英子没啥问题了,就让出院了。 “胎盘,你们要不要?”王大夫问道。 这规矩钱亦文懂,开口说道:“要着吧,回去埋树底下。” “哪有树?”纪兰凤问道。 “咱院里不是有棵山丁树吗?” 纪兰凤说道:“那树底下,不是有一个了吗?” 钱亦文知道,那一定是二大爷的闺女钱敏红的…… “妈,那咱们就另栽一棵吧。” 看着媳妇儿被俩老太太包了个严严实实,钱亦文想,那得多热? 这还不得捂出痱子来呀? 只是,话却并不敢多说。 第309章 这两天,感觉自己特招人烦。 摸一下孩子脸,都必得窜出某个老太太怼他一顿:“少碰脸蛋子,该淌含拉子了……” 摸一下小脑袋,又窜出一个老太太:“别碰!头芯子还没长上呢!” 这规矩,可真多! 怀上,不易!生出来,不易! 看样子,这个月子,他将更加不易…… 有这俩老太太看着,这一个月,让人怎么熬? 把娘俩顺顺当当接回来,安顿在老丈人家的炕上之后,钱亦文骑上摩托车,去接三个姐姐。 大姐家离得最远,先把她俩接回来,二姐和三姐就好说了。 大姐夫赵奎中,是个厉害人儿! 赵奎中本来也是三合堡人,那年头儿,成分和老钱家一样,两家割亲顺理成章。 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 说起来,三合堡的名字,还和老钱家、老赵家有点关联。 想当年,这里还没有很多人的时候,就三处窝棚。 老钱家,老赵家,老孙家…… 跑马占荒的三户人家,辛勤劳作,逐渐壮大起来。 土地越来越多,后来就有了佃户,有了长工。 人气起来了,后来又有不少人在这里盖房子。 渐渐的,从三户人家就连成了片。 后来,取名字的时候,因为这三户人家,就取名为三合堡了。 赵奎中和钱敏英结婚不久,大姐夫一个没儿没女的舅舅突然过世了,意外接了一份家产,就搬过去了。 钱亦文特别服气大姐夫,就凭自己看了两本书,和每个月一期的《无线电》,就学会了修理收音机。 每天骑着个破自行车,四处走着给人修理家电。 碰上谁家自行车、缝纫机要是坏了,也能给你整明白儿的。 好长时间没见了,也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在家? 突然进院儿的摩托车,惊动了正在洗碗的大姐钱敏英。 抬头一看,自家兄弟来了! 前些天兄弟盖房子,人客众多,也没好好唠上几句嗑儿。 正想着这些天两口子再回去看一眼呢,他就来了。 钱敏英甩着手,从屋里走了出来。 “就你自己来的呀?”钱敏英问道。 “嗯,就我自己。”钱亦文一边支车一边问道,“大姐夫在家没?” “在东院跟人家下象棋呢。”钱敏英说道,“我召唤他一声。” 说着话,隔着墙喊了一嗓子:“赵奎中……赵奎中,回来!” “咋没出去修收音机去呢?”钱亦文问道。 “这两天闹病呢,没让他出去。” 赵奎中刚进院子,见了钱亦文骑来的摩托,说道:“哎呀,混不错呀!都骑上这玩意儿了?” “大姐夫……”钱亦文笑道,“借别人的。” 赵奎中上下打量了钱亦文两眼,说道:“听说,你小子真改正归邪了?酒不喝了,麻将、扑克都不摸了?” “嘿嘿……”钱亦文答道,“没那闲工夫了。” “行,不错。”赵奎中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 “英子生了,明天三天。妈让我来接你俩。” “生啦?丫头小子呀?”钱敏英欣喜地问道。 “姑娘!” 赵奎中往上推了推眼镜:“丫头片子呀!” “你会不会说个话?”钱敏英一脚踹了过去,“人家那叫儿女双全,多好。” 转回头,对钱亦文说道:“你俩唠会嗑儿,我给你做饭去。” 钱亦文说道:“大姐,别生火了,回去一块吃吧。 “接完你俩,我还得接二姐和三姐去呢。” 钱敏英答应一声,打开柜子开始找衣服。 翻腾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行!得生火,怎么着也得煮几个红皮鸡蛋带去呀? “老赵,你把你写对联剩那半张大红纸给我找出来。” “大姐,不用,家里啥都有。” 第310章 大姐执意不肯。 红色,代表喜庆。有鸡生红蛋,但尤觉不足,故而尽所能,在外边再弄点色彩上去。大红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是几个鸡蛋的事儿吗?这是姑姑的一番心意。 下奶下奶,不拿几个鸡蛋,成啥了? 就算是外人,人家坐月子,也都不能空着手去。 要不然月子婆的奶吊上去了,该说是你给带走的了…… “老赵啊,我说你那身八十年没换的劳动布,是不是也该换换啦?” 钱敏英一边往滚热的鸡蛋外边包着大红纸,一边问道。 “老姑爷子啦,穿啥还不行,谁还敢挑大姐夫是咋的……” 赵奎中向来不在意这个。 一顶破军帽,前帽遮都飞边子了,还能将就着再戴俩月。 如果不是身边知根知底的人,谁见了都会在心里鄙夷地说上一句“土老帽”。 “那也得给我换换!”钱敏英停了手上的动作,伸出染得通红的手指头指着赵奎中说道,“人客(且)百众的,你不怕丢人,我还嫌寒碜呢。” “换……”赵奎中慢吞吞开柜翻找,嘴里也不着闲。 “穿啥,还耽误喝酒咋的。” 钱珊,诞辰三天。 这名儿,好听不? 你瞅啥? 一场小规模庆典,在老董家举行。 接来了三个姐姐,钱亦文回到了三合堡。 又分批次把二大爷和四叔、四婶接来了。 俩老头儿把董长贵扒拉靠边儿后,一边一个笑眯眯地看着,连烟都不敢抽了,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小小的钱珊,躺在姥爷老早就做好的谷草垫子上,眼珠子转来转去。 虽然还看不太远,但时不时凑近前来的一张张笑脸,还是能被她捕捉到。 此刻,她是不是在想:穷富倒无所谓,但看这一家子这喜庆劲儿,八成这回来着了! 二大爷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道:“起名了吗?” “起了……” “叫啥呀?” “钱珊……” 二大爷琢磨了一下,说道:“钱山……好名儿…… “这回老钱家妥了!” 一边吃饭,钱亦文一边问老妈:“咱啥时候能回家呀?” 这老丈人家,不能长住。 一切行动,都受限制…… 纪兰凤还没说话,董长贵瞅了瞅炕上的孩子,说道:“着啥急?等出了满月再说吧……” 纪兰凤一听,乐了,这老头子是舍不得了呀。 当下,笑着说道:“哎呀,那敢情好,老钱家把满月酒的钱都省了。” 董长贵白楞了纪兰凤一眼:“谁花还不是花呢,几个钱。” 钱亦文听了老丈人的话,在心里顶了一嘴:这是个什么老丈人? 俗话说,三天的孩子没人样。 可就是这么个没人样的小家伙,却惹得一家人围着团团转。 连钱多都不时过来瞅上一眼,还舍出了最喜爱的小熊打鼓。 只是,人家连看都不稀得看上一眼。 钱多心里明白,这个小东西能大模大样地躺在那儿,还吃他妈的奶,应该不能是外人。 “看着点他,别让他再一把扑上去,那可坏菜了……”老董头叮嘱着钱亦文。 “没事儿……”钱亦文笑道,“我看他比我都知道加小心。” 饭后,钱亦文发现,二大爷看了一会儿孩子后,就跑到院子外边,蹲在门前的大柳树下抽烟去了。 “二大爷,咋不进屋呢?”钱亦文和赵奎中一起走了过来。 二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有那么小的小娇孩儿,能在屋里抽烟吗?” “那你也不用跑这么远吧?”钱亦文笑道。 二大爷没说话,紧着叭嗒了几口快要灭了的烟锅子。 二大爷的心思,钱亦文懂。这一准儿是看到了孩子,想起了什么。 第311章 钱亦文蹲下身来说道:“二大爷,我让嫂子把寻人启事改了改,改成悬赏了。这回八成快有消息了。” “要是有人能帮着找着,得给人家多少钱哪?”二大爷抬头问道。 “几块钱……” “不多!这钱,我出。”二大爷说完后,哈了几口气,说道,“你们唠吧,我再上屋看看孩子去。” 看着二大爷倒背手进屋,钱亦文想: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有点消息了吧? “二大爷咋不乐呵呢?你俩说啥广告?”赵奎中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是看到钱珊,想起他当年丢的孩子了。 “我托省里的记者朋友,在报纸上登了广告。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作用,要是找不着…… “唉!又闪一下子……” “可也是,都这么多年了。”赵奎中感叹了一句,又问道,“兄弟,听你姐说,你把青峰山那个鹿场给包下来了?” “嗯,还有柞树沟的那个。” “啊?”赵奎中惊讶道,“柞树沟的那个,可老大了!” “大姐夫,你咋知道?去过呀?” “嘿嘿……”赵奎中不无得意地说道,“吉春县,哪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走村串户修收音机,都跑了八百遍了。” 接着又问道:“那么大个鹿场,得不少人吧?” “正式的加上临时的,一百多人呢。” “那么多?”赵奎中惊讶说道,“去年我去给他们修收音机,也没看着那么多人哪?” “一半吃空饷的,前两天让我都裁了。”钱亦文淡淡说道。 赵奎中想了想,问道:“那你那还用人不?有没有啥活儿是我能帮你干的?” “你不干老本行了?”钱亦文笑道,“我看你那活儿挺好。骑着车子,溜达了半个淞江省。” “唉……”赵奎中叹了口气,“岁数一点儿点儿大了,还能蹦达几年? “年轻时候,在东山里打松塔,从树上摔下来那回,落下病根儿了,现在骑车子时间长了,腰眼儿都钻心地疼。” 打松树塔,那可是最危险的活儿。 山里的红松,要长好几十年才能结松塔。 结松塔的树,最矮的,也得十几米高。三四十米高的树,并不罕见。 年轻的时候,赵奎中家里的东西都被劳苦大众给分了。 一家兄弟姐妹七个,他是长子。 父母身体不好,为了养活年幼的弟弟妹妹们,赵奎中选择了这个高危职业。 那一回儿,爬到六七米高的时候,脚扎子断了,摔了下来。 脚扎子,攀爬时戴在脚上的辅助工具。有了这东西,省不少力气,而且安全…… 要不是下边有棵小树挡了一下,怕是人就没了。 可就是这一挡,留下了很重的腰伤。 现在一提起来,还让他心有余悸。 “大姐夫,我明天正好去柞树沟,要不你跟我去看看?” “行。我明天和你去一趟……” “你能开拖拉机不?” “切!还给人家修过呢。反正就是好几年没捅咕了,可能开不溜道儿(整不明白的代词)了。” “行,你能对付着整走就行。明天你开车,我骑摩托。” “有车,你还骑摩托干啥呀?” “车送去了,咱俩咋回来呀?” 钱亦文想,自己肯定不能让几个鹿场把身子把死了。 生产,固然重要。但销售更重要。他得把最重要的拿起来。 大姐夫脑子活儿,道儿道儿多。要是他能帮着管理管理,那是最好。 用自己家人,怎么着也用比外人强。 翌日。 钱亦文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闺女,和大姐、姐夫,又返回了柞树沟。 闺女挺配合,没说一句不舍的话。 这要是眼泪汪汪地嘟起小嘴,来一句“粑粑,宝宝会想你嗒”…… 那这事业可就没法干了! 第312章 到了山上,钱亦文发现,请赵奎中来,算是对了。 赵奎中刚一到鹿场,就看出了问题。 一片地里,两台小四轮在前边翻地起垄。 林久胜和老孙头儿扯着绳子,半亩见方,拿柳条子标着地界。 工人们各自为营,卖力地打碎坷垃,捡走大草和石头…… 赵奎中一脚踹碎了一块土坷垃,说道:“你这地,这么整不对劲儿啊! “这得多费多少人工?” 林久胜看了一眼钱亦文,心说这又是哪路神仙? 第一句话就指指点点的。 林久用说道:“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呀。” 赵奎中抓起一把黑土,说道:“这腐殖土这么好,三铧犁,顺垅走一遍,再横着走一遍,能撞碎一大半的坷垃。 “再拿两组镇压器一压,基本就没啥了。 “这么干的话,你得省下一半的人工!” 钱亦文看了看林久胜:“林场长,是这么个事儿吗?” 林久胜点头道:“有道理。可是咱没有镇压器呀!” 钱亦文说道:“买一个吧,花不了多少钱。” 赵奎中拿脚趟了趟地上的土,说道:“这地翻的太浅了…… “除了柴胡之外,剩下的药材,都扎不进根子去。” 林久胜说道:“这个深度,小四轮拉着都费劲呢。” 赵奎中看了一眼地里的两台小四轮,正吭哧哼哧地冒着黑烟。 开口说道:“这车也不行了,再这么干两天,就得废了……” 赵奎中的话,不但让钱亦文感到惊讶,就连林久胜也服气了。 林久胜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这个修收音机的,说起种地的嗑来,还真唠不卷人家。 “带钱了吗?”赵奎中问道。 钱亦文说道:“带了。” 赵奎中磨身就走:“走,上农机公司……” 吉春农机公司,二人买了两组镇压器,又买了汽缸垫、活塞环和机油,很快就返了回来。 左为那年月的镇压器,右为现在的镇压器。这东西一过,啥样的坷垃能禁得住它的碾压? 回来的路上,钱亦文问道:“大姐夫,压活塞环这活儿,你会呀?” “干过……”赵奎中淡淡说道。 回到山上,赵奎中让林久胜把两台车都召了回来。 蹲在地头子上,开始忙碌起来。 掀缸盖子,压活塞环,调气门,换机油,一气呵成。 弄得一身黑油的赵奎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收拾好车前车后的工具。 对打下手的柱子说道:“试试……” 柱子拎起了三斤半的大钥匙,对栓子说道:“来,搭把手……” 赵奎中说道:“就你一个人摇就行。” “不行……”柱子说道,“俩人摇,上回还把他胳膊打掉环儿了呢!” <掉环儿:脱臼。> 赵奎中白了柱子一眼:“这回,你一个人来! “就三圈儿半,多让你摇半圈儿,我把这桶废机油喝它……” 柱子看了一眼那桶黑乎乎的机油,咧了咧嘴。 说啥得把这车整着了,不然事儿可要大! 柱子手扳减压,缓了几缓,晃开膀子,开始发力…… 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 腾……腾腾腾…… 放下摇把子后,柱子上下缓了缓油门,看了看不再冒黑烟的排气管子,满脸欣喜。 熄了火,冲着赵奎中竖起了大拇指。 转头对钱亦文说道:“钱场长,你这姐夫搁哪整的? “可真厉害!这说三圈儿半还真就三圈儿半!”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这么大个活人,你说搁哪整的?” 赵奎中一边拿土擦着一手黑乎乎的机油,一边悠悠说道:“门轴子不给油,开门时候还吱嘎直响呢。 “你那活塞,就在那缸筒子里干剌),你也不想想那缸筒子得不得劲儿……” 第313章 擦完了手,赵奎中对柱子和栓子说道:“咱仨一起试试。你俩把犁往深放三寸,后车和前车错开一垅,横垅地开,我在后边用镇压器压。” 柱子一脸疑惑:“哪有趟地横垅走的?那不是一步一个坎儿吗?” 林久胜说道:“听师傅的,让你咋走你就咋走得了!” 眼见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赵奎中就把眼前这个大铁家伙给整得明明白白的,林久胜彻底服气了。 这个修收音机的人,他本来就挺佩服。 林场那个破收音机,都上锈的玩意儿了,他就能给你捅咕响喽。 没想到,还是个全能的人! 试过一遍之后,林久胜踩在暄乎乎的黑土上,高兴地给赵奎中点了个赞。 “好把式!这下妥了,搂搂大草直接就能种了。” 想了想,又对钱亦文说道:“钱场长,咱把地整成这样,就不能每亩给工人补七毛钱了吧? “照这标准,我一个月能挣七八十!” 钱亦文笑道:“那就降到六毛?” “五毛吧!”林久胜说道,“这就是搂搂大草的事儿,一天轻松能收拾出一亩地来。” “好!都听林场长的!”钱亦文痛快地说道。 林久胜琢磨了一下,问道:“你姐夫啥时候走了?” “不走了,以后让他协助你工作。”钱亦文笑道。 协助我工作?林久胜的心里琢磨开了…… 钱亦文又转向了赵奎中:“姐夫,这地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今年没别的,多开地,多种上一些。 “种子要是不够,咱再另想办法。”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我不能总在山上,这个柞树沟鹿场的场长,还是你来当。” 林久胜愣了一下,问道:“那……我又成一把手了?” “对!你还是一把手。” …… ps:赵奎中,大概也是一个代表,代表着那个年代一个特殊的群体。 他们没有好出身,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好家风,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上进心。 希望赵奎中的加入,能给男主些助力,能为剧情推进做出点贡献…… 钱亦文和林久胜、赵奎中在地头上开了个小型会议。 钱亦文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我已经告诉秀儿和孟小波了,让她们在这儿待几天。 “帮你们把规章制度、财务系统都完善起来。 “等一切安稳了之后,你和姐夫分个工,各管一摊,我就不用总来柞树沟了。” 林久胜搓了搓手,看了眼赵奎中后说道:“这回妥了,你把他留在山上,以后修车、修收音机就不用花钱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林场长,那都是小事儿! “我姐夫这人,识文断字,还有钻劲儿,帮你管管账,记录个财物进出,准没问题。” 看了一眼低下头去若有所思的林久胜,钱亦文知道,这是多心了。 赶忙接着说道:“林场长,我让姐夫来,你别多想。 “这柞树沟太大了,没几个硬实人,管不过来。 “全靠你一个人,太累。我姐夫来,他也得听你管。” “我知道,我知道……”林久胜点头过后,又问道。“那你干啥去?” “我?”钱亦文说道,“我不能老围着农业转悠了,人家都说我偏离主线、不务正业了!” “谁呀?” 钱亦文笑而不语,起身离去。 心中默想:告诉你,你还能拎着三包果子两包糖,替我去谢谢人家咋的? …… 吉春县城,钱亦文来到了药材公司。 李长丰又不在…… 或者说,齐大熊又进山了。 也不知是关心着五味子的收购,还是又散钱去了。 站在药材公司门口,抬眼望去,碧空晴朗,万里无云。 这么好的天儿,也不知道二大爷在干什么呢? 第314章 关心一下吧。 电话接通,钱亦文开口说道:“喂,嫂子……” “正犯愁联系不上你呢!”刘丹凤的语气,略显焦躁,“你快带二大爷来一趟吧……” “啊?有消息了?”钱亦文高兴地问道。 “嗯!前两天被服厂有个女工,提供了点线索。” “哎呀!那可太好了!” “你今天能不能来?” 钱亦文说道:“嫂子,我现在在吉春呢。 “等我回去接了二大爷,太晚了,我俩明天早车去吧。” “行。那我一会儿给被服厂打电话,让她明天中午来报社。”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嫂子……消息确凿吗?” 刘丹凤着急地说道:“你就抓紧准备吧,人家拿着车间的姐妹合影照来的。 “别的不知道,反正那个拴马桩儿的位置,可是一点都没差!” 钱亦文欣喜说道:“那我现在就回家,告诉二大爷一声。” 撂下电话,钱亦文先去买了两张次日早上的车票,然后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二大爷听钱亦文说完后,愣了半天…… 手里的烟袋巴登一声,掉在了地上。 二大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钱亦文看着,完全忽视了地上的烟袋。 过了一会儿,才恍过神儿来:“真咋的?今儿啥特殊日子咋地? “你这是给我送开心果儿来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真的! “人家我嫂子把照片都对比过了,说那拴马桩儿的位置一点儿没差。” 又愣了一会儿,老头儿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回屋去了。 不一会,拿了个油纸包出来,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可咋整? “天太热,这蜂蜜都澥汤子了……” 果然,油纸包上裂开的小口子上,还往出滴答呢。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没事,她不能挑这个。 “只要这蜜好,你让她舔纸吃,她也高兴。” “这野生的,还能不好?”二大爷别好烟袋,抹了一把脸,说道,“走吧!” “干啥去呀?” “上吉春,赶火车!” 钱亦文一脸无奈,说道:“二大爷,这都啥时候了,哪还有车了? “再说,明天早上的票,我都买好了。” 二大爷说道:“我还不知道半夜有趟车? “上回上你大爷家,我就坐的那趟车,不耽误白天干活。” 二大爷一跺脚,白了他一眼:“你他妈咋不回来和我商量商量,自己就定了呢?” 二大爷难得和钱亦文发火,现在恨不得拿烟袋锅子刨他脑袋。 钱亦文嘿嘿傻笑了几声,说道:“二大爷,既然有消息了,也不差这半天。 “明天晌午,就能有准信儿了。” 二大爷骂了一句:“滚犊子!” 转身回屋去了。 是夜,钱亦文看到,二大爷端着酒壶、酒盅儿和一碗凉菜,坐到了山丁树下。 他没敢打扰,早早关了灯,站在窗前默默看着。 二大爷也不开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不时抬手擦一把脸…… 二大爷的小酒桌,挺有感觉的。桌上的杯子,是作者家的…… 钱亦文抬头望去,一弯明月,正于两山之间缓缓升起,渐渐明亮。 山丁树下的二大爷,轮廓越加明显。 再过几天,这月亮就要圆了! 嗬!这么一个好日子,就让二大爷好好享受一下这份礼物吧…… <行文至此,恰逢父亲节,故有此语……> 这一晚,钱亦文睡得很踏实。 可是,天还没亮,就被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给惊醒了。 翻身坐起,往外一看,二大爷正满院子抓鸡呢。 等他穿好衣服出门时,二大爷满脸得意,已然得逞…… “醒啦?”二大爷见到笑嘻嘻的钱亦文,怀里捂着一只老母鸡说道,“走吧!早点到,别让火车等咱们……” 第315章 “二大爷,下蛋鸡你抓走了,她们不得跟你急眼哪……”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朝屋里指了指。 二大爷神叨叨说道:“别吵吵! “也不知道是英子养的,还是你四婶的。 “要是你四婶的,嘿嘿……她不敢说我。 “要是英子的,你就说让你倒车给压死了……” “二大爷,你这可真能豁得出去呀!”钱亦文小声嘀咕着,“咱爷俩总得吃点饭吧?” “吃啥饭?”二大爷一拍大挎兜子,“煮了四个鸡蛋,道上垫巴一口得了。” 得了,这是连鸡带蛋,都上仓了! 一路上,二大爷怕鸡死了,愣是不让钱亦文往后座上绑,非拿一只手提着那个袋子。 “二大爷,上回你两只手都怕把不稳,这回就一只手,你不害怕啦?”钱亦文问道。 二大爷把帽遮往后一拧,说道:“这玩意儿有啥害怕的,你就搂吧!” …… ps:致敬天下所有父亲! <前方在改文,如果发现有断章,可退出重进……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火车上,二大爷一会儿拿脚踢一下袋子,确认一下那只鸡的活力。 时不时的,老头儿就跑出去一趟。 钱亦文心中奇怪,老头儿的烟瘾,没这么大呀? 看着二大爷奔的都是厕所,钱亦文偷偷跟了上来。 别再有啥毛病,老头儿憋在心里不说…… 走到近前一看,二大爷正在水池子那儿,借着滴答滴答的水,搓着手上的皴…… 这……是怕给闺女留下不美好吗? 二大爷一回头,看到了钱亦文。 一边朝着车厢里张望,一边骂道:“你跑出来干啥?这么不守铺呢! “有东西在那儿放着,不搁个人看着点儿,能行吗?” 说罢,白了钱亦文一眼,急匆匆跑了回去。 …… 来接爷俩的,是小飞和大春。 上了车,钱亦文问道:“咋还麻烦你俩来的呢?王哥呢?” 小飞说道:“王哥陪王嫂子去妇幼保健院啦,他们从那边去报社。” 接着,又嘻笑着补了一句:“听说,有孩仔了啦!” 卧槽!王哥,还真行啊! 钱亦文想了想,这两个人,这个关键时候不是应该坚守自己的市场的吗? “你俩这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来了?”钱亦文问道。 大春儿说道:“王哥说是要重新定位市场,就把我们几个都叫来开会了。” 重新定位市场?老王要干什么?和我的产品有没有关系? 几个念头在钱亦文的心中一闪而过…… 不归自己管的事儿,不问。 报社门外,刘丹凤和王秉春笑脸相迎。 刘丹凤的工作单位,看起来很气派! “二大爷,快上我办公室吧,被服厂那姑娘,早都到了。” 二大爷抬眼看了看高高的三层楼房:“闺女呀,你就在这里头上班儿?” “啊……” 老头儿回头瞅瞅车里,对钱亦文说道:“把那点东西给你嫂子拿出来。” 刘丹凤责怪了二大爷一句:“上我这儿来,你还给我拿啥东西?” 钱亦文笑着说道:“嫂子,听说你有喜了。 “二大爷给你拿的这点东西,还拿对了。 “野蜂蜜,还有一只老母鸡,正好给你补补。” 刘丹凤一低头,眯着眼说道:“啥大不了的事儿……先放车里吧。” 二大爷百般不放心,临上台阶前,还嘱咐着小飞:“开着点窗户,别把小鸡儿闷死喽……” 坐在刘丹凤的办公室里,二大爷的脸上,写满了紧张。 努力向着探着身子,听着刘丹凤和那个女工对话。 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年轻女工,二十多岁的样子。 此刻,正对刘丹凤说道:“春红姐的事儿,别人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我知道……” 第316章 刘丹凤问道:“你咋知道的呢?” 女工说道:“我和春红姐一个组,经常一起上夜班,睡上下铺,关系特好。 “去年年底我们班组拿了个车间第一,庆功的时候大伙儿都喝了点儿酒,回宿舍她和我说的。 “要不,我上哪儿能知道去。” 钱亦文瞄了一眼那女工,这小胖丫头这嘴,将来有望出息成我四婶啊! 这就是个“小广播”啊…… 刘丹凤问道:“她都和你说啥了?” 年轻女工接着说道:“那天,正好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长得血丑! “我不同意,家里非说人家啥啥都好,逼着我同意。 “我俩都喝了点酒,回宿舍我就和她哭诉。可是,没等我哭完,她也哭上了。 “她说‘妹子,你知足吧,你还有人管你,我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当时就给我整懵了……” 刘丹凤说道:“先别懵,你先把事儿说完。” 女工接着说道:“春红姐说,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她爸早就去世了。 “她妈临去世的时候,告诉她说,她是捡来的……” 刘丹凤倒了杯水,给年轻女工递了过去:“那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女工润了润嗓,接着说道:“你们报纸上说的那个拴马桩儿,春红姐耳朵上也有一个。 “我跟她挨着,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揪着玩儿。 “你瞅瞅……” 说着,递上了一张照片。 这张班组的合影,刘丹凤已经看过了,接过后,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刚接过照片,二大爷赶忙起身凑了过来。 一把夺过了照片,和自己手里的照片对比起来。 钱亦文看到,一张几岁的照片,和一张几十岁时的照片,压根儿就没法儿判断。 只是,那个拴马桩儿的位置,的确是一致的! 刘丹凤又接着问道:“她今天上班吗?” “应该是上班。这些天活儿可多了……” “那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吧。” 刘丹凤话音未落,二大爷已领先一步,抢出门外。 一行人出现在春城市第二被服厂的厂长办公室。 刘丹凤亮明淞江日报记者的身份后,当时厂长就站起来了。 大记者的片子…… 这又是咋的了? 记者怎么带着这么大一群人找来了? 细看一下,还有自己厂的…… “您怎么称呼?”刘丹凤问道。 “姓刘,刘锡宇……” 刘丹凤指了指钱亦文,说道:“刘厂长,您别紧张。 “这位同志前段时间在我们报社登了寻人启事,你们厂的工人提供了线索。 “要找的人,就在你们厂里。” 刘厂长听了这话,一颗心放了下来:“记者同志,需要我做点啥?你只管说!” 刘丹凤说道:“您忙您的,让这位小同志带我们去车间就行了。” 一行人走后,刘厂长稳稳坐下,擦了擦一脑门子的汗。 亲人团聚?早知道是这么感人的事,出这些汗干什么? 多丢人!知道的,说我有点虚。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怕记者呢…… 车间里。 “找曲春红?”车间主任扫视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你们是她什么人?” 二大爷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是她爸!” “她爸?她爸不是早就没了吗?”车间主任奇怪地问道。 二大爷听了,一脸失落…… 车间主任又接着说道:“她请假了,没来上班……” “她请了几天假?” “五天……” “啊?”刘丹凤问道,“怎么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呢?” “说是带她儿子去燕京看病去了!” 车间主任往上拽了拽套袖,一副准备马上大干一场的样子…… “那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刘丹凤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工作证。 第317章 “啊……”车间主任递还了工作证,答道,“这个,我可真不知道。” 稍一停顿,又接着问道:“你们?是她啥人哪?” “我们是来寻亲的,她可能是这位老同志的闺女!” 刘丹凤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她回来时,麻烦你马上通知我。” 车间主任接过名片,忙不迭地答应着:“一定一定。” 钱亦文问道:“同志,我能看一下曲……曲春红的入职档案吗?” 车间主任两手一摊,答道:“我这儿,真没有。” 把二大爷和刘丹凤送到车上后,钱亦文又跑回去找厂长要来了档案。 回到了王秉春的家里,二大爷闷闷不乐。 刘丹凤安慰道:“二大爷,你别着急。知道她在这儿,就没事儿了。 “等回来了,能通知咱们。” 二大爷没有接这个话茬儿,闷头坐了一会儿。 抬头问王秉春:“敢杀鸡不?” 王秉春答了一声:“敢!” 二大爷瞄了他一眼,看出王秉春的胆气并不壮。 于是说道:“还是我来吧。 “你家这屋这么干净,再养两天,得整一屋子的味儿……” 二大爷拎着鸡,走进了厨房。 钱亦文悄悄问刘丹凤:“嫂子,我拿到了她家的地址,我一会儿先去看看。” 刘丹凤瞄了一眼厨房,问道:“你的意思,先不告诉二大爷?” 钱亦文说道:“你看,刚才没见着面,这老头儿都这么不高兴。 “万一见了面,再找错了人,或人家不肯认,那老头儿不是更受不了了吗? “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是,咱再安排父女俩见面。 “如果情况不对,咱再慢慢告诉他。嫂子你觉得这样做对不对?” “行!”刘丹凤说道,“免得到时候有啥变故,老头儿再承受不了。” 吃过了饭,王秉春留钱亦文和二大爷在家,二大爷说啥也不干,非说要上钱亦文那个公司去看看。 出了门,钱亦文见二大爷闷闷不乐,有意逗话:“二大爷,鸡都让他们两口子吃了,住一宿能咋的?”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咱有地方待,还麻烦人家干啥?还得七个碟子八个碗地伺候着你。 “我去了你那儿,还能帮着干点活儿……” 把二大爷送到三十六厂后,钱亦文按照地址,找到了曲春红的家。 一排连脊的小平房,看样子是什么单位的家属房。 院门上着锁。 钱亦文敲开了旁边的小门,一位老哥探出头来。 “你找谁?” 钱亦文笑笑说道:“同志,我找曲春红。她家怎么还没人呢?”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她什么人哪?” 钱亦文说道:“我是第二被服厂的,他单位的同事。 “厂里来了批急活儿,想看看她能不能去加个班。” 那人说道:“那好像是不行了。 “昨天她儿子眼睛在学校让同学给碰了,得上燕京做手术去。” “哎哟,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能上燕京吗?”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她家别人呢?” “别人?”那人又仔细打量了钱亦文一番,“你是她单位的人吗?” “啊……我刚来不久……” “她家就两口人,你不知道?” 那人往回缩了缩身子,大有随时准备关门的意思。 钱亦文想,不能多说了。 再说,把小脚侦缉队给招来,那可就麻烦了。 回到公司后,刚一进门,就见二大爷仰脸向上,一根四五米长的竹竿子上,绑着一把笤帚正在那扫棚灰呢。 “二大爷,你这不呛眼睛吗?” “呛眼睛咋整?这活儿还能闭着眼睛干啊?” 一头灰土的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又举起了笤帚。 一边扫,一边说道:“上那屋看看去吧,你大爷来了。” 第318章 钱亦文走进那间小屋,见大爷正坐在那皱着眉头,把一瓶酒举得老远,在那仔细看着商标。 请专业二把刀设计人士专门设计的,好看不? “大爷……” “啊……” 大爷答应一声,继续看着:“你这字儿咋整这么小? “这他妈要是眼神不好,你还得给配个放大镜?” 钱亦文笑道:“大爷,商品标识要主次分明。 “你看,你对这酒要是感兴趣了,字再小,是不是也能看下去?” 大爷听了,把酒瓶子往桌上一礅,白了他一眼说道:“少跟我跟没用的,你有空还是说说你二大爷吧。” “咋啦?” 大爷气哼哼说道:“王伟峰给派了二三十人,他非要去划拉棚去。 “整的我都没法儿在那屋待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二大爷就那样,在家也闲不住。” 大爷放下酒瓶子,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听你二大爷说,那孩子真找着了?” 钱亦文说道:“现在还没见着人,不能确认。 “不过……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她了。” 当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大爷说了一遍。 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真能找回来,也算是老天爷对你二大爷不薄了。 “临到老了,还能享点福。” 大爷说完,又看了看钱亦文,“现在看,也不赖……” 大爷站起身来,对钱亦文说道:“活儿,让他们干去吧。 “走,咱爷几个回家喝酒去。来这么多天,还没上过家呢。” 一边往出走,一边皱眉说道:“没给你二大爷整套像样儿点的衣裳吗?” “有……”钱亦文一拍手里的包儿。 二大爷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他大娘……在家不?” 大爷不假思索地说道:“在!姑娘姑爷都在。” 说完后,明白了这个弟弟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道:“你吃你的饭,喝你的酒,你看她干啥?” 大爷的家,很有家样…… 二大爷虽是一身新衣,还是自感和大哥这个家有些格格不入,不免略显拘谨。 当年,他第一次登门时,大嫂的眼神,和送他去火车站的情景…… 历历在目,从没忘过。 钱亦文倒并不见外,自己亲大爷家,有啥好见外的? 端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的王伟峰,起身和二大爷问了声好,又坐了回去。 厨房里叮当作响,看来大爷是有准备的。 钱亦文正和王伟峰闲聊着,厨房里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手里端着一盘子鱼,腰间扎着一个和他极不相称的小围裙。 大爷一指那人:“这是你二姐夫李忠孝…… “这一家人,你就没见过他吧?” 钱亦文想,这个家里,大娘我也没见过呀…… 二姐夫把鱼放到桌上,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朝钱亦文走了过来。 李忠孝,看起来没有王伟峰的派头足,却不是因为他的职位没王伟峰高。 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 握过了手,李忠孝一边给钱亦文递烟,一边笑道:“兄弟,听老爷子说,买卖干挺大呀! “省领导都上你那儿钓鱼去啦?” 钱亦文说道:“大啥呀!省里想扶持我们吉春县的经济,找不着典型了…… “矬子里头拔大个儿,把我给拎出来了。” 李忠孝抽了口烟,说道:“你看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一个县就树一个典型,就算再矬,你还能矬到哪儿去?” 从厨房里出来的钱晓方瞪了他一眼:“不会说个话儿! “人家谦虚两句,你就真拿人家当矬子……” 放下了菜盘子,笑对钱亦文说道:“兄弟,别跟他一般见识!大老粗一个……” 钱亦文含笑点头:“二姐,二姐夫说得也没错。” 第319章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重又拿起报纸的王伟峰。 王伟峰,倒是细…… 可是,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合席后,钱亦文终于见着了心心念念的大娘。 不得不说,和大爷坐在一起,大娘显得年轻多了。 一身穿搭,每一件都不见得多新潮,可这么一组合,就是那么得体。 即便是从厨房里刚出来,也上下一新,像刚开完会回来一样。 说她和身边的两个闺女是姐仨,也得有人信。 大娘说道:“大侄子,你大爷着急忙慌打电话回来,说带你俩回来吃饭。 “这也没整啥,你就跟到家了一样,别见外哈。” 钱亦文欠身说道:“大娘,不用跟我客气……” 大爷瞅了一眼二大爷,抽抽着脸子说道:“你往前点儿不行吗? “是你吃菜,你还菜能吃了你呀?” 二大爷憨笑一声,在钱亦文的协助下,把带靠背的椅子,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向前移动了半尺…… 钱晓东和钱晓方,拿公筷一直给她们的二叔夹着菜,直到把老头儿的碗都装满了为止。 钱亦文不用照顾,够不着的菜,站起来也得尝尝。 一边吃,还一边夸着大厨:“二姐夫,行啊! “这鱼炖的有滋有味儿的哈!” 李忠孝说道:“手艺倒是一般,主要是你这食材好。” 钱亦文看了看大爷:“大爷,那天钓的鱼,还没吃完呢?” 大爷一边把酒盅举向二大爷,一边说道:“十来斤,哪是那么快就吃完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大爷,那得抓紧吃了。 “吃没了,约上领导再去钓……” 大爷心领神会,开口说道:“好好养着吧,说不上哪天,就去了。” 爷几个儿的酒刚喝了一半儿,大娘就吃完了。 独自一人跑到一边,对着镜子照了一通。 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二大爷犹豫了一下,问道:“这点儿了,这是干啥去了?” 大爷没好气地说道:“又出去瞎蹦跶去了!” “蹦跶?蹦跶啥?” “跳舞去了!” 二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这岁数了,还能舞起来了吗?” 一旁,老二钱晓方说道:“二叔,跳舞跟多大岁数可没关系。 “我妈这是在丰富晚年生活。” “啥晚年生活,得瑟呗!”大爷说道,“有那闲工夫躺一会儿多好。” 钱晓方说道:“爸,你别老是拿旧思想看待新事物。我妈出去跳跳舞,总比在家和你吵嘴强吧?” 老头儿一摔筷子:“出去跳舞,耽误她回来跟我吵嘴了吗?攒足了,劲儿更猛!” 钱亦文笑道:“大爷,跳跳舞也没啥不好的,愉悦身心的事儿,你得支持才对。” 大爷白了他一眼:“她倒是愉悦了……” 钱晓东插嘴说道:“爸,你听听我弟弟说的多好。 “要我看,你也应该没事儿多出去活动活动。” “我?”老头儿一瞪眼睛,“让我出去得瑟去?我这身膘,还得养着呢!” 喝了口酒后,老头儿又对王伟峰说道:“那个伐木厂的事儿,解决得怎么样了?” “爸,已经平息了。” “咋平的?咋息的?” 王伟峰说道:“爸,工会的人,找带头的几个人分别谈话了。 “按他们的要求把级别给他们调上来了,又把工人们的工资都给补到了六月份。” 老头儿想了想说道:“嗯!这才有个处理问题的样子。多事之秋,有一个人给你整出点事儿来,你都受不了!” 接着,又大声说道:“以后遇上这些个事儿,别老听你妈的。 “管这么大个厂子,数草爬子的,干吃不拉,谁还能跟你一条心?不早晚得出事儿?” <草爬子:蜱虫,具毒性,叮咬后,有致死情况发生。传说,此物没有排泄系统……> 第320章 钱晓方瞄了她二叔和钱亦文一眼,说道:“爸,好好喝你的酒吧。有外人在,别老说厂子里的事儿。” 老头儿听了,酒杯重重一放:“这是和你爹吃一口奶长大的,这是我亲侄子,哪个是外人?” 钱晓方自知语失,胀红着脸说道:“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对于厂子来说,二叔和弟弟是外人。” 钱亦文低头吃菜,不敢看钱晓方,怕她会更加窘迫。 大爷又想起了寻找孩子的事儿,对二大爷说道:“我听他说,那孩子请了五天的假? “那你就在这多待些天吧。” 二大爷说道:“还真不行。 “我来前徐会计就告诉我了,说下礼拜五我们这些老五保户得上平安照相去,要不然下年国家就不给钱了。” 大爷问道:“能给多少钱哪?” 二大爷说道:“一个月五块五呢……” 大爷说道:“才给那么点儿?那好干啥的?”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白给的,也行了。买盐是够了。” 二大爷瞅了瞅他大哥,说道:“真都买大粒盐,能把一家子都齁死!” 钱晓东一旁小声说道:“一听这话,就没错了,肯定都是老钱家人……” 大粒盐,那个年代家里都要有。炒菜用精盐,炖菜、腌咸菜,都用大粒盐,能省一些。直到1995年,食盐加碘 二大爷没有等到“曲春红”回来,就回去办他的五保户保障了。 临上车前,还嘱咐钱亦文:“你嫂子那儿,替我说一声谢谢。 “管她是不是咱丢的孩子呢,人家你嫂子一个双身子人,还得给咱们出去跑这事儿去。” 钱亦文说道:“放心吧二大爷,这话我一定帮你能说过去。” 二大爷又说道:“我回去,帮你妈和你四叔收拾收拾园子,得个三四天能来。 “那头儿要是有信儿了,你就往大队打个电话,让徐会计告诉我一声,我再来。” “嗯……” 看着二大爷满是失落的背影,钱亦文心知,他的心里惦记得很。 自二大爷走后,他几乎每天一趟,去那扇小门前看看那把锁有没有打开。 终于有一天,门上的锁打开了! 钱亦文推门走进了院子。 四目相对,正在洗衣服的曲春红眉头微皱:“你……你找谁呀?” 钱亦文没急着说话,把手上的报纸和两张照片递了过去。 曲春红接过来,逐张看了几眼,又递还给钱亦文:“同志,你……你这是啥意思?” 显然,对于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她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是来寻亲的,找我姐姐。” 曲春红愣了愣,拉过一条板凳,让钱亦文坐了下来。 然后,把报纸上的那则广告又仔仔细细看了不止两三遍。 看了一会儿,曲春红抬起头来,眼神愣愣地问道:“你……你说我是你姐?” 钱亦文理了理思路,从头至尾,把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 最后,他指了指照片,说道:“那张小照片,是我姐小时候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你看看,耳朵上的拴马桩儿和你的这个,位置一致。 “而且,我听说你也是被领养的。 “这一切,要说是巧合,那可就太巧了。” 曲春红低头又对比了一下照片,还是没敢确认。 和自己的拴马桩儿长得完全一致的人,她就曾见过。 而且,还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一个女人。 如此说来,她们两个不是有同样的可能? 认亲的事儿,可不能马虎。 钱亦文见曲春红低头不语,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 开口说道:“我们老钱家家传的一对小手镯。 第321章 “一只在我妈这儿,如果你是我姐,那你也应该有一只。” 曲春红……啊不,钱敏红一见手镯,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家里,终于来人了! 钱敏红一边哭,一边回屋,费了半天的劲儿,终于从箱子底下掏出那只一模一样的手镯来。 两只做工不很精良的银手镯,已经不是一个颜色了。 但放在一起,还是一对儿…… 幸亏有这对样式古老的镯子了…… 钱敏红确认了这一切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我现在可以叫你一声姐了吗?”钱亦文轻声问道。 钱敏红没有说话,掏出手绢,擦起眼泪来。 恰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头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小伙子。 小伙子看见钱亦文,愣了一下,问道:“妈,来客人啦?” 钱敏红犹豫了一下,继而坚定地说道:“运成,叫舅舅……” “舅舅……” 小伙子亲昵地叫了一声舅舅,瞄了一眼钱亦文,转身拎起暖壶,倒了杯水,递到了钱亦文手中。 “姐……”小伙子进了里屋后,钱亦文小声问道,“孩子眼睛咋回事儿?没大问题吧?” 钱敏红擦干了眼泪,说道:“同学疯闹,把做实验用的铁砂子扬他眼睛里了。 “春城的大夫说,位置很危险,不敢给动,我就带他去燕京了。 “做完手术了,没事了。” 钱亦文回头,见那小伙子正趴在门边往外看着。 显然,小伙子对突然出现的舅舅很感兴趣。 回过头来,钱亦文问道:“姐,孩子多大了?干啥呢?” “十九了,念中专呢。” “哎呀!那可正经不错的呢,还能考上中专呢?”钱亦文忍不住夸了一句。 这年月,中专吃香,还不好考呢。 一旦考上了,出校门就带着干部派遣证,就能分配工作。 而且,上学的费用都是国家给出的。 钱亦文又小声问道,“姐夫呢?” “早没了!”钱敏红低声说道。 钱亦文放眼四顾,觉察到姐姐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在她眼前,是一盆满是油污的工作服。 一看就知道,不是她们家的衣服。 这是一边上班,还得一边给人水洗来挣钱…… 水洗一套衣服,能挣多少钱! 钱亦文问道:“姐,那这些年,就你一个人拉扯孩子?” “不然咋办?”钱敏红说道,“好在,孩子还算听话,不招灾不惹祸的。” “姐……小时候的事儿,能不能记着点了?” “哪还能记得了……”钱敏红把手镯递还给钱亦文,一边说道。 钱亦文想,就算是早年间的事儿姐姐还能记住点儿,也早被这些年的苦难给消磨殆尽了。 钱亦文提醒道:“姐,那有一棵结着小红果子的树,你还记得吗? “树上有副秋千……” 钱敏红听了,低头开始思考。 想了一会儿,眼睛逐渐变亮…… 接着,又痛哭起来。 钱亦文劝道:“姐,咱们相认了,是好事儿。 “明天,咱一起回家。” 钱敏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一会儿就上学校给孩子请假去。” 想了想又说道,“兄弟,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去……” 钱亦文加重语气说道:“姐! “团圆饭,人不全不行。 “咱们明天回家,一块儿吃!” 翌日…… 一大早,王秉春开着车,载着刘丹凤和钱亦文,一起来到了钱敏红家。 钱敏红见了刘丹凤和王秉春,还以为也是家人,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指着王秉春介绍道:“姐,这是王哥,好朋友……” 跟着,又指向了刘丹凤:“这位,是淞江日报的刘记者,咱叫嫂子。 “要是没有她帮忙登报,可能咱们就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团圆了。” 第322章 钱敏红听了,赶忙把几个人让进了狭小的屋子里。 一块抹布,在几条吱嘎作响的板凳上,擦了又擦。 刘运成在一边,歪着脖子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 聊了一会儿,钱敏红拿出了五张十元大钞,递给了钱亦文。 “姐,这是干啥呀?”钱亦文问道。 钱敏红说道:“是小翠儿给退回来的。”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原来那个快嘴丫头,名小翠儿…… 钱敏红接着说道:“她说,咱们能相认,就是天大的好事儿,这钱她不能收。”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小翠儿和四婶还真是像! 快人快语,刀子嘴豆腐脑心…… 闲聊了一会儿,钱敏红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撵你们,咱们有话,路上说吧……” 钱亦文点头站起,看着娘俩把一些吃的喝的装进提包。 路上,钱敏红问道:“弟弟,告诉我……我爸了吗?” 钱亦文说道:“还没呢,咱给他个惊喜……” 钱敏红的问题,一个跟着一个…… “弟弟,你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钱亦文想了想,这可得从根儿上说了,姐姐现在对“家”是一无所知啊! 钱亦文说道:“姐,咱家老哥四个。 “你爸是我二大爷,我爸是你三叔……” 钱敏红问道:“三叔……挺好的?” 钱亦文想,可不挺好的嘛!现在谁也没他好…… “我爸不在了……”钱亦文接着说道,“除了咱大大爷在春城外,其他人都在三合堡。” 跟着,钱亦文又把家里的其它情况和钱敏红说了一遍。 说完了家里的情况,钱亦文问道:“姐,你是咋到这家的?” 钱敏红说道:“听我养母临终的时候说,当年养父在火车站扛大包,天天能看见一个疯子,抱着个孩子跟人要吃的。 “养母去看了看,说哪有一个疯子跑出来,家里还能让她抱着孩子的? “这疯子指不定是打哪偷来的孩子,就趁着疯子不注意,把我给偷回来了…… “谁能想到这疯子……这疯子她就是我的亲娘啊!” 钱敏红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 听了钱敏红的诉说,钱亦文想,养父养母也是好心,怕一个疯子会把孩子给祸害了。 可他们哪里知道,疯子的怀里,就是她的亲骨肉。 她就算是疯到不能自理的程度,还知道抱着个枕头,想她的孩子…… …… 回到家后的二大爷,心里一直牵挂着。 就算是在屋里正吃着饭呢,一听到大喇叭响,立马就撂下碗筷往出跑。 生怕漏掉了钱亦文传回来的消息。 干活儿的时候,倒还好说。 毕竟,家里有的是活儿,扔了耙子就是扫帚的,总能把他的时间占满。 只是,一到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天,二大爷又靠在山丁树下,捏起了他的小酒盅。 纪兰凤和四婶躲在窗户后边,看着这个大伯哥的举动。 纪兰凤叹了口气说道:“我老儿子说六七天就能有准信儿,这都过了一礼拜了,咋还没个动静?” 四婶说道:“就凭一张照片,也没准儿是认差了呢。 “我看哪,八成是发现不是,大侄子还没想好咋跟他二大爷说呢。” “再等等吧……”纪兰凤转身出门,从鸡窝里掏了两个鸡蛋,“给我往灶炕里凑把火……” 纪兰凤煎了两个鸡蛋,给老头儿端了出来。 “二哥,回屋吃吧。” “不用,这树根儿底下凉快……”二大爷瞅了一眼那盘子黄亮亮的鸡蛋,说道,“整这个干啥,留着拿去给英子补身子吧。” 纪兰凤说道:“二哥,来下奶的,拿了不少呢。不差这两个……” 第323章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二哥,你也别老搁心里核计着,是不是的,你侄子他早晚也得给咱回个信儿。” 二大爷没有应答。 把鸡蛋盘子端了起来,拨了一点儿在自己的碗里。 然后把盘子往回一推:“我有点儿就够,这些你们拿回去吃吧。” 一口喷香的鸡蛋入口,二大爷抿了一口酒说道:“我总觉着,今天这心里不太安宁呢? “好像是要有点啥事儿似的……” 纪兰凤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了。 二大爷三盅酒下肚儿,转头,顺手荡出那副秋千—— 秋千上的粗棕绳,被他这么一碰,抖落下一些棕绳碎屑,飘进了他的小酒盅儿里。 二大爷一边拿筷头子往出挑着那些线头子,一边想:这副绳子,又该换一换了。 孙子这个淘气包子,自打会玩这玩意儿了以后,就管不住了,老往上爬。 这绳子一风化,不结实了,再把孙子给摔着…… 老头儿正胡乱思想间,门外停下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的四五个人,都进了院子。 二大爷首先看到了钱亦文,然后又看到了刘丹凤,看到了王秉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年青儿。 只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走在后边。 那个走在前边的…… 走在前边的,能不能是—— 老头儿慢慢放下酒杯,两眼光芒闪烁。 钱敏红的眼前,是一棵高大的山丁树。 树下,一个老头儿正一手捏着酒盅儿,一手把着身后秋千的绳子…… 刹时间,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千军万马,突然掀起! 她分明看到,一个算不上伟岸的汉子,正满眼宠溺地伸出双手,护着秋千架上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咯咯咯地笑着:爸,高高……要高高…… 望着满面沧桑的老父亲,钱敏红泪流满面,紧走几步,双膝一软…… “爸……” 无以言表,以图代泪……愿骨肉少别离,愿人间无苦楚…… ps:致敬父亲!致敬父亲!致敬父亲! 二大爷的人生,从没有过辉煌。 甚至于对三合堡以外的世界,都没有过任何奢望。 他满心里企望着的,就是能找到钱敏红。 如今,心心念念的闺女,就直挺挺地跪在眼前,泪流满面。 老头儿伸出手来,颤抖着前伸后缩了几次,终是抚上了这张脸。 不管她四十岁,还是五十岁。 在自己膝下,都只是个孩子…… 老头儿一边拿指腹擦着女儿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边嗫嚅着:“不哭,回来了就好…… “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你都是咋过的呀?” “爸呀……”钱敏红扑倒在瘦弱却满是父亲味道的怀里,痛哭失声,“爸……该我问你呀……这些年,你……是咋过的呀?” …… 靠在院墙边的钱亦文,使劲闭了闭眼睛。 对王秉春说道:“王哥,来根儿烟……” 王秉春瞄了一眼刘丹凤,说道:“学点好! “烟这玩意儿,能不抽就不抽,你看看王哥我——都不抽了。” 说完了,朝着刘丹凤一仰脸,特爷们儿的样子。 “啊?”钱亦文一愣。 这货还能不抽烟了? 那不是得烟草灭绝才会发生的事儿吗? 他七十岁生日的时候,自己不是还送了几盒子古巴雪茄的吗? 这么早就戒烟了?和时间线对不上啊! “抽吧……在屁兜儿里装着呢,当我不知道。”刘丹凤一边说,一边斜了王秉春一眼,“我又没说非让你戒……” “嘿嘿……”王秉春尴尬一笑,“给点时间,给点时间……” 一边说,一边掏出烟来,递了过来。 “不抽了!”钱亦文一脸嫌弃地躲了躲,“你瞅你藏那个地方,都串味儿了。” 第324章 “卧槽!我又没夹——” 王秉春的嘴里,一朵莲花尚未绽放,就被刘丹凤的眼神硬生生给怼了回去。 打这以后,自己得做个文明人儿了。 这可是为了要个孩子,指着天地发过的誓。 “车里有,我去给你拿去。”王秉春说完了这话,不免又心虚地看了看刘丹凤。 “你呀……”钱亦文拿手指点着王秉春笑道,“这是藏了几手啊?” 刘丹凤说道:“又没说不让你抽,可你得少抽点。 “满嘴的味儿不说,到老了气儿都喘不匀,我指着谁去?” 钱亦文拦住了王秉春,从他手里夺过烟来。 一人一根儿,点着了,吐了个失败的烟圈。 看了看山丁树下正在抱头痛哭的爷俩,又瞧了瞧眼前似乎基因大变的夫妻俩,钱亦文的心中感慨万端。 自己回来,只想着尽量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压根儿没想到还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 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穿越、重生,这操作,还真管用! “二大爷,我姐回来,是好事儿,别老是哭啊!” 钱亦文遥遥对着二大爷喊道。 再这么下去,自己可是要忍不住了。 老头儿止住眼泪,拽着闺女在身边坐下,指了指身后的小后生。 开口问道:“这是我外孙儿?” “姥爷……”刘运成赶忙趋步向前。 “好好好!叫啥名?” “姥爷,我叫刘运成。” “好名,好名……”老头儿夸赞了一句。 老头拉过外孙儿,擦擦眼睛,仔细打量起来。 “这眼睛咋整的?”老头的手,轻轻抚了抚刘运成头上的纱布。 年轻的外孙,和他的姥爷撒着谎:“姥爷,受了点皮外伤。 “没大事儿,过两天就能拆下去了。” “有点像他舅舅!”老头儿看了一会儿,喜滋滋说道,“露一只眼睛,我都看出来了!” 二大爷对于这个外孙,很满意。 像个有能耐的舅舅,多好点儿事儿? “爸,这房子?”钱敏红指了指身后的大房子。 “你还能记得当年的房子吗?”二大爷眯起了眼睛,问道。 “爸,我就记得这秋千,这树……别的啥都不记得了。” 说着说着,钱敏红的眼泪又来了。 “别哭!” 二大爷起身,对着走过来的兄弟和兄弟媳妇儿说道:“整几个菜去,这顿晚饭,咱们重吃!” 钱亦文想了想,走了过来,叫住了四叔四婶。 “姐……”钱亦文说道,“这是咱四叔和四婶;这是我妈,你三婶。” 等钱敏红和大家都问候过后,刘丹凤说道:“一家子团聚了,拍张照片吧! “正好我带了照相机了,还是彩色的呢。” “好……”二大爷听了,站了起来,“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把脸,换身衣服。” 老头儿进屋儿,钱敏红也随着进去了。 站在身后看老头儿打开一只包浆极好的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个包袱来。 打开来,里面竟有一半儿都是小孩穿过的衣服…… “爸,这些你还留着干啥呀?” 老头儿嘿嘿一笑:“人不在,有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钱敏红又是眼圈一红,问了一句:“爸,我妈埋在哪儿了?” 老头儿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说道:“明天一早儿,我领你去磕头……” “爸,我妈有照片吗?”钱敏红问道。 “有有有……”老头儿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柜子里往出倒腾着其它东西。 最底层,老头儿翻出了一张发黄的纸。 可惜的是,那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一纸婚约,是二大娘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见证。噢不,还有钱敏红…… 爷俩从屋里出来时,发现钱亦文和王秉春正开着车远去。 “那俩小子干啥去了?”二大爷看着绝尘而去的小轿车,问道。 第325章 刘丹凤说道:“二大爷,你侄儿说是照像人不全,去接他家那几口人了。” “也是……”二大爷搓搓揉手说道,“那咱们先做饭吧……” “外孙儿,你想吃啥?姥爷啥都会做。”老头儿不无自豪地说道。 想了想,一脸宠溺地看了一眼钱敏红和刘运成,接着说道:“可惜了了,没有杀猪的。 “要不,是不是灌点儿带肉粒儿的血肠。” 老头儿说的血肠,钱敏红已经没了记忆,但却把刘丹凤给说流泪了。 那血肠,是真好吃…… 姑爷来了,要把闺女和外孙子、外孙女儿接走,董长贵满心不高兴。 这小玩意儿,刚会点“哼、哈”的,正有意思的时候,就他妈要整走,这不是闪人玩吗? 可是,听说人家失散了多年的姐姐找回来了,只好忍着不说。 咋整?毕竟这连大带小的,都姓钱。 无奈之下,老董头做了一个极其要脸的决定——跟着去…… 车里坐不下,难不住咱。 儿子那不是有摩托吗? “爸呀,不带四凤子一个呀?”董树果表示了不满。 “行吧,那就都去。” 本来,是来接老钱家人的,最后姓董的以及董家人的家属,占了一大半。 女眷和孩子都坐进了车里,钱亦文和老丈人坐上了董树果的摩托。 董树果对于钱亦文来驾驶摩托车,有点不服气:“你这手把儿,行吗?” “行不行的,咱先不说,反正是比你有经验就是了。”钱亦文说道。 “拉倒吧,你才摸几回车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懒得和你个小屁孩儿计较。 山丁树下,一家人整整齐齐,分成两排。 二大爷看了看,纪兰凤手里斜托着个小婴儿。 四叔两口子的中间,夹着不安分的钱多。 二大爷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钱敏红说道:“红儿啊,早几年回来多好…… “你看看,孩子这么老大了,都没法抱了……” 钱敏红听了,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姥爷,你要能经得住,我就坐你怀里。”刘运成笑着说道。 二大爷笑道:“傻外孙儿,都这么大了。 “放怀里都两头出稍(四声)了,咋抱?” 二大爷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最后,刘运成蹲在了老头儿的前边。 老头儿把一双手放在了外孙儿的肩上。 “咔嚓……” 二大爷等这张合影,等老了时光,等老了自己。但,终归如愿以偿…… 这张照片,老钱家人虽不全,但个个脸上开了花似的喜庆。 山丁树下,一场家宴在大石桌上摆开。 菜品不多,但大家吃得极为高兴。 二大爷拿出了钱亦文从老边那里拿回来的好酒——边家烧锅五年陈酿。 倒了两盅后,二大爷站了起来,递了一杯给刘丹凤。 刘丹凤赶忙也站了起来:“二大爷,我哪儿受得起呀。” 老头儿有板有眼地说道:“闺女,辈分是辈分,事儿是事儿。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不让我尽点心思,我这心里咋能过意得去?”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人家现在不能喝酒。” “咋不能喝?”二大爷一歪脖,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人家怀着孩子呢。” 二大爷一咧嘴,说道:“哪有那么多的说道儿。 “一杯半杯的,能有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科学都证明了的事儿,错不了。 “你就别让嫂子喝了,人家王哥都不能让。” 王秉春看了看,递了一个大茶缸子过来,说道:“媳妇儿,你喝这个。” 刘丹凤拿起一茶缸子水来,举了过来:“二大爷,我以水代酒,行不行?” “行!行!管它是啥,二大爷要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326章 二大爷的小盅,和刘丹凤的大茶缸子重重一碰,一饮而尽。 痛快地咂了咂嘴,回头硬气地说道,“外孙儿,给姥爷再满上!” 刘运成起身,倒满了一杯后,并没有落座。 回头问钱亦文道:“舅舅,这位我得叫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是你舅,那是我嫂子,这么论的话,你应该得叫舅妈……” 刘运成端起了姥爷的小酒盅,对刘丹凤说道:“舅妈……我和我妈能回家,能一家团聚,都是您的功劳。 “我是晚辈,代我妈敬您一杯。” 刘丹凤抿嘴轻笑,说道:“孩子,我也没干啥,都是你舅舅的事儿。” 王秉春在一旁眨巴了几下眼睛,不干了。 指着刘运成说道:“孩子,我看你就叫声姨得了。 “你这边一声舅舅,那边一句舅妈的,我听着有点不得劲儿。” 钱亦文笑道:“你咋那么多事儿? “你要不说,别人都没听出来。” 老王一听,更来气了:“卧槽!跟别人也没关系,别人听出来了也不能说!” 众人大笑的时候,刘丹凤怼了王秉春一杵子。 回头又对刘运成说道:“孩子,喝过酒吗? “你这心意我领了,要是没喝过,就别喝了。” 见刘运成态度坚决,还在那里双手擎杯,不肯放下。 又接着说道:“要不,也给你倒一缸子水?” 刘运成郑重说道:“舅妈……姨,没喝过,我也得喝……” 说完之后,碰杯,一口干了下去! 这一杯酒,呛得年轻的中专生一个劲儿地咳嗽。 “你这孩子,不能喝还非得硬喝……”二大爷递过了筷子,“快点,整口菜压压。” 四叔在一旁说道:“十八大九了,也该练练了。 “我这么大的时候,一顿都能整一斤了。” 四婶毫不客气地揭了四叔的老底:“就这点能耐事儿,就不够你显摆的了。 “喝多了爬树那事儿,你咋不说呢?” 钱亦文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甥,心中暗想:年纪虽小,但看样子心里还挺有事儿的。 刘丹凤看了看刘运成的一身装束,问道:“孩子,现在是在上学吧?” “刘姨,上中专呢。明年就毕业了。” “中专?什么学校啊?” “淞江经济贸易。” 刘丹凤细看了刘运成两眼,说道:“不简单哪!硬考上的?” 一旁,钱敏红说道:“这个家庭,可不就得硬考。” 又不无自豪地对大家说道:“那年考的时候,一百个里边,才录取了五个……”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经济贸易; 重点学校; 硬考上的; 5%的录取率; 嗯,剩下的,就看你人品啥样了…… 酒过三巡,二大爷问钱敏红:“红儿,我上你那厂子去了,我看挺大呀。” “嗯,四五百人呢。” “一个月能开多少钱?”二大爷瞄了钱亦文一眼,漫不经心问道。 钱敏红说道:“要是勤快点,多出点活,多的时候能挣三十多吧。” “噢,三十多呀……”二大爷接着问道,“那平时呢?” “平时……也就是二十多吧。” 二大爷听了,接过外孙儿刚倒好的酒,抿了一口。 然后,抬眼看了看钱亦文,不说话了。 二大爷的心思,逃不过钱亦文的眼睛。 想了想,他对钱敏红说道:“姐,我春城那个公司,运转起来得需要不少的人手。 “要不你上我那个公司去得了?” 钱敏红想了想说道:“这些年,净干成衣活了。 “你那公司是干啥的,我都不知道,能行吗?” 钱亦文笑道:“姐,再不济,也比我二大爷有用吗? “人家我二大爷在那儿还一天不着闲呢。” 二大爷刚刚点头表示赞同,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儿。 立马就把烟袋锅子举起来了:“你敢说我没用?我去这些天,哪天吃闲饭了?” 第327章 钱亦文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二大爷,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咋还当真了呢?” 四叔极正经地说道:“管你比方还是比圆的,也不能踩着你二大爷抬别人吧? “这也就你二大爷脾气好,要是我,我要打不着你两下子,都得把我气死。” 钱亦文看了一眼一脸正气的四叔,伸出了大拇指:“四叔,你行!” 转回头,钱亦文又对钱敏红说道:“姐,没啥行不行的。 “你守着个学经济贸易的儿子,你愁啥呀? “有不明白的,你就问他呗!” 钱敏红想了想说道:“那我去试试?” 二大爷就看不惯磨磨叽叽,开口说道:“不用试,咱自己家的买卖,这点事儿还用核计这么半天?” 二大爷捏着酒盅问钱亦文:“你咋不倒点呢?我跟你喝一个。” “咋的?”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笑道,“二大爷要敬我一个呀?” 二大爷使劲儿瞪了他一眼,说道:“可真是美死你了,我还敬你一个。 “愿意喝就喝,不喝拉倒!” 说着话,和钱亦文重重一碰,又干了一杯。 “外孙儿,倒酒!” 喊了一嗓子,却没见回音。 钱敏红说道:“爸,我来吧。他上屋逗孩子玩儿去了。” 提到孩子,刘丹凤问道:“兄弟,孩子满月是不是得办置一下?” “那是啊!”钱亦文答道,“而且,还得好好办置一下呢!” “好啊!”刘丹凤说道,“到时候我们都来,带着孩子。 “你不是说,要来个通家之好吗?” 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哪天满月呀?” “这回快了……”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答道,“再有六天零七个小时,就正好满月了。” “卧槽!”王秉春忍不住夸赞道,“你这是按分按秒盼着的吧?” “哪有哪有……”王秉春的玩笑,把钱亦文给整得不好意思起来。 英子更是抿起嘴来,红了脸,低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捡着饭粒儿。 “别啥都说,哪有你这么当大伯哥的?”刘丹凤瞄了一眼英子,对王秉春说道。 “人少,串乎着闹呗……”王秉春想想,一指钱亦文说道,“他都管你叫姐了,那我就是姐夫。姐夫说两句,有毛病吗?” “滚一边去,谁管你叫姐夫?”钱亦文怼了王秉春一下。 想了想,人家都主动把主要地位让出来了,还欺负人家,有点过不去了。 于是说道:“行,那我以后可就叫姐夫了! “我可是告诉你,我家那三个姐夫可都让我给修理得板正儿的,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王秉春大大咧咧夹了口菜,瞟了刘丹凤一眼,说道:“修理我?咱有靠山,能怕你?” 吃过了饭,钱亦文在各个房中把大家安顿好之后,往自己屋里走去。 重发一次,便于理解…… 本来,纪兰凤是住在有炕的这屋的。 孩子抱回来之后,老太太说钱亦文那屋的床太软,孩子睡不好,就把自己的屋子腾给了他们。 门口,老太太倚着门框,强势拦住了儿子:“孩子都睡着了…… “八成是回来的时候惊着了,有点动静就醒。 “走,上我那屋,今晚跟妈睡。” 老太太说完,拽着钱亦文就往后屋走。 “妈……妈……”钱亦文挣脱出来,“我不出声,还不行吗?” 说着话,嗞溜一下,蔫不叽地就钻进屋来。 屋里,英子和她妈正在说话,也没注意到轻手轻脚的钱亦文。 “我可告诉你啊,坐下病根儿,可别赖我这当妈的没给你提醒。”老太太说道。 “妈,他不能……”英子小声说着,“再说,我又不是没长嘴……能说服他。” “哼!我可得信!老爷们儿这玩意儿——” 老太太听见有动静,一回头,看见了钱亦文,立马憋了回去。 第328章 “我瞅瞅我闺女……”钱亦文嬉皮笑脸凑近了孩子,仔细端详起来。 “有点人样了哈……妈你看,还是双眼皮呢。” 老太太一边焐被,一边说道:“都快满月了,再没点人样,那可完了。” 钱亦文拿手量着孩子的长度。 量完后皱了皱眉头:“这长得也太慢了!十来天了,也没啥进步!才长了一手指肚儿……” 老太太一边下地穿鞋,一边嘟囔了一句:“瞅着这体格子也行啊,怎么这奶就这么不好呢?” “不够吃吗?”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 心中暗想,看这鼓鼓囊囊的,也不像是没东西的样儿啊? 老太太轻轻开门,转头又说道:“晚上咳嗽啥的,蒙着点被,别出大动静,看再吓着孩子。” 钱亦文听着老太太一句接一句的唠叨,往炕上扫了一眼。 我去!这老太太,咋焐的被?分家了呢? 炕头儿一铺,炕稍一铺…… 得,焐哪儿就睡哪儿吧。 脱鞋上炕,溜边躺了下来,脑子又开始灵活了起来。 英子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四叔又收了点药材种子,我听你说柞树沟的地开出来不少了。 “过几天去的时候,在家催好芽儿,都带过去,种上吧。” “行……”钱亦文钻进被窝,轻声答道。 英子瞅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能大点声啊?说话像没吃饭似的。” 钱亦文把被往下蹬了蹬,用更小的声音说道:“那俩妈不让我大声说讠……” 英子嘶哈了一声,说道:“啥也听不着,你往这边点儿!” “好!”钱亦文痛快地答应了一声,钻出被窝,连滚带爬就过来了。 “你咋不把被褥拿过来?” “用不着,将就将就得了……” 翌日。 钱亦文起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叮当作响了。 转了一圈儿,却不见二大爷和钱敏红。 这么早,上哪儿了呢? “妈,二大爷呢?”遇事不决,先问妈,没错。 老太太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一大早,就带着你姐去坟茔地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咋没带刘运成一块儿去呢?” 老太太说道:“我听你二大爷念叨,说是孩子受了伤,怕坟茔地的阴气对他不好。 “还有,地头上的麻籽儿都扬花了,怕把眼睛感染了。” 特殊味道,且具感染性。牲畜烦这味,故地头儿上多有种植,称为挡牲口嘴。籽粒在东北多用来炒瓜子,贼香! 娘俩正说着话,二大爷和钱敏红回来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钱敏红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阵难受。 看样子,在她妈的坟前,指定又是一番撕心裂肺。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你咋没叫上我一声呢? “咱开车去多快呀?” 二大爷说道:“才几步道儿,开啥车。 “我看你们睡得都挺死,就没吱声儿。” 钱敏红对钱亦文说道:“我今天先回去…… “那个工作就算不干了,好歹也得给人家个交待。 “孩子的功课也不能耽误。” 钱亦文说道:“姐,先让孩子回学校对,功课是大事儿!” 钱敏红说道:“这孩子自打上了中专,除了去燕京看眼睛,和这次回来认亲,半天课都没耽误过。” “嗯,严点管着好!” “不是我管,是你让他耽误,他自己都不干。” 看着正从屋里走出来的刘运成,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孩子,看来真是个可造之材。 “妈,你干啥去了,这裤子都湿了半截儿!”刘运成说道。 “给你姥姥上上坟……”钱敏红淡淡说道。 刘运成皱起了眉头:“怎么不叫我一声儿?” “下回吧,等你眼睛好了再去。” 第329章 刘运成没再说话,心知又是有规矩在限制行为了。 二大爷听钱敏红说要走,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我看你那个厂子,一大帮人干活呢。 “没个自家人经管着,好像不行……” “我这不是今天就去了吗?”钱亦文说道。 老头儿敲了敲烟袋锅子:“指着你? “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一天都抓不着你个影儿……”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那是包工活,也不用咱们看着呀? “再说,肖队长干啥有谱,你又不是不知道。” 二大爷蹲在地上,晃动着身子,闷头坚持着:“那也还是有个人好…… “谁摸走你点儿东西,你都不知道。 “我看,我在家也没啥事儿,正好去帮你经管经管。” 刘丹凤正巧走了出来。 听了二大爷的话,笑着对钱亦文说道:“二大爷要去,你这回八成是拦不住了。 “人家闺女在那儿,你咋拦?” 钱亦文挠挠脑袋:“车里也坐不下呀?” 二大爷紧忙说道:“咱俩还骑摩托走,到吉春上火车,不就得了?” 老头儿说完了,也不等钱亦文表态,起身回屋去了。 一通翻箱倒柜后,包了一包袱皮的旧衣服。 又把仓房里的旱烟叶子全都收拾了出来,坐在院子里撸着烟梗子。 钱亦文看了看,笑着问道:“二大爷,户口本拿没拿呀?” “拿那玩意儿干啥?”二大爷问道。 “我看你这也没打算回来呀!” 二大爷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快点吃饭去吧,还在那儿杵着干啥? “吃完了好早点走。” …… 春城。 淞江经济贸易管理中专学校。 淞江经贸是个好学校…… 钱亦文送刘运成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外甥,好好念书,将来报答你妈这些年的含辛茹苦!” 刘运成重重点了点头。 舅舅的话,虽然说得和老师完全不一样,但和他想的是一样的。 “快进去吧!”钱敏红催促着。 看着儿子走进校门,又在后边叮嘱道:“那眼睛啊,可加点小心……” 刘运成头也不回地回应了一句:“知道啦……” 钱亦文笑着说道:“这天下当妈的,可真是一个制式,一点都没差儿。” 去往淞江第二被服厂的路上,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姐,咱们现在就去办个离职吧。” 钱敏红说道:“那能行吗?好歹得给人家坚持到月底吧? “不然……不然这半个月工资都不一定能给。” 钱亦文笑道:“行不行的,试试看呗……” 一边说,一边回头冲着刘丹凤笑了笑。 刘丹凤捅了一下老王:“把眼镜给我拿出来……” 老王知道,老婆这是又要上岗了,赶紧照做。 刘厂长的手里,拿着一小块儿从门上的福字上撕下来的红纸,正往眼皮上贴呢。 这尼玛到底是要发生多大的事儿啊? 普通的红纸都镇不住这右眼皮了! 刚贴好,有人进来说,曲春红和那天来的记者要见他。 刘厂长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皮上的红纸又掉了下来…… “快请快请!” 刘丹凤扶了扶眼镜,和疾步上前的刘厂长握了握手。 “刘厂长,我们是专程来感谢你的!”刘丹凤说道。 “感谢?”刘厂长眼皮子跳的毛病,瞬间痊愈! “真是一家啊?”刘厂长看向了钱敏红。 钱敏红点了点头。 刘厂长把眼前这几个人打量了一番,这个其貌不扬的曲春红,原来还是个有身世的人! 你看看人家这亲戚…… 刘厂长对钱敏红说道:“小曲呀,这回你算是苦尽甘来了,恭喜你呀!”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太对劲儿。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第330章 好像在我这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钱亦文说道:“刘厂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姐的照顾。” “没啥没啥……” “刘厂长,我家里开了个小买卖,寻思着让我姐去帮帮我——” 钱亦文的话还没说完,刘厂长忙接上了:“跟车间主任说一声就行,我这就让他们把工资结了,把档案给你调出来。” “厂长,我一个临时工,要那档案有啥用?就不麻烦您了。” 钱敏红一边说一边想,能把工资都给我,我就谢谢你了。 临出门时,刘厂长瞄了一眼刘丹凤说道:“用不用工会组织个欢送会啥的?” 刘丹凤回头一笑:“这个……就不用了吧?” 车间里,小翠儿第一个看见了钱敏红。 放下了手里的前大襟儿,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看了一眼二大爷,说道:“姐,那老头儿真是你爹呀!” 钱敏红含笑点了点头。 小翠儿听了,一把抱住了钱敏红,哭了起来:“曲姐,真好,真好啊……” 钱亦文想,这孩子可真是个直肠子的好人。 虽然话密了点儿,不过,一个工友的喜事,能把她感动得像自己找到了亲人一样,这人可交! 而且,做了好事还不肯收钱…… 想到这里,钱亦文掏出五十块钱,递了过去:“小翠儿,咱说到哪儿办到哪儿。 “这五十块钱,你务必收下!” 小翠儿说道:“那成啥了?说不要就不要。” 寻思了一下,说道:“就当是曲姐有喜事儿,我随礼了。” 钱亦文强把钱塞进了小翠儿的手里,说道:“要不是你有读书看报的习惯,我们一家还不能团聚,这钱你必须拿着!” 小翠儿看了看手里的五十块钱,眨巴了几下眼睛。 开口说道:“哪啊?我是糊墙的时候看着的……” 送回了二大爷和钱敏红,钱亦文随着两口子一起来到了王秉春的公司。 刚一进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迎了上来:“王老板,你可回来了! “彭老板都来好几遍电话了,说是燕京的市场,出了点问题。 “你快点给他回一个吧……” 王秉春一愣,一边向办公桌走去,一边自顾念叨着,“不应该呀? “这怎么刚搭头儿就出乱子了呢?” 一旁的钱亦文,默默在心里想了几种可能。 酒劲儿太大,喝出事儿了? 不能! 瓶子上有明确的警示:不可超过150ml。 被查了? 也不应该呀! 如果说卖得太火爆了,引人嫉妒,给你下个绊子,那还说得过去。 可这才几天的工夫,燕京那么大的地方,估计知道这酒的人都不能到千分之一…… 一边想着,那边王秉春已经接通了电话。 “大春儿……别着急,一点一点说,从头……” “嗯……” 王秉春哼哈地答应着,脸色逐渐开始凝重。 “大春儿,接触过那家儿的人没有?” “大春儿,你现在就买他几瓶子回来,马上动身,给我送回来。” 撂下了电话,王秉春紧锁双眉,冲钱亦文招了招手。 “咋回事?”钱亦文坐在桌子对面,问道。 王秉春搬了个小凳子,从书柜最顶上够出一盒烟来,贼一样地看了看刘丹凤。 刘丹凤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王秉春狠狠吸了一口烟后,说道:“大春儿说,燕京有人和咱们抢买卖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姐夫,这不很正常点儿事儿吗? “市场又不是咱一家儿的。” 王秉春面色凝重,探身说道:“不正常! “那家的酒,和咱们的是一样的,连商标的样式都是照着咱们抄的! “而且,咱的酒投到哪里,他的酒也跟着进到哪里。 第331章 “批发价还他妈比咱们的便宜两毛五……” 你看看,就抄得这么像!就那么十来处不一样的地方,有来找不同的吗? 钱亦文皱皱眉头,这不是明显在作对吗? 王秉春接着说道:“那家的酒,产地是海龙县梅山镇!” 钱亦文冲口而出:“卧槽!这不是咱家跟前儿的吗?” 海龙县,地理环境和吉春县差不多,都隐匿于这条连绵上千公里的山脉中。 同样,也盛产人参、鹿茸…… 钱亦文的脑子,快速旋转着。 康师傅和康帅傅的故事,这么快就上演了? 看来,咱这玩意儿还是有价值! 钱亦文一边思考着,一边自语道:“这是谁呢?下手怎么这么快?” 王秉春问道:“你这方子,不会是有别人知道吧?” 钱亦文说道:“外边有没有不知道,老场长那铁定是有。 “要是你,在交出配方的时候,也得留个底儿吧?” 王秉春一拍桌子:“这还用说!” 钱亦文说道:“目前看,这两种可能都不能排除。 “但我推测,身边人的可能性,还是大些。” 王秉春盯着钱亦文,等他的下文。 钱亦文接着说道:“第一,上市时间,和咱们脚前脚后,这不是盯着咱们干的吗? “第二,那么多名酒的商标不去抄,非得抄咱们一个没名气的酒? “第三,专挑咱们的下家下手,就比你便宜那么一点点…… “你说,这么有针对性,不是知己知彼的人,哪能拿捏得这么准?”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能不能是巧合?” 钱亦文笑道:“如果说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打死你,我都不带相信的。” 王秉春也没心思计较到底谁被打死了,低头开始琢磨起来。 钱亦文又问道:“姐夫,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想咋办?” 王秉春说道:“还能咋办?割肉呗! “先把脚跟儿站稳了再说。” 钱亦文夸赞道:“好!姐夫不愧是大商……” 老王又贼一样儿地抽出了一根烟,骂道:“少**拍马屁!赶紧想辙!” 钱亦文没急着回答,也点了一根烟…… 掐灭了烟,钱亦文说道:“王哥……姐夫,本来,我们定好了价格之后,我就不该过问终端的事儿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咱必须得做到知己知彼。” 王秉春立时明白了,开口说道:“对,到这个时候了,咱就得有啥说啥了! “你想问啥,你就问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响鼓不用重锤,跟老王说话,省劲儿! 钱亦文开口说道:“姐夫,咱们三个一起定的价格体系,没变吧?”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他变没变,我不知道,但我的一点儿没变。 “还是你给到我手六块五,我出七块二,终端统一零售价八块钱。” “好!”钱亦文说道,“那咱们现在就研究一下,眼前的这一关,怎么过。” “我觉得,你先别急着让大春儿回来,让他在那边稳住局面。 “先把价格也顺着调整下来,争取减少客户流失。 “咱们在家里想其它办法,看能不能从根儿上补救。”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又走向了电话。 抄起电话,老王没有急着拨号。 想了一会儿,回头问道:“价格降多少? “是降到和他们一样儿,还是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钱亦文说道:“姐夫,先别急着降太多,就按他们的标准,降到六块九毛五。 “价格战,还是有个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不拉几回锯,怎么能探出对方的实底儿来?” 突发的事件,让钱亦文感到了威胁,也同样刺激到了他的兴奋点。 重生回来,第一次遇到布局如此严谨且合理的敌手,值得高兴! 第332章 和三弯子那样的人斗,他都不好意思和人说,丢人! 这种看不到的幕后黑手,而且看起来还是颇有道行的人,玩起来才过瘾…… 王秉春接通电话,开始重新布置任务:“大春儿啊,你就先别回来了。 “找个靠谱的兄弟,把他们那酒多带几瓶子回来。 “就坐晚上这趟快车,明早就能到了……” 电话那头儿,大春儿问道:“王哥,那我现在干点啥?” 王秉春说道:“接下来,变着法的把价格调整到和他们一平……” 大春儿一时没领会王秉春的意思,问道:“王哥,怎么变法?给人家退两毛五吗?” 王秉春提高了声调,说道:“哎呀!你咋这么笨呢? “退钱,那多尴尬呀!” 彭大春儿不解地问道:“王哥,那咋办?” 王秉春说道:“你算算,大约多少箱酒能把那两毛五找齐,再送点酒过去,就说咱们做福利呢。 “收到东西了,谁还不会算这个账?” 大春儿恍然大悟:“明白了王哥。” 王秉春说道:“你这两天就在电话旁边,哪也别去,咱们随时联系。” 一边听着王秉春的电话,钱亦文一边连连点头。 老王的灵活劲儿,钱亦文是知道的。 做事儿不呆板,生意场上,不让大家尴尬,朋友才多。 而且,真要是一瓶儿给人家返回两毛五去,那底气不是一下子就没了吗? 放下电话后,二人各自闷头琢磨了一会儿。 钱亦文突然开口问道:“王哥,你不是说你有个会来事儿的秘书吗? “就刚才这个小伙儿啊?” “不是……”王秉春斜了刘丹凤一眼,“那个女的前几天让我给开了,这个是新来的。” “哎呀!我还寻思让秀儿来你这儿,让她给带几天呢……” 王秉春直勾勾地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爆了句粗口:“卧槽!你小子心挺大呀! “都有人上你嘴里掏食儿了,还有心思扯这个呢?” 钱亦文笑道:“着啥急呀,再大的事儿,那不也得一点点处理吗?”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俩上海龙县梅山镇溜达一圈去?” “你还想会会人家呀?”钱亦文问道。 “知己知彼嘛,先看上一眼,心里有个数。” 钱亦文说道:“先不用,那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儿! “眼前,咱就坐等燕京回来的人。 “我倒要看看,这酒和咱们的到底一不一样。” 看了看表,钱亦文说道:“姐夫,还有时间,咱俩去趟吉春吧……” “刚回来,咋就往回跑?”王秉春急恼恼地说道,“你不等着燕京回来人了?” 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他坐火车回来,最快也得明天早上能到家。 “咱俩利用这段时间,去慰问一下老厂长,顺便找李长丰喝点酒。” 钱亦文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王秉春抄起钥匙,一边嘟囔着,一边跟了出来:“卧槽!还有心思喝酒……”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对刘丹凤说道:“这个事儿有点大,我就不送你了。 “你自己坐电车回去吧,加点小心噢!” “知道了,你们赶紧去办事儿吧。”刘丹凤朝着桌子撇撇嘴,说道,“烟……” 王秉春一愣,接着,又不好意思地地笑了:“不拿了。 “老婆说过,不给抽烟创造机会和条件,自然状态下减量。” 说罢,转身离去。 身后,刘丹凤轻笑一声,自语道:“当我是傻子?我还不知道你车里有!” 车上,钱亦文问道:“姐夫,要真是内鬼,你觉得会是谁?” 王秉春打着哈欠说道:“那肯定是老场长嫌疑最大!” “老场长?”钱亦文说道,“他有这个腰劲儿吗?” 王秉春突然想起钱亦文说要找李长丰喝酒,于是问道:“你不能是怀疑李长丰吧?” 第333章 “你觉得能不能是他?”钱亦文探询道。 “要真是他,那这小子可他妈太不是人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他现在,应该是没这工夫。 “自己那些个下线,他都忙活不过来。 “这些天,还得天天往东山里跑去收熊掌,哪有闲心跟你抢?” 说完了,自顾沉思起来。 联系到前世李长丰的所作所为,钱亦文想,他能干出这事儿来,我还真是有点儿信。 刚出城不一会儿,王秉春就有点坚持不住了,开始哈欠连天。 老王人胖血稠,偶尔再有那么几个晚上休息不好,犯个困也正常。 从三合堡到春城,倒不是特别远,只是这路况可不怎么样。 而且,岔路上时不时就蹿出几头牛羊来,得十分小心才行。 钱亦文说道:“姐夫,要不你靠边停下,睡一会儿吧。 “老这么磕头儿也不行啊!” 王秉春说道:“办事儿要紧,再对付一会儿就到了……” 王秉春说罢,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盒烟来,抖出一根儿来,等着钱亦文给他点着。 给王秉春点着了烟,钱亦文说道:“姐夫,要不……我给你开一会儿?” “拉倒吧!你当这是四轮子呢?” 王秉春说完后,又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无奈地问道:“你开过?” 钱亦文说道:“在省里学放电影的时候,在操场上开过几回。” “能行吗?” “试试呗……” 王秉春实在是扒拉不动上眼皮了,只好同意。 钱亦文坐上了驾驶位,像模像样地动动座椅,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嘟囔了一句:“就是这手动档的,有点不大习惯……” “咋的?你还开过脚动档的呀?”寻思了一下,王秉春接着说道,“不对呀?没听说过脚动档的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心想:别看你老王岁数大,跟我比,你还嫩了那么一丢丢…… 不过,脚动档的车,还真是没有。 你看看,就算是重活一回,男主也有不知道的事儿……这不就是脚动档吗?有知道这个事儿的吗? 踩离合,挂档,轻抬离合慢给油儿…… 一切操作循规蹈矩,老王一看,行啊! 这以后要是再出个远门,是不是就不用可着自己一个人抡了? 嗖…… 小车突然间这一蹿,把王秉春给晃得“妈呀”一声! 老王胆突突地喊道:“行不行啊?不行别硬逞能啊!” 钱亦文也不理他,二档……四档…… “卧槽!还玩跳档!”王秉春吓得紧紧抓住了头上的把手。 侧目看过去,眼见着车速渐高,钱亦文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慌乱…… 卧槽!莫非……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隐居深山的老司机? 看着稳稳当当的钱亦文,老王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两腿一伸,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王秉春一睁眼,李长丰已经坐到了车上。 老王心头一惊…… 这一觉儿,怎么还睡过头子了? 本想着进城不让他开呢,一个二五子开车进城,这多危险! 一家小饭店里,三人坐下后,老王问道:“咱是吃完饭去找那个王场长啊?” 钱亦文说道:“姐夫,刚才你睡大觉的时候,我已经去过了。” “他咋说?” “扑了个空,家里锁着门呢。” 倒上了酒,钱亦文问李长丰:“李哥,大院里有熟悉的人吗?” “有啊!”李长丰自得地说道,“干咱这买卖的,没几个硬实人还行?” “可靠吗?” “绝对可靠!”李长丰说道,“喂了多少年了……” “那你帮我打听几个人!” “谁呀?” “第一个,是上回和咱俩一块吃饭的那个柳敬言……” 李长丰一愣:“你和他,现在关系不是嘎嘎铁吗? 第334章 “都穿上一条裤子了,他的事儿,还有啥是你不知道的?” 钱亦文说道:“这个事儿,要是真的,我想他俩还真不想让我知道……” “他俩?”李长丰问道,“那个是谁呀?” “另一个,是咱俩一块儿拜访过的王场长。” “你这是咋的了?”李长丰不解地问道。 “李哥,咱都不是外人,这事儿也不能瞒你。” 钱亦文一指王秉春:“我们燕京那边儿的市场,让人家拿相似度非常高的产品给抢了。” “啊?”李长丰听了,骂了一句,“卧槽!那下一步不就是我了吗?” 钱亦文笑道:“你看,不然为啥来找你呢? “咱们,可是拴在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你都想知道啥?”李长丰问道。 钱亦文说道:“李哥,你就查查他们俩最近有没有过频繁交往。 “还有,就是这两个人最近有没有出过远门。” 李长丰说道:“行!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就找人去查。” 想了想,又指着王秉春问钱亦文:“这哥们儿,咋还换职称了呢? “啥时候变成姐夫了呢?” 钱亦文笑道:“在家没地位了,自动请求降为副职了。” “滚犊子……”王秉春骂道,“你个小舅子。” 回来的路上,王秉春问道:“你又怀疑上柳敬言了?” 钱亦文说道:“不确定!但是,咱们的吞吐量,只有柳敬言最清楚……” 老王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觉得他俩勾结到一起,另找地方生产了?” 钱亦文说道:“姐夫,你看…… “王场长手里有东西,但他可能不具备这实力; “柳敬言有这能力,但他手里没东西。 “这两个人要是走到一起,不就具备条件了吗?” 老王想了想问道:“这俩人,懂市场吗? “听大春儿一说,那些事儿可不是一般的手儿能干出来的。” 钱亦文没有回答,开始专心开车…… 是啊!要是再有一个懂市场的人,那可就是完美的铁三角了! 回到春城,二人都没有回家,就在王秉春的公司对付了一宿。 开了一路车的钱亦文,虽有些乏累,但却一点睡觉的意思没有。 人前的云淡风轻,并不能冲淡内心的焦虑。 只是,把焦虑传染给别人,只会让大家都更加担心。 …… 天光大亮,钱亦文在一阵香味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一碗豆腐脑和两根油条摆在眼前。 这边的豆腐脑,不放豆子,只放香菜、辣椒油和袋子底儿木耳…… 哎呀,这老王做饭虽然不咋样,买饭倒还挺用心的。 鲜嫩得恐怕是风吹过都要颤上几颤的豆腐脑,加盖了一层土豆淀粉调和的芡汁儿…… 撒些“袋子底木耳”,再盖个碎香菜的帽儿,看起来极有食欲。 “辣椒油在这儿,我不知道你能吃多少,就给你单放着了。” 王秉春把辣椒油往钱亦文面前一推,说道。 钱亦文端起碗来,几勺子就吃下去了半碗。 虽是有点凉了,但不失味道。 “王哥,起这么早?”咬了一口油条,钱亦文抽空问道。 “切……”王秉春一脸不屑,“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睡得这么死……”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骂道:“你可拉倒吧! “昨天这一个来回儿,净我开车了。 “瞅你睡那样儿,我差点没把你拉屠宰场去!” 王秉春说道:“你……你咋埋汰话儿越来越多了呢?” “就你这一出儿,还用我埋汰吗?”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不是你自己找的吗?非要当姐夫……” 眼光扫过,停留在桌子上的几瓶酒上…… 一时间,豆腐脑和油条,都不香了。 半根油条戳进碗里,往前一推,钱亦文抄起了一瓶子酒。 第335章 “就剩一口,吃完了再看吧。”王秉春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无心理他,打开瓶盖,尝了一小口。 这味儿,真是一点儿都没差呀! 再看瓶标,和自己设计的那个,不能说很像…… 看来,果然来者不善! 见钱亦文一个劲儿地盯着酒瓶子看,王秉春问道:“看出点啥没有?” “看出来了……”钱亦文说道,“这个瓶子,和咱们的都是一个厂子出的。” 王秉春回身拿出一瓶自己出的酒,对照了一下,笑道:“这他妈也是真费了脑筋了。 “你看,咱们的商标是三座连着的山,他在前边又整出来一个小的。 “像个趴趴坟似的,这要是不注意,还真是看不出来。” 商标! 钱亦文站了起来:“走,找我姐去!” 王秉春一边夹起包,一边嘟囔了一句:“这还真成你们家的了? “找找抬腿就走。” 淞江报社。 刚一见面,钱亦文就和刘丹凤开起了玩笑。 “姐,咱这两个人来上班,没跟领导说说,给加点工资吗?” 刘丹凤笑笑说道:“丢人的事儿,单位里,还没人知道呢。” “怀个孩子,是正经事儿,咋还说丢人的话呢?”钱亦文说道。 一旁,同事小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姐,你怀孕啦?” 刘丹凤点了点头。 小刘瞄了一眼王秉春,笑着说道:“刘姐,你可真行!” 老王眯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小刘,你说你姐行,你看我干什么玩意儿? 刘丹凤问道:“你俩咋突然来了呢?有啥事儿吧?” 钱亦文掏出了一个酒瓶子,放到刘丹凤面前。 开口说道:“姐,能不能想法儿帮我查一查,这个商标是谁注册的?” 刘丹凤看了一眼商标,皱皱眉:“‘清峰山’……‘青峰山’…… “查到了管什么用?人家也没用你的‘青峰山’。” 钱亦文笑道:“姐,有用没用,咱先不说……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跟咱们这么亲。” “行,那我一会儿帮你去问问。”刘丹凤又接着问道。 钱亦文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桌上抓起一块果脯,扒了皮,扔进嘴里。 一口咬下去,酸得直咬牙! 原地乍了几下膀儿说道:“姐呀,这啥玩意儿啊?” 刘丹凤收拾着桌上的纸笔,笑而不语。 “该!”王秉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道,“那是给你吃的吗?” …… 钱亦文和王秉春从报社出来后,直接奔了公司。 公司的装修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了。 老王说想看看,看看钱亦文口中常提的新式装修风格到底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刚把车开进院子,就看见二大爷正躺在大柳树下,闭着眼睛晒阳阳呢。 这姿态,显然不是二大爷,那就是二大爷呀! 在二大爷的身边,是他的外孙子刘运成。 此刻,刘运成正一手端着一本书,另一只手在老头儿的腿上按压着。 刘运成脸上的纱布,也拆掉了。 钱亦文说道:“来,给我个正脸…… “我还没见过你整张脸呢。 “你姥爷说你像我,我得好好看看。” 盯着颇不好意思的刘运成看了两眼,钱亦文夸了一句:“别说,还挺帅。 “像我十八九岁的时候!” 王秉春听了,一竖拇指:“这两句赞美嗑儿,唠的明白!” “滚一边去,没你事儿……” 钱亦文骂完了王秉春,又问刘运成:“不上学,你跑这儿来干啥?” 刘运成说道:“学校今天有考试,教室被占了,就和我妈一起来了。” 嘿嘿一笑后,晃了晃手里的书本,看了看姥爷:“在这儿,也一样补课……” 钱亦文瞄了一眼已经半睡的二大爷,点头微笑。 你小子缺了快二十年的课,是得好好补补了。 第336章 二大爷睁开眼睛,扑楞一下坐了起来:“老板今天咋这么有闲工夫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听说活儿要干完了,来看看。”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收秋来了!” “二大爷,你别老是埋汰我呀……”钱亦文指了指刘运成,“你这都搁人伺候上了,可比我享福多了。” 二大爷眯眼瞅了瞅刘运成:“这手艺,一般……” “有人伺候,还挑肥拣瘦的……”钱亦文嘟囔了一句,接着问道,“二大爷,收拾咋样了?” “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二大爷一骨碌爬起来说道,“我看肖队长的人都往出搬工具了。” 钱亦文留意到,二大爷今天穿的,是一件全新的衬衫。 有意无意的,老头儿不时挺一挺胸膛,生怕别人留意不到似的。 钱亦文眯着眼,上下瞅了瞅二大爷说道:“二大爷,还缺一条裤子呀。 “你这干活穿的裤子,和这上衣也不搭呀?” 二大爷一指屋里,满脸喜色:“有!你姐正给我扦裤脚子呢。 “刚才我试了一下,长这么大一块。” 钱亦文瞄了一眼屋里,果然见钱敏红正坐在屋里做着针线活儿。 看着钱亦文和王秉春一起走进屋去,二大爷重新躺下,享受起来。 这个孙子,捏得这叫个什么玩意儿,也不对劲儿啊?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算了,有人捏咕几下,这不就挺好了吗? 别再给人家说烦喽,整炸刺儿了就窝囊了…… 钱亦文进来的时候,肖队长正扛着木马往出走。 “肖队长,辛苦辛苦!”钱亦文和肖队长打了声招呼,回头又对老王说道,“快,上烟!” 肖队长笑道:“掌柜的,看看吧,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你干活儿,我放心!” 肖队长憨憨一笑:“掌柜的,像你这么装修,我还是头回见着。” 一边说,一边指着空旷的屋子说道:“这么大的空间,咱多隔几个屋儿多好?” 钱亦文笑了笑,不予置评。 我又不干偷偷摸摸的事儿,整那么多的屋儿干什么? 不是所有老板的办公室,都带夹层…… 送走了肖队长,钱亦文四处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能不满意吗?按照自己之前的那么设计的。 敞亮不? 虽然没有那个大,也无法俯瞰全城,还不是预留层…… 但就这风格,在这个时代,要说领先个二三十年,那是绝对没问题。 王秉春在屋里转了一圈,不解地问道:“你这屋这么旷,是不是得再往里安排点沙发啥的?” “要的就是这种空间感……” 王秉春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啥空间感,这不就是糟践地方吗?” 钱敏红见几人进来,放下一条涤卡裤子,站了起来。 钱亦文笑道:“姐呀,你咋给我二大爷买个白衬衫? “这回可好,一天在前大襟上擦几遍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还能老那样儿了?”钱亦文的话,正巧被走进来的二大爷给听到了。 钱亦文岔开话题:“姐,车间开始灌装以后,你就给带班儿吧。” “我?”钱敏红说道,“能行吗?” 二大爷在一旁说道:“有啥不行的!支使人还不会?” 钱亦文笑笑说道:“二大爷,可不光是支使人那么简单,方方面面都得管理。” 钱亦文看了一眼院里认真看书的刘运成,说道:“孩子快要毕业了,你也得把他经管好。” 这个是关键,这年代,培养一个人才不易,得到一个人才更不易。 钱敏红点点头,心中有数。 把啥事儿放下,孩子的前程都不能耽误了。 第337章 钱敏红又拿起了那条涤卡裤子。 二大爷凑了过来,坐在闺女身旁,轻声说着:“红儿,连巴几针就行,针脚整那么密干啥呀?” 钱亦文见了,忙拉着王秉春到一边去了。 这画面,不能干扰…… “爸,你再穿上试试……” 钱敏红灵巧地把线打了个结,拿牙嗑断了,递给了老头儿。 二大爷穿好了裤子,走到钱亦文身边问道:“你看看,咋样?” “好啊!真显年轻!”钱亦文夸道。 二大爷看了看钱亦文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回头对闺女说道:“红儿啊,再买的时候挑挑色儿。” 钱敏红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爸,这颜色不好吗?” 二大爷一指钱亦文:“你瞅瞅,你老弟穿个青(黑)色儿的,我穿个蓝色儿的,这不是颠倒了吗?” “二大爷,哪有那么多说道啊!”钱亦文笑道,“你穿个红的,也没人说你。” “那不成唱戏的了吗?”二大爷白了他一眼。 说着话,阎春生从后院走了过来。 钱亦文问道:“春生,招工的事儿,怎么样了?” 阎春生又一指办公室:“广告一贴,有不少人报名了。” “你把登记表拿来我看看。”钱亦文说道。 报名的二十几个人中,几无例外,都是三十六厂的…… 钱亦文暗想,三十六厂的工人,苦日子已经开始了。 几个人正在屋里聊着天,门口缩头缩脑地走进来几个人。 王秉春见了,从椅子上一下子就弹了起来。 其中一人一见了王秉春这架式,赶忙满脸堆笑,弯着腰快步上前。 一边掏烟,一边说道:“大哥!大哥!大哥……你快坐下……” 一边说,一边按着王秉春的肩膀,把他安顿回了椅子上。 来的人,正是想靠韭菜发财的那几个小混混。 之前吃过王秉春的亏,如今见他怒目而起,哪能不害怕? “大哥……”领头的赶紧拿手指了指大门口,解释道,“我们是看门口贴了广告,要招人,所以才想着来看看,有没有啥是我们能帮上忙的。” 王秉春嘬了一口小混混刚给点上的金葫芦,顺手一指钱亦文说道:“这你得问他……” 钱亦文一看,不多不少,还是那五位。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阎经理,你帮他们记录一下吧。” 几个人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这……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句的吗? 缓过神来之后,几个人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说实话,家里人让他们来之前,他们也是胆胆突突的。 虽然家里人说他们都跟老钱打好招呼了,但之前让人家给好顿揍,咋好意思来? 可是,家里说了,还不得不来。 寻思着试一把,不行了回去也好给家里一个交待。 但现在看,老钱的侄子小钱,似乎比老钱要大度得多,好像压根儿就没记这个仇。 阎春生给几个人登记的时候,王秉春皱着眉头看了钱亦文好几眼。 等到人都走了,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你用他们干啥?” “啥样的人,只要能创造效益,不都一样?”钱亦文笑道,“你是怕他们不老实,给咱惹事儿?” “这套号儿的,还有准儿啊?”王秉春说道。 “有你老王在,怕啥?明天我给你整个加粗加长的镐把……”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又是直径又是长度地比划了一通。 其夸张程度,让老王瞬间有怀里抱着个电线杆子的感觉。 “卧槽!你这是拿我当打手了!”王秉春不乐意了。 钱亦文走近前,拍了拍王秉春的肩膀:“姐夫,一个企业,一个公司,就像一个大酱缸一样。 第338章 “不光要有美味的大酱,蛆也是避免不了得有的。 “人不都说‘井里的蛤蟆酱里的蛆,饭里的沙子老规矩’吗? “啥样人,有啥样人的用处。鸡鸣狗盗的故事,你不知道吗?” 王秉春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那你可得加他们点小心,有这样的人在公司,怎么都让人放心。” 钱亦文微笑说道:“姐夫,咱们能把身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那是最好。 “可是,能吗? “而且,真有些杂七杂八的人来找麻烦,就算你我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夫,这些麻烦事儿,你和我能去干吗?” 王秉春听到这里,默默点了点头。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可是,这些事儿,如果交给这几位去做,他们还会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也是……”老王肯定过后,接着问道,“李长丰几点能到?”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应该是快了吧?” 把李长丰约到春城的决定,是钱亦文和王秉春商量过后做出的。 买卖是三个人的事儿,这些事儿,李长丰该参与。 或者说,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钱亦文也特别想多听听李长丰说话。 人都是这样,话一多起来,保不准哪一句没兜住,就露馅儿了…… 李长丰接了钱亦文的电话,心里一阵打鼓。 本想着找个借口不来的。 但听钱亦文说得一本正经,说有重要的事儿要三个人一起坐下来商量一下,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头一回走进钱亦文的办公室,李长丰对这环境大加赞赏。 “钱老板,你这整的可真像样啊!”拍拍钱亦文的肩膀,“我兄弟这回算是伸开腰了。” “啥伸开腰啊,跟你们比,我就是空有个敞亮的门面。”钱亦文客套着。 三个人,一壶茶,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空间。 当时三人就是在这样一种气氛中议事的。右一为钱亦文,左一为老王,手在桌上的是李长丰 钱亦文首先开口说道:“姐夫,李哥,这回的事儿,稍微有点严重……” 自打这事儿出了以后,钱亦文第一次说这种丧气话。 两个人各自品着茶,一脸深沉,听他接着说下去。 钱亦文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人家是有备而来,咱们现在挺被动。 “就比如说,燕京的降价,咱们就是人家捅一刀子,咱们出点血儿。 “如果我预料得不错,咱这一波礼送出去以后,人家将会有更大的一波礼,也跟着送出……” 王秉春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总得有点行动吧? “这样下去,不是一直得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吗?” 李长丰也说道:“是啊!从七块二一下子降到了六块以里,还不知道人家下一步降不降呢……” 李长丰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这一降,割的是中间商的肉! 两头没变,就他和王秉春一瓶损失了两毛五…… 李长丰的一个眼神,钱亦文就明白了。 笑了笑后,开口说道:“打价格战,大家都有份儿…… “降价这一部分,都从我这里出吧,不能让你们在中间的赔上!” 钱亦文的话说得敞亮,可王秉春明明听到他说了句“大家都有份儿”…… 于是说道:“也不能都让你担着,咱们分摊就行。” 李长丰瞟了王秉春一眼,没说话。 这话,心里听着不痛快,可还没法儿反驳。 早知道这是个必然的结果,我抢着敞亮一回多好? 王秉春又气哼哼地说道:“不是知道他厂子在梅山镇吗? “咱去一趟,端他老窝去。” 第339章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姐夫说得有道理,咱抽空是得去一趟,但那不是眼前的任务。 “我刚才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办法,我说一下你俩参考。 “说的对,咱就执行;说得不对,咱再想别的办法。” 喝了一口茶后,钱亦文客套起来:“按理说,你们俩都比我大,经历得比我都多……” 说到这里,钱亦文不自觉地拿手捂了捂鼻子,轻咳了两声。 说假话,总是他妈的有点心虚。 “磨磨叽叽……”王秉春不耐烦了,“有屁快放……” 钱亦文说道:“我觉得,咱可以分两步走。 “第一步,各地的市场,努力稳住,哪怕是有断臂之举,也得忍着点疼……” 李长丰插话道:“这倒没啥,不就是多挣点儿少挣点儿的事儿吗?” “对!”钱亦文接着说道,“要做好不挣钱的打算!” 此言一出,二人同时猛地抬起头来。 做买卖,图个毛啊?不就为了挣俩钱儿吗? 一个买卖人,咋还吣出这话来了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咱们不妨将计就计,这样来—— “不管他们出现在哪里,咱都敲锣打鼓地陪着他玩。 “让他感觉咱们把心思都用在了和他打价格战上……” 王秉春一只大手满脸划拉了一下,说道:“我好像明白点了!” 钱亦文说道:“姐夫,那你说说看。看看咱俩是不是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王秉春说道:“下一步,抄他后路!” 钱亦文点了点头。 李长丰也似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王秉春说道:“要断后路,最致命的就是让他出事儿,让他生产不了……” 李长丰想了想说道:“在海龙县,找个人去祸祸他一下子,倒也不是啥难事儿。 “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钱亦文听了李长丰的话后,瞄了他一眼。 这个自诩黑白两道都有人的李哥,难得说出这么稳重的话来。 琢磨了一下后,钱亦文说道:“那我有一个点子,咱们一块研究研究——” 无意间朝李长丰一瞥,钱亦文突然打住了话头儿。 李长丰的一双眼睛,虽是紧盯着他,好似在焦急地等他的下文。 可一根手指却在杯口不断地来回摩擦着。 上一世,他就知道,这个齐大熊,有个小毛病,思考问题的时候手上总有小动作。 而且,心思越活跃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越快。 你看现在,茶杯都要让他给磨出水……磨出火星子来了…… 钱亦文的心头一动,改口说道:“唉!这个想法还不太成熟,等想好了咱仨再碰。” 这话一说出来,让他同时收获了两个“卧槽”。 王秉春气得大骂:“没屁你割了什么嗓子!” 如图所示,显然东北话里的“割了”,并不是左侧的意思,而是右侧的意思…… 挨了骂的钱亦文,也不见恼。 摸起桌上的车钥匙,对二人说道:“听姐夫的,咱仨现在就去一趟梅山镇,摸摸他的底。” 一路上,钱亦文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李长丰,揣摩着他的心思。 多数时候,李长丰都是闭目养神状。 手指轻敲着膝盖,对他和王秉春一路上的玩笑话,充耳不闻。 …… 海龙县梅山镇。 打听了半天,也没人知道有个清峰山鹿场。 总算是遇到个放牛老头儿,指给了他们往山里去的一条路。 钱亦文皱皱眉头。 当地人都不知道,这明显就是一个刚开的买卖。 几个人远远地把车停到了鹿场旁边,观察着这个“鹿场”。 一块厂牌,小到没法再小了,挂在院里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第340章 院子里,只有一排厂房,从开着的门看过去,灌装的景象钱亦文再熟悉不过。 厂房门口,停着几辆车,有人在往车上搬着箱子。 整个鹿场,压根就没有鹿舍,更看不到一只鹿的影子。 看了一会儿,王秉春说道:“你俩在车上等着,我看看去。” 钱亦文一把拽住了他:“姐夫,你不能去!” “为啥?”老王说道,“我假装买酒还不行?” 钱亦文说道:“你看,本地人都不知道这里出酒,说明人家也没打算在本地卖。 “你突然间跑去买酒,不是一下子就暴露身份了吗?” 王秉春一边重新关好车门,一边问道:“那咋办?” 钱亦文一指前方:“回家!” 王秉春说道:“卧槽!咱就这么走啦?这不是白来了吗?” 钱亦文笑道:“你还想咋的?还等着人家给你包饺子啊?” 回到公司前,钱亦文问李长丰:“李哥,今天在我这住下吧,咱们哥仨好好喝点。” 李长丰说道:“不了,走之前也没跟家里打招呼,你嫂子心里该不踏实了。” 钱亦文一句玩笑话刚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心中暗想,嫂子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什么时候跟着你心里踏实过? 你是不是有啥要紧的事儿,必须第一时间回去办? 把李长丰送到了车站后,钱亦文和王秉春回到了公司。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姐夫,有啥话你就说吧。 “你瞅你那脸,憋得跟母蛤蟆似的,我真怕你一会儿甩出籽来……” 王秉春骂道:“这一天,净看你那嘴里往出甩籽了……” “姐夫,别闹……”钱亦文探了探身子,问道,“你先说说,看咱俩是不是想一块儿去了。” 王秉春盯着钱亦文的眼睛说道:“我猜,你开始正正经经地怀疑这小子了。” 钱亦文一直腰板,正色说道:“姐夫,没凭没据的,咱可不能瞎说啊! “这可是会影响哥们儿感情的。” “拉倒吧你!”王秉春一撇嘴,“你一张嘴,我都知道你要拉啥样的屎……” “卧槽!老王,骂我两句我忍了,别整这么埋汰行吗?” 王秉春得了个便宜,接着说道:“刚才喝茶的时候,我看你话到嘴边又夹回去了…… “指定是发现他有啥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这个家伙最近都研究啥了? 怎么不注意都听不出来他是在骂人了呢? “姐夫,我现在就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钱亦文正色说道。 老王向前挪了挪椅子。 “我所说的断他们的后路,是想把配方里最关键的几样东西,都掐在手里……” 王秉春一听,两只小眼睛瞪到了最大,坐直了身子。 老王在药行多年,这里边的事儿,他太清楚了。 不用说人参、鹿茸这些细货,就算是五味子、黄芪这种大路货,想一个人把持住,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财力能解决得了的。 你小子是得了几百头牛的牛黄,敢说这话? 当下,对钱亦文说道:“这个,我看好像是行不通。 “咱哥俩就算卖房子卖地,全家人都睡马路牙子去,恐怕连一两样都拿不下来……” 钱亦文笑道:“真要是到了非得一家老小睡大道的地步,那咱还拼个什么意思?” “那咋办?”王秉春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说道。 钱亦文问道:“姐夫,我问你一句话,你自我感觉一下,在这个药圈里,你的名声咋样? “说句话,有没有人信?” 老王点头称是。 这倒不虚,能长久立得住脚的,一定得是有信誉的人。 老王在行业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年,没点好信誉,谁和你玩儿? 第341章 你老寻思玩人家,玩一回两回,人家认了。 再想玩儿,谁干?图快感吗? 钱亦文接着说道:“如果你有这个信心,那咱们不妨这样来——” 十来分钟的时间,只看见钱亦文一个人在那儿神采飞扬了。 王秉春手捏着茶杯,就一直在旁边听着。 等到钱亦文终于讲完了,王秉春说道:“这……这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能不能行,就看两点。 “第一,他们能不能信得过你; “第二,咱们能不能拿出这一炮钱来……” 王秉春说道:“我倒是有信心,能说动他们。 “可要是翻盘子了,一辈子怕是都翻不了身啦!” 钱亦文说道:“姐夫,万一不成,成本是我的,损失的是我,还怕啥?” 王秉春瞟了钱亦文一眼:“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一起做事儿,谁折进去也不好。 “到时候你真要是成穷光蛋了,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我咋费劲往出挤,还能不让你吃口热乎的吗?” “哈哈……”钱亦文笑道,“姐夫,到不了那程度。” 寻思了一下,不对劲儿,一巴掌重重拍了下去。 “说正经的呢,你能不能不闹?” 老王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肩膀,一边说道:“那我现在就和荆万春和刘瘸子他们联系?” 钱亦文说道:“等等!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咱不光要抄他们后路,还得把这场价格战打漂亮了!”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价格战怎么打能漂亮?无非就是往里砸钱!” 钱亦文接着说道:“姐夫,砸钱,咱要砸得值! “我想把大瓶的包装换掉,全用原来送他们的小包装。 “这样,在产品外观上,就和他们的产品拉开了差距。 “而且,客户是从小瓶酒尝到的甜头,现在又看见了小瓶,肯定有认同感。 “咱包装换了,但价格不涨,你说他们还能干得过咱们吗?” “这可得大折腾啊!”王秉春说道,“来得及吗?” 钱亦文说道:“紧张点……不过肯定来得及,事在人为嘛!” 王秉春闭眼想了一会儿,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电话本:“说干就干!” 电话接通,老王说道:“王主任,你那儿有二两半的小瓶子吗?” “有多少?” “三万多?” “都给我留着吧,我一会儿就去……” 老王的电话本,看样子里边干货一定不少…… 刘丹凤很快就查到了那个“清峰山”商标的持有人,急忙跑来报信儿。 一进院子,就看见二大爷正在院子里忙活着。 见了刘丹凤,二大爷走过来问道:“你咋来了呢?” “二大爷,你侄儿让我打听点事儿。我打听到了,来告诉他一声。” 二大爷瞄了刘丹凤一眼:“让他去你那儿还不行吗? “你这身子……没啥事儿别老瞎跑……” “没事儿……哪有那么娇气?”刘丹凤轻笑一声。 “去吧去吧,好像秉春不在……”二大爷朝屋里一指,“都在那屋里呢。我看嘁咕喳咕的,一上午了。” 钱亦文宽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阎春生两个人。 刚坐下,刘丹凤递过一张纸:“这是我查到的所有关于这个胡臣的资料。” 钱亦文拿起来,轻声念道:“商标的持有人胡臣,二十五岁…… “籍贯淞江省海龙县梅山镇,工作单位梅山镇计生办……” “本地人?”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不是做买卖的?” “嗯,公职人员。”刘丹凤说道。 钱亦文又问道:“这个胡臣,在吉春这边,有没有啥交往过密的人?” “没听说他和吉春这边有什么关联。” “和吉春这边没有任何关系?”钱亦文犯起了嘀咕,“这怎么可能?” 第342章 李长丰说,王场长和柳敬言最近没出去过…… 难道说,是自己想多了? 这买卖就是胡臣干的? “姐,这个叫胡臣的人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钱亦文突然想到,人与人之间,不光是血缘亲戚关系,还有其它的…… “这个还真没打听,回头我再让他们给问问。” “嗯,那就再麻烦人家一下吧……” 说着话,王秉春也回来了。 “姐夫,那些小瓶儿什么时候能到位?”钱亦文开口问道。 王秉春刚进屋,气儿还没喘匀。 骂骂咧咧地说道:“怎么着,你也得先给我整点水喝吧?” “小孟,给姐夫来一口水。”钱亦文一边冲外边喊了一嗓子,一边接着说道,“抓紧喝,喝完快说……” 小孟?王秉春抬头看时,果然孟小波笑吟吟走了进来。 王秉春接过孟小波递过的水,一口饮尽。 翻来覆去看了看杯子后,对孟小波说道:“你这员工也太听话了吧? “说一口,还真就一口,你是咋掐得这么准的?” 孟小波抿嘴一笑,拿过杯子,又走了出去。 钱亦文说道:“别那么多事儿了,第一批瓶子,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就能运到。” 钱亦文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儿,叫过孟小波:“小孟,你马上回去…… “让边师傅把所有达到标准的酒都准备好,明天我派车去拉。 “那边的灌装先暂时停下来,家里没牵绊的工人,也都过这边来。” 孟小波一边把满满一杯水递给王秉春,一边小心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和他们一起来?” “嗯,你带着他们来。” “好。那我现在就走。”孟小波答应一声,先走了。 一边走,一边想:吓我一跳,还以为刚来两天半,就要把我给打发回去呢。 青峰山的鹿味儿,可实在是受够了…… 小孟走后,钱亦文又把阎春生叫了过来:“给你两个任务! “今天,通知所有报过名的人,后天一早来试用; “明天你雇一辆大车,去青峰山拉酒。” 阎春生走后,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姐夫,六块九毛五,除四,等于多少?” 老王掐指一算,说道:“一块三毛三分七百厘五……” “行啊!”钱亦文说道,“小账算得挺快呀!” 回头又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老王一梗脖子,说道:“算这么多年了,不带差的!不信你动动笔。”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信你。” 王秉春问道:“换成小瓶,瓶子和商标的成本又增加了不少,不算进去吗?” 钱亦文说道:“咱们只求在外观上和他们拉开差距,价格不变!” 刘丹凤在一旁问道:“咱们换了,人家不会也换包装吗?” 钱亦文笑道:“咱这事儿秘密进行,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咱们可能已经玩儿下一轮了……” “咋能做到保密呀?”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说道:“等所有产品到达终端后,全国统一上架,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又聊了一会儿,钱亦文说道:“这三天,咱们都勤快着点,把手头儿的事儿往前抢抢。 “大后天星期天,咱们一起回吉春。” 王秉春奇怪地问道:“又是生产,又是采购原料的,这么忙,回吉春干啥?” 钱亦文说道:“再忙,咱这顿满月酒,也不能不喝呀……” …… 钱珊满月的前一天下午,小包装的生产已经进入了正轨。 那些从青峰山调来的人,熟练,一个可以带三个新人。 这活儿,也没啥技术含量。 卫生安全,就是一件蓝大褂和一副橡胶手套; 工具,就是一个大漏斗子,一个量杯。 看看一切都没问题了,钱亦文又嘱咐了阎春生和孟小波几句。 第343章 和王秉春一家三口,载着两个大爷、钱敏红娘俩,回了三合堡。 钱珊满月,人客众多,必须带两坛子好酒回去…… 本来,他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大爷。 虽然大爷时常来公司看上一眼,和两个姐夫也到了可以自然开玩笑的地步了。 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觉得有点像是拿大爷当外人呢? 二大爷知道后,对他说道:“你这事儿出的可是不对劲儿! “去不去,是人家的事儿。你要是不请,那可就是你的事儿了。 “这不是给人留话把儿吗?” 钱亦文想想也是,于是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爷。 老头儿一听,很是高兴:“这可得去。老钱家又添一口儿人,哪能少了我呢?” 转头想想,又皱眉说道:“可惜了,你大娘和你姐姐、姐夫都忙,要不然是不是都去热闹热闹。” 钱亦文说道:“大爷,老钱家现在你最大,你能到场就行了。 “他们忙,就让他们忙吧,咱不挑这个。” 大爷听了钱亦文的话,满心高兴。 不但人来了,而且还出了一台车。 不然这一帮人,又得有一半坐火车回来了。 过了吉春,再往前走,就是平安了。 二大爷看了看窗外问道:“是不是快到平安了? “到平安咱们上杀猪匠子那儿看一眼,他明天要是杀猪,咱早点来,接点血。”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人家杀猪的天不亮就动手了,你能来那么早吗?” “那怕啥?咱这不是有车吗?”二大爷说道 “二大爷,这司机懒的跟猪似的,他可起不了那么早。” “你才像猪!”王秉春骂了一句,又从倒车镜里向后看了一眼二大爷,嘿嘿一笑,说道:“二大爷,太早我还真起不来。” “咋的?你不吃啊?”二大爷敲了敲王秉春的椅背,又回头看了看刘丹凤,“你不吃,你媳妇儿还不吃吗?” 一句话,抓住了王秉春的软肋,当下只好默不作声。 二大爷这个愿望,钱亦文无论如何得满足。 毕竟,他闺女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他灌的血肠了。 回到家里,钱亦文就像忘了那边还有一场危机一样,抱着闺女就不撒手了…… 看得老王的胃一个劲儿地泛酸,忍不住说起了风凉话:“有啥好得瑟的,好像谁没有似的。” 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刘丹凤:“媳妇儿,是不是能辨出形儿了? “明天回家咱也做个b超,看看是个啥玩意儿……” 一大早,一大群姑姑就把钱珊给围了起来。 大家纷纷拿出自己买的衣服,在孩子的身上比划着,唯恐自己买来的不能在今天上身。 最后,还是刘丹凤的一套小连体胜出。 穿上身一看,粉粉嫩嫩的,好不叫人喜欢。 钱亦文看见闺女这一出儿,啥也干不下去了,非要抱上一会儿。 俩老太太不免又像老抱子一样,前前后后的围着,怕他有闪失。 “儿子,拿胳膊肘儿护着点脑袋,对,就这样……” 纪兰凤说道:“这只手托着点腰。闪了腰,该拉绿屎了……” “妈,拉绿屎,那是青菜吃多了吧?跟腰有啥关系?” “你这虎玩意儿,她能吃青菜吗?” 钱亦文瞅瞅一旁的英子,说道:“也是……那就是她妈吃青菜吃多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不懂就别瞎说话。” 一旁,英子妈说道:“这可算是盼到出满月了。 “明天跟姥姥回家,躲臊窝子去喽……” 一边说,一边摆着两手,忘形地逗着孩子。 孩子许是被老太太夸张的动作和表情给感染了,还真就冲着姥姥笑了。 第344章 这一下子可把姥姥美坏了。 拍手笑道:“你看看,我外孙女儿一听要上姥姥家了,都乐了。 “这是知道姥姥的白线上早就把钱给她拴好了呀!” 这么一说,钱亦文可是不乐呵了。 咋的?又要给我们整走? 这躲臊窝子的规矩,虽然他知道,可这才从那边儿回来几天呀。 好不容易熬到了满月,还以为幸福又加来了呢。 我这才回来住一宿…… 钱亦文瞅了瞅英子,对英子妈说道:“妈,才回来没几天,就先别回去了。 “你那线,啥时候挂还不行呢?” “你不懂,这规矩哪能破!”一旁的董长贵凑过来说道。 钱亦文心说:你老头儿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吗? 这就是老丈人,要是别人,我就问问你,这规矩到底是咋回事儿。 纪兰凤拍了董长贵一下,指了指一边的董树果和耿秋凤:“你那么稀罕孩子,让你儿子早点结婚。 “那个生出来,才是你们老董家正根儿呢。” 老董头一翻白眼:“指不上!白扯! “我都说多少回了,会个亲家,过个礼,年底腊月就结了得了。 “人家就是不上心……” 看着不远处凑到一起正不知嘀咕什么的两个人,钱亦文想,老头儿大约是没有悟透,结了婚,哪有现在有意思? 刘丹凤拿出两袋奶粉,对英子说道:“我听兄弟说,你奶不好。 “特意让同事从鹤城给你买了奶粉。 “奶水不足的时候,就冲点这个,喝没了我再给你买。” 钱亦文拿过一看,“扑楞翅膀的鹤”牌的! 好奶粉…… 好品牌呀! 后边,那么多大品牌都出事儿了,人家依然屹立不倒,而且还走了高端路线。 “嫂子——” 英子刚一开口,被钱亦文给打断了:“叫姐!” “这……这咋还真改了呢?”英子对于叫姐实在不解…… 刘丹凤笑道:“这都叫了有日子了,都习惯了。” 英子接着说道:“姐,这东西我听说得十来块钱一袋子呢。我这奶也不是很缺,你花这钱干啥呀?” “孩子健康,是大事,这不能将就。”刘丹凤笑眯眯说道,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肚子。 钱亦文也附和道:“不是很缺?万一哪天真要是很缺了呢?还得硬挤?” 英子一咬嘴唇:“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老冒虎话呢?” “嘿嘿……”钱亦文拿了一袋奶粉,拿牙嗑去了一个袋角,倒了一点在手上,舔了舔,惊喜说道,“这个味儿真好!比你那水了巴叽的可强多了!” 气得英子心里直骂:怎么摊上这么个虎老爷们儿? 今天,刘丹凤把自己的闺女也带来了。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模样清秀,性格乖巧腼腆,一说一笑。 话虽不多,但每有谈吐,都透着几分书卷气。 这可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就人家那爹妈…… 心里头想着,钱亦文回头开始寻找自己的宝贝儿子。 卧槽!这熊孩子,又他妈掏鸡窝去了。 “四叔,快点!”钱亦文赶紧冲着离得最近的四叔喊了一嗓子,“你孙子又去扯鸡拔蛋了……” “哎哟……”四叔抬头一看,动作突然变得敏捷异常,以高武之姿冲向了鸡窝…… 两种不同材质制造的鸡窝。此鸡窝,非寝室,只是一个下蛋场所…人家下蛋呢,你去干扰人家,不叨你,哪儿跑? 钱武一边拎起钱多,一边骂道:“这孩子,随谁呢?怎么淘成这样! “我都垫这么老高了,他咋还能上来呢? “这要是一下子叨眼珠子上可咋整?” 一边说,一边摩挲着钱多的小脸说道:“孙子,长点记性,咱再不去了哈! 第345章 “你看看,上回叨这疤瘌还没消下去呢……” 董长贵在旁边幽幽说道:“你们老钱家孩子,你说随谁……” 钱武哪能受亲家这气? 当下,直了直腰板说道:“那可不一定!三辈子不断姥家根……” 钱亦文一边听着俩亲家逗嘴,一边盯着儿子想:这样可不行,得抓紧教育了。 这一出儿,和现在的他爹,真是一点也不像啊…… 九点多钟的时候,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 鸡蛋、红糖、白糖,还有那些叠得方方正正的各色小花布摆了一柜盖。 像春生妈这些不见外的,东西一放,自己就找活干去了,不用人陪着。 有些不远不近的,纪兰凤就得像模像样地招待一下,陪着坐在炕头上唠会嗑儿。 临走时,还不忘在大门口遥遥嘱咐一句:“他婶子,一会儿早点来! “别等人上家请你去啊……” 这场面,和修工垒垛不同,来的大多都是女人,大老爷们儿,不爱凑这热闹。 你别说,还真有俩大老爷们,就来凑这个热闹了。 老茄包子和徐会计特意搭了个伴,免得在一群女人堆里显得尴尬。 他俩本来也不想来,但赶巧了,今天老娘们儿都没在家。 所以,只好一人拎着一兜鸡蛋,像上老钱家偷东西似的,鬼鬼祟祟地来了。 “徐叔……” “姐夫……” 见了在大门口亦步亦趋的二人,钱亦文快步上前,接过了二人手里的东西,忙着敬烟。 二人瞄了一院子的花花绿绿,说了几句喜庆儿话,转身要走。 “再过一会儿就吃饭了,走啥呀?”钱亦文急恼恼地说道。 “别的了……”徐会计说道,“一帮妇女,我俩就不跟着搅混了。” 钱亦文一指身后的叔叔大爷和外甥,说道:“这不是有男的吗,还能让你俩坐妇女那桌受欺负去?” 二人无奈,只好找了个旮旯眯着去了…… 刚安顿好老茄包子和徐会计,王秉春载着二大爷回来了。 王秉春列着架子,两手抱着一大块猪肉,打着哈欠走在前边。 二大爷一手提着一个铁桶,一手拎着一嘟噜肠子,走在后边。 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躲喽躲喽!油着可不管哈……” 钱敏红看着二大爷洋气棒棒地走进屋去,小声对儿子说道:“听你刘姨说,你姥爷灌的血肠,可好吃了。” 钱敏红已经不记得了,她没丢之前,也是很喜欢吃这东西的。 可是,二大爷却记得…… 刘运成点点头,说道:“妈,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姥爷点忙。” “去吧……可别越帮越忙哈!”钱敏红说道,“把那上衣脱喽,让你姥爷找一件旧衣服换上,整身上血,该洗不掉了。” 热热闹闹的人群中,大爷走到了四叔身边,问道:“老四,坟迁哪儿去了?” 四叔瞧了瞧大哥,说道:“离老坟场儿不远,龙凤沟旁边那个朝阳坡上。” 大爷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这日子,是不是也该去上上坟,让孩子她爷爷和太爷知道知道?” 四叔说道:“嗯,得去念叨念叨。 “你等一会儿,我看看二哥忙没忙完呢。” 屋里,二大爷正拿着漏斗子灌着血肠。 身边,十分好奇的中专生,给姥爷打着下手。 一边看,一边问个不停,大有立志成为这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意思。 碱水洗过多次的肠衣(左),搅好的血搭配好调料,灌进去,下锅煮(下),味道美极了(右)…… “二哥,大哥说是要去上上坟。”四叔说道。 “中!”二大爷一边拿棉线绳扎着最后一根血肠,一边说道。 第346章 一根血肠扔进大盆里,向外望了一眼,二大爷说道:“要是去,那得赶紧走了,要不一会儿过晌了,烧了也不得。” 一旁,刘运成说道:“姥爷,你走了,谁煮啊?” 老头儿瞅了一眼外孙儿,说道:“你煮!” 刘运成一愣,这手艺这么快就学到手了吗? “我不会呀!” “没啥难的,我一教你就会了……” 老头儿想了想,又说道:“不行,上坟,我得带着你去。” 接着,四周看了一圈,把最信得过的春生妈叫了过来。 老头一根儿根儿把血肠放进锅里,拿出一根儿大码针来,递了过去。 对春生妈说道:“看住火,等锅开了之后,你就拿这针扎血肠。 “啥时候扎完之后不往出冒血了,就是实熟了。” 春生妈点头说道:“这么多年了,看我都看会了,不用你告诉啊!” 临出门时,二大爷还是有点不放心。 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可千万别煮老了啊! “往出捞的时候,拿笊篱往出捞,别硬整,不然都碎了……” 春生妈挥了挥手,去你的吧…… 这点事儿我再整不明白,这么多年跟在大厨身边,那不是白混了吗? 钱亦文开着大爷三十六厂的吉普车,载着大爷、二大爷、四叔、刘运成和钱敏红。 有点挤…… 大爷奇怪地问钱亦文:“你小子啥时候学会开车了呢?” “大爷,我在春城的时候,拿姐夫那轿车练出来的。”钱亦文说道,“怎么样,手把还行吧?” “行,正经行呢!”老头儿瞟了钱亦文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司机呢……” “这回这道儿,可是好多了。”见车子直接开到了坟地边上,大爷感慨着。 四叔说道:“我们哥俩平了两天,才平出来的。” 大爷默默下车,在他老爹老妈的坟前画了个圈儿,开始带头烧起纸来。 钱亦文听到,二大爷在一边,把一个个新坟茔指给刘运成看。 “这个,是你太姥爷和太姥姥,就是我爹我妈……” “这个,是你三姥爷,是你舅舅的爹,我的兄弟……” “这个,是你你姥姥的……” 钱亦文眼拿了几张黄纸,分别压在了三块新坟顶上。 爷爷和奶奶的坟头上,是整张的,说明这套房子的男女主人均已入住; 父亲的坟头和二大娘的坟头上,是半张的,用以表明人还没有来齐。 压张坟头纸,也是向路过的人展示——这块坟里埋着的人,没有被遗忘…… 做完了这一切,钱亦文在父亲的坟前点着了黄纸,一边拿棍子挑动着,一边静静看着大家各忙各的。 大爷跪在爷爷的坟前,一张张把黄纸投进火堆中。 忽长忽短的火焰,不时迫得他向两边躲闪。 大爷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 他能捕捉到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背影,佝偻之态已很明显。 如果不是衣着上的区别,这背影与二大爷并无区别。 大爷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是告知老父亲他这些年来的境遇?还是诉说着他的现在? 抑或是在说着未来的某些事? 四叔随手从火堆里拎起两张,高高向外一扔,口中念叨着:“打扫外鬼喽……都别来抢大堆儿的……” 钱敏红单膝点地,在她妈的坟前,一边烧纸一边流着泪。 也不知她模糊的双眼能否看清,火苗子正一下一下地舔着她的裤腿子。 二大爷低声指导着外孙儿,告给他一些老辈流传的规矩。 从为什么要压坟头纸,到烧纸前画个圈再打个叉是什么意思,再到四叔扔出去的两张“钱”给了谁…… 第347章 面面俱到。 甚至于待会儿烧完了纸,老哥仨只需去一个坟头叩首,而剩下的小辈儿则必须按着个的去磕头,都讲得明明白白。 钱亦文看到,新坟茔布局合理,秩序井然。 爷爷奶奶的并股坟,在斜坡的最上边。 他们的脚下,一左一右,是钱亦文的爸和二大娘。 再往两边,还各有空地。显然,那是给大爷和四叔预留的宅基地。 他看了一眼大爷,他会回来吗? 心念及此,钱亦文猛然想到—— 按照布局,自己的脚下,不正是自己将来的安身之所吗? 卧槽!我怎么蹲自己房顶上了? 蹲在自己的“宅基地”上,钱亦文不免想到:前世,自己的那把灰,也不知道被安置在哪儿了。 那个姓“董”的孩子,也不知道逢年过节能不能想起来去给自己烧两张纸。 这一世,不管飞多高、走多远,他都得回这儿来,埋在父亲的脚下…… 磕完了头,几个人重新坐上了车。 “谁给拣的尸骨?”大爷问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老茄包子……” “老茄包子,是谁?”大爷皱皱眉,“不是应该姑爷给拣吗?” 钱亦文说道:“也是老钱家姑爷,就是支子远了点,是我二太爷那股儿的。” “哪辈儿上的?” “大爷,跟我平辈儿。” “谢人家了吗?” “嗯,吃了顿饭,给拿了两包果子和两盒烟……” 大爷说道:“按老理儿,不管是哪辈儿上的,在起骨尸的时候,不管辈儿大辈儿小,老钱家人都得给人家磕个头才对。” “大爷,有我二大爷在,他啥都懂。这规矩咱没破。” 大爷回头望了望二弟,默默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大爷突然开口说道:“我回去找个刻碑的,把碑都立起来吧。” 又瞧了瞧钱亦文,接着说道:“就应你的名儿吧。” 钱亦文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档杆儿,转头朝大爷点头一笑,没说话。 大爷瞥见了一眼钱亦文的右手,此刻正在档杆儿上不断摩挲,做着小动作。 你有这毛病吗? 老头儿皱了皱眉头,突然出手,“啪”地一下打得钱亦文一缩手。 老头儿气哼哼说道:“这都是什么毛病?跟他妈王伟峰一个德性! “才开几天车,就装大拿!你不双手把方向盘,老摸这玩意儿干啥? “我他妈还能给你薅走了是咋的?” 钱亦文又是嘿嘿一笑:“大爷,我这习惯了……” “板着点!”大爷说道,“趁着刚学会,还好板点儿。等成性儿了,再想板,就板不过来了。” “嗯……” 钱亦文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想:大爷呀,我这几十年养成的单手开法拉利的习惯,哪是一下子就能板过来的呀! 大爷教训完钱亦文,又回身问二大爷:“她二婶的坟也起过来了,找先生看了吗?” 二大爷说道:“问平安李瞎子了。 “李瞎子说都过了几十年了,有啥煞、有啥冲,都解了,就迁过来了。” 大爷回头,瞅了一眼他弟苍老的面容:“迁过来行,要不然,等你走的时候,还能跟她一起上那个背旮旯子去吗?” 又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没啥说道就行。咱们几个倒没啥,再蹦跶还能蹦跶几年? “别再影响了老钱家的后人……” 二大爷点了点头,没作声。 刘运成小声问钱敏红:“妈,为啥当时不把我姥姥也埋进老钱家的坟地。” 钱敏红说道:“按老辈儿留下来的规矩,五十不到就过世的,算少亡……” …… 一行人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子,凉菜都已经摆了上来。 第348章 李长丰也赶到了。 钱亦文见了李长丰,顺口问了一句:“李哥,你那边儿啥情况?” 李长丰想了想说道:“还那样。咱送他就送,咱降价他就降价。” 钱亦文低头思索,没有说话。 李长丰探询道:“下一步,有没有啥新计划?” 钱亦文从沉思中被李长丰拉了回来。 “李哥,牌都抓起来了,好歹得往下走两圈牌再说。今天咱就喝酒,不说这个……” 李长丰瞄了钱亦文一眼:“老这样,也不是个曲子,还是得早点想个法子。” 钱亦文没有接他的话茬,指了指刘丹凤和她闺女,说道:““李哥,不是让你把嫂子也一块带来吗?你看,王哥一家人都来了。” “不来!”李长丰黑着脸说道,“闹着打离婚呢……” “啊?咋还闹到这份儿上了呢?” “一言难尽……不说了!” “好……”一边拉着李长丰入席,钱亦文一边说道:“今天,咱就喝酒,扫兴的话,不说。” 大石桌旁,一大桌男人已经就座,就等着李长丰和钱亦文来合席儿呢。 老边也被大姐夫赵奎中给带来了。 此刻,正和十几天没见的四叔,在那低着头小声喳咕话儿呢。 这俩老倔头儿,钱亦文本来还担心他俩会擦枪走火呢。 没想到竟然意外地产生了一种难得的特殊反应…… 四叔服气于老边倔强并讲理的性子,更服气于老边整出那玩意儿是真有劲! 老边佩服这个半拉子瓦匠,干起活儿来比小伙子都牤实。 就跟……就跟灌了半斤鹿茸人参酒,有劲没处使了似的。 钱亦文拉着李长丰入座时,王秉春骂了一嘴:“一桌子人,就差你俩,还说起来没完了。 “我们倒没啥,这还有这么多老人呢! “遇着点事儿跟天塌了似的,没点大将风度。” 钱亦文笑道:“你有大将风度,行了吧? “天塌下来,也能睡得跟死猪似的! “还‘大酱’风度,你也不怕大葱戳咕你……” 大家哈哈一笑,钱亦文开始逐个倒酒。 “我就抡大襟了,辈儿大辈儿小的,都别挑我哈……” 说着话,钱亦文开始从右手边的大爷开始,逐一满酒。 待到钱亦文落座,大爷稳稳起杯,开口说道:“今天,老钱家大喜的日子,又添了一口子人。 “在座的,大半是自家人,还有侄小子的生意伙伴,再就是咱们的老屯亲儿……” 老头儿举杯朝向李长丰和王秉春:“我侄儿他岁数小,买卖上的事儿,你们当哥哥的得多扶助他,我先替侄小子谢谢你们……” 王秉春和李长丰听了大爷的话,赶忙举杯一起说道:“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老头儿又笑眯眯转向老边:“边师傅,好手艺呀! “不光我侄小子离不开你这酒,我这老头子,这辈子怕是也得拿你这酒滋养到进棺材啦……” 老边含笑点头,客气道:“没啥没啥,就是踏踏实实做事吧。” 老边挺佩服这老头儿的。 别的他不知道,就冲那天在青峰山鹿场的所见,他就心服口服了。 一个打酱油的,愣是成了主角。 连省里的领导在人家面前都没了架子,可见不是一般人物。 大爷又把酒杯举向了老茄包子和徐会计:“老邻旧居的,咱都是一屯子人,就不外道了。 “我也是在三合堡待到十几岁才走的,家乡啥规矩,我知道。 “挖口菜窖,夹个杖子,都离不了大伙儿帮忙,更不用说盖这么大的房子了。” 老头儿将酒杯努力又举高了一点儿,大声说道:“来,老钱头子敬大伙儿一杯!” 第349章 说着话,一盅酒下了肚。 大爷说完话后,大家纷纷起杯应和,掀起了首轮高潮。 大爷又让钱亦文给自己和董长贵分别满了杯酒,端起杯来说道:“亲家,我得跟你好好喝一杯呀!” 董长贵听了,赶忙端起杯来。 大爷笑道:“亲家,得感谢你呀,这么好的闺女,给了老钱家。 “我听我侄儿说,把他二大爷和四叔、四婶经管到一起住,还是她的主意呢。” 董长贵端起了杯,憨憨一笑说道:“那不都是他俩应该做的吗?” 大爷儿说道:“哎……亲家,这可不是啊! “侄媳妇儿要不是那样的,就算是侄儿有这个心思,他也不敢。 “眼下能蹦跶动,能帮着干点活儿。等蹦跶不动了,那不都是累赘吗? “谁还算计不明白这事儿? “我听老二说,侄媳妇儿怀着孩子的时候,都天天上他那屋给他拾掇一遍屋子去。 “娶到这样的媳妇儿,是老钱家烧高香了呀! “来,亲家,我敬你!” 说着话,两人各自探着身子,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撂下了杯,大爷又笑着说道:“亲家呀,我老头子挑你个理儿。一样儿的亲家,你跟他俩又打又闹的,咋不整我两句呢?” 众人听了,一齐笑了起来。 大爷这要求,未免有点儿过分…… 董长贵说道:“你跟他俩不一样。我们都是庄稼汉子,在一块儿时间长了,都熟识了。 “见面不整他俩两句,嗓子眼儿刺挠。” “我不也是庄稼汉子吗?”大爷说道,“踩格子、使点葫芦子、铲地割地,哪样不会?” 播种工具。使用时,袋子里装上种子,拿木棍敲击木筒,使种子均匀落下。 <踩格子,播种后,以脚踩实垅面;点葫芦子,点种用的工具> 董长贵嘿嘿一笑,再记得扎实,那也都是你的过去了。 大爷听钱亦文和老茄包子开玩笑的时候喊了他的外号,着意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老头儿几眼。 对钱亦文说道:“别光骂姐夫,姐夫替老钱家干的事儿,你也得记着。” 指了指桌上的酒壶说道:“倒上酒,和你几个姐夫,敬人家一杯!” 钱亦文赶紧站起身来,给老茄包子倒了杯酒,自己也拿起杯来。 身旁,三个姐夫也都站了起来。 按理说,起坟捡尸骨这活儿,应该是这几个姐夫干的。 只是,二大爷说大忙的时候,这几个姑父不管谁来,都得跑好几十里,这才就近请了老茄包子来。 钱亦文稳稳端杯,正色说道:“姐夫,说归说,闹归闹。 “要不是大爷提醒我,我还想不起来正正经经地感谢你一下呢。” 老茄包子说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今天这场合,就别提这个了……” 钱亦文正色说道:“这事儿可不小!这老规矩,咱不能破。 “虽然,在坟地的时候,老钱家也跪谢了,但今天我得正正经经地谢谢你才行!” “不用跪,可不用跪……”老茄包子还以为钱亦文要下跪,赶紧作势来搀扶。 “美死你!”钱亦文骂道,“我要是给你跪下,你得三天睡不着觉,你信不信?” “儿子,过来!”钱亦文回头喊了一嗓子后,自豪地说道,“咱又不是没有干这活儿的人!” 钱多正在一旁吃饱了无聊,听见爸爸叫他,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来,给大姑父磕个头。”钱亦文指着老茄包子说道。 一听说磕头,钱多毫不含糊。 两手杵地,撅在那儿把脑袋往地上意思了两下。 起身后,瞪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老茄包子。 磕头,是个好活儿,只要来这么一下子,就有人给钱。 第350章 这么伶俐的孩子,这道理哪能不懂? 见老茄包子半天没个动静,钱多瞪了他一眼:“不给钱,还磕头……” 说完了,倒背两手,拧答拧答地走了。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起来,把个老茄包子给整得都有点抹不开了。 笑了一会儿,钱亦文说道:“姐夫,和你这杯酒,咱得喝。 “捡尸骨那活儿,就算是戴上红手套,也不是谁都愿意干的。 “来!咱哥几个碰一个。” 几个人一起碰了下杯,痛快地一饮而尽。 那边,李长丰也站了起来说道:“大爷,您看您是长辈,还让您敬我们酒,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 “我回敬您一杯吧!” 老头儿摆手说道:“哎呀,不用不用! “你这一敬,后边说不上又得站出来几个呢。 “我老头子喝酒不藏奸,现在都快喝够用了。” 李长丰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大爷,要不我就代表这些晚辈敬您一杯?” 环视了一圈后,又接着说道:“大伙儿没意见吧?” 李长丰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转头又把杯子举高了一点儿。 大爷也是没辙了,只好喝了一杯。 等到这一桌子的人喝完了,其它的桌子,早都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了。 老茄包子和徐会计又是相互搀扶着走出大门的。 “老茄包子,我咋觉着我这两条腿,好像不好使唤了呢?” “坐麻了,走两步就好了……” “你说……咱俩怎么一上老钱家喝酒,就给咱俩整成这样呢?” “嘿嘿……徐会计呀,老钱家酒,好喝呗!” 夜色初临,喝了一下午的人,也都上来困劲儿了,各自回屋睡觉去了。 钱亦文安顿好众人后,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闺女被抱来抱去地展览了一小天,已经躺在草口袋上睡着了。 这通应酬,唉,实在是让人乏累…… 英子在收拾着回娘家要带的东西。 翻着翻着,找出了一个背带。 “这玩意儿,刚闲了两年,又有用了。”英子说道。 钱亦文拿起背带,想起了媳妇儿背着儿子干活,儿子在媳妇儿背上睡觉的情景…… 还有用这个的吗? 钱亦文一边摆弄着这个老物件,一边对英子说道:“这个小的,不用你背,我背。” 英子白了他一眼:“那你这一天可就不用干别的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低头看向小小的闺女…… 薄薄的嘴唇,仿佛透着亮光的鼻翼,眼皮子下一双小眼珠儿,不时在睡梦中转动两下。 难怪都想要闺女,这小出儿,就是比儿子稀罕人儿。 儿子那时候啥样了?忘了? 反正整天想着掏鸡窝的臭小蛋子,指定是不能有这气质就是了…… 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噘着嘴贴了上去。 闺女感受到了有人靠近,晃了晃小脑袋,一张小脸儿在钱亦文的嘴唇上来回蹭了蹭。 这一蹭,真是能把你的心都给蹭化喽! 他还想接着再贴一贴时,却被英子掐着脖子按住了…… 英子没有生拉硬拽,这不是把宝爸从孩子身边赶走的正确方法。 生硬地拉扯,反倒容易使他扑到孩子身上。 就像现在这种,先给个知会,再慢慢往后薅,就很对…… 钱亦文被英子拖着,又倔强地往回爬了两步,可还是被英子给制服了。 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钱亦文虽是受制于人,可嘴却依然不老实:“我就看看,我也不碰她……” “你可得不碰,我都看见你噘嘴了!” 钱亦文听了,顺势又将嘴噘了起来,嬉皮笑脸凑了上来。 第351章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看看,这咋还瘪不回去了呢?咋整?” “上一边去……”英子拿手掌堵了他的嘴,“老太太还没睡呢,刚才还过来看一趟孩子呢。” 回头瞅了一眼孩子,接着说道:“今天让春生他妈给吓了一跳,老是睡不实,一蹦一蹦的。” “咋吓的呢?” “大伙儿正逗着孩子乐呢,她在后边看着高兴了,笑得直拍巴掌……” “二舅妈那一惊一乍的,是挺吓人的。” 英子说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明天买点压惊药,吃上就行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问道:“我刚才看见二舅妈走的时候好像不太乐呵。 ”是不是你们谁说啥,让她听着了?” 英子说道:“这么点儿事,谁能说啥?” “那咋还不乐呵呢?” 英子笑道:“让二大爷给说了两句,不高兴了。” “二大爷?”钱亦文颇感好奇,“二大爷说人家干啥呀?” 英子说道:“二大爷让春生妈煮血肠,她没看住火候,煮老了。 “二大爷回来就说了她一句‘真没用’……” 钱亦文说道:“呀!二大爷这可是真不对劲儿了。 “人家来帮咱们干活儿,咋还能说人家呢?” 英子捂着嘴笑道:“说出来,你八成都不能信。 “二大爷看人家不乐呵了,还哄人家去了呢。” “啊?这倔老头儿,还会哄人儿呢?” 钱亦文的心思,翻腾开了。 二大爷……二舅妈…… 孤男寡女…… 钱亦文一骨碌爬了起来,兴奋地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说给二大爷和二舅妈说和说和,行不行?” “别扯了!能干吗?” “你说谁不干?” “二舅妈呗!”英子说道,“那得差着十来岁呢。”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年轻人讲究个岁数大小,上差下差不能太多。 “但是,不也有大个五六七八岁的吗? “这都老头儿老太太了,就是图有个伴儿,大点儿小点能咋的?” “那差太多了好像也不行……”英子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再说,二大爷……” 英子想了想,说道:“二大爷啥啥没有……” 钱亦文听了,一骨碌爬了起来:“你小瞧我二大爷? “我二大爷眼下在三合堡,那可是产业最多的人!” “产业?啥产业?” 钱亦文说道:“这六间房子,可都在二大爷名下呢。 “这在三合堡,还不算是数一数二的锦鲤男吗?” “啥男?”英子又困惑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是春城那边夸老爷们儿像样儿的词儿,你不懂。” 英子也不再追问,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那你就去试试吧。 “我看,你都不一定能说动二大爷。” 钱亦文煞有介事地说道:“未必…… “你不是说今天二大爷还哄人家了吗? “二大爷啥时候说过软乎话?让他道个歉,他都能怼你个跟头……” 英子一边和钱亦文说着话,一边走到窗边。 向外看了看,朝钱亦文招手说道:“你过来看看……” 钱亦文走近窗前,借着灯光,大爷一个人从在石桌旁,拄着拐杖正在那儿看月亮呢。 “这老头儿这么晚了,咋还不睡呢?” 英子说道:“你看看去吧。” 钱亦文拎着茶壶,托着两只杯子,来到树下。 一边倒茶,一边问道:“大爷,你咋还不睡觉呢?” “岁数大了,觉轻了,没有那么多的觉了。”大爷喝了一口茶,说道。 放下茶杯,大爷问道:“那个姓李的,跟你关系不错呀?” 钱亦文说道:“嗯,挺好的。 “我能把收药材的事儿做大,也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老头儿听了,淡淡一问:“一直都处得挺好的?” “大爷……”钱亦文觉出老头儿话里有话,问道,“你是觉得他这个人不稳妥?” 第352章 “眼大牙缝子稀,不是撒谎就是撂屁……”老头儿说道,“敬个酒,眼神都稳不下来,四处飘!” “嗯,大爷,我加点小心就是。” 大爷接着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看他呀,和那个小胖子比起来,可差远喽。” 钱亦文知道,老头儿口中的小胖子,是王秉春。 大爷的话,语重心长,钱亦文感觉到了来自大爷的关爱。 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但在他的心里,感觉比老头儿在青峰山帮他大忙更有份量。 那一次,他知道大爷并不单纯是为了帮他,大爷更想知道的,是刘丹凤和他什么关系。 大爷瞄了钱亦文一眼后,问道:“你干这些事儿,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估摸了一下,你这前前后后的投入,加上盖房子,得几万块钱。 “就算你收的那些药材是白捡的,八成都不够!” “大爷,我偏得了点好东西……”在隐瞒与坦白之间,钱亦文选择了坦白。 “啥东西?” “牛黄……” “嗯!我就说嘛,凡事都不能无缘无故。” 大爷没有继续问下去。 牛黄是怎么得的,得了多少,卖了多少钱,都和他无关。 他不必知道。 钱亦文又给大爷续上了茶,开口问道:“大爷,我有句话,一直没敢问……” 老头儿端起茶杯,缓缓说道:“有啥不敢问的? “不就是想问我为啥这么多年没回三合堡吗?” 心机被大爷窥破的钱亦文,默默为大爷续茶,等着大爷的下文。 大爷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要是我说,最晚不超过明天过晌,就得下雨,你信不信?” 大爷的话,把钱亦文给听愣了。 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说的这是个啥呀? 全都不挨着呀? “不信!” “不信?”老头把拐杖横在了桌上,一个一个极有秩序地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 “开灯!”老头吩咐道。 钱亦文拽着了电灯,看向大爷所指的胸口。 大爷的胸口,两块伤疤,一上一下,像一个“冒号”一样! 这是得有多悬?偏个十几公分,大爷就没了…… 大爷说道:“你大爷的今天,可是实实在在拿命换来的呀!” 大爷突然袒露出的胸怀,让钱亦文的心为之一震。 这是打在了右边儿…… 要是换到另一边,这两下子总得有一下子是心脏躲不过去的吧? 老钱家的门上,不是就得因此而多一块小牌牌了吗? “大爷,当时得可疼了吧?”钱亦文问了一个比较弱智的问题。 大爷一个个重新系好纽扣,说道:“人都死过去了,哪还知道疼? “这两颗子儿,让我躺了一个来月。 “光昏迷就三天三夜,咋拿出来的,我都不知道。 “事后听说,老首长一声令下,聚在那儿的所有军医都到场了,差点没给我大开膛…… “幸亏,有经验丰富的,没大动,就给取出来了。 “要不然,你看到的,可就不是两个眼儿喽。” 钱亦文插了一句:“大爷,你这可是真悬哪!” “这叫命大!”大爷说道,“除了首长外,我们一共四个人,就剩下我一个。” “啊?都牺牲了?” “嗯!那三个都比我强,都比我有经验,我连家伙式都使不明白。” 大爷重新抄起拐杖,拄在胸前,接着说道:“扑上来的人,都是我那三个战友干倒的。 “我,就是在最后,挡到了首长的前边…… “看着我们四个都倒下了,首长急眼了,亲手把剩下的两个人,给解决了。” 钱亦文叹道:“首长也是挺厉害的!” “那是!”大爷一顿拐杖,“那可是真经历过大阵仗的人,这几个人,不放在眼里。” 第353章 大爷叹了口气:“唉……太过自信,有时候也不好。 “时常把自己置身险境。队伍里都说,当他的警卫员,就是在玩命……” “可惜了我那三个战友了…… “门上边儿,钉那么一块牌牌,顶啥用? “三家……三家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钱亦文想,听大爷这意思,对战友家里的情况还很了解的。 于是开口问道:“大爷,你去看过几个战友的家人?” 大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能不去吗? “每回我去,那老头儿老太太都拿我当儿子一样,恨不能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给我摆桌子上。 “吃不了的,再带走……” 钱亦文又问道:“年年都去?” 大爷又是一声叹息:“唉!年年去,能去几年……” 大爷的话,带足了伤感。 钱亦文知道,老人终将故去…… 想必,大爷现在已经不用再去了。 想想,大爷也算幸运了,九死一生,逃过一劫。 而且,四个人的功劳,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大爷的经历,就是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大爷接着说道:“这两个子儿,让我养了三年,养出了一身闲膘…… “到了该定去留的时候,我选择了回家。”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大爷,我觉得你选择留在领导身边,不是也挺好的吗? “就这功劳,领导得多器重你呀!” “有些事儿,你不懂……”大爷回头问道,“你爷爷的事儿,你知道吧?” 钱亦文默默点头。 大爷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知道,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实际是作者不想说,大大们自行脑补一下吧>…… 大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留在领导身边,我又何尝不想? “我要是留在首长身边,管个三五千人,那是没问题的。” 钱亦文问道:“大爷,那你最后咋还回来了呢?” 大爷说道:“那时候,全国上下,正是看重成分的时候…… “你以为领导就无所不能吗?他也有内部敌人…… “要是让和他不对付的人知道,他身边有我这么个出身的人,那还得了?” 钱亦文问道:“大爷,你这是不是过分谨慎了?” 大爷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人家领导知道感恩,想把我留在身边,可咱们不能不懂事。 “遇事,得多替人家想想!” 大爷愤愤然说道:“不谨慎点,能行吗? “就这么谨慎,我回来之后,还差点没出事儿呢!” 钱亦文问道:“怎么啦?” 大爷接着说道:“我刚回来当保卫科长的时候,有那看着眼热的人,把咱们家的底子扒出来,给捅上去了! “再加上你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回来奔丧,更是让人拿住了话把儿。 “直接扣了顶帽子,说我没划清界线……” 老头说到这儿,略有些气愤:“要不是首长还在,亲自打过电话来,震唬了那么一下子,怕是那一下子,你大爷就不是你现在的大爷了……” 钱亦文问道:“那这事儿没影响到你吧?” 大爷说道:“咋能没影响? “就我这来头儿,在保卫科长的位置上,蹲了好几年。 “后来,不太讲成分了,我才一步一步开始往上走的。” 在钱亦文的内心,已经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恰在此时,大爷表情凝重地侧头问道:“现在,还想问你大爷为啥不回三合堡了?” 钱亦文低着头说道:“大爷,我明白了,不问了……” 大爷挺了挺腰板:“明白就好…… “我老钱头子还他妈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呢! “活着的时候,被人骂着忘祖的话,死了被人稀里糊涂地一埋。 “连老钱家的坟茔地都进不去……” “大爷……”钱亦文正色说道,“你不糊涂!” 第354章 “我不糊涂,当啥?”老头儿刚一瞪眼睛,迅即说道,“不说这个了,伤情,费脑子<又见尖括号……>。”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后,说道:“大爷要是说我偷着回来上过坟,你信吗?” “大爷,我信!”钱亦文答道。 这有啥不信的?老头儿撒这谎有啥用? 大爷点了点拐杖,说道:“年轻的时候,开着车,半夜到这儿,天不亮就回去了……” 话题太过沉重,钱亦文有意化解,笑着说道:“大爷,人家不说晚上烧纸不得吗?” “白天,我敢来吗?”大爷说道,“后来,岁数大了,也不愿意动弹了,就在家门口望望空……” 这话题,越来越沉重…… 钱亦文岔开话题,笑道:“大爷,现在和首长还有联系吗?” 大爷说道:“老首长早过世了,他儿子年年来看看我。” 看了看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以后你也常在春城,啥时候等燕京来人了,我找你作作陪……” 钱亦文爽快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大爷,看样子老首长的儿子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 “年年正月初九,准到。” 钱亦文问道:“大爷,为啥非得年年初九来呢?新年慰问,不都是年前吗?” 大爷瞪了他一眼,刚要发火,又忍住了。 缓了缓,大爷慢慢说道:“正月初九,你大爷生日。领导是一过二手……” 钱亦文低了低头,自己的亲大爷,哪天生日自己都不知道。 “以后,多和我家你那几个姐姐走动走动,你大姐和你二姐心里,有你……”老头又叹了口气,“这点血脉关系,是让我给整断的呀!” 钱亦文说道:“行,以后我得时常在春城,咱家人没事就聚聚。” 老头瞄了钱亦文一眼,皱皱眉头说道:“凡事别看你大娘……” 钱亦文再度低头…… 老头见钱亦文低头不语,适时岔开话题:“我给你说说你三姐吧,几个姐姐里头,你就差她没见着了。” “行!”钱亦文问道,“我三姐在那边不回来吗?” 老头儿气哼哼地说道:“年八辈子不回来一趟,一回来,说个话都滴里嘟噜的,听不明白。 “喝个酒,非给你整一句‘切儿死’,听着怪他妈瘆得慌的。” “我三姐在哪儿呀?干啥呢?”钱亦文忍了忍笑,问道。 老头儿的话,带出了几分情绪:“说是在什么家州,龟谷…… “刚听说的时候,我他妈还寻思跑出那么老远养王八去了呢。 “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在那儿研究‘新片’呢。” 老头儿的话,让钱亦文精神一振。 加州……硅谷…… 三姐,大才呀! 钱亦文问道:“大爷,那我三姐具体在啥单位、干啥,你知道吗?” “听说在一个实验室上班,那个实验室是一个挺大的公司办的,叫什么……叫什么‘别摸’……” 别摸?钱亦文想,这要是真的,事儿可就有点大了。 想了想,他问道:“大爷,是abm公司吗?” 三姐钱晓红,就在这个公司的实验室,听说还是技术大拿呢…… “对对对!”大爷说道,“就是这个公司!” “大爷,等我三姐要回来的时候,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和我三姐得好好唠唠。” “行。听说年底好像是能回来。”老头接着说道,“你这三个姐姐当中,我最得意的,就是你三姐,性格最像老钱家人。” 钱亦文笑问:“你最得意的,咋还让她跑那么老远呢?” 大爷的拐杖在地上使劲一点,说道:“那倔起来,跟你二大爷似的,我能整了? “再有你大娘给撑腰,绝食了四个小时,我他妈就妥协了!” 钱亦文低头暗笑,绝食四个小时,说起来也算是个纪录了…… 一个姑娘家,倔得跟二大爷似的? 第355章 唉!这得啥样的三姐夫,敢娶这样的三姐? “大爷,三姐没说以后是就在那边了,还是回来呀?” “咱也不问!”大爷嘴一撇,“一问就是‘弄……弄……弄……’,说是没到回来的时候呢。 “你说,这还问个啥?” 看看天色已晚,钱亦文说道:“大爷,天儿凉,早点回去歇着吧!” “行!” 老头儿起身,向二大爷的那扇门走去。 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问道:“我刚说那事儿,你信了不?” “啥事儿啊?” “这他妈记性!”大爷气哼哼地说道,“就是明天后晌儿下雨的事儿。” “啊……我不信!”钱亦文抬头一指满天繁星和那轮渐圆的月亮,“这咋瞅也不像是要闹天儿的样子呀!” “不信拉他妈倒!”大爷转身,接着走,“那你就等着挨浇吧……” 翌日。 天还没亮,钱珊就喊开了! 到点儿开饭,这三十天,不都是这规矩吗? 今儿这饭,怎么还晚了呢? 送饭的呢? 钱亦文被闺女的哭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身边的媳妇儿:“喂,召唤你呢……快醒醒……” “哎呀……”英子一甩肩,“听着了……” “以往,一听着孩子哭,立马就支楞起来了,今儿这是咋了?” 英子强睁开眼睛,费了点好力气,把钱亦文从身边推开,说道:“都赖你!半宿半夜的…… “和大爷坐那唠嗑儿,拐带着人家都跟着睡不好觉。”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醒了,快喂奶去吧……” 英子打了个哈欠:“你咋不去?” “我?”钱亦文说道,“我要有那能耐,还用麻烦你吗?” “那不是有奶粉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奶粉没你这母乳是味儿……” 英子半闭着眼睛,一只手肘支在炕上,给闺女送上了早餐。 喂完了奶,英子解开了孩子的绑腿带,拎起两只小脚丫儿,从孩子身下把褯(jie四声)子拽了出来。 四角一兜,热乎乎的朝着钱亦文一举:“放墙旮旯去。” 钱亦文起身,瞄了一眼后,呲牙咧嘴地拿几根手指小心地捏着,扭着脸皱着眉放到了墙角。 “嫌弃?”英子嘟了嘟嘴,“那你以后少往她跟前凑乎!” “不嫌弃,不嫌弃……”钱亦文嘻笑着说道。 “不嫌弃?你咋那一出儿?” 钱亦文兀自狡辩着:“没睡醒,不都这出儿吗?不是因为这个。” 英子嘴角一扬,笑着问道:“真不嫌弃?” “自个儿亲生的,哪能嫌弃呢……”钱亦文从英子的表情中,略略感觉到有些不妙。 英子听了,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半月形的小铁片儿来。 递过来说道:“那你去把褯子收拾出来吧。” 果然,有阴谋! 这媳妇儿,昨晚还柔情似水呢,怎么一觉醒来,还学会给人下套儿了呢? 只是,场面话说出去了,只好捏着鼻子上了。 唉,大老爷们儿干这活儿,可真没面子! 又一想,这两口半人,要什么面子?跟谁要面子? 给你,你那是面子。 不给你,你那就是鞋垫子…… 英子换好了褯子,包好了孩子,抱了起来。 一边晃悠着奶嗝儿,一边站到了钱亦文的身后,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开口说道:“你……你这是摊煎饼呢?” “啊?”钱亦文抬起头来,喘了一口大气儿,尴尬一笑,“头回整,不太熟练……” 英子又说道:“再说,你这工具好像也拿反了……” “这玩意儿还有反正?”钱亦文举起小铁片仔细琢磨着。 “你拿的那个圆头,才是刮褯子的……” 钱亦文皱皱眉,原来这么不起眼儿的工种,也这么多的讲究。 唉,头一低,干就完了! 就不信我还摊不匀它了。 呃,就不信还刮不净它了。 第356章 纪兰凤在门外远远瞄了一眼屋内,看见两人都起来了,走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是正跪在地上大力涂抹的儿子。 纪兰凤赶紧抢了过来:“哎呀!这你能整了吗?快给妈……” 扫了一眼钱亦文眼前的这一摊儿,咧嘴说道:“哎呀妈呀,这褯子……还能要了吗?” “妈,你让他整吧,他说他行。”英子在一旁笑道。 钱亦文把小铁片一扔,坐炕上去了。 这媳妇儿,越来越可恶了啊! 枉我那么疼你…… 纪兰凤拎起褯子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抹这么匀乎,还咋往下刮?” 吃过了早饭,一行人准备动身回春城。 钱亦文想起了昨天和大爷打的赌,抬眼望了望天。 天空中,云薄如缕,完全看不出有要下雨的意思。 只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些云似乎还有点暗色调。 “二大爷,你看这天儿,能下雨吗?”钱亦文凑到二大爷身边,问道。 二大爷举目四望后说道:“我看悬!” “啊?咋说呢?”钱亦文略感惊讶,怎么这老哥俩都一个调调呢? “早看东南,晚看西北……”二大爷一指东南方向,“那边儿,都长毛儿了。” “二大爷,这能准吗?” “八九不离十吧……” 卧槽!这要是真准,老钱家是不是自己都能成立气象台了? 英子从屋里把几小袋种子小心放到了车上,对赵奎中说道:“大姐夫,这些种子都催好芽了,回去得抓紧播,不然芽干了,保不住苗了。” 赵奎中打趣道:“你这掌柜的,竟支使我们,你不去看一眼哪?” “我倒是想帮你们干点啥,可我这也挪不动步啊!”英子指了指婆婆手里抱着的孩子。 老太太知道,老董家那俩老的,昨晚说啥也不在这儿住。 指定是回去连夜找车去了,你瞅着,过不一会儿准到! 这不抓紧稀罕一会儿,还不最少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给送回来呀? 果然,赵奎中刚把摇把子拿起来要启车,老董家老两口就杀上来了。 文化站站长老董头儿,和土地所所长老耿头儿,俩人一起出面,到镇书记那儿,把镇上唯一的一辆212给借来了。 要是光接个闺女回门儿,倒也不必非得讲个什么排场,主要还是钱珊面子大。 稀嫩的小娇娃儿,拿骡子车接送,像什么样子? 传出去,文化站长的脸往哪搁?还能揣兜儿里吗? “爸呀,你咋来这么早呢?我这还没收拾东西呢。”英子哭笑不得地说道。 董长贵说道:“有啥好收拾的,就那点尿片子,拿兜儿一装就走呗!” 英子妈也在旁边说道:“买点新的,能用几个钱?快点儿的吧……” 英子无奈,回身进屋,开始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 别看人小,这用到的东西可是比大人多太多了。 孩子睡的草口袋,得带上,婴儿直接睡在炕上不行。 躺在谷草做的口袋上,凉点热点都不怕,而且还透气。 钱珊睡的草垫子,就是用这种草做的,具有透气、吸湿、隔热的功能。成年的谷草,挺硬,难怪二大爷砸了两小时 就这个草口袋里边的谷草,二大爷怕不软乎,拿木榔头砸了得有俩小时呢。 还有四婶拿五斤小米儿给灌的枕头,说是枕这个能把后脑勺睡扁乎喽。 长大了无论是梳一条马尾,还是两条麻花辫子,那都好看…… 临上车前,一直坐在石桌边的大爷走了过来:“先别急着走,我瞅瞅孙女儿。” 英子听了,刚迈上车的一只脚,又撤了回来。 第357章 “哎呀,你看……”老头儿拿手指轻轻勾了勾孩子的下巴,细眯起一双眼睛说道,“爷爷看一眼,还知道跟爷爷乐呢。” 老头儿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掏了几张大团结出来,卷成一卷,塞进了孩子的小被单里。 “大爷,不用……”英子腾出一只手来,想把钱拿出来。 “你看看,给你的吗?”老头儿脖子一歪,“这是爷爷给孙女儿的!” 英子瞅了一眼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拿着吧。” 昨夜的一次长谈,拉近了钱亦文和大爷之间的距离,让钱亦文第一次真切地有了这是亲大爷的感觉。 跟亲大爷,不用见外。 再说,大爷好像也不差这三十五十的…… “快上车吧。一早儿一晚儿,天凉……” 大爷挥了挥手,又坐回到石桌边。 英子坐上了车,钱亦文又忍不住过来贴了贴脸…… 不舍地说道:“公司那头儿还有点小事儿,处理完了我就回来。 “带你们娘几个去柞树沟……” 英子说道:“要是忙,就先忙完再说吧。 “啥时候去还不行,还差这一时了?” 钱亦文点点头,刚把身子从车里钻出来,后座上,钱多幽幽说了一句:“爸,我也走……” 完了完了! 忘了这背旮旯子里头,还有一个呢。 这他妈还挑上邪理儿了! 钱亦文过去哄钱多的时候,董长贵从另一侧车门也上了车。 上车前,还不忘洋洋得意地跟四叔打声招呼:“亲家,俺们可走了哈……” “得瑟什么玩意儿?”四叔使唤劲瞪了亲家一眼,“搁你家住到出门子(出嫁),她不也得姓钱?” …… 钱亦文一行人赶回春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果然如两个老头儿所料,车刚进院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服气不?”大爷拿拐杖点了钱亦文后腰一下。 “大爷,我服气了……” 这哪还能不服气? 嘴里服着软,钱亦文的心里却在想:倒是宁愿你不具备这种超能力…… 二大爷的判断,是凭借着祖辈生产生活中积累下来的经验; 而大大爷能精准判断,则是因为跟了他大半辈子的伤…… 刚一进屋,钱亦文问阎春生:“灌装出多少来了?” 阎春生答道:“五千斤了。” “两万瓶……”钱亦文想了想,问王秉春,“姐夫,铺燕京的市场,够不够?” 王秉春摇摇头。 “还差多少?” “再有一千斤,差不多能够分。” 钱亦文转头对阎春生说道:“通知车间,今晚全员加班,工资加倍! “一直干到把姐夫的这两万四千瓶赶出来为止。” 简单的饭菜,草草应付了一口后,刘丹凤送孩子回家了,大爷也走了。 二大爷听说要加班生产,不肯去睡觉,和钱敏红一起去了车间。 钱亦文端着一张报纸,反反正正地看了一遍。 没啥可看了,正一边浏览着广告,一边听王秉春打电话。 王秉春两腿高高翘在桌上,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 时而满意地嘿嘿笑上几声,时而赔着笑脸,连连称是。 更有,和自己下属讲话时,惊跳而起,大骂几声。 打了有十来个电话后,王秉春一捏空瘪的烟盒,冲钱亦文喊道:“没烟啦!” 钱亦文一摊手:“我也没有。” “没有?”王秉春说道,“你开公司,都不准备点招待烟吗?” “我哪有那闲工夫想这些?再说,这些天又没有外人来……” 王秉春舔了舔嘴唇,翻了钱亦文一眼,重又抄起电话:“自己人就不是人啦? “这买卖让你做的,还开公司呢。 “年轻人哪,要学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 门外,传来孟小波的声音:“姐夫,有烟!” 第358章 “在哪儿?”王秉春又把电话撂下了。 门开处,孟小波探头笑着说道:“左手边第二个抽屉,招待烟; “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高档烟……” 听到孟小波的话,王秉春陡然间来了精神,两手齐动,拽开了抽屉。 “哎呀!还有大重九……啊!这个带华表的烟,也有?” 王秉春这一嗓子,未免有点大惊小怪。 据说,这烟味道不错…… 孟小波说道:“姐夫,咱青峰山那种地方,都去过那么大的领导呢。 “公司里以后指不定会来什么大人物呢,不备点好烟哪行?” 王秉春疑惑抬头,问道:“这……都是你准备的?” “嗯……”孟小波瞟了一眼钱亦文,笑道,“啥事儿都得老板说话,还要我们干啥?” 王秉春着意打量了孟小波几眼,拆开一包红盒的烟。 点着了一根儿,往后一躺,美美地享受起来。 “小孟,你去车间看看进度,估算一下大概得什么时间能完成任务。” “等等!” 孟小波转身刚要走,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再到食堂看看,夜里的加餐,别太将就。” “姐夫,我让他们煮面条了。每人再加两个荷包蛋?” “你定吧。” 孟小波走了之后,王秉春支楞了起来。 探了探身子,神叨叨说道:“哪讨得来的小丫头?还挺会的……” “跟你的比,咋样?” 王秉春一梗脖子,正色说道:“你小子可别学我呀! “再说,我那个早就辞了,还提她干啥!” 老王的忠告,是一个年长者对自己走过的道路的反思,也是对年轻人的忠告。 看着老王,钱亦文想,老王活明白了。 知道哪头儿轻哪头儿重了。 朝三暮四的新鲜感,固然诱人,但哪抵得上贴在身边的关怀? 等你七老八十了,躺在那儿硬撑着不肯咽下那口气的时候,有几个是秘书签字、拔管儿的? 别说,还真他妈有! 钱亦文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秘书送走的吗? 只是,那毕竟是少见。 更多的,还得是你身边最近的亲人送你这最后一程。 开了几句玩笑,老王又抽出一根儿烟来,点着了,猛吸一口。 一只手摩挲着电话,一只手端详着电话本,一脸深沉,半天也没操起电话来。 “姐夫,这几个电话,打得心里不痛快了?”钱亦文试探着问道。 王秉春说道:“还行……” “那你怎么不接着打呢?” 王秉春说道:“下个电话,是打给荆万春的……” 听到荆万春的名字,钱亦文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淞江省半数以上的鹿茸,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没办法,人家实力在那儿摆着呢。 冬天的时候,别人都窝在家里打麻将,人家就各处鹿场游走了。 鹿茸还没砍下来,人家就能给订金,谁能抢过他? 你想从鹿场买点低价的?那只能是去荆万春懒得去的地方。 这主儿,他手里的东西,能是万八千块钱买得来的吗? 王秉春终于拨通了电话:“荆哥,最近在哪儿发财呢?” 电话另一头,荆万春说道:“发啥财,像兔子似的,满山跑呗。” “你那钱,不都是山里捡来的吗?”王秉春一句玩笑过后,聊上了正题,“荆哥,手里还有多少鹿茸了?” 荆万春说道:“不少呢,光好二杠也就一百多斤。” “一共有多少?” “都划拉上,三百多斤吧。” 钱亦文在一旁,默默计算着。 一百斤二杠,市价可就是七八万! 老荆头这个时候就这么有实力了吗? 王秉春说道:“那可真不少!不是马鹿的吧?” 荆万春嗤笑一声:“咱都在一块儿混这么多年了,我是啥人,你还知道吗? 第359章 “荆万春啥时候干过以次充好的事儿?” “荆哥这话我信……”王秉春接着问道,“现在多少钱出?” 荆万春明显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老王,咱俩都是卖家,你问这个干啥?” 王秉春嘿嘿一笑:“荆哥,有个好事儿,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荆万春说道:“啥好事儿?” 王秉春接着说道:“我这儿有个本地的大买家,把我手里这点鹿茸全买走了! “我实在抓不着货了,就想到你了。” 荆万春寻思了一下问道:“能用多少啊?” 王秉春神叨叨地说道:“一个月,怎么着也能消耗个二三十斤吧。” “用这么多?”荆万春问道,“啥价呀?” 王秉春回头看了看钱亦文,钱亦文拿手向上一指。 老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荆哥,一斤二杠,八百五!” “八百!”电话那头儿的荆万春,开始琢磨开了…… 市价是八百,而且还得碰上好买主。他能出到八百? 这主儿拿鹿茸干什么?反正这价抓货,肯定不能是二道贩子了! “准吗?”荆万春问道。 王秉春说道:“咱哥俩这么多年了,我是那撒谎的人吗?” 说到这里,老王嘿嘿一笑:“荆哥,说实话,要不是我手里没东西了,我还真不告诉你……” “那改天可得请你喝一顿,好好谢谢你。”荆万春说道,“他现在能要多少?” 王秉春说道:“给你包圆儿了都没事儿!不过—— “他这买卖流水太大,采购人参都是成车成车的买,八成不能一次给你把钱打过去……” 荆万春一边听,一边琢磨着。 这是要压我钱,拿别人的钱做买卖。 又是人参又是鹿茸的,能不能是…… 想到此,荆万春问道:“老王,是不是上次你说的那个鹿茸人参酒?” “对,就是他家。”王秉春说道。 那酒,荆万春是试过的,只是他没有经销。 东西是好东西,但他没有合适的下家儿,就放弃了。 王秉春接着说道:“荆哥,我和他交易的那几百斤,是这么干的,你参考一下。 “验好货,定好价之后,我就把东西放他那了,他用点,给我点钱。 “你说,我连自然损耗都不用担了,还省了库房钱,多好!” 荆万春想了想,自然损耗,就算是1%,那一年少说也得两千。 而且,这么贵的东西,谁能放心存库房里? 都堆在家里,那味儿,就别提了。 “真有这事儿?”荆万春问道,“那他第一次能提多少货?” 王秉春说道:“你要是同意按我这个模式办,我给你说说去,让他提个万八千块钱的,咋样?” “行!那我啥时候有空去看看?” 王秉春说道:“明天,我去接你。” 放下了电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对视了一会儿。 一个人,就得出一万块钱。 要垄断四五种药材…… “钱能打开点儿吗?”王秉春首先打破了沉默。 钱亦文说道:“没多少了,暂时还能对付一阵子……” 听了钱亦文不具底气的话,老王心中有数了。 “没多少?不行啊!”王秉春晃了晃头,说道,“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吧!” 钱亦文刚想问问老王想怎么办,刘丹凤突然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夜里十一点,媳妇儿的突然出现,把王秉春吓了一大跳。 老王赶紧把烟扔到了桌子底下,一脚踩灭后,起身惊问:“媳妇儿,你咋来了? “这黑灯瞎火的,以后可别这么干了。能吓死个人哪!” 刘丹凤放下手里的保温饭盒,笑着说道:“叫个车,送到门口,能有啥事儿?” 瞥了一眼王秉春手边的烟灰缸,说道:“我就知道你俩今天晚上这一宿都睡不好觉,给你俩包了点饺子。 第360章 “睡不好,再吃不好,不行。快趁热吃吧……” “嘿嘿,真香……”老王搓了搓手,伸向了饭盒。 “姐夫,长能耐了哈!”钱亦文有点要笑不活了,“饭盒盖儿都没打开,你就知道香。” “我鼻子好使!” 钱亦文坏笑一声,伸手按住了饭盒:“那你猜猜,啥馅儿的? “猜错了,我全吃;猜对了,给你一半儿!” 王秉春不屑地说道:“你小子少跟我玩话术! “老王跟人家玩心眼子的时候,你小子还不会正经尿尿呢。 “猪肉酸菜馅儿的……” 钱亦文瞪圆了两只眼睛,看着王秉春咬开一只饺子。 一股浓浓的蔬菜发酵过后产生的特异香气,裹挟了些许鲜肉的味道,猛烈地冲击着钱亦文的嗅觉系统。 据说,十个东北人中,有八个爱吃这个…… “姐,你咋知道我得意这口儿?”钱亦文咽了口唾沫,伸手抢过一只饺子,丢进嘴里。 “啊……”刘丹凤愣了一下,随口答道,“我猜家乡人,应该都喜欢这个吧?” “你那脸儿咋那么大呢?这是我最喜欢的馅儿……” 王秉春把双层饭盒拆开,上边的一层咣当一声摔给钱亦文:“给你,你的一半。” “这不对呀,刚才这盒里都吃两个了,你得给我补上两个!”一边说着,钱亦文一边又把手伸向了王秉春的饭盒。 “啪……” 王秉春拍回了钱亦文的手:“当我傻呀?刚吃的那两个,不是有一个进你肚子了吗?最多给你一个。” 一边说,一边捏起一个饺子,准备投进钱亦文的饭盒里。 犹豫了一下,老王又把饺子放了回去。 饭盒子往回一搂,说道:“你肚子小,少吃一个就少吃一个吧。” 刘丹凤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心想老爷们儿这玩意儿可真好玩儿。 刚才没进屋之前,他俩说着那么大个事儿,整得那叫一个义薄云天。 现在为了一个饺子,这怎么眼瞅着就要干起来了似的? 一人一小碟蘸料…… 酱油和陈醋,七三比例,恰到好处; 蒜泥,不要刀切,要拿蒜缸子怼的,才有味道; 辣椒油,必不可少。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辣并非味觉,但这种感官上的刺激,会使人忍不住甩开腮帮子、颠开后槽牙; 香油,两三滴就好,不可过多。人言说狗肚子装—— 人吃多了也不行…… 二人吃饺子的同时,刘丹凤默默拿起烟灰缸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把洗净了的烟灰缸放了回来。 刘丹凤转身打开了一扇窗户,皱皱眉头说道:“在办公室里,少抽点烟。 “实在要是忍不住了,上外边抽一根,过过瘾得了。 “这整得跟灶房似的,来个客人,人家心里,得咋想你这公司?” “嘿嘿……也没抽几根。”王秉春一边吃一边指着钱亦文说道,“有一大半儿是他抽的!” 钱亦文使劲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下子把他瞪翻在地的那种! “谁抽的也不行!”刘丹凤说道,“这屋子收拾的这么像样,把墙给薰的焦黄,还要不要点形象了?” “下回注意点啊!抽烟上外边抽去……”王秉春指手画脚地教训着钱亦文。 为了大局,钱亦文只好忍着不出声,憋了巴屈地吃起了饺子。 刘丹凤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长丰没给你打电话吗?” 钱亦文心头一动,回道:“没有。” “他不打,明天我给他打一个。”王秉春吃光了饺子,往前一推饭盒,对钱亦文说道:“你姐叫你呢。” 钱亦文一回头,见刘丹凤正笑着冲他摇头。 再一转头,王秉春一脸得意,嘴里塞着一个饺子,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 第361章 “卧槽!你这是什么人品呢!”钱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吃完了饺子,刘丹凤把饭盒收拾好,又装回了兜子里。 钱亦文的饺子虽然被抢走了几个,但依然吃得很饱。 靠在椅背儿上,开始思考起来。 李长丰上午十点钟就该到家了,这都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那边,王秉春的状态更不好,抓耳挠腮地纠结着。 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 老婆就坐在对面,还真就不敢仙儿得明目张胆。 “抽一口吧,像大烟瘾犯了似的……”刘丹凤说道,“站窗边抽去。” 老王嘿嘿一笑,得了圣旨一样,摸出烟跑到了窗边。 看着吞云吐雾的王秉春,钱亦文突然开口问道:“老王,你说一个坏人是从小就坏的吗?” “就多吃你俩饺子,你还没完没了了呢!”王秉春气得往回走了两步,瞅了瞅手里的烟,尴尬一笑,又回去了。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没说你,是想正正经经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王秉春瞧了一眼一脸正经的钱亦文,没太搞懂他为啥突然说这个。 “这东西哪有个准儿?有人胎里就坏,有人慢慢学坏……你问这个干啥?” “闲着没事儿,突然想起来,就随口一说。”钱亦文又接着问道:“那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变坏最快呢?” 刘丹凤听了,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王秉春一扬手,把烟头弹出窗外。 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说道:“人不说守啥人学啥人吗?” “嗯!”钱亦文说道,“要不然,三字经怎么开头就说‘人之初,性本善呢’? “要不然,为什么会有‘孟母三迁’的故事呢?” “啥玩意儿三千五千的?”钱亦文的话,把王秉春给彻底整愣了,不解地问道。 一旁,刘丹凤着急了:“他说的是孟子的母亲为了让孟子有个好的环境,多次搬家的事儿。” 王秉春略有感悟,小声说道:“直说搬了三回家,是不是大伙儿都懂了?” 钱亦文刚要开口笑话几句,刘丹凤说话了:“你姐夫没文化,那也不能怨他,你别老欺负我们……” 这样一来,钱亦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可真是形势多变,说好的叫声姐姐就是娘家人呢? 怎么现在护老王护得这么厉害? 王秉春虽是也瞪了钱亦文一眼,但内心里收获的,远比钱亦文的这点贬抑之辞要多。 当下,也不气恼,反倒是感慨起来:“唉!没文化就是没文化,没啥可耻的。 “十岁就得挣钱,十二岁顶门过日子,我能念啥书?可该学的东西,我也学了不少。 “六七岁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实在饿得不行,跑人家地里偷了两个红薯。正啃着呢,让我老爹发现了,差点没把腿给我打折了! “打完了,还拽着我上人家给跪着去了。” “好家风!”钱亦文竖了竖拇指,又说道,“只是,老头儿下手可够狠的了……” 王秉春接着说道:“老爹经常跟我们说,饿死也不能动人家的东西!我还去偷,也是该打。” 刘丹凤笑着对钱亦文说道:“你怎么不问问他后来怎么样了?” 钱亦文瞧向了王秉春。 王秉春噗嗤一乐,说道:“我老爹当着人家的面,又给我一顿暴揍。 “打得那家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就给我们拿回来半筐红薯……” 听了王秉春的话,钱亦文笑道:“这顿打,挨得也算是值了。” 老王接着说道:“值个六!打你一顿你试试! 第362章 “打那以后,挑着担子走南闯北,路边人家种的东西,就从来没动过。 “饿得不行了,敲门要一口吃的,给了是人家可怜你,不给,咱也不偷。” 老王,就是这样走街串巷起家的。 听到这里,钱亦文低头想:看人家这教育方式,不教识字,不教算术,纸笔不动,好像也说不出啥来。 看来,刘丹凤护的对。 再不能老拿人家老王没文化说事儿了。 老王并不是没有文化,他的文化层次,只是显现得不够明显而已。 有些有文化的,看着还赶不上人家老王呢! 我们老把教育分出个初级、中级、高级来…… 那你说说,老王受过的教育,算哪一级? 正说着话,孟小波回来报告情况了。 “姐夫,明天八点半之前,准能灌装完成。” 钱亦文说道:“好!明早早点把车定了,别误了发货。” 孟小波说道:“明白! “我已经和那几个男工说好了,让他们早上晚走一会儿,帮着装车,管他们一顿早饭。”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明早现去定车,能来那么早吗?” 孟小波一笑:“总用的那辆车,你让大家开始加班的时候,我就已经通知他了。明早八点,准能到。” 钱亦文颇感欣慰,对脸上带了几分倦意的孟小波说道:“累了半宿,你带姐去宿舍休息一下吧。 “明早多睡一会儿,剩下的事儿,我来就行了。” “没事姐夫,啥也不耽误!”孟小波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二人刚要走,钱亦文突然又叫住了刘丹凤:“姐,你等一下!” 刘丹凤回头,钱亦文拿着报纸走了过来。 指着上面的一则广告问道:“这个倒闭的红旗饮料厂,能说上话吗?” “你问这个干啥?这个饮料厂不是都破产了吗?”刘丹凤一边看报纸,一边问道。 “不破产,他还不问呢……”老王在一边幽幽说道。 这一局,看样子是老王完胜了刘记者! “姐……”钱亦文说道,“这不是正好他们在出让设备吗?我也正好缺。” “能用得上吗?”刘丹凤问道。 “人家生产饮料的,比咱这个要求标准可高。能用得上。” 刘丹凤说道:“这地方,我还真不太熟悉,明天给你打听打听吧。” “嗯,不急,明天给我个信儿就行……” 王秉春嘟囔了一句:“这还不急?”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这事儿,你干啥不找找领导呢?” 钱亦文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刘丹凤所指。 是啊,办这样的事儿,还有谁比曾繁宇更恰当呢? 钱亦文一拍脑门子,突然顿悟:“高见! “知道了红旗饮料厂的底子之后,我定个收购方案,就去找领导。” 一旁,王秉春不耐烦了,推着刘丹凤向外走去:“你不睡觉,还不让人家睡觉了……” 刘丹凤一边被迫前行,一边回头说道:“说正经事儿呢……” “明天说,明天说……”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把刘丹凤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咱俩睡哪?”王秉春问道。 “里屋有张床,你先去睡,我去车间看看。”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两栋小楼,前后对列。 前边的,是办公和宿舍。 车间在后院。 出了办公室的前门,要拐上一个c型弯才能到。 车间里灯火通明,隔着门玻璃,几十号人正在流水线上忙碌着。 摆瓶、灌装、压盖儿、贴标、检验、装箱、封箱…… 整个流程,全手工操作…… 唯一沾点机械的,就是那四台千斤顶一样的压盖儿机,和封箱用的那个手动的大压钳。 钱亦文看到,几个压盖儿的男工人稍有空闲,就甩甩手腕子。显然,这是个力气活儿。 第363章 干这活儿,是得把子气力…… “哪怕是半自动化,也好啊!”钱亦文念叨了一句,“这得搭进去多少人工……” 老王附和道:“嗯,还得多搭进去不少的钱。” 钱亦文说道:“不光如此,而且做出来的东西,也达不到标准。” “你还想要啥标准?”王秉春皱了下眉头,说道,“这玩意儿不就是装上瓶子完事儿吗?你还想镶个金边呀?” 钱亦文白了王秉春一眼:“我说的,不是外在的! “你看,整个过程全是人工操作,手手相传,也没个遮挡,难免污染。 “就这操作法,再过几年用,能罚到咱们破产!” “再过几年?”王秉春不解地问。 钱亦文答道:“我是说,按形势看,过几年对食品、饮料和药物,一定得规范化了。 “这可是入口的东西,一不留神那可是得出大事的。” 又指了指灌装那里,说道:“你看看,计量都得靠眼睛……” 王秉春看了看,果然,灌装的人正在一丝不苟地盯着漏斗,目测到了相应位置,马上把大水瓢就挪开了。 二人推门走进车间,沿着一条流水线的走向,向尾端走去。 钱亦文意外地发现,孟小波居然也在。 我不是已经让她去睡觉了吗?怎么又来车间了? 这也太拼命了吧? 那几个混混,是车间里为数不多的几个青壮年,正在压盖儿。 见了王秉春和钱亦文,立马都站了起来。 带头的那个,忙把烟掏了出来,递了上来。 “不准抽烟!”孟小波遥遥喊了一嗓子,吓得那家伙一抖。 阎春生一回头,看到是钱亦文和王秉春,偷偷给孟小波使了个眼色,小声嘀咕了一句。 “谁也不行!”孟小波依然如故,大声说道,“这案子上都是高度酒,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不要命啦!” 钱亦文指了指孟小波,笑着对那人说道:“规矩是人家定的,咱都得听人家的。” 接着又问道:“你叫啥名儿?” “老板,我叫郑勇。”那人笑着说道,“要不,去外边抽一根儿?” 王秉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了,在外边刚抽完。抓紧干活儿吧。” 郑勇答应一声,又坐了回去。 “我不是让你去睡觉吗?怎么你又跑来了?”钱亦文问孟小波。 孟小波一指二大爷:“姐夫,那么大岁数老爷子都没歇着,我这年纪轻轻的,哪好意思去睡觉呀?” 一听孟小波叫了声姐夫,那几个混混相互对视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难怪说话跟放炮似的,把一帮人管得死死的! 原来,是姐夫小姨子…… 听孟小波提到二大爷,钱亦文朝二大爷看了看。 老头儿光着膀子,只穿了一件浅色的背心,正在把一箱箱捆扎好的箱子整齐地码放好。 二大爷的箱子,码放得整齐而具难度,一般人干不了这活儿…… 脱掉衬衫,应该是怕把闺女新买的衬衫弄脏吧? “姐,你让二大爷去睡觉吧。”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 钱敏红看了一眼后,说道:“你去说吧,我不行……” 得了,亲闺女都不行,我也还是别讨没趣了。 钱亦文一转念,突然想起点事儿来。 转头对阎春生说道:“春生,你出来一下,哥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姐夫,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我和春生说几句话。”钱亦文又对王秉春说道。 老王听了,立马爽快地答应了。 有觉睡,对老王很重要。 再说,人家老板和经理谈谈工作,他在旁边也不合适。 阎春生一脸懵地跟着钱亦文走出车间,坐到了院子中央的花池子边上。 第364章 这年月,不知道是哪位大神的审美,这种花池子,一不留神就得到了普及。 不管多大的单位,一进院子,大门两侧必得设置两个花池子。 甚至是学校,旗杆座旁边,都得有这东西。 圆形、方形、倒角方形、菱形……不一而足。 甚至,还有砌成中国结形状的…… 有心的,好好栽种点花草,倒也是个小景。 但更多的,是砌完之后,任由小灰菜、大稗草和蓼吊子自由疯长。 钱亦文拔了一根花坛子里的野草,抽打了几下满是灰尘的水泥台儿,说道:“来,坐下说。” 对于钱亦文突然间的客气,阎春生多少有点不太适应。 这个曾经的牌友、现在的老板,在以前,见面不喊上几声“二狗子”,都不带开口说正题儿的。 而他,也总是“一文钱、一文钱”地拿人家的小名儿埋汰人家。 今儿这是咋滴啦?让人瘆得慌啊! 是不是我偷偷贴近孟小波说了几回话儿,让他给看着了? 不能!不能! 阎春生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我这棵草儿,也没像他钱亦文那样,已经种到了固定的花盆儿里,我和谁说几句话,那也都是不犯毛病点事儿。 再说,秀儿也不是他亲小姨子,他也犯不着为了这事儿找我吧? 阎春生正胡乱思想间,钱亦文开口了:“这段时间咋样?适应了没有?” “还行吧……”阎春生极不自然地抠了抠手,“就是管人的时候,还是有点下不去手,老是心里没底。” 钱亦文往前凑了凑,说道:“我不来,这个地方你最大,你咋还伸不开腰呢? “你看看人家小孟,都敢把规矩摆到我头上,这才是管理者。” 阎春生头一低,腰一弓:“我能和人家比吗? “人家孟秘书第一天来,就有一半儿的人知道她是你小姨子。” 往后挪了挪屁股,阎春生又接着说道:“现在在这个英多公司,人家比我说话都好使。” 钱亦文有点懵…… 孟秘书? 谁聘的呀? 老板知道吗? 法人签字了吗? 算了!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钱亦文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说。 “你这个笨蛋……”钱亦文一杵子把阎春生怼了个趔趄,“人家把道儿都给你趟平了,你都不会照着走!” 阎春生晃了几晃,恢复了身姿体态后,问道:“我还能说我是你小舅子吗?” 钱亦文的手,攀上了阎春生的肩膀:“兄弟呀,都成生意人了,这脑瓜子得活点儿。 “多动动脑筋,哥以后这公司还指着你呢……” 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又接着说道:“抄作业,别抄得太明显。 “你非说是我小舅子干啥?你又没姐,我也占不着啥便宜……” “滚……”阎春生一抖肩。这他妈都是跟谁学的,占便宜还得要个实锤! 钱亦文并不恼火,继续着他的话题:“别闹,说正经事儿呢…… “你就不会说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不比她那个强多了吗?” 阎春生虽然对生物学科和基因工程不懂,但这“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他还是能听得出来,多少有些不对劲儿。 钱亦文轻咳了两声,心知话不能太密了。 不然,知道主题后的阎春生再误会他是在使套路,那就冤枉了…… “春生,你看我二大爷这老头儿咋样?” 阎春生是一愣接着一愣,只好愣接了:“挺好的呀!” “嗯,那就好。”钱亦文有板有眼地说道,“春生啊,咱都不外,有些话呢,我就直说了哈……” “……” “你觉得我二大爷和你家我二舅妈要是在一起过日子,能咋样?” 第365章 阎春生听了,愣在了那里…… 缓了半天,说道:“那还不得天天干仗哪!” “咋说呢?” “一个碎嘴子,一个贼拉犟……不干仗,哪跑!” 钱亦文笑道:“那可不一定,远的不说,就说我四叔。 “那犟的有没有高度?你就说,有没有高度!” “那倒是……”阎春生说道,“恐怕,仅次于你二大爷吧?” “那你说四婶够不够磨叨?是不是比你家我二舅妈话密实多了?” 阎春生想都没想,当啷来了一句:“那……老广播,那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吗?” 说完了,自知语失,向后躲了躲。 “怕啥?”钱亦文安慰道,“自家兄弟,就算你说错了,当哥哥的,还能跟你一样的吗?” 阎春生的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侄子,为了二大爷,也是真不管不顾了! 阎春生说道:“我妈那思想保守,她不一定同意呀! “去年有人和她提这事儿,刚说没几句儿,她就把人家给哄出去了。” 阎春生溜了一眼钱亦文,接着说道:“人家那还是个退休老工人呢。” 钱亦文挺了挺胸:“二大爷也不赖呀! “本来就没啥缺彩儿的地方,这回我姐一回来,给他一捯饬。 “你瞅瞅,除了脸上的褶子抻不平了之外,别的还差啥? “这以后两人要是真成了,老两口子就往我公司里一待。 “二大爷管管车间,二舅妈管管食堂,你这个经理,那得省多少心……” “可是……”阎春生说道,“这事儿,也轮不到我操心吧?” 钱亦文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你这话说的,像个当孩子说的话吗? “家长的婚事,孩子不跟着操点心,谁跟着操心?” “那……过两天我回去和我妈说说?” 钱亦文站起身来说道:“过啥两天! “趁哥这两天在这,能替你顶着,你明天早上就回去吧……” 回到车间,钱亦文凑到了钱敏红的身边,趴在她耳朵边小声说道:“姐,二大爷还差双鞋。 “明天我给你拿钱,你领他出去一趟,里里外外的,也都换了吧。 “再给他买个刮脸耙儿,别让他老拿剪子铰,七长八短的,倒不好看。” 准备给二大爷上的新设备…… 钱敏红刚才眼见着钱亦文和阎春生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心里正七上八下呢。 在三合堡的时候,钱亦文就把这事儿和她说了。 钱亦文说完后,她可就上了心了。 那天办完满月酒席后,第二天一早儿,还就特意借着往回送盆子的由子,上二舅妈家去看了一趟。 屋里屋外、锅头灶脑儿这么一看,二舅妈还真是个利索人儿。 嗓门儿大点儿,不算毛病,心眼儿好使就行。 回来后,就开始慢慢向老头儿渗透。 你听听老头儿的第一反应—— “啥玩意儿?你爹都多大岁数了?多让人笑话!” 钱敏红笑着说道:“爸,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咋就怕人笑话呢?” “不中不中!”老头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可是,却又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儿,瞄了一眼大镜子里自个儿的影子。 这个老小伙儿,瞅着好像还不过劲儿,还中! 钱敏红想,对付这犟老头儿,得来点软乎的。 于是说道:“爸……我妈没的早,我们也不能黑天白日的守在你身边。 “你这身边还是得有个人,说说话,唠唠嗑啥的…… “我这一天,又得经管孩子,还得上班…… “唉……还得跟你操心……” 说着话,这眼泪眼瞅着可就要掉下来了。 当爹的,哪能让闺女这么委屈?这才算十分勉强地同意了…… 虽然是答应了,但老头儿的心里还是有点不是心思。 第366章 这两天就一直在心里骂着:这帮玩意儿,早他妈干啥去了? 春生他爸都死多少年了,才他妈想起来…… “妥啦?”钱敏红听钱亦文的话头,显然是说得不错。 “哪能那么快呢!”钱亦文说道,“得等着春生回家跟她妈说一声,人家同不同意,还两说着呢。” 姐俩在这边说着悄悄话,二大爷在那边瞪眼睛,偷偷溜着这边,一句也听不着,干着急。 姐俩说完后,齐齐看向他时,老头儿又赶紧推箱子去了。 干活儿就得有个干活儿样,哪能溜号儿…… …… 翌日。 司机师傅果然七点多就到了。 一夜没睡的钱亦文,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开进院里的汽车,拿了两盒烟和两瓶汽水,打着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 “师傅,怪不好意思的,这么早就把您给折腾起来了。” 司机师傅抬头一看,小伙子穿着打扮还行,造的这一出儿,可是有点惨了。 头发都打络子了,胡子拉碴的,还两眼通红,就跟打一宿麻将刚散局儿似的。 “没事儿没事儿……”司机师傅一边接过钱亦文递过的烟,一边客气着,“单位给的任务,多早都得来。” 钱亦文往驾驶室里扫了一眼。 装饰得很好,花里胡哨的。 主驾驶位上,还多加了一层垫子。 前仪表台上,贴着一张小孩儿的照片。 钱亦文想,你把车都快打扮成自己家了,单位知道吗? 虽然,早在83年的时候,就已经放开了个人购买货运汽车的限制。 但习惯上,买车的人还是要找个单位,把车挂在单位的名下。 钱亦文一眼断定,这根本就不是公家的车,也是个挂靠的主儿。 钱亦文微笑着把两盒烟和两瓶汽水放到了驾驶座上,回头笑着说道:“师傅,长途开车累,路上多加小心。” “啊……没事,跑习惯了。”师傅随口应答后,问道,“你是?” “啊,我也是这个公司的。”钱亦文笑道。 恰巧,孟小波拿着货单走了过来。 说道:“朴师傅,这是我们钱老板。” “啊?你们老板……”朴师傅咧咧嘴说道,“可真年轻!” 内心里却在说:你们老板咋祸祸成这样呢? 孟小波把朴师傅的表情看在眼里,解释道:“为了赶这批货,我们加了一宿班。 “钱老板也跟着我们一宿没睡。” “哎呀!好领导啊。”朴师傅感慨了一句。 “朴师傅,在哪个单位挂着呀?”钱亦文问道。 朴师傅名叫朴允正,开了几年的车了。 听了钱亦文的话,不免一愣,这家伙咋知道我是挂在单位的呢? 见朴允正没有立马回答,钱亦文笑笑说道:“朴师傅,早放开了。 “挂不挂的,也没人管了。” “挂在了木器厂……”朴允正干笑了两声,说道:“还是有个单位,心里头踏实。” “三十六厂的木器厂?”钱亦文问道。 难怪,昨天孟小波的通知下达得那么快,今早又来得这么及时。 原来,朴师傅就是在三十六厂门口趴活儿的。 “嗯,是三十六厂下属的木器厂。”老朴说道。 “咋不直接挂到三十六厂名下呢?” 老朴说道:“没有解恰人,说不上话呀!” 钱亦文笑了笑,没说话。 将来,势必得有一个自己的车队,也不知道这个老朴啥样,当个队长够不够格…… 要是真行,就用他了! 逢人一说,我们英多公司的车队队长,他老朴…… 多有面子?谁听了还不得记他一辈子不忘? 钱亦文对老朴说道:“真想挂在三十六厂,和我说一声。” “你?”老朴刚发出疑问,猛然想起孟小波说起他姓钱,“钱主席是你……” 第367章 孟小波搭话道:“那是我们老板的亲大爷。” 老朴点了点头,难怪三十六厂单给他划出一块地方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钱亦文说道:“朴师傅,等过几年大家思想都放开了,自己整个车队,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跑,那多过瘾!” “嗯嗯……” 朴允正哼哈地答应着,心里却在说:上下嘴皮一碰,说得轻巧! 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这一台车,都把家底子掏干了! 车快装完了,王秉春晃着迷迷糊糊的脑袋,也出来了。 看见都快装完车了,心里高兴。 围着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拢着箱子的大绳,抻了又抻; 盖在上面的苫布,拽了又拽。 “干完活儿了,出来假积极了……”钱亦文骂了一句。 王秉春回敬道:“这最后一道工序才重要呢,你懂个啥!” “阎经理,还发上回那个地方吗?”朴允正问阎春生。 “对!还是那儿。”阎春生也是困得要命。 朴允正刚要上车,被钱亦文给叫住了:“朴师傅,路过火车站吗?” “不路过……隔着两条街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麻烦朴师傅,绕一下,帮我往火车站送个人。” 朴师傅当即答应了下来:“行,不差几步道。” 看眼下的情况,就算让他单送一趟,他也得去。 钱亦文推了阎春生一把:“瞅啥呢?还不快点上车!” “卧槽!”阎春生气得一拧答,“我还一口饭都没吃呢。” 钱亦文一边往车上推他,一边说道:“谁吃了?我不也没吃吗? “挺大个人,别跟饭一般见识。 “等你回来了,我让二大爷请你吃顿好的,给你补回来。” 把阎春生推上了车之后,钱亦文趴到了车窗上。 偷瞄了一眼孟小波后,说道:“兄弟,咱是当领导的人了…… “以后别老在员工面前‘卧槽’、‘卧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下驹呢。” 马卧槽是不良现象。评说一匹好马,有“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倒槽”之说。马卧槽,不是营养不良,就是要下驹了 看着二狗子摇上车窗,钱亦文心中暗想:你小子可得给使使劲儿啊! 二大爷的幸福,我可就指着你了! 不对,也有你妈的幸福…… 车子刚一起步,又停了下来。 朴允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四五天就回来了。 “刚才你说的事儿……” 钱亦文笑道:“朴师傅,我这两天就给你问。你回来直接找我就行!” 老朴满心欢喜地走了,钱亦文转头问王秉春:“姐夫,几点了?” 王秉春一甩腕子,说道:“九点半了……” “卧槽!”钱亦文突然一惊一乍地说道,“赶紧回屋,给李长丰打电话去!” 说完了,斜眼看了孟小波一眼。 年轻的孟秘书,抿着嘴唇,一张粉面扭向了一边。 老板的话,该听的一定得能听到; 不该听的,听到了也只当是听不到…… …… 王秉春的手,在电话上来回摩擦,小眼睛快速挤弄着。 钱亦文坐在一边,盯着他看。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啥病啊?” “说的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王秉春白了他一眼。 钱亦文说道:“我看你给电话号半天脉了…… “能不能治的,你好歹也告诉它一声啊,不行咱好往出抬。” 王秉春说道:“你懂个六!我这叫深思熟虑。 “这就像是下象棋一样,你不截他个十步八步的,那还能行?” 嗯!姐夫就是姐夫,考虑得周全。 王秉春的“脉”,还没有号完,孟小波端着方盘进来了。 两碗热面,摆在了钱亦文的办公桌上。 第368章 贪了大黑的人,早起都没啥食欲。 所以工人们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去食堂。 孟小波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说道:“两位姐夫,先别忙了。 “快趁热吃吧,刚煮的,一会儿该坨了。” “姐夫,来,先把面吃了再说吧。”钱亦文搬着椅子来到办公桌前。 王秉春横了他一眼:“咋的?你又不着急啦?” 钱亦文一边搅和着碗里的面条子,一边说道:“给他一顿饭的时间,没准电话就打过来了呢……” 说着话,刘丹凤出现在了门口。 倚在门框上的刘丹凤,两眼惺忪,一脸倦怠。 怀着孩子的女人,身子都沉,平时都总踅(xue)摸着想要眯上一会儿,更何况昨晚也跟着熬到了大半夜。 “姐,你醒啦!”孟小波端起了方盘,“我留着汤呢,我现在就给你下面去。三个荷包蛋,够不够?” 走了两步,自语道:“这身子,最少得三个!” “媳妇儿,你快过来!”王秉春赶紧起身,拉着刘丹凤坐下,“先吃我这碗。” 刘丹凤一边半闭着眼睛往嘴里送着面条,一边说道:“这孩子,我让她早晨叫我,她也没叫我。 “这个月的全勤,又没了……” 钱亦文笑道:“姐,你家还在乎那几块钱吗?” “大全勤八块,小全勤六块呀!”刘丹凤说道,“再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成啥了!” 一边说,一边怼了王秉春一下:“赶紧的,给小刘打电话,让她给我请假!” “咋说?” “笨呢!你还能说我睡过头子了呀!” 王秉春操起电话,又开始寻思起来。 钱亦文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你笨蛋,你还真就去掏鸡窝! “你就说今天去妇幼做个检查,不就完了吗?” 王秉春一边拨号,一边说道:“撒谎撂屁儿,你是真行啊! “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道儿道儿就来了。” 吃完了饭,刘丹凤又回了宿舍。 反正全勤也没了,索性睡个足吧! 只是,躺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今天还得去红旗饮料厂,怎么也睡不着了。 起来匆匆洗了把脸,出门去了。 办公室里,王秉春的手,又伸向了电话。 只是,还没等拿起听筒,突然的电话铃声,把王秉春给吓了一跳。 王秉春刚要拿电话,又把手缩了回来。 指了指电话,示意让钱亦文来接。 万一真是李长丰打给钱亦文的,他还是“不在场”的好。 只是,可惜了刚才苦思冥想的那套说辞了。 钱亦文接起了电话:“喂……李哥呀!” 电话那头儿,李长丰说道:“兄弟,咋这么消停呢? “也不说给李哥打个电话。” 钱亦文说道:“李哥,回来之后,就忙着给姐夫生产了。 “刚倒出点工夫来,正想着给你打呢,你这不就打过来了吗?” 李长丰说道:“兄弟,我这边有点顶不住了!?” 钱亦文一边低头思考着,一边淡定问道:“李哥,你具体说说,到底是啥情况。” 李长丰说道:“咱们送酒的政策一出,人家马上就跟上来了。 “便宜两毛五不说,十箱酒就送一箱!”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自己是十五箱送一箱,人家十箱就送一箱…… 看来,这是诚意满满啊! 李长丰接着说道:“这两天,你想出啥好招儿没有啊? “老这么送下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五啊!” 钱亦文和王秉春对视了一下,看来,这是来问路的…… 钱亦文说道:“李哥,我俩回来后也在努力想办法呢……” 李长丰叹息了一声:“你说挺好点事儿,咋就办成这样了呢? “进不能进,退不好退的。 “这买卖做的,都没有劲头了……” 第369章 钱亦文沉思了一下,说道:“李哥,你是不是有要撤的意思。 “如果实在是觉得整不过人家,李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折腾到现在,多可惜!”李长丰说道。 “那还能咋办?”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李哥,你有没有啥好招儿?” 李长丰沉默了,听筒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索索的声响。 过了一会,接着说道:“兄弟,我是真没啥好招儿了! “我看,不行你也撤了得了,还能保点本。” 钱亦文和趴在身边的老王对视了一眼。 还说没啥好招,这不是就给咱出上主意了吗? 钱亦文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唉……李哥,我再考虑考虑。” 说着说着,钱亦文突然间问了一句:“嫂子在你身边吧?” “没有啊……”李长丰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我在电话亭打的电话,刚过去俩人,走到我旁边说了两句话。”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李哥,过两天,我要带媳妇儿和孩子去柞树沟。 “我约了姐夫一家,也带着孩子去。 “你和嫂子也带上孩子来吧,咱们整点韩式烤肉!” 李长丰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不——” 李长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亦文给打断了:“有啥不行的。 “后天早上,我去你家门口接你。” 说完了这句话,没等李长丰回话,钱亦文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让他去柞树沟干啥?”王秉春十分不解地问道。 钱亦文说道:“姐夫,刚才我根本就没听到他旁边有人说话。 “我一诈,他自己就说出了他身边有人。 “我倒要看看,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站在李长丰的身后?怎么看着这个剪影这么熟悉呢? 王秉春点了点头:“见一面也行,是人是鬼总得知道一下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不是约了荆万春吗?是不是得去接他了?” 老王一拍脑袋:“这记性!我现在就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你让他们好好把车间收拾收拾,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我用不用回避一下? “比如说,姓钱的老板带着两万块钱,去山里收购人参了?” 王秉春会心一笑:“行!那你该走就走吧……” 老王走后,钱亦文来到了车间,把钱敏红、孟小波召集到了一起。 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姐,一会儿有非常重要的客户要来。 “你带着大伙儿把这屋子好好归置归置,老王带人参观的时候,让大伙儿都精神着点。” 钱敏红回头看了看生产线上的人,问道:“这不都挺精神的吗?” 钱亦文看了一眼二大爷中间得全是灰的小背心,小声说道:“比如…… “让我二大爷把衣服穿上点儿……” 嘱咐过后,钱亦文拎着两坛子酒,找大爷聊天去了。 荆万春,是王秉春的人。 钱亦文刻意躲出来,是想给两个人更开放的谈话空间。 他不在,王秉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忌讳。 而且,他不在,还能制造出“钱老板很忙”的假象。 估摸着老王的戏也应该演完了,钱亦文才晃晃悠悠地回到公司。 院门口,正好看见刘丹凤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车上下来。 刘丹凤跑了一小天儿,总算是把红旗饮料厂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钱亦文赶紧跑了出来,看刘丹凤一脸疲倦,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刘丹凤一甩胳膊:“也不是七老八十了……” 一边往屋里走,刘丹凤一边对钱亦文说道:“红旗饮料厂的事儿,有点麻烦……” 第370章 “姐,不着急说,进屋喝口水、喘口气儿再说。” 有点麻烦,也是正常。 那可是国营的厂子,哪是你说拿就拿得下来的? 王秉春送走了荆万春,又打了几个电话,正躺在钱亦文的大椅子上补觉。 一颗半光不光的大脑袋,仰在椅背儿上。 张开的嘴角里,一点口水,微含似露,随着呼吸节律,一抹晶光时大时小…… 钱亦文使劲踹了一脚椅子:“起来!” 这一脚,吓得老王一激灵! 睁眼看见了刘丹凤,赶紧抬手盖住了正欲夺门而出的含拉子,起身把地方给腾出来了。 “喝水……”一杯水,被王秉春递到了刘丹凤的手边。 钱亦文在刘丹凤的对面坐了下来,问道:“姐,说说有什么麻烦事儿。” 刘丹凤一口气喝干了一杯水:“二百多人,连厂房带设备,你能给都接下来吗?” 钱亦文说道:“二百多人?我接下来,有啥用啊? “我就是想要一套灌装设备……” 刘丹凤捂了捂肚子,说道:“要不,怎么说麻烦了呢。” “这……看起来还真得有个硬实点的人出马了。”钱亦文低头沉思,自顾念叨了一句。 “等会儿再说吧,我媳妇儿都饿了!”王秉春冲着钱亦文嚷道,“快让你那秘书给整饭吧……” 钱亦文暗想,这信息的传递和接收这么准确的吗? 那边一捂肚子,这边就催饭了…… “小孟……”钱亦文赶紧把孟小波叫了进来,“快去给姐再煮碗面条!” 孟小波歪歪头,笑着说道:“还能老是吃面条吗? “做点差样儿的吧,保管姐能愿意吃。” 刘丹凤看着孟小波的背影,赞了一句:“这孩子,这么小的岁数,做饭还挺好吃。” 又捂了捂肚子,接着说道:“得亏她这三个荷包蛋了……” 钱亦文惊讶道:“你从走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上哪儿吃去?”刘丹凤说道,“不办完事儿,哪有心思吃饭。” “那好歹也得对付一口啊?”钱亦文的语气略有些急。 “对付一口!对付一口!”王秉春冲着钱亦文较上劲儿了,“你媳妇儿你咋不让她对付一口呢?” 刘丹凤扒拉了王秉春一下,笑道:“人家就那么一说,你还按着字儿跟人家较上真儿了。” “荆万春咋说的?同意了吗?”钱亦文问老王。 “成了!” 王秉春兴奋过后,接着说道:“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第一次你要是没个大手笔,还是不行。” 钱亦文笑道:“不是有姐夫给托着吗?” 老王笑道:“带利息的,你心里有点数儿噢……” 钱亦文笑了笑,有利息就有利息,不算什么。 怕的是你出了利息,也没人借给你! 钱亦文又问道:“别人有同意这么干的吗?” 王秉春说道:“打了几个电话,差不多都能接受。 “价高,还能出仓库给存货,搁我我也愿意……” 钱亦文笑道:“要是我,就不一定同意!” “啊?”老王顿时不高兴了。 合着我忙活了半天,还没买个好? 钱亦文接着说道:“除非,有个像你老王这样的人给我担保,不然谁我也不信!” 这话一说,老王又笑了。 你小子能知道是我老王的面子,就行了。 说着话,孟小波端着方盘进来了。 一碗细面,放在了桌上。 “这不还是面条儿吗?”王秉春眨巴了几下眼睛,指着大碗说道。 刘丹凤看了一眼略有些尴尬的孟小波,又朝着王秉春皱眉说道:“这是冷面!” 王秉春说道:“我在这边儿待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朝鲜冷面?” 孟小波先把面上切成两瓣的熟鸡蛋夹了出来。 第371章 接着把冷面上的香菜、黄瓜条、辣白菜、瘦肉丝、熟芝麻和酱汁儿搅拌了一下,递上了筷子。 “姐,你尝尝……” 一口富有弹性的冷面,和着黄瓜的清香,以及辣白菜的酸爽,直沁心脾…… 冷面,有酸甜和咸两种口味,吃的时候别忘了提前和店家说明…… “不错!”刘丹凤赞了一句,忍不住又喝了口汤。 抬头看了一眼孟小波,说道:“姐不是挑你哈! “这汤要是凉一点儿,吃起来可就更好了……” 孟小波说道:“姐,我没敢给你用凉汤,用的是温汤。 “你这身子,还是少吃凉的好…… “不过,辣白菜和醋,倒是给你加量了。”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个丫头,懂的还挺多的。 见刘丹凤吃得津津有味,王秉春凑了过来:“有那么好吃吗?” “你尝尝……”刘丹凤递过了筷子。 “哎……还真是和以前吃过的不一样!”王秉春忍不住又来了一筷头子。 “再秃噜几口,就没了……”钱亦文在一旁说道。 “没事。”孟小波说道,“我这就让我爸再做几碗。” “哟,你爸来啦?”刘丹凤说道,“你爸这可真是好手艺!做过厨师吧?” 孟小波说道:“嗯,在吉春一个狗肉馆干了十来年了。 “今天来看我,特意拿来的冷面,说是做给大家尝尝。” 钱亦文说道:“那晚上咱们就吃冷面吧。 ”我和老爷子喝两杯。” 孟小波说道:“不行,他赶着回去,都买好车票了。 “一会儿做好了,你们吃,我还得送他去车站。 “那半死不活的饭店,也得把着个死身子……” 孟小波说完了这话,瞟了钱亦文一眼。 王秉春说道:“那你一会儿和你爸好好学学,咱们以后自己做。” 孟小波说道:“姐夫,我尽量吧。 “可是,这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 “听我爸说,调那酱汁可费事儿了,这汤可都是用的高汤……” 孟小波走了后,钱亦文想,这丫头的话,可就有点玄乎了! 你爸刚来,没干别的,先在我食堂里熬了一锅高汤? “红旗饮料厂的事儿,想好了咋办没有?”吃得饱饱的刘丹凤开口问道。 “姐,咱们搬不动的事儿,就让老人家们出面吧。” “你打算明天去和曾繁宇说?”刘丹凤又问。 钱亦文说道:“嗯,能早就早点吧…… “后天,咱不是还得去柞树沟请李长丰吃烤肉吗?” …… 翌日。 钱亦文提了两坛子好酒,怀揣着一个鼓鼓的信封,来到了大爷家。 这事儿,他得和大爷商量一下。 说完了想收购红旗厂设备的事儿,钱亦文补充道:“大爷,我寻思着正好利用这次机会,给领导分点红儿。” 大爷瞟了他一眼:“挣着钱了吗?就给他分红?” 钱亦文笑道:“没挣,也得分!” 大爷微笑点头:“对,不让人家知道咱这买卖挣钱,人家就没法给你出力了。” 想了想,大爷问道:“你想要让我和你去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觉得你帮我打声招呼就行了,不然我怕见不着人。 “而且,我给他分红,别人在场是不是也不太好?”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拍了拍怀里的大信封。 “行!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大爷铺垫过后,钱亦文出现在了曾繁宇的家门口。 曾繁宇一身太极服,脚穿圆口布鞋,手里攥着两只鸡蛋大小的钢球,磨得锃光瓦亮。 “你看看你,上回和你大爷来的时候带的那点儿酒,还有一坛子没开封呢,你这又拿。” 一见面,领导就皱起眉头,指着酒坛子说道。 钱亦文笑道:“曾叔,自家产的,还能不让您家里头存上两坛子? 第372章 “您要是喝不完,可以送送亲戚朋友。” 老头一板脸,说道:“可不能开这个头儿!自己解解馋就行了。 “你那玩意儿,也都是有成本的,我哪能可着劲儿的给你祸害?” 二人落座,品了一会儿茶,曾繁宇首先聊起了正题。 曾繁宇问道:“听你大爷说,你要用红旗饮料厂的设备?” 钱亦文答道:“曾叔,他们那套灌装线,正合适我用。” 曾繁宇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上次我去青峰山的时候,你不是说正在羊城那边谈设备吗? “能买新的,就买新的。这旧东西,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曾叔,要论新旧,那当然是新的要好很多。 “可如果去南方买,成本太高不说,从那么远运回来,也太浪费时间了。” “很着急吗?”曾繁宇放下手里的两个球,缓缓说道。 “嗯!”钱亦文说道,“曾叔,我想近期组织客户来参观,没点过硬的东西,怕是震不住场面。” “曾繁宇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能帮上什么忙?” “曾叔,我侧面打听了一下,现任厂长有意要整体打包,设备他不想单独卖。” 曾繁宇沉思了一下,说道:“厂长有这想法,很正常。 “要是能一下子就推给别人,谁愿意零揪? “拆飞机卖零件儿的事儿,谁能愿意干? “反正是公家的东西,放在那里,产生了损耗,也不用他拿钱补亏空。 “啥时候有人能接,就一下子出手了,没人接,就在那挺着呗。” 钱亦文暗自思想,到底还是搞经济的领导。 你听听,几句话就把问题的本质给剖析出来了。 曾繁宇想了想又问道:“二百多人,一个空壳子,设备还有折旧,审计下来也值不了多少钱了。 “要是我帮你争取点时间,这担子,接不下来吗?” 钱亦文明白,曾繁宇自然是希望他能全盘接下,如果这样,曾繁宇就少了麻烦。 当领导的,有几个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 “曾叔……”钱亦文说道,“本来,有您帮着去说这事儿,我是有底气的。 “可是,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可不是凭一股胆气就能接得下来的,咱也得替那些职工想想。 “到时候万一真有闪失,那不是把人家那几百号人都给坑了吗?” 曾繁宇默默点了点头。 这年轻人做事,还是有点头尾的。 没有看到便宜就上,先想到的,是那几百号人,还行! 说了一会儿,钱亦文听得也差不多了。 曾繁宇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在给他出。 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围绕着能不能给人家接盘来说的。 就柞树沟鹿场那几十个人,还得是斗智斗勇一番,才摆平的。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营企业,又处在省城。 而且职工人数在那儿摆着呢。 按概率学来说,不好摆弄的人,肯定比柞树沟鹿场要多。 想了想,钱亦文开口说道:“曾叔,要不然咱就缓缓。 “反正现在我正和别人打着价格战,等我忙完这边,过段时间再说。 “到那个时候,再麻烦您去说个话儿。” “嗯,行!”曾繁宇痛快地答应着,随后又问了一句,“打什么价格战?” 钱亦文把前前后后的事儿,适当增补和删减后,和曾繁宇说了一遍。 曾繁宇听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打价格战,那可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呀! “我见识过,两家厂子摽(biao)起劲来了,一个劲儿地降价。 “到底最后干黄了一家,才算是消停了。 “最后,谁也没得好儿,老百姓倒是得到实惠了。” 第373章 钱亦文从领导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关心。 领导的意思,大约是:你小子可别干赔了呀!你要是赔了,我也得损失…… “哎呀!”钱亦文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光顾着说红旗饮料厂的事儿了,差点没把正事儿忘了!” 说着话,钱亦文从怀中掏出信封。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只信封…… 朝着开口处吹了口气,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然后顺手把信封放到了茶几下边。 钱亦文把纸递了过去,说道:“曾叔,这是这个月的往来。 “小有盈余,不算多,按照5%的比例,给您分点红,算是感谢您对咱们鹿场的支持。” 曾繁宇把茶几上的两只钢球重新又操了起来,大声说道:“你看看你,我和你大爷那就是随口一说,还能当真吗? “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来够信封。 只是,钱亦文放得有点远,够了两次,都没摸着边儿。 钱亦文适时阻止,说道:“曾叔,也没多少。 “冲着您一回一回地帮忙,我一个做晚辈的,给您买点东西来看看您,不也是应该的吗?” 曾繁宇终于停止了向信封使劲儿的动作,直起腰来,正色说道:“告诉你,以后可不行再整这事儿了啊!” 钱亦文含笑点头,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曾繁宇突然开口了:“小钱哪,要是这套设备他们肯单卖,让你给解决一小部分人的就业问题,你能接受不?” 钱亦文听了这话,又转回头来说道:“曾叔,要是几十号人,还行。 “太多,肯定咱是承担不起。” 一条流水线,难道不需要熟练的工人吗?难道不需要维修技师吗? 这一算下来,就算是每个重要环节留一两个熟练的人,那不就是几十人了吗? 这些活儿,可不是在三十六厂划拉几个人就能干的。 “行!”曾繁宇说道,“那你回去等我消息,我这边有信儿了我通知你。” 钱亦文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曾叔,信封上有我公司的电话。” 送走了钱亦文,曾繁宇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毫不费力地伸手拿出信封,向里边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曾繁宇的心里,再明白不过。 钱亦文要说是已经把事业做起来了,他信。 可要说是已经赚到钱了,那他可是真不信。 那张往来单据,他都不必看,反正人家也是瞎写的。 得是啥样的买卖,刚开张就能挣钱呢? 新开的茅房,还得香三天呢,哪是那么快就变味儿的? 这年轻人,不挣钱就能往出吐钱,心胸可以! 难怪他妈的跟他大爷一样,都姓钱…… 这爷俩一样,玩得都挺明白! 从曾繁宇家出来,钱亦文多少有点感到累。 早知道,进屋先掏信封子多好,哪用费这么多口舌? 就这!还他妈重生回来的呢!咋好意思说? 钱亦文在心里暗暗(替书友)骂了自己几句。 回到公司,钱亦文看到阎春生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等他,不由得心一沉。 这二狗子,是不是把二大爷的幸福,给搞砸了? 果然,阎春生一见钱亦文进屋了,立马站了起来。 “哥……”阎春生小声说道,“我妈……她不同意呀。” “说具体点,慢慢说。”钱亦文拉着他坐了下来。 阎春生说道:“我刚一提,她就把我给骂了。 “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说这个干啥?” 钱亦文问道:“那你咋说的呀?” 阎春生说道:“我就按你说的接着说呗…… “这么一说,我妈骂得更欢了。 第374章 “说当年那个退休老头儿,人家儿子都说了,她要是能把老头儿给将就死了,那房子和存折都是她的,她都没干。” 大致描述完之后,阎春生不无委屈地说道:“我妈可是大半年都没这么骂过我了。” 钱亦文说道:“跟我二大爷提的时候,他也是说‘都多大岁数了,还提这事?让人笑话’。 “你还别说,俩人还挺志同道合的。” 想了想,钱亦文又接着问道:“二舅妈的理由,就这么一个?” “倒是没说别的……” “一点儿没说我二大爷哪不行?” “嗯,没说。” 钱亦文低头一琢磨,这保媒拉纤儿的事儿,哪有一说就同意的。 管她是大姑娘还是老太太,起码得矜持一下吧? 二舅妈这理由,没把问题整到二大爷头上,那就有门儿。 真要是百分之百的不同意,最起码得背地里骂二大爷几声“那啥想吃那啥肉”之类的吧? 嗯!剩下的事,就看媒人的脸皮了…… 想到此处,钱亦文重重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 开口说道:“好兄弟,你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你在公司替哥着,我回家接着走下一步!” …… 正值星期六,而且明天又要去柞树沟请李长丰吃烤肉,所以钱亦文把王秉春一家子又都带上了,一路驱车赶往三合堡。 车上,二大爷略显拘谨,不时正一正帽遮。 或是把一双新上脚儿的绒面鞋再往远伸一伸,生怕两边的人不注意给踩埋汰喽。 钱亦文的嘴,不着闲,开始正正经经地和二大爷聊起天来。 “二大爷,你准备多少彩礼钱呀?” “滚犊子!” “要是不够,我这还有点儿……” “滚犊子!” “二大爷,你看看你,能不能换——” “滚犊子!” 三声极具地方特色的客套话,把钱亦文给整灭火了。 回过头来时,王秉春正冲着他笑呢。 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这就叫死人欠账——活该呀! “哪有你这么和二大爷说话的?” 一边笑,老王一边歪了歪身子,从倒车镜里看着二大爷说道:“二大爷,真要不够,我这还有……” 老头一乍膀,三个字都已经叽里骨碌滚到嗓子眼了。 突然想到刘丹凤和孩子还在身边呢,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好小子!等你呲边单崩的时候,看我骂不死你!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今天就算你捡着了! 钱敏红在一旁笑着说道:“爸,你老揪扯前大襟干啥呀? “一会儿都整出死褶子了。” 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块新手绢儿,给老头儿揣进了兜儿里。 那年月,没有心相印。人人兜儿里装着一块手绢……钱敏红给二大爷买的,还是情侣款?是不是她兜儿里还有一块 回到了家之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四婶先去阎春生家通个信儿,然后大家再去。 总得让人家准备准备,打扮一下,是不是?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四婶已经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二大爷,咱们走吧。”钱亦文起身说道。 “我可不去……”二大爷一脸的不自在。 “二大爷,这是你的事儿,你不去哪行啊!” 二大爷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都说出不同意的话了,老脸往哪儿搁? “一个堡子住着,以后还咋见面? “你们去吧,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往后就不惦记着了……” 纪兰凤、四叔、钱敏红、钱亦文四人出现在阎春生家的时候,四婶正以三寸嚼不烂之舌,在那儿做思想工作呢。 四婶说道:“他二舅妈,能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吧,有啥抹不开的呢? 第375章 “这些年苦熬干修的,自己受的是啥罪,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二舅妈低头不语,任由四婶说着她的单口。 四婶接着说道:“人得往前看,脚后跟打火镰,谁知道哪一步就走着了?” 原始取火工具,由火绒、火石、火镰组成,通过撞击出的火花引起明火。四婶的意思是说,脚后跟被点着了? 二舅妈满脸无奈,还不能还篇。 这平时在一起啥话都骂的人,突然间正经起来,怎么把自己还整没话儿了呢? 钱亦文接替了四婶,开始语重心长起来:“二舅妈,我听春生说了,你是怕老邻旧居说不好听的。 “咱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办事,又不是偷偷摸摸的,怕啥呀? “再说,等你俩到一起之后,你想在三合堡呆着,咱就在这儿。你要是不想在这儿,你就和我二大爷去我公司。 “这样,不就见不着这些老邻居了吗?” 二舅妈往炕里挪了挪,以身姿来表明态度。 可是,钱亦文分明看到,二舅妈的眼里,有光! 钱亦文开始给二舅妈描绘起来:“二舅妈,等你俩到一块儿了,往春城一落脚,我再抓紧帮春生找个对象…… “隔个一年半载的,给你再生个大胖孙子,这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多好。” 这话,二舅妈可是最爱听了。 又别扭了一会儿,还是在纪兰凤和四婶半开玩笑的“逼问”下,答应了下来。 钱亦文舒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是个当媒婆的材料…… 见春生妈总算是答应了下来,钱亦文高兴地说道:“二舅妈,既然你同意了,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过那头儿一块吃顿饭吧。” 二舅妈突然身躯一震,指着钱亦文说道:“妈呀!你这孩子挺尖挺灵的,咋说这话呢?” “咋的啦?” 二舅妈说道:“这不明不白的,就让我去端你们老钱家饭碗?我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钱亦文笑道:“那以前不是也总去我家帮着忙活吗? “忙完了不也得吃饭吗?” 春生妈听了,又往炕里诿了诿。 开口说道:“那可不一样! “这时候我可不能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你二舅妈三十来岁就守寡,可着三合堡你打听打听去,有人敢说咸道淡的吗? “就你四婶那嘴,她都不敢说我啥!” 听春生妈当着四婶的面就敢这样说话,钱亦文差点笑出声儿来。 要说这俩人,平时屯亲儿论着,就是姑嫂,说话本来就没深没浅,谁也不恼谁。 但今天不一样了。 马上就是妯娌了,而且还比四婶大,没有点傲娇的气质,怎么能行? 可是,四叔一听,当时就支楞起来了! 自己家老娘们儿,我掴打两下行,我说两句也没事儿,你—— 四叔的腰杆子刚刚直起,稍一侧目,迎上了四婶凌厉的眼神。 这眼神,恰如一记修炼了五十年不止的劈空斩,迫得四叔不得不重新低下头去。 四叔退后一步,不作声了。 修为不够,认了! 转念一想,这老娘们儿,行啊! 别看平时五马长枪的,一点儿小事儿都跟自己没完没了。 可为了二哥,受了这屈儿都忍下了? 要是在平时,哪怕是当说笑话,她也得给春生妈还回去!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准备趁热打铁:“二舅妈,那你看还差点啥呢? “是差我二大爷几句话?还是老钱家得按规矩准备点啥东西? “要是差在二大爷那几句话上,我这就飞跑回去,把二大爷给你找来; 第376章 “要是差啥东西,我们当晚辈儿的,明天就给你准备齐全喽。 “保准让你老人家心里痛痛快快的。” “差啥?”二舅妈寻思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唉!那怎么着也不能啥啥没有吧?” 钱亦文一听,老太太终于开口了! 再往下,就不是成不成的事儿,而是看你咋办了。 钱亦文说道:“二舅妈,明天咱就去城里,四个包袱皮儿给你包满喽。 “里外三新,把你接到老钱家! “你放心,外甥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保证不带差事儿的!” 二舅妈拍了拍腿,略显焦急:“我哪是图那个呀! “你把二舅妈看成啥人了?” 钱亦文一脸懵懂,问道:“那二舅妈……你看还差啥呀?” 是不是自己这一番基于物质层面的话,把二舅妈给说不高兴了? 难道?二舅妈有精神层面上的更高追求? 二舅妈低了低头,脸上泛起了一点久违的羞涩,小声嗫嚅着:“你们……你们老钱家怎么着…… “怎么着也得找个有头儿有脸儿的,出个面儿吧?” 钱亦文听了,当即一拍胸脯子:“二舅妈,我明白了! “我这就去请徐会计来当个媒证,你看这够有头有脸儿了吧?” 眼珠子一转,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要是还不行,我把村支书刘忠也请来?” “啊?”二舅妈一愣神,又往炕里诿了诿,果断说道,“你要是找刘忠,那我可说啥都不去了。” 钱亦文紧跟着问道:“二舅妈,要是我把刘忠找来,你真就不去了?” 二舅妈气哼哼地说道:“那铁定是不能去! “这辈子就看不上他这号儿的,你还找他!那不是恶心我吗?” 钱亦文赶紧补了一句:“二舅妈,那要是我不找刘忠呢?” “你要是不找刘忠,我就去!”二舅妈想都没想,来了一句。 钱亦文爽快地说道:“好!都听二舅妈的!本来我也没想找他……” 转头对钱敏红说道:“姐,还瞅啥呢? “还不赶紧给你妈把鞋拿过来!” “哎……”钱敏红响快地答应一声,提着鞋走了过来。 二舅妈眨巴了几下眼睛,寻思过味儿来了。 开口骂道:“这孩子,啥时候学这么坏呢? “还给他二大娘下上套了!” 老太太穿鞋下地,走了没几步,心中暗想:刚才,是不是让他给我气得冒虎话了? 嗐!没人说啥,那就只当他们没听着吧。 …… 二大爷站在自家门口,倚在光杆的门框上,不时往三合堡这条穿心街的那头儿看上两眼。 一边关注着时况,一边在心里想:挺好两扇大铁门,让他给安到青峰山去了。 这都多长时间了,也不说早点再整两扇,这他妈哪像个过日子人家? 以后,家里人越来越多,在三合堡,那得说得上是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了。 连个大门都没有,多让人笑话。 自己家人和左邻右舍知道咋回事儿,那来回走道儿路过的可不知道。 指着你的院子,讲究你几句,那不是犯小人语了吗? 二大爷一边想,一边又往那边溜了一眼。 正巧,一群人叽叽喳喳地从那个关注了许久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二大爷麻利地把帽遮子往脑后一转,向后移动了半步,把身子全藏了起来。 然后,小心地把五分之一的头探出门框外边。 待到看清了一群人中确实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大家簇拥着正往这边走来时,二大爷滋溜一下,钻回了屋里。 刚假模假样地躺在炕上,又腾地一下子窜起来了。 卧槽!这厨房是啥味儿? 第377章 一行人把春生妈让到了屋里。 钱亦文四处看了看,二大爷怎么没了呢? 听见厨房里有动静,钱亦文喊了一嗓子:“二大爷……二大爷!跑厨房忙活啥去了?快出来吧!” 二大爷说道:“等我一会儿,就好了。这豆角子还他妈能吃了吗?这不全粘锅上了吗?” 左侧是炖豆角儿应有的样子,右侧二大爷的手艺…要在平时,二大爷得心疼得不行,可现在,没那闲工夫…… 钱敏红赶紧跑进厨房。 果然一锅豆角子还在徐徐冒着青烟…… “这……咋糊成这样了?” 钱敏红抢过了二大爷手里的锅铲子,说道:“爸,我来吧,你快进屋坐着去吧。” “不用你,我来吧……”二大爷心虚地拿眼睛溜了里屋一眼。 进屋?说个啥? 钱敏红一看老爹这眼神,忍不住笑了起来:“爸呀,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怕这事儿?” 老头儿仔细一想,也觉得闺女的话有道理。 我怕她干啥呀? 以前给别人家帮工,做饭的时候我是大师傅,她就是个打下手的。 干啥干不明白了,那都得挨我一顿呲儿! 她敢顶嘴吗? 这要是让她看出来自己没底气来,以后还不得总让她压一头? 老头儿想到这里,腰板挺了挺,回到了里屋。 只是,坐下没多一会儿,二大爷的腰,又塌下去了。 干坐了一会儿,俩人也没个话儿,光听大伙儿叽叽喳喳了。 门外,王秉春也开着车回来了,接回了英子。 纪兰凤听见车响,急忙就往外跑。 这些天,可把老太太给想坏了。 这一待,又是十多天,总算是回来了! 一开车门,董长贵先下来了。 纪兰凤一看,笑着问道:“亲家,你咋又跟来了呢?” 董长贵满打满算着,钱亦文这些天一直在春城没回来。 娘几个还得在娘家待上些日子,才能回去呢。 可谁知,突然间王秉春就来接了。 这些天,老头儿过得挺充实。 以往,下了班,路过供销社的时候,还去看看门口掌鞋匠和人下象棋。 不务正业的掌鞋匠,爱下象棋。老董头儿时常来看。如今,也没这心思了…… 现在,下了班直接就往家跑。 以往,赶到英子妈给孩子换褯子的时候,还躲得远远的。 现在,也不嫌弃了,还能帮着拎拎小腿儿。 每天,看着小外孙女儿越来越水灵儿,稀罕起来没个够儿。 想起亲家钱武那天和他开玩笑,说这孩子就算在他家待到出门子,那也姓钱,老头儿的心里不免着急。 为此,找老耿头喝酒、谈心的次数,突然间变多了。 你听听,文化站长的话,多有水平:“亲家呀,都说这孩子大了不由爹娘,可也不能太任着他们性子。 “岁数小,虑事不周全,可咱们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也跟着一块儿瞎整,那可就不对了。” 老耿头掐着酒盅子,两眼眯成两条线,默默看着这个文艺工作者表演。 老董头接着说道:“那天,你来我家,我看你稀罕我那外孙女儿,稀罕的没法儿没法儿的……” 老耿头说道:“孩子是挺招人稀罕的。” 老董头一仰脸,说道:“再稀罕,那也是我外孙女儿。 “你自己有了,那才叫个带劲儿……” 老耿头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酒。 心中暗想:我就不揭穿你了,给你留点面子。 我有四个闺女,三个都结婚了,我缺外孙女儿吗? 老董头难得放下架子,往前凑了凑,拍打着亲家的肩膀说道:“亲家,我这头儿啥啥都预备好了。 第378章 “四凤子要是同意了,这月过礼,下月结婚都没事儿。 “俩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当老人的,得上上心了!” 直到把老耿头给磨得没招,答应下回去做工作,才算是安下心来。 可这…… 早习惯了连大带小每天闹闹哄哄的日子,突然间就都回去了,这下子,闪的可是不轻。 老头儿寻思了半天,对王秉春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帮你看着点道儿。” 王秉春也是无奈,开好几年车了,头回听说还有这职业。 没人看着,那道儿还能跑了吗? …… 听了亲家母的话,董长贵说道:“我就是来送送……” 说罢,回头接过了英子递出来的孩子。 英子一下车,就看见了春生妈。 愣了一愣,看向钱亦文,见钱亦文朝她点头,心里就明白了。 这是……妥了? 人太多,又得在院子里吃饭了。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饭菜摆上了桌,各自占据了一个位置。 二大爷在屋里隔着窗户一瞅,有点不太高兴了。 说好的尊老敬老呢? 满院子我最大,我都没坐下,你们咋都那么屁股沉呢? 还都没个人让让我…… 算了,不和这些没规矩的人一般见识了。 等他从屋里出来,打算入座时,就剩一个座位了…… 无可奈何,只好坐到了春生妈的身边。 饭桌上,一家人借着喜气,吃得分外热闹。 钱亦文一边晃悠着怀里的闺女,一边拿筷头子蘸了点酒,就要给钱珊。 纪兰凤见了,一把抢过了筷子,骂道:“能吃就吃,不能吃滚下去! “净能糟践孩子!你这真是挨骂没够啊!” 钱亦文笑道:“妈,一点儿没事儿…… “再说,也没听见谁骂我呀?” 老太太一听,更急眼了:“还没人骂?就差给你写到本子上了! “那谁谁,还有那谁谁,不都说过吗?” 钱亦文听了,急忙告饶,老太太这才把筷子给了他。 只是,孩子是不能再让他抱着了。 太不靠谱! 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会儿,钱亦文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正好我爸来了。 “明天你就和我二大娘一起,跟我爸一起去镇上,先登个记。” 二大爷瞄了一眼身边的春生妈,故意问道:“登啥记?” 钱亦文正色说道:“结婚,不都得登记吗? “不然,那可是违法的!” 二大爷说道:“都多大岁数了,哪有那么多说道!” 钱亦文说道:“那可不行!咱得做个守法公民!” 刘丹凤愣了一下,小声且小心地问道:“这么快就……就登记? “也不了解一下的吗?” 王秉春在旁捅了一下她,说道:“别乱说话……你个城里长大的人,不懂。 “这一个屯子住着,了解了好几十年了,早都透透的了。” 刘丹凤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差点就干扰了人家好事儿的进程。 钱亦文转头对老丈人说道:“爸,明天我们晚走一会儿,咱们领我二大爷和二大娘去登个记。 “他俩一年也去不上一趟镇政府,你比他们熟悉,就领着他们把这事儿办了吧。” 董长贵眨了眨眼睛…… 我他妈啥时候说要走了? 我都请好假了,说姑爷家猪圈漏雨了,帮着来收拾收拾,得几天才能回去。 这刚坐下,怎么就往回撵我呢? 等等!他二大爷要结婚? 瞅了瞅春生妈,董长贵心想:本来打嘴仗就干不过老钱家这伙子人,这又来一个? 不过,这趟还来着了! 说不着念不到的,又出一个礼份子…… “中!”董长贵答应了下来,“办完事儿,我再跟着回来。” 第379章 “行!那明天你们早点走,早点回来。” 一旁,二舅妈捂着嘴笑道:“都多大岁数了,还登记! “咋进那个门儿?怪害臊的……” 二大爷听了,放下筷子,一脸正色,对二舅妈说道:“刚我一琢磨,侄小子说得对,正经事儿咱得正经办。 “别说现在这时候,我当年那是啥年月,还有个结婚证呢。” “谁没有咋的,我也有一张。”二舅妈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得有……得有这么老大。” 二大娘当年的结婚证,比二大爷的更有特色。海龙县?这不是清峰山鹿场所在地吗? 比划完了,叹了口气,说道:“唉!人没了,那玩意儿也不知道压哪儿去了……” 二大爷说道:“我那个还留着呢。人没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寻思了一下,二大爷接着说道:“要说春生他爸,多好个人,说没就没了。” 钱亦文心头纳闷,这老头儿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为啥夸春生他爸,二大爷你能明说吗? “唉!”二舅妈叹了口气,“没福!提他干啥……” 看着二大爷和二大娘一起就共同关心的话题,展开了讨论,钱亦文欣慰地笑了。 给两位老人点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聊吧…… 钱亦文回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不是老惦记着要去柞树沟看看吗? “咱明天就去,我和姐夫今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肉都定好了,明天咱就吃烤肉!” “啊……”英子愣了一愣,说道,“去柞树沟……吃烤肉?” 提到烤肉,钱亦文说得很是兴奋:“小孟她爸给咱们腌的肉。 “这老头儿手艺可好了,我尝了,味儿太好了。 “肉的事儿,挺复杂,待会儿进屋了,我再和你细说……” 钱亦文又转向了王秉春:“姐夫,你坐我这儿来,咱俩说说明天的这个局儿……” 吃过了饭,钱亦文和钱敏红一起把二大娘送了回去。 董长贵见几个人要走,笑着说道:“明天就去登记了,今天还回去干啥? “那不是白费一个灯头的电吗?不会过日子!” 对于亲家的调侃,二大爷也没还嘴儿。 自顾从兜儿里掏出新手绢,仔细地擦了擦嘴。 瞟了一眼正向外走的几个人,说道:“这豆角子,糊了都这么香。吃撑着了……” 倒是二大娘,回头狠狠地剜了董长贵一眼。 你个死亲家,你等我过门的,看我不收拾死你! 钱亦文倒没有要挽留二大娘的意思。 他知道,不要说二大娘不会同意,就是二大爷都不能干。 说归说,闹归闹,毁名声的事儿,老人们可不能干! 路上,钱亦文扶着老太太,慢慢向前走着。 走着走着,春生妈问道:“春生在你那儿干得咋样啊? “前两天他回来的时候,我听他说你那个什么……什么司挺老大的呢。 “说是光归他管的,就得有好几十号人,他能摆楞了那么多人吗?”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春生干得挺好,我那里所有的人,都归他管。 “几十人不算啥,过些日子,让他管几百人都有可能。” “啊?”老太太放慢了脚步,“几百人?那得累成啥样啊?”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没事!好领导,管一万个人也累不着。 “领导不行,你让他管一个人,他也整不明白。” 老太太依然担心着,接着问道:“那……他是那块材料吗? “别再把你事儿给耽误喽。”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不能。现在人家干的可像样了呢。” 老太太听了,嘴角上扬,拍了拍钱亦文的手说道:““这次回来呀,我看二狗子变化可大了! “不光穿衣服啥的变了,说起话来腔调都变了呢,洋气棒棒的!” 第380章 钱亦文说道:“放心吧,二大娘,以后会变得更好。” “嗯……他要是有啥做的不对的,你当哥的,就多教教他。” 老太太想了想,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哎!都二十好几了……” 钱亦文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安慰道:“二大娘,你放心吧。 “咱好饭不怕晚,误不了你抱孙子。” 想了想,又说道:“我看,他这些天对我公司的一个姑娘挺上心的,八成有点门儿……” 说这话的时候,钱亦文还真是没什么底气。 他看得出来,孟小波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阎春生的身上。 孟小波的心劲儿…… 除非阎春生变得更优秀! 老太太听了,琢磨了一下,突然站住不动了。 对钱亦文说道:“你说的,不是上回来你家那个秀儿?” “不是。” 老太太稍有些气愤:“这孩子!你回去帮我敲打敲打他,可别让他这么干。 “靠住一个,别着三不着两的。让两头知道了,谁都不说你好。 “慢慢的,把自己的人性都给整臭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我回去说他,你放心吧。” 二大娘的话,朴素到提炼不出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词汇来。 可是,又是那么的中听。 就像一碗清粥一样,平淡,却暖心、养胃…… 又走了几步,老太太突然伸手在钱亦文的肩膀头子上拍了一下。 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叫好几声了,我都没勒你! “还没到那儿步呢,叫啥二大娘?” 钱敏红在一旁说道:“明天一登记,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你就让他叫吧。” 老太太本想着回上一嘴“那也不行”,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叫吧,叫吧,反正天黑了,也没人听着……” 回到自家院子,钱亦文见王秉春和刘丹凤坐在石桌旁,正在说着什么,便走了过去。 从两人的神情来看,讨论的话题,似乎并不是什么提振精神的事儿。 刘丹凤的神情,带足了哀伤; 王秉春的脸上,满是无奈。 “说什么悄悄话呢?”钱亦文坐到桌边,笑着问道。 刘丹凤马上换了副表情:“家里的一些闲碎事……” 跟着,笑笑说道:“这回,你这大侄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吧?” “嗯!”钱亦文坐了下来,说道,“还差一步了!明天登完了记,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毛孩子,还是考虑得不全面吧?”王秉春斜了他一眼,“姐夫教你做人!记住啦,还有两步!” “两步?哪两步?” 王秉春点着钱亦文的鼻子说道:“不得办个婚礼呀?” 钱亦文笑道:“我二大爷的性格,我太了解了。 “去登个记他都觉得丢人,还能让办婚礼?” 王秉春说道:“小瞧人了吧? “刚才我们两口子和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人家开始说不办,可说着说着,就开始研究到那天该穿啥衣服了。” “啊?真的?”这个老王说话,钱亦文有点信不实,转头瞧了瞧刘丹凤。 刘丹凤笑道:“是真的。不过二大爷说不在三合堡办,要上你公司办去。 “就自己家这些人,也不告诉外人了。八成,还是怕人多抹不开。” 钱亦文听了,哈哈大笑。 原来,二大爷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保守…… 刘丹凤站起身来,朝着窗户一指:“早点睡觉吧,明天又是烤肉,又得琢磨事儿的…… “你看,你老婆孩儿都站窗台边看你呢。” 钱亦文回头一看,果然英子站在窗边,一边晃悠着孩子,一边看着这边。 钱亦文也站起身来:“都早点睡吧。 “姐夫,明天得早起,二大爷那屋有个马蹄表,你整个闹铃。” 老王一边回屋,一边说道:“不用你告诉啊!又不是没住过那屋……” 第381章 回到屋里,英子已经把睡着的孩子放下了。 钱亦文一边脱衣服,一边又兴致勃勃地和英子说起了烤肉的事儿。 英子听了一会儿,问道:“你就为了吃点烤肉,跑那么老远?” 钱亦文说道:“主要还是想让你们娘几个看看柞树沟。” “没别的事儿了?”英子问道。 “嗯嗯……”钱亦文钻进了被窝,“就是看看,能有啥事?” 英子没再问,看着钱亦文闭上了眼睛,随手把灯关了。 心中不免奇怪,今天,怎么没用哄就睡了呢? 她知道,老爷们儿虽然把眼睛闭上了,可心里却在寻思事儿呢。 在一起好几年了,这人啥时候咋喘气,她都掌握了。 就这呼吸节律,要说是他已经睡着了,她可不信。 那就,不揭穿他了吧?正好大家都能好好歇歇…… 明天,不是还有挺多事儿吗? 唉!啥事儿都自己在心里寻思,都自己扛着,难道我的肩膀上就没肉吗? …… 次日,一大早,王秉春难得起的比谁都早。 他也不想早起。 刘丹凤怕他起不来,把定好闹铃的马蹄表偷着塞他被窝子里了。 这玩意儿在被窝子里一突突,谁不迷糊? 六点刚到,连震动带铃声,把个老王吓得顶着被单子就滚地上去了…… 王秉春心气不顺,还不敢跟老婆说啥。 骨碌了几下眼珠子,跑到了钱亦文的窗根儿底下。 刚一伸手,又想起屋里有孩子…… 这气憋的,真难受。 无奈,坐到了石桌前,抽起了闷烟。 二大爷一边钩着领勾子,一边走了出来。 嘴里磨叨着:“这个老四,呼噜打得越来越厉害了,整的我这一宿都没睡好觉。” 王秉春噗嗤一乐…… 这老头儿,因为啥睡不着,你心里没数儿,我心里还没数儿吗? 仔细往老头儿脸上一看,胡子刮得一干二净,泛着青色的下巴上,还贴了块白胶布。 “这是咋的了?”王秉春问道。 老头儿一声干笑:“嘿嘿…… “红儿新给我买的这玩意儿,不咋会使,有点挠深了……” 说着话,钱亦文也出来了。 身后,窗台边,站着凌乱的英子。 王秉春一脸正经地说道:“你起这么早干啥呀?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钱亦文抹了把嘴,骂道:“你可别假仁假义了。 “刚才隔着窗帘子我都看着你那鬼影子了,伸个小爪儿,要敲窗户。 “我就是没工夫搭理你,但凡有点儿空,我都得吓你个半死……” 瞪了一眼王秉春后,又转向二大爷说道:“二大爷,昨天说那些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后一样一样的数着:“身份证、户口本、四张小相片…… “你那个二大娘的死亡证明,还有我俩的结婚证…… “你看看,还缺啥?”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我爷爷当年卖地的那几张地契,你不带上啊?” “带那玩意儿干啥?”二大爷稍一琢磨,举手骂道,“你个小兔崽子……” 去往平安的路上,王秉春的轿车里,分外热闹。 董长贵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怼了亲家一杵子:“老东西,你往那边点儿!压我腿了! “没出息的样儿,往那边点坐着,还能吃了你是咋的?” “嘿嘿……”二大爷往二大娘那边瞄了一眼,稍稍挪了挪,分寸恰到好处。 前排,王秉春和钱亦文叨叨着:“你说你跟来有啥用? “像小孩子没坐过车似的?” 钱亦文怼道:“开你的车得了! “我不来找个车,那么大一帮人,你这小破玩意儿能都拉走吗?” 第382章 王秉春说道:“这才七口人,两个能抱在怀里的,怎么就坐不下了?” 跟着,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小破玩意儿?我这辆达拉,要在春城咱不敢说…… “可在吉春,咱满大街跑半个小时,都不带碰着同款的,你信不信?” 老王的达拉轿车,有他说得那么玄乎吗?不过,看副驾驶上刘丹凤那一脸的自信,倒是挺像…… 钱亦文暗想:哼!你个半秃老王,别瞧不起我们小县城! 我先让你得瑟两天,你等过几天咱这把事儿过去的…… 刚走进镇政府的院子,二大爷的脚步就开始有些踌躇了。 二大爷扒拉了董长贵一下:“亲家…… “待会儿要是有我递不上话儿的时候,帮我提个醒……” 董长贵一歪脖子,说道:“就那点事儿,自个儿说呗! “指着我,我还能帮你帮到底是咋的?” 气的二大爷就要动手,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今天还得指着人家呢,不能动手。 杀驴也得分个时候,咱可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儿……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你紧张啥呀? “人家也不能问啥,再说还有我爸在这呢。 “大家都是一个院里上班的人,还能难为他吗?” 二大爷自己的心里直打鼓,却还在安慰着二大娘:“别怕!没啥大事儿……” “哎哟小李,今个儿当班呀?” 办事处门口,董长贵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热情地打着招呼。 “董叔!”小李抬眼看了看董长贵,又扫了一眼门口的俩老人和钱亦文,“你咋来了呢?” “亲戚办登记,我陪着来的。”一边说,一边回头招手。 小李见俩老人扭捏着走了进来,扶了扶眼镜,把腰板直了起来。 哎呀,不经意间,自己这份工作,又创了一个新高度…… 不对,应该是一个新长度……新大度? 管他呢! 反正就是自打上班以来,没见过这么大岁数来登记的。 正如钱亦文所言,人家简单问过了几句诸如“是否自愿”等该问的话后,就开始趴在那儿写起来。 写完了之后,往上贴那两张小照片的时候,还念叨了一句:“现在都用双人合照了,你这还是分开的……” 董长贵嘿嘿笑道:“给他俩行个方便吧,现照太慢了,得个十天八天的! “你看你这大爷都这岁数了,可得抓紧给他办,他实在是着急……” 小李微笑着抬眼看了看两位老人,然后出门去了。 “他这是干啥去了?”二大爷见小李走了,不免心急。 钱亦文抢着答道:“二大爷,人家是找领导去了,开柜拿公章。” 别等老丈人那小嘴一张,二大娘又该挂不住面子了。 小李找来所长,打开了柜子。 拿出一个铁家伙来,把贴好照片的结婚证往底下一放,“咔嚓”一下,压得二大爷一哆嗦。 这咋还下这么重的手呢? 所长又取出公章,认认真真在印泥盒里戳咕了几下,盖好章之后,笑着递给了二大爷:“恭喜恭喜!” 二大爷迷迷登登地接过了结婚证,冲着所长点了点头,憨笑了一声。 钱亦文走了过来,想拿过来看看和自己的有啥不同。 二大爷一躲,说道:“先别碰,印色儿还没干呢,整模糊喽……” 二大爷的新结婚证书 办完了证,二大爷迷迷糊糊从屋里走了出来。 原来,就这么简单? 拿的那些东西,一大半都没用上。 这扯不扯呢,白他妈翻半宿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领个老董头子干啥? 这一道儿让他把我给埋汰的,关键是还不敢吱声。 第383章 走了没几步,二大爷一摸兜儿,拍了下巴掌,又跑回去了。 老董头暗想:这老东西,乐蒙了? 把啥东西落到屋里了? 其实,是钱亦文给二大爷准备的喜糖,忘了往出掏了。 进了门,二大爷掏出一把喜糖来,放在桌上说道:“吃糖吃糖……” “这老爷子,还挺有意思……” 所长一边点头微笑,一边扒了一块糖丢进嘴里。 梅开二度,糖还挺甜…… 所长抓起一半儿糖果来,揣进了兜儿里:“给孙子带回去点儿。” 接着,把另一半往小李这边一推:“李子,你多吃几块儿。 “沾沾这陈年喜气儿,争取今年找个好对象!” 回来的时候,路过村里的小供销社,二大爷非要下车去买两盒金葫芦。 “有旱烟就抽呗,花那钱干啥?”二大娘开始强势主政。 “旱烟叶子,味儿大。洋烟卷,没啥味儿……”二大爷理由充分,严正驳回。 等了一会儿,二大爷一边往兜儿里揣着几盒烟,一边回头和李得富说着话。 “嗐!办置啥,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遥遥听见李得富在屋里说道:“二哥,你可真得办上几桌。 “不请大伙儿喝一顿喜酒,你可不对劲儿了哈!” 二大爷嘿嘿一笑:“酒有,啥时候都能喝……” 听了二大爷和李得富的对话,钱亦文伏在仪表台上笑出声来。 二大爷呀,咱说好的低调呢? 你跑三合堡经济中心来说,用不到下午,那不全堡子人都知道了吗? 路过二大娘那两间小房时,二大娘喊了一嗓子:“哎呀!过了过了!快停下呀!” 王秉春瞅了眼钱亦文,慢慢停了下来。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先别回家了。 “证都领了,就一块儿回那头儿吧,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二大爷也在一边说道:“你那房子,前后檐都塌成啥样了,十八根檩子,得折十七根半,我瞅着都害怕。 “早点扒了得了,还能种一亩好地。” 二大娘怼了二大爷一杵子,嗔怪道:“那你也不说帮我拾掇拾掇?” 二大爷说道:“你一个寡妇失业的,我登梯子上你家房子? “让人看着了,好像我图你点啥似的。” 一旁,董长贵寻思了一下,说道:“这还没办置婚礼呢,上一块儿去是不咋好……” 说着话,冲钱亦文说道:“快把门给你二大娘打开……” 二大爷使劲瞪了亲家一眼,恨恨说道:“开车门……开车门也是你先滚下去!” 老董头毫不示弱回怼道:“你个老东西,刚用完我,就往下撵我!卸磨杀驴呀?” “不杀,还留着你过年哪?”二大爷嘟嘟囔囔说道:“我刚才就不应该让你上车。” 钱亦文捅了捅王秉春,小声说道:“走……” 王秉春会心一笑,轻抬离合…… 车子轻快地越过了二大娘的院子,在二几位老人的笑骂声中,驶进了钱家大院。 听见王秉春的几声喇叭,一家人分别从三个门里涌了出来。 见一家人都出来了,二大娘很是抹不开,扭捏起来。 纪兰凤拽开了车门子,把二大娘拉下了车。 笑着说道:“这咋的,你还带压轿的了咋的?等着给红包呢?” “这么大岁数人了,别没个正经的……”二大娘一边拍打着纪兰凤,一边躲到了她的身后。 一大群晚辈,围成一圈儿,正笑呵呵地盯着看呢,这让人咋能好意思? 纪兰凤往旁边躲了躲,又开起玩笑来:“你说说,比我小好几岁呢,原来得管我叫姐,现在成二嫂了,上哪儿说理去?” 钱亦文对二大娘说道:“二大娘,我一会儿有事儿还得走,晚上还得赶回春城去。 第384章 “你先进屋歇会儿,一会让我姐跟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让我二大爷找几块板儿,把那院儿的窗户钉上,就别回那边儿了。” 还没等二大娘开口,四叔说道:“板子有的是,我上房山头拿去。” 甩了一句话,四叔转身就走。 “不行不行!”二大娘忙不迭地叫住四叔,“你快回来,一会儿我就回去。” 四叔听了,回头瞅了瞅二大爷,又转了回来。 二大爷嘿嘿一笑,搂过满院子跑的钱多:“孙子,你看这是啥?” 说着话,从兜儿里掏出几块糖来,塞在钱多手里。 “二大爷,你咋还留后手呢?”钱亦文笑道。 二大爷一梗脖子:“家有孙子,我能都掏给他们吗?” 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兜儿里,给钱亦文演示着:“你看,我是这么掏的……” 这老头儿,心眼儿还挺多的。 钱亦文一边笑,一边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闺女抱出来,现在就走,去看看你们的江山……” 一行人上了车,开出院外。 钱亦文从倒车镜里看到二大爷又从兜儿里抠出两块糖来,冲着二大娘去了,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大爷的喜糖,留了两回后手。第一次是给了孙子,第二次给了老伴儿…… 二大爷的城府,深不可测呀! 刚从二大爷的喜庆当中走出来,去往吉春的路上,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怀里,抱着小脑袋转来转去的闺女,他却半天也没看一眼。 英子看到钱亦文只顾皱着眉头在那里想事情,开口说道:“把孩子给我吧。 “树影子一晃一晃的,孩子直眨巴眼睛,你也不知道替她挡着点。” 钱亦文恍过神儿来,把孩子交给了英子。 “事儿,挺麻烦?”英子悄声问道。 钱亦文侧过头来,两眼微闭,说道:“没多大事儿……” 英子说道:“自打收上药材之后,我就没见你这么烦心过。 “有啥事儿你就和我说,就算我帮不上你啥忙,好歹能帮你出个主意。 “我想得再不周全,十回八回也总能说对一回吧?” 前排,王秉春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也是。人家是老总,有事你总得跟人家汇报一下吧?” 见钱亦文只顾歪着头冲她傻笑,英子又接着说道:“你不用老想着怕我跟着担心。 “人长脑子,不就是寻思事儿的吗? “你让我一天啥都不想,脑袋变成榆木疙瘩,就好了?” 英子:你就拿我当这个? 刘丹凤听了,扭头笑道:“兄弟,我看弟妹脑袋里有事儿。 “趁着你刚起步,让她经历经历,没坏处。 “等以后事儿做大了,是不是也是你一个好帮手?” 刘丹凤的话,让钱亦文觉得颇有道理。 一挺身对英子说道:“那我就把这事儿,说给你听听——” 讲完了事件过程,以及他针对这件事儿所采取的措施。 钱亦文探头问道:“媳妇儿,你说我怀疑的有没有点儿道理?” 英子想了想,说道:“按说,交往了这么长时间了,李哥这人也没差过事儿,咱也不能平白就怀疑人家。 “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了。” “嗯……”钱亦文轻轻点头,“他这变化,好像是有点太快了。” 英子瞟了他一眼,说道:“人要说变,那还不快? “就说你,那不是说变就变了?” “我?”钱亦文又往前凑了凑,“他能和我比吗?我那可是——” “你咋的?”英子逼问道。 “我那可是……”钱亦文一时语塞,情急之下,搪塞道:“我那可是往好了变,他这是要变坏。” 英子说道:“管他变还是没变,咱别乱了阵脚。 第385章 “他要是好好的,咱也好好的。 “他要是不讲究了,那咱还客气啥呢?” 王秉春一边开车,一边默默点了点头,轻拍了两下方向盘。 兄弟媳妇儿,是块材料! 钱亦文想了想,拍了拍王秉春的椅背,说道:“姐夫,待会儿还是按咱们昨晚定的,我一个人探他的底细。 “别大伙儿都把矛头指向了他,再把他给整惊了,那就不好办了。” 王秉春说道:“嗯!明白,我就专心吃肉就完了。 “这活儿姐夫能干好!” “那我干啥?”英子问道。 “你?”钱亦文又向前凑了凑,“你也专心吃肉就行了!” 一边说,一边扒拉了一下英子:“你瞅瞅,这都让孩子把你给嗦啦瘦啦!” 英子气得一把推开了他,骂道:“说着说着就下道了……” 王秉春也笑道:“注意点影响啊,道儿这么不好还老淘气。 “我这儿可是都能看着哈!” 刘丹凤怼了一下王秉春的脑袋:“你……你还看!” …… 吉春,孟小波她爸工作的饭店门口。 王秉春把钱亦文这一家人放下后,去接李长丰了。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饿不饿,让小孟她爸给你做一碗冷面。 “那冷面做的,真叫一个绝!”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极自然地挑起了大拇指。 英子说道:“刚吃完才这么一会儿,哪能吃得下?” 寻思了一下,问道:“你老说这个小孟、小孟的,小孟是谁呀?” 此时,钱亦文才想起,英子对小孟还不熟悉呢。 钱亦文说道:“她是秀儿的同学。 “上回在青峰山开现场会的时候,咱不是怕场面撑不起来吗,秀儿就让她来帮了个忙。 “我看着人挺机灵的,就把她给留下来了。” “噢……”英子又问道,“那她现在在春城呢?” “嗯!在春城,帮着春生一起管公司呢。” “噢……”英子又接着问道,“多大呀?” 钱亦文说道:“这我还真没问…… “目测……好像和秀儿差不多大吧。” 钱亦文心中奇怪,媳妇儿这是在查户口吗? 正说着话,孟小波的爸爸孟繁军从屋里走了出来。 “哎呀……钱老板,来了你咋不进屋呢?” “孟叔,我们也是刚下车……” “快进屋吧!正宗的韩式烤肉,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几个人在屋里聊了一会儿天,李长丰两口子也被接来了。 看见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走在前边的王秉春,钱亦文想,八成是有什么事情让老王心里不痛快了。 果然,紧随其后进来的李长丰的身边,偎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 无需细看,这可不是江晓燕…… “李哥!”钱亦文老远就笑着伸出了手,快步朝李长丰走去。 路过王秉春的时候,被老王满是肥肉的大肩膀头子给撞了个趔趄。 这个死老王,走道儿怎么跟没长眼睛似的? “哈哈……钱老板……”李长丰从臂弯处卸下那女人的手,快走几步,迎了上来。 钱亦文向那人瞥了一眼,笑嘻嘻对李长丰说道:“李哥,看来你这身体是真不行了! “咋出去吃个烤肉,还得带着保健医生呢?” “滚犊子……”李长丰瞪了钱亦文一眼,“你看谁一个大老爷们儿,带个妇科的保健医生?” 钱亦文松开了李长丰的手,微笑着看向李长丰身边的人:“医生……” 转回头,对李长丰说道:“李哥,你好歹给介绍一下呀! “我总不能像上回见面一样,管人家叫‘医生’吧?” 李长丰尴尬一笑:“这是……你嫂子……” 漂亮医生得体地平伸小手,身体略微前倾,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大变样的小叔子:“你好!刘莹……” 第386章 钱亦文轻轻沾了沾刘莹的手,笑着说道:“你好!刘嫂子…… “不对,应该叫李嫂子……嗐,就叫嫂子吧。好久不见!” 铁打的哥哥,流水的嫂子。 哥说谁是嫂子,那谁就是嫂子吧…… 我管你张莹、李营,还是旁各庄呢…… 英子也认出来了! 这位,正是在吉春检查的时候,告诉她回去准备花衣服的医生…… “呀!”漂亮医生走向英子,拿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 “看这小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将来准能长成个大美女。” 抬头,又对英子笑道:“弟妹,怎么样?我说是姑娘,没错吧?” 英子微笑点了点头。 心想:你要真能凭这双画得像熊猫似的眼睛给我看出来,那我就算是真服你了! 刘莹低头,又看到了钱多,笑着说道:“这小子,虎头虎脑的。 “走,姨带你出去买糖去。” 看着刘莹拉着钱多走出门外,李长丰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来回看了钱亦文和王秉春两眼,奇怪地问道:“这咋还想起跑那山沟子里去吃烤肉了呢? “咋的,是鹿死了,还是你俩就得意鹿圈那股味儿呀?” “你这个乌鸦嘴!”钱亦文笑骂道,“我那些鹿可都结实着呢,比你都得有挺头儿,你信不信?” 钱亦文和李哥的玩笑,火候恰到好处,还和从前一样。 就如眼前的李哥,还是从前的李哥一样。 可是,嫂子不是从前的嫂子了,这让钱亦文打心眼儿里不高兴。 “李哥,你跟原来的嫂子,你俩——”钱亦文探问道。 “离了……” “利索了?” “嗯……”李长丰向门口瞄了一眼,“不离,这个不干。” “噢!”钱亦文的内心翻涌了一下,脸上的笑依然毫无正经可言,“李哥,这是旧的不去,新的不肯来呀……” “嘿嘿……”李长丰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说真的,干啥非得往柞树沟跑呢?” 钱亦文一指英子,说道:“自打柞树沟鹿场包下来以后,我媳妇儿还没去过呢。 “再有,咱哥几个也很长时间没聚了。 “那儿的环境好,可以让李哥好好放松一下。” 看到刘莹将要推门进来,钱亦文伏在李长丰的耳边说道:“李哥,你累呀!得多休息……” “卧槽!我累啥?”李长丰一歪脑袋,颇不服气。 “你累啥,自己心里没数吗?”钱亦文坏笑着说道。 钱亦文的玩笑,半真半假。 李长丰听来,是在调侃他和刘莹,王秉春和英子,听出的可是另一层意思…… 王秉春远远朝着李长丰这边哼了一声,向着孟繁军端出的一方盘肉走了过去。 方盘,上菜时将盘子置于其中,一次性可携带多个菜品。方向盘,和这个不挨着…… 你俩玩你俩的,我老王懒得听,听着心里头堵得慌。 说那玩意儿,还以为多幽默呢。 “孟叔,这是啥肉啊?瞅着可是真鲜啊!”王秉春问道。 孟繁军说道:“牛肉!” “牛肉?好啊!就得意这玩意儿了……”王秉春从墙上挂着的筷笼子里抽出一双筷子来,夹起一块来仔细看着。 不一会儿,几盘子肉都端了上来。 “你先看的那个,是牛上脑,肥点。烤出来嫩,下酒最好……” 孟繁军如数家珍般一盘盘介绍着:“这个是肋排,全瘦的,我把筋膜都剔下去了。 “你看,我还特意留了几个带肋条棒的,给小孩儿啃着玩儿,正好。 “你再看这个……”孟繁军又指着一盘子肉说道,“这可是难得的五花肉,跑多少趟市场,都不一定能买着这样的……” 王秉春一听,又奔着五花肉去了。 拿筷子扒拉了几下,发现除了肉片子大一点之外,再无区别, 第387章 开口问道:“孟叔,都是猪肉,还能有啥区别呀?” “你不当厨师,你不知道。”孟繁军说道,“现在这些养猪的,图来钱快,够大就卖了,你吃那个,连‘黄花姑娘猪’都算不上。 “再看这头猪,隔年陈儿的,老圈底子了! “你看看这肉的层数,这才是真正的五花三层……” 老圈底子:指当年没出栏的猪。二年龄,且散养,吃粮食,活动量大,自然肉质就好…… “卧槽!这么神奇吗?”这一高端话题,成功把李长丰吸引了过来。 一旁,刘莹以极细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就这点儿出息! “听人说‘黄花姑娘’,连是猪是人都不管,就上来了……” 孟繁军从兜儿里掏出一沓零钱来,硬要塞给钱亦文。 说道:“这是买肉剩下的钱。” 钱亦文又推了回来:“孟叔,大早晨的,跑去买肉,回来还得给我们腌制。 “剩这点儿钱也没多少,你拿着吧,买两盒烟抽。” 孟繁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闺女说,可是没少得到你的照顾,这买肉的钱都不让我收呢。 “剩下钱我再要收了,我闺女还不得和我急眼。” 孟繁军回头看了一眼座钟,又接着说道:“眼看到饭点儿了,我去给你们做几碗冷面……” “哎呀!那可是太好了……”王秉春大呼小叫地来了一嗓子。 抽出一双筷子来,往前拉了拉椅子,仿佛下一秒冷面就会上桌一样。 老王一边等着冷面,一边对英子说道:“英子,你是没尝过! “孟叔做那冷面,那个味儿……没法说了。” 英子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一碗冷面,好像谁没吃过似的……” 转头又对钱多说道:“把兜儿里的糖都给我掏出来! “一天一块儿,吃多了看我拍不扁乎你……” 几碗冷面,温汤咸口,不一会就端了上来。 钱亦文一看,这明显是加了料了,每碗里都有四瓣鸡蛋。 大家吃完后,钱亦文要结账的时候,孟繁军死活不让。 “我这有账,挂我账上就行。” 钱亦文说道:“早晚不还是得你还?没多少钱,我给了得了。” 孟繁军瞄了一眼正坐在柜台里边拿扑克摆八卦的老板娘,小声说道:“欠了我小半年的工资了,都说不上能不能给全我呢……” 小半年不发工资? 钱亦文看了一眼柜台后的老板娘。 刚刚这一大群人进来后,这人还稍有点乐模样。 刚一欠身,一听说是来找老孟的,就又一屁股压回椅子上去了。 “你们几个,谁会烤啊?”孟繁军拎出了炉子和炭。 “我会!”王秉春说道。 刘丹凤一扒拉他举起的胳膊:“你可拉倒吧! “你烤那玩意儿还有法儿吃?再说,这跟咱们的炉子都不一样。” 孟繁军见再没人自告奋勇,朝着钱亦文笑笑说道:“要是车里能坐下,我去帮你们烤吧。 “猪肉这东西倒好说,嫩了当肉片子吃,老了当油嗞了吃。 “可这牛肉,七八分熟就行,一旦要是烤老了,那可就跟柴禾棍子似的了。” 钱亦文想,这大厨行啊! 说的这不是西餐的理论吗? 可又想了想,总觉得不妥。 于是,开口说道:“孟叔,就不麻烦你了。你这正上着班呢……” “没事,后面还有我一个小徒弟……” 孟繁军隐起了一只手,偷偷往柜台一指:“你瞅瞅那一出儿,那张大脸往柜台上一堆,要是你来过一回,下回你还来吗? “平时,就这么冷清吗?”钱亦文问道。 “一直就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厨子有多差呢。” “要说你这手艺,可是不差呀?” 第388章 孟繁军向墙上一指:“一个人能当啥事儿?你看看那菜价…… “没人来,就加价,菜码子还不足。靠这个,还能撑几天? “你看看,正是饭点,有一个人吗?走!” 孟繁军说完了,朝着柜台喊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提着炉子和炭,领先推门走了。 钱亦文看着孟繁军,又回头看了看柜台那边。 这雇主和员工的关系,这么融洽的吗? 说走就走? 一边在心里笑着,一边回头对英子小声说道:“以后,咱英多公司你可千万别整成这样啊……” 英子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说道:“你牵着点儿子,别让他乱跑。 “这孩子大了点儿,就主意正了……” “你领他吧,我抱小粪堆儿……”钱亦文嬉皮笑脸地伸手来接闺女,被英子躲开了。 英子一晃身子,说道:“你领着他吧,我怕我管不了他。” …… 柞树沟的秋,已现斑斓色彩。 满山的针叶林虽是依然郁郁葱葱,但那些柞树、榛柴棵子却已变了颜色。 这差异化明显的色差,在亮瓦晴天下,看上去对比强烈。 那边的秋天,真的是这样的。白桦变黄,柞树和榛柴棵子会变红,红松是绿的…… 钱亦文抱着从英子怀里抢过来的闺女,兴奋地下了车,把她往高举了举,说道:“来,闺女,你看看,多好看?” “你别再吓着她!”英子小心上前接过了闺女,“举那么高。” 钱亦文正把眼热的钱多也举到脖梗子上时,姐夫赵奎中和林久胜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赵奎中望了望天,说道:“我说今儿这天咋这么好呢? “原来是俩老板一块来视察来了。” 钱亦文哈哈一笑:“来犒劳犒劳你们。带了点好吃的。” 四周看了看,又问道:“边叔呢?” “这个老倔头儿……”林久胜一脸无奈,往酒坊一指,“你去看看吧,自己在那挂匾呢。” 钱亦文放下了钱多,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让人从食堂搬两张桌子出来。 “再帮孟叔把炭引着,我去边叔那儿看看。” 离着老远,钱亦文就闻到酒坊里弥散出的香气了。 这是酒坊已经开始出酒了。 酒坊一扇简陋的大门旁,老边头儿骑在木马(简易脚手架)上。 拿一把磨秃了四角的水平尺在一点儿点儿地仔细量着。 每一次校正过后,都从嘴里含着的几根铁钉里抽出一根儿,在匾的四周钉牢,以准确定位。 “接着点!”老边满意地看了一眼固定好的牌匾,抛下了水平尺。 “把托钉给我!”老边又冲下边喊道。 “边师傅,你下来吧,我俩上去给你钉吧。这么老高,你可别再掉下来。”下边的小伙子担心地冲着上边喊道。 “让你递你就递得了!”老边嘶哈了一声,“来,冲我脑袋这儿扔……” 钱亦文紧走了两步,对那小伙子说道:“给我,我给边师傅打个下手。” “场长……”小伙子递过了刚涂好漆的托钉。 老边往下看了一眼,见是钱亦文,也没说话,伸出一只手来,勾了勾。 木马,那个时代的脚手架。老边所骑的,不是图中整体的,只有一侧,可见这种骑法还是有一点技术难度的。 钱亦文两手托着一枚托钉,喊了一句:“边叔,你坐稳点儿!” 说着话,一枚托钉照着老边的脑袋就飞了上去。 老边两只脚盘在木马上,稳稳当当抄手接住了托钉。 小心在意地把两枚托钉固定好后,向后闪着身子,仔细打量了几眼。 回头向下喊道:“掌柜的,你上上眼,看看正不正当……” 第389章 老边头儿的一系列动作,看得钱亦文心惊肉跳! 看也没看,连忙喊道:“不歪,不歪……边叔,你快下来吧!” 正与不正,不在眼里,而在于心! 心摆正了,倒着挂上,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老边听了钱亦文的话,终于放心地顺着木马出溜下来了。 钱亦文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边叔,这岁数的人,咱以后可别再干这悬事啦。 “咱这场子里,又不是没有轻手利脚的年轻人。” 老边嘿嘿一笑,从腰后拽出了烟袋:“一桩事儿,对一个人……” “再说,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再把我这祖传的东西给我碰坏喽。” 一边说,一边拔着脚脖子上的倒戗刺。 钱亦文仔细一看,果然,那上面的小字写的,正是“民国多少多少年…… 老边能把祖传的老匾挂到柞树沟,说明了点啥问题…… 老边能把对他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到这儿来了,让钱亦文很是感动。 “边叔,这不是你酒坊的那块匾吗?你咋拿这儿来了呢?” 老边说道:“一个月在家也待不上几天,还挂那儿有啥用? “正好这儿缺,就挂这儿吧。” 老边一边满意地抬头看着,一边说道。 钱亦文笑道:“边叔,先别急着烟了,我带了烤肉,咱们去吃烤肉吧。” “烤肉?” 老边一边装着烟袋,一边说道:“你这刚到,把肉烤熟了,不还得一会儿吗? “你先去,那边出窖呢,吃的时候来叫我一声就行。” 说完了,老边点着了烟,头也不回地回了酒坊。 钱亦文站在大门口,目送着老边回酒坊。 不知何时,赵奎中站到了身后。 赵奎中说道:“这个怪老头儿,真有一套! “八个大酒窖,工人挖完了之后,楞是自己一个人抹的泥,谁都没让插手。” “嗯,老头儿人很好,就是脾气怪点。”钱亦文说道。 赵奎中说道:“你说,也不知道他用的那是啥泥,抹完了之后,就一股子香味,直打鼻子……” 钱亦文轻笑一声,姐夫赵奎中,也能佩服个人,不容易! 当下说道:“山人自有妙法,人家那可是祖传的东西,能让别人随便插手吗? “走,回去帮着引引火、添添炭去……” 孟繁军的手艺,可是真不赖! 还没等人都来齐,就喂饱了一个。 糊香的味道儿,勾引得小钱多肚子里的馋虫直劲儿地往上顾涌。 毕竟,能与这味道相媲美的,大概只有四爷爷半夜从房山头掏来的家雀(巧)儿。 那东西,放到灶坑里一烧,满屋的香味儿! 显然,烧过的家雀儿并不具美感,但却很香…… 眼前的味道,似乎并不比那个差。 钱多虽然被英子给拎走了几回,但转了一圈儿,又忍不住又迂回过来。 趴在桌子边上,盯着孟繁军手里的夹子,眼珠子都不错一下。 偶而也会抬一下头,眼巴眼望地看一眼穿着白制服的大厨。 仿佛在提醒着老头儿:我,你看看我…… 孟繁军看着想吃却又不哭不闹的钱多,觉得好玩,就专门给他挑一些薄点的,放在火大的地方烤着。 不一会儿,喂饱的钱多,就拿着一块肋骨棒,坐到旁边去玩儿了。 众人围成了一圈儿,钱亦文先给孟繁军倒了杯酒,谢谢大厨还是应该的。 孟繁军一小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随后夹起一片五六分熟的肉,丢进了嘴里。 嗯!真香…… 手上的夹子,舞动得更快了。 钱亦文开始倒酒。 今天的酒,是一定要喝的。 喝点酒,有些半真半假的话,说得更自然些。 第390章 听进去了,你就走走心; 不入耳的,就当是酒话了。 座位的安排,也有讲究。 李长丰和刘莹,被安排在了钱亦文和英子旁边。 在李长丰和刘莹的另一边,是刘丹凤和王秉春。 其他人,都在桌子的另一侧。 坐在钱亦文身边的李长丰,明显吃得心不在焉,不时拿眼睛瞟一眼身边的刘莹。 倒是钱亦文,一边大口吃着,一边不时拉着李长丰和王秉春碰碰杯。 兄弟多日不见,是得有个热乎劲儿才行。 吃了一会儿,刘莹在旁边拿腿碰了碰李长丰。 钱亦文心想,这是要开始了吧? 果然,隔不一会儿,李长丰向这边挪了挪凳子。 凑近了些,对钱亦文说道:“兄弟,说点扫兴的话…… “那边儿的事儿,到底咋整啊?” “哪边儿?”钱亦文半眯着眼睛,手里转着酒杯,一副醉态。 “就是咱铺出去的那些货呀,再这么整,我可就撑不下去了呀!” 钱亦文眨了眨眼睛,问道:“李哥,那你说说,咱应该咋办。 “你是哥哥,我听你的。” 李长丰一脸焦急地说道:“要我看……不行咱就撤了吧。” 钱亦文顺手一指新盖的酒坊:“李哥,咱不能抱赖呀!干事业见硬就躲哪能行呢? “咱这新酒坊,这不是都盖起来了吗? “有边叔在,又新买了几千斤的高粱、苞米。 “咱要能人有能人,要原料有原料,咱怕他干啥? “他六块,咱就五块五;他五块,咱就四块; “他要敢卖五毛钱,我他妈的就敢白送!” 老边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这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就打着菜硬点儿,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吧? 这满嘴里跑火车,说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长丰寻思了一下,接着说道:“气话说两句,过过瘾也就是了…… “可你得知道,咱可是天天真金白银地往出搭呀!” 钱亦文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怕他干啥?不蒸馒头咱争口气! “就算大家都死,我也得让他先死在前头!” 李长丰说道:“唉!虽然人家没有酒坊,但看人家铺货这速度,也不像是有吃力的样子。 “那进货量,不比咱们少啊!” 听了李长丰的话,钱亦文的心头,明亮了…… 人家有没有酒坊,你知道; 人家的进货量有多少,你也知道…… 话说多了,总有兜不住的时候! 一旁,刘莹实在按捺不住了。 这两个人说来说去的,就这两句车轱辘话,这得啥时候能说透? 于是插言道:“兄弟,长丰这人脸皮薄,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我来替他说。 “对与错的,兄弟你别见怪。” 钱亦文笑道:“嫂子有话直说,说错了,我也不敢怪你。” 哼哼,就等着你露头呢…… 刘莹说道:“我这一看,你倒是家大业大的,什么都不怕。 “可我们不一样,我俩到一块儿的时候,他是啥也没带出来,连房子带存折,都留给那边了,净身出的户。 “我的手里,也没啥积累…… “要是大家在一块儿做点买卖,让我们出钱周转一下,倒是应该的。 “可是,看现在这个架势,本来就挣不啥钱了。 “过段时间再降降价,那赔不赔的,可都说不准了。 “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 “你说我们一个中间的经销商,本来就不应该跟着承担这降价的损失,这可都是生产这边的事儿呀? “就算你只让我们承担一部分损失,我们也觉得屈得慌。” 刘莹叨叨叨说了一大套后,举起了酒杯:“嫂子说深说浅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哈…… “说错了,只当是嫂子给你赔礼了。” 第391章 说着话,隔着李长丰和钱亦文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 钱亦文一边喝酒,一边偷看了王秉春一眼。 老王正在那儿朝他点头微笑。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嫂子你说,现在该咋办?” 刘莹回头看了看王秉春,接着说道:“要我看,你就让你李哥撤出来吧。 “这不是还有王哥吗?王哥实力那可是比我们大多了。 “让王哥一接手,再投点钱,这买卖不就活起来了吗?” 钱亦文冲王秉春说道:“姐夫?老王?他有那胆儿吗?” 王秉春一举杯:“别小瞧人!长丰不干,都转给我! “买卖就这么回事儿,就跟推牌九一样,你知道哪把压正当喽?” 钱亦文转头又对刘莹说道:“嫂子,既然姐夫说他能接,那就这么定了。 “明天,咱在我公司见面,把这事结了。” 刘莹听了,欣喜地瞟了李长丰一眼。 满脸喜色地说道:“还是兄弟爽快! “这事儿你也别怪你李哥,他也是没有办法。 “瞪着眼睛往里搭钱,你说那不是虎吗?” 钱亦文一伸手,说道:“嫂子……话不用多说! “咱话说透了,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哥们儿交情不能断了……” 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伸出手来,攀上了李长丰的肩膀:“是吧李哥?” 李长丰略显尴尬,连连点头。 过不一会儿,刘莹又给李长丰使了个眼色。 李长丰转向钱亦文问道:“兄弟,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啊?” “怎么走!”钱亦文一拍胸脯子,顺手扯开了衬衫上的两个扣子,“跟他们硬尅呗!” 钱亦文的醉话,说得豪气干云。 心里却在想:我怎么走,你配知道吗? 图片仅供参考,当时可能并没有这么丰富的食材…… 烤肉的香味,在柞树沟鹿场的院子里弥漫着。 可老孟却很奇怪,以桌子中心线为界,老边和赵奎中那边儿,吃得倒还挺猛。 桌子这边的六口子,怎么不见下货呢? 老孟夹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没毛病啊! 说的什么市场、价格战,他是一知半解。 买卖人,真累! 像我一样,当个厨子多好,丰年欠年都饿不着我。 老孟当然不知道,这六口子,哪个也不是奔着肉来的…… 王秉春的心,此刻最为活跃。 打小培养起来的敏锐嗅觉,使他感知到,人生的一个小巅峰,可能就要来到了! 接了个烂摊子,会这么高兴? 当然不是! 从春城出发之前,老王和刘丹凤一起,陪着云淡风轻的钱亦文走了几个地方。 逐一走完了新商标注册、专利申请的事儿,又去了一趟曾繁宇家…… 在曾繁宇家待了半个小时后,钱亦文又坐回了车里。 “兄弟,还上哪儿?” 前排座上的刘丹凤,被钱亦文关车门的声音惊醒,回头问道。 “找一家最大的律师事务所!” 王秉春问道:“律师事务所?” 刘丹凤歪头想了想,说道:“兄弟,你说的是律师问事处吧?” “啊……对对对!”钱亦文一拍脑门,“姐说得对,是我记错了。” 把车停在了淞江省法院对面,最大的律师问事处门前。 王秉春眼见着工作人员正在把“问事处”的牌子拿掉,换成了“律师事务所”…… 老王望向小心扶着刘丹凤上台阶的小舅子,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个小舅子是要发狠了! 想想对方还在热火朝天地在南边打着价格战,完全没搞清楚主战场在哪,老王不免好笑。 这样下去,等他们反应过来,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392章 眼前,李长丰费力打造的营销系统,被他像烫手山芋一样,甩给了王秉春,就等于是李长丰不计酬劳地给王秉春帮忙了…… 这,怎么能不让老王高兴。 只要挺过眼前的阵痛,往后的日子……想想就开心。 …… 再看李长丰,也很高兴。 一边和王秉春、钱亦文推杯换盏,一边在心里暗自想着: 这个媳妇儿,换的真是值,这也太有能力了吧? 三言五语,就把自己从困境中摆脱了出来。 这些天,他一直在发愁。 同样的销售点儿,两套都是自己在卖。 左拳出击右拳迎,玩的都是自己…… 虽然,那边承诺,无论这个价格战打成什么样,砸进去多少钱,他那份是少不了他的。 但是,拖久了他也怕,怕一旦败露,对自己不利。 如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王秉春,他能得以全身而退,那以后的事儿,就是坐家里数另一份儿钱了。 想到此,李长丰颇为赞许地朝着刘莹举了举杯。 等到自己满含深意的笑容被刘莹捕捉到之后,一饮而尽。 几个人当中,更为高兴的,是钱亦文。 心里的结,解开了。 剩下的,就是无所顾忌地进行下一步了。 有些兄弟,做不成了,就成了路人; 有些兄弟,做不成了,注定就变成了敌人! 一切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以后,钱亦文便没有再喝下去的欲望了。 老王心里高兴,放开量了。 他再喝,没人开车了。 钱亦文一脸苦相,捂了捂大肠的位置。 对李长丰说道:“李哥,这几天不知道咋的了,喝点酒就胃疼……” 刘莹瞄了一眼钱亦文:“哎呀!兄弟这脸色是不怎么好。 “你李哥喝完酒眼珠子都通红,你看你这脸,咋还喝白了呢?” 钱亦文扭曲着脸说道:“嗯,这毛病都好些天了。” 刘莹瞧了瞧钱亦文捂的位置,说道:“抽空,上医院看看去吧,别再……别再是胃下垂……” 钱亦文心中暗骂,你才下垂!你哪儿哪儿都下垂! 在心里骂了一句,着意朝刘莹看了一眼—— 还真他妈让我说着了…… “李哥,我就陪你这最后一杯,你别挑理哈……” 钱亦文说完后,端起了酒杯。 李长丰一立眼睛,抢过了钱亦文手中的酒杯。 “都喝那熊样了,还逞啥能,我帮你担了吧!” 说罢,扬手喝干了自己的酒,把钱亦文的酒倒进了自己的杯里。 钱亦文一阵莫名的感动。 这,才是真兄弟! 吃饱喝足,喝了一会儿茶,各人的目的均已达到。 又到了该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时候了。 刘莹起身说道:“家里有事,我们得早点回去了……” 钱亦文没搭话,对老孟说道:“孟叔,你坐李哥的车回去吧。” 老孟答应一声,拎着他的炉子,先坐进了车里。 临上车前,已有七八分醉意的李长丰,朝着钱亦文走了过来。 拍打着钱亦文的双肩说道:“兄弟,别看李哥这事儿没陪你走到最后, “但再有啥事儿,只要你吱声,你李哥和你嫂子随叫随到。” 钱亦文像俩熊打架一样,陪着李长丰相互拍打着。 当时的气氛,就是这般融洽…… 心里却在想:一定会的,两山碰不到一块儿,俩人总有机会再见。 而且,这事儿不是还没完吗? 只是,嫂子还是不要见了吧? 味儿太大,眼睛有点受不了…… 喷那么多香水,都遮不住…… 目送着车子走远,钱亦文的表情,恢复了常态。 回头问王秉春:“姐夫,咋样啊?还能开车了吗?” 第393章 王秉春抬头骂道:“来前儿不说好了回去你开的吗? “你要不说,我也不能放量喝呀!” “行,那就我开。”钱亦文笑道。 “能行吗?”刘丹凤说道,“本来就没开过几回,今天又喝了那么多的酒……” 钱亦文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杯来,向着刘丹凤晃了晃。 诡谲一笑:“姐……我喝的,一半是水。” “呀!”王秉春扑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行啊!手把儿挺高啊!” “酒这东西,借个由子,就行了……”一边说,一边夸起英子来,“活儿,都是我媳妇儿干的。” 王秉春一边笑着鼓掌,一边对英子说道:“当个大秘书,合格了!” 英子斜了一眼王秉春,说道:“哪显着我啦……” 说完后,四周看了一圈:“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看见钱多正扯着刘丹凤闺女往鹿舍跑,站起身来,就追了上去。 王秉春一脸蒙,问刘丹凤:“英子这是咋的啦? “上午在狗肉馆就抢白了我一顿,这又整了我一句儿。 “是不是我说错啥话了,把人家给得罪了?” 刘丹凤斜楞了他一眼:“你算老几呀?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嘿嘿……”王秉春尴尬一笑,看来,是自己天美了。 “那是咋回事儿啊?”王秉春又接着问道。 刘丹凤摇摇头,笑着说道:“你们这帮老爷们儿呀,光顾着天天琢磨别人了,自己家人的感受,都不管了……” 钱亦文低头思忖,哪里出错了呢? 猛然间,想起那天英子细雨问小孟的来龙去脉,再到狗肉馆里他和孟繁军客气时英子的表现…… 还有开席时他敬老孟酒时媳妇儿的神情…… 刚刚,又提到了秘书…… 卧槽!后宫……不是,后院要起火! 想到此,钱亦文赶紧起身,朝着鹿舍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多一会儿,钱亦文和英子回来了。 刘丹凤远远看见,钱亦文不时凑近英子说上一句,可是却不见英子有多少回应。 刘丹凤心里暗暗发笑,自语道:“这个兄弟,好像是摊上大事儿了……” “啥事儿啊?有多大?”王秉春不解地问道。 “可大可小……”刘丹凤又自语道。 钱亦文闷闷不乐地坐下来,寻机朝着刘丹凤使了个眼色。 刘丹凤会意,坐到了英子身边,问道:“俩孩子呢?” “他大姑父领着看鹿呢。”英子淡淡回答道。 刘丹凤问道:“英子,咋看着不乐呵呢?” 英子一拢鬓角,笑了笑说道:“没有啊!” 刘丹凤拉过英子的手:“没有?瞒不了你姐。 “姐跟你说,这男人呢,看得紧点儿,没错! “要不然,你是真不知道他在外边干啥事儿。” 钱亦文听得一愣。心想:姐呀,这方向确认没错吗? 英子也给整懵了…… 刘丹凤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可要是无中生有,那就是无故在给男人添麻烦了。 “你也看到了,应付一个李长丰,都这么费心思。 “你想想,背后他得多累! “咱帮不帮的先另说着,可总不能拖后腿呀?” 英子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钱亦文,说道:“姐,也没啥事儿,你说这个干啥呀……” 刘丹凤拍了拍英子的手,说道:“女人家犯个小心眼儿的毛病,也正常,这正说明你心里头有他。 “要是真等到各自不闻不问那天,你俩这家,离散也就不远了……” 刘丹凤说到这里,回过头,和钱亦文一起,瞧向了王秉春。 这一眼,看得老王像突然间像挨了一鞭子的叫驴一样,一个激灵,坐得溜直。 “干啥呀这是?都瞅我干啥呀!”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为啥看你,你心里还不明白吗? 刘丹凤又接着说道:“男人干点事业,挺不易的。 第394章 “你都没看着,在春城公司里头,为了赶一批产品,他一宿都没睡觉。 “你说,他这么拼命,图个啥,不就是为了你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英子的眼睛,偷偷瞄向钱亦文。 钱亦文赶紧脸一板,低头做沉思状。 刘丹凤又接着说道:“要说别人,我不敢保。 “我这兄弟我可敢说,真不像那些刚混出点样儿来,就在外边勾三搭四的人。 “小孟那孩子确实是有点心机,我能看出来。 “不过我看也无非就是想求一份安稳的工作,还有高一点的职位。 “你说,人家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家,能图他啥——” 刘丹凤回头满含歉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狠狠心说道:“你看看,这要长相没长相,也算不上有钱…… “我看,也不比老王强哪去!” 这番话,把钱亦文和王秉春说得面面相觑。 怎么,劝个人代价这么大的吗? 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往死里糟践啊? 王秉春听到刘丹凤说起“在外面勾三搭四”时,更是如坐针毡。 刘丹凤没空想他俩的感受,接着说道:“英子,女人,最懂女人心,我理解你。 “如果他真是在外边花天酒地,我肯定站你这边,保证不会帮他! “到时候,咱该离就离。离了之后,姐帮你找个好的。” 回头又一指正在车里睡得香甜的孩子:“像这孩子,别管大的小的,你都扔给他,让他伺候去。 “咱轻手利脚的,打扮打扮,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跟大姑娘有啥区别?找啥样的没有?” 英子听了,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暗想:说散个家庭这么容易的吗? 不过,这姐姐考虑得可是真周到啊! 刘丹凤看出了英子眼神缓和了许多,又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你好好想想,你见过有几个把别人从贼道上劝回来了,自己却去做贼的?” 这话一说出来,气得王秉春当场就炸毛了。 站起身来,气哼哼地说道:“快点说,说完了好走! “这死蚊子,盯我一身大包……” 英子听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刘丹凤说道:“你俩去把那两个孩子找回来吧…… “天也不早了,早点往回走吧。现在走,到春城都得黑天了。” 看着两口子一起走远,而且越走好像距离越近,刘丹凤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得重新定位一下自己了。 自己的各项技能当中,文笔看来只能排第二。 做思想工作,原来才是自己的强项。 回头,见王秉春还在那瞪着眼珠子生气呢。 刘丹凤说道:“怎么着,劝他俩不闹别扭,做出点牺牲,你不乐意呗?” 老王的眼睛,在刘丹凤的逼视下,当即由圆变扁,苦笑道:“没有…… “可是,咱这牺牲也不用这么大吧?” “你就说,我哪句说的不对?”刘丹凤问道。 老王彻底没话儿了,朝车里瞄了一眼:“哎呀!孩子八成是要醒,我去看看。” 一边往车跟前走,一边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老提他干啥? 人家现在不是早就不那样了吗? …… 回到春城,已是华灯初上。 钱亦文开了半程,又换回了王秉春。 英子许是围着两个孩子忙活一天,有点累了,早偎进钱亦文的怀里,睡着了…… 两个大点的孩子,也靠在一起,睡着了。 刘丹凤转头看了看钱亦文。 在他左侧的臂弯里,抱着小小的闺女;右手护着媳妇儿。 刘丹凤捅了捅王秉春,示意他从倒车镜里看一眼。 王秉春看过后,刘丹凤对他说道:“牺牲点,值不值?” 第395章 “值!”老王重重点头后接着说道,“那咱下回也不这么干了!” …… 车子稳稳停在了公司门口,钱亦文轻轻推了推英子。 待她醒来后,微笑着向车窗外指了指。 英子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公司门口的一块漆着白漆的长条木牌,足有两米长! 那上面,黑色的粗宋体,阴刻着一行大字:英多经济贸易有限责任公司…… 英子的心,这个时候该落底了吧? 一行人走下车来。 看着眼前的二层小楼,英子有些惊讶:“这么大的房子?” 英子记得,当时还曾埋怨过他,因为花了大价钱在春城租房子。 钱亦文一边晃悠着孩子,一边说道:“后院还有呢,比前边可大多了。 “食堂和车间,都在那边。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一边说,一边领先往后院走去。 “啊?还有?”英子紧跟了两步,一起和钱亦文并肩向后院走去。 后院的车间里,灯火通明,还在加着班。 透过亮堂堂的玻璃窗,可以看得见整条流水线上的人,都在各自忙碌着。 灌装的,依然是小瓶的酒。 只是,这一次的量更大,因为要发往的地方更多。 车间里的工人们看到门口突然涌进了一群人,纷纷抬起头看过来。 钱敏红先跑了过来:“这咋还把孩子折腾出来了呢?” “去柞树沟了。”英子说道。 阎春生和孟小波见了,也笑着迎了上来。 走了几步,孟小波又转回头,对大家说道:“大家先休息十分钟吧! “有抽烟的,都别在这院里抽了,都到前院花坛子那儿抽去。” 有人嘀咕了一句:“这咋又改规矩了呢?” 孟小波说道:“新进了这么多桶酒,能不注意点吗? “新规定已经贴到墙上了,可别说我没通知到你们!” 孟小波一边说,一边顺手一指墙上新贴的规章制度。 发布完号令,孟小波转回头,跑了过来。 “哎呀,这么小的小孩儿呀!” 孟小波凑近了孩子,把手在胸前的蓝制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钱亦文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余光看向英子。 孟小波也意识到了英子的存在,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两眼。 微笑着问钱亦文:“姐夫,这是……姐吧?” 一旁,阎春生大笑起来:“可真着笑儿,还头回儿听说先认识姐夫,后认识姐的呢……” 孟小波回头怼了他一杵子:“你懂个啥,别跟着瞎说!” 阎春生止住笑声,也凑近前来。 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却被孟小波一把给拉住了。 白了阎春生一眼后,说道:“小娇孩儿,你不知深浅,别给碰。” 钱亦文一看,这俩人,好像这几天又混得熟了许多。 难道,还真能有点意外? 英子笑着问钱亦文:“这就是小孟吧?” 不等钱亦文搭话,孟小波抢着说道:“嗯……姐,是我!秀儿同学。” “吉春中学?”英子问道,“今年多大了?” “姐……二十二了。”孟小波说完了,紧接着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就让食堂给你们准备去。” 说完了,又拍了拍孩子的脸,转身去了食堂。 一旁,阎春生一边目送着孟小波离开,一边扯过钱多来,蹲下身来说道:“来,叫叔。” 钱多拧答了一下,不肯叫。 钱亦文正色说道:“儿子,这声叔,今天你是一定得叫了。” 英子也蹲下来说道:“听话,叫叔……” 阎春生有点懵。 干啥非得这么正式? 不叫,我还能少块肉是咋的? 随即一想,大概明白了几分。 抬头问钱亦文:“咋?我妈……她同意了?” 第396章 钱亦文笑着说道:“嗯!昨天登的记。 “兄弟,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都登记啦?”阎春生差点没惊掉下巴,“你咋说动她的?” 钱亦文开起了玩笑:“太简单了。 “进屋先叫一声二大娘,老太太就同意了,还给我个红包呢。” “别没个正经的!”一旁,英子打了一下钱亦文,说道。 转而又对阎春生说道:“我们一家都去了,好说歹说,二大娘这才算是应下来。 “正好赶上你哥也在家,还有方便车,就去把记登了。” 阎春生点了点头,心想:如果要是老钱家真是全家出面了,这还算是有点面子…… 唉!难怪人家能短短时间就把买卖干大,你看看这效率。 就这一两天的功夫,就帮他二大爷…… 心念及此,阎春生嘿嘿一笑:“哥,这回,该到我了吧?” …… 第二天一大早,英子和钱亦文一起,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坐进了自己新装修好的会议室。 钱亦文和英子,居中坐下。 左手边,是王秉春和刘丹凤; 右手边,是孟小波和阎春生。 钱亦文说道:“眼下,英多公司面临着一场挑战。 “为了打赢了这场仗,我们已经几乎拼上了所有。 “打赢了,这个市场是我们的;如果输了——” 钱亦文环视了一圈后,接着说道:“我们可能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座的几个人,包括英子在内,都从来没听钱亦文这样说过话。 一时还不太适应,各自闷头不语,等着他继续。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得把神经绷紧,从生产到销售,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纰漏。 “今天,我要说的就两件事…… “第一,这半个月内,每天早晨我们都在这里碰一次面,当天要做的事情,我会当天、当面交代给大家; “第二,马上完善组织机构。刚好法人也在,方便签委任书。 “今天我们就把职责落实下去,明天小孟拿着委任书去备案。” 顿了顿,转向了王秉春,问道:“姐夫,兼一个我英多公司的销售部经理,觉不觉得委屈?” 王秉春刚想来一句“那得看你给开多少钱了……” 想想不妥。 平时,怎么开玩笑都行,这场合,不合适。 更何况,你瞅小舅子这一出,哪像是要和你开玩笑的样子? 当即重重点头,说道:“十分荣幸!” “姐……”钱亦文又转向了刘丹凤,“我就不给你安排职务了,你要干的事儿,没法给你头衔……” 刘丹凤轻轻点头,抿嘴一笑,心中明了。 钱亦文回过头来,对阎春生说道:“春生,你叫人把那个……那个……” 钱亦文拍了拍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就是那个压瓶盖儿的,穿喇叭裤的……” 八零年代,年轻人没有条喇叭裤,都不好意思上街…… “你说的是……郑勇?”阎春生好奇问道,“你找他干啥?” 钱亦文皱了皱眉,刚一抬头…… 孟小波冲着阎春生说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的话?” 阎春生走后,孟小波又回过头来,征求着钱亦文的意见:“老板……这职务要是落到实处,我就得多问几句了。” 钱亦文默默听着。 虽然“姐夫”的帽子被摘了,不过,这声“老板”倒是听着挺舒服的。 至少,把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撑开了。 有多少像这种原本没啥关系的姐夫和小姨子,上一秒还坐在桌前开着玩笑,下一秒就换场地实践去了…… 叫声老板,只要他老板着脸,再霸道的下属,也不能像小姨子说话那么随便了吧? 第397章 孟小波瞄了一眼英子,探身问道:“老板,您看您和我姐,在公司怎么定位? “而且,我刚听您叫阎春生为‘经理’,您也没明确说,他到底是哪个部门的经理。” 想了想,又低头说道:“还有,我……” 钱亦文说道:“春生和你姐,就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吧。 “我……就给你们打打下手,帮你们做点小事儿就行了。 “你,就做公关部经理吧。”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和你姐可能并不会时常在公司,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以后就都由阎经理说了算。 “他一个人考虑事情,难免会有不周全的时候,你要好好协助他……” 说着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孟小波一眼。 孟小波点了点头:“老板,我明白了。” 说罢,低头开始笔记,这心里好不是个滋味。 到底是没整过这个家伙! 一不留神,还是让他爬到我上边去了…… 唰唰唰写了一会儿,孟小波又问道:“老板,是不是还要有财务……” 钱亦文说道:“咱们找的人,还不能马上到岗,先暂时空着吧,把部门先报上去。” 回头看了一眼英子,又说道:“暂时你和你姐人手一章,先代管一下,等人来了再移交。” 孟小波记录完毕,起身说道:“那要是没其它事儿,我就和姐一起去整理材料了。” 门外,阎春生带着缩头缩脑的郑勇,一起走了进来。 钱亦文伸出手,示意孟小波坐下来:“先别急着走,还有呢。” 接着,招手示意阎春生和郑勇落座。 郑勇看了一圈,没敢向前挪步。 显然,这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高层之间的一次会晤。 这张长桌边上,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回头看看墙边,连个“列席”都没有…… “坐!”钱亦文伸手示意,见郑勇还在踌躇,接着说道,“坐孟经理旁边。” “啊?”郑勇一边惊讶着,一边把半个屁股搭在了孟小波身边的椅子上。 钱亦文说道:“以后,公司人会越来越多。 “而且社会环境复杂,咱们还得成立个保安部。” 郑勇眨眨眼,总觉得这个老板好像是在骂他,却又拿不出证据。 钱亦文郑重说道:“我准备让你当这个保安部的经理……” “老板老板……”郑勇连忙摆手,“这二十多年,净被人管了,我可管不了人!” 一边说,一边弓腰低头,小声说道:“而且……而且我还有点小前科。” “啊?”钱亦文往前探了探身子,“啥事儿啊?” “打架斗殴……” “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输赢,那不都是犯毛病的事儿吗?” 钱亦文一直腰,说道:“你以前干啥,我管不着,也轮不到我管。 “记住,以后进了英多,别犯就行了。 “就冲你能把有前科的事儿坦诚说出来,我就用你了!” 转头对孟小波说道:“先暂时给保安部招三个人吧,退伍军人优先、优待。 “以后壮大了,再扩招。” 郑勇一看,这还真不是开玩笑,心中不免惊喜。 于是,把另一半屁股向里挪了挪,开口问道:“那……我都具体干些啥呀?” 还没等钱亦文说话,孟小波翻开本子,开始有感情地朗读起来: “第一条,保卫公司员工在工作期间的人身和生命财产安全不受到侵害; “第二条,对外来人员进行入门接待、登记管理; “第三条,对外来寻衅闹事者,酌情进行妥善处理; “第四条,做好日常保安管理,防火,防盗,防……” 念了一半儿,尴尬抬头,冲着钱亦文嘿嘿一笑:“老板,我还没抄全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这四条都能做好,那就不错了…… “你得抓紧抄啊,争取早点把岗位职责都下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第398章 孟小波抿嘴一笑,点头称是。 安排完了郑勇,钱亦文突然想到,用谁不用谁,是不是也得有个人最后拍个板? 想到此,钱亦文两手支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孟经理,再加个人事部吧!” “那……谁来管呢?” “我呀!”钱亦文淡淡说道,“闲着没事,我就帮你们干点人事……” 孟小波强忍了笑,低头问道:“老板,行政、质检,不设吗?” 钱亦文敲了敲桌子:“别整那么罗嗦! “行政的职能,划归公关部; 质检的工作,由阎经理直接负责,出了事儿,我直接找他算账!” 想了想,又说道:“杀个猪,围上二十多个杀猪匠,那点肉都不够杀猪匠分的呢。 “要是照这么说,是不是还得设个餐饮部,设个客房部?” 听到钱亦文提到了餐饮部,孟小波的脸色略有变化。 心中暗想:要不要提醒他,民以食为天,吃不好饭可是不行…… 这要是隔三差五整一顿大冷面,工人们的干劲儿,那还不得挠一下子就上去了呀! 两种挠法…… 钱亦文环视了一圈,说道:“今天咱们要布置的任务是——” 他这一说,空气立马紧张了起来。 “阎经理、孟经理和郑经理一起,给我把产量盯死,能提前就提前!” “待会散会后,你们几个先去车间看一下,然后给我报当前产量和总的任务完成时间。不要预计,要准确时间!” 几个人纷纷点头。 “还有什么事情没有?”钱亦文问道。 见大家都不说话,钱亦文说道:“散会!” 突然又回头冲着英子来了一句:“董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定好了公司高层人选,孟小波一边找出纸笔,一边对英子说道:“董经理,咱俩把这几份委任状写好,下午我抽空就能递交上去。” 钱亦文站起身来,向王秉春和刘丹凤招了招手。 二人心领神会,跟着他一起向里间小屋走去。 办公桌前,英子提起笔,却发了愁:“这……我也没写过呀!” 孟小波四周看了看,见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了,小声说道:“姐,我也没写过…… “给你,就照着这个写,把名儿和职务改对了,就行了。” 英子拿过孟小波的本子一看,果然,有现成的可以用。 随即稳稳拿起笔,开始写了起来。 兹委任…… 写谁的呢?英子咬起了笔头子。 得了,写谁的都是写。 稳稳神,大大方方写下三个大字:董树英…… 董树英,这个人的职务应该是什么? “小孟,我是啥职务?” 孟小波把自己写的这张一倾斜:“姐,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总经理了。 “你看,阎春生这张,我都写成副总经理了。” 董总这字,写得确实不错吧? 英子点头,又开始接着写下去。 董树英同志为我公司管理人员,职务总经理…… 总经理?那不是比阎春生大了吗? 阎春生的“亲叔伯哥”,不是说他不在的时候,阎春生最大吗? 二狗子能不能寻思把他妈骗二大爷屋去了,就说话不算数了呢? 二人各写好了一张,放在了一起。 孟小波扫了一眼英子写的,突然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呀!姐,你这字儿写得可真好看!” “还好看?”英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是照着写,八成都写不出来了。” “这写得可真挺好!” 孟小波又夸了一句,接着趴在英子耳边说道:“我听人家说,一孕得傻好几年呢。 “你这都连气儿生了两个了,竟然还能写这么好……” 英子心想,这孩子懂得挺多,但好像都是野路子呀。 第399章 照你这么说,那些大姑娘还敢结婚了吗? 算了,说点她在行的吧。 英子开口说道:“小孟啊,你这满满一本子,都是从哪抄来的呀?” 孟小波说道:“姐,这都是我从报纸上抄下来的。 “有些,是之前在春城给人家……给人家干活儿的时候,抄下来的。” 英子随手翻了两页,“我看你这上边啥都有,论母猪的产——” 说出来谁能信?这书还真有…… 孟小波急忙忙打断了英子的话,并把笔记本上的那页翻了过去。 低头说道:“姐,那是在农科院给人家帮忙的时候抄的。 “我爸说,不管啥知识、啥技能,学到手了,都有可能成为活命的本事。” 二人正说着话,钱亦文开门说道:“董总,你来一下!” “我这还没写完呢。”英子又拿起了一张白纸,回道。 钱亦文走了过来,拿起英子的委任状,看了两眼,又放下了。 开口说道:“我和姐夫说点事儿…… “你写完了也过来听听,我们先喝会儿茶,等你。” 说完了,又回里屋去了。 英子刚要落笔,孟小波突然拦住了她:“姐,这个委任状,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英子想,把“年月日”都算上,也不过六七十个字,有啥难的。 孟小波拿过了她眼前的纸,笑着说道:“会了就行了。 “当领导的,啥都得懂,但也不必你啥都得干。 “你去那屋儿吧,那屋里的事儿,才是你该干的。 “一会儿我写好了,你出来盖个章就行了。 “快去吧,一会儿姐夫该等着急了。” 英子走进里屋,三个人正对坐喝茶。 “哎呀!”王秉春一见英子,笑嘻嘻说道,“领导来了,快请坐,就等你了。” 英子一笑,白了王秉春一眼:“啥领导……” 王秉春嬉皮笑脸地说道:“还不是领导? “这小会儿一开,身份一确定,满公司的人,最少比你小一个整级呢。” 刘丹凤一旁说道:“别闹了,快点说正经事儿吧。 “一会儿兄弟还得去大院儿呢。 “领导约着去和红旗饮料厂谈设备的事儿,去晚了不合适。” 王秉春听了,立马变了副脸孔说道:“开始吧!” 钱亦文拽起英子的手,拿手绢擦了擦她手上留下的墨水,说道:“以后,得养成习惯。 “这些事儿,知道是咋回事儿就行了,不必你亲自去做。 “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英子瞄了对面的两口子一眼,抽回了手,说道:“你咋和小孟说的一样?” 眼见着三个人都看了过来,赶紧又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这丫头懂得还真挺多的,是个人才,得好好待人家。”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人才,自然不能屈了人家,不然谁能给你出力?” 转回头,对王秉春说道:“姐夫,我有两个事儿。 “第一,我查了一下历年产量。 “咱们收到库里的那几样药材,还得有不少流失在外。 “可能,我们还得加把劲儿。” 王秉春说道:“要是剩少来少去的,就算都给了他们,他还能成啥气候?” “王经理!”钱亦文加重了语气,“一分翻盘的可能,都不能给他留下!” 老王皱眉想了一下,说道:“那我再打打电话,能多拢就多拢上来一点。” 钱亦文接着说道:“嗯!要快…… “第二,前两批发出去的小包装酒,都到位了没有?” “也就是明天,就能到齐了,等到齐了,我就让他们行动。”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姐夫,别急。 “等所有该发的货都到位了,咱们再动作。 “电话这么方便,你一个地方有了动静,其它地方马上就知道了。 “一会儿,你再嘱咐一下收到小瓶酒的大春儿和小飞,稳住! 第400章 “除了他俩,绝不能让下边的人知道咱们换包装的事儿。” 回过头来,钱亦文问英子:“董总,你在家收拾钱多的时候,我妈老和你说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英子一愣,这怎么还扯三合堡去了呢? 怎么还扯你妈那儿去了呢? 英子想了想,小心说道:“是那句‘你别老没事撩他,掴(乖)打那两下子啥事儿不当,倒把他打皮了,要打你就给他攒成顿,一下子打服他’?” 钱亦文一拍桌子,吓了英子一跳。 “对!就这句!这事儿就听我妈的了!” 两件大事,逐一商议完毕后,几个人放松了下来。 “和领导约的几点?”英子问道。 “下午三点。”钱亦文答道。 英子皱皱眉,说道:“咋那么晚? “早点去,早办利索了,不是能早点回来。” 钱亦文拍了拍英子的手,微笑着说道:“媳妇儿,再告诉你一个事儿。不是所有人的作息时间,都是统一的。 “有的人,下午不是一点上班,而是两点半才上班的……” 英子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老王在一旁,打心里气恼,嘀咕了一句:“跟媳妇儿说话又笑又摸手的,跟我就横眉立目的……” “哎呀!”钱亦文指了指老王,“王经理脾气大了哈!怎么的,我说话之前,还得跟你先贴个脸?” 一句话,完全缓和了刚才的紧张气氛,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秉春凝眉思索后说道:“你说,咱俩把老底儿都投进去了,他都能跟得上。 “他姓李的,后边到底是个啥人呢?” 钱亦文轻扶着下巴说道:“姐夫,咱稳稳做着,早晚能把他给拽出水来。 “就算是他坚持不出水,我也得让他落下个豁唇子……” 这个……就不是豁唇子那么简单了,这就是让人家钓去了半张嘴呀!看它还能存活,主角应该小心点才是了 老王三句话不离一个吃字:“咱都努努力,争取把他整上来。 “这么大,估计一锅都炖不下……”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说道:“姐夫,有个事儿,我忘了问你了。 “咱们往库里存药材的事儿,你这些钱是打哪儿来的?” 钱亦文知道,像老王和荆万春、刘瘸子这些人,手里有了钱,一般不会存着。 都琢磨着压点好东西在手里,那可比银行利息多得多。 这几天,他算了一下,老王已经先后出了十几万块了…… 老王听钱亦文问起,把手枕在脑后,往椅子上一靠,耷拉着眼皮说道:“咋安排? “跟奶牛似的,硬挤呗……” 钱亦文见老王不说正经话儿,看向了刘丹凤。 刘丹凤放下茶杯,说道:“你姐夫存了点细货,都便宜放出去了。 “前些天还有人打电话来,骂他扰乱市场,让他小心着点呢。” 所谓细货,指名贵中药材,图中没有列举的,还有血竭、牛黄等…… 钱亦文的心里一阵感动,对王秉春说道:“姐夫,不怕! “不行的话,给你安排个保镖,二十四小时陪着你。 “就按最高级别,把咱们保安部新上任的经理安排给你!” 老王白了他一眼:“拉倒吧!那两下子,还干不过我呢。 “真要有事儿,我还得救他……” 刘丹凤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些陈账,跟打仗似的,收了一部分上来。” 收陈账? 钱亦文知道,这可是个得罪人的事儿。 虽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有的人就喜欢拖你两天。 尤其满是白大褂的那个院儿,更是收了药不愿意给你钱。 天天有人往里拼命送钱,他就说他赔了。 第401章 前世,为了清欠,刘秘书可是没少遭罪。 那酒喝得,钱亦文瞅着都眼晕! 老王能一下子清上来那么多的钱,没别的,只能是不怕得罪人,硬要! 最后,恐怕都得有撕破脸皮的…… 这个姐夫,真行! 正想着,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英子刚要起身,被钱亦文一把按了回去,随口说道:“请进……” 门开处,孟小波一脸歉意地笑道:“我都写完了,得董总盖章了。 “完事了,我还得去车间那边,和阎总研究一下产量的事儿。” “好。”英子答应一声,接过钱亦文递过的小布袋子。 英子走后,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姐夫,发邀请函,请那些大经销商来参观的事儿,办了吗?” 老王说道:“告诉是告诉了,可是都那么忙,谁能来呀?” 钱亦文说道:“一切费用,全部实报实销,咱再把吃喝玩乐的档次提上去。 “让他们觉得不来是他们的损失,不就都来了吗?” 拿眼睛溜了刘丹凤一眼后,钱亦文小声说道:“姐,你放心,吃喝我和姐夫陪; “别的,我们只提供,不参与……” 刘丹凤的手,在肚子上抚弄了两下,翘了翘嘴角说道:“恐怕现在放他出去,他都没那个胆了。” 一旁,王秉春一边点头,一边嘿嘿傻笑。 钱亦文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看就下月十号吧。 “到时候,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咱们的企业文化。 “顺便尝尝原生态的乡野味道,我就不信拢不住他们!” 王秉春往门外瞄了一眼,幽幽说道:“我看,烤肉就挺好,你敢安排吗?” 钱亦文没理他那茬儿,接着说道:“姐夫,这次活动,有个重点! “嘱咐小飞一声,东珠港那个刘嘉良,一定要想方设法争取让他来。” 这年月,国门开得还不算大。 虽然东珠港不是唯一的对外进出通道,但毕竟这是最成熟的一条对外通道。 钱亦文想把步子迈大些,不能不重视这个通道,不能不重视刘嘉良! 王秉春不无担忧地说道:“请人来,倒好说,销售政策上给点儿好处就能拢住人。 ”可我有点担心,这才剩几天了,你能准备成啥样啊? “你可别忘了,你想拿来摆样子的那堆设备,现在还姓着‘国’呢! “就算你拿到手了,还得安装、调试……” 老王说着说着,开始挠起头来。 钱亦文的右手,又不自觉地摸起了下巴。 一边动作着,一边自语道:“难是难了点,不过无论如何,都得把设备的户口给它改了……” …… 陆铭辉,红旗饮料厂厂长。 自打早上接到了曾繁宇的电话,就开始忐忑不安。 那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 当年建厂时,一套价值九万多的设备进厂时,引起了轰动。 省里、市里的主要领导都来了。 他也在会上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定要把三大改造的胜利果实保持下去”的话…… 如今呢? 想想当年吹的牛皮,脸皮子发烫。 一个当年拿了国家七八十万建成的厂子,由五百人,让他干到了二百多人,还人人开不出工资…… 三点的相约,陆铭辉两点二十五就早早来到大院里等着了。 三天前,曾繁宇亲自打电话来,关心了一下企业现在的情况。 受宠若惊之后,领导问的问题让他好不尴尬。 他极其努力地避讳着,免谈红旗饮料厂已经“不行”的事儿。 一个普通男人,还无比忌讳着这两个字呢,更何况他管着一家企业的领导。 但最后还是被曾繁宇的话术给兜出来了。 第402章 电话里,曾繁宇默默听完他和他的企业是怎么不行的。 又听了他关于整体打包转手的想法后,曾繁宇终于开腔了…… 曾繁宇语重心长地对陆铭辉说道:“小陆啊,你刚才提到不能让厂里的这些工人没了家,这一点让我很佩服啊! “都这样儿了,还能心系工人,真是一个好的领路人哪! “可是,你老是这么拖下去,他们就有家了吗? “我觉得与其守着个穷家挨饿,还不如换个思路,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的路子可以走。 “人,总不能认一条死理吧?” 陆铭辉听了曾繁宇的话,赶紧表示了认同:“领导,我听您的,换换思路。 “那您看,就当前这种情况来看,我们红旗饮料厂该怎么做呢?” 曾繁宇说道:“小陆啊,我就是这么一说,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 “这样吧,咱们都好好想一想,我要是有什么好主意,再跟你联系。” <曾繁宇没有直接给他出主意,是给自己留一个缓冲,不想让陆铭辉觉得这事儿是他主导的……> 领导就是领导,办事就是有效率。 这不,才不过三时间,今天早上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说是帮他找了个下家,能接手一部分设备,并且还能帮他安置一些人。 而且,据说后续还可能有进一步的合作。 虽然,领导口中的“可能”有后续合作他并不敢指望,但眼前要是真能解决一点问题,毕竟也是好事。 更何况,领导出的主意,那一定是好主意,没有不听的道理。 正想着,曾繁宇的车子,缓缓开进了院子…… “久等了!”曾繁宇缓步下车,和微笑站在车边的陆铭辉打着招呼。 陆铭辉一边把擦汗的小手绢偷偷揣起,一边答道:“领导,我也是刚到不久……” “嗯!”曾繁宇冲着高高的台阶一扬手,“屋里说吧。” 一路走,陆铭辉一路想:那一方呢? 自己坐在那儿,进进出出的人按着个儿的都留意过,没见到有疑似之人。 还以为会和领导一起出现,可看样子,是自己高估他了…… 一楼的大屏风前,曾繁宇对着镜子,例行正衣冠。 一边扣好风纪扣,一边说道:“就别去办公室了,我那屋儿闷。 “直接去我那个小会议室,好不好?” “好好好……”陆铭辉赶忙答应着。 会议室里,秘书抢先一步,“咔嗒……咔嗒……”按下了开关,几台直径约有两米的大吊扇开始转悠起来。 曾繁宇落座后,抬腕看了看表,眉头轻皱:“这年轻人,怎么这么不守时啊! “他爹可不这样啊?” 秘书递过了水杯,低头小声说道:“领导,人早就来来了…… “八成是等的时间长,睡着了。我这就叫去?” “赶紧去呀!”曾繁宇眉毛一立,“客人都来了,还睡上觉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领导和秘书之间,一番压根儿就不需要陆铭辉介入的对白,听得他心头一阵慌乱。 这是啥人?跑这地方补觉来了! 过不多时,钱亦文在秘书的带领下,也来到了会议室。 曾繁宇说道:“相互认识一下吧—— “这位,是红旗饮料厂的厂长陆铭辉…… “这位,是英多公司的经理钱亦文。” 曾繁宇介绍过后,二人像久别故友一样相互握手,说着“久仰”、“幸会”之类的话。 待二人落座,曾繁宇开口说道:“桥,我给你们搭好了,剩下的事儿,你们就自己慢慢聊吧。 “有什么想法,坦诚相见,放开了说,别有什么顾忌……” 领导端起茶来,把脸扭向了一边,专注地观赏起一盆据说价值不菲的君子兰来。 第403章 该他做的事、该他说的话,都完成了。 往下的事儿,他相信钱亦文自己能处理好。 陆铭辉首先开始探询:“钱经理,领导说,你这边需要设备。 “其实呢,我们原本是打算找人全盘接手的。 “但领导的建议,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曾繁宇听到这里,抬起头来,向这边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 你们的事儿,老提我干什么? 好像是我干预了似的。 听着钱亦文两万元的价格买下了一套进口设备,还得分期付款…… 曾繁宇心中暗想:这可是真划算,还不值我一盆花钱呢。 我这盆和尚君子兰,给我这个价儿,我都不卖! 你能想象在86年以前,一盆花是一个工人一辈子也挣不来的存在吗? 接着,又听二人讨论起了人员接收的事儿。 曾繁宇一边松着花盆里的土,一边等待着恰当的时机。 只听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不同于你。 “我这是私人的企业,哪里养得起这么多的人? “你这一张口就要让我安置一百二十人,这根本就不现实!” 陆铭辉略显焦急,开口问道:“那钱经理的意思,你能帮我们安置多少人?”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请陆厂长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我的车间里,现在已经有四十多人了,已经是满员状态。 “我最多……最多能安置二十人!” “啊?”陆铭辉听了这话差点就跳起来! 这不是开玩笑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低价把设备给你? 不就是因为领导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能帮我安置些人吗? 这个最底限的价格,是和班子里的人商量过的,我可以做主。 但就给安置二十人,那可绝对不行! 工会的人说了,光调皮捣蛋的,就有三成。 你……你怎么着也得把这三成人给我带走吧? “陆厂长,有难处?”钱亦文问道。 陆铭辉瞟了一眼远处曾繁宇的背影,说道:“钱经理,我们国营企业和你私企不同,我这身后一大帮人呢。 “我来之前,班子里这几个人也都碰过头儿了,是按着买设备的人帮忙安置一半工人做的打算。 “你只给安置这么几个人,我回去没法儿交待呀!” 钱亦文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低头沉思。 这一讯号,准确地传递到了曾繁宇那里…… 曾繁宇适时放下了手里的小铁铲,转过身来。 对钱亦文说道:“钱经理,我看人家陆厂长也算是挺有诚意了。 “你想想,就那么一大堆东西,从海边上拉回来,光车脚钱得多少钱? “而且我听说,当年这玩意儿咱们都不会弄,还是外方来人给安装的。 “光洋酒和牛排,就造了好几千块钱……” 回头又问陆铭辉:“陆厂长,是这么个事吧?” 陆铭辉遇见救星一样,连连点头:“是是是……领导好记忆力……” 钱亦文暗暗在心底里发笑,这马屁拍得可是真响。 你才说完几天,领导要是就忘了,那这领导是不是该退休了? 曾繁宇又对钱亦文说道:“小钱哪,我知道你自己创业不易,但陆厂长也算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他也不容易,我看你就体谅体谅他,就当你是为新经济形势做贡献了,好不好?” 钱亦文面露难色,又把头低了低…… 曾繁宇站起身来,想了想后说道:“这样吧,我托个大,给你们提个建议,你们参考一下…… “安置二十人,实在是太少了。 “小钱哪,你就帮着安置四十人吧。” “领导……”钱亦文欲言又止。 第404章 “怎么?是我难为到你了吗?”曾繁宇板起了脸。 “没有没有……”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 曾繁宇接着说道:“情绪都写在脸上了,瞒不了我…… “那这样,给你个安慰,让你的心理平稳一下。 “这四十人,让你自己去厂里挑,你看总行了吧?” 陆铭辉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定红旗厂的事儿。 可怎么好像我就是个旁观者一样? 就像这里边没我事儿一样。 “陆厂长,你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啊?”曾繁宇对陆铭辉发出轻问。 “很好,很好……”陆铭辉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领导为了他这个烂摊子,把心都操成这样了,也算是煞费苦心…… 他的心里,啥还不明白? 曾繁宇看了看二人后,接着说道:“那就这么定吧!找个机会你们交接一下。 “签合同的事儿,用不着我了吧?” 陆铭辉赶忙说道:“领导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儿,我们自己能办好……” 事情定妥后,钱亦文和陆铭辉一起,走出了大院,握手道别。 分开后,钱亦文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曾叔,真是太谢谢您了!”钱亦文笑着说道。 曾繁宇摇了摇头,心说谢就不必了,别给我整出乱子来就行。 钱亦文接着说道:“曾叔,我听这位陆厂长的话头,好像还真是拿这些工人挺当回事儿的。” “怎么说?” “您看,设备价格折了那么多,他都没怎么争讲,但听我说只能接收他二十名工人的时候,当时就红眼了。” 曾繁宇瞟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这里边儿的事儿,你得往深处想。 “设备是死的,他咋安排咋是。 “就算他拆巴拆巴扔厕所里去,哪颗螺丝能说出个不字来? “可是,人要是安排不明白,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钱亦文连连点头,要不说领导就是领导。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考虑问题就是全面。 曾繁宇盯了钱亦文一眼,问道:“怎么?你是动了恻隐之心吗?” “没有。”钱亦文直了直腰板。 他知道,眼下不是做慈善的时候。 就算想做,那也得等着自己积累壮大了以后。 那个时候的慈善,才有价值! “你该走了……”曾繁宇轻轻说道。 “曾叔……” 曾繁宇一边撸着他心爱的和尚头君子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就不怕红旗饮料厂那些员工的资料,突然间就不完整了吗?” 钱亦文感激地点头致谢,转向就走。 身后,曾繁宇突然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钱亦文转身说道:“曾叔……” “那天,在青峰山我看到你手底下有个丫头……” 钱亦文有点懵:“曾叔,哪个?” “就是挺会来事儿的那一个。” “是……小孟?” 其实,在钱亦文的印象中,秀儿和小孟一样会来事儿。 只是,他知道那天小孟比较占先…… 领导这是咋的了? 这是想要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吗? 这事儿,我可不能协从啊! “全名是叫孟小波吧?”领导又问。 “曾叔,你认识她?”钱亦文试探着反问道。 “不算认识……”曾繁宇说道,“是我外甥的一个旧相识。” 曾繁宇冲着钱亦文挥了挥手:“不是大事,抓紧去办你的事儿吧。” 钱亦文心里画着魂儿,但正如领导所说,眼前真没时间理会这个。 疾步走出大院,老王已经在院外等着了。 上了王秉春的车,钱亦文向前一指:“姐夫,红旗饮料厂,快开!” 急三火四地赶往红旗饮料厂的路上,钱亦文把事情经过大概和王秉春说了一遍。 王秉春听完后,对钱亦文说道:“你这个曾叔,可得把酒给人家恭敬到位呀! 第405章 “这可不光是替你平事儿,还得当你的军师……” 钱亦文默默点头,看着老王头顶飘扬着的几根头发,心说:你这军师也不错呀? 这心操的,你看这头发,都这样了…… 老王也是真上心了…… 赶到红旗饮料厂的时候,恰好陆铭辉和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正在那里商量着事儿。 商量什么,钱亦文没心情管。 他只有一个目的,其它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陆铭辉惊讶地问道:“钱经理,你怎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钱亦文笑道:“陆厂长,我姐夫要去报社接我姐下班。 “正好顺路,我就来了。不然明天我还得单独来一趟。” “噢……”陆铭辉的脑子快速转着,猜测着他的来意。 钱亦文接着说道:“陆厂长,那些职工的档案,我想看一眼。 “按着刚才咱们定好的,我挑几个对眼缘的,明天好给他们办入职。” 陆铭辉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如此! 钱亦文一提出要看工人的档案,工会的人立马站了出来。 毫无顾忌地表达着强烈的不满:“职工的档案,是谁说看就能看的吗?” 钱亦文含笑看了那人一眼,又瞧向了陆铭辉。 陆铭辉轻轻摆手,示意那人闭嘴,然后叫人去取档案了。 档案抬来,满满的一筐。 凭借着前世对灌装设备的了解,钱亦文当场就从中间选出四十个人来。 钱亦文一边和王秉春归置着档案,一边说道:“陆厂长,这四十份,我先带走了。 “您能不能帮我通知一下,约个时间,让他们来开个会。 “他们被英多公司聘用的事儿,由您来跟大家说明一下,您看合适吧?” 陆铭辉点了点头,对工会的人说道:“把这四十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 钱亦文客气地说道:“那好,陆厂长,这事儿就拜托您了!” “要不,咱就定明天下午?”钱亦文又问道。 陆铭辉说道:“时间太紧张了,有的人住得偏远,还没有电话……” 钱亦文说道:“那就后天一早吧!” 听到钱亦文的要求越来越多,工会的人刚要拦阻,又被陆铭辉给压制下去了。 虽然,陆铭辉背对着钱亦文,但从陆铭辉抖动的双肩上能看得出来,气得够呛! 抱着档案告辞离去时,隐隐地,听到背后陆铭辉对工会的人发着脾气。 陆铭辉说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人都是他的了,你还护着档案有什么用?” 那人说道:“可是,就任着他来咱们厂胡来?” 陆铭辉接着骂道:“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吗? “你他妈忘了我刚才从哪儿回来的啦? “我愿意让他胡来呀。” 陆铭辉一肚子的无名之火,全都烧到了不知死活的工会领导身上…… 钱亦文无心听他们掐架,快步走出红旗饮料厂。 上了车,问老王:“姐夫,你说一个卖糖精水的厂子,怎么还黄摊子了呢?” 你喝过糖精兑的汽水吗?主要成分为糖精、小苏打,有条件的整点色素…这个5克的包装正负2克,是不过分了 王秉春嘿嘿一笑:“想要让它黄,地底下往出冒石油,都能干黄……” “媳妇儿,后天去接收那四十人,你去吧。”夜里,钱亦文对英子说道。 英子一听,打怵了…… 四十多人,听说还是“抢”来的。 那得多不好摆楞? 钱亦文看出了英子的顾虑,劝慰道:“你就放心地去吧…… “工人们又可以拿工资了,不会有人炸刺儿; “陆铭辉已经认同了这事儿了,他也不会难为你。” 第406章 英子一边铺床,一边说道:“那……要不让小孟跟我一起?” “行!”钱亦文说道,“就这么定了。” 想了想,又说道:“媳妇儿,靠别人总是不行,咱得学着自己独立。” 英子点了点头,心头的顾虑不减。 关了灯,钱亦文又安慰道:“别怕! “你就记住,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的背后,默默为你加油……” …… 第三天,英多集团总经理董树英,和公关部经理孟小波一起,走进了红旗饮料厂的会议室。 在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中,英子忐忑地走上主席台,坐到了一个显要位置上。 瞄了一眼淡定自如的孟小波,英子略有些奇怪。 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丫头,是咋练出来的? 面对这么多直勾勾的眼睛,怎么能做到这么从容? 又一想,钱亦文说得对,都是人,谁也不能吃了谁。 再说,昨天都给我加过油了,我还怕什么呢? 陆铭辉敲了敲话筒,说道:“各位同志,情况大家都了解了,我就不多说了。 “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英多集团的董总经理,以后你们就是她公司的员工了。” 这四十人昨天接到通知时,各有喜忧。 喜的是,终于又有活儿干了。 忧的是,听说是个私人的买卖…… 有人提出质疑:“陆厂长,我们去了那儿,还算是国家正式职工吗?” 老练的厂长早知道有人会提这个问题,宽心丸早就准备好了。 陆铭辉说道:“你们的人事档案,红旗饮料厂还给你们保管着。 “大家走一步说一步吧,只当是你们还是红旗饮料厂的人,去英多领工资了。” 类似的问题,杂七杂八地提了一大堆。 陆铭辉最后说道:“同志们,几百人里,把你们选出来,先安置了。 “是因为大家都为厂里做出过杰出贡献,都是一线精英。 “所以,大家到了新岗位上,要继续发光发热,别给咱们红旗厂丢脸。” 说完了,自己先脸上一热。 红旗饮料厂,你就瞅这大门,哪他妈还有脸了? 大家一起来找找,红旗饮料厂的脸在哪儿? 看看差不多了,陆铭辉转头对身边的英子说道:“董经理,你给大家讲两句?” 英子本想勇敢一回,可还是没支棱起来。 英子小声说道:“陆厂长,该说的你都说了,剩下的就是告诉大家一声,明天来我公司报到了。” 陆铭辉报出地址后,大家在议论声中,各自散去。 …… 次日,这四十个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先后来英多公司报到。 自认是被“流放”的人,总是无法安下心来。 见面问得最多的,几无例外,就是待遇问题。 得到的答复是统一的:原工资标准不变,挣三十二块钱的,到了这里还是发三十二。 而且,定时定点儿,超出上班时间算加班,加班有加班费。 路途远的,还给提供宿舍。 伙食标准,是保证食堂不赔钱就行…… 多数人都认同了这个新的单位,纷纷填表、签合同,回家静等上岗。 毕竟,在家赋闲都已经一年多了。 如今又可以拿几十块钱工资了,总比在那边停工停薪、混吃等死强。 不对!是混不着吃,还得等死! 四十人中,唯有一人例外,钱亦文是单独接见的。 最后接见的这位,是名叫李长海的维修技师。 那天翻档案的时候,见了李长海这名字,钱亦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本想把档案甩在一边。这……不会和李长丰是亲哥俩吧? 可是一看职务,不行! 第407章 缺了他,设备就随时有瘫痪的可能…… 李长海落座后,钱亦文客气地说道:“李师傅,这套设备自打安上那天起,就是您在维护保养。 “所以那天我在挑选职工的时候,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您的档案给找出来了!” 李长海对于眼前的小老板,提不起兴致来。 别的不说,由公到私的转变,就让他十分不爽。 那些普通职工无所谓,不管到哪儿,只要有钱拿,能养家就行。 可他不一样,他可是有职称的人,是厂里的“大拿”。 如今,就这么归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管,还是个私人的买卖,他的心里哪会服气? 想到这些,李长海哼哈答应着,侧了侧身子,算是从语言和肢体上都做出回应了。 钱亦文把李长海的表情动作看在眼里,知道他心中所想。 轻笑一声说道:“李师傅,我看了您的档案,工资标准好像不高啊! “三十七块五…… “比普通职工才多挣五块五,这可是对人才有点不大尊重了。” 李长海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没说话。 这帮黑心的买卖人,喜欢说反话,这是不是嫌我挣的比别人多了,要给我砍下来点? 要真是这个意思,爷就不伺候你了! 钱亦文把李长海的微表情都看在眼里,笑着说道:“李师傅,我准备给您先少涨点,就涨个五块五吧……” 李长海正了正身子,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啊! 钱亦文接着说道:“然后给您设个满勤。 “如果您能出满勤,我按淞江报社的标准给您发全勤!” 说完了,回头问坐着的刘丹凤:“姐,你的全勤是多少钱?” 刘丹凤答道:“六块。” 钱亦文回头接着说道:“这段时间安装肯定是得累些,就给您再补五块吧。 “一个月装完是五块,要是三天能装完,这五块咱还不变。” 李长海一听,心里一动。 涨了五块五,再加上六块全勤,还给五块钱的补贴,那不是多挣了十五块五吗? 这年月,虽说工资标准都提高了,可一个月能拿超过五十块钱的,有几个? 光一个月给涨的这些,都够养活一个孩子的了。 李长海这个月多拿了十六块五毛钱。如果家里有个会过日子的老娘们儿,这都够养活俩孩子的了…… 李长海抖了抖眉毛,开口问道:“你这儿是咋发工资? “不会是也按季度吧?”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按月发放,保证不压一天。” 钱亦文的话,李长海也未能尽信。 但想想人家整这么大个摊子,能为了点工资和他撒谎吗? 当下,站起身来问道:“老板贵姓?” 钱亦文伸出右手,笑着说道:“免贵姓钱……钱亦文…… “李师傅,欢迎加入英多!” 两手相握,李长海轻松一握,痛得钱亦文差点叫出声来。 手上的老茧,硌着了钱亦文的手掌心。 这一看就是个干活人! 钱亦文暗想,这点钱花得值! 握过了手,钱亦文又拉着李长海坐了下来。 回头对孟小波说道:“孟经理,麻烦你去车间把姐夫叫来。” 赵奎中,刚被钱亦文从柞树沟调来。 钱亦文觉得他不一定会用设备,但能把上锈的收音机捅咕响的人,安装应该是没问题。 况且,不管李师傅还是王师傅,终归不如这个赵师傅靠谱。 毕竟,他得听老钱家姑娘的…… 此刻,赵奎中正在指挥着郑勇那一伙人丈量着车间的长宽。 听孟小波说钱亦文叫他,赶紧来到了办公室。 第408章 钱亦文接着说道:“李师傅,这是我姐夫,是个动手能力挺强的人。 “明天开始,他协助你动手从那边拆设备。 “需要多少人手,要用什么样的车,一切事情你都和他说就行。” 李长海看了一眼这个不起眼儿的庄稼汉。 心中暗想:怎么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个人? 老板的姐夫?这不就是个督工…… 只是三天后,最后一车设备运进英多公司时,李长海当着钱亦文的面,朝着赵奎中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姐夫,干啥真有门道儿!”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就行!那就行!” 车间里安装设备的这些天里,生产并没有停下来。 陆陆续续生产出来的小瓶酒,也源源不断地往出发着货。 老王也很忙。 一个个电话,打得他嗓子都哑了。 嘱咐下边的人封锁消息,统一时间上线新品; 让下边的人把该请的人都邀请一遍; 还得替钱亦文往库房里划拉那几种关键药材…… 几天下来,手里的钱花光了,嗓子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天,钱亦文和公鸭嗓王秉春又坐到了窗边的小桌边。 刚被请来的大爷,坐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钱亦文说道:“姐夫,待会儿通知大家,按预定时间多地联动,发动总攻!” 一听说“总攻”,大爷不由自主地正了正身子…… 王秉春问道:“那咱们原来的那些大瓶酒,你打算怎么办? “要撤出来吗?” 钱亦文说道:“当然不!反正照常卖着咱也不亏,为啥要撤? “这不等于是咱们两个人打他一个吗?” 王秉春点了点头,一旁的大爷也跟着点了点头。 歼灭战,老钱头子当年没少跟着领导打! 钱亦文看着干张嘴嘣不出几个字儿的老王,万分感激。 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道:“姐夫,你这一病倒,咱公司一天最少得……省半斤酒!” 气得老王当天晚上就……喝了六两! 一旁的大爷见二人开始闹上了,知道是没啥正经的可说了。 插话问道:“你找我来,有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大爷,你是咱家大掌柜的,我寻思着跟你商量商量…… “把我二大爷接公司来,咱自家人热热闹闹地给他办场婚礼。” “中!”大爷的拐杖,拄着下巴,说道,“你有这心思,那就把他接来吧。” 钱亦文说道,“大爷,人太多,姐夫这车坐不下,你能不能帮我找辆车。 “怎么着,也得把家里人都接来吧?” “明天去?”大爷从不拖沓,起身就走,“我这就找王伟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一辆车,够吗?” “大爷,够了!” 大爷走后,郑勇敲敲门走了进来。 郑勇自打进入了公司第二梯队以来,腰板儿直溜了不少。 虽然有时候看见王秉春,也不免塌一塌腰,但总体不影响他保安部经理的形象。 上任以来,每天不带人围着公司转上三圈,总觉得欠谁点啥似的。 “老板,大姐夫和李师傅叫你。”郑勇说道。 “没说啥事儿吗?” “我听他俩说,那大玩意儿可以通电了。” “啊?”钱亦文一下子弹了起来,“姐夫,走,这可得看看去!” 王秉春也来了精神,抓起桌上的一把药片子扔进了嘴里,紧跟着跑了出去。 钱亦文刚一进车间,就听见赵奎中和李长海两个人在那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 听得出来,这架不用劝,他也劝不了。 两个人是纯为技术而争。 李长海急头掰脸地说道:“这玩意儿自打在春城一落地,就是我管了,我还赶不上你?” 第409章 赵奎中毫不示弱地硬刚着:“落地的时候,没砸着你脚吗?” “说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要砸脚了,我还不知道躲?” “我看,你就不知道躲。”赵奎中慢悠悠说道。 钱亦文问道:“咋的了?你俩咋又吵起来了呢?” “你姐夫埋汰我……”李长海气哼哼地说道。 “还怪我埋汰他了……”赵奎中说道,“你看看这——” 赵奎中刚要走向机器,被李长海一下子拽了回来。 “你对了,还不行吗?”李长海说完后,又稍有些不服气,“我那也是按着说明书来的……” 赵奎中笑道:“你看看!我说屈你了吗? “啥都按固定好的来,不动脑筋,不砸你脚,砸谁脚。” “你俩别闹了……”钱亦文笑道,“我听郑勇说,可以通电了?” 李长海说道:“刚刚空转了一下,就是没放瓶。” “那就试试吧!”钱亦文兴奋地招呼郑勇拿了一箱空瓶子过来。 自动化程度虽然并没有高到让钱亦文满意的程度,但看着输送到尾端的“成品”,钱亦文还是十分高兴。 只是,这边的景象让一旁手动灌装的人心里发毛了。 “你看看,那东西还真是瓶子从那边进去,到这边就利利索索的了!” “这……以后……咱们……” “唉……” 试过了一回,钱亦文的心里有了底。 查看过压盖和贴标的状态后,李长海和赵奎中开始做微调。 李长海一边忙活着,一边指了指钱亦文脚下的空地:“钱经理,我有个事儿没太明白。” 钱亦文笑道:“李师傅,还有啥事儿是你不明白的?” “你为啥在这边留了这么宽的空地呢?这多浪费呀!” “李师傅,咱这脚下,将来可有大用处。” ”啥用处?“ 钱亦文拿手比划出三米多宽的一个范围来:“李师傅,将来这里要和车间隔离开。 “这样,那些来参观的人,就不必进车间了。 “透过大玻璃,就能把里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了。” 李长海想了想,说道:“扯这个干啥……” 钱亦文说道:“那可不行。真要是有懂行的,再挑咱们安全生产的刺儿,咋办? “所以,咱得先想到前头,把他们的嘴堵上。” …… 三合堡。 今儿一大早,刚睁开眼睛,二大爷就觉着这眼皮一个劲儿地跳…… 咋的了呢?要有啥事儿? 左眼皮跳!这是要来财? 不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钱嘛。 找个人问问咋回事儿!找他四叔去…… 刚要起身,发现身边这不就有个人嘛! 推了两下,换来的是老太太不耐烦的拧答。 老头儿火气上涌,硬气霸道地说道:“像来前儿没睡过觉似的。 “这天都大亮了,我是不是得给你整口饭去了?” 吃过了饭,二大娘把针线笸箩拿到了树下。 二大爷坐在旁边,正将一根半截烟头儿的烟屁股拿手指捻细,然后接到一根儿整支的烟上。 点燃后,二大爷两眼细眯,看着坐在身边的二大娘给他缝着袜子。 在他的两腿间,蜷伏着一只几个月大的小黄狗。 这只小奶狗,是二大娘领过来的。 自从春生跟着钱亦文开始收上药材以后,就没怎么回过家。 在之前,春生在家时,老太太还有个垫嘴儿的。 春生这一走,老太太咋瞅这两间小房儿,都旷得要命。 春生有孝心,抱回了这只小奶狗,也算是让老太太有个伴儿。 现在,这只名为小黄的小黄狗,成了二大爷的跟班,走哪儿跟哪儿。 这小黄狗儿年龄不大,但显然很懂人情世故,知道和谁好不吃亏…… 二大娘要是不端起狗食盆子,小黄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第410章 二大娘缝好了袜子,刚要低头拿嘴去嗑线头儿,差点被一股酸爽的味道干倒! 呛得二大娘赶紧别过脸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老三家的!老三家的!”二大娘回身喊道。 纪兰凤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骂道:“这又是咋的啦! “打我娘家那头论,你怎么也得叫我声姐吧? “还老三家的,多难听?” “啥?”二大娘一瞪眼睛,一指二大爷说道,“你二大伯(bai)子搁这坐着呢,你要能把他整没了,让我管你叫姑奶奶都行!” 二大娘平时和纪兰凤就闹惯了,说话没个遮拦。 可二大爷这大伯(bai)子听着不中听了,开口骂道:“你个虎玩意儿……” 只是,二大爷刚一发狠,又突然觉得有失风度。 压了压嗓音,稳降了十六度,接着说道:“自个儿家人,别啥都说……” 纪兰凤强憋着笑问道:“啥事儿?” 二大娘说道:“我那剪子,是不是又让你拿去了? “自己又不是没有,老摸人家东西干啥玩意儿呢……” 纪兰凤转身回屋,取了剪子递给二大妈,说道:“我那把剪子八成是放地上让谁给踩了,老是咬刃。 “剪两层布都不行,一点都不吃厚了……” 老剪子咬刃,是大毛病。不像现在的剪刀,有螺丝可以调整,这种剪子,只能拿锤子一点点试探着砸 “我这个原来也不行……”二大娘一边轻松剪断线头,一边自得地说道,“你二哥给磨的。” 二大娘一边看着二大爷往脚上套袜子,一边絮叨着:“咱也不知道这脚是咋长的,长牙了? “新新儿的袜子,两天半就给你抠漏了。” 二大爷嘿嘿傻笑着,一只脚勾逗着小黄儿的下巴,说道:“还非得穿个袜子,怪捂脚的。 “大半辈子没穿,不也那么地了吗?” 二大娘一抬头,说道:“过去那是日子苦,裤子都穿不上,还想穿袜子? “现在日子好过了,就得像个样子。” 二大爷不再搭茬儿。 搭茬儿了,也干不过人家,还是消停眯着吧。 有人伺候着,还那么多事儿。 这么大岁数,不是白活了吗? 大门外,徐会计急忙慌地走了过来。 刚要进院,被迎面而来的老茄包子给叫住了:“徐会计,走这么急干啥呀?脚底下有火呀?” 徐会计笑道:“老钱家有喜事了,来报喜,还不得紧倒腾着点儿?” “啥喜事呀?又有酒喝了?” “你就知道喝酒!”徐会计说道,“进院听听不就知道了?” 二大爷见了徐会计和老茄包子,赶紧掏烟、让座。 徐会计,那是他的媒证,可不敢怠慢。 “刚抠完脚,就给人家拿烟……”二大娘对二大爷说道,“洗洗去。” 二大爷干笑两声,整盒烟递了过去,转身回屋了。 “呦嗬!二哥这老倔头儿咋变这么面乎了呢?”徐会计望着二大爷的背影笑道。 “快点说,啥喜事?”老茄包子有点等不及了。 “你着啥急?”徐会计徐徐吐着烟圈,“人家老头儿的事儿,不得等他回来再说?” 老头儿回来后,徐会计说道:“二哥,你侄儿来电话了…… “让你们一家准备准备,一会儿来车接你们,上春城给你办个婚礼。” “这大岁数了,办啥婚礼……”二大爷一扭身子,满脸羞涩。 只是,大大张开的嘴巴,差点把嘴里的烟卷掉在新穿的袜子上。 二大爷矜持了没过五秒,探身问道:“今天啊?” “可不就今天!你侄儿说,开两台车回来呢。” 徐会计琢磨了一下,问道:“咋还跑那么老远办置去呢?老屯这些人咋整?” 第411章 一旁,二大娘瞥了二大爷一眼,说道:“人家说,豁不出这张老脸去。” 转头又捂嘴轻笑:“真没看出来,脸皮还挺薄……” “话怎么那么多呢?”二大爷说道,“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去得了……” “两台车?”一旁的老茄包子,开始搬起了指头,“东屋俩,西屋俩,中间屋一个……” 算了一会儿,老茄包子兴奋起来:“哎呀!车上还有空儿! “我也跟着去随个礼去。” 徐会计怼了他一下:“人家老头儿害臊,特意躲出去了。 “你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咋那么不知道害臊呢?” 老茄包子被徐会计一说,不免失望。 恰好纪兰凤拎了壶水出来,一边倒水一边说道:“车要能坐下就去呗,赶上了……” “你看看,还是三婶明白事儿!”老茄包子重又来了精神,跟着回敬了徐会计一句,“你听你说的那玩意儿,多没有水平。” 闲聊了一会儿,老茄包子起身要走。 “估摸着再有一会儿车就到了,你还往回跑啥?“二大爷问道。 老茄包子一扯前大襟:“都上省城了,哪能这一出儿?回家换身衣服去。” 回头对徐会计说道:“徐会计,你还不走啊?还搁这坐着干啥?” 徐会计憨笑一声:“我不用换衣服,这身就中……” 老茄包子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算计了,就空一个座,没你地方了。” “啥?”徐会计一拍桌子,“要是就一个座,那也得是我的!” “哟嗬!当个小破官儿,了不起呀!” “那是当官的事儿吗?你让老头儿说!” “人家是媒证……”二大爷嘿嘿一笑,说道,“快回去换吧,都去。挤挤就是了。” 钱亦文和老王,各开着一辆车,带着阎春生,急匆匆地正往回赶。 昨晚,经过半宿的调试,设备正常运行了。 当整箱的酒被机器捆扎好输送下线时,钱亦文激动得转回身,伸出了双臂! 媳妇儿哪儿去了? 刚不是还听着说话了吗? 孟小波迎了上来,小声说道:“我姐她喂孩子去了……” 钱亦文尴尬地收回了双臂,假装整理袖口。 这媳妇儿,是真不给力,连个释放激情的机会都不给。 这孩子也他妈真是的,一天吃七八遍,把她妈的身子把的死死的! 一点资源共享的观念都没有…… …… 昨晚折腾了半宿的钱亦文,开车的时候有些困倦。 要不是有些能提神的事情要和春生说,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坚持开到家。 带春生回来,可不是让他来给他妈压轿来了。 钱亦文有重要的事儿,要和他说。 听钱亦文问起下边收了多少药材,阎春生问道:“哥,咱收的那些五味子,还给李长丰吗?” 这些天发生的事儿,钱亦文和他说了一些。 那间小屋里的紧张气氛,他也能感觉得到。 还有,老王的嗓子,可不是平白无故就说不出话的。 “要是你,你给不给他?”钱亦文侧头问道。 阎春生说道:“真要是咱想的那样,还惯他臭毛病干啥?”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坚定地说道:“给!” “啊?”阎春生十分不解,“哥,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都对咱们这样了,你还给他? “你卖给他,他再倒手卖给王哥,你让他挣一份钱干啥呀?” 钱亦文说道:“春生,这两天咱得稳住他的心,一定不能让他看出差样儿来。 “等咱们南边的市场稳定了,再和他计较!” 阎春生心有不甘地说道:“就这么便宜了他?” 钱亦文说道:“当然不会!给是要给,但怎么给那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待会儿咱去把下边,留点烂底子在那儿,剩下的全都集中到我家……咱家来。” 第412章 “明白了!”阎春生答应一声,又问道,“哥,这可是大折腾啊!我是不是就得在这边盯着了?” 钱亦文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是不是虎?交待给别人不就行了吗? “你妈结婚,你不到场,你对劲儿吗?” 阎春生转身坐正,不吱声了。 最近,这个一文钱说话,怎么听着句句扎心窝子,却又没法反驳呢? 路过自家门口,阎春生想要下车。 钱亦文放慢车速,朝着那几间房子指了指。 阎春生一看,傻眼了。 四叔正拿着锤子,叮叮当当地往门窗上钉木板呢。 个人觉得,四叔这活儿干得多少有点敷衍…… 就在前两天,钱亦文嘱咐四叔,让他把媒证徐会计和堡子里有头有脸的几个人,一起请到了家里,正正经经地喝了顿酒。 钱亦文知道,光有结婚证书,二大娘不会好意思就这么搬过来。 结婚证书,是在法律上认可了这桩事。 可庄户人家,对三媒六证也更看重。 有了这顿酒,这事儿才算是名正言顺。 二大娘才在纪兰凤和四婶的几次相请之后,搬了过来。 阎春生盯着忙碌的四叔说道:“这……这咋还把门窗都钉死了呢?” 钱亦文往前指了指,说道:“以后,那边儿,就是你的家。” 一边挂档,一边又对阎春生说道:“春生啊,咱哥俩说归说,闹归闹。俩姓儿,连个叔伯兄弟都论不上。 “但二大娘到了老钱家,我就得拿你当亲兄弟待。 “咱哥们儿好好干,过不了几年,你在大城市里买车买房,哥再给你娶个媳妇!” 阎春生寻思了一下,这个哥说的话倒是挺感人的。 只是,什么车呀房的,那是我现阶段的人生目标吗? 钱亦文的大饼,并没有打动阎春生。 那不是他现阶段所关心的问题。 阎春生正色说道:“哥,咱不说那么远,整点能解决眼前问题的就行……” 钱亦文摆出一副长者姿态:“不是我说你,兄弟…… “做人要往长远了看,别老琢磨眼前的这点儿事!” “哥……”阎春生白了他一眼,“你眼前没事儿,你当然这么说了。” 钱亦文拍了拍方向盘,心想:倒也是!自己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馒头……花卷的,兄弟这边还饿着呢…… “兄弟,你跟哥说实话,这秀儿和小孟要是真都同意了,你想选谁?” 阎春生偷偷溜了钱亦文一眼,小声说道:“都行……” “卧槽!你倒是不贪!”钱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那你说我该咋选?”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婚姻事,讲究个眼缘。 “我说好,那是按我的标准来的,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阎春生低下头去,开始琢磨起来。 俩都选,能不能忙活过来先不说,国家也不一定能让…… 秀儿倒是挺秀儿的,可是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小孟则不然,至少有个笑模样,能让他壮起胆子,敢近距离瞄上几眼。 可以说,小孟这是近水楼台,容易些。 而且该说不说,小孟的长相也是真不错,还会来事儿。 前前后后把两个人对比了一遍后,阎春生说道:“哥,要不咱就选小孟吧。”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小孟好是好,就是……就是……” “咋啦?你快说呀!” “就是小了点……” 阎春生白了钱亦文一眼,接着问道:“小点还不好? “娶媳妇儿谁愿意娶大的,不都愿意娶小的吗?” 钱亦文拍了拍方向盘,皱着眉头瞄了阎春生一眼,说道:“明天我给你请个语文老师,你好好学学听、说……” 第413章 阎春生不明所以,还要接着追问。 钱亦文一边打舵,一边说道:“到家了!下车吧! “改天没事儿的时候,哥好好给你上一课。” 钱亦文想,阎春生和小孟这事儿要是真能成了,是个大好事儿。 第一,帮着春生解决了终身大事; 第二,去了二大娘一块心病,他也算是话复前言了; 第三,也算是帮自己排了一块雷…… 院子里,一家人正陪着老茄包子和徐会计聊着天。 春生一下车,他妈就迎了上来:“你咋还回来了呢?” “妈,我去我姥那边看看……” 春生瞅了一眼二大爷。 眼前的二大爷,显然已经不是二大爷了。 张了张嘴,极其别扭地叫出了旧称呼:“二……二大爷……” “嗯……”二大爷一脸笑意,“快坐下喝点茶水。” 纪兰凤拍了阎春生一下:“你咋还叫二大爷呢?不寻思着改个口啊? “你看这一院子的人,可都改口了,就差你了。” 春生挠了挠脑袋,躲一边去了。 二大爷微笑着在心里想:急啥?我看你明天改不改。 钱亦文说道:“姐夫,我跟春生往下边的点儿跑一趟。” “行!”老王痛快地答应着。 钱亦文不说为什么去,他也明白。 王秉春一抬头,看见钱亦文正在那里颇有深意地冲他笑。 “你呲牙干啥?”老王问道,“想咬人哪?” “姐夫,我在想一个中间商的问题……” 老王问道:“啥中间商?” 钱亦文笑道:“姐夫,买卖人都寻思着中间能少几个人,少倒几手多挣点。 “现在,咱中间这个人,自己把自己给玩出局了,这不可乐吗?” 老王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姐夫,以后收上来的药材,就直接入你库吧!”钱亦文说道。 “好!”老王爽快地说道,“李长丰应得的那份,都给你了。” 钱亦文说道:“别的呀!最多我要一半儿就行。” 老王收起一脸的嬉笑,正色说道:“该咋回事儿是咋回事儿,我还能占小舅子便宜吗?” 二大娘听说要开车去春生他姥家,在一旁犹豫了几回,拿手捅了捅二大爷。 二大爷回头,二大娘说道:“要不……咱俩也就着方便车去看看?” 别看二大娘刚一过门,就压了二大爷一头。 但大道理上,还是不含糊。 虽然,她知道二大爷肯定不会说不,但这事儿得问当家的一嘴。 “中啊!”二大爷冲着春生说道,“春生,你俩等我们一会儿,换换衣裳去。” 钱亦文看了两眼二大爷,这老姑爷上门拜见老岳母,还挺讲究的。 钱亦文嬉笑着问道:“二大爷,你头一回登门,就这么空手去呀?” 没等二大爷开口,二大娘先说话了:“带啥! “自己家人,有啥就拿点啥得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二大娘,这老姑爷子是头回登门,可得像模像样的。 “再说,空手去也给老钱家丢人哪!” 二大爷一拍兜儿:“带啥?有这玩意儿,不比啥都强?” 众人哈哈大笑。 还是老头儿实在,哪有比钱更好的礼物? 虽然老头儿说是不带,路过李得富供销社的时候,还是让钱亦文把车停了下来。 钱亦文陪着二大爷和二大娘,一起走进供销社屋里。 “二哥,这是要干啥去呀?” 李得富问了一句,又看见二大娘紧跟着走了进来,笑道:“这是够三天了,要回门了?” 二大爷嘿嘿一笑:“这大岁数了,啥回不回门的,就是过去瞅一眼。” “打算带点啥呀?”李得富一指身后空着一半儿的货架子。 就这样子,四样东西能凑齐吗?不过,我倒是看见开头的时候钱亦文买的胶水了…… 第414章 二大爷瞅了瞅,回头问二大娘:“买几样?四样,还是八样?” 李得富一听,豆角子眼睛,当时就长长了。 这老头儿,平时一分钱都恨不得捣碎了花,这回可是真豁出去了! 看来,还是耐情的力量伟大呀! 李得富讪讪一笑:“二哥,我这小地方,能给你凑够四样,就不错了!还想要八样?” “那就来四样儿吧。”二大爷指点着货架子说道,“两盒槽子糕,两瓶酒,两瓶罐头……” 踅摸了一圈儿,再没看见啥。 二大爷回身问二大娘:“你看看,还来点啥?” 二大娘看了一圈,说道:“买这些得了。” “净瞎说,哪有拿个单数去的?”二大爷一瞪眼睛,“有没有孩子啥的?要不称二斤糖块?” “哪有孩子。”二大娘想了想说道,“我妈抽烟……” “那就来一条烟吧。” 李得富转身去取,二大爷又加了一句:“两条吧。 “这事儿,不都得是成双成对的……” 买好了东西,几个人重新坐上了车,直奔阎春生的姥姥家。 进了门,老太太乐颠颠地开始张罗着做饭,二大娘赶紧也跟出去帮忙。 二大爷许是不太好意思,跑院里转圈去了。 钱亦文隐约看到,老太太一眼一眼地偷偷瞄着二大爷。 看了一会儿,眯眼和二大娘说道:“这不挺精神个小老头儿吗? “也没像二狗子说那样啊!” 钱亦文一听,当时就来脾气了! 一把掐住了二狗子的大腿里子,小声质问道:“你咋说我二大爷的?” “哎哟哎哟……卧槽,你轻点!”疼得阎春生直劲儿咧嘴,还不敢大声喊。 “说!” “我真没说啥……” “那姥姥咋说那话?” 阎春生没招儿了,只好说道:“前些天我回来拢账的时候,把这事儿和姥姥说了。 “姥姥听说是你二大爷,就问二大爷咋样个人,能不能赶上你。” 钱亦文稍松了松手劲儿,问道:“那你咋说的?” 阎春生说道:“我说不如你……这有毛病吗?” 钱亦文松开了手,这话说的还真没毛病。 我这么帅气的小伙,得是啥样的老头儿能赶得上? “走,咱俩去找你那些兄弟,告诉他们咋干。”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向外走。 路过锅台时,对老太太说道:“姥,有啥整点啥就行,吃一口我们还着急往回走呢。” 老太太说道:“这可不能对付,好歹是头一回登门呢……” 一边说,一边把荤油坛子上层的油刮掉,一勺子伸到底儿,从最下边挖出一大坨油滋啦来,放进了锅里。 油滋啦,即油梭子。那年代,买肉喜欢买肥的。回家??出油来,连油梭子一起装坛,每餐取一点点,借个味儿…… 钱亦文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你咋也不进屋请个安、问个好啥的呢?这么没礼貌呢!” “你个小兔崽子!” 二大爷说着话,就奔钱亦文过来了,吓得他赶紧钻进了车里。 一边倒车,一边见二大爷凑近了门口,扶着门框小心地问道:“身子骨挺好的哈……” 钱亦文一边开车出院,一边想:这不管多大岁数,都免不了在丈母娘面前溜个须、卖个萌…… “春生,这个村有四轮车吧?”车上,钱亦文问道。 “有……” “那咱先去雇一辆,然后再去你那两个兄弟那儿。” …… 钱亦文和阎春生回来的时候,饭已经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小饭桌边。 钱亦文对老太太说道:“姥,明天我在春城给二大爷和二大娘办个婚礼,你也一块跟我们去呗?” 老太太听了,笑着拿手捂住了四颗门牙:“没牙大口的,我可不去! 第415章 “到那天,你们老钱家人客(且)百众的,少不了得有些有头有脸儿的。 “我去了,多让人笑话。” 钱亦文说道:“姥,你辈儿最大,谁敢笑话你呀?” 二大娘瞄了二大爷一眼,对老太太说道:“妈,你这一辈子连吉春都没去过。 “正好有方便车,跟我们去看看吧。” 老太太低头想了一下,说道:“还是不去了,连件像样儿的衣裳都没有……” 钱亦文当即表态:“姥,去吧! “等到了春城,我先啥也不干,第一件事儿就先领你换身儿新。” 二大爷在旁边也劝了几句之后,老太太终于点头同意了。 刚吃了一半儿,门外又传来了二皮脸姜德旺的小曲声。 这顿饭,不用说,又没吃到好处。 钱亦文和二大爷倒不在乎,老太太可是满心不高兴。 倒不差他那两口酒,这不是给家里丢人吗? 本来已经说好的老太太跟着去春城的事儿,老太太气点差点就反悔了。 你听,姜德旺还挺会说:“连桥子(连襟)上门,我哪能不陪着喝两口呢?” 一边说,一边端起杯来,冲着二大爷说道:“来,连桥子,头回登门,我敬你一个。” 说罢,也不管二大爷有没有端杯,自己先干了…… 钱亦文寻机问道:“四姨父,李哥最近没来呀?” 姜德旺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有日子没来了……” 钱亦文看了看姜德旺的神色,就知道这家伙应该是没少来。 …… 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春城,钱亦文一眼就看出英子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儿。 把大家都请进办公室后,英子把他拉到了一边。 “怎么了?”钱亦文问道。 “那些把药材存到咱这儿的人,今天有人来提货了……”英子焦急地说道。 “提了多少?” 英子说道:“按他说的数量,他这一提,就一点都不剩了!” 钱亦文开始快速思索起来。 一定是自己囤货的举动起作用了,对手明白过味儿来了。 在市场上划拉不着了,才想到开始从根儿上下手。 只是,东西在我手里,我要是都算计不过你,那不是白重生一回了吗? 钱亦文问道:“媳妇儿,那你是咋处理的?” 英子说道:“我说管库的请了两天假,让他们后天再来。 “这要是让他们都提出去了,咱不白忙活了吗?” 听英子这样说,钱亦文暂时忘记了眼前的烦恼,反倒是高兴起来。 他高兴的,是英子的成长和进步。 给你个机器人,你还得花时间调试,给它灌输程序呢。 更何况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商战的农家女。 眼前,英子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到这个程度。 并且还能预知到后果的严重性,已然是很大的进步了。 钱亦文哄着英子:“这件事儿我来处理,我已经有办法了。 “媳妇儿,你别着急,别再把奶吊上去……” 钱亦文说完了,拉着英子一起回到了办公室,开始和大家谈笑风生。 首先,安排了钱敏红和王秉春,拉着老太太去买衣服。 接着,坐下来和二大爷、四叔、徐会计、老茄包子聊起天来。 徐会计一边环视着宽大的办公室,一边问道:“钱小子,你这屋儿,比咱村委会三个都大,一年得不少钱吧?” “徐叔,没多少钱。”钱亦文说道,“连后边的车间都算上,一年才两千多块钱。” 徐会计愣了一下。 乖乖!啥叫“才两千多块钱”? 一个大队书记,贪成刘忠那样的,一年也未见起能划拉着两千块钱…… 徐会计问道:“钱小子,后院是干啥的?” 第416章 钱亦文笑着说道:“后边是生产车间,是灌装药酒的地方。 “徐叔,你要是不累,我带你们去看看?” “坐车,还能咋累!走,看看去。”徐会计率先站了起来。 一行人一边往后院走,钱亦文一边偷着问英子:“咋没看着姐呢?” “上班呢。” “你马上给姐打电话,让她下班以后来公司。” 英子答应一声,又回了办公室。 车间里的一切,把一群朴实的庄稼汉子看得直了眼儿。 “你这……”徐会计纵然自认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但眼前的这一切也还是让他觉得无比新奇。 一个一个的瓶子,从这边送进去,到了那边,连箱子都封好了! 这要是印个彩色的,就牛了…… 这个钱小子,倒腾药材、给叔叔大爷盖房子,都让他刮目相看了。 但看起来,自己还是有点眼花,没看透这小子。 这钱小子的脑袋,还真是有点儿转转。 “你这一天得出老鼻子(很多)酒了吧?”老茄包子问道,“这么多东西,你都卖给谁呀?” 钱亦文招手叫过孟小波:“孟经理,这都是我家里人,你给大家讲讲……” 孟小波清了清嗓子:“目前,我们英多公司的产品已经覆盖了几乎所有开放的前沿城市,甚至销到了东珠港。 “共有一级经销商六个,二级经销商四十八个,经销点儿……” 孟小波如数家珍地给大家讲解着,钱亦文微笑跟在后边。 没有想慢待老亲故友的意思,他只是想给自己点时间,思考一下对策。 参观完毕,又带着大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王秉春也给老太太买好衣服回来了。 一大群人重又回到了办公室。 钱亦文微笑着对大家说道:“你们先说会儿话,我这儿有点儿事儿,先处理一下。” 接着,又回头对赵奎中说道:“姐夫,你是家乡人,知道大伙都得意啥。 “你把大爷也算上,看看咱们一共有多少人,让食堂今天晚上整几个硬菜。” 转回头,一脸凝重地把王秉春、阎春生、孟小波和英子叫到一边,围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 “姐夫,出了点状况……” 王秉春心头一惊,当时就立了起来! 正色问道:“咋啦?” 按着他对钱亦文的了解,他说有“小事儿”的时候,应该是“大事儿”。 这个“出了点状况”,是什么意思? 钱亦文说道:“入了咱们库的那些药材,有人来提货了!” 老王当即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这他妈是谁干的? “这不摆明了信不过我王秉春吗?” 声音有点大,旁边一群老乡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钱亦文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姐夫,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到,有了张老三,一定还会有李老四、王二麻子。 “开了头,就不好办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现在,就像是我们憋了一坝的水,有人想挖条沟顺走这坝水。 “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阎春生瞄了一眼孟小波,挺挺胸说道:“堵啊!” 钱亦文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阎总说得好!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堵这个坝!” “姐夫……”钱亦文转向王秉春,“现在五味子的行情怎么样?” 老王不无得意地说道:“一路看涨,南方那帮老客儿,在咱这儿包旅社住着,都抓不着货。 “这批货,咱哥俩能稳稳赚上一笔。”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姐夫,马上出手,有没有问题?” “马上出手?”老王说道:“肯定没问题呀!” 钱亦文说道:“姐夫,马上联系客户,把家里那几千斤五味子低价销出去。 第417章 “就一个条件,一定要现金!” 老王想了想,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 眼前钱亦文拿不出多少钱,自己那点钱,也用得差不多了。 马高蹬短的时候,只能指着这点五味子了。 钱亦文又对阎春生说道:“阎经理,我一会给大爷打电话,让他派个司机过来。 “让他拉上你马上回去,那些五味子,就别往家拉了,直接找车拉到公司来。 “记住,半夜装好车,就半夜走,一刻也不能耽误!” “明白!”阎春生爽快答应了下来,顿觉在孟小波面前,身姿又挺拔了不少。 “孟经理,马上给我大爷打电话,让他派司机过来。” 安排好一切,五分钟不到…… 大家各自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钱亦文整理好笑容,走过来对二大爷和二大娘说道:“二大爷,二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的婚礼,好像得延期了……” 二大娘眼见着钱亦文短短时间内定了这么多的事儿,正看得眼睛发直呢。 听了钱亦文的话,当即说道:“哪天还不行,反正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你先可着买卖上的事儿办,办完再说。”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孟小波。 心中暗想,这个丫头,可真是不如那个秀儿! 虽说长得瓜子脸、尖下颏的,倒是挺好看。 但再往下看,咋瞅着哪儿哪儿都不够用呢? 这样儿的,能生出儿子来吗? 就算生出来了,搁啥养活? 钱亦文安抚着老太太:“二大娘,不用延多久,就一天! “后天,咱就定在后天,不管有啥事儿,咱都不耽误!” 钱亦文又对大家说道:“你们先随便坐,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可能晚一会儿回来。 “你们要是饿了,就上食堂先卷点干豆腐,整两块大豆腐,先垫巴一口。 “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喝。” 钱亦文交待完事情后,看了眼英子、阎春生和王秉春。 几个人心领神会,跟着他一起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钱亦文突然停住了脚步。 回头问道:“我妈呢?怎么下了车就没影儿了呢?” 四婶朝着小里屋指了指,酸溜溜地说道:“自打进屋儿,人家那小孙女儿就没放下过。 “你快看看去吧,那小脸蛋儿都让她给蹭秃噜皮了……” 英子回头,和钱亦文会心一笑,接着向外走去。 蹭吧! 就不信老太太蹭没一层,还接着蹭…… 门外,一边走,钱亦文一边说道:“春生,我们这两天不一定在公司,你把姐夫公司的电话记下来。 “我不在公司,你就往他那打。 “那边发车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数量、行程告诉我们。” “行。”阎春生接过钱亦文递过的车钥匙,“那我去车里等着吧。” 一边走,一边摆弄着车钥匙说道:“这要是自己会开多好,省多少时间……” 钱亦文心头一动! 这老是指着人家的车,也不是个事儿啊? 整来整去,落个白嫖的名声,可不好…… 上车后,钱亦文还不忘摇下车窗嘱咐着:“春生,你抓点紧! “可千万别把你妈的、我二大爷的婚礼给耽误了……” “哎呀!去你的吧!”阎春生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怎么听着总觉得他占我便宜呢? 王秉春的办公室里,刚来没几个月的秘书一边倒茶,一边暗暗奇怪。 还以为这老板领着老板娘跑了呢,得有十多天都没来公司了。 不对,跑路的老板,一般不是不领媳妇儿的吗? 江南黄某都明白的道理,他老王不明白? “姐夫,打电话吧……”钱亦文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茶水儿,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 第418章 王秉春发着牢骚:“卧槽!要说你家没有地主根儿,说死我都不信! “我媳妇儿还没下班,就给接出来了…… “你往那一坐,跟个大爷似的,进屋就让我干活儿!” 王秉春一边骂着,一边掏出了最近使用频繁的电话本。 忍不住又开骂了:“你瞅瞅,这电话本子都翻烂了。 “一会儿你得给我买一个!” “嘿嘿……”钱亦文笑道,“愿意打不打,我不管……” 刘丹凤瞪了他一眼:“嘴怎么这么碎呢? “好像不是你的事儿一样!” 老王一边一圈一圈地拨拉着号盘,一边嘟囔着:“我又没说不打…… “姐俩合伙欺负人,这日子,真是美好了……” 电话接通,老王瞬间秒变脸:“哎呀老朴啊,最近又上哪儿发财去了? “怎么也不来我这喝茶了呀?” “什么……来过我这?” “我不在,你就不会等我一会儿?” “秘书说……我……三天没来了?” 老王嘴里说着嘻嘻哈哈的话,眉头却皱成了疙瘩,眼睛扫向了一旁的秘书。 “有这么个事儿…… “我有一个小兄弟,手里刚敛了几吨五味子,我听说你满淞江找这东西呢,就赶紧告诉你了。” “我?我最近手头不宽裕,那两个松快钱儿,都让这小兄弟给我败祸了……” 老王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心知,老王这是又要开始祸害他了。 老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说起来丢人哪! “我这兄弟哪样都好,就是好扯犊子。 “前些天,跟他四兄弟媳妇儿扯蛋,让他大哥给打得起不来炕了。 “嗯,那能不严重吗?要不是他二哥拉着,差点没把腰子给他打掉喽!” 钱亦文咬牙切齿地拿手指点着老王,咒骂的话语在心里无限循环着。 这一家子让你给说的,得有多乱? 这老王,要是多念几年书,让他写小说,那绝对是把好手! 这剧情让他给狗血的,都带出狗脑子来了…… “对!一定得是现金,不能转账……” “对!着急用钱……嗯,那能不惨吗?” “那家伙,躺在炕上爹一声妈一声地,不是好声叫唤,给我看得都上火了。” “你听听,我这嗓子疼的,现在还得靠金银花和罗汉果顶着呢……” 老王说得不假。这两样当茶喝的中药,是刘丹凤给买的…… “没那么多现金?没事,有多少你就提多少吧。” “东西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我跟你说啊老朴,你要是要不了这么多,那我还得帮他找找其它下家。” “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可得抓紧来,抢不着,可不赖我哈!” 王秉春撂下了电话,两手抱头,靠在了椅背上,一脸得意地看着钱亦文。 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你咋不编排你自己呢?我就像你说那样了?” 看着老王那副贱嗖嗖的德行,钱亦文差点就要冲上去给他松骨。 “说我?”老王辩解道,“我让人打掉腰子了,还能给他打电话,他能信吗?” 钱亦文怒道:“又不是让人把嘴打飞了,还耽误你说话了?” “那不行!一边哼哼一边打电话,不好演……” 二人正骂得起劲儿,刘丹凤对王秉春说道:“干点正事儿吧! “把人家埋汰一顿,你能得着啥?快接着打电话。” 王秉春闻言,又操起了电话本。 一手摩挲着电话听筒,一手端着电话本,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下一个给谁打呢? “有这实力的,也就是这个朴德青了……” 正念叨着,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喂……老朴啊!” 王秉春接通电话,故意把“老朴”两个字说得很大声,顺便瞟了大家一眼。 第419章 “嗯……嗯……啥玩意儿?”老王一抖身子,瞬间坐得笔直:“全要了?” 电话那头,朴德青说道:“老王,就是眼下我是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先给一半儿吧,剩下的,容我几天。” 王秉春说道:“老朴啊,你就别跟我整这景了。 “你拔根汗毛比我腰都粗,跟我哭这穷啥用啊,兄弟又不跟你借钱。 “我这也是给别人办事儿,人家就是这么交待的,咱不敢马虎啊!” 老王一边说着,一边向钱亦文招了招手。 钱亦文起身,坐到了老王的身边。 老王继续周旋着:“老朴啊,要是咱哥们儿之间的事儿,咋都好说。 “可人家眼下是真急等用钱,咱能眼瞅着好好个人,躺炕上疼死吗? “要不然你就可着你手里的钱囤货,剩下的,我再帮他问问别人。” 老王一边应对着那边,一边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向下箭头,又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痛下决心…… 钱亦文闭了闭眼,然后重重点头。 “老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替他做主了,一斤给你再降一毛钱!” “降两毛?老朴,行情低的时候也不能两块八一斤吧? “降一毛,我都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同意呢。” “我都怕他没病死,病好了一听这事儿再心疼死……” 老王一边说,一边又看着钱亦文露出了微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你放心,我绝对不能把底价给你说出去。” “啥?你明天来?可……东西在吉春呢,怎么着也得后天到。 “行吧……那明天你就直接上吉春去提吧。” 对方一提要去吉春,老王眼珠一转,来了道道:“老朴啊,我有个想法…… “你要是怕被别人抢先,你就直接带个大解放去得了。 “你看兄弟替你想得周到不?” “嗐……客气啥!兄弟嘛,有事不得替你多想想?” 放下了电话,王秉春一拍手,兴奋地说道:“成了!” “姐夫,咋回事儿?”英子问道。 王秉春手按听筒,正在思考着下一个电话该怎么说。 见英子问到,拿手指了指钱亦文:“问你家老爷们儿,我没空儿……”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今年五味子行情看涨,市场上货源不多。 “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份儿大的,而且报价还比市场低,他能轻易放手吗? “我猜他指定是找了别人合伙,想囤货居奇,卖个大价钱。” 英子轻轻点头,说道:“本来就能挣差价,现在一斤又比市场价便宜了不少,咋的他都值了。 “可惜了,要是能抻到过年,咱们最少得多挣三千块钱。”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眼下有难关,两害相权取其轻。 “还是得顾大头儿要紧,可不能干这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儿。” “我知道……”英子轻轻说道,心里还是在心疼着。 刘丹凤坐在一边,听着小两口的对话。 心中暗想: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这就该出徒了吧? 那边的王秉春,听筒拿起又放下,反复了几次。 钱亦文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问道:“姐夫,打算怎么和这个想往出拿货的人说?” “这不是在想吗……”王秉春斜眼观天,手指在桌上敲击着。 钱亦文从兜儿里掏出烟来,替他点上后说道:“你慢慢想着,我说说我的想法,你看行不行。” “有主意不说,憋肚子里能下崽咋的?”老王痛快地吸了一大口,瞄了刘丹凤一眼,“他给我点的……” “谁管你……”刘丹凤说道。 钱亦文说道:“姐夫,这些人都是你的老客户了,都相信你。 “你看这样行不,你就说我这突然间来了大订单,要大量用药材。 第420章 “他那些药材现在都已经进了车间了……”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说道:“那钱的事儿,咱咋圆这个话儿?” 钱亦文踱了几个方步,走出了灵感:“你先问他收到钱没有,然后再说货已经进了车间了!” “这样,就成了咱们先定的货了?”王秉春想了一下,又问,“那下一步咋圆?” 钱亦文骂道:“笨呢!刚才骂我那能耐哪去了? “等咱们现金给他往家一拎,他还能问汇钱的事儿?” “万一人家要是问呢?”老王开启了较真儿模式。 “那……那咱就说银行系统出错了!” “银行还能出错?”老王一脸问号。 面对老王的疑问,钱亦文笑而不语。 这事儿,可是真不好说…… 安抚完这个主儿,老王问道:“具体有多少五味子,你知不知道?” 钱亦文说道:“大概是五吨半。” 老王自顾念叨着:“一斤两块九,一吨五千八…… “算个整数,三万块…… “抵掉货款,还剩不到两万……” 钱亦文说道:“姐夫,接着给其它人打电话,从库房里出他们的货。 “剩下的两万,一分不留,让他们雨露均沾!” 老王愣眉愣眼地看着钱亦文:“不留点过河钱啦?” “过啥河呀!”钱亦文说道,“咱现在不正在过河吗?” 又是一通电话,打得老王一个劲地喝水。 刘丹凤听着老王的声音渐渐沙哑,默默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 一小捏金银花和一个罗汉果,轻轻投进了老王的水杯里…… 钱亦文看着这一温馨的场面,感动之余,开始想:银喉咙这玩意儿,是哪年出的了? 老王的电话,打得也是颇有讲究。 一边底气十足地下订单,一边拐弯抹角地告诉对方: 这点东西,就别往别处打算了,到不了年底,保证都给你出完。 末了,还不忘许下点儿鹿茸人参酒给人家。 期间,不免又得描述一番这酒的功效。 绘声绘色之状,就差带上动作了…… 听得英子一个劲儿脸红心跳,笔头子没啥可记的时候,就低着头在纸上画圈。 打完了电话,老王如释重负,重重往椅子上一靠。 又点着了一根儿烟,背朝着刘丹凤,开始吞云吐雾。 一根儿烟还没抽完,老王突然又转回身来:“如果再有人要来提货,咋办?” 钱亦文说道:“我有主意。” 一边说,一边满面堆笑地凑近了刘丹凤…… 几个人回到英多公司,天已经黑了。 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后院的食堂倒是灯火通明。 几个人也没进办公室,直接就奔了后院。 刚一进食堂的门,纪兰凤就晃悠着孩子迎了上来。 “你们几个这是干啥去了,把孩子扔家也不知道个惦记。” 英子说道:“妈,出去处理点事儿。咋了?” “那奶粉,她也不愿意喝呀!你快奶一下吧……” 英子赶忙接过了孩子,找了个小屋儿,去喂孩子了。 钱亦文拿过老妈手里的奶瓶,晃了晃,又嘬了一口。 这老太太,冲的这是啥呀! 比她妈那奶都淡,我都尝出来了,她能愿意喝吗? 记得以前闺女没这么挑拣呀,给个鼻子尖还能嗦啦半天呢…… 是不是闺女马上就要懂事儿了,好玩儿的时候快要到了? 大爷坐在一边,朝钱亦文招了招手:“我都来有两个小时了,你们几个这是干啥去了?” 钱亦文说道:“大爷,生意上的事儿…… “在南方的市场上,出了个强劲的对手,处处针对咱们。 “我们几个,商量这事儿去了。” 老头儿听了,嘱咐道:“南方人? “人家那边开放得早,做生意的也多,人都精明,干啥得加点小心啊!” 第421章 钱亦文说道:“大爷,还真不能冤枉人家南方人,是咱自己这边儿的人干的。” “咱们这边儿的人?跟出那老远,那不是去找病了吗?” “大爷,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毛病!”大爷一点拐杖,“有没有啥用我帮忙的?” “大爷,都解决得差不多了。” “嗯,那就行。有啥事儿解决不了了,就说个话儿。” “嗯,有事儿不找大爷找谁?”钱亦文嘻笑着说道。 大爷举起拐杖,在钱亦文身上点了两下:“别老嬉皮笑脸的,当老板了,就得有个老板样儿。 “干啥没个稳当劲儿哪行?” 老头儿瞅了一眼桌子边的二大爷两口子,问道:“我听他们说,改到后天了?” 钱亦文答道:“大爷,明天有几件重要的事儿要办,所以只能往后延一天了。” 老头儿说道:“中!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像小年轻,有个仪式就行。 “正好,明天早上,我让你晓东姐来,带你二大爷他俩去服务楼买两套衣裳。 “结回婚,怎么着也得给人家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是不是?” “行!正好带他俩好好逛逛。”钱亦文笑道。 老头儿一边站起身来朝桌子走去,一边说道:“都回来了,赶紧张罗着合席儿吧。 “你这个新厨子可是真不错,看你半天半天也不回来,怕我们饿,给我们先炸了个丸子。 “我一尝,还真是老老年儿坐席时候吃的那个味儿!” 如今,也时常吃丸子,却不知为何,就是吃不出当年坐席抢着吃的味道了…… “啊?新厨子?”钱亦文听了个莫名其妙。 老头接着说道:“他说他今天下午才到的,你不知道啊? “能把土豆子和豆腐掺点青菜就炸出这味儿的,少有!” 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众人入座后,一道道菜被陆续端上桌来。 直到最后,每人一碗冷面上来了之后,钱亦文才恍然大悟。 看向厨房门口,孟繁军正一边解着围裙,一边笑着走了出来。 钱亦文回头瞅了一眼孟小波,又看了看正抱着孩子朝他走来的英子,傻在了那里。 “媳妇儿,这咋回事啊?” 英子一边晃悠打着饱嗝的闺女,一边说道:“孟师傅,你不认识啊?” 钱亦文脸一板,小声说道:“我咋都不知道呢? “怎么也没人和我说一声呢?” “我做个决定,还用得着你同意吗?”英子毫不示弱。 也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说个话,还能惯着你毛病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媳妇儿,今天晚上,咱们可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这还管不了你了呢! “孟叔!”钱亦文笑着迎上前来,“辛苦辛苦!你这是啥时候来的?” “早上闺女给我的信儿,说是你让我来你这食堂上班,我中午结完了工资就来了。” “啊……”钱亦文心想,这原来还是我的决定。 想起那个银刚山老板娘的样子,钱亦文问道:“孟叔,工资都给你了?” 孟繁军憨笑两声,说道:“差俩月,看样子也没打算给我,我也不打算跟她惹那份闲气了。 “在这儿干,和我闺女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就算你不给我多开那几块钱,我也乐意来。” 钱亦文又回头看了一眼英子。 呀哈!这媳妇儿可是越来越会了,还学会高薪挖墙角了? 回头,乐呵呵地对孟繁军说道:“孟叔,欢迎你加入英多! “正好,过些天有一批天南海北的人要来。 “到时候,他们能吃成啥样,我可就全指着你了!” “满嘴流油,行不行?”孟繁军说完,哈哈大笑。 在哪儿干,都是干,能笑着干活儿,多干点儿少干点儿,那算个啥? 第422章 半辈子了,有个地方能踏踏实实地听人说一声“好手艺”,就行了。 并且,说不准还能有点意外收获呢…… 趁着给大家满酒的机会,钱亦文把大爷刚才说的话告诉了二大爷。 二大爷听完,满脸喜色。 回头对二大娘说道:“听着没,大哥说明天给你买新衣裳呢。” 二大娘一脸羞涩:“穿啥还不一样……老干巴齿的了……” “咦!咋这么说?”二大爷一歪脖,刚要反驳,环顾一周,全是子侄兄弟,又忍了回去,“等没人时候我和你说。” 回头,一把拽住拎着酒壶要走的钱亦文:“你给我回来!” “二大爷,酒都给你倒满了……” 二大爷向着对面一指:“我往这边串串,你让你大爷过这边来。 “我们哥几个坐一块儿。” 说着话,捅了四叔一手指头:“老四,你往那边点儿!” 接着,又欠起屁股,两手勾住凳子边,往二大娘这边挪了挪。 一边挪,一边对二大娘说道:“这么没个眼力见儿呢,往那边顾涌顾涌……” 倒完了酒,钱亦文对大爷说道:“大爷,我二大爷说让你去那边坐。” 老头儿抬眼望去,孟小波正把一只凳子放在二大爷和四叔中间。 “好!”老头儿听了,当即起身,端起酒杯,向对面走去。 这么多年了,老二就跟自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大爷落座后,钱亦文向对面看去—— 你别说,这么一来,构图还挺对称。 大爷稳坐中间,不时左边问一句、右边听一下的,很是忙碌。 二大爷和四叔坐在大爷的两边,是二大娘和四婶。 好像,缺个大娘? 不过,大娘要是来了,就不对称了…… 钱亦文听到,二大爷又在抽空儿和二大娘发脾气。 二大爷说道:“完蛋玩意儿!吃个饭还假假咕咕的。 “再这样,以后出门不领你了!” 说着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几筷头子下来,二大娘的半碗饭,就被盖得冒了尖。 二大娘偷眼溜了一圈,好在没人注意。 白了二大爷一眼后,说道:“不用你给我夹,你瞅瞅,这好几样放一块儿,都掺群了……” 掺群,意指多样不同物质混合在一起,如图所示…… 二大爷一听,放下筷子接着说道:“吃个饭,净事儿! “我就问问你,进肚子里不掺群吗? “你那肚子里,有插板呀?” 气得二大娘一甩手,拣些碗里软乎的菜夹给了身边的老妈。 回头嘟囔了一句:“不骂两句,就要翻天!” 可是,大伯哥就坐在身边,又张不开这个嘴。 万一哪句搂不住,刮拉着大伯子,那多不好。 那边,四婶眨巴了几下眼睛,拿胳膊肘儿碰了碰四叔。 指着远端的一盘子菜:“那是啥玩意儿,好像没吃过呢?” 四叔瞅了一眼:“豆芽子你都没吃过?” “没吃过这么长的!咋的?” “自己夹!” “够不着!” 四叔无奈,伸长了胳膊,夹了一筷头子,放到了四婶的碗里:“够不够? “用不用我给你端过来?可劲炫……” 相互挨两句呲儿,对于四叔和四婶来说,是日常,四婶并不介意。 碗里的豆芽儿,才实在。 虽然,豆芽再好,也没有眼前盘子里的肉香,但此刻却格外香甜。 大爷面带微笑,一边品着老孟的一道道老菜儿,一边说道:“如今,坚持着老传统的大师傅,不多了。 “这帮新厨子,净瞎整……” 老头儿一边和老孟碰杯,一边接着说道:“那天,我出去吃饭,菜谱上有道菜,叫什么真金白银…… “我一寻思,这硬货没吃过,来一个吧。 “端上来一看,你猜是啥?” 大爷的话,把专业人士孟繁军都给整懵了。 第423章 瞪起眼睛,等着大爷接着说下去。 大爷接着说道:“整半天,是一盘子大豆腐炖干豆腐!” 众人哈哈大笑,大爷笑得尤为开心。 前有老边的好酒,这又来了一个合口味的大厨,哪能不高兴? 孟小波拿起了酒瓶,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英子。 “姐,啥也不说了,感谢你和姐夫……”说着话,一杯酒一饮而尽,毫不含糊。 钱亦文一边看着英子呲牙咧嘴地也跟着干了,一边想:感谢姐夫,怎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看来,小孟的眼里有活儿,知道老孟来的事儿,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吃过了饭,钱亦文嘱托王秉春夫妇把大爷送回家。 又和英子拿着烟、提着水各屋看了一遍。 二大爷和四叔,自家人,无所谓。 人家徐会计和老茄包子,大老远来的,得对人家热乎点。 谁心里还不明白,这俩人,可不是为了蹭老钱家点吃喝来的。 英子一边给二人倒水,一边说道:“徐叔,姐夫,烟给你们放床头上。 “水壶就放你俩这屋里吧,喝了酒,半夜准得渴。” 徐会计说道:“快别忙活了,你俩也早点回去歇着吧,这几个人,不用陪。 “我看你俩这一天,可是够忙活的了。” 钱亦文在床边坐了下来:“徐叔,没事,唠几句嗑儿的工夫再没有,那不得累死我呀?” 想了想,钱亦文带着歉意说道:“徐叔,这又拖了一天。 “村委会里头一大堆事儿,不能耽误你工作吧?” “耽误啥……”徐会计哼了一声,“正好出来躲几天清静。” 钱亦文笑道:“徐叔,这可不是你一贯的工作态度啊! “以往那认真劲儿呢?” 徐会计笑了笑说道:“回去没别的事儿,就是给刘忠平账! “我他妈才不愿意跟他一块干那王八犊子事呢。” 徐会计又神神秘秘地说道:“钱小子,你还不知道吧…… “刘忠要调走了!” 钱亦文说道:“难怪急着平账……他都多大岁数了,还调走?” 徐会计接着说道:“这段时间,刘忠和王胜利通电话,我都听着了。 “好像是王胜利马上要上调了,到县里商业局去了。 “他这些天窜窜达达的,老往平安镇跑,看样子是要去镇政府补个缺儿。” “王胜利要上调了?”钱亦文低头自语道。 不同的挠一下 徐会计说道:“嗯,早晚的事儿…… “人家那老丈人尿性,跟县里主要领导是对头亲家。 “那还不得使劲儿往上拉扯王胜利?” 钱亦文疑惑道:“县领导?徐叔,你认识吗?” 徐会计说道:“咱这最末等的小官,哪认识这样的人。 “不过,听刘忠打电话的时候,老说柳县柳县的。” “嗯……”钱亦文若有所思。 “咱俩回去吧!”英子说道,“徐叔和姐夫也喝了不少酒,让他们早点睡吧。” 英子和钱亦文走了之后,徐会计往床上一靠,幽幽说道:“人啊!没处看去…… “这钱小子媳妇儿,要看那几年遭那罪,我还寻思这人就算是交待到老钱家了呢。 “你瞅瞅现在……” 一边说,一边“啧啧”声不断。 老茄包子也附和道:“可不是! “我听那个姓孟的小丫头说,这大院子里头,钱小子媳妇儿是一把手呢。” 徐会计说道:“还姓孟的小丫头! “一张嘴就露出没文化的底子来了。 “人家那是经理,管不老少事儿呢……” 老茄包子不服气地说道:“再有能耐,就这岁数,那不也是个小丫头吗?” 徐会计白了他一眼,顺手拽灭了灯:“睡觉! “明天早点起来,咱爷俩也逛逛省城……” 第424章 纪兰凤正在拍着小孙女儿睡觉。 吃饱了的钱珊,咋哄也不睡。 偶尔老太太的表情丰富了一点儿,她还以为是在跟她互动,一唱一和地和老太太哼哈应答起来。 老太太一看这出儿,一颗心早化了,哪还有心思哄孩子睡觉? “妈,给我吧,你早点去歇着吧。”英子说道。 门外,办公室里坐着的孟小波遥遥说道:“大娘,去我那屋吧。我那屋宽敞。” 老太太瞅了一眼正吃奶的孙女儿,没有要走的意思。 钱亦文拿脚一扒拉钱多,说道:“妈,这个给你,你抱回去玩儿吧。” 老太太心领神会,拽起钱多的手:“走,跟奶奶睡觉去……” 翌日。 钱亦文正陪着大家吃早饭,大爷突然走进了餐厅。 “大爷,这么早,你咋来了呢?” 大爷瞅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端着的碗:“我又不吃你豆腐脑,早来一会儿还不行?” “不是不是……”钱亦文略显尴尬,“大爷,要不你也来一碗吧。孟叔自己点的卤儿。” 老头儿眉头微皱,一边转头看向桌子,一边说道:“谁点的卤,还能点出花儿来咋的……” 只是,这颤颤巍巍的豆腐脑…… 老头儿喉头微动,朝着桌子上看了一眼又一眼。 终于急眼了:“你倒是给我拿个勺啊!” 吃过了饭,一行人回到了办公室,王秉春和刘丹凤也已经来到了。 两口子和大爷寒暄了几句后,王秉春对钱亦文说道:“你姐和那边打过招呼了,现在就去吧。” 钱亦文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对大爷说道:“大爷,你坐着,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大爷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又坐了回来。 大爷不是说过好多次,有事要和他说吗? 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和大爷说说? 想到这里,钱亦文对大爷说道:“大爷,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了……” 钱亦文先把最近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大爷听了。 包括李长丰的事儿,也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老头儿听完后,闷哼了一声:“我早就看这小子不是他妈啥好面做(zou)的……”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大爷,为了打击对手,我把几样重要的原料药都收到了咱们库里。 “可是前两天有一个货主来提货了,而且量还挺大的。” “人家货在你这儿,你没给人家钱?”老头儿问道。 钱亦文说道:“大爷,钱太多了,都给不现实。 “所以,我许给了人家一个好价钱,让他们把货囤在我这儿,然后我再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化。” “釜底抽薪,断其粮草……”老头瞟了钱亦文一眼,缓缓说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钱亦文嘿嘿傻笑了几声,没有言语。 说出来,大爷指定是不能信…… “那你们现在要干啥去?”老头儿又问道,“还是这个事儿?” 钱亦文说道:“大爷,那个事儿已经平了…… “可是,我怕其它的人再来提货,所以就想着让我姐找个能管着我公司的相关部门,给我出个封条。 “再有来提货的,拿这个挡一挡。” 老头儿皱了一下眉头,说道:“自己封自己的仓库,你这买卖人,还真少见……” “大爷,我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办法,而且传出去还毁自家声誉。 “但要是再有人来提货,咱总不能说库管一直在放假吧?” 老头儿说道:“那……你还能一直封着吗?” “大爷,我就是想像这回一样,缓上几天,咱好想办法补救。”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说道:“胆子大点儿,倒没毛病。 “可胆子太大,干的事儿就一定沾点悬。 第425章 “一旦被人坐实,这么严的形势下,让人知道你弄虚作假,谁敢保你?”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老头儿又说道:“听我的,别这么干了。 “你要是怕这两天有人来,我一会儿回去,让李忠孝来。 “查查你这仓库防火标准,能不能查出毛病来?” 钱亦文嘿嘿一笑:“能……能!保准儿能!” 大爷说道:“那不就行了嘛!然后,让他给你出个封条。 “只是,你先别把那玩意儿往门上贴,让工人看着都不好。 “搁一个专人拿着,啥时候人来了,你再通知他贴。” 钱亦文一劲儿点头。 钱亦文问道:“大爷,你有没有什么好招儿,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老头儿顿了顿拐杖,说道:“东西不是你的,到啥时候都心里不踏实。 “现在,凑不出钱来把这些药材都变成自己的?” 钱亦文说道:“大爷,这可不是十万八万能解决得了的。 “再说……现在咱们的钱全铺在了南边的市场,就是三万五万也拿不出来呀。” 钱亦文一脸的无奈又无奈,看着大爷。 大爷盯着他看了几眼,小声嘀咕道:“这口气!还三万五万…… “那可是一个好工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大爷,这不也是一步一步赶到这儿了吗?” 心里却在想:大爷,咱不跑题儿行不行?我真是挺急的…… “没琢磨琢磨贷点款?”老头儿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 钱亦文说道:“大爷……这手续可是不好办啊! “而且,就算是申请下来了,也得段时间能到位吧?” 老头儿问道:“最近,去曾繁宇那儿了吗?” “去了。” “空手去的?” “大爷,每次都不空手。酒每次必带,还有5%的盈利……” 大爷说道:“那你这事儿为啥不去找他? “他一个管理经济的,扶持你一个企业,不正是他份内的事儿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爷,那我现在就去?” 老头儿站了起来:“你别去了!坐得越高,就越怕摔下来。 “这种让他觉得伤筋动骨的事儿,你不行……” 走了两步,回头说道:“是不是得给我出个车呀?” 王秉春赶忙抢前一步说道:“大爷,我送您去。” 老头儿又对钱亦文说道:“再叫上个小伙子,带几坛子酒,那个分红,也准备一份……” “大爷……”钱亦文说道,“账还没做呢。” 大爷急头掰脸地说道:“扯那些个没用的干啥? ”你做不做的,人家还能看是咋的。” 钱亦文心里一乐! 大爷出马,一个肯定顶俩…… 一边送几个人往外走,钱亦文一边笑着说道:“大爷,要不你也上我公司来得了?” 老头停住脚步,回头说道:“我可不趟你这浑水,你小子供上我酒喝就行了。” “大爷,你就放心吧!别说喝了,你就是泡澡,我都能供上你。” 老头儿一棍子拍在了钱亦文的屁股上:“得亏你他妈的是造酒的。 “你要是开个酱菜厂,是不是得把你大爷腌成芥菜疙瘩?” 大约,每种东西在不同地方都有个特定的名称。例如卷心菜,有包菜、大头儿、大头菜等多称。这个你那叫什么? 时近中午,大爷和王秉春、郑勇一块儿回来了。 “大爷,咋样?”钱亦文问道。 老头儿淡淡说道:“正经事儿正经办,还能咋样? “你该咋干咋干,这边儿的事儿不用你管。” 一听这话,钱亦文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二大爷呢?”老头儿问道。 “跟我那俩姐走了,这会儿八成早都到服务楼了。” 就在刚才,大爷和王秉春刚走,钱晓东就来了。 第426章 连同春生的姥姥、二大爷老两口、四叔老两口,还有纪兰凤一起,领着去了服务楼。 给二大爷和二大娘都买了,还差这几个人的吗? “大爷,你累了半天了,歇一会儿吧。”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问道:“倒是真有点累了。 ”这个小曾,一进屋就跟我打了半天的太极拳。” 钱亦文笑问:“大爷,看来他是没打过你吧?” 老头儿嗤笑一声:“跟我玩儿? “老子扛枪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 钱亦文说道:“大爷,你先躺会儿,我们要和南边的经销商了解一下情况。” “你们忙你们的。”老头儿摆手说道,“我躺这儿听听,你们这商战好不好玩儿。” 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孟经理,你去给大爷找个枕头来。“ 大爷说道:“抓紧办事吧,不用管我。 “办啥事儿,都是能早一会儿,就别拖拉着……” 老头儿安稳地躺下后,钱亦文和王秉春、英子、刘丹凤、孟小波又坐到了电话前。 “姐夫……”钱亦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朴去吉春了吗?” “去了。”老王说道,“一大早就带着个大车跑我家里找我来了。” “那你咋没跟着去呢?” 王秉春哼了一声,说道:“有春生在那边,我去干啥? “回来上我那儿一给钱不就完了嘛。” 钱亦文长吁一口气,问王秉春:“姐夫,咱哥俩这一段时间所做的努力,马上就能得到检验了,啥心情?” 老王白了他一眼:“没啥心情…… “就图今晚能睡个囫囵觉就行。” 多么美好而低级的愿望! 钱亦文想:今晚,我就让你睡个够…… 老王操起话筒,稳了稳神,拨了一个最熟悉的号码。 虽然,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谁的心里又能一点波动都没有呢? 就算是纵横商海多年的老王,也深知这一战的重要性。 所以,他选了一个他最有信心的地方,打算先给自己提提气。 “小飞呀……” “嗯嗯……别着急,你先把昨天和今天上午的情况说说。” “嗯……嗯……好!干得好!” “刘嘉良?” “东珠港的事儿,先放一放,一会儿你和钱老板单独说。” “咱先说羊城这边的事儿……对方有啥动作?” “啥?一下子降了一块钱?”老王说完了这句话后,张开的嘴巴半天没闭上,像是要把话筒吞了一样。 王秉春的惊讶,并没有给钱亦文造成压力,反倒使他兴奋异常。 又降了一块钱,出货价五块九? 这意味着价格已经直逼底线了! 如果他们的酒不是自己烧的,加上运营费用,赔钱,是肯定的了! 价格战打到了这个程度,说明对方已经想通过孤注一掷,来求得一线生机了。 钱亦文伸出两根手指,微笑着向老王比了个“v”的手势。 老王捂住了话筒,问钱亦文:“小飞问,那些已经进到店铺里的旧包装大瓶酒怎么办?” 钱亦文想了一下,接过王秉春手里的话筒:“小飞,我是钱亦文。 “小包装推出以后,咱们的老包装销量怎么样?” 电话那头儿,小飞答道:“钱老板啊,系这样子滴…… “小瓶子一上架,老包装就没有人认啦。 “这就跟咱们做生意是一样滴,谁不认老面孔呢?” 钱亦文心想,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淡定地给我举了个“粟子”,也算是大才了。 钱亦文一字一顿说道:“小飞,你听好! “待会儿撂下电话,把大瓶酒降到比他们还低两毛钱!” 小心说道:“钱老板啊……咱下架就好啊,何必亏钱卖呢?” “你就听我的吧!马上通知所有店铺,统一降价!” 第427章 究竟是赔是赚,钱亦文心中有数。 再打一轮,他也敢! 小飞接着说道:“钱老板,你先挺一挺,不要急着挂掉哇…… “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事情。” “你说!” 小飞又接着说道:“钱总啊,东珠港那边的刘嘉良,说是要做咱们的境外代理。 “我也不知道你的打算,不知道怎么和他讲啊……”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过几天,他们不是都要来吗? “你告诉他,欢迎他来淞江找我面谈!” 撂下了电话,王秉春皱皱眉头:“咱拿那些小瓶的,就足够给他们造成冲击了,干啥非得把大瓶儿的赔钱卖?” 钱亦文说道:“姐夫,眼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利润,而是要赢! “既然目标是要赢,那就不能在乎这点小损失!” 王秉春点头说道:“明白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对!要么不动,要动咱就一下子置其于死地,让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钱亦文说完后,一脸轻松地回头看向了大爷。 老头两眼紧闭,睡得分外安详。 看来,老头儿是真累了。 开始的时候还听得很有滋味儿呢,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下一步,干啥?”老王大着嗓门说了一句。 “嘘……小点声儿!”钱亦文瞄了一眼大爷,小声说道,“下一步——” 钱亦文话刚出口,门外闹闹吵吵地进来了一群人。 抬头看去,一群老头儿老太太仰着脸,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徐会计和老茄包子,也随后走了进来。 老茄包子满头大汗,对小孟说道:“孟经理呀,给我们整点儿水喝吧,这电车上边,也太挤了。” 孟小波笑道:“我这就去沏茶。” “回来回来……”徐会计对孟小波招手说道,“整点井拔凉水就行,越凉越好!” 孟小波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 显然,这并不是英多的待客之道。 钱亦文笑道:“就接点自来水吧,水龙头打开,多放几分钟,整点凉的!” 那年代,喝点生水,不算毛病,现在还有人喝吗? 大爷一觉醒来,风云已淡…… 眼前,是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正在讨论谁的衣服好看。 “谁捅咕我?” “大爷,二大爷他们都回来了,咱去吃饭。” 大爷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们的事儿,办完了?” 钱亦文笑道:“都安排完了。” “挺好的?” “一切顺利!” 大爷抬头看了看钱亦文的脸色,满眼都是胜利的光芒,轻轻点头。 “那就好……”大爷揉揉眼睛,“这岁数一大,真他妈是不中用了,沾枕头就着了。” 大爷又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刚才做了个梦,对面上来一个排。你大爷刚拉开大栓,就让你给我捅咕醒了!” 钱亦文笑道:“大爷,那你得感谢我呀。你抱个拐棍儿,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 “少他妈贫嘴。”大爷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嘟囔着,“这扯不扯呢,错过了一场好戏……” 几个人刚要出门,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王秉春一个箭步窜了回来,操起电话。 这个时候,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敏感。 “喂……春生啊……嗯……对!装吧……过好秤,记准了数儿……” “啥?要在那儿就给你钱?”王秉春又捂住了话筒,瞧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摇了摇头。 这个时代,走着走着就蹿出一伙人来,劫你个一分不剩,很正常。 态度不好点,整不好命都得搭上。 春生一个人,带着那么多的钱,二百来里地,还有一半是山路…… 这在当时,是件想想就让人害怕的事儿。 老王说道:“春生,你就说收钱的事儿不归你管。 第428章 “嗯对,下午我们在公司等他。” 说着说着,老王不知怎么就动了真气:“留点儿?留点干啥?我就问你,留点干啥!” “钱亦文说的?他说的也不好使!” 老王瞄了一眼钱亦文,接着说道:“不听他的,五味子一斤不留,全装车! “以前收的黄芪、苦参,不是还有吗? “挑那长毛儿带刺儿的,给他留点儿……” “对!你就说钱亦文不给你钱,都让你给私下里卖了。” 钱亦文在旁边想,这个老王,比自己来的绝。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了,也不必再有忌讳了,是该到了让大家都心里明白的时候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两声汽车喇叭声。 众人回头看时,一辆大车,正拐进院子。 大解放逐渐靠近,钱亦文一看龙l的车牌子,脸上泛起了笑意,向外走去。 “拉的啥?”王秉春在身后问道。 “边叔从龙江拉回来的好酒。” “这咋还从那边往过拉酒呢?” 钱亦文说道:“光凭边叔那点窖藏,也就是将够打赢这场仗的。 “接下来,再有订单咋办? “难道咱们要用自己刚烧出来的酒吗?口感一下来,谁还认咱们?” 走在后边的大爷,听了钱亦文的话,略微点了点头。 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朝着食堂走去。 这么干,才是个长远事儿…… 车辆停稳,老边从车上跳了下来。 “掌柜的,卸哪儿啊?” “边叔,辛苦辛苦!”钱亦文伸手从王秉春的兜儿里掏出烟来,快步迎了上去。 一边给老边点烟,钱亦文一边说道:“边叔,这来回一千六百里地,累坏了吧?” “累啥……”老边抽着了烟,说道,“上车就睡觉,下车就——” 说着话,打了个激灵,弓着腰问道:“我先上个厕所。” 一边看着老边跑向厕所,钱亦文一边回头叫过郑勇:“郑经理,找几个年轻力壮的,直接卸车间里吧。” 一边往后院走,钱亦文一边问王秉春:“姐夫,刚接收李长丰的那些下线,听你的吗?” “有啥不听的?他李长丰不给人家吃饺子了,还不许我留大伙儿过年啊?” 这嗑儿唠的明白! 钱亦文嘱咐道:“姐夫,后接手的这些人,别让人看出两样来。” 老王一脸自信地说道:“这点儿事,不用你告诉啊! “干这么多年了,这点事儿能安排明白。 “早嘱咐过了,抽空让小飞和大春儿他们都挨家走走。” 看着老王的样子,钱亦文想:也不知道长丰哥哥和刘莹嫂子现在干啥呢? 还是否恩爱如故…… 此刻的李长丰,刚从外边回来。 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自己刚买了不久的大房子里转着圈圈。 确切说,是刘莹的房子。 “我瞅着迷糊啊!你可别转悠了。” 刘莹倚在床边,一边拿长长的指甲剥着葡萄皮,一边说道:“他咋说的,你跟我说说。” 李长丰说道:“咋说?还能咋说? “出了事儿,都他妈闪壳(qiao)了,让我一个人顶着……” 闪壳,大约是这么一种状态。当你不能为他们产生价值时,他们会选择如此。显然,这不是一种仗义行为 “啊?他要不干?”刘莹一听,受了惊似地坐了起来。 李长丰一边说,一边接着转圈:“这情况,还怎么干? “原料药买不齐,市场上的产品还让人压了一头……” 刘莹一颗葡萄送入嘴里,白了李长丰一眼:“你不是说那些货主子都是你铁哥们儿吗? “咋到了关键时候,还不给你供原料药了呢?” 李长丰说道:“谁能寻思姓钱的提前把东西都划拉他那去了?” 第429章 刘莹琢磨了一下,问道:“他都划拉去了?他是得多有钱?” 李长丰想了想,说道:“不对劲儿!他俩的家底子全加起来,也干不成这么大的事儿!” “还能是有别人?” “我哪知道啊!”李长丰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要知道,还用在这瞎猜吗?” 刘莹白了他一眼,心想:交往了几回,还以为是个方方面面都行的人物呢。 谁知道是个离了药酒就不行的手儿,做买卖还玩不过人家。 这回,又他妈押错宝了…… 幸亏留了一手,房本上没写他的名字。 想了想,刘莹总算是安慰了一句:“你急啥呀? “赔了也赔的不是你的钱,他们不管,你不会也不管?” 提到钱,刘莹突然醒过味来:“说好的咱们应分的那份钱,你得赶紧去要啊!” 李长丰停止了脚下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刘莹:“吃吃吃! “一天就他妈知道吃!吃的满脑子都是糖稀。 “这都啥时候了,还指着人家能给你钱呢?” 刘莹说道:“不给咱钱,那可不行! “他真要是敢这么干,那可得找个地方说道说道,不行就告他去!” 李长丰一脸懊悔:“你这脑袋,是倒着长的吗? “你上哪儿去告他去?你凭啥告人家? “事儿不都是你自己愿意干的吗? “早知道,守着那几十个点儿,安安稳稳赚一笔多好……” 刘莹白了李长丰一眼:“现在说这个,有啥用啊? “你瞅瞅你交的这些个人,遇着事儿,先把自己摘出去了。 “他一转脸,又像个人似的,上台做报告去了。” 李长丰气得指着刘莹的手直抖:“‘当官的,考虑的多,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这话,不他妈是你说的吗? “怎么还成了我交的人了呢?我啥时候跟他交过呀?” 李长丰一摔门,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在心里怒骂:怎么挂上这么个败家娘们儿? 不给买房子,就不让上手。 买了房子,又他妈三天两头要钱…… 不行!得上单位告诉一声,明天一定得去平安拉药材了。 别的不说,得先把那几吨五味子先拿到手再说…… 屋里,刘莹也是十分生气,一把掀翻了装葡萄皮的盘子…… 窝囊废!帮他布的这个局多好,硬是让他给整砸了,瞪眼睛就没干过那个姓钱的! 那个姓钱的?也不知道今年多大岁数…… …… 阎春生从三合堡回来了。 他带着朴德青,朴德青的腋下,紧紧地夹着一兜子钱。 清过了账,王秉春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朴德青。 接过孟小波递过的一张单子,看着11500的钱数,气得把一根儿烟的过滤嘴咬得都不通气儿了。 这个打算从库房出货的人,恨得老王不行不行的。 老王恨恨地说道:“这个孙子样,我他妈算是记住他了!” 孟小波瞅了他一眼,说道:“姐夫,人家叫孙子栋……” 老王气哼哼地说道:“认识十来年了,我还不知道他叫孙子栋? “以后,他就叫孙子样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姐夫,咱不能怪人家,他做得也不算过分。 “有人出钱买,没准儿还是出了大价钱买,凭啥不让人家卖呢?” 老王白了他一眼:“买卖人,玩心眼儿是玩心眼儿的,但说到哪儿得办到哪儿。 “咱也出了他两回货了,不算食言。 “你瞅着,我非让这个孙子样乐呵呵地把咱库房的租金交出来不可。” 钱亦文劝道:“姐夫,咱别这样。 “咱不但要不计较,还得带点伴手礼,再给他提供点信息,让他把这点钱再高高兴兴地花出去。 第430章 “买回来的药材,咱还让他入咱们的库。” 老王琢磨了一下,不再言语。 把账单叠了几折,揣进兜儿里说道:“给我配俩人吧,这钱太多,那小子还他妈住的远,在米沙子那头儿呢,我怕不安全。” 钱亦文回身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让郑勇带上两个人,和姐夫一起去吧。” 郑勇自上任以来,接到了第一个“涉外”的安保任务,非常重视。 特意挑了两个长相不如他的。 各自带好了装备,雄赳赳地跟着王秉春一起上了车。 二大爷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 这个婚礼相较平淡,甚至欠缺仪式感。 除了两位老人胸前的两朵小红花略显突兀外,再就是二大爷脸上的皱纹,笑得更富层次感了。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大家高兴。 有英多公司商战大捷作为背景,这个婚礼哪能不让人高兴? 大爷和大娘对视了一下,说道:“你整两句吧……” “你来吧……”大娘抿嘴一笑,“我会说个啥?” 大爷说道:“都是家里人,又不是让你做财务报告。 “想起啥吉祥话,就说呗。” 想想也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大会计,还能让几句话儿给难住? 大娘举杯站了起来,开口说道:“钱家有喜事,我代表我们这一家,给你们送上祝福。 “人常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那我就祝你们相伴终生,永不分离。 “来,咱们大家一起来吧!” 大爷一边端杯一边想,这两句嗑儿,说得还真是不如我。 不过,也该到了你说几句话的时候了…… 跟着,二大爷和二大娘各执一杯,敬向了老人,敬向了徐会计。 徐会计菜都没吃一口,两杯酒已连干下肚。 这酒得喝! 老钱大嫂敬的要喝,二哥和二嫂敬的,更得喝! 钱亦文坐在二大爷的对面,美滋滋看着老两口儿接受着儿女的敬酒。 钱敏红把一声“妈~~”,尾音颤抖着拉得老长,叫得那叫一个亲切…… 阎春生也不再扭捏,一声“爸”,喊得也够响快,气势上丝毫不输钱敏红。 钱多看了一会儿,把这套礼节学了个大概。 有啥呀?不就是磕吗? 钱多端起饭碗,去和二爷爷和二奶奶碰了一下。 有模有样地一仰脖,喝了一口空气…… 随后,在一片笑声中,又去席上找好吃的了。 钱亦文这边,也没闲着。 李忠孝拿出两张封条,笑着递给了钱亦文:“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仓库是我封的,能不能有人信?” 王伟峰探头看了一眼封条,问道:“这是干啥?” 钱亦文把前后因由说了一遍后,王伟峰皱皱眉头问道:“谁的主意呀?” 李忠孝朝对面指了指。 王伟峰没敢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好别用……” 杯盘交错中,孟小波急匆匆跑了进来。 这么重要的场合,按理说大家都得在场才是。 只是,这两天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报告战况的,请示下一步工作计划的,提出补货申请的…… 所以,电话旁边必须得放一个人。 孟小波主动请缨,端着老爸给她做的一碗冷面,守在了电话旁边。 孟小波进屋后,径直走到王秉春身边,低语了几句。 钱亦文眼见着王秉春的脸色逐渐凝重,一边放下手里的酒杯,一边瞄向身边的媳妇儿。 看着刘丹凤皱眉看向自己,王秉春犹豫了一下,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刘丹凤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王秉春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也不打扰。 第431章 过了一会,刘丹凤恍过神来,和王秉春各端了一杯水,一起走到了二大爷身边。 “二大爷,二大娘,大喜的日子,我们俩也敬二老一杯。”王秉春笑着说道。 二大爷对刘丹凤说道:“闺女呀,这都好几个月了,可不能喝酒了。 “我在平安卫生院问大夫了,还真是这么个事儿。” 刘丹凤表情僵硬,努力笑着:“二大爷,我这是水。” 二大爷咧嘴一笑:“嗯,那还行。” 瞅了一眼王秉春的杯,二大爷接着说道:“你小子喝的,不会也是水吧?” 王秉春一脸歉意地说道:“二大爷,这还真是水…… “家里来电话了,有点事儿,我们俩得回去一趟……” 老头儿一愣神:“啥事儿啊?吃完再回去,不行吗?” 刘丹凤说道:“二大爷,是孩子的事儿。 “老师说让家长去一趟学校。” 二大爷赶忙说道:“哎呀,那是得回去!老师说话,得听……” 撂下了酒杯,老头儿一琢磨,不对! 有多大的事儿,还非得父母都到场? 随即又补了一句:“到底啥事儿啊? “要不……让我侄小子和你们一块儿去吧。” 刘丹凤放下杯子说道:“不用……” 满含歉意地跟大家挥了挥手,夫妻俩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二大爷朝着钱亦文一挥手:“快去看看,不行你跟着去吧。” 钱亦文跟了出来,见王秉春正扶着浑身颤抖的刘丹凤坐进车里。 “姐……出啥事儿啦?” 刘丹凤满脸泪痕,抖着双肩,已说不出话来。 “孩子她爸,走了……”王秉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道。 钱亦文心头一惊,忙说道:“我跟你们去吧!” 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后车门。 王秉春回头,粗暴地说道:“下去!不懂事儿呢! “一大帮人都在屋里呢,你走了,二大爷心里能痛快吗?” 一边说,一边从兜儿里掏出电话本,甩了过来:“有啥要嘱咐他们的,就给他们打电话。 “名儿上画红圈儿的,都是这回的客户。 “一级的一个圈儿,二级的——” 老王的聪明才智,在这个电话本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王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窜了出去。 钱亦文愣在了当地,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是不是……姐先头儿那个男人出事儿了?”英子走了过来,轻声问。 “嗯……人没了……” “……” “回屋吧……”钱亦文揽过眼前人的肩膀,“去和小孟说一声,就咱几个知道就行了,先别和其它人说了。”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又把手箍紧了些! 屋里的气氛,依旧热闹。 满含祝福的酒,一杯接一杯敬到了二大爷和二大娘的眼前。 再加上钱亦文的一脸淡定,一时间让二大爷忘了刘丹凤和王秉春突然离席的事儿。 钱亦文一边和大家说笑着,一边想:这世界,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走。 有些人,活着是幸福,譬如眼前的二大爷和二大娘。 有些人,坦然的离开这个世界,是解脱,譬如——陆知远!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王秉春来到了英多公司。 在钱亦文的对面干坐了一会儿,老王问道:“今天咋样?” “没几个电话了。”钱亦文答道。 “稳住了?” “嗯!稳住了。”钱亦文说道,“偶尔接几个电话,都是催货和订货的。” “好!总算是心里踏实了……”老王向后一仰,两只脚翘到了桌子上。 “还有个事儿……”钱亦文说道,“小飞说,那个刘嘉良,要提前来……” 老王嘿嘿一笑:“这个家伙,这是害怕跟大家一起来,抢不上槽儿啊!” 红圈中的小可怜儿,就是没抢上槽儿…… 第432章 钱亦文说道:“嗯,应该是。 “我觉得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想和咱们谈境外代理的事儿。” 老王点着一根儿烟,自顾说道:“要是真能把境外的门路打通了,那可是够咱们忙活的了……” 停了一会儿,老王突然一扑楞,坐直了身子:“眼瞅着就到日子了,你打算上哪儿招待去?” 钱亦文问道:“你的意思呢?” 老王说道:“我觉得到时候还是回公司吧。 “鹿场和酒坊那边,该看的都让大家看一看。 “然后回公司来招待,顺便带大家城里城外地转转。” 跟着又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有特殊癖好的,也方便安排一些……”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对吗?” “咋不对?” “你让东珠港、燕京、沪城和羊城的人来看春城?”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说道:“电影厂、汽车城,不值得一看吗?” 钱亦文正色说道:“是值得一看…… “可人家见过的东西,比你这个在上的,那可是多了去了呀!” 老王一脸鄙夷地说道:“说得挺热闹,就好像你见过似的! “是不是你这两只脚,还没踩到过黄河那边呢?” “啊……”钱亦文略显尴尬。 重生回来以后,压根儿就没走出过淞江。 别说黄河,连辽河的边儿,都没碰过呢…… 老王翻了个白眼,接着教训钱亦文。 “有空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别老窝在家里,影响眼界……” 钱亦文默默点头。 好吧,在你老王面前,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王秉春问道:“那你的意思,该在哪儿招待呢?” 钱亦文答道:“我看,咱们的青峰山鹿场就挺好。” 老王想了想说道:“那地方臭烘烘的,有啥看头……” 钱亦文说道:“你想,咱们的产品,注册商标就是‘青峰山’。 “而且那里鹿场、酒坊都有,又有藏酒洞,又有养鱼池的…… “既能让他们感受到咱们的根底儿,又能让他们玩儿好,这不两全其美吗?” 王秉春默默点头,又问道:“会不会土味儿太重了?” 钱亦文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好像听谁说过一句什么‘土到极致就是潮’的话,你琢磨琢磨。” 王秉春说道:“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聊完了生意上的事儿,钱亦文见老王抽出一根儿烟,摇了摇头还是放了回去。 当下开口说道:“姐夫,这屋里就咱俩,想抽你就抽一根儿吧。” “能忍,就板着点吧……” 只是,过了没一会儿,老王还是把烟给点着了。 叹了口气,说道:“我算看出来了,就算让我活两辈子,也没那爷们儿有钢儿啊……” 钱亦文没言语,默默等着老王接着说下去。 只是,老王再没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忍不住问道:“他咋有钢儿了?” “等你姐来给你说吧……” “那边儿啥情况了?” 老王掐灭了烟头:“今天出殡了。 “我寻思今天到场的都是人家的亲人,我在那儿不好,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你姐她……哭成啥样了……” 老王不再说话,钱亦文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老王问道:“二大爷他们走了没有?” “一早就走了,大爷找的车给送回去的。” 二人正说着话,孟小波敲门进来了:“老板,有位自称姓许的律师找你。” 听了这话,钱亦文精神一振:“快请进!” 接着对王秉春说道:“把你那烟灰缸拿远点儿。” 一个五十多岁模样、戴着一副眼镜的人走了进来。 老王一看…… 嚯!这几根头发,比我这个还精神! 钱亦文起身,微笑上前握了握手后说道:“许律师,快请坐!” 许律师落座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递了过来。 第433章 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根据你给我提供的资料和口头描述来看,这件事情好像不太好办。” “许律师,能详细给我说说吗?比如——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许律师说道:“是这样…… “虽然咱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个配方确实是归企业所有。 “但这些资料,却难以说明王场长私藏了配方。” 钱亦文问道:“那要什么样的证据才行?” “直接的、有效的,或者说他本人在公开场合下承认过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那我明白了。” 老王头儿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又聊了一会儿,钱亦文送走了许律师。 临出门前,钱亦文握着许律师的手说道:“以后有用得到的时候,还得请许律师多帮忙啊!” “职责所在,一定一定!” 送走了许律师,王秉春过来问道:“你要动王场长?” “嗯!”钱亦文皱着眉头说道,“我不能让他搅合完了,就这么善罢甘休……” 老王一下子来了精神:“你确定这事儿和他有关系?” 钱亦文说道:“我找人化验过了,两瓶酒的药理成分,完全一致。 “这用巧合来解释,已经说不过去了吧?” 钱亦文摸起了桌上的烟,也点燃一根儿。 抽了两口后,冲着老王喊道:“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领导抽烟,还不把你那烟灰缸子给拿过来。” 王秉春知道,这个小舅子在自己面前抽烟,最多不过三回。 他能主动叼起一根儿烟来,说明他的脑子需要外部动力了。 王秉春想开个玩笑,骂钱亦文两句。 可一想到那边的葬礼,一想到葬礼上的刘丹凤,就没有了骂人的欲望。 把烟灰缸推到两人中间后,老王也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了起来…… 掐灭了烟,钱亦文问道:“姐夫,还记不记得我让李长丰帮忙调查王场长和柳敬言的事儿了?” “记得呀。”老王寻思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钱亦文接着说道:“你说,能不能是我意外地把他们三个撮合到一块了呢?” 老王问道:“能吗?” “咋不能?”钱亦文说道,“一个懂市场,一个能出钱,一个有配方……” 说着话,钱亦文又抽出了一根烟。 上嘴唇一撅,把烟横着夹在了鼻子底下。 老王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剩下的,就是买点药,再买点酒了!” 钱亦文闭起了眼睛,轻声说道:“柳镇长,一个树叶掉下来都把把脑袋砸漏汤的人…… “他会干这事儿?” 老王又抽着了一根儿烟:“这时候的人,哪有那么保准儿的? “没准儿人家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是装的呢。” 钱亦文瞄了一眼王秉春:“有道理呀! “咱不能把每个人都当成坏人,但也要知道,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坏人。” “那你准备咋办?” 钱亦文站起身来:“走,给柳镇长送点礼去!” …… 柳副镇长哼着小曲,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收拾着东西。 抽屉里一堆自用的东西,都被他收进了一个大纸箱子里。 现在,抽屉空空,只剩下一枚印章了。 柳副镇长拿起印章,哈了口气,往手上一按…… 半清不楚的,一个“鹿”字,却分外扎眼! 青峰山鹿场的公章,柳镇长在考虑要不要交给钱亦文…… 虽然,县商业局里,亲叔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一个位子。 但眼下说起来,他还是这个鹿场名义上的场长。 是把这枚象征着权力的公章带走,还是要把它留给这个姓钱的? 这个姓钱的……这个姓钱的…… 这个姓钱的,他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呢? 第434章 说着说着,就来了! 一辆轿车停在了青峰山镇政府的院子里。 看到钱亦文和王秉春一起走下车来,柳敬言的心头一阵慌乱。 抬起脚,把身边的纸箱子踹到了桌子底下。 想想不对,又把箱子拽了出来。 从里面胡乱拿出一叠纸和两支笔来,摊在了案头。 听到敲门声,柳敬言稳了稳心神,说道:“请进!” 见了钱亦文,柳敬言起身笑脸相迎:“哎呀!钱老板…… “怎么这么有闲工夫啊,还跑到我这儿来了?” 钱亦文放下一个手提袋,从里面拿出几瓶酒来:“柳镇长,老也没见,挺想你的,特意过来看看。 “你这个场长,老也不上山去看看,就不怕大伙儿偷懒吗?” 柳敬言正色说道:“我去过呀!工作上的事儿,哪能马虎! “这个月,我是去过两次的,只是……钱老板可都不在呀。” 钱亦文摸了摸鼻子,这还将我一军…… 我要是整天蹲在青峰山逗鹿玩儿,那我还干不干点别的了? 我还重生有个鸟用? “柳镇长,我给你带了几瓶酒,你看看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钱亦文说罢,把其中两瓶酒递了过去。 一旁,王秉春远远坐着,开始留意柳敬言的神色。 进屋前俩人就把活儿分派好了…… 一个负责说话,一个负责在旁边察言观色。 柳敬言接过两瓶酒看了看,说道:“哟!这是出新品了? “钱老板,这商标好像比以前印得清楚了。” “柳镇长……”钱亦文说道,“你把这两瓶对比着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 柳敬言虽是认真地看着,但心中并无快乐。 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想,我他妈还得听你摆楞? 对比着看了一会儿,柳敬言抬头问道:“你……换商标了?” “柳镇长觉得这个商标怎么样?” “把‘青’改成了‘清’?”柳敬言眯着眼睛,自语着。 放下酒瓶,扶了扶眼镜,干笑了两声说道:“上学的时候,美术就没及过格,看不出啥美感来……” 有什么不同? 王秉春在那边转过头去,哼了一声。 这怎么还扯到艺术上去了呢?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咱们没换商标。 “这酒根本就不是咱们生产的……” “噢?”柳敬言又扫了一眼酒瓶子,说道,“这整的还真挺像。”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嗯,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了。 “柳镇长,这场价格战,打得很是惨烈呀!” 柳敬言说道:“影响会很大吗? “前几天我去山上的时候,我看账面挺好的呀!” 钱亦文郑重说道:“柳镇长,我一再降价,可咱的出库价却没变。 “你看到的,当然得月月见涨! “损失的,可都是我的钱……” 柳敬言尴尬地搓了搓手:“公家的事儿,没办法呀…… “要是我个人的,怎么着也得替你担着点。”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那倒不用…… “但咱蒙受的损失,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柳敬言抬头看了看钱亦文,没有说话。 钱亦文想,你不说,那就我说吧。 “柳镇长,我这次来,一是咱们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来看看你; “再有就是有件事,想请柳镇长帮忙。” 听见有事,柳镇长开口了:“什么事?” 钱亦文接着说道:“柳镇长,我怀疑这个配方已经流失在外了。 “为此,我准备请你帮我查一下,这配方到底是怎么到的别人手里。” 柳敬言面露难色,小心问道:“这……从哪儿查起呀?” “柳镇长,都谁掌握过配方、接触过配方,这还不好查吗?” “你是说王……王场长?” 钱亦文笑笑说道:“你看,领导就是领导,刚才还和我谦虚呢。 第435章 “这不是一句话就把事儿说明白了吗?” 柳敬言说道:“不能不能! “那老头儿都多大岁数了,还能有这野心?” 钱亦文说道:“柳镇长,好人坏人,还分岁数吗?” “可这无凭无据的,你想从哪儿入手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柳镇长,我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证据,并且请好了律师……” 柳敬言努力挺了下腰板,说道:“如果真是干了损害国家、集体利益的事儿,咱们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柳敬言虽然是这样说着,可心里却在想,没凭没据就想收拾人家,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吧? 钱亦文把那瓶“清峰山”又向柳敬言手边推了推,说道:“柳镇长,我早申请了专利了。 “他们这么干,已经侵犯了我们的产品和商标外观两项专利。” 柳敬言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酒,一边听钱亦文接着说下去。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已经查到了,酒厂在海龙县梅山镇,是当地一个叫胡臣的人在经营。 “我想通过他,把这条线上的一大串儿人都扯出来,柳镇长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柳敬言听了这话,神色微变:“你这…… “我听说申请专利是挺费时间的一个事儿,没个一年半载的,下不来吧?” 钱亦文颇有意味地说道:“看来,柳镇长对专利法挺懂啊! “柳镇长放心,自打我来了青峰山以后,就已经申请了。” “天天看报纸,啥知识都有……”柳敬言讪讪一笑后,问道,“专利都下来了?” “没有……” 柳敬言瞄了钱亦文一眼:“没下来,你凭啥去找人家?” 钱亦文说道:“专利自申请之日起,有个‘临时保护’,柳镇长常看书看报,不会不知道吧? “找他要点损失,是合理的,也是受法律支持的。” 柳敬言想了想问道:“像这种人家是‘清峰山’,咱是‘青峰山’的情况,上边儿能管吗? “毕竟连名字都不一样啊?” 钱亦文把自己所知道的,全显摆了出来:“看来,柳镇长还是没细看文件哪! “从商标形状、大小、细部内容上,他这近似度,已经足够判定了。” 柳敬言以手掩口,轻咳了两声说道:“行!你看着办吧,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钱亦文向前探了探身子,颇具意味地说道:“柳镇长,这件事儿,可能真少不了得麻烦您……” 柳敬言看着钱亦文的车子驶出大门后,长出了一口气。 转回身来,操起了电话…… 车上,钱亦文问老王:“姐夫,你觉得这事儿和他有没有关系?” “哼哼……”老王说道,“八九不离十!” “怎么说呢?” 老王侧过身子,正色说道:“我问你,假如你当场长,我是你手下。 “我把商标换了,没通过你,你咋想?”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肯定是不能容你呀! “这也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老王说道:“可是,他就没你这个反应…… “他的第一反应,是揪住一个‘清’字和‘青’字,和你说了半天。 “还他妈有心思往美术上扯!” 钱亦文点头说道:“嗯……还有吗?” 老王一边起步,一边说道:“反常的地方太多了! “出了一个竞争者胡臣,他竟然都没问问胡臣的来龙去脉。 “要不是心里有数,他能一句都不问吗?” 钱亦文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老王斜眼看了过来:“还有……还有你说的那些个专利什么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怎么听着有点玄玄乎乎的呢?” 老王的一连串问题,又把钱亦文给难住了。 前世,英多公司先后申请了上百个专利。 这些和专利有关的事儿,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436章 “姐夫……”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我蒙的。” “胆子挺大,到时候万一真要是较起真儿来,咋整?” 钱亦文没说话。 较真儿?他们有那较真儿的底气吗? “现在去哪儿?”老王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回家!” “咱们不去看看老场长吗?” 钱亦文吓得本能地一躲身子:“还是算了吧! “这事儿要真是他干的,那么大岁数,咱俩一去,再把他吓出个好歹的,那可摊上大事儿了。” 老王气哼哼地说道:“那就让他这么消停地过舒坦日子了?不去敲打敲打他?” 钱亦文轻笑一声:“姐夫,放心吧,会有人替咱们去送信儿的……” …… 刘丹凤独自一人,抱膝坐在自家院子里。 淞江的气温,本就凉过于其它地方。 眼下又值深秋,加之此刻她的心境,这份冷,可不是加几件衣服就能解决的。 不远处,小板凳上,臂挽黑纱的小女,同样哀伤不已。 刘丹凤的手里,捏着一张纸,边角泛黄,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了。 这是那个姓陆的男人,留给她的。 思潮翻涌间,刘丹凤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泪水打湿了手里的纸张,她赶忙拿袖子去擦。 一低头,不想又是几滴落下。 层层叠叠的新痕旧迹,在纸张上洇开,一朵朵花儿一样…… 王秉春和钱亦文,出现在了大门口。 刘丹凤赶紧抹了把眼泪,向旁边转了转身子。 二人站在刘丹凤身后,相互对视了一下,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女孩懂事地把自己的小板凳送了过来,回屋又取了一个,然后蹲坐到门槛儿上。 “姐,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难过了……”钱亦文慢慢坐下,缓缓说道。 刘丹凤又擦了擦脸,转过身来:“嗯……迟早的事儿…… “早走,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儿。” 钱亦文说道:“姐,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凡事往开想吧……” 刘丹凤把纸摊在膝头,拿袖子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压上去,以吃干上面的水分。 钱亦文扫了一眼,那上面有八个大字:生无所恋,唯愿君安! 愿世间一切皆美好…… 刘丹凤见钱亦文注目于纸张,又是忍不住一串清泪落下,轻声说道:“孩子叫陆晓君……” 文化人,到底是文化人! 看似是留给刘丹凤的绝笔,又有小女的名字在里边。 陆知远对这个世界、对母女俩的一腔眷恋,尽收于这八个字之中…… “姐,他是自己……”钱亦文不知该如何表达,说了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 “嗯……”刘丹凤闭紧了眼睛,“人要想走这条道儿,谁也救不回来。” 钱亦文想,这就是老王说的“有钢儿”吧。 之前,他一直没走这条路,是还有不放心的事儿。 如今,看到曾经的爱妻有了身孕,并且多了许多笑容,他释然了……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提高了音调,甚至带出了些许兴奋说道:“姐,小飞来电话了…… “说刘嘉良非要提前几天来,你说这人该有多心急。” 刘丹凤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他急,是好事儿啊。 “着急来,也是想早点把合作的事儿定下来吧?” 见刘丹凤又不吭声了,钱亦文接着问道:“姐,过几天他们就来了,你说咱们去哪招待好呢?” “去青峰山吧……”刘丹凤淡淡说道,“有山有水的,有蒲棒、蒲草,还有鱼池……” 刘丹凤提到了青峰山的蒲棒和蒲草,忍不住瞄了王秉春一眼。 许是想起了当日在青峰山的情景。 在她的眼底里,一抹伤感和些许安慰交织着,被钱亦文捕捉到了。 第437章 钱亦文回身问道:“姐夫,今天做点啥好吃的呀?” “啊?”王秉春说道,“我看看家里有啥吧……” “行!今天你当大厨,给我们露一手。” 王秉春起身进屋,去查看厨房里究竟有什么可以拿来待客的东西。 钱亦文诡笑一声:“姐,咱俩去给他打个下手。 “他那两下子不行,我这就是想锻炼锻炼他。”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扶起了刘丹凤。 刘丹凤勉强一笑。 这个兄弟的心思,他懂…… 那个人已经走了,而且走得很安然,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眼前,还有一个人,将陪她走完下半程…… 而且—— 刘丹凤轻抚了一下肚子。这儿,不是还有一个吗? …… ps:人间感受,不外乎情。 情,以真为贵。 一位陆先生,或者和主角的青云路并无大关联,直接从文中删掉也无妨。 相信会有读者想到,这是作者在强加剧情,水字。 只是,这样的水法,太费脑力,也会不时触碰到作者的玻璃心…… 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凡涉及陆先生的内容,更能触及灵魂的旁白要多一些。 这样的行文,也更费心神…… 生活,不止一面。 谁的生活中,也不可能只有欢乐,也不可能只有他自己。 他要接纳别人的存在,他要接受别人给他的感动,甚至伤害! 故而,耗费心力,把取材于身边的一个伤心故事揉了进来。 喜欢的,当它是一盘小菜。 不喜欢的,请自行略过,只当是作者在水字。 作者深知,真情会有,但感动却并不常有…… 英多公司会议室。 钱亦文的面前,除了王秉春、英子和孟小波外,还有十几个新面孔。 这十几个人中,钱亦文倒也认识几个。 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现在,他认识人家,人家也不认识他。 王秉春一脸严肃,也像模像样地坐在那些人中间。 在他的旁边,是住在米沙子的孙子样…… “王老板,看看人到齐了没有?”钱亦文微笑着对王秉春说道。 “到齐了,可以开始了。”王秉春扫视了一圈后,说道。 钱亦文说道:“各位,请大家来,是想向大家表示感谢。 “尤其是王秉春王老板,在我创业初期,为我们英多公司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老王微笑点头,客气道:“应该的,大家合力赚钱嘛。 “再说,你钱老板出的价也不低,还省了我们的仓储。” 钱亦文说道:“王老板太客气了,那也还得是各位老板信得过我。 “不然,谁肯往我这里存?” 王秉春满脸堆笑:“是钱老板客气…… “要不是我觉得你是个守信用的人,我也不敢。” 英子听着两个人你一句他一句地互相捧着臭脚,心中暗笑。 这两个人,是怎么忍住不笑出来的呢? 这话说得,别看我生完孩子了,都有点忍不住想要吐了!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今天把各位请来,有件事儿想和大家商量一下。 “我想把咱们的合作方式做一下调整……” 钱亦文说完后,趁着喝水的机会,观察着大家的面部表情。 一群人中,只有王秉春和孙子栋两个人没什么变化。 老王是自己人,自然不必多说。 孙子栋则是完全不必担心的。 你的库房里,我是连一根毛都没有了。 你爱咋变咋变,还能影响到我啥? 其它人,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那些久混商界、惯于伪装的人,也都带出了情绪。 坐在靠前位置的荆万春心中暗想:当初起家的时候,变着法儿地往手里网罗货源。 第438章 现在买卖干起来了,觉得当初给的价高了,这是想反悔了。 这种人,还跟他玩儿啥?也就是一锤子买卖! 想到此,荆万春两手抱头,向后一仰,一副爱咋咋地的姿态。 要不是看在王秉春的面子上,我他妈早转身走了,都不带吭声的。 大不了剩下的那些,我都拉走。 你再不讲究,也顶多就是黑我两个库房钱到头儿了! 大家正在纷纷猜测着,钱亦文又说话了:“提一次货给一次钱,有点太麻烦了,各位觉得呢?” 说完后,又端起水杯,吸溜吸溜喝起水来。 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心想这人平时也不是太爱喝茶,这怎么还灌上大肚儿了呢? 这人,可能是肠子结构跟别人不一样。 水一喝多了,一动弹肚子里叽里逛荡的,声老大了,可影响心情了。 钱亦文的话音刚落,荆万春心头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挺直了身子后说道:“钱老板,这事儿,刀把子在你手里头攥着呢。 “你说说看,你是想压我们款,还是要咋办。 “我要是能接受,咱们还接着合作。 “要是不行,咱们好聚好散,谁也别耽误谁。” 几句话,简单明了。 钱亦文心想,还是这个脾气…… 前世劝你多少回了,就是不改。 别人眯着你放炮,显你压力足、射程远呢? 不过,有个人说话,是好事儿。 钱亦文说道:“您说的对!做买卖,挣钱是第一件大事儿。 “可两人合作,也得大家都痛快才行。” 缓了缓,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准备先给各位结50%的货款,等消耗到总货款40%的时候,我再把剩余的给大家补齐。 “这样,咱们两次就把事儿办完了,大家都省心,怎么样?” 大家一时懵了,这又是40%,又是50%的,怎么听着有点迷糊呢? 只是,他这说来说去的,怎么……怎么还先给钱了呢? 明了吗? 正在大家相互交换眼神的时候,钱亦文站了起来:“各位,我还有几句难听的话,咱说到前头! “咱们得签个协议,不能半路想提就把货提走。” 说完后,有意无意地扫了孙子栋一眼。 听了这话,人群又静默了。 早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好心,原来还有附加条件。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各位,将心比心,大家得替我想想。 “我又出钱、又出库房的,还得担着自然损耗, “这么多的货,我肯出50%的货款,对我来说压力已经很大了。 “如果认同我这个方案,咱马上就可以签这个协议。 “不认同的,下午就可以点货出库,把东西拉走,我姓钱的,绝不恼大家。 “以后有好买卖了,说一声,咱还照常合作。” 钱亦文说完了,坐了回去,又开始喝起水来。 沉默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道:“钱老板,我想了解一下合同内容。” “好!”钱亦文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刘瘸子。 当即转向孟小波:“孟经理,把合同拿给大家看一下。” 刘老板,刘德化,一条腿走道划圈,故而人称刘瘸子。 粗略扫了几眼合同后,刘瘸子抬头问道:“钱老板,我有几个问题,如果说得不对,你请见谅……” 钱亦文说道:“刘老板客气了! “谈买卖谈买卖的,不就得说吗? “对了咱就照着办,错了咱再商量!” 刘瘸子手拿着合同说道:“钱老板,你这个提议,我挺赞同的。 “这些货在我手上,我也不能保证明天就能变成现钱。 “你这么办,就等于是给我们保价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刘老板,咱做生意不能光想着自己,也得多替大家想想。” 第439章 刘瘸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钱老板,我有两个小问题……” “请说!”钱亦文一挥手。 “第一个,假如将来你履行不了承诺了,没给我们剩下的50%货款怎么办呢?” 钱亦文略一沉吟:“刘老板,我写这合同的时候,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回头对孟小波说道:“孟经理,马上再加一条—— “如果没有在40%货物用完时结全款,乙方可以拉走库房中所有的存货!” 刘瘸子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念叨得有点大声:“那我们……岂不是白得了10%的货?” 刘瘸子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钱老板,我这第二个事儿,可能说出来不太好听,你别介意哈……” 钱亦文哈哈一笑:“刘老板,有啥话直说就行,不必忌讳。 “你就算是骂我,我也不恼你。” 刘瘸子说道:“货在你的仓库里,你啥时候用,我哪知道? “你要是把所有的货都用完了,也不和我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啊……”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明白刘老板的意思,是怕我拖着不给钱…… “各位请放心,从今天开始,英多公司仓库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你们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查。” 刘瘸子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那我没问题了。” 钱亦文说道:“各位有什么疑问,可以像刘老板这样,咱把它摆在桌面上。 “别有啥说不开的,等到以后再掰扯,就伤和气了。” 钱亦文说完后,等了半晌,没人言语。 此时,刘瘸子敲了敲桌子,说道:“那位孟经理,你把刚才钱老板说的这两条都补在合同上。 “我现在就签!” 孟小波答应一声,和英子一人一份,飞快地写起来。 早就烂熟于胸的词儿,行文当然快…… 那边,倔强的荆万春也开始认真看起合同来。 从头到尾把合同看了一遍,甩给了钱亦文:“我这儿也没问题!” 随着荆万春的响应,其他一些人也都纷纷有了动作。 账谁都会算。 价格高出市场虽然不多,但毕竟是高出一些。 买卖人,不压你价就不错了,能主动给高价,这事儿谁不动心? 关键是,人家可是先给你钱! 再说,刘瘸子和荆万春什么人? 在南北两大药都,虽然说不上是太上数。 但在淞江的药圈里,那可绝对是有头有脸儿的人物。 人家都不怕,咱们怕啥? 就在大家人手一份合同细看的时候,孙子栋可就尴尬了…… 人家库里有东西,可以签。 他在钱亦文的库房里,连根毛都没有了,还签个线? 干坐着难受,寻思着和旁边的王秉春搭个话儿,缓解一下。 可王秉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上进心,捏着一份合同,就两眼直勾勾地看。 唉……自作孽呀! 咦!自己不是还留了点后手吗? 这时候不拿出来缓解一下尴尬气氛,还等啥时候? 想了想后,孙子栋往前探了探身子,伏在会议桌上,侧头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姓孙——” “噢!孙老板好。” 钱亦文一边微笑回应,一边在心里暗想:你这个孙子样,好认! 刚才进屋的时候,王秉春把大家逐一引荐给钱亦文。 独独“忘记”了引荐孙子栋,钱亦文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孙子栋说道:“钱老板,我那儿还有点儿刚收上来的新货,抚淞那边的,品质不错,您看……” “孙老板的意思是?”钱亦文故意问道。 孙子栋说道:“我想……我把这点儿东西也就直接入了你的库得了。 “毕竟合作过一回,也都挺愉快的……” 说完后,自觉有些难堪,掏出小手绢捂着嘴巴,干咳了两声。 第440章 钱亦文也在心中暗想:愉快?愉快的屁! 你让我失眠了多少天,你知道吗? 我失眠的那些天,我媳妇儿跟着遭了多少罪,你知道吗? 钱亦文说道:“十分感谢孙老板的认同! “那一会儿给孙老板留两份空白合同吧,等你的货入了库,咱就签。” 孙子栋点头说道:“嗯嗯……明天下午我一准儿能送过来。” 一边答应着,一边扫了一眼王秉春。 王秉春的合同,恰在此时也看完了。 钱亦文看着大家都纷纷响应了,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刚才这些人一进屋,看面色他就知道,如果没钱,肯定是稳不住了。 所以,大爷在曾繁宇那申请下来的这笔二十万元的贷款,真是来得及时! 可是,他也注意到桌子上有两个人,眼睛盯着合同,却没动作。 钱亦文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起身。 走到窗边,掏出烟来,点起了一根。 过了一会儿,王秉春也从兜儿里掏出烟来,塞了一根儿在嘴里。 只是,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兜儿,就是没找到火。 一抬头,你瞅瞅,这不就正好瞧见了在窗户边抽烟的钱亦文吗。 “我记得钱老板好像不抽烟哪?”王秉春走过来,大声说道,“借个火!” 钱亦文说道:“刚学会没几天。” “呀!钱老板,这大买卖人就是不一样啊,起点可真高啊!抽这个?” “你也来一根这个吧……”钱亦文一边掏烟,一边蚊子似地小声说道,“那两个没动静的人,啥情况?” “行!我尝尝!听说这带着华表的烟,味儿可是不一样呢……” 老王一边凑过来点火,一边小声说道:“没啥尿! “不用管他们,越是他妈没能水的人,干点事儿越娘们儿叽叽的,前怕狼后怕虎……” 老王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又放大了音量:“好烟就是不一样,你瞧这烟圈! “哎呀卧槽……这烟圈……这烟圈……” 老王说,好烟吐好圈…… 二人重新回来后,合同条款已经全部补好了。 看着一直在甩手腕子的英子和孟小波,钱亦文的心好疼,好疼…… 打印机,可不可以有? 这老靠写,怎么行? 难怪古文那么精炼,原来是老祖宗们水字不方便…… 钱亦文对大家说道:“各位,你们存货的账单,已经附在合同里了。 “大家看仔细了再签字,不然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不等钱亦文说完,荆万春掏出一支笔来,唰唰唰几下子签完了两份合同。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章来,哈一口气,模模糊糊地印好了之后,一抬手扔在了桌子上。 老哥就是爽快…… 往后一靠,荆万春无所谓地说道:“看那玩意儿干啥? “干这么大事儿的人,还能偷我几根人参咋的?” 钱亦文由衷地夸了一句:“荆老板爽快!” 前世,他的生意也没离开这个耿直的老哥。 别人做买卖,靠精明。 这老哥恰恰相反,靠的是直肠子。 当然,亏是吃过的,但都是小亏…… 钱亦文又偷眼瞄了瞄那两个迟迟不动的人。 还真有大将风度,就在那儿干坐着,跟等着开席似的…… 不管他了! 老王都说了,这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人,估计手里也不能有啥玩意儿。 签完了合同,钱亦文起身说道:“各位,为表感谢,略备薄酒素菜,大家不要嫌弃。 “正好餐厅和车间相邻,我带大家先参观一下车间,然后去吃饭。” “好啊!”荆万春首先响应,“那就再去看看。” 荆万春人直性,想的也直接。 第441章 前几天来,王秉春带他看过了。 他琢磨着,按规矩,怎么着也得给带两瓶子酒回去吧? 这酒,是真有劲! 吃不吃饭,倒无所谓…… 荆万春起身,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响。 他妈的,这破肚子是真不争气,听人家一提到饭,还来劲了。 车间里,赵奎中已经把参观通道隔离开了。 钱亦文这些设计,其实是给那些南方客户准备的。 想不到,今天就用上了。 一行人沿着绿色油漆刷就的地面,缓缓向前走着。 孟小波早把那些词儿背得滚瓜烂熟了。 从设备的先进性,到产品质量的把控,一一细说…… “这玩意儿,得老钱了吧?”面对长长的生产线,孙子栋发出由衷的感叹。 这个问题,事先并未考虑到解说词中…… 孟小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笑笑说道:“一个德国产的二手机器,从红旗饮料厂捡回来的。 “给了个废铁价,不值多少钱。” 你听听,德国产的,还是淞江省曾经排名稳进前三的大饮料厂。 就算是二手的,也不能是废铁价吧? 再说,那闪着亮光的表面,谁看也不能说是铁呀? 分明就是不上锈的钢嘛! 说完了机器,保安部经理郑勇带着两个保安,抱着两箱酒过来了。 钱亦文让郑勇打开了一箱,每人手上发了一瓶。 刘瘸子晃了一下瓶子,说道:“听老王说,你这玩意儿在南边卖的可是不便宜。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高低得整一瓶试试。” 荆万春嘿嘿一笑:“胆子还挺大,还一瓶一瓶整!” 孟小波在一旁也说道:“哎呀刘老板,那可不行!” “啊?”刘瘸子瞧向了钱亦文。 刚才那些话说得那么爽快,怎么现在又小气了呢?一瓶酒都舍不得? 荆万春在一旁,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看来,刘瘸子这是没见识过呀。 孟小波粉面微红,不知道下边的话该怎么说了。 钱亦文说道:“董经理,孟经理,你俩去餐厅看看,饭好了没有。 “好了,就回来叫我们。” 二人走后,钱亦文笑着说道:“刘老板,不是我们小气。 “这玩意儿是真不能多喝,是这么回事儿——” 听完了钱亦文的介绍后,刘瘸子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有这么霸道吗?” 钱亦文哈哈一笑,说道:“你问问王老板,不就知道了?” 刘瘸子瞧向了王秉春。 王秉春嘿嘿一笑,说道:“你别听我说,一会儿走你带一瓶,回家试试不就知道了?” 钱亦文笑道:“王老板,英多公司哪能那么小气呢? “就让好朋友拿着一瓶酒走,好意思吗?” 回过头来,对郑勇说道:“郑经理,你看看咱们一共有多少人。 “把那个加了料的酒给大家每人准备一箱。” “加了料的酒?”郑勇被钱亦文说得一脸懵…… 阎春生正好从车间里走出来,听到了钱亦文的话。 春生自打主抓产品质量以来,丝毫不敢懈怠。 就连刚才那么重要的会议,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质量上出了问题,他得负主要责任的呢。 看了看愣在那里的郑勇,阎春生紧走几步,说道:“郑经理,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走远了些后,阎春生皱着眉头说道:“这么长时间了,咱就出一种酒,你不知道吗? “他就是那么一说! “拿回去的人,连里边有啥都不知道,还能知道是不是加料的?” 年轻的保安部经理恍然大悟! 原来,平常看起来一脸正气的老板,竟然还能扯出这么大的谎来。 第442章 而且你看那脸,竟然不红不白的…… 乐乐呵呵地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喝了老边的三年陈酒,大家都挺开心。 几杯酒下肚儿,那两个没签合同的人来话了。 其中一个说道:“钱老板,刚才我俩没签那合同,你别介意…… “实在是我俩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啊! “不怕你笑话,我们在你这存的那点儿东西,也不全是我们俩自己的钱,这事儿得回去和出钱的主儿商量一下……” 钱亦文笑笑说道:“没事儿,正好明天下午孙老板来签合同,你俩回去和金主商量好了,就和孙老板一起来吧。” 心里却在想:如果不是三两酒下肚儿,怕是这个台阶在哪儿,你俩还是找不着。 送走了众人,钱亦文如释重负,和老王聊起天来。 “姐夫,你找的这个演员,演技不错呀!” 老王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那是!合作多少年的双簧了。 “你别看刘瘸子走道走不利索,那心眼子可是贼多。 “给了他这么多好处,还不得把看家本领拿出来?” 二人哈哈一笑,钱亦文突然问道:“姐夫,今天几号了?” “问这干啥?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东珠港、羊城那边的人,要来了?” “大后天……” 钱亦文瞄了一眼墙上的组织机构表,嘀咕了一句:“靠这几个人接待,未见得够用啊……” 英多公司的会议室里,今天略显拥挤。 自孟大厨以上,所有管理人员都在。 英多公司管理层,是这些人。但今天除了他们外,还临时雇佣了一批热心人士…… 而且,大爷、二大爷、二大娘、四叔、四婶、董长贵老两口都在…… 怎么这些老头儿老太太都来了? 人手不够,老头儿老太太来凑? 会议室外,董总和人事部经理,正为谁来主持这次重要会议而争论。 “该你主持!”钱亦文说道。 “该你主持!”英子已经第三次坚持这一观点了。 钱亦文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该总经理主持。” 英子说道:“你是人事部经理,该你主持。” “会议什么时候轮到人事部经理来主持了?”钱亦文发出了疑问。 英子说道:“这是在重新安排人事……” 为了迎接这些天南地北的客人,钱亦文和英子发动了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 明天,客人们就要陆续来到了,今天得把具体工作安排下去。 经过两口子趴被窝里的激烈讨论,职能表已经写出来了。 今天只是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一下。 钱亦文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英子,让她锻炼一下。 可英子一想到下边坐的全是大爷公公、叔公公,还有自己的爸妈,就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快点的吧,晚上还得去机场接刘嘉良呢……”钱亦文催促道。 这个刘嘉良,非要比别人提前一天到,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鬼名堂。 英子说道:“你知道时间紧急,还不快点去?” 看来,媳妇儿还有点不适应大场面。 还要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慢慢适应…… 人事部经理无奈,训了总经理几句,挤进了会议室。 后面,总经理也远远地跟了进来。 “四叔,来,把腿收一下,我过去……” 四叔一侧身,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 “二大爷,抽完这根儿,别抽了哈!” “这屋都让你给鼓满了,一会儿都看不着人了……” 二大爷一脸不服气地一指董长贵:“你老丈人抽你咋不说?” “嘿嘿……还没轮到他呢……” 唉!新人,难带呀! 稳稳坐下后,钱亦文朝英子招了招手。 第443章 不主持可以,你总得坐我旁边吧? “孟经理,把这份职能表给大家发一下。”钱亦文说道。 二大爷接了纸,反反正正看了两眼,对大爷说道:“大哥,你给我念念……” 四叔听了,也凑了过来。 大爷皱起眉头,刚要训几句,又忍住了。 没有这不识字的哥俩,放弃学堂下了田地,说不定也没有他钱君的今天…… 大爷轻声念叨了几行后,发现大多都和这哥俩无关。 于是说道:“领导马上要讲话了,我在下边叨叨,不尊重领导,不新生会场…… “我就说说你俩干啥得了。” 四叔眼睛一瞪:“咱们还得尊重他? “真他妈的美死他了!” 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坐那儿了,你就得尊重。 “别说是侄子了,就是孙子坐那儿了,说啥你都得听着!” 四叔不说话了,开始把手里的纸折成几厘米宽的小条,刺啦刺啦地撕成了卷烟纸。 整这么厚的纸,这卷烟抽,能是味儿吗? 大爷说道:“你俩下午就得去青峰山,在亲家的领导下,做好环境安全工作。” 二大爷问道:“啥是环境安全工作?” 大爷说道:“比如说,有带小孩子来的,你们就得把大鹅圈好,把狗牵一边去。 “他们可能到的地方,得保证没蛇没野兽,别让孩子掉水泡子里去。” 二大爷点了点头:“明白了!就是别出事儿呗?” 四叔眨了眨眼睛,问道:“在董长贵的领导下?” “嗯……” “卧槽!那不得把他牛b坏喽啊……” 老哥仨正聊得热闹,人事部经理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了。 钱亦文说道:“各位,英多公司将迎来一场盛事…… “这是一次向客户展示企业形象的机会,希望大家足够重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受董总委托,下面我把具体工作部署说一下。” 说到这里,英子和她妈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娘俩都差点笑出声来。 老太太心想,一个自己家的事儿,整得跟真事儿似的。 还董总…… 哎呀妈呀,你瞅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儿,可他妈笑死我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下面,我来说第一件事儿…… “咳咳……谁离得近,快把窗户开一下,呛得都睁不开眼睛了!” …… 二大爷心知,这是又拿话点自己呢。 瞄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大爷,半截烟头扔在了地上,一脚踩灭。 捅咕了四叔一下:“老四,别抽了,一会儿要急眼……” 钱亦文接着说道:“接待组,由董总直接管理。 “在阎经理的配合下,带领董树果、耿秋凤,负责在公司接待来宾。 “阎经理,学会怎么扎领带了吗?” 阎春生一塌腰,用腰身的弧度默认了自己的不行。 钱亦文看向了孟小波:“孟经理,得抽空教教啊……” 孟小波低了低头,死笨死笨的! 教一天了都不会,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装的。 系个领带,差点没把自己勒死…… “讲解组,由刘文秀和孟小波负责,主要任务是把企业文化宣传到位。” 秀儿和小孟听了,立时挺起了胸,顿觉责任重大! “安保组,由郑勇带领,负责全程宾客的安全。” 郑勇重重点了点头。 “餐饮组,由孟繁军带领,负责客人在公司和青峰山上的饮食。” 钱亦文看了看老孟,又接着说道:“孟师傅,要是怕忙不过来,我把青峰山镇的大师傅再调来?” 孟繁军当即摇头:“用不着!” 这事儿,不能让别人参与。 别等到了最后,分不出来哪道菜是我炒的…… 钱亦文又看向了王秉春:“外联组,由王经理负责。 第444章 “接送宾客,是你的事儿; “客人要是需要些特殊服务,就得你上了。” 王秉春刚说了句“没问题”,又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钱亦文最后看向了老丈人:“青峰山接待组,由董站长带领。 “山上情况复杂,首要任务是在让大家玩儿好的同时,保证安全。” 说完了分组,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各组成员,跟组长沟通一下,明确一下职责吧。” 四叔踹了一脚董长贵的凳子:“你过来,让我沟通一下……” 董长贵回头瞪了一眼,没搭理他。 他的心里,想的全是青峰山上的复杂情况…… 纪兰凤听了半天,好像没她的事儿。 开口问道:“老儿子,我干啥呀?” 钱亦文说道:“妈,你和我姐就看好两个孩子,就行了。” 纪兰凤听了,拉着钱敏红转身离场:“快走!到点儿了,该喂奶了……” 二大爷一指钱亦文,问四叔:“他念叨半天,没听着他自己干啥呢?” 四叔说道:“总指挥呗,这还用问……” 基本算是全用上了,还有两个没上榜的…… 众人散去后,王秉春问钱亦文:“现在,局面已经稳住了。 “咱这鹿茸人参酒,是不是该适当调整价格了?” 钱亦文问道:“姐夫,你想怎么调整?”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么管用的东西,不卖出那个白瓷瓶的价,总觉得亏了。” 钱亦文想,好产品,走高端路线,那是必然的。 正如他所想的,需要的,都不差那几块钱; 不需要的,你卖两块钱,他也不一定买。 而且,现在没了竞争,时机恰好,老王想得对。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姐夫,先不急…… “晚上小飞不就到了吗?咱听听一线的人怎么说,然后再定也不迟。” …… 晚上八点半,春城大房子机场。 四个高低错落、穿着裙子或大花裤衩子的人,突兀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 这天气!这装扮? 敢这一出儿在外边得瑟的,那绝对是狠人! 地面工作人员个个佩服得没法儿没法儿的。 一路上,很多人都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这四个人,正是心急火燎飞来的刘嘉良一行。 刘嘉良和他的老婆、孩子,以及小飞。 大房子机场,此时还只是个单跑道机场,起降小飞机可以…… 好不容易连蹦带跳地来到了机场外,几个人都被冻得上下牙打架了。 刘嘉良嘴里连串地吐着叠音:“钱老板呀……呀…… “介系什么鬼……鬼呀……鬼天气呀? “冻得我介根舌头都缩不回来啦……” 钱亦文笑道:“刘老板,咋穿这么少呢? “来之前没看看这边儿的天气预报吗?”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心中暗笑,你确认你那舌头跟天气有关吗? “小飞介个小肥仔呀,他自己倒是穿了裤子……” 钱亦文看了一眼小飞,果然穿的裤子比刘嘉良的要长点儿。 起码是条七分的长裤……衩子…… 刘嘉良指着小飞对钱亦文说道:“介样子的员工,抓紧开了算了! “一点都不把客户的冷……冷暖放在心上!” 说到冷字,刘嘉良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钱亦文笑道:“那赶紧上车吧……” 小飞不干了:“钱老板啊,怪不得我呀! “他挺大个人了,连这点系情都搞不清楚,那是他活该的嘞……” 白了刘嘉良一眼后,又委屈地说道:“临走前,王哥给我安排了一大堆的系情,我都还没有办艺术,哪有空儿管你呢?” 钱亦文强忍着笑,拍拍小飞冰凉的肩膀,说道:“小飞呀,学不会东北话,咱就别硬学了。 “那叫‘事儿没办利索’,不是‘事儿没办艺术’。 第445章 “这和艺术没关系。” 正说着话,英子和孟小波各抱着几件衣服走了过来。 孟小波递过衣服:“刘老板,我们钱老板怕你们不穿秋装来,都给你们把秋衣秋裤准备好了。” “秋裤?” 刘嘉良眼睛一亮,伸手抄过两件,胡乱开始往身上套起来。 嘴里叨叨着:“唉!灰之前,我妈喊我回家穿秋裤,我还数落她话多…… “真系不听老人言,冻死在边关哪……” 英子看了一眼刘嘉良身后的老婆孩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也迷惑了…… 如果是我,拿到的第一件衣服,不是得先给老婆孩子吗? 刘嘉良,这是什么操作? 想归想,钱亦文还是笑着打趣道:“刘老板,你这大裤头儿不脱下来呀? “套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成啥了?” 刘嘉良打了个哆嗦,白了钱亦文一眼:“穿还来不及,你还叫我脱? “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让我脱裤衩子,丢屎人嘞……” 王秉春哈哈大笑:“你就不会去车里换。” 刘嘉良打了个喷嚏,说道:“算了……先到家再说吧。 “酒啊!今天的酒,可系要多准备点啦……” 英子看了一眼刘嘉良带来的孩子。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冻得缩成一团,直往他妈怀里钻。 英子有些心疼了,走过来对刘嘉良的老婆说道:“嫂子,我先领孩子上车吧,顺便帮她套两件衣服。” “那就太感谢啦……”刘嘉良的老婆忙道着谢,把孩子推给了英子。 英子一边向车里走,一边嘟囔着:“这当爹妈的,咋经管的孩子。 “瞅瞅,脑袋都快要缩脖腔骨里去了……” 身后,刘嘉良的老婆抱着白花花的膀子,也追了上来。 “算我一个吧,我也受不鸟了……” 上了车,刘嘉良还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嘱咐着钱亦文:“钱老板哪,这个外贸的系情,可就这么说定了啊。 “定好之后,你就和我一起灰过去,也看一看我公司的实力啦……阿嚏……” 钱亦文笑道:“刘老板,你先省点力气吧。 “一会儿坐下喝酒的时候,咱再慢慢聊……” 回到了公司,英子把刘嘉良的老婆孩子都带到了自己的屋里。 刘嘉良的老婆一进屋,抓起一个小棉被,就披在了孩子的身上。 “嫂子……”英子提醒道,“这个,不能给孩子披。” “为什么嘞?” 英子拿大棉被替换了小棉被,然后说道:“那个是臊垫子……” 刘嘉良老婆抽动了两下鼻子,然后看向了英子。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味儿…… 英子见她一个劲儿看自己,急忙拿起小被子放到了钱珊身边。 以此证明,那东西真不是她董树英的。 钱亦文和刘嘉良坐到了办公桌前:“刘老板,先喝点茶暖暖身子,然后去吃饭。” 一边喝着茶,钱亦文一边听刘嘉良喋喋不休地和他讲外贸的事儿。 窗边的小桌旁,小飞也正跟王秉春汇报着情况。 小飞打着哆嗦,接过孟小波递过来的热茶。 像对待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双手捧在手心里。 一会儿放在胸前,一会儿又拿到嘴边。 老王微笑着端坐一旁,等着他开口。 小飞看了一眼孟小波,又往钱亦文这边扫了一眼,欲言又止。 王秉春心知他有顾虑,当下说道:“有屁快放!” “王哥,那我就放……”小飞说道,“放心滴说啦……” 小飞挺了挺胸,接着说道:“王哥,按你说的,临来之前,我把羊城和渔圳的几家店都跑了一遍。 “已经没有那个‘清峰山’的冒牌子货啦……” “干得好!”王秉春一拍小飞的肩膀,震得他手里的茶水洒了一裤裆。 第446章 “局面稳得不错!待会儿,让钱老板敬你三杯。” 小飞又接着说道:“王哥呀…… “还有一件系情,你要交代给我,咱们马上就得去办了。” 老王问道:“什么事儿?” 小飞为难地说道:“王哥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赚到钱了,兄弟们都高兴。 “可后来一打价格战,那些大瓶子的酒,一瓶就亏了三毛钱啊…… “兄弟们的心里,都在打鼓了。 “搞不懂这些亏损会不会摊到他们的头上。” 王秉春瞄了一眼钱亦文,对小飞说道:“商战,就像真正的战场一样。 “下边的兄弟,就是支援咱们的老百姓。 “你说,仗打赢了,能让人家承担损失吗?” 小飞探询道:“那王哥的意希系……” 王秉春又小声说道:“该赚的钱,让人家赚到; ”那些亏本卖的,给人家把本钱保住。 “亏了的钱,我来承担!” 小飞说道:“王哥,都你承担?那可是——” 想想最后低价进入市场的八千瓶酒,干赔了两千多,小飞不免飙了个高音! 王秉春急忙打断了他:“卧槽!你不能小点声儿啊! “你这是想吓死几个呀!” 小飞一脸无奈地看着王秉春。 这大哥,怎么回事儿? 一会嫌声小,一会嫌声大的? 我老婆生鹅子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多事儿! 王秉春揽过小飞的肩膀,说道:“明天一早,你就给他们打电话。 “把我的决定告诉他们,别让他们心里头瞎琢磨。” 小飞的心里,顿时生出几丝暖意。 放下茶杯后,嬉笑着说道:“王哥呀,不用打电话了啦。 “来之前,我已经和我的兄弟们说好了。 “有损失不用他们担着,都算我的啦……” 王秉春听了小飞的话,眉头一展,重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 小飞呲牙咧嘴地想,要不是我提前预料到,把茶杯放下了,兄弟这会儿不被烫熟,也给淹死了。 王秉春往钱亦文那边又瞄了一眼,凑近了小飞说道:“干得好! “这次的价格战,你办得明白,就是在帮大哥了。 “有点损失,我哪能让你担着呢?” 小飞嘿嘿一笑,说道:“我就鸡道!” 说完后,半杯已降下温度的茶水一口干了。 一路上的寒意,已消散殆尽…… 放下杯子,小飞又说道:“王哥呀,系情是大家一起做的,怎么着——” 王秉春打断了小飞:““这事儿咱们留着以后慢慢说,今天就别提了。” 小飞连连点头:“好滴好滴……” 想起了上一次的美食,小飞开口问道:“上一次在那个鹿场,吃滴那个大鹅靠锅,好好吃…… “不晓得这一次还有没有这个口福啦。” 王秉春说道:“兄弟,过两天的活动,还是安排在那儿。 “而且,咱现在的大厨比那个在上,这顿大鹅靠锅,让钱老板安排……” 老王说了一半儿,琢磨了一下,骂道:“都让你给我带沟里去了…… “那叫铁锅??大鹅! “还大鹅靠锅……你家那鹅咋……” 铁锅??大鹅,在东北的大锅炖里,是一道名菜。一般,几个人只点一道菜就行了,连主食都带上了…… 那边,钱亦文把这边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这个姐夫来。 这个老王,可真有意思! 说这话,这是瞧不起谁呢? 你以为就你老王会当大哥吗? 过了一会儿,只听小飞又说道:“王哥呀,兄弟这么做,也是有点私心的啦……” 王秉春盯着小飞看了两眼,没琢磨透兄弟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飞指了指正和钱亦文聊得热乎的刘嘉良:“王哥呀,世豪和十几个国家都有生意来往。 第447章 “刘老板盯准了的东西,一定错不了。 “你和钱老板都在内陆,在羊城这边也需要个跑前跑后的人手。 “你看,能不能和钱老板说说……” 老王重重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能帮你说话!” 王秉春的话,听得小飞心花怒放。 “嫂子嘞?怎么没见?”小飞问道。 王秉春说道:“你嫂子最近……最近身子沉,在屋里歇着呢。” 事实上,几个月的身孕,并不会对刘丹凤有多大的影响。 影响到她的,还是心情。 尽管,她在努力调整,但情绪始终是上不来。 当钱亦文为了让她散散心而让她一起去机场时,她犹豫了一下。 推说有些困,想要睡一觉。 躺在宿舍里的她,又怎么能真的睡得着? 听着一群人回来的喧闹声,翻了个身,还是懒得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 再这么下去,人不是要废了吗? 摸了摸肚子,她想:不行!不能让自己这样! 我已经不是一个可以我行我素的人了,不能任性。 我还有老王,还有孩子! 想到这里,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照了照镜子,向钱亦文的办公室走去。 门外,她放慢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表情和情绪,然后轻快地走进屋来。 恰好,听到小飞在问王秉春:“身纸沉?是怎么回系?” 对于身子沉的理解…… 王秉春一眼看到了走进来的媳妇儿,白了小飞一眼,“啥也不懂。自己看……” 小飞看了看刘丹凤,瞪大了眼睛:“王哥,看不出来呀,这一把年纪的人,还可以哦!” 老王被他气得无语了,我才四十岁上下,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再过二十年,只要给机会,老王照样可以遍地开花! 当下,也不理会小飞了,满面笑容地迎向了刘丹凤…… 翌日…… 英多公司,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大批的人将从同一个方向赶到,参加明天要举行的这场活动。 两台车一刻也不消闲,从火车站往回一趟趟地接着客人。 大爷站在窗前,看着两辆车走马灯似地忙碌着,又开始教训起侄子。 大爷说道:“整个车吧!哪怕是二手的,破点,也比没有强啊? “这一有点儿事,就借车,也不是个曲子呀!” 钱亦文笑着说道:“大爷,你能借着,我就先将就两天吧,用钱的地方多呀!” 老头儿回头骂道:“啥都指着你大爷! “你大爷要是死了,你还指着谁?”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又问道:“用钱的地方多? “贷了那么多的款,连买辆二手车的钱都没剩? “从熊国过来那个叫什么尔加的旧车,也没多少钱吧?” 钱亦文说道:“大爷,贷款的钱,进药材花的差不多了!” “进多少药材呀?花那么多的钱?” 钱亦文叫过郑勇:“郑经理,你带我大爷去仓库,让大爷看看钱都花到哪儿了。” 老头儿随着郑勇来到了仓库。 看着一排排高高的货架子上摆放着的药材,大爷重重点了点头。 大爷给申请的贷款,都用在这儿了…… 行! 有钱,知道花在刀刃上…… 可是,车是正用的东西,该买还是得买呀! 开这么大个公司,没个车怎么行呢? …… 春城火车站。 工作人员留意到,每有一趟南来的列车,都会有几个人把一块块牌子高高举起。 看着牌子上面的字儿,工作人员不免心中疑惑。 这个英多公司是干啥的?怎么这一天的工夫,就来了这么多的人? 就连卖茶叶蛋和报纸的老太太也感到奇怪:今天是啥日子?是又有啥重要的会要开了吗? 第448章 一边想,一边把小摊儿往三十六厂的212这边挪了挪。 英多公司的副总阎春生,得体地站在门口,和到来的人一一握手致意。 这活儿,在他看来,本来应该是钱亦文干的。 为此,当钱亦文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时,他说:“哥,人一多,我这腿就打摽(biao四声)。 “反正你也在公司,还是你来吧……” 钱亦文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春生,这可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如果有事儿就得我上,我还要你当这个经理干啥?” 春生也觉得钱亦文说的话有道理,只是,还是有些发怵。 钱亦文一记杀手锏就搞定了:“多好的机会呀! “如果你能表现得体,把这个主角演好,那小孟得咋看你?” 听了这话,春生顿时就支楞了起来。 有啥呀! 不就是逢人微笑,说一句“远道而来,辛苦了”。 然后攥着手抖几下,接着一句“您屋里请”,就完事儿了吗? 其实,钱亦文是真抽不出身来。 自打这个刘嘉良一来,天天像吃奶孩子一样,吊着他。 钱亦文知道,刘嘉良是故意的,想要把他的时间占满…… 午饭,一直拖到下午才吃。 没办法,陆陆续续来到的人,不可能都老早就到。 最后一拨从盛京来的客人到了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 果然老话儿说得准,离得最近的,最后到。 那个离得最远的,反倒是最先跑来了。 午饭吃得晚,也有好处,把晚饭都省了…… 招待用酒,都是老边的三年陈酒,大伙儿品得有滋有味儿。 钱亦文特意嘱咐过,给王秉春拼了一个大桌。 让他跟他的兄弟以及兄弟的兄弟们尽兴。 女人和孩子,不上那桌儿,单有英子和刘丹凤陪着。 吃的喝的都是老孟特别准备的。 酸酸的锅包肉,土豆挂浆,这都是南方人的甜点…… 一道油炸冰棍儿,嗨翻了全场! 老孟要是凭这一手拿个金大马勺奖,不过分吧?其实,他也是无奈 “孟师傅,你是咋想出来的?”钱亦文抽空问道。 老孟叹了口气,说道:“谁没事儿想这个?纯是被逼的。 “当年,有人砸场子,五个人点了个‘油炸冰溜子’,我硬憋出来这么一道菜……” 钱亦文说道:“那我可得尝尝!” 说罢伸手就来抓。 老孟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你不能吃!” “咋?” “你这肠胃不行,吃完了明天就用干活儿了……” 刘丹凤坐在一边,看着王秉春和他那些兄弟们吆五喝六,江湖气重又回到了身上。 想起昨天钱亦文说的“特殊安排”,刘丹凤皱了皱眉头。 我就坐在这儿看着,看他待会儿要怎么个安排法。 喝得差不多了,大春儿眯着一双醉眼说道:“王哥,吃饱喝得了,是不得安排哥几个潇洒一圈儿去呀?” 王秉春揽过大春儿的肩膀,郑重说道:“大春儿,二十五六了吧? “啥年纪了,还不寻思早点成个家? “一天天的,老寻思这些干啥?” 大春儿嘿嘿一笑:“人生几何——” “啪……” 王秉春一巴掌拍在了大春儿的脑袋上:“回燕京过你的人生去,哥这没有!” 骤然发出的响声,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老王尴尬一笑:“你们有,你们可以有……” 自己的兄弟,该说得说; 客人的需求,该满足得满足。 老王明白这个理儿。 “媳妇儿,我得出去一趟,天黑前准能回来……” 酒席散后,老王又偎在了刘丹凤的身边。 “去你的吧。”刘丹凤说罢,起身离席。 老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媳妇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准回来!” 第449章 刘丹凤一边打着哈欠往宿舍走,一边想:爱回不回来,觉,我是得补补觉了…… 次日。 天刚亮,大爷就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的,终于把大娘给折腾醒了。 “这通折腾!跟你一辈子,连个早觉儿都睡不成!” 大爷嘟囔了一句:“就知道睡觉!” 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出门去了。 这个点儿,老孟的豆腐脑,正是点卤的时候吧? 进了食堂,大爷有点眼晕了,这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白天这一波儿,就够多了! 半夜又来了好几伙儿。 得了,伸把手吧…… “你这豆浆要不要加糖?”大爷得体地问一个站在眼前的小女孩。 “加一点吧。” 大爷一勺糖注入碗中,小女孩伸手来拿碗。 “等等!别烫着你……” 大爷一回头,气势立马恢宏:“来人哪!” 郑勇立马跑了过来。 “给送过去!” 郑勇赶忙帮着把碗端了过去。 好容易大家都吃饱了,大爷才吃上饭。 瞅了瞅老孟,大爷喝了口凉豆浆…… 料想不到的是,老了老了,还他妈再就业了! 打工人的日子,唉…… 吃过了早饭,阎春生按照流程,安排一行人参观了车间。 刘嘉良一边随着人流向前移动,听着孟小波声情并茂的讲解,一边暗自庆幸。 原以为,钱亦文还是靠手动灌装,哪成想人家这设备早就鸟枪换炮了。 就这,虽然比不上他在花旗国看到的“肥宅水”生产线先进,但起码在国内也能说得出了。 本来还想着在这上边压一压英多的气势,没成想…… 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一套唬弄老外的“质量标准”,也用不上了。 人家这标准,本来就已经达标了。 看来,自己提前飞来一天,并硬是缠着钱亦文达成协议,真是明智之举。 岳父这个老头子,还真是不服不行,够精明! 走到了参观通道的尽头,孟小波的讲解词也说完了,开始了下一个环节的铺垫。 孟小波说道:“各位老板…… “为了能使大家能够更多的了解英多,我们还安排了参观酒坊、鹿场和现场订货的流程,请大家上车。” 孟小波说完后,伸手示意大家走出参观通道。 听说要去青峰山,小飞第一个飞出了车间…… 这个铁锅??大鹅,可馋死我了! …… 今天的青峰山,分外热闹。 文化站长董长贵,老早就把里里外外安排好了。 本来,董长贵都定好了,这两天和老耿家会会亲家,商量一下董树果和四凤子的婚事。 硬是让钱亦文给粗暴取消了。 理由简单且有道理:“爸呀,你俩老头儿三天两头就坐一块儿喝酒,还会啥亲家? “商量结婚还不好办?你把耿叔和耿婶也带来,上这商量来吧。” 你看看,这么一来,不是又多出两个人手吗? 几辆中巴车、小轿车开进院子,一大群人涌下车时,二大爷一阵眼晕,晃了两晃。 卧槽!这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这场面,怎么这么熟悉呢? 好像,我爹那时候也经历过…… “咋这么多人?”二大爷和四叔对了对眼神,把钱亦文拽到一边,“刚下车,那一盆贼不偷(西红柿的一个品种)就抢没了。” 一种西红柿。可贵之处在于它熟不熟都是一个颜色,所以极具迷惑性…因而,有很多导致最后自己烂在了地里…… 四叔也说道:“你瞅瞅,那几个没捞着的,咋还蹦园子里去了呢? “这是要给你二舅妈罢园哪……” <罢园:不计后果的采摘。>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要是就几个人,我能把咱们全家都调来帮忙招待吗?” 第450章 四叔朝着人群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不说就三十多人吗?这好像三十多对儿都得有富余……” 钱亦文也是无奈:“四叔,我哪寻思有那么多拖家带口来的呀?” 转头看看人群,钱亦文想,是不是得告诉小孟一声,以后英多公司再有类似的活动,邀请函上,得加上一句“携带家属需提前报备”了? 二大娘站在一旁,看着西装革履的春生和客人们谈笑风生,笑得合不拢嘴。 看着看着,不免又关注起刘文秀和孟小波来。 怎么看,都觉得秀儿这丫头看着顺眼! 只是,偏偏一直待在儿子身边的,就是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瘦瘦的孟小波。 嗐!要是没秀儿比着,这个虽然是瘦了点,倒也挑不出啥大毛病来。 儿子觉得舒服得劲儿,那就随他去吧。 有了上几次的经验,秀儿的解说词也成熟了许多,更何况这一次还有孟小波的加入。 两个人一唱一和,从酒坊到鹿舍,不疾不徐。 尤其在酒坊前,老边还客串了一把,一边拿手巾擦着身上的汗,一边指着墙上新挂上去的展板,讲起过往。 从他太爷爷那辈开始,把老边烧锅的历史,一一说给大家听。 末了,自然不会少了请大家品酒的环节。 刘嘉良回想起上次来的情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怎么上一次来,没有这个呢?” 王秉春瞄了他一眼,心想:上一回,连人带酒都是借来的,哪来得及整这景儿? 一套参观流程下来,人群立时分成了两伙儿。 带着任务来的那些人,都聚到了临时凑桌子搭建起来的会议室里,研究起订货的事儿。 剩下的,直接就奔了好玩儿的地方。 二大爷老两口儿、四叔老两口儿和董长贵,以及老耿家老两口儿,散布在鱼池四周,生怕那些不知深浅的小孩子下水。 刘丹凤又坐到了池边…… 虽然,这一次没人给她采来几根蒲棒,给她拿来一束蒲草,但脸上依然笑意盈盈。 眼前,池边的蒲草已经泛黄,一根根蒲棒没了绿草的掩映,在一片萧瑟中更为明显。 有些蒲棒,已经经不住秋风的诱惑,上面的细丝开始随风而去。 嗯,他们也有生命,也要完成它们的使命。 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刘丹凤欣慰地笑了。 自顾念叨了一句:孩子,你看,这世界多美好…… 不知何时,老王站到了刘丹凤的身后。 转头看时,老王扶起了刘丹凤:“那边现场签约,很热闹,咱们看看去。” 一边走,刘丹凤一边问道:“签了不少吧?” 王秉春一脸得意地说道:“把老边都给吓着了,你说得有多少?”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们做记者的就烦说话不清不楚吗? “给我说数据!” 老王嘿嘿一笑:“先说羊城,第一次进了800斤,第二次进了2000斤,第三次3500斤,其中大瓶——” 刘丹凤打断了老王的话:“能不能有点重点?” 老王为难地说道:“你这也不让人说个话儿了…… “概括一下,你说没数据,语焉不详…… “细说一下,你说我啰嗦,强行水字……” 刘丹凤笑了笑,确实也是有点难为人了。 想了想说道:“你就说说,这一次挣了多少钱,我心里有个数就行了。” 老王说道:“总计发了两万多斤,按一斤七毛钱的毛利算,挣了一万多块。” “有那么多吗?”刘丹凤的心里,有账! “当然没那么多……”老王接着说道,“最早发的大瓶,一斤赔三毛;后来的小瓶,才赚得美呢。” 第451章 老王说起这个,脸上满满洋溢着自得。 “赔的,怎么算?”刘丹凤问道。 老王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就都算咱的得了。 “下边的兄弟跟着起早贪黑的,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生意是兄弟给的,咱为了这千八百的去和他计较,也不对。 “媳妇儿,我说的对不对?” 刘丹凤看了看不远处泰然自若盖章签字的英子,笑笑说道:“生意上的事儿,我哪懂?“都你说了算。 “可是,我就怕你花不出去这钱……” 老王嘿嘿一笑,心中明了。 能把生意做好,是合格的生意人。 像媳妇儿这样,不碰生意还能把生意做好的,才是高手! <两个生意伙伴,能做到钱亦文和王秉春这样,实属难得。 没有之前钱亦文对两个人婚姻的帮助,也许王秉春就不会在他困难的时候倾力相助。 所以,聪明人助人在先,取利在后!> 刘嘉良的合同,和别人完全不同,所以放到了最后。 小飞和大春儿,识趣地带着大家去看老孟靠大鹅了。 钱亦文把王秉春拉到一边,说道:“姐夫,这个刘老板走的渠道特殊,而且量大,咱得特别对待。 “价格上,肯定不能随大溜儿了。” 老王点了点头:“合理!” 钱亦文接着说道:“私下里,我给他降了八毛钱。 “他虽然体现在你的这一条线上,但这八毛钱是我承诺的,不用你担着。” 王秉春想了想说道:“还是分担吧。 “他走货量大,我也算薄利多销了。” 钱亦文说道:“不用你担! “前前后后的,替我垫了十几万了,就当我谢你了。 “就这么定了……” 说罢,转身走向了签约桌。 身后,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说道:“你给我回来!” “你喊他干啥?”刘丹凤问道。 “我怎么听着好像我这十多万块钱,他不想给我了呢?” 刘丹凤说道:“别闹!快去签约吧……” 签约完毕,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临上车前,二舅妈偷偷问钱亦文:“这事儿,以后还有没有了?” 钱亦文笑道:“今年应该是不能有了。 “二舅妈,怎么啦?” “那还中……”二舅妈松了一口气,指了指一片狼藉的菜园子,“受不了啊,又罢园了!再来一回,就得绝根儿啊……” 这玩意儿一过,结果就是“罢园”……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钱亦文松了一口气。 机场门前的停车坪上,王秉春看着手扶方向盘发呆的钱亦文,半天没去打扰。 老王知道,刘嘉良自打来了以后,一天都没闲着,没黑天没白天地折腾了钱亦文三天。 第一天,一边打喷嚏一边鼓捣钱亦文把生产的事儿拿到渔圳。 渔圳作为经济特区的扶持政策和市场环境,说起来和念报纸一样; 还说“我港商的身份好买机票,你寄己买的话,恐怕得排一个月的嘞”…… 第二天,又把钱亦文从大批的客人中剥离出来,单独谈合作。 从自己的优势,到未来愿景的规划…… 一张宏伟蓝图,大到他两手之间都放不下; 第三天,坐在去往机场的车上,做了个总结:和我合作,错不了! 刘嘉良,第一个飞来,最后一个飞走的…… …… 天空中,轰鸣声渐起。 一架小飞机腾空而去,刚好在“春城”两个字的中间划过。 钱亦文一直注视着那架小飞机,直到它变为一个小点儿,隐没在夕阳辉映下的五彩云朵里…… 腾飞…… 回头看时,不远处,有两扇蓝色大铁门时开时合。 放进一辆辆拉着水泥、砖石的车,或放出一辆辆拉着残土的垃圾车。 第452章 为了配合城市腾飞,这座单跑道的机场,正在扩建。 钱亦文嘴角上扬,心中暗想:一切都要变了,英多的机遇也来了…… “走吧……”老王提醒着。 “嗯……”钱亦文答应一声,挂档起步,车子驶出停车坪,离开了大房子机场。 路上,王秉春问道:“有个事儿,我不太理解。” “啥事儿?” 老王说道:“刘嘉良说包办一切,让你去他那儿,你为什么不去? “一边谈买卖,一边见识见识花花世界,多好?” 钱亦文说道:“姐夫,他无非是怕咱们找别人合作。 “他越是心急火燎,咱就越该稳住。” 老王说道:“我不是寻思着能帮你这抠门的人,省一张机票钱吗?” “一张机票,才多少钱,能和一次跨国生意比吗?” 王秉春默默点头:“对,吊着他! “反正这产品他离了咱,也找不到二家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对!咱就是要让他心里画魂儿(琢磨不透)……” “是不是就跟追姑娘似的……”老王又联想开了,“越是不好追到手的,就越让人抓心挠肝的?” 钱亦文斜了老王一眼,本想抢白两句。 可又一想,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这话,说得不对吗? “姐夫,也不光因为这个……”钱亦文接着说道,“眼下,咱们要办的事儿还很多,咱不能走。” 老王不以为然:“生产正常了,市场也稳住了,还能有啥事儿?” 钱亦文说道:“不但有,而且还很多…… “一场仗打完了,要善后、抚恤、增员、总结经验教训…… “还得制定下一个作战计划。 “而且……” 顿了顿后,钱亦文重重说道:“还有穷寇未追……” 老王不解地问道:“不是都说‘穷寇莫追’的吗?” 钱亦文重重说道:“莫追?你是要等他卷土重来吗?” 说完后,一脚油门,晃得老王一个趔趄…… 英多公司的大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忙碌着。 “订单数量统计出来没有?”刚一进门儿,钱亦文就问道。 “姐夫……”秀儿抬头说道,“还差一个燕京的了,再有半小时就好。” 哟,怎么把燕京放到后边了? 你这也太不给古都面子了吧…… 钱亦文一边往窗边的小桌前走,一边又问道:“目前统计出多少了?” “两万……五千三百斤……”秀儿盯着眼前的算盘子说道。 钱亦文心头一喜,跟着皱了皱眉头。 招手叫过郑勇:“郑经理,帮我把边叔请来。” 从青峰山回来时,老边和秀儿都一起跟着来了。 虽然,大家签订单的时候,钱亦文并没有靠前。 但看着一张张的订单越撂越厚,钱亦文心里明白,数量一定少不了。 毕竟,谁也不可能大老远跑来,就为了买两箱酒回家讨老婆欢心。 老边揉着眼睛走进屋来,打了个哈欠,坐到了钱亦文对面。 “掌柜的,是不是又得用我这张老脸了?”老边努力睁了睁眼睛,说道。 钱亦文笑道:“嘿嘿……边叔,这回有钱了,咱正正经经花钱买。” 老边寻思了一下,说道:“有钱还用我干啥? “兜儿里揣满票子,谁敢不给你好脸子?” 钱亦文郑重说道:“边叔,事儿不经你手,我不放心啊!” 听了这话,老边虽是努力板着脸,但还是没压制住一丝自得,从嘴角漫散到整张脸上。 老边抽着了阎春生给点的烟,说道:“掌柜的,这回又多少斤哪?” “秀儿,统计出来了吗?”钱亦文扬头问道。 “姐夫,你老是这么急……” 秀儿正忙得要死,不耐烦地遥遥说道:“我给你先约个数吧。 “大概是……大概是两万九到三万斤之间。” 第453章 “咳咳……” 老边一口烟呛进了老肺管子里,一边咳嗽一边和钱亦文确认着:“就这一回的?” “嗯……” 老边低头算计了一下,说道:“掌柜的,你这一下子就要这么多,难办哪!” “边叔,订单都下了,咱也得想办法呀!”钱亦文略有些着急。 交不出货,意味着违约,那可是可大可小的问题。 虽然,晚几天也不算大毛病,但他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老边寻思了一下,说道:“掌柜的,你跟我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完后,掐灭了烟头,自顾前头走了。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老头儿怎么变得神叨叨的? 宿舍里,老边斜靠在床头上,两手抱在脑后。 盯着一脸懵的钱亦文看了两眼,说道:“掌柜的,老这么东挪西凑的,不是个办法呀!” 钱亦文一看,老边丝毫没有要给他拿东西的意思。 于是笑笑说道:“边叔,我还以为你有啥法宝要给我看呢。” 老边哼了一声:“法宝…… “真有那玩意儿,咱爷们儿还用这么扑腾吗? “一天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坐了下来:“边叔,那依你看,咱们应该咋办好呢?” 老边反问道:“我问你,咱这酒卖到那些人手里,他们是拿着当酒喝,还是当药喝?” 钱亦文想了一下,说道:“边叔,买的人,还是看重这药效吧? “这酒虽不比好酒的价钱,但七八块钱也算是高消费了,谁能经常买来当酒喝呢。” 老边一扑楞坐了起来:“还不是的! “我问你,有几个吃药嫌苦的? “既然咱卖的不是酒,你老提那个什么‘口感’干啥?”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边的意思。 这是想让自己降低标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边叔,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和人家一再强调品质不变了。 “真要是降下来了,肯定也是对咱们的信誉有影响的。” “咱爷俩这么长时间了,我的做事风格你也知道,咱不能以次充好啊!” 老边说道:“啥叫以次充好? “咱那新酒,有一点假吗? “咱像别人家一样,连苞米瓤子一起粉碎下锅了吗?” 老边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那些烧酒的,想啥歪招的都有。 酿大米酒的,用稻壳子; 酿苞米酒的,专收苞米瓤子(玉米芯)。 费尽心思地往里掺假,无非是为了降低成本。 钱亦文说道:“可是,咱这新酒的口感太冲了。 “和陈酒那差别,我这不喝酒的人都能感觉出来。” 老边问道:“就差这么一个事儿吗?” “对!就差口感!” “要是我用新酒,给你整出和之前一样的口感来,行不行?” “那当然行啦!”钱亦文异常兴奋。 他知道,老边说话是不中听,可却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已经想出办法来了。 “边叔,那咱们得准备点啥呢?你告诉我,我让他们给你准备。” 老边说道:“先不用…… “我可先说好了啊,用这招儿,本钱可就上去了哈……” 钱亦文问道:“边叔,那和咱们从高贤烧锅那儿买酒比起来,哪个更划算?” “当然是这个划算了!” 钱亦文一听,来劲儿了:“那咱就这么干吧! “边叔,需要啥,你告诉我,我先让他们准备着。” 老边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先别着急,我先试验好了,要用啥的时候,再告诉你。” 老边说罢,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回来了,从床头摸出两个鸭梨来。 袖头子上蹭了几下,“咔哧”一声,咬了一小半下来。 然后把另一个塞进了钱亦文的手里:“给你,你要的法宝……” 第454章 钱亦文:玩呢?逗我玩呢?法宝呢?就给我个梨,还是小号的!边师傅,你这是要和我分手吗? 钱亦文愣眉愣眼地把梨举到眼前,看了两眼,咧嘴笑了。 这个老边头儿,原来也挺幽默…… 回到办公室里,钱亦文把梨核顺手丢进纸篓,问了一句:“小孟,好了没有?” 没人应答…… 钱亦文抬眼望去,几个趴在桌子上又写又算的人中,没有小孟。 钱亦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干啥去了? 这是小孟第一次让他觉得不满意…… 钱亦文问道:“媳妇儿,小孟呢?” 英子头也没抬,说道:“给孟叔买药去了。” “咋的了?” “哎呀!你问春生吧!”英子一晃脑袋,“你瞅瞅,又算差了……” 钱亦文一瞅,这女人一旦地位和重要性上来了,这脾气是真有啊! 刚才问秀儿,被怼了一句。 现在问英子,又被怼了,而且更狠…… “春生,孟叔咋的了?” 阎春生说道:“孟叔连着颠了三天大勺,胳膊累得抬不起来了……” 钱亦文说道:“厨房不是有那么多副手吗? “咋还可他一个人使唤呢?” 老边在一旁倔倔地说道:“跟我一个德性,信不着别人呗……” 钱亦文回头嘿嘿一笑:“边叔,这不叫德性,这叫品行!” 钱亦文感慨过后,盯着阎春生问道:“小孟去买药了,你在这儿干啥?” 阎春生表情复杂地瞄了一眼秀儿,小声说道:“她不让我去……” 钱亦文小声骂道:“死笨死笨的!腿儿给你捆上啦?” 一边骂着阎春生,一边向着窗边走去。 “姐夫,你是要明细,还是要汇总?”秀儿走过来问道。 “给我个总数就行了。” 秀儿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 “三万一千五百斤?”钱亦文扫了一眼单子,看向了老边。 老边两眼微闭,心头掠过青峰山的藏酒洞、柞树沟的酒窖,还有他家里的库存。 计算过后,老边说道:“掌柜的,加上我家的,使不了用不净的…… “只是,这一把就掏空了,你得多备粮食了。” 钱亦文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边叔,听你的,我马上备料。” 一边给老边点烟,钱亦文一边想,老边这是把所有的酒都打算上了。 万一他的法宝不灵,怎么办? 于是,小心探问道:“边叔,你的法宝肯定没问题吧? “这事儿——” 钱亦文刚想要唠叨几句这事儿的重要性,被老边给打断了: “错不了!要出一点差错,我这条老命给你。” 吓得钱亦文赶忙摆手:“边叔,可别的,你这命我可不敢要!” “咋的?嫌我命不值钱?” 钱亦文笑道:“不是…… “你说出一句话来都这么硬,你那命不得像钢一样啊? “真要给了我,我都怕你得克死我。” 说得老边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老边突然敛了笑容。 正色说道:“掌柜的,说真格的,我这点儿家底子,全都给你用上了。 “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你心里得有个数。” 钱亦文说道:“边叔放心,这几天,之前的货款就回来了,我先给你。” 老边摆摆手说道:“那倒不用!你正用钱时候,你先花着吧。 “啥时候我用着了,你别耽误了我就行。” 钱亦文当即说道:“边叔,你放心,指定一点儿都不带耽误你的!” 钱亦文话音刚落,王秉春一个空烟盒扔了过来。 开口骂道:“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边叔说是棺材本儿,你没听着啊? “这么硬实的人,能说没嘎巴一下子就没吗?” 气得老边一甩袖子,骂道:“你他妈还不赶他呢! “他好歹着没送我走,你一下子就给我整嘎巴了……” 第455章 “该!”钱亦文解气地冲着老王说道,”边叔这样的人才,你要真给说嘎巴了,我可跟你没完!” 老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心中暗想:这俩人,实在要是没嗑儿唠了,就闭嘴! 老可着我一个人嘎巴,听着脖子都疼…… 刚一出门,就碰到了钱敏红和小翠儿。 “边叔……”钱敏红热情地打着招呼,“我弟在吗?” 老边一指屋里:“在!正在那咒我呢……” 钱敏红一愣,这老头儿怎么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哟!小翠儿……”钱亦文见了小翠儿,急忙迎了上来,“这可是贵客呀!” 做人,要懂得感恩。 小翠儿不糊墙,二大爷八成就得抱憾终老了。 “啥贵客……”小翠儿赧然一笑,“来看看红姐。” 钱亦文一边请小翠儿落座,一边留意到,这丫头好像不太开心。 明显话没有之前密了。 “媳妇儿,你来……”钱亦文叫过英子,“咱能找到红姐,多亏了小翠儿。” 英子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拿了两瓶西冰洋过来。 那年月,很流行的饮料,大概都喝过…… 一边和小翠儿搭着话,英子一边想:这丫头,指定能有福! 你瞅这体格子,足够毁我一个半的了! 英子和小翠儿说话的空当,钱敏红把钱亦文拉到了里屋。 “咱车间里还能不能安排一个人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门外的小翠儿,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是小翠儿吗?” 钱敏红点了点头:“跟车间主任干起来了……” 哟,这又是个刚烈女子,敢跟领导硬刚! 钱亦文不假思索地说道:“姐,要是小翠儿,咱必须能安排!” 钱敏红说道:“那我和她说一声去。” “姐,我来说吧。”钱亦文说道。 钱亦文在小翠儿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问道:“去过我车间了?” “去过了……”小翠答道,“真好,又干净,又安全。” <用缝纫机的熟练工,速度极快。如果不小心把手指头送进去了,那绝对不是穿一个孔。> 钱亦文说道:“我这儿正缺人呢,要不你委屈委屈,跳个槽吧?” “我……”小翠儿说道,“我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让你红姐带着你呗。” “那我试试?” “那就试试……”钱亦文说道,“行,你就留下,还跟你红姐在一块儿;不行,咱再说。” 能给人留面子,其实就是给自己留面子。 这样一来,小翠儿非但没有觉得是来投奔,反倒有几分英多需要她的感觉。 说着话,阎春生走了过来。 “哥,我算了一下,这次的货,三班倒,两天完成任务!” 有了先进的设备,阎副总的底气也足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夜班的伙食跟上,安排点酸桔子给大伙儿提神。 “这两天,你就辛苦点吧。” 春生点了点头,看了小翠儿一眼。 这丫头哪儿来的? 小翠也瞄了阎春生一眼。 这小伙子,还挺帅气的…… 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姐,小翠儿的岗位,就你来安排吧。 “适应了之后,你带她入职。” 小翠儿听了钱亦文的话,笑出了两个酒窝。 这一笑,还挺迷人。 看着小翠儿跟着钱敏红去了车间,钱亦文想,这丫头看样子也是个潜力股。 要是能瘦下四十斤来,准是个美女。 路上,小翠儿问钱敏红:“红姐,我听那个姓阎的说的都是生产上的事儿,他是咱们车间主任吧?” 钱敏红笑道:“翠儿,这里没有车间主任,人家是公司的副总。” “副总?”小翠儿惊讶道,“那不是管得更宽吗?” 钱敏红说道:“那是啊,我弟弟把最重要的质量问题,都交给他管了。 “为了不出错,他这一天都不离车间。” 第456章 “一天都不离开车间?”小翠儿的小酒窝,又浮现了出来。 想了想,问道:“红姐,他跟你弟弟是啥关系呀?” 钱敏红想了想说道:“他是我妈的亲儿子……” …… 屋里,钱亦文看阎春生没动地方,问道:“还有事儿?” 春生说道:“哥,瓶子快用没了…… “这一批生产完了之后,泡的药也剩不多少了。”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我来安排。” 这个刘运成,怎么这么没谱,约好的时间,怎么还没到呢? “姐夫,去趟玻璃厂吧……” “饭……我还没吃饭呢……”老王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钱亦文说道:“厨师都累倒了,你还有心思寻思吃饭呢? “出去找个旮旯对付一口得了……” 老王瞪了钱亦文一眼,抓起钥匙,退出了群聊。 没走两步,想起阎春生说泡药的缸要空了。 转头问道:“以往,可都是提前拿大缸就把药泡好了的。 “我可提醒你哈,要是现泡,可得点儿时间,别误了事儿!” 钱亦文说道:“耽误不了,咱把泡药的时间缩短到三五天,你看行不?” “啊?扯吧?”老王虽然不信,但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钱亦文既然是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心中有谱,早有安排。 说生物萃取技术,你老王一定不懂。 安排完了一堆事儿,钱亦文向窗外看了看,还是没有刘运成的影子。 两手抱头,靠在椅背上,想着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没考虑到。 想着想着,目光落到桌子下边的一瓶样品酒上。 “春生,你等等……”钱亦文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阎春生。 钱亦文拿起药酒,嘟囔了一句:“这药酒是好东西呀…… “要是有个跌打损伤啥的,拿它来搓搓身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点事儿……” 阎春生琢磨了一下,拎起瓶子,转身朝宿舍走去。 阎春生刚走没一会儿,孟小波回来了。 一瓶红花油,放在桌上后,问英子:“姐,给我分配点活儿。” 英子还没开口,钱亦文说道:“你先把药给孟叔拿过去吧。” 机会,是创造出来的。 让她看到英多公司的副总正在给她爹擦药酒,能不能感动一下子? 刘运成终于来了,带着一个表情呆滞、和他年龄相仿的人。 “舅舅……”刘运成走到了钱亦文的身后,轻声唤道。 “你可算来了!”钱亦文说道。 刘运成一指身边的人,说道:“舅,这就是我说的禇再良。” 钱亦文面露喜色,冲那男生招呼道:“快过来坐,别客气……”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钱亦文喊了一嗓子:“秀儿,把饮料给我们拿几瓶来。” “姐夫,你可是真不管人家闲忙啊……”秀儿嘶哈了一声,无奈起身。 “我来!”郑勇干站了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四瓶西冰洋汽水摆在了桌上。 郑勇一一打开瓶盖,又到门口直溜儿着去了。 这几瓶印着大熊的汽水,钱亦文特别有好感。 他并不喝汽水,像那些肥宅水之类的碳酸饮料更不喝。 之所以对这几瓶冒着泡泡的甜水有好感,完全是因为—— 如果没有这个大厂子,或许红旗饮料厂还能挺两年。 红旗饮料厂不倒闭,那套生产线也到不了他手…… 刘运成像个保姆一样,把一瓶汽水递到了那个略显腼腆的同学手里。 转对钱亦文说道:“舅舅,褚再良学的是生物。 “你有啥事儿,和他说吧。” 钱亦文说道:“嗯,好……” 一边说,一边拿出桌子底下的一包药粉,倒在了桌子上。 开口问道:“孩子,学到生物萃取这一块儿了吗?” 禇再良点了点头。 第457章 “好!”钱亦文指着那包药说道,“我现在想把这些药里的有效成分快速提取出来,你有好办法吗?” 褚再良想了想,问钱亦文:“叔,咱们以前是用啥办法提取的?” “我们就是拿酒硬泡。” “叔,你说的这不就是典型的萃取技术吗?” 钱亦文尬笑一声,说道:“那个太慢了,现在我们要快一些。” 褚再良听了,低下头去,两手相扣,认真思考起来。 一边想着,一边自顾念叨着:“蒸馏……冷凝……回收……” 钱亦文眯眼微笑,看着褚再良旁若无人地嘟囔着。 刘运成凑了过来,附在钱亦文耳边说道:“舅,学校有名的书呆子…… “遇到难题,一宿一宿在实验室里蹲着。 “什么时候问题解决了,才离开。” 嗯?好! 搞科研的,就需要这种人。 想了一会儿,褚再良左拳一砸右掌,兴奋地说道:“老师,我想到了!” “叫叔就行……”钱亦文幽幽说道。 无故被叫老师,他可不想。 再过些年,说书唱戏的是老师,演电影的也是老师。 连岛国动作片儿里的主演,都能称为老师…… 褚再良问道:“叔,咱这药是要用到酒里的?” “对!” 褚再良捧起饮料瓶,咕咚咕咚几口喝干了,向前凑了凑,说道:“那咱们可以这样——” “行了行了行了!”禇再良的话,被刘运成粗暴打断。 刘运成回头对钱亦文说道:“舅舅,你不如直接把他带到车间。 “告诉他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然后给他准备一屉馒头,一大瓶水。 “再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研究去吧。” 英多公司要是这么对待人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钱亦文想,这个外甥怎么这么没礼貌? 说的这叫人话吗? 粗暴打断人家的发言不说,还就给一屉馒头、一大瓶水? 难道,同学一回,你都不想着给他争取点咸菜吗? 这要是传出去,让人家怎么说我们英多公司? 你舅妈这个总经理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车间里,钱亦文把禇再良领到了泡药的大缸前。 禇再良抓起一把地上的药渣子,看了一眼说道:“萃取不彻底……” 钱亦文忙问道:“还能有萃取空间?” “有!至少15%……” “你都需要啥?” “高度酒!” “多高度数?” “能多高,就多高!” 钱亦文想了想,那就得用老边的酒头了。 好酒讲究掐头去尾,故有二锅头之说 钱亦文又问道:“那些实验用具,是不是得买点?” “不用……”禇再良说道,“我从学校偷点……偷着拿点就行。” “好,那咱先去吃饭!” 一群人坐在饭桌旁,钱亦文开始教训外甥:“运成,做人要懂礼貌…… “刚才人家要说话,你咋不让人家说呢?” 刘运成咧嘴说道:“舅,你敢让他讲专业? “他话匣子一打开,咱一帮人都控制不住他!” 钱亦文暗暗吃惊,这个小后生,有成神的潜质啊! 想到此,向褚再良看去。 此刻,他正缓慢地嚼着嘴里的一口饭,在那里苦思冥想着。 估计,嘴里的饭是啥味儿的,甚至嘴里有没有东西,他都不一定知道。 这副痴迷的样子,钱亦文是真怕他咬着舌头…… “小禇能不能喝点酒?”钱亦文问刘运成。 刘运成瞄了一眼禇再良:“舅,你不用管他。 “打断了他的思考,他容易跟你翻脸!” 吓得钱亦文赶紧收回目光,惹不起,就躲着点吧。 小翠儿也被钱敏红硬拉了过来,这让她很不自在。 这一桌子人,不是老钱家自己家人,就是公司的管理层。 我一个挣三十二块的普通工人,坐这儿算咋回事儿? 第458章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还把她给安排到阎副总的对面了。 这一抬头就能看见,让人家咋张嘴? 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这点儿肉,照这么下去,不都得瘦回去呀? 钱亦文看了看略显拘谨的小翠儿,说道:“小翠儿,别见外,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小翠儿点了点头。 “小翠儿……”钱亦文说道,“这老是小翠儿小翠儿地叫着,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小翠儿抬了抬头:“贵啥姓……姓何,大名儿何翠莲。” 钱亦文笑道:“好名字,三个字都这么水灵!” 小翠儿含羞一笑,难得地没有开口说话…… 钱亦文又朝着孟繁军举了举杯:“孟叔,辛苦你啦!我敬你一杯。” 孟繁军呲牙咧嘴地抬起了左手,勉强端起了杯。 孟小波看得心疼,忍不住说道:“爸,这只手疼,你用那只手啊!” 孟繁军白了闺女一眼:“那只手要是敢动弹,何必用这只手?” 放下了酒杯,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春生,孟叔的手伸不远。 “你离得近,多照顾着点孟叔。” 阎春生答应一声,站了起来。 勺子筷子并用,把孟繁军的碗塞了个溜溜满。 春生过度的殷勤,使得坐在秀儿身边的孟小波好一阵不自在。 忍不住偷偷瞄了秀儿一眼。 秀儿低头喝着汤,一张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孟小波有意缓解尴尬,对秀儿说道:“秀儿,年底有几个外地的同学要回来。 “说是要聚一聚,你听说了吗?” 秀儿抬起头来,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说道:“听说了,不是李娟和王玲子吗?” “人家不是做买卖挣了钱的,就是进了机关的,才能想起来要聚一聚。 “咱这样的,去了说个啥?有啥好聚的?” 瞄了孟小波一眼后,微笑了一下说道:“你看我这话说的,你孟经理现在也不比她们差……” 一句话,说得孟小波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钱亦文知道,秀儿的心里,这是有事儿了。 秀儿虽年轻,可对英多来说,是元老。 如今,后起之秀的职位高过于她,要命的是,这个人还是她带来的…… 但眼前,钱亦文没空去想这些。 从两个人随便的几句闲聊中,他想起了点其他的事情! 梅山镇的胡臣,查了人家半天,光查他在吉春有没有亲戚了,怎么就没想到同学呢? 三大铁关系,不是同学、战友和老乡吗? 钱亦文一拍脑袋,把身边的刘运成吓了一跳。 “舅舅,你咋啦?” “没事儿,突然间想起点儿事儿来……” 钱亦文暗暗记下了这件事儿,又举起杯来。 对孟繁军说道:“孟叔,那个药酒搓完了身子,有没有点效果呀?” 孟繁军上下动了几下胳膊:“好像是见强,现在多少能抬起来点儿了。” 钱亦文说道:“那明天让阎经理一天三遍给你好好搓搓。” 孟繁军一边晃着膀子一边说道:“这小子,手劲太他妈大!” 这一番话,不免又让孟小波不自在了。 何翠莲也好奇地看了看阎春生和老孟,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孟小波的脸上。 这几个人,是啥关系? 第二天,褚再良在刘运成的陪同下,早早来到了英多公司。 放下背上的大旅行袋,开口问道:“叔,在哪实验?” 钱亦文笑道:“先别急,歇一会儿再去吧。” 禇再良没有接秀儿递过来的西冰洋,又把旅行袋提了起来。 去往食堂的路上,钱亦文说道:“孩子,这事儿要是帮叔办成了,叔不能白让你帮忙,得给你点费用。” 第459章 “叔,给我提供实习机会,我还得感谢你呢。” 说完了,褚再良头也不回,一个人走进了食堂角落里的小房间。 钱亦文知道,做试验免不了得有个明火什么的,所以没敢让他在车间里弄。 烧点东西倒无所谓,别再给人家孩子整出点啥事儿来。 小屋子里,已经给他准备了一大坛子老边的酒头,供他实验。 门外,钱亦文隔着窗玻璃,看着褚再良小心在意地拿出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这样的人才,英多正缺呀!”钱亦文自言自语过后,又问刘运成,“你们啥时候毕业?” 刘运成答道:“我听老师说,毕业证的皮子和派遣证都印回来了,就等着到时间就发给我们了。” 禇再良在后面的章节中,被分配到了这里……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毕业了,往哪儿分哪?” 刘运成答道:“现在还不知道呢。 “学校就算都定好了,也不能这么早告诉我们。” 钱亦文说道:“要不,等你们实习期一过,你给我说说,让他来我这儿得了。” “舅舅……”刘运成一闪身子,咧嘴说道,“咱一个私人的企业,人家能来吗?” 钱亦文气得在心里大骂:你姥姥…… 不对……你奶奶个腿儿的,这是瞧不起谁呢? 再过几年,看他奶奶的谁求谁! …… 事实证明,刘运成的推荐是对的。 几天后,一屉馒头还没消耗光的褚再良,就给出了结果—— 萃取时间仅需四天! 萃取浓度,也高了许多! 这个书呆子不知道咋整的,把药渣子给榨得那叫一个惨白! 钱亦文晃动着前后两瓶酒,心里高兴,却又害怕起来。 这光肉眼就能看出来颜色深浅不一样了。 成分含量这一变,万一谁再想寻求更大的刺激,私自加点量…… 把谁整出点事儿来,都不好收场。 钱亦文赶忙找人帮忙化验了一下。 化验结果让他很是吃惊,浓度果然如禇再良所说,真的超出了原来的15%! 吓得钱亦文赶紧往回跑,按照比例重新调整了用药量。 这要是谁不知死活地整上半斤,那不是糟践人吗? 钱亦文把这一消息兴奋地告诉褚再良时,禇再良竟丝毫无感。 依旧戴着胶皮手套,把烧瓶冲着阳光仔细观察,像没听着一样。 钱亦文又往前挪了挪步子:“孩子,你听我说…… “这对于英多来说可是件大喜事,这可节约了很多的成本呢。 “为此,我决定代表英多公司,对你——” 褚再良皱了皱眉头,扒拉了钱亦文一下:“你往那边点儿,挡我亮儿了……” 吓得钱亦文赶紧靠墙了。 这主儿,比老边都横! 看这架势,要是他不知趣,再说两句,这一烧瓶,都容易砸他脑袋上。 “老板,边叔回来了……”门外,郑勇的声音缓解了钱亦文的尴尬。 钱亦文的心头,又是一喜,赶紧跑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外,听见小孟正和老边说着话:“边大爷,这可是咱们公司最高档的招待烟。 “您瞅瞅,红盒的,带着华表呢。 “一般的领导干部,可都抽不起这个呢。” 钱亦文对老边的恭敬,有目共睹。 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能从孟小波的眼前溜过去? 所以,老边一进屋,她赶紧就把最上档次的烟拿了出来。 “噢?”老边接过烟,眯眼看了看。 凑近了孟小波双手间跳跃的火焰,猛吸了两口。 吐出烟雾,老边皱皱眉,揪掉过滤嘴,扔在了地上。 再抽一口,咧嘴一笑:“这么抽,还中!” 第460章 老边的操作,看得一旁的王秉春直咧嘴。 一边接过孟小波递过的烟,老王一边琢磨。 这么贵的东西,说糟践就糟践,难怪老头儿受人尊重…… “边叔,这么快就回来啦?”钱亦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满脸笑容地说道。 “掌柜的,尝尝吧,对不对你口味……” 老边也不抬头,又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儿来,对着了火。 如法炮制,过滤嘴一揪,扔在地上。 坛子盖一打开,芳香四溢…… 钱亦文从桌下摸出两个小杯子来,各倒了一点儿酒,拿起一杯递给了王秉春。 老王小抿了一口,吧嗒吧嗒嘴,一扬脖儿,把剩下的全干了。 老王一边品着滋味儿,一边问道:“边叔,你这得是陈了多少年的呀?” 老边耷拉着眼皮说道:“这,是前天的陈酒……” 老王惊讶地说道:“边叔,新烧的酒,这么绵软?” 钱亦文也品了一口,淡淡的清香,里面隐隐有老边“法宝”的味道。 钱亦文兴奋地说道:“边叔,有这招儿,咋不早使出来呢?” 老边说道:“做买卖头等大事是啥?不就是节约成本吗? “这路子我头多少年就会,但一斤酒得加上四分钱的成本,我就一直没用。” 钱亦文说道:“边叔,四分钱的成本,不算啥呀!” 老边掐灭烟头:“不算啥? “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受大穷! “这没三分,那没五分的,加起来可就是大数目字儿了…… “你要是不急着要,我怕是都得把这个法子带棺材里去。” 钱亦文笑道:“边叔,这法子可不能让它失传!” 钱亦文端起小杯来,一饮而尽。 钱亦文和王秉春在这边,你一仰脖儿他一仰脖儿的,喝得不亦乐乎。 那边的英子见了,开口说道:“用不用给你们整几个菜去?” “去吧……”钱亦文干笑了两声,笑道,”拍个黄瓜,整个大拉皮。” 这道地方名菜,不知道为什么,出名了。好像,和演小品的某位谐星有关吧? “整啥菜?现在就做吗?这也没到饭点儿啊?” 老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了个半截话儿,还当真了。 “孟叔,说笑话呢。”钱亦文笑着说道,“孟叔,你尝尝,看这酒咋样。” 说着话,钱亦文给老孟也递了一杯过去。 老孟咂摸了一下滋味,说道:“这不还是原来喝那个三年陈吗?好啊!” 钱亦文和老边对视一笑,各自高兴。 老孟也是天天得喝点儿,最近可是喝惯了老边的陈酒。 他都没尝出来,那就说明这东西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孟叔,这胳膊没事儿了吧?”钱亦文问道。 “没事了,颠勺儿是不耽误了。” “那看来阎经理这手艺还不错哈?”钱亦文笑道。 “中!” 老孟点头说道:“年轻人进步挺快,都快赶上那些……那些正规的正骨师傅了。” 老边又抽出一根儿烟来,说道:“掌柜的,看来这招还能行得通?” “太行了!太行了!”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 老边说道:“还能更好一点……” “啊?”钱亦文赶紧划着了一根火柴,替老边点着了烟,“那咱们就往更好了整啊……边叔……” 老边说道:“今年来不及了,山里的果子都落了。 “等明年,咱们早点下手,多收点‘野法宝’,比这可强太多了。” 钱亦文一阵欣喜。 虽然,老边的这个主意不能马上生效,但眼前的品质也够用了。 明年再把产品质量提上一个新高度,渐次提高,那不正好符合发展规律吗? 看来,老边是个宝藏。 手里指不定还有多少法宝。 钱亦文不免又背地里嘱咐了王秉春几句。 第461章 以后说话的时候别没收没管儿的,像什么“嘎巴”、“冷不丁”一类的词儿,绝对不能用在老边身上。 你知道哪句应验了? 万一有一句说准了,英多公司的损失,可就大了。 两个人关于“法宝”的一番对话,说得大家都有点懵。 但谁也没问。 想要说,人家早就说了,何必打马赛克? 当然,万事顺遂,并不现实…… 刘丹凤,就带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刘丹凤刚一进屋,就闻到了酒味儿。 再看几个人的脸上都笑意盈盈的,开口问道:“这是啥高兴的事儿啊? “一个菜没有,就喝上了?” 钱亦文笑道:“大好事儿,边叔的酿酒工艺,又有新突破了!” 刘丹凤皱皱眉说道:“我这儿,可是一点儿突破都没有…… “你让我查胡臣和柳敬言的学校,他俩的学校,根本就不沾边儿。 “这差着好几岁的人,就算是在一个学校上的学,也不一定认识。” “啊?”钱亦文有点失望。 刘丹凤接着说道:“柳敬言上的是外省的大学,胡臣上的是吉林市的中专。” “吉林市的中专?”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难道是自己的推测有误?冤枉了人家姓柳的? 钱亦文一边和大家说着话,一边想起了二大爷婚礼那天徐会计的话。 听徐会计说,王胜利老丈人的靠山,正是柳敬言的叔叔柳彬。 有没有一种可能…… 钱亦文想着想着,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英子…… 钱亦文心里想着事情,借故迂回到了英子的身边。 英子抬头,见钱亦文拿着杯子来倒水,报怨道:“这地图上这么小的字儿,找个地方也太费劲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是你不熟。以后,得多看看。 “不说把市县都记住,但起码得知道省和地区吧?” 英子扫了一眼地图,揉了揉生疼的眼睛,准备放弃了。 往前一推地图说道:“还市县……这么多的省,记住都够难的了……” “你也是上了那么多年学的人,你们学校不开地理课的吗?”钱亦文问道。 英子瞪了她一眼:“上学的时候,谁寻思这东西有用啊? “就算是学好了,这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啦,早忘光了。” 钱亦文说道:“不急!你觉得难,是因为你哪儿都没去过。 “以后等咱跑遍了,印象自然就深了。” 英子皱皱眉头:“这么多,还……都跑遍?” 钱亦文把地图一翻:“这二十二个省,跑遍了也不是啥难事儿啊? “将来,咱还得把这面儿都跑遍了呢。” 英子眨了眨眼,心想:这家伙最近说话总是离谱! 一面儿都整不明白呢,还想给我翻过来? 不理他就好,两天半不过,他自己说过啥,他自己都忘了。 一边想着,英子一边又把地图给翻了过来。 嘿嘿,还是这面儿看着舒服…… 扫了一眼地图下边的一个小方块,英子突然发笑。 对钱亦文说道:“你还说我,人家是三十个,你却说是二十二个!” 钱亦文歪头说道:“你说,能不能还有三个叫直辖市、五个叫自治区呢?” 英子知道钱亦文又不正经了。 白了他一眼,一句“滚蛋”过后,又要发问,被钱亦文给拦住了。 “媳妇儿,咱……说点正经事儿。” 英子一脸疑惑地问:“啥正经事儿?” 钱亦文在英子身边俯下身来,手肘拄着桌子。 侧头正色问道:“你知不知道王胜利是哪儿毕业的?” 英子听了,愣了一愣,问道:“你问这个干啥?” “我怀疑,这回‘清峰山’的事儿,和他有关。” 英子惊讶说道:“你怎么想到的?” 第462章 钱亦文坐了下来,把徐会计那天说王胜利要上调的事儿,又和英子回顾了一遍。 接着,又把自己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你看,王胜利和柳敬言是同一个靠山,王胜利要是和胡臣是同学…… “这么一交叉,他们之间不就有关联了吗?” 英子默默地听着,手里的钢笔帽,一会儿拧开,一会儿盖上。 等到钱亦文说完了,这只拉稀的钢笔,弄了她一手的钢笔水…… 董总怎么这么淘气? 钱亦文拿起桌上的毛巾,拽过英子的手,帮她擦起来。 “你瞅瞅你,没事儿捅咕它干啥玩意儿!”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这点细节,怎么能放过呢? 英子一边看着钱亦文帮她擦手,一边问道:“能吗?能有那么巧的事儿吗?” 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儿,哪能说得准……” 不是所有的痕迹,都那么好擦除掉的。 除非你忽视它的存在。 比如现在,就有些墨水擦了半天也没擦掉。 钱亦文把嘴凑近了英子的手…… “你干啥!”英子眼见着钱亦文的嘴都撅起来了,赶忙拿手捂住了他的嘴。 英子知道,不及时阻止,这一口唾沫,就呼上来了! “咋的?”钱亦文抬头,不解地问道,“才想起嫌弃来呀?” 英子红了脸,使劲儿照着他的手背掐了一下,疼得钱亦文直劲儿咧嘴。 “唉!”钱亦文无奈,只好去水杯里沾了点水,接着擦起来。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又接着说道:“你要是不知道,我再找别人问问吧。” 两人正说着话,秀儿和孟小波走了进来。 英子的一双手,还在钱亦文手里攥着,这让她顿感尴尬。 “行了行了!”英子一甩手,“再擦一会儿秃噜皮了……” 钱亦文放下了毛巾,问孟小波:“许律师怎么说?” 孟小波回道:“许律师说,他那边依然没有想到什么直接的办法。 “不过,认定了商标外观侵权,可以找他索要赔偿了。” 秀儿也在一旁补充着:“只是,可能也要不出多少钱来,只能靠双方协商。 “说白了,他要是不认,咱也没招儿……” 钱亦文一搓手:“这就够了! “咱不图他给多少钱,我就想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把小事儿给他拱大的!” 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问问许律师,让他给咱出个面儿?” 孟小波说道:“问了…… “许律师说了,这事儿不涉及到官司,他不便出面。 “而且,即便他出面了,也只能是作为你的朋友帮着说说话。” 钱亦文想,如果只是帮着说说话,那还是算了吧。 我虽然嘴笨点儿,但几十年的修为,说话倒用不着别人帮忙。 况且,胡臣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能经历过啥? 我开车钻过的隧道,比他走过的路都长,我会怕他? 我经历过的案例,哪个不比这个要大得多? 律师啊律师,就是极为自律的老师傅啊! 看见把握了,咋都行…… 没把握的事儿,坚决不干! 钱亦文接过了秀儿递过的文件,转头朝王秉春走去。 身后,英子突然叫道:“哎!” 钱亦文立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老总,怎么了?” 英子犹豫了一下,鼓了鼓气,说道:“我好像听四凤子说过,李瑞玲说起过王胜利学校的事儿……” 钱亦文来了精神,往回走了几步,急促地问道:“啊?原来是双眼皮子透露出来的消息! “你还记得吗?” “嗯!”英子说道,“淞江省吉林市中等职业技能专科学校,80届,7班……” “姐,看看是不是一届的。”钱亦文回头对刘丹凤说道。 第463章 “是!”刘丹凤果断点头,“而且还是一个班的……” 英子的话,让钱亦文确定了王胜利和胡臣确实是同学。 这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敞亮了起来。 仿佛破解了一道世纪难题一样难受…… 不对,是兴奋! 走回到小桌边,钱亦文翻开手里的文件,扫了一眼。 文件是许律师给整理的,关于专利法的相关文件。 钱亦文一页页地翻着文件,许律师规整的字迹在眼前一行行跃过。 这字儿,写得好不好的,咱先不说。 干这行儿的人,写字都这么严谨。 你看看,一个出格儿的都没有…… 钱亦文默默地翻着文件,心思活跃,却根本就不在这份文件上。 身边的人,见他看得仔细认真,也没人打扰。 “老板……”孟小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东珠港的刘老板,又来了一封电报,刚送来的。” 早已远离了日常的电报,在当年,是除电话外最快的交流方式。播放广告时,最后通常都会提一句电报挂号…… 钱亦文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接过了电报。 拆开来,看了看后,递给了王秉春。 王秉春由衷叹道:“卧槽!这家伙是真舍得钱哪! “这得有四十多个字儿!” 说完了,满脸堆笑地偎向身旁的刘丹凤:“媳妇儿,你看这个字儿,是不是错了?”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想:不认识你就说不认识的! 把屎盆子扣人家邮局头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王秉春心知,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又被媳妇儿给识破了。 当下嘿嘿傻笑了两声,听着刘丹凤给他从头念起。 “钱老板见字如面:适逢渔圳第一届国际商品展销会,??请莅临。 “届时共商再拓海外市场之事宜。兄嘉良。” 钱亦文面带微笑看着王秉春,心里已经涌起一万句埋汰老王的话。 只是喉头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都来了两封电报了,你还打算抻到什么时候?”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伸了个懒腰:“是得去一趟了…… “渔圳第一届国际商品展销会,怎么能少了我英多?” “咱算老几?”王秉春愣愣地问道。 老王的认知里,是完全想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说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 啥时候能干过白瓷瓶,再说这话还行! 钱亦文回过神来,心知自己的话有点大了。 当下谦恭地笑了笑,说道:“姐夫,你不是说我没见过世面吗? “这不正是一个出去学习的好机会吗? “就算是谈不成什么,多走走,多看看,也是好的。” “行!”钱亦文的话,也鼓舞了老王,“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去。” “好,就这么定了!” 钱亦文转头对孟小波说道:“现在就拟一封电报! “告诉刘嘉良老板,我们展销会上见!” 孟小波答应了一声,拿起笔,开始写起来。 刚写了没几个字,一惊一乍地喊道:“这笔咋这样了呢?整我一手!” 英子从桌子另一边默默把毛巾抛给了她。 写完了电文,孟小波起身拿给钱亦文看。 看了两眼后,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对孟小波说道:“你这怎么整的跟甲骨文似的?扩写一下!” 孟小波说道:“老板,咱们的企业经营理念第三条,不是说要努力压缩成本吗? “这可是你让加上去的…… “一封电报,能说明白事儿就行了呗?浪费那钱干啥呀?” 钱亦文把电文递回给孟小波:“让你加你就加吧! “人家说了一大堆,你一个‘呵呵’、‘行’……就把人家打发了,礼貌吗? 第464章 “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我的习惯? “回复一定要及时,而且必须得有礼貌、够字数!” 孟小波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桌子边,重新写了一份,重新交到了钱亦文手里。 钱亦文扫了一眼,递向王秉春,一脸正经地说道:“姐夫,你帮我看一下,一共多少个字?” 王秉春刚要伸手来接,刘丹凤一伸手,把他的手给打了回来。 老王这才突然明白过味儿来,气得往后一仰,一扬手,骂了一句:“滚犊子!” 钱亦文笑了笑,对孟小波说道:“这字数不够,你再加点……” “这……这要是再加,可就成作文了……”孟小波面露难色。 “来,我教你……”钱亦文说道,“你把这句加上,准够。” 孟小波一只笔悬停在纸上,标准姿势侧头,等着老板的吩咐。 钱亦文一板一眼地说道:“拜托刘兄,把大花裤衩子给我和老王准备好……” 孟小波刚动笔,一个字还没写完,就开始捂着嘴笑了起来。 其它人也跟着大笑。 英子远远坐着,心绪有如潮汐…… 这人,今天的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啥场合说啥话,他应该知道的呀? 背地里,像和王秉春,除了爹长妈短不说之外,别的也啥都说。 有些话,那些个写书的都不敢往出写呢…… 可这……眼前毕竟有长者、有下属在。 他这嘴,怎么就没个收管了呢? 我要不要过去给他提个醒? 入夜,哄睡了闺女,英子坐在床头,拍着不老实的钱多。 钱亦文坐在小桌边,写着东西。 英子小声问道:“写啥呢?早点睡吧:…… “明天不是还得跟姐夫去梅山镇那个鹿场吗?” 钱亦文说道:“嗯,马上…… “我给褚再良的老师写封信,咱亲自送过去,好好表扬一下他。 “这孩子,帮了大忙却有功不居,这要是不让他们全校都知道,都对不起他呀!” 英子说道:“你说,这孩子这是啥脾气呢? “给买身衣服,都送去了,硬是让运成给退回来了。” 钱亦文放下了笔,回头笑道:“人家,这叫品格! “这叫不入俗流!这叫脱离了低级趣味! “这叫……那啥……” 英子扑哧一笑,这老爷们儿,也有穷词儿的时候。 “媳妇儿,你笑啥?” 英子说道:“没笑啥…… “再要品格,也得生活呀! “我看,他这都有点脱离生活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让你这样活着,你觉得别扭; “让他像我们这样活着,他也会觉得不舒心。 “管好自己得了,就别替别人操心了!” 说完了,又低头去认真写起来。 英子哄睡了两个孩子,起身站到了钱亦文的身后。 恰好,钱亦文在写“此致……敬礼……” 钱亦文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盖好了公章。 又按着规矩,把信纸认真对折好,放进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里。 小钱的字儿,写得还不错吧? “写完了,就早点睡吧。”英子的手,搭上了钱亦文的肩头。 “嗯!”钱亦文回头一望,拍了拍英子的手,“我去给你打点洗脚水。” 刚要起身,又被英子给摁住了:“那不是我都打回来了吗?都要凉了。” “那你咋不先洗?” “我早就洗完了?” 钱亦文低头,笑道:“我闻闻……” “滚蛋……” 英子回身,一盆水端来,放到了钱亦文的脚边。 转身坐到床边,默默看着他左右两脚在水盆子里交替缠绵。 看了一会儿,英子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钱亦文一边擦着脚,一边说道:“有啊!” 英子正了正身子,等着他开口。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我准备把这个鹿茸人参酒开发成产品系列,咱生产大瓶酒。 第465章 “再把药材重组一下,撤掉一些,让他只助眠,不助兴……” 英子的腰板一塌,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钱亦文拎起一小瓶酒来,拧开了盖,??了一口,说道:“除了这个,没别的事儿啊?” 英子瞄了他一眼:“王胜利的事儿,我知道得那么详细,你一点儿也不奇怪?” 钱亦文说道:“那有啥奇怪的!不是双眼皮子跟四凤子说的吗?”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四凤子说的……”英子说道。 钱亦文又??了一口酒,问道:“媳妇儿,那你是咋知道的?” 英子低了低头,说道:“没认识你之前,我俩就认识。 “有人给我……给我介绍过王胜利。” 钱亦文终于知道了真相,却也没有大惊小怪,反倒突然心安了许多。 以他这两世的见识,还不至于因为媳妇儿之前曾有过对象而计较。 没认识之前,英子的事儿,他也管不着。 更何况,媳妇儿到他手里的时候是啥样儿,他比谁都清楚。 “你俩这事儿,咋没听你说起过?”钱亦文问道。 “你也没问过呀?” 钱亦文笑了:“没事儿就问问你以前处过多少个对象,那不是拱火吗?” 英子红头胀脸地说道:“那叫啥处对象? “就见过两三回,他上我家来过两回,我上他家去过两回。 “还都不咋熟呢……” 钱亦文一边扳着指头计算着,一边说道:“两三回? “你去他家两回,他来你家两回,这也不是两三回呀? “这是四回呀! “你……你这叫刻意隐藏事实!” 英子气得一扭身子:“你再不正经说话,我不和你说了……” 钱亦文说道:“不和你闹了…… “跟我说说,你咋相中他了呢?” 英子说道:“媒人偷着安排我妈见过他一回,我妈就相中了。 “我妈说他精明,会来事儿……” “那最后咋没成呢?”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又喝了一口酒。 英子低了低头:“我爸说他太鬼,怕我嫁了他吃亏,就不让我俩来往了。 “后来,你到文化站报到,我爸就看好你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原来,是让我给截胡了。 “看来,以后我得对我老丈人好点……” 英子胀红着脸说道:“我妈也是为了我好,你可不能怪她。” 钱亦文说道:“不能不能……当妈的为自己闺女好,我能理解。 “况且,我老丈母娘现在对我也不差,跟亲妈似的。” 想了想,钱亦文又接着问了一句:“黄了,就完事儿了?” 英子皱了皱眉头,说道:“不完事儿,还能咋地?”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英子想了想说道:“咱俩订婚以后,他还来质问过我……” 钱亦文问道:“咱俩都成了,他还来?他咋问的你?” 我都煮成熟饭了,你还来趴锅台,这你就有点过分了。 英子嗫嚅着说道:“他问,‘我哪点儿不如那个放电影的’……” 钱亦文问道:“你咋说的?” “我说我俩不合适,跟姓钱的没关系。” 钱亦文到了此时方才明白,为什么王胜利视他如杀父仇人一样。 为了这么一段可说是刚刚开始就结束了的过往,就这么耿耿于怀? 那么,电影片子倒的事儿,就不算冤枉他了! 这人,心肠够歹毒的! 明里干不过,就背地里下手。 “媳妇儿,我这个情敌,还挺拿你当回事儿的哈……”钱亦文嬉笑着说道。 “啥情敌!”英子又急红了脸,“说得那么难听!” 钱亦文想,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 本来没事,那就一笔带过吧。 再说下去,好像自己多放不下似的。 想到此,开始转移话题:“媳妇儿,咱来说说产品的事儿吧……” 第466章 一边说,一边又??了一口酒。 英子拦住了钱亦文的话头,说道:“既然都说了,就说透吧。 “你以后……可不能跟我阴阳怪气儿的了……” “我没有啊?”钱亦文张大了嘴巴,一脸惶惑不解状。 英子瞄了他一眼:“没有? “那天提到柞树沟,你说我故地重游…… “再看你今天白天那一出儿,说的那些话,都是啥呀! “我要是做过啥对不起你的事儿了,听你几句小话儿还行。 “我跟王胜利,连手都没碰过一下……”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我都不说了,你还老说它干啥? “再说,这都老夫老妻了,你是啥人我还不知道吗? “我听人说,这就像买鞋一样,你看着是新的,可你知道都谁试过……” 英子听了,瞪大了眼睛:“你是不信我?” 钱亦文赶忙说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完嘛!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双鞋上没上过脚儿,我还能不知道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低下头去。 见英子低头不语,钱亦文接着说道:“咱还是接着说产品吧……” 英子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抬头问道:“真要出大瓶儿的? “太大的包装,能有人买吗?”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大瓶的省了不少包装的钱,咱把利都让给他们。 “常喝的人,买大瓶不是更省钱? “而且,大瓶酒里,咱还可以把药材放里点,看着更有吸引力。” 英子说道:“把药材放里,大家不都知道了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咱不会也学老王头儿,少放几样……” 一边想,一边拿起酒瓶来,念叨了一句:“不怪那么多人喜欢,是真好喝!” 说着话,又??了一大口。 英子见了他这一出儿,不免有些心慌…… 这玩意儿又不是你今天才发明的,原来你不知道吗? 看样子,这瓶酒他是一点儿没想剩。 不行,不能让他喝了,喝多了遭罪! 想到此,英子开口说道:“要不……我给你拍个黄瓜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拍一天黄瓜了,你也没拍成……” 英子听了,起身要走。 钱亦文一把拉住了她,说道:“干剌一声)就挺好…… “都快喝没了,咱节省点时间吧……” 钱亦文略显兴奋,又来了一大口。 洗完了脚,钱亦文蹲在闺女的床头。 看了又看,偶尔忍不住了还要上上手。 看了半天,又来到了钱多的身边,瞟了一眼问道:“这小子,这两天没惹啥祸吧?” 英子忍不住笑道:“这么多人看着,能惹啥祸?”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明天,看看三十六厂的幼儿园咋样。 “把他给送进去,找个厉害点的老师,管管他。 “一天搁保安看着他,像个什么话? “别再事业没等干起来,先他妈培养出个败家子来……” 钱多将要入学的幼儿园,他的老师以及同学们。 说完了,转身又奔着酒瓶子去了。 “哎呀!”英子惊呼一声,“你可别喝了!” “还剩一口了……”钱亦文嘿嘿一笑,一口干了。 熄了灯,两厢安好…… 英子挪了挪身子,轻声说道:“哎呀!这股酒味儿。 “不喝的时候,闻着还挺好的。 “怎么一喝到肚子里,喘出气儿来,就变味儿了呢?” “有味儿吗?”钱亦文扳着英子转了过来,“这回你再闻闻呢?” “呜……呜……哎呀……去……去……” …… 胡臣,自打毕业以来,就安安稳稳地进了梅山镇的计生办。 虽然自打进了这个部门后,时常被人拿来说笑,但胡臣也不以为然。 男人进计生办,很好笑吗? 最了解女人的,不是男人吗? 多么朴素的真理…… 笑话我的那些人,你有单位吗? 第467章 那些有单位的、明白的,哪个会笑话我? 谁能在这地方常待呢? 领导不是说眼前这个事儿一过,就把我从梅山镇调走吗? 当了几个月的“清峰山鹿场”的场长,胡臣总共去了三趟。 第一趟,是和同学王胜利去认门儿; 第二趟,去给对象她爸拿了一箱子酒; 第三趟,去锁门儿,把锁匙经管回来…… 等到准丈母娘委婉地告知他,说“家里的酒好像不多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一个企业的“成长过程”,竟然是如此迅速! 管他呢,反正也用不着我胡臣掏损失…… 只是,看起来这事儿好像真没那么简单。 这不是,突然就来了三个人,说有事儿要找他。 “胡场长,这是我们英多公司给你下的函,请你过目……” 孟小波冷冷说着,把几张纸郑重放在了胡臣的面前。 坐在一边的两个男人,自打进屋后,就没开过腔。 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塞到墙缝子里的那种凝视。 “这……”浏览了一遍那份措辞强硬的文件,胡臣有些懵了! 这关我啥事儿呀? 可话还不敢多说。 领导和同学都交代过,有事儿的时候肩膀得硬点。 胡臣看完了文件,另一份文件,又拍在了他的面前。 孟小波说道:“胡场长,这是我们出具的赔偿书,你看一下。 “根据相关规定,你们鹿场涉嫌侵犯了我们的产品及商标外观权……” 胡臣的眼睛刚一触及“金额”两个字,脑子就不够用了! 这……咋真还有钱的事儿呢?还他妈这么多! 没等他数完几个零,眼睛先花了…… 胡臣的样子,让钱亦文忍不住想笑。 自己还没有开口,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镇住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钱亦文开口了:“胡场长,没多大事儿,就是点赔偿。 “你要是觉得是我们英多公司无理取闹,你可以去权威部门投诉,甚至起诉我们,我们随时奉陪。 “但这损失,我们是一定得讨个说法的,希望胡场长心里有数!” 胡臣一听,更懵了。 看来,不管咋说,人家这钱是铁定是得要了。 当下,嘴里含糊着,一个劲儿点头:“嗯嗯……”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提醒胡场长一声,过不了多久,我们的专利就生效了。 “你可不要拖到我们的专利受法律保护的时候……” 说到这里,钱亦文故意停顿了一下,盯着胡臣看了一会儿。 然后又接着说道:“到那个时候,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我们英多公司的人了!” 扫了一眼吓得脑袋快扎进裤裆的胡臣,钱亦文转头问孟小波:“孟经理,今天几号?” “老板,今天18号……” 听孟小波叫了一声老板,胡臣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还一直以为那个穿西服的秃头胖子是老板呢。 你看他那张大脸,都快拉拉到锁骨下边了,天生的老板样儿…… <拉拉:本地也有叫“嘟噜”的,总而言之,就是一种超自然状态的下垂> 钱亦文站起身来,对胡臣说道:“胡场长,这个赔偿数额,也不算多。 “多给你点时间,准备准备吧。 “21号,我们保安部的人来取钱。” 一听这话,胡臣被吓得差点尿了! 这都五位数了,还说不算多? 保安部……他们居然还有保安部! 临出门前,王秉春颇有意味地回头说道:“胡场长,你对这些事儿要是不了解,也不要紧。 “找个明白人问问呗。” 三个人走了之后,胡臣坐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第468章 这他妈算啥事儿啊? 一点儿便宜没捞着,还吓个半死…… 一摸屁股底下,湿涝涝的,全是……汗。 拿起那份赔偿书,心惊胆战地又扫了两眼。 不行,能扛的扛,扛不了的,就不能逞强。 这小身板子,没等娶媳妇儿呢,就先让这事儿给压塌了,不划算。 “小李……小李……” 一边想着,胡臣一边冲着门外大喊着,声音略微颤抖。 “啥事儿啊胡主任……” 门外,一个年轻小伙子伏在门框上问道。 “把你那摩托车借我骑一趟。” “啊……行!”小李答应了一声,向窗外一指,“就在那儿停着呢。” “你帮我踹着了,再把你那大棉猴儿借我穿穿,还有手闷子(手套)了给我拿来。” 那年月的冬天,据说比现在要冷很多,不穿这东西,容易冻屎在春暖花开前…… 小李一边踹着摩托一边想,这是出啥事儿了? 怎么把胡主任吓得连踹摩托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来的路上,孟小波问前排的钱亦文:“老板,21号,咱们真来吗?” 钱亦文说道:“当然来呀!说话不算数,哪行? “不过,得换一波人了……” 王秉春转头问道:“你真让保安部的人来?” “让他们出来多经经事儿,没啥不好。” 老王说道:“真要有事儿,就那几个人,能顶啥事儿啊? “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钱亦文说道:“姐夫,放心吧,不会有冲突的。 “你看这个胡臣,像是敢挑事儿的人吗? “咱美女几句话,就把他给吓堆灰儿了。” 后排的孟小波,正扒着前排座椅听他们说话。 一听钱亦文说了个“美女”出来,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妈呀!这人,咋唠这嗑儿呢? 这不流氓吗? 这要是在大街上有人敢这么说我,我早骂他了! 钱亦文也留意到了孟小波的变化,心知自己又超纲了。 刚要出言化解,王秉春那边又说话了:“他胡臣不行,身后不是还有人行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背后的那几个人,压都怕压不住,能往起挑事儿吗?” “也是……”王秉春说道,“现在,回家吗?” “姐夫,咱先不回家,去趟吉春,见个朋友……” 一边说着,钱亦文一边侧头观察了一下后视镜。 一辆摩托车由远而近,跟了上来。 骑车的人,穿着一件蓝色大棉猴儿,戴着绿帽子。 棉帽子系着扣儿,和竖起的大衣领子衔接为一体,差不多遮去了半张脸。 帽子上的“鼻涕滚儿”,横跨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图中箭头所示,为鼻涕滚儿。用到时把后面的扣子解开,从面部绕过,系在另一侧的扣子上。戴过这样的帽子吗?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姐夫,靠点边儿。 “这摩托骑的直栽楞,别再把你这小破车儿给拱上……” 摩托车过去之后,王秉春说道:“骑这么猛!后轱辘都不着地儿了!” 钱亦文笑着问道:“姐夫,没认出来是谁吗?” “一个背影,哪能认出来!” “胡臣!” “你咋看出来的?” “离着老远儿就把头低下去了……” “卧槽!这是急着报信儿去吧?”老王心一急,踩油门的脚加了点儿力道。 “姐夫姐夫……”钱亦文说道,“咱撵不上人家,就别费那劲了。” 老王不服气地说道:“我四个轱辘的,还整不过他? “那我这钱不白花了吗?” 钱亦文说道:“那你就试试……” 老王的车速一提,立马就四蹄不稳了,差点没把孟小波颠到前排来。 老王无奈,只好收油儿。 干笑两声说道:“嘿嘿……这啥破道儿,也不说修个水泥板。” 钱亦文心中暗想:通县的都还是砂石路,通乡镇的你还想要水泥板? 第469章 钱亦文说道:“姐夫,小伙子也挺不容易的,就让他立点功吧。 “他先铺垫两句,也省得咱们多废话了……” 胡臣的到来,让王胜利心头一惊。 他曾反复嘱咐过胡臣,不到万不得已别往吉春跑。 这个家伙,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一点胆子都没有。 扒个女生宿舍的墙头子,哪回都是他先跑…… 有啥重要的事儿,是电话里说不清楚的? 非得跨县跑来当面说? 这要是让柳敬言知道了,那还不得骂死我! “你咋跑来了呢?”王胜利一边倒水,一边不冷不热地问道。 胡臣一件一件地卸下了棉大衣和棉帽子,打了绺的头发上,腾腾冒着热气。 “胜利呀,那帮人跑我那去了……”胡臣喘了口粗气,放下茶杯,“说是要让咱们赔偿。” “赔偿?咱把他咋的了?”王胜利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看看这个……”胡臣从怀里掏出被汗溻(ta)得湿答答的一沓纸,递给了王胜利。 王胜利皱着眉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不用怕,这钱他要不出。 “你先回去,我找领导商量商量,明天给你打电话。” 胡臣哭叽叽地说道:“可快点呀…… “你都不知道,那小娘们儿一进屋,小嘴叭叭地,就没闲着……” 小娘们儿? 王胜利心头一动,问道:“啥样儿个人?” 提起孟小波,胡臣现在还是直打冷战:“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吧。 “那小眼睛一立,跟二郎神似的,瞅着实在是太他妈吓人啦!” 王胜利摇了摇头,多余问这一嘴。 听他描述得像个母老虎似的,就知道肯定不是董树英。 送走了胡臣,王胜利冷静地思考了一番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朝着楼上走去。 …… 钱亦文出现在柳敬言的办公室里,柳敬言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钱老板,快坐!”柳敬言热情地打着招呼。 “柳镇长……”钱亦文刚一开口,马上又改口说道,“你看看我,一张破嘴,净说错话。 “都升职了我还叫柳镇长,多不礼貌。” “升啥职,一个副局长,挂了个改革发展科的科长,管点闲事儿……”柳敬言一脸谦虚地说道。 钱亦文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改革发展科? “那以后咱这买卖要是想往大了扑腾,还得您多多帮忙呢。” “份内工作,份内工作……”柳敬言一边谦逊着,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公文包,“有事儿?” “有事儿!”钱亦文说道,“我刚才去了趟梅山镇,找那个清峰山鹿场去了。” “不是都没事儿了吗?还找他们干啥?” 听了柳敬言的话,钱亦文不免心中有气。 开口说道:“他们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哪能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呢?”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拉开公文包上的拉链。 一叠纸,放在了柳敬言的面前。 “您看看,这是咱们这次商战的直接经济损失……” 柳敬言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钱老板哪! “这降价是咱们自己愿意的,强加到人家头上,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你看看,两句半没过,这不就分出伙儿来了吗? 钱亦文说道:“您作为青峰山鹿场的场长,大人有大量,您说不计较,那咱就先放一放。 “但他冒用咱商标的事儿,咱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柳敬言皱了皱眉,问道:“那……依钱老板的意思?” 钱亦文又抽出一叠文件来:“这是许律师给我出的文件,咱拿着这个,找他要点损失是非常合理的。” 趁着柳敬言看文件的当口,钱亦文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识相的,早点办完; 第470章 “不识相的,等咱那专利下来了,他可就麻烦了。” 柳敬言放下文件,问道:“咱那专利,快下来了?” 钱亦文向前探了探身子,神叨叨地说道:“不瞒您说,为了这事儿,我把我大爷都给折腾燕京去了……” “噢……难怪。”柳敬言心头明了。 这事儿要是让他大爷来办,那还能不快吗? “你那个专利……是以啥名义办的?”柳敬言问道。 钱亦文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专利,也不是啥大事儿…… “我看你太忙,来回取送公章太麻烦,我就以我个人的名义把这事儿办了。” 柳敬言无奈地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嗯,落在哪儿都一样,只要别落到别人手里就行。” 接着,柳敬言又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那个清峰山鹿场,啥态度啊?这赔偿想不想给呀?” 钱亦文说道:“这小子看样子是个滚刀肉啊! “咋说都不进盐酱,还出口不逊……” “啊?”柳敬言的心里也是好笑。 你要说别人出口不逊,我倒是信。 可胡臣我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能不逊起来,那得喝多少假酒啊? 也他妈不知道王胜利这脑袋是咋长的,找了这么个熊蛋包…… “他都说啥了?”柳敬言明知钱亦文在胡扯,可还得认认真真地搭戏。 “他说……他说……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钱亦文吞吐了一番后,说道:“他说你们这几头半蒜算个什么东西! “有种让你们那个缩头乌龟的场长亲自来!” 柳敬言听了钱亦文的话,脸色骤变。 这不就是借着胡臣的名义骂我吗? 可气归气,还没法儿和钱亦文发作。 只好眼睛盯着钱亦文,把胡臣大骂了一通。 骂得钱亦文都心生不忍了…… 钱亦文适时拦住了柳敬言的咆哮:“柳局长,请息怒!” 钱亦文心知,柳敬言嘴里骂的是胡臣,眼睛盯的可是自己…… 于是开口说道:“柳局长,他骂人不对,但我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看,名义上,你还是鹿场的场长。 “所以,我来主要是想请你出个面,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柳敬言说道:“我就不去和他惹那闲气了。” “那我就按我的思路往下走了?” “你办吧……” 柳敬言的心里,万分无奈。 想了想,把那枚青峰山鹿场的公章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钱老板哪,这来回取送的,也确实是不方便,这公章就放在你那儿吧。” “啊?”钱亦文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这……这合规矩吗?” 柳敬言说道:“啥规矩不规矩的。 “自打你接手了以后,都是你在忙活着,我也没出啥力。” 柳敬言突然间说了一句人话,倒让钱亦文有点不自在了。 可是,柳敬言下边的话,更让他大感意外。 柳敬言说道:“钱老板,现在的形势比以前好多了,干啥也不必瞒着藏着的了。 “等过几天,咱们研究一下,按你和柞树沟的合作方式,你把青峰山鹿场也接过去吧。” “啊?”钱亦文心想,我没听错吧? 赶紧接着问道:“那……柳局长的意思是,你就不管了?” 柳敬言脸一沉,表示着不满:“钱老板,怎么能说我不管呢? “是我得让你们这些有雄心、有抱负的有识之士,能放开手脚!” 钱亦文心中暗想,领导不光职位提高了,这觉悟也上来了。 说实话,钱亦文还真是没参悟透,柳敬言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把鹿场放手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柳彬背后的指点。 面对柳敬言对鹿场所表现出的不舍,柳彬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愿意当这个傀儡呢? 第471章 “第一,万一鹿场有点儿事儿,你不得去担主要责任吗? “第二,你当着这个场长,也不多挣钱,还趴在那个窝里干啥?” 叔叔的话,不一定非得听。 但这话得听,因为真有道理。 所以,柳敬言才有了刚才这么一出儿。 演完了一出大义让贤之后,柳敬言马上就来了个金蝉脱壳。 笑了笑后,柳敬言说道:“钱老板,交接了之后,这副担子可就落到你的肩上了! “不过,小来小去的事情,你要是解决不了,我也可以帮忙协调的嘛。” 钱亦文微笑点头。 好!属泥鳅的,溜的够快! “那……我就先收起来了。”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把公章放进了公文包里。 装好了公章,钱亦文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起身告辞。 柳敬言送到门口,语重心长地说道:“钱老板,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依我看你也别太计较了。 “他们要是能多少赔点钱,就拉倒算了。 “和这种人生气,耽误了你发财,犯不上。” 钱亦文说道:“我听柳局长的,尽量不难为他们。 “你看你都要离开了,还为场子操心,我很感动啊!” 话是这样说着,可钱亦文知道,柳敬言可没那么好心替他着想。 归根结底,不过是不想让他把这事捅大了而已。 车里,王秉春终于等回了钱亦文,开始唠叨上了:“这么点儿破事儿,怎么磨叽这么半天? “看不出来,你还挺愿意和他说话的……” 钱亦文说道:“姐夫,时间长点怕啥? “你看,咱有收获不就行了吗?” 一边说,一边把青峰山鹿场的印章掏了出来。 “他让你保管了?” “不是……”钱亦文笑道,“他把鹿场交给我了。” “啊?还有这好事儿?” 钱亦文把印章收好,公文包往后一递。 开口说道:“你看,就是这么好…… “走,回家!看看董总那大瓶酒整咋样了……” …… 两天后,钱亦文带着孟小波、郑勇和一个保安,又来到了梅山镇。 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胡臣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 看着这个其貌不扬但面相精明的小老头儿,钱亦文的心里又开始画魂儿了。 这,又是要唱哪儿出? 请外援了? 果然,落座之后,胡臣磕磕巴巴地开腔了:“几位老板,这是……这是我表舅……” 钱亦文低着头,默默听着,心里暗暗盘算着。 此时,小老头儿说话了:“几位老板,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不对…… “就请几位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马吧!” 钱亦文问道:“这么说,你才是清峰山鹿场的实际拥有者?” “嗯,算是……” 孟小波在一旁说道:“不管谁是管事儿的,赔偿也是免不了的。 “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可不想跑第三趟了……” 只听那小老头儿说道:“姑娘啊,不瞒你说,我……我……我也是被人家给骗了呀!” 一行人早在进屋之前,也预想到会遇到阻碍了。 可眼前的“表舅”,一下子把大家都给整不会了。 连郑勇都觉得没了用武之地,带着他的人找地方坐着去了。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 你看眼前这小老头儿,都快哭了。 孟小波说道:“你被骗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还是说说赔偿的事儿吧。” 小老头儿眼珠转了转,哭丧着脸说道:“姑娘啊,赔偿我们认,你就听我把话说完吧。” 钱亦文摆了摆手,示意孟小波不要打断他。 他想知道,这么一个事儿,找了这么多人来背锅,究竟是为什么。 “老板哪……”小老头儿瞄了一眼眼神不善的孟小波,朝着钱亦文这边挪了挪。 第472章 按照接活儿时候雇主给提供的信息看,这个年轻人才是正主儿。 别看其它人气势汹汹,那都白扯。 腰里挂着拐把子的,那是打手; 这个进门就一通吓唬的丫头,那就是个跟班的; 最后,你打动不了这个“坐在城楼观山景”的人,一切都是白搭功。 唉!这三十块钱,不好挣啊! 这可是真不比当阴阳先生轻松。 当阴阳先生,多数时候是忙活死人,可这是对付活人。 看惯了死人的他,深知死人并不可怕。 活人要是恶(ne一声)起来,那才叫人瘆得慌…… 原来,表舅是干这个的…… “老板,是这么个事儿……”小老头儿努力压低着姿态,“我那个场地,原来是生产队那阵子的一个草料库。 “我寻思着那地方靠着山根儿,在那养点猪啊羊的,也能对付个生活,就让我给包下来了。 “前一阵子,来了两个外地人,说是看中了我这院子,想租下来开买卖。 “我一听,这破地方,一年能干收三百块钱,比我养猪可是强多了。 “你们城里人不知道,这农村人都说‘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说不上哪天来场瘟灾,就连本上仓了。” 孟小波问道:“三百块钱一年,这么大个地方,你就租给他了?” 小老头儿说道:“姑娘啊,你不知道。 “农村这房子不比你们城里,能值个啥钱? “他给我二百五,我都乐不得租给他呀。” 孟小波瞧了瞧胡臣,问了一句:“那鹿场为啥用他的名儿?” 老头儿可怜巴巴地说道:“他们说,外地人在本地办啥事不好办,怕有人勒大脖子。 “让我找个当地人给应个名,我就找他了。” 说着话,一脸歉意地看了胡臣一眼。 一旁的胡臣一咧嘴,拍了拍大腿:“舅啊!你可把我给坑苦了呀!” 钱亦文看了一眼表情夸张的胡臣,心想:若论演技,你和“表舅”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那小老头儿又说道:“那两个人在这忙叨了几个月,天天不是往进拉酒就是往出拉酒的。 “我一看,这也是正经做买卖的人,后来我也就没再去看。 “可谁知道,有一天我去一看,人早跑了,就剩点空箱子、空瓶子和灌酒的家伙什儿……” 钱亦文默默点头。 能布出这样的局,显然已经超出了胡臣的智力范围了。 他也懒得再问那两个外地人是哪的、叫什么名儿了。 问,铁定是能给你说出来。 查,保准儿又查不到。 想了想,他对小老头儿说道:“虽然你说事儿不是你干的,但是场子可是以你们的名义开的,我只能找你们。”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胡臣。 这一眼,又把胡臣给吓得赶忙低下头去。 小老头儿一脸苦相,说道:“老板,胡臣这孩子老实巴交的,你大人大量,就别难为他了……” 钱亦文说道:“可是,从法律上来讲,这就是他该承担的责任——” 钱亦文的话还没说完,小老头儿一下子崩溃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一边连连作揖,一边说道:“老板哪,你让他赔那么多的钱,他上哪整去呀? “这孩子好容易对付个对象,还不得黄了呀! “这要是让我姐知道,还不得打死我呀……” 钱亦文赶紧示意郑勇把老头儿又架回了椅子上。 听到这里,钱亦文明白了,这个表舅,对“表外甥”是真的好。 他最首要的任务,就是帮表外甥脱身。 小老头儿稳定了一下情绪,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第473章 打开来,是一叠大团结。 老头儿把布包放在了桌上,向钱亦文这边推了推:“老板,这是那点房银钱,我一分没动,全给你吧,就当是赔偿了。” 瞄了一眼钱亦文,连作了几个揖说道:“老板哪,再多,可真没有了。 “你要是非要的话,我只能回家砸锅卖铁了……” 钱亦文想了想,对孟小波说道:“点点,给开个收据!” 这钱,不姓“表”,也不姓“舅”,更不姓“胡”…… 凭啥不要? 折腾这么长时间,就收回来这么点儿。这一天天大车小辆的,得亏油便宜,要不然都不够油钱儿的…… 眼前的形势,钱亦文看明白了。 一推六二五,这是想把这条线直接给掐断了呀。 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得逞! 想到此,钱亦文掏了一张名片出来,回头对胡臣说道:“这事儿,还不算完。 “让我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不会轻易罢手。 “如果胡场长要是突然想起点什么来,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过几天再来……” “过几天……”胡臣嗫嚅着,“过几天?” 孟小波一边甩过收据,一边说道:“看老板心情!” 说完了,钱亦文起身带着几个人走了。 屋子里没了紧张空气,瞬时间空了下来。 只留下拿着名片低头思索的胡臣,和一个能说会道的阴阳先生…… …… 三百块钱,就把我打发了? 钱亦文坐在办公室里,想着这个让他恼火的问题。 自打拿着这三百块钱回来以后,英多公司又去了梅山镇两次。 第一次是阎春生和郑勇去的,第二次是孟小波和英子去的。 不出钱亦文所料,两次的结果一致。 王秉春和刘丹凤两口子坐在他的对面,看他的眉头不断变换着形态。 “这两趟去,都咋说的?”老王问道。 钱亦文正了正身子:“还能咋说? “那个胡臣态度可好了,表示会积极帮助找那两个南方人,让咱们放心。” 老王一听,当时就来火了:“去他妈的吧,我信他个鬼! “他要是能把那两个人找出来,我都敢不褪毛生吃喽……” 刘丹凤瞄了一眼正走进来的小翠儿,瞪了王秉春一眼:“没个把门儿的,啥都说!” “刘记者也在呀?”小翠儿甜甜地说道。 刘丹凤站了起来,指着小翠儿说道:“这不是那谁吗……” “是我……”小翠儿说道,“帮红姐认亲的那个。我叫何翠莲,叫我小翠儿就行。” 刘丹凤看了一眼小翠儿身上的工作服,心里明白了。 笑着说道:“这是你红姐舍不得你,把你给拉过来了吧?” 小翠儿笑了笑,转对钱亦文说道:“老板,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钱亦文说道:“小翠儿,别客气,坐下说。” 小翠儿从兜儿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开口说道:“老板,这手套这样就都扔了,太浪费了!” 钱亦文翻看着破了手指头的手套,笑道:“这都坏了,也是真没法用了。” 小翠儿麻利地把一只手套翻了过来,两只套在了一起,迅速戴在了手上。 “你看,这两副坏的,不就变成一副好的了吗? “这样的手套,你批发也得五六毛钱一副,一个月下来,得省好几十块呢。” 钱亦文一看,人才呀! “你咋想到的?” 小翠儿笑道:“以前在饮料厂干过。 “在那儿的时候,这种劳保用品是个人花钱,才想出这么个招儿来。” 原来,又是长期生产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省钱秘诀。 钱亦文笑道:“小翠儿,谢谢你! “这事儿,就由你来推广吧。” 小翠儿起身说道:“我不行,一个普通工人,说了谁听? 第474章 “我这就告诉阎经理去。” 小翠儿走了之后,王秉春说道:“这员工不错! “一副手套,把我烟钱给你省出来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给我省的钱,和你的烟有什么关系? “二狗子,要犯桃花呀!” 刘丹凤问道:“犯啥桃花?小翠儿?” 钱亦文笑道:“小翠儿自打来了之后,天天跟我姐聊阎经理。 “这不是,立了一功,又去找阎经理交流去了。” 王秉春笑道:“帮公司出主意,原来是想讨好大伯哥呀!” “春生同意吗?”刘丹凤问道。 钱亦文说道:“小翠儿身边站个孟小波,你说他能不能同意?”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摸起了桌上一个带花边的信封。 装的什么东西? 打开信函,钱亦文从里边抽出了三个机票本。 老王一边摆弄着机票本,一边感慨着:“是不一样了哈! “在以往,外边有点关系都得瞒着藏着的,现在这可光荣了。 “刘嘉良这港商一个电话,机票都给送家里来了……” 钱亦文身子微动,接着想他的事儿。 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扑楞站了起来,吓了王秉春一跳。 “卧槽!忘了个事儿……” 老王一脸懵:“啥事儿啊?” “青峰山鹿场,还没交接呢!” 钱亦文说完后,抓起一件呢子外套就要走。 刚要出门,英子和孟小波从外面先回来了。 英子从头上解下一条鲜艳的红围脖儿,说道:“今年这天儿,咋这么冷?” “这都几月了?再不冷几天都要过年了。”老王瞅了英子一眼,搭了一句。 英子捧起钱亦文递过的一杯热茶,说道:“可是,每年这时候我记得在外边干活,还能光手板儿呢……” 钱亦文听了,幽幽说道:“干庄稼活儿的,哪个怕冷了? “十冬腊月,零下三十多度刨大粪的,都照样冒汗,哪个能戴住手闷子?”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这是说我闲的呗?” 钱亦文笑笑说道:“回去干点庄稼活,就不知道冷了……” “哼……你这是不想让我在这待了!” 英子回头冲着小屋喊道:“妈,收拾东西,咱回家。” 这一嗓子,两个老太太从门里探出头来…… 俩孩子在春城待的时间太久,老太太们实在是想得不得了。 于是,商量商量就抬着悠车子一起跑来了。 东北人特有的摇篮,是挂起来的。有睡过同款的没有? 初见时,吓了钱亦文一跳! 这俩老太太,咋把这东西给抬来了呢? 这可是我小时候的摇篮啊! 嗯,钱多也睡过…… 悠车子里边,装了几十个鸡蛋、一个草口袋(孩子睡觉时候用的)。 二大爷从山上采的山木耳,被俩老太太这么一颠达,和一堆小褯子混在了一块儿。 钱亦文哭笑不得:“你俩可真都是亲妈呀! “大老远的,拿这玩意儿干啥呀? “咱这房子连人棚杆都没有,往哪儿挂呀?” 纪兰凤不乐意了:“你知道个啥?要是个小小子,咋的都行。 “这小姑娘可得让她睡悠车子,能把脑袋睡扁乎喽。 “要不将来长大了,脑瓜袋三扁四不圆的,梳俩小辫儿,跟酱块子成精了似的,多难看?” 有一个酱块子成精了…… 钱亦文叹了口气,拗不过人家人多,气势还足…… 只好把李长海和赵奎中叫来,硬是在墙上打了两个洞,穿了钢管,这才算是把悠车子给挂好了。 最初钱亦文是反对的,他才不信睡悠车子真能睡出个好脑型来。 就算真是脑型不好,能咋的? 我就不信了,我这老丈人拿出亿点点钱来做陪嫁,我闺女还能找不着个如意郎君? 第475章 只是,这玩意儿一挂上,好玩儿了。 孩子一悠起来,笑得直打嗝。 钱亦文回来没事儿干了,就逗着闺女玩儿。 吓得英子妈直劲儿嘱咐:“轻点儿呀!再整扣斗子了就坏了……” “妈,没事。我看这不是捆着呢吗?扣了也掉不出来。” “净说虎话!那不闪腰吗?” 俩老太太正在屋里待着没事儿干,一听英子说要回家,还以为是真事儿,乐坏了。 “啥时候走啊?”纪兰凤问道。 “钱多不上学啦?”英子妈说道,“不去不去吧,那么小,上啥学?一天让老师管的哭叽尿嚎的……” 英子听了,哈哈大笑:“妈,说着玩呢。 “我这儿还有重要的工作没做完呢。” 俩老太太一听,顿时大失所望,又回屋了。 纪兰凤一边走,一边问道:“亲家母,今天咱俩谁去接多多呀?” 英子妈说道:“到你班了……” “嗯!是不是到点儿了,该走得了?我换条裤子。” “这不挺好的吗?”英子妈眨巴了两下眼睛,“咋的,有老头儿瞅你啦?” “滚一边去!造的贼埋汰的,不给我儿子丢人吗?” 英子一边听着俩老太太打嘴仗,一边对孟小波说道:“孟经理,把新设计的瓶标给老板看看。” 孟小波从一个大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素描纸来,递给了钱亦文。 哎哟!钱亦文一搭眼儿,坐直了身子。 这年月的手艺人,真有高手啊! 设计个瓶子和瓶标,纯手绘呀! 你看这线条,没一条多余的…… 看了几眼,钱亦文问道:“咋设计了这么多份?” 英子说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了,让他设计。 “谁知道他一下子出了好几套方案。 “你好好看看下边的字,人家不是瞎画的,都有设计理念在里边呢。” 又是一个人才呀! 别的乙方都是坐等甲方来挑刺,人家先拿出对比方案来来堵你的嘴! 钱亦文又看了几眼,问道:“是原来那家叫什么辉工艺美术给设计的吗?” 英子说道:“换了!那设计的是啥呀! “一点新意都没有,一看就是照着别人的做出来的。 “我俩那天又跑了几家,觉得这个姓苏的还挺靠谱,就让他给设计了。” “嗯……”钱亦文默默点头,“随便哪一个,都行!” “真的?”英子高兴了,“用哪个,我就自己定了。” “好,你定吧。”钱亦文说完后,又嘱咐了一句,“剩下的都留好……” “行,那我明天就去和他定稿了。” “嗯……”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顺便告诉设计师,就说我想请他吃顿饭。” 刘丹凤扫了一眼手稿,面露惊喜:“这个瓶子可真好看! “这么形状这么复杂,玻璃厂能做出来吗?” 一旁,老王说道:“看你给多少钱了…… “钱给到了,你让他给你整个水晶宫,他都能给你吹出来。” 钱亦文瞅了瞅王秉春,说道:“姐夫,那这生产的事儿就你去办吧。” “多大个事儿!”王秉春拿过手稿。 “你轻点捏!”钱亦文喊道,“这初稿,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文物的……” “扯吧你就……”王秉春不以为然,但手下还是多加了几分小心。 这小子最近说话挺有准儿! 万一要是应验了呢? 破坏文物,自己不是成了罪人了吗? 英子拿起了机票本,赫然看到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瞄了一眼小里屋,问道:“你……还真让我去呀?” 英子的机票本。如果有一天,你重生到了85年,搭乘飞机的时候,千万相信,机票真的是一个本儿…… 钱亦文说道:“这么大的事儿,能落下你这老总吗?” 刘丹凤也说道:“出去走走看看,有啥不好?” 英子又往里屋瞟了一眼,谁还不想出去蹓跶蹓跶呢? 第476章 “可是,孩子太小了。 “我这一走就是好几天,会不会有人说没正事儿?” 刘丹凤说道:“你看看你!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你管人家说啥干什么?”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人家生下来没几天就送托儿所的,咋说了? “刚生我家晓君那时候,我俩经常有外派任务,还能抱着吗?” 提到当年旧事,刘丹凤神色一黯,但迅即恢复如初。 英子说道:“怀孕的时候出了两趟门,让人家骂得都不敢露脸儿了。 “后来没招儿了,只好说是去做检查了。” “再说……这奶也不行啊!” 王秉春嘿嘿一笑道:“一个奶的事儿,还不好解决?” 刘丹凤听了,立马就把眼睛瞪圆了,抬腿就要踢。 吓得老王赶紧给按住了:“别高抬,我过来,我过来……” 一边嬉笑着安抚刘丹凤,一边说道:“我意思是说,你不是给孩子准备口粮了吗?”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刘丹凤掏出两袋“扑楞翅膀的鹤”牌的奶粉,放到桌上说道,“我都给她准备好了。” 钱亦文站了起来,对王秉春说道:“机票都送来了,还核计这事儿干啥? “走吧姐夫,太晚了赶黑回不来了。” “等会儿……”刘丹凤叫住了王秉春,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王秉春接过来一看,顿时激动得嘴唇都有些哆嗦了:“真……真办下来了?” “用不用我给你念念?”刘丹凤笑道。 “不用,不用!这几个字,我还认识。” 王秉春一边说,一边把那张纸交还给刘丹凤,看了一眼刘丹凤:“谢谢!” 王秉春的这声“谢谢”,说得很是郑重,这让英子大感不解。 两口子之间,谁还求不着谁? 真要是每次都谢,那谢得过来吗? 王秉春和钱亦文走后,英子问道:“姐,啥事儿啊,把姐夫激动成那样?” 刘丹凤又把那张纸掏了出来,递给了英子。 “转学?”英子扫了一眼,“王磊……姐,这是?” “你姐夫的孩子。”刘丹凤说道,“快放假了,下学期就让他来春城这边上学了。” “噢……”英子把转学证折好,又交给了刘丹凤。 刘丹凤说道:“我家孩子她爸没了之后,大伙商量着说让孩子去她奶奶那儿。 “你姐夫听说了,发了脾气。 “他说,‘有妈不在妈跟前儿,去奶奶那干什么?奶奶行,那叔叔婶子能保证都行吗?’ “趁我上班的时候,就把孩子给接回来了。 “我寻思着,将心比心,当父母的哪有不想孩子的? “我就主动帮他把孩子办到这边的学校了。” “嗯,姐这事儿办得对。”英子由衷赞了一句。 刘丹凤说道:“啥对不对的,两口子就是这么回事儿。 “都说两口子不是外人,但你不掏真心,哪能换来对方的真心呢? “说穿了,也就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的事儿。” “姐夫家里还有啥人啊?”想了想,英子问了一句。 刘丹凤答道:“老爹老妈都在,还有两个兄弟。” “噢……那父母也挺大年纪了吧?” 刘丹凤说道:“倒不算太大,六十多岁,能走能撂的。 “我和你姐夫说,让他把父母都接来,他说那老头老太太到了城里待不惯。 “我一寻思也是,就让他隔三差五往回寄点钱。你猜他咋说?” 英子不解问道:“咋说?” 刘丹凤捂着嘴笑道:“他说,房子是我盖的,俩兄弟媳妇都是我娶的,养老的事儿,也该他们替我多费费心了。” “姐,这你笑啥呀?” 刘丹凤捂嘴笑道:“你听听这虎人说的话,一着急那嘴就不好使了! “还两个兄弟媳妇都是他娶的……” 第477章 英子这才算明白过味儿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刘丹凤看了英子两眼,说道:“英子,姐说你两句。 “大家伙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开个得体的玩笑,挺好。 “我看你家那口子没事儿经常说几句笑话,逗你开心。 “可你连个回应都没有,整的他都挺挂不住的。” “姐,我也不会骂人哪……”英子一脸苦相,“就会一句‘滚蛋’,那也不能逮谁跟谁说呀?” “好办!”刘丹凤说道,“你姐夫不天天来吗?你就拿他先练练手!” “啊?姐夫那小嘴儿,跟镶金边儿了似的,我可骂不过他……” 老王说,他内心里坚决抵制、十分拒绝这样的赞美…… 刘丹凤笑道:“你看看,你这不骂得挺过瘾吗?” 英子低头琢磨了一下,不由得脸红了。 我的嘴儿,原来这么巧? 刘丹凤笑道:“你要是怕骂不过他,你等我在的时候骂。 “他要敢还篇儿,我帮你收拾他。” 英子点了点头。 只是,想起钱亦文那根如簧巧舌,心里还是有点不托底。 得练多长时间,才能骂得过他呢? 刘丹凤又接着说道:“英子,还有个事儿,我说了你别生气。 “两口子之间,有啥话,该说就说,别老让人家在心里猜。 “猜时间长了,心累了,懒得猜了……” 英子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姐,我和王胜利处过对象,我都和他说了……” “啊?”刘丹凤张大了嘴巴。 英子说道:“本来也没啥事儿,我寻思…… “既然他不知道,就不说了……”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你看,这不就是自己在埋祸根吗? “本来没事儿,你非得让人家去猜出点事儿来……” 刘丹凤看了看英子,心想:原来,一切根源,都在英子这里。 这个王胜利,到底是个啥样人? 怎么这么强的报复心? 为了一个连手都没碰过的女人,竟想着处处置钱亦文于死地…… 又看了一眼英子,也没看出比我长得好看多少啊? 去往吉春的路上,王秉春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兴奋异常。 车速都有点搂不住了。 “姐夫,慢点!”钱亦文说道,“又没啥着急的事儿,开那么快干啥?” “不快呀!你看,这才七十五……”王秉春不以为然,“这溜光的,跑呗。” “姐夫,这种带分隔线的路,限速七十,你这已经超了!” 王秉春稍稍收敛了一点:“这啥规定?我咋不知道?” 钱亦文心想,啥事儿能都让你知道吗? 狗大个年纪,你能懂几个问题…… 有吃过亏的吗? 钱亦文说道:“办交接,没多少事儿。 “咱一会儿办完了,去看看王场长。” “挺想他呗?”王秉春斜了钱亦文一眼,“不怕吓死他了?” “怕,也得去呀……”说完后,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本来,他是想把“清峰山”作为突破口,通过胆小的胡臣,把这一串儿的人给揪出来。 但现在看,胡臣已经被从风口浪尖上转移到了平地。 而且,人家服软,认罚,不戗着你来。 看来,想通过胡臣来完成揪出幕后人的路子,快要被堵死了。 那么,只能通过王场长了…… …… 听说钱亦文又来了,柳敬言心里一阵恶心。 怎么又来了? 不都告诉他有事儿别来找我了吗? 是我暗示得不够明显吗? 一边想,一边骂骂咧咧地收起了桌上的睡衣图片…… 落座后,听钱亦文说是来办交接的,柳敬言的心,这才算是踏实了点儿。 一边办着交接手续,二人一边闲聊着。 柳敬言开抽屉取章的时候,钱亦文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一个色彩纷呈的花花世界…… 第478章 这可得牢牢记在心里,对一个男人来说,这可是致命的软肋。 这个异彩纷呈的小世界,会不会成为钱亦文同志的帮手? 一张”禅位书“递了过去,两个人心头的石头,都落了地。 柳敬言想,以后我看你还有啥理由来找我! 钱亦文想,从此再有鹿茸人参酒出库,会计就不用那么累了…… 柳敬言开心地伸出手来:“钱场长,以后青峰山鹿场就是你的了。 “恭喜你呀!” 钱亦文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柳局长,鹿场还是在你的治下,以后还免不了有事儿得麻烦你。” “钱老板客气了,份内的工作,必须得给你提供必要的支持啊。” 钱亦文看着他这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心里直劲儿骂娘。 一旁的王秉春实在看不下去了,真恶心! 老王没好气地说道:“办完就快点儿走吧! “到王场长那儿,还得耽误一会儿。” “你们……要去王场长那儿?”柳敬言伸长了脖子问道。 “嗯……”钱亦文说道,“柳局长觉得我不应该去吗?” “应该应该,那我就不留二位了……”柳敬言满脸堆笑,说道。 一边演着戏,柳副局长一边在心里想:看来,叔叔说得真对! 凡事都得想着走在对手的前边,不然就要吃亏。 出了大院,王秉春嘻笑着说道:“你不回头看一眼哪,这八成是你最后一次来了。” “这可说不准,没准儿以后可能来得更勤呢……”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去。 隔着窗玻璃,正碰上柳敬言的目光。 短接之后,柳敬言的脖子立马就缩了回去。 但钱亦文从他这鬼鬼祟祟的动作中,隐约感到不妙。 “快!快点开……” 果不其然,王场长家的大门,紧锁着。 老王跳高往院里看的时候,钱亦文敲开了邻居的门。 一个老妇人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你……找谁呀?” 钱亦文说道:“大婶,我找王场长有急事。 “受累打听一下,王场长家人去哪儿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钱亦文两眼:“你是他啥人哪? “老王出事儿了,你不知道吗?” “王场长咋啦?” 老太太不无惋惜地说道:“这人哪,可真是没法说…… “上午还跟我闹笑话,问我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呢,下午就不省人事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 老太太说道:“就昨天…… “听他儿子回来取东西的时候说,春城这几家医院都不留了,昨天下午连夜去燕京了。” 钱亦文问道:“啥病啊?您知道吗?” “听说是中风了,嘴歪眼斜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钱亦文心一沉,这病得的,还真对路子…… 钱亦文说道:“没事了大婶,您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刚往回一缩身子,又问道:“你要是有啥急事儿,给我留个话儿。 “他们家回来人了,我给你转告一声。” 钱亦文一边帮老太太掩好了门,一边说道:“不用了大婶,没啥大事儿……” 门里,老太太一边往回走,一边叨咕着:“刚不是说有急事儿吗?怎么又没啥大事儿了? “说个话前矛后盾的,这主儿要是让他写书,得挨多少骂呀!” 往回赶的路上,钱亦文和王秉春各自沉默着。 过了许久,王秉春问道:“你信吗?” 钱亦文反问道:“你信吗?” 老王摇了摇头。 “我信……”钱亦文缓缓说道。 王秉春忍不住骂道:“卧槽!你这是啥脑子!这鬼话都信? “上午还勾搭老太太呢,下午就中风了?” 钱亦文缓缓说道:“这时候的事儿,哪能说得准? “该你有病的时候,剪个手指盖儿,都能得破伤风……” 第479章 王秉春摩挲了几下方向盘:“我信了……” 三天后。 下午的飞机,不误早上的例会。 安排完未来一周的日程,几个人又坐到了窗边的小桌旁。 钱亦文看了一眼孟小波,说道:“小孟,你抽空问问秀儿,她培养的人适应了没有。 “如果能放手了,就让秀儿早点过来吧。” 孟小波说道:“我一会儿往青峰山镇打个电话。” 一边说,孟小波一边低了低头。 老板把秀儿从青峰山调来公司,也不知道想给她个什么职位? 从上至下在心里过了一遍,哪有她的位置? 钱亦文和英子新定的人事调整,小孟并不知道…… 让秀儿来春城,是英子的主意。 英多公司还没有成型的时候,秀儿把青峰山当家一样照看。 可公司走上正轨后,她还待在起点。 她拉来帮忙的,都比她职位高了…… 连二舅对这事儿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二舅说道:“英子,秀儿忙前跑后的,你们两口子就打算让她在这山上待一辈子了? “再说,这臭烘烘的地方,哪是一个小姑娘待的地方? “就山上这点儿破事儿,我跟你二舅妈都能管……” 人心难聚,更是易冷! 屈了一个刘文秀,冷的,可是大家的心。 几个人正说着话,大爷进来了。 刚一进门,就问钱亦文:“几点的飞机?” “大爷,下午三点。” “坐飞机,得提前点儿去。又检这个又查那个的,费事……” 大爷皱眉一算计:“到了那边,不是都二半夜了吗?有人接吗?” “有。早就告诉小飞他们了。” 大爷缓缓落座,接着训导:“上了飞机,又是茅子又是华子的。 “你们有点身份,别可劲儿整,给淞江人丢脸……” 钱亦文笑道:“大爷,不能。咱不动就完了。” 大爷见多识广,深恐没坐过飞机的侄子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不免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又多嘱咐了几句。 末了,老头儿喜滋滋说道:“你三姐快回来了……” “啥时候啊?”钱亦文心头一喜。 大爷说道:“现在已经到燕京了,正和燕京的一个大公司谈个什么合作。 “谈完了,就能来家了。” 钱亦文说道:“大爷,好容易回来的,让她多待几天吧,我和三姐好好唠唠。” 大爷一蹾拐杖,气哼哼说道:“咱们能说了算吗?” 聊了一会儿天,钱亦文突然想起点儿事来,回头叫道:“媳妇儿……” 一回头,发现刚才还坐在身后的英子没影儿了。 刘丹凤指了指里屋,笑道:“又去看孩子去了……” 钱亦文轻笑一声,老娘们儿这玩意儿就是不行。 离开孩子几天,能咋的? 去他妈的,不装了! 我也得看看去…… …… 去往机场的路上,老王专心开着车,听着后排座上的钱亦文哄媳妇儿。 钱亦文说道:“你看看你,这才离开几天,就这样! “这要是将来女儿出嫁的时候,你还不得疯啊?” 英子擦了擦眼睛,说道:“我跟着去!” 王秉春一边开车,一边哕了一声:“呕……还跟着去? “你也不先问问,人家要不要你……” 气得英子使劲捶了驾驶座一下。 此时,钱亦文方才明白,原来人常说的“娘还没等离开孩子,就已经开始想了”,是真的。 哄好了英子,钱亦文拿过英子的包儿,掏出了口红:“媳妇儿,来,咱抹点口红。” “别抹了……”英子一指前边,小声说道,“有人看着呢。” 钱亦文往前看了看,继续扳过英子的脸:“看就看呗,抹个口红能咋的? “我又不动嘴儿……” 王秉春嘿嘿一笑:“动嘴儿我也看不着。” 第480章 一边说,一边正了正后视镜…… 钱亦文一边正正经经地画着,一边嘟囔着:“这要是再有个勾边的那个什么笔就好了,能更突出唇型…… “可惜了,你这儿没有。” “懂得还不少……”英子抽空白了他一眼,说道。 “别说话!一张嘴,看再抹小舌头儿上……”钱亦文一歪脖子,“啥都得懂点,技多不压身嘛。” 画完了之后,钱亦文向后闪了闪身子,开始欣赏起来。 “好看!好看……” 英子一边往出掏小镜子,一边说道:“你这个技能,也是在那个放映员培训班学来的?” 王秉春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英子,你回头得好好查查。 “他那段时间到底干啥了,学了这么多东西。” 英子幽幽说道:“那段时间,人家还不归我管呢……” 钱亦文听了,恍了恍神,小声说道:“是啊…… “那段时间,咱谁也管不着谁呢……” 英子惊叫了一声:“呀!这是啥呀,抹这么多! “跟吃死孩子了似的……” 那年代,化浓妆的不多。谁的嘴唇红得过分了点儿,大概率都会被背后甚至当面说上一句:像吃死孩子了似的…… 英子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绢来。 只是,刚一举起手来,又被钱亦文给抢了过去。 “别擦!这样挺好。这才有个名媛的样子……” 钱亦文说道:“等一会儿你上了飞机,看看别人,你就知道了。” 扳着英子的肩膀,又看了两眼说道:“以后,得习惯于化妆。 “你看李长丰媳妇儿,哪有你长得精神? “但一化妆,气质马上就提上来了……” 车子猛地一蹿…… 王秉春气哼哼地说道:“你瞅你这话说的,跟谁比不好!” 英子转对钱亦文说道:“姐夫,他说的不是那个什么莹…… “叫什么莹了?” 钱亦文说道:“刘莹……” 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坐直了身子,心中暗想:李长丰和刘莹,八成也该到头儿了吧? 这个时候的李长丰,大概也开始正式启用了他的新名字——齐大熊。 重生一回,他眼见着很多人改变了人生轨迹。 二大爷没有孤独终老,找回了小红姐,还有了一个老伴儿跟他绊嘴…… 王秉春和刘丹凤,也习惯了出双入对。 这个小家庭,还将迎来一个新生命…… 只有李长丰,把他步入囹圄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当然,这也不是他钱亦文的功劳。 要说功劳,那刘莹得占三成,还有三成,是拉他入伙的那些人。 剩下的,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了…… 大房子机场停车坪。 这个全开放式的空间,让钱亦文担心起来。 “姐夫,一走七八天,车扔外边行吗?” 虽然不收停车费,但人家老王这车可真不是个“小破玩意儿”。 就这么露天放着,也确实是不放心。 “没事儿,咱找个地方存起来。”老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拐弯,掠过了停车场。 “不停在停车场吗?” “咱找的地方比那儿把握……” 机场旁边的保卫处,老王下了车,自顾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和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一起走了出来。 “王哥,你靠点儿边儿,别把道儿给堵上就行。”小伙子对王秉春说道。 老王递上钥匙,说道:“汉东啊,我八成得几天能回来。 “这钥匙我就放你这儿吧,你要有事儿你就开。” “行……”小伙子一边拿木梳梳理着浓密的头发,一边说道。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行啊姐夫,哪儿都有熟人啊!” 老王漫不经心地说道:“打出来的交情……”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姐夫,这样的,你也敢照量(试一下)?” 第481章 “切!有啥?”老王的劲头儿又上来了,“当年,这姓刘的家伙带四五个人上我家找我——” 钱亦文追问道:“都没打过你?” “找了我两个小时,都没找着我藏哪儿……”老王自豪地说道。 一回头儿,见两口子都在后边笑,不免让老王恼火。 大声冲着钱亦文说道:“笑啥?那体格子,你去试试!” 英子回头看了看,吐了吐舌头:“要是真打,你俩好像都打不过他……” 老王一边倒背着手气囔囔走着,一边嘀咕:“听说,还拿过全师的什么冠军…… “吹吧,说完了又不敢承认了……” …… 飞机晃晃悠悠地起飞了,钱亦文紧攥着英子的手。 他把临窗的座位让给了英子,想让她能更好地看看没见过的世界。 至于他自己,看不看的,也无所谓…… “媳妇儿,你是三合堡第一个坐飞机的人。” 英子一边忐忑地看向窗外,一边说道:“你不也是?” “那就是第一对儿……”钱亦文嘿嘿一笑。 英子回头笑道:“还三合堡,全平安镇也没人坐过吧?” 拉高过程中,钱亦文见英子拿手抵了抵头。 碰了碰英子,钱亦文小声说道:“来,你学我……” 一边说,一边做着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这是干啥?”英子不解。 钱亦文说道:“一会儿,耳朵该不舒服了…… “你就假装嘴里有东西,嚼两口咽下去。” 英子一边照做,一边问了一句:“你也没坐过飞机,你咋知道的?” “你看,平时不会学习吗?”钱亦文一本正经地说道。 英子又想起了钱亦文的放映员培训班:“赶明儿,我也找个地方学习学习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就跟着我学就行了,我啥不会呀?” 学吧,媳妇儿要学的东西,可真是挺多的呢。 飞机平稳之后,空乘开始活跃起来…… “她那个头发可真好看……”英子关注起穿着齐膝短裙、笑容可掬的空乘。 “你瞅瞅,全是卷儿……” 钱亦文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是挺好看……”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哪儿好看?” “哪好看?”钱亦文一下子被难住了。 这明显就是送命题嘛! 琢磨了一下,顺着英子的话头儿说道:“你看那头发,弯曲八溜的……” “回家我也烫一下去!” “咱不烫……”钱亦文的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经历了一个把头发拉得越直越美的年代,他会觉得烫发是时尚吗? “我就烫!”英子哪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还在那里较着劲儿,“烫得满脑袋都是卷儿。” “好好,随你……”钱亦文说道,“喝不喝点酒?” “哪有酒?” “一会儿就送来了,还有吃的呢。” 英子想了想说道:“一张机票,好几十块钱! “飞机上卖的东西,得可贵了吧?” “你没听大爷说吗,不要钱。” “大爷不是不让喝吗?” 钱亦文笑道:“大爷说,不让一瓶一瓶喝…… “大家都在喝,咱不喝点,不合群……” 英子说道:“那你喝吧,我可不喝……” 现代人难于理解的是,飞机上既能喝酒,又能抽烟…… 英子对酒反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但钱亦文把一小杯香槟塞在她手里的时候,她还是接受了。 这冒着泡泡的东西,感觉像汽水一样,虽然能感觉到有酒的味道,但喝起来还算不难接受。 钱亦文看到,前排的老王冒起了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捅了他一下。 老王回头问道:“干啥?” “别抽烟!” “抽一根儿能咋的?那不都在抽吗?” 钱亦文环顾四周,确实有人在抽。 “别人抽,是别人的事儿,但咱不能抽……” 老王回头骂道这:“你是不是老母牛尾巴根子有炎症了?还管上我了!” 第482章 钱亦文一想,方式方法是有点不太对。 于是又捧了两句:“姐夫,你可是有素质的人,咱不学他们。” 老王猛嘬了一口,把烟掐灭了。 这么唠嗑儿,还行。 钱亦文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 他清楚地记得,后来飞机上禁烟,就是因为一个乘客把烟头丢进了前排座椅的空隙里,导致了一场火灾。 非常不幸的是,都安全降落了,还造成了二十几人遇难。 这教训不够惨痛吗? 英子捅了捅钱亦文,问道:“他说那老母牛,是啥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呢?” 钱亦文笑道:“他夸我呢!没听懂就算了,别瞎打听……” 英子偎了过来,接着问道:“可我听着,怎么不像是夸你呢?” 钱亦文左右看了看,附在英子耳边说道:“他说我牛b坏了……” 写书的,你给我出来!我与你何怨何仇啊……呜呜……哞……呜呜…… 英子当场呆住! 谁说姐夫没文化了,你听听,人家这话说得多有内涵…… 把我家老爷们儿给夸得,当时就显得极有深度了! “姐夫,喝的啥酒?”钱亦文趴在座椅上问道。 “这是……什么粮液……” “没要一杯老边烧锅吗?” 老王回头瞪了他一眼:“找抽吧?人家上哪儿给你整老边烧锅去?” 钱亦文坐了回来,心想:也不是不可能…… 再过几年,没准头等舱才能喝得到呢。 天色渐暗,王秉春喝了一杯酒,已经睡了。 飞机不时遇到气流时的颠簸,让英子全无睡意。 “她咋一直都这么乐乐呵呵的?”英子指了指收走了杯子的空乘。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是她的工作呀…… “你看看,这一飞机的人,非富即贵,哪能不好好招待着。 “咱要不是有刘嘉良外商的身份,买一张飞机票都费劲……” 又一阵气流,英子抓紧了钱亦文的胳膊。 “怕啥?这都正常……” “可是,悬在半空,心里还是不踏实。” “飞机上,咱不说这话……”钱亦文劝道,“以后,等你习惯了飞来飞去的日子,就好了。” 还飞来飞去? 英子不解地看了钱亦文一眼,学着过道那边国际友人的样子,靠在了钱亦文的肩头。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钱亦文伸出一条胳膊,把英子整个人环进怀里,轻柔地说道。 …… 刘嘉良老早就赶到了渔圳。 看了看自己的展位后,就急着跑来羊城找小飞了。 如今的小飞,牛气了。 三句话没说完,准能让你知道,谁才是英多公司驻渔圳办事处的老大。 刘嘉良刚一进屋,就看见小飞正在调兵遣将。 “小李,晚上要接老板。你把车开出去,加满油,再好好擦一擦。” “小王,去看看展位,有没有需要咱们自己添置的东西。” …… 刘嘉良听了这些,心有点不落底儿了。 不是说好了我来做他的海外经销吗? 怎么他自己还设置了展位? 国际上的人一来,那不是在抢我的钱吗? 要是让岳父知道我把事儿要是办到这种程度,回去还不得给我一个大逼兜啊! 刘嘉良对小飞说道:“小飞呀,接待的事情,你就不要管啦…… “我都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小飞说道:“作为英多公司渔圳办事处的主任,这可都是我该办的事情……” 刘嘉良撇撇嘴说道:“白鸟宾馆的套房,三天前我就已经都订好了。 “连接送的车子都已经安排了……” 小飞一听,这个没法儿争了。 神州第一家五星级宾馆…… 第一家五星级酒店,就叫白鸟宾馆!这不容质疑…… 在他的预算里,承担白鸟宾馆普通客房的费用,都吃力,更别说套房了。 第483章 就那个地方,平时连进去打听打听价格的心思,都不敢有…… 刘嘉良又接着探询道:“小飞……飞主任……江主任哪, “钱老板不系说海外的生意由我来代理的吗? “怎么还自己租了摊位呢?” 刘嘉良的几次改口,让小飞感到心里舒服得很。 当即,话也多了起来:“刘老板,上边说什么,咱就照做就是啦,问那么多干什么嘞? “再说,也不系咱们该问的,是不是?” 想了想,又补充道:“刘老板有想法,等老板和老板娘来了,你和他们具体面谈就是了嘛。” 小飞的太极,打得刘嘉良有点懵。 想了想,赶紧又打了个电话,告诉手下把接送的车辆重新调整了一下。 听那边有些支吾,刘嘉良急了:“让你办,你就办好啦…… “对,反正就用两三个小时,你管他三百还是五百嘞。 “对,就定这一辆吧……” 一旁的小飞,愣在了那里! 这租的是啥,怎么这么贵? 不能是让飞机直接给送到家门口了吧? 放下电话,刘嘉良寻思了一下,又拿了起来:“爸爸,都安排好了…… “嗯,白鸟宾馆…… “您放心,我把接待标准又提了一下…… “好的,那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飞机停稳,英子抓起呢子大衣,刚要伸袖,被钱亦文给拦了下来。 “干啥?”英子问道。 “待一会儿,你脱都来不及……”钱亦文坏笑着说道。 一出舱门,果然一阵热浪袭来…… 虽说这一时节羊城的夜,也不见得多温暖。 但对于从零下走过来的人来说,还是顿觉口鼻温润。 “这……也太暖和了吧?” 英子一边说,一边顺手把呢子大衣搭在了钱亦文的胳膊上。 钱亦文笑道:“明天白天你再看看,满大街都是裙子和大裤衩子呢。” 王秉春在一旁嗤笑一声:“切!你们这些北方人,没见过世面……” 钱亦文骂道:“哎呀,你这些年吃的豆包,都喂狗啦?你是哪儿人哪?” 老王一拍胸脯,说道:“我,南方人……” 钱亦文想想,人家还真是南方人,且正宗。 机场外,刘嘉良老远就开始打起招呼来:“钱老板哪,欢迎你们来羊城啊!” 钱亦文快步上前,开口说道:“这大半夜的,还得麻烦您亲自来接我们,真是让我们过意不去呀。” 刘嘉良一边依次和王秉春、英子握手,一边说道:“哪里哪里…… “在我们这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的啦……” 一旁,小飞也过来问候。 寒暄了几句,钱亦文问道:“江主任,展位安排得怎么样了?” 小飞说道:“老板哪,按你的吩咐,多花了十块钱,选的是最好的位置。” 刘嘉良听了,心中不快。 过来插话道:“这些事情,等一会坐下来说好啦。” 大手一挥,刘嘉良指着旁边的车说道:“钱老板,请!” 钱亦文顺着刘嘉良所指的方向望去,一辆崭新的轿车,正在被一群人围观。 看到这辆车,钱亦文心想:这家伙是真舍得花钱哪! 这规格……也就比鹰女王当年来羊城的时候低两档…… 宽大的车子里,英子这看看,那看看,不免好奇。 心中暗想:难怪自家老爷们儿总说姐夫那是小破车,这可真是不一样…… 刘嘉良坐在导航位,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英子望着窗外熙来攘往的人群,嘀咕了一句:大半夜的,这些人不睡觉,满大街溜达个什么劲儿呢? 英子的话,勾起了刘嘉良的话头儿:“钱太太呀,这可真不算什么啦。 “等展会过后,我带大家去对面看看,那才真叫个繁华嘞。 第484章 “东珠港的夜晚,那就没有灭灯的时候啊……”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刘老板,现在过那边,方便吗?” 刘嘉良使劲往回扭了扭肥胖的身子,说道:“钱老板哪,这就看你想不想去啦,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呢? “常听你们说羊城的环境如何好,渔圳的开放如何到位…… “可系呢,你们不知道,那边才是真滴开放呢。 “像咱们这种有大宗生意可以做的,政府都举着牌子欢迎呢,哪还会难为?” 钱亦文没作声。 他心知,这个时候,方便进出的也只是刘嘉良口中所说到的“有大宗生意可以做的人”,普通人还是受着限制。 前一世,自己初到羊城时,想着过去,不就受限了吗? 到了羊城,一定得来看看这几头牛…… 而让钱亦文不作声的原因,也不全是因为他不太认同刘嘉良的话。 窗外滑过的斑斑点点,也勾起了他的回忆…… 前世,再过些年,他将来这里参加一次分公司的重要会议。 会议结束后,他将驾车离开。 途中,会遇到一个刚才一同参会的女士。 这位女士的高跟鞋,显然质量不好。 当街拦车后,一脸无奈地举着鞋:“钱老板,搭个车,方便吗?” 随后,他破例让一个从没有交往过的女人,坐上了他的车…… 这一世,还会遇到这个奚姓的江南女子? 不会了! 遇到又能怎样?我有媳妇儿! 晃了晃头,钱亦文强行把思绪拉了回来。 看看身边的英子,钱亦文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很用力。 英子被捏疼了,皱了皱眉,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有劲儿没处使去了? 刘嘉良的安排很到位,酒店入住办理完了之后,有专人提着几袋子衣服,送到了房间里。 “这……都是裙子?”英子翻了翻,“还都这么短!” “这不短了。你是没见过更短的……”钱亦文说道。 说完了,不免暗暗后悔…… 果然,英子凑了过来,歪着头问道:“有多短?” 钱亦文想,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当正经嗑儿唠,就容易挨揍了。 于是,在英子腰部以上比划了一下,正正经经地说道:“到这儿!” “哼!”英子白了他一眼。 “我说……”钱亦文坏笑了一声,“我说,撩起来到这儿。” “你个没正经的……” 英子一边笑骂,一边比量着裙子的长度,挑了一条最长的,换上了。 又开始去找上衣时,一回头,见钱亦文的大花裤衩已经换好了。 “女人,就是麻烦……”钱亦文一边看着英子仔细翻着衣服,一边说道。 “穿得不好看,不给你丢脸?”英子回眸一笑,接着挑选。 呀!有进步啊。 这惊鸿一瞥,竟然还多少看出点狐媚的意思来了。 钱亦文凑了过来,指着一件短袖衬衫说道:“这件,就挺好。 “你看,和飞机上的那个姑娘穿的,还是一样儿的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记得挺清楚嘛!” 想了想,开始脱下毛衣,换上了钱亦文中意的这一件。 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说道:“我可都给你计算着呢。 “就倒酒那么一会儿工夫,你看了人家四眼……” 接着,扒拉掉钱亦文伸上来的手,说道:“你可是就看了我两眼!” “我咋不知道呢?”钱亦文笑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英子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你光顾看人家了,哪记得住?” 钱亦文从身后轻轻揽住了英子的腰,柔声说道:“你就记得我多看了她几眼…… “你咋不说我看你的时间比看她的时间长呢?” 英子刚要推开他的手,听了这话儿,又放弃了。 第485章 反倒是转过身来,偎进了钱亦文的怀里,一颗头深深埋入他的臂窝里。 小声说道:“我知道……” “好了没!”门外,王秉春喊了一嗓子。 “换个衣服还这么磨叽!我进来了啊!” 吓得英子赶紧推开了钱亦文,开始整理起衣服来。 钱亦文走过去开了门。 老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换件衣服,还把门锁上了。 “这么会儿工夫,也能淘个气?” 一进屋,见了英子,愣了一愣。 伸出大拇指,赞叹了一句:“这……这可比那个倒酒的强多了!” 英子听了,当时就红了脸。 对钱亦文说道:“你看看,我说屈你们了吗?是不是一个个的都盯着人家看了?” 又指着王秉春说道:“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我姐!” 老王满不在乎:“告诉呗,老王我还怕这个? “少看两眼,又不犯法。” 老王的话,很有水平。 少看两眼,真不犯法。 但要是看多了,在这个时候,没准儿就真的犯法了…… 老王看了一眼床上堆着的一堆衣服,气哼哼地说道:“这帮势利眼,净可着你忙活了! “就给我那屋放了两条,还没有你这个花花……” 老王一边说,一边选了一条最花的,转身跑进了卫生间。 英子四处看了看,说道:“就咱两个人,怎么还好几个屋? “这么大的房子,这一宿得多少钱啊?” 钱亦文笑道:“人家给安排了,你就住着呗,管那么多干啥?” 英子一指那张大床:“你瞅瞅这床,睡四五个人都不能挤……” 钱亦文瞄了一眼,这张床确实够大! 这种标准的套房里,床能小得了吗? 只是,媳妇儿这心,是不是也太野了点? 床再大,不也是给两个人准备的吗? 几个人刚走到楼梯口,等不及的刘嘉良已经迎了上来。 小飞都下来半天了,这几个人怎么这么磨蹭? 换个衣服,比蛇褪皮还难吗? 将至大厅,刘嘉良指着桌子,神神秘秘地问道:“钱老板,待会儿关上门,咱尝试一下地方特色?” 钱亦文一眼瞄见了桌子中间的一个圆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大概就是这样一种装置,其余的,脑补吧…… 赶忙摆手说道:“刘老板,还是随意一些吧。” 刘嘉良说道:“大老远来的,怎么能随意呢?” 钱亦文附在刘嘉良耳边说道:“我媳妇儿胆子小,吃这个,肯定得吓着她……” 刘嘉良听了,会意大笑:“好,那咱们就随意些,来点传统的……” 刘嘉良的老婆和孩子,老早就在大圆桌旁等着了。 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小老头儿。 看到一行人到来,几个人忙起身相迎。 刘嘉良把那小老头儿让到了前边,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岳父。” 钱亦文赶忙上前,前辈面前,不能无礼。 老头儿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说道:“鄙姓贾,贾正…… “钱老板就叫我老贾好了。” 钱亦文说道:“贾先生好!“ 叫一声贾先生,而不是老板,是钱亦文觉得老贾的身上,真看不出多少商人的气息来。 老贾和钱亦文寒暄了几句,就闪到一边去了。 大有“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参与”的意思。 刘嘉良的老婆贾爱珍,看了看英子,啧啧几声:“我就说董小姐一定是得选穿这一套的嘛。 “你们看看,多好看。” 刘嘉良笑道:“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人家穿哪件,还不是一样的靓?” 大家入座,钱亦文看到,老贾坐得靠后了些。 和主陪刘嘉良之间,隔了王秉春、小飞两个人。 第486章 只是,酒过三巡之后,钱亦文隐隐感觉到,这个岳父,还真不是他第一印象看到的那么简单。 虽然除了敬酒时说两句客套话外,老贾再无言语。 但每每钱亦文和刘嘉良所涉及的话题稍有深入,刘嘉良就和老贾有些眼神上的互动。 看来,老贾是有地位的…… 几巡酒过后,刘嘉良又端起了杯,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啊,我要和江主任单独交流一下,你没有意见吧?” 钱亦文笑笑说道:“当然没有……” 刘嘉良举着杯转向了小飞。 中间隔着的王秉春,眉头微皱,顺手抽了一根牙签,把椅子向后挪了挪。 “哟!”小飞见刘嘉良一脸笑容地举杯过来,赶紧站了起来,“不敢劳烦刘老板……” 他这一站起来,刘嘉良也站了起来:“江主任啊,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啊! “这一段时间以来,江主任可是没少帮我们的忙啊。 “这一杯酒,我是理所当然滴要敬你的啦……” 一边说,一边把酒杯举向了小飞。 杯子小,酒又倒得太满,刘嘉良大概还有点激动…… 杯子里的酒,毛毛雨一样,洒了王秉春一裤裆。 老王一边剔着牙,一边又往后挪了挪。 心中暗想:就算我老王量再大,你他妈也不能这么灌我吧? 小飞满脸喜色,双手擎杯,和刘嘉良重重一碰,一饮而尽。 在之前,刘嘉良这样的大佬,他想亲近一下,怕是都找不到机会。 就算是找到机会了,人家用什么态度对你,那可都是说不定的事儿了。 自从当了这个“桥头堡”的主任以后,刘嘉良的态度虽有所转变,但毕竟两人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说起话来,但终归还是没有底气。 如今,能得到刘嘉良如此礼遇,他自然高兴。 当下,瞄了一眼钱亦文,又看了看身边的王秉春…… 两个人分别落座后,王秉春的牙也剔完了。 略一侧头,以手掩口,“呸”地一声,一块带血的菜叶,喷到了地上。 老王的一切表现,都被老贾看在眼里。 恰好,一道新菜上桌。 刘嘉良挥动着筷子,对大家礼让着:“来来来,都试试这个龙虎斗……” 龙虎斗……到底是啥玩意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礼貌性地夹了一块,放到了面前的碟子里,却并没动嘴。 英子看了一眼钱亦文,见钱亦文正冲着她轻轻摇头,也便失去了动筷子的勇气。 要是好东西,自家老爷们儿肯定会给她夹一点儿的。 之前被服务员介绍得玄之又玄的淮扬菜狮子头,服务员的流水话还没说完,钱亦文就给她来了一个。 这个没让她吃,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边,一直都没有言语的老贾,端着杯站了起来。 老贾微笑着对王秉春说道:“王先生,人家都单独交流了,咱们也交流一下吧。” 王秉春赶紧端杯起身。 高不高兴是另一回事儿,这把年纪的人来敬酒,起码的礼貌还是得有。 这一回,轮到小飞往后撤了…… 老贾微笑着对王秉春说道:“王先生,我听小婿回来提起过,你在英多的地位,可谓是公司里的将帅之才呀!” 老贾的话,把王秉春整得有点不自在了。 当下,忙不迭地说道:“哪里哪里,帮兄弟做点小事情而已。” “咦!王先生过谦了!”老贾正色说道,“即便是他回来不说,我也是能看得出来的。你看——” 说着话,伸手一指钱亦文和英子:“这么重要的展会,除了钱老板贤伉俪之外,就是你了。 第487章 “说你是来打理他们夫妇日常起居的,我会信吗?” 老王:英子,我是干这活儿的吗?娘娘,您倒是说个话儿呀…… 老贾与王秉春相视一笑后,又接着说道:“听说王先生是东阳人,说起来咱还是老乡呢。 “以后两家生意上的事,免不得许多事情要经你的手,还请王先生多多关照啊……” 老王客气地说道:“哪里哪里,大家相互关照。” 两个人交流过后,老贾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又没言语了。 小飞的心里,倒是有些不安了。 夹了一块蛇肉,放到了王秉春的碗里:“王哥,你多吃一点……” 刘嘉良最后一次要给钱亦文满酒的时候,老贾说话了:“钱老板远道而来,也要适应一下水土。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我看今天就不要勉强了吧。” 刘嘉良听了,乖乖放下了瓶子。 老贾探身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在这里有一间小茶室。 “如果钱老板不嫌弃,你我移步过去,喝一杯茶可好?” 钱亦文心中暗暗思索,这老头儿想说点什么? 避开王秉春和小飞倒可以理解,只是他怎么连刘嘉良都给屏蔽了? 你我二人? 这还是个幽会…… 钱亦文微笑起身:“贾先生相请,是我的荣幸……” 老贾刚要转身,又回头对王秉春说道:“王先生,也一同前往吧?” 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王说道:“我就不去了。 “累了一天了,得好好补一觉。” 老贾笑道:“那王先生请便。” 老王一边坐回去一边想,真想请我,刚才就说了。 现在说,无非就是怕我挑理罢了。 老贾带着钱亦文,慢慢悠悠地往后边走着。 一路闲聊着,钱亦文想:要是我爹还健在,一定和这个老头儿能有共同语言。 张口闭口,味道都是这么正统。 拐了两道弯儿,在一扇小门跟前,老贾放缓了脚步。 一名妙龄女子,身着传统服饰,立于门旁。 不得不说,无论是精致的妆容,还是这一身大开叉儿的旗袍,都让钱亦文眼睛一亮。 这年代,绝对少见! 见二人近前,那女子点头微笑,拉开了那扇门。 从外面看这扇小门,如果不是有个水灵灵的姑娘站在这里,说是杂物间,钱亦文都信。 但屋里的一切,却是另一番景象。 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摆满了有明显翻看痕迹的线装书; 暗红色的茶台一侧,是摆放着各样古玩的博古架。 靠着窗边,一炉盘香,静置于琴台之上,缕缕轻烟袅袅升腾,满室氤氲,直沁肺脾…… 怎么形容呢? 刚刚的酒宴很“刘嘉良”,眼前的一切,则很“老贾”…… 完全不同的两种格调…… “钱先生,请坐!”老贾伸出一只手来,向着茶台边一指。 “您请……” 二人落座,那姑娘小心问道:“贾先生,功夫茶?” 老贾皱了下眉头,说道:“如年啊,你该问客人才是啊!” 那姑娘低了低头,快速瞟了钱亦文一眼:“先生,习惯喝什么茶?” 钱亦文心想,媳妇儿还在前边等着呢,还是节省点时间吧。 功夫茶? 我可没功夫看你“三仙归洞”一样,一杯杯地折腾水玩儿。 尽管,让这双嫩笋一般的小手,在眼前晃上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钱亦文的眼光,扫光案头的一个陶罐,上面贴了个“龙井”的标签。 于是,顺手指了指说道:“就麻烦泡一壶龙井吧……” “您太客气了……”叫如年的姑娘,一边浅笑,一边开始滚水、净壶、烫杯。 如年姿态优雅的操作,并不影响她和钱亦文搭话:“先生,一定是对龙井很了解吧?” 第488章 “还好还好……” 钱亦文这一句话,打开了如年的专业宝库。 钱亦文:这茶,有点上头…… 从茶的起源,再到这一罐茶是明前的采摘,又说到了多饮绿茶的好处。 期间,自然免不得和客人眼神交流一下。 不得不说,如年不光有个好名字,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眼波流转间,把钱亦文的一颗心,撩拨得有点乱七八糟了。 定了定神,钱亦文从茶台上摸起一只三条腿的蛤蟆,有模有样地“鉴赏”起来。 如年见钱亦文不再关注她,看了一眼老贾后,开始专心做她的事儿。 一勺茶叶,轻轻置入壶中。 洗过之后,注入了85度的山泉水,如年的一根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壶盖。 也不知敲击了多少次后,如年终于拿起了壶,两杯茶倒好。 “先生,这一口为喝,两口为饮,三口为品。您看——” 如年又习惯性讲起茶经来,眼神依旧瞟来瞟去。 钱亦文低着头,看着如年叉过来茶杯,默默听她讲着熟悉的套话。 钱亦文的系列举动,都被老贾看在眼里。 老贾打断了如年的话:“如年啊,钱先生是有见识的人。 “你说这些,有点多余啦……” 如年退下后,钱亦文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太能磨叽了! 还越说越往前凑,给我压迫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几句套词过后,老贾微笑着进入了正题:“钱先生,我和很多北方人打过交道,知道北方人的脾气,讲究个干净利索。 “我听刘嘉良说,你和他已经把海外经销的事儿定下来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一问。 老贾拿起壶来,各自倒了一杯:“感谢钱先生对我们世豪的信任。” 钱亦文点头致谢后,说道:“贾先生客气了,能和世豪合作,是我的荣幸。” 老贾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可是,这官凭文书私凭契…… “既然决定合作了,是不是也该有个合同?” 钱亦文沉着地端起杯来,小嘬一口后说道:“贾先生,我和刘老板已经签过合约了。” 老贾笑了笑,随手拿出当时在青峰山的合约,递了过来。 “钱先生,这合约上既无独家保护,也没有渠道上的限制。 “看来,当时你们两个都欠考虑呀!” 钱亦文听明白了,原来老头儿是想垄断。 垄断,倒不是不可以。 关键是我还都不知道你的根底,我就都交给你,我有那么傻吗? 钱亦文微一皱眉,老贾心中明了。 击了下掌,如年进来了。 “贾先生,有什么吩咐?” 老贾说道:“把我的手账和名录拿来。” 如年打开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钱亦文扫了一眼,要是不注意看,还以为这门是一幅画呢…… 门缝里,依稀可见室内光线很暗,一张大床却很是明显。 看来,老贾的人生过得不错。 这就叫工作生活两不误…… 如年把两个本子,放到了钱亦文眼前,也带来了一股刚才没有的玫瑰香气。 钱亦文顺手翻看,老贾在一旁粗略讲解。 老贾提到让他看名录时,钱亦文猜测,一个东珠港的企业,大不了也就是和鹰系的那些国家有来往。 可这一看,吃了一惊! 可以说,只要是不自己把门封死的国家,世豪都有涉足。 而且,不乏后来进入500强的大企业。 卖疯了的可口乐肥宅水,都赫然在列。 而且,看月销售量,都是以吨来计算的。 合上了本子,钱亦文不疾不徐地说道:“贾先生,我不怀疑贵公司的实力。 第489章 “但把全球市场单独交给一家来做,我们势必得慎重考虑才行。 “所以,最近开放的港口,我们也都在考察。” 老贾微微一愣,点头笑道:“钱先生,做生意稳一点,并无大错。” 钱亦文拿起壶来,欠身为老贾续茶:“感谢贾先生理解。 “我们公司不同于已经扎稳了脚跟儿的世豪。 “英多刚刚起步,不稳一点,不行啊!” 老贾点头说道:“钱先生说的有道理! “可是,内陆的跨境生意,这些年来,走的可都是东珠港。 “钱先生确信刚开放的城市,和东珠港比得了吗?” 想了想,老贾又问道:“钱先生,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钱亦文点头说道:“如果是您,也不会孤注一掷吧? “现在已经不是84年以前了,这一次改革开放的力度,是有目共睹的。 “很多开放城市,从港口建设、配套政策等方面,都在快步跟进,已经今非昔比了。 “眼前还有差距,我们承认。 “但从发展速度和政策上看,我相信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老贾听了钱亦文的长篇大论后,默默点了点头。 刚要开口,钱亦文又追加了一句:“而且,如果我们能够出口创汇,地方上不光能给我们减税,还可以帮着协调港口关系。” 钱亦文的话,说得老贾的心里有点发毛。 这个年轻人,做事有根儿有蔓儿! 自己得多留点神了…… 自从刘嘉良经销了这个鹿茸人参酒以来,老贾就亲身试过了。 连如年都说“老师喝了之后,就跟那些小伙子一样”…… 这么好的东西,放到哪里,还不得受到男男女女的追捧? 所以,他把拿下代理权的任务交给了刘嘉良。 但是,显然这个姑爷做事很不让他满意。 签个合同,都签不明白,人家设置了那么多漏洞都没看出来! 所以,只好自己出手了。 老贾初见钱亦文,在心里骂了刘嘉良半天! 一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将来怎么能放心地把产业交给你? 可一进茶室,来来往往几次交锋后,他知道,形势上的事儿,人家门儿清。 自己,是严重低估这个年轻人了…… 看着眼前每个动作都不紧不慢的钱亦文,老贾明白,不让个步,肯定是不行了。 当下,痛下决心,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从东珠港、羊城和渔圳走的,交给我们来做,其他的,你自便!”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行!就按贾先生说的办。” “好!”老贾心头高兴,不自觉地向前挪了挪身子,“那……这次展会,钱先生准备还参加吗?” “当然参加!”钱亦文果断说道。 老贾一挺身子,虽没说什么,但已明显不悦。 钱亦文微笑说道:“届时,贾先生不妨派人到我们的展位去,外埠签下来的,都归您……” 老贾听了,伸出手来,哈哈大笑着说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两只手,在空中短接,发出一声脆响。 房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如年姑娘悄悄探头看了一眼,见二人相安无事,又缩了回去。 吓我一跳!还以为主人又需要我了呢…… 一壶茶转眼饮尽。 该说的,也都说完了,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起身告辞。 再不走,就耽误人家休息了…… 一边和老贾握手,钱亦文一边笑着问道:“贾先生,您就不怕我出了这个门儿,就忘了刚才说的话吗?” 老贾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自信且有力量。 笑够了,对钱亦文说道:“如果钱先生真是这样的人,那咱们的合作终止了,我也不觉得可惜。” 第490章 明白人,好说话。 二人相视而笑后,钱亦文走出了茶室。 门口,如年姑娘眼神复杂,躬身行礼。 钱亦文微笑回礼,顺便正正经经地看了一眼。 别说,这小丫头长得跟春丽似的,还真挺带劲! 这旗袍!嘿,漂白儿的,看着就凉快…… 一边往回走,钱亦文的心里一边想着书卷气十足的老贾。 看来,再怎么儒雅的外表之下,藏着的也终归是利益! 文人!文人哪! 目送着钱亦文走远后,如年又推门走了进来。 “老师,谈妥了?” 老贾没有急着回答,缓缓说道:“功夫茶……” 喝这茶,据说得有真功夫……噢……是得真有工夫…… 如年姑娘半蹲下来,开始忙碌。 “谈妥了一半……”等到如年把茶碗折腾得差不多了,老贾缓缓开口。 “一半?”如年皱眉问道。 老贾淡淡说道:““剩下的一半,就看他的人品了。” 如年听得稀里糊涂,也不再问,指了指那扇小门:“老师一会儿要喝点酒吗?” 老贾眯眼点了点头:“你也喝一点吧。” 如年笑了笑说道:“都温好了,双人份。” 老贾会心一笑后,脸色突然又变得凝重起来。 “去,把刘嘉良给我叫来!” …… 岳父带着钱亦文走后,刘嘉良一直坐在显眼的位置,没敢离开。 尽管很困,但他总觉得,还有点事儿在等着他。 确切说,是还有一顿教训没接受…… 刚刚敬完小飞酒,老岳父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这顿“劈头盖脸”,怕是躲不过去了。 钱亦文出来后,两人站在那儿简单说了几句后,钱亦文上楼了,他又坐了下来。 闲着无聊,点了根儿烟,坐在那里抽了起来。 一根儿烟还没燃尽,如年来了,把他“请”到了那间茶室。 落座后,老贾也不言语,一个一个地折腾着眼前的小茶碗。 过了一会儿,老贾终于开口:“南边的这一片,拿下来了。” 刘嘉良面露喜色:“爸爸,还得是您!” 老贾皱了皱眉:“我今晚把合同拟好,明早你来拿。 “明天找机会交给他们,赶在展会开始之前,让他把合同签了!” “是!” “还有……”老贾一边闻着茶香,一边低垂着眼帘说道,“今天做的事情,不够得体呀……” 刘嘉良听了,低下头去。 老贾接着说道:“人家那边有一句敬酒的时候常说的话,叫……叫什么‘宁落一屯,不落一邻’…… “你倒是做得好!隔着人家高层,去敬一个下属,你是怎么想的?” 刘嘉良小心地说道:“爸爸,我也是觉得小飞毕竟是这边管事的,眼下我们还得依仗他——” 老贾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眼下,眼下!你只知道眼下…… “你哪怕端杯前冲姓王的点点头,他也不至于恨得把自己牙缝子都捅出血!” “啊?” 老贾站起身来:“细节表露心迹…… “你得罪了人,却连得罪了谁、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 “这么不自知,这很危险哪!” 刘嘉良低着头说道:“知道了,爸爸……” 刘嘉良嘴里答应着,眼睛瞟向了稳坐一旁、时而偷笑的如年。 本想着来贾家做个乘龙快婿,却不想混得还不如个倒茶的! 恨自己生错了属性…… 要是有如年这两下子,何必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你先回去吧……” 老贾一边走向书桌,一边说道:“如年,研磨……” 钱亦文回到房间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说啥了?说了这么半天?”英子迷迷糊糊地抱怨着。 “灌了一肚子的茶水……”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身子。 果然,响声骤起。 “光喝茶了?”英子问道。 第491章 这话儿,咋接? 还有个名字和身子都极有味道的少年女子,穿着大开叉儿,蹲在自己旁边讲了半天的茶经? 钱亦文一边甩掉衣服,一边说道:“媳妇儿,你说刘嘉良的公司,谁说了算?” “他的公司,当然是他说了算了。” “不是!老贾说了算!” “啊?”英子惊讶道,“那他找你,不光是喝茶吧?” “当然不可能只是喝茶了——” 钱亦文把大概的情形和英子说了一遍。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他是看咱们要上展会了,怕咱们和外商对接上,有点心急了吧?” 钱亦文赞许道:“媳妇儿,你说得没错!” 英子多少有点觉得可惜:“这么一来,真要是遇上几个外商,不都成了他的了?”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咱那东西再好,当场能出结果吗? “咱想让他当场知道结果,那还得给客户备几个单间…… “你想想,国际性的展会,那些国字号的大厂子得去多少? “哪一个不比咱们在上?” 英子点了点头:“倒也是。 “那些认可了的,都是咱们硬拿赠品给喂出来的。” “对了!”钱亦文说道,“所以,还不如把经营权都交给他们。 “咱少挣一份钱,也少操了这份心。 “省出的时间,咱干点啥不好?” 英子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省里的外贸部门能给咱们优惠政策。 “你真跟外贸打过招呼啦?” 钱亦文白了英子一眼:“说啥你就信啥…… “谈判的原则,就是使劲儿说自己的优势,然后更使劲儿说他的劣势……” 英子点头,心中暗想:又学一招! 而且,这招好像还不挑场合,在家里也用得上…… 英子想了想后,说道:“既然他们有能力接下来,你就都给他们去做得了。 “那样,不是更省心?”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媳妇儿,我给你讲个道理—— “我手里有一把糖,给你一颗,你吃出甜头了,会惦记下一颗。 “可是,我如果要是一把糖都撒手给你了,你还惦记我啥?” 英子又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好! 这招儿比刚才那招儿更实用…… 英子说道:“咱就算招来了人,也得给老贾,那咱这展位钱,不是白花了吗?” “不白花。”钱亦文说道,“咱不是带着老边烧锅来的吗?” 说完这话,又皱起了眉头:“那么多的国字号大厂,咋能体现出老边的优势呢?” 想了一会儿,晃了晃头说道:“不想了!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现在咱们已经节约了很多时间,干点别的吧……” “干啥?” “比如……”钱亦文歪头一笑,指指浴室,“洗个澡?” “都几点了?天都快亮了!”英子看了看钟,说道,“要洗你自己去洗吧……” “一起吧,人多热闹,我还能帮你搓搓……” “不的……不害臊!” 钱亦文可是个讲究卫生的人,哪容得下媳妇儿不洗澡? 当下,连哄带骗的,就把英子给抱进了浴室…… …… 次日,上午九点。 “让你早睡你不早睡,洗个澡都能给你磨蹭一个钟头……” 英子手里拿着钱亦文的衣服,皱着眉头催促着。 钱亦文强打着精神,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着英子递过来的衣服。 一边穿,一边闭着眼睛嘟囔着:“这么早……你把我抠起来干啥?” “这都九点了,还不起来?别等一会儿人家来喊就不好了。” “放心!他们肯定都没起来呢……” “你咋知道?”英子问道。 “啊……”钱亦文愣了一下。 我上辈子一年有一半时间待在这边,哪能不知道这边人的习惯? 当下,半睁了一只眼睛说道:“他们就这生活规律……” “快穿吧……” 让英子意外的是,果然又被钱亦文说中了。 第492章 两人洗漱完毕,干坐了半个多小时,也没一点动静。 钱亦文埋怨道:“你看看,是不是白搭了半个小时……” 一边往后一躺,一边又嘟囔了一句:“你等着吧,再有半个小时,都算快的……” “半个小时?”英子眨眨眼睛,凑上前来,“你过来……” “你要干啥?” 钱亦文扑楞一下子坐了起来,顿时精神了许多。 英子说道:“你跟我说说,那个‘龙虎斗’到底是啥东西,你不让我吃?” “啊……”钱亦文拍了拍胸脯,说道,“是猫肉和蛇肉……” “啊?这玩意儿也能吃?” “嘿嘿……”钱亦文坏笑一声,说道,“只要能下得去口,啥还不能吃……” 接着,给英子说起了岭南的特色饮食:“猫和蛇你觉得不能吃,那耗子呢?” 英子听得直咧嘴。 “刚生下来的小耗子,你敢不敢吃?”钱亦文接着说道,“活的……” 英子捂住了嘴巴,惊得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 “三吱儿……”钱亦文看了看英子,没有接着说下去。 三吱儿,又名三叫……因恐不适,作者给图片打了个小小的马赛克…… 如果描绘得过于详尽,恐怕这媳妇儿到回家的时候,得瘦二十斤不止。 “走,下去等他们。”钱亦文说道。 大厅里看了一圈儿,没有自己人。 二人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英子指着墙上的画问道:“这是什么?” 钱亦文看过去,原来是羊城的地标石雕…… 来羊城,一定得看看这几只牛……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叫羊城的原因所在……” 钱亦文刚开了个头,想给英子讲讲羊城的故事。 猛抬头,发现了大门外一个左三圈右三圈晃着腰的削瘦身影。 “媳妇儿,你看……”钱亦文指了指门外。 英子看了看,说道:“那不是老贾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看着一辆车停在老贾的身边。 车门开处,下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小伙子,护着老贾上了车,然后缓缓离去。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这老头儿,精神头还挺足。 “同样是折腾了一宿,你看人家,还能起这么早。 “这才是一个正经生意人该有的样子!” 又坐了一会儿,贾爱珍带着小女孩下来了。 紧接着,王秉春、小飞也相继下来了。 几个人闲聊了几句,钱亦文才看到了刘嘉良的身影。 怎么他是从茶室那边冒出来的?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故意起身问道:“刘老板,贾先生呢?怎么不来一起吃早餐?” 刘嘉良溜了老婆一眼:“应该是还没睡醒吧? “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啦……” 钱亦文笑笑说道:“噢……那就让老人家多休息休息吧。”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往走廊那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看到刚走出来就缩了回去的如年…… 这一家子,怎么一个个的都神神叨叨的呢? 吃过早餐,一行人退了房后,赶往渔圳。 临出门前,钱亦文特意往茶室的方向望了一眼…… 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来了。 该说不说,老贾的茶,还真香! 门外,早有两辆车停在了那里。 刘嘉良依然笑容满面,指着其中一辆车说道:“钱老板哪,你们几位就乘这辆好啦……” 说完了,就带着妻女,和小飞一起,钻进了另一辆车里。 “咋不是昨天那辆车?”英子小声问道。 钱亦文附在英子耳边说道:“媳妇儿,那个车要是租个十天半月的,都能买辆车了。” 英子若有所悟,马粪蛋子,面儿上光。 扯这些有啥用? 董总是那个势力眼的人吗? 至少现在不是…… 车子渐渐驶出城区,英子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了。 第493章 大冬天儿的,满眼苍翠,而且路边上的树,都是没见过的。 王秉春倒不在意,羊城和他的老家,只差着几个纬度。 虽风光不同,倒也不必像英子那样感到新奇。 坐在前排的王秉春转头问道:“昨晚的茶,喝得不错呗?” 一边说,老王一边瞄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司机。 钱亦文点了点头。 “喝的什么茶?” “反正不是花茶……”钱亦文答道。 “好喝吗?”老王笑嘻嘻问道。 钱亦文笑着说道:“好喝呀! “老贾知道我喝不惯功夫茶,特意给我准备的龙井。 “清淡可口,香得很……” 老王闻听,转回头去,也不再问。 钱亦文也转头向外。 路边的各种机械,忙忙碌碌地正在拓宽道路。 沪嘉高速,中国第一条高速公路。84年底始建,88年10月31日通车 1985年,中国还没有一条高速公路通车呢…… …… 眼前的渔圳,没有钱亦文想象中的繁华。 毕竟,才开放没几年,还在建设当中。 要说能看出与众不同来,就是这片三百多平方公里热土上,随处可见在建工程。 放眼望去,感觉无一处不在忙碌着。 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空地和民房,钱亦文想:如果这要是在这儿有几十亩地,哪怕是水洼子,都不怕。 都足够一家子坐着养老了。 英多公司渔圳办事处门前,车子停下。 刘嘉良下了车,和钱亦文道着别:“钱老板哪,我得去看看我们的展位布置得怎么样啦。 “晚上我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听到吃饭,英子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钱亦文与刘嘉良握了握手:“有事儿您先忙……” 刘嘉良笑笑说道:“钱老板,合同我已经交给江主任了。 “你抽空看一下,要系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就早点把它签了吧。” 钱亦文说道:“您放心,一会儿我就看。” 刘嘉良遥遥朝远方一指:“晚上,就住到我岳父的庄园里吧。 “白云山那边,清静得很……” 钱亦文笑笑说道:“就不麻烦贾先生了。 “很多事儿需要安排,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送走了刘嘉良,王秉春笑道:“人家好心好意请你,为啥不去?”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对王秉春说道:“危险!” 英子不解地问道:“有啥危险的?” “他是怕又是花茶又是奶茶的,喝懵圈喽……”老王一脸坏笑地说道。 钱亦文含糊地说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钱亦文一边糊弄着媳妇儿,一边想:这个老贾,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羊城那边,有个“如年”; 渔圳这边,没准还得有个“若水”。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自己老当益壮不说,还老琢磨着挑战别人的软肋…… 虽然,自己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可毕竟是个遭罪的事儿。 走进屋来,钱亦文看见几个姑娘正在检查着参展的商品。 钱亦文看了一眼这几个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转头问小飞:“怎么没招两个男员工,有点搬运的活儿也方便。” 小飞愣了一下,说道:“我是按着董总的意思办的呀……” 钱亦文问英子:“媳妇儿,全招女的,你的意思?” 英子缩了缩脖说道:“我没说呀!” 小飞说道:“董总啊,不是你在电话里说,招人的事就按照当地的情况来吗?” 噢……两夫妻相视一笑。 当地的情况,是这样? 钱亦文一边落座,一边嘟囔了一句:“不过也好,正好展会上也用到小蜜蜂……” “啥是小蜜蜂?”英子的求知欲又上来了。 “就是……就是……”钱亦文努力搜索着合适的词汇。 第494章 “就是展会上全场飞着找买主的人……” “小飞,先让大家歇一会儿,咱开个会……” 听了钱亦文的话,小飞赶忙招呼大家把桌子上的酒搬走,却被钱亦文给阻止了。 钱亦文说道:“几句话的事儿,那东西放在那儿,还能影响我张嘴吗?”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钱亦文先对小飞说道:“江主任,把刘老板那份合同,拿给我看看。” 接过合同,钱亦文匆匆看了一遍。 该说不说,老贾还真是个文化人,这蝇头小楷写的,是真漂亮。 字写得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家这条款定的,绝对严谨。 基本上稍加修改,就可以签了。 钱亦文看过了合同,递给了英子。 见钱亦文看完了合同,小飞欠了欠身。 对那几名员工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钱老板,这位是董老板,这位……是王老板。 “大家欢迎!” 说完了,领先鼓起掌来。 钱亦文皱皱眉头,伸出手来,向下压了压。 待到稀稀拉拉的掌声停止了之后,开口说道:“大家辛苦!后天展会的事儿,略有变动…… “我们这个产品的出境代理权,已经给了别的公司了。 “展会上,涉外的一些事情,他们会出人,就不必咱们管了。” 话音刚落,小飞着急了。 插话道:“钱老板哪,那我们这些天不是白准备了吗?” 钱亦文说道:“不白准备,有事情可做—— “第一,鹿茸人参酒的国内销售; “第二,全力针对老边烧锅,争取把这酒打出去!” 小飞想了想说道:“钱老板,我还以为你只是想用老边烧锅做个陪衬呢。 “都没有让她们准备功课呀!” 钱亦文从兜儿里掏出几张纸来,抖了抖说道:“还有一天时间,完全来得及。 “文案我已经拿来了,我们现在就一起熟悉一下。” 小飞接过其中一张纸来,看了没两眼,瞪大了眼睛。 结结巴巴地问道:“钱老板哪,这……这……这样说,不行吧?” “怎么不行?” “你这话说得……也太大了吧!” 钱亦文说道:“一点都不大,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去。 “老边烧锅(高贤老酒)在1972年,发生过什么事儿……” 小飞又看了两眼:“这可千万别弄出假来呀! “这要是让人发现有假,我们是吃不了也兜不走滴啊……” 小飞的嘴,还真是挺巧。 “兜不走”……还知道把事情的严重性向上升一级。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放心吧,保证没问题。” 这些事儿,钱亦文心中有数。 他没有杜撰文案,只是在诉说一段过往。 诉说中,并没有(更不敢)添枝加叶…… 散了会,几个人走出屋外。 钱亦文又把那份合同拿了出来,对王秉春说道:“王哥,昨晚我和老贾已经定下来了。 “把羊城、渔圳和东珠港的涉外业务都交给世豪集团来做。” 接着,把合同念了一遍。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那……这个办事处还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钱亦文说道:“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事……” 如果自己做,当然要有个中转。 报关、出境都得有缓冲,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儿。 但现在,直接往世豪集团在渔圳的分公司一送,就了事了。 还要这办事处有什么用?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王哥,等过了展会,把这个办事处的职能改一下吧。 “改成你的经销点,负责境内的业务就行了。” 王秉春问道:“那就不设办事处了?” 钱亦文说道:“办事处还是要有,还是设在羊城吧。 “过几年有需要,咱们再变动。” 看了一眼屋里正忙得起劲儿的小飞,钱亦文接着说道:“姐夫,小飞是你的兄弟,到时候这事儿就由你来和他说吧。” 第495章 王秉春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小飞,若有所思…… 开着小飞的车,钱亦文带着英子四处转了转。 用英子的话说,还真是没啥好看的。 随处都在建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但钱亦文得看。 不看不行,有些东西,眼下不需要,不久的将来,就成了刚需,必须提前看好。 此时的渔圳,正大踏步向前。再过些年,能盖房子的地方,都是高楼大厦…… 展会前一天下午。 钱亦文来到现场,指挥着大家布置展位。 正忙碌间,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钱亦文一回头,赶忙笑着伸出了手:“贾先生……” “哈哈……”老贾指着英多公司的展位,“钱先生,看不出来,对布展也很在行啊!” 钱亦文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而已。” 老贾说道:“只是,这也不是谁都能想出来的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 环顾四周,自家的陈设,还真是与众不同。 经历了下个世纪的人,会按照供销社摆放货物的标准来布展吗? 老贾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年轻姑娘,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这是我找来帮忙的。 “一会儿麻烦钱先生教教她们?” “应该的……”钱亦文说道。 看来,老贾不放几个人在这儿,是有点不放心。 老贾客气地发出了邀请:“我们的展位离此不远,钱先生要不要过去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钱亦文说道,“过去学习一下吧。” 钱亦文把老贾带过来的靓妹子,都交给了小飞。 小飞心花怒放,立马亲自当起了教师爷。 重要的事儿,别人做不放心,必须得自己亲自上手。 去往世豪展位的路上,钱亦文留意了一下老贾的装扮。 老贾的身上,是烂大街的短袖短裤。 穿在身上,走进人群就找不着的那种。 一双大拖鞋,多少有点不跟脚儿,还有点飞边子。 头发不多,但打绺的却不少。 这……怎么看也不像个跨国集团的老总啊! 到了世豪集团的展位前,钱亦文一看,人家这个,才真叫够规模…… 英多公司的展位,虽说也是个好位置,但到底只是个展位。 人家这个,那可是展厅。 钱亦文知道,凡事都没有无缘无故。 老贾带他来,无非是想看看他吃惊的样子。 只是,老贾或许得失望了…… 让老贾奇怪的是,精心布置的展厅,看似丝毫没让钱亦文感到震惊。 甚至,老贾还觉得这年轻人多少有点傲慢。 这可是他从东珠港带过来的设计师,日薪要二十港币的呢! 这个设计师,一天就挣这么两张,也不知道有啥大耐能…… 世豪集团的布展,不在钱亦文的审美水平线上。 老贾代理的那些洋玩意儿,钱亦文并也不觉得有多新奇。 路易十几,还有那个什么拉肺,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的饮料、食品,谁没见过? 说到底,老贾这是在帮着外国人赚国人的钱,爷和你可是正好相反! 你牛什么牛,你牛什么牛,你的…… 想归想,钱亦文还是微笑着说道:“贾先生,真有吞天之势啊! “看您的这些展品,五大洲的俏货,都让你给代理了……” 接着,随便挑了几样,指点着说了说来龙去脉。 老贾一边听着钱亦文的话,一边暗暗吃惊。 要说他喝过可口乐,我信! 但他怎么连猫屎咖啡的生产过程都讲得门儿清? 老贾干笑了两声,谦逊道:“东西再多,世豪最多也就赚点搬运的辛苦钱。 第496章 “哪能和钱先生自产自销比,那可是红利过半呀!” “哈哈哈……”钱亦文爽朗一笑,“一家小厂,不成气候,不敢托大。” “小厂?”老贾说道,“哪个大生意人,不是从小做到大的? “首富李先生,不是也做过行街仔、卖过塑料花吗?” 钱亦文心想,咱俩说咱俩的,你提一个卖牛肉面的干什么? 钱亦文点头一笑:“贾先生高论! “只是,我这小买小卖的,难望李先生项背呀。” 老贾眼珠转了转,问道:“钱先生,我有个想法…… “既然咱们已经把合同都签了,把你那鹿茸人参酒就放到这边来怎么样?” 接着,又指着展厅里的一面墙说道:“我看,把这些肥宅水都拿到那边去。 “这一侧全空出来,都摆咱们这个酒吧。”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贾先生,不必了。 “那边的展位虽比不上您这边,但位置也不错。 “而且我也是花了钱的,空出来,有点浪费了。” 老贾笑了笑,没再强求。 钱亦文说道:“贾先生,我四处转转,看看都有哪些商家来参展。” “好!钱先生请便……” 老贾看着钱亦文慢悠悠地走远,心中纳闷。 我这阵势,可以了呀? 怎么他连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呢? 等你到了我们世豪集团,我看你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钱亦文离开了老贾的展厅,开始四处转悠起来。 明天就要开展了,每一个展位上都有人在忙碌着,为未来三天做着精心的准备。 渔圳一九八五第一届国际商品展销会,你参加了吗? 这一转悠,钱亦文有点心里不托底了。 各大名酒,能叫上名来的,基本都来齐了。 谁又肯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名品林立之下,看来老边烧锅的命运,有点悬了。 翌日…… 尽管,钱亦文做了充分的准备,但展板上用来讲述那段特殊故事的文字,却鲜有人注目。 多数人,都是匆匆扫了一眼之后,又看了看酒,都没心思听讲解,就转身走了。 相比之下,还没有鹿茸人参酒吸引人。 毕竟,功效在那儿摆着呢…… 老贾那边,不时送过来几个熟客,品一品、闻一闻。 所以鹿茸人参酒那边,倒是看起来很热闹。 人,从众心理都有。 越是围的人多,越有人来看热闹; 你越冷清,越有人送白眼…… 没到一上午,一大瓶子五斤装的鹿茸人参酒就被尝没了。 世豪集团那几个衣着暴露的公关,也顺利地拿到了几个外单。 可连续两天,老边烧锅这边,基本无人问津…… …… 熬过了两天,钱亦文和英子都彻底失去信心了。 今天,是展会的最后一天了。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再有一个小时,整个展会就要结束了。 看着展会上渐渐稀少的人,钱亦文知道,是到了收摊子的时候了。 好在,令人欣喜的是,老贾的鹿茸人参酒,倒是订出去上万斤。 只是,老边烧锅,就算是白逛了一趟。 钱亦文正要走过去吩咐大家撤东西,却见英子正在那里忙叨着。 桌子上摆开了一溜儿的杯子,英子正打开一坛子酒,逐一把杯子倒满。 看着英子的操作,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媳妇儿平时没有毛手毛脚的习惯啊,怎么今天变得手忙脚乱的了呢? 哆哆嗦嗦的,把一坛子酒整洒出去一半! 你看看,那块的确良的桌布,都洇透了…… 这是举办方管的不严,要是在以后,把酒洒出这么多来,肯定得来人管了。 第497章 这可是严重的火灾隐患! 吓得钱亦文赶紧嘱咐了老王几句:“姐夫,可千万别在这抽烟了。 “你也看着点,有抽烟的,也提醒他们一声,别往摊位旁边站了。” 浓浓的酒香四散开来,不一会儿,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钱亦文突然间意识到,这媳妇儿,原来是个大聪明啊! 被酒香吸引的人,开始走过来,拿起杯来品尝。 一时间,摊位前热闹了起来。 这一招儿,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不得不说,还真管点用。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钱亦文又失望了。 都是匆匆离场的人,尝出滋味来,又能怎样? 大喇叭已经播放了两遍闭馆通知,谁有心思和你聊? 钱亦文又看了看表,对小飞说道:“告诉大家,撤吧!” 恰在此时,两位古稀老人,走进了他的视线。 二人路过摊位时,瞄了一眼围着的人,又缓缓走了过去。 只是,走了没几步,其中一人停住了脚步。 抛下另一人,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老头儿站在展板前看了一会儿,激动地和另一个人呜哩哇啦地说了几句,语调略显急促。 钱亦文一听,这原来不是神州人啊。 听这声音,怎么有点熟呢? 好像在哪本录像带上听过…… 那个略显激动的老人颤抖着手端起了一杯酒,贴进了鼻子闻了闻。 然后闭起眼睛,回味了一下,一饮而尽。 钱亦文的心头一惊! 这么喝,再把人给整没了,这可是国际性事件。 关系刚缓和点,再让我给整僵了,那可麻烦了! 只是,老人并没有再端第二杯,呆立良久,独自伤神…… 过了一会儿,用流利的中文问道:“你们……哪位是老板?” “您好!我是……”钱亦文上前一步。 “这酒,是你的家传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是……” 管他呢,先混过去再说吧。 老人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就是你那板子上说的三个兵当中的一个呀!” 看着眼前这两个来自于邻邦的瘦小老头儿,钱亦文心情复杂起来。 原来,当年赖在吉春县待了好多年的那三个岛国人,其中就有你一个! 他妈的,打了三天窝子,寻思着钓条红毛鲤。 谁想到,钓上来个带腿儿的…… 老头儿看了看钱亦文,黯然说道:“先生,我知道你心头所想…… “我们不谈过往,眼前,我想和你做笔买卖……” 钱亦文低头沉思,心中暗想:心情归心情,人家要做买卖,那咱就得有个生意人的样子。 钱亦文面带微笑,客气地说道:“先生,您稍等…… “内人找我有事,我先和她说两句,然后咱们再聊。” 老头儿点头后,钱亦文冲着小飞说道:“江主任,赶紧给贵客搬椅子过来。” 贵客,不能慢待。 不是有那么一句歌词,叫什么“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板凳……”吗? 钱亦文一边朝着英子走,一边大声说道:“媳妇儿,召唤我啥事儿啊?” 那边的两个老头儿,稳稳落座。 刚刚说话的老头儿,和另一个老头儿说道:“这指定错不了了,是那边的人! “你听说话这味儿,一张嘴大碴子粒儿就蹦出来了……” “咋回事儿啊?”英子小声问道。 虽然,英子没太搞懂钱亦文要干什么。 但她心知,自家爷们儿,这是又要来事儿了…… 钱亦文小声跟英子说道:“这两个,从岛国来的,一会儿你想办法把价格改一下……” “咋改呀?” “使劲往高了改……” 钱亦文重又坐回到桌边,客气地和老头儿说道:“老先生,您是国际友人,语言上如果觉得不便,我给您请个翻译?” 第498章 他想,老贾那边,肯定是懂各国语言的人都得有。 眼看着就要收摊了,借来用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老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用不着!在这边待了九年呢……” 听了这话,钱亦文微笑着默默点头,磨了磨后槽牙…… 老头儿又礼貌地问道:“老板贵姓?” “老先生,免贵姓钱。敢问先生……” “松井……” “松井先生,您好……” 钱亦文伸出手来,用力和老头儿握了握,开口问道:“松井先生,您之前喝过这酒?” “九年……没断过!” 钱亦文拿起一坛酒来,打开了盖子,对老头儿说道:“您品着这酒,和当年是一个味道吗?” “嗯!是那个味儿!”老头儿重重点了点头。 想了想,老头儿又问道:“当年的那口老井,还在吗?”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当年的老井还在。 “不过,您刚才喝的这个,使用的井水是另一口井的,水质比那个还要好呢。” “嗯……”老头儿拿过酒坛子,又闻了起来。 趁他低头的空当,钱亦文抬眼看了看英子,朝着她一挑眉毛。 英子会意,从展台上拿起价签,犹豫了一下,果断在“5”字的前边加了一竖! 做生意,其实没啥秘诀。像董总这样,心狠点,就完了…… 松井闻了一会儿,放下酒坛说道:“换的这口井,看来也不错,味道不减当年!” 钱亦文说道:“嗯,是边师傅自己亲自选的井。” “老边……”老头儿突然两眼放光,“身子骨还好吧?” 钱亦文一愣,不老不小的年纪,可不是挺好? 一边想,一边点了点头。 “算起来,也该是奔九十的人了……”松井说道,“也算高寿啊!” 显然,松井所说的,不是钱亦文的边叔。 看样子,是他边爷爷…… 只是,眼前钱亦文可没心思纠偏。 还是先说说买卖的事儿吧…… 松井又幽幽然说道:“当年,这酒可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啊…… “连我们上上一任的首相都喝过呢。 “他来贵国访问时,还曾和贵国的周总……” 松井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一指那块展板:“你看,你这不都写着吗,哪用得着我来说。” 钱亦文往正道儿上引领着松井:“松井先生,您是想带点酒回去吗?” 老头儿摆手说道:“带,我是要带些回去的,但我想…… “如果钱老板不介意,我想把老边烧锅引入本土,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深入谈一谈?” 老头儿的话,说得很诚恳。 钱亦文想,有钱不赚王八蛋。 而且,看媳妇儿刚才那一笔头子,好像还能大赚一笔。 更关键的是,这还是赚松井先生的外汇…… 当下,热情地说道:“松井先生,谈合作,当然我们是欢迎的。 “您要是能接受我们的价格,那咱们现在就可以聊一聊。” 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那边的价签。 “一十五块……”老头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念叨着,“这是五斤吧?”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开买卖不敢欺客,这是五斤的。” “比市价要高出不少啊……”老头低头琢磨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松井先生,商品价格都放开以来,原材料大涨,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价格向上浮动了一点点。 “而且,松井先生一看就是懂酒之人。 “如果不是真材实料,也出不来这样的口感。 “再说,和那些大厂的酒比起来,咱们这价格是最亲民的了。” 松井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说句难听的,您别见怪…… “逛了三天了,您二位不是也两手空空吗?” 老头儿尴尬一笑:“确实!看得上的,没有合适的价格。 第499章 “我喝那个十一块人民币的白瓷瓶酒,好像也没品出什么滋味儿来。” 老头儿和另一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嘟噜了几句。 回头说道:“好东西,不论价!咱们现在就深入聊聊吧!” 一旁的英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才,钱亦文没告诉英子该改成多少,就匆匆回去了。 再三斟酌后,她觉得只有加上一个“1”才够合理。 数字太大,不现实,吓跑了怎么办? 对待国际友人,一定得友善! 那边,钱亦文又说话了:“松井先生,不瞒您说,我们这个酒,目前的产量大半儿都用在了我们这款药酒上了。” 一边说,一边回头叫过口齿伶俐些的女员工:“小王,把咱们的鹿茸人参酒给松井先生拿过来,顺便给老先生讲一讲。” 听完了介绍,老头儿微笑点头:“小伙子,挺会做生意的嘛。 “搂草打兔子,一个点都不放过呀!” <搂草打兔子:获取草的同时,顺便捉兔子。形容做一件事情的同时,兼顾另一件事。> 钱亦文心想,这俏皮嗑儿都知道,这九年可真是没白待…… 钱亦文笑道:“哪里……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 “鹿茸人参酒您不了解,咱先不急着谈。 “等您回国时,我给您带上两箱,您回去慢慢品。” 钱亦文想,在这儿我就不送你了。 送你点,带回国去,愿意祸害谁祸害谁去! 什么松下井上渡边的,爱哪儿哪儿…… 一旁的王秉春,听着俩人说半天也没句关键的,不免心急。 开口问道:“松老板,您打算先定多少啊?” 松井寻思了一下,淡淡说道:“先整个十吨二十吨的,回去让员工们都尝尝……” 老王愣眉愣眼地看了一眼钱亦文。 这是跑这儿吹牛b来了吧? 十吨二十吨的,给员工们……还他妈是尝尝? 几个人正聊得热乎,工作人员过来提醒:“几位先生,快要到闭展时间了。 “如果几位还没有谈完,展厅外面,我们设有洽谈室,请移步到那里好吗?” 松井听了,起身说道:“不用了,我们这就走。” 老王气得一扭身,果然让我给猜中了。 瞪了钱亦文一眼后,心中暗想:这帮玩意儿说话,你也信! 松井转头对钱亦文说道:“我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参加完这次展会,我就去淞江。 “一是想回当年待过的地方看最后一眼; “二来,也是想看看这酒到底还有没有了。 “机缘哪!没想到,竟然让我在这里碰到了。” 钱亦文心中暗想:小老头儿精神可嘉,胆子不小啊! 哪都敢出溜儿……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到访,全淞江人民都得夹道欢迎啊!” 老头儿又接着说道:“咱俩的事儿,先说到这儿。 “等到了淞江,你带我去你的老边烧锅看看,然后咱们再细谈合作的事儿。” 说着话,老头掏出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钱亦文也赶忙双手接过,又拿起自己的名片。 放低了姿态,递到了老头儿的手中。 老头儿刚走了没几步,又被钱亦文叫住了:“松井先生,留步!” 老头儿回头一看,钱亦文正捧着一坛子酒向他走来。 “松井先生,不成敬意……” 松井双手接过,连连道谢:“钱老板,十分感谢! “也期待着早一天在淞江再碰面。”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展会结束后,我还要过对面的东珠港一趟,要耽误两天时间。” 老头儿想了想说道:“不妨事。 “我到了淞江,给你的公司打电话,告知我的下榻处。 第500章 “你回来后,联系我就是。” 送走了松井,钱亦文手拿着那张名片,仔细看了起来。 你别说,虽然只继承了咱们一半的文化,但这半拉柯基的字儿,也不耽误看懂…… 半拉柯基,纯东北话,其实,和这个畜生没多大关联。多用来说明不完整。例如钱亦文说岛国字都是半个字…… 一转身,不知何时老贾和刘嘉良已经站到了身后。 老贾看着正缓步走下台阶的松井,表情复杂。 微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的旧相识还不少呢,连松井荣之都认识。” 钱亦文讪笑一声:“贾先生,我和松井先生也是刚认识。” 老贾一脸的难以置信:“噢?刚认识就聊得如此动情? “你看看,都把人家给整哭了……” 老贾说完了这话,自己不免又有些不自在。 这怎么一不留神,还把自己躲在暗处偷看的事儿,给说漏了呢? 钱亦文说道:“是松井先生想起了当年旧事,忍不住伤怀。” 老贾说道:“钱先生要是和松井先生合作了,以后可要好好交往着了。 “这么和钱先生说吧,食品饮料,在松井家族的产业里,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钱亦文努力在内心深处发掘着,终于想到了一个航运起家的松井什么会社! 当下,稳了稳神,对老贾说道:“贾先生认识松井?” 老贾说道:“松井实业在东珠港有分公司,有幸见过一面。” 钱亦文说道:“那这么说,一定是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吧? “您经销的那些紧俏货,也有不少得借助松井往出销吧?” 老贾又尴尬一笑:“人家搞航运的,有货物进出,倒是难免得借助人家…… “只是,松井想要卖我经销的那些东西,哪用得着我来插一手?” 老贾的这句泄气的话,他本不愿意说出口。 奈何,却又是事实。 一旁的刘嘉良,瞄了一眼老贾后,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哪,展会结束了。 “今晚,我们一起,好好聚一聚?”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刘老板,反正到了东珠港之后,我们还有时间在一块儿,就不急于这一时了吧? “晚上回去,我们还要开会总结一下。” “那好吧……那我们就明天再联系。”刘嘉良说完了,又闪到了一边。 老贾指着英多公司的展位说道:“钱先生,大家都收拾完了,就等你了。” 一边和钱亦文握了握手,老贾又一边说道:“钱先生,五元人民币一坛的好酒,来港时别忘了带两坛来…… “我们好好品品,没准还能再合作一下呢。” 说完了,径自走了。 一边走,一边嘀咕着:“这招数,是从哪儿学来的呢? “整个大厅都是酒味儿!你别说,味儿还他妈挺正……” 望着老贾的背影,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人,连我们改了价格的事儿,他都看在了眼里。 看来,得小心一些了。 一行人回到了办事处,小飞忙着张罗晚上的这顿庆功宴去了。 立了头功的英子,兴奋异常。 高兴之余,又不免担忧起来,对钱亦文说道:“你说,那个松井能不能说完了就拉倒了?” 王秉春也说道:“我看也悬!” 钱亦文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不会! “在别人眼里,这是一坛酒。 “可在他的眼里,那可是他的回忆。 “而且,老贾也把他的根底告诉我了,人家可不是做小买卖的!” 想了想,钱亦文摸出松井的名片,在二人眼前晃了晃。 然后说道:“他要是存心扯淡,给我留名片干啥?” 英子撇撇嘴,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他这么认可,我刚才加个“2”好了……” 第501章 王秉春一旁打趣道:“董总啊,要知足啊! “人家那白瓷瓶的酒,比你的名气大不大?那才多少钱啊? “你这一斤小烧能卖到三块钱,偷着乐去吧!” 英子说道:“宁要跑了,别要少了…… “多要点,他不会讲讲价?” 听了英子的话,钱亦文笑了。 媳妇儿的聪明劲儿是上来了。 可是,格子还是有点小。 今晚抽空再教教她,让她慢慢打开吧! 餐桌上,老王喝了个兴高采烈。 这一餐饭,可比之前有老贾和刘嘉良在的时候放松多了,起码无拘无束。 喝着喝着,老王来话了:“我说钱老板,董总一天立了两次大功,你也不说敬人家一杯?” 小飞在一边附和道:“应该应该! “其实按理说,应该我们敬的。 “只是钱老板在,哪显得着我们。” 钱亦文说道:“小飞,把咱剩下的样品酒,来一瓶!” “老板,要哪个?”小飞站起身来,问道,“是老边那个大坛子,还是……” “当然是鹿茸人参酒……”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略有些兴奋地说道。 小飞给钱亦文和英子各倒了一杯,钱亦文端起了酒杯:“媳妇儿,没有你洒的那半坛子酒,就勾不来老松井。 “这第一杯酒,敬你……” 英子端起酒来,皱了皱眉。 咋还给我喝上这玩意儿了呢?你不知道后果吗? 唉!喝吧……走一步算一步吧,能死咋的? 一杯酒下肚,英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小飞一旁听得真切,老板刚才说了“第一杯酒”,那一定是事儿还没完。 接着起身,又倒了两杯…… 钱亦文接着说道:“这第二杯酒,敬你的那个‘1’…… “这个‘1’,一下子就把利润直线拉上去了。” 说着话,两杯鹿茸人参酒,可就下肚了。 一旁的王秉春,也举起了杯子:“是不是我们也该敬董总一杯?” “算了算了……”钱亦文赶紧拦阻,“她就这点量,别让她喝了。” 别看人前文文静静的,真要是把她那点潜能都喝出来,也容易控制不了! 你老王倒是不用承担后果…… 王秉春说道:“董总不喝,那咱俩喝一个吧。 “今天我一看,你们两口子这一唱一和的,可真是绝配呀!” 一杯酒下肚,老王接着说道:“一块钱一斤的酒,一下子就变成了三块。” 钱亦文默默放下酒杯,说道:“姐夫,半斤八两…… “松井当年去我们吉春,一住九年,他也没客气……” 庆功宴后,各回各屋。 英子累了一天,开始烧水洗脚。 看着英子磨磨蹭蹭地在那洗个没完没了,钱亦文急了。 把英子的脚从盆子里提了出来,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简单洗洗涮涮,去去味儿得了,还洗起来没完了!”钱亦文一边嘟囔着,一边扔过了一条毛巾。 “快点擦,一会儿酒劲过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的酒劲终于过了。 钱亦文一边给英子擦汗,一边给她上了一课。 这一课,钱亦文觉得有必要上,这关系到英多公司的形象。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过两天就去对岸了,那边可是老繁华了。” 英子说道:“听说是。 “我姥家那边,有个屯子,人可开放了,都管那儿叫‘小东珠港’。”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咱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我说的是经济,你说的是……你说的是文化……” 英子说道:“那你说……” “媳妇儿,你觉得咱们和世豪集团的合同都签完了,老贾为什么非要带咱们过去一趟呢?” “合作了,相互了解一下呗……就像咱们常说的,去认认门儿……” “我觉得那只是一方面,老贾是想向咱们眩耀他们的实力。” 第502章 “嗯……你得刮刮胡子了,扎人了……” “啧!说正事儿呢,你别老打岔!” 钱亦文把英子的手从脸上拿开,放到别处。 接着说道:“媳妇儿,等到了那边儿,老贾和刘嘉良指定得给咱们安排大场面。 ”咱不管看见啥新鲜事儿,就当是没看见,或者就当是经历过,能做到不?” 英子说道:“就像你似的,明明没见过的东西,就硬装见过呗? “这些天,我看都看会了。” 钱亦文说道:“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钱亦文想,你哪知道,我那可真不是装! 哥哥可真是吃过见过的人…… 英子说道:“好,那我听你的。 “到时候看不懂的东西,我就不看。” 钱亦文说道:“不对!咱得看……但眼神要注意。” “咋注意?” 钱亦文笑道:“别瞪着眼睛看,要斜着眼睛看。 “上眼皮能耷拉多长,就耷拉多长……能盖上嘴唇子,那才好呢……” “滚蛋……我还盖住脚面子呢……”英子一边说,一边藐了钱亦文一眼。 对!就是这一出儿! 钱亦文兴奋地说道:“对!就是这个眼神! “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是见识过的,别让他们把咱们看扁了。” 英子若有所悟,点头说道:“嗯……明白了……” 翻了个身,钱亦文说道:“喝点酒,应该是有助睡眠呀,怎么还睡不着了呢?” “嗯,我也有点……” “唉……”钱亦文叹了口气,“干点啥呢?” “要不,你想想还有没有啥我不会的,再教我点?” 里暗中,钱亦文凑了过来:“我还真想起来个新知识……你好像不会……” “啥知识?” “快点的吧,一会儿忘了……” 应老贾和刘嘉良的邀请,钱亦文、英子和王秉春来到了东珠港。 过境之后,钱亦文感慨万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对比之下,这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 更感新奇的,还是英子。 鳞次栉比的高楼,匆忙往来的高密度人群,发达的文明程度,和快节奏的生活,看得英子眼花缭乱。 幸好,昨晚上了一课…… 那次深入探讨之后,英子的格局彻底被打开了。 无论是参观世豪集团的总部大楼,还是参加老贾精心准备的欢迎晚宴,姿态都拿捏得相当到位。 甚至当一杯价值不菲的世界级名酒摆在她面前时,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要知道,老贾说这产自荷兰的酒,一杯就抵得上一辆自行车呢! 英子的姿态,不免又让老贾在心里嘀咕开了。 刘嘉良回来,说人家钱家的老婆是个村妇。 可是,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姿态,又哪里是一个村妇该有的呢? 别看人家不施粉黛,那是对自己天生丽质的自信; 别看人家通身上下除了腕上的一只苹果绿的手镯外,再无首饰,那只是一个冷傲人物对器物的不屑。 就这只看似普通的镯子,那水头,都快赶上玻璃了! 要说不是产自横店……缅甸的老坑莹翠,谁能信? 这是一般人家能消费得起的吗? 就连一碗燕鲍翅,都只是浅尝即止,顺手就推到了一边。 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墙上一幅达维特的《拿破仑穿越阿尔卑斯山》入神。 你看那轻蔑的眼神,分明在说:假得不能再假了,还好意思往出挂! 这要说不是个大家闺秀,老贾可不信。 再联想到那天展会上英子的表现…… 气质高雅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人,这就有点气人了。 唉!也不知道我的如年什么时候能锻炼成这样。 酒过三巡,老贾开始帮一行人安排起行程来。 第503章 老贾说道:“几位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多逗留几天。 “让嘉良他们两个带你们好好逛一逛,感受一下在内地难得一见的多元文化。 “去看看马,赌赌钱,看几场演唱会,再去夜总会感受一下……” 钱亦文说道:“贾先生,昨天家里打电话来,说松井已经到了淞江,把电话打到公司里去了。” 老贾笑笑说道:“已成定局的事儿,钱先生又何必心急?” 钱亦文淡淡说道:“只是口头上说了说,连细节都还没涉及到呢。” 老贾爽朗大笑几声,说道:“钱先生,看来真是不太了解松井荣之啊。 “松井荣之说过的话,那就是合同!” 英子瞟了一眼老贾,心说借你吉言,这事儿可千万别黄了。 真要是哪怕是他买十吨,那就是两万斤…… 一下子就挣了快五万块! 想着想着,不敢想了。还得接着装…… 老贾又接着说道:“钱先生,搭上了松井这艘大船,可别忘了我世豪啊……” 钱亦文微笑着举起了杯子:“贾先生放心,不会…… “对待生意伙伴,英多会做到一视同仁。” 老贾听了,轻笑一声:“钱先生,我可不希望你把我当松井看待。 “那天在展会上,贤伉俪一唱一和,对松井可是一点没留情啊!” 钱亦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尴尬一笑:“贾先生放心,我们一脉相承,和松井不是一回事儿。” 老贾笑着举杯:“那就好…… “咱酒桌上不谈这个,这支酒也喝完了,咱们换你拿来的老边烧锅吧。” 品过之后,老贾赞不绝口:“难怪松井荣之喜欢,确实不错!” 回头对刘嘉良说道:“趁着钱先生在,咱们也订点吧。” 刘嘉良探询道:“爸爸,咱订多少?” 老贾想了想,说道:“五块钱一坛,倒也不贵…… “但咱可拿不出人家松井实业的魄力来,一订就是十吨二十吨的。 “咱就先订个五吨,先试销一下吧。” 英子一听,又一万斤! 心里又默默算计开了。 这一万斤,一斤才挣两毛八,那就是两千八百块。 这可比卖给松井亏多了…… 嗐!一年能碰上几回这样的客户? 吃过了饭,老贾又自己溜达着走了。 刘嘉良带几个人坐上游艇,游览了东珠港的夜景。 八十年代的东珠港,夜色已经很美了…… 英子一边看着岸上通明的灯火,一边听钱亦文和和刘嘉良在船头高谈阔论。 他们说的,英子都不知道。 所以,不插言的好。 只是,钱亦文为什么对东珠港这么了解? 甚至哪里是富人区,哪里有猪笼城寨,他都知道。 说了半天,就连刘嘉良都疑惑了:“钱老板,以前来过吧?” 钱亦文笑笑说道:“这是第一次……” 刘嘉良惊讶道,“第一次?那你怎么对这边了解这么多? “差不多每个地标你都鸡道!” 钱亦文回头瞄了一眼英子:“书上看来的。” “书上看来的?” 刘嘉良心存疑惑,有心想问问他看的是什么书,终究还是忍住了。 钱亦文轻轻拍了拍栏杆,轻声说道:“过境不易,哪是说来就来的?” 钱亦文的感慨,不是没来由的。 前世,和这边有固定的联系,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儿了…… 刘嘉良一拍胸脯:“现在,营商环境不比以往了。 “内地对我们港商很友好的,随时出入都没有问题。 “钱老板要是有过境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一切由我来替你安排。” 这话,钱亦文信。 开放,就意味着包容。 来去都不方便,算什么开放呢? 王秉春,一个人靠边坐着,浏览着两岸的灯红酒绿。 第504章 再怎么繁华,在老王眼里,都只是过眼云烟。 他的思维,还没有延展到这块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的宝地。 对他而言,手里端着的一杯不知名洋酒,更加实惠。 管它有没有小苏打味儿,乙醇含量够,其它味道都可以忽略…… 回到住处,又是半夜。 “媳妇儿,今天表现不错!”关好房门,钱亦文由衷夸奖了一句。 英子拍了拍脸,一边说道:“脸都麻了……” 钱亦文凑近了些,嬉笑着说道:“不怕!我给你活活血……” 翌日…… 刘嘉良和贾爱珍按照预定计划,带着几个人又转了一天。 刘嘉良也算是话复前言,领着钱亦文见了见世面…… 开放、包容的国际化大都市、金融中心…… 面对着铜锣湾的繁华,英子依旧高冷。 那个据说随时可能偶遇明星的商场里,贾爱珍硬是给英子买了两件衣服。 英子无奈,勉强接受了馈赠。 见英子有抢着付钱的意思,钱亦文从背后轻轻碰了碰她的腰眼儿…… “你捅我干啥?”英子抽空偷着问道。 钱亦文说道:“三五百块钱,不是大事儿…… “你别搞得像受了多大恩惠似的。” 英子眨了眨眼,两件衣服就三五百块钱,还有一件不是明着穿的。 这,还不算大事儿? 幸亏被拦住了,要不然就丢脸了。 兜儿里有多少钱,自己还是知道的…… 商场出来,钱亦文对刘嘉良说道:“刘老板,咱们就别老往屋里钻了,不如开车随处转转吧……” 刘嘉良想起了岳父昨晚的交待,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咱要是不去赌一把,也不去夜总会,看场演出总是要的吧?” “不必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钱亦文一边肯定地说着,一边钻进车里。 说罢,钱亦文给出了一条行车路线,开始走马观花。 感受一下金融中心和购物天堂的气氛,寻找差距,让媳妇儿多见见世面…… 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 演唱会,1997年来看,不好吗? 赌钱,咱又不是没赌过。 倒觉得林场那个小黑屋里的气氛,不比拉斯维加斯差。 在村子里,容易被抓,这里,就比较安全了。房顶上坐个放哨的,几里外来的人,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 夜总会,可不敢领媳妇儿去…… 一路行走,钱亦文一边听着刘嘉良的讲解,一边想:铜锣湾? 也不知道现在谁是扛把子…… 一栋大楼前,刘嘉良放缓了车速。 指了指窗外,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这里就是你的岛国合作伙伴——松井实业的总部。” 楼高五层,每层都有十几扇窗户。 整齐划一的布局,和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有,门前高高竖起的三根旗杆。 一面东珠港的旗帜,一面膏药旗,还有一面旗,应该是松井实业自己的了。 大门口,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正在送客。 车子滑过,耳听得那面相雍容的女人说了几句岛国语。 另一人忙躬身说道:“田中女士客气了,能为松井实业出力,是我的荣幸。” 钱亦文问道:“他们在这边,做些什么业务?” 刘嘉良说道:“航运、精密设备、半导体、食品……多了去了!” 刘嘉良如数家珍般列举了几样后,又神秘地说道:“听说,朝晖产业那些带响的东西,他们也暗地里有经营。” 带响的?这好像和大爷当年的行业对口…… 英子斜眼看了看钱亦文,心中暗想:打听这个干什么? 好像跟你有关系似的…… …… 次日,钱亦文告别了老贾,刘嘉良又把几个人送回了渔圳…… 第505章 香江回望,钱亦文问英子:“媳妇儿,感受如何?” “感觉……好像挺累的。”英子皱皱眉头,“以后,咱都得这么累吗?” 钱亦文说道:“等你习惯了,不把伪装当负担,就好了……” 老王在一旁幽幽说道:“我看,对董总来说,伪装好像已经不是负担了。” 小飞接到一行人后,问王秉春:“王哥,咱现在去渔圳办事处吗?” 老王想了想说道:“上车说。” 车上,钱亦文和英子坐在后排,听着前面的两个人聊天。 “小飞,现在回羊城。” “回羊城?” 王秉春说道:“我们和刘嘉良商定好了,以后发往东珠港的货,直接入他们在渔圳的分公司。 “我们走了之后,你收拾收拾,把渔圳的办事处,撤了吧。” 王秉春的话,彻底打乱了小飞的节奏。 巨大的心理落差,使车速明显降了下来…… “那……”小飞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一时语塞。 这个桥头堡主任,才干几天,就被撤了? 老王安慰道:“办事处还是要有,咱们不是还有境内的业务吗? “回羊城找个地方,你还来做这个主任。” 小飞点了点头,职位虽然还在,可职能却完全变了…… …… 回到羊城,钱亦文决定带着英子转一转。 在轻松自然的环境下,让她真切地感受一下南国风貌。 他拒绝了小飞要帮忙驾车的好意。 识趣的老王,也决定让小飞带着去整一顿海鲜啤酒。 这是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太多的嘈杂。 小飞这辆年代感十足的车子,沿着宽阔的大金钟路向前慢慢开着。 钱亦文满脸喜悦地对英子说道:“今天,你来指挥,想在哪儿拐,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咱俩就可着这一天转。” 一边说,一边抓起英子的手。 放到档杆上,铺开,使其握紧。 随后,自己的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英子说道:“转一圈儿就回去得了,这要转一天,得多少油钱啊?” 钱亦文说道:“一箱油够了…… “这一箱油,也没你这件毛衫的一条袖子值钱。” 英子皱了皱眉头,懒得换算。 “你说他们平时自己买衣服,也去那种地方吗?”英子问道。 钱亦文说道:“这不好说……” “咋还不好说呢?” “有钱人的世界,平民只能窥探,不能理解……” 英子叹了口气:“咱们啥时候能变成有钱人呢?”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英子,说道:“媳妇儿,你看看你兜儿里有多少钱。” 英子还当是他有用处,便认认真真地掏出了钱包,数了一遍后说道:“七十九块六……” 钱亦文又拽过英子的手,放在档杆上:“媳妇儿,啥是有钱人? “现在,你就是有钱人!” 英子说道:“这点儿钱,就算是有钱人了?” 钱亦文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总有人比你有钱,你不超过世界首富,你就不算有钱人。 “可是,回到三合堡,你就是有钱人。 “所以,人不能老和比自己在上的人比,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英子点了点头。 三合堡,现在还有好些人家,都拿不出这七十块钱来。 “可是,谁都想要钱多!”英子说道。 英子的话,吓了钱亦文一大跳:“卧槽!还谁都想要钱多? “我儿子这么危险吗?” 话音刚落,英子随手一指:“拐!” 钱亦文答应一声,拐下了大金钟路。 一边前行,英子一边转着手上的镯子。 一块钱两个?这也太贵了吧? 不无惋惜地说道:“在渔圳的时候,你咋不提醒我一下,再买几个这样的镯子。” 钱亦文笑道:“一个还不够你戴的?” “这么好看,一块钱两个,买回去给几个老太太一分,她们都得乐坏喽……” 第506章 钱亦文嘿嘿一笑,问道:“媳妇儿,那天那个燕鲍翅,你怎么不吃?” “哪个燕?还抱翅?” “就是吃得差不多了,一人一小碗的那个东西……” “哎呀!太淡了……一点滋味儿都没有!”英子皱皱眉说道。 这媳妇儿,口儿还挺重……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可是一桌菜里的精华。” “再精华,不放盐也不好吃啊……那里边的细粉条子倒是不错……” 看来,英子当时所表现出来的不屑,还真不是装的,是真没瞧上眼儿。 钱亦文想,要不要告诉她都是些什么食材呢? 还是不要说了,说完了她该后悔了。 一碗粉条子…… 正想着,英子开始指挥了:“右拐……” “为什么不左拐呢?”钱亦文的心一惊。 他怕走上一条老路,所以才让英子指挥…… 本以为,城里转一圈,吃点叉烧包,再去城外转转,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英子给他指的,正是这条老路…… “你不是说听我的吗?”英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好好,那咱就右拐……”钱亦文无奈,顺着英子的指点,拐了过去。 前行不远,就是前世自己在这边的分公司。 这片前世再熟悉不过的街区,现在还没有高大的建筑。 渐行渐近,钱亦文放慢了车速,向车窗外望去。 一群人,配合着简单的机械,正在拆除那些平房。 扬起的尘烟,漫散到了马路上。 钱亦文不禁在内心发问:这是知道我要来了,开始给我准备办公楼了? 思想着,车子开了过去。 “扒房子有啥好看的?”英子不解地盯了钱亦文两眼,然后转回头去,看向窗外。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 钱亦文一边念叨着,一边转头又看了一眼。 突然间,钱亦文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路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单吊着一条腿,举着一只鞋,正站在路边挥手。 回过神来后,钱亦文下意识地打舵,向路边靠去…… 紧跟着,又手忙脚乱地正了回来…… 英子被他这一晃悠,吓了一跳。 正要提醒他小心时,也看到了那个姑娘。 此刻,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正逐渐失落,看着一辆车从身边开了过去。 “停!停车……”英子说道。 “咋啦?”钱亦文继续前行,甚至有要加速的冲动。 “你没看见有人拦车吗?” “我又不是出租车……”钱亦文又提了提速,“别管那么多事儿!” “你看她,好像受伤了!”英子焦急地说道,“回去看看吧?” 钱亦文皱了皱眉:“这世道,想啥招儿骗人的都有。 “你可不能总是这么心善,咱又不是慈善家。” 英子点了点头:“嗯!还是加点小心的好……” 后视镜里,那个身影渐渐模糊、不见。 钱亦文知道,事情过去后,英子马上就会不记得了。 不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难道,上一世的事儿,这一世还真就躲不过去了? 前世,自己一个独身的人,都没往一起走。 今世,身边有了英子,哪还能容许这个叫奚云梦的江南女子存在! 一边想,钱亦文一边又抓过了英子的手,死死地按在了档杆上! “疼!”英子皱了皱眉。 钱亦文笑了笑:“忍一会儿就好了。” …… 清冽的空气中,钱亦文和英子走出机舱。 英子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裹了裹呢子大衣。 钱亦文倒不以为然。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家乡的空气。 虽然是冲了点,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但干净、纯粹,不含一点杂质。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是不是有点不适应了? 第507章 “用不用我帮你捂着点儿嘴?” 英子脚步匆匆,哪有心思和他斗趣? “快点去把车取出来吧,也不知人家刘……刘什么汉下班没有……” 钱亦文紧走了几步,跟了上来。 这惦记着孩子的妈,脚下生风啊! “兄弟,我来取车了……”钱亦文趴在小窗户上冲着里边说道。 刘汉东听到声音,放下梳子,走了出来。 看了一眼二人,问道:“王哥呢?” 钱亦文说道:“他没和我们一起回来,回老家接孩子去了。” “噢?”刘汉东扫了钱亦文一眼。 一边掏着钥匙,一边想:能不能是这两口子把王哥给害了? 不对! 这两口子胆子再大,害了人,也不能敢回来取车。 把钥匙递给钱亦文后,刘汉东轻轻摇了摇头。 虽说警惕性该有,但自己的戏,是不是多了点? 人间静好,哪有那么多坏人? 回屋,接着护理头发去吧…… 回到公司,两口子一头扎进了小屋里,争着要从纪兰凤怀里往过抱钱珊。 老太太一拧身,说道:“先把衣服脱了,缓缓凉气再抱。” 瞅了两眼急得直搓手的英子,老太太又说道:“一走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哪还差这么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纪兰凤才算是把孩子交到了英子的手里。 一边看她把孩子嘴里的奶嘴子替下来,老太太一边问道:“这老些天,胀坏了吧?” “倒也没有……”英子脱口而出。 钱亦文蹲在旁边,跟着吃奶的闺女闹了一会儿,被英子给赶走了。 “别老这么和她玩儿,这么吃奶这不得灌肚子风吗? “走了这么多天,一定是有很多事儿要处理,快点儿去干正经事儿吧……” 钱亦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闺女,走出了小里屋。 松井荣之,还在等着他回复…… 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孟小波走了过来。 看着她手里的一撂纸张,钱亦文知道,够他忙几天的了…… 孟小波递过一张纸:“老板,你走的第一天,盛京和燕京打来电话,说是要订——” 钱亦文一伸手,打断了孟小波的话:“孟经理,先说松井的事儿!” 事有主次,处理事情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只看哪件事儿更重要! “老板,他打来电话说,住在大和旅馆,这几天不安排其它活动,就等你回来。” “大和旅馆?”钱亦文轻声念叨着。 这他妈的是哪辈子的事儿了? 你念旧我不反对,你回家念去呀! 当年,哈拉宾、旅顺、盛京、春城、大连,分别建有大和旅馆,是当时顶流外族的活动场所…… 本来心情挺好的,这么一整,钱亦文立马火气就上来了。 钱亦文大声说道:“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就说我回来了,找不着他说的那个什么大和旅馆在哪儿! “啥时候他说对了,啥时候为止!” 孟小波走向了电话。 一边拨弄着号盘一边想,这怎么出去两天半,别的没看出长来,脾气倒是见长了。 “喂,您好!帮我接一下松井先生……对,岛国友人……” …… “松井先生……我们老板回来了……” “嗯,他准备去拜访您……可是,他说他找不到大和旅馆……” “噢……明白了,春宜宾馆是吧?” 八十年代,这样才对嘛…… “嗯,老名称,早没人再叫了……” “您也得适应着点儿,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什么?您说您现在就来?” 孟小波捂住了话筒,回头看向了钱亦文。 见钱亦文重重点头后,又接着说道:“好的,那您记一下地址……” 钱亦文知道,松井荣之之所以屈尊来他公司,就一个目的,想好好看看。 第508章 这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钱亦文来到了车间,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井然有序。 这个样子,已经完全够用了。 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松井到来之前,通知到所有人,咱们的老边烧锅,出厂价是三块钱一斤。” 孟小波诧异地问道:“一下子涨这么多?这合适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不是涨,是一直以来就这个价。” 随即,把发生在渔圳展会上的事儿,粗略说了一下。 “我姐可真行!”孟小波笑着夸了一句,接着说道,“我明白了,保证让每个人都知道怎么说。” 这事儿交给孟小波来办,钱亦文放心! 他真怕万一松井心血来潮,随便拉过来一个人,过问一下这酒卖多少钱一斤…… 车间里,又看到了二大爷的身影。 钱亦文隔着玻璃,朝二大爷挥了挥手。 二大爷憨憨一笑,走了出来。 钱亦文一边看着车间里小翠儿向阎春生请教问题,一边说道:“二大爷,你咋又来了呢?” 二大爷瞪了他一眼:“忙活不过来,我还不能来帮帮忙? “这都三班倒了……” “又三班倒了?”钱亦文问道。 二大爷说道:“都连轴转了好几天了。” “二大娘没来呀?” “那还能扔下?”二大爷说道,“在食堂呢,跟老孟学点豆腐脑儿呢。” 钱亦文眨巴眨巴眼睛,刚要说话,二大爷又开口了。 二大爷瞅了一眼孟小波说道:“不跟你说了,离岗超过五分钟,该扣钱了……”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孟小波。 看样子,这制度是又完善了,而且贯彻得看来不错。 连不拿工资的二大爷,都知道遵守了。 阎春生看见钱亦文,摆脱了小翠儿,走了过来。 盯着孟小波的背影,春生问道:“哥,回来啦?” “嗯!进展咋样?” 阎春生兴奋地说道:“车间又改回三班倒了…… “老边那头儿也开始加班了,直劲儿埋怨说他那把老骨头要受不了了。” 钱亦文想,要是把松井的事儿告诉了老边,老头儿更得麻了。 钱亦文瞄了春生一眼,又问道:“你的事儿咋样?” “还那样……” 钱亦文笑道:“那得努力呀,不能老那样啊! “真要是到了火候了,有啥话该说就得说了。 “都是年轻人,她未嫁你未娶的,你怕啥呀?” “哥,我说了……”春生突然变得腼腆起来。 “呀!行啊!”钱亦文夸了一句。 难怪小孟一看见春生过来,就转身走了,连句话都没和他说。 原来是不好意思着呢…… 钱亦文接着问道:“小孟咋回复你的?” “说考虑考虑……” “考虑几天了?” 春生歪头算计了一下,说道:“有个……四五六天了吧……” 钱亦文皱了皱眉,有点跟这个兄弟犯愁了。 看了看正盯着这边看的小翠儿,钱亦文笑道:“你看小翠咋样?” 阎春生瞅了一眼,说道:“挺好啊!人挺实在的。” 钱亦文问道:“那个万一不行了,咱试试这个?” 阎春生咧了咧嘴:“哥,我妈说让我靠住一个。 “这头儿还没给我信儿呢,咱这样不好。” 钱亦文憋了半天,说道:“那你就再等等吧……” 这个兄弟,看来是真不懂女人心哪…… 等忙活完松井,还得多开导开导他! 指着车间里的杂物说道:“春生,一会儿要来客户,你叫几个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藏一藏。 “还有,让我二大爷干活儿的时候把工作服穿上点儿。” 阎春生苦着脸说道:“你说吧,我说不听……” “人家说干起活儿来穿不住衣服。 “还骂我倒反天纲……” 钱亦文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你一会儿告诉他,说有重要的客户来。 第509章 “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先穿一会儿。 “过后,我再和他说。” 阎春生无奈,挺了挺胸,朝二大爷走去。 顺便瞄了小翠儿一眼,心中暗骂钱亦文:这不是闹吗? 我一个副总,打对象就这个标准? 她要是来个前趴子,都得砸死我…… 钱亦文回到办公室,给大爷打了个电话。 “大爷,我回来了!” 大爷说道:“好好……我昨个儿还带你三姐去你那儿了呢。 “她还夸你整的挺‘固的’呢……” 钱亦文心中暗笑。 good……固的…… 别说,这个单词音译过来,感觉还挺好。 三姐的归来,让钱亦文很是高兴。 “大爷,晚上和我三姐来我这儿吧,一起吃个饭。” “行!一会儿我就带她过去,她也说想和你好好聊聊呢。” 窗外传来一声喇叭响。 钱亦文放眼望去,一辆轿车正开进院子。 “大爷,我不和你说了,我这来了个客人……” 匆忙和大爷道别后,钱亦文迎了出来。 松井荣之的到来,并没有打乱英多公司的正常秩序。 除了钱亦文夫妇、阎春生和孟小波陪同之外,其他人按部就班,各干各的,就如往常一样。 连看门的老刘头儿,都没停下手里扫雪的扫帚。 迎着一行人,左一下右一下地只顾向前挺进。 迫得一行人只好从旁绕过…… 刘大爷的扫帚,满满都是感情色彩。 前楼的门口,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是先去我办公室喝茶,还是先去车间看看?” 松井琢磨了一下,说道:“喝茶,需要心境…… “咱们还是先转上一圈,然后再安稳地坐下来喝茶吧。” “松井先生,这边请!”孟小波向着后楼的方向一指。 参观通道里,几个人缓步向前。 “都是带色儿的酒啊……”松井嘀咕了一句。 孟小波说道:“嗯,都是用老边烧锅的三年陈酒调制成的。”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靠墙边的一溜儿大酒缸。 松井荣之看了一眼酒缸,注目点重又回到了生产线上。 这,是松井发现的一个新的兴趣点,甚至不次于他在展会上看到老边烧锅…… 松井荣之此来,带着三个任务,已经把开放的沿海城市都转了个遍。 给松井实业在神州找到突破点,是任务之一。 只是,一圈转了下来,很让他失望。 虽然,开放的步子迈出来了,但思想意识和经济环境,都还差强人意。 这样的大环境下,他松井精密设备动辄上百万元的设备,哪会有人能买? 眼前的流水线,松井再熟悉不过。 1975年,松井从西德买来一套,到家就拆得稀碎…… 接着,就制造出了同款。 1979年,在此基础上,有了技术上的突破后,这款就成了松井的淘汰机型…… <山寨,不是国人的专利,早在上世纪初,百废待兴的岛国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大到机械,小到食品饮料,都有涉及。所以,当我们为自己的山寨行为而感到蒙羞的时候,也应该知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一边看,松井荣之一边瞄向了钱亦文:“钱先生,这套dx1803,买了几年了?” 钱亦文一愣,提到生产线,就连最懂的李长海都很少提到设备型号。 这老头儿,看来是文物架子上的尿壶——真懂…… 想了想,钱亦文选择实话实说:“松井先生,刚入手不久。 “国营饮料厂倒闭,我也算是捡了个漏儿。”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钱先生,我此番来,参观了大大小小十几家酒厂。 “有些国营厂的设备,都没你的先进…… 第510章 “钱先生是怎么想到,要花巨资买这设备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首先是想在卫生方面保证品质,第二是想提高效率。” 至于巨资……两万块钱虽然不是小钱,倒也谈不上巨资。 松井眯眼看了看钱亦文,默默点头后,接着缓步前行。 跟在后边的孟小波刚要开口说她的套词,被钱亦文给制止了。 行家面前,能免的就免了吧。 说多了,容易露怯…… 参观通道的尽头,松井倒背双手,回头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二大爷的身上。 “钱先生,这设备十二个工位足够了,你怎么安排了十五个人上去?” 钱亦文说道:“有些地方,怕不安全,就多放了几个人。” 松井荣之微微一笑:“钱先生,要相信科技的力量……”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确切说,是无可辩驳。 松井荣之指了指二大爷问道:“钱先生,怎么用这么老的工人?” 钱亦文说道:“自家人,我二大爷……” “噢,还是大家族……” 松井荣之朝着二大爷挥了挥手,二大爷早转过身去,一个箱子重重砸在了垛上。 哪有那闲工夫搭理你…… 松井荣之尴尬一笑,一边迈步出门,一边说道:“编号c48的传动辊,有点松动。 “应该检查一下了,不然影响同步率……” …… 回到办公室后,松井荣之瞄了一眼孟小波摆好的文件夹,缓缓开口: “钱老板,我们先不急着谈酒的事儿,我想和你聊点别的。” 钱亦文听了,忍不住往窗外扫了一眼。 再不抓紧,一会儿我大爷可就来了! 就你们俩这身份,见了面,说个啥? 聊聊各自是几几年入的伍?有没有在那几年遇到的可能? 如果遇到了,谁更有优势? 松井荣之嘬了口茶,奉承了一句:“钱老板,设备不错呀!” 钱亦文不卑不亢地说道:“松井先生,要把产品打入国际市场,就得有先进的设备。 “不然,怎么做到和那么多的规范接轨呢?” 松井荣之点头说道:“嗯,说得好。 “钱老板,恕我直言,你这生产线在贵国是处于领先状态了。 “但和世界先进水平比起来,还是稍显落后了些……” 说完了,冲着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我这样说,钱老板不会介意的吧?” 钱亦文不卑不亢地笑道:“松井先生的话,也是为我好,我怎么会介意呢。” 松井荣之微笑点头,掏出一张烫金名片,郑重递上:“钱先生,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 松井先生的双语名片…… 松井精密设备株式会社! 钱亦文看了一眼和上次不一样的名片,心里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人家是真正的行业翘楚…… 松井荣之又从包里拿出一本精致的小册子,双手递了过来: “钱老板,这是松井精密设备的产品,请过目……” 钱亦文随手一翻,大受震动! 但此刻不动声色才是最应该有的表现。 钱亦文夸赞了一句:“松井实业,果然名不虚传!” 松井荣之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也就是起步早了一点而已。” 随手指了指钱亦文正在关注的那一页,老松井接着说道:“这套只需四个工位的设备,才是钱先生真正需要的……” 钱亦文放下册子,不无可惜地说道:“设备这东西可不比手套,用完了就扔。 “只恨和松井先生相识太晚,不然我会考虑和松井实业合作。” 松井荣之笑道:“早相识,有早相识的好处; “晚结交,我们有晚结交的合作法儿……” 老松井说到这里,端起茶来,一遍遍重复着吹茶叶沫子的动作。 第511章 这个老头儿到底想怎么合作? 难道还能鼓动着我拆了西德的设备换成他的? 这显然并不现实啊! 正在钱亦文胡思乱想的时候,松井荣之却扯起了闲篇儿。 “钱先生……”松井荣之欠身微笑,“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钱亦文微笑点头:“松井先生随意。” 松井荣之笑着说道:“我一路走来,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松井先生说来听听?” 钱亦文一边微笑发问,一边暗想:这么多年了,还在琢磨我们? 松井荣之说道:“贵国人似乎对被称为‘老板’很喜欢,却并不喜欢被别人叫成‘先生’。”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和大环境有关吧。 “先生,曾受尊重;而今,受尊重的,是老板……” 松井又说道:“但是,我却发现你一直在称呼我为先生。 “可见,‘先生’这个词儿的地位,在你心中是高于‘老板’的。” 钱亦文爽朗一笑:“松井先生,析毫鉴厘,让人佩服啊!” 该说不说,这老头儿还真的是心思缜密…… 你要是能再挺二十年,还能赶上风行叫“老师”的年代。 连你们的加藤、苍景,都成老师了…… 松井荣之笑着说道:“神州人多含蓄,不张扬。 “和贵国人打交道,不注重细节,是要吃亏的……” 接着,又朝着院子里一指,说道:“比如,那老汉扫的是雪,可他的扫帚可是会说话的呢。” 迎着老刘头儿的目光,松井荣之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钱亦文看了一眼拄着扫帚的老刘头儿,端起茶来,凑近唇边。 心中暗想:老刘头儿的父兄经历过什么,你知道吗? 要是没人压着,老刘头儿的扫帚那可不光会说话! 松井荣之又接着说道:“钱先生,我还留意到,你我对话,称呼都有不同。 “我称先生为‘你’,先生称呼我时,用的是‘您’……” 钱亦文笑道:“这是我们对贵客的尊称。” 松井荣之问道:“钱先生,冒昧问一句,在家里和父母妻儿是这样称呼吗? “和你要好的朋友…… “比如在渔圳一直在你身边的、很富态的先生,你也对他说‘您’吗?” 钱亦文心想:老王? 我不骂他,他就得回去偷着烧香了。 还“您”?惯他毛病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家人和朋友,自然不用那么客气。” 松井荣之说道:“所以,你看…… “一个你,一个您,只差了一个‘心’字。 “这彼此之间的距离,可是一下子就拉开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这老头子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松井荣之又接着说道:“所以,我希望你我也能突破这个‘心’的距离……” 钱亦文冲口而出:“你……说得很有道理!”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这就对了嘛! “钱先生,既然我们已经没有了心的距离,那我就坦诚相待了……” 钱亦文正了正身姿,认真起来。 原来,老头儿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拉近点距离。 只是,你可真得快点说正题了,大爷可真要到了…… “钱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大家不选择先进设备吗?” 钱亦文想了想,反问道:“眼前还不富裕的情况下,在廉价劳动力和先进设备之间,我们怎么选?” 松井说道:“可是,人巧不如家什儿妙啊……” 钱亦文瞄了松井荣之一眼,如果有钱,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钱亦文明白了松井荣之的意图。 指了指桌上的图册,问道:“松井先生是要在神州销售这些设备?”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早有此意……” 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我看这些设备起步都得三四十万人民币,这在这边能行得通吗?” 第512章 松井荣之说道:“虽然看起来价格和经济状况不对等,但如果产出比上去了,不就协调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道理是没错。 可是真金白银地往出掏钱,在一个思想还没有完全开放的时代,困难可想而知。 松井荣之看出了钱亦文的担忧,问道:“钱先生,听说过赊刀人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 赊刀人,古来有之,走村串乡卖刀,却不收钱。 赊刀人会说一个不好实现的预言。 相约预言实现时,来收钱;预言不准,刀就白送了。 例如,到没有通电的地方说“灯头朝下的时候,我来收钱”。 点了几千年油灯的人,穷尽所思,也不会想到灯头朝下还能燃烧。 可是,过几年通电了之后,果然灯头朝下了。 此时来收钱,谁会不给? 还有人在刚刚结社的时候说“生产队解散了,我来收钱”。 这在当时,谁能信? 可是,没过几年,果然又应验了…… 这些人,还真就这么神奇…… 低头琢磨了一下,钱亦文明白了…… “松井先生,你是想效仿赊刀人?“ 松井笑笑说道:“正是这个意思!” “松井先生,那对于这些企业来说,可是大福利呀!” 松井淡淡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钱亦文端起了茶杯,等着松井继续。 他早知道,无利不起大五更。 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来体验做赊刀人的感受? 钱亦文问道:“那松井先生想选择什么样的企业呢?” 松井荣之说道:“当然是得选择优质的合作伙伴。 “我得保证他的产品我拉出去,立马就可以变成钱的……” 此刻,钱亦文有点佩服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儿了。 先把过去放到一边,不谈恩怨。 就人家这模式,绝对够学一阵子的了。 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已经逐渐放开,势必会有大堆的人想着进入。 什么鹰国、花旗国、西德的设备,和你松井比,都一样有竞争优势。 此时,谁先进入,谁就占了先机。 就像钱亦文说的那样,这可不是手套,坏了就扔…… 松井荣之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贵国政府也给我们提供了资金支持……” 钱亦文知道,松井荣之说的,一定是那笔专门用于进口粮食、农药、化肥和先进设备价格补贴。 一百多亿的贴息贷款! 钱亦文想,是该自己展示一下的时候了。 心念及此,笑笑说道:“松井先生纵横商界多年,所思所想,果然周到…… “先以免费提供设备吸引大家,占领市场; “再拉走生产出的产品,降低投资风险; “一般人拿不到的贴息贷款,松井来帮办。 “几个连招儿下来,让人心服口服啊!” 松井荣之笑着问道:“钱先生是认同了我的营销模式?” “松井先生的妙招,滴水不漏,不得不认同!” 松井笑着说道:“钱先生既然认同,我们谈一谈深度的合作,你看怎么样?” 合作?还要深度? 钱亦文立马想到,松井荣之说的合作,绝不可能是让他买一套设备这么简单。 当下,拍拍胸脯,装起了糊涂:“松井先生,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大忙帮不上,出个几十号人,帮着装装车、卸卸货,还是可以的。” 松井荣之微笑摇头:“钱先生,大材小用了! “要是装车卸货,我还用得着你吗?” 钱亦文探询道:“那松井先生的意思——” “钱先生……”松井直了直腰,“我想把松井精密设备在贵国的代理权交给你!” 钱亦文不动声色地说道:“松井先生,你信得过我,我该帮忙。 第513章 “但说到设备,我可真是个外行啊! “松井先生不怕我耽误了你的事儿吗?” 话虽是如此说,可钱亦文的心里却是高兴的。 上辈子,自己三十岁之前,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呢? 唉!上辈子的这几年,还是个连王秉春都懒得搭理他的小买卖人…… 松井荣之微笑说道:“钱先生,那你觉得我懂设备吗? “我又要搞航运,又要搞设备,还得做粮食、饮料,我要是样样都学通了,不是得把我累死?”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管理者! 松井荣之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钱先生,我们会提供整套的服务。 “保证让你从头到尾,只做一个总揽大局的人……” 松井荣之说话的空当,钱亦文的脑子飞快地旋转着。 老头子沿着海岸线走了一圈儿,最后选择了他来合作,和他长得帅应该关联不大…… 松井一定是看中了他有领先他人几十年的思想、意识。 快速思考过后,钱亦文说道:“感谢松井先生对我的信任。 “这事儿对我来说,有点突然,我需要点时间考虑。” 松井笑道:“我看,钱先生也不必考虑了。 “从你能短时间内把一个倒闭的厂子带活,并把产品销到海外,可见你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我相信你!” 钱亦文扫了一眼松井,皱了皱眉头。 松井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 “钱先生没回来的这几天,我会干坐在宾馆里等你吗?” 钱亦文点头微笑后,又开始矫情起来:“可是,年关将近,松井先生应该知道神州人对年的重视……”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我家也是一样过春节的。” 松井荣之说:有图有真相,我家真的过春节…… 钱亦文问道:“你们的新年不是早改成元旦了吗?” “春节,我已经过习惯了……” 钱亦文心头又是一阵不悦,口气不免有些轻慢:“既然我们一样都得过节,那不如就安稳地过个节吧。 “等过了春节,咱再说也不迟。” 松井荣之微笑点头。 他心知,这么好的事儿,大概没有谁会不答应。 除了傻以外,一定是在装…… 松井荣之思考过后,又抛出了一个诱饵:“钱先生,合作之后,我打算先给你的车间改造一下。 “让你的生产水平达到世界领先!” 钱亦文笑道:“这敢情好了,那我这套西德设备就得淘汰了。”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为什么不把我提供的设备安到渔圳去呢? “向着人堆儿发展,才符合规律嘛!” 钱亦文想,这老头子让我落户那边,一定是觉得那边人选择设备的可能性大些,想让我给他打样儿。 当下,笑笑说道:“这些细节,等咱们真要是能合作了,再谈吧。” 松井荣之知道,钱亦文在玩神州人惯用的套路,于是也不再提设备的事儿了。 “钱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安排我回老边烧锅去看上一眼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你所知道的那个老边烧锅,早就荒废了。 “现在的传承人,在我青峰山上的酒坊。” 松井荣之想了想,开口问道:“那钱先生是否可以安排我两处都走走? “去老作坊怀怀旧,到你的新炉灶品品酒。” 松井荣之此行三个目的中的第二个,在老边烧锅旧址…… 钱亦文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我作东,择日请松井先生一起到我的老边烧锅去,咱们好好痛饮一番。” 钱亦文一边和松井说着话,一边瞄见窗外有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大门口中。 第514章 其中一个,是大爷。 另一个,是一个穿着裘皮大衣的女人。 此刻,戴着一顶獭帽的大爷,正四处比划着,给身边的人讲着什么。 时代在变化,当年攒几个月工资才能买到的流行帽子,也好多年没见到有人戴了…… 他猜,那个正在认真听讲的,一定是钱晓红无疑了。 钱亦文开口说道:“松井先生,晚饭时间快要到了,就在我这里吃个便饭可好?” 钱亦文的挽留,很诚恳,但松井并没有留下来。 待了九年,他太了解中国文化了。 “留人不问”的规矩,他怎么会不知道? 松井起身,和钱亦文一起缓步走出门外。 清冽的空气中,老刘头儿抬眼望见了钱亦文和松井荣之。 和大爷打了声招呼,回他自己的小屋去了。 一扇破门,被老头儿摔得直咬牙…… “钱先生,留步吧!” “松井先生,我送送你……” 钱亦文客客气气地朝着车子,挥手告别。 春宜宾馆的车子驶出了大门,大爷走了过来:“什么人?”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爷,是生意伙伴。” 大爷一听,来脾气了:“我知道不是来找你推牌九的! “我问他是打哪儿来的!” 钱亦文挨了骂,心内发窘,扫了一眼旁边的钱晓红。 这大爷是真不给自己留面子呀! “大爷,从岛国来的。” 老头儿一点拐杖:“我一猜就是……才他妈想起点头哈腰来……” 大爷发泄过后,往身边一指:“你三姐……” 又对旁边的钱晓红说道:“你弟弟……” 钱亦文向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打量了一下钱晓红。 三姐妹中,钱晓红的名字最有女人味儿。 但意外的是,三姐妹的脸,只有她这张脸最为棱角分明。 那张脸一直微微上仰着,笑意盈盈,说不出的自信。 “三姐……”钱亦文的一只手,刚要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这是家人,大概用不着握手。 就像松井荣之所说的那样,一家人天天说“您”,总是别扭。 正在犹豫间,钱晓红一下子就扑了上来! 抱住钱亦文,在额头上就亲了一下。 “弟弟!” 钱晓红松开了钱亦文后,又拉住了他手,仔细看着:“你别说,长得还很handsome(帅)!” 虽然钱亦文不明白“汉森”是什么意思,但从钱晓红的表情中,也能猜个大概。 一时间,钱亦文有点不好意思了。 心里有数就得了,还非得说出来干啥? 一旁,大爷看不下去了,瞪了钱晓红一眼:“疯疯癫癫的,像个什么样子!” 钱晓红说道:“爸爸,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的忌讳?” 接着,又对钱亦文说道,“我昨天参观了你的车间,又听了你大爷对你的夸奖。 “干是不错啊!” 钱亦文瞄了一眼大爷,得到这老头儿的两句夸奖,也是不易。 一旁的大爷看了一眼迎出来的英子,从兜儿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了钱亦文。 “快擦擦……” 钱亦文擦去了额头上的口红,笑着说道:“三姐,外边冷,咱们进屋说话,你觉得good不good?” 钱晓红笑了几声,说道:“好,进屋说话。 “你这english啥玩意儿啊!改天姐好好教教你……” 一边往屋里走,钱亦文一边想:三姐虽已是一口洋腔,但一句“啥玩意儿”就露了本质…… 进了屋,钱亦文先让人去叫二大爷和孟繁军,然后看了看表,奔向了电话。 “大爷,三姐,你俩先坐一会儿,我有点重要的事儿,得先打个电话。” 钱亦文的电话,是打给刘丹凤的。 第515章 如果再不打,她就要下班了。 “姐……我们到家了。” “姐夫回东阳了,估计过两三天就回来了。” “姐,你还得帮我查一个人……不,是一个企业。” “松井精密设备株式会社……对,岛国的。” “看看跟咱们这边的企业有没有过什么来往……” “对,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过什么劣迹……” “姐,不光是点酒的事儿,还涉及到设备。” “嗯,事儿好像挺大,有空儿见面我跟你说。” “你就看着办吧,打听出多少算多少吧……” 挂了电话,钱亦文转过头来,见钱晓红正盯着他看。 “三姐……” 钱晓红开口问道:“你和松井精密设备株式会社,有什么来往?” 钱亦文刚要回答三姐的问题,二大爷和老孟,走进了办公室。 二大爷的面色,好像不太友善。 看得钱亦文的心,一拘挛一拘挛的…… 钱亦文躲开了二大爷的目光,对老孟说道:“孟叔,待会儿我们人多,今天还得麻烦你,整几个拿手好菜。” “行!”老孟痛快地答应着,“就咱屋里这些人呗?” “对……”钱亦文说完了,冲着里屋一指,“屋里还有俩老太太。” 老孟粗略数了一下人,急忙往后楼走去。 一边走,一边叨咕了一句:“得亏早上买了点儿大骨头酱上了,要不还真没啥硬菜……” 好的酱大骨,肉很烂,连筋都不塞牙的。吃的时候,配根吸管,用以吸取骨内的骨髓…… 老孟走后,二大爷点着了一根烟,开口问道:“那个小个子岛国人,来干啥来了?” 钱亦文纠正着二大爷的措辞:“二大爷,人家个子不小,都超过一米六了……” “别没正经的!”二大爷白了一眼钱亦文,“他来干啥呀?” “二大爷,买了咱们不少的酒呢。” 二大爷问道:“你卖给他了?” 一边发问,一边在鞋底子上死死摁灭了烟头子,火星子和烟灰散了一地。 钱亦文说道:“咱开着买卖,人家给钱,凭啥不卖给人家呀?” “他买多少啊?” “说是最少得两万斤……” “那么多?给钱了吗?” “还没定准儿呢。” 二大一扭身子:“没定准儿,别是扯淡来了吧?” 钱亦文回头对钱晓红说道:“三姐,咱俩说到哪儿了?” 钱晓红问道:“你和松井,合作纵深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钱亦文瞄了一眼二大爷,对钱晓红说道:“三姐,也没啥纵深,就是在渔圳的展销会上认识的——” 听完钱亦文的描述,钱晓红问道:“可我听你刚才打电话一直在提设备,具体是什么设备?” 钱亦文又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过之后,补充道:“三姐,他公司主要做的是——” 钱晓红摆摆手,阻止了钱亦文:“不用说他公司的事儿,松井精密设备,我了解……” 钱亦文好奇问道:“三姐,你和他们做过生意?” “没有……”钱晓红摇摇头说道,“我一个搞科研的,做什么生意。” “那是……” “松井精密设备,稳进全球行业前八,掌握着很多先进技术……” 钱晓红简单描述过后,又说道:“而且,是花旗国同行业的第一假想敌!” “这么厉害?”钱亦文有点惊讶。 钱晓红接着说道:“这么和你说吧,如果不是靠着外交上的压制,现在人家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 这么压制,还这么厉害! 钱亦文知道,花旗国对岛国这个小弟,情感复杂。 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钱晓红问道:“弟弟,你刚才打电话,是想和谁了解情况?” 一旁,大爷说道:“咱们淞江省报的大记者,知道得多……” 钱晓红拉钱亦文一起坐下说道:“你别问她了。 第516章 “松井精密设备,还没有进入国内市场,她一定没我知道得多。” 钱亦文心头一喜,说道:“三姐,那可太好了! “你快说给我听听……” 钱晓红说道:“松井实业,依靠的是那次战事后政府扶持起的家……” “哪次战事?” 钱晓红皱了皱眉:“我说,你听,别多问!” 钱亦文缩了缩脖,三姐霸道! 不过,他也猜到了,应该是第二次。 那一次战事过后,岛国寓军于民,对民企的扶持,等于白给一样。 后来,这些民企很多都成了岛国的顶梁柱,其中就包括松井实业。 钱晓红接着说道:“当时,政府把一家公立的航运公司,交到了松井的手里,并且给了很多的优惠政策。 “此后,松井实业迅速扩张,现在已经覆盖了很多高端产业。 “而且,私底下还替政府干着老百姓不知道的事儿。 “人家每个月要是送一斤酒给员工,你的这个产能怕是都跟不上……” 见钱亦文一直手托着下巴不出声,钱晓红试探着问道:“弟弟,我贬低你的公司,你不高兴啦?” 钱亦文抬头说道:“三姐,没有。我是听得入神呢……你接着说。” 钱晓红点了点头。 真要是这点气度都没有,你大爷可就白夸你了。 钱晓红接着说道:“松井为人严谨,做事雷厉风行,注重实效。 “是个讲信誉的老商人,但行业里也有oldfox之称……” 二大爷插嘴问道:“三闺女,你说那句洋文啥意思?” 钱晓红笑着解释道:“二叔,是‘老狐狸’的意思,说他人很狡猾。” 二大爷听了,一本正经地对钱亦文说道:“这帮玩意儿,心狠着呢! “你听我的,咱不跟他玩,别再整你一身臊气!” 钱亦文自顾低头思索,没听见二大爷的话。 “你听没听我说话呀?”二大爷一挺身,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听着了,听着了……” 钱亦文一抬头,莫名其妙地见二大爷急眼了,赶忙搭腔。 接着又小心问道:“二大爷,你刚才说啥了?” 二大爷气得一端膀儿:“我让你别跟这帮人……呸……别跟这帮玩意儿来往!” “啊!这回听着了……”钱亦文安抚着二大爷坐下后,回头对钱晓红说道,“三姐,你接着说。” 钱晓红想了想,问道:“弟弟,你之前和岛国人合作过吗?” “没有……” “那你听姐一句……”钱晓红说道,“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你这事儿,做得不对!” 听到这里,二大爷直了直腰,竖起了耳朵。 这话要是这么说,听着还多少靠点谱。 “三姐,咋不对了?”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说道:“他们做事儿,十分看重效率。 “人家都是用分秒来计时的,可你这一考虑就考虑到年后了。 “你想想看,会给他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钱亦文问道:“三姐,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钱晓红说道:“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最初来,还真是奔着你的酒来的。 “可到了之后,就变了……” 三姐的话,越说越和钱亦文的内心所想吻合。 难怪有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钱亦文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因为我上了一套西德的设备?” 钱晓红略有些激动:“这不仅仅是一套设备。 “你的作为,让松井荣之在一片废土中发现了一粒发芽的种子!” 钱亦文就是那个唯一带颜色的……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超前一步,也是居安思危。” “好!”钱晓红接着说道,“那我现在和你说,你哪里做得不对!” 一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刚刚走进来的、正要冲二大爷发火的二大娘,都忍了下来。 第517章 一边拿围裙擦着手,一边靠在门框上听了起来。 孟小波更是全神贯注,生怕漏掉钱晓红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么有高度的对话,可不是每天都能听得到的。 钱晓红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想拿个姿态,让松井觉得你稳重。 “可是,你装得太过,松井要是觉得你不可托付,那这事儿就算砸了! “依我看,还不如早点把事儿定下来,立马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 钱亦文感激地看了看钱晓红,兴奋地说道:“三姐,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 钱亦文利用短暂的时间,在内心做了深刻反省:和松井打交道,不同于和老贾打交道。 和老贾打交道,会玩儿就行。 只要把旗袍…… 不是……只要把茶艺一类的传统玩意儿玩儿明白了,就行了。 但和松井荣之就不一样了。 除了会玩儿之外,还得适应他的思路,还得尊重国际法则…… 反省过后,钱亦文马上做出了决定! 蛋,该装要装。 只是,装两天也就行了。 老是装下去,人家真拿你当蛋,煎了你,可就不好办了。 感谢三姐! 钱亦文回身,对孟小波说道:“小孟,马上给大和——” “大和”两个字刚一出口,钱亦文立马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很响,很脆…… “马上给春宜宾馆打电话,告知松井先生…… “明日天儿好,宜郊游,我一早就去接他,带他去老边烧锅!” 钱晓红默默点头,稳稳靠在了椅背上。 一旁的二大爷,又点着了一根儿烟,闷头抽了起来。 他妈的,还以为三丫头能说出啥好听的呢。 原来,竟是鼓捣着让他去和那个“大个子”做买卖。 嗐!一个留洋那么多年的人,还能指望着她能说出啥好听的来? 钱晓红留意到了老头儿的表情,笑笑说道:“二叔,该记得的事儿,一定得记住。 “可眼前已经不是过去了,咱们想要发展,就得有颗兼容并济的心。 “等到咱们底气十足了,那时候就咋说咋有理了。” 二大爷一拧身,又一个烟头子扔到了地上。 “松井先生,我们老板说,明天有空儿,要带您去老边烧锅,了却您的心愿……” “您在宾馆等着就好,钱老板去接您。” 二大娘眯着眼睛,看孟小波得体地打电话。 这丫头,这小嘴儿咋这么会呢…… 等孟小波放下了电话,二大娘一回头,二大爷的脚底下,又多了个烟头! 二大娘拿着笤帚和撮子,劲儿劲儿地走了过来。 <劲儿劲儿:一种有讨伐意味的姿态> 一边走,一边说道:“跟你说多少回了,这不比家里,就是没个记性。 “你瞅这屋让你造的,来个人一瞅,像啥样子?” 二大爷心虚地扫了二大娘一眼:“扫起来不就得了嘛……” 二大娘骂道:“挺大岁数的人了,这么不知事呢? “这一屋子小辈儿,你往这一坐,谁好意思来收拾?” 孟小波紧走几步,接过了二大娘手里的笤帚和撮子:“二大娘,我来吧。” 二大娘一边把笤帚和撮子往身后藏,一边说道:“我来我来,你哪是干这活儿的人……” “二大娘,我在这儿闲着,也不能眼瞅着让你干活儿呀!” 孟小波说完了这话,不知怎地,脸竟不自觉地红了。 听了孟小波的话,二大娘眉开眼笑地把笤帚和撮子交了出去。 转头又冲着二大爷去了:“别老巴巴人家,我说的,你听着没有?” 二大爷硬气地说道:“听着了!这个磨叽……” 该说不说,这老娘们儿虽然真没惯着自己,但还真就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儿来还嘴儿。 第518章 大爷瞄了一眼二大爷:“瞅那倔样! “我一个当兵的,听见这事儿,都没你反应这么大。 “晓红说得对,有时候老盯着过去,耽误事儿啊。” 二大娘说道:“桌子都放好了,孟师傅让我叫你们过去吃饭呢。” 钱亦文站起身来说道:“走,一边吃饭,咱一边说。” 听见有人说吃饭,钱多在里屋扔下笔,跑了出来。 俩老太太紧赶慢赶,都没摁住,被钱多一个假动作晃得撞在了一起。 气得俩老太太一个劲地嘟囔:老师就让写个2,又不是让你造个2,怎么就没一天儿能完成呢? 钱亦文一把将钱多搂住,捧起小脸儿问道:“在学校里,给你爹惹事儿没有?” “没有……”钱多眼珠转了转,挣脱了钱亦文的束缚,“他们都干不过我。” 看着跑到英子身边的儿子,钱亦文琢磨开了。 这话这么说,好像不太直溜啊! 钱亦文又问了一句:“老师打没打你呀?” “可疼咧……”钱多的话,依然拐着弯。 “打哪儿了?”英子蹲下身来,问道。 钱多略显委屈,把右手伸给了他妈,左手捂住了屁股。 钱亦文忍不住想笑,这老师不错,业务还挺全面的。 一旁,大爷气哼哼地说道:“我告诉他们老师的! “我还寻思这两天给老师送一捆儿柳条子去呢。” “大爷,挑点粗的送!”钱亦文笑着说道。 想了想,又问道:“大爷,老师和你说啥了?” 钱亦文知道,孩子是大爷送去的,老师肯定重视。 不时地汇报一下,是正常的。 大爷气哼哼地说道:“也没说啥……反正,柳条子该送还是得送。” 钱亦文一听,这指定是没少淘气呀! 看大爷的样子,好像都不知从哪说起了…… 当即,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就冲着钱多去了。 还没等钱亦文走到钱多跟前,纪兰凤一把将钱多从英子怀里捞了出来,拽进了里屋。 一边走,一边回头回脑地说道:“快走快走,跟奶回屋看小人书去……” 钱亦文一边看着老妈像个老抱子似的往屋里哄着钱多,一边在心里发笑。 “妈,我就是想跟他唠唠嗑儿……” 老太太的身子,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把着另一侧的门框。 不是好眼睛地看了钱亦文两眼,说道:“唠唠嗑儿? “跟你妈整这景儿,那不都是我玩儿剩下的吗?” 钱亦文一听,这还成了班门弄斧了。 老太太接着说道:“小孩子淘点气,大点就好了。 “你那时候,还不赶他呢,比他可淘多了。 “你四婶鸡窝里那死耗子,不是你扔的吗? “吓得鸡一年都没敢下蛋…… “还有——” 钱亦文赶忙摆手:“行了行了,妈呀,我不进去了还不行吗?” 钱亦文一边败退,一边想:这怎么还牵扯出上梁的问题来了呢? 好歹我也是个小老板了,当着这么多人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英子瞄了一眼里屋说道:“你们先去吃吧,我先看着这俩孩子。 “一会儿有人吃完了,来换换我就行。” 钱亦文说道:“一块去吧,把孩子抱着。” 有些话,他得让英子听听。 饭桌上,钱晓红的表现和刚才判若两人。 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一双筷子毫不顾忌,秋风扫落叶一般。 “这个冻豆腐可真好吃!” 钱晓红对着一碗带了些许黑青色菜叶的冻豆腐,连连夸赞着。 “这里边这菜叶子,是啥呀?”钱晓红又问道。 孟繁军赶紧说道:“腌芥菜疙瘩的时候,剩下的缨子,我都留着呢。这东西拿来炖冻豆腐,可好吃了。” 第519章 芥菜缨子炖冻豆腐,很下饭的菜。英子,你尝尝这绿色的…… 冻豆腐,大概是只有这边的人才享受得到的一种美味食品。 新鲜水嫩的大豆腐,打完刀就要放到室外的低温下冷冻。 冻得迟了,跑了浆水,就没了味道。 寒地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下,冻上一宿,不等豆腐反应过来,就实心儿了。 “三姐,美国有豆腐吗?”趁着钱晓红四处踅(xue学)摸美食的空当,钱亦文问道。 <踅摸:探头探脑地寻找目标> “有啊!”钱晓红一边拿筷子夹起了一块锅包肉,一边说道,“还吃过豆腐做的披萨呢。” “豆腐还能做披萨?”钱亦文惊问。 “屁啥?”二大爷好奇问道,“你说那个啥屁,是啥玩意儿?” 钱晓红犯了难:“二叔,这个……咋跟你说呢:……” “三姐,我来说……” 钱亦文和钱晓红说完后,又转向了二大爷:“二大爷,发面饼吃过吗?”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发面饼谁没吃过……” 钱亦文眼珠子一转,又问道:“二大爷,那鸡蛋酱呢?” “鸡蛋酱咋还能没吃过?”二大爷琢磨着不对劲儿,问道,“你这说的,也不挨着呀?” 钱亦文说道:“挨着挨着……马上就挨上了! “二大爷,鸡蛋酱摊到发面饼上,就是披萨!” “啊?外国人也吃这玩意儿?”二大爷终于是听明白。 大家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家笑了一会儿,钱亦文笑着问道:“三姐,是家乡菜好吃,还是披萨、汉堡好吃?” 钱晓红也没多想,冲口而出:“那边的饮食,翻来覆去,就那几样! “想吃个花样出来,太难了。 “哪像家里的菜,一块肉,能让你吃一个月都不重样。” 钱亦文默默听着,寻机插话道:“三姐,要不然,从国内带个大厨过去吧?” 钱晓红刚要嘲笑这个弟弟的想法,突然觉得不对劲。 转头看时,见钱亦文正看着她,一脸浅笑,颇有意味。 钱晓红放下了筷子,说道:“下一句,是不是该问‘为什么不回来’了?” 钱亦文依然浅笑,并不作答。 钱晓红说道:“你不搞科研,你不知道。 “搞科研需要背景,需要环境…… “我举几个简单的例子—— “那边的电话,已经开始尝试无绳电话了,咱们还有人没打过电话; “咱们没有晶圆切割,没有先进的实验室…… “甚至,我把家里的收音机拆开,发现里竟然还是电子管的!” 古董级的收音机 钱亦文默默地听着,钱晓红的话,听起来,似乎不太好听,但又没一句不对。 见钱晓红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的意思,钱亦文问道:“三姐,那你的意思是,就得一直在那边待下去了?” 钱晓红自顾摆弄着手里的一双竹木筷子,没有回答钱亦文的话。 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习惯用刀叉,总觉得这双筷子用着顺手。” 回头看时,又是钱亦文那标志性的浅笑。 姐俩相视一笑,各自心头明亮。 …… 淞江的雪,来得最是方便。 一顿饭的工夫,飘飘洒洒,气氛就上来了。 清冷的灯光下,老刘头儿的身影在雪地上忽长忽短、忽左忽右。 沿着一条通往大门口的砖铺小道儿,扫出了一条笔直的粗黑线条。 钱亦文和英子一起,送大爷和三姐回家。 老刘头儿听到声音,回望一眼后,拄了扫帚,立在路边。 头顶的毡帽头儿,阻隔不住满头汗水发散出的水汽。 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雾气向上蒸腾着,一直和雪花拧在一处。 “老刘,吃了吗?”大爷和老刘头儿打着招呼。 第520章 老刘头儿点头笑道:“吃了!今天菜挺硬,喝了半斤呢。” 大爷看了一眼老刘头儿肩上的雪:“等明天早上那些小年青来了,让他们收拾吧。” 老刘头儿憨笑一声,说道:“明天早上人一多,踩实了,就扫不起来了。 “吃得响饱的,当消化食儿了……” 一行人走过,老刘头儿又抡起了扫帚。 左一下,右一下,章法有度,条理明晰…… “三姐,在那边……一直就一个人?”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长出了一口气,零下二十度的温度里,像汽笛爆发一样:“一个人挺好!” 大爷叹了口气:“三十好几,眼瞅着奔四十了! “搁到好人家,都当奶奶了……” 钱晓红看了一眼老头儿,没说话。 这年月,十七八岁嫁人,再正常不过。 三十好几的人,可不是真得当奶奶或姥姥了? 钱亦文又问:“三姐,你的研究成果是自己的吗?” “有东家。”钱晓红说道,“abm,听说过吗?” “嗯,听说过。”钱亦文说道,“成果都归人家?” 钱晓红侧头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实验室是人家的; “大把的研究经费是人家的; “领着世界第一等的薪酬,每年夏威夷度假一个月…… “你说,成果是谁的?” 钱亦文知道,abm的实验室,绝对的世界领先。 想不到,三姐竟然这么厉害。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三姐,这次回来,感觉咱们和人家比,差距大吗?” 钱晓红肯定地说道:“巨大!” “要抹平这个差距,得多少时间?”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叹了口气:“难! “除非——” 钱亦文接了一句:“弯道超车!” 钱晓红停住了脚步,扒拉了钱亦文一下,使他的脸冲向灯光。 而后,欣喜地说道:“想法不错呀! “和燕京的仁经理的思路,很像啊!” “仁经理?” 钱亦文听到仁经理,已经联想到是哪一个了。 这个时间点上,和abm合作的神州人,只有他一个是最著名的。 事实上,后来也很昭著…… “三姐,这位仁经理的全名是……” “仁专志!” 钱亦文问道:“三姐,你们谈得怎么样?” 钱晓红说道:“不理想…… “本来,听说科学院牵头,abm还挺高兴的,以为来了大买卖了。 “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家只有十个人的小公司。 “你能想象吗,他们的办公室,竟然都没有我的休息室大……” 听到这里,钱亦文忍不住插话:“展望,这个时候这么惨吗?” “你知道展望?”钱晓红好奇地问道。 “听说过一点儿……”钱亦文支吾着。 展望标志,我设计…… 钱晓红想,科学院内部的公司,才成立不久,你是咋知道的? 科学院有认识人? 钱亦文接着问道:“谈不拢,就拉倒啦?” 钱晓红说道:“技术上,abm不可能开放。 “展望就开始往引进套机方面谈,也不知道现在谈啥样了。”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对,买办走的就是这个路了。 钱晓红想了想,笑道:“你打听这么多干啥? “难道你想加入他们,成为那第十一个人?” 钱亦文笑着说道:“三姐,也不是不行……” 钱晓红正色说道:“你听我的,不是自己的专长,别碰。 “以己之短,搏人所长,这不明智!” 钱晓红的警告,并没有打消钱亦文的热情。 事实上,他并没想成为那第十一个人,也不敢指望能和仁专志一起携手走下去。 一个敢挑战十几亿国民的人,他不想与之为伍。 可他知道,再过段时间,展望将在和abm的合作中,获得丰厚的利润。 销量过亿,不过是两年后的事情! 第521章 替百姓们分他一杯羹,有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钱亦文果断说道:“三姐,我有意加入展望!” “什么?”钱晓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凭什么让他们接受你?” “他们缺什么?” 钱晓红冲口而出:“money!钱!”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姐,那我带资入股,他们不会介意吧?” 钱晓红说道:“现在出钱给展望,仁专志倒是能接受。 “我听说,他们的启动资金只有二十万人民币。 “这点钱,又要和abm交易,还得研发汉字接口,好干什么的?” 钱亦文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他们不是有了‘唐码’汉字接口了吗?” 初代pc并没有对汉字的支持,所以这个东西很重要。后来,随着windows的不断更新,被淘汰了…… 钱晓红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在渔圳那边,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看电视里边说的。” 英子听了,不免又多看了钱亦文几眼。 看电视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回家没事儿的时候,得说道说道了…… 见钱亦文态度坚决,钱晓红也不好再深说。 想了想,说道:“你自己想好,我走之前你要是确定了,就告诉我一声。 “我到了燕京,给你说说看。 “反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姐,要说平时,我不敢说。 “现在这个时候,以你的身份,说话绝对能管用。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真缺钱!” 大爷在旁边,听了个云里雾里,开口说道:“你俩别往前走了,回去吧。” “好……” 钱亦文站定了脚步,看着钱晓红两只脚在雪地里交替踩踏着,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一样。 这“嘎吱嘎吱”的声音,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噪音。 但在钱晓红的耳朵里,却是动听的。 这声音,她好多年没听到了。 临别,钱晓红轻轻抱了抱钱亦文,又抱了抱英子,说道:“你们好好干! “没准等三姐回来的时候,还得给你们打个零工呢。” 钱亦文笑了笑,问道:“三姐,没有近期回来的打算?” 钱晓红笑了笑说道:“两手空空,我怎么回来? “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钱亦文会心一笑,三姐值得崇拜! …… 回到公司,钱亦文皱着眉头,闷坐了一会儿。 突然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去把小孟叫来,我有事儿问她。” 英子看了看表:“别折腾人家了,这个点儿,都得躺下了。” “叫起来!” 英子听了,心知这老爷们儿一定是又想起啥重要的事儿了,不然不能这么晚了还找小孟。 孟小波一边往一块儿拢着头发,一边随着英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英子只说是钱亦文叫她,也没说啥事儿,这让孟小波不禁心里打起鼓来。 工作上,啥事儿没办明白? 还是今天偷偷出去被他看到了? 看着一脸严肃坐在那里的钱亦文,孟小波小声问道:“老板,啥事儿啊?” 钱亦文回过神来,急急地说道:“能不能马上盘点一下,咱们还有多少钱可以动用?” 孟小波松了一口气:“老板,财务账都锁着呢,我看不着啊! “不过,我听财务说,应该得有二十几万的盈余了。 “要是不急着还贷,拿出四十万,应该没问题。” “确定没听错吗?”钱亦文追问道。 孟小波愣了一下,说道:“她俩要是没说错,那我就没听错……” 钱亦文看了一眼秀发如瀑的孟小波,深深地佩服了她一下。 这逻辑,一点漏洞都没有! “小孟,你回去睡吧,没事儿了。” 第522章 孟小波走了之后,英子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半夜了。 开口说道:“回去睡吧。”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先回去睡吧,我想静静。” 英子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管想谁,该睡觉咱也得睡觉啊…… “明天,不是还得带松井去青峰山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先睡吧,我就是想琢磨一下,怎么上青峰山……” 英子走后,钱亦文靠在椅背上,双腿搭到了桌上。 一双手枕在脑后,眼望着顶棚,开始琢磨开了。 养一只鸡,为了生蛋。 养一只鸡,需要一年…… 要是借一只鸡呢?马上就能下蛋。 下完蛋,再给他还回去,也不算玩赖。 大不了,给他带回去两个鸡蛋。 …… 松井荣之昨晚接到了英多公司的电话,很高兴。 这个年轻人,看来是琢磨过味儿来了,主动给自己找台阶呢。 一大早,约定的时间之前,松井荣之就和同伴儿一起,各自穿好了一身毛料中山装,坐等着钱亦文的到来。 中山装,不是他的最爱,这衣服和他的信仰并不相符。 相比之下,他更爱西装。 喜爱之程度,甚或高于和服。 他喜爱西装的理由很简单,和岛国上下的政~治和经济倾向保持一致——脱亚入欧。 如果不是从心理上,仅从地理上来说,这个小国想脱亚入欧,是不现实的…… 毫无疑问,这一倾向还真给整个岛国都带来了红利。 松井家族,当然也是受益者。 所以,哪怕是家族聚会,他也喜欢穿上西装。 但今天不同,今天要去的地方,只有中山装最合适。 因为,一套中山装,很容易被人认作是神州人,从而避免很多麻烦。 二人一边等钱亦文,一边闲聊着。 松井荣之问道:“田中君,石冢将军的事儿,打听得怎么样了?” 被称田中的人,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消息…… “听当年的知情人说,那户人家搬了几次家,再没有消息了。” 松井荣之问道:“查户籍,查不到吗?” 田中微睁了一下眼睛:“她的养父母,还会让她姓石冢吗?” 松井荣之叹了口气:“看来,淞江之行的第三件事儿,要他妈泡汤……”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田中问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真的打算交给那个姓钱的?” 松井荣之说道:“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至少现在,他是最合适的。” 瞄了田中一眼,松井荣之问道:“你这么反对我和他合作,能说说理由吗?” 田中双眼微闭,淡淡说道:“直觉告诉我,他不可托付!” “怎么说?” 田中说道:“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人。 “他眼神中流露出的,都不像是个年轻小伙子该有的神色。” 松井荣之微笑着说道:“说明人家稳重嘛,不然我为什么要选他合作? “在选拔人才上,我犯过大错误吗?” 田中一脸不屑:“可是,你不要忘了,他们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 松井荣之缓步走到窗前,眼望窗外说道:“不用他们的人,我怎么打开市场? “当年我们来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人心甘情愿替我们卖命吗?” 田中不屑地说道:“你的事儿,我不管。我只是担心他给你办砸了。” 松井荣之指着窗外,面露微笑:“田中君,你看,你的‘担心’这不是来了吗?” 楼下,钱亦文正从容地扣好呢子大衣的扣子,稳步走进大堂。 松井荣之回头对田中说道:“田中君,一会儿见了面,我怎么介绍你? “是前首相的族弟,还是朝晖产业的总裁?” 第523章 田中伸出手来,挥了几下:“都不要! “我就是替兄长来完成个遗愿的,别的事儿别把我扯进去。” “好,那我就当你不存在吧……”松井荣之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打开了房门。 过不多时,脚步声渐近…… 钱亦文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推门走了进来。 见到松井荣之两人的中山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看来,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他妈怕死啊! “松井先生,让你久等了!”钱亦文微笑着伸出了手。 松井荣之笑道:“钱先生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刚准备好。” 转头又朝着田中一指,说道:“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这位是英多经济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钱老板,钱先生。 “这位,是我的老友田中秀荣先生。” 田中秀荣客气地鞠了一躬,然后和钱亦文握了握手:“钱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田中先生,欢迎来到神州!” 钱亦文一边含笑致礼,一边在心里暗暗想道:田中秀荣? 这名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卧槽!这不是我那块展板上的岛国人吗? 不对! 好像差了一个字…… 记得有个“角”字,是田中秀角吗? 钱亦文向着门口伸了伸手:“松井先生,田中先生,今天要走两处地方,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有什么话,我们坐在车上慢慢聊。” “好,车上说!”松井荣之率先走出了门外。 上了车,钱亦文回头问道:“松井先生,是先去老边烧锅的故址看上一眼,还是先去现在的老边烧锅?” 松井荣之还在考虑,田中秀荣抢着说道:“先去旧地吧……” 车子开动,松井觉察到钱亦文的眼睛浮肿,还带有几分倦意。 开口问道:“钱先生,看起来精神不佳,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松井先生,昨晚来了客人,陪着喝了半宿的酒。 “要不是急着陪松井先生完成心愿,这会儿,八成我还在睡梦中呢。” 松井听了,哈哈笑了几声说道:“那可真是难为钱先生了。” 松井荣之哪里知道,钱亦文这一整晚,没喝酒,也没想静静。 一夜未眠,专门针对松井,备课了…… 老边烧锅的旧址前,松井唏嘘不已。 眼前,已经不是老边烧锅了。 “钱先生,这……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松井荣之面带痛惜,问道。 院子里,松井在一堆堆的猪粪间绕来绕去,寻找着旧迹。 钱亦文淡淡说道:“松井先生,你们走了以后,这烧锅原本还出了几年好酒。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就停了。 “再后来,就变成养猪场了。” 看样子,猪也没养成…… “可惜!可惜!”当年的酒窖前,松井荣之扼腕叹息。 钱亦文心想,你可惜个什么劲儿? 这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说得好像是你们家产业似的。 正想着,突然看到一直少有言语的田中秀荣,竟然口唇微动! 也不知在那里念着什么鬼话。 自顾念叨了一会儿后,田中秀荣竟然不顾自己的七老八十,也不怕脏乱,纵身跳进了酒窖! 两手齐动,硬生生抠了一块冻土下来。 一边和松井荣之往出捞田中,钱亦文一边客气地在心里想:这人,有毛病吧? 看了一圈,二人索然无味地钻回了车子里。 一块冻土,被他当成宝贝一样,裹了又裹,装进了背包。 “去青峰山!”钱亦文对三十六厂借来的司机说道。 青峰山鹿场,就热闹多了。 松井荣之指点着酒坊对田中秀荣说道:“田中君,这才是酒坊该有的样子…… 第524章 “你看,有把头,有伙计…… “那边,在接溜子呢。 “走,过去尝尝!” 田中秀荣向酒坊瞟了一眼,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对一个改成猪圈的旧址那么动容,为什么却对烧酒的场面一点兴趣没有? 钱亦文又想到他的名字,心里大概明白了…… 秀儿躲在暗处,看着一行人走进酒坊。 今天一大早,有人特意来送信。 说有来自它国的重要客户来参观,老板让她把青峰山彻底打扫一下。 尤其提到酒坊的文化墙,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 那面文化墙,自打设立在那儿,也没用上几回。 平时,都忙着干活儿,也没人管。 只有老边,行走路过时,会拿袖头子抹一抹他老爹的那张旧照片。 小伙子还带来了一张小纸条,上面记着几件事情。 秀儿展开一看,娥眉轻蹙。 这任务,有点难度…… 看着秀儿带了几个拿着笤帚和脸盆子的人来到酒坊,老边不免奇怪。 这屋子里的人,动不动就光膀子,这丫头平时不来呀? 老边问道:“秀儿,今儿个啥日子?” “边叔,姐夫来电话了,说有外国客人要来参观,让把酒坊好好收拾一下。”秀儿答道。 “噢?外国客人……”老边眉头一皱,接着干活儿。 忙活了一阵子,老边忍不住又问秀儿:“掌柜的没说是打哪儿来的?” 秀儿一边从墙上摘下一块块的牌子,一边说道:“边叔,他没说。 “就说是让把这面文化墙好好收拾一下。” 老边听了,从腰间拽出烟袋,坐到门槛子上抽烟去了。 外国客人?还挺注重传统的? 该不会是那伙子人又回来了吧? 秀儿把牌子又都重新挂好后,把工人们都叫到了一起:“师傅们,待会儿有重要的外国客人要来…… “老板嘱咐我转告大家,让大家注意两件事儿。 “第一,注意衣着; “第二,客人要是提起价格,你们就说只管生产,不管价格。” 秀儿嘱咐完后,转身走了。 老边注视着秀儿灵动的身影远去,满眼慈爱。 我的闺女,要是不和我怄气,也是这么嘴巴甜甜的,老招人稀罕了…… 抽靠了两袋烟,老边在门槛子上磕净了烟灰,起身刚要进屋,一辆轿车开进了院子。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下了车,往这边走来。 老边盯着松井荣之看了几眼,突然间怒气满面! 一扭身,紧皱眉头,回了酒坊。 “一会儿不看着就偷懒!那些新料,翻个了吗?” 老边的一声怒喝,吓了工人们一跳…… “边师傅,刚翻完……”有人应了一声。 “再他妈给老子翻一遍!” …… 酒坊门口,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像这样的酒坊,我们英多有两个。 “另一个比这里还要大一些,但那边山路崎岖,所以就请二位来了这边。” “好!”松井荣之一边步入酒坊,一边说道,“先进屋看看再说。” 老老边的照片前,松井荣之注目观望,满脸的激动。 看了看下边的字,松井荣之指着照片问道:“老边……老边师傅,已经不在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老人家如果健在,应该是得有九十多岁了……”松井荣之摇了摇头。 松井荣之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松井荣之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钱先生,老边的儿子——边景林,应该是老边的唯一传人…… “我们也是见过几次面的,不知他是否在这里?” 钱亦文抬眼望去—— 老边正奋力搅动着一缸酒曲,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略一思索,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十分不巧,边师傅今天不在。 第525章 “既然你们是旧识,那改日有机会,我帮你约见。” “嗯……”松井荣之又向忙忙碌碌的作坊深处瞄了一眼,“看缘分吧。” 一边往出走,松井荣之一边回头指了指老边,问道:“这位先生,是在做酒曲吧?” “嗯……是的。”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老边的背影:“这做酒曲的事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呀!” “嗯嗯……”钱亦文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随口敷衍。 鹿场里转了一圈,钱亦文又带着二人看了藏酒洞。 从藏酒洞回来时,秀儿和二舅妈已经做好了饭。 “这个时间,吃的是哪一顿呢?”田中秀荣抬头看了看天,不解地问道。 松井荣之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这极寒之地,冬天天短夜长,白天总共就那么八、九个小时。 “要是吃三顿饭,再喝点酒,这一天,就不用干别的了。” 松井荣之一边笑话着田中秀荣,一边一指屋里:“进屋,看看钱先生给咱们准备啥好嚼货了……”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让着二人,一边想:这老头儿,要是掺到当地人里,说是当地的种儿,指定有人信! 这方言,都快八级了…… 一桌子饭菜摆好,田中秀荣盯着一盘甜菜缨子和一盘冻白菜,看得一脸懵逼。 又来一道英子爱吃的好菜……董总,您请!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除了几个红辣椒之外,一桌子菜,居然没有一点鲜明的色彩。 松井荣之往炕桌上瞄了一眼,立时眼放精光…… 嘿嘿一笑,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我就不客气了。我先上里了……” <上里:东北人待客最高礼仪,意指坐到炕的里边。例:败外道儿,快上里……> 盘腿坐稳后,松井荣之盯着桌上的甜菜缨子和冻白菜,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转头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这些东西,在大禾……春宜宾馆,他们都没给我备齐呀!” “那松井先生就好好尝一尝吧……” 钱亦文暗想:你早来这呀,是不是早就吃上了。 这边,全指着这些过冬呢。 松井荣之拿起一个烧得半糊不糊的辣椒,转身塞进了身后的火盆里。 一边不停地翻着个儿,一边说道:“火候不到,还得再出溜出溜。” 一阵糊香弥漫开来…… 松井荣之把辣椒拿到眼前看了看,转头对秀儿说道:“丫头,麻烦你把剪子给我拿来。” 随着一阵“嘎噔嘎噔”的响声,大大小小的辣椒碎片,落入一碗酸菜汤中。 一口鲜汤入口,松井荣之长出了一口气,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开始品味起来。 过了许久,松井荣之睁开了眼睛,嘶哈了两声,说道:“钱先生,谢谢你呀! “你让我又尝到了当年的味道!” 一碗酸菜汤,配上在火盆里烧红的辣椒,味绝!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既然喜欢,那咱们就拿这些最土的下酒菜,好好喝上几杯。” 松井荣之端起酒杯,盯着钱亦文的眼睛问道:“钱先生,准备这顿饭,费了不少心思吧?”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好朋友不见外,我真没特别准备……”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好!好朋友不见外,我喜欢这样的说法。” 但他哪会相信钱亦文说的话? 他完全相信,钱亦文知道大鱼大肉无法引起他的共鸣,所以才走了这个偏门。 松井荣之一杯酒下肚儿,步入了正题:“钱先生,设备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ps:正在改文,如遇章节错乱,可退出重新进入。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第526章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能信任我,这个机会我很珍惜。 “昨晚说过之后,我也仔细考虑过了。” 松井荣之精神一振:“这么说,钱先生是同意了?” 钱亦文回身打开公文包,从里边抽出一叠纸来,递了过来。 接着说道:“我决定放弃这次合作!” “啊?”松井放下酒盅,顺手接过钱亦文递过的纸来。 扫了两眼后,不解地问道,“钱先生,你这不是都把计划书制定出来了吗?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还要放弃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你先把计划书看完,我再详细和你说。” 松井荣之皱皱眉,开始逐页看起来。 一旁的田中秀荣瞟了钱亦文一眼,心中暗想,我说得没错吧,就是没这个胆子! 一份计划书,从市场开发,到开展步骤,甚至是风险评估…… 可以说是事无巨细,方方面面的事儿都想到了。 松井荣之还没等翻到最后,已经开始微笑点头。 三十六计第十六计…… 小伙子,我老头子玩这个的时候,你娘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见面呢! 松井荣之刚要抬头和钱亦文搭话,秀儿走了进来。 怀抱两本账的秀儿,在钱亦文身后站定。 轻声问道:“老板,方便吗?” 钱亦文抬头看了看松井荣之,说道:“正好松井先生在看文件,你说吧。” “好!”秀儿说道,“我把这两个月的账目汇报一下——” 说着话,翻开账本,开始汇报起来。 大到进了多少吨粮食,销出去多少酒,小到二舅妈同志买盐多花了一分钱…… 一旁的松井荣之,眼睛盯着计划书,耳朵却没闲着。 合上账本,秀儿说道:“老板,我建议开春后酒坊也该扩建一下了。 “另外,按您的意思,我考察了其它的酿酒企业。 “人家的设备,比咱们的可是先进很多的。 “咱们还是用这老一套,产量太低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扩建的事儿,可以定下来。 “但酿酒设备的事儿,就算了吧。 “边师傅一直坚持古法酿造,他肯定不会同意。” 秀儿略有些焦急地说道:“可是…… “这在同行业里,我们是要吃很多亏的呀!” ”刘经理,你错了!”钱亦文提高了声调,“我们致胜的关键,在于‘质’,而不是‘量’!” 秀儿低了低头,小声说道:“好的老板! “那您签个字,我现在就去找边师傅,商量扩建备料的事。” 汇报完工作的秀儿,拿着账本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外,秀儿一捂胸,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次当着外国人的面演戏,还真是有点紧张…… 松井荣之见秀儿离开了,也放下了计划书,笑着问道:“这位是?” “我们公司的管理人员,派下来在这里负责监督质量的……”钱亦文淡淡说道。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钱先生做事,还真是严谨。 “一个农场,还要派个高管下来。” 钱亦文正色说道:“松井先生,原材料生产基地,没有让我放心的人守着,我哪能睡得着觉呢?” 松井荣之听了,哈哈一笑,说道:“钱先生,咱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吧。” “好!”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我看你这计划书很好啊! “你为什么还要放弃这次合作呢?” 钱亦文举杯,与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后说道:“松井先生,我放弃,是为你我二人好…… “正因为我把计划考虑得很周详,所以我才决定放弃!” “啊?”田中秀荣在一旁罕见地插了一句,“钱先生,你这样说,不科学呀!” 钱亦文接着说道:“田中先生,我知道这是件好事情。 第527章 “可是,我不能因为看到了利就挺身向前,我也得把问题考虑周全。 “不然,对彼此都是不负责任。” 松井荣之展了展眉头:“钱先生,接着说!” 一边说话,松井荣之一边拧了拧身子,把手搭在了火盆上。 这几句话,怎么说得我突然间有点冷呢…… 别看豁牙露齿的,那年月东北农家必备。烧个辣椒、土豆,烤个馒头、豆包,离不了。关键,松井此刻特需要…… 钱亦文接着说道:“一盘大棋,想要下好,开局就得有明确的思路。 “我计算了一下,想把这件事情做好,建立一支稳定的营销队伍就得不不少的经费……” 松井荣之又往回拧了拧身子。 原来是钱的事儿,那就好办了…… 顿了顿,钱亦文又郑重说道:“为此,我想还是早些放弃的好,也不误松井先生另找其他人。”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觉得需要多少钱,才能把这件事情做起来呢?” “松井先生……”钱亦文说道,“在最后一页。” “五十万?”松井荣之翻到末页,看了一眼后问道,“美元?” 钱亦文摇头说道:“我习惯用人民币说话!” 松井荣之干笑两声,递回了计划书:“钱先生,以我所看到的,你不至于为了区区五十万犯难吧?”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先生说,前段时间打了场大规模的价格战,伤了元气,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 “噢……是这样……”松井荣之开始琢磨开了。 一边想,一边指着一盘开花土豆,对田中秀荣说道:“田中君,你尝尝这个红鬼子土豆,很面的。” 这土豆极富淀粉,吃起来很面,噎人的感觉。依稀记得好像还能治点病,具体怎么用,忘了…… 说完后,不免尴尬。 人要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思考过后,松井荣之明白了。 钱亦文没有放弃合作的意思,他只是在苦穷。 不然一夜不睡,做这么详细的计划书干什么?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如钱亦文所说,放弃这次合作。 要么,就得出点血了…… 思考过后,松井荣之做出了决定。 赊刀人都做了,还差这五十万吗? 只是,五十万人民币? 才合十七万美刀,这好干啥的? 松井荣之主意打定后,开口说道:“钱先生,人都有马高蹬短的时候…… “如果有暂时性的困难,我可以先替你支付这笔费用。”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松井先生既然看得起我,我有两件小事儿,想当面说清楚。” “钱先生不妨直说。”松井荣之露出了笑容。 钱亦文如此说,明显是已经答应下来了。 讲讲条件,在所难免。 钱亦文又为二人斟了酒,接着说道:“第一,即便我得到了资金上的支持,归根结底,这钱我还是要还的。 “所以,我要有一份保障。 “松井精密设备,在神州本土只能有我一家经销商。” 松井荣之瞄了一眼直皱眉头的田中秀荣,点头说道:“这个没问题。 “钱先生能保证为我们打开销路,我们自然就会保证钱先生的绝对地位。” 钱亦文听了松井荣之的话,心中暗恨。 保证打开销路…… 左脚穿岗本,右脚穿杜什么斯,老家伙是一步一个套啊! 想了想,也无可厚非……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第二,我必须拿到合理的报酬!” 钱亦文说完了第二个条件,举起杯来,直视着松井。 松井荣之低头端杯,回避了钱亦文的逼视。 接着,笑笑说道:“钱先生,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合理?” 第528章 钱亦文的目光,锐度不减,依然逼视着松井荣之:“我要7%的销售额作为回报!” 松井荣之和田中秀荣都是一愣。 东珠港那边,才不过5%…… 那边5%,他要了一个7%,这是提前把情况了解透了。 松井荣之想起,在展会上的时候,钱亦文曾说过他要过境东珠港。 原来如此! 钱亦文一边撕扯着甜菜缨子,一边淡淡说道:“我只有这么两个要求,松井先生可以慢慢考虑。” 话虽说得轻飘飘,却让松井荣之感到了压力。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行就拍板儿;不行,就拉倒…… 松井荣之瞄了田中秀荣一眼,后者正在摇头。 松井荣之知道,老友不会同意他给钱亦文放这么大的利。 那可不是利润的7%,那是销售额的7%…… 松井荣之全盘考虑过后,最后郑重点头:“钱先生,我同意你的提议!” 钱亦文举起杯来:“松井先生,合作愉快!” 松井荣之没有商端杯,开口说道:“钱先生,这杯酒,不急着喝…… “我有几句丑话,要说在前头。” 钱亦文默默放下杯子,等着松井荣之落子…… 松井荣之一边转动着杯子,一边说道:“钱先生,我也得要个保障…… “这么大的市场,我给了你,你准备给我交一份怎样的答卷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眼下就让我交卷吗?” 松井寻思了一下,说道:“钱先生,我不难为你,给你三个月时间,怎么样?” 钱亦文说道:“好!那我就用这三个月时间打造团队、铺设网点。 “预期目标,一年内打开市场,三年铺遍所有省会城市。”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又把杯举了起来:“中间任何节点,松井先生觉得不满意,我随时让贤。” 松井荣之微笑点头,也举起了酒杯:“好,一言为定!” 这目标,定的比他的预期都高! 松井荣之一边放下酒杯,一边说道:“依钱先生的意思,这笔钱我要分几次付给你好呢?” 钱亦文早有准备:“松井先生,我不能凭白让你为了这五十万担心。 “你一次性付给我,我们全部做成你的进货款项,怎么样?” 松井荣之几乎没加考虑,脱口而出:“我接受钱先生的建议! “明天,来宾馆,我们签合同! “五十万美元先提供给你!” “好!”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爽快……” 屋外,秀儿和二舅妈听得直瞪眼睛。 妈呀!五十万块钱,还是美元? 美丑的先不说,五十万块钱,那得多少酒能给人家还回去呀? 谈好了框架,松井的话也多了起来。 “田中君,把你那碗给我,我给你来点绝味!” 田中秀荣一脸茫然,把碗递给了松井荣之。 松井荣之盛了一碗酸菜汤,然后拿起两个辣椒,又伸进火盆出溜起来。 松井荣之拿嘴吹辣椒上的灰的时候,看得田中秀荣一阵恶心。 你个老家伙,有点灰我都认了,你这狗屁一呲,我还怎么吃? 只是,一碗飘香的酸菜汤放在面前时,他也忘了狗屁的事儿,大口吸溜起来…… 春宜宾馆。 田中秀荣不解地问道:“凭几句话就把钱给他白用,你对他怎么这么有信心?”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做成货款了,我怕他什么? “发现不对,几批货我就把这点钱拿回来了。” 田中秀荣想了想说道:“你就不怕他赖着不发给你货?” 松井哈哈大笑:“有你田中秀荣在,神州哪一个商人敢赖我的钱?” 田中秀荣白了他一眼:“我才懒得管你!” “你不管?”松井笑道,“你不管,我就不让你见你孙女儿……” 第529章 田中秀荣一边从包里往出掏那块窖泥,一边嘀咕了一句:“说得结衣好像姓松井似的!” …… 回到家的钱亦文,酒气还没散尽。 看了一眼闺女后,就瘫倒在了床上。 看着一脸疲惫的钱亦文,英子打了盆水,放在他脚边说道:“烫烫脚吧,解解乏。” 隔了一会儿,又问道:“不顺利?” “顺利!”钱亦文一骨碌爬了起来,“谈成了,而且松井还给咱们出了五十万美元!” 英子想了想,问道:“美元?比人民币贵还是贱?” “美元值钱!1:2.93……” 英子暗暗算计了一下,惊讶道:“那不是一百多万了吗?” 钱亦文一边脱着袜子,一边笑道:“嗯!你现在是一百五十个万元户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又不是咱自己的钱,美啥?” 钱亦文笑道:“过了年儿,咱就让他变成自己的钱。” “有那么快?”英子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笑了笑,到底有多快,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边搓着脚,钱亦文一边问道:“今天阴历多少号了?” “腊月十六了。” 日子可真是不经混,转眼就2016了…… “啊?都十六了?”钱亦文停止了搓脚的动作。 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 次日,夫妻俩如约来到了春宜宾馆。 松井荣之面前的桌上,早摆好了两份合同。 一份是关于设备的,另一份是订购十五吨老边烧锅的。 “钱先生,请过目……”松井荣之客气地说道。 看过后,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其它的没有问题,只是这十五吨酒,可能得陆续发货了。” “无妨……”松井荣之爽快地说道,“年前能有几千斤发出去就好。” 愉快地修订了几处细节后,英多公司和董树英的鲜红印章,盖到了两份合同上。 签过了合同,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怎么没见田中先生?” 松井荣之说道:“去跑民政和外贸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去外贸,合理。 去民政,干什么?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既然咱们合作了,我也得表表诚意。 “你们国家提供了一百多亿的贴息贷款,怎么着也得先帮你拿点吧?” 钱亦文笑道:“那太感谢松井先生了!” 松井荣之摆了摆手说道:“如今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就不必客气了。” 接着,松井荣之又问道:“给你的这套设备,钱先生准备安置在哪里?” 钱亦文揣摩了一下,明白了松井的意思。 当即说道:“松井先生,就安排在渔圳吧。” 松井荣之展了展眉头,问道:“钱先生,说说用意……” 钱亦文说道:“想让客户直观了解松井的产品,没有一台样机不行。 “眼前,最能接受高端设备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南。 “所以放在渔圳,也方便大家参观。” 松井荣之含笑点头,这个合作伙伴,不错! 省了自己不少口舌……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看来我选择和你合作,是对的。 “凡事都能替对方考虑几分,这才是合格的生意人。” 钱亦文笑笑说道:“松井先生,我也不完全是出于这个考虑。 “这么做,对我也大有好处。 “鹿茸人参酒出口的份额挺大,从淞江往东珠港运成品,成本太高。 “运原材料的成本就低多了。 “而且,像瓶子和箱子那些耗材,那边也便宜,我为什么不去那边生产呢?” 松井荣之想了想说道:“如果把设备安排在渔圳,倒方便了。 “东珠港的分公司正好有一套最先进的,两三天的时间就能过境。” 听松井荣之说到“最先进的”,英子的心有点儿不安了。 第530章 拿起了图册,问道:“松井先生,您能告诉我是哪一套吗?” 松井翻图册的空当,钱亦文看了一眼英子,补充道:“我们好根据大小来选择场地。” 接过松井的图册,英子扫了一眼,暗暗吃了一惊! 二十一万人民币…… 难怪这市场做不起来,这得多少产出能把设备钱挣回来? 钱亦文说道:“我回去马上安排人手,在渔圳找场地。” 松井荣之问道:“钱先生不过去吗?” “不必!”钱亦文说道,“我安排别人吧。” 松井荣之哈哈一笑:“钱先生运筹帷幄,有大将风度!” 钱亦文笑了笑,心中暗想,老王那一身膘,不给他找点事儿干哪成?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钱先生,有机会应该去我们东珠港的分公司看看。 “以后做起来了,少不了和那边的接触。” 钱亦文笑道:“下次过境,一定去拜访。” 松井荣之指着图册的封底说道:“钱先生,去之前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去接你。” “不必麻烦。”钱亦文说道,“我自己去就好。” 松井荣之惊讶道:“钱先生去过?” 钱亦文说道:“没有,行走路过而已。” 松井荣之心中暗想,我说什么来着…… 印三哥有首歌,果然唱得不错:他在沿海琢磨我,我在东北研究他…… 该说的都说完了,钱亦文和英子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松井荣之突然说道:“钱先生,有个不情之请……” “松井先生不必客气。” 松井荣之说道:“当年我们驻在吉春的三个人中,还有一位石冢根将军。 “仓促离开时,年幼的女儿在奶妈身边,没来得及带走。 “这些年,一直也没找到……” 钱亦文明白了,难怪田中去了民政,这是去挂失了! 不是,应该是招领…… 而且,什么叫仓促离开? 逃跑就说逃跑,大家都懂。 钱亦文说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松井回屋拿过一张纸来,递到了钱亦文的手上:“钱先生交际广,帮忙留意一下这户姓何的人家。” 姓何?这不和小翠儿一个姓吗? 接过一看,现年45岁…… “松井先生,我会随时留意。” 一边说,钱亦文心中暗想:二大爷找个女儿,知道就在春城,还费了那么多劲儿。 你这事儿,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 回到公司,钱亦文马上给王秉春打了个电话。 王秉春听说又要让他回渔圳,骂骂咧咧地说道:“我跟我儿子刚收拾好东西…… “你再晚打一会儿电话,我就走了!” 钱亦文笑道:“着啥急,早早晚晚,到家过年就行了呗。” 老王又骂了几句,就要挂了…… 钱亦文赶忙说道:“姐夫,你先等会儿再挂! “天寒地冻的,你那小破车就在外边扔着,时间长了,电瓶八成都得亏电……” 老王寻思了一下说道:“那就麻烦麻烦你,没事儿帮我溜两圈呗?” “啥麻烦不麻烦的,顺便的事儿……”钱亦文说道。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用……多大点儿事儿……” 1986年1月30日,农历乙丑年腊月二十一。 今年的雪,格外大。 几场大雪下来,厚达半米的冬衣,掩去了山乡原有的颜色…… 雪积在路面,被来往车辆压实,成了冰。 光洁如镜的路面,直晃眼睛。 一条溜光大道……行走在上面,直打出溜滑儿……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钱亦文两手紧握着方向盘,载着妻儿老小,小心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这样的道路上,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一不留神,就跑偏了。 “媳妇儿,你翻翻,姐夫这小破车儿里有没有墨镜……” 英子听了,把闺女从座椅中间递到了后排,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第531章 在翻出了三盒打开的烟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副蛤蟆镜。 “你看看,为了抽口烟,这得费多大心思……”英子笑道。 钱亦文一边戴好墨镜,一边笑道:“这回,老王没人管着,可以猛劲儿鼓了。” 纪兰凤一边悠着孙女儿,一边问钱亦文:“儿子,咱年货上哪儿买呀? “上县里还是平安?” “妈,有啥好买的呀?”钱亦文脱口而出。 这是他在今世过的第一个年…… 前世,身边没啥亲人,他懒得过年。 渐渐的,也就没有了年的概念。 母亲去世后,每年除夕,他都过得和平常日子一样。 窗外的烟花,映在茶杯里,并不影响他解析屏幕上的k线…… “有啥买的?”纪兰凤陡然间提了一个声调,吓得钱珊小手一抖。 “哟哟哟……”老太太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孙女儿少。 赶紧俯下身来,摸着孙女儿的脑瓜儿顶,忙三迭四地念叨了好几遍: “摸摸毛儿,吓不着;摸头芯儿,吓一阵儿;摸摸耳,吓一会儿……” 等着孙女儿睡实了,纪兰凤又接着教训起钱亦文来:“还有啥买的…… “不买对联、炮仗吗?不买点花生、糖块儿吗? “不买点冻犁蛋子、花红、冻柿子啥的吗? “你不买点茶叶,老亲少友来了,你给人家喝豆油啊?” 钱亦文想了想,还真是。 如果在1986年过一个仪式感满满的年,老太太念叨这些,可能还不够。 过个年,要买的东西,可实在是太多了。 钱亦文问道:“妈,那你说,上哪儿买去?” 老太太寻思了一下,说道:“一走一过,到吉春买吧。 “地方大,能便宜不少……” 钱亦文答应了一声,扭了扭收音机。 嗞啦嗞啦…… 几声杂音过后,传出了一句歌谣:“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一句已经失去时效性的歌谣,触动了钱亦文的心。 这一刻,他不禁在心头默想:我的腊八,是在哪里过的? 已经记不得了…… 这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要不是有工人“善意”地提醒他,说马上就要过小年儿了,他还在奔波。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儿,当地人有过小年就放假回家的习惯。 可是,生产线绝不能停! 但有些工人却认准了小年就得放假回家的老理儿。 你听这位大姐的话:“发面蒸馒头、买报纸糊棚、打扫屋子、给孩子上街(gai)买衣裳、置办年货…… “哪样不得点儿时间?依我看哪,进了腊月就该放假!” 另一大姐也附和着:“可不是吗! “要是真到了小年都不放假,我就不干了……” 这些话传到了钱亦文耳朵里之后,一张大红纸贴到了车间的墙上: 阴历腊月二十二下午三点,准时发放今年的福利,开始放假,正月初六正常上班! 但生产线不停,一直到阴历二十八中午结束。 能来加班的,双倍工资,年底的福利,比别人多领二斤豆油,外加十双高弹袜子…… 英多公司节日安排 告示一出,大姐第一个回来报名了…… 另一大姐不免好奇:“你家那么多事儿,你咋不回去干去呢?” 大姐嘴一撇,眼角子一吊:“老爷们搁家干啥? “养汗也没有这么个养法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临走时,钱亦文把管理上的事儿,都交给了阎春生和孟小波。 孟小波爷俩在老家也没别的亲人,在哪儿都是过。 本来,钱亦文是想让阎春生也一起回去的。 可年轻人这上进心一旦要是激发出来了,挡都挡不住。 自告奋勇,说啥都得留下来。 第532章 钱亦文在心中暗暗佩服,就凭二狗子这上进心,他不出息人,那可真是天理不容! “妈,我觉得咱们还是去平安买年货吧。”路上,钱亦文征求着纪兰凤的意见。 “你看看,刚还说听我的呢,这一转眼就变了。”纪兰凤白了儿子一眼,“那你不是多余问我那一嘴?” “妈,我小时候买鞭炮、买过年吃的东西,不都是在平安吗?我想再找找感觉……” 纪兰凤眨巴了两下眼睛:“找啥感觉?去年不也是在平安买的吗?” 钱亦文专注于路面,没接话。 王秉春那副大蛤蟆镜,遮去了他小半张脸上的悲喜。 英子见钱亦文的神情逐渐黯淡,疑惑地瞄了他一眼。 许是在心里想:去年,过的那叫年吗? 一车人都不说话了,钱多来了一句:“爸,我要尿尿!” 钱亦文一边小心地把车往路边靠,一边磨叨了一句:“人不大,你他妈事可不少。” 纪兰凤听了钱多的话,赶紧把怀里的钱珊递到了钱敏红的怀里。 老太太褪下钱多外面的裤子,摸索着钱多棉裤上的那个小窟窿,小心地抻出设备。 然后冲着钱亦文说道:“来,给你,你给他拿绳系上吧! “说这话,就好像你他妈不尿尿似的。” “该……”英子捂嘴笑道。 “妈!你别老啥都说,这一车人呢……”钱亦文无可奈何地说道。 纪兰凤看了一眼钱敏红,说道:“一车人咋的?除了我和你媳妇儿,不都姓钱吗? 老太太骂了一句,尤不解恨,又补了一句:“剩下这两个不姓钱的,一个你妈,一个你媳妇…… “你那点玩意儿,怕谁?” …… 平安镇的一条主街上,已经无法通车了。 每年一过了腊月十五,自发的集市便开始红火起来。 这年月,占道经营没人管。 人人都不想把自己卖的那点东西,尽可能地往顾客眼皮子底下送送。 借了一个“年”的光,连平安供销社屋里那些本来与年无关的东西,都比平时卖得多了。 比如八号线(铁丝)和洋钉…… 钱亦文老远就把车停了下来,向后座一伸手,说道:“妈,给我一块钱……” 钱亦文的说,说得纪兰凤一愣。 他媳妇儿那个皮兜子里,不是有一沓子钱吗? 而且,他兜儿里也不断钱,怎么还冲我要上了? 可是,老太太并不犹豫,从兜儿里掏出手绢包。 一点点打开后,拿出了一块钱给他。 老儿子,一块够吗?不够,妈这儿还有……[哭][哭][哭] 满足儿子的每一个愿望,是她的职责所在! 这也是钱亦文所期望感受到的。 钱亦文小心把钱揣进兜儿里,一手拉着媳妇儿,一手牵着儿子,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身后,纪兰凤寻思了一下,把孩子交给了钱敏红。 紧倒腾着小步,也跟了上来。 年轻人干啥没算计,讲个价都张不开嘴,这不跟着点,哪能行? 老太太还没撵上人家呢,钱亦文和英子已经抬了一袋子冻犁回来了。 “买这么多干啥?”老太太问道。 钱亦文笑道:“妈,咱们今年过年得十几口子人,这些我看都不多。 “再说,还得给我老丈人送点去呢。” 纪兰凤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原来就八口人,如今又添了钱敏红娘俩和二大娘娘俩,可不是十几口子人嘛。 想了想,纪兰凤说道:“老儿子,这个就别拆了,单给你老丈人买一袋子吧。 “拎那么三斤二斤的去,不好看!” 英子转头冲着婆婆一笑。 婆婆自己舍不得花钱,但事情上,一点儿都不糊涂。 第533章 老太太看着钱亦文把冻犁放入了后背箱,说道:“儿子,没看着卖花红的吗? “去年过年,英子刚带上孩子,咱家就买了一斤……” <花红:一种冻的小红果子。> 钱亦文心一酸,低下头去,忙不迭地说道:“不贵,不贵,咱这就去买,买它一箱子。” 一趟一趟地往回搬了三四回,花了不少钱。 大团结往出一抻,纪兰凤不免又是直咧嘴。 看了看,该买的都买了,老太太问钱亦文:“那一块钱,你咋不花呢?” 钱亦文掏出那一块钱,迎风展了展,说道:“妈,在这呢!” 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在向全世界炫耀:你们看,我有妈,我妈给我钱了! 转头叫过钱多:“儿子,走,咱们买炮仗去!” 车里,钱敏红担心地说道:“三婶呀,可别让他逗引孩子玩那玩意儿。 “运成小时候,把二踢脚扣大碗里放,差点没把眼睛崩瞎喽。” 听了这话,纪兰凤推了一把英子:“你快去,千万别让他买那些大个儿的……” 英子追上来时,爷俩儿正在小摊儿上一样一样地挑选着。 许是天生的吧,男孩子就喜欢这东西。 虽然钱多还没有实践过,不过看别人叮叮当当地放,可是很好玩儿的样子。 钱多胡乱指点着各种大呲花小呲花,钱亦文一样一样地往边上拿。 英子又挑那些又粗又大的,给送回去…… 卖鞭炮的大姐,忍不住白了英子一眼。 这爷俩,赶个集,还领个老娘们儿干啥? 她这一倒腾,我最少得少挣六七毛钱! 钱亦文见英子把一捆子二踢脚放了回去,说道:“媳妇儿,这双响子怎么也得来一捆儿吧? “过年了,不就是要个气氛吗?” 一边说,一边又把双响炮拿了回来。 选了一堆,付完了钱,几个人拎着往车上走。 快到车跟前时,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供销社,笑道:“你咋不惦记着去看看你兄弟媳妇儿呢?” 英子说道:“一到过年时候,那供销社屋里都推不开搡不开的,人家哪有工夫搭理你。” 钱亦文笑笑说道:“行,那就去看看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得了。” 英子妈自己一个人在家,估摸着这几天英子也该回来了,正在家里盼着呢。 听见车响,老太太趿拉着一双大棉鞋就跑了出来。 无视了小两口手里的年货,先从纪兰凤怀里把外孙女儿抢了过来。 闲聊了几句,英子妈说道:“英子,你淘点米,我去抠块冻肉去。” “妈,别做饭了。”钱亦文说道,“看一眼我们就走了,到家再吃吧。” 英子妈看着钱敏红说道:“这可不行! “你们倒好说了,你姐这可是第一回登门呢……” 老太太依然坚持,被纪兰凤一把拽了回来。 英子抽空问道:“树果他俩不说是年前要结婚吗?咋又没信儿了呢?” 英子妈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人家咋想的呀,说是等工作都调到吉春去再接。 “结了婚去,人家就不要了咋的?” 钱亦文笑道:“这两口子,贼精! “两人在那边的工作稳定了再结,新单位和老单位的人加起来,那得多接多少礼呀!” 英子拍打了钱亦文一下:“别没个正经的,人家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坐了一会儿,一行人起身告辞。 英子妈突然想起了什么,抢先跑出屋外。 把扇车子上盖着的麻袋一掀,五六只白条鸡刚刚有点冻的意思。 老太太拎起两只,装进一个面口袋里,递给了纪兰凤:“正好!刚杀的,回家你们就能炖。” 第534章 纪兰凤死活不肯拿,最后想着要掏出一只来,被钱亦文给拦住了:“妈,要不你就一只别拿,你拿一个回去多孤单哪……” 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人,这小笨鸡儿这么小,一个能够吃吗?那得往里头放多少土豆干和粉条子啊?” <小笨鸡:粗放管理状态下养成的鸡> 让我看看,谁在说我笨! 扒拉了两下小鸡的肚子,钱亦文对丈母娘说道:“妈,这鸡长得不对劲儿吧?” “咋不对劲儿了?”英子妈当真了,还以为钱亦文说的是病鸡呢。 作过病的鸡,可不能给人家拿。 扒开鸡膛看了几眼,并无异常…… 钱亦文慢悠悠说道:“肚子里咋啥也没有?我儿子最得意鸡胗、鸡心了……” 英子妈一拍大腿:“有有!在这冻着呢。” 一边说,一边把一堆鸡胗、鸡心肝全都给划拉上了。 上了车,纪兰凤骂道:“真他妈丢人,拿两只鸡就行了,还要啥鸡胗?”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我儿子愿意吃鸡胗呢……” 三合堡。 四叔端着一簸箕灰,悠哉悠哉地走出院外,倒在院外的灰堆上。 正拿脚扒拉着灰,看有没有火星子。 大风小嚎的,把柴禾垛整着了,那火都得推半截街(gai)…… 四叔的脚下一边动作着,一边下意识往村头望了一眼,看了个寂寞…… 回身进院,找点活干。 屋里头几个老太太在包豆包,昨天冻出来的生豆包,已经实心子了。 四叔拿起他心爱的小斧头,开始把冻豆包撬下来,装袋子。 冻豆包分生熟两种。这个,是生的,像老钱家这种大户人家,最少得包一百斤米的豆包…… 耳听得村头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四叔面露喜色,扔了斧头就出来了…… 门分左右,两扇大门吱扭扭地被推开了。 这两扇大门,自打他从吉春订回来那天起,除了那扇小角门外,就没全开过。 “四叔……”钱亦文下了车,一左一右,和四叔一起关好两扇大门。 听着关门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四叔说道:“你听听,这大门老也不开,都上锈了……” 钱亦文听出四叔话里有话,正要开口,一抬头,徐会计从自家屋里走了出来。 钱亦文赶忙走过去打招呼:“徐叔,你咋这么闲着呢?” 徐会计说道:“今年是双拥年,上边核实了你大爷的军功,给了点政策。 “我找不着你大爷,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二大爷从屋里走了出来。 钱亦文一看,乐了:“二大爷,在家你咋还穿工作服呢?” 二大爷说道:“打扫屋子,能穿干净衣裳吗? “干活儿的时候穿工作服,这不是你钱老板定的规矩吗?” 钱亦文听了,哈哈大笑:“二大爷,管你两回,你咋还记上仇了呢? “我那不也是为了公司形象吗?” 二大爷瞪了钱亦文一眼,回屋取出烟来,和徐会计站在门口抽起烟来。 “徐支书,那钱得上哪儿领去呀?”二大爷问道。 徐支书? 钱亦文一愣,怎么还支书了呢? 徐支书说道:“你去春城的时候,把那小红本拿给大哥就行了。 “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点儿事儿还能办不明白?” 钱亦文插话问道:“徐叔,你这……这是升啦?” 徐支书嘿嘿一笑:“这支书,都当了一个月了。” 钱亦文伸长了脖子问道:“那……那刘忠……刘忠他……走啦?” 徐支书郑重点了点头:“走了……” “这咋还……说走就走了呢?” 徐支书说道:“去镇上上班了,家都搬去了。 第535章 “就那么一个缺儿,还真让他给补上了。” 钱亦文想,柳彬这是真给说话了。 柳彬说话,别说是去镇政府上班,就是当个副镇长,都不是没有可能。 听说刘忠搬走了,钱亦文忍不住朝刘忠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搬走了,我卖给他那三间房,岂不是空出来了? 四叔蹲在一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那天,也不知道谁家,还放挂鞭呢。 “那家伙,全三合堡人都听着了……” 徐支书哈哈大笑:“我听说,是老茄包子放的。但我没有证据……” 徐支书的话,突然拐了个弯,看向了大门外。 钱亦文朝他注目的方向看去,见老茄包子正从门口路过。 老茄包子见了钱亦文,拐进了院子。 钱亦文笑道:“姐夫,听说刘忠走的时候,你放鞭炮了?” 老茄包子瞄了一眼徐支书,脖子一挺说道:“放了,咋的? “我心里乐呵,还不兴我庆祝一下吗?” 老茄包子许是听到了徐支书刚才的话,说道:“我听说,徐支书也放了挂鞭?” 徐支书赶忙板起了脸,摆手说道:“你可别这么说,那我成啥人了? “好像我给人家起走的似的。” 二大爷在一旁来了一句:“起走就起走了,能咋的。 “也算你姓徐的为民除害了!” 二大爷话音刚落,屋里的二大娘喊了一嗓子:“让你拿个掸子,咋这半天?” 二大爷一激灵,讪讪一笑:“老娘们儿这玩意儿,一天净事儿……” 一边说,一边颠儿颠儿地跑回自己屋里找胆子……掸子去了。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说道:“正好赶上了,你俩晚上就在这儿吃吧,正好我丈母娘给拿的小鸡。” “哎哟!这是又来着了?” 老茄包子眼见着四婶从仓房里出来,怀里抱着一捆宽粉条子,美滋滋地说道。 三合堡人,吃粉条都是拉几袋子土豆去粉房换。红薯的,在这里并不受欢迎,更不用说后世的木薯粉条了…… 钱亦文骂道:“我怀疑你就是鼻子贴地跟着我回来的。 “要不然,咋每次都这么巧,都能让你赶裆儿上?” “你骂谁赶裆儿?”老茄包子急眼了,“信不信我抽你!” 老茄包子一边骂着,一边滋溜一下钻进了屋里。 骂两句骂两句吧,小鸡炖粉条毕竟是真香…… 徐支书坚持要走,被钱亦文给硬留了下来:“徐叔,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 饭桌上,钱亦文和徐支书聊起了药材种植的事儿。 前世,在靠近沙漠的地方,他有几个规模化的种植基地。 卫星地图上看,除了著名的“蚂蚁树林”外,数他的地块儿最大了。 他种的甘草、柴胡、黄芪,每收一茬,就会影响一次药行的价格走势。 甚至,还有需要执照,并在一定监管下才能种的药…… 可以说,种药材的经验,他是有的。 欢迎社会各界同仁前来参观指导…… 徐支书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这些年,也有种的,可也没看出啥子午卯酉来。” 钱亦文说道:“徐叔,那是没形成规模,又不会管理造成的。” 当下,钱亦文从提供种子、请专家教大家怎么种,到签定回收协议,详细和徐支书说了一遍。 徐支书听完后,开始为钱亦文担忧起来:“你可想好,这签保护价,可是有风险的! “别到时候价格一落,你再干赔喽。” 钱亦文说道:“徐叔,你放心,我勤盯着点市场,赔不上。” 其实,药材价格的走势,都在他心里。 那不就是简单回顾一下的事儿吗? 第536章 徐支书干了一杯酒后,痛快地说道:“别人不敢保,我可以给你带个头儿……” 钱亦文高兴地说道:“那我先谢谢徐叔!” 这杯酒,喝得痛快! 老茄包子一边听了一会儿,也举起了杯:“算姐夫一个!” 钱亦文看了看平时闹惯了的老茄包子,难得一脸正经的样子。 “姐夫,我这还没谱呢,你就敢算一个?” 老茄包子耷拉着眼皮说道:“支书能算一个,我就不能算一个?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老百姓我照样有觉悟……” 钱亦文嘿嘿一笑,老茄包子这嗑儿,唠的硬啊! 老茄包子接着说道:“你这事儿,行不行我不知道。 “可我估摸着,你小子就算再不是人,也不能出去四处散钱,回来坑老屯这帮人吧?” 钱亦文很是感动,举杯说道:“姐夫,冲你对我这份信任,兄弟说啥也得和你干一个!” 吃完了饭,几个人往后一退,坐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唠着闲嗑儿。 钱亦文问道:“徐叔,你会计那摊儿,交给谁了?” 徐支书叹了口气:“刘忠留的那些烂账,想起来脑瓜子都疼。 “还那么悬着呢,等镇上来人查账呢。” “哎呀!”钱亦文说道,“那还得查出事儿来呀?” 徐支书说道:“镇长派人来查,能查出啥来? “我看,就是他妈来替他平坑来了……” 钱亦文想起,镇长不是王胜利老丈人吗? 让他来查…… 徐支书说得对! 钱亦文说道:“里里外外,就耍你一个人,那可是真够你忙活的了。” 徐支书又气哼哼地说道:“这还不算完呢! “刘忠走的时候,还他妈给我留一摊子他个人的事儿。” 钱亦文问道:“徐叔,啥事儿啊?” 徐支书说道:“托我把他那点儿地包出去,还托我把他那房子卖喽。” 跟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他妈哪有那闲工夫……” 钱亦文往徐支书跟前蹭了蹭,问道:“徐叔,他那房子打算卖多少钱?” 听钱亦文问起价钱来,二大爷猛地抬起头来。 瞅了瞅钱亦文,又瞄了四叔一眼。 “跟我说要卖一千块钱。”徐支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啥玩意儿?”老茄包子瞪大了眼睛,“就那破王八窝,还想卖一千块钱?” 老茄包子说完了,突然想起那是钱亦文当年的旧宅。 自觉语失,吐了吐舌头。 徐支书闷哼了一声:“漫天要价呗……” “没个缓头儿吗?”钱亦文问道。 徐支书说道:“我听那话头,打算要八百卖。” “那——”钱亦文刚一张口,被四叔给打断了。 四叔说道:“八百块钱,也不值!三合堡谁家缺房子住?” 二大爷也说道:“那房子到刘忠手之后,就知道住,不知道经管。 “三年才抹一回墙,那后墙根儿,都露柱脚了……” 钱亦文瞅了瞅俩老头儿,没再接着往下说。 二大爷和四叔这一搭戏,他深知,自己干不过这俩老头儿。 送走了徐支书和老茄包子,爷仨又坐到了一块儿。 二大爷抬脸问钱亦文:“那房子,你动心思了?” 钱亦文闷着头,没吭声。 二大爷点着了烟,说道:“你心里想的啥,二大爷知道。 “人活一口气,买回来倒也行。 “可咱这么大房子住着,也算扬眉吐气了,你买它有啥用?” 四叔也来帮腔:“钱多钱少倒不说,主要是没啥用性……” 钱亦文还是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知道买这房子没用? 只是,重生一回,该拿回来的,他想都拿回来! 二大爷见他一直不说话,换了语气:“咱跟他治那气有啥用? “你想想,咱家这新房子盖了以后,你总共回来住过几天? 第537章 “成天颠颠达达的,也不着个家……” 钱亦文闷了一会儿,终于表了个态:“二大爷,四叔,我听你俩的。 “咱就先不提这事儿了。” 二大爷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嘛。 “凡事得往前看,老回头回脑有啥用?” 四叔一边下地穿鞋,一边说道:“还是干点儿正事儿吧! “明天得上坟去了,我上李德富那儿买点纸去。” 钱亦文说道:“四叔,我刚回来,咱缓一天,后天去吧……” 四叔一边穿鞋,一边说道:“上坟哪有过了小年去的? “你他妈咋不出了正月吃饺子呢?” 钱亦文一听,乐了:“四叔,老拿阳历说日子,我忘了。 “那我跟你一块去买纸吧。” 约定俗成的规矩,腊月二十三,是那边的年,也是这边上坟烧纸的极限。 人都说过了二十三才去上坟,是对先人不敬。 钱亦文和四叔走在落满积雪的大街上,向着李得富的小供销社走去。 路过刘忠家,钱亦文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四叔歪头看了钱亦文几眼,说道:“你要真惦记着,也不急于这一时。 “抻到明年夏天,给他个三头五百的,他都得卖。” 钱亦文回头嘿嘿一笑。 看来,四叔这脑袋瓜儿,也很灵光的呢。 …… 大清早,钱亦文和四叔、二大爷一起去上坟。 大雪封山,车开到了龙凤沟的山根儿底下,就没了车道。 好容易走到了地方,钱亦文一屁股坐在老爹的坟前。 解开他那双三接头皮鞋的鞋带子,开始往出倒雪。 二大爷看着钱亦文冒着“仙气”的脚,颇有些心疼:“让你换双鞋,你就不干! “难看点,怎么也比你灌一鞋雪强吧……” “二大爷,咱得时刻注意形象……”钱亦文看了一眼二大爷脚上穿的大靰鞡,“我也不能穿成你这样啊!” 二大爷的装备。纯皮材质,内衬天然靰鞡草。时尚保暖,你值得拥有! 四叔一边拿树枝子在坟前画着圈,一边说道:“穿成你二大爷那样咋的?先说不遭罪! “你穿溜光水滑的,给谁看?给你爹看啊?” 点着了纸,二大爷突然问道:“你大爷没说回来?” 钱亦文一愣神。 大爷是想着回来了,可是三十六厂出事儿了…… 有人把三十六厂连年亏空的事儿给捅了上去。 上边要求三十六厂所有高层都要配合调查,包括已经退休的大爷。 上一任厂长,是大爷的连襟; 现任的厂长,是大爷的姑爷; 大爷还在三十六厂待了那么多年,先不说大爷有多大权力,就凭你经历了各个时期,让你配合调查,也没毛病。 他临走去见大爷时,大爷轻淡地告诉他不用担心,没他事儿。 本来,钱亦文原定是想年前让钱晓红陪着去趟燕京的。 为了这事儿,行程也取消了。 钱亦文故作轻松地对二大爷说道:“一到年前,我大爷可忙了。 “我问他了,他说在十字路口望望空得了。” <望空:十字路口烧点纸钱,以遥祭先人> 二大爷应了一声,说道:“过了年走的时候,别忘了把那个小本本给他带上。 “我听徐支书说,一个月能领好几块钱呢。” “好……”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拨弄着纸灰。 也不知大爷现在正经历着什么…… 往回走的时候,二大爷和四叔抢着走到了他的前边。 相互搭配着,给钱亦文踏出了一串儿大脚窝子…… …… 山丁树下,钱亦文又开始往出倒鞋里的雪。 在体温的鼓动下,雪已经化了,成了小冰块儿,沾满了袜子和鞋帮子。 第538章 二大爷从屋里拿出一双大棉鞋来,扔在他脚下:“别受那份洋罪了。” 手工棉鞋,样子不好看,但很暖和…… 钱亦文嘿嘿一笑,光脚挤进了二大爷的新棉鞋里。 还是二大娘自己做的鞋好,暖和! 钱亦文正在树下欣赏着二大娘做的大棉鞋,头顶突然掉落的一团雪,刚好砸进了脖梗子里。 抬头望去,山丁树顶上一串串的小红果子,正随风招摇…… 咽了口酸水,钱亦文转身找来梯子,爬上了山丁树。 “多大岁数了,还上树扒墙的……”二大爷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转身回屋了。 “媳妇儿……”钱亦文站在树上叫道,“把儿子叫出来。” 英子刚一开门,见钱亦文在树上,吓得赶紧关门。 只是,钱多的走位,哪是他妈的防守能制得住的? 二大爷拿着盆子出来,嘟囔了一句:“这是地下玩儿够了,要往天上淘了……” 四叔一边控制着想往梯子上爬的钱多,一边说道:“人家是角儿,他要玩,咱就陪着吧……” 回到屋里,纪兰凤一边焐着钱多通红的小手,一边骂着儿子:“真能糟践孩子,瞅这小爪儿,冻冰凉。” 一边说,一边拽着一双小手,送进了自己的棉袄里。 看着被冰得一激灵一激灵的老妈,钱亦文把钱多的手硬拽了出来。 “妈,孩子打小就得皮实点! “你把他养成小鲜肉儿,到时候我指着谁养老去?” “小鲜肉儿?”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小鲜肉儿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钱亦文刚要说话,感觉后腰被啥东西给顶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四婶。 正端着一摞盖帘子,不是好眼睛看着他:“你要是想帮忙,你就伸个手儿…… “帮不了忙,就往一边儿滚滚!” 纪兰凤嘟囔着:“可不是咋的,净跟着搅混…… “再一会儿揭不出来,这豆包都粘帘子了。” <粘帘子:在东北,这话绝不仅仅意味着豆包和帘子粘合在了一起,更有“这事儿要坏”、“完犊子啦”……等含义> 连番被嫌弃后,钱亦文有点郁闷了…… 我怎么还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呢? 算了,看来锅台边不是他的主场…… 识时务者,远离锅台。 “走,爸领你溜儿溜儿去……” 钱多一听要出去,当即扔了手里的山丁子就扑了过来。 别小看那蔫巴的,蒸发了水分,剩下的全是灵魂…… 看着爷俩向外走,纪兰凤从雾气中探出头来。 和英子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要是让他带几天,那还不得淘得没边!” 英子抿嘴一笑,心想:小小子,淘点儿好。 最好,淘成他爸那样儿,才招人稀罕…… 钱亦文的肩头扛着钱多,来到了大队部。 这里有三合堡唯一能和外界沟通联络的工具。 回来这两天,他有点惦记着王秉春了,想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徐支书见了钱亦文,热情打着招呼:“哟,钱小子来了! “快过来坐,喝点热水。” 徐支书一边给钱亦文倒水,一边在心里想,这是怕我不办事儿啊! 昨天刚说完种药材的事儿,今天就盯上来了。 可是,闲聊了一会,钱亦文却压根儿就没往那上提。 钱亦文问道:“徐叔,咱这电话,长途能打吧?” 徐支书看了一眼那个摇把子电话,自嘲一笑:“能!但得看你运气咋样了。” “徐叔,打个电话,跟运气有啥关系?”钱亦文笑问。 徐支书说道:“话务局那儿能不能给你接通,是第一个坎儿; “接通了能不能听着声儿,是第二个坎儿; “听着声儿了,你能不能坚持说完,是第三个坎儿……” 第539章 钱亦文听了,不免好笑。 这怎么打个电话,比取经还难? 眼下,都1986年了,再过几年,程控电话和bp机都出来了。 三合堡,还在用着这么原始的通讯工具…… 在徐支书的指导下,接了几回,终于接通了。 但正如徐支书所说的,这电话打的,差点没把电话两头的人累死。 钱亦文:“姐夫!能听清吗?” 王秉春:“马……虎……” 钱亦文:“那我快点说……” 终于算是听老王说已经把厂房租好了,电话那头,老王的气息渐渐微弱。 钱亦文知道,这八成是快了…… 赶忙问起关键性问题:“姐夫,一共花多少钱?” 老王喊道:“多少间不知道,反正是一千多平方米……” 钱亦文又提了一个声调:“我问你花多少钱租的?” “多少个屋?没有间壁墙,就一个筒子屋……” “你这是啥耳朵呀?你大爷的!”钱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你大爷的!你大……” 老王总算是听到了一句最关键的,就断线了…… 放下电话,钱亦文简直是哭笑不得。 “徐叔,打个电话,一直都这么费劲吗?” 徐支书说道:“往镇上打,不这样……” 告别了徐支书,钱亦文懊恼之余,突然想到—— 这,不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吗? 想找,你都找不着我…… 看样子,还得去一趟吉春。 回到家里,包豆包的进程还在继续着。 一团雾气中,钱亦文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儿时一样,钱亦文喊出了一嗓子:“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这句当妈的听不着不行,听见了却又烦得更不行的话,立时得到了回应:“外头有冻豆包子,啃去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走出屋外,摸起两个冻豆包子,啃了起来。 想听的,就是老妈这句话…… 儿时,打半天的尜儿,饿了就跑回来,也是这样—— 小时候,看男孩子们玩过这东西,早不记得规则了。依稀有点印象,是打出那个两头尖之前,要说一句“要几丈” “妈,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呀……” “外头有冻豆包子,啃去吧……” 钱亦文强行把英子拉进了屋里…… “脱!”钱亦文命令道。 人家都说,字越少越吓人! 果然,英子被吓到了…… 钱亦文把新衣服递了过来:“换上,我带你上吉春。” 英子长出了一口气:“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 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又说道:“一帮老太太干活儿,我跑出去,这成啥了?” 钱亦文笑道:“明天你多干点不就完了吗?今天有重要的事儿。 “快点的,悄悄的!让儿子发现了,又甩不掉他了……” 英子嘀咕了一句:“啥重要的事儿,还非得我。” 钱亦文嘿嘿一笑,今天的事儿,没了你还真不行…… 两口子悄悄溜出了门儿,门口的袋子里,钱亦文顺手又拿起了两个冻豆包子。 民以豆包为天…… 粘大米和大黄米两种材料做成的豆包。请忽略那个穿越过来的塑料袋儿,直接拿出来啃就行…… 到了吉春,先奔邮局。 终于可以听清老王的声音了,钱亦文赶紧发问:“姐夫,咱简单点,你把情况给我说一下。” 王秉春简单扼要地说道:“房子地点有点偏,租金一年五千五。 “钱是从这边的办事处出的。 “和松井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他的设备明天到。” 钱亦文问道:“噢……那你啥时候回来?” “我把事儿都交待给小飞了,明天的车票。”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你快点回来吧,你车里这几盒烟都长毛了……” “卧槽!你大爷的,给我藏好喽……” 和王秉春通完了电话,钱亦文又让英子往公司打了一个。 第540章 英子一边拨号,一边想,这就是必须我干的事儿? 电话,是孟小波接的:“姐,一切正常,你和姐夫不用惦记着。 “工人们奔着年终奖励和加班费,干劲可足了。” 英子听了,心里高兴,防火防盗的事儿,不免又嘱咐了几句。 说完了正事儿,英子寻思了一下说道:“小孟,过年你们爷俩在那儿怪冷清的。 “我家热闹,你俩就和春生一块来我家吧。” 孟小波说道:“姐,谢谢啦! “过年的东西都买好了,在这儿也挺好。” 钱亦文在一边想,要是平时,来串个门可以。 非亲非故的,跑到别人家过年,可不合适。 谨小慎微的小孟,她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吗? 不过,英子客气一句,这事儿办得倒是挺得体。 只是,孟小波的话音刚落,突然传来阎春生的声音:“嫂子,二十八那天,你让我哥来接我们……” 阎春生突然间的这一嗓子,还真把两个人给震唬住了。 钱亦文和英子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电话那头儿也像这头儿一样,是俩人挤一块儿打的? 钱亦文接过电话,问道:“春生,几点车?” “哥,四点到吉春。”阎春生颇有底气地说道。 钱亦文试探着说道:“好,那你临走时把那几天值班的人都安排好了。 “然后就和孟叔、小孟一起回来吧。” 阎春生的语调有点亢奋:“放心吧哥,我都安排好了。 “可孟叔说他哪也不去,陪着老刘头儿坐门卫室喝酒,顺便还能帮着照顾一下车间。” 钱亦文愣眉愣眼地瞅了瞅英子,心说,这意思是不是“老孟不来,小孟来”? 想了想,说道:“有人值班,不差他一个人。 ”你再劝劝,让孟叔一块来吧。” 阎春生说道:“那脾气,我整不了他。就我俩回去。” “好,那我到时候去接你俩。”钱亦文说完之后,又小声说道,“行啊!你小子出息啦……” “嘿嘿……” “呵呵……” 钱亦文听到,电话那边,明显是两个人在笑。 挂了电话,英子也笑出声来:“说不着念不到的,家里就又多了一口人。” 钱亦文说道:“人越聚越多,是好事啊! “日子越来越红火,总比越过人越少强吧?” 英子瞅了他一眼,说道:“有几家是越过人越少的,不都是越来人越多吗?” 钱亦文愣了一愣…… 英子哪知道,那一世,三合堡有一户钱姓人家,一天时间里,人口骤减了一半儿…… “走,咱们上商店!”钱亦文有意岔开话题。 “回家吧,去商店干啥?” 钱亦文拉起了英子的手:“我好像还欠你点儿东西……” 英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钱亦文欠过她什么。 只是,当站到了吉春第一百货商店的柜台前时,她突然想起来了。 自己怀着钱珊的时候,因为脚肿着,就买了一双大号的皮鞋。 当时,钱亦文是曾说过将来要买一双穿着合脚的。 这老爷们儿,记性还不错。 节前的商店,人明显比平常多了许多。 还是那个柜台,还是那个售货员。 只是,那款夏季穿的鞋,已经不在了。 那个售货员,也已经认不得眼前这两个人了…… “同志,看哪一双?我帮你拿。”售货员笑脸相迎。 钱亦文转头看了看英子:“媳妇儿,你看,又有新样子了。 “这回咱可以多试几双了。” 售货员从柜台上边把凳子举了出来,又回头指着货架子说道:“这边的都是新到的样子。” 英子连着试了好几双,售货员不但态度极好,而且还对英子的穿着上起心来。 第541章 “姐,你这件绒衣,是在哪儿买的?可真好看。” 英子一边端详着脚上的鞋,一边答道:“在东珠港那边买的。” “啊?”售货员一脸的惊讶之色,“那得不少钱吧?” 英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指了指另一双鞋:“不到三百…… “麻烦把那一双拿来我试一下,这双有点挤脚。” 售货员转身,吐了吐舌头,把挨着的几双鞋都拿到了柜台上。 一边拿一条毛巾擦着,一边说道:“我一看这衣服的款式,就知道不是吉春的东西。 “八成到春城都不一定买得到吧?” “嗯……”英子说道,“这双合脚!” 钱亦文小声说道:“你再多试两双,要不然人家白擦了。 “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人家的劳动成果……” “合适了就行呗,试那么多干啥。”英子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就这双吧!” 比上次,多花了一块五毛钱。 让钱亦文颇感欣慰的是,这一双三十一块的鞋,并没有让英子感到心疼。 “咱们上楼去看看吧?”钱亦文问道。 售货员听了,马上说道:“钟表和首饰,楼上左手边。” 说完了,突然间觉得这词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别去了,买那些东西,羊城不是更方便?”英子说道。 钱亦文点了点头,媳妇儿有点上道儿了…… 正想着,英子突然捅了他一下:“你看!那是谁……” 钱亦文顺着英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女人,不正是李长丰的媳妇儿江晓燕吗? 不对,是前妻…… 江晓燕也看到了他们,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嫂子……”钱亦文叫了声嫂子,突然觉得别扭。 “嗯,叫姐吧。”江晓燕一声苦笑后,问道,“你们……这是置办年货来了?” “啊……”英子说道,“来买点过年用的东西。” “都挺好的吧?”江晓燕关切地问道。 “都挺好的。”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姐,最近有李哥消息吗?” 江晓燕皱了皱眉说道:“失踪了,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钱亦文连忙追问道:“姐,你和我细说说,到底咋回事?” 江晓燕说道:“孩子的学校有活动,非要让父亲签字,找他的时候才听说他失踪了。 “听说,是和一个姓王的场长干了什么违法的事。 “那个姓王的场长畏罪自杀了,他应该算是畏罪潜逃吧。” “王场长自杀了?”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英子也正皱眉盯着他。 钱亦文又问道:“那……一点儿李哥的消息也没有吗?” 江晓燕低垂着眼帘说道:“我才懒得打听他呢。死了倒好……” 抬头仔细打量了二人几眼,接着问道:“你俩咋这么大的变化?”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眼,说道:“姐,没觉得有啥变化呀?” “还没变化?”江晓燕笑道,“不说穿戴,瞅这闪神,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身后的售货员,不免多看了江晓燕两眼。 这话说的就没有水平了,去过东珠港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聊了一会,江晓燕说是家里孩子在等她,急匆匆地走了。 临走前,颇有深意地瞄了英子一眼。 而后对钱亦文说道:“有个正经的好买卖,就好好做着吧。 “可别像李长丰似的——” 说着话,呸了一口:“呸!你看我,多嘴多舌的…… “满世界能找出几个他那死德性的人!” 望着江晓燕匆忙离去的背影,钱亦文想:这样的人,少吗? 坐到车里,钱亦文问英子:“媳妇儿,你说什么样的人会选择自杀?” 钱亦文这一话出口,突然后悔不已。 这样的问题,怎么好问媳妇儿呢? 英子倒不在意,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没有念想的人,才会走这条路吧。” 第542章 “啥是没念想?”钱亦文默默念叨着,心里想着前世的事情…… 英子说道:“那老头儿那么贪财,想方设法地往手里头划拉钱。 “钱还没等花呢,就自杀了,你信吗?” 钱亦文问道:“媳妇儿,这么说,你是不信?” 英子重重点了点头。 钱亦文转回头来,陷入了沉思。 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流,并没有干扰到钱亦文的思维。 一个个碎片式的故事(或者说事故)像拼图一样,组合在一起。 一切变得清晰明朗后,钱亦文念叨了一句:“死的死,跑的跑,这是想要烂尾呀……” 英子想了想,又问道:“这俩人都没了,不是还有个胡臣吗? “要不,赶年前咱们再去梅山镇看一眼?” 钱亦文摇了摇头:“没啥必要了…… “消停过个年,年后再说吧。” 英子问道:“就这么完事儿了?” 钱亦文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说道:“两个大活人,说没都没了…… “一个早就形同虚设的‘清峰山’,你觉得还会存在吗?” 钱亦文一边挂档起步,一边说道:“媳妇儿,这事儿怪咱自己了。 “光顾着这边的几件大事了,没盯紧。” 英子想了想,问道:“他们,这是不是叫丢卒保车?” 钱亦文转头一笑:“媳妇儿,你最近进步挺大的哈!” 英子一笑,继续说道:“在丢卒保车里边,还套着杀人灭口,怕的就是你顺藤摸瓜……” 钱亦文笑道:“这怎么夸两句还来劲了呢? “还跟我玩上三十六计了?” 英子轻笑一声:“再让我说,也想不起来别的了…… “现在去哪儿?” “去见个熟人……”钱亦文一拍手里的方向盘,拐上了一条幽静的小路。 路的两边,有人正在往一排垂柳上挂着大红灯笼。 一捆捆的花皮电线,零乱地堆放在路边的雪壳子里。 这东西,应该也买不到了吧? 垂柳后,刷了红色涂料的砖墙顶上积了皑皑白雪,对比分明…… 眼见着钱亦文明确了方向,英子心中明了。 于是开口问道:“这时候了,见他,还有意义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媳妇儿,要学会原谅。 “咱今天找他,不为那个事儿,咱是正八经儿地来求领导办事儿的。” 英子撇撇嘴,心想:在我心里都过不去的事儿,你能原谅? 你这就是想来当面念叨念叨,解解气罢了。 “找他办啥事儿?”英子问道。 钱亦文笑了笑:“咱们不是答应过四叔,要给他买台电视机吗? “人家管的就是这一摊儿,看看能不能给整一张电视票儿。” 英子低头琢磨了一下:“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钱亦文说道:“这记性!你这黑天白天的,都寻思啥呢? “咱刚开始收药材的时候,四叔连人带四婶和驴,都来帮忙。 “我答应人家的,你忘了?” “噢……”英子终于想起了那句玩笑话。 “得四五百吧?你带钱了吗?”英子又问道。 钱亦文一拍胸脯:“穷家富路,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英子嘿嘿一笑,这老爷们儿越来越听摆楞了。 英子并不知道,钱亦文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 该享受的,都得让老人们享受到。 只是,说得太早肯定不行。 一定会遭到大家一致反对,继而受到东西两院儿的弹劾,甚至严厉制裁。 英子想了想,说道:“刚才在一百屋里,我看卖电视那个货架子都是空的呀……” “不然,找他干啥?”钱亦文一边说,一边伸手往前一指。 英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柳敬言正两手插兜儿,在院门口和另一个人说着话。 第543章 “那不是王胜利吗?”钱亦文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眼英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英子白了他一眼:“是他又能咋的?走!” 英子一边说,一边推开了车门。 钱亦文的心头,一阵欣喜。 这才对嘛,既然早没关系了,又何必怕他? 英子下车后,钱亦文故意按了一下喇叭,然后也走下车来。 柳敬言皱着眉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开个破车,怎么这么没规矩? 这个大院周围五十米内都不让鸣笛,你不知道吗? 等他看清是钱亦文时,不免心头一惊。 回头时,王胜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柳敬言心中暗笑,关于过年该给柳县送点啥好的话题还没结束,怎么就跑了? “钱老板……”柳敬言老远就把手伸了出来,“这是回家过年来了?” 钱亦文笑着迎了上去:“柳局长都还在坚守岗位,我们哪能回家过年呢? “是有事情向柳局长请教。” “不敢当!快请屋里坐。”柳敬言向院子里一展手臂,几个人走进了大院。 柳敬言一边走着,一边和钱亦文搭着话:“听说,干得不错呀! “春城那边公司的产品,都打入国际市场了? “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儿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才刚起步,没啥成绩呢。 “如果非说是做出点成绩了,那也是柳局长给铺的底子好啊……” 柳敬言尴尬一笑,这特么到底是干啥来了? 怎么三句话不来,就直戳心窝子呢? 行走到门口,柳敬言抬手指了指上边:“钱老板,留心头上……” 钱亦文抬头一看,门廊上边,倒垂了几根冰溜子下来,看着很吓人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儿,咋还有冰溜子呢?”钱亦文小声嘟囔了一句。 柳敬言说道:“咱这主楼旁边就是锅炉房,烟囱里的灰全落这房顶上了。 “赶上这两天回暖,黑色吸收热量多,这就化淌水儿了……”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个副局长的知识面还挺宽的。 物理课代表吧? 笑了笑后,钱亦文牵过英子的手说道:“媳妇儿,不怕。咱看着点儿柳局长。 “柳局长规避风险最有一套。 “他从哪儿走,咱就从哪儿走,准没事儿。” 柳敬言干笑了一声,躲着冰溜子,领先一步走进了大门。 这他妈还没进门儿,就捅我两刀了…… 像不像武器?这要是掉脑袋上,想想就酸爽…… 两杯热茶,摆在了钱亦文和英子的面前。 柳敬言开口问道:“钱老板,买卖都做到国际上去了,还有什么事情能用得到我呀?” 钱亦文说道:“柳局长,最近我代理了松井实业的精密设备。 “我们想了解一下,咱们当地对购买进口设备的政策。” “啊?松井实业……”柳敬言听了一惊,“你打算在淞江给他们做代理?” 钱亦文正端了茶杯,吹着茶叶沫儿,瞟了英子一眼。 心中默念了一句:媳妇儿,上! 英子开口说道:“柳局长,不是打算,我们已经拿到了全国的代理权。” “啊?全国代理?那可是不简单啊。”柳敬言听了,不免又受了一惊。 全国代理,不去找对外经济贸易部问政策,你来问我? 这不是磕碜我吗? 可是,人家正正经经来咨询,咱还就得给人家解答。 想了想,柳敬言说道:“政策是有,但这得问外贸科的同志。” 柳敬言叫进秘书:“你把章科长找来,让他带着进口设备的相关政策文件过来。” 不一会儿,章姓的科长拿着一摞文件进来了。 “柳局……”章科长站在柳敬言的桌子对面,开口探问。 第544章 “这位是钱老板……”柳敬言朝着钱亦文一挥手,“想了解一下关于进口的扶持政策内容。” 章科长转向钱亦文:“钱老板……您是私企还是——” 话没说完,柳敬言皱皱眉头,出言打断:“章科长啊,啥年月了,还问这个?” 章科长和钱亦文聊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份文件,退了出去。 一边往回走,一边握紧双拳,振了两下臂膀。 想不到一个小城市的外贸科,也要有事儿干了! 屋里,钱亦文和柳敬言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提起电视机的事儿。 钱亦文说道:“柳局长,快过年了,想给家里老人买台电视。 “到了商店才知道,还要拿彩电票。 “现在不是都放开了吗?咋还要这东西呢?” 柳敬言说道:“放开是放开了,但也分啥东西…… “那些供应充足的,不难买了。 “电视机国产化没几年,产量上不来,出那点东西,都不够分的。” 钱亦文说道:“那……柳局长能不能帮我买一张票儿啊? “这二百块钱,我就直接给你了。” 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二百块钱,放到了桌上。 柳敬言扫了一眼,对钱亦文说道:“收起来吧,用不着。 “那都是下边的人瞎胡搞,硬给哄抬起来的。 “我们职能部门,是给大众服务的,收这钱不亏心吗?” 一边说,一边写了个条子,盖了个章,交给了钱亦文。 相比之下,这张条子和这个票子,哪个能更管用些? “刚到的一批,还没上架呢,你马上去找他们经理。 “等一上架,有票都抢不着了。” “那可是太谢谢柳局长了。”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连着小纸条和那沓钱一起收拾了起来。 “柳局长,我就不耽误你办公了。”钱亦文起身告辞。 柳敬言一边和钱亦文并肩向门外走,一边拍着钱亦文的肩膀说道:“虽然你把买卖做到了省城,但终归是从咱们吉春走出去的。 “有啥事儿,咱们都乡里乡亲的,你尽管说话,还好使。” 钱亦文和柳敬言握了握手:“那是自然,以后可是少不了还得麻烦你。” 话虽说得客气,可柳敬言却听得心惊肉跳的。 办点事儿,倒行。 你小子可千万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了,受不了啊…… 钱亦文一边向外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柳局长,王场长去世了,你听说了吗?” “啊!” 柳敬言极度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啥时候的事儿啊?”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我也是才听别人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柳敬言追问道:“你听谁说的?” “十字街那个卖报纸的老太太……” 柳敬言心头一惊:“这事儿……都上报纸了?” 钱亦文淡淡说道:“倒是没上报纸,但也不耽误卖报纸的知道啊。” 柳敬言低头琢磨了一下,十分惋惜地说道:“这也太突然了。 “你说好好个人,差这么几天了,就没过去年。” 钱亦文淡淡说道:“可不是嘛! “这人的命啊,可是真不好说。谁也说不准下一步能摊上啥事儿。” 钱亦文的话,说得柳敬言又沉默了…… “一楼,左边第三个窗户……”一边往大门口走,钱亦文一边对英子说道。 英子猛一回头,王胜利哧溜一下,缩了回去。 英子笑笑:“你咋知道他在那儿?” “出门之前,我就看见他了。” 第一百货商店的经理,看了一眼钱亦文微笑递上的条子,立马起身,笑脸相迎。 “才到的一车,今天下午都没敢往出摆,怕抢出事儿来。” 经理一边带着钱亦文和英子往库房走,一边说道:“寻思着明天等那些身强力壮的都上班了,再往出摆呢。” 第545章 “这怎么……还真能抢是咋的?”钱亦文听了,也是哭笑不得。 经理瞪圆了眼珠子:“可不就跟抢似的! “你想想看,手里都拿着票儿呢,你不给谁,谁能乐意? “不光买电视的要抢,我们卖的也得去抢。 “你不把车怼到电视机厂的大门上,人家都不给你货呀!” 跟着,又问钱亦文:“你找车了吗?多远? “我让门卫老王头儿蹬三轮儿给你送过去?” 钱亦文说道:“王经理,不用了。我开着车来的。” “那你把车开后院来吧……” 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纸箱子,被强塞进了车里。 经理拍拍手上的灰,小声问钱亦文:“你和柳局长,啥关系呀?” “老朋友……”钱亦文说道。 经理面带微笑,眯眼说道:“那看起来这关系走动得不错呀! “柳局长的条子,几个月才能见一张。” 钱亦文朝王经理笑了笑,告辞上车。 可不是嘛,关系正经不错呢! 英子在旁边絮叨了一句:“我寻思着买个黑白的看就行了,你咋还整个彩电?” 钱亦文说道:“你看,人家给开的彩电票儿,咱买黑白的,不是白瞎人家一番心思了吗?” 回程中,钱亦文问道:“媳妇儿,心疼这1080块钱了?” “没有……”英子说道,“一群老人,没几个真正享过福的,这都是应该的。” 钱亦文朝英子微笑点了点头,握了握她主动放在档杆上的手。 他知道,英子不是不心疼钱。 只是,电视是买给老人的,她再怎么心疼钱,也不能说。 车子开到自家院外,四叔早把大门给他打开了。 “这什么玩意儿?” 四叔一边吃力地帮钱亦文从车里往出抠着箱子,一边问道。 英子在一旁笑道:“四叔,给你买的电视。” “给我买的?”四叔抬头瞅了一眼台阶上方的三个门儿。 这一梯三户呢,怎么专给我买一台电视? 英子接着说道:“四叔,他收药的时候,不是拿了你二十块钱吗? “当时他要还给你,你不要,他不是说要给你买个电视吗?” 四叔想起来了,一咧嘴笑了:“都不记得了,原来我还是个账主子呢! “这二十块钱,可真是值了。” 四叔美滋滋地搬起了电视,走进了钱亦文住的那间屋子。 “四叔,放你那屋吧。”钱亦文在后边追着说道。 四叔说道:“放你这屋吧,我可不能让你把账清喽…… “这样,我就永远是账主子,你见了我就得点头哈腰的。” 英子笑了起来:“四叔,这账算得挺明白呀! “不耽误看电视,还能当着账主子。” 四叔转头嘿嘿一笑,侄媳妇儿最近,好像有点皮了哈…… 钱亦文一边笑一边想:四叔账虽然算得明白,可还是有他不知道、参不透的事儿。 那些真正的账主子,从来都不会点头哈腰。 反倒是要账的,会唯恐要不到钱而低三下四。 对于一台电视机,大家都充满着好奇。 一台彩电,在1986年的大多数村子里,都必然受到追捧…… 从纸箱子里搬出来后,四叔就急着要去通电。 “四叔,现在不能通电,最少得等一个小时以后再通电。” 四叔放下了插头,问道:“这咋还这么娇性呢? “用不用我给你砍块板,你先烧几炷香,供一会儿?” 面对着四叔的质疑,钱亦文来了坏道道。 “你看看这个……”钱亦文一边笑着,一边摸了一把那个球面的14寸屏幕,顺手在英子的脸上一抹。 “哎呀!凉啊!”英子尖叫了一声,“你是不是虎?” 钱亦文笑着对四叔说道:“在外边一冻,到屋里一缓,里边全是哈气水。 第546章 “一通电,嘭……就得爆炸!” 四叔吓得吐了吐舌头,差点没他妈惹祸。 钱亦文又说道:“四叔,咱得在外边立个电视杆儿。” 四叔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得多高啊? “我看人家徐支书家那个,好像得有两丈多高!” “四叔,反正是越高信号越好,看得也就越清楚。你看着办吧。” “中!”四叔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走了。 二大爷凑了过来,左看右看后说道:“比徐支书家那个好像精神不少!” “二大爷,这是彩电,还是新型号,肯定比他家那个好了。” 二大爷小心地摸了摸,问道:“多少钱哪?”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四百!” 二大爷斜了他一眼,在心思算计了一下,说道:“可得…… “买个大点的匣子(收音机),还得一两百块呢。 “这玩意儿四百块钱就能买下来?” 钱亦文笑道:“那二大爷你看能值多少钱?” “我看哪,怎么也得六百!”二大爷说得煞有介事。 一旁的英子,抿嘴一笑,把头转了过去。 二大爷说六百,那就六百吧。 不一会儿,四叔扛着两根松木杆子回来了。 隔着窗户,冲钱亦文喊道:“你这玩意儿,到底得多高?有没有个准数?” 钱亦文说道:“四叔,怎么着也得个七八米吧? “这大山里头,低了不行。” 四叔扔了烟头儿,抡起了斧子。 松节伴着四叔呼出的气体,化成一道道弧线。 在夕阳下起起落落,烟花一般绚烂…… 四叔修理松木杆子的时候,钱亦文也没闲着,开始动手安装天线。 “你咋啥都会?”二大爷一边给钱亦文打着下手,一边好奇地问道。 “放映员培训班,啥还学不着?” 倚在门框上的英子,一边呲牙咧嘴地嗦着一个山丁果,一边说道。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回,媳妇儿还真说对了。 放映员培训班,还真教这个了。 “花这么大的价钱,能看多少个台呀?”二大爷一想起那六百块钱,不免又是咧了咧嘴。 “好像收三四个台没事儿吧?” “哎呀,那也没比徐支书家那个黑白的强多少啊?人家那个也能收三个台呢。” 钱亦文一听,心里明白了。 看来,是白瞎了人家这六个频道的设定了。 四叔接好了两根松木杆,窗框上边又打了个透眼儿,回屋抽烟来了。 钱亦文把天线组装好,把那捆子白色的同轴线,从四叔钻出的孔里穿出了屋外。 纪兰凤赶紧扯了块棉花,把那个窟窿堵了个溜溜严。 针鼻儿大的眼儿,斗大的风! 儿子老是半夜出汗,可别再受了风…… 钱亦文一回头,钱多正拿着他装好的天线当飞机玩呢。 电视杆儿,学名室外天线。随着有线电视的普及,也没了…… “快给我放下!”钱亦文大吼一声,“压坏了我还得往吉春跑一趟。” 吓得钱多赶紧乖乖奉还。 自打小粪堆儿来了以后,这个爹的脾气也变得有点大了。 在小粪堆儿旁边,又啃又咬的。 到了他这儿,老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这样的老子,躲着点好…… 松木杆子立起来了,吸引了周围人家的注意。 “老钱家买电视了?” “早都该买了,那一所大房子,得值多少台电视的钱?” “走,看看去,看买的是不是彩电……” 一切准备好后,钱亦文按下了开关按钮。 嗞啦嗞啦的声音,伴着色彩斑斓的雪花,出现在了屏幕上。 四处又动了动,还是一样。 “不能是坏的吧?”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二大爷稳稳坐在炕沿上,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座钟,淡淡说道:“再等一刻钟……” 第547章 经二大爷一说,钱亦文才想起来。 这时候,有一种说法叫“台子走了”…… 看来,二大爷这是没少上人家徐支书家去呀。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屏幕上出现了晃动,接着隐约出现了一个圆形。 转动了几次电视杆儿后,画面终于清晰了。 这个花花绿绿的圆,可是好多年没看到过了。 这个图,一看就有大漠流风的股份。细节够不够用? 一群人一边唠着闲嗑儿,一边干坐在那里,不时瞄一眼这个静止不动的画面。 钱亦文突然间觉得,其实期待也是一种美好。 期待许久的节目终于出现了,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围了上来。 二大爷脸上的褶子,堆起来老高。 眯着眼睛说道:“这个带色(sai)儿的,就是比那个没色儿的强。” 左邻右舍越聚越多。 毕竟,这是三合堡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人们都想看看,带色儿的许文强,到底能帅成个什么样子。 英子把几个屋里的凳子全划拉来了,还是没有满足需求。 于是,装米的袋子,甚至从雪里抠出来的一截树桩子,都坐上了人。 钱亦文躲到了一边,默默地看着一场整点的新闻播报。 这个神州第一大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台标,甚至才更名没几年。 新闻播报的场面,钱亦文看得也有些凌乱。 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远不及后来的好。 后世的播报,前半截形势大好,后半截狼烟四起,多有规律…… 但是,就这质量,却丝毫不影响观者的兴致,大家都看得有滋有味儿。 你听,你看—— 悠扬的音乐声中,一座铁塔出来了,然后出了五个大字,还有四个洋字码。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今天是1986年2月2日…… ”欢迎收看今天的新……“ 一边看,有人一边小声嘀咕着。 诸如—— 你看看人家那房子盖的,咋那么高? 南方真那么暖和?树上还有叶子呢…… 这丫头的裙子,怎么这么短? …… 钱亦文走出门外,连英子都没注意到他的离开。 回头看看屋里,一屋子挤挤查查的人,也没能挡得住电视画面切换时闪烁的光影,在窗户上变幻着。 <挤挤查查:没打过这两个字,不知对错。有知道的,可告知。> 屋外,空气清冷…… 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下,钱亦文忍不住抱了抱膀,往紧里裹了裹呢子大衣。 他记起二大爷的话:“你穿那点玩意儿,抱鸡崽子都得闪着,最后全都得是实蛋…… “摆那秧子干啥?挨冻的还不是自己?” <闪着:因温度过低而导致小鸡不能正常孵化。> <秧子:只注重穿着、外表,华而不实的人。> 看来,二大爷说得没错。 这件呢子大衣,是没有四叔那件泛着亮光的军大衣来得实在。 身后,传来英子的声音。 “咋不进屋和大伙儿一块看呢?” 英子刚看完一段又蹦又跳的收录机广告。 才从那个唱着“一曲歌来一片情”的帅气小伙脸上移走目光,回头却发现钱亦文不见了。 等了半天,也没回来。 老钱家上厕所,不用往外跑啊? 英子隔着门玻璃一看,看到了靠在大门柱子上的钱亦文…… “媳妇儿,忙活了半天,脑瓜仁子有点儿疼,出来透透气儿。”钱亦文笑道。 “我给你揉揉?”英子柔声问道。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拿手抵了抵太阳穴:“现在好了,不疼了。 “不过,胸口好像有点疼……” 英子怼了他一杵子:“一伸手就够着的地方,自己揉!” 第548章 钱亦文拉起英子的手,放在了胸前:“不白使唤你,咱俩换个工……” 英子气得伸手就打,却被钱亦文给轻易控制住了。 轻轻一带,英子娇小的身子,就滚进了他的怀里。 钱亦文站在英子的身后,揽着英子的肩膀,指了指天空。 “媳妇儿,明天是个好天儿……” 英子抬眼望去,一阵清雪漂(四声)过之后,大气中那点水汽都化成了雪片落尽了。 天空中露出了点点晶光,一闪一闪,颗颗明亮晶莹。 显然,这张图调整过对比,故而星空更为明显。不过,事实上东北冬天的星空,肉眼所见的星星,也是很多的…… 大气中的粒子越少,空气能见度越高,星星就越明亮。 这样的气象,预示着明天会是个大晴天。 这不是迷信,是常识。 英子仰头向上看的空当,钱亦文展开大衣,把她裹进了怀里。 英子没有躲闪,反正也不是在院里,就算是出来人,也不会被一下子看到。 “那颗最亮!”英子伸手指了指。 “嗯,是挺亮的。”钱亦文说道,“你要吗?送给你了!” “越说越没谱了……大毛楞也成你的了?” <大毛楞、二毛楞、三毛楞,是本地人对出现在不同时段的三颗亮星的爱称。当地有句俗语:大毛楞出来二毛楞撵,三毛楞出来干瞪眼,有懂的吗?> “媳妇儿,你说是家里好,还是南边好?” 英子抬脸看了看钱亦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问到这个。 于是开口说道:“各有各的好处吧。 “那边,总有雾气,看不到这样的星星。 “好处也挺多,最大的好处就是暖和。 “姐夫在那边,八成还穿着大裤衩儿吧?” 钱亦文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这个月份,倒不至于了。” 英子点了点头,又往里挤了挤,望着星空说道:“等咱们以后钱攒足了,也上南边买个房子……” 媳妇儿的愿望是美好的,也走在了时代前沿。 再过些年,不是有很多北方人到琼州猫冬儿吗? 钱亦文贴近了英子的耳朵:“媳妇儿,咱往大了想! “就不能再往南走走,买个岛吗?” “啊?”英子被这通大话吓着了。 猛一回头,正碰上钱亦文埋伏在那里的嘴…… “去!”英子躲了躲,“还买个岛?地皮是国家的,能买吗?” “咋不能呢?”钱亦文微笑着,拿手向远方一指,“总有能买得到的地方……” 英子欣喜说道:“要是真能,那岛上是不是就咱们说了算了?” “嗯呐呗……自己花钱买的,还能让别人说了算吗?” 英子跳了跳脚,憧憬起来:“那咱可得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就叫……就叫桃花岛!” 钱亦文暗想,还桃花岛…… 你也不怕查先生来找你谈版权的事儿! 只是,媳妇儿说啥,就是啥。 钱亦文说道:“行,那你就是桃花岛主!” 英子说道:“能实现吗?那得多少钱哪?”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能!只要不崩……不是,只要咱努力,就一定能实现。” 二人正说着话,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阵风似的四婶,把屋里的一道亮光倾泻出来,映得雪地中的人影分外鲜明。 四婶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就算眼睛再不好使,她也看得清。 虽然那个背影是钱亦文的,但下面明明看到的是四条脚。 吓得她赶紧就缩了回去,悄悄把门带上了。 四婶能不能是看成这个了? “四婶,你咋还回来了呢?”屋里,老茄包子问道,“电视剧要开演了,快让他回来整整啊!” 四婶瞅了一眼纪兰凤,缩了缩脖:“你去吧…… 第549章 “我眼睛这两天不咋好使,瞅啥都模糊。” 纪兰凤走出门外的时候,钱亦文和英子已经进院了。 纪兰凤不免心中奇怪。 老四媳妇儿这一天可咋整,一惊一乍的,我还寻思有多大的事儿呢。 “妈,咋的了?”英子问道。 纪兰凤说道:“他们说淞江台该演电视剧了。 “拨过去一看,全是雪花,你俩快看看吧。” 钱亦文调了调,没啥效果。 二大爷在一边说道:“我看徐支书家一到这个时候,就该转杆子了。” 钱亦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天线朝向得变了。 “媳妇儿,还像刚才那样,你站门口看着点,清楚了你就告诉我一声。” 钱亦文一边小角度地转着电视杆儿,一边看着英子,直到她挥手喊停为止。 回到屋里,恰好熟悉的音乐响起…… 浪奔,浪娄,万里涛涛江水永八休…… 好听!真他妈好听…… 电视机里,油纸伞下的富家千金,正回眸看向她的白马大亨。 多么经典的画面!还是纯手工制作。作者将来要是发达了,这图估计能值点钱…… 电视机前,大家议论纷纷。 “这咋长的呢你说?一点缺彩儿的地方都没有!”老茄包子小声和四叔嘀咕着。 四叔说道:“多少万个里边挑一个,那还错得了?” 老茄包子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媳妇儿,此刻眼睛已经立起来了。 还在那里和四叔讨论着:“你瞅瞅那脸,好像拿刀刮过那么白; “你瞅瞅那眼睛,就跟一汪水儿似的……” 四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道:“别吵吵,耽误我看电视了……” 对于老茄包子的无视,老钱家的姑奶奶,终于爆发了! 运足了力气,老茄包子媳妇儿使劲在他腰眼子上怼了一下。 然后说道:“给我整点水儿去,我渴了……” “哎哟!你拿啥杵的我?” 老茄包子回头说道:“你没长腿儿啊?你坐在外边,还让我去?” 老钱家姑奶奶怒喝一声:“腿麻了,怎么地!” 老茄包子嘶哈了一声,刚要发作。 一回头,被劈面而来的凛冽目光一下子给震住了。 算了! 人家可是老钱家的姑奶奶,在这个屋里,把人家整急眼了,没他好果子吃。 小姨子、小舅子和小舅子媳妇儿当闹玩儿似的,都能拍打他一顿。 一边回头回脑地盯了电视几眼,老茄包子一边从厨房舀回一瓢凉水。 “你这是饮(四声)驴呢?”看着滴滴答答往出淌的水,老茄包了媳妇儿喝道。 老茄包子憨笑一声:“能喝多少喝多少,剩下的我给你搁柜盖上。 “一会儿你渴了再喝。” 看着媳妇儿就那么一沾唇,老茄包子在心里暗骂:这他妈不是折腾人玩吗?你等回家的! 两集没头没尾的电视剧,被大家津津有味地一直看到完。 也许,没人能准确地说出剧情,但这丝毫不影响观感。 电视剧过后,广告节目依然精彩…… 老茄包子说话了:“都回家睡觉去吧,明个儿再来看吧。” “不怕不怕……”纪兰凤忙不迭地说着,“反正我们也得看到台子走了拉倒。” 老茄包子一开口,大家都起身走了。 占着人家小两口的屋子到半夜,谁好意思呢? 你知道人家小两口闲忙? 有没有啥事儿要在年前赶赶工? 正月里,十五之前忌讳多,又不能洗衣服,又不能动针线的…… 1986年2月5日,腊月二十七…… 年的味道儿,愈加浓烈。 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研究着如何把这个年过出味道来。 第550章 呛口的寒冷空气中,偶尔零星炸响的鞭炮声,像极了舞台上即将演出的乐手们在调弦、对调子。 那是淘孩子从家里偷出的“小洋鞭儿”的声音。 小洋鞭儿,亲切的称呼…… <ps:那年月,好多物件的名字被冠以“洋”字。洋钉、洋蜡、洋火,甚至骑洋马、跨洋刀。但鞭炮被称为洋鞭,实难理解,这不是咱们老祖宗发明的东西吗?> 一联一百响,可舍不得一下子全放了。 得拆开,一个一个地放。 啥家庭,能一联一联放鞭炮? 除非到了过年那天。 一大早,四叔就跑到了后山,砍了一棵小树头回来。 “四姥爷,你这是要干啥呀?” 昨晚赶回来的刘运成,看着老头儿正在修理小树,有些不解。 这一米多高的树冠,能有啥用呢? 门口的木头柈子成堆,老钱家缺这点柴吗? “整个灯笼杆儿,不然姜太公来了该没地方落脚了。”老头儿说道。 “灯笼杆儿?” 钱亦文端着一盆糨糊走了出来,笑着对刘运成说道:“传统文化,你就学吧,比你那个中专的内容可丰富多了。” 一边说,一边把四叔那件棉大衣的前襟裹了裹,坐了下来。 眼前的主角,穿着二大爷的大棉鞋,裹着四叔的破棉袄,戴着他妈的线帽子。 外甥刘运成初见时,差点就从他身边路过。 年轻的中专生十分不解,一个老板,怎么做到如此快速蜕变的。 回村了,就得有个回村的样子。这种对家乡的认同感,刘运成一个小毛孩子,哪懂?好吧,就是冻的[捂脸] 开口问道:“舅,入乡可以随俗,可你也不能俗成这样吧?” “哪俗了?”钱亦文瞪了他一眼,“你是说你姥爷的棉鞋不好看,还是说你四姥爷的军大衣不时髦?” 钱亦文把头一低,指着头顶上的帽子:“你仔细看看,你三姥姥这帽子,现在都没有卖的了!” 刘运成被钱亦文这么一说,一时语塞。 玩不过就往出搬家长,而且还一搬就是一大帮…… 钱亦文把一沓彩色的三角纸片递到刘运成的手里:“来,舅舅教你做灯笼杆儿。” “不会呀!”刘运成拿着一沓彩纸,不知所措。 “你帮我抹糨糊,我来粘。”钱亦文说道。 刘运成看了一眼拿小棉被盖着的糨糊盆子,朝着钱亦文咧了咧嘴。 “舅,我觉得你在零下二十度的温度下,来室外抹糨糊,是对大自然的侮辱……” 钱亦文听了,皱了皱眉头。 这外甥喝了几天墨水,就以为自己多博学了,老是炸刺儿。 这要是不修理一下,以后在舅界,还怎么混? 想了想,指了指门口说道:“那你用你渊博的知识告诉我,怎么把那棵树拿到屋里去……” 刘运成看了看树,又瞅了瞅门,不说话了。 唉!看来,姜还是老的黄! 辣…… 甥舅二人相互配合,不一会儿,一张张三角形的彩纸,错落着被粘到了那些七七八八的树枝上。 一边干着活儿,钱亦文一边问道:“外甥,我听你妈说,你处对象了?” 刘运成手一抖,一筷子糨糊,全抹在了袖头子上。 斜了舅舅一眼,说道:“哪有的事儿啊! “你别听我妈瞎说,她就会自己一个人在家瞎琢磨。” “那你紧张啥?”钱亦文偷瞄着刘运成的表情,问道。 “没紧张……”刘运成说道。 “那你跟你妈要五块钱,干啥用了?”钱亦文继续追问。 这些事儿,都是回来的路上,钱敏红和钱亦文说的。 “我和同学一起开了个公司。” 第551章 “还没毕业就开公司?”钱亦文问道。 刘运成说道:“舅,是我同学的爸开的公司,到时候让我去给管理。” 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五块钱的公司?这买卖干挺大呀!” 刘运成说道:“舅,我出五块钱,人家出的可是五千。” “哟,那你这同学,对你可是真不错呀!”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想,象征性的出点钱,合规矩。 钱亦文不再追问,岔开了话题:“你这糨糊抹的少,还没等到我手呢,就冻成冰棍了。” 刘运成说道:“那我再给你抹一遍吧。” 刘运成伸手来拿彩纸的时候,钱亦文突然问道:“你那同学,长得挺好看吧?” “还行吧……” 话一出口,刘运成才知道,自己看来是斗不过这个舅舅了。 这也不按国际惯例来呀! 钱亦文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年龄,处个对象也没啥不对的。 “你舅像你这岁数的时候——” 正说着,钱亦文突然感觉到,身后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正向这边袭来。 当即改口:“你舅像你这岁数的时候,还不知道对象是啥玩意儿呢……” 回头,对走过来的英子说道:“媳妇儿,你来的正好。 “把这糨糊拿炉子上再坐一下,有点抹不动了……” 英子一手拿着糨糊,一手牵着钱多,回屋了。 刘运成强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个六!”钱亦文折了面子,把气撒在了刘运成头上。 不一会,英子又把冒着热气的糨糊送了回来。 “刚才你俩说啥呢?我来了,咱就不吱声了呢?”英子问道。 “舅妈,没啥大事儿,说我上学的事儿呢。”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的背影,冲着刘运成会心一笑。 接着,又去一张接一张地粘五彩纸了。 间或把手拿到嘴边,哈几口气,缓一缓指尖的麻木感。 那边,四叔又修理好了一根儿长长的松木杆。 修理完了,四下看了一圈,自语道:“立在哪儿呢?” “四叔,绑山丁树上吧。”钱亦文一边欣赏着自己和外甥的杰作,一边说道。 “啥?”四叔说道,“那要是给山丁树整破点皮儿,让你二大爷看着了,咱一家人就不用过年了。” “四叔,不能!你就放心吧。” 钱亦文心知,二大爷心中的宝儿,不是山丁树…… 此一时,彼一时了。 虽然钱亦文这样说了,但四叔还是没敢轻举妄动,毕竟老哥哥的尊严和倔强在那儿摆着呢。 这么多年,一直妥妥地压制着他。 等二大爷出来时,四叔寻机玩起了套路:“二哥,你说这灯笼杆立哪儿好呢?” 二大爷倒背着手,满院子看了一圈:“那不是有树吗?绑树上不就行了吗?” “行吗?” “有啥不行的?”二大爷眯眼看着正在专心抹糨糊的刘运成,说道。 四叔嘿嘿一笑,回屋拿来一条板凳,一根长长的松木杆子架到了凳子上。 两根小木方,一上一下钉在了松木杆顶端,接着再绑到一起,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直角三形形状。 再在顶端绑好一个圆环,用来穿吊灯笼的绳子。 四叔做完了这一切,一边坐在板凳上抽烟,一边说道:“快点哈,可就等你们俩这点活儿了。” “快了快了……四姥爷你别催。”刘运成说道,“马上就好了,还有三张……” 四叔说道:“差几个差几个吧……挺不了几天儿,风一抽都掉了。” 爷几个七手八脚地把灯笼杆儿绑好,仰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们也看看爷仨的杰作。顺便看看大东北的亮瓦晴天儿……(纸,是我一张张p上去的,不易不易……) 第552章 四叔说道:“我这小树选的好!你看,比别人家的都壮实!” 钱亦文说道:“还是小彩旗粘的好。色彩搭配合理,错落有致,多有美感?” 刘运成说道:“舅,要不是我糨糊抹得好,你能发挥出这水平来吗?” 爷几个正在那自吹,大喇叭又响了起来…… 突然响起的声音,不是四婶这个老广播,是村子中间那个大广播。 嗞啦嗞啦一阵杂音过后,是经典的敲麦克风的声音。 接着,徐支书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啥……说个事哈…… “村东头钱亦文钱小子注意了哈……” 一听提到了自己,钱亦文直起了腰板。 “春城来电,二狗子…… “啊不对,阎春生说让你今天下午四点去吉春接站……” 钱亦文一愣,这两人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咋今天就尥回来了呢? 徐支书又开腔了:“还有个事儿,还是钱小子的…… “你那个种药材的事儿,已经有七个人报名了。 “合计是二十五亩六分地,我给你念叨一下都有谁…… “我本人徐富,四亩半; “邱振玉,啊……就是老茄包子,六亩; “李贵芬,三亩二;王…… “大伙想问问你,专家啥时候能来给上课,种子啥时候能发下来。 “过了年,你定个时间,是不是得抓紧把保价回收的合同跟大伙签一下子…… “就这么个事儿,有听着的去告诉钱小子一声……” 钱亦文听完后,盯着大喇叭出了一会儿神。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老广播,可真不是四婶…… 这个徐支书还真有一套。 短短几句话,把他这点儿事说得明明白白的。 那天,他和徐支书提这事儿的时候,他看得出徐支书有顾虑。 你说是好事儿,那不行,毕竟暂时谁也看不到结果。 这种情况下,让一任父母官给你站台,替你宣传造势,那得是啥关系? 万一你整出个闪失来,老百姓倒是不能去找他徐富去,但心里得咋想他? 可刚才这一通广播,就不一样了。 既让大伙知道了这件事儿,又把钱亦文能替大伙做的都说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你看看,都已经有人开始配合了。 报名的人里,个个都不糠,连精明的妇女主任李贵芬都上道儿了…… 剩下的,晚上闲着的时候,自己琢磨去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抬手看了看表,自语道:“这不到点了吗?走得了……” 起身回屋,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妈和媳妇儿:“我去吉春接春生和小孟。 “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啥要买的。” 纪兰凤想了想说道:“要是方便,买几个好苹果回来吧。 “年午黑天摆一盘儿,求个平安。” <年午黑天:除夕夜> “好!”钱亦文闭了闭眼睛。 这是老母亲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的习惯。 而且,年夜饭的时候,还非逼着向来不爱吃水果的钱亦文吃上一口。 前世,母亲去世后,每到除夕夜,他都一个人吃年夜饭。 每年这一天,在他的对面,都有一杯酒,一双筷子,还有—— 一个苹果…… “还有吗?”钱亦文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问了一句。 纪兰凤想了想,说道:“我这儿没啥了…… “人家姑娘来咱家过年,你和你媳妇儿商量商量,看看得准备点啥好。” 老太太说完,转身忙活别的去了。 小孟也算是英子那头儿的人,咋招待得儿媳妇儿说,自己不多说。 既然选择了不管,那就不听不问,这是纪兰凤的原则。 钱亦文刚想和英子说话,二大娘一边系着扣,一边从那屋跑了过来。 第553章 “大侄子,啥时候走啊?” 钱亦文一瞅,这老太太是有多着急,扣儿都系串八了…… 串八:没有遵循事物固有的秩序 钱亦文忍着笑,看英子帮二大娘重新系好扣子。 “二大娘,你在家等着吧,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吧?” 二大娘说道:“车能搁下,我就跟你一块儿去迎迎他俩。 “头回登门儿,怎么也得给丫头买点东西。” “走!现在就走……”钱亦文刚操起钥匙,二大娘已经“飞”出了屋外。 纪兰凤笑道:“自打听说了小孟要来,这心就长草了。 “天天守在黄历旁边看……” 老太太看了看四周,确认了二大爷不在附近后,又接着说道:“这几天,你二大爷的日子都好过了……” 到了吉春,那些大商店,都快关门了。 门口管事儿的,已经不让进了。 钱亦文见二大娘失落,问了一句:“二大娘,你想买啥呀?” 二大娘说道:“我寻思,给孩子买个手镯子。 “买不起金的,有个银的也是那么个事儿。”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你能亲自大老远来接她,已经给足她面子了。 “手镯子啥时候还不能买? “你把钱给她,让她自己买不是更好?” 二大娘听了,茅塞顿开:“也是哈!咱这老眼光,买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中。 “还是大侄子想得周到。” 出站口,二大娘全然不顾铁栏杆的冰冷,一直扒着朝里边看。 直到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出现在视野中时,才惊喜地回过头来:“大侄子,你看,出来了!俩人……俩人!” 也许,老太太的心,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放下来吧? 孟小波甜滋滋一声“二大娘”,叫得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 虽说叫的不是“妈”,可听起来离“妈”也不算远了…… 只是,孟小波想和钱亦文打声招呼的时候,却犯了难。 叫个啥? 叫老板?这场合不合适; 叫姐夫?不是了; 叫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钱亦文感觉到了孟小波的窘迫,抢着替她打破了僵局。 “还是叫姐夫吧,都叫习惯了。” “姐夫……”孟小波低着头,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 钱亦文想,真要叫了一声哥,那小孟就是准弟妹了。 自己还没有和弟妹交往的知识储备,还是叫声姐夫吧。 嘿嘿,方便些。 路上,钱亦文问春生:“怎么提前了呢?” 阎春生说道:“哥,郑勇说反正他也是在那值班,就让我们早一天回来了。” “噢……他能忙得过来吗?”钱亦文若有所思,问道。 “没事。不是还有孟叔在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小翠儿干得咋样?我姐那一摊儿,能拿得起来吗?” 钱敏红回家过年,小翠儿成了领班儿。 “干得挺好!”阎春生说道,“我看,比咱姐都强。” 钱亦文侧头问道:“咋说呢?” 阎春生说道:“小胖丫头嘴涝,联合人儿…… “工人们虽然都不怕她,可个个都听她的。”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不是又多了一个人才吗? 怎么样,我就说这小胖丫头是个潜力股吧! 唉!就是不知道这两天心情咋样…… 偷瞄了一眼后视镜,钱亦文看到孟小波的头转向了窗外。 从脸上的表情看,内心似无波澜。 春生这么夸小翠儿,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小翠儿对春生的心思,机灵的孟小波不可能看不出来呀? 正想着,春生又开口了:“小飞昨天打电话了,说咱们在渔圳租那个房子有要卖的意思。 “他让我告诉你,要是想买,得早点准备钱。” 钱亦文听了这个消息,精神头立马就上来了。 第554章 这个时候,在渔圳买个偏远点的厂房,花不了多少钱。 但是,再过几年,那可就不一样了。 “小飞说没说多少钱卖?” 春生想了想,说道:“说是连院子得十七八万呢。” “小飞还说啥了?”钱亦文问道。 “还说……还说……”春生嘴上嗫嚅着,心里使劲儿地回想着。 一旁,孟小波说道:“姐夫,小飞说有人也动了买那房子的心思。 “让咱们想买就快点。” 钱亦文听阎春生吭哧瘪肚地在那半天没放出一个屁来,本来就心里有点不大高兴。 <吭哧瘪肚:说话极其吃力的一种具体表现> 现在又听孟小波说房子有人争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中暗骂,这个二狗子,一天天的都寻思啥呢? 是不是净围着小孟转了? 小孟都记得这么清楚,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瞪了阎春生一眼后,钱亦文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咋不早说呢?” 春生被骂得一愣,偷瞄了一眼孟小波后,说道:“现在说……晚吗? “我寻思那么贵,你也不见得能买,就没说。” 钱亦文一拍方向盘:“那你刚才见面咋不说呢? “早说,是不我在吉春能给小飞打个电话。” “……” 钱亦文的火气刚一上涌,立马觉出气氛不对。 二大娘正愣眉愣眼地盯着他看; 阎春生挨了训,低下了头; 孟小波装作无事一样,望向了窗外。 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公司。 现在车上坐着的,都是家人。 而且,眼瞅着就过年了…… 钱亦文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春生,不要紧的…… “反正也没走出多远,现在返回去也不耽误啥事。” 一边靠边停车、调头,一边语重心长地对阎春生说道:“兄弟,以后记着点—— “不管有多少事儿,先从里边把重要的摘出来,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 “明白了吗?” “哥,我懂了……”阎春生见钱亦文态度有所缓和,把头抬了起来。 钱亦文跟着又说了一句:“春生,小孟,让你俩一直坚持到过年才回来,辛苦你们啦!” 二大娘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都是自己家事儿,辛苦啥? “就算是累点,那也是应该的。” 跟着,二大娘就去和孟小波抱怨商店关门太早,都没给她买到礼物。 说着话,几张大团结非要撕撕巴巴地给孟小波。 孟小波坚辞不受,红着脸笑道:“二大娘,你这么大岁数,给我买啥礼物,应该我给你买才对呀!” 说着话,包里掏出一套衣服来,在老太太身上比量起来。 二大娘见了,当时又乐得合不拢嘴了…… 腊月二十九,小进过年…… 大清早,一家人老早就都起来了。 一众老人中,纪兰凤虽不是长房,但俨然一副大家长姿态。 所谓的母以子贵,是这个道理吧? 那些个眼里没活儿的,老太太就得多操点儿心了。 “老四……老四……大早晨的就捅咕电视!没台子你不知道吗?赵亚枝儿不也得睡觉吗?” 四叔无奈,关了电视:“干啥?说话吧……” “你拿洋镐把那冻肘子抠出来,再抠一块好肉,不要囔囔踹啊……” <囔囔踹:猪肚皮的位置,肉质大约是全身最差的一块儿,超市里的饺子馅,我说都是这块肉做的,你信不?> 四叔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道:“不抠个小鸡儿吗?” “大过年的,谁吃那玩意!” “小孟,你看着点孩子就行。别上后屋了,穿溜光水滑的,再整一身油烟子。” 老太太瞄了一眼也奔着钱珊去的阎春生,说道:“二狗子……哎呀不对!春生…… 第555章 “看孩子用不了那些人,跟你哥把院子扫扫。 “往当街(gai)多扫一块儿,跟左邻右舍接上……” 阎春生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抿嘴轻笑的孟小波,走出门外。 钱亦文从仓房里拎出两把大扫帚,又回二大爷屋里找了两副手闷子。 手闷子,你戴过吗? 阎春生一边心不在焉地扫着雪,一边和钱亦文搭着话:“哥,我姑这工作安排的,好像不合理呀!” “咋不对?” 春生说道:“怎么职位越高,干这活儿越差呢? “老总蹲那儿烧火呢; “副总和管人事的,扫院子。” 往屋里一指,又说道:“公关部经理,都当上保姆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 “这是家!” 闷头扫了一会儿,春生突然又想起点事儿来。 直腰问道:“哥,我姑把所有人都扒拉了一遍,咋没给你二大爷分配活儿呢?” 钱亦文的扫帚,并不见停,开口说道:“我二大爷还用支使?” 春生抬眼一看,二大爷正在倒腾柈子垛呢。 过年烧的柈子,得选烟轻的,火旺的…… 钱亦文白了春生一眼:“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得了!” 心中暗想,哪有兄弟媳妇儿一嗓子一嗓子喊大伯子干这干那的? 扫完了院子,钱亦文刚要进屋,老妈神秘地说道:“老儿子,你来!” 钱亦文跟着老太太进屋一看,见老太太正把板凳放在立柜边上。 老钱家的立柜,你家还有吗?这上边,绝对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妈,干啥呀?”钱亦文问道。 老太太示意钱亦文小声:“嘘……别吵吵! “你买那些炮仗,前两天我藏这立柜顶上了。 “刚才我寻思着够下来,一下子使劲使大了,让我给捅里边去了,你帮我拿下来。” 钱亦文一回头,见钱多正趴在门边,贼眉鼠眼地往里看呢。 “滚你妈的蛋!”钱亦文骂了一句,跟着一抬脚,钱多吓得撒腿就跑。 背的就是你,你还跑这儿听声儿来了。 前两天,出了把悬事儿,把纪兰凤给吓坏了。 刘运成拆了一联小鞭炮,在院子里一个个地点着,往空中抛着玩儿。 这好玩儿的一幕,被钱多给看着了,也偷着拿了两个。 不知费了多少的劲儿,还真让他把火柴给划着了。 英子看到时,钱多正扔了火柴举着鞭炮在那等着听响呢…… 要不是英子跑的快,一巴掌拍掉了鞭炮,怕是这个年大家都过不消停了。 老太太后怕得要命,吓得全藏起来了。 同时,也剥夺了刘运成再放鞭炮的权益。 今天,年根儿了。 再怕,也得拿出来了。 钱亦文踩上板凳,拿了几个二踢脚和一挂鞭出来。 老太太嘱咐钱亦文:“我把孙女儿抱后屋去,别吓着她。 “你赶紧拿出去都放了,可千万别再让那俩孩子抓着影儿了。” 钱亦文拿着鞭炮往外走时,身后,刘运成和钱多都跟了出来。 三个人分工明确。 钱亦文负责找地方安放,刘运成负责发射,钱多负责捂耳朵…… 钱亦文朝着院里的一个铁架子吐了口唾沫,随后把一个二踢脚沾了上去。 刘运成一咧嘴:“舅啊,咱们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啊?”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恶心啥? “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干的,就你说恶心了!” 两个二踢脚上了天,钱多开始不安分起来。 钱亦文一回头,见钱多正捂着耳朵,挪着小碎步儿向前凑着。 “你给我往后点儿!” 钱亦文像抓小鸡一样,把钱多拎到了墙根儿边:“给我贴哨兵(烧饼)!” 第556章 刘运成笑道:“舅,我有一招,管保能吓得他以后看见鞭炮就躲得远远的。” “啥招?” “你抓只鸡来,崩死一个让他看看,他就再也不敢碰了。” 二大爷抱着一堆柈子经过,对钱亦文说道:“你可别听他的! “他当年把二踢脚扣二大碗里,脑门子划个大口子,耽误他现在放炮仗了吗?” 回头又瞪了一眼刘运成:“你这是啥馊主意? “那小鸡一把谷子一把糠喂大,那么容易呢?” 刘运成摸了摸额头,嘿嘿一笑。 那回,也真是够悬! 一个大碗碴子扣到眼睛上了,再偏一点儿,就扎眼睛上了。 这要是真扎到眼睛上,找对象起码得降三档! 想找彭乐这样的,指定是没戏了…… “放完没有呢?吃饭了!”身后,英子开门叫道。 吃过了饭,二大爷把钱亦文拽到了他那屋儿。 二大爷已经把炕桌摆好了,上面放着裁好的大红纸和五色纸。 一盒墨汁,已经打开,倒在了碟子里,散发着臭臭的味道。 “写吧……”二大爷一指桌子。 指了指正在贴大门对儿的阎春生和孟小波,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不是都买对联了吗?” 二大爷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买的不全! “你们这些年轻人哪,真是不让我省心!一点小事儿,都得我惦记着。 “金鸡满架、肥猪满圈买了吗?出门见喜、抬头见喜呢?井泉大吉呢…… “不写几条标语吗?” 二大爷一口气念叨出七八样来,末了说道:“写!” 钱亦文盘腿坐到了炕上,蘸了墨,等着二大爷的指示。 “先写一个抬头见喜……” 我瞅着钱小子写字两把刷子,好像都快赶上我写的好了!真羡慕他,年纪轻轻就能有这样的书法成就…… 钱亦文赶紧照做,一张一张开始写起来。 写好一张,刘运成拿走一张,送到粘贴组——阎春生和孟小波的手中。 二大爷嘱咐着刘运成:“让他们看着点,别贴错地方!” 钱亦文笑笑,这都是识字的人,怎么能出错呢? 不过,把“肥猪满圈”贴屋里的,也还真有…… 写完了几张红纸,二大爷又推过来几张彩纸:“再写几条标语。” “二大爷,都啥年代了,还贴标语?”钱亦文晃着手脖子,说道。 二大爷说道:“啥年代,不也得有个气氛吗?” 钱亦文无奈,提笔蘸墨,悬腕凝思…… 写点啥呢? 自己心里那些词儿,不能写。 写出来了,暴露了身份,容易让人家捉去切片研究…… 二大爷中意的,他还不想写。 想了一会儿,钱亦文终于稳稳落笔—— 今天是个好日子…… 吉祥的事都能成…… 打开家门迎春风! 念给二大爷一听,把二大爷乐坏了。 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不愧是念过大书的人,这词儿,整的真硬!” 四叔倒背着手,喜滋滋地看着贴满了四处的对子和标语。 遇到没贴实的,就张大嘴巴,哈上几口仙气,待糨糊化了之后,再拿手把它们按压一下。 “没买一个大点的灯泡子?”四叔问钱亦文。 “大点的灯泡子?”钱亦文很是奇怪,平时不都是嫌灯泡子大费电吗? 四叔嘿嘿一笑,指了指灯笼杆儿:“灯泡子太小,吊得太高,不当啥事儿。” “有一百瓦的,够用了吧?”钱亦文说道。 “够用了,够用了……” 四叔又神叨叨地说道:“今年,咱得把院子里整亮堂的。 “你瞅着吧,到半夜的时候,指定得有不少人来咱家柴禾垛上拽柴禾……” 在三合堡,不成文的习俗很多。 传说中,除夕夜里,去富足人家的柴草垛上偷点柴禾回来,就带回了别人的“财”。 第557章 钱亦文自然不会相信这个。 真要是灵的话,一到除夕夜,还不得家家派出小分队,四处去敛“柴”? 有人偷就让他们偷去吧,我就不信还能影响到我走向世界! 二大娘和二大爷穿上了孟小波给买的新衣服,乐得合不拢嘴。 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洋烟卷来,仰脸说道:“老婆子,想想看还缺啥少啥不? “大事小情的,咱这岁数大的人,都得帮着想着点儿。” 二大娘琢磨了一下:“倒是不缺啥了。 “我看那丫头挺爱吃花红的,要不你跟侄小子说说,开车再买点去?” 二大爷想,那玩意儿贼拉酸的,有啥吃头儿? 只有那带上孩子的人,才得意…… “你就说呗,还非得我说干啥?” “为了口吃的,我哪好意思开口……”二大娘一脸的抹不开。 “完蛋玩意儿,你瞅我的!”二大爷踩灭了烟头子,迂回到钱亦文身边。 “我那天在平安好像看着有卖青辣椒的,这大冬天的吃上一口,那可是新鲜玩意儿。” “那咱们看看去呗。”钱亦文一听,站起身来就去取钥匙。 二大爷回头,朝着二大娘狡黠一笑:“多大个事儿……” 钱亦文摸起了钥匙,问刘运成:“我去平安买东西,你去不去?” 刘运成问道:“舅,大过年的,谁不在家待着,还能有人卖东西了吗?” 二大爷一旁说道:“小孩伢子,啥也不懂。 “今天的集,正经热闹呢,这叫穷棒子集。” 刘运成问道:“啥是穷棒子集呀?” 显然,姥爷的话又超出了中专生的认知范围了。 提起这个,二大爷的神色变得凝重:“过去那时候,有钱人家都老早把年货置办全了。 “没钱人家,就一直拖。 “拖到今天,实在躲不过去了,才寻思着来捡点便宜。 “说起来,也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刘运成笑道:“那咱们这还是赶了个穷棒子集?” 老头儿一边往车里钻,一边说道:“那可不一样! “就咱家现在这样,搁谁他也不敢说咱们是穷棒子呀!” 一边关门,老头一边指挥着钱亦文:“走!” 到了平安,钱亦文一打听,还真像二大爷说的那样,一袋子冻梨就便宜四毛钱了。 想想也是,过了年,谁还会买这东西? 再等些天,天气转暖,那些冻梨蛋子都化淌水了,更没人要了。 买了点青菜,钱亦文在二大爷的明示暗示下,买了几斤花红,可也快到中午了。 孟小波喜欢吃的花红……作者猜想,应该是某种海棠的果实。 大街上的人,渐渐散去。 偶尔能见到几个匆匆来往的人,也都是手拎肩扛往家赶的。 年终岁尾,谁不想着早点回家呢? 钱亦文想到,每年初六那天,几个姐姐都会相约一起回来。 这几个大烟炮子,得多给他们准备点烟。 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供销社。 “二大爷,姐夫……”四凤子一脸疲惫,打着招呼。 看着忙着直擦汗的四凤子,钱亦文笑道:“这大冬天的,能整出一身汗来,也是不易了。” “唉……”四凤子叹了口气,说道,“年年这几天,可是要了命了。” “树果不是早都放假了吗?他咋没来呢?” 四凤子一指货架子上的饭盒子说道:“刚给我把饭送来,就先回家了,一会儿来接我。 “姐夫,买点啥呀?” 一边说,一边把凳子递了出来。 钱亦文摆手说道:“不累,站一会儿得了。” “美死你了!”四凤子白了他一眼,“给二大爷的……” 趁着四凤子拿烟的时候,钱亦文往旁边的柜台扫了一眼。 第558章 咦!怎么没见着双眼皮子呢? 王胜利都去吉春了,她是断然不会再留在这地方的了。 付了钱,钱亦文说道:“你回去跟妈说一声,我俩年初三回来。” “嗯……”四凤子答应了一声,又接着忙去了。 看着钱亦文的背影,耿秋凤突然醒悟过来。 脸上一红,念叨了一句:“你叫你的妈,把我给刮拉上干啥?” 回到家里,正赶上纪兰凤在派发“压兜儿”钱。 压兜儿钱不必多,只要有就行。 孩子少或家境好点的,给个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 一块半块的也有,就是个形式。 当然,压了一天又被收回去的可能性也不排除,且极大…… 主持这事儿的,当然还得是纪兰凤。 一众子侄和孙辈,从钱敏红开始,每人都有份。 钱敏红不好意思地说道:“三婶,我都多大岁数了,不用了……” 纪兰凤说道:“给你,你就拿着得了。多大,那不也是孩子吗?” 发到最后,数钱多的钱多! 张数最多…… 钱多的压岁钱,钱多不多? 钱多分外高兴! 这是自打从大粪堆里刨出来那个小玩意儿以后,第一次觉得自己得到了重视。 摆弄着好几张纸币,钱多开始鼓捣着刘运成带他去李得富家。 钱,不就是花的吗? 刘运成断然无视了钱多的央求。 自打钱多学会了“放鞭炮扔火柴”之后,家里所有人都在监视着他俩…… 更有,拿着这几分钱去买东西,可跟小表弟丢不起这人。 钱多无奈,耍起了无赖。 跟在奶奶脚前脚后,哼哼叽叽,没完没了…… 纪兰凤气得大骂:“这个拌脚的玩意儿…… “运成,你快点领他走吧。 “我可告诉你,敢让他买炮仗,我明天就把你撵回去!” 刘运成一边带着钱多往外走,一边想:过了年,就算不撵,我也得赶紧走了…… 和大家一样,钱亦文也得到了压兜钱。 一张两元纸币,被十分郑重地折了两折,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有压岁钱的日子,就是幸福的…… 回身一看,老太太做事还是不够严谨。 炕上躺着的,竟然没给压兜儿钱。 难道,人家不知道要,就不用给了吗? 钱亦文抱起闺女,把老妈给的压兜儿钱塞进了小被子里。 这,就是传承吧? 钱珊被抱起后,一个劲儿地冲着钱亦文乐,笑得嘎嘎的。 当然,两块钱并不足以收买钱大小姐。 她也还不知道货币的作用。 套一句名言:我钱珊从来没碰过钱,我对钱没兴趣! 钱对我钱大小姐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使钱珊高兴的是,终于有人来看她了。 这个人虽然不能给她送来吃的,但好歹也算是见了个人。 这两天,这些原本天天围在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 偶有来人,也是匆匆一眼,就又去忙了。 唉!这些大人,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菜品陆续上桌,刘运成和钱多才跑了回来。 一进屋,刘运成就苦着脸说道:“这人,可丢大发啦!” 众人一看,钱多怀里抱着一瓶黄桃罐头,正往厨房拧答呢。 一边走,嘴里一边叨叨着:“菜刀……菜刀……” 钱亦文愣眉愣眼地看了看刘运成,念叨了一句:“这八分钱,这么管用吗?” “咋回事儿?”纪兰凤问道。 刘运成说道:“拿八分钱,要买两瓶罐头…… “把那老头儿都乐完了,真就八分钱给了两瓶。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就拿了一瓶。” 钱敏红责怪道:“那你咋不把钱给了呢?” 刘运成说道:“妈,我给了,那老头儿说啥也不要。 第559章 “说是过年了,就当是批发价卖给孩子吃了。” 英子对钱亦文说道:“再去的时候记着点,把钱给人家。 “这么大瓶的,得两三块钱一瓶。” 钱亦文点了点头,李德富这个精明人,能舍出一瓶罐头来,也是不易了。 话说,两三块钱的东西,批发价八分钱? “媳妇儿,明天咱开个商店得了,这利也太大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啥信啥…… “快点给他启开吧,一会儿急死了。” …… 晚饭的丰盛,不止于鱼肉。 钱亦文并不知道二大爷和二大娘的“阴谋”…… 此刻还在心里佩服着,这老头儿想得可真周到,居然想到了要添几个青菜。 这点青菜,使这顿讲究着“七个碟子八个碗”的晚餐,看起来更加丰富多彩。 钱亦文特意买了两瓶高贤老酒,这让二大爷和四叔很是奇怪。 “咱有老边的五年陈酒?你还花钱买这个干啥?” 四叔开了一瓶,一边闻着酒的味道,一边问道。 钱亦文说道:“四叔,高贤烧锅可是帮过咱们忙的。 “过年了,咱去不了龙江省,不能当面给人家拜个年。 “那就买两瓶酒,算是小小地支持一下他们吧。” 纪兰凤指挥着钱亦文:“老儿子,你牙口好,把那几瓶子山楂酒都启开,我们几个喝那个。” 有在这酒上吃过亏的没有?喝着像糖水一样,但喝多了醉得很厉害…… 钱亦文剥去了瓶盖上的胶封,筷头子一撅…… “啪”地一声轻响,瓶盖飞了出去。 “哥,你不整两句啊?”阎春生见酒都倒好了,对钱亦文说道。 钱亦文说道:“都是自己家人,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一旁,孟小波也笑着说道:“姐夫,一年到头了,整两句吧。” 钱亦文瞄了一眼孟小波,心说这可是你让我整的! 到时候你要是受不了,可别怨我。 当下,端起酒杯说道:“一年到头,大家都很辛苦,先给大家拜个年! “祝老人们身体健康,大孩子小孩子们快乐幸福……” 钱亦文看向英子,加重了语气:“转年,咱们要面对的会更多,要赚的钱也更多。 “祝董总的英多公司能多上几个台阶……” 孟小波和阎春生刚要习惯性拍手,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还要特别感谢二大娘和春生能成为老钱家的一员……” 说着话,冲着二大娘一笑,说道:“二大娘,高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哪能不高兴……”二大娘的眼神,瞟过孟小波的脸,一张嘴又合不上了。 钱亦文举起杯来,说道:“那我祝愿二大娘早日抱上孙子!” 一桌子人,一齐举杯,笑得个个灿烂。 唯有孟小波一个人,臊得把头都快低到桌面下边去了。 这是个什么姐夫? 也太不正经了! 赶明儿,得抓紧改口叫哥。 这么下去,可真是让人受不了…… 饭后,二大爷出门去了。 钱亦文不必看,就知道二大爷准是去了前院的豆秸垛。 四叔从柜底下翻出了几张黄纸,放在了炕上,一张张折成了特定的形状。 老哥俩分头行动,在为一个仪式做着准备—— 午夜时分,要“发纸”…… 前世,自从父亲去世后这个仪式他也每年必做。 但是,如果说父辈们执行的是一个“仪式”,那他做的,充其量就是个“示意”…… 匆匆忙忙拢堆火,扔几张黄钱纸在火堆里,有时候不等纸张燃尽,就一桶水浇灭了…… 有那功夫,出去整两把牌九,没准儿还能对付几块钱回来呢。 谁有那闲心干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第560章 钱亦文一边看四叔折纸,一边问道:“四叔,这个‘发纸’,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叔瞅了瞅地几张纸,又看了看钱亦文。 “这玩意儿,咋跟你说呢……”四叔寻思了一下,指了指窗外,“问你二大爷去,他兴许知道。” 窗外,二大爷正抱着一抱豆秸走进院子。 <豆秸:黄豆收获后的茎杆。事实上,三合堡人对于豆秸的读音是“豆该”> 二大爷四下度量了一下,找准了院子居中的位置,放下豆秸,坐到石凳上抽烟去了。 “把灯笼点起来吧!”二大爷冲着屋里喊道。 灯笼点亮,顿时满院通明。 钱亦文在二大爷旁边坐下来:“二大爷,几点发纸?” 二大爷说道:“按老理儿,得交子时…… “可现在没人能等到半夜十一点了。” 钱亦文问道:“二大爷,年年发纸,这发纸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二大爷又点着了一根烟:“发纸,就是送神…… “各路神仙帮衬了一年,得好好侍候着。 “供奉一下,烧点纸,送他们上天。” 二大爷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疯闹的孙子和外孙子,说道:“唉,老老年的规矩…… “现在,谁还在意这个了?谁还懂这个了?” 钱亦文看到,二大爷眼神落寞,在以一个最底层劳动人民的身份,担忧着一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问题。 只是,二大爷也该知足,过年不能放鞭炮,说出来你会信吗? 好在,二大爷这岁数,怎么使劲地活儿,怕是也赶不上那好时候了。 不然,好容易捱到了,也得被气死…… 二大爷把这六间大房子看了一遍,指着四叔的屋子说道:“你四叔那屋咋还不点灯呢?” 钱亦文笑道:“都在我妈那屋开会呢……” “去把灯给他们打开。”二大爷吩咐着。 回到屋里,钱亦文对正在摆弄电视的四叔说道:“四叔,我二大爷可是点名批评你了哈……” 四叔停止了拨台,抬头问道:“又咋的了?” “说你那屋没亮灯……” “哎呀!忙活忘了。”四叔急忙往回跑。 年夜里,再节俭也得亮灯。 不然,当街路过的人,要是冒出一句的虎话来,说“这屋里好像没人”,你说你这一年心气儿能顺得了吗? 不一会儿,四叔又气哼哼地回来了:“你他妈都给我打开了,还折腾我一趟干啥?” 钱亦文强忍着笑,说道:“四叔,我嘴笨,没有你腿儿快呀!” 纪兰凤和好了包饺子的面,又抓起了一把毛葱,坐到了锅台前。 <毛葱:这边特有的一种葱,在其它地方都没见到。小于洋葱,更具辣味,很开胃,如果鼻子不通气,只需一口……家乡很多地方大面积种植,有人说是运往南方,成了方便面调料。> 钱亦文一边把老妈推回屋里,一边说道:“妈,我给你扒葱。 “一年就一回的春节联欢晚会,你可得看看。” “啥会?”纪兰凤问道。 “春节联欢晚会!”钱亦文说道,“里边全是名人,都是大明星。” 纪兰凤一边擦着手,一边坐了下来。 心里边犯着嘀咕:啥明星不明星的,看他有啥用? 不当吃不当喝的,看他,比把饺子馅和得好点还实惠? 把一家人都安排到电视机前,钱亦文自告奋勇,陪闺女去了。 这个眼看着就两岁的小东西,也像模像样地穿上了大人的衣服。 近来,小家伙也掌握了一些新技能,比如说鹞子翻身、鲤鱼打挺什么的。 最拿手的,还得是仰面蛇行。 就在刚刚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自己就从草垫子上蹓跶下来了。 第561章 等发现时,已经蹿出去两米多远了! 头顶着墙,还在那往前努力顾涌着…… 钱亦文时常坐在旁边,喜滋滋地看着。 看她小脖一挺,小腿儿一蹬,一点点蠕动着逃离那个草垫子。 当然,失败也在所难免。 扣斗子,是时常发生的事儿…… <扣斗子:形容钱大小姐由仰面朝天向嘴啃泥的姿势转换……> 钱亦文抱着闺女,前屋后屋地转着。 偶尔立起她小小的身子,让她远远地看一看电视画面,看一看电视机前的一张张笑脸。 春节联欢晚会,正在热闹地上演着。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电视前,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桌子上摆了几个盘子,装着花生、瓜子、糖果和水果。 柜盖上,放着一个大铝盆子,里面是一盆子凉水。 凉水里,是冻梨、花红和冻柿子。 东北的冬日,就是个天然大冰箱。一切能冻的,都可冻了吃…… 四叔走过去,拿手捅了捅,几样“冰鲜水果”已经缓出了厚厚的冰壳子。 回头对四婶说道:“这好像是能吃了,你把冰砸一下,给大伙儿洗点吧。” 四婶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会去吗?非得支使我!” “我要会,我还找你干啥?” “我就不信了,洗个梨你都不会!”四婶一边瞪着四叔,一边起身。 纪兰凤笑道:“这可咋整,大过年的还五马长枪的……” “我来我来!”二大娘抢先端起了盆子。 自己这伙儿人多,多干点活儿,心里踏实。 一家人啃着冻梨,看着晚会,但钱亦文对这晚会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后世的年夜,他宁肯泡一壶茶去窗边独坐,也不会去看这东西。 真正的索然无味…… 这场晚会,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看得最是投入。 无论是相声、小品,还是魔术、杂技,甚至评书、笑话和说唱艺术,都看得津津有味儿。 而且,自己喜欢的艺术家整台晚会都不离场,能连着唱好几首歌,这可少见。 四叔看得来劲,想去趟厕所,又苦于好节目一个接着一个。 一个劲儿地在那抱怨:“这咋连个假演片都没有? “再不济,当腰儿也得放一段广告吧?” <假演片:放电影时开头或中间播放的纪录片,因不是大家心目中期待的正片,故而得名。> 英子和钱敏红,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聊起了公司的事儿。 钱敏红说道:“也不知道小翠儿她妈适应得怎么样了。 “整个车间,就数她岁数最大。” 小翠儿她妈来公司,是钱敏红提的。 本着谁的人谁负责的原则,钱敏红一直在心里惦记着。 “我回来之前,也没去车间。” 英子一边说,一边看向了正和刘运成一起猜灯谜的孟小波。 钱敏红转向孟小波:“小孟……小孟…… “小翠儿她妈的业务熟悉了没有?” “熟悉了……”孟小波说道,“干得还不错呢!” 孟小波简短作答后,又全情投入到桌上的一张纸上。 电视中,浑厚的声音传出:“生我是这片土地,养我是这片土地……” 叫秀梅的歌唱家,一身衣着,看得钱敏红眼睛一亮。 碰了碰英子,钱敏红说道:“弟妹,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这身衣服,好看吧? 英子点了点头,瞄了一眼钱敏红说道:“姐,我看这件挺适合你穿。” 钱敏红说道:“得了吧,通红通红的…… “我都快成老太太了,能穿出去?” 英子笑道:“儿子还没出校门呢,就说自己是老太太了?” 钱敏红听了,扭头看了看儿子。 儿子毕业,自己就得想着当婆婆的事儿了。 第562章 过两年,孙子一抱,这不就是妥妥的老太太吗? 那边,刘运成皱着眉头,对孟小波说道:“小姨呀,你这好像是不对路子了!” 孟小波推了一下刘运成:“你说的才不对! “我都连着猜了四年了,思路我早研究透了。 “来,你看,这个得按卷帘格来猜——” 刘运成又重写了一遍,恍然大悟,报出了谜底。 二人兴奋地相互击掌。 阎春生在一旁捅咕了一下孟小波:“小点声儿,别人还看不看了?” 孟小波伸伸舌头,压低了声音,说的还是和刘运成共同关心的话题。 这不免让阎春生有些尴尬…… 他捅咕这一下,本意是想让孟小波照顾一下他的感受。 可是,人家根本没管他那套,该干什么干什么。 钱亦文远远地看着,暗暗佩服起博学的兄弟媳妇。 孟小波说已经猜了四届的灯谜了,那就是1983年人家就看春晚了。 1983年,大部分国人都还不知道有春节联欢晚会呢。 人家不但已经正正经经地看了,还参与到其中了。 看来,这个兄弟媳妇儿,不简单! 又看了看两眼直勾勾盯着屏幕的阎春生,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这俩人,到一块儿是到一块儿了,可怎么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上呢? …… 看了一会电视,纪兰凤瞅了一眼座钟,突然间说道:“哎呀!还没给牲口送饭呢……” 说罢,起身离开。 厨房里,端出一盆半熟的米饭,走进了年终岁尾的寒风中。 钱亦文站在窗前,嘴对着窗玻璃,把上面的冰花吹出一个洞来。 洞口向外,借着清冷的灯光,能清楚地看到老母亲一处处地端着碗送饭。 平时给它们吃啥,无所谓。 一年到头,都不能亏着。 今天,怎么着也得给一碗二米饭吧? <二米饭:大米和小米掺在一起。只是,笔者一直没搞懂,为什么这碗饭是半熟的,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吃生米的吗?> 钱亦文静静地看着,看着老太太四处投食,把一碗碗米饭倒进鸡食槽子、狗食盆子,还有四叔那头叫驴的槽子里…… 回屋后,老太太左右手交替互攥,在嘴边吹着。 嘴里念叨着:“昨天还没这样儿呢,今儿咋就这么冷了呢? “冻得这手猫咬的一样。” 钱亦文抓起闺女的一只小手,伸了过去:“妈,让你孙女儿给你焐焐。” 老太太急忙往后躲去:“身上有凉气,你快抱她离我远点……” 说完,扫了一眼电视,去了厨房。 电视好看,她也知道,但活儿不能不干。 钱亦文跟了过去,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 看老妈的身影,在一团雾气里,为一大家子忙碌着。 老太太拿手捅了捅一块屉布子盖着的面团子,自语了一句:“看样子,饧(xing)得差不多了……” 低头,从锅台和水缸空儿里拽出几根大葱,开始扒起来。 东北人吃葱,也是极具豪情的。这个量,最多也就是个单身狗的配置。不买个百八十斤,家里的大酱都不乐意…… 老太太扒葱,很小心在意,一点都不糟践。 前世,这也是母子俩为数不多的矛盾点之一,两人时常为此而争论。 以钱亦文的身价,哪会在意一根葱、一头蒜? 可老太太不行。 银行卡里有几位数余额,是一回事儿; 珍惜食物,是另一回事儿…… 为了解决两个人的矛盾,老太太有了自己的办法。 把外面老一点儿的扒下来,做葱花; 里面嫩的葱心,留给儿子卷干豆腐…… 第563章 扒完了葱,纪兰凤拿袖头子揉了揉眼睛。 一转身,看到了门口的钱亦文。 纪兰凤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对钱亦文说道:“快抱回去,我这刚扒完葱,一会儿孩子该薰眼睛了。” 纪兰凤趴在门边说道:“老四,你去下屋(仓房)把盖帘子都给我拿回来。” 四叔答应一声,磨磨蹭蹭起身,一边往外走,眼睛一边盯着电视。 “四叔,舍不得走啊?”钱亦文笑道,“要不你抱孩子,我去拿。” 四叔瞅了他一眼,伸手来接孩子。 又一想,说道:“还是我去吧,黑灯瞎火的,再把你这立领的衣裳蹭一下子灰。” 一边往外走,又回头回脑看了两眼,自语道:“刘巩和冯伟这俩小子,说这玩意儿也太招笑了……” 四叔把一撂盖帘子重重放到了锅台上,急三火四地又钻屋里去了。 四婶一边把盖帘子一个个擦干净,一边说道:“看样子,这以后是得把电视搂被窝子里了……” 使用盖帘是有科学道理的。盖帘有棱状凸起,不必沾许多浮面也不沾帘子,面板是平面,不沾浮面你就等吃馄饨吧 一大团子面,被纪兰凤放在了案板上。 四婶问道:“馅子谁和呀?” 纪兰凤一边揉着面,一边说道:“等英子来整吧,她和馅子好吃。” 听到了动静,屋里的年轻人也开始动了起来。 尽管电视节目让她们不舍,但哪能看着几个老太太忙活,不伸手呢? 钱亦文说道:“妈,你把面板拿到屋里多好,是不是大伙还能看看电视。” 这个合理建议想法,立时得到了年轻人的赞成。 纪兰凤说道:“你儿子还不得跟着搅混?” 英子说道:“给他块面,够他玩半宿了。” 说罢,几个人七手八脚开始转移阵地。 二大爷一边站起身来腾地方,一边磨叨了一句:“我还寻思你们去包饺子了,能松快松快呢。 “这回好,更挤了。” “磨叨啥?”二大娘说道,“洗洗手,摆饺子!” 二大爷白了二大娘一眼,极不情愿地往厨房挪蹭过去。 四叔刚咧嘴一笑,二大娘冲着他说道:“你也去洗洗。” 四叔说道:“这活儿,我可没干过。” 二大娘说道:“那你拿几头蒜,扒完了捣捣……” “人家还得看电视呢……” 二大娘的暴击,张口就来:“你看电视,还得拿手把着眼睛啊?” 二大娘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四叔无奈,拿了几头蒜,磨磨叽叽坐到电视跟前去了。 一边扒着蒜,一边念叨着:“这哪是我该干的活儿?” 四叔说得没错。在这边,蒜,一般都是她扒的…… 饺子,是芹菜猪肉馅的。 “妈,咋不整点酸菜馅的呢?”刘运成一边摆着饺子,一边问钱敏红。 钱敏红冲着老爹一指:“问你姥爷去。” 二大爷说道:“过年哪有吃酸菜馅饺子的?都得吃芹菜馅的。” “为啥呀?” 二大爷说道:“酸菜馅的吃完了,酸性一年…… “芹菜馅的吃完了,勤快一年。” 刘运成想了想说道:“姥爷,那要是吃驴肉馅的呢?” 二大爷瞪了刘运成一眼:“大过年的,别说那挨揍的话! “过年哪有吃大牲口的?” “咋的?过年还不能吃大牲口肉了?”刘运成表示着不解。 钱亦文想,要是让二大爷再活五十年,准得把他气坏了。 后边的人,只要能吃的,就往嘴里塞,谁还管你过不过年? 二大爷又接着说道:“牛马驴骡,还有大鹅,都跟着出了一年力了。 “临穷末晚这一天,还吃它们的肉?”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二大爷,你说牛马驴骡不能吃,我不反对。 第564章 “那大鹅不拉车不上套儿的,咋还成了大牲口呢?” 二大爷眨巴了几下眼睛:“你爷爷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原来,也有二大爷不知道的事儿。 “几点了?”包完了饺子,纪兰凤问了一句。 钱亦文答道:“十一点了。” “你们看吧,我去烧水。”老太太说完了,独自走进了厨房。 几盖帘饺子,被摆进了厨房。 刘运成凑近了盖帘,趴在那儿逐个地看着。 钱敏红见了,说道:“没出息的样,一个生饺子你瞅它干啥?” 钱敏红的话,并没有阻止刘运成的研究。 一边看一边说道:“妈,我研究研究包了硬币的饺子,性状有没有改变。 “一会儿吃的时候,直接获取,就不必考虑概率问题了。” “说人话!”他姥爷刚好站在他身后,拿膝盖照着刘运成的屁股顶了一下。 刘运成一捂屁股,直起了腰板:“姥爷,我想第一个吃到钱字儿!” <钱字儿:即硬币> 老头儿看着几大盖帘的饺子说道:“三百多个饺子里,包了五个钱字儿,哪有那么容易碰上。” “所以,我才要研究嘛……”刘运成说完,又撅在那儿研究起来。 两口大锅,满满的热水。 纪兰凤舀出了一些,倒进了洗脸盆里,依次摆好在走廊里。 新的香皂,新的毛巾,只有脸盆略为显旧一些。 纪兰凤看着几盆水,笑道:“还是人多好,洗脸盆子都能排成队。” 发纸、放鞭炮、吃饺子之前,要先洗把脸,这也是老规矩。 除旧除旧,把过去一年的灰,带到新年,总是不行。 尽管在这一时间洗脸,会让钱亦文觉得有点难受。 但他知道,还是得照做。 就像前世每年老母亲都把毛巾牙刷给他摆好一样。 不容拒绝,不能拒绝…… “谁先洗?”四叔问道。 他知道,他这种卡在中间的存在,从哪头儿抡,都抡不到他先洗。 并且,他也没有要争的意思。 钱亦文瞅了瞅二大爷,说道:“二大爷,你和我二大娘先洗吧。” 二大爷琢磨了一下,把他推了过去:“老钱家的日子,过的是你。你先来吧。” 钱亦文推辞不过,象征性地洗了一把。 一边擦着脸,钱亦文一边看到,老母亲拿了几个苹果,到厨房里打皮去了。 偶有操作不当,削下的苹果皮厚了点,老妈都会咧一咧嘴,面显心疼之色。 然后,把那块果皮放进嘴里嚼两下,再把渣子吐出去。 打完了皮,再锛成小块,摆放到盘子里。 吃口苹果能保一年平安,这是她笃信的真理。 院子里,一堆豆秸,已经被二大爷熊熊燃起。 二大爷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压制着火势,使豆秸不至被风吹走。 待到豆秸被烧成了红红的火炭,二大爷一沓烧纸投入火中,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又将那张印着各路神仙的大纸投入火中,二大爷的仪式,才算是结束。 相比之下,人们对燃放烟花和鞭炮的兴致,远高于二大爷的“发纸”仪式。 一兜子的鞭炮和烟花,被刘运成一溜儿摆开。 四叔在一旁,把自己的大狗皮帽子扣在了钱多的脑袋上,顺便控制着他,不让他近前。 二大爷提醒着刘运成:“外孙子,那个大呲花可别搁手拿着,那玩意儿容易炸,都有把手指头崩飞的!” “那堆雪都瓷实了,你插那上边放。” 刘运成接过他姥爷手里的黄香,拿嘴吹了吹,拉开了架势。 “等会儿放,我让她们都出来看看。”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跑回屋喊道:“先别忙活了,放呲花啦! 第565章 “媳妇儿,你把孩子抱窗户跟前来……” 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刘运成逐一把摆在地上的和插在雪堆上的烟花点燃。 这一刻,二大碗扣脑门子的恐怖记忆,荡然无存。 一束束烟花,此起彼伏,冲天而起。 各色的焰火,映得一家人的面庞格外喜庆。 集束式的燃放,吸引了很多周围人的目光…… “快看看,那是谁家,一下子烧那么多钱!” “还用看,准是钱小子家。有钱不烧,等着长毛啊?” …… 人言烟花易冷。 可就算是逐渐暗淡下去的焰火,在钱亦文的心中,也没有熄灭。 这份被点燃的希望,被传递到了每一张脸上。 甚至是屋里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都被这气氛感染到了…… 纪兰凤突然一拍大腿:“妈呀!饺子都得坨了……” 说完后,转身跑了回去,端起盆子,开始晃悠起来。 几张桌子,摆到了一起,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 二大爷埋怨着四叔:“能干点啥! “光顾着看电视了,瞅你这蒜怼的,这叫啥玩意儿? “还不如整瓣上来呢,来个牙捣蒜,多好?” 二大娘说道:“大过年的,你别老数落人家。” “干错了,还不行说了?”二大爷一瞪眼睛。 四婶说道:“二哥,你就知足吧。 “原来就我们俩人那时候,人家就往炕上一躺,啥都不带给你干的。” 四叔嘿嘿憨笑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了。 一大家子人,都伸手了,也不好啥也不干。 虽然锅头灶脑的事儿是真不在行…… “点香了吗?”刚抄起筷子,二大爷又想起了一个老规矩。 四叔赶忙起身表现:“我去拿。” 一小捆卫生香,伸进了灶坑里的炭火里。 回来后,你两根儿他三根儿地分发着:“自个儿屋里自个找地方去插啊。” “这……这插哪儿啊?”钱亦文拿着两根紫色的香,不知所措。 “给我……”纪兰凤接过香来,顺手别在了门旁的墙缝子里。 过年,必要焚香,弄它个满室氤氲才行。这个厂家还挺贴心,送了个香插…… 钱亦文嘿嘿一笑,念叨了一句:“得亏肖队长没给抹严实,不然这香还无处安放了。” 饭桌上,纪兰凤朝着孟小波举起的酒瓶子。 “三婶,我不能喝酒,你就别给我倒了!”孟小波赶紧把杯子拿手盖住了。 “这不算酒,就跟罐头水儿似的,喝点儿没事。”纪兰凤手里的山楂酒,还是没有放下,“上顿你不是喝了吗?” “三婶,我都倒给他了……”孟小波一指阎春生。 老太太说道:“上顿都没喝,这顿喝点儿没事儿。” 孟小波无奈,接受了老太太的好意。 钱亦文知道这东西。 别看喝的时候甜滋滋的,喝完了可有你受的。 看了一眼孟小波眼前开水里泡着的花红,钱亦文愣了一下。 对老妈说道:“妈,小孟真不能喝酒,你就别给她倒了。” 以前不是喝过吗?怎么突然间不能喝了? 而且,对于花红的热衷程度,似乎远高于其它食物。 关键是,还得拿开水泡着吃…… 钱亦文瞄了一眼阎春生,二狗子这是解锁了新技能吧? 正想着,刘运成说道:“舅,上一顿,整那两句挺好。 “新年第一顿饭,再整两句吧。” 孟小波听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可别整了,真不行了…… 钱亦文端起了杯:“新年快乐!” 一杯酒,扬脖进肚儿。 四叔一边端杯,一边说道:“哪有你这么祝酒的,我还没听明白说啥呢,你就完事儿了……” “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钱亦文嘿嘿一笑,夹起了一个芹菜馅的饺子,沾了点四叔的不合格蒜泥,送进了嘴里。 第566章 刘运成自打上了桌子,就开始专心地挑选着可能藏有钱币的饺子,但最后还是被钱多给抢了先。 一口咬在钱币上的钱多,疼得直咧嘴。 钱多的额外收益…… 刚要哭,被纪兰凤给震唬住了:“疼点疼点吧,今个儿谁也不行咧咧! “敢掉眼泪,明年没有压兜儿钱了!” 钱多倒也顺从,立马露出了笑容。 反正也不是很疼,而且还意外得了一笔收入。 想咧咧两声,无非是博个关注,骗几句评论罢了…… “小哥小哥,这是不是还能买一瓶罐头?”钱多举着刚收获的二分钱,喜滋滋地问刘运成。 “能!”刘运成点了点头,指着钱亦文说道,“明天,让你爸跟你买去,整好了还能买几块糖呢。” 钱亦文瞪了刘运成一眼,你怕丢人,我挺大个人,就不要面子的吗? 吃过了饭,二大爷穿起了皮袄。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这是又要去“走百病”了。 刘运成并不知道这规矩,开口问道:“姥爷,你这是要干啥去呀?” 二大爷说道:“这大年夜,都得走走,消百病。 “你们都穿厚点,咱出去溜达一圈去。”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那咱就在门口转一圈得了?” “也中!”二大一边披上大皮袄,一边说道,“年纪轻轻的,这么溻懒呢! “搁到过去,熟识的人家,那都得走到喽……” 说罢,扔给了刘运成一件破棉袄。 诚如二大爷所言,大街上还真的碰到了不少人。 不用说,这都是出来消灾避祸的。 回到家里,熬不住的,都已经回屋去睡了。 坚持守岁的孟小波,正在那儿猜着一道她没破解的谜。 困了,就从开水里捞一个花红,呲牙咧嘴地塞进嘴里。 刘运成笑嘻嘻地说道:“小姨,我猜到了!” “啊?”孟小波连忙说道,“别说别说,我再想一会儿。” 咬了咬笔头子,小声嘟囔着:“气球……气球……猜一个晚会上的人? “刘巩?朱老冒?陈小二……都不对!” 钱亦文一边走回自己的屋子,一边轻轻哼唱起来: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 ps:这个年,过得有点冗长。 数据显示,看跑了很多读者。 可笔者总觉得,尚未道尽彼时情境和味道。 如今,好吃好喝多了,娱乐项目纷繁,可“年”却已成追忆…… 年初三,钱亦文一家四口回老丈人家的日子。 一大早,钱亦文打着哆嗦,坐进了车里。 王秉春这个小破玩意儿,在冰天雪地里扔了好几天,他有点不放心。 果然,打了两次火,耳朵听着皮带打滑的声音,钱亦文不敢再拧钥匙了。 再整两下子,电瓶没电了,就完犊子了。 打开了前机盖后,他走进二大爷屋里,烧了一锅开水。 二大爷问道:“咋的了? “我在屋里听你那玩意儿不是好声叫唤,都打半天空腔了。” <打空腔:没有结果的咳嗽>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天太冷了,机油凝了,我烧点水浇浇发动机。” 二大爷琢磨了一下:“我看那些养四轮子的,早上起车的时候,都拢把火,烤烤肚皮。 “要不我也给你整一绺豆秸去?你也烤烤吧……” 二大爷的话,吓得钱亦文一激灵:“二大爷,咱这可是汽油车呀。 “沾火就着的玩意儿,你这是想让我上天哪?”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不行就不行呗…… “大过年的,别老说那些个犯忌讳的话。 “快吐两口唾沫!” 几大壶水,一点儿点儿浇下去,总算是不打空腔了…… 吃过了饭,钱亦文把妻儿们塞进车里,出发了。 第567章 坐在后边的钱多,翻着一个三角兜子。 哪款合你的心意?让作者百思不得其姐的是,为什么搜索“三角兜”,会出现右下图…… 钱亦文问英子:“媳妇儿,你都拿啥了?” 英子说道:“没拿啥,就给爸带了两坛子酒。 “家里这么多人,那点儿吃喝,留给他们吧。 “咱到供销社再买。” 钱亦文问道:“那兜子里是啥?” “都是孩子用的东西。”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有酒了,还买点啥呢?” “到地方再说吧,有啥就买点啥吧,凑够四样就行呗。” 钱亦文笑了,对英子说道:“那要是四样,这不就够了吗?” “哪有?”英子往后看了看,除了儿子,并没有其它东西。 钱亦文算计着:“一个闺女,一个姑爷,一个外孙子,一个外孙女儿…… “要我说,那两坛子酒都多余拿!” “你!”英子气得一举手,“幸亏后生的是闺女,要是和钱多一样,你还凑不够四样了呢。” “要不说,你这是宝贝肚子呢?”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摸了一把。 钱多把三角兜子翻了个遍,见里边都是小粪堆儿的东西,顿觉索然无味。 看了看手里攥着的硬币,嘟囔了一句:“啥也没有。 “爸,你快点开,咱们买罐头去……” 钱亦文往后看了看,说道:“这他妈还真惦记上啦?” 英子说道:“正好路过,一会儿把李叔那罐头钱给了吧。”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隐约看见徐支书走进了小供销社。 正好,捎带着找领导唠唠嗑儿。 停好了车,英子说道:“我不去了,你快着点,咱中午之前得到那儿……” 串门儿,除路途遥远外,没有下午到的,都得早着点儿。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还没等他靠近门口,钱多早抢先一步,就要往屋里跑。 钱亦文赶紧一把就给薅了回来。 同样的人,可不能丢两遍…… 李得富正和徐支书正坐在炉子边说着话,猛抬头见钱亦文进来了。 赶忙起身打招呼:“大侄子来啦! “正好刚沏的茶,你和徐支书一块儿喝点。” 一边说,一边回身从货架子上抓了几块胶皮糖,硬往钱多的手里塞。 钱多怯生生看了钱亦文两眼,把手背到了身后。 最近,这个爹开始抓精神文明了,没事儿就给他上一课。 说别人给的东西,大人不说话,就不能接。 “爷爷给的,拿着吧。”钱亦文笑眯眯说道,“该说点儿啥呀?” 钱多接过了糖,一弯腰:“谢谢爷爷。” 李得富笑呵呵地说道:“这么小的孩子,你就教他这么多规矩,随了你爹的门风!” 钱亦文嘿嘿一笑,再不管,等他有主意了,帮我败家吗? “这大清早的,是要上哪儿啊?”李得富问道。 钱亦文说道:“上平安,串门去。” 李得富一琢磨,上老丈人家去,那英子指定是得在车上。 往上推了推眼镜,打开门,冲着车里喊道:“英子,车里头冷,快进屋坐吧!” 英子本不想进屋,可见李得富一直开着门,赶紧下车了。 再不进屋,屋里这点热乎气儿,都放没了。 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屋里拢住点热乎气不容易。 所以,东家串西家的那些人都招人烦。 你在屋里,人家不说啥。 等你走了之后,发现没把门给带严,免不得要挨句骂:“这个夹尾(yi)巴狗……” “李叔,你这屋里,烧得可真暖和。”英子落座,夸了一句。 旁边,徐支书说道:“你看,要不怎么说‘有房子得盖屋里’呢……” “啥房子,舍不得烧也不行。”李得富一伸手,“你瞅瞅,为了点温度,这手造的,没孩子样了。” 第568章 钱亦文笑了笑,想起重生回来时,李叔可不这样…… 钱亦文掏出五块钱,递了过去:“李叔,孩子小不懂事,你把这罐头钱收了。” 李得富哈哈大笑:“这孩子逗得我乐了两年,给他吃瓶罐头,我不亏!” 和李得富拉扯了几回,钱亦文最后以支付失败告终。 “钱小子,打算初几回春城啊?”徐支书问道。 钱亦文说道:“徐叔,初六就得回去了。” 徐支书笑道:“耍正月,闹二月,里里拉拉到三月…… “不说待到龙抬头,怎么也得吃了元宵再走吧?” 钱亦文笑道:“徐叔,事儿太多,你没看春生都眼瞅着过年了才回来吗?” 李得富在旁边插了一句:“那么忙?过年都不放假?” 钱亦文把买卖做到了春城,李得富知道。 可要说做到什么程度,他就没有徐支书有发言权了。 徐支书对李得富说道:“你是没看着,那一天是真忙啊! “也就仗着家伙什儿好……” 李得富当下疑惑问道:“一个烧酒,还能用上啥? “不就是大锅吗?” 徐支书说道:“钱小子灌装那套玩意儿,可地道儿了。 “把空瓶子从这边一放,到那边直接就成箱了。 “一天能灌好几千斤酒呢。” 李得富的嘴,咧得老大:“哎呀…… “一天出那么多酒,我听说一瓶子卖七八块钱。 “那么贵,能卖出去吗?” 钱亦文笑道:“李叔,东珠港那边的营销渠道,早建立起来了。 “现在是销往境外的多一些。 “光一个岛国的客户,年前就订了三万斤。” 李得富听得直了眼…… 卖酒,能卖到外国去,以一个代销分社主任的思维,一时还难以适应。 李得富从柜台后拽出一个毛垫子,递给了钱多:“去,给你妈送去,那板凳凉。” 徐支书问钱亦文:“十五送灯,回不回来呀?” “得回来呀!” 徐支书点了点头:“那正好,到时候你给大伙儿讲讲。 “我这嘴死笨的,问啥就一句‘反正我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钱亦文笑道:“徐叔,你这一句,就比说多少都管用了,还用说别的吗?” 李得富听二人说得热闹,凑了过来:“你俩说的是种药材的事儿吧?” 徐支书点头说道:“嗯,就是这事儿。” 李得富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大喇叭里徐支书说的时候,他都听着了。 徐支书、老茄包子、李贵芬、王老蔫子,可都参加了。 这几个人里头,除了老茄包子实诚点之外,剩下的,哪个不是人精? 李贵芬,妇女主任,管着全村老娘们儿的肚子。 就当前这形势下,没点能水,能干了吗? 王老蔫子,走道从来不抬头。 人不说“抬头老婆低头汉”吗? 人家那两口子,一个仰脸一个低头,占全了。 别看老头儿蔫了巴叽的,那脑袋里头,全是道道。 正解抬头老婆低头汉……这主儿,都不好惹…… 徐支书……那还用说? 想到此处,李得富说道:“钱小子,算上我一个吧。 “种多少、种啥,等你定准儿了之后,我再定。” “行!”钱亦文高兴地说道,“感谢李叔的大力支持!” “啥支持不支持的,乡里乡亲的,有好事儿相互想着点呗……”李得富说道。 “那等我回公司定个计划,过几天把专家请来,给大家先上一课。” “好好好……”李得富兴奋地说道,“到时候你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放心吧李叔。你这儿人来人往的,信息这么灵通,我想瞒都瞒不了你。” 钱亦文说完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钱亦文问徐支书:“徐叔,刘忠托你的事儿,你给办得咋样了?” 第569章 这才是钱亦文最关心的事儿。 “啥事啊?” “徐叔,卖房子的事儿……” 徐支书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指着我,那他就别想把房子卖出去! “大过年的,我还能挨家挨户去给他问一遍咋地?” 一旁的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瘪着嘴笑了笑,说道:“徐叔,我觉得你得上上心哪。 “共事多年,他把事儿托付给你,那是对你的信任。” “我……”徐支书刚要骂街,突然发现钱亦文的表情不对。 这个钱小子,还真要跟老刘家置气咋的? 那天在他家吃饭,第一次提这事儿的时候,他二大爷和四叔不都给他打破头楔了吗? <破头楔:意指说破坏性的言语> 他咋还往上赶呢? 这个破头楔的原理,看明白了吗? 住着那么大的房子,省城开那么大的公司,还有两个林场,哪缺这么一个一面青的房子? 想了想,人家也不差那点钱儿,争个面子也不是没道理。 徐支书改口说道:“要不……我给你趟趟这事儿?” “徐叔……”钱亦文脸上的笑容不改,“不用提我,你就说别人要买,问他四百块钱卖不卖。” “啊?”徐支书愣了一愣,难怪人家把买卖做起来了。 这心,是真狠哪! 不用说房子了,就那个大空场儿,种上点啥,这四百块钱都用不了两年就回来了。 “行!我就这么和他说,先看看他啥反应,完事咱们再看下一步。” 徐支书的一张脸,是极憨厚的,但脑子可是一点不慢。 和事人,只管传话。 成不成的,得看两头愿不愿意。 李得富又听出了门道,开口说道:“徐支书,做个扣儿,还不容易? “你就说我儿子要买。” 说完了,瞟了钱亦文一眼:“大侄子,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哈。 “我儿子是真要回来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盟叔侄儿,占点儿便宜也不过分。 李得富出完了主意,叹了口气说道:“在外边混了两年,也没看出啥出息来。 “也不知道他那两下子,能不能接我这个班儿。” 颇有深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后,接着说道:“你那大买卖,得用不少人吧?” 钱亦文含糊应付了一句,没往下顺这个话茬儿。 你儿子和三弯子原来总在一起混,三合堡谁不知道? 想到三弯子,钱亦文问道:“徐叔,你知道刘宝柱的情况吗?” “听说送北安去了,得三年能出来呢。”徐支书说道,“活该!啥便宜都想占。” 英子听了,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走吧,去晚了我妈又该骂咱们净吃现成的了。” 临出门时,李得富从钱匣子里拿出两块钱,非得撕撕巴巴地塞给小钱珊。 两口子坚辞不受。 昨天,儿子吃了人家一瓶罐头,今天再给闺女钱,这多不好意思? 李得富嘶哈了一声,急头掰脸地说道:“啧! “你看你们俩,撕巴个啥劲儿! “人家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俩的……” 钱亦文知道,这么有诚意的话一出口,再推辞就有点不领情了。 无奈之下,只好道谢接受。 眼前发生的一切,气得钱多扭身就钻车里去了。 我还给他弯了个腰呢,就给我几块糖。 那么个不会说话的小粪堆儿,却给了一张大钱。 看那张钱的色儿,八成得够买好几兜子糖了。 李得富给孩子的礼,可是不小啦!难怪钱多羡慕嫉妒恨…… 离开了李得富家,钱亦文笑道:“媳妇儿,耽误这么一会儿,是不是挺值?” 英子笑道:“你就为了这两块钱来的?” 钱亦文正色说道:“哪是两块钱的事儿啊! 第570章 “你种药材的事儿,我觉得是稳了!” 英子会心一笑,点点头说道:“三合堡有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平安供销社,钱多如愿以偿,得到了一把新出的塑料小手枪。 蹲在供销社的水泥地上摆弄着,不时发出欢笑声。 钱亦文和英子选了几样东西后,坐下来等着四凤子下班一起回家。 年初三,出门的人不多,供销社屋里很冷清。 年前的时候,谁家还不把年嚼货置办得足足的? 门外,打更老头儿哼着小曲儿,正一块一块地上着闸板。 每推上一块,屋里的光线就变暗一点。 四凤子随手拉了下灯绳,屋里亮了起来。 收拾利索了,看了看表,还有点时间。 四凤子坐了下来,一边摘套袖,一边和钱亦文、英子聊了起来。 “姐,姐夫,你们是自己干买卖的。 “你们说是端着这铁饭碗好,还是自己干点啥好?” 英子说道:“要说稳当,那当然是铁饭碗好啊。 “将来你们俩就算是再有个孩子,一个人工资也够花了。 “另一份儿工资,那还不是干攒着?” 四凤子叹了口气,说道:“姐,我有一个同学,毕业了就去渔圳了。 “年前和对象一起,开着车回来回来了,说是在春城开了个服装店儿。 “走道儿那出儿,一看就是挣着大钱了!” 年轻售货员的话里话外,透露着浓浓的艳羡。 英子说道:“自己干买卖,也有风险啊!” 四凤子说道:“姐,能有啥风险?” 一边说,一边展示着身上穿的新牛仔裤:“我这条花了二十多买的裤子,她说在那边就七八块钱!” 钱亦文在一边默默听着,没有插言。 他知道,时代在发生变化,新的机遇,会成就一批人。 下海,成了时髦且具冒险性的举动。 钱亦文看得出,四凤子一张俊俏的脸上,满是焦虑。 就如同不远外有一桶金子,而她的脚却被锁死在原地一样。 英子说道:“那不是也得需要挺多的底子钱吗?” 四凤子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坐到了两人对面:“姐,我寻思着跟家里边商量商量,先晚两年结婚。 “把办婚事的钱拿出来,先去做买卖。 “你说这几个老人能不能同意?” 英子瞪大了眼睛:“你们年前没结婚,我爸我妈都上老火了。 “要是听说你为了做买卖不结婚了,还不得跟你俩急眼哪?” 四凤子无奈地低下了头,她也知道,这是个必然的结果。 不用说老董家的老头儿老太太,自己家那俩,她都说不服。 英子想了想,能劝就劝劝吧,毕竟稳定压倒一切…… 英子开始旁敲侧击:“四凤子,你不是马上就能调到县里的一百上班了吗? “我看,这也就挺好了。” 耿秋凤说道:“嗐!那不就是换个地方领工资吗? “又不是让我去当一百的主任……” 钱亦文想,这个时候,小舅子媳妇儿的心已经躁动起来了。 想让她平复下来,已是很吃力的一件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四凤子突然抬起头来,对钱亦文说道:“姐夫,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劝劝我叔,看他能不能同意。” 四凤子的话,吓得钱亦文一拘挛。 一时间,仿佛那把大板锹的阴影,兜头就盖了下来…… 听说,这玩意儿最近火了?这东西要是抡起来,谁还能不怕? 四凤子要干的事儿,钱亦文并不反对。 再过几年,供销这个系统会变成什么样,他知道。 可是,其他人哪会知道? 在1986年,让他去劝老丈人同意儿子暂缓婚事,同意儿媳妇儿放下铁饭碗,去做买卖? 第571章 虽然,那一大板锹的阴影,已经随着老头儿态度的变化而变淡了许多,他还是不敢。 在老辈子人心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典型的没正事儿、臭得瑟呀! 钱亦文问道:“四凤子,你觉得我能劝得动吗?” 四凤子想了想说道:“你俩买卖干这么大,就现身说法呗。 “告诉他们私营个体是将来的趋势,没准就能开窍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吧。 “不过,要是开头就效果不好,我就不能往下说了。” 英子也在一边说道:“大过年的,惹得大家都不痛快,就不好了。” 四凤子听出钱亦文原则上是答应了,很是高兴。 当下,兴奋地说道:“姐夫,你去说,没事。 “我叔背后可没少夸你脑瓜子够用。”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没言语。 夸我两句,说的那是事实…… 只是,这小舅子媳妇儿这雷,可是不好趟啊! “哎呀姐夫!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四凤子有点着急了,摇晃着英子的手臂说道。 钱亦文笑着说道:“我也挺正经啊!” 正说着话,门一开,伴着一阵凉风,董树果进来了。 刚一进门,就埋怨起来:“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在家做饭,你们竟然躲在这里唠闲嗑儿!” 钱亦文笑着问道:“你这不是也躲出来了吗?” “我?”董树果狡辩道,“我是来看看你们到没到呢……” “来看我们?那你咋不上三合堡看看去呢?” 钱亦文不敢深说四凤子,但对董树果可是不客气:“来接媳妇儿,你就说来接媳妇儿的。 “这都掐着点儿来的,我们还不知道咋的?” 令钱亦文感到奇怪的是,他的一番调笑,竟然没有让四凤子感到不自在。 他瞅了瞅四凤子,又看了看董树果。 看这脸皮子的变化,八成这两个有为青年最近进步得挺快…… 四凤子又看了看表,说道:“还有三分钟,咱再说说这事儿。” 钱亦文问道:“兄弟,你媳妇儿要下海,你是咋想的?” 一提起这事儿,董树果也是一脸愁容:“姐夫,就我爸那老脑筋,他能同意吗? “一个晚结婚,一个放弃铁饭碗,就这俩事儿,还不得把他气死。” “唉!”四凤子又叹了口气,“再等两年,干的人多了,就不一定好干了。” 钱亦文发现,董树果说了两句话后,就去教钱多玩小枪去了。 钱多的新玩具,材质为塑料,动力是皮筋…… 钱亦文心中暗笑。 看来,小舅子好像并不是很支持四凤子,只是反对得不明显…… 见大家都没话儿了,四凤子黯然说道:“走吧,回家……” 临出门前,钱亦文突然问四凤子:“四凤子,你那个同学叫啥名?” “方丽丽……” “她都卖些啥东西?” 四凤子说道:“主要卖服装。 “另外,大到箱包、电器,小到零零碎碎的日用品,啥都卖……” 四凤子听到钱亦文问起细节,脸上终于有了点乐模样。 不用问,这是有要帮她说话的意思,在搜集素材呢…… 老董家的小屋里,很是热闹。 老耿家的老两口,老早就被董树果给请来了。 董长贵寻思着趁今天人都到齐了,把儿子结婚的事儿说一说。 结婚这么好的事儿,你不催着点,他就不知道着急。 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咋想的。 “孩儿他妈,那个带鱼你咋还不煎呢?”董长贵一边捣着蒜,一边问道。 英子妈抬起头来,说道:“我长几只手啊?没看见我在做炸三样吗?” 这东西刚出锅的时候,配上点麻辣鲜,味道很好……你知道是哪三样儿吗? 第572章 董长贵又接着捣起蒜来。 手上一边动作着,一边嘀咕了一句:“让英子煎吧。 “你整那玩意儿干巴拉瞎的……” <干巴拉瞎:某种物体表面不够光鲜> 英子妈说道:“啥好吃不好吃的,舍得往里搁油,炸鞋垫子也有滋味儿。” 一旁,老耿头儿笑道:“亲家母,那你把我这鞋垫子过过油,一会儿你吃吧。” 英子妈说道:“你那玩意儿,不炸都够味儿了,留着回家下晚给你老婆子吃吧。” 骂了一句,英子妈直起腰来,对老耿头儿说道:“亲家,说点正经的。 “今天咱都使使劲儿,看能不能说动他俩,让他们正月里就把婚结了吧。” “唉!”老耿头叹了口气,“人家俩人不上心,咱们也是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哪!” 四凤子妈在一边,对董长贵说道:“我看,她俩都挺听她姐和姐夫话的。 ”一会儿英子两口子来,你偷着跟她俩说一声,让她俩帮着点咱们。” “嗯!人多力量大!”英子妈听了,信心满满。 这要是有了闺女和姑爷在旁边再一帮腔,他们俩可就孤立了…… 这么多人,就不信斗不过他们俩! 不对!是四凤子一个。 儿子可是没说过要晚结婚…… 说着话,院外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董长贵老两口子听到声音,一起走了出来。 英子妈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嘱咐老耿头儿:“告诉你啊,一会儿到该说话的时候你得说话,要不然也耽误你抱外孙子。” 老耿头儿不以为然,慢吞吞说道:“晚几年怕啥,外孙子那玩意儿,咱又不缺……” 这话说得不免让英子妈感到有点噎脖子。 刚要回嘴,一家四口已经进了院子。 大家围着小孩子逗着玩儿的时候,董长贵把钱亦文捅咕到了一边,说了半天的悄悄话。 细节,不为他人所知…… 饭桌上,一家人各怀心腹事。 钱亦文忍不住想笑,这两伙儿人,都找自己来帮忙。 这两头得罪人的话,可让我怎么说? 老头老太太想早点抱孙子,没错; 四凤子想趁着好时机一展拳脚,也没错。 想了想,钱亦文终于有了主意…… 董长贵首先破局,对老耿头儿说道:“亲家,你说县里那房子,正搁十字街上,大道上来来往往老有车,不闹得慌吗?” 老耿头儿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四凤子她大爷给选的,说这好地点,房子一年一个价,买下来不吃亏。” 董长贵瞄了一眼四凤子,接着说道:“人家在城里住着,肯定比咱知道的多。 “那房子啥时候能给倒出来?” 老耿头儿说道:“现在拿钱去,人家现在就能给你倒啊!” 英子妈说道:“那过几天,你俩就早点去吧,买完了早点收拾出来…… “孙瞎子说,正月里,全是好日子……” 老耿头儿说道:“那我上班就打个电话,让她大爷先给交点定钱……” 老董头想了想,说道:“亲家,该咋回事儿是咋回事儿。 “你出那一千块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我缓缓就给你。 "我们老董家娶媳妇儿,买房子不能让你出钱。” 老耿头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道:“嗐……再说吧。” 四凤子一边食不甘味地吃着东西,一边听着。 俩老头儿的话,单听哪一句,都是过日子嗑儿。 放一起,那就是组合拳,每一句,都打得她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四凤子抬头瞅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见钱亦文正在和董长贵交流眼神呢…… 四凤子一看,大事不妙! 这个姐夫,这是要反水呀! 第573章 在供销社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到家就叛变了呢? 果然,钱亦文开口了:“树果呀,你俩也老大不小了…… “等工作稳定了,就早点把婚结了吧,省得两边的老人都惦记着。” 四凤子抢着说道:“姐夫,工作的事儿,没个一两个月办不利索。 “再说,刚到一个新地方,还不得先和大家熟悉一下?” 钱亦文点了点头:“也是。 “关系不处到位,结婚也收不着多少礼份子。” 英子怼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那我觉得也还是得抓点紧好。 “我和你姐,这个岁数的时候,钱多都出生了。” 四凤子说道:“姐夫,现在国家提倡晚婚晩育……”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这嗑儿就不好唠了…… 人家把基本国策都搬出来了,总不能还跟人家对着干吧? 当下,转移了话题:“你那个同学方丽丽,听说买卖做得不错?” 一听这话,四凤子来了精神:“哎呀,干得可好了! “年前和我说,还要在春城开个分店呢。 “姐夫,你说现在干个体户是不是挺好?” 钱亦文点了点头,说道:“嗯……解放思想,是应该的……” 钱亦文刚整出几个字儿来,一回头,正好看到老丈人的白眼仁…… 于是,赶紧又补了一句:“可这婚该结还是得结……” 说完了,心中暗暗叫苦! 以后,可不能装这大尾巴狼了。 难得一见的稀有动物,蛰伏于人群之中。没啥大毛病,也就是爱吹吹牛,说得不着边际的话…… 这下好了,两头都得给说话,两头却又都落不下好…… 老耿头儿听了四凤子的话,在一边闷哼了一声:“方丽丽? “你咋不跟那好人家闺女比?” 四凤子说道:“爸……人家刚出去没两年,回来就能把买卖做起来,这不是挺好的吗?” 老耿头儿嗞溜一声,喝了一口酒:“跑出好几千里地去,抢了别人的汉子回来。 “就算是她买卖做到天上去,有啥光彩的?” 钱亦文一听,有点懵了。 这方丽丽,原来还是个自带工具的手艺人! 钱亦文说的,是这个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可咋办? 就这么一个典型,刚树立起来,眼瞅着让老头儿一句话就给打成反派了。 老耿头揭了方丽丽的底后,又接着说道:“正经有班上的,哪有做买卖的? “都是那些没啥事儿干的,没辙了,才想起走这条道儿。 “士农工商……你听听,做买卖的排老几?” 一旁,董长贵抬头想要帮个腔,琢磨了一下,没好开这个口。 人家爹教育闺女,咋说都行。 他一个还没当成的老公公,再跟着啥都往出咧咧,那不是欠骂了吗? 现在这年轻人,过了门你都不敢给说。 更何况,人家耿秋凤的大名,还没上你家的户口本呢。 董长贵想了想,挟起一块儿鸡翅,放到了老耿头儿的碗里:“别急恼,先吃点,先吃点……” 老丈人的话,听得钱亦文直想笑。 这老头儿不就是想说:精神上,我帮不了你,但可以给你点物质。 你先吃点儿,有劲儿了再接着骂她…… 四凤子说道:“爸,国家现在都鼓励私营,方方面面的政策,出了老多了。 “你一天天的,也不读书,也不看报。 “听个破收音机,还净挑那有二人转的台子听……” 老耿头儿一立眼睛,指了指董长贵:“二人转咋的?别瞧不起二人转! “你董叔,不也是唱二人转出身的吗?” 气得董长贵心中暗骂:你个老灯台,这也分不出个里外拐呀! 第574章 尿尿翻跟头,怎么还转圈儿呲呢? 我就多余坐你身边…… 老耿头一扬脖,喝干了一盅酒,对四凤子说道:“一说你就跟我俩对付! “做买卖那么容易呢? “我听说,春城不大点儿一个小屋,一年房银钱就得几百。 “赶上卖的不好,再压点货底子,没俩好钱儿,能扑腾开?” 四凤子抬头说道:“那人家方丽丽不是——” 老头儿动了真气:“别跟我提她! “人家挂的是有钱主儿,拿个三万五万的都不愁,你哪整那么多钱去?” 寻思了一下,又说道:“我这四个闺女,要有一个那样的,我就把她剁巴剁巴喂鸭子……” 四凤子说道:“爸,哪用得了三万五万的呀! “咱们买新房子的钱,就使不了用不尽的。” 四凤子一句话,把英子妈给说得心里头不踏实了。 晚两天结婚,可以小让一步; 这怎么还惦记上这点买房子钱了? 寻思了一下,老太太说道:“四凤子,你婶也没啥文化,可我听人家总说什么‘成家立业’…… “你听听,都把‘成家’搁到前边。 “就算是这婚晚结几天,都不怕,可这房子怎么着也得先准备出来,得先有个家呀。” 老太太的话,虽是婉转,可四凤子又怎么能不懂? 当下,又低下头去。 沉默了一会儿,四凤子觉得不应该和老头儿来硬的。 姐夫说的对,大过年的,别找不自在。 想了想,四凤子对老爹说道:“爸,咱不说方丽丽,就说我姐夫。 “人家干的那不也是私营的买卖吗? “你们不是也老是夸人家干得好吗?” 老耿头儿说道:“你姐夫当年要是不出把事儿,好好干那放电影的工作,他能走上这条道儿吗?” 老耿头儿回头问钱亦文:“她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钱亦文礼貌性地胡乱点了点头。 也许,真如老头儿所说的,前世如果没那么多的变故,他的人生道路会那样一直平淡下去。 和英子好好过日子,最后再把钱多培养成放映员…… 或者其它什么员…… 饭桌上,场面一度尴尬。 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固执地坚持己见。 四凤子这边,也在暗中较着劲。 可是钱亦文知道,这是八十年代,还是一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大环境…… 如果老人一再坚持,那她只好屈服。 就算是婚姻大事,不是也有父母硬在中间插了一杠子? 为此,还流传下来一句话:父母让你嫁的,不一定对;但父母不让你嫁的,一定对。 董树英不就和王胜利处了几天,听了她爸的话,另选了姓钱的吗? 钱亦文知道,不能再让话题深入了。 再说下去,这顿饭就吃不好了。 于是笑着说道:“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都把喝酒给耽误了。 “树果,把酒倒上!” 一杯酒下肚,他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年轻人有点新想法,是好事。 “可是,老人的话,该听咱得听。 “这可都是有多少年生活经验的人了……” 听了这话,几位老人齐齐投来赞许的目光。 四凤子抬头刚要反驳,钱亦文盯着她又来了一句:“四凤子,还没上我公司去过吧? “过两天有空了,让树果领你去看看……” 四凤子偷眼看见,钱亦文说话的时候,朝着她挑了挑眉毛,于是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不说结婚的事儿,不说做买卖的事儿,气氛很快就缓和了。 这顿饭,也总算是没有掀起什么大波澜。 俩老太太早早撂下碗筷,坐到一边去稀罕孩子了。 第575章 一边逗着钱珊,还一边说着小话儿给四凤子听。 英子妈说道:“亲家母,你看看,这小玩意儿多招人稀罕……” 四凤子妈点了点头。 英子妈回头问钱亦文:“能待几天?” “妈,明天就回去。”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明天你自个儿回去? “让她们娘几个在这待几天?” 英子抢着说道:“妈,过两天我几个大姑姐都回来,我不在家成啥了?” 老太太听了,叹子口气:“唉!往后少回来两趟吧! “住这么一宿,就拎走了,怪闪人的……” 老太太说罢,瞄了一眼四凤子。 丈母娘可怜巴巴的样,突然让钱亦文心生怜悯。 你说一个老太太,为了逼个婚,大过年的上演苦情戏码,她容易吗? 第二天,钱亦文一家回三合堡的时候,又来到了供销社。 刚一进屋,就被四凤子一顿摔打。 拿个板凳,差点没砸钱亦文脚面子上。 钱亦文倒也不恼,笑着问道:“这咋的,还记我仇了?” “一点儿都不帮我说话……”四凤子一边给英子拿出凳子,一边一眼一眼又一眼地瞪着。 钱亦文一脸委屈地说道:“我说了呀!那不是一直在说吗?” “墙头草!”四凤子拿了几块槽子糕放在秤上称了称,笑着递给了钱多。 然后又回过头来,立起眉眼对钱亦文说道:“你给钱!” 为什么四凤子这么小气?孩子吃两块槽子糕,她都要上个秤呢? 英子在一旁,哈哈大笑。 拍了钱亦文一下说道:“这以后人家结婚了,我看你咋登门。” 钱亦文知道四凤子也没那么小气,也不生气,低头琢磨起来。 “姐夫,你想啥呢?”董树果问道。 “我问你……”钱亦文忽然抬起头来,对董树果说道,“你媳妇儿要下海,你到底支持不?” 这句话,一定得问! 董树果愣了一下,瞄了四凤子一眼,点了点头。 “你真支持?” “真支持!” 钱亦文说道:“那好!我现在就给你俩出个馊……馊点的好主意!” 四凤子一听,凑了过来:“姐夫,你快说说。” 钱亦文从钱多手里抢了块槽子糕,咬了一口问道:“这几块槽子糕,到底多少钱?” “不说拉倒……”四凤子脸子一撂,转过身去,朝英子吐了吐舌头。 钱亦文轻咳了两声,开始给两个人讲起了大道理:“你俩听我说——” 四凤子看钱亦文正经起来,立马回身,认真听起来。 这个姐夫,一点正经的都没有,指不定哪下子不注意,就被他给下了套。 钱亦文说道:“昨天,我没说,是因为那场合没法说…… “四凤子,你说我不帮你,那你就冤枉你姐夫了,你姐夫哪能不帮你呢? “只是,我要是帮你,就得和耿叔对着干。 “我帮着人家闺女和她爹干仗,最后落个里外不是人,我挺尖挺灵个人儿,哪能干这虎事儿?” 英子在旁边插了一句:“少说没用的!” “好好好……”钱亦文接着说道,“四凤子,我问你,你做买卖图啥?” 耿秋凤琢磨了一下,说道:“挣钱!” “人常说的‘和气生财’,你这个搞经济的不懂吗?” 四凤子点了点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眼前,几位老人的想法,不是咱们几句话就能扭转得了的。 “换位思考,老辈人希望你们能踏实过日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 “就他们这份心思,你咋好意思去硬顶他们?” 四凤子一脸焦急地说道:“可是,要是不说,他们也不能同意呀!” 钱亦文把最后一点蛋糕填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干粮渣子。 “这点儿玩意儿吃的,还有点渴了……” 第576章 “小刘,帮我打一柳罐水来……”四凤子冲着后边喊道。 一柳罐斗子水,年轻的驴都不一定能喝完!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钱亦文赶紧挥手制止,“突然又不渴了。” 这小舅子媳妇儿,可是有点要开始皮了哈…… 干咳了两声后,钱亦文接着说道:“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咱们就迂回…… “要我说呀,你俩赶紧把工作关系转过去,然后抓紧把婚结了!” “啊?”四凤子从柜台上直起腰来,“结了婚,那还能做买卖了吗?” 钱亦文一惊一乍地说道:“妈呀!照你这么说,结了婚还成废物了? “我也结婚了,耽误我做买卖了吗?” 四凤子看了一眼董树果说道:“姐夫,咱两家能一样吗? “你家做买卖,靠你,我家得靠我。 “女的一结婚生子,还能干啥呀?” 钱亦文又坏笑着说道:“非得马上要孩子吗? “嘿嘿……我就不信,你俩这文化人,这么简单的技术问题,都解决不了!” 四凤子红了脸,低下头去。 董树果问道:“那然后呢?” 钱亦文说道:“结完婚后,稳当地度个蜜月,让四位老人放心。 “等他们安下心来,还能天天上你们家里看着去吗?” 四凤子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回头拿了一瓶罐头,又拿起一把剪子来。 “给我吧,你没劲儿……”钱亦文接过了罐头和剪子,又想了想问道,“这罐头钱,你不能也——” 四凤子一把又把罐头抢了过去:“说完了再吃!” 钱亦文咽了咽口水…… 完了,这回不加点速度都不行了。 钱亦文盯了那瓶罐头一眼:“那我就简短点说…… “你把那罐头往里推推,别一回身再碰掉地下……” 四凤子气得把罐头拿了起来,直接放到了地上:“这回你放心了吧?快说!” 钱亦文尴尬一笑,接着说道:“四凤子,事业单位有个停薪留职的说法,你知道吧? “办个停薪留职,留条后路,万一不行,回来还有个班上。 “然后,你就可以干你的事业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以我的判断,你一旦走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钱亦文知道,等到四凤子把买卖做起来以后,她也回不去了。 这都哪年了?供销社还能挺几年? 四凤子刚刚露出喜色,又发起愁来:“可是,结了婚,买了房子,我俩搁啥做买卖呀?” 钱亦文眼睛盯着罐头,手指敲击着柜台:“那就看你会不会来事儿了……” 四凤子忙不迭地对董树果挥着手:“快快快快…… “赶紧给姐夫把罐头启开!” 董树果赶紧把罐头打开,先挑出一块来给钱亦文递了过来,然后又忙活钱多去了。 一口酸酸甜甜的罐头果入口,钱亦文说道:“别老想着恭维我。 “接下来的事,就得你姐来办了……” 英子愣了一下:“咋还有我事儿呢?” 钱亦文也不急着解释,拿勺子沾了点罐头水,抿进了闺女嘴里。 钱珊被这从没品过的滋味给整上头了。 看着酸得直咧嘴的闺女,钱亦文瞄了一眼货架子:“罐头这东西,都这么酸吗?” 吃口罐头,真是不易!也不知道钱总喜欢啥口味儿的,大家帮他选一个吧…… 英子气得一闪身子:“说不说!不说就回家!” 英子顶烦这个了,跟看书似的,看着看着就一惊一乍地给你来个悬念,要么就且听下回分解…… 骂你两句,好受? 钱亦文赶忙说道:“说说说……这不是在组织语言吗!” 转头对四凤子说道:“盛京有个四爱批发市场,燕京有动物园批发市场,羊城也有批发市场…… 第577章 “四凤子,让你选,你去哪进货?” 四凤子想都没想,冲口而出:“羊城!” “说说理由……” “价格低,样式新!” 钱亦文说道:“说得对!做生意,就要时刻想着占先机! “那如果咱直接从东珠港进货呢?” 四凤子一下子精神了许多:“真能从东珠港进货,就算在燕京卖,咱都得是最潮流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所以说,这事儿你得让你姐帮忙。” 听到这里,英子明白了,对四凤子说道:“我们在东珠港有个大客户。 “你姐夫的意思,应该是让他们帮忙。” 董树果想了想,问道:“是不是舌头不会拐弯那个刘什么良?” 英子说道:“对对,就是他!” 四凤子问道:“这么点事儿,人家能给咱们办吗?” 英子说道:“小来小去的事儿,你姐夫不方便和刘嘉良说,所以才让我去说。 “我去找他媳妇贾爱珍,女人之间,好说话。” “哎呀,那可是太好了!”四凤子指着罐头瓶子问道,“姐夫,这一瓶够吗?” 钱亦文把瓶子举高了点,看了一眼。 然后慢吞吞说道:“吃着看吧……连大带小的,好几个人呢……” “管够,管够……” “四凤子,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儿,你一定得做好!” “啥事儿?” 钱亦文郑重说道:“纸里包不住火,欺瞒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一旦动手,你得马上干出个样儿来,堵住老头儿老太太的嘴。 “不然,下面的事儿,姐夫也帮不了你了!” 四凤子重重点头:“那……我们就答应结婚?” 钱亦文往后一趔身子:“你看……你俩结婚,你问我干啥呀!” 四凤子低头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那就这么办了! “初六都上我家的时候,还得提这事儿。 “到时候,我让他们也尝尝被人催是啥滋味……” 听四凤子一说,这四个老头儿老太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初三,借着老董家姑爷和闺女回来,催上一次; 初六,借着老耿家姑爷和闺女回来,再来一次。 这么高密度的精准打击,啥样的小碉堡,还不给你轰得稀面? 钱亦文想,既然支持了,就关心到底吧。 “四凤子,到时候真要干,打算在哪儿?” “这不正打算问问老板吗?”四凤子笑道,“姐夫,你说在春城行不行?” “说说理由……” 四凤子说道:“姐夫,买卖开在羊城、渔圳,是面向全国; “开在春城,是面向淞江; “要是开在吉春,那可就只能面向这十八个乡镇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四凤子你他……还真是个人才! 这个时代,信息流向非常稳定,非常有规律性。 说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除非你卖的是大湮膏子…… 主意出到了这个份儿上,钱亦文又想到了新问题:“四凤子,这么一来,你们刚结婚,可就得分居两地了。” 四凤子爽快地说道:“想干点事业,不做出点牺牲哪行?” 钱亦文怪笑着说道:“也是。 “头二十多年没在一块儿,不是谁也没疯吗?” 四凤子指了指董树果说道:“他一星期还有一天假呢,能来帮我忙活忙活。” “一星期就来一天,够干啥的?”钱亦文叨叨念念地自语着。 四凤子问道:“姐夫,你说啥?” “我的意思是,那不还都得是靠你一个人?” 四凤子说道:“没事儿!创业阶段,难免有困难,能克服就得克服点。” 钱亦文一边哼哈应答着,一边说道:“你也不用怕。 “树果不在的时候,要是有啥犯难的事,找姐夫。 “姐夫要是闲着,还能看你热闹吗?” 四凤子满含感激地看了钱亦文一眼,这姐夫,可真是个敞亮人儿! 第578章 钱亦文看了看四凤子,又瞧了瞧董树果。 董树果低着个头,也没啥明确的态度。 咦!好像,也没人问他…… “树果,这么办行吗?”钱亦文问道。 董树果抬头说道:“行是行,就怕万一他们来了,抓不着她影儿,那不麻烦了吗?” 四凤子抢先说道:“那怕啥?出差、看病、同事结婚…… “咋说还不行?” 董树果又把头低下了去。 四凤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姐夫,反正就是……就是在春城开店,比在吉春用钱得多。” 钱亦文盯着柜台上的空罐头瓶子,淡淡说道:“没事,能用几瓶罐头钱……” 四凤子气得直跺脚:“哎呀!干那么大事儿的人,哪有像你这么小气的! “一瓶罐头还磨叨起没完了。 “一会儿走,给你搬一箱!”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看行……” 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说点正经事儿,你老跑偏。” 转回身,又郑重地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你可得好好干,千万别有啥闪失。 “你可得让我和你姐夫有脸回平安哪!” 四凤子当即表态,四凤子的脸,因兴奋而略带潮红。 把胸脯子拍得山响:“姐,你放心! “你和姐夫这么帮我,我再不上点心,那对得起你俩吗?”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回到春城,早点给四凤子问问。” 英子说道:“年前刘嘉良给我打电话要补货,正好是个好机会。” 四凤子在一旁问道:“姐,你们家公司这些事儿,都你管哪?” 钱亦文抢着说道:“啊,都她管!” 四凤子想了想,又回头问钱亦文:“姐夫,那你管啥呀?” “我管她……” 回来的路上,英子的一颗心一直悬着。 想了想,对钱亦文说道:“这事儿,可千万别整出啥差错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能有啥差错? “除非四凤子她自己不往好草赶,不然,这不就跟捡钱一样吗?” <不往好草赶:泛指不好好做事。原意是说放牛的不好好放牛……> 英子转头看着钱亦文说道:“那咱们就都上上心,多帮助帮助她。 “别到时候再有个闪失,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得埋怨死咱俩。” 钱亦文微笑说道:“放心吧,错不了。 “小舅子媳妇儿的事儿,那不就是我的事儿吗?” 虽然,钱亦文对服装行业不在行。 但有些人背着大旅行袋往回带光盘、墨镜,回来就地摆摊,后来都能成为富翁,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有极大的把握,他也不敢大包大揽。 …… 年初六。 老耿头儿的三个闺女和姑爷,都回来了。 再加上董长贵老两口子,几家子人,把老耿家的三间房子挤得满满的。 董树果看了看时间,去接四凤子下班了。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一家人开了个紧急会议。 会议上,老耿头儿传达了“必须坚决制止耿秋凤同志下海”的会议精神。 并就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给出了防范措施。 传达完会议精神后,老耿头儿总结道:“你们几个当姐姐的,待会儿都得有个话儿。 “可千万不能让她干这荒唐事儿。 “守着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什么买卖。” 几个姐姐也积极发言,就此次事件发表了个人看法。 大姐说道:“两口子都是铁饭碗,董叔也拿一份工资,这日子拿到我们吉春去,也都说得过去了。 “我这一家子五六口人,就我们俩上班,还有一个是合同工……” 大姐的言语中,透露着对四凤子未来幸福生活的羡慕。 顺带着白了老实巴交的大姐夫一眼,隐隐地表达了对他的不满。 第579章 三姐夫是个生意人,平时在连桥(连襟)堆儿里,都是自以为出类拔萃的存在。 他对这些,有着不同的观点:“我看,做买卖也挺好的。 “你看我家,靠着我做买卖,这日子过得不是比——” 话没说完,被三姐一杵子怼到气短…… 说老四的事儿呢,你他妈跑这显摆啥? 除了比大姐、二姐钱多点儿,你还有啥出彩的地方? 刚才老头儿的方针路线制定得那么明确,你那耳朵里是塞鸡毛了吗? 众人商量完毕,分散到各处,若无其事地忙碌起来。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人多,烫了一铅壶的酒,没够抡一圈。 记得很小的时候,还见过这种东西,烫酒用的。实际,是锡铅合金做的,据说有一定毒性…… 董树果颇有眼力见儿地去烫酒的时候,老耿头儿说话了:“亲家,买房子的钱,准备咋样了? “我跟四凤子她大爷都说好了,过两天咱俩就去一趟吧。” 董长贵说道:“老早就取出来了,就怕到用的时候现取不赶趟。” 老耿头儿点了点头,瞄了一眼老闺女。 四凤子一抬头,看见老爹在看她,当即放下了筷子。 对老爹说道:“爸,过啥两天呀,明天你俩就去吧。 “别再去晚了,让别人买去了,还得再另找。” “啊?”老耿头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咋回事儿? 节奏!节奏呢? 四凤子又接着说道:“我让树果去问民政的小李了,他说民政初七就上班了,我俩明天就去领证。” 这话一说出来,一桌子的人,都石化了…… 一时间,事先构建起来的应急系统,瞬间崩溃…… …… 老钱家的年初六,也很热闹。 虽然,走了阎春生、孟小波,走了心急火燎的刘运成,却又来了姐姐三家人。 一盆饺子上桌,纪兰凤在那晃了一会儿,开始逐个夹出来放到盘子里。 “妈呀,这咋又是饺子呀?”钱亦文忍不住磨叨了一句。 纪兰凤瞅了瞅他,说道:“吃几顿饺子,还把你给吃絮烦了! “头些年,一年到头,就能吃上一顿,那时候你咋不说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当时就没话了。 关于和老妈的任何争论,都没赢过…… 二大爷在一边说道:“你上我那屋去吧,你二大娘刚烀的喂猪土豆子,还没怼呢。 “你捡几个吃去吧……” “我看行!”这样的建议,正中钱亦文的下怀。 土豆子给了猪,那是猪食; 如果人吃了,那就是特色美食了…… 烀熟之后,拿那个酱杵子一怼咕,主角……不是,猪就可以吃了…… 看着钱亦文真捡了一盆土豆子回来,王成子来话了:“这当上大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吃那东西和平常人都不一样,都吃上猪食了。” 三姐夫属刺猬的,老好起刺。 这也不怪他,纯是那个“正式职工”的身份把他给惯的。 可是,三姐夫却并不知道,现在的猪食,好多都是后世人抢着吃的东西。 苞米面子、冻白菜、马齿苋…… 三姐推了三姐夫一下:“快去外边看着点,那几个孩子又把钱多领出去放鞭炮了。” 三姐夫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外挪着步子,一边嘟囔着:“好几个姑爷,干啥非让我去?” “人家都能唠几句正经嗑儿,就你一个好屁都不放,不让你去让谁去?” 二姐夫马树友,少言寡语,行动迟缓(这是不是他才出场的原因?)。 用二姐的话说,就是“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 二姐看着大姐夫和三妹夫都去柞树沟帮忙了,心里不免着急。 第580章 同样的姐和妹,看着兄弟正干了,都想着伸把手。 可她家的情况跟别人家不一样,上有两辈儿老人,下有正上学的孩子,两口子真是分不开身。 二姐两口子坐在炕上,听着英子和大姐夫赵奎中说柞树沟的事儿。 英子说道:“大姐夫,按今年的行情来看,未来几年,黄芪看涨。 “去年秋天整出来的地,开春儿都种黄芪。 “帮我算算得多少种子。” 赵奎中从上衣兜儿盖上抽出钢笔,开始计算。 赵奎中算完后,把钢笔归回原位。 对英子说道:“将近500亩地,你要是想保全苗,一亩得5斤种子。” 一支钢笔,是文化人的象征。这位,看来就极有文化了……而且,还拿了把梳子。看来,还是个注重形象的文化人 ”2000多斤种子?“英子看了看钱亦文,皱了皱眉,“上哪整那么多去……” 钱亦文说道:“领导,好办…… “只要你有地,我就有种子!” 他知道,自己前世种植基地那儿,现在有很多人种黄芪了。 正好,一边解决种子的问题,一边还能先去踩个点儿。 二姐凑过来问英子:“种药材能咋样啊?” 英子说道:“按平价来说,怎么也比种苞米黄豆强很多。 “要是赶上价高,会更好一些。” 二姐寻思了一下,回头征求马树友的意见:“那要不咱也种?” “你定吧……”二姐夫说道。 “要真像英子说那样,不行咱那二十几亩就种上一半?” “你定吧……” 二姐白了二姐夫一眼,没心思再压剩下那一杠子了。 钱亦文说道:“二姐,种那么多药材,真要是赶上粮食欠收,你搁啥交公粮啊? “依我看,你先少种一些,给我起个带头作用就行。” 大场面…… 二姐问道:“你想往我们那边发展?” 钱亦文说道:“二姐,我有这个想法。” “以后,全靠自己种,太牵扯精力了。” 纪兰凤在一旁说道:“吃饭吧,一边吃一边唠。” 人太多,分两桌。 妇女儿童坐炕桌,老爷们儿们坐地桌。 一杯酒还没喝完,二大娘盯着窗外看了两眼,突然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妈呀,他咋还来了呢?” 钱亦文向窗外看去,一个人晃晃荡荡进院了。 走到了门口,他才看清。 这不是二皮脸姜德旺吗? 二大娘着急忙慌地下地,想迎着这个“妹夫”,把他让到自己那屋去。 自己娘家就这么一个没皮没脸的人,大过年的,他咋还来了呢? 他这一出儿,还不得把孩子们给吓着? 可是,二大娘的动作虽快,但为时已晚,二皮脸已经拉开门走了进来…… 哪个门里人气儿旺,窗玻璃上的霜都能看出来。 三姐家的两个小姑娘,刚好脸对着门口。 猛一抬头,吓得“妈呀”一声,筷子差点没掉到地上。 二大娘的窘迫,钱亦文看在眼里。 但二大娘可以烦姜德旺,他钱亦文不能。 他要是表现出来了,二大娘会更下不来台。 钱亦文起身,把姜德旺让到了桌子边:“四姨父,你这是打哪儿来呀? “快坐下,先喝口热酒,暖暖身子。” “打黑瞎子沟那边过来……”姜德旺搓了搓手,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钱亦文心头一动,大过年的,他跑那儿干啥去了? 一抬头,看见二大娘正不是好眼睛看着姜德旺的背影,嘴里念念有词。 钱亦文对二大娘笑笑说道:“二大娘,你吃你的吧,我陪四姨父。” 两杯酒下肚,钱亦文试探着问道:“四姨父,你上黑瞎子沟干啥去了?” “唉!别提了……” 姜德旺像没喝过酒似的,又干了一杯,然后说道:“炸窝子啦!” 第581章 钱亦文问道:“到底出啥事儿了?” 姜德旺说道:“嗐!本来挺好点儿事儿…… “我和你带去那个姓齐的干的买卖,你都知道吧?”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说的是李长丰。 姜德旺满脸歉意地对钱亦文说道:“孩子,你也别怪四姨父…… “我这老天巴地的了,也是寻思着对付个零花儿。 “要是真能像他许给我的那样儿,整好了还能存个棺材本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四姨父,以前的事儿不说了,说眼前的吧。” 姜德旺接着说道:“本来,我寻思他也就是收点黄菠椤树皮、熊胆啥的,就把行内人都介绍给他了。 “可谁知道这小子野心太他妈大,打入冬以来,有啥要啥,一点不拒。 “连那熊掌和老虎骨头,他都敢碰!” 听到这里,钱亦文暗想:如果不碰这个,那还是他齐大熊吗? 想了想后,钱亦文问道:“他收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你带他去的吗?” 姜德旺的一张脸变得越发难看:“别提了…… “等他把人都认全了,就再抓不着他影子了。” 二大爷心明眼亮,在旁边说道:“那他这不就算是把你给蹬了吗?” 姜德旺没好气地说道:“哼!卸磨杀驴…… “我也是大意了,买卖人能他妈有啥好心肠!” 姜德旺瞅了一眼钱亦文,颇不好意思地说道:“孩子,我没说你,你跟他可不一样。 “打在二狗子他姥家第一眼看着你,我就觉着你是个正派人。” 钱亦文无心听他恭维,接着问道:“后来,你就一回也没见过他?” “见啥呀!人都进去了……”姜德旺一礅筷子,说道。 “进去了?咋进去的?”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说道:“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让人家给点了。 “逮的那叫一个准! “他刚把钱点给刘老大,四五台吉普车就上来了……” 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人,看来不能太作。 前世的李长丰,还能蹦跶几年。 这一世,他却自己把进程给提前了。 钱亦文又问道:“那你说的炸窝子,就是这事儿吧?” “嗯!就这事儿……”姜德旺说道:“要说这小子也算是有点能耐。 “背着二三十斤的东西,都没舍得扔,在山里跑了好几十里……” “最后是咋抓住的?”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说道:“咋抓住的?那么多人逮他一个,那还不容易。 ”大冬天的,人一走一过,十天半拉月的,脚印子都看得真儿真儿的。 “再者说了,人家有这个,他还能跑得了?” 姜德旺说着说着,突然来了表演欲望,伸出一根手指瞄向门口:“啪…… “就这么一下子,就撂倒在雪壳子里了。” 你就说,这你往哪儿跑? “伤得严重吗?”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说道:“不轻!我听说胯骨轴子都打碎了! “那一枪要是再往高抬抬手,都得把他腰子给他干碎喽!” 姜德旺说这话时,钱亦文看得出来,那是无比解气。 钱亦文问道:“四姨父,你知道是哪儿的人抓的他吗?” 姜德旺说道:“我听说,是县里把他给当成了什么典型,报到省里了。 “省里边来的人,再加上县里的,一起围的山。” 姜德旺的描述,让钱亦文心头疑惑。 四五辆车,那得是出动了多少人? 这年月,虽说李长丰干的那些事儿已经被禁止了,但还没立法。 省里来人,就为了抓他? 这点儿事,至于惊动厅里边? 这不是地方林业警察的事儿吗? 二大爷听了半天,问道:“他都把你给甩了,你还跑啥呀?” 姜德旺苦着脸说道:“他干的买卖,倒没我事儿。 第582章 “可最开始的时候,不都是我给他牵的线儿吗? “要不是因为拿了他几十块钱,我哪能这么担惊受怕的?” 二大爷又问道:“官家找你了?” 姜德旺一咧嘴,说道:“妈呀,这事儿要等着人家找上来,那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问道:“他是啥时候出的事儿啊?” “年前,二十六。”姜德旺说完后,满屋子找了一圈,问道:“二狗子呢?” 钱亦文心头一惊,可别再有阎春生啥事儿,那可坏了。 当即问道:“这些事儿,春生都没参与吧?” 炕上,二大娘也抻长了脖子。 “没有……”姜德旺低了低头,说道,“当时,他还劝我了呢。”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四姨父,那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我寻思着先出来躲几天,看看啥动静再说。” 二大爷瞅了瞅姜德旺,开口说道:“人家躲,都往山里头跑,你咋还往出跑呢? “你是怕山里树多,人家瞄不准吗?” 姜德旺白了二大爷一眼:“连桥子呀,都这时候了,我哪有心思跟你闹笑话呀!” 溜了一眼众人,姜德旺说道:“我寻思,你家离我那儿挺远的,屋子还宽绰,我先在你家躲两天。 “等出了正月,我就上我侄子那个采石场去了……” 姜德旺的话,说得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大家听着,心里也是一百个不舒服。 打算出了正月走? 这哪是来躲事儿的,这不是来过年的吗? 钱亦文瞧了二大娘一眼,对姜德旺说道:“四姨父,按理说呢,亲戚有事儿,必须得帮忙。 “可是我说说我的想法,四姨父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劲儿。 “李长丰是我领到那边儿去的,人家要是深入调查,早晚得来找我,你在我这安全吗? “你躲到我家,那不是屎窝挪到尿窝吗?” 姜德旺抬了抬头,刚要说话,钱亦文马上接着说道:“四姨父,听你一说,我这腿都直突突。 “我现在还寻思着跟你一起,上你侄儿那躲两天呢。” 姜德旺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把眼前的空杯,又往前推了推。 钱亦文一边给姜德旺倒酒,一边问道:“四姨父,你侄儿待的那个采石场,离这儿多远哪?” 姜德旺寻思了一下说道:“要是从这儿走,估摸着有二十多里吧……” 二大爷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哎呀,那可是够远的。 “要是不早点走的话,好像今天就得摊大黑了吧?” 姜德旺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听懂了这个老连桥子的话。 钱亦文问道:“四姨父,你身上带钱了吗?” 姜德旺说道:“着急忙慌就跑出来了,哪带钱哪!” 二大娘在炕里,拧了拧身子,使劲白了他一眼。 就好像你不着急就能带出钱来似的。 钱亦文从兜儿里掏出五块钱来,放到了桌上。 对姜德旺说道:“四姨父,离着这么老远,身上一点儿钱没有不行。 “这点儿钱,你拿着,道儿上饿了的时候,买点啥吃。” “这……”姜德旺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很明显,这话说到这份儿上,也就算是到头儿了。 活了好几十年,这点儿事儿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行!那我就拿着……”姜德旺把五张纸币一卷,塞进了兜儿里,“等我回来,这钱我还你。”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以后碰面,有了你就给我。 “没有呢,我也不能找你要去。” 回头,又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咱早上吃那馒头,是不是还有几个? “一会儿也给四姨父拿上吧。” 一听这话儿,二大娘又被气得不行不行的…… 吃过了饭,姜德旺揣着几个馒头,被二大爷和钱亦文送走了。 第583章 往回走的时候,二大爷说道:“你给他钱干啥呀? “就这主儿,你还指着要回来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二大爷,落难之人,能帮就帮一把吧。 “况且,五块钱对咱来说,也不算啥。” 二大爷白了白了他一眼:“你咋那么好心呢?”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我这不是好心,我这是替自己着想。 “你想,万一他被抓了,他拿了我的钱,还能说咱的不是吗? “可咱要是把他给得罪了,他嘴一歪歪,就算咱没事儿,也够咱解释一阵子的了。 “所以,咱就当花钱买个平安吧。” 二大爷点头称是,竖起了大拇指。 这侄子,有道! 爷俩刚一进屋,钱亦文就被二大娘一顿臭骂:“你是不是虎!你给他钱干啥? “还给他拿四个馒头,有那馒头喂狗,狗还得晃当几下尾巴呢!” 钱亦文摸摸脑袋,笑了:“二大娘,谁还没有个为难遭灾的时候呢? “我这不寻思好歹也是咱家亲戚吗。” 二大娘一听,屁股一颠,生气地说道:““刚才要是听我的,我都不能让他上桌子!”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我错了。 “下回他再来,我不吱声了,全听你的。” 二大娘气哼哼地说道:“下回?还有下回? “等我再碰着他的,非得好好呲打呲打他。 “跑他妈这么老远给我丢人来了!” 二大爷在一旁说道:“你看看你,事儿都过去了,还磨叨起没完了呢?” 二大娘拿手一指二大爷:“你待着你的!” 二大爷吓得一缩脖。 我他妈就多余说话…… 二大娘之所以吵骂的原因,钱亦文知道。 无非是有点挂不住面子了。 不管怎么说,姜德旺毕竟是她的娘家人。 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整了这么一出儿,她心里哪能是滋味?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二大娘,要不这五块钱我先记你账上吧。 “他要是给我了,就算了。 “他不给我,你给我,行不行?” 二大娘说道:“行!” 二大娘得了个台阶,平稳着地,这一篇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其实,一大家子人,包括二大娘都知道,他钱亦文再怎么缺钱,还能贪二大娘这点便宜吗? 收拾完碗筷,英子开始翻找待会儿走的时候带的东西。 纪兰凤坐不住了,寻机凑到英子身边问道:“咋没听他说领不领我呢……” 英子忍不住笑了:“妈,那是你儿子,你就问问他呗。”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不的!问完了,人家再说不领,那多挂不住脸儿?” 这话儿,恰巧被钱亦文给听到了。 钱亦文拉拉着脸子说道:“妈,在家多好啊! “宽绰儿的,还有电视看。 “公司地方挺窄巴的,你就别去了。”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那么大个公司,哪儿缺你妈这一尺多宽了? “没地方待,我上老刘头儿打更那屋住去!” 看着儿子和儿媳妇儿错愕的表情,老太太心知,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太抄近儿了…… 老太太赶忙补救:“把老刘头儿撵回去,你不是一个月还省十五块钱?” 钱亦文笑道:“妈,人家那工资,可是三十六厂给开的,跟我可没关系。” 提到三十六厂,钱亦文突然想起了大爷…… 也不知道大爷那边,现在是啥情况了? 路过自家那三间一面青老房子前时,钱亦文又放缓了车速。 所谓的一面青,是指后在前面贴层砖,起到充门面的作用。后面的几面墙,还是土坯的。 纪兰凤看出了儿子的异常,问道:“老儿子,你看他干啥呀?” 钱亦文淡淡说道:“我听徐叔说,刘忠托付他,让他把这房子给卖了。” 第584章 纪兰凤寻思了一下,问道:“你想把房子买回来?” 钱亦文说道:“买回来?有用吗?” 他不知道老妈是否能理解和支持他,要是也像二大爷和四叔一样,劈头盖脸再数落他一顿,犯不上。 岂料,纪兰凤一拍钱亦文的座椅后背:“咋没用?买! “要是缺钱,你妈这儿还有五十呢!” 钱亦文心头一热。 这房子,你说要是不买回来,能行吗? 老妈的话,使钱亦文突然觉得胆气豪壮:“妈,我听你的,咱说啥也把这房子买回来!” 其实细想想,二大爷和四叔也没错。 过日子,不该花的钱,就不能乱花。 但那种中午还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吃饭,晚上就没有一片瓦姓钱的悲凉感,他们没有更深切的感受。 这种突然就没家了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 老太太不玩虚的,把孩子往英子怀里一送,当即解开裤腰带,抻出个小手绢包来。 “儿子,给你钱!” 钱亦文斜眼一看,有整有零,十多张。 “妈,你留着吧,我还差你那五十块钱吗?” “给你,你就拿着,妈这还有几块呢。” 老太太一边往回揣钱,一边说道:“得给孙子留点…… “我看那幼儿园门口,人家孩子一接出来,都领着上小卖部了,冰棍、雪糕的买。 “咱们要是不去,好像咱家多缺钱似的。” 钱亦文拿起钱来,郑重揣进兜儿里:“好,我拿着。 “妈,你要是花没了,再和我说。” 老太太一抬头,盯着窗外说道:“这不是过了徐支书家了吗? “咋不停下呢?” 英子回头笑道:“妈,人家早就和徐支书定好了,不用再说了。” 老太太听了,顿时喜形于色:“咋说的?” “妈,他说让徐叔先给透个话儿,先压压价,等几天再说。”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说道:“贵,能贵多少? “别再拿冒了,让别人买去可就完了。” 这一分钱掰成四半儿花的老太太,能说出这话来,也是十分不易了。 掰起来,太费劲儿…… 钱亦文说道:“妈,等我回去以后,就给徐叔打个电话,让他抓紧问。 “这都有五十块钱垫底儿了,咱还怕啥呀?” 跟着,又念叨了一句:“买回来咋办呢?咱还能搬回去住吗?” 纪兰凤大声说道:“你们不回去,我领我孙子回去住!” 钱亦文回头瞅了一眼儿子:“钱多,咱家要买房子了,你奶领你去住,你不出点钱吗?” 钱多看了一眼他妈,没吱声。 这几天,家里来了一帮姑姑,能不给压岁吗? 钱倒是有过,不过那都是曾经的事儿了…… 当下,急恼恼地说道:“我不要房子,我要去看小姨!” 对于这座老房子,钱多虽是出生在这里,但里边的恩怨,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更想的,是小姨,还有小姨的工作环境…… 平安供销社,钱亦文刚一停车,四凤子就出来了。 看样子,是一直在留意着门口呢。 “正寻思着你们呢,这就来了。” 屋里,四凤子一边给钱多摆出好吃的,一边说道。 钱亦文说道:“寻思我们干啥呀? “我这主意可是都出到位了,再没啥可说的啦。” 四凤子说道:“我俩商量好了,车里要是能坐开,我们也跟你们一块儿去春城。” 钱亦文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俩去,咋跟老头儿老太太们说呀?” 四凤子说道:“我俩说,先去把结婚用的枕巾、床单、被面先买回来。” 钱亦文坏笑着说道:“省城当然卖的东西全了,都有专门卖婴幼儿用品的商店了呢。” “你……”四凤子又被气得无语。 第585章 纪兰凤怼了儿子一下:“虽说是能闹着,人家一个姑娘家,你也别啥都说。” 四凤子一见有人撑腰,来劲了:“就是!大娘,你好好管管他!” “那我以后就闭嘴了,啥也不说了。”钱亦文把脸扭向了一边。 “别的别的……”四凤子吓得又赶紧过来哄,“该你干的事,你还是得干哪!” 两个人的话,老太太说得愣眉愣眼的。 这都说的是啥玩意儿,怎么听不太明白呢? 钱亦文问道:“四凤子,你这一铆顶一楔的岗位,一走好几天,能行吗?” 四凤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初三你们来那天,我就请好假了。” 完了! 这孩子的心,算是彻底长草了,现在想搂都搂不住了。 <注:此“搂”,为一声,非三声,不要误解……> 刚钻进车里还没坐稳,钱亦文一抬头,就见对面走过来两个熟人。 双眼皮子李瑞玲,挺着个大肚子,拧拧答答地正朝供销社走来。 在她身旁,是倒背着手的王胜利。 王胜利的姿态,带足了藐视乡里的味道。 满眼里,都是衣锦还乡时对故地的不屑。 那斜吊着的眼角,和微翘的嘴唇,仿佛都在说:我王胜利,就在这个破地方委屈了好几年? 四凤子一出门,看到了双眼皮子,打着招呼:“呀!瑞玲,回来看你爸妈来啦?” 双眼皮子扫了一眼正抱着孩子上车的英子,问道:“这么早,你这就要下班了?” “不是。我请了两天假,去趟春城。” 双眼皮子翻了两下白眼根子说道:“以前,耽误一上午的工,那几毛钱都把你心疼得够呛。 “这怎么还一请就是两天的假呢?” 四凤子皱皱眉头,应付了一句:“去春城……去春城帮他姐的公司忙活两天。” 四凤子的话,也让双眼皮子心头大为不快。 王胜利可没少和她说那个姓钱的。 说他现在干的挺大,听说省里的领导都去他那儿捧过场,就连柳县都不敢招惹他。 “你在一百挺好的吧?”四凤子一只手扶着车门子,问道。 双眼皮子叹了口气:“挺好啥呀! “那些老人儿,都欺生,成天跟她们惹闲气。 “有了孩子以后,他就不让我干了,说家里也不差我这几十块钱。” 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往车里扫了一眼。 钱亦文在车里默默地听着,心里想:那是人家欺生吗? 就你这老拿白眼珠子看人的德性,到哪儿能有人得意你? 一边想,一边瞄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王胜利,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你……干啥去?”英子一把扯住了他。 钱亦文回头说道:“遇见熟人了,咋好不搭个话。” 一边说,一边掰开了英子的手指。 身后,英子的一句“你跟他有啥好说的”,被置若罔闻…… 看到微笑着朝他走来的钱亦文,王胜利一愣神。 这工夫,钱亦文已经伸出了手:“哟,这不是王书记吗? “不对,应该是王科长…… “我这么叫,对吧?” 这话说得,让王胜利多少有点挂不住脸儿了。 人家柳敬言从青峰山镇去了商业局,是副局长。 他去了,却是科长。 倒是,比人家年轻几岁,没人家资格老。 但是去之前的级别,可并不比他低呀? 唉!没法比,谁让自己语文不及格了呢! 要是也能把一篇“我的县长叔叔”写得妙笔生花,是不是也能如柳敬言一样,当个科长? “啊……对……”王胜利哼哈答应着,“这是回家过年来了?” “嗯,一年到头,回家看一眼儿,马上就得走。” 王胜利说道:“过年了,还不多放几天假?” 第586章 钱亦文说道:“哪敢放那么多天哪,这一天天的,事儿太多。 “回去整理整理资料,还得打官司呢。” 听到打官司,王胜利不言语了。 他自然知道钱亦文说的官司是什么。 钱亦文可是没想就这么拉倒,凑近一步说道:“我听说,王科长和胡臣是同学?” “啊?”王胜利大吃一惊,“你……你咋知道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你和胡臣是一个学校,还是一个班的。” 钱亦文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王科长啊,我可提醒着你点,胡臣可不是啥好人! ”这种专门干坏事儿的小人,可得离着他远点。 “别到时候他出事儿了,再刮拉着你,那你可就吃大亏了!” 王胜利一愣,追问了一句:“他?他能出啥大事儿?” 钱亦文说道:“啥大事?这家伙胆子大着呢! “伙同他人窃取了青峰山鹿场的配方; “盗用了我们的商标……” 钱亦文数落完胡臣的罪行后,又接着说道:“这个月底,我们的专利就下来了,律师我都给他准备好了……” 钱亦文说得煞有介事,王胜利听得胆战心惊,已经有了要钻进屋里的想法了。 可钱亦文挡在他的身前,还在唠叨个没完没了:“王科长,要不是因为咱们乡里乡亲的,我还真不多这嘴…… “现在体制内竞争激烈,别说科长,当个文员都得时刻小心。 “一不留神,让人抓住了把柄,那就完了!” 正在王胜利烦得不行不行的时候,车门开了…… 英子坐在车里,一直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着。 看这两个人像多年未见的实在亲戚一样,聊得热闹。 想了想,推门下车…… 直接无视了钱亦文后,朝着王胜利伸出了右手:“好久不见!” 王胜利犹疑过后,被动伸手…… 这双手,当年老惦记着摸一下,可就是没敢…… “好久不见……”王胜利从嗓子眼里哼唧着,向旁边溜了双眼皮子一眼。 钱亦文看着媳妇儿的手和王胜利的手握在一处,心中暗喜。 媳妇儿的格局,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英子伸手那一刻,内心已经坦然。 “你们……认识?”钱亦文故作惊讶,问道。 “那些年……那些事……修水库的时候……”王胜利开始语无伦次,“家里等着吃饭呢,回吧……” 钱亦文巡视一圈儿,看到的是—— 董树英淡然……王胜利慌乱……李瑞玲愤怒…… 不由得在心里默想,以后可得对媳妇儿好点儿。 这媳妇儿看似温柔,其实多少有一点点狠。 整了这么一出儿,王胜利今天回家,日子可就好过了…… 眼见着媳妇儿都这么努力了,他怎么能示弱? 钱亦文笑着对王胜利说道:“王科长,你们快进屋吧,我得走了。 “跟人家律师约好了,我再回去晚了,不太合适。” 王胜利挥挥手,说道:“那……再见……” 回过头来,双眼皮子已经独自拧答到屋里去了。 车上,英子问道:“你搭理他干啥?”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不喜欢?那你配合我干啥?” “我……我怕你一个人吃亏!” “我一个人,他也占不着便宜!”钱亦文嘿嘿一笑。 …… 董长贵家,老耿家老两口也在。 一行人进屋的前一分钟,四老或许还在就“耿秋凤同志的异常表现”而深入讨论…… 买结婚的东西,为啥非得跑春城去? 英子妈坐在外屋,拿一台小机器在“摇苞米”。 当年的先进设备,有知道怎么用的吗? 在她的脚下,是一堆苞米棒子和苞米粒子。 金灿灿,黄澄澄…… 纪兰凤瞅了瞅,说道:“亲家母,儿女一大堆,你费这个劲干啥呀? 第587章 “铺到场院里,一人发一个悠荡榔头给他们,你那几亩地,一天打利利索索的。” 英子妈说道:“使这机器摇,也用不了几天。 “怎么着,也比过去拿手搓强。 ”坐屋里头儿干活,也冷不着热不着的。” 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纪兰凤所说的这一堆儿女。 儿子是人民教师,没过门儿的儿媳妇儿,过一阵子就是县里一百的售货员了。 姑爷和闺女,都是干买卖的。 就算他们有这个心思,大冬天儿的,哪个能舍得让他们使悠荡榔头? 这苦这累,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而且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不是就有人对面站着,绳子断了,一下子砸脑袋上了吗? 全网没找到这东西,只好粗糙地制作了一个…… 董树果见一帮人进了屋,赶忙换衣服。 四凤子坐在小板凳上,给董树果的皮鞋打着油。 老耿头儿瞄了一眼闺女:“跑那么老远干啥? “那点儿东西,吉春还买不全吗?” 四凤子说道:“爸,省城那大商店多大呀! “东西还全,不是能好好挑挑?” 英子说道,“一辈子就结一回婚,是得好好挑挑。 “可别像我那时候似的,就两套行李,还是在平安买的。” “哎呀,你还找后账!”钱亦文撇了撇嘴,“不是还打了两只箱子给你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拉倒吧!四婶要不说,我都不知道。 “打柜那板子,都是生产队的大马槽子,是四叔拎两瓶酒和打更老头儿换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四婶在传播信息方面,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纪兰凤嘿嘿一笑:“英子,那时候不是没钱嘛…… “现在有钱了,都搁到你手里,你还不是想买啥就买啥? “你瞅瞅你妈,就五十块钱,刚才还上交了; “你再瞅瞅你,怀里揣着五十万呢!” “啥玩意儿?五十万?哪整那么多钱啊?”英子妈听了,从钱珊身边离开了,惊诧不已地问道。 英子把和松井合作的事儿,大概说了一遍。 “美元?”到底是人民教师有见识,立时感觉到了不凡,“那不得是一百多万了嘛!” 老耿头儿在一边一听,这话头儿怎么还岔过去了呢? 当下,接继上了刚才的话头,对闺女说道:“四凤子,省城东西多,咱也不能像吃冤家似的可劲儿花钱。 “买点儿正用的就得了,留着钱还得过日子呢。” 一边说,一边冲着董长贵使了个眼色。 四凤子哼哈地答应着:“知道了爸……” 董长贵接收到了信号,问钱亦文:“过了年刚上班,公司里头事儿指定得多,我也跟你去吧,帮你忙活忙活。” 钱亦文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老头儿老太太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四凤子是不是发力太猛,让敌方察觉到异动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爸,也没啥大事儿。 “我回来这些天,公司也有人管着,再说——车也坐不下呀!” 董长贵瞄了老耿家老两口一眼,颇悲壮地说道:“今天还有一趟车,我坐火车去。 “你在那边,上火车站接我一趟就行。” 说着话,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对英子妈说道:“把那套吊兜儿中山装给我找出来。” 四凤子一见,一双大眼睛立马就变长了。 看来,形势依然严峻…… 四凤子刚要说话,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老头儿的理由,她没法儿反对。 而且,对立得太明显,更显得没有底气。 董树果说道:“爸,你要去的话,你坐车吧。 “我跟四凤子俩坐火车去。” 第588章 “中!”老董头儿没啥挑拣,立马答应了下来。 不管咋去,组织上给的任务,能完成了就行。 回到公司,老董头儿本想着和姑爷单独聊聊。 可一进屋,孟小波就拿着她的大本夹子过来了。 那张小嘴儿,就没住闲。 听得他嘴巴张得老大,连茶都忘了喝。 孟小波的本夹子,里边满满都是待处理事项…… 孟小波摊开本夹子,说道:“老板,你可算是回来了——” 钱亦文摆摆手:“没外人,就别这么叫了。” 孟小波说道:“姐夫…… “我先挑重点说! “渔圳那边来电话了,说是设备已经到港了,正在粗装。 “可是,因为春节期间不好找人,咱们的厂房还没按人家的要求修整好。” 钱亦文问道:“你怎么回复的?” 孟小波小心说道:“我告诉小飞,让他两倍工资高价请人了。 “也不知道对不对……” “对对对!”钱亦文连连称赞后,等着孟小波接着说下去。 “松井荣之来消息说,他准备来巡视咱们铺设的销售网点……” 钱亦文愣了一愣,寒假还没过完呢,怎么就来检查作业了? “说具体时间了吗?”钱亦文问道。 “没有……” 钱亦文心知,给松井的那份报告,虽然格式标准,内容也一丝不苟,可却是经不起推敲的…… 组织机构里的人,都是王秉春那套人。 甚至有些办公地址都是他们的家…… 说到底,就是凑给松井看的。 苞米叶子上坟——唬弄鬼。 “姐夫……”小孟提醒着,“如果被松井发现,这事儿可不好。” “怎么不好?” “这……姐夫,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这属于欺诈行为……” 孟小波说完后,低下头去,开始翻起本子来。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这怎么能算是欺诈行为呢? “他想看到什么,咱都让他看到,再给他整出点业绩来,不就行了吗? “就算我欺诈他了,难道还比那些上军事法庭的事儿严重吗?” 孟小波没有抬头,接着翻她的本子。 “我大爷这几天来过没有?”钱亦文突然开口问道。 孟小波答道:“前天早上,和三姐来过。” “说什么了?” “倒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钱亦文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瞅着心情咋样?” 孟小波说道:“看着心情挺好的,走的时候还让我给拿了一坛子酒呢。 “说是初九他过生日的时候,拿来招待燕京的客人。 “我把最好的那坛子给大爷拿去了。” 钱亦文听说燕京来客人了,心头一喜。 大场面,要来了…… “三姐说啥了?”钱亦文又问道。 孟小波从本夹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她说她回燕京了,让你有事儿给她打电话。 “姐夫,要现在打一个吗?” 钱亦文收了纸条,说道:“晚上我给她打。 “你通知公司所有部门经理,明天早上九点,开会!” 钱亦文又抓起了钥匙,冲着屋里喊道:“媳妇儿,走,咱俩出去一趟。” 孟小波手里掐着本子问道:“姐夫,你们干啥去? “还有一大堆的事儿没说完呢……” 钱亦文瞄了老丈人一眼:“回来说吧。 “车站还有俩人呢,我得去接回来。” 董长贵见姑爷拿钥匙要走,刚要起身,钱亦文说话了: “小孟,我爸非要跟着来看看有没有啥活儿,待会儿你带他上车间看看,帮他找点活儿干。” 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念叨着:“这岁数大人可咋整,一会儿也闲不住……” 老董头儿听了,刚欠起来的屁股,又诿了回去。 英子一边往脖子上挂着围脖,一边说道:“自己去就行了,还非得拽上我。 第589章 “那俩孩子,妈自己能看得过来吗?” 钱亦文侧耳一听,果然,屋里小的哼叽大的闹…… 回头对孟小波说道,“小孟啊,不用带我爸去车间了。 “哄孩子这活儿,他最愿意干了!” 听了这话,气得老董头儿朝着姑爷的背影,嘴一个劲儿地咕唧…… 死老耿头子,等我回去的,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我就说这主意不行! 怎么样,八十个窟窿在那儿等着你呢! 刚到,这不是就让人家给套上了吗? 春城火车站。 年年过年,一过破五,车站的人,就多了起来。 耍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 那是爱玩儿的人,自己编出来骗自己的嗑儿。 大部分人的“年”,随着初五早上那顿饺子吃完,就算是过完了。 一过了破五,人们都活跃了起来。 走亲戚的,回去上班的,把一节一节的绿皮车厢,挤得满满当当。 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广播里就传出了悦耳的播报声。 “由卜奎开往春城的462次普客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地面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 钱亦文一边停车,一边磨叨了一句:“尼玛一个火车站,修了110年还没修好! “找个停车位,跟来视察似的……” 修了一百多年的车站……据说,还在修,是打算要修出个宇宙纪录吗? 前世,有人说春城火车站从1907开始,一直修了110多年,他还不信。 现在,他信了。 英子问道:“你说啥?” “我说这车站修的慢。” 英子寻思了一下,问道:“110年前,有火车吗?” 钱亦文说道:“有啊!” 看英子在那里用心算计着,钱亦文赶紧把话岔了过去。 要想凑够110年,那得到2022年…… 真要是媳妇儿算计明白了,咋跟她解释?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小两口绕过广场上的碎砖,刚走到闸口,广播里又传出了播报声:“462次普客列车已经进站……” 人潮涌动中,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来。 “秀儿,你们咋还碰到一块儿了呢?”英子见了秀儿,不免好奇。 秀儿抿嘴一笑:“老板都来上班了,我还躲在家里,那怎么行?” 钱亦文看着秀儿笑了笑,没言语。 秀儿本来是打算留在公司里监督生产的,让钱亦文给撵回去了。 生产固然重要,但青峰山上的二舅和二舅妈,收留了她一回,她不能不回去看一眼。 做人,感恩是必要的! 英多给了秀儿一份工作,固然也是恩情。 但和二舅和二舅妈对秀儿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董树果把秀儿的大旅行袋放在地上,四处观望着。 “姐夫,车呢?老头儿没跟来吧?” 钱亦文坏笑着说道:“让我俩给甩了。” 上了车,四凤子哭笑不得地说道:“姐夫,你慢点开,咱们一边走一边商量商量。 “这可咋整,跟演电影似的,还派了个探子过来……” 秀儿听了,不解地问道:“你们说的这是啥呀?” 英子笑着把前前后后的事儿和秀儿说了。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你可千万别给他俩说漏了,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看得可紧了。 “来买结婚用品,还得派我爸来盯梢呢。” “你俩……”秀儿有些不解,“要扔了铁饭碗,做买卖去?” 四凤子说道:“我自己下来,他该上班还得上班。” 一边说,一边斜了董树果一眼:“人家还想走仕途呢,那工作能舍得扔吗? “天天跟我念叨,说有多少优秀的领导干部,都是从教师岗位选拔出来的。” 秀儿想了想,说道:“你这工作,真要丢了,也太可惜了……” 第590章 四凤子说道:“可惜啥呀!人这一辈子,能碰上几回这样的机会? “现在不动手,等大家都寻思过味儿来,那可就晚了! “比咱们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还能轮得到咱们了吗?” 钱亦文一边在心里赞许着四凤子的意识,一边留意到,秀儿的脸上,表情复杂。 四凤子的诉说,还在继续:“秀儿,你到吉春去看一看,现在已经有好多私人开的商店了。 “东西又多又好,还可以讲价。 “再过两年你看看,谁还去一百、二百呀? “我手里的这个铁饭碗,说不上哪天,不让人钻个眼儿,也得让人家给踩个扁儿……” 这份担忧,也不知道有没有必要…… 一番话,说得秀儿低下头去,不再搭茬。 一个铁饭碗,那可是自己努力了好几年,都没能换来的。 眼下,四凤子却要主动放弃,这让她怎么能够理解得了? <ps:人生,大凡如此。你努力想要得到的,可能别人已轻易得到,甚或弃之如敝履。 然而,却少有人回头细想。自己拥有的东西,是不是也正被别人梦寐以求?> 回到了公司,钱亦文发现大爷也在。 这老头儿,八成是心里有啥事儿吧?不然不会隔天又跑来了。 见了面,钱亦文就掏出了那个小红本儿,递了过去:“大爷,吉春里给你的荣誉。 “二大爷嘱咐我好几遍,说千万别给落到家里边。” 大爷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微笑着又递给了钱亦文:“还能领钱呢,你给你二大爷拿回去吧。” 钱亦文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大爷,这荣誉是你的呀!” 大爷低头说道:“荣誉的一半儿,我收下了…… “剩下的一半儿,就给你二大爷和你四叔吧。” 大爷长出一口气:“他们也该得这一半儿……” 钱亦文听懂了大爷的意思,郑重收好了小红本儿,顺口问了一句:“大爷,厂里的事,了了吧?” 大爷瞄了一眼一屋子人,淡淡说道:“没啥大事儿,有空再说……” 钱亦文听大爷说得轻描淡写,心里明白了几分。 笑着问道:“我听小孟说,你前两天不是来过了吗? “这咋这么两天又跑一趟呢?” 大爷白了他一眼:“我这是跑得太勤了,招人烦了……” 钱亦文赶忙说道:“没有没有,不敢烦你。” 大爷接着说道:“过几天,燕京来人,在家里边吃个便饭。 “早点告诉你一声,到时候有啥事儿、有啥话,提前有个准备。” 大爷说完,瞟了他一眼。 钱亦文高兴地说道:“大爷,我明白了,这还有几天时间,我琢磨一下。” 大爷该交待的交待完了,就找董长贵聊天去了。 亲家来了,他这个大家长得有个样子,不能冷落了人家。 只是,董长贵的心思,可是根本就没放在这个亲家的身上。 那边,四凤子和英子、秀儿、孟小波叽叽喳喳的聊天,他是一句都没漏掉。 四凤子兴致勃勃地对英子说道:“姐,你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这一屋子人,除了你跟姐夫,东珠港谁去过呀? “要不明天你跟我俩一块去吧,帮我俩好好选选。” 英子说道:“买个被面子,还用见过啥大世面,还是你们自己去选吧。 “再说,明天公司第一天上班,还得开会呢。” 四凤子又转向了秀儿和孟小波:“你俩对春城熟,要不你俩跟着去?” 秀儿说道:“我俩也不行,明天的会儿,我俩都得参加呢。” “这可咋整?”四凤子一边犯着愁,一边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吓得一躲:“你瞅我干啥呀? 第591章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会买床单子被面子呀! “再说,我又铺不着盖不着的,我才不和你们去。” 那年月的被面和褥面……被面还有,褥子这东西,是不是也快要消失了? 四凤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演个戏而已,何必说得这么认真! 听了一会儿,老董头儿的心里踏实了一些。 听聊天内容,中心思想明确,而且有目标、有细节…… 看样子,还真是来买东西的。 不过,毕竟有艰巨的任务在身,依然不敢大意。 第二天,当董树果和四凤子出门后,董长贵借口出去转转,跟了上来。 只是,跟了没一会儿,人家就上了电车了。 想跟着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再说,车上那么窄巴,万一真要是照面了,说个啥? 老公公盯儿媳妇的梢儿,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家笑话死。 想坐下趟,还不知道人家上哪儿了…… 老董头儿无奈,只好悻悻而归,列席了英多公司的一次重要会议。 英子见老头儿也跟着往会议室走,说道:“爸,我们马上就开会了。 “要不,你先去找孟叔唠会儿嗑儿?” “咋的?我坐旁边听一会儿还不行吗?” “行!”钱亦文笑道,“看我们有啥做的不对的,给我们挑挑毛病。” 老董头头儿听了,心头一喜。 这话说得对! 年轻人做得再对,身边也得有两个老人跟着搅和……不对,是照看着。 只是,坐在列席听了半天,还真就没一件事情是他能掺和进来的。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王经理,松井跟咱们卖了个关子。 “说是要来视察咱们办事处的筹备情况,却没告诉咱们具体时间。” 老王哼了一声说道:“玩阴的,玩惯了。” 钱亦文说道:“所以,咱得争取早点把这些网点做得像模像样!” 老王估算了一下后,拍了拍胸脯:“不怕,他来之前咱给他整明白了就行呗。” 钱亦文点了点头:“好!下一件事儿…… “请董总把这个月的生产计划安排下去。” 老董头坐在一边,听着闺女一件件地安排着事情。 从柞树沟的药材种植,到两个酒坊的生产计划,再到灌装马上又得恢复三班倒,听得老头儿直迷糊。 这些个事儿,她是怎么这么快就学会的呢? 英子说完后,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过几天我要去趟燕京,可能要待上几天的时间。 “我走的这些天里,和松井有关的事儿,一定要抢前抓早。 “争取让松井荣之百分百满意!”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把目光投向了王秉春。 这一眼,看得老王顿觉鸭梨巨大。 一直到吃过了午饭,董树果和四凤子都没有回来。 董长贵寻机来到了钱亦文身边:“他们俩咋还不回来呢? ”这半天,得买多少东西?” 钱亦文笑着说道:“爸,人家买完了东西,还不得蹓跶一会儿吗? “上电影院看个电影啥的,不都得时间吗?” 电影院和电影票……还记得这硬硬的坐椅,是什么感觉吗? 董长贵白了钱亦文一眼:“都请假出来的,还有工夫看电影!” 想了想,老头儿又说道:“我总核计着,他俩冷不丁就同意结婚了,这里边好像有点事儿呢? “你这个当姐夫的,要是知道啥,可不能瞒着藏着,可得告诉我。 “到时候人家老耿家要是质问我,我可得找你算账!” 英子在一旁说道:“爸,可能人家就是突然间想开了呗,你别老想那么多!” “就是就是……”钱亦文随声附和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第592章 小舅子媳妇儿啊,你可得给我长点脸哪! 你这要是给我整出点啥事儿来,姐夫估计还得重生啊! …… 四凤子如愿以偿,利用一整天的时间,获取到了她想要获取的信息。 各大批发市场转了个遍,才在商店快要关门时,像拖死孩子一样,拽着董树果跑进了一家布匹商店。 胡乱买了一堆东西后,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老董头儿一见两人各自夹着一个包袱儿,高兴得很。 那年代,和布有关的东西是用包袱皮整理的。如衣服、被里被面,甚至一堆碎布……这两个,哪个更适合四凤子? 细眯着眼睛想,看来是这几个老家伙想多了,这不是都挺好的嘛。 你瞅瞅,俩人正一边一样样地看着,一边讨论哪件买得更值当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两人是压根儿就不知道究竟买了些啥…… 他更不知道的是,晚饭过后,四凤子就偷偷找姐夫深入交流去了。 钱亦文正色问四凤子:“这可是件大事儿,你要是真迈出这一步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可得想好!” 四凤子挺了挺胸,坚定地说道:“嗯!姐夫,我想好了! “就算是错了,我也不后悔!” 钱亦文往前挪了挪椅子:“你要是真想好了,那我们就抓紧讨论一下细节吧。” “啥细节?”四凤子不解地说道,“想好了,咱直接上手不就得了吗?” 钱亦文正色说道:“怎么开始,怎么步入正轨,不得提前想好吗? “再有,这偷偷摸摸的事儿,你不得把风险评估好吗?” “啥风险!不让老头儿老太太们知道不就完了嘛!”一旁董树果说道。 “哎呀!你别说话!” 四凤子一按董树果刚抬起来的脑袋,接着说道:“姐夫,喇叭裤都是流行好几年的东西了,可我看那批发的地方,还像打仗似的抢不着东西。 “这要是有点新鲜东西一过来,那还不得抢疯了呀!” 钱亦文轻飘飘问了一句:“有这么火?” 董树果寻机说了一句:“姐夫,我今天这一看,是真火! “来上货的人,就像手里那沓子钱送不出去了似的。” 四凤子满意地朝董树果点了点头。 董树果的头,略略抬高了一些。 英子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继而抬头问董树果:“老弟,你咋想的?” “买卖得她做,都听她的……”董树果说道。 英子扫了一眼董树果,又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姐也不比你大几岁…… “说实话,要不是我出去转了一圈儿,见识了一些新东西,姐也不会支持你。” 四凤子听了,高兴得不得了,晃着英子的胳膊说道:“姐,有你和姐夫在我后面支撑着,我还怕啥?” 英子拍拍四凤子的手,心里晃过了方丽丽、江晓燕的身影。 还有,刘莹挽着李长丰臂膀的样子…… 英子想了想,说道:“可是,再怎么想把日子过起来,还是家重要啊!” 有些话,弟弟不说,姐夫也不说,只有她来说了。 英子的话,让四凤子愣了一愣。 但搞经济的,脑子毕竟活泛。 立刻明白了英子话里的意思,当即表态:“姐,我知道怎么权衡。 “以后不管做成啥样,家我不能不顾!” 董树果终于抓住了机会:“咋权衡? “为了做点买卖,你瞅姐把外甥女儿给可怜的,吃不着奶,天天喝奶粉!” 四凤子张口就来:“咱不会晚几年要孩子吗?” 说完了,瞅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羞红了脸,起身就冲着董树果来了。 吓得董树果转身就跑。 第593章 看着一追一跑远去的两个人,英子叹了口气:“到底是对是错……” 钱亦文说道:“对错,她的心都活起来了,你不支持她,她也得干。 “没人支持,最后她要是失败了,不是更惨?” 英子说道:“可是,人是会变的……” 钱亦文:“要变的,她早晚得变……” 英子瞪了一眼钱亦文:“你这么支持她,她看好那个门市房,钱可不少,你得早点准备!” 钱亦文眼睛瞪得溜圆:“你亲弟弟,凭啥让我出?” “我……”英子一时语塞,“我没钱!” “那你会来点儿事儿,今晚……我就让你有钱……” 英子气得眼睛直翻白。 可是,为了亲弟弟,咋办?能忍就忍吧。 何况,又不是忍不了…… …… 第二天,老董头本想着稀罕一天孩子再走,却被四凤子给无情地带走了。 四凤子说:“叔,咱还是早点回去吧,让刘瞎子给看看,哪天是黄道吉日。 “刘瞎子也算是文化口的人,最听你的话了……” 老董头一听,当时就傻眼了。 这他妈就是要儿子的好处! 姑爷要是说啥不顺耳的,还能骂他两句。 这儿媳妇儿,咋说? 送一行人去火车站的途中,钱亦文问道:“爸,回去就得定日子了吧?” 董长贵点了点头:“得抓紧了! “定好日子,给老亲少友送信儿,也得几天时间。” 听老头儿提到老亲少友,钱亦文突然又想起了董庆。 这机会,不正好关心一下董庆到底是谁家孩子吗? 想到此,钱亦文开口说道:“爸,老董家一大家子人,钱多的那些远支儿的表兄弟,都还没见全吧?” 董长贵哼了一声:“一个没有,见啥? “全是丫头,都指着——” 老头儿想到了四凤子在后边坐着,把到了嘴边儿的话,憋了回去。 生的都是丫头? 以后即使有了男孩,和前世董庆的年龄也对不上号了。 董长贵突然觉得姑爷的话有些奇怪,不禁心中画魂儿。 传说中的画魂儿……并不是这样子的……在东北,是指人的心中存有疑惑。 于是开口问道:“你咋突然想起问这个了呢?” “没事儿,随便说说……” 钱亦文接着念叨了一句:“董庆,这名儿挺好听的?” “董庆?谁呀?” 钱亦文含糊地应付了过去,一团迷雾,就此散尽…… 正月初九。 大爷的生日。 燕京来客,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广播里一个熟悉的名字。 在整个淞江,有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地位…… 英子想到马上就要见他,内心有点忐忑…… 小心地问钱亦文:“第一回见面,是不是得给首长准备点像样的礼物?”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让春生给准备两坛子好酒就行了。 “今天是大爷的主场,还是不要搞得太刻意的好。” 英子点了点头,脸上的不安依然明显。 钱亦文把英子的不安看在眼里,扳过英子的肩头:“以后,送礼的机会多得是,不急于一时。 “何况,你要送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和这样的人物对等?”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买点贵的……”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要是给王胜利那样的送礼,可以选贵的; “给这样的领导送,光是贵,是不行的……” 英子点了点头,跟着又是一通白眼:“提他干啥!”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不过是拿两个人的地位来找个落差。” “落差?”英子怒道,“你说徐支书,不是比这落差还大?” 甩脱了钱亦文的手,又接着说道:“我看,你就是念念——” 秀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英子赶忙住口。 “姐,签个字吧。”秀儿递过了一份工资表。 第594章 刘文秀分摊了孟小波的一部分职责,有些日常工作都归了她管。 英子签好了字,秀儿说道:“姐,何向东和何翠莲想请两天假。” “两天?”英子有些奇怪。 小翠儿母女俩一直都是努力加班,怎么还请上假了呢? 而且,一请就是两天。 秀儿说道:“小翠儿说,这是她妈的习惯,每年元宵节,都得回去给父母送灯。” 英子想了想说道:“那你安排好替班,给两天假吧。” “还有……”秀儿接着说道,“何翠莲连续犯了两次过错,要不要扣工资?” 英子回头看了看钱亦文,后者点了点头。 感情归感情,规矩是规矩。 “正常扣吧。”英子说道,“有空儿我和她说。” 秀儿刚要出门,钱亦文突然间说道:“秀儿,你回来!” 秀儿转身,钱亦文问道:“何翠莲她妈,叫啥?” “何向东。” “没事儿了……”钱亦文自顾念叨着,“何向东?何向东……怎么娘俩一个姓?” 英子说道:“随妈姓的,也不少见。” 钱亦文点了点头,一个女人,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心里的问号,越来越大。 阎春生拎着两坛子酒走了进来。 钱亦文看了一眼,咧嘴说道:“你不能好好擦擦吗? “这可是给大爷过生日的酒!” 春生接过英子递过的抹布,一边擦一边笑嘻嘻说道:“大爷过生日,我也得去道个喜呀。” 给大爷贺寿的酒…… 钱亦文说道:“不用,你看好车间就行了。 “大爷是低调的大爷,不会挑你的理。” 实际上,大爷连二大爷、四叔都没让来。 古话说得好,人多好干活,人少好说话…… 就连曾繁宇那一伙人和首长的见面,都被安排到次日了。 春生擦完了酒坛子,扔了抹布要走。 钱亦文叫住了他:“春生,小翠儿工作的时候出错了?” “打了四瓶酒。” “大瓶小瓶的?” “小瓶的……” “什么原因?” 阎春生说道:“干活儿的时候走神了。” 情绪低迷,打几瓶酒没事儿,那机器不停地转,别再伤着老钱家的恩人……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你知道她为啥走神吗?” 阎春生说道:“我哪知道啊!” 看着一脸茫然的春生,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一点儿没感觉到小翠儿的心思?这不应该呀! 听说过智障,这家伙莫非是个情障? 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钱亦文说道:“给小翠儿调一个安全点的岗位吧。” “我这就去办。”阎春生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 大爷门前,停了一溜儿的同款车。 门口那八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年轻人,让英子的心,更慌了…… 别笑话英子不经事,如果有八个等高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等长的“棍子”,站成一排,一直盯着你行注目礼,你也得慌。 渐渐走近,英子不自觉地抓住了钱亦文的胳膊。 钱亦文拍拍英子的手:“怕啥? “再大的人物,不也是人?还能吃了你?” 英子定了定神,和钱亦文一起走向敞开着的大门。 两口子刚一转弯,有两个人横跨一步,把门儿挡住了! “同志,我是钱君的侄子,来给他过生日的。”钱亦文一举手里的坛子。 听到声音,钱晓东走了出来:“亦文,英子,快进来……” 两个小伙子听了,又分向左右退了回去,右手高举齐眉。 钱亦文微笑着,朝两个小伙子点了点头。 不怪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大爷见了钱亦文和英子,从沙发里直起身子。 在他旁边,一个身着黄绿色衣服的人,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钱亦文看了一眼,首长不但威武,而且是真够年轻的! 第595章 大爷给两边相互引见后,钱亦文趋步向前,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处。 大爷琢磨了一下,对钱亦文说道:“按理说,你俩这年纪,这你得叫一声黎叔儿才对。 “可是,我和你们俩又都是叔侄相称……” 钱亦文瞄了一眼那人肩头上的各样色彩,抢着说道:“大爷,我还是叫一声首长好了……” 大爷笑道:“好!那就随你吧。” 这么一说,首长却不自在了。 对大爷说道:“钱叔,要说我爸爸被称一声首长,倒还可以。 “在您家里,这么称呼我,可真是不敢当啊!” 钱亦文松开了首长的手,一起落座后说道:“那我就称您一声领导吧。” 领导上下打量了一番钱亦文,说道:“你大爷可是没少跟我夸你这个侄子呀!”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领导,我大爷护着子侄,可能言过其实,您可别当真啊……” 领导笑笑说道:“你大爷这人,可是轻易不多言语…… “就拿这次三十六厂的事儿来说吧,要不是你大娘打了个电话,我还都不知道呢。” 钱亦文眼光扫过,见大娘正一边摆着果盘,一边拿眼睛溜着这边。 遇到了大爷的威凛目光后,刚摆好的果盘一歪,各样水果滚落一地。 大娘赶忙俯身四处去捡,一张脸顺便躲到了茶几后面。 看来,祸好像是大娘惹的…… 事儿,应该是领导给平的…… “你看,大好的日子,说这个干什么?”领导笑笑说道,“聊点开心的吧。” 听了这话,那边的大娘端了果盘过来。 放下后,又赶紧走了。 “你大爷说,做生意呢?”领导问道。 钱亦文说道:“最近,代理了岛国松井实业的一些精密设备……” 大爷听了,愣了一下。 自己的买卖不说,提他那些个玩意儿干啥? 领导说道:“哟……这跨国的买卖,而且还是和这样的企业,不错嘛!” “领导,您知道松井实业?”钱亦文探身问道。 “略知一二……”领导的话,谦恭文雅,“合作得如何?” “合作刚刚开始,困难在所难免。”说起这个来,钱亦文皱了下眉头。 虽说,这点姿态是做给领导看的。 但还真不是装出来的,这也是他内心真实的焦虑。 松井荣之马上要来检查作业,他想在老头子来的时候,不但把作业交上,顺便再给他个惊喜。 而这惊喜能否拿得出来,也许眼前的领导就是关键。 领导关切地问道:“那你说说,怎么个难法……” 钱亦文说道:“领导,人家的东西,自动化程度太高,所以价格昂贵。 “而咱们国内,还没有摆脱以人为主的思维模式,也少有人愿意出钱购买。 “想要打开市场,有点困难!” 领导低头想了想:“那要是这么说,你这个生意还真是不好开展……” 钱亦文话锋一转:“不过,松井实业很有诚意,给了很多优惠政策。 “最重要的是,可以先不拿钱就使用设备。” 钱亦文展开话题,开始讲起松井的设备优势。 眉飞色舞的讲解之间,自然不会忘了带出松井设备的覆盖面。 不让领导知道设备能用在哪,领导怎么帮你找下家? 他钱亦文又拿什么让松井荣之惊喜? 领导一边听着,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 矿山机械、数控机床、食品加工、建筑机械、印刷设备…… 他找的这个合作伙伴,还真有好东西! 听完钱亦文的话后,领导说道:“你代理他们的产品,是管着哪一片儿?” “领导,是整个神州大区。” 领导微微一愣。 这么大的企业,把全境代理权交给一个在春城都没名儿的人,这不科学呀! 第596章 钱叔这个侄子,之前都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由此可见,买卖做得应该也不大。 领导心存疑惑,但钱叔的心思他是没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眼下,正坐在旁边看着他…… 能不能胜任松井实业的神州总代理,是小钱的事儿! 我要做的,是给钱叔一个面子。 我想那么多干啥? 领导心念及此,开口说道:“小钱,我听你大爷说,过几天你要来燕京。 “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帮你攒个局儿。 “大忙帮不上,给你和企业搭个桥还是可以的嘛!” 钱亦文的感谢,满含诚意:“那可太感谢领导了!” 一边道谢,一边转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快把资料给领导拿出来看看,有哪些对口的单位能用得上。” 打铁,需趁热…… 领导日理万机,别再回头把这事儿给忘了。 领导随意翻看后,说道:“这册子,我带走行吧?” 彩色印刷…… “行行行……”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 别说家里还有,就是没有,让我给你现画一本,都没问题。 领导又说道:“明天下午,和省里的人会个面,我就要动身回京了。 “要不,你和我一起走? “正好,这一路上,咱们再仔细说说。” 钱亦文说道:“领导,登门拜访是一定的。 “不过,眼下公司里有些事情脱不开身,过几天再去讨扰吧。” 领导点头说道:“也好!那我就在家里等着你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钱亦文内心高兴。 笑着对领导说道:“今天赶上我大爷生日,遇到领导是我的荣幸。 “一定得陪领导好好喝上几杯。” 转回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给领导看看咱们的酒。” 领导一愣,随即笑道:“这是开了多少买卖呀?” 英子把老边烧锅递了过来:“领导,能和松井实业建立联系,说起来还得靠这个酒呢。” 刚才还紧张得要命的英子,现在已经被领导的随和给感染了。 说起话来,也自然了许多。 “噢?”领导拿起酒瓶,“这酒里,还有故事?” 英子整理了一下思路:“领导,这个酒,说起来有些历史了…… “当年,吉春县被三个岛国人占了的时候,那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松井实业的松井荣之。 “而且,另一个和他一起的人,还曾做过岛国的首相,和咱们的总——” 说到这里,钱亦文打断了英子的话:“这事儿,领导应该都是知道的,你就不要说了。” “这个……”领导放下了瓶子,“我还真不知道!” 接着,转向英子:“你接着说!” 看来,领导还是年轻。 如果是老领导,百分之百是会知道这事儿的。 英子正待开口,钱晓东在餐桌旁遥遥喊了一句:“饭好了!” 钱亦文笑着起身说道:“领导,好故事,要配好酒。 “我们一边喝,一边聊?” “好好好!”领导转身,和大爷相扶入席,“钱叔,我说句不中听的,你得锻炼了呀! “你看,婶子那身体多好……” 老头儿瞅了一眼垂手站在桌边的媳妇儿,闷哼一声:“让我去蹦跶……哼……” 这一餐饭,有故事,有好酒。 有值得回忆的过往,有可以期待的未来。 大家都很高兴。 关键的是,年轻的领导更是高兴。 一杯过后,对老边烧锅赞不绝口:“难怪他们走了那么多年,还在惦记,确实不错!” 英子不失时机地说道:“领导要是喜欢这酒,公司正好有几坛五年陈酿。 “待会儿我们给您送过来,您带回去喝。” 领导说道:“岛国那么大的人物,通过那么特殊的途径来要,都没给…… “你们送我,一送就是几坛子,我这可是有点不敢当啊!” 第597章 英子笑道:“领导,看您说的! “他们算什么呀,能和您比吗? “咱自己家人喝点酒,还用得着跟我们客气吗?” 大爷听了英子的话,瞄了英子一眼。 侄媳妇儿这两句嗑儿唠得好! 好像我那能说会道的大侄子,顶多也就是这个水平到头儿了! 一句话,抬高了领导,拉近了距离…… 这两口子的日子要是过不好,那就真得从坟茔地上找找原因了。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领导亲自把夫妻俩送到了门口。 挥手道别时,领导说道:“好好安顿一下,早点来京。 “办完了正经事儿,我派人安排你们好好玩上几天。” “谢谢领导!”钱亦文得体地说道,“这边的天凉,领导快回吧。” 小两口站在门外,目送着领导和大爷有说有笑地回屋。 领导说道:“钱叔,以后再遇上事,可得跟我打声招呼! “我爸爸临终前托付我照顾您。 “您这可倒好,有事儿了不声不响自己扛着! “您这么不配合,等我死了,怎么见我爸爸?” 大爷说道:“我寻思也没多大事儿,你那么忙…… “东南……西南……那么多事,哪儿里能离得了你? “我一个老兵,这点儿眼力见还能没有?” 领导动情地说道:“钱叔,我爸爸没看错您……” 钱亦文听着二人说话,脑子里过着1986年大事纪…… 看来,等自己有一天见着了老首长,也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随着一声门响,领导和大爷的声音,听不到了。 眼前变得突出的,是八张冷峻严肃的面孔…… 这,就是大爷当年的模样吧? 英子见钱亦文出神,碰了碰他的胳膊:“走吧……” 走远了些,英子小声说道:“人家领导说了两遍让你一块儿去,你都没答应。 “领导会不会觉得咱们不识抬举?”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抬举你,是人家的事儿。 “至于识不识抬举——” 钱亦文回头指了指大爷门口的那几辆车,接着说道:“你看看,哪辆车合适咱俩坐?” 英子回望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接着又问道:“打算什么时候进京?” 钱亦文说道:“把手头这点事儿处理完,过了元宵节,如果松井不来,咱俩就走……” “我也一起去?” 钱亦文说道:“嗯!咱俩一起去!” “我可不去……”英子说道,“一去又得好几天。” 钱亦文笑道:“去吧,看看京城的美景…… “在家干闲着,多难受?” …… 1986年2月23日,农历丙寅年正月十五。 一家人,在为回老家做着准备。 比回去过元宵节更重要的,是像小翠儿母女一样,给先人送个灯儿。 “天快回暖了……” 钱亦文站在窗前,手捧一杯热茶,看着房檐子上滴答滴答向下淌着雪水子。 英子说道:“别磨蹭了,抓紧走吧。 “赶到中午的时候,雪一化,该不好走了。” 钱亦文回头:“急啥?大爷还没来呢。” 小翠儿轻轻敲了敲门,和她妈一起走了进来。 钱亦文赶忙回身,给二人让座。 娘俩是来辞行的,何向东也有话要和老板说。 小翠儿在岗位上犯了错误,非但没罚,还被通报嘉奖了。 说小翠儿错误是有,但给公司出主意所创造的价值,远超这两次错误所造成的损失。 <钱亦文还小翠儿人情的同时,顺便完成了激励员工为企业献计献策。> 娘俩心里都明白,老板知道感恩,咱们没别的,起码也得有几句话吧? 何向东说道:“钱老板,小翠儿犯了错,该罚就罚吧,我们没有怨言。” 钱亦文赶忙说道:“阿姨,没多大事儿。小翠儿将功补过,足够了。” 第598章 何向东不安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家大业大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我是怕有人说你处事不公。” 钱亦文听了何向东的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普通,可这话说得可是挺得体的。 而且,没把他的感恩当成理所当然…… 钱亦文说道:“阿姨,对我的管理没啥影响,您就别老记挂在心上了。 “要是没有小翠儿,我二大爷和我姐,到现在还不能相认呢。” 何向东说道:“她那也是赶巧…… “说起来,也是该着人家父女相认了。” 又闲聊了几句,何向东起身告辞:“钱老板,我俩急着赶车,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一边送客,钱亦文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阿姨,我们一会儿也回吉春。 “可惜我们这一家子把车坐满了,不然是不是能搭个方便车。” 何向东说道:“没事儿,坐火车也方便。” “阿姨,老家就是吉春的?” 何向东说道:“嗯,老户。” “一直在吉春住着了?” 何向东奇怪地看了钱亦文一眼,还是如实作答:“头些年,去龙江那边住过几年。 “后来安稳了,又搬回来了。” 何向东一边说一边心里想,问这么细干啥?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阿姨,好不容易回去一趟。 “要是两天假不够,就多待两天吧,和家人多聚聚。” 闷了半天的小翠儿,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老板,家里没亲人了。 “我和我妈回去,都得住邻居家。” 送走了小翠儿母女,英子问道:“你问人家那么多干啥? “像查户口似的,多没礼貌。”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有机会问问小翠儿,为什么随她妈的姓。”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你那么好打听。” 钱亦文想,这个大瓜,要真能吃上,那可是又甜又脆…… 对于这次回家,纪兰凤比谁都心急。 不为别的,她惦记着托付徐支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老太太收拾好东西,拎着大包小包,从里屋走了出来。 钱亦文问道:“妈,就回去住两天,你咋收拾这么一大堆东西?” 纪兰凤说道:“这孩子,跟气儿吹的似的,才买几天的衣服,就穿不了了。 “送回去,搁起来。” 钱亦文笑道:“小了就扔了吧,你还指着英子给你再生个三孙子啊?” 老太太一皱眉头:“啥三孙子五孙子的,多难听! “生不了三孙子,将来还不得有重孙子吗?” 钱亦文手托着下巴,瞅着老太太,没言语。 这老太太,还真是敢指望。 你重孙子能穿你这个吗? 孙子媳妇儿的意见,你争取了吗? 大爷终于来了。 坐上了车,前后挪了挪座椅,嘟囔了一句:“你这玩意儿也太挤巴了……” “大爷,那能有你的大吉普宽绰吗?”钱亦文笑道,“就这……还不是我的呢。” 大爷看了看钱亦文:“自个儿整一个吧! “老开人家的,算咋回事儿…… “缺钱?” 钱亦文说道:“大爷,钱倒是有。不过,现在得往投资方面用。” “倒是这么个事儿。”大爷听了,点点头说道,“打算啥时候去燕京?” “大爷,等我们回来后,要是松井荣之还不来,我就动身。” “用我去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爷,有你一起去,自然是好。 “可你不是都给我搭好桥儿了吗? “岁数大了,我就不折腾你了。” 大爷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嘟囔了一句:“还没老到那地步!” “停停停,靠边!”大爷突然叫道。 钱亦文反车停车停在了路边。 路边的小摊儿,就地摆放着很多五颜六色的小灯笼。 第599章 虽然都是手工做的,但看起来也有很精致的。 车子停稳,大爷一开车门,钱多先钻了出来…… 那些小摊的摊主,一见从轿车上下来一个戴水獭帽的,当时都来了精神。 那小手摆得就跟电风扇一样,都看不出个数儿了。 大爷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一个老汉跟前,蹲身拿起一只灯笼来。 老汉的灯笼,和左右两边卖的灯笼比起来,形象上毫无优势。 就如他那一身破棉袄破棉裤,和他的开花狗皮帽子一样,并不光鲜。 “多少钱一个?”大爷问道。 “一块钱仨!”老头一边左右看了看,一边说道,“大兄弟,实惠着呢。” 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贵呀! “你这一大张纸,能糊七八个吧?” 老汉说道:“大兄弟,材料倒没多少钱,但这玩意儿费工啊! “我们老两口子从八月节就开始劈箭杆子(高粱杆儿)……” 。一块钱三个,贵吗? 大爷瞅了老汉一眼:“你今年多大岁数啊?” “五十八了。” “那你得叫我一声大哥……” “啊?”老汉略有些惊讶。 这大兄弟,不能是专门来找便宜的吧? 正想着,大爷的一块钱,已经递了过去。 钱亦文拿了三个灯笼,放进了后备箱。 “小伙子,送你一盒洋火……”老汉乐颠颠地追过来,递上了半盒呼兰火柴。 坐回车里,钱亦文嘿嘿笑道:“大爷,你让人家给黑啦……” 大爷瞅了一眼钱亦文:“咋说呢?” 钱亦文说道:“旁边的,我眼瞅着人家卖一块钱四个,糊的还好。 “你这一块钱三个,还不如人家那个好看。” 大爷盯着他问道:“挺大个岁数,你看那手冻得…… “我问问你,你哪儿差那两毛五分钱?” 钱亦文笑了笑,没敢多说话。 大爷的数落,还没完:“再说,我问你,咱们家就三块坟,你买四个干啥?” “大爷,庙上不是还得送一个吗?” “哎呀!”大爷一拍脑门,“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那要不……咱再回去?” 大爷一拐棍杵在了钱亦文的肩膀头子上:“你那汽油,就那么不值钱? “为了一个灯笼,来回溜儿着玩?” 寻思了一下,说道:“家里那么多人呢,再糊一个,能费啥事儿……” …… 三合堡大队部里,冷冷清清,只有新上任的会计一个人在值班。 新会计姓葛。 老葛头儿的儿子,葛君兰的弟弟…… 葛君平见了钱亦文,忙上前打招呼:“哥,回来啦!” 钱亦文一边答应一边问道:“你在这儿干啥呢?” 葛君平嘿嘿一笑:“拿鸭子上架,我当会计了。” 钱亦文一边说着恭喜的话,一边想:这个架,是什么鸭子都能上来的吗? 老葛头儿指不定下了多大功夫呢! “徐支书呢?” 葛君平说道:“你请的专家来了,徐支书他们都在供销社呢。” 赶往供销社的路上,钱亦文想,徐支书那屋儿,不比供销社大多了,怎么还跑那儿去了呢? 想了一下,明白了。 徐支书外表憨厚,但考虑事情还挺周全的。 把这事儿从大队部挪出去,避免了村上给钱亦文站台的嫌疑。 嘿嘿,领导不管多大,考虑问题的角度就是和老百姓不一样。 徐支书见了钱亦文,忙着过来打招呼:“咋这么晚才到家?我们这都快完事儿了。” 钱亦文一看,专家已经合上了书本…… 专家比他动身早,在柞树沟已经给那儿的人上了一天的课了。 今天一早,是赵奎中把他带过来的。 钱亦文和专家打过招呼后,徐支书和李得富把钱亦文拉到一边。 第600章 徐支书说道:“那房子,我给你透过话儿了……” “他咋说的?” 徐支书苦着脸说道:“他一听说给四百块钱,把你李叔给好顿骂。” 钱亦文一脸歉意地对李得富说道:“李叔,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跟着挨骂了。” 李得富笑笑说道:“事儿能办成,挨点骂没啥。” 钱亦文又问道:“那他打算多少钱卖?” “他说少不了七百五,要是给不到这个价,我看是真有要扒了的心思。” 车里,纪兰凤听了一会儿,把孩子放到车座上,走了下来。 “徐支书,那也不能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徐支书见了纪兰凤,赶忙笑着搭话:“三嫂子,那你看给他回多少合适呢?” “六百!”纪兰凤说道,“他八百买的,住了四年,也够意思了。” “行,那我再给他回个话。” “这点儿事儿,还得老麻烦你。”纪兰凤笑着说道,“正好大哥来了,一会儿上家喝酒去吧。” 徐支书说道:“不了,闺女回来躲灯来了,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 <ps:躲灯,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家里,二大爷和四叔,正为黑天后的撒灯做着准备。 二大爷把一桶废机油倒进破洋铁盆子,里面拌进了谷糠和苞米瓤子。 传统的习俗,元宵节不光要给祖宗送灯儿,还要在房前屋后撒灯。 大爷瞅了一眼,对二大爷说道:“买几根蜡多好。 “这玩意火苗子这么大,到处都是干柴禾,别再拢着喽……” 二大爷说道:“这么大风,洋蜡不行。” 大爷把那个小红本儿递了过来:“给你,这东西搁你这儿吧。” “我要他干啥?” “不是每个月都能领几块钱吗?你跟老四买烟抽吧。” 二大爷瞅了一眼四叔,没有伸手去接,嘟囔了一句:“你留着吧,又不是我们拿命换来的。” 大爷白了他一眼,把本子撇了过来,差点掉进了油盆子里。 “我哪缺那几块钱!” 大爷看了看天,说道:“走吧,趁亮。灯亮的晚,虱子该抓不净了。”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相信,元宵节在坟前点一盏灯,有助于先人们清除身上的寄生虫…… 只是,也不知道那边的科技与狠活发展得怎么样了? 要是也和这边一样,虱子也应该灭绝了吧? 反正,这边是连篦子都用不上了…… 以前,家家得有一个这东西,用来清除头上的寄生虫……有时候要在篦齿上勒上细线,有人知道为什么吗? 坟地里,大爷看着钱亦文逐个坟头点亮灯笼,笑着说道:“今年富足,都是双份的。” 家里没想到大爷会买,已经糊好了灯笼。 四叔从兜里摸出两个双响子,递给了钱亦文。 双响炮,在龙凤沟上空炸响,惊动了旁边的人。 钱亦文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问二大爷:“我记着咱迁坟的时候,这旁边没有坟哪?” 二大爷哼了一声:“死刘忠,咱们迁完了坟,他把他家那几把王八骨头也挪这儿来了。 “听说,还是上县里找的阴阳先生……” 四叔往那边一指,生气地说道:“你看看,这不是想压咱们一头吗? “你等我有闲工夫的,非给他撅了不可!” 钱亦文放眼望去,正好在他家坟地的上边。 单从地势上来说,还真有这个意思。 当下,笑着说道:“二大爷,四叔,日子能不能过起来,在这个吗?” 大爷在一旁听得明白,笑笑说道:“活人不往好道上走,想靠死人过上好日子,这不是虎人干的事儿吗? “缺德带冒烟的,就算给他冻到珠穆朗玛山尖上,不也是白扯?” 第601章 大爷的话,正合钱亦文的心思。 钱亦文往刘忠家坟地那边看了一眼:“走! “咱回家过咱的好日子去……” 家里,热闹得很。 四婶从屋里走了出来,拿着一盒小蜡烛递给了钱多:“孙子,四奶上平安,特意给你买了一盒‘磕头了’,你拿着玩儿。” 儿时,元宵节才有的玩具。天还没黑,就拿着四处显摆,比谁的更好看…… 磕头了,是对这种小型蜡烛燃烧时间的形容词。 大体意思是说,它短小到磕一个头的时间,就烧没了。 这个说不好褒贬的名字,显然是一种极夸张的描述。 磕一个头就烧没了,那是火柴…… “妈呀!给他玩这玩意儿,可得看着点……” 纪兰凤一把抢过钱多手里的小盒子,说道:“奶奶给你收着,先给你三根儿,点没了奶再给你。” 说着话,抽了三根儿出来,递到了钱多的手上。 气得钱多把手背到了身后,说啥也不接。 眼睛盯着奶奶手里的盒子,嘴里开始哼叽起来。 钱亦文对老妈说道:“妈,人家四婶给孩子买着玩的,你咋还给没收了呢? “你瞅瞅,我儿子都耍磨磨丢了……” <耍磨磨丢:一种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反抗> 纪兰凤说道:“你忘了? “你小时候就玩这玩意儿,差点没把房子给点着。” 小时候,他钱亦文是干过这事儿。 四五根捆在一起,立在了柜盖上。 等他爹闻着糊香味儿的时候,柜盖板都已经起火了…… 吃过了晚饭,二大爷拿着炉铲子,把那盆子废机油拌的谷糠,一堆一堆有序堆放在院子各处,直至延伸到院外大道上。 在二大爷身后,钱亦文和钱多各把着一边,一人拿着一根磕头了,逐个去把火堆点燃。 钱亦文手快,点完了自己这边,过到钱多这边帮忙。 钱多琢磨了一下,招手叫爹:“爸,你来……” 钱亦文乐呵呵地凑近—— “噗……” 钱多一口吹灭了他手里的蜡烛,把他推回了院里。 钱亦文气得破口大骂:“这他妈夺权的斗争,现在就开始了吗?” 得逞的钱多,洋洋自得地成了个独裁者…… 这一幕,看得山丁树下的大爷前仰后合。 直夸这个孙子,可真孙子! 撒完了灯,钱亦文站在大门口的土堆上,捂着儿子的小脸,四下看着。 他想让自己和儿子都看一眼,看一眼这后世再难见到的景象。 一整条街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或多或少地被点亮了。 这亮光,一直从院子里,延续到当街,最后汇成一片…… 已经难得再见的场景…… 二大爷还在继续着,把一根根蒲棒浸入盆子中。 吃透了油后,拿出来点着,鸡架、狗窝、井台,都要插上一根。 钱亦文带着钱多回到院子里,坐到了山丁树下,坐到了大爷身边。 钱多玩兴未尽,又掏出一堆小蜡烛,央求着钱亦文帮他点起来。 软的不行,直接上手从他兜儿里往出翻火柴。 “头顶着一百瓦大灯泡子,你这不是白费蜡吗?” 钱亦文刚中了儿子的计,现在又被他一闹,不免有气,怼了钱多两下。 大爷不干了! “你玩够了,不让他玩!”大爷骂骂咧咧抢过火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一边骂,一边跟钱多一起,一根根把磕头了点亮。 然后又耐心地教他如何利用滴在石桌上的蜡油子,把一根根小蜡烛站稳。 大门外,一堆堆的火苗渐渐暗淡下去。 尤是如此,四叔还是两手抄袖,站在门口的灰堆上撂着高儿,一双脚不停地跺着。 第602章 全是明火,不看着点儿不行。 “明天,又得起早吧?”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明天可能得下午走。” “那是干啥呢?”二大爷心里惦记着钱敏红娘俩,不免心急。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刚才英子把合同给大家发下去了。 “明天我得听听人家咋说,才能走啊。” “嗯……”二大爷点了点头,“你小红姐咋没跟着回来?” 钱亦文说道:“运成今天晚上要跟同学一起去看灯。 “我姐说,反正明天你就去了,也不差这一天,她就没回来。” 二大爷瞅了他一眼:“运成那小子,是不是真有对象了?”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他不说,我哪好深问哪!” “都他妈不知道着急!”二大爷骂道,“你看老孙头那孙子,才多大呀,儿子都会坐着了!” 说话间,村头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 钱亦文站起身来,抬眼望去,那边一片灯火通明。 突然刺破夜空的唢呐声,使二大爷眼睛一亮:“前两天我还说,今年咋这么消停,一伙儿大秧歌也没来。 “这说着说着,不就来了……” 大爷往村头的方向瞄了一眼,眯眼说道:“这热闹,可是好多年没看着了。” 二大爷匆忙起身,往屋里走去。 “二大爷,你干啥去?” “人家来了,不得给准备两盒烟吗?” 钱亦文招手叫回二大爷:“二大爷,不用你。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就找个高点儿的地方看热闹就行了。” 地方上,每到新年,会有些村屯组织起秧歌队,去到邻近的各个村屯传播喜庆气氛。 几十人的阵容,敲敲打打地进院儿转上一圈。 单凭这送来的喜庆气氛,怎么着也得给点根儿烟慰劳一下吧?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举着灯笼的秧歌队,先奔了大队部。 热闹了一阵子之后,怎么好像突然就奔着这边来了呢? 并且,在李得富的供销社门口都没停! 这可是多少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呀! 而且你听,那锣鼓点子也都没溜儿了。 这……分明就是急行军了…… “媳妇儿……媳妇儿……”刚刚还在劝二大爷的钱亦文,自己现在却不淡定了。 “干啥?”英子从屋里探头问道。 “我买那两条烟呢?” “车里呢,压根儿我就没往出拿……” 钱亦文一边朝着车走去,一边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来秧歌了! “你告诉妈,给孩子多包几层,出来看热闹。” 钱亦文刚把烟准备好,锣鼓点子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李叔……”钱亦文看到了领头的李得富,抢前几步,打了声招呼。 外村的秧歌队,一般到了本村,都得找个有头有脸儿的人带着,不然谁认识你? “钱小子,十里堡的秧歌队,我亲家办的,带来给你拜个年。”李得富指着身边一个汉子说道。 钱亦文和那人握了握手:“欢迎欢迎,快院里请。” 这一请,可就是好几十人……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高高举起的灯笼。 “李叔,越过了那么多家,这不合适吧?” 得了空,钱亦文小声对李得富说道。 李得富喜滋滋地说道:“啥不合适的? “大老远的,我就看着你家这院最亮堂,这不就奔着亮儿来了吗? “这院子里宽绰,他们那个什么卷白菜芯儿、挂斗儿,在这院里头都能施展开。” <卷白菜芯儿、挂斗儿:扭秧歌中比较有难度的技法> 一边说,一边叫过一个年轻人:“二臣,见着你哥,咋不知道说个话儿呢?” 钱亦文看了一眼,是李得富的二儿子。 李叔大老远儿带着秧歌队奔过来,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第603章 李得富眼见着二狗子那样的都让钱亦文给带出来了,每次回三合堡都是小腰板拔溜直儿。 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的、地、得”给你分得清清楚楚。 我儿子李二臣,就算是赶不上钱亦文,好歹也在外边混过两年,总也比二狗子强吧? 钱亦文走上前,热情地朝着李臣伸出了手。 李臣也算是钱亦文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人还不错。 唯一让他心里不爽的是,李臣和三弯子走得比较近。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 现在想和三弯子走得近,都不行了。 “钱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钱亦文笑道,“在哪儿发财呢?” 李得富抢着说道:“发啥财!在外边跑了两年,也没看出啥成色来。” 钱亦文想,这年月在外边闯的,能闯得啥也不是,也算不易了…… 李得富接着说道:“钱小子,等过几天,我们爷俩上你那儿看看去,让他跟你学习学习。” “欢迎欢迎……”钱亦文一边微笑应答着,一边把一条烟塞进了领班的挎包里。 然后又打开了两盒烟,给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演职人员都点上了。 溜着墙根儿,英子和老钱家的老太太们也都出来了。 这一场一年到头儿才能看到的表演,哪能不乐乐呵呵地好好看看? 往年,只能跟着秧歌队看。 今年,看样子这点绝活儿不在这院子里抖落完了,人家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大娘更过分,甚至回屋搬了个长条凳子出来,坐下来看…… 你看那喇叭匠子,自打大爷给了两块钱并与之亲切握手后,那脖子仰的,把喇叭筒子直接就冲着天了…… 吹喇叭仰脖——起高调儿。一般,传递两种信息。一,我很亢奋;二,我很不满意。这个喇叭匠子,是哪种? 送走了热热闹闹的秧歌队,小院重又恢复了平静。 爷几个说了没几句话,感觉秧歌队就直接奔了村头。 在村头的小庙处,喇叭声又响了起来……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这怎么还要上庙上去扭一会呢?” 大爷说道:“过了今天,这伙秧歌就散了。 手里举着的灯笼也没用了,得到庙上砸了。” “还有这说道?”钱亦文问道,“这是个什么说法呀?” 大爷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叫扣灯…… “现在的年轻人哪,啥也不懂!” 正月十七,下午。 大爷送来了两张卧铺车票,还带来了一辆车,送钱亦文两口子去火车站。 “大爷,我这不是有车吗?” “你还能开燕京去呀!”大爷看了看表,“都六点多了,早点走吧。”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溜着,一边回头说道:“大爷,等会儿,我再瞅瞅孩子。” 大爷骂了一句:“走这么两天半,还舍不得孩子!没出息! “早点回来,我还得打麻将呢……” 路上,大爷嘱咐完大大小小的事情后,又问道:“身上带多少钱?” “大爷,够用了。”钱亦文答道。 大爷说道:“我是怕你带多了,让人家在车上给你偷去。 “现在这火车、汽车呀,实在是不让人放心。” 钱亦文略有些尴尬,原来还自作多情了。 “大爷,就百八十块的现金,都贴身放着呢。” “嗯,那还行。”大爷说道,“到了那边,先去你三姐那儿,用钱让她给你拿。” “大爷,三十六厂的事儿,解决了吧?”钱亦文突然想起好些天没问这事儿了。 大爷淡淡说道:“没事儿了。” 钱亦文想了想,这么大的事儿,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于是问道:“大爷,怎么平的?” 第604章 大爷一点拐棍:“一个萝卜一个坑呗……” 钱亦文瞄了一眼司机,没再追问。 不管怎样,看大爷轻描淡写的样子,眼下应该是没事儿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萝卜那么幸运,进了那个坑…… 春城到燕京,要十四个小时! 这叫特快列车! “朋友啊朋友,列车就要开动,我将和你一路同行……” 听到广播里的歌声,钱亦文知道,车马上就要开了…… 只是,还没有安顿好,钱亦文就发现了不对劲。 大爷出手,自然得给他大侄子买两张下铺。 钱亦文把包放到铺底下后,扫了两眼上面的四个人。 中铺上,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中年妇女。 老头儿正趴在那里,一边翻着电话本,一边记录着什么。 看样子像是个公家单位出差的人。 中年妇女也是刚到,正在安放行李。 上铺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端着一本书,拿倒了都不知道。 别一个,盖了一件衣服在脑袋上,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只眼睛来。 不时的,二人还有点眼神交流。 坏了!大爷的嘴,这么灵吗? 钱亦文四处看了看,所处的位置倒不算偏,离着乘务室也就六七米远的样子。 躺在铺上,钱亦文半闭着眼睛,看着上铺那只贼溜溜的眼睛。 百八十块钱,倒不可惜。 存折给了他,上边的钱再多,对他来说也没用。 只是,意外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吓着媳妇儿怎么办? 想着想着,来主意了…… 不知道,就谈不上害怕! 不让她知道,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媳妇儿,待会来卖东西的,你要买啥,跟我说。”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兜儿。 英子愣了一下,钱不都在我这吗? 你拍那一下子,是什么意思? “朋友啊朋友,列车已经开动……” 车开之后,趁着上厕所的机会,钱亦文把英子身上的钱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英子不免奇怪,这人都好久不管钱了,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欲望? “媳妇儿,钱放我这儿,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钱亦文笑道。 回到铺位后,钱亦文说道:“媳妇儿,我看这列车员眼熟,我去看一眼。” 钱亦文还真的去了乘务室。只是,乘务员可并不认识他。 “同志,有晕车药吗?我媳妇儿她晕车。” 乘务员抬眼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钱亦文,没言语。 钱亦文从兜儿里掏出一盒烟,放在了小桌子上。 乘务员扫了一眼那盒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倒了几片药出来:“一次只能吃一片!” “同志,这车几点钟到燕京?” “明天上午十点半。” 钱亦文把票拿了出来:“同志,我们两口子昨晚熬了半宿,没咋休息好。 “一会可能得早睡一会儿,您先把我们的票检了吧。” 乘务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干了这么多年,这主动要求检票的,还真是不多见。 接过票来,看了两眼,咔嚓咔嚓就是两剪子,又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接了车票,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钱亦文在1986年2月26日购买的车票,目前存于英多历史纪念馆中…… 一边走,一边回头回脑地说道:“没事儿,你忙你的吧。” 一边坐下,一边嘟囔了一句:“工作时间还想喝酒,也不怕领导收拾你。” 嘟囔的声音有点大,其他五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入夜,乘务员过来检票时,钱亦文提前闭上了眼睛。 上铺的两个人见乘务员没有叫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卧槽!他们还真认识…… 第605章 夜半,钱亦文隐约听到上铺有动静。 “黄哥,整吧!” “嗯,半个小时,捋到那头儿,正好到站下车!” 紧跟着,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从上铺溜了下来。 轻盈到听不到一点声音…… 钱亦文留意到,其中一人路过中铺时,盯着出差大哥的皮包犹豫了一下。 看了一眼钱亦文,又接着下行。 钱亦文微睁双眼,看着两人离开。 让他吃惊的是,那个被称为老黄的,竟然是个瘸子! 卧槽!二十世纪道儿上的顶尖人才呀…… 随便找本小说放上,充个数吧…… 下一站,是个大站。 上来的人多,乘务员又开始检票了。 这一检票,炸了营了! 整节车厢,好多人大呼小叫起来。 “我钱包啊!” “这他妈的是啥贼呀!为了两块钱,裤衩子都给我割零碎啦!” 不一会儿,乘警来了。 一统计,二十几个人被盗。 钱亦文暗暗吃惊,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乘警排查了半天,认定了钱亦文上铺的这两个人有重大嫌疑。 “你们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乘警看着四个人问道。 出差大哥挠了挠脑袋:“四十左右岁,个子不高。 “一个刀条脸,一个圆脸。 “圆脸儿的,这边脸上好像有个痦子……” 乘警一边记录,一边又问道:“再仔细回忆回忆,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出差大哥冥思苦想了一番后说道:“别的就再没注意到有啥特别的了。” 乘警又转向了钱亦文:“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同志,我们夫妻俩一上车就睡觉了,乘务员同志可以作证。” 乘警瞄了一眼乘务员,见乘务员点了点,便也没再问钱亦文。 乘警走后,那大姐揉着胸口说道:“这得有多悬! “这要真是他俩,咱们几个离得最近……” 出差大哥左右看了看说道:“你不懂,人家这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道儿上都知道的规矩!” 钱亦文笑着说道:“听大哥说话,好像对道儿上的事儿,挺懂啊!” 出差大哥得意一笑:“天南海北闯荡着,不知道点这个,不早就出事儿了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大哥真是见多识广,有幸跟大哥上下铺一回,长见识了。” 大哥平稳躺下后,钱亦文心中暗想,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可都是有原因的。 下了车,钱亦文把这一夜发生的事儿大概和英子说了一遍。 英子有些后怕:“难怪大爷嘱咐咱俩,还真让咱们给碰上了……” 寻思了一下,问道:“你都看到有个瘸子了,刚才乘警问你的时候,你咋不说呢?”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这一车厢人,你能看明白他俩有没有同伙吗?” 英子想了想说道:“看不出来。” “你看,既然看不出来,那你觉得我少说两句,有错吗?” 英子想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车门口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列车员。 点头笑了笑,不再言语。 出了闸口,两人四处寻找着钱晓红。 还没看到钱晓红,钱亦文却发现了那个睡上他上铺的兄弟…… “媳妇儿,你看……”钱亦文捅了英子一下,朝那边一呶嘴。 英子看过去,回头说道:“那不是你上铺的吗?” 又看看了后,英子说道:“你看,大哥不但见多识广,朋友还多……” 此时,那出差大哥的两边,各有一人,和他并肩前行。 两人一边笑呵呵地和出差大哥搭着话,一边把手从左右两边各搭在他的肩膀上。 一看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亲热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第606章 大哥好幸福,这要是我,我得很感动。可是,看样子大哥却并不感动…… “媳妇儿,你仔细看看……” 英子又看了一眼:“有啥好看的,来接站的嘛!” “看他的腰……” 英子又仔细看了看,心中一凛。 一下子停住脚步,不敢再向前走了。 钱亦文说道:“所以说,我刚才在车上说啥也没看见,对不对?” 英子点了点头,拉着钱亦文朝一边走去。 离着远点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ps:事关展望,纯属杜撰,书友请勿过度联想…… 另,钱亦文不会投烈忠门满,不会做同流合污之事!> …… 钱晓红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人流渐稀,终于遥遥看见了二人。 朝着他们招手:“here!here!我在这儿!” 人群中,这一嗓子格外吸睛。 人们纷纷侧目,哪里人取名这么奇怪?黑儿…… “年纪轻轻的,怎么还落在老人家的后边了?”钱晓红一边抱怨,一边指了指刚走过去的一大帮人。 钱亦文扫了一眼,一面小旗子上,写着“工部直属庆大油田进京参观访问团”。 旅游就说旅游,还参观访问…… 英子笑着对钱晓红说道:“落在后边,看热闹了。” “看什么热闹了?” 英子大致说了说车上的遭遇。 钱晓红说道:“这热闹还是少看的好。 “没影响到你们吧?” 钱亦文微笑摇头,我哪会让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儿影响到? 回到了钱晓红的住处,钱亦文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姐,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有一个对你非常有利的消息!”钱晓红笑道。 钱亦文脱口而出:“卡在钱上了?” 钱晓红微笑点头。 “差多少钱?” 钱晓红往杯子里投了一颗胖大海,说道:“你听我给你细说…… “本来,展望已经拿到了一千五百套计算机的订单。 “以为出示了这张订单后,abm会很高兴。 “可是abm要按章办事,不见钱不给东西。” 钱亦文一面低头思索,一面嘀咕着:“一千五百套? “要是主流配置,不是快三千万人民币了吗? “abm就不能缓一缓吗?” 钱晓红说道:“美的你!abm会在意这点订单吗? “现在好歹着说好了,让先付60万美元的保证金。 “这60万美元,又把展望给难住了。” 钱亦文笑了笑,心里明白了。 abm不肯的事儿,国内订货的主儿也一定不肯。 这年月,能花一两万买一台计算机的,肯定是国字号的企业。 要论在钱上较真儿,abm还真不是咱们的对手! 钱亦文笑道:“所以说,一个不见钱不给货,一个不见货不给钱! “任专志尬到这儿了……” 钱晓红点了点头,以为得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清的事儿,一下子清晰明了了。 看来,胖大海白泡了…… 眼前,钱亦文需要审时度势,开口问道:”三姐,展望现在在干什么?” “一方面多方筹措资金,一方面稳定abm的情绪。” “abm这边,是什么情况?” “耐心快消耗得差不多了,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 钱亦文又问道:“上边没有给展望托底吗? “或者干脆就把钱给垫付了,不就完了吗?” 话一出口,钱亦文发现,多余有此一问。 展望自成立以来,一直也没做出过什么成绩,连篮球鞋都卖过。 这样的“科技型企业”,哪还能争取到经费? 怎么写这个申请? “欲购500双篮球鞋,望批复”? 而就算争取到了经费,那经费能像买根冰棍一样,说买就从兜儿里掏出来吗? 主意打定,钱亦文果断地对钱晓红说道:“三姐,能联系上仁专志吗? 第607章 “我要现在就见到他!” “当然能……”钱晓红说道,“我怎么和他说?” “你就说,有人要给他投资!” 钱晓红说道:“你能把这60万美金的事儿帮他解决了吗? “那可是一百多万人民币呀!” 一边说,一边盘算着钱亦文的产业。 都卖了,八成也不够…… 英子在一旁,把从松井那里获取了五十万美元的事儿,说了一遍。 “拆东墙被西墙……” 钱晓红念叨了一句,接着问道:“那松井问起,你怎么说?” 钱亦文说道:“三姐,那边的应对措施,已经在实施中了,你不用担心。” “那你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和展望合作。”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拿出50万美元,投资占他一定股份,然后等着他把我踢出局!” 钱晓红有点懵了…… 还没开始合作,就想着被踢出局? “为什么?”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脸皮薄,十好几亿人指着我,我会害羞……” 钱晓红发出疑问:“不至于吧……” “三姐,我也是瞎猜的,咱不说这个了……”钱亦文说道,“现在,就帮我联系吧!” 钱晓红想了想说道:“先别急,我还有个问题…… “你解决了他的资金问题,你打算占他多少的股份?” 钱亦文反问道:“以三姐对国际惯例的了解,我占有多少的股份比较合理呢?” 钱晓红说道:“按你注入的资金量来说,倒不多,但你算是救急。 “要按冤家思维来想,多要点也不过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三姐,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觉得有个5%也就可以了。” 钱晓红瞄了他一眼,说道:“你是在救济同胞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姐,在人家危难之时狮子大开口,我怕将来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会很惨。” 钱晓红愣了一愣,她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 温和一些,以帮忙、救急的姿态出现,好感度会大大增加。 假如让对方以为是在趁火打劫,那就等于是你介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仇了! 钱晓红想听听钱亦文更深层次上对这件事情的理解。 于是开口问道:“你对他们这十个人就这么有信心? “万一他们要是做不起来呢?” 钱亦文说道:“三姐,眼前这种急需引进先进技术的大环境,让谁做都能做起来! “只是,太多的人缺的是背景……” 钱晓红探问道:“你动心思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三姐,那是后话,咱先不提。 “眼前,我怕整太杂了,又有人说我支线太多,看不明白了……” 转头又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咱们的合同给三姐看一眼……” 钱晓红接过了英子递过来的合同,认真看了一遍。 看完后,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这个弟弟,早在从家里出发前,早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了。 钱晓红指着合同中的一条,问道:“弟弟,你觉得照这样来,仁专志会同意吗?” 钱亦文坚定地说道:“三姐,一切必须以这个为基础! “如果我拿不到原始股份,那我和放高利贷的有什么区别? “等人家完成了原始积累,几个亿的资金把咱股份一稀释…… “咱这点钱,够人家祸害的吗?” 钱晓红听完了钱亦文的全盘计划,把心放了下来。 和仁专志通过电话后,钱晓红说道:“车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在门口。” “三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英子问道。 钱晓红说道:“我就不去了。我这身份,挺尴尬的。” 门外,政府给外方代表提供的专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钱亦文和英子钻进车里,直朝着科学院的方向驶去。 第608章 …… 最近,展望公司的这个十人小组,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这群站在科技最前沿的人,所知所见和普通百姓肯定大不相同。 原本,想着从abm引进先进的技术,可人家不肯放手。 好歹着争取到了经营权,可又因为这60万美金卡在了这里。 今天的气氛,更加紧张。 仁专志撂下电话后,大家正围绕着钱晓红提供的这条信息,激烈地辩论着。 “仁总,我怕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年轻的小孙提醒着仁专志:“这消息是abm那一方的人提供的,咱且不说…… “就说一个民营企业,还是打关外来的,一下子能给解决50万美金的缺口,这事儿我就觉得不靠谱!” 仁专志没有急着搭话,低头想着前前后后的事儿。 副总老李,说话极具条理性:“仁总,电话里一点细节也没涉及,我怕的是他们会狮子大开口。 “依我看来,咱们得有点心理准备!” 仁专志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咱们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是见招拆招,先看看他的意思再说了。” 仁专志向上推了推大眼镜子,冷眼看了看面带焦虑的众人。 皱皱眉头后说道:“看看你们,狼还没来,自己先乱作一团了。” 小孙一抬眼,见一辆国产上海轿车停在了门口。 沪牌轿车,绝对的高级别待遇了…… 看到钱亦文和英子走下车来,小孙说道:“仁总,狼来了……” 这辆车,大家再熟悉不过了。 每一次见到,都不免心惊肉跳一回…… 仁专志对小孙说道:“出去迎一下。” 钱亦文走进这间传达室,和几个人一一握手。 看得出来,因为屋子太小,有些人回避了。 今天到场的,都是最核心的人物。 曾经位居仁专志之上的老李…… 年轻有为的技术骨干小孙…… 看了一圈,钱亦文心中奇怪。 怎么不见手握“唐卡”的归国技术专家呢? 噢!原来这些事儿,他不爱管…… 落座之后,钱亦文又着意打量了几眼仁专志。 别说,年轻的时候,还挺帅气的。 “钱老板是今天刚从淞江赶到的?” 仁专志漫不经心地来了句开场白,话说得倒很客气。 钱亦文答道:“嗯,上午刚到。” 仁专志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介绍您来的外方工程师也姓钱,也是淞江人。 “您两位,莫不是一家人?” 面对仁专志眯着的眼睛,钱亦文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说道:“仁总,我和钱晓红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虽然共用一个族谱,但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仁专志瞄了钱亦文一眼,探身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呢?” 钱亦文沉稳地说道:“论起辈分来,我管她爸爸叫着大爷。 “恰巧家族中有人办喜事,就遇上了,偶然听说了这事儿。” 仁专志想了想,问道:“刚才电话里讲得不够清楚,钱老板是想怎么个合作法呢?” 英子递上了合同。 仁专志看完合同,缓缓说道:“钱老板想加入我们?” 钱亦文轻轻点头。 仁专志说道:“可是……这个……好像是有点不妥呀!” 钱亦文问道:“仁总,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吗? “是我这5%的股份,仁总接受不了?” 仁专志说道:“那倒不是! “我们公司的人,可都是体制内的,以钱老板的身份,好像不大方便啊……” 仁专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钱亦文的神色。 见钱亦文微微皱了下眉头,仁专志跟着说道:“依我看来,钱老板如果手头上有闲置资金,不妨可以借贷给我们。 第609章 “我们可以考虑给钱老板丰厚的回报。” 钱亦文说道:“仁总,如果我仅仅是想放贷,那就不必跑来这么无了,淞江也可以拿到高利息。 “我只是对这个行业比较感兴趣,想参与一下。” “钱老板之前对这个行业有过了解吗?”仁专志问道。 “嗯,知道点皮毛……” 钱亦文从穿孔卡片机,说到约翰·冯·诺依曼,和他那台小户型都放不下的、世界第一台计算机。 第一台计算机,通常提到它的时候,都会想到宾西法尼亚,都会想到占地160平方,都会想到总重30吨…… 跟着,又讲到了abm的个人pc,还有芯片的发展趋向…… 甚至,当前内存所遇到的瓶颈问题,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英子听得愣住了。 显然,钱亦文不可能当着一群内行瞎说…… 仁专志也是暗暗吃惊,这种还是庙堂级的知识,他竟然能说得头头是道。 看来,淞江省不落后啊! 看着一愣一愣的众人,钱亦文心想:前世,我也是参加过系统培训的人呢。 回头再看看一脸懵的媳妇儿,看来,这点事儿回去又够解释半宿的了。 仁专志的手下,齐齐看向了仁专志。 50万美金…… 一个横空出世的投资人…… 仁专志知道,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拖拖拉拉,不是一个“优秀”企业家的作风。 想了想,仁专志面带笑容,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想关心两个问题……” “仁总请讲!” 仁专志说道:“第一,我想知道钱老板想在这次合作中获得什么样的权益。”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您是想参与经营,入驻展望,还是别的其它……” 钱亦文以手掩住鼻口,轻咳了一声。 这点事儿,还用给我专门解释一下? 欺负我听不懂神州话吗?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仁总,我在春城、渔圳,有些零七碎八的小买卖。 “钱挣得不多,却把着个死身子。 “所以,经营上的事儿,我就不参与了。” 仁专志微笑点头,心中明了。 这意思表达得再明确不过:我就是来分钱的…… “那我明白了……”仁专志笑道,“不知道钱老板这边,有没有什么在签合同之前要强调的?” 钱亦文说道:“仁总,除了合同里的,再没有了…… “既然选择了合作,就不应该计较太多。” 仁专志心中暗想:话,说得够大度。 可是,你那合同可是够专业的,一看措词就知道是律师翻着书写的。 就光股权不容稀释这一条,就够狠的了…… 只是,眼下能拒绝他吗? 想到50万美金,仁专志的脑袋开始疼起来。 好歹,这5%也不算特别过分。 反正怎么说主动权都在我的手上。 等我翻过身来,咱们再慢慢说吧! 仁专志想着想着,不由得眯眼、咧嘴,露出了一抹惯有的微笑…… 这一抹笑容,看得钱亦文的心一凛。 扫了一眼仁专志手里的合同,心中暗想,这张纸上的几大条款,改一条,你都休想拿到钱! 想了想,仁专志说道:“钱老板,您先坐着,我们几个研究一下。” 钱亦文见仁专志要起身,想了想,先站了起来:“仁总,您几位研究着,我带媳妇儿感受一下科学院的气氛。” 走出屋子,钱亦文回望了一眼这间“办公室”,颇多感慨。 图片来自于网络,因搜索“传达室”时位列第一,故采用……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间小房子,能走出来一个“世界第一”呢…… 胡乱转了一圈,钱亦文看到小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610章 毫无疑问,这是商量出结果来了。 钱亦文重新坐回屋里时,仁专志又试探了几回,见钱亦文态度坚决,只好妥协了。 不这样做,难道真指望着卖篮球鞋凑齐这笔钱吗? …… 钱晓红的心,一直悬着。 五楼的窗前,不时向下望上一眼。 友谊西餐厅的外国师傅,到点儿就摘帽子。 他说家人永远最重要,到了该陪家人的时候,不应该在岗位上。 说到底,就三个字:绝不加班! 怎么都来了好几年了,还没学会入乡随俗? 终于,车子进了院儿,钱亦文和英子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下车来。 钱晓红穿好大衣,快步走下楼来。 “先去吃饭吧……”三楼的楼梯口,钱晓红迎到了钱亦文和英子。 “好……” 落座后,钱晓红问道:“挺顺利呗?” 钱亦文一边帮英子调整着刀叉的位置,一边笑着反问:“三姐,你咋知道顺利?” 钱晓红笑道:“两口子的大板牙,都呲出来了,还能不顺利?”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给三姐说说情况,我先去个厕所。” 英子笑着把过程和钱晓红说了一遍。 钱晓红问道:“公证的事儿说了吗?” 英子说道:“说了,仁专志起初还不同意,最后也答应了。” 正说着话,钱亦文也回来了。 钱晓红想了想,问道:“真没有想过,自己做这件事儿?” 钱亦文愣了一下,看来三姐挺在意这事儿。 一天时间,已经提了两次了。 钱亦文说道:“三姐,信息化时代,已经到来。 “再过些年,计算机会大量普及。 “我当然想先行一步……” 钱晓红说道:“你既然这么看好这件事儿,自己来做,也符合情理。” 钱亦文说道:“三姐,这是你的专业。你觉得,眼下时机成熟吗?” 钱晓红叹了口气:“如果单纯走研发路线,很难! “这可不是把大豆变成豆腐那么简单的事儿…… “可是,如果绕过技术壁垒,像展望一样进口整机,这事儿倒也不难。” 三姐的话,没有影响钱亦文切割盘子里的一根酸黄瓜。 但是,他的心思,却活泛了起来。 三姐的意思,是说仁专志已经把一个买办应有的榜样给他做出来了,他只需照做就好。 只是,那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吗? 眼前,先从展望稳拿一筐鸡蛋再说吧。 除非,拥有自主知识产权,自己具备研发能力!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三姐,给你必要的条件,咱能不能突破技术壁垒?” 钱晓红皱皱眉头:“你给不了我必要的条件!” “怎么说呢?” “给我一台光刻机!” “三姐,聊下一个话题吧……” 钱晓红笑了笑,留意到英子面对一块牛排的无所适从。 放下刀叉,开口说道:“我先去洗个手……” 钱晓红走了之后,英子拿起了刀叉,四周看了看,偎了过来。 咧咧嘴,问道:“这两个玩意儿,怎么个用法?” “来,我教你……” 钱亦文握紧刀叉,慢慢切割,示范给英子看。 见钱亦文叉起一块儿牛排送入口中,开始品味,英子开始照做。 钱亦文正嚼着,见英子又呲牙咧嘴地把刀叉放下了。 “咋啦?怎么不吃?” 英子皱皱眉:“没熟……你看,还有血呢!” 钱亦文靠近了英子说道:“吃吧,五分熟的,不错了…… “咱孟大厨不都说过,牛肉这东西煎烤的时间一长,就变成柴禾棒子了吗?” 英子想了想,怎么不记得孟大厨曾经说过这话了呢? 噢!原来柞树沟那天的烤肉,她的心思压根儿就没放在吃上…… 钱亦文一边叉起一块儿送进英子嘴里,一边笑着说道:“零分熟的,你不也照样下口……” 第611章 英子正要细问这“零分熟”是什么意思,钱晓红回来了。 “三姐,你不是爱吃中餐吗?”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说道:“这不是想着请你们吃个新鲜吗? “中餐要吃,西餐也要吃……” 钱晓红想了想,又问道:“明天得见领导去了吧?” 钱亦文放下刀叉:“我把人家松井的钱放在这里等着捡鸡蛋,也得给人家个交待呀! “也不知道领导能把这个局儿给攒到个什么程度……” 香山南麓37号。 看了一眼只有两个数字的门牌儿,大春儿有点懵了…… “钱总,咱这事儿是这院儿里的人帮着办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说道:“大春儿,要是谈成了,后续的事儿得你跟进。 “待会儿你上上心,多和企业交流交流。” 大春儿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想:这会有谈不成的可能吗? 两家企业的负责人,已经等在客厅里了。 领导并不在,去了沿海,带着他的人去炸鱼了。 虽然听起来挺让人失望的,但钱亦文知道,这并不会影响结果。 这种事儿,领导不在场,是合理的…… 大春儿这一趟,没白来,算是开了眼了。 进了屋,相互介绍过后,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大春儿坐在一旁,一边听英子给企业主讲松井设备的优势和政策,一边在心里琢磨开了。 难怪买卖做得这么有冲劲儿。 又是药酒又是代理岛国设备的,原来是有这个根底。 要是有这底子,我大春儿做得绝对不会比你差! 英子讲完后,其中一人说道:“其实我们早就有意上马精密机床,只是苦于这几十万的投入一时拿不出来。 “如果可以先不出资,这可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了!” 另一人眼见着自己刚想好的词被人抢了,无奈之下只好说道:“嗯!好事,好事!” 钱亦文说道:“二位也不必急着决定,可以先把资料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如果有意向,可以和我们驻京办事处的彭主任沟通。” 说完后,把大春儿推到了前台。 一番客套后,其中一人递上名片:“彭主任,我回去和班子里其他人通个话,过两天就去拜访。” 大春儿搭眼一看,燕京第六机械制造厂厂长…… 要去拜访……我? “您客气!该是我去拜访您才是。”大春儿的话里,透着谦卑。 从香山南麓37号出来,还没恍过神来的大春儿,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说道:“钱总,想不到百十来万的买卖,这么容易就谈成了!” 钱亦文说道:“还没最后拍板,就不算成。” “还不算成?您瞅那俩人的态度,您要不拦一句,当时他都能拍板!”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春儿,合同不签,章不盖,就不算成。” 大春儿低了低头,换了话题:“钱总,您刚到,还没好好逛逛这四九城吧? “要不,我先带您二位转一圈儿,然后尝尝烤鸭子去?”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春儿,去那儿吃一顿,得好几十块钱。 “我看,你带我们去圆明园门口,吃碗炸酱面得了。” 大春儿愣了一下,去圆明园门口吃炸酱面? 你这是什么思路? 大春儿嘿嘿一笑:“钱总,那地方可没像样儿的馆子。” 钱亦文讪然一笑。 这个时候,圆明园还是一片真正的废墟…… “那就去吃烤鸭。”钱亦文说道,“去哪个店儿?” 大春儿一脚油门下去,兴奋地说道:“钱总,要吃咱当然得吃最地道儿的。 “前门儿,走着……” 燕京最具代表性的烤鸭店里…… 八块钱的烤鸭,六块钱的酒,一个火锅八块钱…… 第612章 据说,很好吃…… 这大概是大春儿宴客的高标准了,吃得钱亦文都有些不太安心了。 一个好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一顿就造没了。 谁的心尖儿还不得哆嗦一下? 大春儿倒不在意,一边倒酒一边问道:“钱总,刚才听董总说的那些,我是完全不懂啊。 “您临了还把我给介绍出去了…… “这以后有个大事小情的,我连个话儿都接不上啊!”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不必你懂! “松井会有专人给咱们各个办事处的人培训。” 大春儿听了,心里稍安定了些,话也多了起来:“哟,那还成! “明儿我早点来接您二位,咱可着四九城转上几天。”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春儿,你忙你的吧。 “给我提供一辆车就行了,我们俩自己随处转转就行了。” 大春儿执意不肯:“钱老板,我家跟这儿近,也方便。” 跟这儿近? 钱亦文心头一动,开口问道:“大春儿,住哪儿啊?” “皇城根儿……”大春淡淡说道。 钱亦文又问道:“皇城根儿?那房子应该很气派、很大吧?” 大春儿说道:“住了几辈子的大杂院子,太破烂,大有啥用?” 钱亦文看了看大春儿,想不到,在我的手底下,还有个隐形富豪…… 回到宾馆,英子埋怨道:“正经事儿办完了,就赶紧往回走吧。 “玩儿的事儿,以后有机会再来呗。” 钱亦文转头笑道:“出来一回,哪差这两天时间? “这繁华帝都,好看的东西多了去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也不能白来呀!” 英子白了他一眼:“就知道玩儿!你倒没事儿了……” 一边说,一边揉着胸口说道:“这胀得难受啊……” 钱亦文眯眼一笑,凑了过来:“多大个事儿,谁求不着谁呀……” …… 翌日,大春儿载着钱亦文和英子,直奔这座古老城市的最核心位置。 路上,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到了燕京,咱别的地方不去,起码得到皇宫大内转一圈。 “以往,那可不是谁想去就去的,现在五毛钱就能转一天,多划算? “出了皇宫,咱还可以看看前门、皇家园林,看看国子监,看看皇家寺庙,转转八大胡同……” 英子听他眉飞色舞地讲着,突然打断了他:“你又没来过,咋知道这么多地方?” 钱亦文愣了一下,笑道:“没来过,还不会看看书吗?” 英子转身向前,幽幽说道:“你可是够累的…… “八大胡同,你也要去?” 钱亦文坏笑着问道:“你知道八大胡同是干啥的?” 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你会看书,我就不会看吗?” 大春儿也很奇怪,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钱总,要说您知道皇宫、八大胡同,我不奇怪。 “可那国子监都没人去的地方,您是从啥书上看着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老爹可是念过私塾的人,他能不知道国子监吗?” 很有感觉的一条古街道,禁止现代元素,店铺的匾都是实木的。车万不可停在路边,别问,问就是含泪交过200 大春儿刚要接着问,钱亦文往前一指:“前边就是广场和前门了。 “咱们先绕着前门转一圈儿,然后再进皇宫。” 这是钱亦文前世比较熟悉的操作。 在燕京的日子里,每有心境不佳,喜欢开车瞎转。 路过前门时,总是要围着这座箭楼转上一圈儿,甚至几圈儿。 现在,他想看一看,那个长达120秒的红绿灯,现在是什么样子。 红绿灯,还是那么长的时间,只是车前车后没有后世那么热闹了。 皇宫大内,钱亦文有来道去地给英子讲解着。 第613章 什么前朝后市,什么左祖右社,什么文华武英…… 说得有不少人跟在后边,不远不近地蹭免费的解说。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三个人也接近了北门。 坐在御花园古柏林中的长椅上,英子感叹道:“这也太大了! “难怪我爸老念叨,说这辈子说啥也得看看金銮殿,看看紫禁城。” 钱亦文一边听媳妇儿说话,一边留意到,那个工部庆大油田的劳模参观团,正从身边走过。 其中,不乏头发斑白的老者。 钱亦文想,每个老人大概都应该有个皇城梦吧? 想到此,钱亦文对英子说道:“等过段时间,咱给那帮老头儿老太太也组个团,带他们都来看看。” 英子笑道:“要是听说花钱才能进来,他们才不能来呢。” 钱亦文笑道:“你还非得告诉他们?” 大春儿忙说道:“门票才多少钱,到时候我全包了。” 不远处,两个姑娘一边捶着腿,一边抱怨着:“这是什么破地方啊,一点意思都没有,除了房子就是房子!” 另一个说道:“可不是!赶紧出去,上院外那个海子看看去。” 英子回头望了钱亦文一眼,又看了看那两个姑娘。 心想,没意思?那是你们没个像样的老爷们儿。 要是有这么个老爷们儿在旁边给你一叨叨,你就觉得有意思了。 出了皇城,又进到了下一个景区。 站在团城之上,钱亦文问大春儿:“大春儿,站这儿能看到你家吗?” 大春儿往西南方向望了一眼,说道:“南河沿儿那边呢,这儿看不着,让那几个大殿给挡住了。” “哟!还真是皇城根啊!”钱亦文说道。 “嗐!那大杂院,特破……”大春说道,“这不正琢磨着卖了,在公司旁边买个房子嘛。” “卖不得!”钱亦文冲口而出。 听了钱亦文的话,大春儿一愣。 你是老板,做买卖我听你的,这怎么还管到我们家里来了呢? 想归想,话可还真是不能这样说。 “钱总,您的意思是,这房子还能值点儿银子?” 钱亦文笑笑说道:“大春儿,二环里,皇宫旁,四合院,你说将来能不能值钱?” 大春儿嘿嘿一笑:“一个院儿里住着两三家子,房子上的砖都一百多年了。 “太破了,想修出个样子来,都得点儿好钱。” “好几家住一个院儿?”钱亦文说道,“那得琢磨着都买到手啊!” 大春儿想了想说道:“钱总,我爸爸这一辈子,住这大杂院住得那叫一个够性气。 “天天跟我眼皮子底下念叨,就琢磨着早点能搬出去。” 钱亦文听大春儿这样说,嘿嘿一笑:“我就随口一说,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没说好了。” “钱总,你说的我信。可我爸爸,那都开始满世界看房子了……” 钱亦文不再多说,说多了就是干涉别家内政了。 能不能守住这份财,那就看你们爷俩儿咋商量了。 大春儿指着湖面说道:“钱老板,让我们荡起双桨?” 看着湖面上的小船正推开波浪,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看水面倒映着的美丽白塔,想起点啥来没有?” 英子看了一眼,惊喜说道:“原来,就是这儿啊!那可得去看看!” “可不就是这儿!”钱亦文带头走下团城,“走,让我们荡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回到宾馆,钱晓红不在。 “三姐干啥去了?”英子叨念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展望有钱了,肯定是得抓紧时间签约呀。” 二人回屋,英子突然问钱亦文:“你说,大春儿他们家那房子,将来真能那么值钱吗?” 第614章 钱亦文说道:“位置在那摆着呢,过几年发展的步伐再快点儿,肯定能升值。” “具体能值多少钱呢?”英子问道。 “具体……”钱亦文想,如果说能值几亿,或许英子不会相信。 想了想,拐了个弯说道:“这么说吧,等真到了值钱的时候,可能咱公司那两排房子,都不一定能值人家一个‘破院子’的钱。” “啊?”英子不免惊讶。 虽然,她估算不出自己的公司到底能值多少钱。 但那一堆儿一块儿在那儿摆着呢,还买不来一个破院子? 想了想,英子说道:“要不……你从哪儿挤出点钱来,给他买下来得了。” 钱亦文说道:“行,听媳妇儿的! “反正过段时间咱还得来,到时候手里有余钱了,咱就买他几套四合院。”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在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这明明是我一个重生者该干的事儿,怎么让媳妇儿给抢了呢? …… 返程的列车上,小夫妻俩比来的时候轻松多了。 逛了两天的京城,收获了许多的快乐,一路上不乏话题。 还有,回来时身上没钱,也不用怕碰到姓黄的瘸子了…… 英子趴在铺上,往一台袖珍收录机里放着磁带。 一边操作,英子一边说道:“你说,人家咋把收录机做得这么小的呢? “我看他们那个能放磁带的,都老大了! “都快赶上咱家碗架子长了。” <碗架子:放盆碗的橱柜> 七十多厘米的长度,这也算是个大家伙了。 钱亦文说道:“你没听三姐说吗,她的任务就是把那里边的零件变小。 “所以,电子设备越变越小,是趋势。” 这台小收录机,是临走的时候钱晓红送给英子的。 另外,她还送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扣给钱亦文。 看着手里的芯片模型钥匙扣,钱亦文的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 给媳妇儿的那个,又值钱,又实用。 可自己的这个,怎么看也没一点实用价值。 钱晓红一根根掰弯他的手指,使他把钥匙扣握在手心里。 然后郑重说道:“别看是模型,没准比你那一筐鸡蛋还有价值呢。” “嗯,我知道了!” 钱亦文答应一声,攥紧了钥匙扣…… …… 英子按下了按键,收录机里传出悠扬的歌声。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吧……” 钱亦文的手里,攥着那枚钥匙扣,听着这首前世他听了许多年的歌。 一个飘泊在外,时时想着故土的人,听这歌再合适不过。 这首歌,会不会也是三姐的枕边歌? 突然,他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眼下是1986年…… 这首歌,不是1987年春晚才唱火的吗? “媳妇儿,你把收录机给我!” 钱亦文猛一起身,头重重撞到了顶棚上,疼得呲牙咧嘴。 “你就不能慢点!”英子一边说,一边把收录机递了过来。 钱亦文退出了磁带…… 歌确实是那首歌,只是并不是那个混血小伙儿唱的。 “呀!咋还不放了呢?”随着歌声突然停止,中铺有人探出头来。 钱亦文答着:“啊……我听着有点绞带,往回倒倒。”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又把磁带放了回去。 听着音乐响起,钱亦文听到那姑娘又念叨了一句:“这才是音乐,第一次听就有感觉……” 钱亦文好奇,瞄了一眼。 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 确切说,是个小姑娘,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钱亦文仔细一端详,吓了一跳。 这不是……那谁家小谁吗? 钱亦文问道:“小姑娘,学艺术的吧?” “呀!你咋知道的?”小姑娘惊讶地问道。 第615章 钱亦文笑道:“也就学艺术的,才能这么敏感。 “第一次听,就能听出歌儿好听来。” 对面的英子,皱起眉头,白了他一眼。 我也是第一回听,我也听着挺好听的。 难道说,我也应该是个学艺术的吗? 不出钱亦文所料,车到盛京,那姑娘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盛京,有她的家…… 临下车前,姑娘对钱亦文说道:“大哥,你能把那磁带给我看一眼吗?” “好啊!”钱亦文弹出磁带,连盒子一起递了过去。 “文章……怎么没听说过?”姑娘看了看磁带盒上的人像,皱皱眉头。 故乡的云,还有365里路,都是他唱的。这是真的…… 接着,掏出纸笔开始写起来。 钱亦文留意到,她不光记下了唱歌的文章,还把每一首歌的歌名都写了下来。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英子后说道:“你要是喜欢,这磁带就送给你吧。” 姑娘递回磁带:“不用了,听了一路,就挺好了。 “我到家之后,就去买一盒。” “可是……”钱亦文说道,“这个恐怕是不太好买。” “啊?” “我这个,是亲戚从花旗国那边带过来的。” 姑娘听了钱亦文的话,不免失望。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你就给我一块钱,我卖给你吧。” 送,会让人觉得是施舍。 但哪怕收一毛钱,也会让人心安一些。 “一块钱?”那姑娘一愣,“那你不亏了吗?” “不亏!等你以后唱歌出名了,记得送我两张门票就行了。” 姑娘听了,心中高兴。 拿一块钱换了一盒磁带,姑娘说道:“谢谢大哥!” 鞠了个躬后,转身走了。 望着她削瘦的背影,钱亦文生出了几分自豪感。 没准,她关于“城市民谣”的曲风,就是从这盒磁带培养起来的呢。 那我这可是…… 正想着,一转头,英子看着他来了一句:“一块钱就卖了,可真贱哪!” 钱亦文知道英子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也不辩解。 把收录机随手递给英子,手枕着头,心中暗想: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 我就可以去红磡体育馆,看你的演唱会了! …… 回到公司,还没等钱亦文跟着英子往孩子那屋跑,秀儿就把他给拦住了。 秀儿说道:“姐夫,等会儿…… “东珠港刘老板那边,小包装的要了七千斤,还定了一千瓶大包装……” 钱亦文听了,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后说道:“一万五千斤? “好事儿啊,让他打钱,抓紧给他准备吧!” 秀儿又说道:“可是……咱这些天生产的,可都是给松井准备的。” 钱亦文皱皱眉头:“松井荣之,催过?” 秀儿点了点头。 看来,三姐说得没错,松井荣之,果然是只老狐狸。 这是怕有闪失,想要早点把他那五十万掏回去呀! “还说什么了?” 秀儿说道:“他在东珠港,说近期就要来淞江,看看咱们各地的办事处筹备得怎么样了。” “明白了……这是寒假过去了……” 钱亦文刚要往小屋钻,又被秀儿给叫住了:“姐夫,东珠港和岛国,你还没说先给谁发。”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先可着东珠港发货!” “可是……”秀儿说道,“人家松井可是先定的。” 钱亦文说道:“按我说的办吧!” 松井荣之,是煮熟的鸭子,不怕他飞。 可老贾这头儿不一样。 正是打国际市场的时候,坚决不能亏着他。 秀儿走了之后,钱亦文又要往小屋钻时,一回头,二大爷和四叔站到了身后。 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一走好几天,也不说往家里打个电话。 “这几天,大伙儿都忙活懵了。 第616章 “实在整不过来了,把你四叔和你老丈人两口子都调来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我们在燕京这几天,也是忙得要死要活的。 “都没空儿往回打电话呀。” 钱亦文正和二大爷说着话,里屋传来英子和她爸妈对话的声音。 “爸,他说过段时间带你们去看看皇宫呢。” 董长贵说道:“那个金銮殿,是不是老气派了?” “那可不!”英子说道,“那皇宫可实在是太大了! “我听他说,光房子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呢。” 董长贵惊问:“那还不得走上几天才能看全?” “爸,你还想看全?我们顺着中间,从这头儿走到那头儿,就累得要死!” “进一回,得不少钱吧?” “不用花钱,在门口买两瓶汽水,就让进去了……” 二大爷瞅了瞅钱亦文,又指了指里屋,说道:“这些天,要死要活的,就忙这个了?” 四叔在旁边没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钱亦文挠了挠脑袋,狡辩道:“二大爷,我们也是抽空去看了看……抽空……” 二大爷翻了翻白眼:“那你咋没说抽空打个电话回来呢?” 钱亦文尴尬之余,不免在心里琢磨开了,二大爷今天怎么这么不友好呢? 是在二大娘那里受气了吧?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把他给救了。 电话是老王打来的。 钱亦文问道:“姐夫,安排得怎么样了?” 老王说道:“那些原来的经销点,现在全挂上松井办事处的牌子了。” 钱亦文说道:“好!这样,他松井看的时候,咱就不怕了。 “姐夫,你让小飞通知松井,就说我在燕京定出了两套设备,让他来签一下合同。” 王秉春说道:“真的假的?” “真的!” “大老远的,他能去吗?” 钱亦文说道:“姐夫,我敢打赌,他听到消息后,肯定第一时间跑来。” “你就那么有把握?” 钱亦文笑道:“他没拱动的神州市场,我一下子给他定出两套设备去,他还不得乐坏喽?” “好,那我现在就通知他。” 放下了电话,英子善解人意地把钱珊抱了过来。 自打进了屋,钱亦文也没逮着机会进屋…… 英子一边把孩子递过来,一边问道:“刚我听你说先不给松井发货,这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按理说,这么办是不太讲究。 “不过,咱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办了。” 英子担忧地说道:“可是,老也不给人家发,人家不能以为咱不讲信用吗?” 钱亦文笑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咱让他主动说出来,不急着要货……” 英子一边看钱亦文揉搓得钱珊咯咯笑,一边皱皱眉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二大爷坐在一旁,听说这酒又不够卖了,心里乐呵。 买卖做到这份儿上,谁能不高兴? 二大爷冲四叔一招手:“走,干活去!” 二大爷心急,恨不得立时化力量为产量…… 琢磨了一下,又磨身回来了。 老董头子自打来了之后,就哄上孩子了,这哪行? “亲家……亲家……” “干啥!叫魂似的……” “干活去……” 董长贵笑道:“你们年轻人干去吧,我这都到岁数的人了,就让我享两天福吧。” 四叔一听亲家占哥俩便宜,薅着董长贵的衣领子就把他给拽出来了。 “造碎乎的人?”一边推搡着亲家,四叔一边骂道,“谁给你造碎乎的,你找谁去,跟我说有啥用。” “造碎乎”和“到岁数”,看来真不是一回事儿…… 阎春生从青峰山回来了,带回了一车酒。 “春生,青峰山上还有多少酒了?”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捧着孟小波递过来的水杯,说道:“一点没剩!” 第617章 “边叔现在在青峰山还是在柞树沟?” “在青峰山呢。” 钱亦文听了,对阎春生说道:“明天,你好像还得跑一趟青峰山……” “一点儿都没有了,还去干啥?”阎春生说道。 孟小波皱皱眉头:“姐夫的意思,是让你告诉边叔,让他再去高贤烧锅那边定酒。” 阎春生瞟了一眼孟小波,嘿嘿一笑,不再作声,吸溜起手里捧的这杯滚烫的茶水。 钱亦文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得啥时候能普及电话呀?这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为了一句话,得单跑一趟青峰山…… …… 松井荣之发出的催货信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正坐在东珠港的分公司里犯着嘀咕。 难道,真被田中君给精准预判了? 这小子就为了套我那点儿钱? 想来想去,松井荣之又都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姓钱的说得吞天吐地,怎么可能如此鼠目寸光? 正胡思乱想间,王秉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撂下电话的松井荣之,长出了一口气。 捻着手中的一杯老边烧锅,脸上露出了笑容。 田中秀荣,你个老东西,这次又没赌过我…… 虽然,我的买卖没有你做得大,可在识人断事上,你个老小子还差着点。 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哥哥,势必会干得比你大,你就说你信不信吧? “幸子……幸子……”松井荣之一杯酒下肚儿,朝着后面叫了两声。 身后的推拉门轻轻启了一条缝,一个身着和服的中年女子,出现在门旁。 女子年约四十岁上下,泛着油光的发髻,衬着一张白皙的脸。 脸上的妆容精致,端正的五官尽显雍容。 眉宇间,不知为何,却又隐含了一点哀伤。 “父亲……”幸子说道,“怎么又喝起酒了?” 松井荣之微笑着说道:“有高兴的事儿,就小酌一下,不碍事儿。” “父亲,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松井荣之说道:“我选的人,开始有作为了!” 幸子跪坐在松井荣之的对面,拿起酒壶,给父亲倒了一杯后,将酒壶远远放到了身后。 松井荣之一指桌上的空杯:“幸子,这就是他的酒,你也尝一尝……” 幸子皱皱眉头:“父亲,烈酒更要少喝。” 松井荣之问道:“这段时间,对这边感受如何?” “父亲……”幸子说道,“东珠港这边倒还好些,那边就不好说了。” “噢?” 幸子说道:“父亲,散漫、执拗,还带着敌视的眼光。 “明明我们是带着他们进步的,为什么会受到敌视?” 松井转动着酒杯说道:“有积怨,对咱们敌视,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转变总是会有的! “你看,我选的人,就不是你所见的那种。” 幸子说道:“就我这几个月的所见来看,我想象不出他能好到哪里去。” 松井说道:“刚刚来消息说,他帮咱们订出了两套设备!” 幸子听了,抬头问道:“他不是刚刚开始吗?” 松井说道:“所以,我才说他和别人不同。 “虽然,我知道他骨子里也有敌意,但他能把生意和国恨家仇理得清、分得明,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幸子低头不语。 松井接着说道:“而且,这个人似乎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这两套设备,他既没卖到他的家乡淞江,也没有卖到需求最多的渔圳,竟然是卖到了燕京!” “燕京!”幸子惊问。 燕京,是松井实业放到其次的地方,他居然先打开了突破口? 松井荣之说道:“对,就是燕京! “所以,这个人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我得早点过去看一眼,看他是如何做到的。” 第618章 幸子问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即刻!”松井荣之说道,“这边的事儿,你就全权处理吧。” “知道了。”幸子答应一声,拿起酒壶,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身后,松井荣之说道。 幸子回头嗔怪道:“父亲,不能再喝了……” 松井荣之笑了笑说道:“我没想让你把壶放下…… “我只是是想以父亲的身份提醒你,再大的伤痛,也总得让它过去,大家都想看到你原来的样子。” 幸子低了低头:“知道……”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还有,结衣这孩子你也该多教教她了。 “你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幸子点头说道:“父亲,我会教导她。” 一边退出门外,幸子一边想,田中家族三代人捧在手心里的长公主,哪是我能管得了的? 我这个妈,不过就是个保姆…… …… 松井荣之带着几个技术人员,赶到了春城。 英多公司的院里,钱亦文紧走几步,热情地向松井荣之伸出了手。 “松井先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松井荣之笑着说道:“很快见面,说明钱先生的工作做得到位呀。” “哪里哪里!还得是松井实业的设备好,还有松井先生给出的政策好啊!” 二人一边放着彩虹屁,一边并肩走进了办公室。 落座后,钱亦文东拉西扯着没用的话题,慢条斯理地给松井荣之冲泡茶叶。 松井荣之心中明白,这是在等他先开口。 双手接过钱亦文递过的杯子,松井荣之开口问道:“钱先生,这两笔订单,你年前就开始操作了吧?” 钱亦文笑笑说道:“到了腊月二十三,小鬼儿都得放假了…… “松井先生在这边待了那么多年,应该知道这规矩吧?” 松井荣之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是元宵节过后,才去的。” “啊?”纵然松井荣之知道以他的身份不应该大惊小怪,却也难免吃了一惊。 毕竟,这才几天的时间…… 松井犹豫了一下,问道:“钱先生,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订单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松井先生,不瞒你说,燕京的那个圈子里,有几个不错的朋友……” 松井荣之一愣…… 他说的,是那个圈子吗? 圈子看来不大…… 松井荣之固然知道这个古老帝都的重要性,但在之前的布局中,还是不得已把燕京放到了其次。 以他了解到的,和这座城市里的人打交道,没那么容易。 毕竟,人家的优越性在那儿摆着呢。 但是,钱亦文却是最先从这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松井荣之盯着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能在燕京把事情做得如此漂亮,看来你的兄弟不是一般人物啊! “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签合同的时候,给我引见引见,如何呀?” 钱亦文一边给松井荣之续着茶,一边说道:“松井先生,我这兄弟,行踪飘忽不定,见他不易呀。” 见松井有些尴尬,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不过,要是缘份到了的话,想见也容易,没准他一会儿就突然跑来了。” 松井荣之淡淡一笑,不再深问。 以他对神州人的了解,但凡钱亦文有一点想说出那个人是谁的心思,也不至于一句一个马虎眼。 钱亦文想的是,且不说领导能不能见你。 就算是领导能见你,我也不会把你带去。 这样让你一天天迷迷糊糊的,不好吗? “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燕京比较合适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我恐怕是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第619章 松井荣之想了想说道:“钱先生,签合约的事儿,怎么能没有你在场呢?”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燕京的办事处,会有人接待。” “那……钱先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松井问道。 钱亦文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最近订单激增,我那位倔犟的边师傅,就是不肯让我上新设备。 “自打咱们合作了以后,我那些硬手,又都去筹建松井设备的办事处了…… “我得在家盯着点儿,把产能提上去呀!” 松井荣之低头琢磨了一下,说来说去,原来这事儿还怪我…… 要不是我那三万斤酒,能把人家挤兑成这样吗? “坚持工艺不变,也是好事。”松井说道,“有很大的缺口吗?” “倒也不算大……”钱亦文揉了揉太阳穴,“就近期看,也就是三万斤上下吧。” 松井一听,当时就明白了。 你看看,果然是我的问题!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钱先生,因为松井实业的事儿,还影响了你原来的生意,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呀!” 钱亦文一摆手,说道:“松井先生,这事儿不能怪你! “也是我料事不够周全,没有提前开足马力。” “要不……”松井探身问道,“钱先生先把我的订单往后放一放?” 钱亦文听了,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对松井荣之说道:“松井先生,这怎么行! “我欠着你那么多钱,你要提点货,我都不能正常发给你,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合作了?” 松井笑笑说道:“钱先生,事情也算是因我而起,况且早发几天晩发几天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想做大生意,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节呢?” 钱亦文颇为难地说道:“可是,我总觉得这样做,有愧于松井先生……” 松井荣之笑了笑,接着说道:“钱先生,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儿,你我可是都不能干啊!” 最后,好说歹说着,钱亦文才算是让松井荣之勉强同意,先发三千斤给他。 一点儿也不发给人家,总是说不过去。 最后,钱亦文也总算是抽出了时间,同意陪松井一起去燕京。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正好各地的办事处也都筹备好了,咱们南下燕京的时候,可以一路走,一路看看。 “给我们指导指导,看有没有准备得不足的地方。” 松井荣之想了想说道:“我看就不必了。 “钱先生做事儿,我放心。我们还是直奔燕京吧。” 果然,主动交上来的作业,老师倒未必会看。 其实,松井荣之明白一个道理。 做再多的准备,都是为了能把设备卖出去。 如今,燕京已经有结果了,还关心那些干什么? 定好了日程后,松井荣之起身告辞。 “松井先生,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们大厨的手艺很正宗的。”钱亦文微笑挽留。 这一次的挽留,是认真的。 只是,松井荣之却没有留下来的意思。 他笑着对钱亦文说道:“再正宗的大厨,也比不过你青峰山上的一餐饭啊! “以后,如果不是那样的饭菜,钱先生就不要留我了。” 说完后,二人哈哈大笑。 送走了松井荣之,钱亦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吓了一跳。 屋里能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 大爷、二大爷、四叔、老边,还有他的下属们。 刚才,他和松井荣之谈事情的时候,大爷、纪兰凤和英子就在里屋。 其他人,是看见松井荣之走了之后,从车间赶来的。 见钱亦文回来了,老边先开口了:“掌柜的,他答应缓一把了没有?” 第620章 钱亦文点点头:“边叔,咱先给他三千斤,剩下的以后再说。” 老边高兴地说道:“这还行,要不然,可要了老命了!” 想了想,不免又担忧起来:“掌柜的,那不早晚还是个事儿吗? “下个月他不是还得催吗?” 钱亦文说道:“那就看设备的事儿,咱能给他办到啥程度了…… “边叔,设备要是卖得好,咱不给他发酒,他都不好意思问,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老边忙不迭地说着。 掌柜的说话不信,还信谁说的话? 老边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开口问道:“那我还用去找高贤烧锅买酒吗?” 钱亦文说道:“边叔,去吧,反正都和人家说了。 “这次咱就直接多定点,也能缓缓劲儿。 “这根弦,不能老是绷得紧紧的,谁知道哪下子就断了?” 老边说道:“行,那我就跑一趟吧。” 钱亦文想了想,又对老边说道:“边叔,咱得早点琢磨着把酒坊扩建一下。 “需要用啥东西,跟咱们的大管家秀儿说。” 老边一愣,瞄了一眼满脸喜色的秀儿。 这丫头,啥时候成大管家了? 英子说道:“后天就动身了,你得抓紧订票了。” 钱亦文笑道:“这是给他松井办事儿,他还能让我买票? “到时候咱俩直接去车站就行。” “啊?咱俩?”英子瞅了一眼里屋,“我可不去了,老往出跑,孩子都不认我了。” 钱亦文说道:“净扯,这么两天半就不认识了? “她那么小能懂啥?人不说有奶就是娘吗?” 英子说道:“我还是不去了,躺那卧铺上,实在是难受。” 钱亦文笑道:“咱多带几节电池,把录放机带上,还能咋难受?” 英子白了他一眼:“就那几本磁带,我怕不够你卖的!” 钱亦文挠了挠脑袋,不说是一孕傻三年吗? 这老娘们儿的记性,咋还变得这么好了呢? 这是缓过来了? 自己早忘了的事儿,她记得这么扎实。 “也行……”钱亦文想想说道,“那就等咱那个办事处建起来之后,有地方待了,你再去。 “到时候,咱一大家子人都去!” 旁边的小孟,突然来了一句:“哎呀!差点忘了件大事儿!” 说着话,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档案袋,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扫了一眼档案袋上的文字,笑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把它给盼回来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 两份专利都到手了,是不是得干点啥了? 第二天,钱亦文带着专利证书,跑了趟报社和律师事务所。 刘丹凤见了专利证书,也很替他高兴:“终于下来了!这回,就不怕别人使坏了。” 钱亦文笑道:“姐,我想在报纸上发个声明。”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人家专利局会定期在报纸上公布的,你还发什么声明?” “姐,专利局发的那个,不对口……” 刘丹凤笑了:“你怎么胡说呢? “人家全国发行的报纸,那个覆盖面,还不对口?” 钱亦文正色说道:“姐,我要点对点,单独发一个。 “让该看到的人,想躲都躲不过去。” 刘丹凤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写个稿吧,我尽早给你安排版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吉春县的报社,能说上话吧?” “能啊!”刘丹凤说道,“你要在吉春市的报纸上发声明?”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小地方的报纸,不是能省几个钱吗?” 看着钱亦文开始支笔,刘丹凤心想,你是差那几个钱吗? 这分明就是精准打击…… 想到钱亦文还把吉春称为县,刘丹凤提醒道:“你们吉春已经撤县变市了,你不知道吗?” 第621章 “啊?啥时候的事儿啊?” “年前就见报了……” 钱亦文哼哈应和着,继续写他的。 吉春变成了市,是社会变革中的一件大事。 可眼前,他办的事儿,对他本人来说,比那个要大…… 告别了刘丹凤,钱亦文又来到了松远律师事务所。 许清远见了钱亦文,热情打着招呼:“钱老板,快请坐!” 钱亦文寒暄过后,递上了专利证书。 “哟,还挺快的嘛!”许律师感慨道。 钱亦文问道:“许律师,之前咱们不太敢大动干戈。 “现在有了这东西,是不是就可以从法律层面上去找他们了?” 许清远点头说道:“嗯,有了专利证书,我们就方便说话了。” “那我明天来接你,咱们一块去!”钱亦文有些急不可待。 这件事儿,他不想这么轻易就让它过去了。 许律师犹豫了一下,说道:“钱老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会有扑空的可能。” “许律师是怕他们早已经有应对了?” “这个……完全不能排除!”许律师说道。 第二天,钱亦文和孟小波一起,带着许律师和郑勇,来到了梅山镇政府。 到了之后,钱亦文才知道,什么是专业。 许律师所料想的,一丁点儿都没错。 胡臣同志,早已经不再管梅山镇的计划生育工作了。 钱亦文问坐在胡臣位置上的小李:“那他现在调到哪儿工作了?” 小李本不想搭理这群不速之客,可瞄了一眼旗装满员的队伍,还是耐住了性子。 更何况,两家的恩怨,他是有所耳闻的。 问啥说啥,打发走了就得了,我找这不自在干啥? 小李客气地说道:“胡臣现在,不在这儿工作了! “年前的时候,因为工作做得不到位,被上级领导找去谈了一次话。 “过了年没几天,就被撤职了。” “撤职了?”钱亦文问道:“那他人现在在哪里?” 小李说道:“被撸下来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不过,听他以前那个对象说,和朋友一起去羊城做买卖去了。” 钱亦文心底里一琢磨,这胡臣可真是个冤大头啊! 工作没了,对象也变成前女友了…… 妥妥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匆忙赶到山里,清峰山鹿场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养牛场。 那块小小的“清峰山鹿场”的牌子,成了新住户挡鸡窝的门板。 斑斑点点的鸡屎,把上面的文字都遮去了。 我找到了“清峰山鹿场”,你能找到吗? 如果不是钱亦文提早知道这些字,想必是都难以辨认得出来。 新的主人,见了从轿车上下来的四个人,吓得赶紧把牛往后山上赶。 钱亦文心中暗笑,你怕的是什么? 我们又不是来扯犊子的! 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了这几个衣帽光鲜的人,不是领导…… 可是,问过之后才知道,他对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甚至,连这里曾经有个鹿场,他都不知道。 钱亦文看了看许律师。 许律师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朝车的方向走去。 “许律师,咱们有没有必要去工商查一下?”回程中,钱亦文问道。 许律师说道:“我看,没什么必要了,这摆明了就是想把一切都抹除掉。 “人都没了,一个空壳公司,还能留到过年吗?” 钱亦文问道:“许律师,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许律师想了想,翻开文件夹,指点着上面的名字:“除非……这些直接参与的人能给你做证。 “比如说王场长、李长丰、胡臣……” 回到家里,钱亦文有些失落。 他心里清楚得很,浮出水面的,都是虾米和紫泥。 第622章 大鱼从没露过头儿。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对自己身边的人有所忌惮,或许自己也可能成为王场长。 所以,要时刻提防。 英子走出来,见钱亦文闷闷不乐,开口问道:“不顺利?” 钱亦文笑笑说道:“没了……” “啥没了?” “清峰山鹿场,没了。” “啥都找不着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从此,地球上再也没有清峰山了,只有青峰山!” 一边说,一边扯掉了围脖,开始脱大衣。 英子说道:“别脱了,赶紧把爸妈送火车站去吧。 “都急死他俩了,你再一会儿不回来,他俩就要坐电车走了。” “怎么这么着急走呢?”钱亦文略有些奇怪。 这老头儿老太太,一天得空儿了就抱着孩子不撒手,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呢? 英子说道:“四凤子那工作办下来了。 “树果打电话来,说是要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 看来,四凤子这是马不停蹄地在开展她的计划了…… 钱亦文说道:“抽空再给贾爱珍打个电话。 “答应了人家的事儿,抓紧给人家办了。” 英子瞄了一眼里屋的老头儿老太太,点点头。 …… 燕京。 松井荣之坐在签约桌旁,一边看自己的人和企业代表签字、盖章,一边琢磨着眼前的这几个人。 这个叫春儿的,看样子是钱亦文的兄弟。 但是,不像是办成这件事儿的人。 那就是钱亦文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企业的人,个个有点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也看得明白。 他们怕什么? 一群燕京人,怕一个从关外来的小伙子? 这话说出来,燕京人第一个不相信! 松井荣之的心里,又重新给钱亦文定了位。 合同签完,大春儿安排松井荣之游览了燕京城。 还特意在太和殿门前的大铜缸前给他讲了半天,直到他明白了上面的鎏金漆为什么被刮掉了为止…… 缸,还在。漆,哪去了? 钱亦文隐约能感觉得到,虽然眼睛四处看着美景,可松井荣之却心事重重。 几度想要探问钱亦文究竟靠的是什么关系,却又终究没有开口。 这个神州通心里明白,问了也是白问。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不说,还凭白让人看低了自己。 送行宴上,松井意味深长地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你这兄弟,是真帮你呀!” 一旁的大春儿,忍不住两边脸都乐开了花…… 钱亦文斜眼看了看大春儿,你美个什么劲儿? 那说的是你吗?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谁有能力谁就多出点力,钱也不是一个人挣的。” 松井听得明白,举起了酒杯:“那钱先生要和你的兄弟再接再厉,争取有更好的成绩。” 钱亦文答道:“这是自然。” 放下了杯子,松井说道:“钱先生,你欠我的那点钱,我看也别抵烧酒的货款了。” “松井先生?”钱亦文问道,“你的意思是……” 松井微笑说道:“照你这么做下去,没准儿下次我来的时候,就得带着钱给你了哟。” 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暗想:这是在给我施压吧? 让我按着这个势头一直往下走…… 不行,得搂着点! 总不能每天都让领导给攒局吧? 领导还得时不时的出去炸炸鱼呢。 想到此,钱亦文说道:“刚上手,兄弟们发力有点猛。 “松井先生要是一直以这个标准来要求我,怕是会失望的噢!” 松井荣之淡淡一笑:“钱先生,我知轻重,不会给你定短期计划。 “我只看合同里的三年目标!” 钱亦文笑道:“感谢松井先生理解。” 第623章 “钱先生,我信你!”松井荣之和钱亦文碰杯后,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钱亦文突然想起了何向东。 “松井先生,你和我提到的那位石冢先生,他还健在吗?” 松井愣了一愣,说道:“活得不太好…… “不过,石冢将军还在世。”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能和我说说细节吗?” “有发现?”松井荣之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没有……”钱亦文说道,“我只是怕我万一碰上了,却因为不知内情而错过。” 松井略有些失望:“钱先生,也没什么细节,都在那张纸上记着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松井先生,我总觉得有点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了?” “松井先生,找一个神州人做奶妈,我可以理解,但允许奶妈把孩子带回家,我就理解不了了。” 松井荣之笑了笑说道:“钱先生想得对! “孩子是被奶妈强行带走的。” 钱亦文摸了摸脑袋,原来这么复杂……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当年战败,石冢将军不肯受降,一意要举家殉国。 “奶妈看一个一岁的孩子可怜,还不知事就要死了,就想偷着抱走。 “被石冢将军发现,砍了奶妈一刀,还是让她把孩子给抱走了。” 钱亦文在心里暗骂! 骂这个没人性的石冢,连着奶妈都骂了一遍。 为了一个岛国的孩子,差点把命搭上,值得吗? 在心里骂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松井先生,你不是说石冢殉国了吗?” 松井荣之幽幽说道:“别人都死了,他插自己那一刀不够深……”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人挺有意思,对家人狠,对自己倒是留情了。 难怪松井荣之说他活得不好,原来是受过内伤。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钱先生,石冢将军年暮,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越是临老,越是思亲。 “更有,偌大家业,无人继承…… “钱先生如果方便,就受累给上上心,如果有人能提供线索,石冢将军会有丰厚的回报。”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等我回去问问小翠儿吧…… 送走了松井一行人,大春儿满足了钱亦文一个愿望,吃了一顿卤煮。 京里的美食,你试过吗? 一边吃着卤煮,大春儿一边盘算着:“钱总,豆汁儿喝过了,烤鸭咱也吃了,您再来一顿炒肝儿,京里的这点儿好吃的,就算全活儿了。” 提到豆汁儿,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董总因为这玩意儿是馊的,差点找老板理论。 钱亦文说道:“那明早咱就吃包子和炒肝儿吧……” 大春儿说道:“好嘞!我家门口,青峰包子铺…… “那炒肝儿,嘿,那叫一个地道儿!” 提到了自家门口的买卖,大春儿略显兴奋。 听到大春儿提到他的家,钱亦文的心也是一动。 想起了临来前英子和他说的话。 自打提过一次要买大春儿房子以后,英子就一直惦记着。 那晩,英子问道:“你说,以后大春儿家那房子真能那么值钱吗?” “按趋势来看,肯定能值钱。” 英子想了想,又问道:“那大春儿一家怎么那么想搬出去?” 钱亦文说道:“应该是没感觉到将来能升值吧? “再说,现在燕京的筒子楼也没多少钱。 “上厕所都不用去外边,谁不想着居住条件好一点儿?” 英子问道:“也不知道多少钱能买下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要是像大春儿说的那么破,我觉得也就是三四万顶天了。” “啊!”英子说道,“那也不便宜呀!” “三四万,可真是不贵了。” 第624章 英子说道:“关键是手里没闲钱,要是有闲钱了,咱就三四万把它买下来。 “等涨到六七万的时候一卖,是不是挺好?” 钱亦文想,这媳妇儿,格局还是不够啊! “媳妇儿,你往这边点儿……” “干啥?” “咱俩聊聊,怎么能把你这格局再打开一点儿……” …… 眼下,听大春儿提到了他家,钱亦文问道:“上回说的房子的事儿,你说通家里人了吗?” 大春儿摇了摇头,说道:“嗐!甭提了! “我刚一说,这二老就跟我掰脸了。 “说人家都是老人念旧,到咱家怎么还反过来了呢?” 钱亦文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得给他们把形势说清楚啊!” 大春一脸无奈地说道:“说不了了,那心都跟长草了似的。 “这些天,跟这城里头看了好几处房子了,连方庄七百五一平方的丙级商品房都看了,还惦记着一千七八一平方的甲级房子呢。 “您说,那是咱这级别的人能买的吗?” 钱亦文无心关注什么方庄尖庄还是圆庄的,接续着他的话题:“那听你这么说,这房子是非卖不可了?” 大春儿点了点头:“反正我是说不服他们了。”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你打算多少钱卖?” 大春儿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界壁儿那两家,说是要七千块钱卖。 “我家是正房,我老爹儿说是怎么着也得九千。” 钱亦文搂光了碗底儿,瞄了大春儿一眼说道:“大春儿,我怎么感觉你其实也想卖呢?” 大春儿憨笑了一声说道:“有好房子,谁愿意住这破玩意儿啊……” “要不……你带我去你家看看?” “钱总……”大春儿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真要买吧?”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我有这个打算。 “以后,这边的生意做起来了,我好歹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才行。” 吃过了卤煮,钱亦文跟着大春儿一起来到了他家。 诚如大春儿所言,院子是真破。 这样子,还能收拾出来了吗? 但是,钱亦文仅从墙砖上就能判断得出来,这哪是房子,这不就是占地半亩的文物吗? 就连后盖起来的偏厦子、小仓房上的青砖,都是明、清的。 不用问,都是城墙毁了的时候,扒的墙砖…… 钱亦文进院一看,这哪是三户? “大春儿,你不说就三户吗?”钱亦文指了指院里的几堆蜂窝煤,“我看这院子里怎么也得住着六七家吧?” 大春儿嘿嘿一笑:“钱总,观察得真细致! “有房本的,就我们三户,剩下的都是租住的。” 指了指正房旁边和进门处的小房子,说道:“您看我们家的这两个小耳房,还有这倒座房,都住着人呢。” 钱亦文略略看过,心里有谱了,跟着大春儿走进了大春儿家的正房。 大春儿向父母介绍着钱亦文:“爸,妈,这是我们钱总。” 看样子,大春儿在父母面前是没少提到钱亦文。 “哟!钱总,快屋里坐。”老头儿热情地上前握手,“这大忙人,咋还有空来家呢?” 钱亦文放下手里提的水果,对大春儿爸说道:“来了两趟了,也没来看看您。 “正巧今天有空,就过来给您二老请个安。” 大春儿的父亲看了看钱亦文拿的东西,嗔怪道:“您能来瞧上一眼,就行了! “还带的什么东西?这不是拿吾们当外人儿了吗?” 转头对大春儿妈说道:“到饭点儿了,赶紧做饭,留钱总在家吃饭。” 钱亦文一面客气着,一面看了看大春儿。 大春儿心知,钱亦文这是在让他给引个话儿。 第625章 于是,开口说道:“爸,钱总在燕京的生意越做越大,说想在燕京置办一套房子。 “浮来站去的,好有个落脚儿的地儿……” 老头儿说道:“打算买筒子楼,还是方庄那边的商品房? “我听说,那甲级房,都让你们这些做大买卖的人给买走了。” 还没等钱亦文说话,老头儿指着大春儿数落道:“这败家孩子,也不知道听哪个冤种说的,说这大杂院子以后能涨价,这不是闲扯淡吗?” 听了这话,钱亦文略有些不自在。 回头一看,大春儿更不自在。 钱亦文以手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说道:“叔叔,我住不惯楼房,就想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 老头儿愣了一下,我刚才说啥了?是不是说错了? 大春儿凑过来说道:“爸爸,钱总听我说咱们这房子想卖,想跟您聊聊。” 老头儿一听,精神头儿立马就上来了:“钱总,本来我们是想着按九千块钱卖的。 “您要是想要,咱卖个交情,你就给我八千……五,就行。” 钱亦文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破旧点,没别的毛病。 破旧,对四合院来说,还真不算毛病。 后世,不是建了好多的“古城”吗? 怎么旧,怎么来,就怕你说出他这建筑“新”来。 要是别人,他一定得以脏乱差为由,再讲讲价。 可看了看大春儿,忍住了。 现在显得仁义点儿,多年以后,人家骂的时候可能会少骂两句…… “叔叔,我还有个小要求……”钱亦文说道。 “您说,只要别太难办,都成!”老头儿听钱亦文要提要求了,心中不免打鼓。 钱亦文说道:“叔叔,我听大春儿说,那两家也在卖。 “您能不能帮我搭个桥儿,和那两家说说,我想把这院子一块儿买下来。” “这事儿好说!”老头儿一拍胸脯,“您要是能认可他们两家那七千块钱的价格,准成!” 钱亦文说道:“那就麻烦您了……” 听钱亦文执意不肯留下来吃饭,老头儿急三火四地去找那两家了。 钱亦文一边和大春儿往出走,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 买正房,送耳房; 买厢房,送倒座; 划算…… 格局…… 临回淞江前,钱亦文顺利地把三家的房子都买了下来。 一切手续办好后,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这房子等着都给我倒出来以后,钥匙就放你这儿吧。” 大春儿痛快地说道:“钱总,您放心吧。 “隔三差五的,我就过来给您看一眼。”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咱可说好了,将来房子要是值钱了,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啊。” 大春儿满不在乎地说道:“嗐!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儿? “就算是您不买,老两口子也是得卖给别人……” 春城。 钱亦文刚进公司的院子,就见两个半大孩子领着钱多在院子里跑。 其中一个,体态轻盈,是刘丹凤和陆知远的闺女陆晓君。 另外一个,是个敦实的男孩子。 不用问,这肯定是老王的儿子——小王。 进了门,钱亦文问王秉春:“姐夫,你咋跑回来了呢?” 按进度来看,渔圳的设备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安完。 “想你了,回来看你一眼不行吗?”老王坐在钱亦文的位置上,大大咧咧地说道。 钱亦文说道:“你俩等我一会,我进屋看一眼。” 身后,王秉春白了他一眼:“这才走几天的工夫?没出息的玩意儿!” 屋里,钱亦文把展望的合同和公证书交给了英子:“这个,千万保管好。 “没了这东西,将来可能会有麻烦事儿……” 第626章 英子收好公证书后,扒拉了一下腻在悠车子边上的钱亦文。 “你快点出去吧!”英子说道,“时间长了,老王又该不说好听的了……” “他能说啥?”钱亦文说道,“说去呗,能咋的。” 说着话,凑上前来就亲了一口。 可能是劲儿有点大,亲得英子直咧嘴:“你轻点儿…… “这才几个月的孩子,你把脸都给嘬红了!” 随着钱珊哭出声来,钱亦文也被粗暴地驱逐了出来。 钱亦文问王秉春:“姐夫,那边啥情况?咱那些人培训的咋样了?” 王秉春说道:“我看,还不得俩月呀? “那些个岛国人太能磨叽了。 “那点玩意儿,我都听明白了,他下节课非要再重复一遍。” 钱亦文坏笑着说道:“要是你都听明白了,我看这培训准能成功。” 气得老王又是一顿暴躁…… 老王和钱亦文笑骂了一会儿,突然正色问道:“为了这点儿破事儿,费这么大的劲儿。 “又搭台子又演戏的,你揽这点活儿能挣多少钱?” 钱亦文心头一动,老王这是有想法了。 在药酒上投入再多,老王也不会有半句微词。 但在松井身上下的功夫,老王却难看到一点利润…… 至少,眼前没有。 好兄弟帮忙,帮一次两次行,还能白帮你一辈子吗? 是不是自己欠着什么话没说? 正想着,英子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钱亦文伸手来接,被英子躲了过去。 刘丹凤笑道:“人家是孩子的爹,怎么抱一下你都不让?” “姐,他不正经稀罕……”英子说道,“刚才回来的时候,进屋没到一分钟,就给咬哭了。” “猴稀罕,老爷们儿都这样……”刘丹凤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孩子。 源自于公猴对小猴的一种特殊的爱。一般,母猴不干这事儿…… 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招人喜爱的时候。 偏又大眼睛双眼皮的,小脸儿白白嫩嫩,哪个当爹的能忍得住不下口? 老王摸出烟来,走向窗边。 钱亦文也来到了窗边:“姐夫,这场戏,暂时看,不用演了……” “过去了?” “姐夫,那么贵的高端设备,我还真敢靠几个业务员销售出去吗? “成立办事处,就是为了应付松井荣之。 “现在,我已经拿出成绩了,他应该不会逐个去看办事处了。” 老王弹飞了烟头:“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钱亦文说道:“辛辛苦苦把组织系统化了,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姐夫,我还准备拓展点新业务……” 老王问道:“又想要出啥幺蛾子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姐夫,你发回亳州的药,是自己做终端吗?” 其实他知道,老王做的,是倒手买卖。 产地收来时什么样,就这样卖给终端。 剩下的,就没他的事儿了。 老王说道:“哪有那闲功夫……” “没想过要深加工吗?” “做饮片?” 钱亦文说道:“姐夫,商品的属性就是这样,你做得越精细,产值就越高。 “反正都是得卖,为什么不把深度价值挖掘出来呢?”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做个倒手买卖,省心。一买一卖,钱就到手了。 “这要是成立饮片厂,那事儿可就多了。” 钱亦文说道:“姐夫,咱俩分个工。我只管产,你只管销,咋样?” 老王提醒道:“开厂子,可没那么容易呀!” 所谓饮片,就是把药材加工成为患者所需的状态。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姐夫,没啥不容易的。 “本来,深加工就有账算,现在又有一个五年免税的政策。 “而且,咱要场地有场地,要原料有原料,还怕啥?” 第627章 王秉春说道:“原料,就靠着满世界去划拉?” 钱亦文指了指英子:“姐夫,人家董总在柞树沟和三合堡,不是有种植基地吗? “原料的事儿,咱不愁。” 王秉春嗤笑一声:“拉倒吧! “你那苗都没长出来呢,就敢指望着? “你这是媳妇儿还没娶到家,就想抱儿子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眼下指不上,那咱就先抱一会别人的媳妇儿……先抱一会儿别人的儿子。” 英子和刘丹凤在一旁大笑起来。 王秉春低头想了想,说道:“你是想利用咱给松井建起来的这个销售网,销售咱自己的饮片?” “对!”钱亦文说道,“姐夫我给你讲个故事——” “第一次大规模战争后,有一个国家战败了,受了制裁,不允许拥有空军。 “但他们组建了很多民间的航模俱乐部。 “后来,打起仗来,人家把航模俱乐部的牌子一翻,就变成了空军第五飞行大队……” 王秉春听出了门道,插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可是,一个饮片厂所需要的原料药材,可不是你一个酒厂那点儿量,你咋解决?” 钱亦文说道:“咱保留这系统干啥? “光卖饮片吗?咱不会一手卖一手买吗? “另外,咱这不是有荆万春、刘瘸子和孙子样这些现成的供货商吗?” 老王寻思了一下,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许多年来,看着亳州那些行户们大赚,王秉春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一斤小烧装进精致的瓶子里,再贴上精美的商标,价值就不止翻一倍,这道理他懂。 只是,有刘丹凤的加持,做着批发也很不错,他就没往那方面发展。 钱亦文又说道:“姐夫,咱这回把责任划分一下。 “终端的事儿,我也不熟,帮不上你啥忙,再说组建起的这个销售网也都是你的人。 “咱就从中间断开,我只管供,你只管销,利润咱五五分成,怎么样?” 王秉春心里明白,亲兄弟明算账,有话先说,不算毛病。 “准备啥时候动手?”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一拍王秉春的肩膀:“姐夫,马上动手。 “咱俩分头来干,我在淞江先把厂子建起来,你把那些网点好好巩固巩固。” 老王又拽出一根烟来,白了钱亦文一眼:“这是刚回来没两天半,又想把我送走啊!” “瞎子跳井,在哪儿还不是背风呢……”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这都跟谁学的词儿呢!” “我二大爷说的……” 钱亦文话音刚落,二大爷真的就进屋了。 “树果结婚,你打算哪天回去?”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我们提前一天回去。” 二大爷想了想,说道:“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对劲儿。” “二大爷,提前一天还不行啊?公司事儿太多呀!” 二大爷接过王秉春递过的烟,瞄了一眼英子说道:“这和事儿多事儿少没关系! “小舅子结婚,就这么一个姐姐,你们俩回去晚了,不好看。” 王秉春问英子:“董树果要结婚了?” 英子答道:“嗯,这个月十六的正日子。” “这不马上就到了吗?那我得喝完酒再走啊!” 钱亦文骂道:“你就知道喝酒,赶紧去办你的事儿得了……” 王秉春又被钱亦文给气得够呛,借着由子抓起烟来,又跑窗边去了。 “好像他还真能赶上。”刘丹凤笑着对钱亦文说道,“他回来,也是有点别的事儿,三两天还真走不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窗边的老王:“回来干啥来了?” 刘丹凤朝外边看了一眼,说道:“这俩孩子也都不小了,房子小,住着实在是有点不方便。 第628章 “正好邻居要卖房子,我寻思着连脊的房子,买下来一打通,这不是住着宽绰点嘛。” 钱亦文向外看去,这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也真是不大方便。 “看样子,俩孩子还相处得不错……”钱亦文说道。 …… 听了二大爷的话,钱亦文提前两天,带着一家人,回了老家。 车到平安,钱亦文刚要往老丈人家拐,被纪兰凤给叫住了。 “老儿子,你先把我们送三合堡去吧。” 英子说道:“妈,这都到家门口了,吃完饭再回去呗。” 老太太说道:“跟你妈说一声,让她别挑理。 “今天,你家就上人儿了。 “人客百众的,我们去了帮不上啥忙不说,还得经管我们。” 老太太一生,时时处处在替别人着想…… 把二大爷和老妈送回了三合堡,钱亦文在家里坐了没一会儿,就带着英子和两个孩子离开了。 他的心里惦记着徐支书,想去看看他。 经过村委会的时候,恰好徐支书从屋里走了出来。 “正想联系你呢,你就回来了。”徐支书说道。 “房子的事儿,有消息了?” “嗯,六百块钱,同意卖了。”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徐叔,刘忠不知道是我买吗?” 徐支书咧嘴一笑:“我要是说你买,他能卖吗? “我说是李得富儿子回来住。” 钱亦文心头一喜,说道:“徐叔,我也没带那么多钱回来,要不我先给你留点定钱,你先跟他把这事儿定下来?” “不用你拿。那先给他扔个三十五十的,先把他拴住。” 钱亦文回身从后备箱里拿出一坛酒来,递到了徐支书的手里:“徐叔,这事儿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徐支书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干啥,也没多大的事儿。” 钱亦文说道:“徐叔,没这事儿,喝你侄点儿酒,还不行吗?” 徐支书说道:“行,那我就在家等着你了。” 看着钱亦文开车远去,徐支书把酒举高了些,眯眼一看,老边烧锅53度,好东西! 下晚儿回家,让老伴儿炒俩硬菜…… 三合堡到平安的路,很短。 短到钱多觉得车刚出三合堡,就已经闻到供销社的味道了。 这孩子,认亲! 到了供销社门口,说啥都得进屋看看他小姨四凤子。 钱亦文气得大骂:“你小姨这几天哪有心思来上班?” 英子说道:“你跟他说这个,他能懂吗?” “那你不会教教他?” 英子对钱多说道:“儿子,小姨和小舅要结婚了,今天不在供销社。 “咱早点回姥姥家,姥姥家全是好吃的。” 钱多将信将疑,一双眼睛看向窗外。 想小姨是一方面,关键是供销社那气氛…… “妈,快停!我去看看……” 英子无视了儿子的诉求,说道:“赶紧上姥姥家,姥姥给你煮了鸭蛋屁……” 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换女婿,小外甥,也要去……锅里煮个鸭蛋屁…… 离着娘家老远,两口子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大群人。 董长贵老两口满脸喜气,正和二舅、二舅妈聊着天。 婚礼的进程,要明天才算开始,今天到的,基本都是最亲近的人。 娘亲舅大,就剩这么一个亲娘舅,必须得早点来才行。 至近亲属,哪有不提前来捧场的道理? 看到车子停在了大门口,老两口子争先恐后地跑出来拉车门子。 “这咋才到呢?”英子妈抢先把孩子捞到了怀里,埋怨了一句。 钱亦文说道:“妈,我二大爷和我妈也跟着回来了,送他们回三合堡了。” 二舅在旁边说道:“挺长时间没看着你二大爷了,怪想他的。 第629章 “这咋从门口路过也不到家呢?是不是还能跟他喝两口。” 英子笑道:“二舅,我二大爷说这头儿挺多事儿要忙,还得招待他,就先回去了。 “他们几个后天一大早来。” 二舅瞅了瞅钱亦文,说道:“你这老板,也是挺长时间没看着了哈!” 钱亦文说道:“二舅,有你们在青峰山,我还能不放心吗?” “那你也还是得精心点才行,没事就去看看。” 二舅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打开后,指着里面的东西问道:“认识这是啥吗?” 钱亦文初看时,吓了一跳! 这要真是那玩意儿,就算平摊给这一院子的人,一个人也够判个十年八年的了。 拿起一块闻了闻,松了口气。 “二舅,你哪儿整的鹿胎膏啊?” 这可是好东西…… 二舅说道:“我自己熬的呗。” 钱亦文笑问:“二舅,你还会这个呢?” 二舅白了他一眼,说道:“跟鹿在一块儿待了大半辈子了,这点事儿还能不会? “都是咱鹿场的去年怀上的,有那没挺到时候滑下来的,我就都熬了。” “这可是好东西呀……”钱亦文念叨了一句,“二舅,这是几个鹿胎熬成的呀?” “两个。”二舅说道,“今年你找的那些个穿白大褂的,经管得好,一共就糟践了五胎。” “二舅,剩下那三个鹿胎没熬吗?” “要那么多干啥,自己家人补补身子,够用就行呗。”二舅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那三个鹿胎呢?” “扔鹿圈后边了……” 看来,二舅知道这是好东西,可也真没拿着当好东西…… 钱亦文掂量着手里的鹿胎膏,这东西,可是比那鹿茸酒都要强。 起码这东西是大补的,不糟践人…… 这东西要是谁吃上瘾了,那可就不好戒了! …… 晚饭时间。 婚礼虽没开始,但依然挺热闹。 两桌酒席,在屋里摆开。 一桌子十来个人,除了自己家人和二舅之外,其它的人,钱亦文都不认识。 老董头逐一把大家让到炕上之后,指挥着董树果:“儿子,来,把酒满上!” 董长贵举起杯来,对一位年长者说道:“老李大哥,老董家这辈儿上,就剩这么一个事儿了。 “明天这大局面,就全指着你啦!” 对方说道:“董站长,你就放心吧。 “干了这么多年了,到哪家咱给人家整差过? “更别提咱哥俩这交情了。” 一杯酒下肚儿后,董长贵憨笑一声,说道:“那倒是,不然咋能找你呢?” 董长贵放下酒杯后,又对董树果说道:“儿子,再给你冯叔满上。” 老丈人这一敬酒,钱亦文明白了。 原来,这是一场战前总动员,刚才敬的,是大知客。 不用说,到场的其它几位,也都是重要人物。 他们的表现,是主人的排面。 他们任意一个人做得不好,都可能会让娘家人挑理。 董长贵又举起杯来:“冯师傅,后天这点滋味儿,可是都在你那大铁勺子里头呢。 “娘家客(且)能不能吃好喝好,我就指望着你了。” 后者举杯笑道:“老哥,我看了你备的料,比李镇长嫁闺女时候的,都要足,都要好。 “有了这些东西,就算是手艺差点,都能整他喷香喷香的。” 董长贵说道:“冯师傅,话不能这么说。 “一样的东西,不同的人炒出来,可是不一样味儿。 “要不然,我咋能都不怕得罪了老耿头儿,提前半拉月就把你给定下来了呢?” 大厨一拍胸脯子:“你就放心吧老哥,管保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二人说完后,一饮而尽。 为了请个好厨子,这老董头儿也是拼了。 第630章 竟然和老耿家抢上人了,也不怕亲家骂他? 董长贵又让董树果给另外几个人都倒满了。 钱亦文一看,一共四个人。 不用说了,这是一个鼓乐班子。 这个班子,算是高配了,居然有两个喇叭匠子!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结婚,那都得在门口搭个棚子,请上一伙儿。 更何况,这可是文化站长的儿子结婚。 要别的人才没有,干这活儿的,缺吗? 这些人,那可都是人家老董头儿手底下的文艺工作者。 你看为首那人的腮帮子,都下垂了,就知道指定是个底气足的喇叭匠子。 这一眼看过去,钱亦文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人也注意到了钱亦文,问董长贵:“这是你姑爷吧?” 老董头细眯两眼,重重点了点头。 “我说怎么瞅着眼熟呢。”那人对钱亦文说道,“还认识我不?” 钱亦文突然想起来了,赶紧把酒端了起来:“认识认识…… “你去我家的时候,戴了个大狗皮帽子,把脸挡去了一半儿,刚才还真没认出来。 “失礼失礼!” 董长贵问道:“你咋还去过他家?”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十五那天,去三合堡扭秧歌,去过一回。 “听李得富说,你这姑爷干得可是不错呀!” 老董头儿眼皮一耷拉:“还中,也就是个一般般吧……” 董长贵冲着这几位举起杯来,说道:“老哥几个,咱们都是一个草台班子混过的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到正日子那天,够不够热闹,可就全靠你们几个了。” 喇叭匠子说道:“董站长,你就放心吧,咱这帮人,都是你带出来的。 “你儿子结婚,那就是我……我侄子结婚,咱还能不卖力气? “就算是按着老规矩,七里接八里迎的,咱都能给你整得明明白白的。” 董长贵听得高兴,又是满满喝了一杯。 钱亦文坐在一旁看着,心想:唱二人转出身的老丈人,可是好久没见过他表演了。 自打儿女长大成人后,老头儿就不再登台了。 就算是当年唱戏的时候,董长贵的二人转,和别人也略有不同。 坚持着老腔老调不说,上台后,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和搭档什么都说。 “台上无大小”的规矩,他不认同。 那种即便是和兄弟媳妇儿上台,也要不管是哪儿寻机摸上几把的事儿,他是干不出来的。 钱亦文记得,前世,他曾在盛京接待过南方的客人。 客人只在电视上看过二人转,想着能亲临现场看上一眼。 这一场戏,把钱亦文整得彻底没了面子。 人家带着家小,这台上是一句唱词儿没有,干说了一个小时的荤段子。 说的那些话儿……让他如坐针毡。 好容易找了个机会,带着人逃离了现场。 客人给了一句中肯的评价:“这不就是不能在电视里播的脱口秀吗……” 一一嘱咐过后,老董头儿又和李大知客商量起细节来。 从送亲的车给多少钱,到给来的孩子包多少钱; 再到什么样的客人安排谁去陪着喝酒,谁的毛笔字好可以写礼账,谁来收礼金,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 送走了一伙人,一家人坐在一起。 钱亦文说道:“爸,明天四凤子坐啥车来呀?” 董长贵说道:“四轮子。” 四轮子? “要不……用我开的这车去接吧?”钱亦文试探着问道。 听说要去接亲,董树果高兴了。 这事儿他提过,被老头儿给否了。 老头儿所经历的,都是娘家人把姑娘送到婆家,哪有去接的道理? 第631章 “爸,接亲的事儿,也不是没有。”钱亦文说道,“人家城里,都兴这个。” 老董头看了看钱亦文,又想起儿子也提过,最终还是同意了。 俩人高高兴兴的,比啥都强。 再说,坐着轿车出嫁的,还真不多。 这,不也足以证明老董家拿人家老耿家的闺女当回事儿吗? 第二天,钱亦文和英子一起,来到了老耿家。 今天,对于老耿家来说,那可是“正日子”。 送闺女出门子,要提前一天准备筵席,得和男方这边错开。 亲朋好友吃过了酒席之后,明天就得把闺女给人家送过去了。 “耿叔……” “耿叔……” 钱亦文和英子离着老远,和正在院子里接客的老耿头儿打着招呼。 老耿头儿愣了一愣,这怎么那边儿的人还跑过来了呢? 老头儿寻思了一下,说道:“正好正好,头悠儿刚要开席,我给你找个桌。” <头悠儿席:人多的时候,分几拨吃饭。第一拨,称头悠儿……> 英子说道:“耿叔,我俩是有点事儿,来找你和四凤子商量商量。” 四凤子在屋里看到了钱亦文和英子,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姐,姐夫,你俩咋还来了呢?” 老耿头儿一瞅闺女这一出,冲着四凤子翻了个白眼。 四凤子吐了吐舌头,瞬间淑女。 钱亦文说道:“耿叔,明天准备了几辆车送四凤子呀?” 老耿头儿说道:“找了两台车。” 英子看了看满院子的人,说道:“耿叔,老耿家亲戚多,两台够用吗?” 老耿头说道:“一家出个代表,就行了。 “咱可不能像吃冤家似的,去那么多人。” 英子笑道:“耿叔,能去的就都去呗! “一辈子结一回婚,那还不得热热闹闹的?” 老耿头儿一梗脖子:“那哪行呢! “要是这么干,那不是连老董家带老耿家脸,一块都丢尽了吗?” 钱亦文问道:“耿叔,都啥车呀?” 老耿头儿说道:“四轮子,找的都是新的!” 当时农村送亲的高配 英子说道:“耿叔,我跟我爸商量了一下,寻思着拿我们这轿车来接四凤子过去。 “也不知道你这头儿有啥说道儿没有?” 老耿头儿琢磨了一下,这能有啥说道儿? 来轿车接,还不好? 总比坐那四轮子强吧? 老耿头儿当即同意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么一整,我还得找一台四轮子去。” 英子在一旁说道:“对,多找一台车,能去的,咱都去。” 老耿头儿说道:“丫头,不是那么回事儿。要是不多找一台,那不成单数了吗?” 规矩在这儿,这一天,啥都得成双。 娘家要是陪送菜板子,都得买俩…… 钱亦文说道:“耿叔,那我明早就和树果一起来。” “啊?他……他能来吗?”老耿头儿说道。 钱亦文想了想,这八成是又触及了传统的神经了。 当下,马上改口:“耿叔,那就我和我媳妇儿一起来吧。” 四凤子寻思了一下,笑嘻嘻说道:“我看,让董树果来行!” “回屋去!” 老耿头儿骂了四凤子一句,又对钱亦文说道:“她姐夫,这老理儿都没有姑爷登门接亲的。 “我也不知道你这是啥新式的规矩,犯不犯啥忌讳……” 钱亦文瞄了一眼四凤子,笑道:“耿叔,那就不让他来了。 “你们两家就隔着这么几百米远,见面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老耿头儿说道:“嗯,那行!” 钱亦文说完了事儿,起身告辞:“耿叔,那你们招待客人吧,我先回去,把这车好好打扮打扮。” 身后,四凤子笑道:“姐夫,你来都来了,不随个礼啊?” 这么一说,钱亦文还真就抹不开了。 第632章 两脚踌躇,是往院外走也不是,往账桌子前凑也不是…… 老耿头儿气得一跺脚,对四凤子说道:“这他妈是什么孩子,哪有婆家人上你这头儿来随礼的?” 转回头,又推着钱亦文向外走去:“她姐夫,闹着玩儿呢,你别当真。” 钱亦文想,这么给我台阶下,我再当真,那不是虎吗? 从老耿家出来,钱亦文和英子来到了供销社,想买点东西装点一下这辆婚车。 看了半天,也没有真正和婚车匹配的。 无奈,买了点红绸布和塑料花,还有发带儿…… 有在羊角辫子上扎过这东西的吗?我妈说,她那时候过年的时候家里会给买。 回到了家里。 英子妈迎了出来,问道:“你耿叔同意啦?” “那有啥不同意的……”钱亦文从车里拿出买的那堆东西,“咱们现在就把我姐夫这小破车打扮成花车。” 英子说道:“明早再整吧,你这老早就挂上了,有讨厌孩子都得给你拽下去。” 英子抱了那一堆东西,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酸溜溜地说道:“现在可真好,结婚都坐轿车了。 “我那时候,二十里地,大马车送去的,走了两个多小时。 “到你们家的时候,脑袋上落一层灰……” “觉得委屈?”钱亦文笑道,“那改天咱们重结一回,我开大东风接你去。” “滚蛋吧!”英子骂道,“拿我当货啦?还拿大东风接我!” 英子妈听了小两口斗嘴,插了一句:“闺女呀,你知足吧。 “我结婚那时候,坐老牛车上你们老董家来的,你妈我说啥了?” 董长贵在一边,一边晃悠着外孙女儿,一边说道:“那时候,不都那样儿吗?牛车、驴车、骡子车…… “生产队要是能给出挂四马大车,那得是啥样的人家呀?” 英子妈白了董长贵一眼:“我还知足?我知足个屁! “走半道上,牛肚带开了,我这一车十来个人,全都叽里骨碌从后边滚下去了。” 钱亦文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紧跟着,就被英子给掐得不是好声叫唤起来。 老丈母娘的热闹,是你该看的吗? …… 第二天一大早…… 确切说,是凌晨四点的时候,老董家就热闹了起来。 那些“捞忙儿”的,老早就来打尖了。 大知客老李逐桌发着烟,开始分工。 身子弱的,刷盆子洗碗,端茶倒水。 年轻力壮、手脚麻利的,负责从厨房把菜端出来,送到各院。 一般,办个婚事,都得占用左邻右舍的屋子。 老耿家和老董家人都不少,所以就多占了一家。 那一大方盘的菜,七八盘子,也不轻。 托举着走上个几十米,也是个力气活。 而且,还得保证能安全送达…… 钱亦文冻得嘶嘶哈哈,在外边往车上粘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花。 好不容易粘完了,手也冻得跟猫咬似的。 急忙跑回屋里,坐到炉子边上烤火去了。 那边,董树果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已经穿好了。 正极不情愿地伸着胳膊,任着二舅和他姑姑在身上披红挂绿。 董树果说,他真心不喜欢自己被打扮成这样…… 显然,这些老规矩,并不讨年轻教师的喜欢。 看着小舅子这一身大红大绿,钱亦文来话了:“哟!你这幅面比我那时候那个可宽多了! “一看你这姑姑舅舅就疼你。 “就这幅面,将来有孩子了,毁成褯子,都够俩孩子用了。” 董树果回头白了姐夫一眼。 钱亦文看了看又问道:“树果,咋不整身西服穿呢?” 董树果瞄了一眼他爹:“不让!说不是那么回事儿……” 第633章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老丈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董长贵走过来说道:“你七点半就得走,先吃点饭吧。 “等到人客都上来了,忙活起来,就没工夫了。” 英子端了一碗饭,递到钱亦文手里,然后问董长贵:“爸,不是找人看时辰了吗? “说是七点到九点之间拜堂都不算晚吗,咋还非得这么早?” “不早点可不行!”董长贵说道,“东头老刘家那二小子,也是今天结婚,咱得抢到他前边去。” “都啥时代了,还信这个……”钱亦文一边搓着麻木的手,一边嘟囔了一句。 英子妈也说道:“二小子那媳妇儿,家离这十好几里呢,他哪能走到咱们前边去?” 老董头说道:“那还是早点好,你知道人家几点从家走啊?” 一个村里住着,要是赶上同一天结婚,有抢先拜堂的风俗。 据说,先拜堂的,会比后拜堂的日子过得更旺些。 钱亦文想,看这小舅子媳妇儿这劲头,就算是天黑送来,好像也影响不了她过好日子。 董长贵见钱亦文撂下了饭碗,又催上了:“你俩赶紧去吧,上那头儿等着去。” 被硬撵走的钱亦文和英子,来到了老耿家。 婆家人的出现,让好些人觉得奇怪。 有人说道:“这真是时代变了,婆家人都跑过来了。” 另一个人一捂嘴,笑道:“嗯,瞅着像是要抢似的……” “那是老耿家闺女长得俊!” 钱亦文被让到了屋里,坐在了靠边的凳子上。 炕上,没他的地方,一帮人正围着四凤子打扮着呢。 一个中年妇女,正变戏法儿似的拿着一根红线绳,在四凤子脸上来回移动着。 “这干啥呢?”钱亦文问英子。 英子答道:“开脸。” “开脸?”钱亦文抻着脖子看着,没明白这操作的目的,“这有啥用啊?” 英子说道:“把脸上的汗毛拿线绳绞下来。” 钱亦文一咧嘴:“硬薅啊?那得多疼?” 英子白了他一眼:“动作快点,不知道疼。 “再说,也不是每一根儿都拔掉,就是意思意思。” 动作快点?是趁汗毛不注意吗? 钱亦文小声嘀咕着:“几根儿汗毛,能影响啥…… “又不是胡茬子。” 英子瞪了钱亦文一眼,嘶哈了一声:“你少说话!” 钱亦文挨了英子一杵子,不言语了,开始打量起四凤子。 这一身,可是真喜庆! 红裤子、红棉袄、红皮鞋,怎么看着跟要去跳广场舞似的? 坐在炕沿儿上的,是几个俊俏的姑娘,看样子是伴娘。 此刻,人手一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袱。 本地有句话:愿意,愿意你就夹包去……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里边包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的嫁妆了。 钱亦文留意到,还有一个手里没拿包袱的。 当他看过去时,发现她正在朝着自己看。 发现自己注意到她时,又把脸转了过去。 从与众不同的衣着、发型和修饰过的脸来看,这大概就是把四凤子一颗心撩飞起来的方丽丽了。 钱亦文故意问英子:“她怎么没拿包袱?” 英子看了一眼,说道:“人家都是小姑娘干这活,方丽丽没这资格了。” “她结婚了?”钱亦文问道。 “没结也不行!”英子又怼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老耿头把几个近亲叫到一块儿,嘱咐道:“你们几个叔叔、大爷、姑父和舅舅,到了那头,压着点这些小年轻儿的。 “人家要是有个礼数不周的的地方,别跟人家五马长枪的。” 四凤子的舅舅说道:“姐夫,十礼九不周,这我懂。 第634章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闺女都给人家了,好亲戚割(ga一声)成了,还挑啥刺儿。” 老耿头儿一瞪眼睛:“就你好挑邪理儿!我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四凤子的舅舅白了他一眼:“我亲外甥女儿出嫁,我还能带头去闹事儿?” 娘家人,在这一天有着非比寻常的优越感。 坐席,要吃头悠儿。 还得有能说会道、在地方上说得出的人物陪着。 就连喝的茶水和抽的烟,和别人都不一样。 就这样恭敬着,还是会有些人挑刺儿。 钱亦文记得,他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相当搞笑的场面。 本来人家陪酒的把这一桌子人给陪得乐乐呵可的,可喝完了酒后,有人喊了一嗓子“盛饭”。 帮忙盛饭的楞小子,没看清是谁说的,张嘴就来了句:“谁要饭?” 气得那人借着酒劲儿,当场就把碗给摔了个稀碎。 这种事儿,在婚礼上并不鲜见。 四凤子开过了脸,有人端来了一碗面条和一碗扒了皮的鸡蛋。 四凤子吃了两口面条,正看着那碗鸡蛋犯着愁。 钱亦文想,这要是在后世多好,董树果也能来接亲,是不是能帮她个小忙。 这忙儿,姐夫是帮不上了…… “媳妇儿,吃面条是代表顺溜,吃鸡蛋是啥意思?”钱亦文扒拉了一下英子,问道。 英子说道:“我也不知道。” 钱亦文凑近英子的耳边,小声说道:“媳妇儿,你说能不能是让她快点儿吃,吃完了赶紧滚蛋?” “别啥都说!”英子指了指门外,“你看,老太太躲门后哭呢……” 虽然,嫁出去是迟早的事儿,两家离得也不远。 就算是以后小两口去了吉春,也不过几十里的路程。 但三天后再回来,闺女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老太太的心里,哪能是个滋味儿?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老闺女,就这么给了人家……唉…… 坐在炕上的四凤子,看到了她妈在哭,也掉了几滴眼泪。 那个给她开脸的人,对四凤子说道:“给娘家掉两个金疙瘩,是那么回事儿就行了。” 老耿头瞅了一眼这娘俩,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抽了一下鼻子,问道:“她婶子,还有没有啥了? “没有的话,就上轿吧……” “没了没了……”那人冲着屋里的人大声说道,“马上就上轿了,忌鼠忌蛇,是这属相的,先去那屋躲躲!” 立时,有几个人知趣地躲了出去,包括那个方丽丽。 “她哥哥在哪儿呢?过来,背新娘子上轿……” 钱亦文一听说要动身了,赶紧抢先走出门外,把车门打开了。 车子慢慢向前开着。 慢点开,是老耿家的大知客告诉的。 反正也没几步道,还显得新娘子有点对父母恋恋不舍的意思。 车上,一共就五个人。 钱亦文和英子,还有四凤子和她的伴娘。 另外一个,是一个耿姓的压轿小小子。 “四凤子,吃几个鸡蛋啊?”车上,钱亦文逗起了四凤子。 四凤子叹了口气说道:“哪吃得下去……” 钱亦文笑道:“结婚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还耽误吃饭了呢?” 四凤子问道:“姐夫,那事儿办得咋样了?” 这两天,四凤子和钱亦文虽然是见过面儿。 但每次见面的时候,老头儿老太太都在身边,四凤子一直也没逮着机会问。 正心急火燎的呢,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英子说道:“都给你问了,现在就等着你自己定一下,究竟想经营啥了。” 四凤子搓了搓手说道:“可快点整起来吧…… 第635章 “昨天,方丽丽和我说,她们两口子又开了个店。” 钱亦文想了想,问四凤子:“你们刚结婚,树果的工作还没办过去呢,你也不能马上就干吧?” 四凤子说道:“他再有十多天,就办差不多了。 “等他工作办妥了,我们就搬吉春去。 “到了吉春,我就办停薪留职。” 四凤子的话,行云流水,大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意思。 英子说道:“那你就定个方向,到底想要卖啥。 “我走之前你告诉我,回去就再打一遍电话。”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四凤子,对英子说道:“我看,你还是让她现在就告诉你吧。 “人家一会儿就开忙活了,得一直忙活到明天早上呢,哪有工夫和你说话?” 一旁的伴娘,抱着个带囍字的搪瓷盆子,愣眉心眼地看着四凤子。 那年月,婚礼的标配。伴娘怀里的盆子,装着一些很有寓意的吉祥物…… 这怎么结婚不好好结,还谈上买卖了呢? 四凤子嘱咐伴娘:“娟儿,我们刚才说的,你千万别和我爸我妈说。” 伴娘是四凤子的叔伯妹妹,听了四凤子的话后,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这都是啥呀?我也没听明白呀? 车队按着既定路线,围着平安镇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朝着老董家的大门口缓缓开了过来。 迎亲的人,其实早在车队从老耿家院里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老早的就迎出了老远。 这个礼节,可不能缺。 迎得越远,出动的人越多,越说明拿娘家客越当回事儿。 所以,车队一冒头,大知客必得在院子里高喊一声:“除了灶上的,其他人都上院外!” 你看,那鼓乐班子走了好远,让过了头车,就在后边吹吹打打的,一直跟着。 喜庆的小调儿,换了一个又一个。 四凤子的一个叔叔,赶忙跳下车来。 一个个红包,笑着塞进鼓乐班子这四个人的兜儿里。 董长贵更是忙得不得了。 一边跟着车往回走,一边高举着手,一一拉着车上几位亲家的手,抖个不停,说个不停。 这股子嘘寒问暖的劲儿一上来,搞得老哥几个都不好意思在车上坐着了。 纷纷跳下车来,一起陪着老董头儿往回走。 董长贵明白,这老几位可得恭敬好了。 平时见面,口头上占点便宜,没事儿。 可今天不行,人家说啥咱都得听着。 见老几位都下车了,老董头儿兜儿里早备好的好烟掏了出来,一一敬上。 钱亦文稳稳把车停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后,走下车来,静静地看着一连串的古老仪式逐个被完成。 给压轿钱、婆媳递盆儿、新媳妇儿迈火盆…… 新娘子走到门边,披红挂绿的新郎官董树果,扯下她的“蒙头红”,搭在了房门上…… 四凤子往屋里走的时候,一把把五彩粮在空中四处乱飞,打得几个伴娘直拿手里的包袱挡脸。 这帮半大小子,也太他妈不讲究了,下手真黑! 看得钱亦文直咧嘴,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 这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考虑后果! 你知道哪个是你将来的媳妇儿,就这么往死里给打? 万一人家记了仇,嫁了你,再给你生上五七八个儿子,累不折你腰筋骨! 透过窗户,可以看得见屋里的仪式还在继续着。 什么坐福、拧灯泡,在一个喜婆子的指挥下,有序进行着。 钱亦文靠在车上,并没心思看这个。 第636章 一抬眼,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写礼帐那屋儿走出来。 王维忠! 王哥! 王维忠也看到了他,匆匆瞄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往相反方向走了。 “王哥!”钱亦文喊了一嗓子,追了过去。 王维忠犹豫了一下,转过头来。 钱亦文笑着问道:“王哥,礼都随了,怎么也得喝完了酒再走啊?” 王维忠尬笑了一声,说道:“东头老刘家今天也办事儿,我还得去那头儿随个礼。” 钱亦文说道:“那边让别人去不就行了?” 王维忠掏出烟来,递了一根儿过来后说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就我一个人在家,这两家一块儿办事儿,都有礼,都得到。” 钱亦文想,按理说,那边结婚的,是个小白人儿。 这边,可是文化站长,你不应该在这边坐席才对吗? 这还是心里有疙瘩呀! 相对于有地位的人而言,无官无职的,在当地被称为小白人…… 钱亦文说道:“王哥,上回和李长丰一起吃饭的时候,咱哥俩就约定了要找机会好好喝点,一直都没兑现,怪不好意思的。 “今天正好赶上了,咱哥俩一会儿好好喝点。” 王维忠一边低头捻着烟卷,一边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两天。” 钱亦文突然问道:“王哥,李长丰进去了,你知道吗?” “知道……”王维忠弹了弹烟灰说道,“一个系统的,他进去的时候就通报了。” “现在咋样了?”钱亦文问道,“我听说,抓他的时候,可是负了伤了。” 王维忠说道:“好得差不多了,落了个点脚儿。 “前段时间我听说,正审着呢。说是审完了,就往北安送了。” 钱亦文低头琢磨了一下,问道:“王哥,你去看过他?” “没有!”王维忠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钱亦文一看,这不是三十六厂的212吗? 车门开处,大爷、王秉春和刘丹凤走下车来。 “大爷,你咋来了呢?”钱亦文惊讶地问道。 大爷瞄了他一眼,说道:“我寻思这么大的事儿,让人家捎礼不对劲儿。 “正好我上你公司,碰上现成的司机了,就一起来了。” 大爷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王秉春。 王维忠在一旁说道:“你快招待客人吧,我得赶紧去老刘家了。” “王哥,那咱们有空再约啊!”钱亦文冲着王维忠的背影说道。 “嗯……”王维忠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这谁呀?”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平安供销社收药材的,我最早那俩钱儿,都是从他这挣来的。” 大爷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道:“看面相,是个厚道人儿……” 钱亦文微笑点头。 大爷,你说的,还真对。 只是,太多的事儿你不知道了…… 王维忠刚走,董长贵迎了出来。 亲家的到来,让董长贵很是高兴。 原本,董长贵对亲家钱君是有偏见的。 <包括各位看官在内,谁没有呢?> 但相处几次过后,觉得并不像他原来心里想像的那样。 这老头儿官威虽在,对家里的这些人,却也没什么架子。 昨天,英子说三十六厂出了点麻烦事儿,老头儿这些天不方便四处走动。 捎来的十块钱礼钱,英子都交到账桌子上去了。 让老董头儿没想到的是,今天亲家却到场了。 “亲家!”董长贵老远就伸出了手,“正愁四凤子那些长辈们没人陪呢,你就来啦。” “我?”钱君哈哈一笑,“我这一不能喝酒,二不会唠嗑儿的,能行吗?” “太行了!”董长贵神叨叨地小声说道:“我跟你说亲家,四凤子的一个大爷,在吉春政府上班。 第637章 “你不来,他就是今天级别最高的。 “我本来让树果他大爷陪了,这回你来了,就不用他了。” 钱亦文一琢磨,难怪这小两口的工作说调就调过去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英子见了刘丹凤,忙走过来打招呼:“姐,正典礼呢,快进来看看!” 刘丹凤摸了摸肚子:“我这‘四眼人’,还是别往人家跟前凑了。” 传说中的四眼人……也可能是六眼人,甚至更多…… “还有这说道儿?”钱亦文问道。 大爷在一边说道:“老辈流传的东西,信不信的不说,先敬着吧!” 董长贵对钱亦文说道:“一会儿你也有任务,陪四凤子的哥哥、姐夫们。 “我听说,她三姐夫做买卖挣俩钱儿,成天摇头尾巴晃的,还刺挠过树果呢。” 钱亦文心中好笑,要说官做大了狂点还行。 买卖得做到多大,才能狂起来? 等等……这怎么和我家一样,都是老三起刺儿呢? 是这个节点犯点啥毛病吧? 董长贵又对刘丹凤说道:“刘记者,那两桌女客,就你和英子陪吧。 “你陪四凤子的婶子大娘、姑姑姨姨。 “那些小年轻儿的,让英子陪。” “叔,我这……”刘丹凤一摸肚子,“我这一出儿行吗?” 王秉春在一旁说道:“咋的?典礼不让看,饭还不让吃了?” 刘丹凤怼了王秉春一下,对董长贵说道:“叔,我也不会说啥呀!” 董长贵一梗脖子,说道:“咦!省报的记者,你还唠不卷一帮乡下老娘们儿? “那我看你这记者还是别干了。” “就是就是……”王秉春在一旁附和着。 钱亦文想,这还真是个问题。 论现阶段淞江省*首要工作任务,以及当前国际形势对地方经济的影响,那帮人不一定有几个能听懂。 讲一亩苞米保苗多少株合适,浅谈母猪的产后护理,刘丹凤指定是不知道…… 母猪的产后护理? 想到母猪的产后护理,不知怎的,钱亦文竟想起了孟小波! 钱亦文回头问王秉春:“姐夫,秀儿和小孟不是说回来吗? “咋没跟着车一起回来呢?” 王秉春说道:“小孟住院了,春生得去陪着。 “这两天又多了些订单,秀儿就走不开了。” 钱亦文犯起了嘀咕:“咋还住院了呢?” 王秉春说道:“我不知道啊!你明天回去,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正说着话,那边传来大知客一声吆喝:“典礼完成,请娘家客(且)入席—— “男客东屋,女客西屋! “合席喽……” 围绕着新郎新娘的一系列仪式结束后,娘家客开始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 男女分开,自不必说。 就说这炕上一桌地下一桌,你该坐哪儿,都有讲究。 能坐到炕里的,都得是长辈、年龄大的。 姐夫、小舅子这种东西,只能坐地桌…… “哎呀!合席了,快进屋。” 老董头儿说完后,抢先快步回屋。 和大知客耳语了几句后,把钱君让到了炕里…… 这一番临阵换大爷的操作,使董树果的亲大爷松了一口气。 一边撤一边想,人家那么大个官,让我一个劁(qiao一声)猪的陪,这也太高抬我一个兽医了吧? 双手分开生死路……下句,好像说的就是董老师她大爷的工作了。 钱君微笑着看了看这一桌儿。 不用说,那个穿中山装、梳大背头,满面红光的,一定是四凤子在吉春政府上班的大爷了。 别说什么以貌取人,有时候“貌”还真就准…… 董长贵对钱君说道:“亲家,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四凤子她大爷,这是四凤子二舅,这位是她姑父,这是她老叔……” 第638章 老董头一一给钱君介绍完后,又一指钱君:“这是我姑爷他大爷——钱君。 “说起来,咱们这可都是亲家。” 听了老董头的介绍,“大背头”大爷略略抬了一下耷拉了半天的眼皮。 要说在整个吉春市没有不知道钱君的,那是扯。 可平安镇上的,稍微上点岁数的人,哪有几个不知道钱君的? 四凤子的大爷,那也是老平安镇人,怎么能不知道三合堡出息了这么个人物? 且不说人家后来在三十六厂的事儿,就说人家之前在队伍上的那些经历,那就是一部传奇呀。 钱君逐一和一大把的亲家握手后,笑呵呵说道:“虽说咱们不是对头亲家,可要论起来,亲戚也不远。 “我老头子也没啥酒量,可这喜酒不醉人,今天咱们就好好喝上几杯。” 钱亦文刚一落座,不免就要被欺负一顿。 平时要是见了面,这种拐着弯儿的连桥儿(连襟),你别骂人家爹妈祖宗,剩下的,随你发挥,说点啥都不为过。 可今天这场合,钱亦文不敢尽情施展…… 听钱亦文说出“不胜酒力”的话来,四凤子的三姐夫说道:“你可别装了,谁不知道老董家姑爷一斤半酒打底?” 钱亦文一面微笑应付着,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 看来,老丈人说得果然没错,这他妈还真是个刺头儿。 还没开始呢,就先把我狠狠地表扬了一顿…… 四凤子坐到了炕里的一床红被上,哄着和她坐在一床红被上、不安分的钱多。 钱多的心里,百般不情愿。 这是个什么破活儿? 就这么在这儿干坐着。 你听听,大街上那些卖糖葫芦、雪糕和麻花的,一声声叫卖,多好听! 随同岁月一起消失的东西很多。有些,是被时代淘汰了,有些是自生自灭了…童年的冬天,啃这么一个东西,极好 要不是四凤子时不时塞个红包给他,还有他妈和他姥姥的血脉压制,孩子早就不玩儿了。 姥姥把一堆瓜子、花生塞给钱多,对他说道:“孙子听话,多坐一会儿。 “你要是能坐到吃完饭,舅舅娶完媳妇儿,明天就给你娶! “你要是不听话,等你像你四爷爷那么大了,也不给你娶!” 姥姥威逼利诱,费尽心机,就是想留钱多在炕上多坐一会儿。 按老理儿来说,这样有福的孩子在新媳妇儿的炕上多坐一会,将来就能准确地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只是,这可苦了孩子了。 钱多只能趴在窗台上,听着一声声的叫卖,看着别人啃雪糕,吃糖葫芦。 可是,自己手里空有大把的资金,却不让流动…… 英子的这一桌,是最好陪的。 除了一个仰脸朝天的方丽丽,剩下的都是一说一笑的青涩姑娘。 英子本就是平安镇的人,就算是不认识,只要一提,准能想起来:“哎呀,你不是那谁家小谁吗!” 一群童年玩伴,说着不过说说童年趣事儿,共同话题也就来了。 除了董树果被四凤子骑着欺负的事儿不好提及之外,剩下的,都可以说一说…… 诸如,谁的皮筋跳得最好,谁跳格子蹦得最远,谁能像杂技演员一样,一次丢起四个口袋…… 这些话题虽然有趣,方丽丽却独独没有加入进来。 或许在她的心里,这些往事已经不再有趣了。 眼前,她就像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上人一样,听着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还讲着从前那些老掉牙的旧事。 第639章 说了一会儿话,英子觉得有些热,脱了身上穿的呢子大衣。 看了一圈,方丽丽的背后就是柜子。 英子笑着递了过去:“丽丽,帮姐放柜盖上。” 方丽丽接了衣服,刚要转身,一眼瞥见了英子身上穿的小开领毛衫。 盯着这件粉红色的衣服,方丽丽说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姐,你这衣服是在哪儿买的?” 英子微笑着对方丽丽说道:“刚入冬的时候,在南边买的。” 方丽丽随手把英子的大衣往柜盖上一撇,走到英子旁边。 毫无顾忌地翻着后脖领子看了看标签,冰凉的手弄得英子一缩脖儿。 接着,又摸了摸面料,方丽丽开口问道:“姐,是在羊城买的?” “不是……”英子答道,“在东珠港。” 方丽丽愣了一愣,难怪没见过…… “姐,具体是几月份买的?” 英子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十月末了,咱这边下雪都能站住了。” 方丽丽回到了座位上,嘀咕了一句:“不应该呀……” 她想,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东珠港的时兴货,怎么着也该过境了。 这么好看的衣服,就算是不流行到淞江,起码在羊城是能看得到的。 年后她还跟老头子一起,到羊城、渔圳跑了一圈,确定是没见过这样的衣服。 英子说道:“人家这衣服,只自己卖,不往出批发……” 英子说完,方丽丽明白了。 指定是在老头子说啥也不领她去的那个店里买的。 想了想,又问道:“姐,当时花了多少钱?” 英子刚要开口,看见炕里的四凤子正在那里冲她轻轻摇头。 随即说道:“那边的客户给买的,咱哪好意思问人家花了多少钱呢?” 其实,四凤子不给她暗示,她也不想说。 说了,那就是臭显摆了。 哪有在娘家客面前显摆的? 方丽丽酸溜溜的眼神扫了英子一眼。 她知道,英子大概率不会不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见英子不肯再往衣服上说了,方丽丽转换了话题。 “姐,你家做啥买卖呢?都做到对面去了?” “做的鹿茸人参酒。”英子说道,“那边就一个客户。” 方丽开口问道:“姐,那家公司叫啥名?没准儿我知道呢。” 英子努力低调着。 方丽丽的话,却越来越密,完全看不出英子不想多说。 “世豪集团……” “啊?世豪!” 方丽丽吐了吐舌头:“这样的客户,有一个也就够了。 “那可是专做境外生意的呀!” 英子微笑说道:“刚开始合作,还不知道能咋样呢。” 方丽丽眨了眨眼睛,不是十月份都已经开始了吗? 做大买卖的人,时间观念都这么宏大的吗? 又买衣服又让过境的,那世豪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每次老公提起来的时候,都羡慕得不行不行的,大有没抱上大腿的遗憾之感。 方丽丽往前凑了凑,问道:“姐,你公司叫啥名?在哪儿? “等回了春城,有空我去你那儿看看。” 炕里的四凤子,顾不得炕上坐着一堆自己的姑姑婶子,使劲地瞪了方丽丽一眼。 惹得几个人掩嘴偷笑。 方丽丽干的那些事儿,谁还不知道? 还要上人家公司去看看? 英子正要开口,厨房接二连三传来阵阵吆喝声。 “开席喽!” “油着,油着……” 随着一声声的吆喝,一盘盘的凉菜摆上了桌。 英子开始忙着让酒,没空搭理方丽丽了。 一桌人,都是年轻姑娘,就算没事儿在家抱着瓶子吹,这场合也得红着脸说一句:“姐,滴酒不沾呢……” 这要是吆五喝六地喝起来,不用问,那指定是缺心眼子。 第640章 以后,还想不想嫁个好人家了? 随着第一道热菜上桌,大知客带着董树果和四凤子,去逐桌敬酒了。 钱多终于逮到了机会,趁着没人注意,到底还是带着大笔资金,潜逃了…… 小钱多捂着兜儿里的红包,躲过了姥姥、奶奶的围追堵截,直冲向大门外。 如果不是纪兰凤未雨绸缪,早把他四爷爷安排在大门口,这小少爷怕不是得把人家老王头儿那一架子糖葫芦给包圆儿了。 <包圆儿:买他个一干二净,不留半点儿> 拿着四爷给买的一串糖葫芦和一根雪糕,钱多又上岗了。 露天摆放,插在稻草上,卖不了第二天接着卖……可是,却从来没听说过出过食品安全问题。 坐在通红的被子上,钱多稍稍安分了些。 只是,摸着兜儿里私藏起来的钱,总还是想着要自己跑出去买,那才过瘾! 那边,董树果和四凤子开始敬酒了。 两人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小子。 其中一个端着个铺着大红纸的茶盘,里边放着一排小酒盅。 另一个,手里拿着一瓶酒。 敬酒,在这年代可不是个轻巧活儿。 不像后世,新郎新娘站在台上,遥遥举杯,大家象征性地喝上一口。 再不济,也得是一桌一敬。 这时候,得一人一敬。 一悠儿席敬下来,差不多得一个来小时的时间。 要是碰上像钱君、四凤子大爷、钱亦文、刘丹凤这样的,肚子里有几句嗑儿,那就更没完了。 好在,乡下人朴实。 喝的是酒,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喝就完了! 也少有人会提出让新郎或新娘也陪一杯的要求。 都知道人家今天还有不少事儿呢,喝醉了完不了活儿,不得埋怨你? 酒过三巡,钱君这一桌热闹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儿,大背头大爷的脸上,红光上叠加了油光,一张脸更显圆润。 遇到了钱君这么一个懂时势、有见识的亲家,话也多了起来。 两个大爷从三七年开始,到四九年,又到五八年,直到现在的大好形势…… 各个重要历史时期,说得极是投机。 能不投机吗? 即使有不同观点,钱君能当面驳回吗? 吃着吃着,四凤子的二舅听出了门道,这老头在三十六厂? 我要是有点事儿求着他了,他应该不能说啥吧? 想了想,对钱君说道:“亲家,现在这房木好不好批?” 钱君琢磨了一下,说道:“建筑材料,是挺紧张。 “不过,咱自己家盖个房子,再难办,我咋都能给你解决了。” 四凤子的二舅听了,立马忘了娘家客的身份,端起酒碗凑了过来。 兴高采烈地说道:“亲家,那我可是得敬你一杯。” 钱君慌忙也端起碗来,放低了姿态说道:“也没多大事儿,让你敬我,这可不敢当。” 事实如此,整点房木,对三十六厂的大爷来说,是个事儿吗? 大爷的三十六厂,就不缺这个…… 四凤子的二舅一听钱君说“也没多大事儿”,高兴得不得了。 酒碗一碰,说道:“亲家,你岁数大,能喝多少算多少,我不攀你。 “我这点儿,我说啥得干了!” 说罢,一扬脖,起码有一两半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又有两个人也提到了木材,钱君都一一答应下来。 今天这场合,娘家人说话就是好使。 只是,大背头大爷的脸面,有点挂不住了。 尴尬一笑后,对钱君说道:“这些事儿,以后再说吧。来,亲家,喝酒……” 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可咋整! 第641章 真给老耿家丢人……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又抽了根儿烟。 被老耿头说成“刺头儿”的二舅对地桌上的人说道:“你们几个喝差不多得了。 “老董家人客多,后边还得有两悠儿席呢。 “你们老在这儿占着桌子,人家还吃不吃了?” 大背头大爷也对钱君说道:“俗话说,客走主人安,今天咱就聊到这儿。 “有机会咱消停坐下,好好喝点儿。” 四凤子的二舅,算是把钱亦文救了。 临上车前,二舅接过董长贵递过来的六斤六两离娘肉。 拍打着老头儿的肩膀说道:“亲家,你那对头亲家今天不能来,有些话,我就替他说了吧。” 董长贵一边递过烟来,一边笑着说道:“亲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客气啥。” 二舅说道:“四凤子我们就交给你们老董家了。 “她要是有啥做得不对的,你就当是自己儿女一样,该说说,该骂骂。 “四凤子这孩子有点小脾气,你们要是说不了,告诉她爸去。 “这一帮的叔叔大爷,准保给你收拾的板板正正的。” 董长贵听了四凤子二舅的话,笑着说道:“亲家,你说远了。 “我们两家离这么近,四凤子啥样,我还能不知道吗? “老董家,就是照这样娶的!” 四凤子的二舅也是多喝了几杯,话多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亲家,可着平安镇,谁不知道老董家的人性好? “闺女给了你们家,咱们都放心。” 旁边,有人提醒了一句:“来的时候,车是双数,回去是不是也得是双数?” 钱亦文在一旁说道:“没事儿,我再跟着回去。” 想了想,冲着身后的四凤子说道:“四凤子,你回不回去呀?” 四凤子的二舅在一旁说道:“咋的?我们刚来一天,就要给打发回去?” 董长贵听了四凤子二舅的话,心头一惊。 这个虎玩意儿,临穷末了了,咋冒出这么一句嗑儿来? 就差这一哆嗦了,到底还是让人家给挑出理来了…… 瞪了钱亦文一眼后,老董头儿赶紧赔着笑脸说道:“俩孩子闹笑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二舅拍打着董长贵说道:“你看你说的,我还看不出来他这是说笑话? “我也是逗孩子玩儿呢。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说我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吗?” 董长贵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想:说得好听,要不是钱君的房木顶你嘴上了,你能这么消停? 你姐夫老耿头子可是早就和我说了…… 说这一大帮人,就你不压事儿,让我加你点小心就行了。 两边的人道别的时候,钱亦文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得富的身影。 这老头儿跟老董家也没有礼尚往来呀? 钱亦文和英子赶忙走了过去。 “李叔,吃了吗?”钱亦文打着招呼。 李得富笑道:“还没呢,头悠儿得可着人家娘家客坐,咱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没事儿。” “李叔,早知道你来,早上接我家人的时候,是不是一块儿坐车就来了。” 李得富说道:“没多远,二臣子骑车子驮着我,也用不多大一会儿。 “就是来给凑个热闹,随那八块钱的礼,倒是小事儿。” 钱亦文一边给李臣点着烟,一边在心里整理着李得富话里的信息。 李臣不辞劳苦,二十多里蹬着二八大杠带他爹来随礼,这得记着; 李得富随了八块钱的礼,也得记着…… 又聊了几句,钱亦文见那边大半儿的人都已经上了车。 满含歉意地对李得富说道:“李叔,我还得去送娘家客,不能陪你了。” 第642章 “去吧去吧。”李得富大度挥手,“人客众多,哪能都顾得过来。” 跟着又说了一句:“等我上你公司,咱爷俩有啥话再细唠。” 钱亦文朝着四叔招了招手:“四叔,你来陪我李叔唠会嗑儿……” 钱亦文转身离开后,李得富斜了李臣一眼:“瞅瞅,这虑事多周全! “这你都得学呀。” 李臣皱皱眉头,心中暗想:这还用学? 那边,四凤子大爷见四凤子二舅说起来没完没了,冲着大伙儿说道:“上车,都上车。 “别耽误了人家下悠儿席。” 转回身,又和钱君握了握手说道:“亲家,我们这就回去了。 “再回吉春,到家里坐坐,咱好好喝点。” 钱君笑道:“你到了春城,也一定得和我打声招呼! “不然我可挑你理儿哈。” 看着大家都上了车,钱亦文和英子也坐进了车里。 大知客怀里捧着烟,每车四盒,连钱亦文的车也没落下。 “给我烟干啥呀?”钱亦文问英子。 英子说道:“这是规矩,你一会儿再给拿回来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藏车里吧,给老王留着下穷儿。” <下穷儿:青黄不接时,拿来渡过难关。> 英子瞪了他一眼:“姐都不让他抽,你还挺惦记他呢。” 钱亦文说道:“抽了好几十年,现在就剩烟和酒这两样爱好了,让他抽点吧。 “再说,这车都快成咱们家的了,好容易接亲挣两盒烟,咱再拿走,多不像话。” “倒也是……”英子嘀咕了一句后,接着问道,“你说,李叔咋还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有事儿求你呗。“ “求我?他能有啥事求我?” “等着吧,过两天就知道了。” 英子心头疑惑,这是多大的事儿呢? 竟然随了八块钱的礼。 李得富在三合堡的随礼,讲究得很。 基本都是谁家都到,谁家都是两块钱。 头些年没涨价的时候,是一块…… “我记得,咱俩结婚的时候,他好像是拿了一床褥面子……”英子说道。 钱亦文笑道:“可不是嘛,还是平安供销社的货底子,都糟烂了! “没过俩月,就让我蹬碎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啥能抗得住你那么蹬……” “嗯……那两年是啥都费……” 正说着话,伴娘和压轿的小男孩坐了上来。 车门刚要关上,被人一把拽住了:“你俩往里点儿……” 钱亦文不必回头,就知道这个说话把尾音挑得高高的人,是方丽丽。 皱了皱眉头,掏出了老王的墨镜,卡在了鼻梁子上。 方丽丽扳着英子的椅背问道:“姐,你们哪天回春城啊?” 英子答道:“明天就回去了。” 方丽丽说道:“几个人哪?能不能把我给捎回去? “正好,顺便上你公司看看去。” 钱亦文插话说道:“这个好像真不行…… “我妈、我二大爷、二大娘,加上我们一家四口,这都得强挤了……” 钱亦文有的没的,说了一堆人出来。 方丽丽说道:“啊……没事儿,那我坐火车回去吧,改天再去你公司。” 想了想又说道:“姐,你有名片吗?给我一张。” 英子犹豫了一下,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方丽丽看了一眼,吃惊问道:“英多经济贸易有限…… “姐,你还是总经理呢? “那姐夫……姐夫是啥呀?” 钱亦文又抢了一句:“我啥也不是!” 这两句话可真是气到了钱亦文。 还“姐夫是啥”,姐夫这一堆儿这一块儿在这摆着呢。 除了是人,还能是啥? 钱亦文话里的不耐烦,并没有阻断方丽丽的好奇心,依旧和英子搭着话。 或许,她能感知到钱亦文的不耐烦。 只是,她压根儿就不在意。 第643章 我,说我的; 你,烦你的…… 方丽丽问道:“姐,你那公司多少人哪?” 英子答道:“淞江这边,没多少人,加上鹿场和酒坊,总共也就一百来人。 “要是连设在全国各地的办事处都算上,就有点多了。” 方丽丽努力向前探着身子,问道:“姐,这么多人,都归你管啊?” 她这一靠近,钱亦文都闻到她脸上“万紫千红”的味儿了。 当年的护肤品…… 这他妈不是干扰我驾驶吗? 英子瞥见了钱亦文的不自在,皱了皱眉头。 淡淡说道:“我这就是个虚名,大部分事儿还得他去办。” 英子说完后,探身在身前身后寻找着:“刚刚手里拿着个掐针儿,掉哪儿了呢……” 听英子说完后就别过脸去了,方丽丽松开了英子的椅背,坐了回去。 瞄了钱亦文一眼后,不再说话了。 心里可是没闲着:人家这老爷们儿咋找的呢?咋这么有能耐? 瞅我找那玩意儿,老干巴齿的不说,还他妈一个月就来一回。 有时候还不来…… 要是能按月来,多待两天也行。 头天晚上来,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 车子开进了老耿家的院子,老耿头儿老两口子迎了出来。 老两口子没有儿子,老闺女这一出嫁,挺大的三间房子,就剩下老两口子了。 虽说眼下还有些亲朋故友在,倒是看上去热热闹闹的。 可人都走了呢?这心里得有多空…… 见钱亦文开着车又回来了,老耿头儿拉着钱亦文的手,眼眶渐渐湿润。 老太太背过身去,又抹开了眼泪。 老耿头儿客套了几句后,对钱亦文说道:“她姐夫,你们两口子比她俩大,经历的事儿,也比她们多。 “她俩要是有磨不过来弯的地方,你们可得勤替我们提醒着点。” 钱亦文低了低头,说道:“放心吧耿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四凤子和树果要是有啥事儿,我们还能看热闹吗?” 钱亦文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耿叔,这回我可能是要让你失望了…… 回来的路上,英子说道:“老两口子那伤心劲儿,看得我差点掉眼泪。” 钱亦文笑道:“唉!你还替人家难过,你早晚也有那一天。” “我不让她嫁!咱招个上门女婿!” “赘婿……”钱亦文说道,“有儿子,还招上门女婿?” 英子说道:“我就图热闹,咋的?” 钱亦文心想,你要图热闹,光赘婿那可是远远不够,得开后宫。 比这不热闹百倍吗?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我有点担心…… “四凤子这买卖要是干不好,以后咱们咋见这老两口呢?” 钱亦文说道:“都到这时候了,还咋往回劝? “就四凤子那油门,都踩到底儿了,你看她能刹住车吗?” “那咋办?这真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英子听了钱亦文的话,不免忧心忡忡。 “还能咋办?”钱亦文一拍方向盘,重重说道,“只能全力帮助她,让她没有闪失!” 英子微笑看了看钱亦文。 老爷们儿要是这么说话,她爱听。 “那个方丽丽,咋还想起来要上咱们公司了呢?”钱亦文皱着眉头问道。 英子说道:“吃饭的时候,闲聊了几句,就说要去看一眼。” 钱亦文说道:“她这种人,你搭理她干啥?” 英子也是无可奈何:“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我能咋办? “挺大个人说要去公司看看,我还能说不让她去?” 钱亦文气哼哼地说道:“这人,脸皮可是够厚的,属狗皮膏药的……” 英子寻思了一下:“脸皮薄的,能干出那些事儿来吗?” 第644章 钱亦文笑嘻嘻问道:“方丽丽可是专门撬行的人,你就不怕她撬了你的行?”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撬呗!撬走了省得一天天的磨我了。 “能让这样的给撬走了,我留着也没啥用,还不如早点打发了。” 钱亦文笑道:“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咋整?”英子说道,“都不想好好跟我过日子了,还指着我为了你寻死觅活呀?” 英子这话一说出来,吓得钱亦文一激灵,怎么老是说这么让人瘆得慌的话? 所幸,车子已经开进了院子…… 大家正在院子里聊着天。 凑近一听,原来是商量着想回春城。 “姐夫,你那脸都喝成猪肝儿了,还能开车了吗?”英子说道。 王秉春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点酒,不算事儿。” 钱亦文看了一眼说道:“喝完酒了,就别逞能了。 “真要走,也等醒醒酒再说吧。” 王秉春看了一眼满屋子的人,说道:“上哪儿醒酒去呀? “就新媳妇儿那炕上,还有点儿地方……” 刘丹凤拍了他一下,骂道:“喝两口酒,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钱亦文对老丈人说道:“爸,要不你把他们安排到邻居家吧?” 董长贵想了想,说道:“行!那我领你们上东院老王家吧。 “他家宽绰,还干净利索。” 王秉春听了,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挺一会儿得了。 “上人家睡觉去,好吗?” 钱亦文说道:“这有啥呢…… “别说是赶上办事儿,就算是平时,去谁家睡一觉还能咋的?” 老王听了,认真问道:“真的?” 钱亦文说道:“乡里乡亲的,可不都这样!” 老王嘿嘿一笑:“那我明天上你家炕上——” 话没说完,刘丹凤一手套子下来,连鼻子带脸的,抽得他当时就闭了嘴。 刘丹凤骂道:“孩子还在跟前呢,你咋啥话都说!” 老王摸了摸钱多的小脑袋,说道:“孩子这么小,他能听懂啥?” 岂料,钱多竟不服气地说道:“我知道!” “啊?你知道啥?”老王一愣,他还真懂? 那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分寸了,带坏了孩子,总归不是好事儿。 钱多认真说道:“你要偷我妈钱……” 钱多的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 三悠儿席,该坐的,都得坐下了。 那些捞忙的,累了一天,也到了他们吃饭的时候。 讲究的人家,不会亏待了来帮忙的这些人。 虽然没有额外的菜品,但菜码要足,新郎新娘这杯酒,也得实实在在地敬。 端菜盛饭,都成了自己家人的事儿。 钱亦文也有幸当了一回“操盘手”…… 幸亏李大知客见怜,让他端的是最近的一个屋儿,不然还真是吃不消。 钱亦文拄着方盘,一边看四凤子被小叔子们调笑,一边和正在码菜的二舅妈聊着天。 “秀儿干得咋样啊?” “二舅妈,秀儿现在都成了大管家了,一天比我管的事儿还多呢。” 二舅妈听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起来,我真得替她下世的父母跟你说声谢谢。 “哪成想当年连个睡觉地方都没有的孩子,现在能出息成这样!” 钱亦文说道:“二舅妈,谢我干啥? “她俩可都是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二舅妈说道:“她俩?你说小孟?” “嗯……” 二舅妈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要说小孟这孩子,跟秀儿命差不多…… “比秀强点儿,人家好歹还有个爹。 “心气儿高,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跑大城市去了。 “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没有对象吗?” 二舅妈说道:“头两年,听说在春城有一个,还是个当官的呢。 第645章 “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是谁也没见过。 “再后来,听说那人升官了,就再没听谁提过这事儿了。 “八成……就算是黄了吧。”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这个升了官的,是不是曾繁宇的外甥? …… 天色渐晚,老董家的三悠儿席总算是完事儿了。 捞忙儿的人,开始扛着桌子、拎着板凳,去按家归还。 董树果如释重负,卸下束缚了他一整天的披红,叠好了放到了柜盖上。 刚一转身,屋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小青年。 见了董树果,那男的开口说道:“董树果,说好了一起熬过九零年,你突然就结婚了,这可是不地道儿了哈!” 来人,是董树果的同学,张国和李幸娟。 董树果就读的学校,招生范围广,同学分散在各地,不方便都来。 所以就选了两个人作为代表,来参加他的婚礼。 张国瞄了一眼四凤子,冲着董树果喊道:“董树果,是不是让你媳妇儿单独给我点根儿烟哪?” “行行行!”董树果赶忙拿起烟和火柴,叫过了四凤子。 看着董树果递烟,张国说啥都不接,四凤子心知,麻烦来了…… 接过了董树果手里的烟,四凤子笑道:“刚才人多,慢待了你们,别见怪哈……” 说着话,一根儿烟递了过去。 张国倒背着手,扭头问董树果:“这啥意思啊?” “让你抽烟呢,别闹……”李幸娟捅了他一下。 张国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咋抽啊?我使啥抽啊?” 一双小手,在背后紧扣在一起,任董树果如何掰,就是不肯松开。 四凤子明白,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红着脸把烟塞进了张国的嘴里。 “这就对了嘛……”张国嬉笑着叼住了烟。 李幸娟在旁边骂了一句:“就知道占人家便宜!” “咋啦?”张国一瞪眼睛,指着董树果说道,“当年,你的便宜,这小子也没少占!” 四凤子听了,猛然回头,盯住了董树果。 只听张国慢悠悠说道:“你给我送的饭,不知道被他给截吃了多少回!” 转回头,对四凤子说道:“这是要让我生吃啊?” 四凤子赶忙划着火柴,凑了过来。 只是,一次一次,都被张国给恶意吹灭了。 居然还有婚礼专用的火柴…… 张国早就听说董树果这个媳妇儿厉害,今天这场合不整整她,以后再见面,平起平坐了,怕是就干不过人家了…… 李幸娟心知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便转回身和董树果说道:“同学们都想来参加你的婚礼。 “可是,外地的多,就托我俩捎了礼,还给你送了祝福……” 说着话,李幸娟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 展开来,那上面贴了许多小纸条。 董树果接过本子,愣愣地问了一句:“都全了吗?” 李幸娟打趣道:“当然全了! “纪律委员结婚,谁敢不送上祝福。 “要是短了这句话,以后还不得找我们小脚啊?” 董树果没理会李幸娟的玩笑话,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每一页面,都看得很认真仔细。 某一页上,董树果的眼睛亮了,拿手轻抚了一下那上面的字条。 李幸娟偷看了一眼干着急也点不着火儿的四凤子,对董树果说道:“大家都挺好的……” 董树果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把本子合上,生恐压皱了哪一张小纸条。 李幸娟抬眼看了看纪律委员的脸色,小声说道:“注意表情……” 说罢,走过去帮四凤子解围了。 坐在一边的钱亦文,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想,这最后一页,大概是有一个烫嘴……烫眼睛…… 第646章 反正是挺烫的名字吧? 随着董树果把本子合拢,钱亦文知道,秦莹已经成为历史了。 钱亦文走过来,拍了拍董树果的肩膀,指了指四凤子说道:“你看,你媳妇儿都让人欺负成那样了,你怎么不去帮帮她?” 董树果点了点头,说道:“姐夫,我知道!” 有些事儿,既然已成历史,那就尘封了吧。 眼前的事儿,才更重要。 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在董树果和李幸娟的帮助下,张国的烟总算是点着了。 再不点着,一盒火柴就划没了。 张国叭嗒了两口,对董树果说道:“你这呼兰火柴也不行啊! “下回你试试我们老家的吧,营口火柴好。” 不会抽烟的张国,心愿达成后,也把烟掐灭了。 拍了拍董树果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咱班就你入坑早,这么早就结婚了。 “有空儿的时候,写本书吧。 “把深刻的历史经验和教训都留给我们,免得我们走弯路。” 董树果指着李幸娟笑道:“我看你们也快了吧?” “谁要嫁他,美死他了!”李幸娟说完,脸一红,躲到一边去了。 婚礼中,永远不能缺失的一个环节,就是闹洞房。 这时候农村人的洞房,一般不会太热闹。 虽然当地有着“三天没大小”的说法,但大家还是不会太放开。 大多数的婚礼,都是一群小叔子、小姑子,围在一起说几句笑话,这洞房就算是闹完了。 可是,董树果和四凤子这两口子,似乎就比较幸运了。 摊上了钱亦文和王秉春这两个姐夫,又有两个大城市里来的同学…… 那些平安镇的人不曾见识过的新鲜玩法儿,必须都给他用上! 钱亦文和王秉春,与张国、李幸娟躲在一边密谋一番之后,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先把老的往东屋一撵,并严正警告:不得干预今晚发生的任何事情; 第二步,把屋里的年轻人都调到了外屋,开始给大伙儿布置任务。 张国和李幸娟,上学的时候估计都被纪律委员给收拾过。 自告奋勇,充当好人。 在啃苹果、挤汽球、吃香蕉的时候,协助新郎新娘,制造亲密接触的机会。 张国得了总指挥钱亦文的许可,把袖子撸得老高。 “小样儿的,吃了我那么多回便宜饭,今天总算是让我逮到机会了。” 张国发完狠后,又对李幸娟说道:“媳妇儿,一会儿你可不要讲情面。 “就因为点小事儿,他就罚咱俩扫了三天操场的事儿,那可是天大的仇恨!” 李幸娟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媳妇儿!” 心里却在想:你个没良心的,你应该感谢人家才对。 董树果不给你创造那次机会,你哪能得手? 这操场,扫得好不好? 西屋连番的哄笑,闹得老董头儿隔着两堵墙都有点坐不住了,不时探头探脑地偷着看上两眼。 英子把老爹的不安看在眼里,笑着说道:“爸,你让他们闹去吧。 “结回婚,大伙儿帮着制造点喜庆气氛,不是挺好吗?” 老董头儿琢磨了一下,对老伴儿说道:“老婆子,要不你过去看看吧。 这么闹腾,别再把四凤子给整急眼喽!” 四凤子有脾气,老董头儿是知道的。 这要是真急眼了,谁能控制得住? 英子妈探头一看,见钱亦文正高高站在凳子上,拿绳吊着个苹果让俩人啃呢。 眼见着俩人都要下口了,就把苹果荡到了一边。 二人身后的张国和李幸娟,趁机下手,猛地往前一推…… 第647章 只是,显然李幸娟没有张国老道。 好几次,都被董树果和四凤子给成功躲过去了。 气得张国直骂李幸娟:“真没用,还物理课代表呢,连个时间差都掌握不好! “你倒是看准了时机再推呀!” 李幸娟不服气地说道:“我不就是早推了那么两秒钟吗? “我这不……这不也是报仇心切吗……” 张国说道:“重来重来!你看着点姐夫的手。 “他不动,我不动;他一动,咱俩齐动。” 气得董树果大声骂道:“你们两个过分了哈,当着我的面,就密谋害我!“ 张国哪管那个,对钱亦文说道:“这不叫密谋,那就是纯心想收拾你了。 “你俩也多少配合一下,让我们大家伙儿看个热…… “不是,让我们大家伙儿也跟着你们高兴一下。” 董树果又骂道:“你给我等着!等到你们俩那天儿的!” “嘿嘿,咱不怕。”张国嬉皮笑脸地说完后,对钱亦文说道,“姐夫,可以动手了……” 这一次,终于未能幸免。 趁着钱亦文把苹果提上去的机会,两边这么一推,二人结结实实地就咬在了一起…… “树果,你还真使劲咬啊!你瞅瞅四凤子那脸蛋子都有牙印了!” 钱亦文一句话,羞得四凤子满脸通红。 英子妈指了指一脸喜气的儿子和儿媳妇,对老头子说道:“你看看四凤子这小样儿,像是能急眼吗?” 老董头一拧腚,把脸往旁边一别:“你是不是虎! “让我一个老公公看这玩意儿?也不怕我长针眼!” 见大伙儿闹得差不多了,英子妈推门走了进来。 “差不多行了,把我儿媳妇都给累坏啦!” 王秉春说道:“老太太,这安排的节目才整一半,再闹一会儿吧。” 说罢,朝着张国和李幸娟使了个眼色。 张国和李幸娟,也是意犹未尽。 毕竟过了今天,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当下,一左一右,笑呵呵地关照起老太太来。 一米五刚出头的小老太太,哪是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脚尖点地,就被张国和李幸娟给请出了洞房…… 门一插,又开始了下一个项目。 董长贵一看,没了办法,只好坐到炕上和亲家唠起嗑儿来。 大爷见多识广,这点事儿在他那儿可不算事儿。 看着心内忐忑的老董头儿,大爷说道:“亲家,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要乐呵乐呵,就随他们去吧。” 董长贵说道:“嗯,是好像啥啥都不一样了呢!” 大爷说道:“咱们那时候,别说闹洞房了,就是说几句稍微过分点的话,那都得臊得低半天的头。” 老董头儿说道:“可不咋的!要这么整,宣传队早找你谈话了!” 说完后,又忍不住回头回脑地往西屋看了一眼。 洞房里的喜庆气氛,一浪高过一浪。 听完了吃香蕉的游戏规则,四凤子死活不干了。 张国急得把皮夹克都甩了,大声说道:“树果,我可给你机会了,你不要不中用啊! “这不是一根香蕉的事儿,谁抢得多,那以后谁就是掌柜的,谁就管钱。 “你可得想好喽!” 钱亦文一边往香蕉上套皮筋,一边想: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这香蕉抢不抢的,也没啥意义了。 且不说四凤子是学经济的,就算不是,那也轮不到董树果来管钱啊? 四凤子见张国和李幸娟不依不饶,眼珠子一转,来了道儿道儿。 对张国说道:“你们这新鲜事儿,我们见都没见过,也不会呀!” 张国一听四凤子松口了,当时就来了精神:“多简单,两人先配合着把香蕉扒皮,再一起吃完就行了。” 第648章 四凤子摇了摇头:“没听懂你说的是啥……” 李幸娟也跟着怂恿道:“新娘子,一瞅你就是个聪明人,不能这么笨吧?” 四凤子想了想,对张国说道:“你懂,要不你给演示一下?” 张国瞪大了眼睛,狞笑着对董树果说道:“这……这不好吧?” 董树果明白了四凤子的用意,骂了张国两句后,指着李幸娟说道:“你这不自己带来人了吗? “给你们俩个机会,给我们演示一下。” 此时,李幸娟才后悔,刚才没给人家留点情面。 这不,报应马上就来了。 无奈,俩人真的就给演示了起来。 一大帮人一边喜闻乐见着,一边暗自感叹:到底还是大城市里来的年轻人,是真能放得开呀。 硬是把人家的洞房,闹成了自己的! 又闹了一会儿,钱亦文看了看表,都快半夜了。 一会儿还要回三合堡,还是别闹得太晚的好。 于是笑道:“我看,咱们就到这儿吧,好不好? “你不着急睡觉,可有人着急呢……”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门锁终于打开了。 英子妈走进西屋,对英子说道:“英子,给铺床吧。” 铺床这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那得是三全之人。 像英子这样,父母都在,两口子日子过得好,还儿女双全的,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又是亲大姑姐,让她来,再合适不过了。 英子先把两床褥子两两一对铺在了炕上。 钱亦文凑过来问道:“铺这么厚干啥?” 英子回头瞪了他一眼:“滚!” 铺好了床,四凤子递了个红包过来。 英子笑道:“你看看你,自己家人,哪用得着这个。” “来前我妈都跟我说了,这是规矩,不能破。” 四凤子一边说,一边硬把红包塞进了英子的兜儿里。 很多活儿,都不能白干。 哪怕是分角的,也得给拿上一点儿。 王秉春瞅了一眼炕上,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陪送的行李不错呀!” 四凤子眨了眨眼睛,没言语。 这个姐夫是啥样人儿,她怎么会不知道? 指定是不能就这么一句就是的了! 果然,老王又转向了英子:“英子,你这活儿干得不对呀!” 英子不解地问道:“咋不对了?” 老王坏笑着说道:“一床铺盖就够的玩意儿,你非整两床。 “四床褥子撂一块儿,那多暄乎啊……” 一边往出走,老王又一边说道:“我就不信,你这两套铺盖都能用上……” 哄笑声中,几个人回了东屋。 说了一会儿话儿后,准备动身回三合堡。 四凤子听说他们要走,走出屋来挽留:“天都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 “住哪?”王秉春一歪脖子,“就你那屋宽绰,闲半铺炕呢,能给我们住吗?” 四凤子臊得满脸通红,瞪了王秉春一眼,又钻回屋去了。 一行人上了车,钱亦文回望了一眼。 董树果和四凤子的窗户上,大红的囍字分外醒目…… 董老师,好好过日子吧,别想没用的了…… 一行人回到三合堡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时分了。 路过刘忠家时,钱亦文转头对老妈说道:“妈,这房子咱买回来了。” “啊!花多少钱?”纪兰凤赶忙问道。 钱亦文一伸巴掌:“六百!” 老太太一听,当即坐直了身子:“交钱了吗?” 钱亦文说道:“身上没带钱,我让徐支书给交了点定钱,先把这事儿稳下来了。” 纪兰凤听了,琢磨了一下说道:“你俩身上带多少?” “也就三百吧……”钱亦文说道。 老太太听了,催促道:“快点开,到家大伙儿凑凑。 “这么一大帮人,还凑不出三百块钱可得了! 第649章 “明天一早,我跟你去徐会计那儿,早点把这事儿办了……” 钱亦文一提到房子,纪兰凤的一颗心,又躁动了起来。 那三间自己看着盖起来的房子,以及曾发生在房子里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车子在自家院子里停稳,还没下车,老太太就开始嘱咐起钱亦文来: “一会儿进屋,凑钱那个事儿,你别忘了说!” 钱亦文见老太太认真了,忙说道:“妈,定钱交了,咱就不怕了,你就别差这两天了。 “你让我挺大个人满屋子划拉钱,多不好看哪!”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你他妈还来了要脸劲儿了呢! “你怕砢碜,你妈说!” 英子知道,今天要是不把这五百块钱凑齐了,这老太太都得睡不着觉。 琢磨了一下,想出了个好主意:“妈,别硬凑了。 “我爸那里今天刚接的礼钱,明天让他去,先拿几百来,不就行了吗?” 纪兰凤说道:“人家刚接的钱,就去借?别再有啥说道儿!” 英子笑道:“能有啥说道?等咱们下回来就给他拿回来了,怕啥的?” “也中!”老太太的一颗心,这才算安定下来。 下了车,抬眼望去,屋里电视机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在窗子上。 钱亦文想,这俩老太太,怎么看电视看到这么晚? 进了屋才发现,原来是有几个邻居,正坐在那里看电视。 二大娘和四婶一心三用,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邻居们聊着天儿,一人拿一个拨楞锤子,在那捻麻绳呢。 这物件,有人见过吗?工作,有人了解吗? 邻居们见呼呼啦啦进来一大帮人,打了声招呼,都先后走了。 “这怎么都二半夜了,还在别人家不走?”大爷皱眉说道。 四婶一边下地,一边说道:“左邻右舍的,还都没有这玩意儿。 “咱家这个还是个色儿全的,大伙儿都愿意看。” 大爷又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二半夜赖在别人家里呀,知道人家烦不烦你?” 四婶没再吭声,抄起个盆子,奔下屋去拿瓜子了。 嗑着四婶端来的瓜子,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 纪兰凤心里有事儿,始终是不踏实。 瞅了瞅钱亦文,对英子说道:“你俩早点睡去吧,明天早点起来,先回你爸那儿,回来一块儿吃早饭。” 四婶瞅了瞅纪兰凤,说道:“大早晨的,往那儿跑啥?” 钱亦文没法搪塞了,只好把徐支书已经帮他买回老房子的事儿,一五一十说给大家。 “都讲妥了?”二大爷问道,“花多少钱?” 钱亦文说道:“嗯,花了六百块钱,定钱徐支书都替我交了。” 二大爷皱皱眉头:“多余买那玩意儿,咱家别的没有,就不缺空房场。 “你大爷那儿有一个,你四叔那儿还有一个,要种园子,还差那一块儿地方?” 大爷听了一会儿,问道:“这个老刘家,是不是当年从背荫河搬过来的?” “还能有谁家?”四叔气哼哼地说道,“就是让背荫河那七十户人家给硬撵出来的刘有福家。” 大爷皱了皱眉头:“老刘有福啊! “你们这些人是咋想的?怎么选他儿子当支书呢?” 四叔和二大爷齐齐抬头,看了一眼大爷,欲言又止…… 哥俩的眼神,大爷看明白了。 低头寻思了一下,问道:“我老是听你们说起他家,是有挺深的恩怨?” 钱亦文想,说起来这事儿,这一宿大伙儿就不用睡觉了。 于是说道:“大爷,没啥大事儿…… “等咱们回去,没事儿的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嗯……”大爷一听,就知道事儿没那么简单,开口问道,“是要把当年那房子买回来?” 第650章 纪兰凤说道:“要说这房子买不买也真是没啥用,可我这心里,总别着这股劲儿。 “大哥,那年月盖个房子多不易,把我和你三兄弟累了个半死,你说这房子咱该不该买回来?” 看了一眼脸扬得老高的纪兰凤,大爷心底里暗暗佩服:“六百块钱,买个气儿顺,值! “你这事儿办得没毛病的!” 大爷寻思了一下,又对钱亦文说道:“明天上你老丈人那去,就为了拿钱?” 钱亦文搓搓手,说道:“嗯……” “还差多少?” 钱亦文指了指英子:“我们俩这儿,一共有三百。” 大爷从兜儿里掏里一沓钱来,放在了炕上:“这是二百…… “剩下的,你们自己想招儿吧。” 钱亦文笑着问道:“大爷,你咋出门带这么多钱呢?” “穷家富路……”大爷说道,“自打你大爷挣工资那天开始,兜里就最少得揣一百块钱。” “大爷,那你用上过几回呀?” “大半辈子,一回也没用上过……”大爷说道。 钱亦文刚要发笑,大爷跟着说道:“这不就用上了吗?” 大爷回过头来,问了他二兄弟一句:“我在哪屋睡?” 二大爷说道:“咱哥仨都睡我那屋,让她们妯几个去老四那屋。” 大爷打了个哈欠,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钱亦文说道:“走吧!有点困了……”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穷家富路,祖辈儿传下来的老规矩…… “又不是没有,出门咋不多带点儿钱? “又车又马的,你知道哪时用上?” 钱亦文连连点头,大爷的话,他得认真记着。 第二天一大早,做好了饭,大爷却不见了。 纪兰凤一边往桌子上倒腾着饭菜,一边说道:“老儿子,你找找你大爷去,我看他老早就出去了。” 能去哪儿? 这脚印,看着有点不是滋味呢? 走出大门,地面的一层轻霜上,一串清晰的脚印,把钱亦文引领到了老房子那里。 大爷正坐在院子里的井台上,抬眼端详着这座三合堡最早的老房子。 “大爷,吃饭了……” 钱亦文一边搭着话,一边留意到,房前屋后的脚印,密密麻麻。 看样子,大爷围着房子已经转了许多圈儿了。 “早上吃不下。”大爷轻声说着,捂了捂肚子,“回去吧。” 钱亦文问道:“大爷,捂肚子干啥呀?不得劲儿啊?” “没事……”大爷说道,“自打过了年儿以后,就觉着这胃里头老像有气似的。” 钱亦文问道:“没去看看吗?” 大爷说道:“多大个事儿,喝两口热酒,就好了。” 大爷说完后,转身走出了院子。 一边走,一边回头又看了一眼,说道:“咋还没扒呢? “刚才我步量了一下,这房子得占一分儿多地。 “要是种土豆子,够你们这些人吃半冬的了。” 钱亦文说道:“今年,好像是不扒也得倒了。” 大爷说道:“那就早点扒了吧。” 大爷又看了眼房子,接着说道:“当年,这房子在三合堡也得算是第一号儿了。 “房木是好房木,就连苫房草,都是拿豆浆灌过的。” “大爷,灌豆浆干啥呀?” “结实呗!”大爷说道,“灌完了豆浆,豆浆一干,草粘在一起,像一块板一样。 “刮多大风都揭不起来,还防雨。” 钱亦文惊叹道:“那得多少豆浆啊?” 大爷轻笑一声:“当年老钱家在三合堡,那可不是一般有钱…… “屯子里人都说,咱家这房子,每根柱脚底下,都有一个银锞子。” 锞子,制式贵重金属。但多数为元宝形状…… 钱亦文问道:“大爷,真有吗?” “哪有!我眼瞅着盖起来的,还能不知道?”大爷说道,“就几个乾隆大钱儿……” 回到了家,一碗热粥,大爷拨回了一半儿,说早上没胃口。 第651章 钱亦文悄悄把这个细节记到了心里。 这事儿回去可得和钱晓东和钱晓方说一下,等到病长成了,再看可就晚了。 往回走的时候,钱亦文和老妈来到了徐支书家里。 钱亦文把六百块钱交到了徐支书的手上:“徐叔,这是买房子的钱,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徐支书说道:“没事,我一会儿到村上就给他打电话。 “办妥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老太太在旁边忍不住插嘴问道:“徐支书,那得几天能办完哪?” 徐支书笑道:“三嫂子,你着啥急呀? “家里那么大的房子,春城还开着那么大的买卖,你还能回那破房子去住咋的?” “回去!”老太太的话,斩钉截铁,“回去做一顿饭、睡一宿觉,也是那么个意思……” 徐支书想了想说道:“三嫂,我尽量快点给你办。 “可是好像也快不到哪儿去。你想,我要是催得太紧,他再觉醒了咋整?” 纪兰凤听了,把心放了下来:“行!那你就看着办吧……” 看着车辆远去,徐支书竖了竖大拇指。 难怪人家老钱家过上好日子了,连老太太都这么有钢儿! 钱亦文驾着车,赶回春城。 一边走,一边和英子商量着饮片厂的事儿。 “媳妇儿,饮片厂的事儿,你来办吧。” 英子问道:“我啥都不懂,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哪有天生就懂的?慢慢学吧。” 英子点了点头,侧头问道:“你让我办,你干啥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渔圳的设备安完了,我猜测松井荣之指定得请一大堆人来观摩。 “我怕到时候姐夫一个人忙不过来。” 英子说道:“那你走之前得告诉我都啥流程,我也没整过呀!” 钱亦文想,凡事都得有个适应过程,不经历难成长。 还是让英子自己完成这个过程吧。 心念及此,开口说道:“我也没办过…… “要不,你让小孟协助你,你俩一起商量着办吧。” “小孟,她行吗?” 钱亦文说道:“我看,小孟的经历比你我都多。 “八三年就开始看春晚了,十几岁就出来闯天下的人,给你当个副手,绰绰有余。” 英子问道:“十几岁就出来闯天下了?你听谁说的?” “二舅妈。”钱亦文一边说,一边翻出了王秉春的蛤蟆镜。 刚戴好,又摘了下来,递给了英子:“帮我擦擦,这上边全是老王的爪印儿。” 英子掏出手绢,朝着镜片哈了口气,一边擦一边说道:“脾气见长了!还得搁个人儿伺候着了。” 擦好了眼镜,英子递了过来,斜着眼睛问道:“马上就要一个人去羊城了。 “我不在,谁给你擦眼镜?” 钱亦文从镜框上边露出半个眼睛来,眯眼笑道:“那么大个羊城,我还找不着个擦眼镜的人?” 英子白了他一眼:“那你就找吧!” …… 回到了公司,钱亦文把几个骨干召集到了一起,公布了上马饮片厂和要南下这两件事儿。 “还咱们仨去呀?”老王问道。 钱亦文说道:“咱俩去。董总在家筹建饮片厂。” “咱俩咋去呀?”老王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坐火车吧,还得到燕京打个站儿……” “完了,喝不着那个什么液了。”老王吧叽了两下嘴。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可惜了,看不着那倒酒的了……” 王秉春瞄了刘丹凤一眼,对英子说道:“别啥都说,你姐要真信了咋整?” 刘丹凤白了王秉春一眼:“谁稀罕管你! “开会呢,别老说无关的……” 老王低了低头,不再说话。 钱亦文又对孟小波说道:“小孟,我走了之后,饮片厂的事儿,你姐负责。 第652章 “她有啥整不明白的,你帮着她点。” “没事。”孟小波爽快地答应着。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大院找领导。 “领导说,他认识你……” 孟小波问道:“哪个领导?” “曾繁宇。”钱亦文说道。 孟小波愣了一下,笑笑说道:“姐夫,我哪有机会认识那么大的领导? “一定是他看错人了。”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也许吧……反正他说你好像是他外甥的朋友。” 孟小波低垂眼帘,整理着手中的几张纸,似乎没留意到钱亦文的碎碎念。 “我听说,前两天住院了?咋回事儿啊?”英子问道。 孟小波瞄了一眼阎春生,说道:“没啥大事儿,就是个感冒,他非让我去的。” “嗯,没事儿就好。”英子看了看孟小波略显苍白的脸,“病刚好,多注意休息。” 钱亦文扫了一眼蔫头耷拉脑的阎春生,皱了皱眉头。 这俩人,是咋回事儿? 一场感冒,至于吗? 看把二狗子给愁的! …… 出发前晚,英子把小收录机给换好了电池,还准备了两节备用的。 一边往包里塞,一边和钱亦文说道:“就给你带一盒磁带,这回别再卖了。” 想了想,又说道:“实在要卖,咱也别那么贱嗖嗖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就给我带一盒,卖了我听啥?” 瞄了一眼磁带,苦笑着说道:“就一盒,还是二人转,我想卖都找不着买主。” “没准儿就能碰上个老太太呢。”英子嘀咕了一句。 收拾完东西,英子问道:“我咋瞅着这几天春生不太乐呵呢?” 钱亦文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蔫头耷脑的,谁还看不出来?” “媳妇儿,以你女人的眼光,你看小孟那病,像是感冒吗?” “也说不准……”英子说道,“不过,我看倒像是失血的病……” “失血?”钱亦文开始装傻,“失血,是咋回事儿?” 英子一边铺床,一边说道:“失血就是贫血。” 钱亦文陡然间来了机灵劲儿,对英子说道:“贫血?那应该找我二大爷呀!” “找二大爷?”英子停了手上的动作,“这事儿……这事儿找二大爷?” “人不常说缺啥补啥嘛……”钱亦文说道,“让二大爷给灌点血肠,吃几天就补回来了。” 英子一枕头砸在了钱亦文的身上:“赶紧脱!睡觉! “把孩子给我,放小床上去,别再睡到半夜又给压哭了……” 摊上这么个老爷们儿可咋整! 死笨死笨的,啥也不懂…… …… 次日,阎春生开着车,送钱亦文和王秉春去车站。 这打小就捅咕车马的孩子,对车都感兴趣。 自打见钱亦文“无师自通”后,春生的手痒痒得很。 没事儿的时候,就缠着王秉春教他在院里转一圈儿。 转着转着,没几天儿就敢往大门外开了。 路上,钱亦文对阎春生说道:“兄弟,老说自己开车不行,这不是开得挺好吗?” “也不行……”阎春生一边专注前方,一边说道,“有时候也挂不上档。”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小孟到底是啥病啊?没啥事儿吧?” “没啥大事儿。”阎春生淡淡说道,“打两针就好了……” “可是,我看着她那脸色咋那么不好呢?” “等你回来的,我跟你说……”阎春生扫了一眼后座的老王,小声说道。 到了车站,钱亦文笑着说道:“你这车技,现在真是不错了,剩下的就是得多锻炼了。 “没啥事儿,就带着小孟转一圈,用不了多——” 话还没等说完,阎春生一脚油门,早蹿了出去。 王秉春望着远去的车子,皱眉说道:“这家伙,怎么这几天火气这么大呢?” 第653章 钱亦文嘿嘿一笑:“会开车的,不先练练脾气,以后怎么骂前车和后车? “怎么骂自行车和摩托车?怎么骂行人?怎么骂红绿灯? “怎么骂马路牙子……” 老王说道:“嗯,倒也是,是得提前练练。 “我就吃了这亏,现在想骂都张不开嘴。” “你?”钱亦文笑骂道,“你倒是不骂,一有点儿事儿,就差下车揍人家去了。” 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抬起一个大帆布兜子,走进了候车室。 当年的大提包 这一大袋子东西,都是大爷给领导拿的。 大爷说,来而无往非礼也。 虽然当年做了点事情,可人家懂感恩,咱不能把这种好视为应该。 钱亦文一边扒拉着一袋子的猴头、木耳和榛子,一边问道:“大爷,我再往里加两样,行不行?” 大爷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他说的意思:“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 “咱俩的最好别掺在一块儿。” 钱亦文说道:“那我就单送吧。” 大爷说道:“有这个必要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就算是至亲,不是都说‘隔层肚皮隔层山’吗? “更何况我和领导之间,可全靠大爷你的面子。 “老是这么消耗你,也不是个事儿,我还是表示一下感谢的对。” 大爷瞄了他一眼说道:“那也别太过,整的太露骨,把这点情份都显没了……” 大爷的话,钱亦文没有反驳。 但是,总不能和大爷一样,带点土特产吧? 无奈之下,托刘丹凤从银行里买了点限量的东西。 眼前的事儿,先对付过去再说吧。 等有时间,还得去找找二山神…… 去年他就想秋后找二山神跑趟山,琢磨点像样儿的东西。 但这近一年的时间里,杂事儿太多,一直也没有机会去问。 前世,收了一辈子的礼,也送了一辈子的礼。 钱亦文知道什么样的礼物能打动人…… 火车上,和王秉春聊了没一会儿,这家伙就先睡了。 闲极无聊的钱亦文,只好拿出了收录机,想借这个小东西打发时光。 摸了半天包,这媳妇儿,说到做到! 果然真的就给他带了一盒磁带! 按下放音键那一刻,上铺下铺的人都一齐朝他看了过来。 悠扬的唢呐声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轮明月呀……照西厢啊…… 二八佳人巧梳妆啊…… 钱亦文一阵手忙脚乱,开始调整音量。 真要是保不住这盒磁带,回去怎么交待? 一大早,大春儿就开始忙碌起来。 两位领导一起来,说不是来视察工作的,大春能信吗? 这让大春儿觉得应该足够重视才行。 前一天下午,就把办事处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大春满意地看着整洁一新的办公室,仿佛听到了领导们倒背着手夸奖的声音一样,心里美滋滋的。 准备好了一切后,大春儿带上了两个兄弟,来到火车站等着接站。 见了钱亦文和王秉春,大春儿一招手,那两个人赶忙接过了他们抬着的旅行袋。 大春儿问道:“钱总,王哥,您二位辛苦…… “咱先去办事处看看?” “去你家吧。”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后,说道。 “嘿嘿……”大春儿一声憨笑,“钱总,是您的家……” 钱亦文一笑,说道:“嗯嗯,是我的家……” “大春儿,那两家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吗?” 大春儿一脸得意:“早都搬出去了,我都给您收拾利索了。” 王秉春问道:“多大个院子呀?住两三家?” “不太大,就一个小四合院……”钱亦文一边上车,一边说道。 大春儿也说道:“王哥,不是两家。 第654章 “加上租户,拢共六七家呢。” 老王感慨了一句:“卧槽!那得多乱哪?” 院子里,另外两家房门虚掩。 推门进屋一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东西都没有了。 只有大春儿的正房里,还有些桌椅板凳没收拾走。 就连煤炉子都还在那里,旁边还给有一摞蜂窝煤。 大春儿他爸还真是考虑得挺周到的,连暖壶都给留下了。 大春儿一脸憨厚地说道:“钱总,我爸爸说,您来收拾房子的时候,肯定是不能先置办家具。 “这些旧东西就不拿走了,您别嫌弃,就先将就着用吧。 “等您拾掇利索了,家具都置办齐了,这些破烂玩意儿当劈柴就行了。” 钱亦文说道:“老爷子想得还挺周到的。 “等我们收拾完了,有用的你就拿回去吧。” 大春儿嘿嘿一笑:“我爸爸说,这些东西也不方便往四楼上边搬……” 看来,老头儿一定是觉得这些东西没法和他的楼房匹配,所以压根儿就没打算要。 摸着一张包了浆儿的条桌,钱亦文心中暗想:看这颜色,看这木料,还有做工,该不会是宫里或是哪个王府里流出来的吧? 钱亦文转对王秉春说道:“姐夫,够宽绰吧?” “够局势!”老王四处看了一圈,问道,“今晚咱不会是要住这儿吧?” “有啥不好?”钱亦文说道,“我住正房,东宫西宫随便你挑!” 老王横了他一眼:“你才娘娘呢……” 大春儿说道:“钱总,还是去办事处住吧。 “这儿没个行李不说,而且天儿冷,咱们还得自己捅煤球炉子。” 钱亦文说道:“没事儿,你王哥啥都会。 “让他烧炉子,我出去买行李去。” 大春儿说道:“哪用得着你去,这片儿我最熟了,我去买。” 大春儿拎着两套行李回来的时候,俩人还真把煤球炉给引着了。 大春儿看着二人都没沾上煤灰的手,十分佩服。 竖起了拇指说道:“您二位是怎么做到的?” 钱亦文一指王秉春:“你王哥出的主意。” 王秉春一脸得意地说道:“拿一块蜂窝煤,去和邻居换一块通红的煤球,多简单的事儿?” “哎呀!”大春儿不免惊讶,“王哥,您连老燕京这借火引子的事儿都门儿清?” 王秉春看了一眼大春儿:“比鸡毛换糖还难吗?” 大春儿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出去吃饭吧,带是上次那个烤鸭子。” “大春儿,别出去吃了,咱这不是有家吗?” 太贵,钱亦文不想让大春儿破费,而且坐在家里的感觉还是比坐在那儿好。 入夜,三个人围坐在桌边,吃着大春儿买回来的一堆燕京特色。 喝的,是大春儿爸特意留下来的两瓶好酒。 好酒,再难喝到了吧? 问了问办事处那边的事儿,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明天,还得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去一趟香山。” 听钱亦文提起香山南麓37号,大春儿满脸兴奋。 当日,在那屋子里,他以办事处主任的身份,收获了许多尊重。 后来回访时,那两个企业的人还拐弯抹角地探问过,到底和领导啥关系。 大春儿遵照钱亦文的意思,即便是被灌醉了,也什么都没透露。 “行!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们。”大春儿答应道。 钱亦文把大春儿的自得看在眼里,心里犯起了核计。 琢磨了一下,嘱咐道:“大春儿,对那些企业的人,咱得态度好点。 “领导把路给咱铺好了,接下来,咱就得拿自己当个生意人和人家相处。 第655章 “可千万别让人觉得咱有骄人之气。” 大春儿明白钱亦文话里的意思,当下点头说道:“放心吧钱总,不会让您失望的。” 想了想,大春儿又接着问道:“钱总,办事处刚建好,您也不想着去瞧一眼?” 钱亦文拍了拍大春儿的肩膀说道:“有你在,我还去看啥? “你帮我买两张后天去羊城的车票,就行了。” 大春儿说道:“没问题,保证明天晚上之前,给咱们送过来。” 大春儿走了之后,王秉春问道:“你这都整几处窝棚了?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到底想在哪儿落脚。”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落脚,还是得在三合堡,还是得在吉春。” 王秉春不解地问道:“人家都奔着大地方,你咋还老惦记着回去呢? “既然不想出来,你买这么大个院子有啥用?” 钱亦文看了看王秉春,说道:“这不是寻思着来来去去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嘛。” 王秉春说道:“两万多块钱,就买个破院子落脚? “有那两万多块钱,都够住半辈子宾馆了!你是咋想的?” 钱亦文看了看王秉春,没言语。 老王还年轻,修为尚浅。 有些话,和他说了,他也理解不了。 住宾馆划算,谁还买房子干什么? 大春儿走了之后,老王喝了小半斤的二锅头, …… 香山南麓37号。 大春儿开着车,带着钱亦文和王秉春一路盘山而上。 三人下车后,钱亦文上前按响门铃。 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隔门相问:“同志,你有事儿?” 钱亦文躬身向前,微笑答话:“王嫂,我姓钱,从淞江来。 “您不认识我了? “我和领导约过的……” 宰相门人三品官,这个门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他尊重。 王嫂一笑,打开了门:“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领导交待过了,快进来吧。” 钱亦文转身,见王秉春正和大春儿从后备箱里抬出旅行袋来。 到了门口,王秉春停住了脚步,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我看这沿途的风光挺好的,你带我四处转转吧。” 大春儿一脸茫然,看了一眼离自己不到两米远的房门。 但王秉春已经把袋子放下了,他也只好松了手。 老王对钱亦文说道:“我俩转一圈儿,一会儿在门外等你。” 说完后,转身走了。 大春紧赶了两步,磨叨了一句:“有啥好转的?再往上,就不让走了……” 王秉春说道:“不要紧,那咱往回走。 “你带我去蓝靛厂、火器营儿看看。” 大春儿一边回头回脑,一边问道:“那破地方有啥好看的?” “去见个朋友……” “谁呀?你咋没说过呢?” “你不认识,松老三!” 大春儿闻言,忍不住浑身一抖。 你是哪个时代的人?怎么还认识松老三…… 王嫂叫了两个人出来,把大旅行袋抬了进去。 王嫂对钱亦文说道:“领导说,他书房安静,请您去那儿。” 钱亦文笑了笑,躬身说道:“那就麻烦王嫂了。” 书房门外,王嫂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应声后,退了下去。 “领导好!”钱亦文微笑着走进屋来,“没打扰到您吧?” 正在悬腕挥毫的领导,顺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这不正在等你嘛!快请坐……” 领导放下手中的笔,擦了擦手。 对钱亦文说道:“我听你大爷说,昨天就到了,怎么没来这里住?” 钱亦文说道:“领导,昨天到京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没敢来打扰您,就在办事处住了一晚。” 瞄了一眼领导的字,钱亦文说道:“领导,您这《受禅表》还差一行了,为什么不写完呢? 第656章 “正好也让我从旁学习一下。” 领导抬眼看了看一直没有落座的钱亦文,重又操起了笔。 “好,那我就写完它。” 领导一边润笔,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小钱,你知道这《受禅表》的来历?” 钱亦文说道:“略知一二。” “说说看……” “领导……”钱亦文说道,“这是汉献帝让位给曹丕的时候,为了体现曹魏的仁心而立的碑。” “知道是谁写的吗?”领导问道。 钱亦文说道:“领导,据说这块三绝碑是王朗撰文、梁鹄书写、钟繇镌刻。” 领导停了笔,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低头看去,因笔锋停顿的缘故,一笔悬针竖变成了“短粗胖儿”,还积了许多的墨。 钱亦文赶紧拿起一旁的小块儿宣纸,盖了上去。 “接着说啊……”待钱亦文取走了纸,领导又开始蘸墨落笔。 钱亦文略一沉吟,说道:“领导,我就知道这些。 “还是路过中州的时候,恰巧走到了书家楷模钟繇的故里,听当地人说的,别的就不知道了。” 我们平常说的“楷模”,还真的就是来源于把楷书写得非常之好…… 要说起这位楷书鼻祖,钱亦文还真是知道。 后世人常说的一个词——楷模,就源自于这位楷书写得极好的老艺术家。 只是,在领导面前,知道的太多,不好…… 领导收笔,擦了擦手说道:“也都是传说。 “还有人说,这碑是钟繇所书、钟繇所刻呢。 “可是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回头扫了一眼钱亦文身旁的大旅行袋,皱皱眉头说道:“下次来,不要这样大包小包的了……” 钱亦文赶忙说道:“领导,是我大爷给您带的土特产。” “噢?”领导一笑,“还是钱叔了解我!” 钱亦文本来是要说里边有点纪念币是他的,此刻也没有要说的欲望了。 聊了一会儿,领导叫过王嫂:“王嫂,准备准备,留小钱吃个午饭吧。” 钱亦文赶忙说道:“领导,不麻烦了。 “办事处那边,上次签了合约的两家企业,我准备一会儿登门拜访一下。” 领导说道:“明天去嘛!也不急于一时。” 钱亦文说道:“领导,我得抓紧把燕京的事儿早点办完,然后还得去趟羊城。” “去羊城做什么?” 钱亦文说道:“领导,羊城那边开了个分公司,用的也是松井实业的设备。 “松井实业有利用这次机会宣传造势的想法,我不到场不合适。” 领导琢磨了一下,问道:“把宣传点儿设在了羊城,你和松井实业看样子是在下一盘大棋呀!” 钱亦文说道:“领导高明! “松井苦于不能在我们这边快速打开市场,而我们的企业又因为没有良好的设备而无法产生更高的效益。 “所以,我打算在这两者之间,做点事情。” 领导说道:“你详细给我说说。 “说说这个松井实业,说说你们是怎么合作的,再说说这件事儿对我们国家的发展有什么好处。” “领导——” 钱亦文从与松井荣之结识,到代理了松井精密设备,还有他的整个计划从头说了一遍。 领导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要是按你说的,都能做到了,倒也足够能打动人了。 “只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企业主……” 领导没再说下去,可是钱亦文听懂了。 领导在提醒他,这些企业主可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你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行。 此刻,他观察着领导的神色,揣摩着领导的心思。 想得更多的,是大爷给领导打电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第657章 …… 王秉春和大春儿向着山顶走了一段,去了一座院里有棵大树的著名的寺庙。 老王虔诚地上了一炷香,给他的妻儿们求了个平安。 从庙里出来的时候,再往上走没多远,大春儿靠了边儿,准备调头。 王秉春一边看着大春儿调头,一边问道:“怎么不往上走了呢?” 大春缩了缩脖,说道:“王哥,您要是不怕事儿,您自个儿下车往上走吧! “你把胆子借给我,我也不敢往上去了。” 王秉春看了一眼前方渐渐幽静的路,还有路边漫不经心来往的年轻小伙儿,心里明白了。 37号,看起来就很有派头了。 不过看样子再往上走,可能还会有27、17号,甚至是一位数的门牌。 碰到个门牌号是“1”的,也不是不可能。 回程中,路过香山南麓37号,王秉春见大春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赶忙叫住了大春儿:“咋不停车?” 大春儿一脸懵,问道:“您不是要看清水河吗? “那得下山,咱得往海淀那边儿走。” 老王照着大春儿的脖子就是一个大逼兜儿:“说啥你就信啥! “你知道领导啥时候出来?你不在门口守着,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领导出来要是看不着你,还得坐大道上等你吗?” 大春儿一脸委屈,还不敢多言。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嘛,现在还来赖我! 果然,没多一会儿,就见领导和钱亦文并肩从屋里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大春儿的脸,紧贴着车窗,眼巴眼望地向外看着。 他得看看,这位前两天还在电视上看见过的大领导,长得和电视里边是否一样。 大门口,领导伸出了手:“小钱哪,我就不远送了。” 钱亦文点头微笑:“领导,您请留步。” 领导微笑着说道,“到了羊城,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就打我刚给你这个电话就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接听。 “就算我不在燕京,接到电话了,他们也得马上告诉我。” 钱亦文躬身相谢:“谢谢领导的关爱……” 王秉春在路的对面,虽然听不到两个人说什么,但看到领导的面色后,欣慰地笑了。 看来,聊得不错! 下山途中,大春儿问道:“钱老板,咱现在回办事处吗?” “不!”钱亦文说道,“我们去圆明园门口看看,到底有没有炸酱面。” 大春儿一脸为难地说道:“钱老板,那地方要不是因为对面有个出名的大学校,都不一定有人去,哪有什么好的馆子呀!” 钱亦文说道:“走吧,去看看再说。” 大春儿实在搞不懂这老板儿是什么脾气。 之前在春城的时候,看着人家把买卖给做得那么好,他是由衷地佩服这个小老板一下下。 可是,到了京城,不知咋的,花大价钱买了个破院子。 这让钱亦文的形象在他心中大打折扣。 这还不算,宁肯跑去荒园子门口找炸酱面,也不去自己的买卖看一眼,这是咋想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是不是想要哪天来个突袭检查,看我这段时间把办事处到底弄成了什么样子? 沿着街道一直走下去,过了冷清的圆明园大门,也没见到他要找的面馆。 钱亦文心中暗想:不对呀,前世花了29块钱吃的那一筷头子面条,墙上明明写的是“百年老店”呀? 作者还真吃过29一碗的,但那个比这个好,碗上的豁牙子多了两个…… 这事儿怎么能记错呢? 29块钱,是自己认可花的。 只是,同行之人觉得口渴了,随手点了一瓶果汁,花去了75块钱…… 第658章 你说要是让你摊上这样的事儿,这得是心多大,才能说忘就忘了呢? 眼看一条街就要到头儿了,大春儿问道:“钱老板,要不要回来再看一眼?” “算了……” 大春儿兴奋地说道:“钱老板,要不咱回城里吃吧。 “我知道一家,那面做得,嘿!那叫一个地道儿!” 钱亦文淡淡说道:“好,听你的吧。” 看着窗外,钱亦文突然问道:“大春儿,这是哪儿?” 大春儿四处看了看,说道:“中关村。” 钱亦文喃喃自语道:“果然,中关村真的是个村啊……” 大春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不嘛,就是一个村儿。” “大春儿,我看咱院子里有棵海棠树,几月份开花?” “三月下旬就开了,最好看的时候是四月初。”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帮我办件事儿。” 大春儿嘿嘿一笑:“有事儿您说话,啥帮不帮的。 “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花开之前,帮我找人把院子好好收拾收拾。” “行!”大春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接着问道,“钱老板,怎么个收拾法?” 钱亦文说道:“我回去琢磨一下,然后给你打电话。” 是该让老头儿老太太们享受一下生活了…… 翌日。 大春儿赶来的时候,钱亦文和王秉春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那儿一边聊天一边等他,等他昨晚许下的早餐。 钱亦文盯着大春儿手里的东西,暗叫不妙。 老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大春儿不无得意地说道:“咱老燕京的豆汁儿和焦圈,见天儿吃,也吃不够的东西。” 京城美食——豆汁儿,建议没喝过的,都试一试…… 钱亦文叹了口气。 短了一句话,就多了一场噩梦。 豆汁儿这玩意儿,也并没有难喝到无法下咽的地步。 只是,他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王秉春倒是没他那么反感,吸溜吸溜喝得很有滋味儿。 趁着大春儿去院外大厕所的时候,钱亦文问道:“姐夫,好喝吗?” “好喝呀!”王秉春回答着钱亦文的话,吸吮的动作并不停止。 钱亦文看了一眼老王:“那你快点喝……” “干啥?”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喝完了帮我把这碗也喝喽。” 说罢,钱亦文起身,炉子上提起了大铝壶,倒也一碗开水,泡着焦圈吃了起来。 院外,传来大春儿的声音:“哟!李奶奶,您早啊!”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大春儿啊,这房子不是卖了吗?咋又回来了呢?” 大春儿说道:“李奶奶,这房子是我们老板买的。 “今儿他们来瞅瞅房子……” “噢……大春儿啊,你过来,李奶奶跟你说——” 李奶奶的声音渐低,屋里听不到了。 王秉春看着钱亦文把一碗豆汁儿倒进了自己的碗里,说道:“这味儿多好啊!你咋这么挑剔?”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属猪的,专得意这味儿! “我可受不了!” 老王气得一挺身子:“卧槽!看把你给狂的! “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当年挑着担子四处转的时候,饿了的时候,有这么一碗,那还不得美死? “赶上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挑那好看的树叶子,也得嚼两把。” 老王同志当年的职业 钱亦文笑骂了一句:“咋的,树叶子还能挑出来大眼睛双眼皮的呀?” “滚!”老王骂了一句。 大春儿进屋的时候,瞧见了钱亦文的空碗,不免又大惊小怪起来。 “哟!钱老板,吃的这么快?” 王秉春抬头说道:“他都——” 老王的话刚出口,就被钱亦文给打断了:“大春儿,昨晚喝了点酒,有点渴。 第659章 “尝了一口,觉得挺好喝的,我就一口闷了……” 大春儿笑道:“钱老板,要是您没喝足,我再给您来两碗去?” 钱亦文赶忙摆手:“饱了饱了,不用去了……” “离得近,就挨这胡同口儿那儿。”大春儿说道。 钱亦文心想,你可饶了我吧! 吃过了早餐,钱亦文把一串钥匙交到了大春儿的手上。 “大春儿,这钥匙你就经管着吧。等我想好了装修文案,还得麻烦你。” 大春儿郑重接了钥匙,像是接过老板对他的信任一样。 钱亦文一边看着大春儿锁门,一边瞥见邻居家门里,一个老太太正趴在门上,朝这边看着。 这,就是刚才和大春儿聊天的李奶奶吧? …… 赶到羊城的时候,小飞立马带着他们去了车间。 厂房里,设备的安装,正在紧张进行中。 钱亦文大概看了一眼设备,注目点就转移到了房子上。 要论总体面积,是没有三十六厂的三车间大。 可是,这建筑面积,可是比春城的车间大多了! 钱亦文叫过小飞:“江主任,这房子还没卖出去呢?” 小飞说道:“钱老板哪,这房子哪有那么好出手? “这破地方,还敢拿东湖丽院比价儿,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钱亦文问道:“他还想卖出神州第一小区的价格?” 商品房的鼻祖 小飞笑笑说道:“那倒没有。 “不过,就这一堆破烂东西,人家还真是想着卖了能到东湖丽院买套房子呢。” 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1986年,东湖丽院还能买得到了吗?” 回头,又问小飞:“之前不是有个买主吗?” 小飞说道:“那人一听说整体要十几万,连个屁都没留给房主,转身就走了。” 钱亦文走出了车间大门,四处仔细看了看后,对小飞说道:“你找个专人,来谈这个事儿。 “记住,别往后拖,拖久了让别人先下手就完了。” 小飞说道:“您放心吧钱老板,就这地方,谁能买呀? “您看看,后边就靠着臭水沟子,两边就是油菜地了。 “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院子……” 说到这里,小飞又四处看了看,接着说道:“哪有院子,连个围墙都没有。” 钱亦文知道,要是不多嘱咐两句,小飞是不会拿着当回事儿的。 十几万就能买下来?为什么不买? 于是郑重说道:“江主任,刚才我说的这个事儿,当个事儿来办!” 小飞点点头,心中暗想:年前的时候提了一嘴,因为要价太高,就放下了。 他怎么又想起来了呢? 钱亦文一边和小飞交待着任务,一边又四处看场地去了。 王秉春看着满院子的黄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改行收破烂了? 怎么专挑这没人要的东西下手呢? 想了想,老王指着满院子的黄土、车辙沟子,对小飞说道:“过几天现场会的时候,得来不少人。 “你抓紧把这院子平整一下,拿砖铺出条宽点的道儿来,别到时候再把松井给踩泥坑里去。” 小飞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堆沙子说道:“都准备齐了,就等着他们安装完了,咱就铺沙子了。 “现在铺好了,他们一走车,又压得乱七八糟的了。” 老王说道:“好,尽量整得像样儿点。” 回到办公室,钱亦文拍了拍小飞的肩膀:“干得不错! “松井荣之有没有消息?什么时候能到?” 小飞答道:“昨天我给他们东珠港办事处的人打过电话,说是他们的人要三天后过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几天时间,抓紧把办公环境搞好,该招的人都招齐了。” 第660章 小飞答道:“办公室的活儿,紧一点儿,不过也没问题…… “招人的事儿,已经完成了。” 小飞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份花名册,递了过来。 “钱老板,您看看,还差哪些岗位,趁这几天有空儿,我让他们马上再补齐。” 钱亦文逐个看过去,倒也不缺少什么人了。 该说不说,小飞这个办事处主任,还真是尽职,你看看这—— 看着看着,钱亦文的眼睛突然定住不动了! 愣了半晌,抬起头来,对小飞说道:“这个叫奚云梦的,开除她!” 小飞大惑不解:“钱老板……因为……因为啥呀? “她可是刚到岗不久啊……” 钱亦文想了想,把花名册甩给小飞,坚定地说道:“这名儿不好听!” 钱亦文的话,听懵了小飞,也把王秉春搞得云里雾里了。 这是什么超能力? 一个员工该用不该用,凭名字就能判断出来? 看着一脸茫然的老王和小飞,钱亦文自觉失态,尴尬地捂着嘴轻咳了一声。 老王白了他一眼:“是不是觉得挺幽默?” 小飞嘿嘿憨笑一声,对王秉春说道:“老板的幽默,咱不懂!” 钱亦文又拿起了那张表,仔细看了看奚云梦的职务。 公关部…… 还是上辈子干那点事儿…… 阴魂不散?又奔着我的半壁江山来了? 不行!得找机会打发走。 “你们聊,我打个电话。”稳了稳心神,钱亦文起身,走向了电话。 摸出电话本,看着燕京领导给的电话,钱亦文没有立即拿起听筒。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先把电话打给了大爷。 “到了?”大爷分辨出他的声音后,问道,“都挺好的吧?” 钱亦文说道:“到了,一切顺利…… “大爷,领导那天给了我一个专线电话,说让我遇到问题了可以给他打电话。” 大爷说道:“让你打你就打吧……”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有点吃不准。这样麻烦人家,好吗?” 大爷说道:“有啥好不好的? “该说的话我都替你说了,后边的事儿,你就按着跟曾繁宇那么办,敞亮点就行了。” “大爷,我明白了……” 撂下了电话,钱亦文正在琢磨这个时间该不该给领导打电话,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 英子简单问了几句后,说道:“给你给你,急得像个猴似的……” 钱亦文还没来得及问问家里的情况,电话里就传来了四凤子的声音:“姐夫,我办完离职了。” 钱亦文惊讶道:“啊!这么快?” 四凤子兴奋地说道:“找工作费劲,辞职有啥难的? “上了一天班,还没等给我分组呢,我就办好了。”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老头儿老太太没觉出不对劲儿啊?” 四凤子说道:“能觉出啥来?他们倒是来了两趟。 “他们一来,我就按照正常上班的点儿出去,再按照正常下班的点儿回来。 “再编两段在商店看到的新鲜事儿给他们听,就全信了。” “行啊!”钱亦文忍不住夸了一句。 四凤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唉!没办法呀…… “不过也有好处,逛了几天,把流行趋势摸得差不多了。” 钱亦文问道:“树果的工作,也办过去了?” 四凤子说道:“嗯,早过来了。姐夫,你的事儿办咋样了? “要是有空儿,把我的事儿也上上心呗……” 钱亦文说道:“从家走的时候,就给你问了,人家早答应帮你了。 “可是,你不来一趟,人家方便帮你决定吗?” 四凤子稍一犹豫,立马说道:“那我去一趟吧!” 接着,又说道:“姐夫,单程就得四五天,这一来一回,就得十多天…… 第661章 “他们肯定是得生疑呀!” 钱亦文说道:“这还不好办? “你就说你出去参加学习了,他们还能跟着你呀?” 四凤子咯咯笑了几声:“姐夫,高手啊!这谎撒得圆满啊!” 窸窸索索一阵响声后,英子接过了电话:“你这瞎话来得可真是方便啊,想都不想,张嘴就来!” 钱亦文辩解道:“我这不是替她着急嘛……” 钱亦文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儿,四凤子清脆的笑声。 伴随着笑声,还有一句笑话:“姐,你可得加点小心了……” 英子又问道:“你们还得几天能往回返?” 钱亦文粗略计算了一下后,说道:“得十天左右吧。” 英子说道:“要不,就按你说的,让四凤子现在就去吧。 “正好回来的时候,还能跟你们搭个伴儿,省得家里人惦记着。” 钱亦文想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揽在身上的,就是载,就得负责…… 翌日…… 钱亦文给员工们开了个会,针对这次现场会,系统布署了任务。 他看到的是,厂房给自己人看,没问题了。 但在松井荣之那里,还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让他看得下去。 看着下边认真做笔记的奚云梦,钱亦文的心有点乱。 前世不忘,后世之师…… 上辈子差点被这丫头给算计了,这辈子万不能让她留在公司。 钱亦文一边布置着任务,一边想着如何找机会把奚云梦清理出去。 吃饺子不蘸酱油?进门没有两条腿一齐迈? 还是如之前所说的,这个姓氏压根儿就不应该出现在英多…… 直线下降的讲话水平,让老王一度萌生了想给他请个大夫的想法。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啥问题了,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呢? 众人散去后,王秉春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些啥呀?我咋没懂呢?” 钱亦文反问道:“哪句没懂?” “单听哪句都懂……”老王说道,“就是连到一起,我就迷糊了。”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说话员工听不懂,这才叫合格的老板。” 说完后,往后一仰,两手抱头,闭上了眼睛。 养了一会儿神,钱亦文突然想起了四凤子的事儿。 四凤子的事儿,对她来说是人生头等大事,不能马虎。 钱亦文叫来小飞:“我有个亲戚想在春城开服装店,过几天要来这边进点货。 “你帮我找个懂行的、做过买卖的,到时候陪陪她。” “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小飞说道,“好,交给我吧。” 小飞出去后,老王问道:“四凤子要来?” “嗯……” 老王感叹道:“这丫头,挺有魄儿呀!工作都不要了,也要做买卖。” 钱亦文重又闭上了眼睛,念叨了一句:“这不全是拜我所赐吗……” …… 松井实业的人,终于到了。 出乎钱亦文意料之外的是,当他迎出门外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松井荣之。 车门开处,走下来的,竟是一位艳丽的妇人。 在她的身后,是一个姿态高雅的妙龄女子…… 这是咋回事? 松井实业,换届了? 不能这么快吧? 这个高高梳着发髻的美妇人,钱亦文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日过境东珠港,在松井实业门口的三根旗杆下送客的,正是她…… 原本,钱亦文以为这么重要的事儿,一定得是松井荣之亲自来。 接待这个神州通,自然不必配翻译。 那是对一个强行在吉春待了九年的老人,最大的侮辱。 可眼前的母女俩,显然是连一句“你猴”都不会说…… “有懂岛国语的没有?”钱亦文小声问小飞。 小飞缩了缩脖,摇了摇头。 第662章 “欢迎来到渔圳!”钱亦文硬着头皮,热情地伸出了手。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神州へようこそ、漁センへようこそ。” 奚云梦突然冒出的一句岛国语,听得钱亦文一激灵! 看样子,暂时还真开除不了人家了…… 她怎么还会这玩意儿呢? 上辈子没这技能啊? 看着奚云梦应对自如地担负起了翻译的工作,小飞顿时腰板直溜了不少。 能招收到这么优秀的员工,那可都是他江主任的功劳! 田中幸子看过了厂子后,略略夸奖了几句。 一边说着泛泛之词,田中幸子一边打量着钱亦文。 心中不免疑惑,父亲的选择,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吗? 眼前的年轻人,好像也没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啊? 钱亦文知道,这么浮泛的言辞,显然不是满意的表现。 如果,不拿出点成绩来,是没法让这娘俩服气的。 安顿好了松井实业的一行人,钱亦文开始安排日程。 毫无意外,奚云梦被小飞给安排到了会议桌靠前的位置。 小飞对面露喜色的奚云梦说道:“小奚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奚云梦瞄了钱亦文一眼:“江主任,我也是临时救个急。 “也是老板照顾,说的都是短句,翻译起来没有难度。 “不然,恐怕以我的所学,也难以应付……”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时候学的岛国语?” 奚云梦愣了一愣,随即说道:“老板,前段时间来找工作。 “一时也没个着落,就自学了一下。” 对这位老板突然间的一问,奚云梦颇觉得奇怪。 怎么听起来,好像熟人之间的问候? 我的过去,你知道? 小飞在旁边笑嘻嘻地逗着话:“小奚呀,你这个姓氏好奇怪哦,我还系第一次听到嘞。” 一旁,王秉春说道:“那是你见识少,我老家很多的。 “离我家不远,还有个奚家村呢。” 奚云梦欣喜地转向老王:“王老板,你老家是哪儿里的?” “东阳……” “噢……”奚云梦说道,“我老家是浦江的。” 老王说道:“哟!那离着还真是不远!” 看来,离得还真是挺近的…… “你这名字,取得也好听……”小飞又说道。 “也没啥特别的……”奚云梦低了低头,说道。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见了美女,一个个的,话匣子全打开了。 钱亦文无心就这一话题深入展开,毕竟眼前有重要的事儿要办。 钱亦文单手握拳,放在鼻下干咳了两声后,说道:“我们来安排一下这几天的日程吧。” 听了钱亦文的话,几个人停止了讨论。 正襟危坐,等着他的指示。 钱亦文说道:“田中幸子母女俩,是第一次来渔圳,江主任和云梦就陪着她们四处转转吧。” 二人点头答应了一声。 钱亦文接着说道:“江主任,我这两天和王经理去一趟东管……” “钱老板,你去东管干什么?”小飞说道,“这么重要的客人,你不陪吗?” 小飞一本正经地说着,可心里却在想:老板要是有啥需要,暗示我一下就行。 洗个脚,咱不必要非得跑那么老远,这附近哪儿干净……洗得干净,我都知道。 论洗脚的正确方法 钱亦文匆匆扫了一眼奚云梦:“你们俩就行了,我得至少拉到两个能现场签约的客户,不然会让松井家族瞧不起的。” 小飞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你看那个大小姐,自打下了车,都没正眼瞧过我们。 “就好像是我们欠了她多少钱似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 第663章 钱亦文又嘱咐道:“江主任,这事儿不能怪人家。 “咱们跟人家合作,做不出大动作,不就跟欠了人家的钱是一样的吗?” 布置完任务后,小飞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松井家的人还姓个田中呢?” 奚云梦笑笑说道:“江主任,在岛国,女子出嫁后,是要随夫姓的。 “说起来,这还是咱们的传统文化呢。” “哎哟!”小飞感叹道,“这好传统,咱们怎么就没保留下来呢?” 田中幸子…… 能不能和田中秀荣有关系呢? 如果是,那就难怪那个叫田中结衣的大小姐会有几分傲气了…… 钱亦文驾着小飞的车子,和王秉春一起赶往东管。 为啥来东管,老王没问。 钱亦文给燕京的领导打电话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点儿。 报过平安后,他听到钱亦文向领导诉说了当前没有客户的实际困难。 也不知道领导说了些什么,最后钱亦文记下了领导给的一个电话号码。 只听钱亦文朝着电话说道:“领导,这……好吗?” 接着,钱亦文又打了一个电话。 老王立时明白了。 有些人,又得承受点压力了…… 行车途中,王秉春犹豫再三,问了一句:“这个姓奚的小女子,你以前认识?” “不认识啊!”钱亦文皱皱眉头,“姐夫,把墨镜给我找出来。” “可是……”老王说道,“我怎么听你刚才那声‘云梦’,叫得那么亲切呢?” “啥时候事儿啊?别瞎说!”钱亦文戴好墨镜,从镜片后边使劲瞪了老王一眼。 老王嘿嘿一笑:“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得真儿真儿的。 “你管小飞叫江主任,到她这儿了,却喊了声云梦……” 此时,钱亦文才意识到刚才确实是这样说了一句。 于是,开始狡辩:“人家就叫这名儿,我不叫云梦,还能阿猫、阿狗的现给人家编一个呀?” 王秉春歪头说道:“叫个职务,叫声小奚,不都行吗?” “就你事儿多!”钱亦文骂了一句,接着说道,“别瞎寻思,人家是西子人,我又压根儿就没来过这边,怎么会认识她?” “西子人?”老王又疑惑了,“她刚刚不是明明说自己是浦江人吗?” “……” 老王的问题,憋得钱亦文差点爆炸! 明明知道小奚祖籍浦江、生在西子,还得假装不知道,这多难受…… 过了一会儿,见老王不说话了,钱亦文接着说道:“回去之后,别瞎说,一会儿到了东管,我请你洗个脚。” 这句话一补上,让老王的心不踏实起来。 这个家伙,能不能真像媳妇儿刘丹凤去年在柞树沟说的那样。 把我老王给劝善了,然后自己又跑去学坏。 王秉春斜眼看了看钱亦文,心想:看样子,是真有点危险了! 钱亦文如约请王秉春洗了一回脚,在宾馆里。 亲自给老王烧的热水…… “抓紧洗,洗完了还得出去吃饭呢!”钱亦文看着被烫得呲牙咧嘴的王秉春,无情地催促着。 “要是这么洗,咱吃完饭回来洗多好?”老王气得要死,“这哪是洗脚,这不是杀猪烫毛吗?” 钱亦文瞪了他一眼:“还挺不好伺候……” 老王的脚虽然洗得挺不痛快,但饭吃得很满意。 连着两顿,分别和两家企业吃的。 有些事儿,人聚到一起好说;有些事儿,人多了就不方便了…… 一家制药企业,四十六万元的压片机、安瓿瓶封装生产线,饭没吃完,就定了下来。 还有一家机械加工的,三十五万的精密车床,也定得很顺利。 完成了最后一局,二人回到宾馆。 第664章 王秉春说道:“我看你都多余给他们那3%的回扣。 “看他俩那样子,你就算给他加个3%,都能同意。” 钱亦文笑笑说道:“姐夫,眼前是人家帮咱们忙,而且以后没准还得用到人家。 “咱有的赚就行了,先把这扇门打开再说吧!” …… 现场会很成功。 松井的设备,得到了来自于东管两家企业的青睐。 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好像他们的厂子离了这东西,马上就得倒闭似的。 这不免让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该表现的,表现出来就行了,何必演得这么认真? 我又不能给你加钱…… 钱亦文也能感觉得到,现场的签售让田中幸子很满意。 但还是伙同她的女儿一起,尽力展现着她的高冷。 几天的接触后,钱亦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田中幸子,还真是田中秀荣的儿媳妇儿。 难怪老松井来淞江寻访故地时,都带着那个老家伙,原来是亲亲家…… 拿到了两份采购意向书的田中幸子,准备回东珠港了。 送行宴上,钱亦文感到极其别扭。 右手边,是田中幸子和田中结衣母女。 左手边,是翻译奚云梦。 奚云梦的旁边,才是王秉春、小飞等人。 被一群女人包围着的感觉,那是让他相当不自在,相当不好受! 钱亦文对奚云梦说道:“小奚,帮我问候一下田中女士的父亲松井先生,再询问一下他为什么没来。” 奚云梦思考过后,开始向田中幸子转达。 奚云梦听田中幸子的说完后,转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她说代她的父亲感谢您的挂念…… “松井先生已经把东珠港这边的业务,都交给她来处理了。 钱亦文一听,这还真是换届了。 举起了酒杯:“希望能和田中女士相处愉快……” 田中幸子放下了杯子,说道:“临行前,父亲和我说了钱先生的很多事情,他说让我转达他对您的谢意。 “另外,之前发过去的酒早没有了,希望您能早点再发过去一些。” 钱亦文皱皱眉头,这老头儿还是有点不大放心啊。 钱亦文笑道:“我回到淞江后,就发一批过去。” 田中幸子点了点头,又嘟噜了几句。 奚云梦朝着田中幸子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翻译给钱亦文。 钱亦文问道:“她刚才说的是什么?” 奚云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幸子女士说,感谢我这些天的陪同……” 难怪这句省略了,原来是夸她的。 田中结衣,偶尔也会说上一两句话,尽管没人问她。 钱亦文被她撇嘴皱眉的表情所吸引,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转头看向奚云梦。 奚云梦却像是没看出他的意思一样,低下头去专注于美食。 送走了母女俩,大家又聚到一起,开始总结。 总结会还没有开完,四凤子从车站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了。 当四凤子和小飞走进屋时,钱亦文一时看得有点愣住了。 盯着眼前的四凤子看了半天,钱亦文打趣道:“四凤子,你这婚前和婚后,形象差距也太大了! “你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造得破马张飞的呢??” 四凤子说,她拒绝姐夫用破马张飞来描述她! 四凤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坐了四天的火车,还能好到哪儿去?” 钱亦文问小飞:“江主任,你安排谁和她一起走市场了?” 小飞瞟了一眼奚云梦,说道:“钱老板,要安排,当然得是最优秀的啦! “我让小奚去陪她了……” 第665章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个江主任,还真是会! 这是一刻也不让人家闲着。 看他这副德性,应该是看上人家了。 只是,就你这显老的长相,要是和奚云梦她爸结拜,她爸都未必能当上大哥…… 还真是啥都敢想! 钱亦文对小飞说道:“江主任,你给她们介绍一下吧。” 看着两个人热络地聊到了一起,钱亦文和王秉春、小飞到了另一间屋子。 一边喝茶,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动身。 那边,奚云梦和四凤子的对话,清晰入耳。 听四凤子简单说了基本情况,奚云梦说道:“姐,既然老板信得过我,把我指派给了你,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和你说说。 “姐,我听你的意思,是想让老板带你去东珠港那边?” 四凤子说道:“嗯!我看我姐从那边买回来的衣服,样式都挺好。 “都买了小半年了,我们那边还没有人穿呢。” 奚云梦说道:“姐,我觉得不对! “你要是想卖那些咱们本地生产不了的电子产品,可以让老板带你过去看看。 “像服装一类的,本地就产。 “就算是老板有过硬的关系,通关对咱们来说是小事儿,我觉得也没必要去讨那个麻烦。” 奚云梦向里屋瞟了一眼,又接着说道:“再有,你不能光看衣服好看。 “一两百块钱,甚至好几百一件的,你回去能好卖吗? “那是给老百姓准备的吗?那是给有钱人准备的。” 四凤子想了想,问道:“这边的种类全吗?” 奚云梦说道:“现在,围着渔圳这一圈,新建了好多的工厂。 “眼下走得快的那些衣服,咱自己都能生产了。” “那……质量能咋样?”四凤子问道。 奚云梦说道:“质量,多少是得差些,可价钱也是便宜很多的。 “你想想,几块钱能拿到货,你回去往出一批就是十几块,这钱来得多快? “我以前在汉口的亲戚,就是在汉正街租了两节柜台。 “有时候他刚从这边把货背回去,衣服都没等打捆,就被人给买走了。” 四凤子听奚云梦说得头头是道,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些,满脸钦佩地问道:“看样子,你是做过买卖呀?” “没有……”奚云梦微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就是给汉口的亲戚帮过几天忙。” 钱亦文听到这里,开口问小飞:“松井实业的培训,她参加了吗?” 小飞瞄了钱亦文一眼,指了指外边,问道:“钱老板,您是说小奚?” “嗯……” “参加了,所有岗位都参加了。”小飞满脸喜悦,“她还是学得最好的呢。” 钱亦文说道:“既然学的好,就把她安排到业务部去吧。” 奚云梦这几天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 前一世,钱亦文对她的能力,也是很认可的。 再加上刚才和四凤子的一席话,钱亦文觉得,不让她干业务,实在是可惜了。 奚云梦再怎么厉害,还能斗得过他一个有预见的人? 既然逃避不了,那还不如干脆接受。 让她踏踏实实地为公司出力,不好吗? 那边,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四凤子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从明天开始,就麻烦你跟我四处跑跑。” “别急!”奚云梦说道,“跑了那么远的路,明天先缓一缓,我带你去改变一下形象。” 四凤子上下瞧了瞧自己,自感除了憔悴点儿之外,这一身还不错呀。 走在吉春的大街上,那都是有一定回头率的。 奚云梦看出了四凤子的心思,笑笑说道:“姐,你这身打扮,是挺好的。 “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不是坐机关的,就是当老师的,怎么着也是有个班上的人。 第666章 “你得把自己打扮成个老板样子,不然人家会拿你当外行。 “不说别的,就是在拿货的价格上,都得坑你!” “行!我都听你的。”四凤子服气于奚云梦刚才的一番话,开口说道,“那咱们现在干点啥?” 奚云梦想了想,站起来说道:“走,我先带你去洗个澡。 “然后……然后找老胡给你弄个时兴的发型……” 里屋的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王秉春皱起眉头,瞥了一眼一直暗中关注着外屋的钱亦文,默默掏出烟来。 点了一根儿,自顾吞云吐雾。 倒是小飞,一听两个年轻姑娘提到洗澡,突然间难以控制地亢奋了一下。 但立马就被钱亦文突然间的一嗓子,给吓得蔫儿了回去。 “四凤子,你俩等会儿……” “姐夫,啥事儿啊?”四凤子扶着门框,探身问道。 钱亦文说道:“问问小奚,这边有没有出旅游鞋的厂子。” 奚云梦说道:“钱老板,有啊!” 钱亦文说道:“那你们就多留意一下这个吧。 “咱那边的大街上,还全是皮鞋、回力鞋和黄胶鞋呢。” 八十年代,这种鞋大概是能够霸榜的 “知道了老板……” 钱亦文又说道:“还有,看看有没有电子表……” 奚云梦说道:“老板,电子表可能就得到东珠港那边去找了。” “嗯!”钱亦文说道,“那你们就先在这边转两天,然后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二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屋。 隐约间,可听得到传来的对话声。 “我们老板,咋懂得这么多?”奚云梦问道。 四凤子说道:“这都不算啥,人家投资那公司,还是研究电脑的呢。” “啊?电脑?那可是最新最新的玩意儿呢!” “可不!” 二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逐渐变小,直至听不见。 钱亦文知道,赶形势,不如走在形势的前边。 引领潮流,才称得上是弄潮儿。 所以,他建议奚云梦和四凤子留意的,都是些在北方还没有流行起来的东西。 次日,钱亦文和王秉春看着被奚云梦打扮成小老板模样的四凤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咋啦?不好看?”四凤子问道。 钱亦文笑道:“好看好看,就是突然间一下子这头发变弯了,我们有点不适应。” 四凤子从兜儿里掏出小镜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并无不妥。 白了钱亦文和王秉春一眼后,说道:“小奚说这是现在羊城最时兴的卷儿,你们不懂欣赏!” 四凤子的小镜子,是那个 钱亦文看着四凤子的脑袋,笑着说道:“正好,就着这时兴的卷儿,咱先去东珠港。” “现在就去呀?”四凤子略显兴奋。 王秉春说道:“你当是春城啊?想去就去!” “明天下午,你俩准备准备吧。”钱亦文说道。 老王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一来,把我和小飞的名额都给占用了……” 四凤子笑道:“姐夫,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一次机会,就别和我争啦。” 老王嘿嘿一笑:“你是去干正经事儿,我哪能跟你争呢。” 看了看奚云梦,老王又说道:“马上要过境了,你咋不按四凤子这标准也打扮一下呢?” 奚云梦笑笑说道:“王老板,我一个跟班儿的,要是也打扮成这样,那不是抢了风头了吗?” …… 过了境,钱亦文把四凤子和奚云梦交给了贾爱珍,自己则和老贾去谈合作了。 老贾的话里话外,还在有意无意地涉及着包下对外出口。 钱亦文没答应,也没说反对。 老贾也只好陪着他一边喝茶,一边听他顾左右而言它。 实在绷不住了,老贾开口问道:“钱先生,听说田中幸子日前去了羊城?” 第667章 “嗯,在我的工厂组织了一次现场会,请客户来观摩了。” “就是为了设备的事儿?”老贾问道。 他手里这点儿好东西,要是松井实业想染指,他世豪集团还真是抢不过人家…… “就是为了设备的事儿……”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噢对了,还有——” 老贾往前探了探身子,等着钱亦文的下文。 “田中幸子对那边不太了解,我安排人带着她玩了两天……” 听了这话,气得老贾正了正身子,这也算是事儿吗? 琢磨了一下,老贾试探着说道:“钱先生,有句话,我知道不当问…… “你可说可不说……” 钱亦文说道:“贾先生,咱们合作了这么久了,还跟我客气什么?” “钱先生,代理松井的那些机器,能有多大的赚头?” 钱亦文说道:“正常来说,销售额里边,有我7%。” “那一套设备价值多少呢?”老贾问道。 “不等。”钱亦文说道,“便宜的二三十万,也有百八十万的。” 老贾在心里摆弄了一番乘法口诀后,笑笑说道:“好大的利! “钱先生好好经营,光这一项,年入几百万不成问题呀!” 老贾言下之意:年轻人,就别想其它的了,总得让别人也赚点吧? 钱亦文说道:“那也得看能不能销得出去才行。” 老贾笑道:“几天工夫,就销出去两套了。 “要按这个速度,钱先生还不得赚个钵满盆满?” 想了想,又问道:“钱先生过境了,不去松井实业看看吗?我派人送你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必了,和田中幸子,该说的在那边都说过了。 “这次我来,主要是和贾先生定一下下个季度的销售计划。” 别老是你琢磨我,我也得敲打敲打你…… …… 四凤子如愿以偿,四五天的时间,网罗了她下海以来的第一批货。 货源有来自于内地的,也有来自于对面的。 采纳了奚云梦的建议,她先定位了中低端市场。 奚云梦说,刚开始做,一点熟客都没有,不适合走高端路线。 几天下来,奚云梦的见识,让学过经贸的四凤子很是服气。 这些天,把奚云梦也给累坏了。 带着四凤子找工厂,和她一起货比三家,还得帮着她侃价。 四凤子颇为可惜地对奚云梦说道:“你懂得这么多,要是自己干,肯定得比我强。 “为啥你不自己干呢?” 奚云梦低头想了一下,说道:“我这人有点懒散。 “看着我家亲戚起早贪黑地吃累,还是觉得安安稳稳拿份工资更适合我。” 回头想想,自己的工资,还得拿出一大半儿,攒起来给家里还债,奚云梦不免心酸。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姐夫,你做买卖他给你出钱,我也不会甘于现状的。 …… 回程的列车上,王秉春帮四凤子往铺底下塞着几个大袋子。 一边动作着,一边逗着四凤子:“四凤子,以后要是挣大钱了,可得想着点姐夫们,这跟着你受多少累呀! “正是喝酒的时候,还得帮你干活儿。” 四凤子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放心吧姐夫,等我干好了,忘不了你们。” 老王回头看了看钱亦文,接着说道:“尤其是你这大姑姐夫,不光给你出力,还得给你出钱。 “赶明儿你可得好好报答一下……” 四凤子笑道:“还赶明儿干啥呀?现在就能报答!” 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纸盒来,递了过来:“一人一个!” 钱亦文打开盒子一看,电动剃须刀! 有了电动的,谁还用那刮脸耙? 四凤子说道:“我说准备给你俩买点东西,小奚就给我推荐了这个。 第668章 “说男人见了,一准儿会喜欢。” 钱亦文把刚拿出来的剃须刀又装回了盒子里,丢到了铺上。 趁着四凤子去厕所的机会,王秉春问道:“去了两天东珠港,快活吗?” “快活啥?”钱亦文白了王秉春一眼,“跟老贾喝了两天的茶,灌了一脖子的水……” 王秉春一笑:“没跟着她们去跑市场?” 钱亦文说道:“又不是我的事儿,我那么上心干啥? “我把路给她铺好了就行了,我还得扶着她走一程啊?” 老王一边拿剃须刀刮着胡子,一边邪魅一笑:“你不是要把那个奚云梦给开除了吗?怎么现在又重用了?” “我怎么重用她了?” 钱亦文刚要起身和老王理论,四凤子回来了。 老王斜了钱亦文一眼,转移了话题:“四凤子,这一趟来的,感觉怎么样啊?” 四凤子满脸喜色地说道:“收获太大了! “以前,别人说这边的服装有两倍差价,我还不信呢,到了才知道,何止是两倍! “说起来,要是没有小奚,八成人家再加一倍的价钱,我都还得觉得便宜呢。” 钱亦文听了,拿出了收录机,一本《大西厢》塞了进去。 听着莺莺写书,闭上了眼睛。 入夜,四凤子兴奋到难以入眠。 上铺,喝了酒的老王,早鼾声如雷。 钱亦文闭着眼睛,两手平搭在胸口,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四凤子睡意全无,索性坐了起来,一包一包地折腾起来。 一边一样一样地看着,一边拿本子记着。 “写啥呢?”钱亦文从上铺探出了头儿。 四凤子一扬手里的本子:“姐夫,你没睡呀…… “我把进价得记到心里,到时候省得出错。” 钱亦文翻身坐起,探身看了看四凤子的货,说道:“进价和你的批发价,得差两三倍,你还怕卖赔了呀?” 四凤子说道:“那也不能明明可以多挣,咱挣少了呀!” “嗯,有道理。”钱亦文一边说着话,一边瞄了一眼睡得相当投入的老王,“四凤子,你把那个小包给我,我找点吃的。” 四凤子拿起包来,刚要往上递,又拿了回来。 “姐夫,你坐那得低着头吃,那能咽得下去吗?下来吧。” 小舅子媳妇儿还真不错,怕他噎死。 钱亦文一边想,一边双脚落了地,坐在床铺上,开始翻起老王的包。 找出两罐啤酒,又翻出点花生、瓜子,钱亦文和四凤子聊起生意经。 “这条牛仔裤,多少钱?” 四凤子瞄了对面铺上的人,神秘地说道:“姐夫,才七块六!” “七块六?”钱亦文想,这也是大钱了,“那能卖多少钱?” 四凤子说道:“我有一条一样的,花了三十块钱呢。” 快一个月工资了…… 果然,女人对自己下手都狠! 四凤子寻思了一下说道:“姐夫,要是早知道这里边的差价这么大,我都不能让我爸花那么多钱给我办那工作。”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差价大,能不能是质量有问题? “可别再因为质量不好,失去了回头客,就得不偿失了。” “不能!”四凤子肯定地说道,“小奚说,质量差点,有质量差点的价格,来批发的人也都心中有数。” 小奚说,小奚说…… 四凤子一惊一乍地说道:“不提小奚我都忘了,我这有一包牛肉干,还有槟榔。” 钱亦文问道:“你还嚼槟榔?这东西可不能碰啊!” 四凤子递过那包东西:“不是给我的,给你的。 “她说,老板想事儿多,嚼点槟榔,能提神。 “还说,看你在公司把小飞的牛肉干吃完了,想必是你喜欢吃,就给你买了点。” 第669章 牛肉干,他倒是爱吃。 只是,槟榔那已经是上辈子某一时段的爱好了…… 钱亦文拿起一块槟榔,又放了回去。 冷笑了一声,还想追到这辈子影响我? “姐夫,这么优秀的员工,哪找来的?”四凤子问道。 “优秀吗?”钱亦文自顾喃喃说了一句,清空了一罐啤酒。 “还不优秀?”四凤子说道,“要能力有能力,要形象有形象……” 钱亦文又打开了一罐啤酒,声音太大,把老王给整活了。 王秉春见钱亦文正在喝酒,嘟囔了一句:“大半夜的,怎么还自己喝上了呢? “你轻点整,挺贵的呢……给我留两个……” 也不知道老王拿钱亦文的钱买的啤酒是什么牌子的,不过,看上去好像是喝不起的样子……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这玩意儿给你喝,就像水似的,你喝着有啥意思?” 王秉春一骨碌从铺上滚了下来,操起了一罐啤酒,说道:“喝啥啥味儿,你懂个六!” “车上还卖这玩意儿?”老王发现了钱亦文手里的牛肉干。 四凤子一边写着字,一边说道:“小奚买的。” “哟!那我得尝尝……”老王撕了一块儿牛肉干,丢进嘴里。 一口下去,硌了门牙,疼得直皱眉头。 钱亦文对四凤子说道:“回去后打算怎么宣传一下呀?” 四凤子说道:“我打算印点单子,各个县城的那些卖衣服的都发一发。” 钱亦文一愣,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给她的建议吗? “怎么想到要发宣传单的?”钱亦文问道。 四凤子说道:“我刚开的店,那批发市场那么老大,人家来进货,都奔着熟人去了。 “所以,咱得让人家知道咱们。” 四凤子想了想,抬头又补了一句:“小奚告诉我的。” 奚云梦几天前就把自己的话给抢了…… 该不会是她老早就重生了,专门来等我的吧? 不能不能! 这种事儿,哪是那么容易遇得上的! 王秉春看了看独自发傻的钱亦文,对四凤子说道:“你别老是提那个什么小奚了,都耽误喝酒……” 四凤子抬头看了看王秉春,轻笑一声,没有言语。 钱亦文有意搬回一局,又开口说道:“你的这些上家和下家,得常联系着点。 “回去租好了地方,就装个电话吧。” 四凤子瞪大了眼睛:“姐夫,那可是好几千块呀! “拿我当你呢?几千块钱不当回事?” 钱亦文低了低头,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几千块钱的初装费,也确实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那么多卖服装的,估计摊子上都不一定有装电话的。 “四凤子……”钱亦文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有些事儿,你也不能总听她的,就比如说——” 四凤子停了笔,抬起头来,等着钱亦文的下文。 钱亦文接着说道:“比如说,她建议你走低端路线。 “依我看,还是得有点高端的,这也是你往后的发展趋势。 “多少整点好货,放在那比着卖。 “有人喜欢便宜的,那一定就得有人喜欢高档的,是不是?” “嗯!”四凤子重重点头,“小奚也是这么说的……” 这嗑儿算是没法儿唠了! 钱亦文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把牛肉干和槟榔都塞进了老王的怀里:“都给你吧,可劲儿炫……” 说完了,爬到了自己的铺上。 四凤子奇怪地看了看王秉春:“这是咋的了?” 得了实惠的老王一边津津有味地品着牛肉干,一边对四凤子说道:“员工想他前边去了,不高兴了。” 四凤子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员工优秀,能替老板多想想,是好事啊! 第670章 “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吗?” …… 四天后,三个人胖头肿脸地回到了春城。 王秉春急着回去看刘丹凤,屋都没进,就开车回去了。 钱亦文和王秉春说了几句话,交待了点事情进屋时,四凤子正和英子聊得热闹。 “姐,床子帮我看了吗?”四凤子心急火燎地问道。 英子说道:“看了。帮你看了好几个地方呢,就等着你回来定呢。” 四凤子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姐,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去。” 英子说道:“刚进屋,你着啥急呀?怎么也得先吃点饭吧? “我看了好几个地方,还不得一小天才能走完?” “也是……”四凤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得先给小奚打个电话。” 钱亦文一边和英子汇报着工作,一边听着四凤子和奚云梦打电话。 “到家了,你别惦记着了……” “能遭啥罪,借老板光了,买的卧铺……” “去的时候,坐了好几天的硬座,那才叫遭罪……” “嗯,挺好的。我那几包货,发出来了没有?” “咋这么快……正好有方便车?太好了!” “对,我在我姐公司呢……” “你老板?在在……正在那跟媳妇儿汇报工作呢……” 四凤子回头,冲着钱亦文喊道:“姐夫,小奚找你!”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没动地方。 看了四凤子一眼,问道:“她有事儿?” 英子怼了他一下:“人家要找你,那肯定是有事儿。 “咋这么轴呢?还不快点去!” 钱亦文就势站起身来,接过了电话。 奚云梦说道:“老板,我拿了一个订单,跟您请示一下价格……” “什么订单?” 奚云梦说道:“一套灌装设备,饮料厂买的。” 钱亦文听了,冲口而出:“你是怎么做到的?” 四天! 他刚走了四天,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老板,我借用了你的办法。” 钱亦文一愣神,什么叫借用了我的办法? 奚云梦接着说道:“老板,现场会的时候,从东管、潮汕那边过来的客户,我全都留了电话了。 “你们走了之后,我逐个给他们打过电话后,就到东管、潮汕去了。 “找了几个有意向的,约他们和买了咱们设备的人吃了几次饭,就成了一笔。” 钱亦文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有道! 把买过设备的人和没买设备的约到一起,给他们创造点单独交流的机会。 只要买过设备的人稍一透露他们为什么会买,到底是在给谁的面子,那一定会对想买的人有所触动。 这年头儿,谁不想靠上一棵大树? 不对,是不管到了什么年头儿,都得有一棵大树,不然买卖都不会好做。 奚云梦说完了过程,半晌没听见钱亦文回应。 于是试探着说道:“老板,你看他们说的这个价格,咱能接受吗?” 钱亦文恍过神来,对奚云梦说道:“只要是在我们开会定下来的区间之内,就可以接受。 “现在,我们缺的是成绩……” 奚云梦轻笑几声:“老板,那我就按您说的办了!” “好的!”钱亦文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小奚,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得了褒奖的奚云梦很是开心地说道:“老板,谢谢夸奖。 “我再巩固一下,争取再拿几单!” 放下电话,钱亦文想:初出茅庐,就有这样的表现,也难怪上辈子能让英多集团老总放心地把江南大区交给了她…… 这样的人,还真不能把她推出去。 到了敌对面,那损失可就大了。 前世的事情,就全都忘了吧,只当她从来没出现过。 和奚云梦的交流,都交给英子,不就可以了吗? 回头,英子和四凤子正一件一件地翻看着衣服。 第671章 女人,大抵如此。 新衣服对她们,有着超强的魔力,哪怕不是她的…… 四凤子说道:“姐,你挑两件留着穿吧。 “我也没给你单独买,就给俩小崽买了两套,你别挑我理哈。” 英子瞪了四凤子一眼:“一家人,我还能挑你理?” 四凤子掩口笑道:“其实,我想给你买了,你猜小奚怎么说?” 英子问道:“小奚?怎么说的?” 四凤子笑道:“她说‘人家穿的那个,都是港商给买的,好几百块钱一件呢,你咋买’…… “我听她说得有道理,就没给你买。” 四凤子说着说着,拉起英子的手,脸上带足了感激:“姐,等我挣着钱了,给你买贵的! “咱也去东珠港那家老店买,让小奚给你挑,她眼光可好啦!” 英子客气了两句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我是不是有必要关心一下,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奚到底是谁? 英子开口问道:“小奚是谁呀?” “姐,你不认识啊?你们员工啊!”四凤子说道。 钱亦文忙解释道:“上次你姐去的时候,她还没来呢。” 说完后,转身操起电话,拨给了荆万春。 一边和荆万春聊着药材的事儿,一边听着四凤子和英子描述着奚云梦:“姐,以往就在书里见过,说江南女子如何如何。 “这亲眼见了之后,才知道,真的就这么灵秀…… “你都没看见,就那张脸…… “我看了几天,咋瞅都没找出缺彩儿的地方!”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述,夸得奚云梦如同天人一样。 英子可是听得心惊肉跳。 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正单手叉腰,和电话那头的荆万春开着玩笑。 英子想:英多公司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我总经理怎么不知道呢? 钱珊在里屋大哭了两声,英子急忙起身回屋去了。 关紧的房门,隔绝了钱亦文和荆万春的通话声…… “荆哥,那咱们改天再约?你回来给我打电话。” 钱亦文欠着荆万春一顿饭,打算明天请他,却不想荆万春马上要动身去外地。 挂了电话,刚一转身,英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 “得亏人家没答应你!”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 “咋啦?”钱亦文问道。 英子说道:“李得富来电话了,说是房子已经买完了。 “让你回去一趟,做份合同,从他儿子的手里把房子再买回来。” 钱亦文听了,高兴地说道:“哟!这可是好事儿啊! “那咱们可得抓紧回去。” 这不是徐支书办的事儿吗?怎么是他给打的电话呢?” 英子笑道:“我听他又提起李臣的事儿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 英子又接着说道:“自打接了这个电话,咱妈就天天念叨着你,盼你早点回来。” 听英子一说,钱亦文突然想起,都进屋半天了,自己都干了些啥? 第一句,不是应该说:妈,我饿了!饭好没? 然后,再去看看屋里的小棉袄,问问她有没有想自己…… 一边想,一边走向了里屋。 纪兰凤一边教训着钱多,一边走进屋来。 “妈,你儿子回来了!”英子指了指里屋,对老太太说道。 老太太听了,立马松开了钱多的手,扔了小书包,跑进了屋里。 一边走,一边说道:“可算是回来啦……” 四凤子找出给钱多买的衣服,对钱多招手:“钱多,过来试试这衣服。” “还挺合身!”四凤子拉着换好衣服的钱多转了两圈。 英子看了一眼,见钱多的脸上有泪痕,拉过来问道:“儿子,你奶奶打你了?” 钱多委屈地点了点头。 “因为啥呀?” 钱多一边抠着手,一边说道:“和人打起来了……” 第672章 “你!”英子刚要动气,想想不对,又接着问道,“因为啥打起来的呀?” 钱多嘟着嘴说道:“他欺负人!” “他怎么欺负你了?” “没欺负我,欺负和我坐一块儿的同学了。” 四凤子在一边听了,转了转眼珠问道:“你同桌男的女的呀?” “女的。”钱多低头说道。 四凤子和英子正笑得前仰后合,钱亦文抱着孩子,被老妈从里屋硬推了出来。 抢过孩子后,老太太指着电话:“快打个电话,告诉李得富一声……” 钱亦文苦着脸说道:“妈,我刚回来,怎么着也得给我一天时间,处理处理这些天的事儿吧?” 老太太说道:“你不在,我看英子也把这些人支使得滴溜儿转,别觉着自己咋回事儿似的。” 钱亦文瞄了一眼媳妇儿,见英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完了! 看来,自己的地位正在无形中下滑…… 英子默默看着四凤子满脸喜色地折腾着她的一堆衣服,缓缓说道:“四凤子,你不给树果打个电话呀?” 四凤子愣了一下,问道:“今天星期几?” “星期五……” 四凤子想了想,说道:“明早再给他打吧。 “要不然,他来不了,心里还得惦记着。” 打完了电话,钱亦文问道:“啥可乐的事儿啊,你俩刚才笑得跟母鸡下蛋似的?” 四凤子瞪了钱亦文一眼:“你儿子出息了,还会英雄救美了。” “咋回事儿?”钱亦文拉过钱多,“你跟爸说说。” 钱多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钱亦文听了,对钱多说道:“他欺负人,你咋不告诉老师呢?” 钱多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师说,自己的事儿,不能麻烦老师。” 抬头看了一眼他爹,又说道:“告诉了也不行,那是老师家孩子。” 这可不光是英雄救美的事儿了,这还是个不畏强权的苗子呢! 刚笑嘻嘻地夸了两句,就被英子给打断了。 “不教他好!”英子说道,“再怎么着,打人也不对。” 一旁,纪兰凤也过来加钢儿:“够大了,管得了。 “这要是不胖揍一顿,还得了?” 钱亦文还是没下去这个手。 打人固然不对,可是,抹杀一个孩子的正义之心,更不对。 …… 次日,一家四口赶回了三合堡。 钱亦文拉着徐支书,去李得富家签合同了。 纪兰凤坐在家里焦急地等着,隔一会儿就趴窗户看一眼。 还颇不安心地对英子说道:“你四叔说把房子收拾差不多了,也不知道给我收拾个啥妈样?” 英子说道:“我听四叔说,收拾得挺干净的,锅安好了,炕席都换新的了。” “没好好收拾收拾?” 刚好四叔和二大爷一起走进屋来,瞅了一眼纪兰凤:“三嫂,你还想咋收拾? “棚给你划拉完了,地都扫净了。 “老刘家的墙皮,我还得给你都铲下去呗?” “成天抬杠!”纪兰凤白了他一眼,又瞅了一眼窗外,“他们这咋还不回来呢?” 二大爷说道:“等他干啥?钥匙在咱手里,想去,现在就能去。” 二大爷说不出太多的大道理,但是,事儿能看明白。 纪兰凤是一刻也不想多等,她已经等了好几年了。 “走!”纪兰凤一听,起身下地,扯过了钱多,“奶奶领你回家……” 钱多仰脸看了看奶奶,心中暗想:这……到底是有多少个家呀? 三间一面青房,就在眼前。 二大爷打开了大门上的一把大锁,吱嘎嘎推开一扇大铁门。 纪兰凤一边拉着钱多往院子里走,一边四处巡望着。 自打搬出去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扇大门。 以往路过,她都刻意板着自己,不往那边侧头。 第673章 不是自己的了,看它干啥? 院子里,刘忠这几年的生活痕迹,还没有完全掩去当年的样貌。 钱亦文他爸给房门包的洋铁皮,都还在。 尽管已经锈迹斑斑…… 二大爷拿钥匙打开了房门,正要开门时,二大娘在旁边喊了一声:“等会儿!” 二大娘向兜儿里掏了一把,手一甩,一把五色粮划出一道弧线,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中,连门带窗打了个遍。 “消消煞气!”二大娘说道。 纪兰凤正要迈步进屋,院外的大广播喇叭响了起来…… 徐支书的声音:“种药材的农户注意啦! “今天,钱亦文来给大家送种子啦。 “之前签过合同的,一会儿都到老钱家领种子去。 “喂喂……注意哈,是老钱家的老房子,就是原来刘忠那院……” 纪兰凤听得真切,徐支书改口,是因为儿子在旁边提醒了他。 老太太微微一笑,迈步走进屋里。 还是自己的老儿子,懂他妈的心思! 纪兰凤从英子怀里接过孩子:“英子,把孩子给我,你先烧锅水。 “一会儿得来不少人,凉水温成热水,也是那么回事儿。 “咱还能顺便燎燎灶。” 搬新居的第一次生火,被称为燎灶。一般,是很受一家人重视的。 英子答应一声,引着了火。 纪兰凤抱着孩子,屋里屋外一圈儿一圈儿地转着。 不时摸摸这儿,抠抠那儿的。 恰在此时,门外一串鞭炮炸响…… 屋里的人向外看去。 大门外,钱亦文和徐支书、李得富正捂着耳朵,走进院来。 纪兰凤看见儿子回来了,笑了。 笑着笑着,又把脸埋进了钱珊的小棉被里,半天才抬起来。 英子在一旁看着,心里难受。 婆婆喜极而泣,她的心愿,终于了了…… 其实,在英子的内心里,是不赞成买回这房子的。 但是,骨子里的孝顺在提醒着她,老太太大半辈子了,几乎没因为个人原因提过什么要求。 就这么点儿事儿,就算是没道理,也得无条件服从。 况且,几百块钱对于现在的钱家,倒也真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儿。 老太太突然间落下眼泪时,她明白—— 老太太想得到的,绝不仅仅是几间房子。 人,活的就是一口气! 英子四下环顾,这又何尝不是她董树英该做的事儿? “妈,你看看你!”钱亦文刚一进屋,就看见老妈在哭。 钱亦文伸出手来,拿指腹替老太太擦去眼角的泪:“大好的日子,哭啥呢?” “不哭!”老太太一抹脸,甩甩头,对钱亦文说道,“今儿下晚,咱就在这头儿起火燎灶!” 四婶瞅了一眼溜空的灶台,说道:“三嫂,这啥啥都没有,咋做饭哪?” 纪兰凤说道:“他们办他们的事儿,咱仨现在就回那头。 “拿点碗筷、米面过来。” 二大娘也笑着说道:“看这意思,你还想在这住啊?” 纪兰凤一瞪眼睛:“咋的?我自己的房子,我住不行啊? “哪怕是住一宿,也是那么个事儿!” 四婶和二大娘对视了一眼,笑道:“今天,我俩都听你的! “你说咋的就咋的!” 纪兰凤抿嘴一笑,领先出门而去。 四婶一边跟着出门,一边对二大娘说道:“这房子要说也不缺啥少啥了,怎么着也比咱们两家原来住的趴趴房强吧?” 二大娘说道:“可不是嘛……” 回头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就缺个老头儿……” 妯娌三个端着盆子、拎着面袋子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英子和二大爷在给大家一秤一秤地分着种子,钱亦文和四叔,陪着徐会计、李得富坐在炕桌旁,喝着白水。 第674章 妇女主任李贵芬,听完英子传授的育苗知识后说道:“英子,你啥时候懂得这么多呢?” “嫂子,我这两下子,那可差老远了。”英子说道,“咱们还是得多听听专家是咋说的。” 老茄包子一边拎着种子往外走,一边说道:“专家……专家顶个六? “专家还不是得听你的。” 英子笑而不语,送大家出门。 一边走,李贵芬一边和老茄包子说道:“这可真是不一样了! “你看董树英那穿戴,跟头两年,可真是没法比了……” 老茄包子说道:“管着那么大的公司,还能穿成你这出儿吗?” 李贵芬白了老茄包子一眼:“那是没人家那么好的机会,要是有机会,我也一样! “我这出儿咋地了? “我这出儿不好看,当姑娘那会儿,不也有人老往我们家跑?” 老茄包子前后看了看,好在没人…… 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虎老娘们儿! “我都是老婆孩子成群的人了,她还说这话……” 屋里,钱亦文对李得富说道:“李叔,要是刘忠知道这房子是我买的,他不得恨你呀?” 李得富说道:“等他知道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他还能来找我呀?” 徐支书哼了一声:“他还能管着房子倒几手吗?” “就是的!”纪兰凤说道,“那他可就是找病啦!” 李得富看了看钱亦文,问道:“你们明天就得回春城了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正好二臣也在家呢,我俩去你那公司看看,方不方便?” 钱亦文说道:“李叔,有啥不方便的。 “就是这车,好像得挤挤了……” 李得富赶忙说道:“不怕不怕,我俩坐火车去就行。” 饭菜快要做好了,纪兰凤对钱亦文说道:“老儿子,把你车里那酒多拿几瓶子出来,今天咱们都喝点。” 钱亦文心里高兴,难得这老太太还主动想要喝上两口。 纪兰凤不光自己要喝,还非得摽着英子和二大娘、四婶也喝点儿。 吃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问英子:“媳妇儿,我让你给大春儿打电话,你打了吗?” “打了。”英子说道,“他说再有几天就收拾出来了。” “收拾啥呀?”二大爷问道。 英子说道:“在燕京买的那个院子。” 四叔眨巴了两下眼睛:“还得现收拾啊? “你买那玩意儿是得有多破,一收拾得十好几天?” 钱亦文说道:“四叔,倒没多破,就是有点儿大……” 二大爷问道:“有多大?有咱现在的房子大吗?” 钱亦文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说道:“二大爷,还真比咱这个大。 “正房三间,两边厢房三间,还有耳房和门房呢。” 二大爷皱皱眉头:“耳房是啥玩意儿?” 钱亦文想了一下,没琢磨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 毕竟,这也不是他的强项。 于是,开口说道:“等收拾好了,你们去看上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啥玩意儿?”四叔一瞪眼睛,“那么老远,就为了看个房子?” 钱亦文说道:“我跟英子都商量好了,等房子收拾出来,我们一大家子都去。 “住上几天,领你们逛逛京城。” 二大爷说道:“我可不去!” 钱亦文笑问:“二大爷,人家我老丈人还惦记着看看金銮殿呢,你就不想?” 二大爷白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这老多人,去一趟得多少钱? “我听说,燕京的东西死贵死贵的。” 一旁,李得富听说钱亦文在燕京买房子了,听得直咧嘴。 对二大爷说道:“二哥,难得你侄有这片心思,你还不去? “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上呢。” 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 二大爷低头不语,他又何尝不想去? 第675章 酒足饭饱,钱亦文送走了徐支书和李得富。 回屋后,见老妈正在拿着扫炕笤帚仔细地扫着炕。 这东西,用途极其广泛。有时拿来清扫炕;有时也能制造噩梦。配上“我查仨数儿,你给我憋回去”,效果更佳… 走上前,钱亦文笑着对老妈说道:“妈,这屋连套行李都没有,咱还是回那头儿去住吧。” 老太太停止了动作,回头说道:“开车回去取一套儿过来,能用多大工夫? “你们要是不愿意,我自己在这住。” 这一晚,钱亦文把大家送回去之后,陪着老妈睡在了“新房子”的土炕上。 或许是因为喝了两盅酒的缘故,老太太睡得很踏实。 听着老妈均匀的呼吸声,钱亦文替她掖了掖被子,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怎么搞的? 屋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一阵凉风过后,有人推开房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腋下夹着的一捆苞米秆子,和门框摩擦发出的唰唰声响,格外清晰。 “这么多年不见火的炕,烧这么点柴禾,还没散尽潮气呢……” 那人自顾念叨着,对站在门旁的钱亦文视而不见。 添柴,引火,动作一气呵成。 插在上衣口袋里的两只钢笔,在灶火的映照下,闪着亮光。 “爸……”钱亦文气息短促,叫了一声。 老爹回转身来,没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炕边,老爹探身把手伸到纪兰凤的褥子底下摸了一把。 直起腰板,念叨了一句:“还是不够! “空了一冬天,这炕墙子八成都冻透了……” 说着话,老爹转身向门外走去。 “爸……”钱亦文又叫了一声。 老头儿在将要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迟疑了…… 回过身,瞄了一眼钱亦文说道:“你咋才回来?” “爸……”钱亦文语音哽咽,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钱亦文的记忆中,老爹是个好脾气的老头儿,可看眼前,好像他并不高兴。 这是怪钱亦文没重生在老爹健在之前? 如果能再往前赶几年,是不是一家人就全了? 他想解释几句,说这种事情不是他说了算了,却终没张得开口。 “饥荒都还完了?”老头儿正了正帽子,问道。 钱亦文点了点头。 “看着点火,我再抱点柴禾回来……” 门开处,老爹消失在夜色中。 一阵夜风,被老爹放进屋里。 彻骨的冷! 钱亦文紧走两步,推开房门…… 除了满天星光和偶尔传来的犬吠声,再无其他。 难得一见,怎么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走了呢? 关上了门,回去看一眼屋里的老妈,睡得依旧香甜…… 蹲在灶坑门旁边,钱亦文顺手拽过一个小板凳,看着一灶红火发呆。 一件衣服,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老板,天凉,早点睡去吧……” 不必转头,他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钱亦文一边向着奚云梦发问,一边拿两块砖把炕坑门儿堵上了。 老爹说,让他看着点儿火…… “我来拿点东西。东西拿到了,我就走!” 奚云梦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进屋。 钱亦文回头,恰好奚云梦刚迈进门的脚往旁边一踢,一个125ml的小瓶子,骨碌碌朝他滚了过来…… 钱亦文瞥了一眼那瓶子,正有些残留液体在向外滴答着。 那颗单色的骷髅头分外醒目,看得他不禁心头一惊! 钱亦文忽地一下站了起来,追进了里屋。 他以为,屋里会有奚云梦,会有英子,会有钱多…… 可迎出来的,却是他的部门经理——董庆。 “董事长,这是我的离职报告,您过目……” 第676章 钱亦文一愣:“你要走吗?” 董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久了,一点希望也看不到……” 说完了之后,几张a4纸甩在钱亦文的手上,转身走了。 钱亦文情急之下,开始大喊起来:“董庆!董庆!你回来……” “老儿子,你这是咋的啦?” 拉线开头“咔嗒”一声响,满室通明。 还有人记得那声清脆的“咔嗒”吗? “谁是董庆啊?”老太太问道。 钱亦文睁眼看时,老妈正拿手抹着他额头上的汗水。 老太太念叨着:“我就说让你二大娘在那五色粮里掺点大粒子盐,她就不听。 “这准是冲着啥了!” “妈,做了个梦,没事……”钱亦文挪了挪身子,把汗水溻湿的位置让了出来。 老太太探手一摸,惊道:“这咋的了?尿炕了?” 钱亦文往被窝里缩了缩,说道:“妈,钱多都不尿炕了,我还能尿炕?” 老太太一边摸了摸钱亦文的额头,一边又担忧地嘟囔着:“能不能是有啥毛病啊?” “妈,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钱亦文知道,这盗汗还真不是啥好事儿。 怎么搞的,是最近活儿太多,累着了? 老太太寻思了一下,披上衣服,起身下地。 对钱亦文吩咐道:“老儿子,你闭上眼睛,我不叫你睁,你就别睁开!” 钱亦文照做后,老太太关了灯。 钱亦文听到,老太太一边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轻声念叨着:“老儿子,跟妈来家……老儿子,跟妈来家……” 如此反复十数遍,老太太才又摸黑重新钻回她的被窝。 有妈的日子多好,丢魂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怕! 一觉醒来,已然天光大亮。 昨晚的剩菜剩饭,摆上了桌子。 钱亦文洗完了脸回来时,见老太太正在剥着鸡蛋。 “四个,都吃喽!”老太太一脸欣喜,“你四婶那几个小鸡儿,真填活人,都开裆了……” <填活:成全的意思> <开裆:鸡们开始干活了> 钱亦文拿了两个,放进老太太的碗里:“妈,你也吃。” 老太太又把鸡蛋送了回来,说道:“你吃吧,妈不得意这玩意儿。” 弥天大谎! 老太太说了一辈子的弥天大谎! 无论日子过成什么样,纪兰凤心中觉得最好的,依然是鸡蛋。 好的东西,得留给儿子…… 钱亦文的喉头滚动了两下,强挤出一点笑容。 对老太太说道:“妈,正常来说,人的肠胃只能同时吸收两个鸡蛋。吃多了,就白废了。” “还有这说道儿?” 老太太将信将疑,和儿子一起分享了四个鸡蛋…… 吃过了饭,纪兰凤插好了烟囱插板,擦净锅里的水,盖好锅盖。 这是个啥? 钱亦文看了一眼,锅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纪兰凤端起锅台上一个装得满满的盆子,四周又查看了一圈。 对钱亦文说道:“老儿子,你端那个盆儿,咱回那儿头。” 大铁门咣当一声关紧那一刻,钱亦文回头看向老妈。 纪兰凤似乎没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回头扫了一眼心心念念的老房子,钻进了车里。 纪兰凤知道,现在的儿子,不可能和她一起回来住这破房子了。 而她,也必得和儿子住在一起,帮他们经管孙子…… 生活,是要往前看的。 …… 车上,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你和医药管理局的人约的哪天见面?” 英子说道:“明天。” “怎么见?” “怎么见?”英子白了他一眼,“拉着手贱,搂着脖儿贱,贴着脸儿贱……” “哎呀!”钱亦文十分惊讶,“你这话说的,怎么还不正经了呢?” 后边的纪兰凤怼了他一杵子:“说自己媳妇儿,咋啥都说呢! 第677章 “那‘不正经’的话,是随便说的吗? “再说,你问那玩意儿,他就不正经!” 钱亦文嘿嘿一笑。 钱多捡了个话头,对钱亦文说道:“你才不正经!不能说我妈。” 英子开心大笑起来。 这以后,就算是有人给撑腰了,哪能不高兴? “说正经的。”钱亦文对英子说道,“是去人家单位,还是人家来咱公司,或者……吃个饭?” 英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吃饭,人家是不能出来了,说公事公办。而且……” “咋了?” “而且,听那个处长说,事儿好像也不是全归医药管理局管,卫生局还有个药政科呢。” 钱亦文轻轻拍了拍方向盘。 这时候,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还没成立呢…… 想建个饮片厂,沾点儿医药边的单位,都能插把手管一下。 龙多涝,龙少靠…… 靠!这事儿好像不太好办哪。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姐和你一起去的?” 英子说道:“人家都不上班了,在家待产呢,我哪好意思让她跟着来回跑。” “那这些事儿都是你一个人跑的?”钱亦文感到惊奇。 这事儿,一般人听起来,都会觉得头疼。 “嗯……”英子答道。 “让姐跟你走走也没事儿。”钱亦文说道,“你忘了,你怀着闺女那时候,都七八个月了,咱还哪都跑呢。 “还有不少人说我不拿你当回事儿呢,还要跟我绝交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有几个像我那么皮实的? “也就是自己媳妇儿,可劲造,别人家的——” 说着说着,英子不说了。 不怪他说我说话不正经,怎么自己听着都别扭了呢? 眼界宽了,对语言结构和话语的疏密程度,还会造成影响吗? 不过,这样说话钱亦文倒是比较喜欢。 “嘿嘿……”钱亦文笑道,“媳妇儿,用不用我帮帮你?” “不用!”英子果断说道,“先走正章,不行再走偏门。” 钱亦文回头瞅了瞅英子,问道:“有啥偏门可走?” 英子说道:“请请客,送送礼……” 钱亦文的心,有点不踏实了:“媳妇儿…… “要是有用得着喝酒的地方,你可得告诉我一声,可千万别自己上啊!” 一个女人家,请人家喝酒…… 想想心就直突突! 前世,见过太多看似坚固的堡垒,最后都是被妩媚的酒话儿攻破的。 钱亦文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刘秘书动不动就连干三杯的场景。 那种惨烈,想想就瘆得慌…… “那个处长,多大岁数啊?”钱亦文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 英子说道:“五十上下的样子。” “噢……”钱亦文接着问道,“你没研究一下领导有啥特殊癖好吗?”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还没到那一步呢…… “我倒是看她挺爱打扮的,穿戴都挺时髦的。” “女的呀?” “啊,那你以为呢?” 钱亦文放下心来,嘿嘿一笑:“那还是我来吧! “对付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太,我最在行了。” “滚!”英子不是好眼睛看了钱亦文一眼,回过头来对婆婆说道: “妈,你听着了吗?就这个,还说我不正经!” “啊?”老太太从孙女儿的脸上移开目光,“你们说啥了,我没听着……” 回到春城,刚一进办公室,钱亦文就愣住了。 这…… 方丽丽和四凤子坐在办公桌旁。 四凤子老早看到了他们,跑到了门口。 拉着英子的手说道:“姐,你们可算是回来啦!都急死我了。” 隐着一只手,皱眉向后一指说道:“你们别搭理她,听我说要来你们这儿,非要跟着来看看。” 钱亦文皱皱眉头,走到了方丽丽刚给他腾出来的座位上。 拿起桌上的一摞纸,把上边方丽丽嗑的一堆瓜子皮子倒进垃圾筒里,看了起来。 第678章 这方丽丽,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儿了! 孟小波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只要钱亦文不在,她准能把需要处理的工作整理好,置于案头。 想不到,小孟的一番心思,成了方丽丽的垃圾中转站…… 钱亦文四处看了看,小孟呢? 以往,要是看见自己回来了,指定是得出来汇报一下工作的。 英子问道:“你俩咋碰上了呢?” 四凤子说道:“我看床子的时候,正好从她店门口过……” “看得咋样?”英子问道。 四凤子还没开口,方丽丽抢着说道:“姐,我看了她进的这些货,在这边好多都没有呢。 “要是租个小摊,怕是卖不上价,白瞎这东西了。 “反正姐夫能给出钱,所以我就建议她整个精品屋。” 钱亦文抬眼翻了方丽丽一眼。 姐夫,是这么个用法吗? 英子想了想,指着角落里那几包货物说道:“整个精品屋,行是行。 “可就这么点东西,能撑起来门面吗?” 方丽丽一乍膀,说道:“姐,这有啥好怕的呀! “你们经常去羊城,就帮她往回带呗。” 钱亦文又狠命地剜了方丽丽一眼。 这个方丽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算老几,怎么还跑来给我当家来了? 英子问四凤子:“精品屋有合适的吗?” 四凤子说到这里,吞吐了一下:“丽丽领着我看了一个,位置、大小都挺好的。 “就是……就是租金比床子高出不少。” 钱是要大姑姐给出的,突然间超出了预算,四凤子的心里总是不踏实。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恰好他正抬起头来。 钱亦文爽快地说道:“四凤子,不差那点儿钱。 “真要是相中了,而且有必要,你就去定吧。” 四凤子面露喜色,看得方丽丽一脸酸相。 瞄了一眼钱亦文后,对四凤子说道:“你看怎么样,我就说嘛,姐夫一瞅就是敞亮人儿。 “这点儿事儿,还能不帮你?” 钱亦文实在无法忍受,强压心头的不爽,对英子说道:“你不是要去药监局吗? “正好,一会儿就让四凤子陪你去吧。” 方丽丽一听人家有事儿,磨磨叨叨又夸了几句“公司可真像样”、“改天去你们的鹿场看看”之类的话,起身走了。 钱亦文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方丽丽这种人,你以后得少搭理她!” “姐夫,你是怕我吃她的亏?”四凤子问道。 钱亦文没说话。 心里在想:我哪是怕你,我纯是他妈的在担心自己…… 钱亦文看了看四凤子,说道:“四凤子,虽说你才到老董家没几天,但咱都家里人,我说不说啥的,你别介意。” 四凤子低头说道:“姐夫,我也知道她是啥人,不想搭理她。 “可你说碰上了,她非说要来看看,我这一时没抹得开,就带她来了。” 英子也在一旁说道:“她啥都能抹得开,你还跟她客气啥呀? “咱也不指着她啥,你给她留那面子有啥用?” 想了想,英子又问道:“你看的那个精品屋,离她多远?” “就隔着几个屋,能有二十米吧……”四凤子小声说道。 英子瞄了一眼钱亦文:“妈呀!这么近,你咋能做到不搭理她?” 四凤子说道:“姐,其实我也不想跟她走太近…… “今天我在她那坐了一会儿,听她和那个老头儿聊天,我才知道,那个老头儿的家,还没散呢!” 英子惊问道:“啊?这不是第三者插足吗?” 要是抢过来过日子,管他多大岁数呢,也算是你方丽丽的能耐。 可人家的家还在,你这可就是大事儿了! 谁要是嘴欠点儿,给你捅出去,那流氓罪可是有你受的…… 第679章 四凤子说道:“那老头儿,看着都得有她爹岁数大了…… “你可没看着那男人的眼神,瞅人就像机关枪似的……” 钱亦文忍不住发笑,这是不是把四凤子和方丽丽看成一路人了。 想了想,钱亦文对四凤子说道:“眼睛都像机关枪似的? “那你更应该离他远点!别哪天再让他把你突突喽……” 四凤子白了钱亦文一眼:“我就算是要饭去,也不可能走她那条道儿。 “那老头子,一瞅就不是啥好人,我看外边指不定多少人呢。” 英子担忧地说道:“要真是这样,你就干脆别租那个屋了,离她远点吧。 “以后,也别把她往这儿领了……” 英子一边说,一边瞟了钱亦文一眼。 这老爷们儿虽然长得一小般、能力一大般,还老没个正经的。 但毕竟是自己家的,还是加点小心的好…… 四凤子小声说道:“姐,知道了,以后能不搭理她,我就不搭理她。” 钱亦文在一旁敲了敲桌子,说道:“四凤子,不是尽量不搭理,而是压根儿就不能搭理她!” 四凤子的头,深深低了下去。 她知道姐姐和姐夫是为她好,可姐夫平时嘻嘻哈哈惯了,冷不丁整出点严肃气氛来,还真是有点不太适应。 英子把四凤子的难堪看在眼里,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四凤子,你姐夫也是为你好,说深了浅了的,你也别怪他。 “你真要是整天跟着方丽丽在一块儿,好扯老婆舌的人,准得传你的闲话。”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抬起头来,果断说道:“姐,那个屋儿我不租了! “等明天树果来了,我和他再去找找别的。” 提到了董树果,四凤子抬手看了看表,一惊一乍地说道:“哎呀!光顾着说话了,树果这不都快下车了吗?” 说罢,起身穿衣,就要往外走。 钱亦文说道:“这咋还非得亲自去接呀?” “电话里定好的……”四凤子回头一笑。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你等一会儿,让春生开车跟你一块去吧。” 四凤子答应一声,又坐了回去。 钱亦文把秀儿叫了进来。 秀儿听了钱亦文的意思,为难地说道:“姐夫,怕是指不上他了……” “咋啦?” “阎经理喝多了。” “啊?”钱亦文一下子急眼了,“大白天的,喝酒?还喝多了!” 秀儿低了低头,说道:“而且……还醉得不轻。” “这怎么回事儿?”钱亦文问道,“小孟呢?” 秀儿摇了摇头:“早上就出去跑业务了……” 秀儿把手上的两瓶酒递了过来:“最近,还时常出现类似的质量问题。” 钱亦文接过酒瓶子,拿钥匙轻轻一碰,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散发了出来…… 管质量的,自己都出问题了,产品质量还能好得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一个质量管理者,大白天能把自己喝到“醉得不轻”,产品不出质量问题,那就怪了。 “他在哪呢?” “在宿舍里。” 钱亦文一边气哼哼地往外走,一边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自己去接树果吧……” 钱亦文跑到阎春生的宿舍,老远就闻到了那股把酒喝进去又倒出来的味道。 走近了些,听见屋里有人说话:“没那能耐,就别喝! “头回见自己把自己给劝醉的。” 小翠儿…… 推开门,小翠儿已经给阎春生收拾好了残局。 正拿一块湿毛巾给他擦着脸。 左一下右一下,擦得阎春生的一张脸忽东忽西地晃动着。 “这咋回事儿啊?” 小翠儿听见钱亦文说话,直起腰来。 顺手丢了毛巾,说道:“老板,他把自己给喝多了……” 第680章 一边说,一边拎起一堆秽物出去了。 走出门外,又转回来说道:“老板……得搁人看着点儿,刚才都自己打自己了。” 钱亦文点头说道:“小翠儿,辛苦你了。” “没事儿。” 小翠儿走了之后,钱亦文在阎春生对面的床上坐了下来。 阎春生一番折腾后,看似也清醒了些。 “咋回事儿啊?把自己整这样?”钱亦文问道。 春生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顶棚,感受着那种所见万物皆可旋转的状态。 见阎春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钱亦文接着问道:“是不是你和小孟出啥问题了?” 阎春生瞟了钱亦文一眼,没有说话。 钱亦文皱皱眉头:“就算是,能有多大个事儿? “出了姑家,还有姨家呢!” 阎春生听了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差点没扎到钱亦文身上。 “哥,不是小事儿啊!”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多大的事儿?” 阎春生想要起身去关门,晃了两晃,又坐了回去。 钱亦文把门关好,重新坐回来,等着阎春生吐露心声。 “哥,她原来有对象……” 钱亦文并没有感到奇怪,脑子里闪过了曾繁宇的外甥。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人家原来有对象,那是原来的事儿。 “你还能管得了人家的从前吗?” 阎春生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哥,不是她原来有对象,我说的是她原来有对象……” 钱亦文皱紧了眉头,这点尿水子喝的,倒出去了还没清醒过来。 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想了想,明白了。 二狗子的逻辑,没错…… “你是说,她有对象?” “嗯……” “那她怎么还和你交往呢?” 阎春生说道:“年前,黄了……” “黄了,不就没事儿了吗?” “有孩子了……”阎春生说到这个,一脸沮丧。 “你的孩子?” “开始我以为是,后来才知道不是。” 阎春生的表述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一样,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 不过钱亦文大概理解了。 这不是让二狗子接盘吗? “你知道,怎么还同意了呢?”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说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头几个月,她一直就没让我碰过,摸个手都能跟我急恼半天。” “那你俩一直都没到一起过?” 阎春生说道:“到一起过,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我还以为孩子是我的,就陪着她去流产。” 钱亦文问道:“到一起过,你咋还说那孩子不是你的?” 阎春生说道:“从医院回来后,我去医院拿药。 “往出走的时候,大夫说话我听着了……” “咋说的?” 阎春生接着说道:“说这时候的小年轻儿,可真是不管不顾,都分辨出性别了,还给做了…… “还说,人家想要个儿子都要不来,这俩人倒好,咋想的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胎儿能辨出性别,那得是怀孕三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明显,小孟是全套都带齐了才来到阎春生身边的。 这还真是拿春生当背锅侠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垂头丧气的阎春生,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钱亦文开口问阎春生:“你是啥时候知道真相的?” 阎春生说道:“知道不久……” “你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事儿,小孟有没有觉察到?” 阎春生摇了摇头:“她探过我的话,我什么也没说。” 沉默了一会,钱亦文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都不和我说一句实话……”阎春生说道:“我……我和她说分手了。” “分利索了?” “不知道,反正早上我说了……” 钱亦文在地上转了两个圈,没想出下一句话来。 人家听完分手的话就出去做业务了,你倒好,把自己整成这样…… 第681章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那这些事儿,你也没想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儿?” 阎春生苦着脸说道:“哥,一个黄花大闺女,我咋开这个口啊?” 阎春生的话,一下子把钱亦文给整懵了! 这个二狗子,看来对“黄花”和“大闺女”好像都有误解呀…… 想了半天,钱亦文突然意识到,这个年代,打胎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想到此,钱亦文开口问道:“春生,你们都没结婚,医院就敢给你们做?” 阎春生垂头丧气地说道:“拿别人的户口本和结婚证办的。 “那个意外怀孕的证明,也是那个人的单位给开的。” 钱亦文知道,阎春生虽然来春城有一段时间了,。 但活动范围有限,基本都是在公司,跟外界没什么交流。 “你找谁给办的?”钱亦文故意问道。 阎春生说道:“那些事儿,都是小孟办的。 “那两个人,我都不认识。”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他妈就合理了…… 正在钱亦文不知如何接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小翠儿又回来了。 手里端着一个杯子,递到了阎春生的手里:“快喝!” 语气中,带足了不满…… 阎春生喝了一口,呛得他又吐了出来。 “这啥呀?” “醋!” 钱亦文笑笑说道:“喝多了,整点醋,醒酒快。” 钱亦文看着眼神复杂的小翠儿,莫名心酸了一下。 小翠儿用最不好的脸色,带着不满的情绪,干着最温情的事儿……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小翠儿将要出门时,钱亦文说道:“小翠儿,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和你妈。 “一会儿你带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小翠儿一愣神,走了出去。 啥事儿呢?能这么快吗? “好好休息一下,产品质量出了问题,明天我和你说说这事儿。” 阎春生一边躺下,一边叹了口气。 到底不是亲的,我都这样了,还不忘了罚我那点钱…… 回到办公室,小翠儿和何向东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翠儿紧张地瞄了钱亦文一眼,向后躲了躲。 钱亦文对何向东说道:“阿姨,我跟你打听点事儿…… “咱们家在岛国那边有亲人吗?” 何向东说道:“没有。” 钱亦文又问道:“认识的人,也没有吗?” 何向东笑笑说道:“咱这家庭,八辈子贫农,哪能有海外关系呢。” 想了想,又说道:“就是早年间我妈倒是给岛国人当过奶妈子。” 钱亦文心头暗喜,八九不离十了…… 看着钱亦文的表情,何向东的心不落底了:“钱老板,不是又要讲成分了吧? “我妈当时那也是没办法,不然谁愿意撇下自己的两个亲生骨肉,去奶一个岛国的孩子呢?” 钱亦文说道:“都啥年月了,早不讲那个了。” “那问我们这个干啥?”何向东一脸惶惑地问道。 “这事儿要是真如我所料的那样,对你可能是个大好事儿。”钱亦文说道。 何向东一脸不解地听钱亦文把石冢将军的事儿说了一遍。 摇头说道:“这不能!那年月自己家的孩子还怕养不活呢,哪能抱别人家的孩子? “再说,我们家就我们姐俩……” 钱亦文想,没准儿你们俩就有一个是姓石冢的。 只是,想让何向东一下子接受,也不现实。 钱亦文说道:“阿姨,我也是受了人家的委托,帮忙打听。 “所以,听到有姓何的,就多关注一下。 “是就是,不是咱就当没发生过。” 说着话,钱亦文把松井荣之给他的纸递了过去。 “阿姨,是不是的,不妨找当年的老人们求证一下。” 何向东接过了纸,惴惴不安地和小翠儿离开了。 第682章 这整的是啥事儿?可别是真的呀! 四舅是在世的唯一长辈了,改天得请个假,回家问问他。 …… 次日。 钱亦文瞅了一眼闷头坐在窗边的孟小波,又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站在眼前的阎春生。 钱亦文拿起一瓶酒来,瓶口朝下,任着酒一滴滴落在桌面。 放下酒瓶后,对阎春生说道:“这样儿就装箱了,检验那关,是怎么过去的?” 阎春生看了看钱亦文,说道:“我每天都嘱咐她们要细心检查的。” “现在该怎么办?”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想了想说道:“以后告诉他们都注意点儿……” 钱亦文说道:“眼前的问题,要以后注意点儿?” 回头叫过秀儿:“今晚的夜班,停工,全都给我倒箱子,一瓶一瓶检查! “明天全体人员开会,相关岗位,按规定处罚!解决完了再开工。” 前世,钱亦文刚起家的时候,吃过这亏。 原本,以为是小事情,教训几句就完事儿了。 简单的处理,被理解成了纵容。 员工没有因为老板的宽容而自省,反倒更不拿质量当回事儿了。 所以,务必得抓几个典型,给个深刻的教训! 钱亦文发了一通火,阎春生和孟小波去车间了。 秀儿想了想说道:“姐夫,生产上出了问题,该罚要罚。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得从根儿上找找问题。” 钱亦文问道:“你说春生的情绪?” 秀儿点了点头。 钱亦文一拍桌子,火气又上来了:“他有情绪,是他个人的事儿,跟工作有关系吗? “工作和生活都不分,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好,还当的什么副总?” 这问题必须得解决,他可不想一边给老人们当导游,一边还得惦记着家里会不会起火…… 第二天早上,董树果和四凤子老早就起来了。 早饭都没吃,就来向姐姐、姐夫告辞。 英子说道:“吃了饭再去吧,哪差这么一会儿?” 四凤子说道:“姐,还是早点去吧,我俩下午就得赶回去。 “我爸妈明天要上吉春看我们,我得在他们到之前赶回去。” 英子说道:“多走走,多看看。 “这个地方要不行,上光复街那边再看看……” 英子不想让四凤子和方丽丽走得太近。 这份心思,就差直说了。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给他俩拿点钱,要是碰上合适的、离方丽丽远点,直接就定下来吧。 “抓紧把买卖支起来,做出个样儿来给老人们看看,别老是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四凤子笑道:“姐夫,不用拿钱,他带钱了。” 英子问道:“够吗?” 董树果说道:“我俩之前攒了点儿,结婚时候两头接的礼钱,都给我俩了,说是让我们过日子用。” 钱亦文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看,四位老人的心思,都花在你俩身上了。 “你俩这买卖要好好做,日子也得好好过呀!” 四凤子听得懂钱亦文的意思,重重点头。 心说,姐夫放心,我怎么着也不能连家都不顾,更不能像方丽丽那样就是了。 董树果和四凤子一边闲聊着,一边向电车站走去。 大城市里才有的交通工具 四凤子说道:“你姐夫一发脾气,可真吓人!” “啥?”董树果问道,“就他?他还能吓人?” 四凤子说道:“你是没看着,那是相当吓人了! “那小眉头一拧巴,瞅他两眼,就感觉像要上不来气儿似的。” “他说你啦?”董树果问道。 四凤子怼了一下董树果,翻着白眼说道:“他要是能跟我发脾气,那我得是犯多大的错误呀?” 第683章 董树果说道:“没跟你发脾气就行。跟员工发脾气,那都正常。 “有几个老板没有脾气的?” 瞅了瞅四凤子,董树果又问道:“等你有一天要是成了大老板,能不能跟我发脾气?” 四凤子往前凑了凑,嬉笑着说道:“等我当了大老板,我也不跟你发脾气……” 董树果含笑点头,心里却不落底。 这事儿,可还真是说不准。 …… 英多公司的车间里,英子主持召开了一次现场会。 上至阎春生,下到那些负责质检的,该处理的,都得到了严肃的处理。 且在多处显眼位置都有张贴。 难怪二狗子不顺气儿,是处罚得有点重了 岗位责任制,又追加了几条。 每人抄写一份,贴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一抬头就触目惊心的那种存在。 站在窗外的钱亦文,目睹了董总处理事件的全过程,颇感欣慰。 大半年了,总算是有点老板的意思了。 下午,钱亦文把阎春生叫到了办公室的小里屋。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春生,是不是心里觉得委屈?” 阎春生低头不语。 钱亦文说道:“春生,要是我令出不行,那些规章制度,咱还制定它有什么用? “咱私下里,还是兄弟。可在公事上,哥不能护着你。” 听钱亦文提起兄弟情,阎春生多了几分胆色。 抬眼瞄了他一眼说道:“别人要么罚三块,要么罚五块,最重的也就扣半个月工资。 “到我这儿,一下子就两个月工资!” 阎春生说完后,身子往旁边一扭。 钱亦文说道:“春生,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主要责任吧? “我要是也找个临时工替你顶包,那我以后怎么服众? “百八十块儿的,哥咋都能给你找回来。” 阎春生斜了钱亦文一眼:“主要是,当着那么多人,没面子呀!” 钱亦文站起身来,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兄弟,你要知足。 “我让你嫂子主持这个会,就是给你面子了。 “要是我来主持,我指定是又得把你臭骂一顿。” 阎春生撇了撇嘴,心说:这哥哥当的,还真是用心良苦…… 愣了半天,钱亦文憋出一句话来:“兄弟,别让这事儿影响了你的生活。” 既然断了,就别老提了。 没事儿就扒拉人家伤口,这很不礼貌。 “嗯……”阎春生一脸茫然,点了点头。 钱亦文有意岔开话题:“那天我和你说那个二山神的事儿,你办了没有?” 阎春生说道:“我和李豆腐匠去了一趟,人家二山神说不扯这个了。 “够吃够用的,还去玩那个命干啥?” 钱亦文问道:“那你俩也没深入了说说?” “人家都说不干了,还咋说?” “我知道了。那等我从燕京回来,我自己再去一趟吧。” 提到燕京,钱亦文问道:“春生,过几天和我们一块儿去吧,散散心。” 阎春生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去吧,我没那心情……” 阎春生走了之后,英子推门进来了。 钱亦文粗枝大叶地把春生和小孟的事儿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英子叹了口气,说道:“要真是这样,对春生可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钱亦文看着英子说道:“媳妇儿,你不知道公平是种罕见的存在吗?”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 沉默了一会儿,英子问道:“你说,小孟跟二狗子在一起之前,知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我哪儿知道……” 英子还在认真分析着:“现在打胎管得严,能不能是之前那个不管小孟了? 第684章 “小孟找春生,就是想顶个名儿,把孩子打掉?” 钱亦文说道:“这也说不通啊! “随便找个人就能办的事儿,何必非要这么麻烦,非得真和春生处个对象? “而且,还得来一回真事儿…… “她图啥?” 英子琢磨了一下:“难道,她是真想和春生好?”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哎呀!人家都黄了,咱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只要不影响工作,也就行了。” 英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说道:“不影响?现在不是都已经影响了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钱亦文接完了电话,兴冲冲跑了回来:“媳妇儿,大春儿说房子已经收拾完了,咱们随时可以去了!” “咱们?”英子说道,“我可不和你去了。” 钱亦文说道:“来去也用不了几天,一起去吧。” 英子摇摇头:“你当我不想去? “眼前的事儿,太多了。 “饮片厂,还有这帮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春生、四凤子……我走,还能把俩孩子都带着吗?” 钱亦文想了想,也确实如英子所说,于是说道:“那就辛苦你啦……” “两口子还说这话?”英子白了他一眼。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两口子该客气也得客气点儿…… “人家古人在最不应该客气的时候,还得说上一句‘娘子,失礼了’……” “啥最不应该客气的时候?”英子刚一发问,明白过味儿来。 气得一枕头砸了过来:“没见你客气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钱亦文说道:“明天我就找人买票!” “这么急?” “嗯!”钱亦文说道,“海棠花儿正艳,为什么不呢?” 是啊,花儿正艳,为什么不呢? 三天后…… 七个老头儿老太太,加上钱亦文,一起踏上了进京的旅程。 上了车,老人们才知道是卧铺。 这一路上,二大爷一直从关外磨叨到关里…… 你听听…… 二大爷一边和董长贵、四叔以及英子妈摔着扑克,一边说道:“总共就这一天的工夫,还买个卧铺干啥? ”一张卧铺的票,买两张硬坐都得有富余。” 董长贵白了他一眼:“老东西,你侄儿怕你遭罪,你还不领情!” 二大爷一瞪眼睛:“遭点罪能咋的? “你瞅瞅,大半夜的,都精神儿地坐在那儿,有人躺下了吗? “以前在生产队那时候,半夜就起来干活儿,靠在墙上都能睡着,谁念叨遭罪了?” “行!我记住了!”董长贵说道,“等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挂墙上……” “你才挂墙上!”二大爷毫不示弱,“给你们俩全挂墙上!” 钱亦文坐在一边,微笑看着老人们一边玩扑克一边斗嘴。 大半夜了还不睡,不是因为老人们觉轻。 而是马上要进京了,亢奋导致他们根本就没了睡意。 董长贵问钱亦文:“你大爷咋没来呢? “你们老钱家这几个老棺材瓤子,就差他了。” 钱亦文笑道:“爸,我让他来了。 “我大爷说他来了好多次了,说啥也不来。” “也是。"董长贵说道,“哪像咱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连淞江省都没出去过。” 钱亦文一一看去,何止是没出过淞江省? 二大娘和四婶,连火车都没坐过…… 纪兰凤也没出过远门,没走多远就开始惦记家了。 “老儿子,咱这一走好几天,英子能整了俩孩子吗?”老太太问道。 “妈,有小红姐,还有小孟和秀儿在,能帮她经管经管。” 提到了小孟,钱亦文看向二大娘。 二大娘正关注着这把三打一谁能赢,并没对他的话上心。 看来,这老太太应该是还不知道他儿子又落单了。 第685章 纪兰凤又问道:“咱这一大帮人,你那屋子能住下吗?被褥够吗?” 钱亦文说道:“妈,我早就让大春儿都准备好了。 “这趟来,你们就啥也不用管,就乐乐呵呵地玩儿就行了。” “中!”老太太答应一声,“反正也出来了,那就啥也不想了……” 牌局散后,老哥几个掏出了从家里带来的酒,就着一些小菜,有滋有味儿地喝了起来。 钱亦文说道:“我给你们买几瓶啤酒吧。” 董长贵说道:“别买那玩意儿,水了巴叽的,干灌大肚儿,没意思。” “还死拉贵的……”二大爷补充道。 二大爷和四叔一边喝着酒,一边听董长贵讲着前朝那些和金銮殿有关的旧事儿。 从朱元璋为什么得了天下,到狸猫换太子,再到武则天牝鸡司晨,讲得唾沫横飞。 钱亦文心想,这也就是老丈人,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上去理论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除了朱重八的事儿之外,剩下的,可和燕京没一点关系。 而朱重八,也压根儿就没在这里上过朝…… 四婶在和临铺一个小老头儿聊着天。 看得出来,那个看来颇有些文化的人,在语言表达能力上,丝毫不输四婶这个老广播。 “大嫂,这一帮人,都是你们一起的呀?”那人问道。 “是啊!都一个公社的,都是家里人。” “出来参观,是因为你们做出啥突出贡献了吧?” “你寻思着是公家给安排的?”四婶问道。 “不是吗?” 四婶一指钱亦文:“我侄子带我们出来的。” 四婶说完后,回身拍打了二大娘几下,捂嘴笑道:“哎呀妈呀!真招笑…… “一帮老干棒子了,能看好家就不错了,还能有啥突出贡献。” 那人坐了起来,瞄了钱亦文一眼,问道:“这都是……自己掏钱?” 钱亦文点了点头。 那人感慨道:“现在,农民的日子,真是好过了……” 钱亦文想,老人们的突出贡献,是有。 可你说农民的日子…… 那人寻思了一下,一边从包里往出掏本子,一边自言自语着:“这好素材,可不能错过……” 从铺上下来,那人坐到了钱亦文对面。 一根烟递上,被拒了之后,开口笑道:“同志,我是记者,想采访你一下。” 一边说,一个小黑本子在钱亦文面前一晃。 钱亦文笑笑说道:“一群农民,有啥好采访的……” 那人说道:“同志啊,你太谦虚了! “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你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能自费带着老人们出来参观,这本身就值得学习和推广嘛。” 钱亦文一边看着他摊开本子,开始写字,一边想:这个记者,话说得很贴纲,但这字…… 写得可确实是不怎么样! 钱亦文强忍着揭穿他的冲动,耐心地和记者同志聊了起来。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从二大爷放羊现在都不用人了,到自家山上种的水稻亩产达到了800多公斤; 再到四婶养的母鸡拒绝闲窝,一天不下两个蛋不吃食…… 写得记者同志直甩手腕子。 那人见钱亦文又接了一杯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赶忙打断了他。 “同志,这些已经很具有代表性了……”那人嘿嘿一笑,“我还是采访一下老人们吧。” 钱亦文点头笑道:“好!您请意。” 那人凑近了二大爷的耳朵:“大哥,过上这样的日子,感觉幸福吗?” 正倒酒的二大爷吓得一捂耳朵,往旁边闪了闪身子。 斜了他一眼说道:“幸不幸福不说,我又不聋……” 那人尴尬一笑,放低了音量:“有今天的好日子,感谢谁呀?” 第686章 二大爷嘿嘿一笑,指了指钱亦文。 那人开始动笔。 二大爷瞄了一眼,七七八八的,写了一堆…… 我侄子,有那么长的名字吗? 当下,专心喝酒,不再理会记者。 车到中途,记者同志收拾好行装,准备下车。 钱亦文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记者同志,哪个报社的呀?” 那人琢磨了一下,嘿嘿一笑:“青瓦台公社旱城村广播站站长……” 看着“记者”的背影,钱亦文一口水呛进了肺里,咳嗽起来。 “该!”董长贵骂道。 钱亦文委屈地问道:“爸,你骂我干啥呀?” 董长贵瞪了他一眼:“有的也说,没的也说! “还一天下俩蛋,把你四婶扣鸡窝里都不见得能忙过来……” 钱亦文抬头一看,四叔四婶已经拉开了架势…… 赶忙开始低头喝水,这场因他而起的战争,与他无关,必须保持中立。 那边硝烟正炽,这边,二大爷又开始教训起来。 二大爷说道:“你老丈人说得对,你得像我似的,愿意说我就说两句,不愿意说我就不张嘴。 “总不能说瞎话骗人家吧?”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我这是在帮他呀!”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净瞎扯! “你这么帮,他回去要是照实发出去了,还不得让人家给撤职!”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你倒是没说话,但耽误人家记了吗?”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一下子把稿子给他整到完美了,都省得他回去再添枝加叶了。 “你说,我这不是在帮他吗?” 二大爷咬了一口干豆腐卷,低头寻思了一下,问道:“真像你说这样?” 钱亦文点了点头。 “都这样吗?” “八九不离十吧……” 二大爷呲牙一笑:“我就说不能都这样吧? “这不是还有一两个不那样吗?” 钱亦文吸溜了一口茶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一两个,早改行了……” …… 次日下午,钱亦文带着七位老人,像是个夕阳红旅游团的导游一样,雄赳赳地走出了燕京车站。 跟上点跟上点! 大春儿带了两辆车,来接一行人。 看着几小袋子粮食,不解地问钱亦文:“钱总,大老远的,您怎么还带这么多的粮食? “日常用的东西,我都给您几位准备得足足的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老人们怕吃不惯当地的米面。” 其实,这还真跟老人们无关,只是他吃不惯。 前世,走出多远,家乡的粮食,都得跟上。 倒不是别的地方粮食不好,只是单纯的不顺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的不是没道理。 进了院子,二大爷围着一棵海棠树转起了圈…… 一边看着,一边对董长贵感慨着:“亲家,不怪你姑爷不让咱们穿太厚,这可真是差半拉节气。 “你瞅瞅这沙棠果树,花都开全了!” 董长贵说道:“这哪是半拉节气?这得差着一个半的节气! “咱们那边,山上背阴坡的雪还没化净呢。” 四叔这个半拉瓦匠,进院儿就开始琢磨开了:“这房子盖得可真是怪,围成一圈……” 老董头儿笑话道:“啥也不懂,要不怎么见四合院呢?” 四叔又说道:“这么大个院子,这房子的举架,咋就不整高点呢? “这住着多憋屈?” 钱亦文对四叔说道:“四叔,这边的房子就这样。 “明天咱进皇宫,你看看那些嫔妃住的房子,也这样。” 董长贵在一旁说道:“净扯!皇上那么有钱,妃子们个个都得给盖楼。”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能不能的,明天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你这房子,离那金銮殿多远哪?”四叔问道。 第687章 “可近啦!”钱亦文顺手一指,“你们看,站在这就能看得见红墙碧瓦了。” 二大爷手搭凉棚,仔细一看:“妈呀!这可是真近?” 回头冲着董长贵一招手:“老董头子,走,咱们先去看一眼去。” 大春儿赶忙说道:“二大爷,这点儿去,不划算了,看不多大一会儿,咱就得出来了。 “一样买票,咱早晨去,逛他一整天,多哏儿。” 二大爷一皱眉头:“啥?还得买票? “我听英子说,不是在门口买两瓶汽水,就能进去看一天吗?” 董长贵在一旁骂道:“你当是你们家炕头呢?想去就去?” “多少钱哪?”二大爷回头问大春儿。 钱亦文忙抢着说道:“五分钱一张票……” 二大爷听钱亦文说是五分钱门票,起初高兴了一下。 接着白了他一眼:“把你老丈人关笼子里,让人家看一会儿,都得一毛钱!” 英子妈骂道:“老东西,咋不把你圈(juan)笼子里呢?” 二大爷笑着说道:“咋地?忘了关你,你不乐意啦? “行!那就把你俩关一个笼子里,还能多收几分钱……” 四叔往旁边,心思也活了。 看了两眼后,说道:“我看这也没多远儿,咱几个先去瞅一眼去。” 见几个老头儿真要出门,钱亦文有点不放心了。 别再走懵了回不来,那可窝囊了…… 当下,瞄了大春儿一眼。 大春儿心领神会,对钱亦文说道:“钱总,要不我先带几位爷过去䁖(lou一声)䁖?” 钱亦文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看一眼就回来,早点吃饭睡觉,明天还得走一整天呢。” “好嘞!”大春儿答应一声,领着几个老头儿走了。 “三嫂,你快过来看看!”四婶从西厢房里探出身子。 “咋的了?”纪兰凤快步走进了西厢房,“一惊一乍的!” 四婶指着屋里说道:“他们这儿,也有炕!” 纪兰凤白了四婶一眼:“我寻思啥大事儿呢,大惊小怪的…… “到了哪儿,没有一铺炕,那能算是家吗?” 海棠树下的钱亦文,听了老妈的话,沉默了…… 就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一样,“家是什么”,也是道难解的题。 妈说,家就是一铺炕,对吗? 日落西山,晚霞点染得红墙碧瓦更为辉煌时,大春儿总算是带着几个老头儿回来了。 难怪老头儿不回来,确实挺美。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咋才回来呢?”钱亦文问大春儿。 大春儿喘着粗气,回道:“钱总,您这几位爷,我也说不动啊! “要不是我说黑天要宵禁,不让靠近皇城,老几位就得跟那护城河边,溜溜转一圈儿……” 钱亦文拍了拍大春儿的肩膀:“辛苦你了大春儿,赶紧一块儿坐下来吃饭吧。” 这孩子,也是不易。 就这小体格子,要讲走路,还真是干不过这几个老头儿。 大春儿说道:“钱总,我就不参加了。 “正好家里今天也来人了,我明儿一早再过来。” “好!”钱亦文一边往外送着大春儿,一边说道:“明天还得麻烦你,受累跟着走一天。” 大春儿说道:“没事儿,应该的。” 钱亦文从兜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钱,偷偷塞给了大春儿:“明天,买票、喝个汽水、吃个冰棍啥的,付钱的时候,背着点他们。” 大春儿想把钱还给钱亦文,被钱亦文给阻止了:“别撕巴了,一会露馅了!” 送走大春儿,钱亦文回头一看,老丈人正和四叔费劲巴力地从东厢房里往出抬一张条桌。 钱亦文赶紧过去帮忙:“爸呀,四叔啊,可加点小心哪! “这黄花梨将来可都是值钱东西呀!” 第688章 “梨木的?”四叔说道,“我说怎么抬着死沉死沉的呢。” 董长贵一边呲牙咧嘴地往后退着步,一边埋怨着:“这玩意儿能有啥用?搬一回贼拉费劲的。 “赶明儿个整点果松,打个靠边站,不比它强多了!” 靠边站,那时代真材实料的家俱。 众人围坐在两张黄花梨的破桌子边,热热闹闹地开始吃饭。 英子妈见董长贵一脸喜色,开口问道:“都看着啥了?看着皇上没有啊?” “就看着城墙了。”董长贵白了老伴儿一眼后,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家伙,老大了!” “能有多大?”英子妈问道。 董长贵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我估摸着呀,都得比平安镇大不少!” 二大爷一边倒酒一边说道:“明天一早得整点硬饭硬菜,进去了可得好好看看。” 董长贵指了指墙上挂的秤:“硬饭硬菜?还能有多硬? “那你明天把那秤砣吃了吧……” “滚犊子!”二大爷瞄了一眼英子妈,骂了一句,“你才铁了心呢!” 二大爷占完了亲家的便宜,又念叨了一句:“不多炫几个馒头,我都怕走不到那头儿。” 英子妈一边盛饭,一边说道:“走不到那头儿?你还想死到里头啊? “咋的,给你侄儿占风水去呀?” 董长贵笑到喷饭,指着亲家骂道:“就这块臭肉,真要死到里头,不但占不上好风水,人家八成还得罚他侄儿钱呢。” 二大爷瞄了一眼这两口子,心想:这两个老家伙,功力见涨啊! 这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吃过了饭,董长贵往旁边一闪,问钱亦文:“我听英子说,你来还和投资的那个什么公司有事儿要办? “要是有事儿,你就去办你的事儿,让大春儿跟我们蹓跶蹓跶就行了。” 钱亦文说道:“爸,没啥大事儿,就是去看一眼。 “人家这段时间正是忙时候,我想在人家那儿多待,都不一定能有人招待我。” 钱亦文心知,此时的仁总,大概离坐进新办公室里数钱的日子,不远了。 还真得去看望一下,顺便唠叨几句。 别再忘了我的我的原始股不可稀释的事儿…… 收拾好碗筷,二大爷说道:“抓紧睡觉,明天都早点起来。 “我问那站岗的了,小兵告诉我说八点多就开门了。” “二大爷呀!”钱亦文皱皱眉头,“这不比咱家,别老跟人家瞎搭话呀……” “我就问个事儿,能咋的?”二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提到睡觉,几个人开始分配屋子。 四叔对董长贵说道:“你不是老讲你那戏词儿里的规矩吗?你说说,咱按规矩得咋住?” 董长贵意外得了个表现机会,想了想说道:“这正房,得是掌柜的住…… “东厢房和西厢房,才是你们四口子住的。” 英子妈在旁边骂道:“你个缺心眼儿的,都安排满了,咱住哪儿?” 四叔嘿嘿一笑:“我看一进大门,那旁边不是有两间吗? “你俩住那儿就挺好。” “那两间能住吗?”董长贵说道,“我看,那都没咋收拾呀。”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出来。 董长贵问钱亦文:“你笑啥玩意儿?” “爸,那个叫倒座房。”钱亦文说道,“按四合院的规矩,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下人们?”董长贵说道,“那就是打更的住的呗?” “我看挺好!”二大爷突然来词儿了,“你们俩,今晚就住下人那屋吧……” “虎咧咧!”二大娘指了指钱亦文,“当孩子面,别啥都说,人家老丈母娘还在跟前呢。” 钱亦文假作不懂,开始给老人们出主意:“按家来算,你们是三家。 第689章 “要是分男女,那不是两个屋就够用了吗?” 这个主意,出得不错。 当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各回各屋后,钱亦文打来一盆水,放到炕边:“妈,洗洗脚吧。” 纪兰凤说道:“你先洗,你洗完了我再洗。” 打小养成的习惯,儿子洗完她再洗。 在农家,水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可烧水是要费柴禾的。 两个人用一盆水洗脚,是正常操作。 好几个人用一盆水洗脸,也不是啥稀奇事。 “妈,你先洗吧,我这脚臭……”钱亦文笑道。 老太太看了看他的鞋:“那梆硬的皮鞋,捂上一天,香饽饽都得捂馊了…… “再咋臭,你妈还能嫌你吗?” 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亲生儿子,脚臭又能算得了什么? 钱亦文的心头,突然一暖。 钱亦文蹲下身来,脱去老妈的袜子,把老太太两只脚慢慢放入盆中。 “不用你!不用你!”老太太忙不迭地说道。 可是,这时候可就由不得老太太了。 能给儿子洗,能给媳妇儿洗,给妈洗洗,不更应该吗? 钱亦文问道:“妈,水热不热?烫不烫?” 老太太一时沉浸在这幸福一刻,轻声说道:“不烫……烫……真烫啊!” 钱亦文抬脸说道:“那我去兑点凉水……” “不用了……”老太太说道,“烫点好,解乏。” 看钱亦文搓了个边角俱到,最后都跪在那儿了。 纪兰凤说道:“行了,别搓了,都有点搓疼了。” 钱亦文并不理会,这个慈祥的老太太,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妈,我找个剪子,给你刮刮皴吧……” 钱亦文刚要起身,被老太太给按住了:“不用了,从家走的时候,刮过了。” 看着一盆变了色儿的水,纪兰凤一边擦脚,一边说道:“你去再换一盆水吧。” 话没说完,钱亦文的脚已经下水了。 妈没嫌他,他也没有嫌妈的道理…… …… 翌日,早七点…… 钱亦文在一阵叮叮当当声中醒来。 纪兰凤煮了十几个鸡蛋,正往凉水里放。 一边动作,一边和四婶嘀咕着:“这地方,卖啥咋这么贵? “鸡蛋跟春城比,一斤差一毛钱!” 二大爷说到做到,老早就起来了,协助二大娘蒸了一锅死面儿馒头。 相较于发面馒头,这种馒头能更少占据空间,便于在腹中大量存储能量…… “你这可真是硬饭哪!”董长贵拿起一个馒头,“这一下子,都能打死人!” 二大爷笑笑说道:“嘿嘿……实成点,吃到肚子里,少占地方。 “吃不了,咱都带上,上宫里头吃去。”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二大爷,宫里有吃饭的地方,咱不用带东西。” “净闲扯,宫里头还能开饭店?”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还真有。” 二大爷一咧嘴:“哎呀,那得多贵呀!” 董长贵藐了二大爷一眼:“宫里的饭店,那叫御膳房,还能便宜得了?” 吃过了饭,收拾得整整齐齐,也不见大春儿到来。 “这孩子,不靠谱啊!”四叔有些心急了,开口说道。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四叔,这还不到八点呢。 “人家就是燕京人,几点开门还能不知道?” 又等了一会儿,大春儿才匆匆忙忙地赶到。 见一大帮人像升堂似的看着自己,大春急忙道歉:“来晚了,来晚了…… “对不住您各位啦!” 钱亦文随口问道:“又堵车了吧?” 大春儿说道:“堵车?没有啊! “就咱燕京这交通,啥时候堵过呀?” “我去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耽误了一会儿。” 显然,这不是一九八六年的门票。这是哪年的呢? 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这活儿干得漂亮…… “几位爷,走吧……”大春儿一躬身,“咱爷几个、娘几个,这就去面圣。” 第690章 这么说话,董长贵爱听,喊了一句“起呀……驾……” 率先走了出去。 每人手里攥着一张小纸片,一行人穿过大门洞子,来到了午门。 仰望乃见的两个大字,笔划不多,却也不在二大爷和四叔的认知范围之内。 “侄儿,那写的啥玩意儿?”二大爷拽了拽钱亦文的衣袖。 钱亦文抬眼一望,刚要搭话,董长贵说道:“午门……” 二大爷听了,一哆嗦! 董长贵笑骂道:“老东西看来是干过亏心事,不然心惊干啥?”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就算我干了坏事儿,还能轮到从这把我推出去呀?” 一边说,一边紧跟了几步。 深恐走得慢了,容易被刀一样…… “这可真大!”二大娘感慨道。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咱还没进宫呢……” “啊?”七个老人听得愣了。 闹了半天,还在当街(该)呀…… 整个游览过程,大家都很投入。 自打进了午门,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的问题,就没断过。 也把大春儿和钱亦文累得够呛。 一个个的问题,千奇百怪,问得两个人脑仁儿直疼。 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珍妃为什么跳井…… 这么多房子,皇上到底住哪儿…… 西太后那老娘们儿那么大的权势,咋住的地方那么窄巴…… 太和殿的大铜缸为什么被人刮过…… 虽是累,但钱亦文还是认认真真地讲解着。 御花园里,二大娘来了一句:“这就是御花园呀?我还寻思多大呢……”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这是人家守着家门口的一个小园子,真正的园林,在外边呢。” 刚刚坐稳的二大娘,立马站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二大爷听大春儿说再往前走就要出北门了,从兜里掏出四块钱,硬塞在大春儿的手里。 二大爷说道:“孩子,我刚问别人了,一张票是五毛钱。 “这钱你得给人家,再好的朋友,咱不能占人家便宜。 “这钱,二大爷给你出。” 大春儿一脸无奈,瞧向了了钱亦文。 钱亦文想,二大爷的心思,还挺细腻的,还知道和别人讨个底儿。 当下,冲着大春儿点了点头。 大春儿心领神会,把钱揣好后说道:“二大爷,那我就不跟您客气啦。” 二大爷心疼钱,不假。 但无故占人家便宜的事儿,不干。 出了北门,过了马路,是那片著名的海子。 大春儿去买票的时候,二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看那边儿水面也挺大的,要不咱去那边看看?” 钱亦文瞅了瞅四周,好在没人注意。 小声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咱别啥都惦记呀……” “咋的?”二大爷不解。 董长贵毕竟见识多些,对亲家说道:“啥也不懂!回去我再跟你说。” 不用说,进园子的票,又是宫里的朋友给的。 这一回,轮到老董头儿给大春儿钱了。 大春儿有了经验,不管谁给,都照收。 然后再偷偷还给钱亦文。 等到围着那海子转了一圈,也到了下午了。 二大爷的死面儿馒头,消耗光了。 老丈人的嘴,也没那么多话了。 钱亦文看了看一群东倒西歪的老头儿老太太,心知也该往回返了。 再怎么着,也都是几十岁的老人了,不能让他们太过劳累。 于是,便又沿着护城河,走了回来。 城门楼前,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边。 看桥上站成一排的老人们,朝着他们的信仰行注目礼。 旁边路过的人,也同样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夕阳中,一群穿着各异的人,站在长安街一侧。 回望碧瓦重楼,一段颠覆认知的旅程,董长贵感慨万端。 第691章 原来,戏文里说的,都是骗人的…… “大春儿,让你跟着累了一天,待会儿咱们好好喝点。”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 大春儿憨笑一声,伸手向北一指:“钱总,我就不去了…… “过了马路,沿这条街一直走,过了王府那口井,贴着河沿儿,就到家了。” 蹲靠在路边灯杆下的二大爷说道:“你这孩子,跟着跑了一天,怎么也得吃口热乎饭再回去吧?” “二大爷,我家有事儿,就不陪您几位了。” 大春儿把二大爷和老董头儿的钱,偷偷塞给了钱亦文,独自向公交站走去。 “这孩子,咋这么格路呢?”纪兰凤说道。 <格路:一种与众不同。其义时褒时贬,不好定性。> 钱亦文笑笑说道:“你们不懂。 “人家这是不想因为他一个人,影响了咱们一家人。” “吃顿饭,有啥?”纪兰凤有点没想明白。 钱亦文说道:“妈,他不在,你们爱说啥说啥,想咋闹咋闹。 ”大春儿如果在场,你们还能放得开吗?” 纪兰凤点点头,这京里人儿,说道儿就是多。 钱亦文问靠在灯杆下坐着的二大爷:“二大爷,是不是累了?” “没有……”二大爷听了,一挺身子,站了起来。 哪会不累? 在御花园的千秋亭,二大爷都睡着了。 “走,咱们回家!” 钱亦文像个老抱子一样,护着七位老人过街。 此图与此时此景,再恰当不过…… <老抱子:带鸡崽的老母鸡> 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许多自豪感。 反哺……让自己当一回老抱子…… 行走路过那些小摊儿,钱亦文尽可能地按着家乡的口味,买了些吃的东西。 大家七手八脚地忙活的时候,纪兰凤瞅着炉子犯了愁。 “老儿子,就点刨花子,连个柈子都没有,能把那煤引着吗?” 钱亦文说道:“妈,等我一会儿,我去借个火。” 说罢,拿火钳夹起了一块蜂窝煤,向外走去。 纪兰凤在后边跟了出来,想看看儿子说的借火是咋回事儿。 搁到咱吉春老家,跟人家说借火,那可是在找骂呢! 邻家的院子,大门洞开。 一个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浆洗着衣服。 “大妈,跟您换个煤球……”钱亦文一脸笑容。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没动地方。 “大妈,我是隔壁的,跟您换个煤球。”钱亦文又说道。 老太太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问道:“是界壁儿大春儿内院的?” 钱亦文笑道:“对……我买的大春儿的房子。”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大春儿内院的呀,不早说……” 说罢,起身带着钱亦文进屋。 老太太瞧了瞧钱亦文,说道:“您自个儿会弄吗?” “大妈,我会……” 钱亦文把水壶拿开,小心躲着炉盖子上的花生果,开始拿火钳往出夹一块蜂窝煤。 老太太问纪兰凤:“看年纪,您二位这是娘俩吧?” 纪兰凤说道:“嗯,这是我老儿子。” 语调中,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问纪兰凤:“早上我见大春儿了。 “听他说,你们住进来的,是一家子人?” “是啊!”纪兰凤答道。 “嗨!这可少见哎!”老太太大惊小怪起来,“一家子有这么多的老人,还真是开眼了。” 纪兰凤笑笑说道:“也不全是一个姓,还有我儿子的老丈人、老丈母娘。” 老太太说道:“那不也跟自个儿爹妈一样吗?” 纪兰凤点了点头。 老太太接着说道:“家里得有几十口子人了吧?” “嗯……”钱亦文心头一动,抢着答道,“正经好几十口子呢。” 一旁的纪兰凤,皱眉斜了儿子一眼。 第692章 你上哪儿整那几十口子去? 连影子都算上,也不够啊? 老太太接着说道:“以后,都得来这皇城根儿住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老太太看钱亦文换蜂窝煤的动作笨手笨脚,拿过了他手里的火钳。 钱亦文尴尬地笑了笑,对老太太说道:“大妈,您受累。 “这活儿我还真有点儿干不好。” 老太太一边忙碌,一边有意无意地念叨着:“几十口子人,那院子能住得下吗?” 钱亦文心里琢磨了一下,老太太这是开始给自己递话儿了。 “可不是嘛,正愁着呢。要是都来了,那就得搭铺了。”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靠近了门口,仔细观察起院子来。 院子不大,没大春儿那院的布局,就是后建起来的民房。 不过,又有房子,院子还大,还有黄花梨条桌的房子,并不是时时都能碰得上的。 老太太倒腾完了煤球,把那块红红的放在了上边,却并没有拿出来。 抓了几粒花生,分给娘俩:“尝尝西郊沙土地儿的花生果,好吃着呢。” 钱亦文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开始剥皮。 “哟,真香!”钱亦文夸赞了一句。 纪兰凤瞅了儿子一眼,家里等着这块煤做饭呢,你咋还吃上了呢? 钱亦文没理会老妈的眼神,剥了一颗递了过来:“妈,你尝尝,这小红皮花生可香了!” 钱亦文知道,老太太有话,却碍着一个“上赶着不是买卖”的老理儿,不肯先开口。 “大妈,这房子,就您一人儿住啊?” 老太太答道:“不是,我们老两口子住。” 钱亦文一边给老妈剥着花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儿女不在这儿住啊?” 老太太说道,“跟大春儿家一样,都奔了筒子楼了。” “哟,那您怎么没跟着一块儿去享福呀?” 老太太又说道:“这房子,不得搁个人儿守着吗?” 钱亦文问道:“卖了不就完了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上万块钱的东西,哪是说卖就卖得出去的。 “这地界儿,还不让起楼……” 几粒花生吃完,钱亦文拿起了火钳,慢吞吞夹起蜂窝煤来。 “大妈,谢谢您啦!”钱亦文说完后,转身走出屋外。 看样子,老太太犯愁没有买主,那他也不用着急。 “界壁儿住着,说啥谢……”老太太一边往外送母子俩,一边絮叨着,“缺啥少啥的,言语一声就是。” 纪兰凤说道:“老嫂子,以后少不得麻烦你。” 钱亦文走出门外,回头对老太太说道:“大妈,您回吧。 “有空过这院来坐坐……” 说完了,朝老太太摆了摆手。 刚要转头,老太太突然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还买房子吗?” 钱亦文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大妈,您这房子要卖呀?”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说道:“这好几处窝棚,见天儿还得搁个人儿在这儿守着…… “儿子早就跟我说,让把这房子处理喽得了。” 钱亦文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对老太太说道:“大妈,按说这房子我买还真挺合适的。 “可买这一个院子把家里那点儿钱都花光了,我得缓缓。” 老太太疑惑地扫了钱亦文一眼。 你是干啥的,大春儿可是跟我提过了,差这点儿钱吗? 但瓜不能强扭,好像咱这房子愁卖似的。 当下,老太太话题偏转了一下:“要说我这院子,可也不差。 “您瞧瞧,这院子边上,年年种的西葫芦、豇豆、南瓜,自己家这几口人都吃不了用不尽的。 “虽然是没有你那院收拾得好,可到了你手里,准能收拾出来。 “您看您那院弄得,那叫一个规矩!” 第693章 够规矩吗? 钱亦文心想,我要是买到手,怎么着我也不能拿来种菜吧? 钱亦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您回去忙吧。改天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带着失落感回去了。 钱亦文从院外往里看了看,一棵香椿树,叶子还没绽开。 可惜了,要是现在能买下来,高低上树把那半寸长的小芽苞都掰下来,给老头儿老太太们露一手,来个香椿煎蛋。 他们,应该是都还没吃过这东西呢…… 纪兰凤见儿子这小步越挪越碎,忍不住在身后捅了他一下:“家里还等着咱们吃饭呢,不能快倒腾两步吗?” “妈,这房子比咱们的好!”钱亦文兴致勃勃地对老妈说道。 “就一个正房和一个厢房,咱那可是一圈儿的屋子!”纪兰凤说道,“你哪儿看出的比咱们的好?” “妈,房子不多,咱可以后盖呀!”钱亦文又一指院子另一侧,“你看,人家这房子临街,将来得比咱们这个值钱。” “整那么多房子干啥?还真当你家有几十口人啦?” 钱亦文犟了句嘴:“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啥?就算是没人管着,让你可劲儿生,你还能生几个出来?” “妈,我生不够数,不会多生几个儿子出来,让他们生!” 老太太一听,说道:“那你就买,反正我是看不着你把这两院子都生满了。” 家里,一大家子人坐在桌边,讲着一天的见闻。 二大爷掐灭了烟,说道:“这咋这么半天?燕京人这么不好说话吗? “不用说拿块新煤去换,要一块儿也得痛快给呀!” 钱亦文一边捅咕着炉子,一边说道:“二大爷,不是不好办事,是热情。” “还能咋热情?”二大爷开始倒酒,“留你吃完饭儿回来的?” 钱亦文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二大爷,虽然没那么热情,可还真给我们娘俩东西吃了。”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攥着的几个花生果递了过去:“你尝尝,这玩意儿老香了!” 纪兰凤一边摸起一个馒头,一边说道:“听人家说房子要卖,可着人家院子里踅摸了半天。” 说着话,白了儿子一眼。 四叔说道:“有个地方落个脚儿就行了呗,买这些房子干啥?” “你们不知道……”钱亦文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这地方的房子,再过些年可值钱了!” 二大爷问道:“这房子都是旧城墙砖砌起来的,能值多少钱?”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再过几年,咱就算把房子全搬走,就这块地皮都能翻个几倍的价!” 本来,他想说翻几十倍了。 但是,想想这根本不在老人们的认知当中,便强行打压了一下房地产的价格。 出乎意料的是,钱亦文的话竟然没有遭到大家的反对。 或许,是这一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吧。 “非买不可?”二大爷问道。 “买,一定是得买。”钱亦文像是自语一般说道,“不过,这些事儿还是交给大春儿吧……” “你要买,就自个儿说去呗?用他干啥?”纪兰凤说道。 “妈,咱一个外地人,要让她看出咱着急来,不得拿咱们的价儿吗?” “也是……”老太太高兴起来,“还是我老儿子虑事周全。” 想了想,钱亦文叮嘱了大家几句:“房子以后要大涨的事儿,咱自己家人说,可千万别在大春儿面前提这个话头。 “要是让他知道了,该说咱们占他便宜了。” “谁闲着没事儿跟他说那个去……”二大爷夹起一块卤煮,送进嘴里。 “白瞎这玩意儿了,这大肠头要是红烧,那得多香?”嚼了几下,二大爷嘟囔了一句。 第694章 二大爷的认知中,肥肠如此做,是对食材的不尊重……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你多吃两回就适应了。” 二大爷说道:“等我适应了,可也回家了。” “二大爷,咱得些天回去呢,够你适应的了。”钱亦文想了想,接着问道,“明天,咱们去爬爬长城?” “我可不去了!”二大爷第一个表态了。 接着,其他人也都附和。 众口一辞,这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不到长城非好汉,你们就不想着去看一眼?”钱亦文问道。 董长贵说道:“这辈子也没寻思过要当啥好汉,看那玩意儿干啥?” 四叔说道:“瞅一眼金鸾殿就行了,回去都够在堡子里说一年的了,还去长城干啥?” 董长贵想了想说道:“我听他们说,坐火车从山海关过,能看着长城。 “回去的时候,你算计着点时间,赶到山海关的时候要是白天,咱老远看一眼。” 钱亦文笑道:“爸,咱还老远看一眼干啥呀? “到那儿待一天不就行了吗?” “你家里不少事儿呢,就别耽误了。”英子妈说道。 “再忙,还差这一天吗?”钱亦文说道,“正好还能看看海。” 这些老人,都还没见过海。 说难听点的,就这岁数的人,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遗憾了…… 钱亦文的建议,虽然没有得到同意,但也没有人直接反对。 没见过的事物,谁还不想着在有生之年看上一眼? 酒过三巡,钱亦文开始安排日程。 “明天,咱们去一趟老佛爷当年挪了水师军费修起来的颐和园,回来再看看几个王爷府……” “后天——” 钱亦文刚说到“后天”,四叔就打断了他:“后天,回家……” 钱亦文笑道:“好容易出来的,怎么也得待上个四五天吧? “三天就回去了,这么大个京城,能看着啥呀?” 二大爷说道:“拉倒吧,哪儿哪儿都得花钱…… “等你把钱挣得多多的,那时候咱坐飞机来,待他一年半载的,反正咱在京里又不是没房子。” 钱亦文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难受。 说到底,二大爷无意于给他压力,是在心疼着他的钱。 看来,挣钱的速度,得提提了! …… 在京的日子,好歹着算是被钱亦文给延长到了四天。 期间,动用了很多连对付“清峰山”都没用到的手段。 去颐和园,是第二天的行程。 一大早,大春儿来的时候,一帮老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动地方。 二大爷对大春儿说道:“孩子,这京里的车票八成不能好买。 “一会儿,让我侄小子给你拿钱,你今天就别陪着我们了,先把明天到春城的坐票给我们几个买好吧。” 二大爷话不多,但强调了很多问题,且个个都是重点。 第一,明天要走; 第二,不买卧铺; 第三,直达春城,不经停山海关。 大春儿为难地看着钱亦文,没动地方。 领导交待他的,和这位爷说的,可是完全对不上号。 为此,他不敢轻举妄动。 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那你就别和我们一起去了,先把票买了吧。” 一边说,一边往出送大春儿。 “你给我站那儿!”纪兰凤在身后喊了一嗓子,“我替你送吧。” 把戏被拆穿的钱亦文,一脸的无可奈何,定住了脚步。 妈说话,那得无条件服从。 大春儿一时心里没了谱,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有了主意。 回头对钱亦文说道:“钱总,办事处那头儿有点急事儿,我先回去处理一下,办完我就去买票。” 钱亦文颇不放心地嘱咐道:“哎呀!那你可别耽误了买票啊!” 第695章 大春儿诡谲一笑,说道:“不能不能,您放心吧。” 送走了大春儿,老人们才算是安下心来。 在钱亦文的带领下,奔了公交站。 有了前一天的经验教训,进了园子后,这一次谁也不快走了。 能坐下来看的风景,绝不走着看…… 逛了一会儿,二大爷在树荫下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脱掉了脚上的布鞋。 二大爷看着眼前的湖面,感慨道:“这园子可是真大呀!” 二大爷的视角……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皇家园林,能不大吗? “要是一眼就看到头了,这老佛爷当得是不是也太没面子了?” “这么大地方,都是她一个人的?”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这一个园子,4500亩。 “那边还有一个,比这个还好看。可惜呀,让人家给烧了!” 二大爷寻思了一下,问道:“谁烧的呀?这都够判死刑了吧?” “真跟你上火!”董长贵白了一眼亲家,说书一样地给他道明了原委。 “他妈的,这还能容他们!”二大爷听完,立时火气上涌。 董长贵说道:“你去找他们去吧,我给你出二十块钱路费……” 二大爷瞪了董长贵一眼:“你那二十块钱,咋那么好花呢? “七八个国家,要是全走到了,二十块钱路费就够了?” 四处看了一圈,二大爷又说道:“要说这老娘们儿可是真能祸害人哪! “这么大的地方,这要是都种上谷子,三合堡人吃一年都吃不完。” 二大爷对于颐和园的产业构想 董长贵说道:“照你这么说,这水面更大,是不是还得放点鱼苗、养点鸭子?” “咋不行?怎么着也比这强!”二大爷又四处看了看,“你说,皇宫里那个园子咋那么小呢?” “啥也不懂!”董长贵又笑话起二大爷来。 二大爷骂道:“你懂!那你说说。” 董长贵说道:“这就像咱们家种土豆子一样。 “大地里多种点,家里的小园子里再种几垅。 “平常想吃了,就近在小园子里摸几个,那山上大片的,留着过冬。” 二大爷点了点头,破天荒地没和亲家顶嘴。 要论见识,这老家伙是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 钱亦文看二人消停了,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不同阶层的人,想法肯定不一样。皇族的日子,能和老百姓一样吗?” 二大爷一边穿上千层底,一边说道:“皇上、太后就这样? “那糟践的不还都是老百姓的钱吗?难怪他妈的完犊子了……” 二大爷起身,倒背手沿湖边向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转一圈,赶紧回去,不看这让人生气的东西了。 “有那工夫,回家买根大肠头,我给你们整个红烧肥肠……” 钱亦文想笑,却突然又笑不出来了,也不应该发笑。 虽然他见过无数的园林,听过很多导游的解说词,可没有一个人的角度如二大爷这般刁钻。 二大爷要是用一口地道儿的淞江口音,以他独特的视角去解说,这份情怀,会不会有人喜欢? 反正,他会喜欢…… 回到了家里没一会儿,大春儿就跑来了。 “我一听见锅碗瓢盆响起来了,就知道您几位回来了……”大春说道。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大春儿,你是来了有一会儿了吧?” “可不……”大春儿说道,“跟李奶奶那院儿待着了。” “噢……”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等着大春儿说话。 果然,大春儿跟着就问道:“钱总,我听李奶奶说,你有心思要买她那房子?” “大春儿……”钱亦文说道,“那天我过去了一趟,是老太太先提起来的,我就顺口那么一说,也是帮别人问的。” 第696章 “谁要买呀?”大春儿问道。 钱亦文说道:“我大爷,退休了以后老想着往南挪挪。” 大春儿往前凑了凑,说道:“那我有空儿帮您撺掇撺掇?” 钱亦文淡淡说道:“行,那你有空儿就帮我问问吧。 “不过,不用特意当回事儿去办,别耽误了工作。” “嗯!明白……” 大春儿嘿嘿一笑,心中暗想:老板说不让你当回事儿,你就真不当回事儿,我大春儿有那么傻吗? “大春儿,票买回来了吗?”钱亦文问道。 “买回来了……”大春儿大声说道。 这一嗓子,六七双眼睛立马盯了过来。 “只是……”大春儿说道,“明天的票没有了呀,我买的,是后天的票……” “哎呀!那只能是晚走一天了。”钱亦文无奈地摇头说道。 大春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可不!我还寻思回来问问您和几位爷呢。 “可卖票的跟我说,等你问完了,没准后天的都让人给抢没了。 “我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就自作主张了。” 钱亦文把几张车票收进兜里,拍拍大春儿的肩膀:“辛苦你了!” 送走了大春,钱亦文还在摇头叹气。 二大爷走了过来,照屁股蛋子上就是一炮脚:“别装了!” 二大娘推搡了二大爷一下:“你别怪他了,没听说是没买着吗?” 二大爷摆出一副智者之姿,气哼哼地说道:“你们这些老娘们儿呀,他说啥就信啥! “那大春儿是他手底下的人,还不得听他的?” 四婶说道:“可是,他想和大春儿去通光,不是让三嫂给摁在那了吗?” “那还不容易?”四叔过来说道,“尿泡尿的功夫,就把电话打了。” 钱亦文憋着笑说道:“真是没买着。”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拉倒吧! “你说,大春儿早上说他回什么办事处,是不是回家等着听令儿去了?” 钱亦文只顾着嘿嘿憨笑,也不答话。 二大爷还要发难,纪兰凤走过来说道:“反正也这么回事儿了,那就再待一天吧。 “带那么多粮食呢,菜也够。” 董长贵在一旁幽幽说道:“一帮老家贼,没斗过一个黄山雀子。 “说出去,丢人哪!” <老家贼:指麻雀,也有叫家雀(巧)的。通常,东北人认为黄山雀子又小又不够机灵,不是老家贼的对手……> “赶紧干活,把那淘米水倒了……”屋里,英子妈喊了一嗓子。 “来啦……”老董头答应一声,朝屋里走去。 二大爷见事情已成定局,便在树下坐了下来,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钱亦文见瞒不过去了,走过去说道:“二大爷,这儿也算是咱们的家,咱好歹得过一天像在家里一样的日子吧? “明天,咱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像模像样地过一天京城人的日子!” 二大爷点点头,没言语。 翌日,午后。 钱亦文和大春儿从展望回来的时候,一帮老人正在收拾着屋子。 钱亦文笑了笑,这还真过起日子来了。 钱亦文问道:“妈,晚上做点啥好吃的呀?” 纪兰凤一边擦着梨木条桌,一边说道:“你二大爷和你二大娘做饭呢,你看看去吧。” 这玩意儿,能值钱吗? 钱亦文估摸了一下老妈的力度,有点担心。 开口说道:“妈,你轻着点使劲……” “这都起亮光了,不使劲儿能搓掉吗?”老太太依旧大力搓着。 “妈呀!这玩意儿就指着这层油皮儿值钱呢……” 得了,说不听,任着她搓吧。 少卖几万就少卖几万吧…… 钱亦文走进西厢房,见老头儿正在那切着肥肠。 二大爷说到做到,还真把肥肠给安排上了! 第697章 钱亦文一边走向海棠树,一边说道:“大春儿,今天别走了,尝尝二大爷的手艺。” 大春儿看了一眼满院子忙活的老人:“这……好吗?” 钱亦文说道:“一顿便饭,都是那边的风味儿,你就只当是又来了一趟淞江。” 大春儿见钱亦文诚心挽留,便不再推辞:“好嘞!那我今儿就赖这儿啦……” 琢磨了一下,大春儿朝着钱亦文诡黠一笑:“钱总,吃饭还得一会儿。 “要不,我去李奶奶那院,借个扫帚,扫扫院子?” 钱亦文朝大春儿一笑:“去吧,不急着回来。 “好好和李奶奶说话哈……” 大春儿走了之后,钱亦文从兜里摸出了三姐给他的“钥匙扣”。 三姐的钥匙扣,到了有用的时候了吧? 一边把玩,一边思考起来。 上午在展望,钱亦文看到了不同。 如今的展望,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时的模样。 虽然,十个人还是挤在那个狭小的办公空间里,可仁专志脸上的笑意,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第一批计算机,以abm的名义,通过展望,已经被投放到多个办公大楼里,发挥了应用的作用。 国字号大买办的第一桶金,和他那张脸上的灿烂笑容一样,熠熠生辉…… 仁专志的接待,依然热情。 只是,钱亦文知道,用不到半年,他那几十万美金,将成为展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存在。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离开的问题了。 问题是,主动走,还是被人赶走…… 手里的“钥匙扣”,是不是也该派上用场了? 从展望出来,钱亦文给三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他说他有可能马上就要离开展望。 与此同时,也表达了对三姐的“想念”。 钱晓红听懂了…… “你在家等我消息。”一句话后,钱晓红又接着去搞她的科研了。 …… 过了一会儿,大春儿还没回来。 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得到大春儿和李奶奶正在院子里说话。 钱亦文看了一眼四周围都在忙碌的老人们,起身开始四处拍马屁。 “二大爷,这个菜是啥呀?咋这么香?” “滚犊子,玩你的心眼子去吧!” “二大爷,你看你咋还不好好说话呢?” “滚犊子……” “……” “四叔,这破凳子就别要了,又不是黄花梨的……” “就缺一条腿,修修一样用,扔了怪可惜了的。” “呀!四叔,这锛刨斧锯我记得原来没有啊?你新买的?你咋知道哪卖呢?” “鼻子下边,还没有嘴吗?” “……” “妈,我帮你捅捅炉子吧,这火都不旺了。” “滚一边去吧!衣裳埋汰了,还他妈不得是我给你洗!” “……” 碰了一圈的钉子,钱亦文心中却很高兴。 他又重新回到了树下,任轻风摇落的花瓣儿撒在他的立领春装上。 坐着看一群老人干活,这可不是他懒。 “让老人清闲就是享福”这个观点,他并不认同。 让老人们忙活起来,干力所能及的事儿,更好些。 锻炼了身体不说,体现了价值的老人,才觉得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正经人家的老人,哪个不想给儿女多出点力,别成为他们的负担? 不信你说四叔一句“找个木匠吧,你这两下子不行”,看看是什么效果。 正想着,大春儿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别说,还真拿回了一把扫帚…… 大春儿把扫帚立在树底下,在钱亦文身边坐了下来。 “钱总,李奶奶给口儿了……”大春儿说道,“我就怕她说那价儿您接受不了。” “多少钱?” “李奶奶说,她儿子说怎么着也得一万一能卖。” 第698章 “哟!那可是真不便宜……”钱亦文眉头皱起,心里却在暗暗高兴。 想了想,说道:“要是一万往下,还成。” “那我有空儿帮您再传个话儿。”大春儿说道。 钱亦文说道:“行,那就麻烦你,再费费心吧。 “我回去也问问我大爷,要是他能接受,我就给你打电话。” “得嘞!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 大春儿提了提鼻翼,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顺着味道看过去,二大爷正揭开两扇木头锅盖。 大春儿起身说道:“钱总,您先坐着,我去䁖䁖…… “二大爷这好像又在那靠大鹅呢。” 果然,不出所料,二大爷的铁锅??大鹅正在出锅。 看着那上面的一层油泡泡,大春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饭桌上,大春儿守着一盘子肥鹅,很快吃了个小肚猛鼓…… 一边吃,一边夸赞着:“二大爷,要说您这手艺,可是一点也不比青峰山那大厨差。 “自打上次吃过一回,您猜怎么着? “回来之后,就想这口儿!” 二大爷高兴地说道:“我能赶得上他?” 大春儿说道:“依我看,您比他可强老鼻子了!” 大春儿仅会的一句淞江土话,还用错地方了…… “那你再尝尝这个肥肠咋样!”二大爷指着桌子上的红烧肥肠对大春儿说道。 东北料理 大春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开始品起味儿来。 “嗨!好吃!真叫一个地道儿……” 大春儿睁开眼睛,冲二大爷挑起了大拇指。 只是,钱亦文分明看到,大春儿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京里人自认有数不尽的美食,让他们夸外地的美食,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如今,看着大春儿亏心地给二大爷叫好,钱亦文不禁感到好笑。 “好吃就多吃点。”二大爷一筷头子肥肠夹到了大春的碗里。 “哟,爷们儿,让您给我夹菜,这我可担待不起呀!”大春一面客气着,一面咧了咧嘴角。 钱亦文想,这大概就是自己对豆腐的感觉吧? 你不喜欢吃老豆腐,可是也会有人不喜欢吃你的嫩豆腐。 大春儿吃惯了卤煮,二大爷就喜欢红烧,此事古难全…… 几杯酒下肚儿,大春儿问道:“钱总,您明天就要走了,办事处那头儿,您今天也去看了。 “要是还有不足,您说话,我再改善。” “不错!”钱亦文拍拍大春儿的肩膀,“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 大春儿笑了笑,心里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儿。 这是对我的期望值有多低? 钱亦文说道:“机构健全,人人都干劲儿十足的。只是……” 赞许过后,还接着说,那一定就是不足了。 大春儿竖起了耳朵,手里的大鹅腿突然就有点不香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大春儿,员工的精神面貌,得抓一抓。 “年轻人喜欢个时髦,是免不了的。 “可上班的时候,一屋子大长头发,不辨雌雄,这要是来个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是艺术家研修班呢……” 大春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钱总,那这些人怎么办?” “规劝一下吧,如果不听,就另说。”钱亦文说道。 “明白了!”大春儿点头说道。 钱亦文举起了杯:“大春儿,我看了一下组织机构表,好像财务系统不是很完善…… “有时间请个专业点的会计吧。” 大春儿默默放下了筷子:“钱总,专业的会计,都不少钱呢……” 钱亦文说道:“工薪高,人该请也还是得请。 “没听说过那句话吗,‘骑自行车逛……吃烤鸭,该省省该花花。” 聊了一会儿公司的事儿,钱亦文适时结束了这一话题。 第699章 说多了就不是教育了,会让员工觉得唠叨。 而且,话太密也容易兜不住…… 你看,大春儿两杯酒下肚儿,就说出差头儿来了。 “钱总,山海关那儿,用不用我找个朋友领着你们?” 钱亦文溜了一眼齐刷刷看向他的七双眼睛,心知要坏。 忙对大春儿说道:“不用了,那儿我熟悉……” 大春儿的心思都在钱亦文身上,压根儿没留意到周边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 又继续说道:“钱总,我觉得既然都出来了,为啥不连着北戴河什么的都走走,反正也不远儿了。” “哪儿都想去!那是咱能去的地方吗?”二大爷在一边,突然来了一句。 大春儿此时才明白过味儿来,赶忙起身告辞。 “钱总,您不去香山那头儿看望一下领导?”走到门口,大春儿探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次,纯是私事,就不去了,下次再说吧。” 领导,不是想看就去看的。 要看得有价值,要看得不招人烦才行。 香山南麓,是串门子的地方吗? 钱亦文回到院子里,准备接受老头儿老太太们的责问。 出乎意料的是,压根儿就没人理他。 酒桌边,董长贵拉足了架势,正在给六个人讲着孟姜女的故事。 听众的热情,极其饱满。 毕竟这故事也确实是挺感人的。 钱亦文默默坐下,听着老丈人的故事。 董长贵稳坐c位,把个孟姜女哭长城的千古神话讲得绘声绘色。 在专业面前,二大爷和四叔也不再抬杠,听得也是有滋有味儿。 尽管,这故事他们可能已经听了不止十几遍。 末了,董长贵还补了一句:“听说,在那海边上,还有个修了好几千年的姜女庙呢。” 二大爷说道:“那等明个儿到了山海关,你可得去多磕几个头……” “为啥非我磕头?” “你指着这出戏,挣了不少钱了吧?还不应该给磕几个头?” 钱亦文被晾在了一边,半天插不上话。 一边啃着鹅翅膀,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都是传说……” 不想却被董长贵听到了。 老头儿盯了他一眼,说道:“就算是传说,自打秦始皇那时候就传下来的事儿,起码也得是有点根儿的吧?” 钱亦文说道:“爸,传下来那天,就是假的。 “你说的那个范喜良,是春秋时期的武将,名叫杞良。 “除了这点儿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后人想出来的。” 老董头儿显然不服气:“你咋知道的?” “我……我看书看的。” “你看的那个,就一定准咋的?” 钱亦文说道:“爸,准不准的咱先不说。 “你算算,孟姜女从西京走到山海关,给她老爷们儿送棉衣,这现实吗?” “咋不现实?你给我说说!” 钱亦文笑道:“爸呀,那可是五千里地呀! “咱就算给她配辆自行车,等她从陕西走到辽宁,都春暖花开了,还要棉衣干啥?” “来年穿不行吗?”老董头气哼哼地说道。 董长贵又质问了几句,钱亦文不吱声了。 你说我是不是闲的? 为了一个神话传说,把老头儿给整的急头掰脸的,至于吗? 四叔看出钱亦文不敢说话了,开口说道:“你怕他干啥呀?这院里也没有大板锹。” 一听大板锹,钱亦文忍不住缩着脖子四处看了一圈。 就算是挨一顿大扫帚,也犯不上啊…… 二大娘拍打了钱亦文几下,指着董长贵说道:“真要是他敢动手,你们老钱家爷仨,还整不过他一个?” 四叔嘿嘿一笑:“这忙,咱可不帮……” 四叔的话,不虚。 第700章 当年,老丈人当年拍他的时候,四叔就在旁边,还叫好了…… “讲完了吗?”二大娘在旁边催了一更,“没讲完就接着讲,讲完了咱就不等了。” 董长贵说道:“就这么点事儿,人家还说是假的。” 一边说,一边白了钱亦文一眼。 二大爷瞅了瞅董长贵,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谁还不知道是假的? “谄书咧戏,唱影儿的放屁,这都是有数儿的。 “咱就当听两个响儿,解闷了……” 二大爷的话,意指说书唱戏的,和演驴皮影的,都没有真话…… 董长贵转向了亲家:“你骂谁?” 二大爷不疾不徐地说道:“咋的,我说的不对吗? “你要是再犟,可就是承认自己放屁了!” 次日清晨,钱亦文醒来时,四叔正一下一下地扫着院子。 别说,大春儿这扫帚借的还真有点用处。 跟四叔一起扫完了院子,收拾好一地落英后,钱亦文说道:“一会儿就走了,我得把这扫帚给人家送回去。” 四叔琢磨了一下,说道:“走,我跟你一块儿去。” 钱亦文知道,四叔是想看看那院子。 “四叔,到了那院,咱别四处看,把老太太整惊了,就不好说价了。” “这点儿事儿,我还能不知道?”四叔白了他一眼。 老太太见了钱亦文,稍一愣神,随即说道:“家里还有扫帚,你们要没有,就放你内院吧。” “大妈,不用了,待会儿我们就走了。” 老太太瞅了一眼正在拿眼睛丈量着房子高度的四叔:“这是你亲爸爸呗?” “大妈,这是我四叔。” 送还了扫帚,回来的路上四叔问道:“就那么一个小趴趴房,就一万多块钱?” “四叔,京里的地皮,能和咱们那边比吗?” “你可悠着点,别再买完了砸到手里头。” “放心吧四叔,我心里有数。” 四叔不再深说,侄子的膀根子硬了,有点说不动了。 再说,这一年来也没见他办过啥错事。 当老人的再跟着瞎搅和,那不是没正事儿了吗? …… 临上车前,钱亦文偷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英子问道:“往回走了?” “嗯,一会就去车站了。”钱亦文说道,“不过,还得三天能到家。” “怎么那么慢?” “买的是山海关的车票,领他们看看长城,看看海。” 电话那头,英子沉默了一下,说道:“羊城来电话了……” “啊?”钱亦文问道,“啥事儿啊?” 英子说道:“奚云梦说是工作又有进展了,要跟你请示一下价格。” 钱亦文随口答应了一声,接着问道:“四凤子那头儿整啥样了?” “等你们到家,店应该是能开起来了。” “这么快?”钱亦文说道,“那得预备几桌吧?” “你虎啊!”英子骂道,“亲朋好友都知道了,还能瞒住几个老头儿老太太了吗?” 英子又说道:“你们从山海关出发前,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几点到。” “嗯,提前把饭菜给我们准备好。”钱亦文说道。 英子说道:“我是怕你们再把四凤子堵到咱屋里! “这脑袋,一天天也不知道都寻思啥呢。挂了吧!” 钱亦文还想问问阎春生和小孟,可是英子根本就没给他留机会。 …… 山海关,没啥让钱亦文感到新奇的地方。 看过的,大约就不再是风景了…… 从天下第一关到老龙头,又到姜女庙,老人们一路兴高采烈,看不出一丝倦意。 这边的沙滩,沙子很细软,很适合埋人玩…… 老丈人的野路子讲解,算是救了他一驾。 看着游兴极浓的老人们,钱亦文颇感欣慰。 别的先放下不说,这几天的时间,真是没白搭。 带他们见识了没有见识过、且又是极想见识的东西。 第701章 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春城火车站。 钱亦文带着一群神采飞扬的老人,从绿皮车厢里走出来,回归到淞江省的清冽空气中。 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在人群中很是抢眼。 吸引人注意的,不是他们的衣着,而是他们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 在车上的时候,他们也很吸引人的眼球。 别人还把出去游玩说成是“参观、疗养”的时代,他们已经从钱亦文口中,学会了一个新词儿——旅游。 老人们对于金銮殿、孟姜女、山海关带着传奇色彩的讨论,一度吸引了周围的很多旅客。 老人们神采飞扬的描述,听得他们个个抻长了脖子。 甚至当喊着“啤酒白酒矿泉水,香烟瓜子烤鱼片”的人从身边经过时,都忘了把腿收一收…… …… 自己掏钱出来参观!这得是啥家庭啊? “老东西,你跟上点,别再把你给丢喽!”董长贵对落在后面的二大爷说道。 “我就不信,都到家了,还能把我丢了?”二大爷紧走几步。 英子妈笑道:“那不是‘丢人丢到家了’吗?” 老董头儿两口子虽然嘴上嘲笑着,脚步却自动慢了下来,等着掉队的二大爷。 说笑归说笑,该尊重还是得尊重。 …… 到了公司,一帮老人直接就奔了小里屋,没注意到窗前小桌边,坐着两个小伙子。 “你俩咋来了呢?” 刘运成和禇再良见钱亦文走了过来,双双站起。 禇再良的脸上,带足了不安。 “舅,有日子没来了,来看看你。”刘运成说道。 来看看我?看禇再良的神色,好像没那么简单…… 钱亦文问一直低着头的禇再良:“怎么不高兴呢?出啥事儿了吗?” 禇再良抬眼看了看刘运成,又把头低下去了。 “舅,他遇上点事儿……”刘运成说道,“可能得在你这待几天。” “到底咋的了?” 禇再良看了一眼刘运成,朝着他点了点头。 刘运成说道:“舅,是这么回事儿——” 从刘运成的讲述中,钱亦文得知,这个木讷且有才华的孩子,摊上了点可大可小的事儿。 原来,禇再良一直心仪班上的一名女生。 临近毕业,马上就要各奔东西了,终于鼓起勇气表白了一回。 可缺乏实战经验的禇再良,却因为言语不当被同学误解为图谋不轨,哭喊着告到了老师那里。 老师本想调解一下,可家长却认定是老师偏袒禇再良,闹到了学校。 声言如果学校不管,就去告他了。 钱亦文默默听完,开始思考起来。 这孩子,是被吓跑的。 真要是得了个那什么罪,这年月可是一顶硕大无比的帽子。 就算是你逃了,这辈子不也就算完了吗? 短暂的思考过后,他问刘运成:“你俩出来多久了?” “早上离的校。”刘运成答道。 钱亦文说道:“你现在马上回去,就当没事儿一样,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好!我这就回去。”刘运成明白了钱亦文的话,起身就走。 郑勇打开的西冰洋,一口没喝。 “小禇,你别着急,我来帮你处理这事儿。”钱亦文把一瓶饮料塞到了禇再良的手里。 等到身边没人后,钱亦文说道:“在我去处理这件事儿之前,我得了解些基本情况,你一定得和我说实话。” 禇再良一瓶饮料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碰人家?”钱亦文问道。 听了钱亦文的话,禇再良惊恐摇头。 钱亦文又问道:“说没说过有耍流氓意思的话?” 禇再良又摇了摇头。 第702章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就行了。” 钱亦文拍了拍禇再良的的肩膀,以示安慰。 “舅,不能把我给抓起来吧?”禇再良不安地问道。 “先不要考虑这些……”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同学的家住哪儿,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给我写下来。” 禇再良写地址的时候,钱亦文叫来小孟。 “给这孩子安排一间宿舍……”钱亦文一边交待着任务,一边留意着孟小波的神色。 看来,比他去燕京之前的气色好了许多。 安顿好了禇再良,钱亦文走进了小里屋,强行把闺女从她奶奶的怀里抢了过来。 没过一分钟,又被英子妈给抢走了…… 老丈人正在那儿和英子眉飞色舞地讲着所见所闻。 老董头儿说道:“英子,那皇宫可比你跟我说的大多了!” 英子瞅了一眼钱亦文,笑道:“那八成是他偏心,带你们走的地方多。” 老董头儿文华武英、东宫西宫地说了一遍,还捎带着说了说嫔妃住的地方都没他住的屋子大。 英子微笑着听完,说道:“果然是他偏心,领着我从南门进去,北门就出去了。” 钱亦文颇不服气地说道:“咱俩去那回,事情那么多,哪有工夫啊……” 英子白了他一眼,可不是事儿多咋的! “李叔来了……”英子说道。 “李叔?哪个李叔?” “李得富,还有李二臣。” “现在在哪儿?” “春生陪着参观车间呢。” 钱亦文微笑点头:“李叔来了,那我得去看看。” 毕竟,李叔是三合堡的场面人。 而且,李叔为了把儿子送来,都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了。 英子说道:“有春生陪着呢,不着急。 “你先出来,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钱亦文一愣,跟着英子来到办公桌前。 英子稳稳坐在了办公桌后,钱亦文自觉地坐到了对面。 瞄了一眼英子,钱亦文想,这还真有点老总的架势了…… 钱亦文嬉笑脸着问道:“啥事儿啊?搞得这么正式!” 英子说道:“医药管理局的王处长,同意出来吃饭啦。” 钱亦文一听,高兴得很。 这事儿,非常值得高兴! “你是咋办到的?”钱亦文往前凑了凑,语气中略带着讨好,“待会儿,好好奖励你一下!” “滚!”英子溜了一眼小里屋的门,低声怒喝。 接着,英子又说道:“我昨天去她那儿了,说完了正事儿,我和她说,托人从东珠港买了件和我一样的衣服,等邮到了给她送去。” “噢……”钱亦文默默点头。 谁说最懂女人的是男人? 我看,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一件衣服,直接命中要害! “没事儿了吧?”钱亦文说道,“要是没事儿,我去看看李叔。” 英子说道:“还有…… “春生昨天又喝多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还不过劲儿了呢? “又是小翠儿给收拾的?” 英子笑道:“这回,是小孟收拾的……” 什么情况? 二狗子的桃花,开得挺艳哪! “我去车间看看,你给大爷打个电话。”钱亦文说道,“今天人到的齐,让他们好好乐呵乐呵。” 车间里,阎春生正带着李得富父子四处转悠着。 “李叔,这是啥时候到的呀?” 李得富说道:“一早就到了。” 跟着,神叨叨地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你这整的可是真够大的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摊子大,也是操心……” 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听阎春生讲解流水线的李二臣。 “我听他们都管春生叫阎总,在你这管啥呀?”李得富问道。 “李叔,这车间都管他管。” 李得富琢磨了一下,问道:“钱小子,我寻思着让二臣上你这来试试,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添啥麻烦。” 第703章 钱亦文笑道:“李叔,看得起我,就让二臣来吧。 “反正,就是得从基层干起……” 李得富说道:“李叔也在供销系统干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懂。 “再有能耐的好把式,也不能上来就让你当大官。” 李得富一边说,一边喊了一嗓子:“儿子……儿子……你钱哥回来了。” 李二臣赶忙跑了过来,热情地和钱亦文打着招呼。 “二臣,感觉咋样?”钱亦文问道。 “钱哥,你这可比我以前实习那个食品厂像样多了!”李二臣竖起了大拇指。 李得富两个儿子。 按照淞江人的命名惯例,有李二臣,就该有李大君…… 李大君算是完美地继承了李得富的基因,老早就被安排到了县里的土产公司,完全不必老李操心了。 只是这个李二臣…… 别的就不说了,李得富都已经准备把自己的班儿让闺女接了,你想想…… 钱亦文笑笑说道:“二臣,要是觉得不错,就先留下来试一段。 “先给春生当个助理,不会觉得委屈吧?” 听说给当年的二狗子当跟班,李二臣心中不快,但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此一时彼一时,眼前的阎副总,早不是当年偷他溜儿溜儿的那个二狗子了。 溜(刘)儿溜(刘)儿,地方上对玻璃弹珠的称谓。男孩子的童年里,大概都有一盒,以花色来说明自己的身价…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问道:“二臣,三弯子现在咋样了?” 李二臣愣了一下,说道:“在北安呢。上回我去看他的时候,造的没个孩子样了。” “还得多久能出来呀?” “我听他自己说,判了三年半。家里正给他活动着呢,加上他的表现也不错,能减刑。” 钱亦文又待发问,李得富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套小孩儿衣服。 岔开了话头,说道:“钱小子,抱蒙儿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走,回屋试试去。” <抱蒙儿:不知细节的情况下所做的决定。例如英子说:你要去看大爷,先打个电话问问在不在家,别抱蒙儿去,看再不在家咋整?> “李叔,你看你,客气啥呀!”钱亦文说道,“你们先走,我去和工人说句话。”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小翠儿。 阎春生带着爷俩朝门外走去,钱亦文隐约听到李得富在教训儿子:“他妈的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啥该说啥不该说,不知道吗? “你提三弯子干什么玩意儿?” 李二臣说道:“也不是我提的,他问的呀!” “那你不会说你不知道?”李得富压了压声音和火气,“两家不对付,你不知道?” 钱亦文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何向东和小翠儿。 “阿姨,辛苦啦!”钱亦文和何向东打着招呼。 何向东站起身来,抿嘴一笑:“坐着干活儿,也累不着。” 钱亦文一边示意何向东坐下,一边问道:“我听董总说,你前两天回吉春了?” 何向东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没啥大事儿,外甥女结婚。” “嗯……”钱亦文哼哈答应着,捕捉到了何向东眼神中的不安。 钱亦文知道,关于石冢将军的事儿,一定是已经激起了层层浪。 但看何向东的态度,并没有想要提及的意思,也便没再深入说下去。 嘱咐了几句后,回了办公室。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想:这年月,这些事儿已经不再忌讳了,她在害怕什么? 转过墙角,抬眼望去,大爷正站在大门口,和老刘头儿说着话。 钱亦文走到大门口,正看到老刘头儿把一个小布口袋递到大爷的手上。 第704章 大爷拉开袋口,看了一眼,又递了回去。 对老刘头儿说道:“你自个儿留着吃吧,我亏不着嘴。” 钱亦文走近,看清老刘头儿布口袋里装的是一堆麻雀。 老刘头儿一生孤苦,临老了却也还算不错。 三十六厂一裁再裁,他一个门卫却雷打不动。 最起码,有个容身之处。 那点工资也看不着他花啥,估计这么多年下来,攒个四位数,应该没问题了吧? 钱亦文笑道:“大爷,刘大爷,你俩说啥呢,说得这么热闹?” 老刘头儿嘿嘿一声憨笑:“这些天,摸了些家雀(巧)子,给你们尝尝。” 说着话,小布袋子就递了过来。 钱亦文眼见了刚才大爷都没接,他哪好意思拿? 当下说道:“刘大爷,你自己留着吧。 “天天晚上炉膛里烧几个,就够下酒的了。” 老刘头儿说道:“你们拿去吃吧,我整这玩意儿方便。 “就二车间那一个空房子,一天晚上我就能抓二三十个。” 钱亦文朝一车间、二车间那边看了一眼,满眼荒凉。 破是破点,过段时间看能不能用上…… 钱亦文接过了袋子,对老刘头儿说道:“刘大爷,那我就拿着了。 “一会儿让孟师傅炸上一盘,好饭了我让人来叫你。” “我就不去了。”老刘头儿笑了笑,转身回屋了。 钱亦文和大爷一边往院里走,一边聊着天。 “大爷,刘大爷这人可真不错。”钱亦文说道,“人憨厚,还敬业。” “嗯……”大爷说道,“自打我来到三十六厂,就跟着我。” “咋看不见他的家人呢?” “哪还有家人?”大爷回望了一眼,“我现在就是他最近的人了。” 大爷进屋前,四叔和二大爷正给张大了嘴巴的李得富家着一路所见。 大爷的到来,使钱亦文的办公室,更加热闹了起来。 一大群老人所营造出的喜悦气氛,就如某个效益极好的单位在发退休金一样。 大爷微笑着问董长贵:“亲家,玩得咋样啊?乐呵不?” “好啊!”董长贵提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话又多了起来。 “还上老龙头看海了?我都没去过!”听着听着,大爷插了一句,又对钱亦文说道,“啥时候也领你大爷出去见识见识?”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大爷是在老丈人面前给自己争面子呢。 大爷转对董长贵说道:“多出去走走,这就对了。 “别等着哪天蹦跶不动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董长贵说道:“能出去看看,倒是好事儿。 “可这一动弹才知道,哪儿哪儿都得花钱。” 大爷对钱亦文说道:“听着没有,得抓紧多挣钱了……” 钱亦文微笑点头:“嗯,等钱攒足了,今年年底,带你们去琼州,去海南岛过年……” “啊?”二大爷猛地抬起头来,“那得比到燕京远一半儿吧?” “也就是一半儿那样……”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忍着笑。 二大爷眨巴了几下眼睛:“那你好好整着,多挣钱吧。 “到时候咱就照着他一个礼拜待。” 钱亦文点头称是,心中暗想,去一趟琼州,就待一个礼拜? 还没有来回花费在路上的时间长呢…… 不过,让钱亦文高兴的是,对于这种烧钱的行为,二大爷非但没有强烈反对,甚至还婉转地支持了一下。 看来,年底是不去都不行了…… 大爷和亲家和李得富聊了一会儿,尽到了大家长的责任。 抽空回头问钱亦文:“香山,去了吗?” “大爷,这次没啥理由,我就没去打扰。” 大爷点了点头:“他给你办的那些事儿,咋样?有没有点效果?” 第705章 钱亦文说道:“大爷,很有效果! “燕京的不说,在东管那边,我们已经定出五套设备了。” 大爷高兴地说道:“哟,那可正经不错呢!” 低头想了一下,大爷接着说道:“下次再去,得去专门拜访一下了。 “我给你准备点‘理由’,到时候你再添上点……” 钱亦文欣喜说道:“好的大爷!” 李得富听到二大娘和四婶都能有来道去地说起皇宫的事儿,不免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李二臣正和阎春生坐在角落里,听春生一边翻着花名册,一边给他讲着什么。 见了儿子认真的样子,李得富心头一喜。 儿子,这回你可上点心吧。 你爹这辈子,就得着一回出去参观的机会,还是借了国家的光,趁着出去学习,去了趟盛京…… 正说着话,郑勇带着钱多回来了。 钱亦文看到了儿子,心头一喜。 正要上前搂过来稀罕一下,却又皱眉坐了回去。 钱多蹦跳着走在前边,郑勇的肩上,不太协调地扛着他的小书包。 钱亦文看着钱多被他姥姥一把搂过去后,对郑勇笑笑说道:“辛苦你啦!” “钱总,这有啥辛苦的。”郑勇笑了笑,说道。 钱亦文问道:“这些天,一直都是你接送的?” “嗯……”郑勇说道,“董总太忙,就我们几个换着接送了。” “这书包,一直都是你们给背着?” “嗯……” 钱亦文朝郑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看着面沉似水的钱亦文,郑勇有点懵了,识趣地提着警棍去后院巡逻了。 “儿子,为啥不自己背书包呢?”钱亦文蹲下身来,和气地问钱多。 钱多说道:“他不给我……” 钱亦文瞅了一眼老妈,又问道:“奶奶给你背书包吗?” “奶奶好!奶奶也给我背书包。” 钱多哪懂得他爹的心思,还在给他奶奶撑着口袋…… <撑口袋:一种把别人硬往袋子里装的行为,泛指坑人> 钱亦文一听,长长眼睛了。 原来,儿子是无辜的。 问题的根源,并不在这个小当事人这里…… 钱亦文站起身来,问老妈:“妈,你接他的时候也给他背书包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说道:“也没多沉儿……” “妈!”钱亦文正色说道,“你知道没多沉,咋不让他自己背?” “我看……我看人家都是大人给背着。”纪兰凤答道。 钱亦文瞄了一眼老妈,嘀咕了一句:“妈,我记着我小时候,也没人给我背过书包啊?” 对付老妈,钱亦文自然不敢太过粗暴,得绕着点弯才行。 不然,伤到了她,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纪兰凤说道:“屯子里的孩子,都跟野孩子似的,有个学上,就不错了。 “孩子多的,丢一个都不知道,还给你背书包呢……” 钱亦文又淡淡说道:“妈,孩子不能惯着,这不是我小时候你常说的话吗?” “如今晚儿,和过去能一样吗?”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心虚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这他妈是翅膀硬了,来找我算账来了? 钱亦文郑重说道:“妈,到啥时候,孩子该教育咱都得教育。 “妈,人家别的国家,大冬天的让孩子光脚站在雪地里,比谁家的孩子有毅力; “咱们呢?比的是谁家的家长替孩子干得多…… “你说这能行吗?” 纪兰凤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人家那大人都给背书包,咱不给背,好像咱们这孩子是带来的似的……” <带来的孩子:非亲生> ps:一个书包,或者只是一件小事情,在一个充满着人情味儿的民族里,也充分体现着关爱下一代的温情。 第706章 只是,心智尚未发展全面的孩子,会不会由此而想到这是理所当然? 至于书包会不会压弯一个孩子(或是一个民族)的脊梁,笔者无相关专业知道,不敢妄言。 一家之言…… 钱亦文继续深入着话题:“妈,我记得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好像是都能给我爸买酒了。”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说道:“是!还知道少打点,省出五分钱来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这老太太,我教育儿子,你怎么老是拆我的台呢? 省五分钱的事儿,我倒是干过。 可是,我不是也知道把酒瓶子添满吗? 大爷在一旁听出了钱亦文的话不是味儿,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没事儿干了? “一个书包,还至于上纲上线的吗?” 钱亦文正色说道:“大爷,这不是一个书包的事儿! “他的肩膀,连自己的书包都背不起来,我以后还敢指望着他来顶老钱家的门面吗? “将来我要是把公司交到他手里,我还能替他去盖章吗?” 大爷听了,不作声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瞄了一眼钱多,又看了看皱着小眉头走向钱多的钱亦文。 大爷心中默念:孙子,爷爷这回是不能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钱亦文搂过钱多:“儿子,以后咱自己的事儿自己来办,行不行?” “行!”钱多痛快地答应着,“书包自己背。” “哎!这才是好儿子嘛。”钱亦文夸了一句。 看来,很多时候,不懂事儿的,并不是孩子。 一张白纸,就是你怎么渲染的事儿了。 正想着,钱多怯怯地溜了他妈一眼,又补了一句:“钱,我也想自己攒着……” “行!”钱亦文痛快地答应着,“明天爸就把我的存钱罐子传给你,咱有钱了就自己存起来。” 陶瓷的,做工还真不错…… 钱多兴高采烈地跑去找他妈谈经济问题了,钱亦文对大家说道:“吃饭去吧。” …… 一张大餐桌旁,大家围坐在一起。 老刘头儿被钱亦文硬给拽了过来,局促地坐在大爷的身边。 在这个打更老头儿的心目中,这样的聚会中,不应该有他的存在。 可是,贡献了四十多只二类保护动物,钱亦文怎么能不让人家上桌子呢? 钱亦文留意到,阎春生没有坐到孟小波旁边,和李二臣坐到了末席。 可孟小波却坐到了二大娘的身边。 菜还没摆齐,小孟已经完全不顾及礼数,开始给二大娘夹菜了。 搞得二大娘的心里,又高兴又局促。 虽然,别人还没动筷,自己的碗先满了,让她多少有点不自在。 可一大帮人都看着呢,准儿媳对自己好,心里还是美! 二大娘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看了看阎春生,皱起了眉头。 英子对钱亦文说道:“你没叫一声禇再良啊?” 钱亦文说道:“叫他了,他不来。我让秀儿给他把饭菜送过去了。” 其实,他并没叫禇再良。 一起喝酒、聊天,这不是禇再良喜欢的生活。 更何况,眼下他还是个“在逃人员”,不适合在公开场合露面。 与其让他难受,还不如给他创造一个他喜欢的环境。 大爷一边给放不开的老刘头儿夹着菜,一边说道:“老刘,拿出你替我挡刀那劲头子,可劲造!” 老刘头儿笑笑说道:“保卫保卫,不就是干这活儿的吗?我能眼瞅着让你吃亏吗?” 钱亦文一听,难怪大爷对老刘头儿这么好,原来这是有深厚的革命友谊呀! 当下,开口问道:“刘大爷,咋回事儿,你给我们说说呗?” 第707章 老刘头儿赧然一笑:“也没啥…… “就是你大爷当保卫科长那时候,来了几个闹事儿的,拿刀比划你大爷。 “那我能容他们吗?都让我给收拾老实了。” 钱亦文一边给老刘头儿倒酒,一边说道:“刘大爷,那看起来你当年身手还不错呀!” 老刘头儿说道:“不错啥呀! “再不错,要是真伸手,好虎还能架住一群狼吗?” “那你是咋赢的呢?”钱亦文问道。 老刘头儿端起了酒杯,慢悠悠说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钱亦文听了,起身相敬:“刘大爷,那我得敬你一杯呀!” 钱亦文到现在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难怪钱亦文租了三车间以后,大爷一直把老刘头儿留在英多公司的大门口。 使他成为三十六厂的边缘化人物,这其实也算是对老刘头儿的一种保护了。 吃过了饭,安顿好了一帮老头儿老太太,钱亦文回到了屋里。 刚和英子说了没几句话,二大娘来了…… 二大娘刚一落座,就开口问道:“大侄子,我瞅着春生咋和人家有点不太对劲儿呢?”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你想多了吧? “我看小孟刚才吃饭的时候,对你挺好的呀!” 二大娘说道:“对我好当啥!我还能跟她过日子啊?”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眼,看来,二大娘的眼里,有活儿…… “二大娘,你没问问春生吗?”钱亦文探问道。 二大娘不安地说道:“问了,啥也不跟我说。 “明天,你帮二大娘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儿。 “英子,要是俩人闹别扭了,帮二大娘劝劝,让小孟别跟春生一样儿的。” “行!”英子答应了下来,“明天一早我就问问。” 二大娘露出了点乐模样,跟着又问钱亦文:“李二臣来干啥来了? “我看那意思,是不想走了。” 钱亦文笑道:“以后,他就在咱们公司上班了。” “啊?”二大娘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二大娘可得提醒你,我听说,他是在南边犯事儿了,跑回来的……” 钱亦文问道:“二大娘,你听谁说的呀?” 二大娘不无担忧地说道:“头些日子,那些上咱家看电视的人,都这么说嘛。 “管他真假,咱加点小心总是没错。” 钱亦文说道:“我知道了二大娘,我会加小心的。” 二大娘又问道:“你让他来干啥呀?” “先给春生当个助理。” “助理?是干啥的?” “就是帮着春生干点日常杂事儿。” 二大娘瞄了钱亦文一眼,没再言语,心里却不踏实了。 人这东西,往好了学,得点儿时间。 想要学坏,一带就坏…… 二大娘走了,钱亦文打来了水,坐在一边看着英子洗脚。 “领导,安排一下下一步的事儿吧……”钱亦文调笑道。 英子一边搓着脚,一边说道:“还是早点琢磨一下请王处长吃饭的事儿吧。 “都提了好多天了,再拖下去好像咱们没诚意似的。”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挺重要,可我觉得还是得帮禇再良把他的事儿解决了。” 英子的脚,在盆子里一扑棱:“你看看,问完我,还得听你的,你问我干啥?” 钱亦文嘿嘿一笑:“媳妇儿,眼瞅着就要毕业了。 “再拖下去,学校能给一个在逃的流氓发毕业证吗? “那他这几年工夫,可就白搭了。” 英子想了想,说道:“也是。再拖下去,学校再把他给开除了,就麻烦了。” 钱亦文说道:“可不是嘛! “那你看这事儿咱俩谁去?” 英子说道:“要不,咱俩分头行动吧。 第708章 “我明天去医药管理局送材料,顺便约人。 “你去帮禇再良平事儿。” 钱亦文说道:“行,那我带上秀儿一起去吧。 “要是去见那女生的家长,还是有个女的在,说话方便一些。” 英子说道:“那你还不如带小孟去,她那张嘴,可比秀儿厉害多了。” 钱亦文皱眉说道:“光厉害不行啊,这可是求人家的事儿啊……”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看,你明天还是先把那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送走吧……” “待两天吧,人家也没说走……”钱亦文说道。 “我爸我妈在,四凤子就不敢露面。 “春生和小孟的事儿,二大娘已经都觉(jiao三声)警了。 再待几天,肯定能码着点须子。” <码着点须子:获得了确切的、有价值的线索> 钱亦文想想也是,对于目前的状况而言,这就是两组不定时炸弹。 老丈人好说,让他多待他也不有干,家里一大堆事儿呢。 只是,二大爷好像可真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家里这个时间也没啥活儿,回去干啥? 在春城,老两口子还能帮着侄子出不少力。 清闲些的时候,四处转转,不是挺好。 再说,搬箱子那种技术活儿,老四那两把刷子,能干得了吗? 熄灯过后,钱亦文往英子这边凑了凑:“咱俩商量商量,怎么把二大爷和二大娘哄回去……” ”挤啥!压着孩子……“ 钱亦文说道:“你把她放悠车子里去。孩子大了,得学会独立了!” 英子怒了,一把掐住了钱亦文:“你让她独立? “她还立不直溜儿呢,你就让她独立?” “早点锻炼,有啥不好?”钱亦文哎呀了两声,说道,“你轻点,疼啊!” 英子说道:“疼也没耽误你说话……” “媳妇儿,小别呀!小别呀……”钱亦文忍着肚子里撕撕拉拉的疼痛,小声央求着。 英子嘟囔着松开了手,还是把钱珊移到了悠车子里。 钱亦文松了口气,往里诿了诿。 少了个小灯泡,你看,这宽绰不少! 不过,这老娘们儿,手劲儿还真是挺大。 这给我攥得这个疼! 手脖子都给我捏麻了…… 翌日。 早餐的饭桌旁,钱亦文和英子虚情假意地挽留着几位老人,想让他们多在省城待几天。 董长贵一边喝着老孟的豆腐脑,一边说道:“他们几个愿意待,就在这待几天,我们俩可得走了。 “到吉春,还得看看那两个孩子呢。” 英子妈也说道:“这俩个玩意儿,打小念书,从校门出来就上班儿了。 “也没下过庄稼地儿,啥都不会干,不经管着点儿哪行。” 钱亦文瞅了瞅英子,开口说道:“那么大的人了,啥还不会?还用得着你们惦记着?” 老两口子完全不听,执意要走。 小两口会心一笑,转向了二大爷。 “二大爷,你和二大娘在这儿多待几天吧。”英子说道。 二大爷说道:“回去也没啥事儿,帮你忙活忙活吧。 “我多出点力,你多挣点钱,年底好上海南岛。” 钱亦文笑道:“你啥也不干,我还能不带你呀?” 二大爷正色说道:“那可不一样! “出力了,有底气。一点力不出,到时候人家又该要把我挂墙上了……”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董长贵。 钱亦文一边和二大爷逗着嘴,一边悄悄给四叔递了个眼色。 四叔放下筷子,对二大爷说道:“二哥,家里头现在也没啥活儿,你俩回去看家吧,我俩在这替你顶一班儿。 “等到土化够深了,能趟地起垅了,你俩再来换我们。” 二大爷说道:“那套活儿你一样也没干过,不熟。还是我在这儿吧。” 第709章 “我又不是没在这儿待过。”四叔指了指四婶说道,“再说,他四婶说还没好好逛过省城呢,想让英子跟她四处转转。” 这么一说,二大爷没嗑儿了。 再怎么想留下来,还能跟兄弟媳妇儿争吗? 钱亦文偷偷朝四叔竖了竖大拇指。 论表演,四叔就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四叔又为老钱家扛回了一个小铜人…… 去往车站的路上,二大娘心内忐忑,还在不时叮嘱着钱亦文。 “侄小子,你帮二大娘上上心,别让他俩老这么别扭着。” 钱亦文笑道:“年轻人,过劲儿就好了。” “可我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呢?”二大娘还是不安心。 钱亦文接着安慰道:“二大娘,小孟跟你差样儿啦?” 二大娘喜滋滋地说道:“跟我倒没有,还跟以前一样。 “昨天吃完饭了,怕我们冷,还给我们那屋送了一床被呢。” 钱亦文说道:“你看,这不挺好的吗? “我寻思着,准是春生毛手毛脚的,哪儿又惹着人家了。 “我回去修理修理春生,让他给人家赔个不是,哄哄就好了。” 二大娘听了这话,松开了扒着钱亦文座椅的手,靠了回去。 她知道,春生和孟小波都听钱亦文的话。 只要他肯去说,他俩那是没理由不听的…… 只是,临上车前,还是说了一句:“侄小子,回家看一眼,过几天我再来。 “这几天,你就替二大娘多操点心吧。”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暗暗着急。 这可咋整? 劝合,看眼下可能性是不大了。 尽管他没看出孟小波是什么心思,但他看得出来,小孟的心没死。 可春生呢? 有哪个男人愿意顶着两片翠生生的白菜叶子过一辈子呢? 也许,不计一切的爱情会有。 可看阎春生的样子,他是接受不了了。 要么,让他俩演戏;要么,就得赶紧再给阎春生续上一个。 有合适的吗? 也不知道小翠儿现在忙啥呢…… 送走了二大爷和老丈人几口人,钱亦文又赶回公司,接英子去医药管理局。 路上,钱亦文说道:“办完了正事,可别忘了提一下吃饭的事儿。” 两世的经验告诉钱亦文,吃饭喝酒不一定管用,但能答应出来吃饭,那希望一定是大大的有。 至少,人家给你机会了,剩下的事儿,可就全看你的了。 “知道。”英子说道,“这点儿事儿,不用你告诉啊!”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这是膀根子又硬实了! 想了想,开口问道:“这位处长,到底多大年龄啊? “要是岁数太大,你这粉艳粉艳的衣服,她穿能合适吗?” 英子说道:“应该是不到五十岁,可人家保养得好,穿戴也得体,看着也就四十岁的样子。” “嗯……正是好岁数,如……如日中天的仕途。”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 车子停在医药管理局的大门外,英子笑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儿上去看看王处长?” “我就不去了吧?”钱亦文说道,“等吃饭的时候,我再陪你去。” “你这是还得挑个岁数……”英子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念叨着。 钱亦文憨笑一声:“我这不是还得去处理禇再良的事吗?” …… 孟小波突然接到的这个新任务,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一度怀疑和姐夫一起去禇再良的学校,只是个借口。 姐夫是有话要和她说! 关于她和阎春生的事儿…… 这些天,她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大家的眼神。 无疑,她和阎春生的事儿,钱亦文和英子一定是知道了。 第710章 只是,她还不知道阎春生已经全都知道了,并且也全都和钱亦文说了。 听钱亦文认真地和她说着禇再良的事儿,孟小波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姐夫,我也没干过这事儿啊?”孟小波不安地说道。 钱亦文说道:“也不复杂,咱就求着人家,别把事儿整大了就行。 “我就是觉得人家一个女孩子,一个男人说话不太方便,所以才让你和我一起去。” 孟小波四顾之后,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 开口问道:“姐夫,就咱俩去呀?” “够用了……”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来说事儿,不方便说话的时候,你搭个腔就行了。” “要不……”孟小波犹豫了一下,“要不把小翠儿带上呢?” “小翠儿?” 孟小波说道:“小翠儿嘴厉害……” 钱亦文回头盯了孟小波一眼,你不会是想说小翠儿身大力不亏,万一伸手咱不至于吃亏吧?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继续出门。 临出门前,钱亦文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走回小里屋,把英子的小收录机拿了出来。 一本空白的磁带,按了进去,交给了孟小波。 一盘空白录音带。红圈儿位置是个特殊装置,有很大作用…… “会用吗?” “会用。” 钱亦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那你把它藏好……” 去往学校的路上,钱亦文和孟小波统一了口径,对好了台词。 该说的说完后,钱亦文开始话走偏锋了:“小孟,你跟春生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孟小波在后座上直起了腰板! 原来,不是不说,是没到时候…… 孟小波稍有些慌乱,开口说道:“没咋回事儿呀……他和你说啥了?” 钱亦文从镜子里往后瞄了一眼,说道:“这两天,我怎么看着他对你不太热情呢? “他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你就和我说,我去收拾他。” “没事……”孟小波拿眼睛溜着钱亦文的表情,“就是这些天他有点忙,加班加点儿的……” 钱亦文说道:“没啥事儿就好! “你要是觉得和我说不方便,就跟你姐说说。” 孟小波胡乱答应了一声,拿出收录机开始摆弄起来。 一边摆弄,一边问道:“姐夫,能用得上这玩意儿吗?” 钱亦文说道:“你见机行事吧,希望能办得顺利,用不上是最好。” “嗯,那我得先练练……” 接着,就躲出了钱亦文的视线,认真地去研究收录机了。 钱亦文心想,这是话题太过敏感,触及到心灵了,不想接着往下说了。 躲,又能躲得了几时呢? 学校门口,刘运成正焦急地等着钱亦文。 刚一见面,钱亦文就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学校对这件事儿是什么态度?” 刘运成说道:“学校好像没啥大动静。 “禇再良虽然不太会和人相处,也没啥让人讨厌的地方。 “再有,王芳她妈来了两趟,跟个泼妇似的…… “老师和学校领导也都不太看得惯她的行为……” 说完了,刘运成又补了一句:“哪是跟个泼妇似的,那就是个泼妇……” 钱亦文点点头:“我明白了。现在,带我去见禇再良的班主任。” 见了禇再良的班主任,钱亦文微笑着上前搭话:“王老师,又见面了。” 去年禇再良帮了英多,钱亦文送来的感谢信,就是亲手交给王老师的。 “啊……钱老板吧!”王老师伸出了手,“您这大忙人,怎么这么有空儿?” 钱亦文说道:“王老师,这不是您的好学生去年帮了我的忙嘛,送了套衣服他也没收。 “我这心里头,老是觉得过意不去。 “就想着来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啥能帮得上忙的,比如—— 第711章 “家里有没有什么啥困难。” 王老师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巧啊!禇再良同学两天没来上学了……” 钱亦文叹了口气,对王老师说道:“他怎么啦?是病了吗? “这孩子,在我那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一天三顿大馒头,喝凉水就大蒜,这谁能受得了?” 钱亦文努力表现着对禇再良的关心,以便王老师能主动和他谈起禇再良的事儿。 “唉!”王老师把钱亦文的关切看在眼里,开口说道,“钱老板,来我办公室坐坐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对刘运成说道:“你回去上课吧。” 办公室里,王老师终于开口:“钱老板,禇再良不是病了…… “一个女同学的家长,把他给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王老师,人家为什么要告他呀?” 王老师说道:“说他耍流氓!” 钱亦文故作姿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孩子,怎么能作出这么大的祸呢? 想了想,钱亦文又接着问道:“王老师,禇再良是您的学生,您觉得他能干出耍流氓的事儿吗?” 王老师说道:“虽说这年龄段的孩子爱冲动,有点过激行为也正常。 “但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信,要说禇再良……我真不信。” 王老师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钱亦文问道:“王老师,您这么确定?” 王老师说道:“这孩子,那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是我偏着他说话,要不是出了这事儿,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也有情感。” 钱亦文点了点头,问道:“王老师,这事儿究竟有多严重呢? “或者说,禇再良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王老师不无痛惜地说道:“唉!这孩子除了学习,真是什么也没学会。 “说这个事儿,哪有在厕所门口说的呢……” 钱亦文回头瞄了孟小波一眼,后者正在极力忍着不笑出声来。 卧槽!大神就是大神。 这想法,这思路,简直清奇无比呀! 王老师接着说道:“好巧不巧,也是该着他倒霉。 “一个低年级班级正在打扫厕所,不知是谁,从厕所后面把一块石头就扔进了粪坑里。 “哎!扔得那叫一个准,正好掉在了中间。 “这一下子,真是激起了男厕和女厕里的公粪……” 淞江经贸的高档卫生间…… 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如果没这块石头,那个王芳就算是不同意,扭捏一下,骂一声“臭流氓”,转身掩面而去,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有人追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儿。 可是,被这么多人围观了,哪个女生还能挂得住面子。 一个班的同学都看到了,那还不是立马就上了全校头条? 孟小波在旁边问道:“王老师,那禇再良的家长没去和人家女孩子家里人赔个礼吗?” “我通知家长了,磨磨蹭蹭的,这不是才来!” 王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往窗外一呶嘴。 钱亦文抬头望去,果然见一个中年妇女正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家里怎么不知道着急呢?”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王老师说道:“禇再良那家庭,就没法提了…… “他爸前几年去世后,他妈改嫁了。 “在这个新家里,那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买包盐都得跟男人伸手要钱。 “孩子的那点补助钱,那继父都忍心搜刮了拿去喝酒。” 怎么会有这种人?为了点酒,就能…… 钱亦文刚在心里骂了两句,又忍住了。 半斤八两,还是先别骂别人了…… 自己当年,也没比人家强多少。 第712章 禇再良的母亲刚一进屋,就奔着王老师去了:“王老师,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王老师把事情经过又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了王老师的话,禇再良的母亲毛脚了。 嗫嚅着说道:“王老师,你帮我出出主意,现在该咋办好啊?” 王老师想了想,说道:“学校也知道你儿子不是那种人。 “真要是平时就流里流气的,现在学校肯定是早给他往上边报了。” 一听说要往上报,禇再良的母亲一下子就被吓堆灰儿了…… 这年月,毁人家女孩子的声誉,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不用说这种面对面的表白,就算是你在十米开外,冲着女孩子吹一声口哨,都容易把你给送进去。 一旦这事儿真要是报到了公安那里,那可就说啥都晚了。 找还找不着你这样的呢,还能放了你? 王老师安慰道:“禇再良家长,你也别太着急。 “现在最主要的,是得求得王芳和她家里的谅解。” 禇再良的母亲听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着王老师的手。 急切地说道:“王老师,那求求你,把王芳找来,我当面跟她道个歉。” 王老师说道:“出了这事儿以后,王芳她妈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把王芳给领回去了,说是孩子受到了惊吓…… “这事儿啊,主要还在她妈那儿,你得琢磨着求得她妈的谅解。” 禇再良的母亲一听,更傻眼了。 听这意思,为了王芳,她妈已经不止来过一次了…… 想了想,禇再良的母亲又接着央求道:“王老师,那麻烦您跟我一块儿去趟她家吧。” 王老师为难地说道:“我一会连着两节课呢,也走不开呀! “再有,这事儿出了以后,我和王芳家长也见了两次面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 “可是……” 钱亦文听得明白,王老师的言外之意,是告诉禇再良的母亲,这事儿我不是不帮你,该说的我都说了。 可是,那边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要是王老师真想替着出头,哪有这么麻烦? 哪个班主任,还不欠体育老师几节课? 这不正是还体育老师人情的时候吗? 明显,她这是不想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钱亦文想了想,站起身来说道:“大姐,你别着急,我们陪你去!” 一边往外走,禇再良的母亲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两位是教哪科的?我怎么没见这你们?” 孟小波答道:“大姐,我们不是学校的,是英多公司的。 “禇再良之前帮过我们,我们老板特意来看看他,没想到还遇上这事儿了。” 禇再良的母亲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刘运成的舅舅?” 孟小波点头说道:“嗯……” 禇再良的母亲自我介绍道:“我姓刘,你们叫我刘姐就行。” “刘姐,你知道禇再良现在在哪儿吗?”孟小波试探着问道。 刘姐抬眼看了看孟小波:“不是在你们那儿吗?” 孟小波瞄了钱亦文一眼,问道:“刘姐,你是咋知道的?” 刘姐说道:“那天,他和刘运成着急忙慌地跑回来,跟我要了几块钱。 “我问他干啥,他也没说,就又着急忙慌地跑了…… “学校一通知说他人没影儿了,我就寻思指定是去你们那儿了。 “不然,他也没别的朋友啊……” 钱亦文问道:“刘姐,禇再良在我公司的事儿,你没和别人说吧?” “没有。”刘姐说道,“这事儿我哪能跟别人说呢?” 钱亦文点了点头,闷头开始想起对策来。 女人,本就让人头疼。 眼前要对付的,还是一个似乎不太明理的女人。 第713章 不对,是可能明理,但就是不想讲理的女人…… 王芳的家,挺偏远。 开车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房子不大,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富足家庭。 面对一个足有一百六十斤,且身高体重值大约相等的女人,钱亦文直皱眉头。 刘姐刚一说明来意,报出自己是禇再良的家长,那女人就跟鞭炮厂失火了似的…… “你家孩子,这是个什么人品?” “他不想往好道儿上走,我们家闺女可还得正正经经做人呢!” “现在全校都知道这事儿了,你得还我女儿清白。” “你就放心得了,我指定不能放过这个臭流氓!” 藐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的刘姐,女人接着说道:“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是咋教育孩子的? “出了事儿,这都好几天了,连个影儿都见不着,这是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吗?” 面对胖女人强大的气场,刘姐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说着赔礼的话。 刘姐,显得渺小且无助。 钱亦文站在一边,心里气得直骂。 看来,外甥刘运成说得没错,这就是一个妥妥的泼妇。 一般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能压就压一压,别把事儿弄大了。 毕竟事关闺女的名声,好说不好听的事儿。 可是,听她这话头儿,怎么还非得往自家孩子身上泼一盆脏水呢? 难道说不是亲生的吗?非得这么糟践? 钱亦文一边皱眉听孟小波和刘姐央求着,一边留意着女人的神色,思考着如何应对。 女人的一通暴躁过后,屋里传出了女孩子的哭声。 不用说,屋里的一定是受了她妈言语刺激的王芳……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瞟了孟小波一眼。 孟小波心领神会,走过去敲了敲那扇门。 那女人看孟小波敲门,向着门口迈了两步,指着孟小波质问道:“你要干啥?” 孟小波吓得缩回了手,回头笑道:“大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安慰安慰孩子。” 那女人怒吼道:“用你安慰啥?才想起来安慰,早干啥去了?” 钱亦文站起身来,对她说道:“大姐,您消消气儿…… “孩子受了这样的委屈,就让她去安慰安慰吧。 “来,咱们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才好。” 女人的视线,被钱亦文吸引了过来。 扫了一眼钱亦文,女人心想,这话说得还对点路子。 于是,又朝着钱亦文喊道:“商量啥?还能怎么办? “这样的人,要是不把他给送进去,那将来不就是社会上的毒瘤吗?” 女人的言语间透露着狠劲儿,依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可是,钱亦文又分明看到,在她脸上的横肉间,爬满了贪婪。 钱亦文笑笑说道:“大姐,请你放心,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您消消火,只要平心静气地说,没有啥事儿是解决不了的。” 那女人指着刘姐喊道:“要说,我也跟她说!你算哪绺子的?” 绺子,一句“匪转民”的话。绺子,是响马、土匪的代称。被人问及“算哪绺子的”,有“你算老几”的挑衅意思 钱亦文听了女人的话,不禁心中冷笑。 想捏软柿子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有大神通的人,通常不会和比他弱的人较劲儿。 没意思,不刺激,显不出自己这点能耐来…… 钱亦文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孟小波,朝着孟小波点了点头。 此刻,她正捏着门把手,一直没敢有大动作。 孟小波得到讯息,趁着钱亦文再度开口的空当,小心转动门把手,悄悄隐进屋内,关紧了房门。 第714章 钱亦文对那女人说道:“大姐,我是禇再良的舅舅,听说了这事儿也是把我给气得够呛! “这孩子真要是干出这不要脸的事儿来,我这个当舅舅的都不能饶了他!” 女人稍一愣神,心中暗想:他这话是站在哪头儿说的呢? 咋还把我给整不会了呢? 女人刚要开口说话,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大姐,有些事儿,我们也得讲个真凭实据。 “我问了一年二班那些扫厕所的同学,他们都说当时没看见两个人有近距离接触。” 那女人一听,翻了钱亦文一眼,大声说道:“啥叫近距离接触?还得亲上、抱上啊?”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向后闪了闪身子。 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是一个当妈的该说的话吗? 胖女人接着发飚:“你说啥是啥,我就非得信你呀!” 钱亦文说道:“大姐,你不用非得信我。 “可是,那毕竟是一个班的学生啊,你总得信吧?” 女人皱了皱眉,说道:“他们说的就可信?” 钱亦文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大姐,三十八个同学要是众口一词,我想就是让公安来调查,这也是有利的证据吧?” 女人有点懵了,扫了钱亦文一眼,没说话。 钱亦文见她的气焰已经没有那么嚣张了,突然又开始发起狠来。 钱亦文一副痛心疾首状:“大姐,咱话说回来,他要是真有啥过格的举动,那我们还真不能饶了禇再良。 “我们来的时候,也都商量过了。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就让学校把这事儿反映上去吧,也给这小孩崽子一个教训! “你说,年纪轻轻就敢单独跟女生说话,这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 “现在是岁数小,这要是再大点儿,那还不得跟人家动手动脚的呀? “还不如趁着事小,让国家给好好管教管教。” 钱亦文的话,把一边的刘姐听得心惊肉跳。 这怎么才说了几句话,就要把我儿子送进去了呢? 那女人也愣眉愣眼地盯着钱亦文看了半天,彻底懵了! 可千万别的!真要是送进去了,折腾这么多天,不是白玩儿了吗? 钱亦文见她已经动摇了许多,自顾念叨了一句:“他要是进去了,倒不可惜…… “只是,人家女孩子的清白,这不就算是毁了吗?” 话,虽然不是直接对着那女人说的,但那女人却听得明白。 真要是禇再良进去了,那就等于是坐实了他和王芳之间,不仅仅是说了几句话那么简单了…… 人嘴两扇皮,指不定给你说成什么样呢! 这不是人财两空吗? 那女人虽然是在心理上落了下风,脸上的横肉却还在努力向上堆积着。 一双眼睛尽力睁圆,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想了想,提了一口气,对钱亦文说道:“那你这个当舅舅的倒是说说,打算要怎么处理这事儿!” 钱亦文刚要说话,孟小波从里屋走了出来。 拉过一条板凳,在那女人的斜对面坐了下来。 从包里掏出个半新不旧的收录机,在那哗啦哗啦倒起了磁带。 那女人刚才还瞪得溜圆的一双眼睛,彻底长长了! …… 就在刚刚,孟小波轻轻带好门,隔绝了外面的吵嚷。 举目看去,有点呆住了。 眼前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真的是外面那女人生的吗? 这已经不是亲生与否的问题,这简直就不是一个物种啊! 王芳和她妈,能不能是这玩意儿出错了? 孟小波眼见着王芳哭红的眼睛,心内生怜。 第715章 忍不住走上前来,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孩子,出了这样的事儿,学校领导也很痛心……” 王芳打量了孟小波一眼,眼前的人说话虽然是校方的口吻,但显然自己并没见过。 只是,这时候她也没心思去纠结这些了。 孟小波接着说道:“孩子,眼下别的事儿都是小事儿…… “最关键的,是咱得把名声保住,不然毕业的时候,学校都没法给咱写就业推荐书了。 “你得和我说实话,禇再良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王芳咬了咬唇,小声说道:“隔着老远,哪能碰得到我? “再说,他有那个胆儿吗?” 孟小波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话,听着怎么不顺溜呢?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轻薄的话?”孟小波接着问道。 王芳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孟小波。 孟小波想了想,把内容又具体了一点:“比如说,我想死你了…… “还有,你就是——” 王芳的脸,立时胀得通红。 连连摆手,打断了孟小波的话头:“没有没有…… “他就说马上要毕业了,有话想跟我说。” 孟小波问道:“他说啥了?” 王芳又低下头去,接着说道:“他问我毕业了能不能别和他断了书信来往,还要跟我去看电影……” 王芳的头低到了水平面…… 孟小波的问题,可还没完:“再没说别的吗?” “后来,厕所里的人就都跑出来了……”王芳小声说道。 孟小波凭着自己的经验想,这个一年二班的三十八个学生,着实可恶! 如果不突然间粪然出现,没准王芳就答应了。 很明显,在王芳的表现中,看不出多少对禇再良的讨厌。 屋外,吵嚷声又升高了一个八度:“今天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也没有用! “不给我们一个交待,我是说啥也不能放过那小子……” 听了这话,孟小波打了个激灵。 这要是真成了,也是够禇再良受的…… 禇再良要是我亲侄子,宁肯背上“拆十座庙”的骂名,我也不能同意! …… 孟小波倒磁带的声音,不大。 但此刻对于王芳妈来说,极具刺激性。 往屋里瞄了一眼后,心中恨恨地想着: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闺女…… 看眼前这丫头那得意的神色,应该是想听的话,都让人家给录上了! 钱亦文把她的不安和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适时开口:“大姐,借一步说话?” 说着话,站起身来,四处看了一圈。 这日子过得,可是真不怎么样,家里一共就两个屋儿。 一个这屋儿,一个那屋儿…… 那屋儿还被王芳占着。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向外边一伸手,也没看那女人,自己领先走了出去。 时机一到,就得把客场变成主场了。 气势占先之后,下边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了。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孟小波手里的收录机,叹了口气,起身也跟了出来。 院子里,钱亦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姐,出了这事儿,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可是,我觉得您要替孩子想想…… “真要是经了官,人家铁定是得啥都问。 “比如说问问当时的细节,他有没有碰过你的这儿啊那儿的…… “你说,让一个姑娘家的脸,往哪搁? “那对她来说,伤害不是更大吗? “再说,一旦禇再良因为这事儿进去了,那这事儿可是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那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努力把脸上的肉丝弄横了一些,说道:“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第716章 钱亦文说道:“大姐,哪能就这么算了呢? “不管咋说,禇再良也有过错,这我们得认,这败类孩子,回家我们该教育还得教育。 “不打他个皮开肉绽,都算是我们这些姑姑、舅舅体格子不行!” 那女人白了钱亦文一眼,欲言又止。 这大兄弟瞅着挺尖挺灵个人儿,不能这么不明白事儿吧? 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怎么还老是跑偏呢? 你怎么教训他,那是你们家的事儿。 就算是把禇再良打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钱亦文见火候已到,准备出锅了。 有模有样地把身上所有的兜儿都摸了个遍后,最后划拉出一堆钞票来。 略略数了数后,递到了那女人的手上。 诚恳地说道:“大姐,孩子经历了这事儿,指定是得有点情绪波动,受个惊吓什么的在所难免。 “我出来的匆忙,也没带啥钱,这一百二十块钱,您拿着。 “带孩子找个好点的医院看看,别再落下啥病根儿。 “剩下的,给孩子买点补品……” 那女人的眼里光芒一闪,接着又把钱推了回来。 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干啥?好像我要拿孩子来讹你们钱似的!” 胖女人的微表情,看得钱亦文心中暗笑。 要是没这心思,那你倒是撒手啊! 钱亦文又把钱推了过来:“大姐,就这么点心思,您别嫌少。 “您一个人拉扯着孩子,还能让她考上中专,也真是不易,我是真挺佩服您这伟大母亲的。 “您就别跟我撕巴了……” 说罢,松开了手。 不出所料,那钱果然没有掉到地上,稳稳被那女人攥在了手心里。 钱亦文的话,说得那女人有些错乱了。 他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看样子,人家来之前一定是提早就调查好了! 其实,她又哪里知道,钱亦文一进屋就已经知道了。 活了两辈子了,一个人的床上,和两个人的床上,应该是什么配置,还能不了解? 见那女人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钱亦文接着说道:“大姐,要是去医院的时候用车,您就给我打电话。 “我给您留张名片,需要我们出面的时候,您就……” 钱亦文刚在衣兜里摸到名片,突然心念一动,又放开了手…… 有模有样地摸了摸其它兜儿,不无遗憾地说道:“你看,平时出门都带名片的,今儿个用着了,还就没带!” 真要把名片给了她,哪天闺女再有个后遗症,可怎么办? 这可真是说不准的事儿…… 那女人被钱亦文像姑奶奶一样,重新让到了屋里,就像这房子是他的一样。 “芳儿啊,别嚎啦!”女人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镇住了屋里的哭声。 女人接着说道:“明儿该回学校回学校吧,该咋回事儿跟学校说清楚……” 刘姐听了这话,长出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那女人手里攥着的一卷子钱,又露出了愁容。 看那比大拇指还粗的一卷子,没有二百,一百五总有吧? 那女人见刘姐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钱,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瞟了一眼刘姐后,说道:“孩子该管还得管…… “现在这孩子,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咱们那时候,谁要是敢多看我一眼,我都得把他给挠成萝卜丝!” 钱亦文一边看刘姐点头哈腰地附和,一边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会不会有人看你,因为啥有人看你,咱先不说。 就说能因为多看一眼就把人干成一盘菜,那我是真信。 大姐你绝对是这样的人! 第717章 …… 回来的路上,刘姐犹豫再三,轻声问钱亦文:“兄弟,你刚才给了她多少钱啊? “我得心里有个数,这钱我过几天才能给你……” 一边说,一边无奈地低下头去。 窘迫和难堪,写满了她整张脸…… 钱亦文赶忙劝道:“刘姐,几十块钱,你可真用不着跟我客气。 “说起来,你都不知道禇再良帮了我多大的忙! “就这点钱,再翻十倍来谢禇再良,我都觉得拿不出手呢。” 刘姐疑惑地看着钱亦文:“他……我儿子……那混小子,还有这能耐?” 孟小波在一旁说道:“刘姐,你是不知道! “那段时间,我们和对手打价格战,药酒供不上卖了。 “可泡在酒里的药,一般至少得泡两个月才行。 “你儿子一出手,把泡药的时间缩短到了四天! “可以说,没有你儿子这一手,我们那一仗,都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赢呢?” 见刘姐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钱亦文说道:“刘姐,你说这份功劳是几十块钱的事儿吗?” 钱亦文有意把钱说得少了许多,是不想让刘姐有太重的心理负担。 有意强调禇再良的作用,是想给这个母亲一点宽慰。 刘姐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还有那张比钱敏红还要沧桑许多的脸…… 他能看得出,这个中年妇女身体及心灵上的担子,很重。 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小孟,那个王芳都说啥了,放给我们听听。” “姐夫……”孟小波缩了缩脖,“我没录上!” “啊!”钱亦文惊问道,“来时候捅咕那么半天……你不是说你会吗?” 孟小波自己知道,捅吐是捅咕了,可当时的心思,哪在收录机上? 该死的老板,净说些干扰人家心神的话,影响了人家正常发挥。 孟小波小声说道:“姐夫,来时我就把录音键是这个圆的给记住了…… “可是,到我们俩说话的时候,我怎么按都按不下去呀!” 钱亦文问道:“那你是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 “万一她要是真较上真儿咋办?” 孟小波说道:“姐夫,那你说都演到这儿了,我还能喊暂停吗?” 钱亦文听了,心中暗想:这事儿干的,还真是符合了孟小波一贯的沉稳作风…… 英多要是不成立个演艺公司,真都屈了我划拉来的这些人才了! “你按下放音键,我听听。”钱亦文说道。 按钮按下,音乐声响起: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 钱亦文一听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准是英子怕他把那本不易淘到的磁带又给卖了,找地方翻录备份了。 这要是给破坏了,那可热闹了。 “小孟,你把磁带拿出来……”钱亦文说道。 孟小波拿出磁带,递到了钱亦文手上。 钱亦文指着磁带上的某处说道:“记着点,这个是防误擦的。 “把这两个小塑料片抠下来,你那个录音键就按不下去了。” 孟小波吐了吐舌头,拿起磁带研究了起来。 听孟小波把和王芳的沟通过程说了一遍,钱亦文短暂性沉默了。 不得不说,孟小波的话术是一流的。 真要是如实把王芳的话录了下来,他不想出这一百二十块钱,都满可以。 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孟小波,钱亦文心中暗想:这手段和机灵劲儿,二狗子还真不是对手…… 孟小波问道:“姐夫,哪里做得不对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不过,以后做事儿还是提前把准备工作多检查两遍。 “这样冒险的事儿,咱能杜绝就尽量杜绝吧。” 第718章 回到了公司,钱亦文带刘姐去见禇再良。 去宿舍的路上,钱亦文说道:“刘姐,我给人家钱的事儿,你就别和他说了。 “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你一说,他又该拿着当回事儿了。” 刘姐点了点头,没言语。 蒙着大被独自躺在床上的禇再良,听到齐齐欻欻的脚步声,一骨碌爬了起来。 惊恐的禇再良看到自己是他妈来了,又堆坐回床沿上,一颗头深深低了下去。 刘姐拿手指了指禇再良,嘴唇动了几下,眼泪先落下来了。 上前两步,捶打着禇再良的肩膀,抽泣着说道:“你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净给你妈惹事呀! “是看你妈的日子好过点了,是不是?” 禇再良也不躲闪,也不说话,低垂着头,任他妈发泄着怨气。 钱亦文拉着刘姐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口说道:“刘姐,这事儿也不怪他,你埋怨他干啥呀?” 刘姐说道:“干出这事儿来,还不得好好教育教育?” 钱亦文笑道:“刘姐,这都二十岁的人了,他生出个找对象的念头,不正常吗? “等他毕业了,你不张罗着给他娶媳妇儿啊?” 刘姐低了低头,娶媳妇儿,那也得是明媒正娶,自己跑去和人家说,这算什么事儿? 擦了擦眼泪,刘姐对禇再良说道:“今天,你舅要是不去,你妈都让那孩子她妈给吓麻爪了! “跟你说,你给我记着点,你舅给人家扔了……扔了得有二百块钱,你搁心里记着点。 “咱娘俩得想办法,早点把这钱给你舅还上!” 禇再良抬头看了看钱亦文,满眼感激。 “刘姐,你看看你,我不是不让你说吗?”钱亦文埋怨道。 刘姐说道:“那可不行,这事儿我能不告诉他吗? “受人恩惠,就算眼下报不了恩,我也得让他心里有个数。” 钱亦文说道:“刘姐,咱再不要提这个了。 “一会儿吃过了饭,你带他回去,明天就照常回学校上课吧。” 一旁,闷了半天的禇再良,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舅,我不想回去上学了……” “那可不行!”钱亦文大声说道,“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你还有啥怕的呢?” 禇再良说道:“舅,满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咋见人哪?” “你想气死我呀?”刘姐生气地说道,“不上学,没了毕业证,你能干啥?” 禇再良瞄了钱亦文一眼,小声说道:“我上我舅这儿上班来……” 听了母子俩的这话,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诚然,他需要禇再良这样的人才,他也能接受禇再良的与众不同。 可是,这个时候他接收了禇再良,一定会有人说他帮助禇再良是别有用心。 将来禇再良的路走得顺,万事大吉。 而一旦他遇到坎坷了,准会有人说:当初要不是他姓钱的硬摽着上他那公司,人家现在端着铁饭碗,多好? 钱亦文开口劝道:“孩子,十八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了? “熬了好几年,马上要毕业了,你可千万不能动辍学的念头啊!” 禇再良的脸红了一下:“舅,回去了,还得和王芳一个教室上课…… “你就让我在你这吧,让我跟二姥爷一起搬箱子都行……” 这是个什么孩子呢? 身怀绝技,竟然觊觎二大爷的岗位! 钱亦文刚要出言教训,禇再良又接着说道:“我工作,还你那二百块钱……” 一旁的刘姐,急眼了:“那可不行! “你就算是要来你舅这儿,那怎么也得等到毕业了再说呀!” 钱亦文知道,究其根本,禇再良是没有面对挫折的勇气。 第719章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孩子,你长大了,得学着面对和承受。 “这么点儿事儿,你就觉得无法面对了。 “将来社会上会有比这更难堪百倍的事儿等着你,你怎么办?” 禇再良再度低下了头。 大道理他都懂,只是要让他抬起头来直面社会,还是有点困难。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明天,我陪你去学校,让你们老师把你俩隔开。 “咱再忍俩月,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禇再良说道:“舅,用不到俩月了。 “再有半个月,学校就安排实习了……” 钱亦文说道:“你看,就半个月,咋还不将就下来了?” 禇再良嗫嚅着说道:“那……这些天我就住你这吧。” 钱亦文看了一眼刘姐,对禇再良说道:“这……不妥吧?” 钱亦文的本意,只是想让他跟妈回家。 可在一根筋的禇再良看来,却是不想收留他。 当下,禇再良脸红脖子粗地说道:“舅,我不白住,我可以给你打夜班。” “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钱亦文说道。 刘姐也在一旁说道:“有家不回,在人家这儿赖着干啥呀?” “我回去干啥?闻他那一身的酒味儿吗?”禇再良小声嘟囔着。 钱亦文偷眼看过去,被戳中痛点的刘姐,满脸无奈。 她嫁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刘姐看起来老实了点儿,也没什么主见。 但是,倒也不像是不明事理的人,咋还犯这种错误? 往深远想了想,钱亦文大概理解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可能首先想到的是找个人,帮着把孩子拉扯大。 可是,有多少女人,本想着找个依靠,把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却不想又落入了一个更深的泥潭。 “刘姐,他不愿意回去,就让他在这待些天吧。”钱亦文说道。 刘姐低下了头:“那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刘姐,又不白住,他说给我加夜班,你也听到了。” 刘姐听了,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回头拿指头点了点禇再良的额头:“以后,可别犯傻了! “有机会,我真想看看,这个王芳到底是个啥样儿的人。” 孟小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说道:“挺文静的……” “挺文静的?” 刘姐皱了皱眉头:“看她妈的那个样儿,她还能文静到哪儿去?” 一边说,一边剜了禇再良一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真的挺文静的。”孟小波又强调了一遍,“跟她妈可是完全不一样。” 钱亦文笑道:“小孟,是不是因为有她妈对比着,只要是个人,就挺文静的?” 孟小波笑了笑,没反驳。 是不是的,你明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自己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饭好了,去吃饭吧。”孟小波说道。 钱亦文揽过禇再良的肩膀:“不管她啥样,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再到一起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忘了吧!除了王芳,还有李芳、刘芳呢,对不对?” 禇再良定住了脚步,侧头对钱亦文说道:“舅,不行!” 钱亦文一愣,这孩子还真想可着这一棵树吊死! 想到此,赶忙问道:“咋不行?” “我妈……叫刘芳!”禇再良正正经经地说道。 卧槽!怎么这么寸…… 钱亦文赶忙回头,带着歉意说道:“刘姐……你看……这我也不知道啊……” “没啥没啥,就我这名儿,全国没有十万,八万足有……” …… 第二天,钱亦文和刘芳一起,把禇再良送回了学校。 王老师的心情,这几天一直好不起来。 马上要毕业了,还整出这么个事儿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教导无方呢。 听钱亦文说已经顺利解决了,十分高兴。 第720章 握着钱亦文的手,一个劲儿地道着谢。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老师,是我们应该感谢您才对,给我们教育了这么多年。” 王老师忙不迭地说道:“哪里哪里,教育孩子,社会和家庭也是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的。” 这话一出口,刘芳又有些不自在了,开口问道:“王老师,王芳来了吗?” “来了,一早儿就来了。”王老师答道。 刘芳说道:“禇再良他面子矮,出了这么个事儿,俩人见面肯定难为情。 “您看能不能在座位上……” 面子矮,东北话里的“脸小”,意指容易不好意思的一群人。相对应的,是“脸大” 王老师说道:“那是一定的,我都安排好了。” 教室外边,王老师给钱亦文和刘芳指点着。 钱亦文看到,禇再良和王芳各据东南和西北角,看上去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势态。 可是,禇再良不经意间的抬头,却又都是朝着王芳的方向。 紧贴墙边坐着的王芳,梳着两条马尾辫子,正不知其味地把头深埋在一本书中,偶尔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偷偷抬一抬头。 正如孟小波所说,还真和她妈不一样。 说是基因突变,钱亦文都信! 就这文静的外表,和端正的五官,就算不是校花,当个班花肯定没有问题。 不要说是禇再良,大概班里的男生都会心存念想。 看着内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的禇再良,钱亦文暗暗想道:我的高级工程师,找对象还能犯愁? 你就好好努力,将来,咱们就照着王芳这个标准找! 甚至,咱就找王芳! 禇再良,真的住进了英多的宿舍。 看着禇再良每天回来都拎着馒头进车间,帮四叔推箱子,钱亦文有些不忍了。 我英多公司哪缺推箱子的人? 这是一个高级工程师该干的活吗?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钱亦文叫过阎春生说道:“盯着点禇再良,每晚九点钟之前必须把他赶走!” 可是,这任务对于阎春生来说,太过艰巨。 你见过哪个领导会和员工说:“太不像话了! “赶紧给我停止加班,滚回宿舍休息去!” 何况,人家还是光吃馒头,不要工钱…… 钱亦文无奈,又叫来了阎春生:“赶不走,就给他换个岗吧。 “把他安排到生产线上去,给他身边安排两个年轻点的女工……” 阎春生愣愣地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说道:“哥,咱不打算正经开买卖啦?” “想啥呢!”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锻炼锻炼他。” 阎春生磨磨叽叽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念叨着:“他才多大?我不比他更需要锻炼……” …… 禇再良这十几天的课程还没熬完,就又来找钱亦文了。 既往的经历让他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不安全的。 最能给他安全感的,第一个是刘运成,第二就是这个帮助过他的舅舅…… “舅,我想好了,学校给安排的实习我不想去了,我上你这儿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你这么决定,你妈知道吗?” “知道……”禇再良说道,“我妈也支持我。” 瞄了一眼钱亦文,禇再良又接着说道:“分配的工作,我也不想去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孩子,你要在我这实习几天,我看倒没啥。 “可这工作的事儿,我劝你先别这么早决定。 “反正还有时间,先好好想想再说。” 禇再良像个小孩子一样,低头说道:“我想好了……” 钱亦文在和刘芳沟通过后,决定留禇再良实习一段,然后再说服他去学校给分配的单位报到。 第721章 这使禇再良万分高兴。 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全校同年级中第一个上岗实习的,而且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 虽然简陋…… 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后,禇再良也再不去推箱子了。 一根筋有一根筋的好处,你给他一个小目标,他都能给你干出个大项目。 这样的人,就算是在书里,都值得拿出五七八章的篇幅来铺垫,不是吗? 从此后,英多的商业版图里,也一直都有禇再良的存在。 直到她妈刘芳千古了,他都没离开…… “舅,你成天让他鼓捣这些玩意儿,有啥用啊?” 刘运成拿起禇再良桌上的一个小瓶子,一边晃动一边问道。 “当然有用啦!”钱亦文说道。 “我来好几回了,也没看着你用啊!” “现用现研究,就来不及了。”钱亦文说道。 按照前世的商业布局,稳定了局面后,就要从“卖药”的,转成“制药”的了。 他当然不能这么早就告诉刘运成和禇再良,这都是将来他药厂的重要原料。 禇再良一把夺过刘运成手里的瓶子:“你轻点晃! “那玩意儿有毒,别整碎了再药死你……” 瞪了刘运成一眼后,接着说道:“药死你是小事儿,我还得重提炼。” “哟嗬!脾气见长哈……”刘运成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向了另一个瓶子。 想了想,又缩了回来。 这主儿,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刘运成回头问钱亦文:“舅,你俩整毒药干啥呀?” “是药三分毒……”钱亦文说道,“你来干啥来了?” “王老师让我把毕业证和派遣证给他送来。” 刘运成一边说,一边把一本毕业证和一张纸放到了桌上。 禇再良就如没听到一样,看着刻度,把两种药液往一起混着。 刘运成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舅,办公室没事儿吗?” “没事儿啊!” 钱亦文应答过后,琢磨了一下,还是有点事儿吧。 看样子,人家两个人是有什么不方便让自己知道的事儿要说。 抬眼望去,禇再良听了刘运成的话,注意力果然从烧瓶上转移到了刘运成的脸上。 “我去前边看看,你们聊吧。” 说完后,钱亦文转身出了实验室。 年轻人的事儿,一个眼瞅着快三十岁的老人,最好别跟着瞎掺和。 走出门外,回望了一眼,禇再良已经凑到了刘运成的跟前,完全没了刚才的高冷。 反倒是刘运成,变成了一副二大爷姿态…… 钱亦文摇头轻笑。 年轻人,真是搞不懂他们。 一抬头,阎春生从眼前晃过。 “春生,干啥去?” 阎春生止住脚步,向旁边躲闪了一下:“回趟宿舍……” 钱亦文提了提鼻翼,皱皱眉头:“大晌午的,跟谁喝的呀?喝了多少啊?” “二臣……”阎春生说道,“没喝多少。” 钱亦文翻了个白眼,说道:“是没喝多少,还知道找地方睡觉呢……” 阎春生没言语,又往墙边靠了靠。 “最近,这酒量上来了?”钱亦文想了想,笑道,“晚上咱哥俩喝点?” 阎春生一愣:“哥,你咋还想起来喝酒了呢?” 钱亦文说道:“就是单纯想陪陪你…… “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把这顿消化了。 “晚上你上厨房抓两把花生米,再拿两瓶酒,咱俩坐莲湖边上喝去。” 阎春生满腹狐疑地回了宿舍,钱亦文蹓跶到了车间里。 故意从李二臣身边走过时,并没有闻到酒味儿。 回到办公室,钱亦文皱起了小眉头,坐在那琢磨起来。 喜欢独酌,也许可以说成是一种品味。 可在阎春生身上,绝不是。 第722章 这是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有些事儿,到了该解决的时候,就不能拖下去了。 这样下去,于公会会耽误工作,于私,对春生个人也不好。 英子见他表情异常,走过来问道:“你这是寻思啥呢?” “想想春生和小孟的事儿。” “不是都没事儿了吗?还想它干啥?” 钱亦文说道:“不想不行,现在已经影响到春生的工作状态了。 “我怕再放任下去,会出事儿……” 英子说道:“你还想劝和呀?” “你觉得有这可能性吗?”钱亦文问道。 英子皱了皱眉,没有表态。 钱亦文笑道:“要不,我劝劝春生,你劝劝小孟,试试?” 英子说道:“拉倒吧! “你以自家人身份,说说春生还行,我凭啥说小孟? “别说小孟了,就是秀儿,咱都没法说人家。” 钱亦文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 莲湖,三十六厂的一处人造景观。 当年,凭着战天斗地的精神头儿,硬挖出来的。 兴建之初,着实漂亮了几年。 湖心有亭,水里有荷,岸边有柳…… 春夏之际,杨柳拂堤,菡萏争艳。 如今,三十六厂的人都管不了了,哪还有心思管湖? 莲湖早没了当年气象。 钱亦文和阎春生坐在一棵大柳树下,一人一瓶,开始对饮。 喝完早点回去吧,都黑了…… 不得不说,春生的酒量还真是锻炼出来了。 中午喝了一顿,现在依然不逊钱亦文。 不一会儿,俩人就??了半瓶子进去。 “春生,跟小孟现在是啥情况啊?”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钱亦文问道。 “早黄了……”春生说道,“还能有啥情况。” 钱亦文又问道:“那小孟是啥意思? “我看,二大娘来的时候,人家可是一定没差样儿。” 阎春生淡淡说道:“我俩事先定好的,演戏而已。”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原来是唬弄爹妈呢…… “既然没事儿了,就振作起来吧。”钱亦文拍了拍春生的肩膀。 阎春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哥,她又回来找我了……” 钱亦文愣了一愣:“要复合?” 阎春生点了点头。 “咋说的?” 春生说道:“她把以前有对象的事和我说了。 “说跟我好也真是相中我这个人了,想好好跟我处。 “还说……还说自从和我好了以后,就再没见过那个人。” 钱亦文问道:“孩子的事儿,跟你说实话了吗?” 春生摇了摇头:“没有……” 钱亦文直了直腰板,问道:“那你是咋想的?” “不说实话……”春生低头说道,“我不想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阎春生,钱亦文知道,他在犹豫。 不然,也不会借酒浇愁了。 想了想,开导道:“春生,我看出你对小孟还有点意思。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而且是必须做出选择!” 春生抬头看着钱亦文,??了一大口酒。 钱亦文重重说道:“要么,干脆点!像个爷们儿似的,别拖泥带水的; “要么,你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接受她! “可有一样,你得做到以后也不能再提这事儿,不然你俩还是得散。 “而且,到那时候,你俩伤得都得更深。” 春生茫然向湖心看了一眼,仰脖又灌了一口。 用力过猛,呛到了肺管子…… “哥,我决定了!”春生瞅了瞅手里的酒瓶子,连酒一起远远砸进了湖水中。 “还有酒呢……”钱亦文说道。 阎春生说道:“不喝了! “哥,你找我说这事儿,我明白。 “要忘,就忘个干净,干脆点走出来。 “以后也不喝酒了,省得耽误了工作。” 钱亦文欣慰地笑了:“这才对嘛…… “酒,该喝还是得喝,想喝了,咱好好整几个菜,乐乐呵呵地喝。” 钱亦文也把酒瓶子扔了,接着说道:“哥不光是想让你走出来,哥还想让你再进去……” 第723章 “啊?”阎春生惊讶说道,“哥,我这刚决定走出来了,你就要把我送回去呀?” 钱亦文起身说道:“我哪能眼看你单着呢? “我的意思是,除了小孟咱就不能想想别人吗? “兄弟,你看小翠儿咋样?” 阎春生咧了咧嘴:“哥,咱还是唠点别的吧……” 钱亦文笑道:“我看小翠儿对你不错,你喝吐了,人家都帮你收拾两回了。 “这活儿,搁一般的姑娘家,可都下不去手啊!” “哥,就凭这个?”阎春生说道,“就她那体格子,小孟和秀儿俩捆一块儿,都不一定赶上她压秤!”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得有点太悬乎啦啊! “我看,顶多也就能抵上一个半就不错了……” 说完后,回头见春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怎么还不会说个话儿了呢?还帮上倒忙了呢? 等等……他提秀儿干啥? “你……不会是还惦记着秀儿吧?”钱亦文问道。 春生一边随着钱亦文往回走,一边低头不语。 钱亦文明白了,劝道:“春生,这事儿咱就别想了。” “为啥?”春生说道,“你不是说过,男未婚女未嫁的,都值得惦记一下吗?” 钱亦文扳着春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兄弟呀,你和小孟的事儿,就发生在秀儿的眼皮子底下…… “现在,你俩黄了,立马就找秀儿来顶缸,你觉得她能同意吗?” 东北话的顶缸儿,指的不是这个。是说当某人退出后,另一人成为替补…… 阎春生仰天长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心中默默在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见异思迁! 凭自己现在的身份,估计追到秀儿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钱亦文和阎春生说了和秀儿的不可能,但隔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让英子正正经经地和秀儿提了一下。 秀儿丝毫不见犹豫,开口说道:“姐,你们刚把我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我还都没适应过来呢,哪有那闲心? “以后再说吧。” 这一“以后再说”,钱亦文和英子都知道,再没有以后了…… …… 春暖花开…… 再冷的地方,也能盼到这一天。 淞江自然也不例外。 几场春雨后,山间谷底,已现春色。 城里的人,跑到山里去看映山红;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冰雪融尽时,最早开花的,就是映山红…… 山里的人,跑到城里来看满街春色…… 1986年的春天,开放的气息已经对这座塞外城市有了深入的影响。 春城的大街小巷里,满是红男绿女,在季节的变换中,各显风骚。 原本单一的色调,突然间变得丰富多彩。 在曾经风靡一时的喇叭裤、蛤蟆镜之后,今年又冷不丁地冒出了许多新的时尚元素。 蝙蝠衫、牛仔服…… 还有一些,连名儿都叫不上来,都不知道那些贩子们是打哪儿讨得来的。 听说,就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那些万恶的地方都才刚刚流行起来呢。 有好事之人,开始溯源。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把这些新鲜玩意儿带到春城的呢? 有的,就只是为了看看,看看掀起了这股小浪潮的是谁; 更多的,是想找找货主,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也赚他一笔。 最终所指,是一个由两间精品屋打通了的大精品屋。 这样的局势,在整个批发商场里,那都是豪华配置。 两老两少,四个女人,走马灯似的,每天都在那里忙得叽叽歪歪。 赶到星期天,还能看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也来帮忙。 虽然看起来也没帮上啥大忙,不过对女老板可是挺好。 第724章 端茶倒水那个热乎劲儿,让两边店铺的人心里直泛酸。 这个小伙子,准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不然哪能每星期都专门来一趟,使劲地献殷勤? 偶尔,还会看到俩老头儿,也来帮忙。 虽然俩老头帮忙的时候看起来架手架脚的,时常被俩老太太埋汰几句类似于“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但倒也不见恼怒。 <架手架脚:想努力做好,却又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的样子> 人家俩老太太那可是正式员工,老板都得管她俩叫妈,你敢惹吗? 俩老太太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其中一个老太太守着门口,骑在一条特制的、足有一米半高的大板凳上。 目光如炬,盯着进进出出的人,深恐有不法之人,偷偷拿走她儿媳妇的财产。 见有人拿着衣服往门口凑,老太太连忙会怼上一句台词:“来,门口的往里动一动! “选好的里边柜台交钱哈……” 另一个老太太,从后屋里一趟趟往出搬着大包小包的货物。 忙的时候,会一边擦汗,一边抱怨—— 当年哪怕再多上半年学,能把货号认全,会看进货单,是不是也不能犯这么多错误? 年轻的小店员,正在为顾客出谋划策:“姐们儿,就这个款式,在你们那儿都得是独一份。 “你就卖吧,指定错不了……” “啥玩意?妈呀!别人都抢不着,你还怕卖不了,可真有意思…… “卖不了你给姐们儿送回来,姐们儿啥都不带说的……” 通常,这么几套嗑儿下来,来人也就没话儿了。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降点价。 可一看围着看的人多了,赶紧就得下手。 除了这个名为“凤姐精品屋”的地方,这些新式样的衣服,还真就没处找去…… 收钱的老板,年轻漂亮,姿态十足。 这又能干又漂亮的人,总不免会被人嫉妒一下。 这么小,就把买卖干成这样,后边指定有啥人支撑着! 要不,就一个小姑娘,她能有这腰劲儿? 老太太之一,累得骂了老板两句:“整他妈这玩意儿干啥? “害得我们本该享儿孙福的岁数,还得跟着你受这份罪。 “连顿晌午饭都吃不上,都靠这玩意儿过半个月了……” 一边说,一边掏出兜里的苞米哑巴,往嘴里塞了一把。 另一个老太太一边嘎嘣嘎嘣嚼着苞米哑巴,一边说道:“磨叨那个有啥用,我还有胃病呢,我说啥了? “不都是为了给你孙子挣钱吗?” 听不着响儿的爆米花,就是传说中的苞米哑巴了 听起来,怨气冲天…… 只是,关门前,老板数钱的时候,俩老太太又都忘了一天的劳累。 其中一个问道:“四凤子,今天又挣多少啊?” 年轻的女老板,一边数着钱,一边摇头叹息:“不多!唉,不理想啊! “就比昨天多卖了七百多块钱……” 四凤子一脸淡定,颇显老道。 俩老太太面面相觑,这丫头,最近飘得有点狠哪…… 七百多块钱? 还仅仅是比昨天多卖出来的…… 你这些东西有多大的利,我们这俩妈还不知道吗? 就说那牛仔裤吧,卖一条的钱,能买回来四条! 另一个老太太说道:“闺女,挣钱了咱也不能乱花。 “今儿个可别坐那个什么出租车了,我看电车就挺好。” 四凤子说道:“妈,累一天了,我不寻思着让你们俩早点回家歇着吗? “再说,那电车上太挤了,都没个座儿!” 英子妈也附和道:“能咋挤?搁在以往,十几里地,都是走着打来回儿,谁说啥了?” 第725章 四凤子揉了揉太阳穴:“妈,时间就是金钱! “我还得早点回家告诉小奚给我补货呢,这眼瞅着又要卖断溜儿了…… “这可咋整,愁死人了!” 四凤子妈说道:“挤点怕啥?人多,热闹……” 四凤子说道:“妈,人那么多,我还带着这么多的——” 话刚说了一半,四凤子就掐住了。 四周看了看后想:这话,还是别多说的好。 又是财又是色的,本来就招人眼目…… 年轻女老板从鼓鼓包里拿出三张大团结,对年轻店员说道:“淑芳,这个月的工资。” 叫淑芳的店员接过了钱,说道:“谢谢凤姐……” 四凤子抬眼看去,见淑芳接了钱,却并没有前几次发工资时的快活。 琢磨了一下,又拿出了五块钱,递了过去:“淑芳,辛苦你了!” 淑芳接过了钱,又道了声谢,脸上微有喜色。 四凤子一看,还是有啥事儿没到位。 于是,偷偷在淑芳耳边说道:“你再挺几天…… “等我说通了这俩老太太,就让你妹子也来。” 这能说会道的小店员,得好好待着。 自打来了之后,整个人都给累瘦了一圈。 你就说,二十岁的姑娘家,瘦得小腰一把、小腿粗细、下巴溜尖的,是不是找对象都困难? 这么能干,多给五块钱,值得! 淑芳拿到了额外的工资,又听说马上就能有帮手来缓解工作压力了,而且老板解决的还是妹子的就业问题,高兴得不得了。 跟几个人道过别后,一溜烟就奔了化妆品柜台了。 淑芳快跑,再晚一会儿人家也要下班了…… 四凤子妈眯眼看着淑芳的背影,念叨了一句:“这丫头,风风火火的,得亏有她了。 “要是指着这两个老干棒子,那得少卖不少东西。” 一边念叨着,一边抖了抖手里的链锁,对屋里还不肯走的几个人说道:“锁门啦锁门啦! “回家吧,明天记得早点来。” 几个人悻悻离去后,四凤子嗔怪道:“妈,对顾客态度得好点。” “我这么说也没毛病啊?”四凤子妈白了闺女一眼,“我还得留人家吃点饭咋的?” “妈,那也得讲究点措辞。”四凤子说道,“你可以说,整个商场都关门了,明天请早点来……” 多祥和的场面…… 只是,眼前的祥和,那可是一场暴风骤雨换来的。 …… 四凤子的店开起来之后,开始频繁地出差、学习、给同事下奶,还时常为领导的爹妈致哀。 这使四个老头儿老太太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儿。 她单位领导的爹,大上个礼拜不是死一回了吗?这咋又去世了呢? 咋的? 嫌那个日子不好,再重死一回?还是就想多收咱们几个礼钱?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去到吉春一百一打听,四凤子是一天班儿都没在这上过…… 四位老人组成编队,偷偷溜进春城,埋伏在英多公司的大门口。 总算是逮着了收摊回来的四凤子。 老耿头两口子除了骂自己闺女,对钱亦文倒是没说啥。 不是有句老说,说是“隔着锅台不骂炕”吗? 可董长贵和英子妈可就不能惯着钱亦文了。 一顿臭骂,吓得钱亦文和英子躲进了小里屋,不敢出来。 英子妈冲着门喊道:“猫起来我就不骂你们了? “痛快地,给我把门开开!” 拽了两下门,发现反锁了,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门口。 “还有你这么当姐夫的,你他妈的是人吗?” 纪兰凤听了,递了杯水过来:“亲家母啊,你骂他就骂他。 “别刮拉我呀,我又没得罪着你。” 第726章 英子妈白了纪兰凤一眼:“我骂他,还能跑了你吗? “你当妈那天,没想到当妈就是替儿女挨骂的吗?” 纪兰凤见亲家母正在气头上,转身走了。 一边走,一边嘀咕着:“咋不骂你闺女呢? “骂吧,骂吧!说这话,就好像我儿子管你叫大姐似的……” “妈……”四凤子走过来说道,“你别怪姐夫,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没人家事儿。” 英子妈气焰越发高炽:“我可得信!我他妈早就看出不对劲儿了。 “没他鼓动,你一个姑娘家敢干这事儿? “没他给你出钱,你能支起这摊子来。” 钱亦文隔着门听到老太太的话,冲着英子笑了:“媳妇儿,你听听,你妈夸我呢。” 门外,四凤子劝着婆婆:“妈,形势变了,我不跟着形势变,将来就得吃亏了。” “捧着铁饭碗,能吃啥亏?”老耿头儿不敢说别人,自己闺女骂着顺嘴。 四凤子问道:“爸,我一个月拿那四十块钱死工资,你是不是觉得挺好?” 老耿头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说道:“你他妈还想咋的? “两口人都能挣四十多块钱,那还不是得天天喝酒吃肉!” “爸,要是我一天能挣四十呢?”四凤子问道。 四凤子妈说道:“一天四十?美死你了! “你当你是领导啊,还想有点外捞啊?” 四凤子从包里掏出账本来,递给了老耿头儿:“爸,你自己看看,你们看明白了再骂。” 跟着又嘟囔了一句:“我要说一天能挣四百,你指定不带信的……” 老耿头儿虽不像他闺女一样,学过经贸,可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他又哪能看不懂。 “你这……你不能是拿假账糊弄你爹吧?”老耿头儿问道。 四凤子说道:“爸呀,你看见谁跟亲爹还做假账的?” 钱亦文在里屋捂嘴偷笑,给亲爹做假账的,还真不少! 不说别的,往酒瓶子里兑水这事儿,不就算吗? 这事儿要算的话,那得有多少人涉嫌哪? 老耿头儿的火气,被闺女的账本子一下子给浇灭了一半儿。 想了想问道:“真这么挣钱?” 他所看到的,那可不是一天四十的事儿。 就最后这半拉月,哪天都卖一两千块钱! 能挣这么多钱?这是我老耿家老闺女干的事儿吗? 四凤子说道:“爸,这才刚开始,发的宣传单才刚起到作用。 “等着回头客越来越多了,下个月,会挣得更多。” 四凤子见镇住了一个,又把矛头指向了公公婆婆:“爸,妈,你们骂我两句,是我没听你们的话,我认。 “可是,姐夫又给我们出钱,又帮我从那么老远往回带货。 “还把生产线上的人派到下边市县,帮我发宣传单。 “你们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把人家给骂得不敢出门……” 老耿头儿把账本子递给了董长贵,坐在那里不言语了。 董长贵看过之后,愣了半晌。 见英子妈还在那里骂得正欢,忍不住对老婆子这种恶劣行径顿感厌恶。 董长贵大声喊道:“你瞅瞅你,一天五马长枪的,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接着,大声朝着屋里喊道:“都他妈出来吧,别猫着了!” 老丈人这一嗓子,吓得钱亦文浑身一抖。 就这一声儿,比丈母娘骂那一个小时还管用…… 丈母娘再怎么发狠,至少还不至于伸手。 可老丈人,那可是真没准儿…… 钱亦文扑棱一下子爬了起来,怂恿着英子:“媳妇儿,你问问啥情况。” 英子笑道:“瞅把你吓那样!” 钱亦文兀自犟着嘴:“我可没害怕!” 英子捂嘴笑道:“没害怕,脸咋变色儿了呢?” 第727章 钱亦文摸了把脸,我他妈寻思就光心突突、腿打摽呢,原来脸都给我吓变色儿了! 打摽,如图所示。但显然,男主纵然有两世修为,可能也还达不到这个境界! 英子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贴着门听起声儿来。 门外,没有了刚才激昂的语调,变成了低声细语。 “妈,你骂完了没有呢?”英子冲着门缝小声说道,“我得上个厕所……” 英子妈说道:“出来吧,让食堂整点好吃的,四凤子这都累一天了,都打蔫了。” 从声音上判断,英子听出来老太太早不在门口守着了。 而且,你就听这话头儿,也不像是要难为人的意思。 英子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儿,见大家的面色都挺和善的,向钱亦文招了招手。 钱亦文紧随着英子,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跟了出来。 董长贵瞄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钱亦文,心里暗骂了一句没出息的玩意儿。 当初鼓动着他们做买卖时候那能耐,哪去了? 老耿头儿又拿起了四凤子的账本子,仔细看了起来。 翻了几篇儿,好歹是发现了问题。 老头儿指着账本问四凤子:“这天是咋回事儿?咋就挣了二十二块钱? “连人工带房租的,要是都这样,不得赔钱吗?” 四凤子看了一眼:“爸,那下边都标注了,那天停电。 “商场就开了半天,这二十二块钱,是点着蜡挣的……” 听了四凤子底气十足的话,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老耿头儿一颗心放下后,不禁又想起了四凤子的正式工作。 叹了口气说道:“白瞎了那个正式工作的名额了,花了你爹一年半的工资,还搭了不少人情呢……” 四凤子蹲下身来,说道:“爸,别心疼那个了。 “等我把买卖做大了,你那一年半工资,都不够我一天挣的。” 老耿头儿白了四凤子一眼。 表情不善,心里却挺美。 按账本说话,老闺女的话,他信! 四凤子又接着说道:“而且,我那工作也不算丢,姐夫让我办了个停薪留职。 “位置还在,以后真要是万一不行了,我还能回去。” 老耿头儿点了点头。 偷瞄了钱亦文一眼,心中暗想:这他妈还回去干啥? 这要是还往回跑,那脑袋不是有毛病吗? 老耿头看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后,问道:“又是进货,又是租房子,得不少钱吧?” 老头儿心知,小两口结婚后,手里虽有点接礼的钱,但杯水车薪。 “爸,进货的钱,都是姐夫给拿的。”四凤子说道。 老耿头儿说道:“你姐跟你姐夫这买卖,用钱地方多。 “我看你这也有盈利了,琢磨着早点给人家。” 四凤子说道:“爸,挣的钱又都进货了,都还不够用。 “昨天小奚给我发了两千多块钱的货,又是姐夫羊城的公司给垫的。” 老耿头儿搓了搓手,瞄了一眼董树果,说道:“你俩的事儿,当老的不管了。 “吉春那房子,我看留着也没啥用了,你俩自己打算吧……” 钱亦文笑道:“耿叔,达不到卖房子卖地那程度。 “咱笨想,就照这速度挣钱,我那点儿钱,还算个事儿吗?“ 一边说,钱亦文心中暗想:四凤子摊上这样的爹,董树果摊上这样的老丈人,也算是小两口的福气了。 董树果? 为什么大伙儿这么热闹,没听见他发表意见呢? 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小舅子,钱亦文心中暗笑。 这准是在心里琢磨着他的“非常6+1”呢…… 第728章 一周就能见媳妇儿一面,这对于新婚的董老师来说,哪能高兴得起来?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就是树果不在春城,要是他在,是不是也能帮着忙活忙活。” 英子剜了钱亦文一眼,心中暗想,你这说的是买卖吗? 英子问道:“四凤子,树果的工作,不是你家大爷给调到吉春的吗? “再跟大爷说说,能不能把树果再调到春城来?” 四凤子说道:“哪是那么容易的! “这省城的事儿,我大爷能办得了吗?” 一旁,英子妈眼珠子转了转,对钱亦文说道:“她大爷就在吉春还能管点事儿。 “要是来春城,指定是就指不上了。 “要我看,靠她大爷,不如靠你大爷……” 钱亦文一听,你这老太太怎么还骂上街了呢? 靠我大爷? 你能占多大便宜咋的?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想了想,钱亦文大包大揽了一回。 不靠大爷,他也有招…… 董树果听了,抬起头来,面带喜色说道:“我看三十六厂大门对面有个熟食铺子,那猪头肉色可好了。 “我去买点,晚上咱们好好喝点。” 一边说,一边起身,朝着四凤子一伸手:“媳妇儿,给我十块钱!” 四凤子一边掏钱,一边偷偷溜了一眼公公婆婆,对董树果说道:“跟你说多少回了,兜里揣点钱…… “又不是没有,好像我把得多死似的!” 董树果连跑带颠出门去了,老耿头儿又问四凤子:“你那传单还发呢?” “嗯,还有半个省没发完呢。” 老耿头儿又问:“几个人发呢?” “两个。”四凤子说道,“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 老耿头儿瞅了瞅董长贵:“亲家,这活儿咱俩干吧。” “中!”董长贵嘿嘿一笑,“当旅游了。” 老耿头儿看了看钱亦文,动情地说道:“这姐夫也算是真够意思了,不能老刮拉他了……” …… 第二天,四凤子带着一大帮人来看她的凤姐精品时装店。 盲猜,这装修八成也是姐夫的功劳…… 门一开,就有人进来看货了。 可是,旁边的屋里,人却不多。 英子妈对比过后,不解地问道:“英子,你看这一样开门做买卖,咋就这屋人多呢?” 英子解释道:“妈,你看来的人,好多都拿着宣传单呢,凭宣传单能得一份礼物。” 英子妈看了看进屋的人,还真有不少手里攥着一张彩纸。 “一手钱一手货,还送礼,扯那个干啥?” 英子笑道:“妈,这你就不懂了。 “礼物能用多少钱?可凭这个,四凤子却创造了和顾客深入交流的机会。” 指了指架子上挂的衣服,英子又说道:“妈,四凤子卖的这些,好些款式别人家都没有。 “这都是他从东珠港那边直接找熟人进的货。” 老耿头儿瞅了瞅老伴儿,小声说道:“我就说嘛,她姐夫咋能往火坑里推他俩…… “你是不是骂屈人家了?” 四凤子妈一瞪眼睛:“说这话,就好像你没骂似的!” 老耿头儿怼了老伴儿一下,说道:“你小点声,谁还能拿你当死鸡崽子扔喽啊! “让人家听着,多不好。” 钱亦文晃悠着闺女,四处看着。 钱亦文一边看,一边晃悠到了四凤子跟前:“这也没有我闺女能穿的呀? “闺女呀,咱算是白来啦……” 四凤子笑道:“姐夫,那你就挑一件呗。 “你看那件夹克,新到的。穿上一瞅就像领导,我送你一件吧。” 钱亦文笑道:“我又不是领导,还是算了吧。” 一回头,钱多正拿着一件“小衣服”往身上套呢。 “媳妇儿,快抢下来,别让他给抻坏了!”钱亦文赶忙喊道。 第729章 英子忙跑了过去,从钱多手里把衣服抢了下来:“啥你都敢试……” 淑芳一边往回挂衣服,一边笑个不停:“这孩子行,还知道给他妈顺回去一件……” 钱亦文笑着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你这成年人的样式挺全,还真就缺小孩儿的了。 “没事儿琢磨琢磨婴幼儿方面的……” 英子妈在一边接道:“指着小孩子哪行? “一年到头儿,能买一回衣裳就不错了。” 钱亦文说道:“妈,你想错了! “将来这些卖东西的,可都指着老人和孩子们养活着呢。” 英子妈将信将疑:“自古以来都是老人和孩子捡剩儿,在他们身上,还能抠出钱来?” 钱亦文说道:“妈,现在一家就让生一个孩子,再过二十年,两家才能有一个孩子。 “谁家还不得拿着当宝儿似的,谁能舍得给穿旧衣服?” 寻思了一下,回头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你别抻心…… “我鼓捣你卖童装,可没有私心,可不是为了我家钱多和钱珊穿衣服啊……” 四凤子正忙着给顾客发毛巾,随口敷衍了一句:“哎呀,我信你了,我信你了……” 给新顾客发完礼物,四凤子说道:“姐夫,来都来了,你领着老头儿老太太们干点活儿呗。” “啊?我哪干过零售啊?” 四凤子小声嘀咕道:“溜边走,四处看,假装挑衣服……” 钱亦文瞅了瞅四凤子,真是天才! 一点资源也不浪费。 几个老头儿老太太都不放过,都能想起来让他们当托儿…… 不过,还真管用。 本来,屋里人就不少。 几个人满屋子这么一转悠,外面路过的,又被吸引进来一批。 人,越聚越多。 钱亦文抱着孩子挤了出来,远远看着屋子里热闹的场景,大感欣慰。 虽然,昨天把自己吓得一直到半夜都浑身没劲儿,不过,好歹这事儿算是没弄砸…… 钱亦文招手叫出英子:“媳妇儿,咱们四处转转,给孩子买点啥。” “帮着忙活一会儿吧。” 钱亦文一指推不开搡不开的凤姐精品屋:“哪有你站脚的地方? “再说,咱就来一天,帮这么一会儿,也起不了啥作用。” 两口子一边说,一边带着孩子朝前走着。 猛然间身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吓得小钱珊一扑棱。 “英子姐,姐夫,你们咋来了呢?” 钱亦文还没回头,眉头先自皱了起来。 “快来我这屋里坐坐……”方丽丽回头指了指,笑着说道。 钱亦文向方丽丽的屋里看了一眼。 买卖也还不错,两个店员也忙得够呛。 “不了……”钱亦文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说着话,方丽丽已经拽起钱多的手,走进了她的店里。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下,这不是绑架吗? 无奈,人质在人家手里,两口子只好跟着进来了。 方丽丽一边从柜台里给钱多抓了一把吃的,一边让着座。 柜台后,坐着个秃顶老头儿。 钱亦文一看面相,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真想问方丽丽一句“买卖不错,你爹都来帮忙了哈”…… “老邓,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钱老板。”方丽丽介绍着。 老邓一撩眼皮,牙缝里飘出五个字来:“哪个钱老板?” “哎呀!就是和贾正、刘嘉良认识的那个……世豪集团……” 老邓微微一愣,堆起假笑,快速起身,伸出手来。 “幸会幸会,邓荣……钱老板多关照。” 握手过后,钱亦文把孩子交给了英子。 别管多烦,人家正正经经接待,咱也不能吊儿郎当的。 “钱老板,听丽丽说,和世豪素有生意来往?”老邓一边说,一边递上一张名片。 第730章 钱亦文双手接过:“依靠着贾先生在海外的人脉,卖点酒水而已……” 一边假装正经地浏览着名片,一边讪讪一笑:“您看我这出来的匆忙,也没带名片……” 英子在一旁,心中暗笑。 这老爷们儿,撒谎都不打草稿。 平时出门,都得提醒她几句,说别忘了把名片带好,说每一张发出去的名片都可能带来收益。 邓荣笑笑,回头对方丽丽说道:“丽丽呀,给钱老板把纸笔拿来。 “钱老板在羊城的公司,我是说什么都得登门拜访一下的。” 钱亦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都是属狗皮膏药的。 狗皮膏药,意指人难缠。狗皮,因质地轻薄,且柔软,故而在没有更多选择的古代,是比纸更优秀的膏药载体 一边极不耐烦地写着羊城办事处的地址和电话,钱亦文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一个错误。 眼前的人,有多讨厌,不是他的事儿。 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来讲,赚到钱,是他的第一件大事儿。 只要不违背法律,只要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儿,他想这些干什么? 邓荣的人品,轮得到他讨厌吗? 想到此,钱亦文略略端正了一下态度,开始和邓荣聊了起来。 老邓,在羊城开着服装厂,除了在内地发展之外,偶尔也能拿到些港人的订单。 听钱亦文说起还代理了松井的精密设备,邓荣来了兴致。 向前凑了凑,问道:“我听说,岛国的缝纫机,质量很不错的……” 钱亦文笑道:“邓老板,缝纫机这东西早就国产化了,用不着买他们的吧?” 邓荣说道:“钱老板哪,你不鸡道啊。 “真要是买到质量不好的,很窝心的啦! “不是跳线,就是轧手的。我这一年,光赔给工人的医药费,就得大几千块钱啊。” 钱亦文说道:“那我回去看看,他们要是有这方面的设备,我帮您留意一下。” 方丽丽听了,瞟了老邓一眼,颇有邀功请赏的意思。 从方丽丽的店出来,老邓一直送出老远。 临别时还不忘嘱咐一句:“钱老板,再到羊城,一定得给我的个电话,我请你吃大餐,咱们好好喝点。” 离开后,英子埋怨道:“你搭理他干啥? “说两句话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你可倒好,把底儿都交给人家了。 “你还真想和他做买卖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有钱赚,为什么不?” “媳妇儿,做生意要是专挑好人合作,那可就麻烦了。 “咱家就算钱多,家里有座钱山,都不够赔的,你信不?” 英子皱皱眉头,虽未能深刻理解,倒也没反驳。 回到凤姐精品屋,人还是那么多。 一回头,钱亦文看到老邓和方丽丽还站在门口。 钱亦文遥遥和二人挥了挥手,嘴里嘟囔了一句:“离得挺近哪……” “你俩干啥去了?”四凤子跑过来问道。 英子笑道:“在方丽丽那儿坐了一会。 “你姐夫和她那个老邓头儿聊天了。” 四凤子差点惊了个倒仰:“姐夫,你可真行,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他姓啥。 “你跟他有啥好聊的呀!” 钱亦文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随口问了一嘴:“方丽丽上你这来吗?” “咋不来呢!” 四凤子一咧嘴:“可烦死人啦!也不管你闲忙,来了就说个没完没了。 “敢情她那店里好几个人,我这就俩人,哪有工夫跟她唠闲嗑儿呀!” 四凤子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姐夫,你说她多不要脸,还跟我要小奚的电话呢!” 第731章 钱亦文嘿嘿一笑,四凤子是得多傻,才能把奚云梦的联系方式给方丽丽。 不过,方丽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四凤子,我和老邓聊了一会儿,发现个事儿……”钱亦文说道。 “啥事儿?” “方丽丽的获利,应该比你要大!” 四凤子愣了一下,问道:“你咋看出来的呢?” 钱亦文说道:“人家老邓有服装厂…… “看到了好样式,买几卷子布,自己就能生产。 “你说,是不是得比你的利大?”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说道:“姐夫,你让我开厂子?” 钱亦文笑笑说道:“反正也是手插磨眼了,咋干你都是干,多干少干也一样操心 “为什么不呢?” 俩老太太在凤姐时装店里“试用”了一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体会到了四凤子的不容易。 英子妈说道:“这活儿看着好干,可真不是个轻巧活儿。 “这一天,腿儿都给我溜细了。” 一边说,一边满眼慈爱地看了看四凤子。 儿媳妇儿能干,也不能可劲抡,这天天跑来跑去的,谁能受得了?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屋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英子赶忙跑进去,把钱珊抱了出来。 董长贵瞄了一眼英子,又看了看英子怀里的钱珊,又不乐呵了。 挣钱,是好事儿。 可是,也不能光想着挣钱,得琢磨出一个花钱的才行啊! 老头儿想了想,转头跟英子妈小声嘀咕了两句,起身走了。 有些话,老公公不能听…… 董长贵走了以后,英子妈凑到了四凤子妈跟前:“亲家母,四凤子能挣大钱,是好事。 “可别的事儿,咱也不能耽误了,是不是?” 亲家母眼见着英子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四凤子看。 心里自然明白她想的是什么,这又是到了该自己放炮的时候了。 于是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你俩啥时候打算要个孩子呀?” 四凤子说道:“妈!等我扎稳了脚根儿再说吧,也不差这一年两年的。” 事态的发展,使四凤子的底气越发足了,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只是,一听四凤子说“一年两年”,英子妈傻眼了。 你这他妈不是想急死我吗? 不管他丫头小子的,先整一个出来,让我占着手也行啊! 当下,朝着亲家母又使了个眼色。 四凤子妈说道:“四凤子,早生儿子早借力,再等两年岁数过强了,想生都费劲了——” 四凤子打断了她妈的话:“妈,这么多人呢,你别啥都说!” 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一个大姑姐夫,过来人,你怕他干啥?”四凤子妈说道。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说道:“现在刚起步,哪有那工夫经管孩子呀!”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话题他不该掺和,还是开口了。 四凤子挣钱了,不算他的支持彻底成功。 万一四凤子飘起来了,他还是得落埋怨。 组织了一下语言,钱亦文说道:“四凤子,还记不记得商量这事儿的时候,你跟你姐说过的话了?” 四凤子听钱亦文说得正式,不敢怠慢:“姐夫,哪句?” 钱亦文说道:“你跟你姐说,不管将来多成功,也不能不顾家。” 四凤子急忙说道:“我也没有不顾家呀!” 钱亦文说道:“四凤子,啥是家?过日子过的是啥? “你难道想两口子老了的时候,蹲在三百平米的大客厅里,把挣下的那几个亿都叠成‘啪(pia)叽’,扇着玩儿吗? “你反正早晚得生,不如趁着年轻力壮,不费劲儿,早点完成任务得了。” 第732章 啪叽,男孩子的执念。为数不多的,一直玩到现在的玩具,且屡有迭代更新。个人觉得,还是手叠的最有灵魂…… 四凤子脸一红,白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接着说道:“姐夫不保守,真要是你决定做个丁克,姐夫也支持你,不过我看你倒也没这想法……” “丁克?”四凤子问道,“啥意思?” 钱亦文以手掩鼻,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我一个同学,叫丁克。 “四岁的时候,就决定这一辈子不要孩子了……” 四凤子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英子见四凤子的态度有所缓和,也在一旁劝道:“四凤子,早点要一个行,大伙都能帮你伺候伺候。 ”买卖上的事儿,你也不用怕。 “大伙儿帮你维持着,耽误不了你挣钱。” 俩老太太一听,更来劲了。 英子妈说道:“孩子没生的时候,我帮你看摊儿。 “等生了孩子,我就给你经管孩子去。” 四凤子妈也说道:“我也行!” 四凤子低头想了想,说道:“那等树果过来再说吧。” 英子妈一听四凤子松口了,来了精神。 回头对钱亦文下了死命令:“明天赶紧找你大爷。 “三十六厂,不是就有学校吗? “调过来,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就这样,没过多久,董树果的工作关系,也过到了春城这边。 虽然,学校不大,是个制鞋厂的子弟中学,但董树果也很满意。 从此以后,不用每周就盼着那一天能见着媳妇儿了。 而且,省城里的学校再小,说出来,也总比在吉春的中学要体面很多。 学校里的人,都知道是托了曾繁宇的福才进来的,也是没人敢贬低他这个小地方来的人。 更何况,校长还是曾繁宇的亲外甥…… 调董树果来春城的事儿,钱亦文本打算是想求大爷了。 只是,来回路过三十六厂的子弟中学时,看着长满荒草的操场,钱亦文就没和大爷提。 三十六厂,干活儿的人都少了,还能有多少孩子在这上学? 没孩子,老师就开始跳槽。 越没有老师,学生就越少…… 一次给曾繁宇送红利的时候,他顺便提了一下,说了说小舅子两口子的实际困难。 领导听得真切,心中自然明白钱亦文不能无故和他闲扯这个。 曾繁宇说道:“小钱哪,两地分居,可不是个事儿。 “我来帮你解决一下吧。” 钱亦文赶忙说道:“那可是太感谢曾叔了。” 曾繁宇问道:“他是什么学历?现在在哪儿教书?” 钱亦文说道:“大专学历。 “毕业后,先是在我们镇中学上了几天班,后来因为表现不错,被调到吉春县中学任教了。” “教中学的?”曾繁宇说道,“正好,我外甥在红光制鞋厂的子弟中学,改天我给你问问。” 钱亦文心知,领导说的问问,那就是没问题了。 自己的外甥都去当校长了,安排个教员还是个事儿吗? 果然,没过多久曾繁宇就亲自打来电话,说已经给他说妥了。 吉春那边放人,这边就能马上接收。 想让吉春放人,那还不容易? 好工作,向来都是进去难,出来容易…… <ps:四凤子是作者捕捉到的一个时代典型。在1986年放弃了铁饭碗,在一个售货员还是光鲜职业的年代里,勇气可嘉!> 1986年5月…… 钱亦文站在窗前,手里的一杯清茶,淡淡飘香。 现在的英多,在别人眼里,已经红红火火了。 可是,在钱亦文的心里,按照前世的布局,只能算是刚起步。 眼前,他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第733章 钱亦文正盯着老朴,若有所思。 身后,英子走了过来:“你看看我给王处长买的东西……” 钱亦文转回身来,拿起和英子同款的衣服,在英子身上比划了一下。 而后笑道:“这位王处长,比你魁梧这么多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人家那叫富态……”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的身材,嬉笑着说道:“那是! “都这岁数的人了,咋也苗条不成我媳妇儿这么勾魂了。” “别没正经的!小孟还在那屋呢。”英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是啥?”钱亦文拿起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英子答道:“香水,兰西共和国的呢。” 钱亦文闻了闻,笑着问英子:“你没买一瓶吗?” 英子一咧嘴,说道:“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喷这玩意儿。” 钱亦文笑着说道:“你比她差啥呀?” 想了想,又问道:“约了人家吃饭了吗?” 英子说道:“一会儿树果和四凤子来,我约了明天晚上七点。” 自打董树果来了之后,小夫妻俩就在外边自己租了个房子住。 干点啥方便。 离四凤子的店不远,离董树果上班的地方也近…… 钱亦文微笑看着窗外。 不远处,老朴装好了一车货。 一边检查着苫布,一边和阎春生、李豆腐匠子聊着天。 现在的朴允正,已经拿英多公司当家一样。 每次回来,车都不往回开,停进院里后,单据往桌子上一拍,摸起一瓶西冰洋饮料,步行回家。 别看钱亦文已经把他的车挂靠在三十六厂了,可厂里那些运木头的活儿,老朴现在已经不愿意干了。 哪怕明知道能多挣点,只要是英多有活儿,那都必然得推掉。 老朴算得清这笔账。 谁家能常年盖房子? 那些货主给的再多,也就是一趟半趟的。 活儿一干完,这辈子恐怕都再难见面儿了。 哪像英多,基本就算是把他这车给包了。 而且,钱老板还有意关照,回程时都能给他划拉点货捎回来。 这来回的载,老朴可就有大账算了。 窗外的老朴,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车辆检查。 老朴检查完毕,在车厢板上摔打了两下手套子上的灰,转身朝办公室走来。 “媳妇儿,你邮这点东西,多少天到的?”钱亦文看着老朴,问了英子一句。 英子算计了一下,说道:“不算东珠港送到羊城那段,花了九天时间。” 钱亦文皱皱眉头,这速度…… 这件衣服要是早点到,现在是不是早就和王处长吃上饭了? 眼下,是时候像前世那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物流公司了。 不说药厂,就算是一个饮片厂成立了以后,都会有大量的货物吞吐。 该加快步伐了…… 看着走进屋来的老朴,钱亦文怎么看都觉得前世那个运输队长,都不如眼前的老朴顺眼。 眼前的老朴虽姓朴,却没啥特殊癖好。 而前世的队长虽然姓王,却…… 钱亦文热情地和朴允正打着招呼:“朴师傅,完活儿啦?” 老朴答道:“检查完了,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准能送到大春儿手上。“ “朴师傅,晚上在这儿吃个饭吧。” “不用了。晚上还得好好休息一下,不然明天开车该犯困了。” 老朴努力在言语中表达着他的敬业精神。 钱亦文笑道:“朴师傅,一顿便饭,用不了多少时间。 “正好,我还有点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老朴看老板说得很正式,也只好留了下来。 二人正在说着话,董树果和四凤子喜气洋洋地抬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 第734章 俩老太太跟在后边,也抬着一个袋子。 “姐夫!”四凤子打着招呼。 钱亦文看着这大包小包的,有点奇怪,开口问道:“不是说都卖疯了吗?咋还往家倒腾呢?” 俩老太太把包放在了地上。 四凤子妈喘了口大气,说道:“这孩子,有那不平乎的,带线头儿子的,她非要拿回来过一遍手。 “你说说,还得花钱现买两个大熨斗子,死沉死沉的……” 熨斗居然是电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英子妈也说道:“人家买的人都说没事儿,你说咱们非得讨这个麻烦干啥?” 钱亦文看了看四凤子。 四凤子说道:“姐夫,能在咱们这儿解决的事儿,咱就尽量不推给下家。 “你知道啥时候出来一个比咱们上心的? “那不是把咱们给比下去了吗?”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服务至上的经营理念,已经被四凤子玩儿得很明白了。 看来,他还真没看错四凤子,办个服装厂,看样子她也能管理得很好了。 钱亦文问道:“四凤子,进货的事儿,还都是小奚帮你办的?” 提到奚云梦,四凤子难掩喜色:“她又帮我选了几种新款式,我让淑芳穿上往门口那么一站,把来进货的人全招过来了。 “旁边的人,都气得鼓儿鼓儿的……” 看着四凤子的一脸喜气,钱亦文想,气得最鼓的那个,应该是方丽丽吧? 钱亦文笑道对四凤子说道:“四凤子,做买卖别太依赖别人。 “我看,你还是得时常自己往那边跑跑。” 四凤子笑道:“来回跑太耽误事儿了,而且就算我去了,也不一定能有小奚的眼光好。 “我都想好了,也不能亏待人家。挣钱了,得给人家点。” 四凤子问道:“姐夫,我打算给小奚开点工资,你知道那边的行市,你说我给人家开多少钱合适呢?”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说道:“你们俩的事儿,有感情在里边,我不好给你出主意。 “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钱亦文无心和四凤子继续这一话题,转对董树果说道:“你那工作,适应得怎么样?” 董树果说道:“听了几天老教师的课,现在已经上岗了。工资还比原来多了好几块钱呢!” “哟,那你可得好好请姐夫吃上一顿了!” “一定一定,这个月发了工资,咱可着劲儿吃。” 董树果说完后,把钱亦文拽到了一边,问道:“小孟在不?” 钱亦文说道:“中午就出去了,上税务局了。” 董树果四下看了看,说道:“我好像在我们学校看着她了。” “啊?”钱亦文追问道,“她上你们学校干啥?” “我哪知道啊!”董树果说道。 “能不能是找你去了?”四凤子一边说,一边笑着翻了董树果一眼。 “拉倒吧!”董树果赶紧避嫌,“她一看见我,转身就走了,好像怕我看见似的。” 钱亦文问道:“你看清了吗?确认是她?” 董树果说道:“错不了,准是她!” “那……你看她情绪咋样?” 董树果说道:“一晃儿就过去了,哪能看出情绪来。” 钱亦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冯校长,多大岁数啊?” 董树果看了看钱亦文,心中奇怪。 这怎么说着说着孟小波,又扯到我们校长那儿去了呢? 想了想后,董树果说道:“看样子,也就是三十多岁吧。” 钱亦文说道:“你工作的事儿,虽然是曾领导给办的,但是你们冯校长肯定也没少给你出力。 “改天,我准备点好酒,你带我登门去谢谢人家。” 董树果说道:“行!你不说,我也打算找机会去看看呢。 第735章 “自打我来了之后,对我一直挺照顾的。” 钱亦文想,曾繁宇要是没有交待过,你信不信他还对你好? 就冲他和孟小波这事儿,基本也可以猜出这是个啥人了。 钱亦文又接着问道:“冯校长家里还有啥人啊?” 董树果说道:“这还真不知道,就看见他媳妇儿领着孩子来找过他。” 说完后,问了一句:“姐夫,你问这个干啥呀?” 钱亦文一听这话,愣了一愣。 三十多岁? 又是媳妇儿又是孩子的,这不是配套齐全吗? 这要是谁家二十几岁的大姑娘看上了他,那得是多缺少父爱呀? 董树果见钱亦文发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姐夫,你怎么啦?” 钱亦文恍过神来,笑笑说道:“没事,随便问问。 “你想,要是家里有小孩儿,咱怎么着也得买点糖块儿、槽子糕带上吧?” 槽子糕,因生产模具而得名。那时候的蛋糕,包装用的是纸,拿纸绳一系,就是一份礼品…… 董树果若有所悟,姐夫的心,还挺细…… 正说着话,孟小波从外边走了进来。 见了董树果,脚步略一迟疑,接着又笑着走了过来。 打了声招呼后,一举手上的公文包:“税务局这人,今天不知道为啥这么多。 “我和会计排了得有两个小时,才轮到咱们。” “会计呢?”钱亦文问道。 孟小波面色微变,随即说道:“我看也快到下班时间了,就让她先回去了。 “你们聊,我回办公室整理一下,存个档。” 说着话,脚步不停,匆匆忙忙朝办公室走去。 钱亦文看着孟小波的背影,回头看了看董树果。 董树果点了点头:“准是她了。 “就算是我没看清她那张脸,这身衣服这么好看,总错不了。” 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溜了一眼四凤子。 幸好,四凤子正在跟俩老太太说话,没听见他冒虎炮…… <冒虎炮:东北人嘴里的口无遮拦、说不该说的话>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嘿嘿一笑:“走,吃饭去!” 天大的事儿,饭该吃得吃。 况且,又不是天大的事儿。 世间万事,总有它存在的道理; 芸芸众生,总有他自己的活法。 孟小波要是自己的兄弟媳妇儿,这事儿肯定他得出手。 但现在小孟和阎春生没关系了,那她的私生活,显然不在自己的管辖范畴之内。 一边向餐厅走,钱亦文一边对英子说道:“让姐去把刘运成和禇再良一块叫上。” 今天放学后,刘运成也和禇再良一起过来了。 此刻,两个小伙伴正在禇再良的宿舍里说着悄悄话。 如果不叫他俩,估计外甥也得跟他一起啃馒头吃大蒜了。 正往餐厅走,迎头碰上了李豆腐匠。 钱亦文拦住了豆腐匠:“李哥,马上要吃饭了,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呀?” 李豆腐匠说道:“兄弟,你给我分派了这么多的任务,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酒,啥时候都能喝。” 钱亦文也没深说,毕竟是为了他的事业。 握着李豆腐匠的手,钱亦文说道:“李哥,咱的饮片厂开始生产以后,需要的原药材会越来越多,从最底层收购的事儿,我就指着你了。” 李豆腐匠今天一早就来了,接到钱亦文的电话时,还有些忐忑。 到了之后,听钱亦文说要在吉春成立一个大的收购部,由原来蹲在三丈岭和黑瞎子沟收购,变成了面向整个吉春市。 豆腐匠高兴了一下,又犯愁了:“兄弟,咱要是在吉春把门面支起来,那不是和药材公司争嘴了吗? 第736章 “人家能容咱们吗?” 钱亦文笑道:“李哥,放心干吧! “国家都支持的事儿,他们敢难为咱们吗?” 豆腐匠犹疑了一下,探问道:“那……咱哥俩这账咋算啊?” 钱亦文拍拍豆腐匠的肩膀:“李哥,5%不变,你还挣你这份倒手的钱。 “你就尽你所能,看住质量,给我往大了扑腾就行!” 李豆腐匠郑重点头,深为自己人生第一次被如此重用而感到高兴。 钱亦文回身叫过春生:“春生,你去车间把咱那酒带一箱,把李哥送到车站。” 春生走后,钱亦文又对豆腐匠说道:“李哥,春生之前在他姥家的那些点儿,从今天开始,也由你来接管。” “啊?”李豆腐匠说道,“他……能放手吗?” 每个月最多回去一趟,就能坐收一笔的事儿。 要说二狗子能把这好事儿让给他,豆腐匠子并不相信。 钱亦文说道:“李哥,我都给你说通了。 “他有他的事儿要做,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吧。 “你要是觉得他辛辛苦苦建立起网络不易,你有心思,那是你们哥俩的事,我不管。” 豆腐匠听了,登时心花怒放。 逢年过节去看看春生的姥姥,这有啥难的? <ps:一把抓,小生意人易犯的过错。事欲谋大,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也要合理安排好每个手下人。 阎春生如果天天想着山里的那点小财富,恐怕也不能如笔者所愿,成长为英多的坚实砥柱。 豆腐匠拿了应得的利润,也会专心把自己的事儿做好。 任用专人,去做专事,才能解放高层的手脚,使之发挥出应有的统筹作用……> 餐桌旁,朴允正被安排在钱亦文的左手边,略显拘谨。 要说和英多的关系再好,也无非是雇佣关系,这么正式的场合,还真是第一次参加。 同样不自在的,是钱亦文右手边的禇再良。 <听书的书友注意,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禇”的姓氏明明是读“杵”的音。听书的时候,却被念成了“者”……请书友留意!> 禇再良几度想离开这个时常被人关注的位置,跑回到刘运成的身边,都被钱亦文给拉住了。 英子看了一眼座次,知道钱亦文是有事情要宣布了。 今天刚来给董树果和四凤子送换季衣服的董长贵,怀里控制着钱多。 哄孩子的事儿,现在得他干。 先不说他愿不愿意干这活儿,你瞅瞅那两个老太太,累得都不打嘴仗了。 这活儿他不干,谁干? 钱亦文拿起酒来,叫过钱多:“儿子,替你爹把酒给大家倒上。” 钱多美滋滋地拎着酒瓶子逐个倒酒的时候,钱亦文看了看老丈人。 老头儿正小心地从钱多碗里的鸡肉上往出剔骨。 钱亦文对老丈人说道:“爸,孩子大了,你就别啥事儿都跟他操心了。” “小孩子,那不就得大人经管着吗?”老董头说道。 钱亦文说道:“爸,你看你,吃个饭,你都恨不得给他粉碎了往下灌…… “他又不是自己不能吃,你就别老替他忙活了。 “这活儿,你还能替他干一辈子吗?” 老董头瞅了瞅姑爷,没作声。 貌似姑爷的话有些道理,他不想反驳。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开始从土豆丝里扒拉着往出挑辣椒,送进自己的嘴里。 见钱亦文看着自己,嘟囔了一句:“我就想吃辣椒,怎么地?” 说完了,嘶哈了两声。 这么辣,他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受得了? 儿子倒完了酒,又坐回了姥爷的怀里,去吃他碗里被姥爷翻了个遍的土豆丝。 第737章 钱亦文端起酒来,跟大家客气了一番,正准备说一句“先干为敬”,却发现禇再良杵在那儿,压根儿就没响应。 “孩子,你咋不端杯呢?” 禇再良低了低头:“舅,乙醇含量超过50%,对胃黏膜有很大的伤害。 “且超过50ml,就会损害神经元……” 钱亦文听得清楚,对面的刘运成在笑。 一边笑,一边口唇微动,看口型,分明在说“这个呆子”…… 瞪了外甥一眼后,回头对禇再良说道:“孩子,这个社会,对人有伤害的,远不止于酒! “你能保证,对你有伤害的,你都不碰吗?” 禇再良心知这个舅舅说的是什么,皱了皱眉,黯然端杯。 是啊!女生与酒,孰更毒乎? 心里期盼着这个舅舅能多唠叨一会儿。 如此,就可以最大程度地使这杯乙醇在入口之前挥发掉一些,减少对脑部神经元的伤害…… 钱亦文说道:“哎,这就对了嘛…… “在法律不禁止的框架内,在不违背道德的范围内,凡事都要尝试一下,这才是人生。” 禇再良听了钱亦文的话,把杯子又端稳了一些。 要说这个舅舅的话,跟老师教的,那可真是完全不一样儿…… “舅,我有个事儿……”禇再良吞吞吐吐地说道。 钱亦文心中一乐,难得这人还能主动说话。 “快说!” 禇再良说道:“我看,大家都有成绩…… “就我一个人,一天瞎忙活。” 偷偷溜了钱亦文一眼后,接着说道:“舅,你让我干的活儿,能不能都是没用的?”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那我图啥呀?” “为了让我安心……”禇再良又溜了钱亦文一眼,“我妈说的。” 一边说着话,禇再良一边朝对面看了一眼。 对面,坐着同样拘谨的他妈——刘芳。 钱亦文得知刘芳并没有稳定的工作,而且打零工的钱还得往家里交时,就让她也来公司了。 钱亦文拍了拍禇再良的肩膀,刚要说话,禇再良开腔了:“舅,你轻点,酒洒出来了……” 钱亦文没理会禇再良的不合时宜,接着说道:“孩子,有些事儿马上能看到结果; “有些事儿,得需要时间。 “你干的事儿,就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 “你不用着急,舅舅努努力,争取让你的科研成果,早日变为成绩!” 禇再良点点头,嘟囔了一句:“有准日子吗?” “我只能告诉你:指日可待!”钱亦文重重说道。 钱亦文知道,这种非常之人,不能和他正经说话,你整不直溜他…… 开导完禇再良,钱亦文又转过头来,对朴允正说道:“朴兄,我得好好敬你一杯呀! “这么长时间,大江南北为英多奔波着,按理说早该正正经经地和你道声谢才对。 “可咱公司的事儿太多,你也能看到,有时候我自己都吃不上饭。 “今天这杯酒,我就代董总敬你!” 说着话,和分坐两边的两个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禇再良呲牙咧嘴地喝了一杯酒后,赶紧抄起一瓣大蒜丢进嘴里。 看得对面的刘运成,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西冰洋汽水,不香了。 自己这个外甥,可从来都没和舅舅坐得这么近,还被他强制性敬酒…… 放下了杯子,钱亦文对朴允正说道:“朴师傅,有没有想过,把这货运的事儿做大一点儿?” 朴允正一愣神,做大谁还不想? 只是,做大那可是得有前提的。 钱亦文看出了朴允正心存顾虑,开口说道:“朴师傅,今天咱俩就好好唠唠这事儿,看能不能把这事儿做起来。” 朴允正想了想问道:“钱老板,咱眼下的事儿,不是做得挺顺的吗?” 第738章 钱亦文说道:“朴师傅,要是就给我送点货,咱今天这话,也就不必说了。 “搞货运,你是内行,没发现这个行业马上将要成为一个新兴产业吗?” 朴允正说道:“钱老板,现在个人做买卖的越来越多。 “南来北往的运输,是得有个专门的人去干。” “你看,这不就是供需矛盾吗?”钱亦文说道。 朴允正一边把杯子递向来倒酒的钱多,一边问道:“钱老板的意思,是想专门成立个运输队?” 钱亦文笑道:“和行家说话,就是省劲儿。” 朴允正琢磨了一下,说道:“钱老板,不是我给你打破头楔,这活儿可不太好干啊!” “咋说呢?” 朴允正说道:“看起来,是需求的人挺多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些需要用车的货主太分散,你咋能把他们拢到一块儿?” “朴师傅,这还不好办?”钱亦文说道,“你往外给我送货,十回总得有五六回不空车回来吧?” 朴允正点了点头:“这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说句实在的,大春儿、小飞,那都是我的人。 “就算我交待下去,让他们帮你揽活儿,他们能把精力全都放在这上边吗? “可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都能给你找到活儿干。 “如果咱们要是正正经经地专门去做,那得是啥效果?” 朴允正听了,眼睛一亮。 跟着又问道:“就咱们这一台车,再扑腾还能有多大的成绩呀?” 钱亦文举杯说道:“朴师傅,我们在燕京、津海、羊城、盛京、沪城都有办事处,人是现成的,就差挂个牌子的事儿。 “多买几辆车,再在各地找些货车来挂靠。 “先建立起几条专线来,专跑咱们有办事处的地方,你看咋样?” 老朴一听买车,心里打起了鼓。 自己倒是有过想再买一辆的打算,可那也只是个打算。 他得看英多往后的货运量啥样。 如果越来越多,他才敢下手。 不靠上一棵大树,他可不敢轻易下手。 挣的那点钱,还得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儿呢。 想了想,开口问道:“钱老板,想法是好。 “可是你要再添车,还一买就是几辆,怕我这实力不允许呀!” 以朴允正的所思所想,此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将来的自己会管多少辆车…… 钱亦文的手,搭上了老朴的肩:“朴师傅,你看这样行不行…… “咱俩一起出钱,先少买几辆。 “整他十辆车,先试试水,你看怎么样?” 老朴的身子一抖! 妈呀!拿十辆车去试水? 多大个水泡子呀?往里砸十辆车? <水泡子:水池> “朴师傅,不让你一个人花钱,咱俩买。” 老朴一脸难为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就算是咱就买两辆,这一半儿的钱,我……我也拿不出来呀?” 钱亦文说道:“朴师傅,货车是大件,你让我一下子买十辆车,我也拿不出。 “咱先少买两辆,随着业务的扩大,再逐渐增加。 “咱两兄弟明算账,收回了成本,再分利润,怎么样?” 朴允正开了多年的车,这笔账心中一过,马上就明明白白的。 当即说道:“钱老板,你又不用我出钱,人还都是你的人,你用我干啥?” 钱亦文说道:“钱,不是一个人挣的! “朴师傅,用啥样的驾驶员,车辆怎么保养,你都比我有数。 “再者,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 “一旦这个货运公司成立了,那就全得是你一个人操持了。” 朴允正仔细看了看钱亦文,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不是等于他拿钱,让自己挣钱吗? 第739章 他分配给自己的那点事儿,本来自己不也是天天在干吗? 不过就是一个羊两个羊的事儿而已…… 心里有了谱之后,老朴当即拍板:”钱老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还有啥可说的。 “咱啥时候开始干?” 钱亦文听老朴答应了,笑着说道:“朴师傅,咱马上就可以动手啊! “正好,过两天我要南下一趟,先把网点建立起来。 “你这些天先看车,选驾驶员。等我回来,咱就买车!” 听钱亦文说是要南下,英子瞟了他一眼。 啥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老朴听了,倒是满心欢喜。 举起杯来,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这杯得我敬你了。 “哥哥心里有数,你就看我使多大劲儿就完了!” 钱亦文笑道:“朴师傅,这出力的事儿,还真得指望着你呢。 “咱好好做,争取在同行业里,干出个样儿来!” 老朴和钱亦文干了一杯后,心中暗想:同行业?咱们有同行业吗? 董树果在旁边听了半天,盯着钱亦文说道:“姐夫,你这是要大干哪!” 董长贵白了儿子一眼,心中暗想:还他妈人民教师呢,说话真没水平。 现在人家干的小吗? “咱买啥车呀?”老朴一杯酒下肚,想起了一个实际问题。 钱亦文笑道:“朴师傅,咱守着解放,还去买东风吗?” 曾经,为新中国的建设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重工业…… 钱亦文和老朴的事儿说完了,转过头来,对闷头吃饭的禇再良说道:“来,说说咱俩的事吧……” 钱亦文突如其来的发问,愣住了禇再良。 “舅,咱俩不都说完了吗?还有啥事儿啊?” 钱亦文说道:“毕业了,派遣证也拿到手了,到了岗位上之后,好好干,给你妈争口气。” 禇再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 刘芳看了眼禇再良,没言语。 跟着儿子苦熬了几年,她盼的就是儿子能工作挣钱的这一天。 但儿子的眼神透露给她的讯息,她看得懂。 叹了口气,心中暗想:由命吧! 儿子如果非要留下,她也不好说什么。 受人点水,报之涌泉,这道理她懂。 况且,人家真没亏待这娘俩。 刚到公司,每月就拿四十块钱的工资。 之前给人家干手工活,最累的时候,也就是这么个收入。 而且,钱亦文还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回家就说英多公司只给开二十块的工资。 这么替娘俩着想,还想咋的? 果然,禇再良寻思过后,坚定地说道:“舅,学校给分的工作,我不去了……” 禇再良的表现,完全在钱亦文的意料之中。 可是,收归禇再良,还有一步要走,他不想越过这一步。 “听我的,过两天收拾收拾赶紧去报到!”钱亦文的语气中,带足了强制性。 禇再良抬头想要辩驳,迎上了钱亦文坚定的目光,还有对面他妈的焦急,又低下头去。 钱亦文转头对刘芳说道:“刘姐,你明天帮他收拾收拾东西,抓紧买票。 “这两天你也别上班了,把他送过去吧。” 刘芳答应了一声,感激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刘芳原以为钱亦文会留禇再良,至少不会这么果断地让禇再良遵从学校的安排。 “儿子,舅舅这么替你考虑,你也不说敬舅舅一杯酒。”刘芳提醒着禇再良。 禇再良说道:“妈,我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芳尴尬朝着钱亦文一笑,说道:“这孩子不太懂事儿,你别怪他。” 钱亦文笑笑说道:“刘姐,虽然他是你带大的,但我相信,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你少。 第740章 “我怎么会怪他呢?” 转过头来,端起杯对禇再良说道:“但是,这杯酒你必须得喝!” 禇再良咧了咧嘴,这怎么还喝? 能不能喝完了这杯,还有三杯…… 钱亦文说道:“第一,我是要感谢你对英多的付出; “第二,我是想告诉你,走向社会,有些事儿没有选择。 “你愿意干得干,不愿意干也得干。 “就像这杯酒,你仔细想想,你喝还是不喝?” 禇再良点了点头,稀里糊涂又??了一杯,多少有点上头了…… 钱亦文的话,可还没完:“到了单位以后,就踏踏实实干,要是有啥困难,就跟舅说。” 几句话,伴着老边的52度三年陈酒,让禇再良的心暖暖的,甚至有点烧心。 话说到位了,钱亦文拍拍禇再良的肩膀:“不能喝酒,我就不逼着你喝了,多吃菜。 “不过,以后这酒得练哪! “这才两杯,你瞅你这脸,都变色儿了……” 英子远远瞄了钱亦文一眼,放下了筷子。 对大家点头说道:“你们慢慢吃,我去看孩子,换老太太来吃饭。” 英子刚要起身,钱亦文又说道:“正好咱们公司主要骨干都在,我过几天又要南下了,把工作跟大家交代一下。” 英子听了,又坐了下来。 斜了钱亦文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钱亦文说道:“这些天,出货量太大,而且都是关键的客户。 “质量上要严控,所以阎经理就守在车间吧。 “还是那句老话儿,出了质量问题,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话!” 阎春生点了点头,有种重新得到重用的感觉。 莲湖边的一顿酒,当时灌得他迷迷糊糊。 过后,清醒了。 和孟小波在一次长谈过后,彻底从低谷中走了出来。 从此后,见了孟小波也不再躲闪。 该打招呼就打招呼,甚至还偶尔能开上几句得体的玩笑。 及至钱亦文和他说起让他把家里收药材的事儿交给豆腐匠,他也只是稍微心疼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知道,哥是为了他好。 哥是想让他成长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而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小角色。 一手抓大,一手抓小,容易两手都秃噜了,大小皆不得…… 钱亦文看了一圈儿,没发现孟小波。 转头问孟繁军:“孟叔,小孟呢?咋没来吃饭?” 老孟说道:“说是有点不得劲儿,跟我要了两片药。 “吃了之后说有点迷糊,就回宿舍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是啥药,这么有劲儿? 想了想,对刘文秀说道:“秀儿,明天你姐要请一位重要的领导吃饭,打算带着小孟一起。 “你一会儿回宿舍告诉她一声,明早来我办公室。” 秀儿答应了一声,接着吃饭。 只是,秀儿的心,此刻并不平静。 她敏锐地察觉到,英多的格局,又发生了变化。 像朴允正和禇再良的加入,她并不关心,那和她的工作(或者说地位)不相冲突。 但是,阎春生主管质量的地位,又被强调了一遍。 小孟也接到了单独的任务。 唯独,没有给她分配工作。 她知道,有一个关键的位置,老板姐夫没有提及。 难道说,这个重要的岗位…… 果然,没过一会儿,钱亦文就点了刘文秀的名儿。 而且用词很官方:“刘经理…… “我和董总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公司的大小事务,你就多费心吧!” 秀儿愣了一下,突然间觉得肩上一沉。 虽然,姐夫并没提及总管着“公司大小事务”,到底是个什么职位。 不过,这副担子,她很喜欢。 “老板放心,我会努力。” 第741章 英子听到这里,起身走了。 这老爷们儿,说话又大喘气! 你要是第一句话就说咱俩一起南下,是不是你妈这会儿都吃饱了? …… 入夜,哄睡了孩子,小两口聊起了天儿。 英子一边拍着孩子,一边问道:“你咋突然想起来要去羊城了呢?” 钱亦文说道:“小飞说,田中幸子好像有点不大高兴了,说这些天业务进展得有点慢了。” “那么贵的东西,要是天天都能卖,那得挣多少钱?”英子说道,“咱俩这次去,又得好几天吧?” 钱亦文说道:“这个说不准……咱就照着两周打算吧。” “要那么长时间?”英子一恍神,不免下手重了些,拍得钱珊一激灵。 钱亦文说道:“事儿太多,自然时间就长。 “运输队的事儿,要办;和松井家族的人交往,更费脑子……” 英子离了床边,一边倒着洗脚水,一边想起了今天的大变化。 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把这一摊子都交给了秀儿…… “她刚到春城没几天,有些事儿还不熟,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能把一个小摊子管好的人,给她一个大摊子,也没啥大问题。” 见英子还是有点不放心,钱亦文接着说道:“我都暗中观察过了,秀儿处理事情很得体。” 英子哐当一声把水盆放在钱亦文的脚边,当时就掉小脸子了。 “暗中?有多暗?” 掉小脸子:有不高兴、不乐意、瞅你不顺眼之意。一般,随之而来的,将是一场冷战或是热战…… 钱亦文嘿嘿一笑:“还会挑病句了……” “是我挑吗?你听你说那话,本身就有毛病!” 钱亦文一边伸脚入盆,一边说道:“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再说,你也不想想,我是那样的人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还是有些隐忧:“再怎么说,青峰山也是个小地方,也没几个人……” 钱亦文说道:“由小及大,你想想,好的领导干部,不都是一级级提拔上来的吗?” 英子说道:“可是,我听说有些国家的领导人,就不是这么来的,都是老百姓选出来的。” 钱亦文微愣了一下,媳妇儿这话题怎么延伸出这么远?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可是,他们参选的时候,就算没当过议员,怎么着也得是个律师吧? “反正要是没点社会经验,再没点经济实力,老百姓也指定是信不着你。” 英子说道:“当领导,跟经济实力有啥关系?” 钱亦文一边擦着脚,一边说道:“怎么没关系? “他要是连自己家的小日子都没过好,把一个大摊子给他,民众能放心吗? “就算他自己经济实力不足,那背后也得有财团支持。 “媳妇儿,你知道竞选个参议员得多少钱吗? “我听说,有一个人竞选成功后,交剩下的竞选经费就三千多万美——” 英子打断了他的话:“你扯那么远干啥? “说说禇再良吧……” 钱亦文一边起身去倒洗脚水,一边说道:“禇再良……有啥好说的。” 英子说道:“你不是想留禇再良吗?怎么又把他给推出去了?” 钱亦文端着盆子,停住了脚步。 回头嘿嘿一笑说道:“媳妇儿,我赌禇再良肯定不会走!” “这么肯定?”英子问道。 钱亦文说道:“当然! “你想,如果没有咱们,或许禇再良会把面对社会的难堪硬扛下来,因为他没有退路。 “可是,现在有了咱们,一旦受挫,他会想到自己还有地方可以去,何必受别人的气呢?’ “所以,那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精妙词汇,可不是白说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还不得骂你!” 第742章 钱亦文正色说道:“我又没影响他的思想,也没替他决定什么。 “反倒是给了他想要的生活,他凭啥骂我呀?” 英子瞄了一眼他搂在怀里的洗脚盆,说道:“快去倒了,回来再说。” 钱亦文回来后,英子又想起了这几天和王处长接触时的感受。 嘀咕了一句:“咱俩走了,真把饮片厂的事儿全交给小孟。 “她的担子,有点重啊!” 在和王处长的交往中,英子深感办事不易。 一切合乎流程,王处长客客气气,仿佛世界静好。 只是,她能感觉到,这里边的事儿,有太多的学问。 有些事儿,看似可做可不做。 可如果你做了,并且做对了,对事件的推进速度,有着深远的影响。 比如,那天说完了正事后,王处长夸她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她如果觉察不到王处长关注的并不是她的身材,而是那件毛衫,那她就败了一局。 钱亦文问道:“你怕小孟会处理不好?” 英子说道:“我怕她会在王处长面前放不开…… “我是办自己的事儿,有时候还会觉得放不开呢。”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做为管理者,不要低估任何一个人的能力。 “反正咱俩不在,这事儿也得搁置。 “还不如就交给她,咱给她设定个底线,让她慢慢往前趟着。 “办不成,对咱也没影响; “办成了,那不是去了咱们的心病吗?” 英子一边听钱亦文讲他的用人之道,一边铺好了床,自己先躺下了。 “想谁呢?”见钱亦文还坐在那里发呆,英子问道。 钱亦文笑了笑,这媳妇儿,可是越来越皮了…… 英子想起明天要请王处长吃饭的事,开口笑道:“想王处长?” “没有……”钱亦文说道,“王处长是你的事儿,不用我想。” 英子听了,立起了眼睛:“那你在想谁?” 钱亦文说道:“我在想……小孟……” 英子白了他一眼,问道:“想小孟?你是想起来冯校长的事儿了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英子说道:“你能确定他俩有事儿吗?” 钱亦文说道:“本来,人家的私事儿,咱是不应该瞎猜。 “可是,曾繁宇亲口和我说过,说他见过小孟,还说是他外甥的旧相识。 “你说,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英子想了想,说道:“那你说,她年纪轻轻的,那冯校长都有家了,她图个啥呀?” 钱亦文想了想,重重说道:“如果排除冯校长和她交往的时候,隐瞒了已婚的事实,那她就是图的前程!” 英子不解:“为了前程,就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 “很多时候,前程和名声,是有冲突的……” 钱亦文的话,像是对英子说的,又像是自语。 说完了,又陷入了沉思。 为了前程,太多人不顾一切了! 譬如,前世的奚云梦; 又譬如,前世的刘秘书; 只此一杯,从头开始…… 还有,一杯酒把他送回八五年的林小姐…… 如果时机恰好,这都是能为了前程而不顾一切的人。 “还不睡觉?”英子见钱亦文又在发愣,踢了他一脚,“又想谁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马上睡。” 钱亦文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你买那个什么五号的香水呢?” “你要干啥?” “给你喷点!”钱亦文四处寻找着,“今天,怎么提不起精神来呢?” 英子说道:“你提不起精神来,给我喷的什么香水? “给人家的东西,你给打开了算咋回事儿? “赶紧睡觉!” 钱亦文终于找到了这瓶子在内陆还买不到的东西,朝着英子就是一顿呲…… 英子一边嗅着直沁脾肺的花香,一边暗下决心:这次去,说啥也得整上一瓶! 第743章 这老爷们儿,这不是觉得我不香了吗? 次日。 钱亦文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了秀儿,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和英子、孟小波坐到窗边,开始研究起王处长来。 听英子简单说过之后,孟小波说道:“姐,这件事儿,我之前也没插过手。 “都交给我,能行吗?” 英子说道:“所以,咱们才要好好交接一下。” 钱亦文一边听英子和孟小波讲申办流程,一边留意着秀儿那边的动静。 钱亦文知道,秀儿未必比小孟出色,但秀儿让他放心。 二舅和他说过,秀儿这孩子挺苦。 找不着工作,还不肯出卖自己来换取工作机会。 单凭这一点,他觉得就足够了。 哪有什么天生的商业奇才,不都是一点点磨炼出来的吗? 可堪重用之人,重要的是品行要端正。 一个有大才华的人,要是给你使起坏来,不是更可怕? 相较于秀儿,孟小波大概就一直在走捷径。 只是,她似乎又押错了宝…… 观察了一会,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杀伐决断不够果敢,但处理事情倒也得体。 看来,再锻炼锻炼,就可以了…… 这边,英子也把整件事情都和孟小波交待清楚了。 末了,英子说道:“等会儿见面的时候,我把你当我的妹妹介绍给王处长。” “嗯……”孟小波答应一声,偷瞄了一眼稳稳坐在钱亦文位置的秀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问道:“撒这谎干啥呀?” 英子说道:“这样,王处长才不会拿小孟当外人。” 钱亦文没作声,心里却在想:撒谎,可是个挺危险的事儿。 撒了谎,就得时刻注意,别说漏了。 而且,为了一个小谎,没准还得用一大堆的谎言来圆这个谎…… 孟小波又问了几个小问题,对英子说道:“姐,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钱亦文指着小孟的背影,小声对英子笑道:“这以后就是我亲小姨子了呗?” 英子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嗯,这样好说话一些……” 琢磨了一下,盯着钱亦文问道:“你刚才说啥?” 钱亦文支吾了一下,说道:“我说,以后在王处长面前,咱得装得像一家人一样……” 英子指了指正走进来的董树果:“这儿还有小舅子,你亲不亲?” “哪儿跟哪儿啊?”钱亦文躲开了英子的目光,走过去对董树果和四凤子说道,“你们今天咋回来得这么早呢?” 身后,英子来了一句:“你给我回来,咱俩的话还没说完呢!” 四凤子看到英子的眼睛难得地立了起来,心中奇怪。 这好脾气的人,因为啥发这么大的火呢? 看着灰溜溜躲到一边的钱亦文,四凤子笑道:“姐,姐夫这么老实的人,你老欺负他干啥?” 英子瞅了四凤子一眼,心想,你是怎么发现他老实的? “你俩这大白天的不看摊,跑出来干啥?”英子问道。 四凤子一指董树果:“姐,那天听姐夫说开服装厂,他活心了。” 钱亦文分别看了看两口子,到底是谁活心了? “姐夫,你说要是真开服装厂,是去南边好,还是在春城好一些?”董树果问道。 钱亦文想,小舅子既然甘愿被媳妇儿当枪使,正好说话方便。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说道:“先不说在哪儿开,你觉得眼下时机合适吗?” 董树果愣了一下。 显然,这句词儿事先应该是没考虑到。 当下,乱了阵脚,不知如何答复了。 四凤子赶忙接了过来:“姐夫,他觉得既然早晚得走这一步,晚走不如早走。” 第744章 钱亦文心里琢磨着四凤子的话,面朝着董树果说道:“道理是没错…… “不过,咱们现在一步还没有走稳,就想迈第二步。 “生理学角度上来讲,两腿一齐迈,结果是一个大腚蹲,你想过没有?” 董树果躲闪了一下,偷瞄了一眼四凤子:“抢占个先机,我们觉得没啥不好……” 钱亦文揽过董树果的肩膀:“兄弟,干好眼前要干的事儿,是最关键的,趁着热窝,给钱多和钱珊研究个表弟表妹啥的,这才是正事儿。 “等时机成熟了,姐夫一定能帮你们。” 董树果刚要咧嘴笑,眼光扫过四凤子,又憋了回去。 孟小波换了身新衣服,走了进来。 随后,拎着一箱酒的阎春生也走了进来。 “哎哟,我在后边看半天,也没看出来是谁……”阎春生瞄了一眼孟小波,嬉笑着说道,“这身新衣服,可真好看!” 孟小波低了低头,勉强一笑。 自打把话挑明了之后,听春生说话,句句戳心…… 尤其是刚才这句! 阎春生和小孟调侃了一句,拎着酒箱子朝着办公桌走去。 “秀儿,这四坛子是老板要的,你别挂我账上啊!” 春生一边说,一边拆了箱,拿出几坛老酒,边角俱到地擦了起来。 英子偷眼看去,四凤子的神色黯淡,开口安慰道:“四凤子,你姐夫也不是说不赞成你们。 “没事儿的时候先琢磨着,比如说……比如说可以先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厂房。“ 四凤子眼睛一亮,还得是亲大姑姐! 想了想,又犯愁了:“我俩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找合适的厂房去呀? “那可不是租个住房那么简单的事儿。” 钱亦文笑道:“你俩抓紧赶赶工,争取年底让老头儿老太太们抱上孙子。 “找房子的事儿,姐夫——” 言及于此,钱亦文突然改了口:“姐夫给你推荐个人选,保证能帮你们找到最合适的厂房。” “谁呀?”小两口齐齐发问。 钱亦文郑重说道:“冯校长!” “啊?”董树果说道,“这好吗?他行吗?” 钱亦文溜了一眼孟小波:“凭冯校长和领导的关系,帮你办这点事儿还不轻松? “再有,冯校长刚入仕途的时候,他舅舅可是把他送到三十六厂来历练过的。 “说起来,也是我大爷的部下,你提一提,准能管用。” 小两口对视了一下,纷纷点头。 孟小波揪扯了一下前大襟,嘟囔了一句“这衣服有点小,我去换一件”。 而后,自顾走向宿舍…… 鼎丰居。 在春城,也算得是上数的大馆子了。 一家老店…… 相比回珍饺子,这家1911年就开在这里的老店,要幽静得多。 回珍饺子,适合于老友相聚,真吃! 比如说,要是老王想请钱亦文,这种实惠的地方,再合适不过。 可你要是把领导请来感受人间烟火气,吃得好不好不说,事儿肯定是不好办了。 而鼎丰居,则恰好满足了宴请王处长的要求。 空旷的大厅,见不到几个人影儿,看起来像没什么生意的样子。 而装修典雅的包间里,可全是长相标致的服务员; 后厨的菜品,也都是淞江上等厨子的拿手玩意儿。 吃得有品味,而且空间封闭,只要你进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儿,碰到熟人的概率几乎为零。 这样的安排,领导哪能不喜欢? 来到楼下,看看时间还早,几个人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你中午说那些话,四凤子都不高兴了……”英子说道。 钱亦文笑笑说道:“不高兴,我也得这么说。” 第745章 “你不想让他们办厂?” “不是……” “那你说那些干啥?整得好像你不情不愿似的。” 钱亦文正色说道:“两件事儿…… “第一,我发现四凤子刚尝到甜头,两脚就要离地了,想稳稳她的心神,给她灭灭火; “第二,咱帮她把钱挣了,也得给老头儿老太太们一个交待。” 英子想了想,问道:“那你打算啥时候帮他们?” “啥时候四凤子有孩子,咱就帮她把厂子办起来。” 说完了,钱亦文起身,独自朝楼上走去。 “你不在这等着迎接呀?”身后,英子问道。 “我?”钱亦文嘿嘿一笑,“我一个配角,就是司机、跟班儿的,哪显着我了。” 空旷的大厅里,留下英子和孟小波,坐等王处长的到来。 英子把备好的礼物交给了孟小波,嘱咐道:“待会儿,你就当咱们是一家人一样,别让领导看出来咱见外。” 接着,又把衣服和香水拿了出来,和孟小波讲起这点礼物的来龙去脉:“小孟…… “这件衣服是在利园商场买的,是那种世界上出名的大厂出的。 “利园,是东珠港的高档场所,你说你在这里遇到了赵雅芝或者周润发,都不奇怪。 “香水,是兰西共和国在东珠港专卖的,在咱们这边,也是买不到的……” 英子一边讲着,孟小波一边默默在心里记着。 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么点东西,一年工资都不够…… 两个人正说着话,王处长推门进来了。 英子赶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道:“王处长,我说去家里接您,您还和我见外。” 王处长面相和蔼,一副亲民姿态。 冲着英子笑笑说道:“董总啊,这才几步路的事儿,哪用得着麻烦? “要我说,这吃饭的事儿都是没必要的。 ”有什么事儿是在办公室里说不了的?”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袋子。 这么精致的袋子,一看就不是淞江的产物…… 英子笑笑说道:“王处长,也不是特意非得请您。 “就是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和您多请教一下专业上的问题。” 王处长微笑点头,这么说,这顿饭的性质可就高尚许多了。 孟小波留意到,室内外的温差下,王处长摘下眼镜,在手里转着圈。 不戴眼镜的,感受不到这种爽…… 孟小波忙掏出手绢,对王处长说道:“王处长,新买的手绢,我来帮您擦一下吧。” “这位是?”王处长一边递过眼镜,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英子说道:“哎呀,忘了给您介绍了。 “这是我妹妹,以后这个饮片厂要是建起来了,我打算交给她来管。” “噢……”王处长戴好眼睛,打量了一下孟小波,“别说,你们姐妹俩长得还真像。” 孟小波说道:“王处长,您楼上请。” 一边礼让着,孟小波一边想:这眼镜让你戴的,还不如不戴呢…… 坐在包间里的钱亦文,听到几个人走近,赶忙把门打开了。 相互介绍后,王处长被延至主位。 王处长的两边,是英子和孟小波。 钱亦文,把自己给搁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王处长瞄了钱亦文一眼,心中暗想:还以为这个坐在楼上的人是主角呢,想不到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她哪里知道,钱亦文把自己给放到她的对面,只是为了更好地看清领导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 服务员敲门进来,看了一眼四个人,极自然地把菜谱放到了王处长面前。 王处长把菜谱推给了英子:“董总,我也不常出来吃饭,你们点吧……” 第746章 英子笑道:“王处长,咱们就各按自己的口味,您喜欢吃什么,就不必客气了。” 看着英子和孟小波一再把菜谱向王处长的眼前推,钱亦文皱了皱眉。 这是人家的第一次,怎么可能大大咧咧,操起菜单来一通乱翻呢? 点了便宜的菜,失了品位; 点贵的,又好像是来吃冤大头儿似的。 看来,酒桌文化,这俩老娘们儿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呀! 呃……至少一个半老娘们儿,总是对的吧? 一边思想着,钱亦文一边站起身来说道:“这点菜的事儿,都是司机的活儿,我来吧。” 说罢,从愣眉愣眼的孟小波手里接过菜单,双手递了过去:“王处长,这第一道菜,您受累。 “剩下的,我来……” 王处长抬眼看了看这个司机,笑了笑。 也不翻页,随手一指后,把菜谱又推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拿过菜谱…… 醋溜排骨,糖醋活鱼,醋…… 都是媳妇儿爱吃的…… 对于王处长来说,吃啥,有区别吗? 人家是奔着你一顿鼎丰居的饭菜来的吗? 等菜的空当,孟小波拿出了带有精致包装盒的衣服和香水,摆到了桌上。 “王处长,在东珠港给您带了点小礼物回来,您请笑纳。” 王处长扫了一眼,嗔怪道:“我都和你姐说了,买什么礼物! “咱都走正常手续,用不着这个!” 王处长的眉头,微微皱起。 嘴里说着“不必如此”的话,眼角余光却不时扫过孟小波手里的两个盒子。 这么名贵的香水,只在杂志上见过。 这要是在办公室里喷这个,要是在前几年,都得让人给我举报喽…… 王处长的表情,钱亦文看得清楚,抬眼望向孟小波。 孟小波收起了盒子,随手把那个纸袋放在了后边。 笑着说道:“王处长,一点不值钱的小物件,让我给说成了礼物,您别见怪。” 王处长的眼前,没了勾魂儿的东西,表情也自然了许多。 王处长说道:“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 “干群关系,能做到打成一片,不就挺好吗?咱可不兴他们那一套! “你看,我跟你姐以往见面就单纯说事儿,不是也处得很好?” 王处长的话极为正经,正经到英子都有点自责了。 在这么好的领导面前,送礼物显然是不好的。 可是,要是不送,有个关键性的文件,就是抽不出时间来签字…… 陆续上菜后,气氛多少活跃了一些。 英子和孟小波一左一右,随时捧着王处长,深恐她太过清高,脱离了人民群众。 女人之间的话题,也总是容易展开。 连王处长那身得体的装束,都被她俩硬给说成了时尚。 钱亦文在一旁,却是暗暗着急。 王处长一直推说不能喝酒,喝点啤酒,还拿小杯子一口一口地抿。 消毒的标准,都比这个要高吧? 可是,你看人家端杯的姿态,就知道是一个对酒有着深刻理解的人。 不喝酒?那可不行! 有些话,迷迷糊糊的状态不好吗? 既不耽误谈时尚,还可以顺便说点别的…… 想了想,钱亦文回身拿过一个袋子,从里边掏出两瓶酒来,放到了桌子上。 “王处长,这是我们公司的产品,也算是咱们淞江的特产了。” 钱亦文把酒向王处长这边送了送,接着说道:“王处长,您不能喝酒,挺遗憾的。 “不然,一边品着酒,一边听着这酒里边的故事,像您这种文化人,一定会喜欢。” 王处长瞟了一眼桌上的老边烧锅:“这酒,还有什么文化渊源吗?” 第747章 “有啊!”孟小波捕捉到了时机,给王处长讲起了老边烧锅的故事。 孟讲解上线…… 说这个,那可是孟小波强项中的强项。 第一次来到英多,练的可就是这一手。 一边听着孟小波说这段往事,王处长一边忍不住拿起了瓶子,仔细端详起来。 听完了讲解,王处长对孟小波说道:“小董啊,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想不到,在吉春这种小地方,还隐藏着这么有底蕴的好东西……” 钱亦文适时说道:“王处长,那咱们小酌一下?” 王处长微微皱眉,放下酒瓶子说道:“我看,感受一下历史文化就行了,喝就不必了吧?” 钱亦文说道:“咱们浅尝即止,不以喝酒为目的,就是单纯陪王处长一起品味一下文化。” 王处长呵呵一笑,看着钱亦文打开了瓶盖。 英子起身,接过了酒瓶。 王处长端起了杯:“我这杯里还有点儿啤酒,我先清了……” 你听听,还有比这更专业的酒嗑吗? 钱亦文在一旁,一边看王处长清杯,一边思量着王处长的深度。 也不过如此…… 王处长轻抿了一口,敷衍了一句:“嗯,味道不错。” 王处长虽然说着不胜酒力所话,可又哪经得住英子和孟小波一左一右的奉承。 不一会儿,两杯酒就被她一点一点硬给抿了进去。 虽然王处长也不过是喝了一两多酒,不过钱亦文偷眼观察,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了。 三个人的话题逐渐变多,使钱亦文一度觉得自己应该叫“钱多余”才对。 你看,仨人聊得像一台戏一样,完全都不看自己一眼,自己还不多余?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时尚话题上。 夸过了王处长的衣品后,孟小波笑着说道:“王处长,您别见怪,我姐说要给王处长买衣服的时候,我还不高兴了呢。” 英子和王处长同时望向了孟小波。 孟小波接着说道:“我跟她说,能当上处长,那怎么着还不得五十岁往上了! “这么鲜艳的颜色,哪能穿得出去。 “这一见面才知道,还是自己年龄小,见识短。 “哪想得到王处长这么年轻……” 王处长笑笑说道:“哪还和年轻有一点关系,都快五十岁的人了。” “啊?”孟小波差点就跳起来,“真的假的?” 王处长微笑点头。 孟小波愣愣地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姐夫,要是王处长自己不说,我说王处长不到四十,你信不信?” 钱亦文点了点头,起身给三人又满了一杯。 信不信的先不说,这台戏可是真好看。 重生回来,第一次这么轻松。 坐在一边看进度条一点儿一点儿往前推进,这可真是一种享受。 火候差不多了…… 随着酒局的渐渐深入,王处长也逐渐放开了许多。 钱亦文估算了一下,时机恰好。 于是,朝着英子使了个眼色。 英子端起了杯子,对王处长说道:“王处长,我们俩在东珠港那边有点事儿,得过去一趟,可能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饮片厂的事儿,得让我妹子来办了。 “她岁数小,处理事情未见得周全,您多带带她。” 王处长看了一眼孟小波说道:“我看,你这妹子的机灵劲儿,不输于你,哪用得着我带? “有啥事儿,大家一起研究着办就是了。” 孟小波适时向前举了举杯:“我姐说把这事儿交给我的时候,我这心里还真是有点不托底。 “现在,有了王姐这句话,我这颗心总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第748章 放下了酒杯,孟小波寻思了一下,脸上泛起了一朵红霞。 开口说道:“王处长,您看我这喝了点酒,还说错话了……” 王处长不解,开口问道:“哪句说错了?” 孟小波说道:“我还管您叫王姐,这不是没大没小了吗?” 其实,刚才那声王姐,王处长就听得真儿真儿的。 现在,再一次听到孟小波提到“王姐”,脸上的笑终于忍不住绽放开来。 和蔼地对孟小波说道:“咱私下里,就随和点,哪用得着那么正式?” 钱亦文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小孟的这声姐,叫得就有点绝了! 钱亦文知道,孟小波如此合理的“错误”,显然并不是无心之过。 指不定在心里琢磨了多长时间了,就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硬捯饬成了四十多岁,你知道这得有多不容易? 你一声“三姑奶奶”,又给人家送回去了,像话吗? 孟小波听了王处长的话,拿起了酒瓶子:“王姐,我平时也不喝酒。 “但就冲王姐这随和劲儿,我是说啥都得敬您一杯了。” 满了酒,孟小波站了起来,对王处长说道:“王姐,我岁数小,大事小情有考虑不周的,您得多担待。 “我先干为敬!” 看着孟小波喝干了,王处长哪能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也干了一杯。 王处长放下了杯子,摸了摸青春焕发的脸,说道:“咱不是说品品吗?怎么还转成正式的了呢?” 孟小波笑道:“王姐,您细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品品’这两个字那可是六口,咱这才喝几口啊?” 王处长细眯两眼,满意地端详了孟小波两眼。 然后回头笑着对英子说道:“你这妹子的一张巧嘴,可真是不饶人啊!” 英子说道:“王处长,您别夸她了。再夸,她就该翘尾巴了。” 王处长说道:“年轻人,适当的鼓励还是要的。” 转回头,又对孟小波说道:“你姐既然把这事儿交给你了,那你明天就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带齐这几样东西,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定一下,什么时候出现场。” 说完后,王处长扳着指头开始一样一样地说给孟小波听。 “王姐,您等一下,我记录下来……”孟小波一边说,一边掏出了笔记本。 这张图,有个与年代不符的bug,能找得到吗? 记好之后,孟小波说道:“王姐,我明天九点钟准时到您单位!” 吃了一颗定心丸的小孟,马上开始巩固战果。 孟小波说道:“王姐,我是真没经历过这么重大的事儿,我姐也是拿鸭子上架。 “那一堆材料,又是申请书,又是预期目标的,还有验收申请,可真是难为死我了。 “王姐,您那有没有范本,我拿来借鉴一下?” 钱亦文忍不住抬头看了孟小波一眼,暗暗发笑。 你这是抄作业抄上瘾了,还跟老师要上教案了…… 钱亦文以为,王处长会不高兴。 可谁知王处长竟先不好意思起来。 想了想,王处长对孟小波说道:“小董啊,实话说,我们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审批,哪有什么范本给你? “咱们企业和主管部门就一起携手,摸着石头过河吧!” 孟小波的愿望虽然没有达成,不过还是很高兴。 站起身来,又满了一杯酒。 一边举杯相敬,一边说道:“王姐,真是想不到,我竟然还能有机会参与到对制度的完善中去。 “真要是能起到推进作用,那可是得感谢王姐给我的这个机会。” 说着话,又干了一杯。 第749章 仗着几分酒力,再加上她发现王处长和她说话的时间,甚至比和英子说话的时间都要长,小孟也渐渐不再拘束自己。 听到英子说这次去东珠港还要给王处长选一件衣服,孟小波寻思了一下,用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对英子说道: “姐,这回到东珠港,要是发现什么新款式的衣服,你给王姐买的时候,别忘了也给我带一件。” 英子轻笑,点头答应了一声。 孟小波又对王处长说道:“王姐,你不知道,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就说想要了,我姐都没给我买。 “说什么限量的,不管啥高级人物,都得排队等着。 “当时我还生气了呢,就好像我不是她亲姐妹似的。” 王处长寻思了一下,笑着说道:“这颜色我穿着是有点艳,要不就给你穿吧。” 孟小波赶忙摆手说道:“王姐,不用不用!我姐这次回来,就帮我买了。 “当时要是知道是给您买的,我又哪能和您争呢。 “您看,这颜色和您这条粉围脖,多搭!” 那年代,除了围巾,就是围脖。不过,王处长的这条,确实是显嫩了…… 英子听了,皱了皱眉。 小孟这话,真一半假一半的,我到底是给她买,还是不给她买? 不买显得小气,也容易让王处长察觉小孟不是她亲姐妹。 买了,钱就没了…… 这次成功的会晤接近尾声时,王处长突然又上上下下打量起孟小波来。 看了几眼后,开口问道:“小董,你今年多大了?” 孟小波稍一愣神,接着马上说道:“王姐,我今年二十三。 “我叫……董树波。” “噢……”王处长一边夹菜,一边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有对象没有啊?” 孟小波说道:“王姐,没有……” 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溜了一眼旁边的钱亦文。 钱亦文低头自顾吃着东西,心里嘀咕着:这话倒是不假,还真是没有,一个没有…… 孟小波的表现,让钱亦文很满意。 其实,以往孟小波办事也很少有失利的时候。 可今天不同以往,他是坐在那里亲眼看着,看着她怎么把自己演成主角的。 这个女人哪……不寻常…… 送王处长回家的路上,王处长又以王姐的身份对孟小波关心了一番。 像查户口一样,问得英子真有点后悔让她假装自己的妹妹了。 真要是如大家所想的那样,王姐给小孟介绍个对象,将来到了登记那一步,咋办? 还能真把她迁到老董家户口本上,改成董老三吗? 趁着王处长的注目点一直在小孟身上,钱亦文冷不防问了一句:“王姐,现在咱们对gmp是什么政策?” 王处长愣了一下,英子和小孟也不明所以。 啥是gmp? 从来没听过这个词儿…… 王处长从副驾驶侧了侧身,问道:“小钱哪,想制药?” “王姐,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钱亦文笑笑说道。 王处长说道:“都知道卖药的和截道儿的,可这活儿也不好干。 “年前,我去燕京开了个会,回来后在淞江就砍掉了四十几家药厂。” 钱亦文故意问道:“惠及民生的事儿,怎么还砍掉了呢?” 王处长说道:“不砍不行了! “造酒的改制成药厂,可以; “生产肥皂的,也贴点边; “你说一个养猪厂,都改制药了,这就说不过去了。” 孟小波探头问道:“王姐,一个养猪厂,能生产啥药啊?” “氨基酸……” 王处长说完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要是不及时取缔,人家还要和齐鲁那边联合,说是要生产阿胶呢。” 第750章 钱亦文也跟着笑出声来:“这企业主,也真是个有想法儿的人。 “连猪毛、猪皮都能榨出财富来! “这要是给他技术,猪骨头里他八成都能提炼出骨肽和白明胶来……” 王处长说道:“你还别说,这个有想法儿的人,还真就是你们吉春人……” 钱亦文略略低了低头,无形中,还借光跟着丢了回人。 这个吉春人,有机会得认识一下,也是个人才呀! 王处长接着说道:“开始的时候,上边也没注意。 “后来发现太过鱼龙混杂了,就开始收口了。 “该砍的砍,该合并的合并。 “按规定,一个县只能留一家药厂。” 钱亦文都不必问,吉春那家养猪场,一定是被干掉了…… “王姐,现在gmp的审批,好不好办?”钱亦文问道。 “不好办!” 王处长说得很干脆,跟着又补了一句:“除非你有自己独到的配方,是别人取代不了的。” 钱亦文没再接着往下问。 连续给领导出难题,会让人生厌。 谁知,王处长寻思了一下,说道:“从提交上来的材料看,你们吉春的那家药厂,好像不大景气……” 钱亦文故意问道:“王姐,氨基酸不好销啊?” 王处长捂嘴笑道:“你可真逗…… “合并了之后,猪厂的那套早就不生产了。 “现在就能产点666感冒水……” 说者有没有心,且不去想。 听者,可是上了心了。 钱亦文暗暗记下了,老家还有一家制药厂,也记下了药厂不景气的事实。 还有,含有对乙酰氨基酚的、名为666感冒水的复方制剂…… 一代神药,即将纳入英多的商业版图? 到了王处长的家门口,钱亦文从后备箱里拿出两坛酒来。 笑着递过去说道:“王处长,这两坛子酒您拿着,给家人也尝尝。” 王处长看了一眼,笑问:“坛装的? “是咱们今天喝的那个吗?” “如假包换!”钱亦文笑道,“咱自己家出的东西,哪能有假呢?” 王处长笑着说道:“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下不为例噢!” 拎了两瓶酒,王处长又着意打量了孟小波几眼。 这丫头,当真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点头微笑后,王处长独自进院儿去了。 三个人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几个人坐在那里,开始部署下一步计划。 孟小波沏了一壶茶,一边倒茶一边说道:“酒这东西可真不是啥好玩意儿,渴了一道儿……” 英子说道:“那你咋不说一声,买瓶汽水能用多少时间?” 孟小波笑笑说道:“这么几步路,挺挺就到家了,没事儿。” 钱亦文问英子:“资料准备得都齐全吗?” 英子说道:“都是按着她的要求准备的,哪能不全。” 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那剩下的事儿,就全靠你了。 “每次去,记得都带点伴手礼,另外再把咱那酒隔三差五地送两瓶。” 孟小波说道:“姐夫,给一女的送酒,合适吗?” 钱亦文说道:“女的,就不能送酒了吗? “你看,今天送的那两坛子,人家不是也没说啥吗?” 顿了顿,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说到酒,无论是对酒文化的理解,还是酒量,你们俩绑一块儿,都不见得是人家的对手。” 孟小波吐了吐舌头。 看来,口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钱亦文看了看表,对孟小波说道:“不早了,早点睡去吧。” 孟小波起身后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夫,刚才在酒桌上,我说要让姐给我买衣服的事儿,你别当回事儿。 “我就是为了抬高王处长的身价,才这么说的。 第751章 “再有,我要是不说得过分点,怕她看出咱不是一家人。” 钱亦文笑笑说道:“没事儿,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就踏踏实实跟王处长交往,衣服咱该买得买。 “不然,等我们回来送衣服的时候,你还得数落我们一顿……” 孟小波抿嘴一笑,姐夫给的台阶,够宽够大!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带的伴手礼,要力求精巧。 “要么不送,要送就送点尖端的东西,别让人觉得咱小气。 “用钱就找财务,我明天交待给她们。” 之所以这样嘱咐孟小波,钱亦文是怕她纠结于两难之间。 既想送得有面子,还怕老板说多花钱了,这活儿可不好干。 给她交个底儿,她就能放得开了。 躺在床上,英子又接续上了衣服的话题:“我现在才寻思过味儿来,小孟这丫头是真鬼呀!” “咋啦?”钱亦文问道。 英子翻了个身,接着说道:“酒桌上一番话,不露声色地抬高了王处长。 “怕咱们寻思她没皮没脸,跟咱们要东西,刚才又解释了一下。 “这样一来,咱们是想不带她那份儿,都于心不忍了。” 钱亦文哼哈答应了一声,开始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英子又凑近了些:“我想买一瓶香水,要不要也得给她带一瓶……” “买吧。” “要买,也不买那么贵的,有点味儿,能提提精神就行。” “不喷,也一样精神……”钱亦文突然想起之前让英子买,她说啥也不买的事儿,问了一句,“咋突然想开了,要买香水了呢?” 英子没好气地说道:“不买能行吗?我是想给你提提精神! “你瞅瞅,今天没喷香水,就给了我一个大脊梁骨!” 钱亦文嬉笑一声,转过身来:“来,给你这面……” 蠕动了一下,又嘟囔了一句:“你拿我当榨汁机啦……” 英子气得背过身去,心想:本来打算买瓶便宜的对付一下,这回说啥得买那个什么5号了…… 次日。 英子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向婆婆和钱敏红讲解着喂奶常识。 钱珊的姥姥,没空管她了。 四凤子和钱亦文提起要开服装厂,被钱亦文拒了以后,四凤子私下里问过英子。 英子把钱亦文的想法告诉了四凤子。 四凤子和董树果商量过后,打算生产生活两不误,一边挣钱,一边抓紧研究一个花钱的。 四凤子的决定,让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 帮儿媳妇看买卖、守钱堆儿的劲头更足了,哪还有心思管钱多和钱珊? 英子怕自己走后,两个孩子婆婆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就让钱敏红把自己那一摊儿交给了小翠儿,这些天跟着带孩子。 又得照顾小的,还得接送大学生,是得两个人。 英子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婆婆说道:“妈,我准备了足够二十天的奶粉,都是‘扑楞翅膀的鹤’牌的。 “你就别老是拿饭米汤和稀粥对付了,更别给她泡馒头吃了……” “扑楞翅膀的鹤”牌奶粉的产地,也是神州著名的鹤故乡。天高云淡,七十大圆,值得一游吗…… 纪兰凤看了看堆成小山一样的奶粉,说道:“奶粉要吃,可孩子都能爬会坐了,也是时候沾点五谷气儿了。” 英子摇了摇头,看了钱敏红一眼。 钱敏红心领神会,说道:“三婶儿,人家那喂孩子的方法,可都是看着书学来的……” 纪兰凤说道:“喂个孩子,还用看书? “过去奶水有几个足的?不都是嚼饭喂孩子? “也没见谁家把孩子吃坏了。 “你们那时候——” 第752章 纪兰凤看了看钱敏红,欲言又止。 钱敏红明白三婶是怕她不好受,低了低头。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她的疯妈拿什么喂活的…… 钱亦文走了进来,接了一嘴:“孩子够月了,补充点辅食,可以了。” 英子疑惑地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吓得他赶紧跑了。 这嘴是不是有点欠了,整出这么一句干啥? 这是自己应该知道的事儿吗? 刚逃回办公室,王秉春就带着王磊进来了。 “着急忙慌给我打电话,有啥重要的事儿啊?”老王问道。 钱亦文说道:“姐夫,跟我回一趟吉春。” 老王嘟囔了一句:“你不早说!我还把他领来了……” “一块去吧!”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抓起外套。 车上,钱亦文把从王处长那得来的关于药厂的讯息,和王秉春说了一遍。 “你要制药?”老王问道。 钱亦文说道:“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 “既然营销网络都建立起来了,为啥不让它发挥最大效能?”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咱俩就这么冒冒然去了,人家能接待咱们吗?” “找个引见人不就行了……” 老王开始专心开车,不再多问。 在吉春找引见人,还得是能管得着企业的,除了姓柳的,没别人。 歪头看了看钱亦文,这家伙还挺愿意和姓柳的玩儿…… 我可是一想起当年的损失,心里就说不出的厌恶! 王秉春向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王磊正专心作画。 老王说道:“儿子,这车一晃一晃的,能画好吗? “等到地方了,我跟你舅去办事,你再坐车里画吧。 “本来眼睛就不好……” 经老王一说,钱亦文回头问道:“王磊,画啥呢,舅看一眼。” 王磊头也不抬,开口说道:“你看不懂……” 哎呀!你画都画出来了,我看还能看不懂? 这是瞧不起谁呢? “给我看看,到底有多难懂……” 王磊无奈,一个8开素描本递了过来。 钱亦文一看,傻眼了…… 还真是看不懂! 你说这是大象,还没有腿; 你说这是棵树,还能隐约看出来有两只眼睛。 钱亦文正装模作样地假装深沉,王磊幽幽说道:“舅,你拿倒了……” 钱亦文尴尬一笑,把本子转了一下。 这一转,你看看…… 这他妈还不如倒着看呢!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王磊,这是真不给人留面子…… 这个劲头儿,怎么跟禇再良一个德性呢? 难道……这又是一个大神? 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终于想起点关于抽象画的专业知识:“王磊,人家都是经历了正统训练后,才开始画抽象画的…… “别以为那些大师都是随手涂鸦,人家也是经历过画啥像啥那个阶段——” 王磊打断了钱亦文的话:“舅,我已经经历过那个阶段了。” 钱亦文眨了眨眼睛,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狂啊! “来,你画一个我!” “别动!就这个四分之三侧脸了……” 王磊一支铅笔伸到眼前,比划了几下,开始作画。 不一会儿,递过了本子。 钱亦文拿过素描本,先分倒正,再看内容。 画作中的自己,寥寥数笔,没有什么细节,但自己那浓眉大眼的精神劲儿,却被勾画得淋漓尽致! 钱亦文回头瞧了瞧老王,又看了看王磊,嘟囔了一句:“老王,这是你家孩子吗? “不会是祖坟也冒青烟了吧?” 王秉春回头一笑:“随姥家人了吧……” 钱亦文正色说道:“那也得有后天培养啊! “你跟我说说,怎么培养的,我也看看我儿子是不是这材料。” 第753章 老王一拍方向盘:“培养啥呀! “怕耽误学习,都不让他画,自己偷着画。 “说是将来要成为什么……什么加锁!” 王磊说道:“爸!你怎么一张嘴就是脏话!” “哪有脏话?”老王颇不服气。 王磊小声嘀咕道:“人家大师叫毕加索……” 钱亦文愣眉愣眼地又看了看帅气的画像,把那页撕了下来。 心底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姐夫,小儿子给取名了吗?”钱亦文为求验证,开口问道。 老王说道:“早起好了,叫王军……” 钱亦文的眼睛,彻底长长了! 以为自己重生一回,已经很牛b了。 原来,真正的大佬,竟然是老王…… 吉春市南门外。 王秉春问道:“直接去商业局吗?” “嗯!”钱亦文轻声应答。 老朋友,日久不见。 没有这事儿,也应该去看一眼…… 吉春市商业局,变化不大。 非要找点变化出来,那就是柳敬言同志因业绩突出,在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柳县长的建议下,主持了局里的全面工作。 原来的改革发展科,也变成了经济体制改革发展委员会。 同样业绩突出的王胜利,出任了主任。 如今,王胜利已觉得柳敬言的器重。 王胜利正坐在柳敬言的办公室里,和领导交流着心得。 “人事科新来的小陈,最近表现可真不错!”王胜利说道。 瞟了一眼柳敬言后,又补上了关键性的一句:“听说,舞跳得还很不错呢……” 柳敬言瞄了一眼关得很严的房门,嘿嘿一笑:“小腰那么细,屁股那么大,还有…… “别说跳舞了,在你眼前扭几步,都能把魂勾走。” 王胜利点头表示赞同后,凑近了些:“柳哥,你知道我们科那些无聊的人给人家起了个什么外号吗?” 柳敬言从眼镜上方露出了半个眯眯眼,看向王胜利。 王胜利神神秘秘地说道:“两吨半……” 说完后,捂嘴笑了起来。 笑够了,又接着说道:“说人家上边一吨,下边一吨半…… “你说,这得是多无聊的人,能想出这个来?” 柳敬言听得有滋有味,眯眼笑道:“你还别说,挺形象的。 “一吨……一吨半…… “我看足秤!” 恰在此时,有人轻轻敲门。 柳敬言赶忙挺了挺腰板,努力睁了睁眼睛,擦了下嘴角…… “进……” 一边说着,柳敬言一边拿起了手边的报纸。 “柳局,钱亦文想见您。”秘书说道。 “在哪儿?” “在传达室呢。” 王胜利听了秘书的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怎么又来了?” 柳敬言扫了他一眼,皱皱眉头:“他来他的,你看把你紧张那个样儿!” 秘书小声问道:“柳局……我怎么说?” “让他来我办公室。” 秘书出屋,王胜利也站了起来:“柳局,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柳敬言摆了摆手。 他老丈人还和我亲叔说,等我升迁后,让他坐我这个位置。 就这个小胆子,能行吗? 这跟我当年比,可是差得太远了。 二人进屋,王秉春不情不愿地和柳敬言握了握手,坐到了窗边。 一边听着钱亦文和柳敬言说话,一边留意着楼下坐在台阶上作画的儿子。 “恭喜柳局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呀!” 钱亦文把两瓶鹿茸人参酒放到桌上:“柳局,我这不算违反纪律吧?” 柳敬言一笑,拎两瓶酒,就想来腐蚀领导干部? 哪个领导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柳敬言说道:“钱老板,听说和岛国人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呀! “真是给吉春人争了脸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柳局当年的扶持。” 指了指那两瓶酒,接着说道:“没有这个酒,我也就不能偶遇松井荣之; 第754章 “没有这次偶遇,也就没有和松井实业合作的可能。” 柳敬言被钱亦文这一大串彩虹屁熏得直反胃,内心尴尬。 脸上还得堆起十足的笑意:“钱老板,你太客气了! “说起来我也没做什么。” 王秉春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了过来。 没做什么?你还想做什么? 钱亦文说道:“柳局,说到松井的设备,这次回来是有事相求…… “松井精密设备,有些用于制药的。 “我听别人说,咱们吉春的制药厂做得不错,正想添置设备。 “想请柳局帮忙搭个桥,跟他们交流一下。” 柳敬言说道:“这是双赢的好事啊!我现在就帮你沟通。” 操起电话本,一边翻看,柳敬言一边想:抓紧给你办,办完赶紧走! 下午的联谊会,不参加不合适。 还得和两吨半……不是,还得和小陈深入切磋呢…… 打完了电话,柳敬言不再扩展新话题。 钱亦文知道,是时候告辞了。 临出门前,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柳局,从吉春到北安,多少公里?” 柳敬言一愣:“这……也没去过,不知道啊。” 柳敬言不知道的问题,答案在这里…… 想了想,随口问了一句:“去北安干啥?” 钱亦文说道:“当年一个生意伙伴,不正经干,进去了。 “我寻思着去看看他。” 柳敬言说道:“钱老板哪,不是我多嘴。 “这不正经干事儿的,都进去了,就算是以前的朋友,你也还是不要搭理他的好。” 钱亦文说道:“好歹当年也在一起共事过,看一眼,就算是求个心安吧。” “噢……”柳敬言一边往出送客,一边心里打起鼓来。 钱亦文虽然没说看谁,但一句“当年一起共事过”,他知道十有八九是李长丰。 抬眼看到柳敬言身后的书架上有一本《吉春县志》,钱亦文说道:“柳局长,那本县志,能借我看看吗?” 柳敬言回头扫了一眼,抽出那本厚厚的硬壳书,从里边收拾出几张花花图片后,递了过来:“送你吧…… “这东西,一个科室好几本,没人看。” 每个县,都有一本。其间,详细记载了本地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重要人物。钱亦文要这东西,想干啥? 钱亦文一边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柳敬言藏到一边的那些白花花的大……图片,一边说道:“那就谢谢柳局长了。” 钱亦文走后,王胜利又回来了。 刚一进屋,就听到柳敬言在打电话:“叔,姓钱的说要去北安……” “肯定是去看李长丰啊!” “李长丰……不能松口吧?” “嗯……知道了……知道了……” …… 去往药厂的路上,王秉春气哼哼地说道:“聊得还挺热乎!” 钱亦文笑道:“姐夫,咱求人办事儿,还能进门就骂娘吗?” “你跟他提李长丰干啥?”老王不解地问道,“听意思,你还真想去看看他去呀?” 钱亦文正了正身子,说道:“我就是想磕打磕打他……” <磕打,敲山震虎之意> 王秉春说道:“到了北安,他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到头儿了吧?” “未必……”钱亦文说道,“有机会咱俩真得去看看他去。” “看他干啥?” 钱亦文一边翻着县志,一边淡淡说道:“现在,离真相最近的,就只有他了……” 想了想,又自顾念叨了一句:“咱们要是不去看他,估计没人会去看他了吧?” 江晓燕恨他入骨,会去看他吗? 刘莹没有得到饱足,会去看他吗? 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是个什么名? 难道,后世医药公司的基本格式,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成型了? 这明显是在水字嘛! 第755章 又一个烂摊子…… “儿子,跟我们一起进去。”老王一边开车门,一边对王磊说道,“跟着学学怎么做生意,怎么谈判。” 王磊扭了扭身子,不情愿地说道:“我不去……” 钱亦文笑道:“姐夫,他不是这一行里的人,还是让他画画吧。” 老王说道:“我这么大的时候,都顶门户了。 “画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还不如早点学学怎么做买卖……” 钱亦文看了一眼又操起画本的王磊:“他不感兴趣的事儿,何必勉强他呢? “过两年,出点钱,找个好地方让他深造一下,将来能出息人。” 老王说道:“学个画画,能用多少钱……” 钱亦文笑道:“你就多准备吧,这样的大才,得送到国外去深造才行!” 不深造,怎么回来赚第一桶金? 怎么投资娱乐事业? 听钱亦文如此说,王磊停了画笔,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舅舅的建议,怎么和我的想法一样? 制药厂的厂长和副厂长,一起接待了钱亦文和王秉春。 有商业局局长的电话,就很管用了。 更不用说局长还是县长的亲侄子…… “我好像认识你!”一脸胡茬子的副厂长,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恕我眼浊……咱们以前见过?”钱亦文看了看副厂长,真是没想起来。 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给认出来,难道我已经位列知名起夜家的行列了? 副厂长广庭荣,嘿嘿一笑:“钱老板,县里在青峰山组织现场会的时候,我也在。 “当时那么多人,你哪能一个一个都记得住。 “而且,我一个种猪场的场长,就是跟着去看热闹的。” “噢!”钱亦文明白了,原来也是当时的企业代表。 广庭荣问道:“我当时看柞树沟林场和你谈合作了,现在柞树沟也归你了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广庭荣寻思了一下:“钱老板,你来我们这儿,是也想把药厂收到你名下?” 钱亦文愣了一愣,他怎么猜得这么准? 想到此,赶忙解释:“广厂长,我这次来,没别的事儿…… “就是想看看咱们是否需要更新设备。”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本图册,递了过去。 广庭荣看的空当,钱亦文转头和厂长聊了起来。 把当家的晾到一边,事儿不能这么办。 “袁厂长,三家合并后,看样子经营得不错哈!” 厂长袁清河,正天天为了这个厂子发愁。 钱亦文的话,此刻显然是一句难入耳的奉承。 但碍于钱亦文的来头,也不便发作。 低头说道:“还行吧…… “就是品种单一,厂子再小点,在市场上也没啥地位。” 钱亦文故意说道:“咱们的666感冒水,不错呀! “我还喝过呢,只要一瓶,出一身透汗,感冒就好了。” 袁清河点点头,说道:“东西是好东西,前几年省里响应上边号召,在民意征集的验方。 “可现在近似的药太多了,咱一个小地方的药厂,哪能干得过人家大药厂。”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袁厂长,没想着改变一下剂型吗? “他们生产感冒水,咱换成冲剂、片剂或颗粒,不就和别人拉开差距了吗?” 广庭荣听二人说起感冒水,从图册中收回目光,问道:“钱老板,你这生产设备,咋没有制作药粉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广厂长,你这666的商标,再生产粉剂,谁敢买呀?” 广庭荣琢磨了一下,大笑起来:“也是,那不成农药了吗?” 六六粉,红极一时的高致癌农药。拿来洗头,不生虱子。1978年用量85万吨,超其它国家用量总和,后被禁 第756章 “钱老板,咱这设备,多少钱一套?” 袁清河琢磨了一下钱亦文的话,觉得挺有道理,开始上心了。 钱亦文拿过图册,指点着说道:“袁厂长,咱就以这套冲剂生产线为例,总价三十七万。 “从提纯到造粒、混合、干燥,再到称重、封袋,自动化程度非常高,总计也用不了几个人工。” 袁清河一听钱亦文说三十七万,立马放下图册说道:“钱老板,这价儿,就算咱砸锅卖铁,也买不起!” 正说着话,门开处,又进来一人。 那人落座后,袁清河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崔副厂长。 “正好,三家的主事人都到齐了,我也表个态——” 袁清河瞄了一眼钱亦文,接着说道:“钱老板,咱这点儿根底在这摆着呢。 “要拿出这么多的钱来添置设备,是完全不现实的事儿; “再有,这666感冒水就算是改了剂型,也无非是换汤不换药,市场竞争依然压力巨大。 “我个人的意见,还是不要深趟了……” 转头又对广庭荣和崔德健说道:“你们两位有什么意见,可以和钱老板谈一谈。” 钱亦文逐一扫了三个人一眼,有点明白这个药厂为什么叫“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了。 把这拖拖拉拉的名字一拆,就是吉春市制药厂、欢胜种猪厂和久泰什么什么厂…… 副厂长崔德健听了个半截话,没言语。 广庭荣想了想,开口说道:“我倒觉得,可以一试。 “产品单一,怕啥? “要是早按我说的,现在咱生产的氨基酸是不是早就投放市场了? “何必这点碎头发、烂猪毛的价值,都让南方人给榨去了!” 袁清河瞄了一眼广庭荣,皱了皱眉:“设备就要三十几万。 “买到手了,还得维护…… “咱账面上那点余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是破成毛票,都不用动手,拿眼睛就能查过来……” 钱亦文扫了一眼袁清河,破成毛票,一眼就能看出多少,这不就是没钱吗? 广庭荣想都没想,来了一句:“反正已经是合伙买卖了,就不能再找个人出点钱?” 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没有插言,低头听着两位厂长讨论。 三个人意见不统一,他不能开这个口…… 广庭荣说着说着,又提到了钱亦文承包青峰山和柞树沟的事儿。 袁清河虽是在心里说着“你到底是哪伙儿的”,可他还是听明白了。 只是,人家是来卖设备的,也没提这事儿呀? 咱总不能张口就问人家能不能给投点资吧? 袁清河抬眼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的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要是能有个人出点钱,再把销路的事儿解决了,也是一门儿……” 二比一的赞成率,钱亦文不想再管崔德健了。 崔德健进门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跟相亲的大姑娘似的,光顾着抠手指盖儿了。 看得出来,姓崔的没有主导地位,或者是不想管事。 “几位厂长……”钱亦文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要是我能解决资金和销路的问题,有意合作一下吗?” 袁清河直愣愣地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强调了一句:“钱老板,三十几万哪…… “我们厂里,是真一点儿也拿不出来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袁厂长,只要咱有要把药厂搞活的心思就行。 “这钱我全出!” 袁清河心知,不管是午餐还是晚餐,都没有免费的。 心里正核计着怎么周旋,钱亦文又开口了:“我想,咱既然干了,就别缩头缩脑的了。 第757章 “干脆点,把那生产片剂的和口服液的设备,都上了吧!” 袁何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钱……钱……钱老板,那不得一百多万啊?”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只要咱能出好产品,投入点都不是问题。 “正好,咱骨干都在,我把话说在明处。 “我出设备,我来包销售…… “我关心的是,厂里能给我怎样一个地位?” 袁清河看了看两位副厂长,也没征求意见,直接说道:“原本我们合并的时候,是平分股份的。 “钱老板既然有这么大的诚意,您不妨出个方案,我们听一听。” 钱亦文没有急着表态。 明天,就要南下了,现在有个结果,也是得等他回来后才能着手办。 不如给点时间,让人家想清楚。 想了想后,钱亦文说道:“各位,我已经拿出最大诚意。 “剩下的事儿,就咱们厂里定吧。 “我要是觉得合理,等我从东珠港回来,咱马上就办手续。” 袁清河思忖过后,说道:“也好,那咱们就缓缓再议吧。” 钱亦文一张名片郑重递上,说道:“袁厂长,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 送客出门,钱亦文回头问了一句:“袁厂长,有个事儿我没太明白……” “什么事儿?” “咱这厂名,怎么来的?怎么这么长一串子?” 袁清河说道:“合并之前,吉春市制药厂,是我管着的; “欢胜种猪厂改成的制药厂,是广厂长的; “原来的久泰制衣厂,是崔厂长的。” 钱亦文点头顿悟,原来这名儿还是大家一起凑的。 回去的路上,王秉春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好棋!” 钱亦文问道:“怎么突然整出这么一句来呢?” 老王转头说道:“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得连请松井荣之那老头子喝上三天三夜吧?” “我请他干什么?” 老王笑道:“没有人家免费给你用的设备,你拿啥跑这儿来装大尾巴鹰……” 钱亦文知道,老王是在夸他呢。 夸他空手套白狼,拿松井的设备震住了袁清河、广庭荣和崔德健。 …… 回到公司,已经下午了。 几个人一进屋,意外地发现荆万春正坐在屋里等他们。 荆万春这些天心里发慌,有点摸不准钱亦文的脉了。 自打钱亦文给他结了全部款项后,许了他一顿酒,就再没消息了。 是不是每次炸刺儿都有我,姓钱的烦我了? 把钱给我结清了,一个侧踢,把我给蹬出来了? 这都说不准的事儿,当年惯着你,是他需要你手里的资源,现在人家不缺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 不是在电话里还说要扩大生产,让他在市场上给抓货源吗? 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托底,荆万春就跑来找钱亦文了。 “荆哥,正想着把欠下的这顿酒还上呢,你就来了。” 钱亦文打过招呼,接着说道:“走吧,咱直接去食堂吧。” 食堂里,小孟正和老孟说着什么。 见到钱亦文和老王,小孟忙站了起来。 “孟叔,给我们加个急!简单点,整两个硬菜就行。”钱亦文说道。 “中!”老孟寻思了一下,“溜肉段行不?正好还有一块儿大肠头,炒点辣椒。” 荆万春一听,高兴了:“孟师傅,这可都是我爱吃的。” 老孟对小孟说道:“闺女,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一边说,一边套上围裙,直奔厨房。 岂料,小孟看了钱亦文一眼,没动地方,反倒说道:“爸,我还有点工作,得先完成……” 老孟说道:“去吧,我自己来。” 一边说,一边想:刚才,不是还说看好了一件衣服,一会儿要去买回来吗? 酒桌上,一杯酒敬过后,钱亦文一张单子递了过来:“荆哥,你看看这些药材,都是以后我大量收购的,你帮我费费心。” 第758章 荆万春一边浏览,一边问了一句:“多大量啊?” “有多少我要多少!” 荆万春吃了一惊! 有多少要多少,哪有这么订货的? 细看之下,发现几十种药材中,有很多都是不可能用在鹿茸人参酒里的。 放点五味子、桦树茸,倒说得过去,哪有泡天南星喝的? 这不作死吗? 消肿化痰的良药,还可治蛇毒……生药有大毒,是禁止内服的。 当下,荆万春试探着问道:“兄弟,你是想要做深加工?” 钱亦文一听,行家就是行家! 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 于是也不再隐瞒:“不瞒荆哥,我正在筹建饮片厂。” 荆万春点头说道:“难怪……” 钱亦文笑着举杯:“饮片厂能不能做好,还得看你们当哥哥的支持力度啊!” 荆万春说道:“供货没问题。 “实在不行,我多给你发动些人。” “那我就先谢谢荆哥了!”钱亦文说完后,痛快地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荆万春问道:“我替弟兄们问一句,咱以后的账,是怎么个结法?” 钱亦文一拍胸脯,说道:“荆哥,咱早就定下的规矩,我能给破了吗? “还按原来那么结,保证亏不着你的兄弟。” 听钱亦文说得正气凛然,一旁的王秉春,心中暗笑。 这买卖让他做的,挺烧脑啊! 本来就该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买卖,现在却让他给做成了账期。 而且,看起来荆万春还挺认同这事儿的。 这小子,是年前就开始铺垫了吧? 其实荆万春的心里,啥都明白。 晚给两天钱是不假,但是,人家差过你的吗? 买卖赚不赚钱,那得看最后钱能不能到手。 这年头,瞎钱的还少吗? 而且,自己连库房都省了,还不用担自然损耗。 几杯酒痛快地下肚,荆万春的心踏实了许多。 一口大肠扔进嘴里,荆万春说道:“兄弟,前几天刚抓了四吨黄芪,还有点暴马子,先给你发过来?” 芩暴红的主要成分之一,当年一次疾病流行中立下功劳,曾得到过主要领导点名表扬。老王说的药厂,你知道吗? 钱亦文痛快地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待会儿就让库房给荆哥腾地方。” 王秉春瞄了钱亦文一眼,欲言又止。 酒足饭饱,荆万春提着一箱子带色儿的酒,心满意足地回去找他的兄弟们了。 送走了荆万春,老王一边往回走,一边责怪着钱亦文:“黄芪,有多少都没事儿,不愁销路。 “可暴马子那玩意儿,南方根本不认! “就龙江那边有一个药厂收,你揽这东西干啥?” 钱亦文说道:“姐夫,有一家收,咱就不怕,亏不上不就行了吗?” 老王停住了脚步:“卧槽!那你这是图个啥? “元宵不叫元宵——白玩儿?” 钱亦文笑了笑:“荆老板看似大大咧咧,人家那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这点东西,那就是他的探路石。 “咱一打锛儿,不是立马就露怯了吗?” <打锛儿:原指木工用锛子砍木头的时候,卡住动不了了。多用于形容事情进展不顺利,在某一环节停滞。> 回到办公室,大爷正坐在窗边拿扑克牌摆着八门。 “大爷,你来了咋不让英子告诉我一声呢,是不是也一块儿喝点。”钱亦文凑近了说道。 大爷皱了皱眉头,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大白天的,喝的这股味儿…… “酒这东西,在瓶子里闻着香,怎么一进肚子就变味儿了呢?” 钱亦文退了两步,嘿嘿一笑:“大爷,有重要的客户,不陪好人家哪行?” 大爷一推扑克牌,嘟囔了一句:“今儿个得早点回家,怎么门门不开呢……” 第759章 大爷玩儿的是哪种?你又玩过几种? 二人正说着话,门开处,孟小波从小里屋走了出来。 见了钱亦文,孟小波神色微变,打了声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随后,英子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见了孟小波,钱亦文突然想起点事儿来。 开口问道:“大爷,我记得听你说过,曾繁宇的外甥好像是在你手底下待过吧?” 大爷说道:“你说冯钧儒?嗯,在三十六厂待一年多呢……” “大爷,这个冯钧儒,咋样个人啊?” 大爷瞄了一眼英子,小声说道:“小伙子挺有上进心,也挺会来事儿的。 “就是一看见大姑娘小媳妇儿,就迈不动步儿了。 “那俩眼睛,就像有钩子一样儿……” 英子听了大爷的话,突然间觉得钱珊好像没包好,又折回了小里屋。 钱亦文暗想,冯校长这名字,极尽儒雅,可这人设可是真不怎么样…… “你问他干啥?”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求曾叔把董树果安排到他那个学校去了。 “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就顺嘴一说。” “你咋不跟我说一声?”大爷抬头说道,“我和小冯说话,比他舅都好使。” “大爷,也没多大点儿事……” 大爷瞄了他一眼,说道:“小董,老实巴交的,挺好个孩子……”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大爷这是啥意思? 这是说我把董老师送火坑里去了吗? 钱亦文笑道:“大爷,人的本质在那儿呢,带不坏……” “哼……”大爷哼了一声,“王伟峰的本质,还是个小保安呢。” 看了一眼发愣的钱亦文,大爷接着说道:“当然,我不是说他学坏了。 “当年要不是你大姐老在我跟前提他,我让他在曾繁宇那院子里镀了层金,他能当上厂长吗?” 钱亦文终于明白,原来大姐夫还真是被大姐相中了,才成为厂长的…… 话说,这相互照顾子侄的事儿,这时候就流行了吗? 另外,大姐……是怎么理解帅气的? 大爷看出了他的心思,看了一眼他的头说道:“别小瞧人…… “王伟峰当年,头发比你好。” 王秉春在旁边,点了根烟,眯眼看着爷俩聊天。 这怎么越说越难理解,一句都听不明白了呢? 也许,老王并没有把心思更多地用在爷俩的对话上。 这一天的时间,老王对钱亦文的认识,又上了一个高度。 显然,眼前的钱亦文,和一年前那个穿着破军装、农田鞋,赶着毛驴车收药材的乡下小子,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先是借着松井荣之的设备,震住了那个“三合制药厂”。 现在,又用一顿酒稳定了荆万春的心,巩固了饮片厂的货源。 “你瞅啥呢?”钱亦文问道。 “瞅你咋的?”老王犟了一嘴,抄起车钥匙,“明天,是不是得我来送你们俩走啊?” “嗯,你还得给我俩摔盆儿呢……” …… 入夜,英子和钱亦文说起了小孟来找她的事儿。 老孟猜得没错,刚才小孟离开食堂,并没有去工作。 当然,也没有去买她喜欢的衣服。 自打被董树果撞破了和冯校长的事儿,孟小波的心总是不得安生。 她敏锐地发现,钱亦文已经在内心里关注起她的过往了。 她知道,这点儿事极易使人产生兴趣。 有些话不说,就等于是自己在给自己抹黑。 钱亦文陪荆万春喝酒,没一两个小时,完不了。 于是,假托有工作要做,来找英子。 要说的话,虽是最后要让钱亦文知道,却又不能直接对他说。 孟小波站在门口问道:“姐,有空吧……” 第760章 英子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把钱珊放进了悠车子:“有啊!” “姐……我想和你说说话。”孟小波一边说,一边走进屋来。 看着低头揪扯着前大襟儿的小孟,英子心知这肯定不能是工作上的事儿。 提到工作,小孟总是精神头儿十足的。 孟小波回身关好了门,坐到了床边。 “姐,我跟春生的事儿,黄了……” 英子点了点头:“听春生和你姐夫说了。 孟小波抬了抬头:“姐,我之前和冯钧儒冯校长有过一段,瞒了他,是我骗他在先…… “你们别怪他,全是我的错。” 英子低头暗想,我们有过要责怪春生的打算吗? 再说,春生都没机会犯错,凭什么责怪人家? 想了想,英子说道:“小孟,既然你能跟我敞开心扉,那咱俩就当姐妹一样…… “我有句不该问的话,你不知道冯校长有家吗?” 孟小波接着说道:“姐,我要是知道,哪能和他来往啊!“ 英子问道:“那你俩是咋认识的?” 孟小波打开了话匣子:“那年,元宵节看灯,让几个流氓给欺负了。 “偏巧被他给碰上了,帮了我一把。 “后来,还帮我找了个农科所的临时工作,生活上也给了我不少的照顾。 “认识以后,他和我多次提到过他舅舅。 “说等时机成熟了,就带我去见他舅舅,给我安排个正式工作。 ”然后再把我们爷俩的户口办成农转非。 “我寻思着,虽然冯钧儒比我大不少,但要是能把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我也认了。 “在外边飘了几年,啥人都碰到过,有点够了……” <那时候,逢元宵三日,每个单位都要煞费苦心地做花灯。走马灯、冰灯……各种造型不一而足,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形象广告。人山人海中,出现咸猪手并不奇怪……> 听到这里,英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别的不说,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也是真不容易。 “那你是啥时候知道他有家的?” “一直到年前,我才在服务楼里碰巧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 英子问道:“你是发现这事儿,才和他断了,然后又和春生走到一块儿的?” 孟小波点了点头。 英子问道:“用不用……我在春生那帮你说点啥?” 孟小波摇了摇头:“姐,没啥必要了,想让他接受我,难了…… “我就是心里憋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 英子说道:“有什么话,说出来对。总憋在心里,受病……” 英子想起了小孟怀孕的事儿,但看样子小孟并没有要说的意思。 想了想,开始旁敲侧击:“春生他为啥要和你分手? “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 孟小波的头,又低了低:“我问过,他不肯说…… “我猜,是冯钧儒来公司找我,被他给看到了。” “冯校长,他来过咱们公司?” 孟小波点了点头:“去年分开后,好长时间联系不上我,他就找来了。” 抬眼看了看英子,孟小波又接着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他,不让他来咱们公司。” 英子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发问。 猛一抬头,见孟小波正自垂泪,又憋了回去。 改口说道:“小孟,可能,该着你和春生不是缘份吧? “事儿都过去了,就别太放在心上了。 ”你看春生,不是都已经走出来了吗?” 说着话,屋外传来了王秉春、钱亦文和大爷的谈话声。 孟小波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姐,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犹疑过后,又回身强调了一下主题:“姐,我真不知道他有家了……” 英子点了点头,算作相信了小孟的话。 第761章 …… “没了?”听英子不再接着往下说了,钱亦文放下手里的《吉春县志》。 “你还想知道得多仔细!”英子一枕头砸了过来。 “不是……” 钱亦文一边躲闪一边说道:“这不完整啊! “她也没说怀孕是咋回事啊!” 英子说道:“一个姑娘家,不管有没有这事儿,你让她咋开这个口?” 钱亦文想了想,又说道:“不对!春生就算再护食…… “不是,就算春生再小气,也不能来个男的找小孟,他就分手吧?” 英子说道:“我猜,她也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分手理所当然。 “说是因为打了孩子的事儿,多难堪?” “不管究竟是咋回事儿,小孟是个高手!”钱亦文翻了个身,说道。 英子问道:“高到哪里?” 钱亦文说道:“知道事情瞒不住了,第一时间出来,拿一段难堪的往事来挽回形象,这就需要勇气。 “而且,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可怜她了?” 英子点了点头,继而问道:“那你信她说的吗?” “我只能信……”钱亦文说完后,又翻开县志,认真学习起来。 信与不信,也不便再深挖了。 看了两眼,钱亦文突然又问道:“媳妇儿,你说元宵灯会上的流氓,能不能是冯校长安排的?” 英子说道:“有这可能吗?” “咋没有?”钱亦文扑棱一下坐了起来,“就比如说我看上了谁,让二狗子装流氓,我收拾也一顿,来个英雄救美——” 英子脸一沉,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以前真干过这事儿?” 钱亦文又翻开了县志:“我这长相,哪用得着玩这个呀……” “看这东西有啥用?”英子看了一眼县志,问道。 钱亦文一边翻过民国的页面,一边说道:“当然有用! “尤其是1935年至今……” 终于,在1936年的页面中,三个人名被钱亦文发现了。 松井荣之、石冢根,还有一个姓田中的大佬…… 钱亦文一边翻看,一边念叨了一句:“奇怪! “石冢根是少佐,田中什么荣也有职位,为什么独独松井荣之的职位空白呢?” 英子说道:“忘写了吧?” “怎么可能! “你瞅瞅,连垦殖团共有多少人,男女老少分别是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名开拓团…… 英子看了过来,嘀咕了一句:“啥是垦殖团?” “垦殖团……就是来开荒的……” 钱亦文念叨了一句,接着说道:“好几十人的编委会,这点事儿还能忘了? “你看,连松井荣之的出生年月日都有,职位能没有?” “寻思寻思自己的事儿吧,看那些没用的干啥?”英子一边嘟囔着,一边脱衣上床。 钱亦文嘿嘿一笑,一床大被蒙了过来:“也是,还是干点正事儿吧。” …… 次日,王秉春扶着大肚子的刘丹凤,来给钱亦文两口子送行。 “几点的车?”刘丹凤问道。 “还是下午三点那趟。”钱亦文说道,“都快生了吧?你还跑来干啥呀?” “你媳妇儿快要生钱珊的时候,你不是也带着她满世界的在跑吗?”刘丹凤笑道。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媳妇儿,那多抗造啊! 老王抬手看了看表:“这不是都一点多了吗?走吧。” 英子恋恋不舍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乐了老王。 “舍不得,就别去了呗?”老王对英子说道,“要不,就别要那么多孩子。” 钱亦文骂道:“你都这岁数了,咋还知道要一个呢?” “我?”老王一瞪眼睛,“我那不是让你给鼓捣的吗?”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不识好歹!人家帮你,你还说这话。” 老王憨憨一笑,转向了英子:“他一出门你就跟着,是不是听着啥风声了?” 第762章 “滚吧!我这纯是想让我媳妇儿锻炼锻炼。”钱亦文抢着骂道。 老王白了他一眼:“我信你了……” 一边往外走,老王一边数落着:“又整饮片,又开药厂的,自己整个车得了,还得我来送你。”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夫,你的小破车,我开着还挺顺手的……” 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怎么老说这不要脸的话呢?” 老王寻思了一下说道:“以后事儿越干越大,我这小破玩意儿,我怕你真开不出去。 “车这东西,是个门面事儿。 “有跟没有,人家看你那眼神都不一样。” 英子对王秉春说道:“姐夫,说到车,你比他懂,你就帮他琢磨琢磨吧。”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心想:你说老王他比我懂? 这还真不一定! 一行人刚要出门,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谁?这么不会挑时候呢?” 钱亦文一边嘀咕着,一边放下提包,走向电话。 “袁厂长啊!您好您好!” 电话那头,袁清河说道:“钱老板,我们几个研究了一下,想跟您聊聊……” “您说!”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面露欣喜,招手叫过老王。 他想,电话打过来,还是这样一种腔调,希望来了。 袁清河说道:“钱老板,您又注资,又包销售的,厂子肯定要重新分配一下股份了。 “我们想听听您的意见。”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把球又扔了回去:“袁厂长,您是一厂之主,您先说说吧。” 袁清河说道:“我们的意见是,还按我们三个原来那种方式,咱们四个打乱平分。 “您看这样办,行吗?” 钱亦文皱了皱眉:“袁厂长,您这么说,我看不出诚意呀! “您也说过,厂里的账面上,已经没有流动资金。 “而且就那一堆旧设备,也不值几个钱。 “要说值钱,也就是那点房子,可是能算出一百万的价值吗?” 电话那头儿,沉默了,隐隐能听得到有人在低语。 钱亦文不想给对方更多时间,接着说道:“袁厂长,咱笨想,你出价值五十万的场地和设备,我拿一百万来更新设备。 “然后,你们占75%的股份,你觉得这合理吗? “要是你,你会同意吗?” 袁清河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钱老板,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可是,咱们厂本身还是国有性质,突然间有这么大的变动,我个人倒不会有啥想法。 “可我……我怕工人们会有想法呀!” 听了这话,钱亦文咧嘴笑了。 工人们,就这么被他给代表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袁厂长,这事儿好办。 “你们再商量一下,要是觉得还有必要继续下去,那就找专业机构做个资产评估。 “真要是评出咱固定资产有两千万,那我出这一百万,你让我占5%,我也没话说。 “要不然,咱就只当这话头从来就没提起过。” 袁清河说道:“好吧,那我们再研究研究。”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这么明显的账,袁清河不会算不明白。 之所以不肯给钱亦文更多的股份,这是有顾虑。 钱亦文的出现,能不能给厂子带来好处先不说,对他的地位有威胁是肯定的。 创新,有风险; 守旧,他还可稳稳当当坐在厂长的位置上。 “看来,他是想把这事儿卡住……” 钱亦文念叨了一句,重又抓起了电话。 “曾叔,我是小钱……几点下班?” “没啥大事……就是有日子没见了,想去过看看您。” “行,那我一会儿就到。” 见钱亦文放下了电话,王秉春愣眉愣眼地问道:“这咋……不走啦?” 钱亦文没有回答,对秀儿说道:“找人去车站,把票退了。 第763章 “再去车间,让春生把那53度三年陈给我拿两坛子来。” 转头又对孟小波说道:“小孟,你去财务那儿,取一千现金。” 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重重拍在了桌上。 “官说了算,还是资本说了算?该改改了……”钱亦文皱紧眉头,念叨了一句。 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转身朝小里屋走去。 做为母亲,我这情绪都拉满了,这可倒好,说不走就不走了。 白搭了那么多的眼泪。 小钱来访,曾繁宇没到点儿就自己下班了。 一边往家里走,心里还一边核计着:这也没到日子呢,他怎么就来了呢? 是买卖做得太好,又来送钱了? 还是又有啥为难的事儿了? 直到钱亦文的信封放到茶几下边,开始给吉春那一伙人上眼药时,曾繁宇终于明白了。 上眼药,有背后打小报告的意思。所以,左图是真的上眼药,右图是钱亦文在给柳彬上眼药。 我怎么他妈这么厉害,两样都猜对了…… 听完了钱亦文的描述,曾繁宇眉头紧锁:“这个柳县长,是怎么传达的精神? “我们可是一直在鼓励下边,步子要迈得大一点儿。” 钱亦文心中默想,“鼓励”和“要求”,能是一回事儿吗? 你明明可以要求,却用了鼓励。 下边人怎么想? 不会觉得你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吗? 上边说得模棱两可,下边的人谁敢放开手脚,大肆对企业进行要求? 钱亦文说道:“曾叔,能不能是下边的人心里有什么顾虑?” “能有啥顾虑?” “怕日后再有什么变化……” 曾繁宇气得一拍桌子:“大方向这么明确,还能有啥变化? “自打‘利改税’实施以后,好多企业明明工资见涨、账面有盈余了,可上缴国家的钱却变多了,这可都是有据可查的!” 钱亦文小声嘀咕了一句:“柳家一门,本来就胆小,怕担责也是正常的……” 曾繁宇操起笔来,一边写,一边说道:“明天早上,你去商业厅,找宋战——” 写了几笔,曾繁宇刺啦一声把纸又撕了,重重说道:“不用了…… “你直接去我办公室吧,我让他上我这儿来!” …… 宋战,在曾繁宇手底下工作多年。 曾繁宇在商业厅的时候,他是秘书。 曾繁宇进了大院,主管了一省经济之后,他也跟进了大院,还是秘书。 做了几年秘书后,按照惯例,被曾繁宇下派到淞江省第二大城市。 主持了几年商业局的工作,又回到了省城。 曾繁宇的左膀右臂,长期在身边待着的人,他不当厅长,谁当厅长? 接到曾繁宇的电话,宋战急忙跑了过来。 不急不行,老领导眼看就要退了…… 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如果没有人空降,他就是最佳接班人。 虽然,从自己的正厅到老领导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但中间的鸿沟却很深。 自己是省里任命的,人家老领导可不是…… 所以,这节骨眼儿上,不敢马虎。 领导没事,他都得想方设法找点事儿出来,更何况是领导来事儿了? 伺候了一辈子,临到最后,可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 能成为老领导的继任,那42平米的办公室、200平的住房,以及享受医疗免排队的待遇,他倒不在意…… 主要是他想在新岗位上锻炼一下自己,更好地发挥特长,为人民服务。 大楼门口,宋战遇到了同样步履匆匆的医药管理局王霞处长。 “宋厅长,您好……”王霞赶忙先伸出了手。 第764章 钱亦文饭局上的王处长,在宋战面前,是个小字辈。 年龄小是小事儿,关键是差着一个整级…… 宋战拾阶而上,一边和王霞说着闲话,一边在心里核计着,她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了? 及至一起拐了弯,两个人才一起明白过味儿来。 原来,目的地竟然是相同的…… 宋战禁不住在心中暗想,领导这是啥意思? 科教文卫,也不归这位领导管啊! 在秘书的带领下,二人走进了领导那间41.5平米的办公室。 曾繁宇对面坐着的两个年轻人,宋战没见过,可却给王霞造成了心理负担。 王霞冲着领导点了点头:“领导好!” 和领导打过招呼后,王霞扶了扶眼镜:“小董……小钱……你们…… “不是去东珠港了吗?” 英子和钱亦文早已起身。 英子走过来说道:“王处长,家里有点闲事儿,没走成。” 曾繁宇说道:“都坐吧。” “百忙之中,把你从医药管理局给借了过来,你们孔局长不会有什么想法吧?”曾繁宇笑着对王霞说道。 王霞赶忙欠身说道:“领导这么说就见外了。 “都是为了强省的大目标,我们巴不得能搭上经济这班车呢。” 曾繁宇点头微笑,小同志说话很在状态,就不知道办事儿咋样了。 招呼过外人,曾繁宇转对宋战说道:“小宋啊,沿海之行,感受如何呀?” 宋战刚刚从京里回来,参加了一次先进省市经验交流会。 会后,一大群人来自东北、西北、西南和中原的厅官,都被带去了东南。 “领导,感触颇深……”宋战说道,“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看样子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曾繁宇放下手里的一份文件,颇有兴致地说道:“仔细说说。” 宋战一边汇报着,一边瞄了一眼曾繁宇面前的文件。 《关于深化经济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 这不是去年年底的文件吗? 领导急三火四地叫他来,又把这东西摆在他一搭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说完了此行的感受,宋战总结道:“领导,这次上级又点名咱这三省了,说咱们的思路有问题…… “针对有些同志说没地理环境优势,又没资源,还特意把我们带到了江浙省义乌县。” 曾繁宇问了一句:“江浙省的,也靠海吧?” 宋战说道:“义乌不靠海,原来还是个贫困县。 “可是人家硬是靠卖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把经济搞上去了。 “马上就准备撤县变市,还把修建军民两用机场的报告,都打到三部委去了……” 钱亦文忍不住插了一句:“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 “我知道啊!我一个部门经理就是那儿的人,靠鸡毛换糖起的家。” 82年始建的小商品市场,后来竟发展到了卖全球…… 宋战看了看钱亦文。 曾繁宇说道:“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了…… “小钱,这位是商业厅宋厅长。” 跟着,又一指钱亦文,对宋战说道:“这是小钱,钱君的侄子。” 三十六厂钱君的侄子? 宋战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在心里嘀咕开了。 钱君和曾繁宇的关系,宋战怎么会不知道? 找我来,看样子是为了他了…… 二人寒暄过后,钱亦文又坐了回去。 曾繁宇一边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边问道:“小宋,感触有了,也被教训过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呀?” 宋战挺了挺胸,说道:“咱就算赶不上他们,但至少在这三省当中,不能落在后边。 “是时候坚决把深化改革的方针思想,贯彻执行下去了!” 第765章 宋战的话,严丝合缝地扣紧了曾繁宇手指轻击着的文件的主题…… 听了宋战的表态,曾繁宇说道:“正好,给你一个典型!” 回头又对钱亦文说道:“小钱,把你遇到的情况跟领导汇报一下吧。” 钱亦文侧了侧身,对宋战说道:“宋厅长,是这么回事——” 宋战一边听,一边想:你看看,刚要干点实事儿,机会这不是就来了…… 一旁的王霞,也渐渐明白了。 原来,自己在无意之中,还当了一回“媒婆子”。 这小子,嘴挺急呀! 我随口一说,他就立马杀了过去…… 钱亦文说完后,一脸无奈地对宋战说道:“宋厅长,其实我找他们,只是想卖套设备。 “这投资入股的事儿是他们先提起来的。 “说的时候,个个喜气洋洋。 “可是一较真儿,让我出那么多的钱,我还得管着销售,最后却只给了我四分之一的股份。” 宋战皱了皱眉头。 他明白,领导没有一句给他施加压力的话,可是压力却是巨大的。 虽然他说什么企业的人都得听着,但他知道,这不是耍官威的时候。 别说现在自己是面临升迁的敏感时期,组织上正在审查。 就是平时,如果没有上头下来的明确文件,这样的事也还是少干为妙。 得回去想个办法,怎么能既让领导高兴,还不让企业的人挑出毛病来。 想了想,宋战说道:“领导,我一会儿马上回去。 “和大家研究一下,制定个合理的方案,把这件事情推进一下。” 曾繁宇点了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钱亦文一句:“前几天,不是说要去东珠港吗? “怎么没去?” 钱亦文说道:“曾叔,本来票都买好了。 “因为这事儿,把票又给退了。” 曾繁宇说道:“嗯,做事儿是不能太拖拉……” 宋战听了,站起身来说道:“领导,我现在就先回去,明早我来向您汇报。” 宋战出门后,曾繁宇又对王霞说道:“王处长,本来我是没想折腾你的的。 “但这是你直管的企业,你就跟着多费费心吧。 “经济搞不上去,咱们的脸上,都无光啊……” 王霞连连点头,看来经济强省,大家都有责任啊! 而且,怎么感觉自己的责任还如此重大呢? 辞别了曾繁宇,夫妻俩和王处长一起走出了大院儿。 “王姐,我们送你回单位吧。”钱亦文说道。 “电车能到单位门口,不用麻烦了。” 钱亦文笑道:“王姐,我还没去过您那儿呢……” 王处长笑了笑,上了车。 王处长十几平米的办公室,略微显小。 但对宾主双方亲切友好的交流气氛并没有影响。 一边和小两口说着话,王处长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开了。 他有这么硬的关系,为什么一直都不提? 早提一嘴,是不是饮片厂那大铡刀早就抡起来了。 王处长说的是哪个?钱亦文应该用哪个? 正说着话,门外走进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人。 “二姑……”年轻人说道,“王处长,你要的资料。” 放下一个文件夹,年轻人朝着钱亦文礼貌点头,笑了笑后转身就要离开。 王处长招招手,叫住了年轻人:“千祥,过来坐,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是英多公司的钱总和董总……” 接着,又对钱亦文和英子说道:“这是我侄子,也在这儿上班。 “现在是副科,明年资历够了,就是正科了。 “对了,出现场的时候,还得他去看呢。” 钱亦文赶忙起身,一边握手一边说道:“钱亦文……请多关照!” 出现场的人,眼睛里都自带沙子呀! 第766章 前世,董庆一个失误,得罪了出现场的人。 带着铁掌的皮鞋,在地上那么一搓,绿漆掉了一块…… 由此,审批的进程就耽误了两个月。 不对! 钱亦文一边看着王千祥和英子握手,一边想:王处长这介绍的方式,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尬聊了几句,王处长说道:“钱总,你想经营药厂,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底子好的,多了去了,何必非得选这么个半死不活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王处长,我这不是寻思着干点事业的同时,还能为家乡做点贡献嘛。” 王处长点头微笑:“致富不忘乡亲,有情怀! “不过,全省这么多家药厂里头,就吉春这个品种少。 “你要是真接了,还得琢磨点品种啊!”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这是肯定的。 “咱也不能光指着一个666感冒水过日子呀。” 王处长眉毛一挑,对王千祥说道:“千祥,药企名录和药品批号不是都在你们综合科吗? “给你姐夫拿一份,看有没有啥能协调的。” 钱亦文心头一喜,这些对他来说,可真有用。 前世,gmp收紧后,全国各地划拉了很多烂摊子,花了很多钱。 要是能趁现在,多揽几家在名下,花不了多少钱不说,而且没准儿还能捡个漏,得到几个独家品种。 王千祥没多久就回来了,一个大牛皮纸袋子,递给了钱亦文。 开口说道:“我那还有,这份就给你吧。” 钱亦文谢过之后,抽出名录,从最后一页开始看起来。 果不其然,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的大名,就在最后第二页上。 七个品种,除了666感冒水之外,再没好东西了。 甚至,广庭荣反复提起的胱氨酸,也赫然在列。 “保肝丸……”又翻了几页,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后边会卖疯的品种吗? 钱亦文暗暗记下了这个保肝丸,还有这个海龙县的小药厂——福利制药。 一件事情还没办完,先不急着挑起另一件事情。 “小董咋没来呢?”王处长亲切地问道。 英子愣了一愣,随即说道:“公司里一堆儿事,离不开她。” 显然,王处长说的不是眼前的小董,是在说孟小波。 王处长说道:“有个能干的妹妹,借不少力。” 英子点了点头。 瞄了一眼独自出门去的王千祥,王处长接着说道:“我这侄儿啊,可不让我们省心了…… “二十六七了,也不着急找对象,一催就说没有合适的。 “没长相不行,没共同语言也不行…… “愁死了!”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眼,心中暗想,这是想给我找个连襟吧? 翌日…… 两辆轿车停进了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的院里。 早候在门口的袁清河,赶忙趋步上前,拉开了柳敬言的车门。 一大早,柳敬言就打来电话,说是省里商业厅的领导要来。 柳敬言匆匆忙忙地说,袁清河稀里糊涂地听…… 要在我这儿搞个试点? 这破烂摊子,难道是想给大家树立个典型? 告诉别的企业: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娘? 怎么感觉像是不远好几百里,专程驱车来埋汰我的呢? 车门开处,柳敬言和王胜利一起从车里钻了出来。 柳敬言紧走几步,拉开了另一辆车的车门。 宋战下车后,柳敬言对袁清河说道:“袁厂长,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商业厅的宋厅长,这位是医药管理局的王处长。” “欢迎欢迎……”袁清河赶忙跑过去握手。 袁清河见过正管着他的王处长,但厅长可是难得一见。 第767章 多大的事儿,厅长还亲自来了呢? 十几个人,挤进了小小的会议室里。 柳敬言斜眼看着,确认宋战已经坐稳了,开口说道:“袁厂长啊,你们厂可真是个时代的幸运儿呀。 “全省那么多家企业,各行各业选了七家,就有你们一个。” 袁清河稀里糊涂地点头微笑着,不知所谓。 柳敬言简单的几句开场白后,微笑对宋战说道:“宋厅长,您给大家讲两句?” 宋战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最近,去燕京开了个会。 “会上,上级领导对咱们淞江的经济体制改革情况很不满意。 “鼓励我们要壮起胆子、放开步子,以经济为中心,顺利渡过变革期…… “回来后,曾繁宇同志也做出了明确指示,责令我们改变现状,帮大家适应新形势。” 宋战的调子,起得很高。 有点超出了袁清河的音域…… 这些大方向上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领导讲得有来道去,他也只好仔仔细细地听,认认真真地记。 宋战又接着说道:“根据当前的形势,曾繁宇同志指示,让我们多部门联合,准备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动作。 “对企业的发展进行指导,帮助大家解放思想,摆脱困境! “选择了你们厂,也是看你们的情况很具代表性。” 听到这里,袁清河精神一振,好事儿啊! 这还真是来帮咱们的! 虽然,宋战所说的“很具代表性”,听起来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儿。 不过要是真能把咱们给救活,那点面子,要它干什么呢? 宋战转头对柳敬言说道:“小柳,把相关的文件给大家发下去,大家讨论一下。” 王胜利赶忙站了起来,“小柳”哪是干这活儿的。 王胜利那边发放着文件,宋战又开口了:“扶持力度前所未有啊! “有什么实际困难,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咱们能现场解决的,决不拖沓。 宋战顺手一指王霞:“你们看,医药管理局的同志都来了。 “我们就差领着银行的人、带着投资人拎着钱来了。” 说者未必有心,但听的人心里却起了波澜。 袁清河抬眼偷瞄了一下宋战,开始浏览手里的文件。 文件中,列举的几个案例,都是积极引进和吸纳资金、技术,面向市场,转型成功的…… 袁清河想了想,决定探探路。 领导说了这么半天,他还没明白是啥意思呢。 “宋厅长,我们厂眼下的困难,有三个……” 一听这话,柳敬言斜了袁清河一眼。 还真是给点阳光你就灿烂! 厅长这么一说,你就一堆一堆地提出困难。 照你这么说,你这企业还有救吗? 关键的是,你他妈这不是往我脸上抹黑吗? 袁清河留意到了柳敬言的微表情,讪讪一笑:“各位领导,咱们厂根底薄,存在的问题多,让各位见笑了。” 宋战说道:“没事,你只管说。 “我们来不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吗?” 袁清河说道:“第一,品种单一,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 “第二,销售上,这些年也没打下什么好底子,认咱们产品的也不多; “第三,眼下困顿了这么多年,也真是拿不出钱来发展呀!” 宋战听了,低头思考起来。 扣住主题了! 看来,昨天那半下午的苦思冥想没有白费。 如果这事儿真能顺利办好,不但老领导那儿有交代了,而且顺带着还给自己加了分。 思考过后,宋战说道:“你说的品种和销售上的事儿,我不在这个行业里,不懂的不敢乱说。 第768章 “一会儿你和王处长交流吧。 “没钱的事儿,我觉得好解决呀! “你是要贷款,还是想找投资人?” 听到这里,袁清河似乎有点明白了…… 接下来,王霞的一番话,更是让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明白! 袁清河当时,状如此君…… 王处长开口说道:“袁厂长,要说单纯调剂品种,好办。 “可我觉得你说的这三个问题,可以合并为一个来解决呀。” 宋战侧目而视:“王处长,那要是真能这样,可是件大好事儿。 “你有什么好想法,快说说。” 王处长说道:“为什么不找个既能出钱,又能帮企业走出困境,还自带品种入驻的人呢?” 王处长话音刚落,两位副厂长齐齐抬头,看向了袁清河。 尤其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广庭荣,要不是崔德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差点忍不住插嘴。 就这话头儿,和昨天姓钱的说的那一套,简直就是一点都没差呀! 不过,广庭荣的内心里,可和袁清河不一样,他是高兴的。 和林久胜原来同在农业口,时常有见面的机会。 老林不止一次说过柞树沟自打到了钱亦文手里后的变化,这让他感觉到了希望。 别的不说,提了许多次的胱氨酸,这回八成是有希望了。 吃猪毛管不管掉头发他没试过,但这玩意儿治脱发,真管用! 旧时,杀猪时会把猪鬃和猪毛细分。猪鬃能卖得很贵,猪毛就便宜了…… 大彻大悟的袁清河,心里有数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即表了态:“王处长,不瞒您说,我们也在积极探索新路子。 “昨天,我们几个还在一起研究着,想要吸纳资金、技术和人才呢。 “您是行业主管领导,如果有这方面的有识之士,可以帮我们引荐引荐。” 袁清河的本意,是把功劳记在宋战和王霞的头上。 可宋战听了这话,却不高兴了。 这件事儿,他得促成。 但他又并不想让人说是他促成的。 王霞刚要开口,宋战接过话头说道:“袁厂长啊,这我可得批评你两句了。 “我们会尽力帮扶,这不假。 “可是,企业也不能把我们当成万能工,财、物、人都和我们要,我来当厂长不就完了吗? ”吉春虽然不大,可也有二十来万的人口呢,五千多平方公里。 “这也可算得上幅员辽阔了吧?难道就找不出一个能带领企业走出困境的人吗?” 袁清河赶忙点头说道:“领导放心,我们自己也一定努力,争取早日走出困境。” 寻思了一下,原来是没参悟透领导的心思。 马上改口说道:“宋厅长,前两天还真有位春城来的老板,和我们谈了一轮了。 “马上会有新一轮的对话……” 宋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才对嘛! “虽说我们会尽力帮扶,不过,有些事儿还是得大家都上心才行!” 一旁的王胜利,听得明白。 和柳敬言对视了一下,脸上不便表现,心中却早已忿忿然。 这个姓钱的,以为再不会和他有交集了,想不到又杀回来了。 而且,看样子以后还免不了得时常接触。 看看事情的进展也算是如期所望,宋战适时说道:“我看,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儿吧。 “袁厂长,你刚才说的那个事儿,我不了解情况,就不发表意见了。 “人家既然来了,想必也是有诚意的。 “咱也拿出点诚意来,跟人家正正经经地谈。 “不过,也要好好考察一下……” 宋战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就风雨飘摇了,可别再碰上个骗子…… 第769章 “如果谈不拢,也不要紧,和我们说,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走到门口,宋战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对袁清河说道:“袁厂长,解放思想,对我们来说,只是个工作方向。 “但最终能不能落到实处,还得看你们企业自己呀! “有机遇,就放心大胆地去干,不要像有些企业主那样,瞻前顾后的。 “既想发展,又怕新生事物对自己造成冲击。” 袁清河连连点头…… 领导的话,也算是贴心到家了。 送走了领导,广庭荣和崔德健转身要走。 “回来,事儿还没完呢……” 袁清河叫住了两位副厂长后,领先一步,又回了会议室。 几人重新入座,袁清河对广庭荣说道:“你昨天说的那个什么青峰山的现场会,再详细给我说说。” 广庭荣一愣,开始从现场会的主旨、参与人开始,详细讲了起来。 讲到钱君出现,和曾繁宇钓了半天的鱼,袁清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领导爱玩儿,是常态。 可领导不可能走到哪儿玩到哪儿,这不光需要雅兴,还得有体力和精力的支撑…… 而在那么严肃的场合下,曾繁宇能玩得起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广庭荣讲完了青峰山的事儿,袁清河开口说道:“两位,经过深思熟虑,我觉得那个钱老板说的,咱们可以再探讨一下。” 广庭荣瞥了一眼袁清河,有台阶不下,非得矫情一下。 现在回头再找人家,都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刁难你呢。 见二人都点了头,袁清河说道:“人家要是真肯出一百万的设备,都抵得上咱们整个厂的现有价值了。 “而且他还得管着销售…… “我觉得在股份上,是不是给人家25%,属实有点太少了?” 二人依然保持着沉默。 具体给多少,不都是你定的吗? 袁清河接着说道:“要我看,按资产比例来说,给人家一半,也不为过……” 低头抠着指甲盖儿的崔德健,难得抬头说了一句话:“袁厂长,给他一半儿,咱们那不是没了吗?” 袁清河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心想,你以为我愿意吗? 广庭荣琢磨了一下,说道:“袁厂长,依我看,咱每人拿出15%来,就不少了!” “45%,人家能干吗?”袁清河嘀咕了一句,跟着说道,“都明确个态度,要是通过,我这就打电话了。” 几个人统一了意见后,袁清河操起了电话。 犹豫了几回之后,开始拨弄号盘。 …… 英多公司的办公室里,钱亦文和英子对坐在办公桌两侧。 钱亦文翻看着手里的药企名录,不时拿起笔来,打个勾,或画个叉。 偶尔抬头看一眼焦虑不安的英子,钱亦文忍不住笑了:“你急啥呀?” 英子看了一眼电话:“这都几点了,也该有信儿了吧?” “你还不得让人家寻思一会儿?”钱亦文笑了笑,又接着去看他的药企名录了。 终于,电话铃声响起。 钱亦文接过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挂掉了。 回身说道:“媳妇儿,走!” 欢胜久泰…… 钱亦文和英子走进了会议室,和等候在此的三位厂长一一握手。 落座后,袁清河说道:“钱老板,经过我们仔细研究,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好好谈一谈。” 钱亦文点头微笑,等着袁清河的下文。 袁清河接着说道:“钱老板,包销售是个长远事儿,眼下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停顿了一下,又讪笑一声:“钱老板,您别介意。 “百十号人,都指着我当家呢,我说得直了一点儿……” 第770章 钱亦文笑笑说道:“袁厂长,丑话说在前头,不犯毛病…… “这事儿也不用纠结,您看这样行不—— “要是我的原因,造成了产品滞销,责任算我的,我拆了机器走人。 “您几位还领着原班人马,按原来的方式过原来的日子!” 袁清河点了点头,小心地说道:“还有个事儿…… “钱老板,您看,厂里该怎么给您个身份?” 钱亦文早知道这一问是必然得有的,也早有打算。 合作,肯定不能像对付敌人一样,都得有个态度才行。 合到一起了,天天相互琢磨,这买卖没好。 所以,他不打算让袁清河心里没底。 而且,就算袁清河还是厂长,自己只要有大股比,依然有话语权。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您还当您的厂长,我们还得指着您领导我们呢。 “至于我,您就看着安排就行了。” 袁清河咧嘴一笑,好像比预期的要好得多。 “那我再说说股份的事儿。” 袁清河说道:“您出了这么多钱,都抵得上我们的总资产了。 “销售上还得您费心,我们出太少也不合适。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每人拿出15%来,您看行吗?” 钱亦文想了想,这回可是真看出诚意来了…… 15乘3……15乘3……三五一十五,一三得三…… 得出答案后,钱亦文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还差点事儿。 于是,又开口说道:“袁厂长,我看出您几位的诚意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接下来,咱每股再出个十几二十万的,就可以马上运作起来了。” 听了钱亦文的话,广庭荣插了一嘴:“十几二十万?搁毛当钱哪?” 袁清河瞪了他一眼,为难地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现在要是让我们拿这笔钱,确实是有点困难……” 钱亦文也犯愁了:“袁厂长,我一参与,肯定不能像原来那样小打小闹了。 “既要扩大生产,又得打造营销队伍。 “怎么着,咱也不能连五十万的流动资金都没有吧?” 看着连连摇头的三位厂长,钱亦文说道:“袁厂长,这钱我出! “我不光出钱,而且我还带着一个好品种批号过来,您看行不?” 袁清河高兴地说道:“那可是太好了!” 崔德健抬眼看了看眉飞色舞的袁清河,又低下头去。 钱亦文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一听提条件,袁清河紧张起来。 钱亦文接着说道:“你们每人再让2%的股份给我,不过分吧?” 袁清河听了,拿眼神征求着其他两个人的意见。 广庭荣说道:“总比等死强! “下个月要还是这个产量,都发不出工资了。” 寻思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还有个条件。 “钱老板,你得想法儿把我那个胱氨酸恢复生产。” 钱亦文一边点头,一边想:这个种猪场的场长,怎么对他那点猪鬓猪毛执念这么深呢? 崔德健,点头了。 这少有言语的人,不是真的没话,就是把时间都用在了琢磨事儿上。 看清了一切…… 袁清河也点头了。 一致通过后,袁清河和英子签了三份设备的购销意向合同。 一边签字,袁清河一边问道:“钱老板,买设备的钱,都是你出的,你还用我签这合同干什么?” 钱亦文笑道:“一把手不签字,谁签字?” …… 回程中,钱亦文深为自己迈出的这一步而感到高兴。 英子却有不解,开口问道:“就为了那6%,又拿出去五十万,值得吗?” 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笑道:“你知道这6%的股份有多重要吗?” 英子摇了摇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按他们说的,咱能拿到45%。 第771章 “再加上后要的这2%,咱刚好占股51%。 “这样,就算是他们三个人合起伙来,都扳不倒咱们了!” 算完了,自顾笑了。 还是加法简单,至少没有乘法那么难…… 钱亦文和英子走后,两位副厂长也心情各异地走了。 剩下袁清河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点了根烟,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想着下一步。 袁厂长的办公室,是不是得重装一下了? 一根烟燃尽,袁清河走向了电话。 事情有了着落,得给亲切关怀过欢胜久泰的领导一个交代才行。 起身时,还想着电话要打给宋战。 摸起电话,他又改了主意。 自己是啥身份?给厅长打电话? 再说,这事儿局长又不是没到场。 而且,看样子柳局长和钱亦文还挺熟…… “柳局长,我们已经和钱老板达成协议了。” 柳敬言一阵恶心,但还是耐心问道:“说说情况。” 袁清河说完了具体事情后,接着说道:“柳局长,钱老板回去拟合同了。 “我寻思着,这事儿得先和您说一声,然后再向宋厅长汇报。” 柳敬言想了想,说道:“你别管了,我跟宋厅长说吧。” 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他得止损。 现在看,事件事情中只剩下邀功这么一点好处了,他不能放过。 “宋厅长,您好……”柳敬言拨通了电话,“跟您汇报一下,欢胜久泰的事儿,我们已经帮他解决了。” 宋战问道:“怎么解决的?” “宋厅长,钱老板出了一百万添置设备,又注入了五十万的资金,厂里给了他51%的股份。” 宋战点头微笑,这个小伙子,还挺懂的…… 柳敬言接着说道:“宋厅长,从钱老板刚一来找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积极努力地帮他们牵线儿。 “您又来亲自关心,这事儿哪能不成呢?” 宋战皱皱眉头:“他之前去找过你?” 柳敬言立马说道:“来过来过……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我促成的。” 宋战想了想,淡淡夸了一句:“那看起来,这事儿企业和钱老板可都得感谢你呀!” 柳敬言顺着电话线,感觉到了宋战的不快。 立马开始想法补救:“宋厅长,我也就是在大方向的引领下,帮他们点小忙……” 宋战说道:“那以后你还得继续帮扶下去呀!” 挂断了电话,柳敬言擦了擦汗。 本想邀个功,差点没把自己给折进去。 闷坐了一会儿,晃了晃头,柳敬言叫过秘书:“我让小陈给我准备的资料,怎么还没给我送来。 “你去帮我催催。” 生活,不如意事常八九,再不自己找点乐子,那不是烦恼更多吗? 小陈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柳敬言的办公室。 柳敬言心头的不快,随着小陈的裙摆在眼前的晃动,一扫而光。 到底是在大地方混过的人,就这年代,敢穿短到膝盖往上裙子的,整个吉春八成连二十个都找不出来。 “柳局长,您要的文件……” 小陈放下文件,莞尔一笑,脚步犹疑,转身欲走。 柳敬言拿出手来,向下压了压:“不急,我还有事儿要问你。” 小陈坐了下来。 昨天的舞会,对于柳敬言来说,很成功。 一曲舞罢,深为小陈的舞技而折服。 更重要的是,悠扬的乐曲中,自己手底下的那点小动作,她竟然都懂得报以浅笑。 这样的下属,要是不好好培养一下,都对不起她妈把她生得这么水灵! “小陈,人事科那边的工作,是不是有点繁重啊?”柳敬言一边说,一边起身带好房门。 第772章 咔嗒…… 小陈名陈婷婷,见房门上锁,小心脏一扑通…… 她知道,组织上考验自己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她也自然明白柳敬言话里的含义。 当下,开始在内心里过滤起这个院里的岗位。 只要她会来事儿,除了柳局长屁股底下那张椅子之外,可以说其它位置任她随便选。 在这里,柳敬言的一家之言就管用。 大家都敬着他。 敬他年轻有为,敬他的叔叔是县长…… 陈婷婷斜眼媚笑几声后,开口说道:“柳局长,人事科倒是挺好的,就是…… “就是那些男同事的眼神,有点不太友好。” 屋里就两个人,房门上了锁,柳敬言的眼神开始放肆起来。 从头到脚,拿眼神把陈婷婷的曲线摩挲了一遍。 心中暗想,那眼神哪是不友好,都友好到骨子里头了。 “哎呀!关系处不好,工作也没心情,这可不行……” 柳敬言故作没懂,说道:“要不,给你调个岗位吧。” 陈婷婷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高兴地向前走了几步后说道:“柳局长,那可实在是太好啦!” 一边说,一边就近在柳敬言的身边坐了下来。 领导的地位在那儿呢,有些事不能让领导太操心。 眼下,没有男女,只有级别。 此刻,工作之初姐姐对她的忠告,已没有半点作用。 哼! 正正经经地告诉我要洁身自好,要不是你在县招待所工作的时候靠上了领导,你能进得了那个大院吗? 能把我这个一没学历、二没资历的妹妹安排到这儿上班吗? 柳敬言又嗅到了舞会上的熟悉味道,瞬间有点上头了。 当即眯眼问道:“你觉得哪个岗位适合你呀?“ 陈婷婷想了想,羞答答说道:“柳局长,哪有自己挑岗位的? “就算是让我来给您端茶倒水,我也不挑……” 看着陈婷婷渐渐倾向自己的上半身,柳敬言知道,水到渠成,是时候该收网了。 虽然,他知道来得容易未必是好货,可他并不在意这个。 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柳敬言说道:“小陈,体改委那儿,事儿不多,还容易出成绩。 “要不,你去给王主任当个副手,怎么样?” 其实,柳敬言听出陈婷婷想要来他这屋,毕竟离核心越近,越有向上走的机会。 可他不敢把陈婷婷往屋里摆,太过明显。 便想着把陈婷婷放在对门,那里是王胜利的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 在王胜利的手底下,他放心。 首先,他坚信,他的东西王胜利不敢染指,而且还能帮他看好; 其次,王胜利家里那个恶婆娘,管他管得死死的,王胜利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儿。 科员一下子变成了副主任,陈婷婷高兴得上下直颤…… 工作上的事儿聊完了,领导开始关心起下属的个人生活。 “小陈,这条短裙穿在你身上,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柳敬言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你看看,这质量…… “这内衬一看就知道,都是好布料!” 时代的变迁,服饰也在变化。七零、八零、九零……越来越省布料……陈婷婷穿的,是哪一条? 正在屋里的气味逐渐发生变化之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而且,十分吓人的那种。 陈婷婷吓得一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柳敬言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在心里大骂起来。 这他妈是哪个不开眼的,也不知道挑个时候。 这时候给我打断了,都他妈容易落下病根儿…… 快到门口,他突然发觉了不对劲儿。 第773章 在这个院儿里,谁敢在他的门口这么放肆? 果然,门开处,柳彬气哼哼地走了进来。 瞄了一眼气息尚不稳定就夺门而出的陈婷婷,柳彬咣当一声摔上了门。 回身指着柳敬言骂道:“大白天的,你他妈的……” 本想着好好发泄一下的柳彬,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教训侄子的事儿,还是回家做吧。 眼下,他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 平息了一下后,柳彬阴沉着脸问道:“宋厅长来,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柳敬言小声说道:“叔,也没多大事儿…… “办完事儿就走了,我就没惊动你。” 柳彬气得又骂了起来:“你他妈可真是个糊涂蛋呐! “在你眼里,什么是大事儿? “跳舞才是大事儿?” 柳敬言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柳彬接着说道:“整个系统谁不知道曾繁宇退了,宋战上位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九十。 “他来了我这儿,我连个面儿都没露,这他妈不是自己给自己做小鞋穿吗?” 职场中,最怕的一件事儿。被穿了小鞋儿,在这里基本就没什么指望了。 柳敬言抬眼溜了叔叔一眼,心里有话,却没敢说。 宋战倒是可能性很大,不过计委那个陈春江不是也一样是曾繁宇的心腹? <计委:不是计划生育委员会,是国家计划委员会,发改委的前身。> 到底谁能上位,还说不定呢。 而且,那位置省里也说了不算,到时候有没有空降兵,谁知道? 柳彬的火气降了一些,坐稳后问道:“跟我详细说说,他干什么来了?” 柳敬言把过程说了一遍。 “又是这个姓钱的……”柳彬咬牙说道,“阴魂不散呐!” 寻思了一下,柳彬吩咐道:“给你一天时间,把这件事儿梳理一下。 “后天,跟我一块去省里。” 柳敬言想到这事儿是钱亦文的,百般不情愿。 嘟囔了一句:“也没咱们事儿,去干啥呀?” “汇报、请罪……”柳彬一边起身,一边拿手指点了一下柳敬言的脑袋,“你这个大玩意儿里,灌的都是屎汤子吗?” 走了两步,柳彬问道:“刚才出去的,是不是叫陈婷婷?” 柳敬言一愣,跟着点了点头。 柳彬脸色微变,厉声喝道:“以后,少跟她来往! “要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就把她调走。” 柳敬言一边往外送柳彬,一边小声问道:“叔,你怎么知道她叫陈婷婷?” 柳彬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心想,跟她姐陈露露长得像是一个模子扒下来的,我他妈能不知道? 欢胜久泰的事儿,终于摆平了。 松远律师事务所的许清远律师,受命全权办理入驻药厂前的各种合同、手续。 干了几十年律师的许清远,见证和经历了由公到公私合营的过程,对其中的雷和坑心知肚明。 钱亦文在鼎丰居的包间里,一纸聘书递过来,诚恳告知许清远同志:“许律师,这是咱俩的事儿,和你的事务所没有关系。 “以后,公家给你开多少钱,我也给你开多少钱……” 偷偷拿了两份工资的许清远,该怎么做,心里清楚。 一句“钱总放心,我定当尽心竭力”后,从此成了英多公司的法务顾问。 只是,承诺袁清河厂长的“带着好的药品批号”入驻,办得不太理想。 本来,钱亦文是盯上了保肝丸。 这个批文,在同样效益不好的海龙县福利制药厂。 王处长听了钱亦文的诉说,专程陪他去了一趟海龙县。 结果是无功而返。 看着架着双拐挡在工人面前、直言不肯接受调剂的厂长,又看到老弱病残的工人,钱亦文打了退堂鼓。 第774章 突然到访,厂里根本没时间找来这么多的残障人士来充数。 所以他信,这还真是一个实打实的福利药厂…… 无奈之下,王处长把局里掌握的一个批号拿了出来,让钱亦文去应急。 领导如此帮忙,钱亦文也该有所表示。 备了两份“薄礼”,和英子一起探望了宋战和王霞。 …… 去往燕京的列车上,夫妻俩对坐。 小收录机,摆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上。 一首《三百六十五里》,替代了《故乡的云》,成了反复播放的曲目。 虽然声音已经被调得很小,可还是在小范围内盖过了广播里播放的主旋律。 旁边的座位上,有人探头看向这边。 英子又把音量调低了一点儿。 “怎么不大点声?”钱亦文问道。 “我怕……我怕再遇上个学艺术的,你再贱卖……”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回回都能遇上?” 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车刚过盛京,还真是说不准…… 英子强行扳过他的头,低声喝道:“说你要犯贱,你还真就上道了!” …… “睡意朦胧的星辰,阻挡不了我行程,多年漂泊日夜风餐露宿。 “为了理想我宁愿忍受寂寞,饮尽那份孤独。 “抖落异地的尘土……” 钱亦文闭目静听,以前世一个漂泊者的心境,感受着这一曲原词的沧凉。 如今听来,还是一样有感觉的歌……尤其在身处异地之人的耳中,更有冲击力…… 后世,许多人翻唱过。 尽管翻唱者尽其所能,又是改词又是变调的,把自己憋得像大肠干燥一样,也没唱出这份感觉。 英子把收录机往他这边推了推。 难得,他能放松一下。 钱亦文感受到了音量的变化,睁开了眼睛。 “放中间吧,咱俩听……” 说完了这话,钱亦文苦笑了一声。 英子没有过飘泊,大概听不出他这感觉来吧? 英子问道:“田中幸子催得这么急,咱还到燕京干啥? “直接去,办完了早点回来,那药厂整得里一半外一半的,你也放心?” 钱亦文笑道:“我想大春儿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白了他一眼:“你是想李奶奶了吧?” “知道你还问?” “这个田中幸子嘴可真急!”英子又抱怨了一句,“才几个月,咱就卖出十几套了,她还不满足。” 钱亦文哼了一声:“他们就这样…… “要是不急,当年能妄想着三个月就让咱们亡国灭种吗?” 寻思了一下,钱亦文接着说道:“不过,她不急也真不行。 “你想,如果西德和花旗国的设备大量进来了,她的东西还有优势吗?” …… 一大早,大春儿已经找人把院子收拾好了。 坐在院子里抽烟的工夫,看着整洁的院子,大春儿突然感慨。 如果当时不卖,也这么收拾一下,住着是不是也挺舒服? 这老头儿,非愿意费那力气去爬四楼。 掐灭了烟,刚要去车站,就见隔壁李奶奶在门外朝他招着手。 大春儿一边出迎,一边说道:“李奶奶,就我一人儿跟这院儿里头呢。 “您进院来吧。” 李奶奶四处看了一圈,感慨道:“嘿!大春儿,您这老板,还真是个利索人儿! “您瞧瞧,当年这么破烂的院子,这一拾掇,还真是有个模样儿了。” 大春儿听了,心里有点不高兴了。 却也不怪李奶奶。 这么多年的老街坊了,可是在李奶奶眼皮子底下光着屁股长起来的。 打小就没少吃人家的东西,也没少气李奶奶。 两句话的事儿,能计较吗? 大春儿笑着对老太太说道:“李奶奶,听您这么一说,合着我们原来这一院子人,就没一家利索的?” 第775章 李奶奶伸手在大春儿肩上捶打了两下:“这孩子,跟李奶奶这儿还挑个邪理儿,我就是这么一说。 “话说回来,咱这些个老院子里头,谁家还不是这样?” 大春儿嘿嘿一笑:“不过,我们老板确实是个利索人儿。” 李奶奶一边在海棠树下坐稳,一边问道:“大春儿,你咋回来了呢?” 大春儿说道:“我们老板一会儿就到了,我先帮他打扫打扫。” 李奶奶探问道:“大春儿,上回您跟我说,他想给别人买房子的事儿,到底有没有点谱儿?” 大春儿想了想说道:“李奶奶,咱街坊多年,我不能跟您老这儿说瞎话。 “听那意思,买是得买。您自个儿琢磨一下,给我个准价儿。 “正好他这趟能在这儿待两天,我给您撺掇撺掇。” 李奶奶说道:“这么大个院子,也就是那个价儿了,没法降了。 “这一片儿是不让起高楼,要是让的话,一万一的价儿,我还真就不能卖给他,您说是不?” 大春儿想起上次钱亦文走的时候说的话,低了低头,没说话。 李奶奶低头琢磨了一下,狠了狠心,接着说道:“有大春儿在中间,我就要一个整数,您看着行,就给我们说和说和。” 大春儿说道:“行!那您就且等着吧,我明儿就给您回话。” “好好……”李奶奶说道,“这空落落的,就您一人儿,上那院坐会儿吧。 “李奶奶刚煮了粥,你也喝点儿。” 大春儿抬手看了看表:“李奶奶,到点儿了,我得去车站了。 “回见了您……” 大春儿一边上车,一边想:老板的事儿,得拿着当回事儿。 可老邻旧居的,咱也不能坑人家。 这一碗水,可得给端平喽…… 接到了钱亦文和英子,大春儿第一时间就把李奶奶的事儿说了。 大春儿说道:“钱总,今儿我见李奶奶了。 “好说歹说,算是给您从一万一讲到了一个整数。 “钱总,咱要是换个地儿,这讲价儿的事儿,我都不用您出面。 “可我们这都几辈子住一个院子的人了,多少有点不太好张这个口。 “要不……要不这房价的事儿,您自个儿过去说说?” 钱亦文笑笑说道:“大春儿,你能念着老邻旧居,不错。 “我不能难为你,“咱就按李奶奶说的办。 “你抓点紧,我俩只能在这待两天。” 大春儿爽快答应一声:“得嘞,您就瞧好吧,管保给您办得妥妥的。” 此刻,大春儿的心里格外高兴。 李奶奶那儿,脸面有了。 老板还这么理解他,刚才那话儿,不就是在夸自己重情重义吗? 原来,一碗水端平,就这么简单点事儿…… 得到了老板的认可,大春儿高兴地说道:“钱总,咱们现在就回去找李奶奶去?” “不!”钱亦文说道,“先去办事处。” 听了这话,大春儿一激灵。 这人,怎么没个准路子呢? 来了几次,请他都不去,这怎么突然就又要去了呢? 不过,倒也不怕。 对付这种行事怪异的老板,不提前准备准备哪行。 办事处里,几个人各忙各的,景象和谐。 钱亦文转了一圈儿,颇为满意,就一个大波浪头。 管不着人家,人家是女的…… 钱亦文坐进了大春儿的办公室,和大春儿说起了物流的事儿。 “您要建立车队?”大春儿没太搞懂,“我这儿能干点啥呢?” 钱亦文说道:“我也不是很在行,过两天老朴会来,你和他说。” 大春儿犹豫了一下,说道:“钱总,我多一句嘴…… “现在的路上,可是不太平啊! “李奶奶家的二姑爷子,跑车的时候失踪了,发现时,车被推到山涧底下了。 第776章 “到现在人还没找着呢。 “你说说,就为了那几千块钱的货款,就要了一条人命……” 钱亦文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眼下这个行业风险极高。 可是,风险与机遇向来都是并存的。 前世,他见过一个搞电力工程的。 每年开始干活之前,都准备出足够的钱,防备着有人从铁塔上掉下来,或是被电得粘在上边。 一年到头,要是安全无事故,他总不忘长出一口气,说上一句:“又省了一笔钱……” 就这样胆战心惊,影响他四处送礼揽活了吗? 那些矿井,很少有一点事故不出的,阻止了疯狂开采了吗? 想到这些,钱亦文突然想到,自打认识老朴之后,人家还真就是一直安全无事故。 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空儿得和他探讨一下。 交待完车队的事儿,钱亦文说道:“走!去那两套设备的安装现场看看。” 设备的事儿,是眼下他最关心的大事。 刚走出门,一个烫着大波浪的男青年正好走了进来。 话说,钱亦文应该为了一个发型而对员工甚至是大春儿加以苛责吗? 钱亦文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春儿看在眼里,心头一惊。 这个小舅子,不是告诉他这几天不要来的吗? 怎么还跑出来给我现眼来了? “后来的这位,是负责什么工作的?”车上,钱亦文淡淡问道。 大春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咱的工人,是来找他朋友的。” 钱亦文没有发问,心头更为不快。 本来,没按领导的指示去办,已经不对了。 现在,还妄图以谎言来掩盖事实…… 安装现场,本就不悦的钱亦文,又看到了让他恼火的景象。 那些岛国来的技术人员,态度极为傲慢,打下手的稍有不对就是一顿呜哩哇啦。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问大春儿:“有没有懂岛国语的?” 大春儿忙说道:“钱总,我这就去找。” 不一会儿,大春儿带着一个梳着分头的中年男人回来了。 钱亦文示意那个工人离开后,自己蹲下身来,递了一颗螺丝过去。 那个坐在地上的岛国人接了螺丝后,回头就是一通喊。 分头男对钱亦文说道:“他说,螺栓帽向着他才对。 “你这样递给他,他还得转动一下,浪费了很多时间。” 钱亦文一边抓起一把螺丝,一边想:梳分头的,考验你水平的时候到了…… 岛国工人一回身,傻眼了。 钱亦文的手上,一堆的螺丝正朝向他。 抬头看了一眼,刚要说话,不料钱亦文先开口了:“各种角度都有,你要哪个?” 那人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分头男。 分头男显然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了,使劲盯了钱亦文一眼。 这人谁呀? 这话,让我怎么翻译给人家听? 大春儿碰了一下他:“翻!快点翻……” 分头男无奈,开始磕磕巴巴地翻译起来。 岛国工人听了,疑惑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这大概是他来到燕京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刺头儿工人”。 还没等他站起来反驳,钱亦文已经转向了分头男…… 漂亮的中分…… 钱亦文指了指分头男的脑袋,又指了指大春儿的头发:“建议你换个发型…… “你看,大春儿这个平头我觉得就挺好。 “就算你要梳分头,来个三七就行,也不用分得这么明显……” 看着转头就走的钱亦文,翻译朝着大春儿嘟囔了一句:“这谁呀?” “钱总……”大春儿甩下一句话,紧跑几步,跟了出来。 身后,分头男摸了摸头发,看着钱亦文的背影,愣了半天。 第777章 “哪找这么个玩意儿?”钱亦文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气哼哼地问道。 “外国语学院。” 钱亦文放慢了脚步,回头瞄了一眼:“都这成色了,还上学?” “是老师……” “外国语学院,出人才呀!”钱亦文嘟囔了一句,钻进了车里。 车上,钱亦文看着窗外,半天没说话。 大春儿发动了车子后,小心问道:“钱总,另一处在房山那边,咱现在去吗?” “不去了!”钱亦文没好气地说道,“看够了!” “那……咱现在去哪儿?” “火车站!” 英子碰了碰她,小声说道:“你别这样……” 大春儿不敢再说话,直接把车开到了车站。 眼看着钱亦文买了两张次日的硬座车票——燕京至羊城…… 回到家里,钱亦文依然没有好脸色。 大春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待了一会儿后,知趣地走了。 钱亦文坐在海棠树下,盯着树上小纽扣一般大小的果子发呆。 英子坐在屋里,眉心隆起,默默看着钱亦文。 看了一会儿,起身拿起炉子上的水壶,一壶开水倒入桌上的茶壶中。 英子拎着壶走过来,坐到了钱亦文的对面。 “你今天有点过了……” “哪里过了?” 英子手扶壶顶,两只空杯分别倒了半满。 一边倾倒,一边轻声说道:“大春儿也没错处,你给人家脸色看干什么? “他本来是想今天去李奶奶那院儿的,见你这个样子,都没敢和你说话。” 钱亦文正了正身姿,说道:“我又不是针对他。” 英子说道:“你不是对他,可你身边除了我和他,再没别人哪? “那……你是针对我?” “嘿嘿……”钱亦文笑了笑,“我怎么会针对你?” 说完后,钱亦文端起杯来,轻啜入口。 “媳妇儿,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淡?” 英子缓缓说道:“这不是茶,这是白水……” “白水?” 钱亦文看了英子一眼,英子笑容恬淡,恰如眼前的一杯白水一样。 看一眼杯子,再看一眼妻子,钱亦文的心头,突然顿悟…… 他不知道英子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间行了点拨之举。 但英子的举动让他明白了,重生一回,他也依然还是个普通人。 不能倚仗两世为人,就不拿别人当回事儿。 大春儿有错,可以告诫,甚至可以骂上两句。 但他的表现既解决不了问题,也显小了自己的格局。 钱亦文的心里,转过了这道弯,看着英子笑了。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媳妇儿,明天就要走了,咱跟护城河那儿遛遛弯儿去?” 听着钱亦文蹩脚的京腔,看着他露出了笑容,英子也笑了:“好!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压压炉子。” 小两口从院子里出来,正锁门的时候,李奶奶拎着个挎篮从身边走过。 “哟,大妈,这是去哪儿了?”钱亦文回头见了李奶奶,赶忙打了声招呼。 “跟那墙头子底下买点菜……”李奶奶一指皇城。 要说,还得是京城里的老太太大气! 李奶奶竟然管那个10米高的城墙叫墙头子? 那52米宽的护城河,在李奶奶眼里,岂不就只是条小溪流了吗? 老太太看了一眼英子,笑着问道:“哟,这是您媳妇儿吧?可真俊!” 英子被老太太这一夸,不好意思了。 钱亦文说道:“大妈,这在我们村,是丑的了!” 虽是在李奶奶面前没表现出来,但英子可是不高兴了。 就算我不是全村最好看的,怎么着也比葛君兰强吧? “大妈,那皇城根儿底下,只有卖菜的吗?”钱亦文问道。 李奶奶寻思了一下,说道:“小玩意儿也有卖的…… 第778章 ”不过,您要是图热闹,那就得往大栅栏、天桥那边儿走走了。 “那边卖啥的都有。 “年轻人,腿脚利落,走几步道儿,也不费劲。” 钱亦文低头算计了一下,那可不是几步道儿,好几公里的路程呢。 李奶奶又接着说道:“来这院儿坐坐?” 钱亦文笑道:“大妈,不去打扰了。 “您回吧,我们这就去看看热闹。” “去吧去吧……”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回了自己的院子。 虚掩了门扇,在门里悄悄看着小两口走远。 大春儿这孩子,也不知道把事儿给我办咋样了? “媳妇儿,要不咱去大妈说那地方看看?”钱亦文问道。 其实,他不喜欢热闹,甚至一年连商场都去不上一两回。 一盏茶,一卷书,打发闲暇,很好。 更何况,他也觉不出自己有多闲。 不过,媳妇儿要是喜欢,陪一陪还是可以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我不去,看再给你丢脸!” “去看看吧,那地方不卖菜,全是好玩儿的东西,累了还能找地方听听相声。” “有多远哪?” “不远,坐车一会儿就到了。” 钱亦文笑嘿嘿一笑,扯起撅着小嘴的英子,步步西南,走了下去…… 眼前的大栅栏,满眼尽是人间烟火。 沿街叫卖的,也没个穿制服的人管! 走起路来,你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稍不留神,不把头发沾到冰糖葫芦上,脚底下也得踩了人家的菜摊子。 沿着古老的街道一路向前,英子满眼好奇。 “大栅栏(zhan)……”英子轻声念着。 咱说,哪个年代的场景更让人喜欢? 英子的普通话很标准,但却招来了钱亦文的嘲笑。 “你笑啥?我念得不对吗?”英子扯住了钱亦文。 “你听着哈……”钱亦文随手拦住一位,问道,“劳驾,那几个字念什么?” 手拿冰糖葫芦的半大小伙儿,甩了甩浓密的头发,满眼鄙夷地上下打量了钱亦文几眼。 “您连这都不认识?吁……吁……” 这腔调,让钱亦文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个看起来无限瞧不起他的小胖子,他有点知道是谁了…… 那人开口说道:“听仔细喽……这念‘大~什~烂儿’……” 钱亦文计算了一下年份,这主儿三次来燕京才站住脚。 这应该是他的第一次…… 开是开口问道:“听口音,您是津海人? “这是第一次来燕京吧?” 小胖子藐了钱亦文一眼,心底不快。 这是瞧不起谁呢? 好歹着我家那也是天子津渡,你一个操着大碴子口音的,还来笑话起我了? 小胖子翻了翻白眼,开口反问:“听口音,塞外那疙瘩人?” 钱亦文点了点头:“您是来三庆园听相声的吧?” 小胖子瞄了他两眼,问道:“看样子,您这才是第一次来燕京吧?” 钱亦文又点了点头。 “这就难怪了!”小胖子嘟嚷了一句,“三庆园拆了十多年了,都不知道。“ 小胖子一个山楂撸进嘴里,嘟囔了一句:“上三庆园?听相声? “这年月,谁听那一分钱七段的玩意儿啊? “评书、梆子,哪样不比相声有意思?” 钱亦文心头暗笑,我要是带着收录机,说啥也得给你录下来,不然都对不起你往后的辉煌岁月。 小胖子拿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撸了撸头发,对钱亦文说道:“外地人,别往前走了,人多看再走丢了。 “就在这眼么前转悠转悠,过过眼瘾得了……” 说完后,小胖子自顾走了。 一边走,嘴里一边叨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我是——” 随着他渐渐远去,声音也被来往鼎沸的行人声音给吞没了。 第779章 钱亦文站在那里,看着小胖子的背影想:怎么就忘了留个联系方式了呢? 是不是到时候把广庭荣心心念念的胱氨酸给他寄两瓶,好好保养一下头发…… 不然,以后这发型可就不好打理了…… 英子从背后捅了他一下:“你不是老说世道不太平,让我少跟生人说话吗? “你自己怎么还乱招惹人?” 钱亦文回过神来,转头说道:“我说的是,让你别招惹那些五大三粗的人。 “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有啥危险?” “你咋知道人家十五岁?”英子奇怪地问道。 钱亦文愣了一愣,笑道:“我估摸着,上差下差,也差不了五七八岁的样子。” 英子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一个烫着卷发、夹着烟卷的青年。 “照这么说,我说他今年十九岁,估计上差下差也差不了十岁。” 钱亦文看了一眼那个正往酒馆里走的年轻人,心底里暗暗佩服媳妇儿。 她这嘴,怎么咕叽得这么准呢? 这个家境殷实的小伙子,明年还真就二十岁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走!咱去看看,这小胖子说得准不准。 “三庆园要是没拆,到时候咱上他台底下‘吁’他去……” 说罢,拉起听得一头雾水的英子,汇入了大栅栏的人间烟火之中…… …… 翌日。 大春儿老早就来了,坐在大门口的石礅子上,不时看一眼腕上的小钢表。 不知道这钟点人家起来没有,昨天的阴影导致他也没敢冒然敲门。 手里,一套煎饼果子,咬得一地的碎渣子。 “大春儿,屋里来!”门开处,钱亦文朝大春儿招着手。 大春儿听了钱亦文这一嗓子,立马站了起来。 大春儿忙三迭四地把剩下的煎饼果子塞进嘴里:“钱总,我挨这儿挺好…… “还能顺便晒晒日爷儿。” 钱亦文一边抬头看天,一边拿一只手搭上了大春儿的肩膀。 笑笑说道:“晒什么日头爷儿,这不阴天嘛…… “来吧,你嫂子把饭都做好了,你还吃什么煎饼果子? “跟你说,以后可不许这么见外了哈!” 大春儿愣愣地想:这主儿,一宿觉是睡颠倒了? 这跟昨天那个眉毛都炸了刺儿的,是一个人儿吗? 一边往屋里走着,钱亦文一边说道:“大春儿,昨天我跟松井那帮人生气,没影响到你吧?” “没有没有。” 大春儿嘴扒麻似地说着,心里却在嘀咕着,要是真没影响到,我至于蹲大门外吃煎饼果子吗? 扒麻,也少有人干这活儿了。因动作连贯迅速,故而形容人语速快、回答快,东北人会以“嘴扒麻”来形容…… 钱亦文说道:“你看,我就说你不是这小气人,你嫂子还非说你昨天不高兴了。 “这老娘们儿,有的也说,没的也说。” 钱亦文的话,倒把大春儿给整不会了。 这要是不跟着顺下来,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当下,嘿嘿一笑说道:“钱总,我怎么能跟您生气呢? “是董总她想多了。” 走进屋来,早餐已经做好了。 厨房里,一口锅里热气腾腾,英子正把几碗白粥摆上桌。 “啪……”一个咸鸭蛋被英子磕在桌上,牢牢坐稳在大春儿的面前,吓了大春儿一跳。 “大春儿,快趁热吃吧。”英子说道,“要是嫌不够口儿,这还有从家里带来的桔梗咸菜。” 大春儿瞅了一眼,眨了几下眼睛:“桔梗拿来腌咸菜?” 英子笑笑说道:“淞江人,都拿着当咸菜吃。 “怕在南边买不着,我们出门就随身带了点儿。 第780章 “你尝尝,可好吃了……” 这东西,有甜、咸之分,购买时得先考虑下自己的口味。 大春儿尝了一口,说道:“嗯,味儿不错,就是有点可惜了。 “这一等品可是一块多钱一斤呢!” 钱亦文笑道:“喜欢就多吃点,你管它多少钱干啥? “咱家那片山,明年开始,就年年收了。” 大春儿一边喝粥,一边想起了李奶奶的话。 试探着问道:“钱总,李奶奶的房子……”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房子的事儿,你就按咱俩定好的,去和李奶奶说吧。 “让李奶奶把办手续用的东西都准备好,等我从渔圳回来,咱就正式签合同、过户。” 大春儿问道:“那我就先给李奶奶交点定钱?” 钱亦文说道:“行,你就看着办吧。 “你办事儿,我放心!” 大春儿点头答应后,偷瞄了钱亦文一眼:“钱总,那个长头发……员工,怎么办? “我私下里骂了他几次了,就是不听。 “实在不行,就开了他吧!” 钱亦文不必抬头,就捕捉到了大春儿的尴尬。 私下里……骂……多次…… 而且,这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真要痛下狠手的意思。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大春儿,其实我也不保守。 “大街上看见再怎么另类的穿着,我都不会感觉奇怪。 “怎么穿戴,那是人家个人的事儿,别人无权干涉。 “就那发型,我要是不天天面对下属、客户,我都有心整一个,甩起来多帅呀。 “而且,就算是有人果奔,我都能乐呵呵地当行为艺术来欣赏。” 英子一旁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知道,现在是在安慰大春儿。 你等没人时候的! 钱亦文溜了一眼面色不善的英子,接着说道:“可是咱办事处能对外展示形象的,就那几个人。 “要是个个奇装异服,头发搞得都跟西洋画馆里的艺术家似的,你说外人来得怎么看咱们?” 说到这里,钱亦文又自顾嘀咕了一句:“不对!人家艺术家是没空打理……” 大春儿低垂着头,舒舒服服地接受了钱亦文的批评。 寻思了一下,大春儿抬头说道:“钱总,我再劝他一回,不行就让他回家吧。” 钱亦文拍了拍大春儿的肩膀:“人马是你的人马,你看着来吧。 “不过,我觉得倒也用不着那么极端。 “自己人,好好劝劝,让他分清场合,我觉得他能听。 “给人家点儿时间,慢慢来,好不好?” 大春儿愣了一愣,原来人家啥都看出来了…… 当下嘿嘿憨笑了两声:“钱总,您放心,下回您来的时候他要是还那样,我当场就把他头发都给您薅光!” 钱亦文哈哈一笑:“那可不行!光头更乍眼…… “大春儿,吃饱了吗?” “吃得小肚猛鼓!”和谐的氛围中,大春儿也开起了玩笑。 “好!吃饱了,那现在就送我们上路……” 送走了钱亦文和英子,大春儿回来后,各屋检查了一遍煤、水、电。 这才放心地锁好房门,叩响了李奶奶家的门环。 李奶奶听大春儿说房子的事儿给她讲妥了,高兴得不得了。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二百块定钱,不免狠狠夸奖了大春儿一顿: “大春儿,要说遇到事儿啊,还得是咱这老邻旧居的! “你坐着,李奶奶给你拿点心去……” 李奶奶的一顿盛情款待,让大春儿的小肚儿又一次猛鼓了一回。 加上钱亦文明里暗里的道歉,大春儿把昨天所受的委屈,全都忘了。 …… 羊城的春,堪比淞江的夏。 从北方的料峭春寒中,一下子被南国的暖湿所滋润,夫妻俩都很高兴。 第781章 一时间,旅途中的那点疲乏感荡然无存。 二人的行程,钱亦文并没有告诉小飞具体时间。 他想在无干扰的状态下,和英子一起感受一下南国春色。 羊城站前,夫妻二人叫了辆出租车。 司机的服务态度还不错,还为英子拉开了车门↓…… 据说,当年的羊城人偏爱红色出租车…… 出租车行走到他前世的公司门口,钱亦文叫停了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向后看了一眼:“先生啊,还有两里路嘞…… “在这里下车,也还是要付全程车费的。” 钱亦文递过车费:“没事,车钱不差你的,我们就是想走一走。” 二人下车后,司机一边调头,一边嘟囔了一句:“介两个外地人,好好奇怪…… “辣么喜欢走,为什么不从车站走回来呢?” 眼前,一片高楼,正拔地而起。 刚好七层,和前世英多集团的办公楼对上了。 驻足发呆的钱亦文,让英子感到很奇怪。 看他这倒背着手的样子,怎么老气横秋的。 都有点二大爷的气质了。 英子哪里知道,钱亦文眼前的工人,早幻化做当年的旧人,在为他的英多商业帝国忙碌着…… 再过些年,这里将是他东南片区的总部。 坐镇在这里的,是他最为倚重的得力干将——奚云梦。 想到奚云梦,钱亦文轻轻摇了摇头。 奚云梦如果能安份守己地做下去,做为英多集团的元老,会得到很多。 只可惜,人心,永远不足…… 英子扯了扯钱亦文的衣角,钱亦文才恍过神来。 指了指那处工地问道:“媳妇儿,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英子扫了一眼,皱皱眉头:“破破烂烂的,有啥好的!” 钱亦文笑了笑,心想:再过两年,你再看看。 …… 钱亦文和英子的突然到访,让小飞感到很突然。 小飞一边忙忙叨叨地烧水,一边说道:“钱老板啊,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 “搞得我们连个准备都没有。” 钱亦文笑笑说道:“有啥好准备的?又不是没来过。 “这段时间的客户数据,给我整理一份就行了,我要带着数据过境。” 回头又对英子说道:“董总,把咱带过来的那五份给江主任,合并到一起。” 小飞接过英子递过的文件,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那得等一会儿了。 “那些客户文件,都在小奚那里保管着呢。” “她不在?”钱亦文问道。 “嗯,昨天出去的。”小飞答道。 钱亦文问道:“昨天出去的?去哪儿了?” 小飞说道:“走的时候没说,只说是有重要的业务要谈。 “估计今天应该是能回来。” 钱亦文说道:“先和田中幸子联系一下,就说我们俩近日要去拜会她。” 小飞一边走向电话,一边说道:“田中幸子昨天还打来电话,问您来了没有呢。” 小飞正打着电话,奚云梦从外边回来了。 见了钱亦文和他身边的英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钱老板,正想着要打个电话呢,您就来了。” “有什么事儿吗?” 奚云梦说道:“又谈了一个大厂,很是不把我们这些做业务的放在眼里。 “我提到让江主任去和他们接洽,他们都说‘再等等’。 “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旁的小飞,皱了皱眉头。 什么样的企业,竟然都不把我这个“桥头堡”主任放在眼里? 钱亦文想了想后,问道:“什么企业呀?你去谈的是什么设备?” 奚云梦说道:“也是灌装设备。” 钱亦文听了,有点失望。 这不和我是同行吗? 我还以为卖的是啥尖端玩意儿呢。 第782章 当下说道:“那等我从东珠港回来后,咱们去一趟吧。” 奚云梦显然看出了钱亦文的不在意,赶忙说道:“钱老板,这可不是一般的企业。 “人家出的饮料,可是专门给运动员喝的,都摆到国宴上去了呢……” 钱亦文听了,心头一动。 这时候,专给运动员开发的饮料,就一种啊! 难道,还真的是它…… 一种饮料,当年很流行。如今,也还有,只是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不买账了。 算算时间,此时的力宝,根基已经很稳固了。 84年,随奥运军团出征后,声望日盛。 今年的销售额,都已经达到一亿元人民币了。 钱亦文本无意于和这个与自己没交集的企业扯上关系,他也不想和力宝扯上关系。 因为,后边发生的事,他都知道。 单纯的,他只想见一见这位毁誉参半的创始人…… 奚云梦见钱亦文自顾低头思考,没有响应,便没再说下去。 钱亦文等了一小会儿,抬头说道:“你接着说……” 奚云梦眉毛一扬,说道:“钱老板,自从获得最佳运动饮料称号之后,力宝就开始在各地建分厂了。 “而且,听说还要建好多个呢!” 小飞倒了一杯水,给奚云梦递了过去:“没听说潮汕、东管有这么牛的企业呀?” “力宝不是潮汕的,是禅山市的……”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禅山市?”小飞看向了奚云梦。 奚云梦点了点头,接过小飞递过的水杯。 奇怪地瞟了钱亦文一眼后,问道:“钱老板,您怎么知道是禅山市?” 钱亦文回过神来,笑笑说道:“人家的总部,不就在那儿吗? “报纸上的新闻,铺天盖地的……” 奚云梦又深入琢磨了一下,更加奇怪。 我谈的公司是力宝,我有说过吗? 一旁的小飞,朝着奚云梦伸了伸拇指:“小奚呀,可真有你的! “想不到,就在羊城旁边,你也能找到客户!” 小飞的盛赞,是说潮汕、东管的关系都是钱亦文铺垫出来的,奚云梦只是借了几步台阶而已。 而敢向别的地方动手,这才是真本事! 简不简单,明不明了? 奚云梦没理会小飞的夸奖,转向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也是听说了他们正有需求。 “想着反正也不远,就去碰一下吧。 “成了,对公司是一大利处; “不成,也就是我空跑几趟的事情。” 小飞不失时机地钱亦文说道:“小奚这一段时间表现得可是真不错。 “昨天我还开玩笑,说要跟您申请一下,给报销两双鞋钱呢。 “自打现场会以后,差不多天天都在外边跑着。” 钱亦文瞟了一眼小飞。 鞋的事儿,先不说。 咱就说领导能想着给下属倒杯水,也算是体恤到家了。 而且,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刻意给奚云梦加分一样。 钱亦文瞄了一眼小飞,此刻他正一眼一眼地溜着奚云梦。 定点追踪一般,小奚的身影到哪里,势必会随之而去。 江主任这是想近水楼台了…… 这要是真能成了,还真是件大好事儿。 将来,小两口一结婚,生个大胖儿子,英多公司再给点高福利…… 这两个人才不就算是都稳定了吗? 英子抬头看了看奚云梦,起身说道:“小奚……奚云梦吧?” 奚云梦听到英子说话,对小飞说道:“江主任,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一下……” 小飞忙解释道:“你们光顾着谈工作了,我也没机会插话呀。 “这位是钱老板的爱人,董老板。” 说完了之后,小飞心想:难道,非要牵着手、搂着肩才看得出来吗? 第783章 奚云梦一边和英子握手,一边微笑说道:“欢迎董老板来到羊城。” 英子笑着对奚云梦说道:“四凤子的事儿,可是亏得你在这边帮她了…… “她还托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着话,从包里掏出,递了过去。 “哎呀!”奚云梦一边接过,一边说道,“举手之劳,这个四凤子可真是的。” 嘴里虽是责怪着,可还是对四凤子送的那些小饰物,表现得爱不释手。 两人一边客套着,一边坐到一旁,亲热地聊了起来。 钱亦文对小飞说道:“江主任,再给刘嘉良打个电话,争取让我们明天过境。” 小飞接通了电话,没说几句就捂住了听筒,回头问了一句:“刘老板问咱们去几个人。” “就我俩呀?” 小飞说道,“钱老板,不带小奚去翻译啦?” 一边说,一边瞄了奚云梦一眼。 那边的花花世界,谁不想看一眼? 他离得这么近,可是都一次也没有去过呢。 现在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帮小奚争取一下呢?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松井飘洋过海地跑来挣咱们的钱,公司里能连个会双语的人都没有吗?” “你会岛国语?”英子抬头问奚云梦。 小飞抢着答道:“还挺不错的呢! “上次的现场会儿,可是多亏了小奚,不然就冷了场了。” 英子对奚云梦投来赞许的目光,开口笑道:“那正好…… “我去那边要给朋友带两件衣服回去,你帮我参谋参谋。” 小飞瞄了一眼钱亦文,冲着听筒说道:“刘老板呀,三个人。” 女老板说话了,就不必请示男老板了…… 奚云梦说道:“董老板,你太高抬我了,我会参谋什么呀!” 英子说道:“四凤子可是没少夸你眼光好呢。 “你看,在你的建议下买的剃须刀,回去没到一个月,就不知道让谁给摸走了。” 小飞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来。 尴尬的小飞赶紧笑着打圆场:“董老板,您可真会开玩笑,一下子就把我给逗乐了。 “剃须刀好不好用,跟丢了有什么关系嘞?” 奚云梦咯咯笑道:“江主任,这你就不懂了吧。 “东西不好,能有人惦记吗?” 说完了,脸红了一下。 对英子说道:“你看,董老板夸两句,是抬举我。 “我怎么自己还夸起自己来了。” 钱亦文朝着聊得正热乎的英子和奚云梦招了招手:“你俩有空再聊。 “小奚,你和我详细说说力宝的事儿,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奚云梦迅即高兴起来,起身坐了过来。 “钱老板,要是有您出手,用对付东管那两家企业的方法,一定能管用。” 钱亦文没言语,我还不知道力宝这么牛的企业没顶大帽子扣不住它? 如果有一天,我的产品要是摆到国宴上去了,一般人我也不鸟他! 奚云梦继续说着,钱亦文认真听着。 听着听着,钱亦文明白了。 难怪奚云梦明知成功率不高,还要一试。 五六套设备,又是瓶的,又是罐的。 一旦成功,按之前约定的1%的提成,奚云梦能拿到一万多了。 听完后,钱亦文心里有了谱,方案已经在心里形成…… “小奚,你整理好材料,回来我就帮你把这事儿办成!” 小飞抬手看了看表,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不早了,出去吃点饭吧。” “不急……”钱亦文说道,“江主任,先陪我出去一趟。咱回来再去吃饭。” 小飞载着钱亦文,又来到了那处在建的工地旁。 钱亦文指着工地对小飞说道:“帮我留意一下,这栋楼,是哪个建筑公司建的。” 第784章 小飞不解地问道:“钱总,这不是还没有盖好吗? “这么早就关注它干什么?” 钱亦文说道:“早点问吧,比晚了强。 “或买或租,反正想办法拿到他的底层就行。” 小飞从左到右数了数那几十扇窗户,愣了一会儿说道:“钱总,你确定…… “这么多的屋子,租可是都要不少钱的呀!” 钱亦文重重点了点头。 小飞一脸懵,那个仓库还没有个一定呢,这怎么又盯上了一个? 只是,老板行事,轮不到他来管。 照做就是了。 往回走的时候,小飞说道:“钱总,来羊城几次了,都没好好吃一顿海鲜呢。 “一会我们找个好点的地方,来一顿?” 钱亦文想了想:“吃海鲜,还是找个大排档吧,接地气。” 小飞无奈,只好就近选了个大排档,都不用开车去的那种。 昨日听闻,东珠港那边因为大排档数量减少,要恢复烟火气,已经开始拯救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坐下后,小飞还颇觉得不好意思。 用手一指不远处一家灯火辉煌的店面,接着说道:“咱就算不去羊城酒家,至少得找个大点的店面吧?” “小飞,吹吹风不好吗?”钱亦文往那边看了一眼,说道,“只要口味对了,在哪里吃还不一样?” 小飞无奈,只好去点菜了。 服务员搬过来一个大木头箱子,满满的一箱啤酒。 “小飞,还是来一点白酒吧。”钱亦文说道。 “钱老板,吃这些海物,哪有喝白酒的呢?” 钱亦文想,就是因为吃的都是海物,我才不喝啤酒呢。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有一种病叫做痛风吧? 小飞开了一瓶白酒,先给钱亦文倒了一杯。 然后对英子和奚云梦说道:“董老板,小奚,今天咱都喝一点……” 英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看着小飞给自己倒了半杯。 她不喝,奚云梦也不会喝。 只是,尽管英子已经倒上了酒,奚云梦却还是把酒杯拿手盖了个严严实实。 “江主任,你就放过我吧,我可是一口酒都没喝过!”奚云梦一边摆手,一边求饶。 钱亦文瞄了奚云梦一眼,当我不知道你酒量? 小飞还在坚持着:“今天也没有外人在,咱几个就这一支酒,都多少喝一点嘛。” 奚云梦在小飞和英子的劝说下,依旧推三阻四。 钱亦文知道,奚云梦不是没有酒量,是不想喝。 有的人,喜欢群喝。七八好友,吆五喝六一番,畅快淋漓; 有的人,喜欢对饮。一怀难言心事,淡藏于酒中; 有的人,喜欢独酌。外人眼里的孤独,对他(她)而言,是种享受。 看着小飞急得像个猴一样,在那儿抓耳挠腮,钱亦文笑道:“劝个酒都不会,你得抓住要点。” 说完后,对奚云梦笑道:“小奚,要是能喝,就少来一点吧。 “要不然,力宝的事儿,我不管了……” 听了钱亦文的话,奚云梦无奈地把杯子摆回了桌面上。 且不管自己说的是真是假,钱亦文知道,此时的奚云梦,应该十分珍视这次机会。 如果前世重现,此时正是奚云梦的人生至暗时刻。 奚家,原本富甲一方。 但是,却出了一个败家子——她的父亲奚川。 败光了大半家产后,变卖了小半家产,领着别的女人跑了。 爷爷奶奶因气而病。 爷爷不久后就离世了,奶奶也是瘫痪在床。 有了这一万多块钱,足以还清家里欠下的债。 而且,这笔钱对她们祖孙、母女三人三说,可不是改善了生活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个飞跃。 第785章 …… 入夜,钱亦文靠在床头上,手拿一本菜谱,从一堆靓汤里找着炖菜。 英子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 看了一会儿,英子回到了床边。 “看懂了吗?” “一个菜谱,我还看不懂?” 英子白了他一眼:“都多长时间没见你摸过刷帚了,看菜谱有啥用?” 钱亦文微微一愣…… 是啊!自打回来之后,还真就开始那两天做过两顿饭。 难道,就是为了情节需要吗? 英子看着钱亦文说道:“我看,小飞好像是看上奚云梦了。” 钱亦文故意问道:“你咋看出来的呢?” 英子说道:“你看,又是夸奖,又是倒水的,谁还看不出来?” “这也没啥奇怪的,领导对下属好一点,也是一种鼓励。” 英子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边的办公室里,六七个人呢,咋没看他给别人倒水呢? ““还有,刚才这顿饭,你还没看明白吗? “就我们四个人,搁谁看,都得说这是两对儿。” 钱亦文坐直了身子:“要不,咱给他们撮合撮合?” 英子笑道:“拉倒吧! “我看,小飞也是自作多情了。” 钱亦文说道:“那也未必,攻势猛烈一点,没准儿就能拿下来呢。” “等着吧!”英子说道,“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正眼瞧他,那是眼里压根儿就没有他!”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可说不准! “就看媒人硬不硬实了。” 英子瞪了他一眼:“媒人再硬实,还能把人给绑洞房去呀?” 钱亦文笑道:“管不管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员工,当老板的得琢磨着想法稳定他们的生活。” 英子问道:“那我就找机会问问,可是——” “可是啥!”钱亦文一把拽过英子,顺手灭了灯。 “我可是忍了你好久了……” 刘嘉良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了钱亦文一行。 来接他们的,依然是刘嘉良夫妇。 席间,钱亦文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倒不是因为老贾不在。 刘嘉良和贾爱珍接待,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贾爱珍却不似以往那样活跃。 和英子打了招呼后,就闷坐在一边,一副提不起精神头的样子。 要不是刘嘉良提醒她,都忘了以女主人的身份敬董总一杯酒。 钱亦文心中奇怪,走出饭店的时候,寻机问道:“贾先生最近可好? “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得去看望一下。” 贾爱珍刚要开口,刘嘉良抢着说道:“钱老板哪,岳父身体有些不适,去花旗看医生啦。 “走,去我办公室喝喝茶。” 钱亦文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贾爱珍,心头的疑惑更重了几分。 刘嘉良一句话就封了门,跟着就以“去办公室喝茶”来切换了场景,这明显是不想延展话题了。 怎么回事儿? 看刘嘉良对贾爱珍那颐指气使的态度,这是赘婿上位了? 要出狗血剧情? 车到世豪总部的楼下,贾爱珍下车后突然小声对英子说道:“你们上去吧,我去看看孩子。” 钱亦文刚要和贾爱珍说两句客套话,被刘嘉良攀肩搭背地拉上了台阶。 刘嘉良的办公室,够大。 这边一套那边一套的,除了会客室、办公室和茶室之外,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用的。 钱亦文一边和刘嘉良喝着茶,一边看着刘嘉良下半年的销售计划。 刘嘉良给钱亦文看销售计划,用心良苦。 自打听说钱亦文要过境,而且是为了要见田中幸子而过境,他的心就开始打鼓了。 是不是松井荣之尝到甜头了,也要经销鹿茸人参酒? 如果松井插手了,世豪还真没有和人家抗衡的底气。 第786章 不说别的,人家那五大洲跑着的货轮,世豪就没有。 揣摩过钱亦文的心思后,刘嘉良感觉自己这一百五十吨的订货量,以及又新增的十几个出口国,钱亦文还算满意。 于是开口探问:“钱老板,咱们的合同,是不是也该重订一下了?” 钱亦文反问道:“刘老板,怎么个重订法?” 钱亦文知道,刘嘉良想旧事重提,是想把之前没能如愿到手的独家出口权拿到手。 不得不说,刘老板还是很卖力气的。 这酒运到发达国家后,刘嘉良翻倍的价格去卖,都算他保守了。 刘嘉良正了正身子,颇自信地说道:“钱老板,按眼下的销售预期看,境外独家代理的问题,咱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刘老板,我不质疑世豪的能力。 “不过,我有两件事儿,咱得先说一下……” 刘嘉良听了,来了精神:“您说……” 开始谈条件了,那就是好事。 钱亦文接着说道:“第一件事,对你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自打体格放开以后,这粮食价格是天天见涨。 “逼得我们也只好把销售价格提高了些。” 刘嘉良寻思了一下,问道:“打算怎么个涨法?什么时候开始涨?” 钱亦文说道:“刘老板,小涨了一点,七毛钱…… “其实两个月前就已经涨了,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和您说……” 刘嘉良一边思考,一边问道:“第二件呢?” 钱亦文说道:“据我所知,世豪在内陆的港口业务,也没有达到全覆盖。 “依我看,淮河0度线以南的港口我不碰; “北方世豪还没开发的,还是暂由我自己来做,怎么样?” 南北方的划分,有人以长江为界,有人以秦岭淮河为界。后者是因气候而来,理论上,此处一月平均气温为0度 钱亦文想以划河为界,来吊刘嘉良的胃口。 刘嘉良正在琢磨着,钱亦文又补了一句:“刘老板如果想向北方发展,我也不介意。 “您只要拿下了一处,我就让出一处,怎么样?” 刘嘉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这两件事,对他来说都不算难办。 涨价,小事情…… 你能水漫金山,我还有锦襕袈裟。 水涨船高的事,你涨我也跟上不就行了? 而且,说到涨价,我可比你敢下手! 至于说北方的港口,他倒是感兴趣。 不过,眼下世豪还没有那么长的触角。 而且,只要他想要向北拓,人家还给你让路,这还怕什么呢? …… 多年以后,如年在高丽国的业务得到了大力拓展。 为了得到鹿茸人参酒的全部出口权,如年带着她的管家一路北上。 在胶东、津海甚至是旅顺设置了分机构时,才懊恼地发现,原来被钱亦文给玩儿了。 什么他自己要保留一部分北方市场! 北方的出口业务,姓钱的压根就没有做过! 除了和松井有过一些老边烧锅的业务之外,一瓶鹿茸人参酒都没卖出去过。 他无非是想牵着世豪,去帮他完成任务而已。 如年气恼过后,又连声叹气。 老贾和姓刘的,两个自诩叱诧的大男人都没玩过他,我一个弱女子被他给玩了,也正常…… 如年? 是如年! 刘嘉良和钱亦文在茶室里谈笑风生,如愿地签了合同的时候,如年刚从外边回来。 此刻,正在办公室里,面试一位应聘者。 如年问道:“请问,你在东珠港这边有合法身份吗?” 站立在桌前的男子,一口北方口音:“没……没有……” 第787章 “有工作经验吗?” “在羊城那边,做过文书,帮人家管过仓库,卖过货。” “好的!留个联系方式,是否录用,过两天我们会通知你。” “联系方式?过两天我再来吧……” “好,填张表吧。” 钱亦文越听越觉得这两个人的声音,怎么那么亲切。 签过字后,忍不住凑近门边,向外看去。 这一眼,让钱亦文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同时禁不住感慨万端…… 如年在老贾消失后出现在刘嘉良这里,对他的触动挺大。 但现在和那个应聘者比起来,这点触动可以忽略不计了。 看他自我介绍干过的那些每况愈下的工作,竟然还是个全能型人才! 他,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吗? 钱亦文皱着眉头又坐了回来。 英子奇怪地问道:“谁呀?” “胡臣!” “啊?”英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刚要出门,却被钱亦文给阻止了。 “钱老板,怎么回事啊?”刘嘉良问道。 钱亦文说道:“来应聘的这位,是我一个老熟人……” 刘嘉良当即说道:“那快让如年请进来一块儿喝茶呀!” 钱亦文摆手说道:“刘老板,你听我说,当年——” 听完了钱亦文的诉说,刘嘉良气愤地说道:“这么可恶的人,用不用好好修理修理他? “只要你说话,咱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消失!” 听刘嘉良说得跟他是铜锣湾扛把子似的,钱亦文笑道:“刘老板,你在东珠港说这话,我信。 “可这大可不必…… “而且,我还得求你好好待他,帮我把他稳住。” 刘嘉良寻思了一下,笑了:“明白了! “养几天的事儿嘛。” 钱亦文笑笑,刘嘉良的悟性还挺高的。 当下说道:“我和他的恩怨,起自于鹿茸人参酒。 “你别让他知道你在卖这个酒,就行了。” 刘嘉良说道:“这还不好办? “把他远点安排着,找个薪水高又清闲的,不让他接触核心的事儿就行了。” 等到胡臣被带下去之后,三人辞别了刘嘉良,奔着松井实业去了。 路上,英子问道:“好不容易碰上了,为啥不找他问个明白?” 钱亦文说道:“不急!先让刘嘉良替咱们养几天,等用着的时候,咱再来找他。 “现在惊动了他,等到用他的时候,咱去哪儿找他?” 英子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那他要是走了怎么办?” 钱亦文肯定地说道:“不会! “他偷渡过来的,这个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估计是都住桥洞子了。 “但凡有个固定住所,也不可能连房东都没有电话。 “就这落魄样,有份工作得把他高兴坏了,还往哪走?” …… 松井实业东珠港分公司。 田中幸子正和田中结衣一起,在等着钱亦文的到来。 田中结衣不无自豪地仰脸说道:“母亲,我这一招管用吧? “这个国度的人都这样,你不敲打他一下,他就不知道着急。” 田中幸子皱了皱眉头:“年轻人,别太骄傲。 “让你外公知道了,又要骂你了。” 田中结衣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 外公骂她,那是真不惯着! 亲归亲,爱归爱,来了脾气也真踹…… 钱亦文一行人被迎了进来。 守着一壶清茶,聊了一会儿,田中幸子心中感到奇怪。 这个人大老远的跑来,不知道我找他来干什么吗? 你听他说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当前形势一片大好…… 什么我与乃父可谓是一见如故…… 什么这屋子的装修风格他好好喜欢…… 难道,他缺少聊天对象吗? 带着两个美女出来的人,不像是有多孤独的样子啊? 第788章 钱亦文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没用的,直到田中幸子的耐性被打磨得差不多了,才开始了正题。 钱亦文把事先整理好的客户文件递了过去:“田中女士,这是近一段时期的订单,请过目……” 说罢,示意奚云梦过到那一边去。 田中幸子一边听奚云梦逐一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瞟了钱亦文一眼。 燕京的两套设备,她知道; 东管原来的两套,加上奚云梦后联系的三套,她也知道; 可淞江的三套制药设备,没听说过呀? 再往下翻,除了还有四套她不知道的,居然还有力宝! 田中幸子看到力宝的六套生产线,愣在了那里…… 力宝,是松井实业的一个大的战略目标。 自打力宝成立以来,东珠港分公司可是盯了好久了。 83年的易拉罐生产线,被花旗国拿走了; 84年的软包装,被瑞典拿走了…… 连续两轮的失败,松井荣之痛定思痛,撤换了东珠港的负责人,让自己的女儿来坐镇。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松井荣之自己在背后操盘。 他急于要在神州找到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多半也是因为这事儿。 虽然,在设备优势上,自己的产品并不比花旗和瑞典的差。 但神州人行事,他了解。 但凡有的选,且不损害大的利益,就不会和他一个来自岛国的人合作…… 松井荣之对于力宝所表现出来的热衷,田中幸子很不理解。 松井荣之告诫她说,拿下力宝,不是卖给他一两套设备的事儿。 凡事不要只看眼前,如果最牛的饮料企业都在用松井的设备,这将是个什么样的影响? 所以,要时刻盯紧力宝,并且找机会把这一战略构想透露给钱亦文,逼他去做这件事情。 而今,令田中幸子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说,钱亦文竟然已经先动手了。 田中幸子的心理活动,外人不得而知。 只是,她思考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被钱亦文给捕捉到了。 奚云梦翻译完她的话后,她还在那里没缓过神儿来。 钱亦文向后一靠,给你点时间,让你自己察觉自己的失态吧。 可这一靠,靠了个寂寞…… 卧槽! 难怪个头儿窜不起来,成天窝在桌子底下,这还能长起来? 有人研究过,坐姿真的会对身高造成影响。不信你想想…… 片刻过后,田中幸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朝着钱亦文尴尬一笑。 开口问道:“这个力宝,怎么不见合同?” 钱亦文这才说道:“田中女士,这个项目,还没拿下来。 “不过,如果没有意外,这是势在必得的事情了。” 奚云梦扫了钱亦文一眼,心头高兴得不行不行的。 老板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心里有谱了。 田中幸子听了,微笑了一下,问道:“钱先生,冒昧问一句,为什么有了这么多的成绩,却不上报呢?” 钱亦文笑道:“本来,我是想等把力宝的事情办妥再说。 “攒到一起,月底的时候,送松井先生一份生日礼物的。” 田中幸子和田中结衣同时一愣。 对视了一眼后,田中结衣嘀咕了一句:“外公的生日,我都不知道是哪一天……” 钱亦文瞄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母女俩,缓缓说道:“大正四年…… “公元1915年6月1日,神州历乙卯年四月十九……” 英子满眼钦佩,看了过来。 原来,看看县志,也还是有好处的! 田中幸子微笑说道:“钱先生真是有心了…… 第789章 “钱先生的心思,我一定转告家父!”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过回生日,我尽点心意,还是应该的。” 田中幸子看了看时间,按照会晤的习惯,差不多该结束了。 可是,她还觉得意犹未尽。 姓钱的嘴里,还有点东西,她需要得到…… 田中幸子有意拉大时长:“正好饭时,不如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吧。 “边吃边聊,怎么样?” 钱亦文也不客气,爽快答应,随着母女俩一起转换了场地。 事儿能办成,还能蹭一顿深海鱼,何乐而不为? 席间,钱亦文一边品着鱼生,一边看着田中结衣和奚云梦毫无障碍地畅快交流着。 个人偏爱三文鱼…… 奚云梦,还真天生就是个公关的好材料。 这么高傲的田中家族长公主,在她的面前,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 几杯清酒,摆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田中幸子微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您是酿酒的,请品鉴一下我调的清酒。 “和您的老边烧锅比,能不能勉随其后……” 钱亦文小小喝了一口,任着清淡的液体从舌尖滚至舌根。 熟悉的味道! 好像这配方也不陌生…… 品过之后,钱亦文断定:这就是老边烧锅兑的那个白开水! 钱亦文笑道:“田中女士,是喝不惯我的老边烧锅吗? “嫌酒的度数太高,还给我改良了……” 钱亦文的脸上微笑着,嘴里说着客气的话。 可心里却在想,我这么好的东西,让你给整的水了巴叽的! 要不是我太熟悉老边烧锅的味道,还真是尝不出来了。 老边头儿要是知道了,倔劲儿一上来,大嘴巴子都容易呼上来…… 田中幸子听奚云梦笑着翻译过后,笑了:“看来,钱先生对自己的产品还真是了解。 “我做了如此大的改变,您居然还能品出来。” 说完后,忍不住多扫了几眼钱亦文。 会品酒的男人,一定有品味的人。 <品味品味,是不是就打这儿来的?> 钱亦文可是不大高兴了。 以为我没喝过清酒吗? 什么本酿、吟酿也都是品过的。 那工艺可不是老边烧锅兑点白开水那么简单,高端的清酒,可都是拿的大米的芯儿酿出来的…… 单纯从制造工艺上来说,这东西确实是有讲究。不过,是真水…… 几杯清酒下肚,田中幸子开始讨底了:“钱先生,恕我直言…… “对力宝的事,有多大把握?” 钱亦文思考了一下说道:“田中女士,不敢说有多大的把握,咱们就三天后见分晓吧!” 奚云梦和英子一起看向了钱亦文,这不是在立军令状吗? 英子皱皱眉头,看了眼钱亦文。 眼神中透露出信息:虎老爷们儿,你可悠着点! 要是在一个岛国娘们儿这丢了人,家乡父老怎能容你? 奚云梦轻声说道:“钱老板,您确定?三天……” 一边说,心头又是一阵欣喜,仿佛已经感知到一万多块钱的厚度和重量了。 “确定!”钱亦文果断说道。 奚云梦转向田中幸子:“田中女士,钱老板说,三天以后,他会给您一个答复。” 田中幸子点了点头。 三天? 这就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了! 我们忙活了这么久,都没搞定的事,你三天就行了? 除非,来之前就已经搞定了,故意不说…… 钱亦文想,来而无往非礼也,我也该有所表示才行。 想到此,开口说道:“幸子女士,眼下淞江的三套设备,急着安装; “东管之前的两家,也到了期限了。 第790章 “力宝要是也说急着安装,咱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知道咱们的现货有没有,人手够不够用?” 谈判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掐一下我的短处,我摸一把你的软肋…… 奚云梦听钱亦文说得确凿,没敢含糊。 一字一句,一点不差地替钱亦文将了田中幸子一军…… 眼前伶俐的女翻译,话说得很是柔和。 但田中幸子感觉到了压力,仿佛钱亦文正一步步向她迫近…… 轻轻击掌后,田中幸子对走进来的人说了几句话。 那人走后,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老头儿。 说了几句后,老头儿点头退了下去。 田中幸子解释道:“钱先生,要是都同一时间安装,我怕会有些紧张。 “请松下先生和京都总部联系一下,明天我给您答复。” 钱亦文点了点头,举起了酒杯:“合作愉快!” 钱亦文愉快了,可田中幸子可是有点不愉快了。 不用问,调这么多的人手,肯定会有问题。 但眼下看,问题必须得解决。 人家都把力宝拿下来了,咱安装进度再跟不上,那多丢人? 钱亦文这一举杯,洒了一桌子带一裤子的酒。 英子见了,忙掏出手绢来替他擦了擦。 轻声念叨了一句:“他们怎么每次倒酒都非得倒冒出来一点呢?” 钱亦文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第一,满杯酒半杯茶,显示对客人的尊重; “第二,这是在告诉你,咱家有的是酒,糟践点儿没事儿…… “纯是装犊子的规矩!” 英子说道:“难怪酒杯下边还垫个盘子,这是还能回收啊…… “看来,岛国人也挺会过日子的。” 奚云梦瞧了钱亦文和英子一眼,又看了看田中幸子。 吓得钱亦文盯着奚云梦看了半天,心说这几句悄悄话,你不会也要翻译给她吧? 该说的话都说了,也让田中幸子感觉到了压力。 还顺便混了顿饭,钱亦文感到心满意足。 喝干了最后一杯酒后,钱亦文对田中幸子说道:“感谢盛情款待,咱们三日后见!” 回到羊城,英子略有些担心:“就三天时间,咱有那么大把握吗? “她又没逼着你给出期限,你就不能多说两天?” 钱亦文笑道:“人家大老远儿让咱们来,就是为了听咱们说这个的。 “这时候得拿出点诚意来,怎么着也不能让她给叫了住了啊。” 英子说道:“那你抓紧想办法吧…… “不然,小奚前边做的工作,可都白费了。” 英子本欲把奚云梦的努力强调一下,可却把奚云梦给说沉默了。 自己做的那些努力,是个什么结果,她比谁都清楚。 后续如果钱亦文不能扭转局面,她的努力,毫无用处。 英子说完后,拉着奚云梦去一边聊四凤子的事儿了。 钱亦文得以闭目思考。 这件事儿,必须得一矢中的,不能有反复! 也没有时间反复…… 办不好,会让田中那个老娘们儿瞧不起。 而且,他将因此而失去松井荣之的信任。 主意打定,钱亦文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奔向了电话。 接通之后,开口说道:“大爷,我这儿遇到难题了……” 他也想到过自己和领导联系。 但他清楚,领导再怎么喜欢他,面子都是大爷的。 大爷说话了,就算是领导觉得有难度,只要不犯毛病的事儿,领导就不会驳了大爷的面子。 撂下电话后,小飞问道:“钱老板,咱现在干点啥?” “等!” 钱亦文说完后,又闭上了眼睛。 大爷做事儿,有讲究。 第791章 不会听到消息就立马给领导打电话。 所以,钱亦文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大爷给他结果。 一直等到饭点儿,又等到过了饭点儿…… 小飞看看天都黑了,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咱们就在这里吃,好不好?” “好!”钱亦文说道,“整点像样的特色小吃,能当下酒菜的那种!” 英子说道:“一大堆事儿,就别喝酒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试试,看看田中幸子到底在老边烧锅里兑了多少水……” 小飞答应了一声,回身对奚云梦说道:“小奚,咱俩一块去。” 奚云梦正在她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回道:“江主任,买个饭,还用得着俩人? “没见我正在写材料吗?” 这话,听得小飞无比尴尬,悻悻然走了。 小飞走后,屋里一片寂静。 静得闭着眼睛的钱亦文,能极清晰地感知到奚云梦的钢笔划过纸张时的声音。 过不多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钱亦文弹了起来,操起了电话。 “大爷……” 大爷那头清了清嗓子:“你记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 钱亦文头也不回地向后一伸手:“笔!” 还没等他的话出口,一支钢笔已经塞进了他的手里。 “大爷,我准备好了,你说吧……”钱亦文握笔的手悬停在台历上。 记好了地址和电话号,钱亦文问道:“大爷,我什么时候联系方便?” 大爷说道:“领导的话,已经过去了。 “这是那个人家里的电话,等下班以后再打吧。” 钱亦文心头一喜:“好的大爷,那我一会儿再打。” 能往家里打电话,和燕京领导的专线,也没啥区别了吧? 大爷沉默了一下,嘱咐道:“这一次动用的人,在地方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你可千万别整出乱子来呀!” 钱亦文赶忙说道:“大爷,就是正常的生意,没其它别的事儿。 “你放心吧,肯定不会出差错的。” 大爷听后说道:“那我再给燕京打个电话吧,帮你再强调两句。 “别让人家心里头不踏实。” 钱亦文笑道:“好的大爷,你费心了。” 大爷骂道:“少跟我整没用的! “回来的时候,到燕京不?” 钱亦文想了想,这回是务必得去一趟了。 当下说道:“大爷,我得去一趟。” 大爷说道:“去一趟,对。 “该说的话,得说;该办的事儿得办。 “以后,能你自己出面的事儿,尽量你自己出面,得琢磨着把关系处成你自己的才行。 “全指着你大爷,还能指望几年?” 大爷略一停顿,又接着说道:“ “领导从那个铜人堂给我整了点胃药,你别忘了帮我拿回来……” 钱亦文答道:“大爷,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钱亦文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想的不是力宝公司,也不是接下来的电话怎么打,而是大爷的话。 领导给找的人,他一听心里头就踏实了许多。 可大爷今天说的话,怎么听着有不舒服呢? 奚云梦见钱亦文独自坐在电话旁发呆,默默起身,倒了两杯水。 一杯递到英子的手上,端着另一杯,走向了钱亦文。 “钱老板,喝点水吧……” 一边说,奚云梦一边放下杯子。 眼角余光扫过,台历上老蟑爬一般的字迹,烫得她眼睛发热。 西城路甲-58号…… 城西五里那个大院子,在奚云梦的认知里,是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要是有这样的人帮忙,交给她去办,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钱亦文思索了一番,按着台历上记的号码,拨了过去。 交谈过程中,奚云梦和英子坐后边,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第792章 尤其是奚云梦。 英子并不知道电话是打给谁的,奚云梦知道。 这紧张的气氛,让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小飞都没敢迈门槛,直到钱亦文撂下了电话。 “老板,您看看这些行吗?”小飞问道。 钱亦文看了一眼后说道:“不错不错,看上去就味道好极啦! “小奚,你去倒点白开水,今天咱也自己调点老边清酒尝尝……” 看起来很有食欲的样子。 这几天,最让小飞满意的,就是他今天准备的这顿晚饭。 大家对他带回来的几样特色美食,也都很满意。 虽然没人夸奖小飞,但钱亦文那狼吞虎咽的样儿,显然是对他的一种认同。 就算是做着姿态的奚云梦和董总,也没有半句微词,吃得香甜。 早过了饭时,大伙儿是真饿了…… 小飞尝了一口钱亦文调的酒,皱皱眉头说道:“钱老板,他们岛国人就是这么喝酒的?” 钱亦文已经大半饱了,端起杯来,对小飞说道:“小飞,这酒喝着怎么样?” “这……这也太淡了吧?” 钱亦文笑道:“不淡,怎么喝十八碗,怎么打虎?” 要说起来,有些事儿还真是没法儿杠。 上千年的饮食习惯,岛国人还在坚持着,而我们早就变了。 咱们的古法酿酒,变成了小众。 我们最早酿出的酒,都已经不叫酒了,叫“醪糟”。 是我们创新进步了,他们还在守旧? 可往别的方面看一眼,他们偏就拥有着我们没有的先进技术…… 吃过了饭,奚云梦说道:“钱老板,咱们明天要去力宝吗? “如果去的话,我今天得备备课……” 钱亦文答道:“明天必须去,时间不多了…… “不过,我得先去城外,见一个人。 “然后再去禅山,你在这里等我们就行。” 奚云梦想了一下说道:“钱老板,那我用不用先跟力宝公司打声招呼?”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不用……” 就算招呼一年,也没有人家哼一声管用。 打的什么招呼? 钱亦文抬眼看了一下奚云梦,转对小飞说道:“把那个鹿茸人参酒给我来一小瓶。 “这个东西,都快喝饱我了,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一边说,一边把亲手勾兑的老边烧锅,倒进了旁边的茶碗里。 入夜,钱亦文坐在小桌边,手边全是靓汤的一本菜谱,被无趣地翻开又合拢,心里想着明天的事儿。 一个重生者,不研究商业和感情,看上菜谱了! “早点睡吧,明天还不少事儿呢。”英子一杯水放到他的手边,轻声说道。 见钱亦文没说话,英子无意打扰,转身想去铺床。 恰在此时,钱亦文突然把手中的菜谱拍在了桌上:“媳妇儿,我有主意了!” 吓得英子一激灵,回道骂道:“一惊一乍的! “幸亏你家亲戚没来,要是来了,都得被你给吓走……” 钱亦文拉着英子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我想创建一个三角关系!” “啥三角关系呀?” 钱亦文兴奋地说道:“媳妇儿,我要把田中幸子、刘嘉良和力宝绑在一起。 “让他们来个‘三角恋’,相互成为合作伙伴关系……” 英子听得懵懵懂懂,这怎么又要犯法了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首先,我让田中幸子这样——” “然后,让刘嘉良这样——” “接着,再让力宝这样——” 听完了钱亦文长达十几分钟的解释,英子懂了。 不过,心中还是隐隐担忧:“田中幸子这儿,倒没啥,她肯定配合。 “可是刘嘉良和力宝……能配合吗?” 钱亦文说道:“老贾和刘嘉良不就是专卖饮品的吗? 第793章 “眼下,力宝名气这么大,咱给他搭个桥,算是帮他的忙,他还得感谢咱们呢。 “配不配合,那就得看咱说得有没有技巧了……” 说完后,又开始琢磨开了。 琢磨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看表:“卧槽!光顾寻思事儿了,一会儿酒劲儿过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我这傻老婆等苶(nie一声)汉子,都等你半天了。 “快点的吧,洗脚水都凉了!” …… 第二天,钱亦文和英子,来到了城西五里的那个大院。 小飞忐忑不安地看着二人下车,走进了那圈儿铁丝网。 见这样的人物,他就拎两瓶子酒进去了,这也太不拿领导当回事儿了! 见个大队书记,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不到半个小时,大铁门又打开了。 小飞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朝门口看去。 只见钱亦文回头微笑说道:“回吧,别往前送了。” 送夫妻俩出来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但肩上的东西不少。 此刻,正逐一和钱亦文握着手。 其中一人客气地说道:“领导不能亲自相送,特意嘱咐我们的。 “您不必客气。” 小飞眼见着两口子都春风满面的,调了个头,把车开了过来。 车上,小飞问道:“钱老板,顺利吧?” 钱亦文被小飞问得一愣,随即笑了:“小飞,见个面,能有啥不顺利的? “这地方,能进得去,而且不被打出来,就算是顺利吧?” 说完,和小飞一起笑了起来。 车辆启动,小飞接着说道:“那咱去禅山市,得回去接小奚吧?” “对,回去接小奚!” 回到办事处,钱亦文综合刚才在大院儿里获得的信息,思考过后,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打给田中幸子的; 另一个,是打给刘嘉良的。 英子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钱亦文逐步建立他所谓的三角关系。 电话里,奚云梦转达着钱亦文的问候:“田中女士,钱老板向您问好。 “田中女士,钱老板想知道,您对力宝的产品了解多少……” 田中幸子说道:“算是挺了解了吧。” “钱老板问,您把力宝的运动饮料引进岛国,销售方面有信心吗?” 田中幸子说道:“这个……没试过,怎么知道?” 奚云梦看了一眼钱亦文后,说道:“钱老板说,相信松井实业有这个实力,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而且,他在和您父亲签的合同里,也提到过帮助企业销售产品。 “况且,力宝的产品也确实是好。 “经营力宝的产品,既符合合同条款,也并不算难为您……” 田中幸子沉吟片刻后,说道:“转告钱先生,松井实业说出去的话,不会不算数。 “如果进展顺利,松井实业会全力以赴,帮助力宝打开岛国市场。” 奚云梦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 钱亦文朝她点了点头。 奚云梦说道:“钱老板说,感谢您的大力支持。” 田中幸子说道:“感谢什么,钱老板这不也是在为松井努力吗?” 前世,力宝的产品是以“东方神水”的身份,打入岛国的。 这件事儿是谁干的,钱亦文并不知道。 但这一世,既然他先来了,那就先到先得吧…… 这真的是事实,有当年的报导为证…… 奚云梦完成了任务,和英子去一边私语了。 钱亦文又拨通了刘嘉良的电话。 刘嘉良接到了钱亦文的电话,感到有些意外。 这是得有多想我? 刚回去就给我打来电话了。 接通电话,钱亦文兴奋地说道:“刘老板,发现了一个好商机呀!” 刘嘉良想,什么好商机?是英多又出新产品了吗? 第794章 当下问道:“钱老板,不知道系什么好事情啊?” 钱亦文说道:“力宝的饮料,您知道吧?” 刘嘉良说道:“知道知道,我这边也和他们有些合作,不过就是很少啦,不值得一提。 “投放市场后,发现认可度还可以,所以想近期去找他们谈一谈深度的合作呢。” 钱亦文一听,乐了说道:“刘老板,刚好他们要订松井的设备,松井也打算经销他们的产品,授权给我去谈这事儿。 “我看您就不用亲自去谈了,我顺便帮你说一下就好了。” 刘嘉良听钱亦文说能顺便搭上松井的船,心里自然高兴。 只是,他没搞懂钱亦文为什么要把这好事儿给他。 于是,不免矫情了一下:“钱老板哪,你是代理了他们的产品吗?” 钱亦文说道:“干这个,我可不在行,我就是纯粹帮你个小忙。” 刘嘉良满心疑虑,生意人的第一思维导致他不能这么轻易相信钱亦文的话。 捂上了听筒,转头问道:“你怎么看?” 旁边有人说道:“我觉得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都先答应下来才对。 “不成,咱也没损失。” 刘嘉良满意地冲着如年点了点头,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那可是太感谢你啦! “什么时候还过来东珠港啊?我请你吃大餐……” 钱亦文说道:“过些天,免不得还得麻烦你帮我过境。” “小意思啦……钱老板何必客气呢?” 刘嘉良放下电话,拥过如年:“遇事不决问如年,总是没错的啦……” 如年挣脱了出去,说道:“钱,该赚的要赚。 “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个人还是要小心提防着点儿好。 “第一眼见,我就觉得他不太对劲。 “果然,老头子在他面前都得退让三分……” 刘嘉良听如年提到了老贾,不禁皱了皱眉头:“老头子,还能挺多久?” 如年说道:“快了!就看我手上的分寸了。” 如年含笑说着,话语却极冰冷。 刘嘉良原地转了两个圈后,痛下决心:“那你还等什么?” 如年笑道:“八十双眼睛盯着呢,你想让我去坐牢吗?” 刘嘉良欺身向前,不再给如年挣脱的机会:“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吃牢饭呢? “没有你,哪有我刘嘉良的今天呢?” 禅山市,力宝…… 让奚云梦颇不自在的是,力宝公司的老总,亲自接待了他们一行四人。 自己来了几次,见过最大的领导,就是力宝公司采购科的人。 来人只报姓名,不说职务。 她猜,这一定连个科长都不是。 不然,他准会第一时间把这讯息传达出来。 如今钱亦文来了,季伟亲自接待…… 奚云梦的脸上虽是依然笑着,可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尽管,她知道个单子十有八九是没问题了。 钱亦文打量着眼前这位酒厂厂长出身的老板…… 个子高高,身材魁伟。 看年纪四十出头的样子,一脸的坚定和自信。 浓密的眉毛下边,一双眼睛时刻闪着犀利的光芒。 好客的主人和钱亦文寒暄过后,直接就把他们带到了茶室。 刚刚落座,季伟说道:“钱老板,领导能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关怀力宝,我们的荣幸啊。 “烦请钱老板代为转告,力宝一定把企业做大做强,争取为地方经济多做贡献。” 钱亦文含笑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力宝的贡献有目共睹,领导肯定是知道的。 “昨天,当着我的面儿,说了很多赞扬的话呢。” 一顶高帽子,对季伟来说,可有可无。 但领导能托钱老板送来一顶高帽子,那可就不一样了。 第795章 当下,季伟客气道:“为地方经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是一个企业应尽的义务,哪值得领导夸奖。” 钱亦文说道:“季老板所做的贡献,又哪是‘为地方经济做贡献’那么简单? “百废待兴之际,季老板能异军突起,走向国际市场,这可是为国争光的事啊!” 季伟淡淡一笑:“钱老板过奖了。” 钱亦文也在给季伟戴高帽子。 可在季伟心中,和领导的那一顶比,显然并不够高。 接下来,钱亦文极为婉转地让季伟知道了,这两天领导都不在市里。 正陪着燕京来的领导,在海边四处转着…… 该有的铺垫过后,松井精密设备的几份文件,摆在了季伟的面前。 季伟一边像模像样地看着,一边在心里思量着。 按说,之前一直在用着花旗国和瑞典的设备,没有突然更换的理由。 哪怕是松井实业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他都没有动摇过决心。 可是,眼前这架势…… 不用说燕京的领导,就算是驻扎在羊城的这位,那可都是没人敢惹的主儿。 他清楚,一个从大北方过来的人,和这位乔姓领导有交集的可能性不大。 背后,还是燕京来的领导。 不然,他为什么非要拐着弯地告诉我说,燕京的领导已经到了羊城? 季伟盯着材料的一个位置,眼珠子都不动一下,钱亦文留意到了。 那是在看文件吗? 那是在权衡利弊、计算得失呢! 钱亦文想了想,开口说道:“昨天,领导和我说了很多。 “他说像力宝这样的企业,不缺供应设备的人,让我拿出点诚意来。 “为此,我专门和松井荣之先生联系了一下,为力宝争取到了一点好处……” 钱亦文略作停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季伟放下了文件,笑笑说道:“钱老板,让您费心了。 “不知道钱老板为我们争取到了什么样的福利呢?” 钱亦文说道:“第一,我们出面,最大程度为力宝从政府的扶持政策上谋求福利; “第二,暂时不必力宝出资购买设备; “第三,帮助力宝的产品打入岛国及东南亚市场!” 这话一说出来,季伟吃了一惊。 这不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那句什么来着? 对! 天底下的好事儿,都成你的了! 季伟自然不会如寻常人一样,听到这样的好事儿乐得蹦起来。 对于钱亦文的话,他得甄别真实性。 思考过后,季伟试探性地问道:“钱老板,我对您的话不存疑义。 “只是,我有个小问题,想问一下钱老板。” 钱亦文说道:“季老板有话请讲。” 季伟轻咳了一声,说道:“钱老板,松井的实力我也不怀疑。 “产品交给他们来经销,相信岛国的市场很快就会被打开。 “只是,您说东南亚……不知道是您自己来经销,还是也由松井来做?” 季伟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着:我现在都在怀疑,你是否清楚东南亚到底有多少个国家。 小看男主,这点事儿,不是一查就知道了吗? 这些国家里,几个穷几个富,哪个适合力宝,你知道吗? 钱亦文说道:“世豪集团的贾正先生,是我的故交。 “我公司的产品也都是他帮着销往海外的。 “这件事情,我打算请他来帮忙。” 季伟客气地说道:“钱老板,让您费心了。” 钱亦文笑道:“季老板不必客气,我这也是两边帮朋友点小忙而已。” 聊得差不多了,季伟说道:“钱老板,您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我都有立马拍板儿的意思了。 第796章 “可是……您应该也知道,力宝公司的内部,三足鼎立。 “上设备的事儿,我也不好自己独断专行。 “能不能给我两天时间,我和另外两位合作人沟通一下,再和您联系。” “好!”钱亦文爽快地说道,“正好,我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产品销售的事儿帮您推进一下。” 送走了钱亦文,季伟自己一个人坐在茶室里琢磨开了。 上几套设备,虽然是大事儿,但其实季伟是可以做决定的。 可是,他得给自己争取时间。 哪怕最后迫于压力,还是得和他合作,他也不想就这么就范。 不妨先观察两天,看看他许下的三件事,能办到一个什么程度。 不行!可千万别让领导觉得我是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季伟一边想,一边操起了电话:“领导,我小季呀…… “嗯,钱老板刚走,我这边通知一下股东,然后再和钱老板联系。 “感谢领导关怀……” 出了力宝的大门,钱亦文对小飞说道:“马上往回赶!” 三天期限,已经过去一天了…… 虽然,这么大的事儿,过个一天半天也不算大毛病。 可是,一想起田中幸子娘俩那副不拿豆包当干粮的嘴脸,他就心中有气。 <不拿豆包当干粮:意指不拿人当回事儿。> 所以,这个面子,绝对不能丢。 奚云梦自打进了力宝公司的门儿,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捞着。 不是她不想说,是就算给她机会,她也没啥可说的。 她背的课,全是针对力宝公司员工的。 人家说的这些,和她的那套路子完全不一样。 上了车之后,奚云梦的情绪不免有些低靡。 钱亦文把这些看在眼里,对奚云梦说道:“小奚,我把这事儿稳住了之后,马上就得回去。 “你的功课不白做,后续的事儿,还是得你去处理。” 听了这话,奚云梦才算是有了几分乐模样。 回到公司,钱亦文马上给刘嘉良打了电话,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 添了点枝,加了点醋…… 听钱亦文说,力宝公司有合作的意思,刘嘉良十分高兴。 和如年商量过后,第二天就跑了过来。 随同着钱亦文去了一趟力宝公司,签了个包销一千五百万产品的订单。 这一笔大额订单,使季伟完全转变了他对钱亦文的看法。 看来,这个北方人还真是不能小瞧。 和刘嘉良签完了销售合同后,季伟表明了态度:“钱老板,您看什么时间安排我和松井的人见个面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季老板,这事儿咱俩说就行了。” “噢?”季伟大感诧异,“钱老板,你是松井实业的人?” 钱亦文说道:“季老板,严格来说,我不算是松井实业的人。 “但松井的精密设备,在神州这边的业务,我可以说了算……” 季伟听了,哈哈大笑后说道:“那我们什么时间谈谈细节?” 钱亦文不慌不忙地说道:“不急! “季老板如果信得过我,可以先给我出具一份意向采购书。 “我得拿着这支令箭,先去找松井实业,让他们帮您打开岛国市场。” 季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这个人,原来是在两头忙啊…… 不过,能把空手套白狼玩儿成这样,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拿到了意向采购书,钱亦文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底。 虽然,力宝能不能采购松井的设备,不是一份意向协议能说明的。 正式的合同不签,还不算数。 不过,这份文件在田中幸子那里,却是管用的。 第797章 剩下的事儿,就看你田中幸子的了。 送刘嘉良过境时,刘嘉良很是高兴。 一再感谢钱亦文帮他拿到了订单,而且价格还比之前的要低。 钱亦文连说不必,把这一张薄薄的纸交给了刘嘉良:“刘老板,这一是份相当重要的文件。 “你回去后,不管多晚,一定要在今天亲手交给田中幸子。” 刘嘉良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明早不行吗? “等我到岸,都快半夜了。” 钱亦文说道:“这事儿不能拖了。 “不瞒你说,过了今天,我就让人打脸了!” 钱亦文期望看到的…… 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第四天了…… 回到办事处,钱亦文又来了兴致,招呼大家坐在一起,喝开了酒。 只是,一边喝酒一边看表的动作,引起了奚云梦的注意。 一边揣摩着老板的心思,奚云梦一边问道:“钱老板,要不要现在给田中幸子打个电话?”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钱亦文接着倒酒接着喝。 外表淡定,内心其实也有些小慌乱。 这个刘嘉良,可千万别给我整出什么差错来呀!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几个人齐齐看向了电话,接着又都转头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刚要起身,又坐了回来,示意奚云梦去接。 奚云梦和对方说了几句话后,转头问钱亦文:“老板,田中女士说收到了文件,问您什么时候过境。” 钱亦文呵呵一笑:“小奚,转告田中女士,我已拿老边烧锅调好了10%比例的清酒。 “这回,请她来羊城吧……” 田中幸子放下电话,内心里五味杂陈。 松井实业琢磨了很久的事儿,终于眼看着就要成了。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田中幸子的心理上,钱亦文来向她报告这些事情是合乎常理的。 现在,钱亦文推说还在跟进力宝,这两天不方便…… 不方便?你一个大男人……有啥不方便的? 不就是一抬腿的事儿吗? 这不就是想让我过境去见他吗? 田中结衣看出了她的不爽,轻声问道:“妈妈,现在终于谈成了,怎么不见你高兴?” 田中幸子叹了口气,说道:“虽是谈成在望,可我们也被他拿捏得够惨。” 田中结衣想了想问道:“妈妈是说他让我们过境的事?” 田中幸子点了点头。 田中结衣又问道:“那我们要不要去呢?” 田中幸子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件事情要你来决定,你会怎么选?” 田中结衣想了想:“按照惯例,我们是东家,他是给咱们做事的,应该他来汇报才对。” 提到这个,旱稻田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科毕业的田中结衣,并不外行。 在校几年,学的都是怎么玩儿人,和怎么能避免被人家玩儿。 田中家族的长公主,毕业于一所知名院校,并深深崇拜着这所学校的创办者…… 田中幸子摇头叹气地说道:“可是,他已经把充分的理由摆出来了,说是忙着推进合作的事情。 “看样子是故意在和我们较劲。” 田中结衣说道:“妈妈,要说较劲,他能拗得过咱们吗?” 田中幸子说道:“如果真是僵起来,他固然是治不了我们。 “不过,我怕会对事情有不好的影响……” 田中结衣想了想,抖开了机灵:“妈妈,为什么不问问外公?” 田中幸子白了她一眼:“你是看我最近没挨过骂,你不舒服吗?” 田中结衣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外公多数时候都是个慈祥的老头儿,但偶尔也变身。 第798章 而且,一变身就异常可怕。 骂田中幸子,当着一帮属下的面,能骂得她哇哇大哭…… 进退之间,田中幸子选择了过境来见钱亦文。 不是她想开了,是这事儿被松下告知了松井荣之。 松井荣之当即把电话打了过来:“你这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吗? “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心理上受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况且,双方都知道这是在较劲,你能屈尊,不正好能让他觉得你够大度吗?” 挨了一顿臭骂的田中幸子,又把松下叫来骂了一顿。 骂得老头儿无言以对,连连点头说道:“小姐,松井先生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 幸子来访,钱亦文带着他的一班人马,老早就候在了大门口。 目的达到了,该客气得客气。 光有礼,容易让对方翘尾巴; 光有兵,这买卖早晚得干黄…… 钱亦文活了两辈子的人,断然不会像田中幸子那样想不开。 为了一个面子,纠结到内分泌紊乱…… 心情灰暗的田中幸子,意外地得到了热烈欢迎,不免心中诧异。 她以为,钱亦文至少得给她点姿态,让她好好瞧一瞧呢。 可应有的礼节过后,钱亦文就把她延至主位,拿出一大摞文件,开始向她滔滔不绝地说起力宝。 田中幸子盯着那一大堆的材料,心中暗想: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人家这两天,还真是在忙着和力宝谈判。 就这些材料,现收集那可是都得点时间的。 介绍完基本情况后,钱亦文总结道:“田中女士,综合以上我说的,现在我提出两点建议,供您参考—— “一,马上帮助他们获得政府扶持; “二,立刻建立起力宝运动饮料的购销渠道。 “不让力宝看到我们的诚意,下一步可是不太好走了。 “毕竟,是人家在选择咱们,不是我们在选择他们。” 说这话时,钱亦文想,你田中幸子的定心丸已经进肚儿了,季伟那我也得给人家一颗呀! 田中幸子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没有问题…… “那设备的事儿,要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钱亦文说道:“田中女士,您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办……” …… 连续几天,钱亦文都周旋在力宝和松井之间。 一面推进着力宝购置设备立项,一面催着松井实业购进运动饮料。 忙得整个人像走马灯一样,田中幸子看得都有点眼晕了。 “这人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田中幸子问英子。 英子笑了笑:“一向如此……” 钱亦文和小飞一直在外边跑,田中幸子母女就由奚云梦和英子陪着。 温和的英子,把田中幸子照顾得很好,博得了田中幸子的好感。 翻译小奚,有时候会不务正业,被田中结衣拉着四处跑。 以一种没见过世面的姿态,去看一些大街小巷中的景致。 每逢此时,剩下两个语言不通的人,干坐在那里。 你一句“嘿嘿”,我一声“呵呵”,活像两个傻老娘们儿一样…… 看来,语言障碍是个大问题。 这不免让两个人都萌生了相互学习的想法。 几天后,奚云梦正一左一右地耐心教导着两位老总,钱亦文和小飞一脸倦容地从外面回来了。 田中幸子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打了声招呼:“妮好……” 这一声,吓了钱亦文一大跳! 不想,英子的话更是让他浑身直突突:“抠你脐挖……” <こんにちは:岛国语中,你好之意> 钱亦文惊魂甫定,瞅了瞅奚云梦。 第799章 这老师,有点不太正经啊! 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听着又黄又暴的呢? 钱亦文轻咳一声,小声说道:“小奚呀…… “这水平,我看没个几年你是教不出个样儿来,还是算了吧。” 奚云梦在一旁掩口而笑。 这两个大龄学生,是不太伶俐…… 钱亦文对田中幸子说道:“田中女士,力宝的项目审核已经过了。 “这两天我安排您和季老板见面,把合同签了。” 田中幸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这几天,没白等! 田中幸子微微欠身,由衷说道:“钱先生,辛苦啦!拜托您多费心!” 钱亦文客气道:“田中女士,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眼前还有几件事情,我们得抓紧落实。 “这第一件,就是淞江那三套制药设备,得往前抢一抢进度。” 田中幸子笑笑说道:“那是自然…… “到底还是老乡,这边忙成了这样,还想着特别照顾一下。” 英子在一旁笑道:“那个药厂,是我们自己的……” 田中幸子听了英子的话,笑笑说道:“钱先生还真是全能! “药厂一下子就上了三套设备,看来是效益不错呀。” 钱亦文干笑了一声,这场合要是说还处在干搭钱的程度不合适,而且田中幸子也未必信。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也是刚接手,才开始经营。” 田中幸子说道:“那你以后和我父亲就又多了许多共同语言呢。” “松井先生也懂药?” “略通……当年在淞江的时候,专门研究过。” 钱亦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老头儿特别提起过。 按理说,自己又是经营药酒,又是收售药材的,连带着松井荣之挑起这个话题,可能性很大呀! 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过? 县志中,也没有明确记载松井荣之的职务。 这老头儿,既关注了老边烧锅,又对传统医药兴趣颇深。 而且,听平时说话,对东北的地形地貌、各时期的区划,都很了解。 石冢根,按他们自己的说法,是来和吉春人民一起建立共荣圈儿的……呸…… 田中秀荣的哥哥,看样子是个参谋类的存在。按当时的编制,仅次于石冢根。 是那种影视剧中动不动就“八嘎呀路”的人…… 松井荣之,到底干啥来了,难道是为了来“咪西咪西”吗? 想到了“吃”,钱亦文有点明白了…… 原来,看似不起眼儿的松井荣之,实则比另外两位的胃口都大! 正思想间,田中幸子开口了:“钱先生,不是还有几件事吗?” 钱亦文恍过神来,说道:“田中女士…… “第二件事,我冒昧在季伟面前替您夸下海口,许诺松井能替力宝在岛国打开局面。 “所以,田中女士,不要让我为难噢……” 田中幸子说道:“这个钱先生请放心,不用说我们国家的报纸都报导过这个东方神水。 “就算是没有之前的舆论造势,单凭松井力捧,也不成问题。” 钱亦文很喜欢田中幸子把这事儿说得不以为然。 事实如此,以松井业界翘楚的身份,那还不是捧谁谁红? 钱亦文接着说道:“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 “田中女士,您看这合同所涉的第一笔货款,能不能先支付给他们?” 田中幸子皱了皱眉头:“钱先生,设备和饮料的款项,不是两相抵扣的吗?” 钱亦文说道:“按理说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我们的设备还没有到人家的手上,可他们却能马上给咱们供货了。 “我想,既然是合作,拿出点诚意来,会有利于以后把路走得更宽……” 第800章 思考过后,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就依钱先生所说,这一批就先付给他们吧。” 钱亦文见田中幸子答应得痛快,便安慰道:“田中女士,这种情况,下不为例。 “关于以后的购销,我会明确到合同里。” 田中幸子接着问道:“还有吗?” “没了……” 一旁,奚云梦小声嘀咕了一句:“两千七百万不合规交易,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一直在关注奚云梦的小飞,隐约听到了奚云梦的话。 向前凑了凑,说道:“两千七百万,对人家就是毛毛雨啦…… “松井家,哪差这点碎银子?” 奚云梦瞟了小飞一眼,幽幽说道:“什么时候,我甩出两千七百块,能说一声‘洒洒水’,就知足了。” “不急不急……” …… 力宝公司的会议室里,气氛祥和。 签约还没开始,香槟都已经摆好了。 双方代表好像压根儿都没看内容,就直接盖章了…… 看得力宝公司和松井实业的那些下属们直发愣。 拖了有小半年的事情,也没听见什么大的风吹草动,怎么这么容易就签了呢? 他们也都没留意到,列席中,还坐着两个“闲人”。 只有季伟和田中幸子明白,一切的功劳,都在这几个“闲人”身上。 钱亦文和英子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事情落到实处,总算是把心放下来了。 这些天,钱亦文两边煽忽着,真是一点都不敢松懈。 有时,都会产生错觉,自己这不是在“带盖儿摇”吗? 带盖儿摇,有两头蒙骗的意思。如图,就是典型的带盖儿摇,让你看不清事实真相。 好在,各有所需,还都挺配合。 季伟所关心的设备价格,让钱亦文给谈到了最低。 钱亦文如是说:“季老板,虽然我做着松井的神州代理,但我们有血脉传承。 “请季老板放心,我会尽力帮您争取利益最大化。” 初听时,季伟只当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随口客气了一句:“钱老板,那可是太谢谢您了!” 只是,钱亦文第二天就把松井实业的饮料购销计划书带了过来。 看着那上面长长的数字,他才知道这个一手托两家的人,还真是个办实事的人。 设备是赊过来的,钱亦文把价格压到了最低。 而且,之前松井来了那么多拨人,都没给过这样低的价格。 (能不能是钱亦文自己出的血?) 要是照着这样来给松井供货,还清松井的设备款,指日可待。 英子一边看着签约,一边转头对钱亦文说道:“昨天,小孟来电话了。” 钱亦文问道:“饮片厂的事儿,有眉目了?” 英子说道:“说了几句饮片厂的事儿。 “但说得比较多的,还是药厂。” 钱亦文微微一笑,他完全不担心饮片厂的事儿。 有王千祥出现场,再挑还能挑出什么大毛病来吗? 只是,药厂能有什么事儿呢? 是袁清河见几天没动静,心里不踏实了? 不会…… 心里有“瞎子跳井,在哪还不背风”的思想,他怎么会着急? 想到此,钱亦文问道:“药厂有什么事儿?” 英子继续说道:“他说有一个满脸胡子的人,已经来了两次了。 “问他啥事儿他也不说,一直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广庭荣? 钱亦文笑了笑:”看来,他的这个胱氨酸,要是不给他生产,都对不起他这积极性了。“ 英子不明所以,刚要发问,那边的签约仪式已经结束了。 季伟和田中幸子各擎一支高脚杯,朝钱亦文走来。 “哟!”钱亦文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您二位相互庆祝一下就行了,就别算我啦……” 第801章 季伟笑笑说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这场合,怎么能不邀钱老板共饮一杯呢?” 田中幸子也说道:“一切都仰仗钱先生的运筹,我代表松井家族向您表示感谢!” 钱亦文嘿嘿一笑,顺手抄起一杯酒来。 “田中女士,季老板,祝你们合作愉快!” 说罢,三人愉快碰杯…… 客套了几句后,田中幸子坐到了英子身边,去巩固新学的知识了。 季伟则和钱亦文热络地聊了起来。 接触过后,季伟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是带着关系来找他的。 但敲开了力宝的大门之后,就再没提过领导一个字。 这种不给人压力的处事作风,季伟很喜欢。 人与人相处,赚钱和舒坦同样重要。 季伟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田中幸子,小声说道:“钱老板,您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咱们的交流,也不可能仅此一次。 “希望以后还能有更多的合作。” 钱亦文笑道:“季老板的生意做到了这个程度,恐怕我们英多一路飞跑,也跟不上力宝的步子呢。” 季伟哈哈一笑:“钱老板,说笑了! “为了表示感谢,送您一个小礼物。” 说罢,一招手,那边穿旗袍的姑娘举着个托盘,走了过来。 一个饮料罐…… 钱亦文一阵迷糊,这玩意儿现在就开始做了吗? 瞄了一眼田中幸子,钱亦文说道:“季老板,我就算了吧…… “您这礼物,应该送给田中女士才对。” 季伟笑笑说道:“您收您的,那边另有相赠。” 钱亦文双手接过了罐子,转交到英子手里。 什么材质的? 一边和季伟聊着天,钱亦文一边感慨万端地想着力宝后来的发展之路。 或者,也可说成是一种产品从家喻户晓到日薄西山的过程。 想想,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儿…… 季伟和他以后的力宝集团,说起来除了松井的这几套设备之外,和钱亦文的产业没什么关联。 这一次合作之后,力宝可能就从他的视线中淡出了。 不过,眼前的季伟,倒是让他觉得挺舒服的。 如果真有再交集的可能,他还真有伸把手的欲望。 想到这些,钱亦文不禁哑然。 自己能改变得了什么? 劝季伟不要举债去建一座高楼? 早早让他把忧患意识提上来,小心点“这个”,再小心点“那个”? 算了吧! 就如和展望的交集一样,他可能只是个过客。 只愿季伟安好吧…… 临别时,季伟对钱亦文说道:“我们的布局中,燕京那边,迟早也是要开设分厂的。 “到时候,可能还要请您多帮忙啊。” 钱亦文心知,季伟对他的关系,上心了…… 到任何地方发展,都得有人给撑着场面。 更何况是到了燕京…… 不过,他知道,等季伟在燕京开分厂的时候,就可能不需要他了。 不!不是“可能不需要”,而是一定不需要了。 到了那个时候,会有更强大的力量给他以“支撑”…… 钱亦文想了想后,说道:“季老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 回程中,英子一边摆弄着闪着耀眼光芒的罐子,一边问道:“能是真的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有些东西,象征意义本就大过材质本身。 “是真是假,你管它那么多干什么呢? “你要在意材质,这就是论克卖的金属; “你要不在意,咱就拿它烫酒……” 说完了,从英子手里拿过罐子,笑嬉嬉说道:“这玩意儿,薄皮大肚儿的,热传导快,烫酒还真是正合适。” 第802章 英子白了他一眼,抢过罐子小心收好。 就算是铁的,做得这么精致,摆到柜子里,多好看! 哪能用它来烫酒! …… 英多经济贸易有限责任公司驻羊城办事处,正在举行一场小规模的庆功宴。 钱亦文意外发现,这个田中幸子有些地方和自己挺像的。 比如,当小飞提出了要大办特办一场的时候,遭到了田中幸子的反对。 田中幸子说道:“做生意,就是一个赚钱的过程。 “赔了,赚了,都是常态。 “因为亏损而十分苦恼,和因为业绩而过分高兴,都不必要。 “一点小事儿,就不要张扬了。” 哟!这话说的,深得我心哪! 钱亦文想,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除了我…… “不过,我觉得这也太简朴了吧?”小飞望着一桌简餐,皱眉说道。 虽然,公司不是他的。 但他总是觉得自己管着这一摊儿,按着四菜一汤的标准,有损他的脸面。 田中幸子说道:“我让人订了一点岛国美食,一会儿就送到了。” 过不多时,果然有个穿着黄马甲的小伙子出现在了门口。 钱亦文愣了愣,这个戴着红色鸭舌帽的人,怎么这么熟悉? 当然,人肯定他是不认识。 只是,这身装扮…… “还有外卖……”钱亦文一边看着那小哥往出拿冒着冷气的鱼生和寿司,一边嘀咕了一句。 田中幸子听过奚云梦的翻译后,说道:“钱先生,1976年的时候,这种服务在我们那儿就出现了。 “宅急送……” 看着小哥礼貌地鞠躬离开,钱亦文默默给了个五星好评。 同时把亲手调的酒,给田中幸子倒了一杯。 90%白开水,10%的老边烧锅,严格按照她的标准来的。 田中幸子闻了闻,没喝他这杯兑了酒的水……兑了水的酒…… 却主动要求,和大家一起喝起了52度的老边烧锅。 她爹教导过她,想得到别人的认同,首先你得去认同别人。 别人的文化,别人的生活习惯,都值得尊重。 田中幸子向钱亦文推荐着她最喜欢的寿司:“钱先生,据我所知,贵国应该是没有这样的吃法,您请尝试一下。” 钱亦文塞了一个在嘴里,然后又草草地夸了两句。 心里却在想:白瞎这东西了! 整的一股大海的味道…… 改天请你尝尝寿司的前辈——东北大饭包子,让你开开眼…… 谁能胜出? 田中幸子微笑相敬:“钱老板,此次顺利完成签约,全仗着您的左右逢源。 “这杯酒,代表松井家族,代表我父亲,敬您!” 钱亦文赶忙起杯,笑笑说道:“接了这个担子,就得努力。 “都是分内之事,田中女士不必挂在心上。” 听了奚云梦的翻译后,田中幸子着意打量了钱亦文两眼。 心中暗想:居功不傲,怀才不骄…… 一小杯酒下肚,田中幸子的脸,立时红了。 英子看了一眼,就这酒量,还说要和我比划比划呢。 看样子,娘俩也未见得是我的对手…… 英子关切地说道:“田中女士,要是担不了这烈酒,就别喝了。” “无妨。”田中幸子淡淡一笑,“神州不是有句话,叫喝最烈的酒……后边是怎么说的了?” 英子看向了钱亦文。 这前半句她都没听过,更别说后边的了。 钱亦文干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心想,版本太多,而且就那内容,你让我怎么去和一个美艳的异国寡妇说? ……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田中幸子母女,被英子和奚云梦送走了。 一路上,英子和田中幸子相谈甚欢,这就苦了奚云梦了。 第803章 一边给两个人翻译,一边还得应对身边的田中结衣。 田中结衣扫了一眼英子,对奚云梦说道:“昨天我说的事儿,考虑一下…… “我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的建议……” 奚云梦一愣神的工夫,田中幸子皱了皱眉头。 转头对女儿说道:“你别老是占用小奚的时间。 “我和董小姐下次相见不知得什么时候呢,你们随时都能见面,以后见面再聊。” 一边说,一边用力看了田中结衣一眼。 田中结衣不再言语,望向窗外。 英子虽然没懂田中结衣的话,但田中幸子的微表情,让英子猜到,田中结衣的话,一定犯着忌讳。 不然,田中幸子不会出言阻止。 这几天和田中幸子交往,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倒是练精了。 听不懂话的时候,只能看表情盲猜。 道别后,目送车子远去,田中幸子转过头来,变了脸色。 “你都和那个翻译说了什么?”田中幸子厉声问道。 田中结衣小声说道:“我只是跟她建议,让她来松井工作。” 田中幸子瞪了她一眼:“你就算是想让她来松井,也得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呀!” 田中结衣说道:“妈妈,人才难得呀!” “松井这么大的企业,缺一个翻译吗?” “妈妈,你知不知道,英多这段时间的设备订单,都是奚云梦拿到的?” 田中幸子愣了一下,这事儿她还真是不知道。 无论是谁,都没有和她讲这些的必要。 田中结衣见母亲无语了,接着说道:“而且你可能无法想象,她的工资只有几十块钱。 “这跟我们一个稍懂点技术的工人比,都差了百倍!” [这比例,说得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田中幸子皱了皱眉头。 翅膀刚硬,就来教训我了。 想了想,田中幸子果断地说道:“就算是她有能力,你也不要再动这个念头了! “神州的业务都给了英多,你挖她过来干什么? “她在英多创造出的所有业绩,归根结底不都是在为松井服务吗? “这种挖自家墙角的事儿,要是让英多知道了,人家会怎么想咱们?” 田中结衣跟在田中幸子身后,不敢再多说话。 经母亲一说,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这事儿要是让外公知道了,怕就是个大麻烦…… 回程中,英子坐在前边。 走了没多远,英子突然开口问道:“小奚,‘考慮する’这个岛国词,是什么意思?” 奚云梦一愣,继而说道:“是考虑的意思。” 英子又问道:“那‘推奨事項’呢?” 连续两次发问,奚云梦心里明白了。 董老板虽然没听懂,但却记住了两个词…… 想了想,奚云梦说道:“董老板,我和您说个事儿…… “田中结衣昨天和我提到,要让我去松井工作。” 奚云梦的坦诚,使英子愣了一下:“她是看中你的能力……” “不是……”奚云梦说道,“她只说和我投缘。” 英子默默点头。 好吧,那就当是投缘吧。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英子问道,“想去吗?” 奚云梦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高到离谱的工资,和更好的发展机会,任谁都会心动。 只是,她身后有奶奶和母亲这两个拖油瓶。 工资高又如何? 不要说岛国,就是在东珠港那边,消费都比这边高了很多。 一个人挣钱,一家人花…… 够不够且不说, 奚云梦说道:“董老板,我回绝她了。” 英子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 想起昨晚和钱亦文发生的对话,英子不免又佩服起钱亦文来。 第804章 联想到昨晚的事儿,英子看了一眼奚云梦,觉得该到了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了。 “小奚,算没算这段时间的提成一共有多少?”英子问道。 奚云梦说道:“我……没算过……” 事实上,每天哄睡了外婆,她都得拿出账本来,兴奋地算上一遍。 英子笑道:“我倒是粗略给你统计了一下,应该是不到三万块钱。” 奚云梦帮作惊讶:“有那么多!” 英子说道:“都是你就得的嘛…… “过几天,等所有设备都到了现场,松井把咱们该得的钱给咱们之后,就一分不少的都给你兑现。” “不急……” 奚云梦客气过后,问道:“松井的设备不是收不到现金吗? “他们怎么会先给我们钱?” 英子笑笑说道:“当初,就是这么定的。” 奚云梦又沉默了。 既有松井的让步,又有人帮着平事儿。 买卖要是这么做,哪能不赚钱? 快到办事处的时候,奚云梦突然叫停了车子。 “董老板,我去看看亲戚,您先自己回去吧。”奚云梦客气地说道。 奚云梦下了车,孤独地朝着一个小巷子走去。 英子回头望了一眼,恰好奚云梦正扶着一棵树,抬起一只脚来,查看着鞋底。 英子心头一动。 这个场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事实上,英子开始的时候,也没转过这个弯来。 毕竟,两三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但昨晚钱亦文的一席话,让英子明白了…… 昨晚,回到卧室后,英子问道:“你真打算按照1%给小奚提成啊?” 合上了菜谱,钱亦文探询着媳妇儿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 英子说道:“太多了吧? “我把她最近的业绩粗略算了一下,都快三万块钱了! “一个普通员工,如果让她额外拿到一万,都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了。” 钱亦文笑道:“所以,咱们就要把之前自己定的规矩坏掉?” 英子低了低头,出尔反尔,毕竟不好。 想了想,英子说道:“力宝的业务,虽然是她牵的头。 “但严格来说,领导是你找的,事儿也是你办的……” 钱亦文微笑点头,媳妇儿有心疼钱的想法,正常。 外边有个搂钱耙子,家里有个装钱匣子…… 不怕搂钱耙子没齿儿,就没装钱匣子没底儿…… “你是咋想的?”英子问道。 钱亦文在英子身边坐了下来:“我觉得应该给! “有能力的人,如果得不到重视,她还能踏踏实实为你做事了吗? “你想,拿到了奖励,她一高兴,再努努力,只要给咱们再拿下一套设备,这钱不就回来了吗?” 英子点了点头,这道理她懂。 钱亦文接着说道:“媳妇儿,刘邦和项羽,你知道吧?” 英子白了他一眼:“谁还没上过初中咋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刘邦身边的人,你给我说几个听听。” 英子不假思索:“张良、韩信、萧何、曹参,还有……” “够了……”钱亦文打断了英子的话,“你再给我说说项羽身边都有谁。” 英子想了半天,只想起一个虞子期来。 钱亦文接着说道:“其实,不是没有…… “韩信最先投靠的是项羽,可他不重用,最后,韩信跑刘邦那去了。 “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谋士范增,也让他给气死了。 “另外,还有个黥布,也跑到刘——” 英子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听你的,你就算把咱那三套制药设备也算到她头上,我也不反对。” 钱亦文微笑摸了摸头:“这个倒是不必…… “该给的,一分不少,也就行了。 “咱得这么想,如果人才走了,一了百了,倒还好说。 第805章 “最可怕的是,他跑到敌对阵营去。 “那不等于是锯了自己两条腿,拿来给敌人做了一副拐吗?” 英子在隐隐的心疼中,认同了钱亦文的观点。 一个帮你挣了三四十万的人,分他两万你都觉得过分,那你能留得住人家吗? …… 钱亦文和小飞见英子一个人回来了,觉得有些奇怪。 说好了的,送走田中幸子后,回来马上要开庆功会的。 钱亦文想问问英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这种事儿,根本不用他开口。 果然,小飞朝着英子的身后看了一眼,问道:“董老板,小奚怎么没和您一块儿回来呢?” 英子说道:“她在中途下车了,说是去看亲戚了。” “哟……这都准备开始了!”小飞听了,心中落寞,又朝门外看了一眼。 钱亦文看了看表,说道:“等她一会儿吧。” 毕竟,这次庆功,奚云梦是主角…… 英子把钱亦文叫到一边,把车上发生的事儿说给了钱亦文听。 听英子说完,钱亦文笑了:“这个毛孩子,可是真没有她妈精明啊!” “怎么说?” “从咱这儿往出挖人,那不是拆自己的台吗?” 英子点头说道:“幸好,看样子小奚没那心思。” 钱亦文说道:“一切随缘吧!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想留也留不住。 “不过,我猜她不会走。” 英子问道:“为什么?” 钱亦文笑道:“她要是想走,刚才你问她的时候,她怎么想办法都能敷衍过去。” 英子点了点头:“我也把如数给她提成的事儿和她说了,剩下的就随她吧。” 钱亦文知道,要是奚云梦是单身一个人,是有可能的。 但她舍不下瘫痪在床的奶奶,还有性格软弱的妈妈。 而让她拖家带口,跨国去和新老板报道,她一定不会。 那不是她的性格…… 终于等到奚云梦回来了,小飞也活跃了起来。 “钱老板,这是您让我准备的红包。” 说着话,小飞把一个手提袋递给了钱亦文。 坐定后,英子开口说道:“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 “明天开始,给大家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面露欣喜,英子又转对小飞说道:“江主任,承诺给大家的设备分成,等松井的钱到位了,你马上就给大家兑现。” 英子说的是“大家”,可谁都知道,全办事处上下,只有两个人卖了设备。 其中一人,只卖了一套。 尤是如此,听了英子的话,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三千七百块钱,就算拿出一千块回去看望一下饮料厂的厂长,那还剩两千七呢。 只是,笑着笑着,瞄了一眼奚云梦后,笑不出来了…… 跟着,英子开始派发红包。 红包人人有份儿,只是发到手后,大家左右相顾,自然能发现不同。 人家奚云梦的那个,怎么那么胖? 看那厚度,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张大团结吧? 派发了红包后,英子和大家说了许多鼓励的话。 最后,英子说道:“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这边的事儿,还得依靠大家。 “原来是谁的业务,现在还是由谁来跟踪……” 英子一边说,一边看向了奚云梦。 要不是另一个业务有一点成绩,业绩都是奚云梦的。 散会后,英子把奚云梦留了下来。 江主任许是终于捱不住煎熬了,私下里求着钱亦文帮着在给小奚递个话。 钱亦文转手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甩给了英子…… 英子和奚云梦对坐,开始拉起家长。 家里都有什么人,在这边有房子没有…… 扯了一堆没用的之后,步入了正题。 第806章 “小奚,二十多了吧?有对象没有啊?” 奚云梦一愣,说道:“董老板,没有。” 英子说道:“我看,江主任好像对你有意思,你留意到没有?” 奚云梦抿了抿唇,红了脸。 傻子才看不出来…… 英子接着说道:“我看江主任人不错,家里条件也不错。 “他妈是正式职工,他爸在药行里做得也很好。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奚云梦略略抬了抬头,小声说道:“董老板,这些天我又联系了一些厂子,没时间顾及其它。 “以后再说吧。” 英子没再深说,话题就此终止。 奚云梦虽然说得婉转,但眼神中的坚定英子看得出来。 几无回旋余地…… 羊城火车站。 小飞一个人来为钱亦文和英子送行。 站台上,小飞躲闪着英子,问钱亦文:“钱老板,给我说了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在我们那边儿,保媒拉纤儿的事情,都是老娘们干。” 英子变身…… 说罢一指英子。 小飞看了看英子,没好意思开口。 英子琢磨着小飞这样子肯定是说这事儿,走过来说道:“小飞,我给你问了。” 小飞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英子问道:“怎么说的?” 英子说道:“倒是没说不同意…… “只说这段太忙了,等把这几个厂谈完了再说。” 小飞满脸失落。 大概,这样的托词,谁都能听得懂吧? 闭了闭眼,小飞想,好歹没一口回绝。 管她是给老板面子,还是其它原因,总还是有一线希望。 英子岔开了话题,对小飞说道:“现在谈下来的,都是小奚的业务。 “全都她一个人忙活着,也是够她一个人受的。 “要是她实在跑不过来,你就给她派两个副手吧。” 小飞答应了一声。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说道:“我看,给她配副手,还不如直接给她涨点工资……” 小飞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说啥好了。 俩人各执一辞,到底听谁的好呢? 英子瞄了一眼钱亦文,自作了主张:“江主任,副手该派还派,工资也给涨涨吧。” 车上,钱亦文说道:“你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得了,省得他还惦记着。 “你让小飞老这么单相思,别再给他整出病来。” 英子叹了口气:“我想说了,最后没好说出口。 “再等等看吧,没准还能有点缓和呢。” 钱亦文按下了收录机的放音键,一首《大约在冬季》,恰到好处地在车厢里漫散开来。 有点缓和?大约在冬季吗? …… 燕京。 钱亦文和英子本打算先去登门感谢一下领导,然后就走。 可是展望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两个人的行程。 “有要事相商?”钱亦文听大春儿说完后,从兜儿里摸出了三姐的钥匙扣。 “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吗?” 大春儿不解,看了看英子。 英子也没明白钱亦文的意思,可他手里被盘得泛光的钥匙扣,英子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原地转了两个圈后,钱亦文说道:“大春儿,给他们回个电话,问问仁专志在不在。” 得知仁专志在公司的消息后,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走! “咱们捡鸡蛋去……” 仁专志的办公室,不再那么拥挤。 这十个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 半年多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如果机会成熟,成就一个人倒并不困难。 仁专志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笑着和钱亦文握手:“钱总,欢迎欢迎!” 钱亦文得体一笑,开门见山:“仁总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话不必多说,待会儿回家,还得引炉子做饭。 李奶奶都搬走了,还得找一家新的邻居借火。 第807章 没空儿啰嗦,而且他也没有在这里多说话的欲望…… 仁专志落座后,尴尬一笑,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您能在我们创业之初信得过我们,给我们提供了资金,我代表公司向您表示感谢。” 钱亦文默默听着,把玩儿着手里的钥匙扣。 三姐的钥匙扣,钱亦文特尔了得怎么样? 仁专志瞄了一眼钱亦文手上的芯片钥匙扣,继续说道:“公司原来的性质,想必钱老板也是知道的。 “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是希望钱总继续留在公司。 “只是,毕竟是上边说话咱们得听,是不是?”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仁专志,点了点头。 心想,你就抓紧说吧,我早知道你不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人。 仁专志又接着说道:“前几天,上边找我谈话了。 “说是不能允许有外部资金对展望造成干扰。 “所以,您看……”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仁总,既然是上边的意思,我也不能让您为难。 “我一定配合,带着我的5%离开展望。 “您看是展望给我提供一份报表,还是我自己去找一份?” 仁专志愣了一愣,没想到钱亦文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 可一提到报表,仁专志的面色可就不好看了。 怎么着,还真打算一五一十地按葫芦抠籽? 那我可就亏大发啦! 仁专志说道:“钱总,我看咱就不必费那么多的周折了吧? “为了表示诚意,展望这边可以双倍奉还您当年的投资,您看怎么样?” 钱亦文想了想,这结果他没法接受…… 于是开口说道:“仁总,也不麻烦。 “如果您不方便的话,那就我来做好了。” 仁专志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 科学院,不会陪着他一起去干这种打脸的事儿。 而事实上,冲着钱亦文踢出这么一脚,也都是他自己所为。 跟其他人、其他机构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想了想,他决定再给点甜头。 不然,缠上了官司,对他可是没有一点好处。 仁专志强在脸上堆起一丝笑意,对钱亦文说道:“钱总,要不然这样,展望把钱总的投资奉还,然后再给您两倍回报,您看怎么样?” 钱亦文稍一琢磨,一口答应了下来:“我接受仁总的建议!” 此时的展望,还没有太过骄人的业绩。 如果钱亦文真的较真儿,非要拿他的5%,也不会比仁专志给出的多很多。 钱亦文也有顾虑,他怕牵挂进这件事儿当中,久久不能脱身。 家里,药厂、饮片厂都需要他,还得帮着松井卖设备…… 一切如大家所愿。 展望从自己的喉头里,拔出了一根刺; 钱亦文把他五十万美金的投资,变成了一百五十万。 这结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足够兴奋上一阵子的了。 可是这对于钱亦文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好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是有心理预期的。 不然,这种被扫地出门的滋味,还真是有点不好受。 双方目的均已达到,钱亦文起身告辞。 仁专志握着钱亦文的手说道:“做为股东,钱总还一次都没有参加过股东会议呢。 “明天,就请钱总带着相关文件,来参加一次股东会议,如何?” 钱亦文笑笑说道:“好的!十分荣幸!”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想:第一次股东大会,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世间,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 有的人,严守着道德底线; 有的人,遵循着职业操守; 第808章 有的人,就是为了钱……> 翌日…… 今天,对于展望而言,是个好日子。 会晤过后,仁专志由衷地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和钱亦文握手道别。 仁专志握着钱亦文的手,抖个不停:“钱总,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以后,如果条件允许,希望还能和钱总有合作的机会!” 钱亦文笑道:“仁总,两山难碰面,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 一边客套着,钱亦文一边想:我这脸皮太薄,合作还是免了吧。 不过,分你一杯羹,我倒是可以…… 从展望出来,钱亦文立马跑去了电话局,给三姐打了个越洋电话。 “三姐,什么时候回来?”钱亦文说道,“我想你了……” 钱晓红的身边,略显嘈杂。 略一沉吟,钱晓红问道:“有事?” 钱亦文说道:“我从展望撤出来了……” “有损失吗?” “没有……”钱亦文说道,“五十万美金,变成了一百五十万。” 钱晓红笑了笑:“这不正是你的预期吗? “而且,好像比你的预期还要好。” “好吗?”钱亦文淡淡说道。 “那你还想怎样?” 钱亦文说道:“三姐,你能回来吗?” 钱晓红沉默半晌,说道:“你准备好了吗?” 钱亦文一字五顿地说道:“准备好了!” 钱亦文摸着手里的钥匙扣,心中暗想:有啥可准备的? 买办都能干的事儿,现在有三姐加持,再有领导扶持。 除了背后没有科学院以外,不是比你仁专志更具备条件? 钱晓红说道:“我送你的收录机,还能听吧?” 钱亦文把手里摩挲着的钥匙扣举到了眼前:“三姐,保管得很好。 “从来没泡过水,也没接触过电…… “跟钥匙扣保管得一样好!” 钱晓红笑了笑:“我现在正和同事讨论一个新的科研计划。 “你回春城等我消息。” 钱亦文听了三姐的话,笑笑说道:“三姐,能不能领个三姐夫回来? “我这儿有点活儿,还是技术活儿,人少怕干不了……” 钱晓红又沉默了。 几秒钟后:“弟弟,你这活儿,怕是一个三姐夫不行啊!” “那你就多带几个,咱家好酒好菜不缺!” 钱晓红说道:“回家安心等我消息吧……” 这么说话,是不是两边戴着耳机的接线员都得听得一头雾水? 打完了电话,钱亦文走出电话局,长出了一口气。 “媳妇儿,走!”钱亦文接起英子的手,上了大春儿的车,“咱去看看领导。” 车上,英子问道:“三姐都说啥了?” 钱亦文笑道:“说了挺多。 “让你好好保管收录机; “还说要带几个三姐夫回来……” 英子白了他一眼:“净闲扯!” 钱亦文拍拍驾驶座:“大春儿,路过中关村吗?” “钱总,不路过。我打算走小巷子,能快点儿。” 钱亦文说道:“不差那点时间!” 大春儿答应一声,一打舵,驶向了中关村大道…… …… 香山南麓37号。 钱亦文一边给领导研墨,一边汇报着这些天的经历。 钱亦文的话说完了,领导也恰好盖好了朱红印章。 满意地看了一眼后,说道:“这首《满江红》写得草了点,你要不嫌弃,就送给你吧。” 领导的字,还真是不错……这要是好好了裱一下,往老钱家一挂,就那“黎领导”几个字的落款,都够有说服力的 钱亦文一边道着谢,一边想:草,是有点草…… 要不是我知识渊博,提早就知道了这是《满江红》,都得给念成《满口红》。 一边看着钱亦文拿宣纸小心地吃墨,领导一边开口问道:“没遇到什么阻碍吧?” 英子见钱亦文忙着,便在一旁说道:“领导,一切顺利。” “哈哈,那就好。” 英子又试探性地问道:“领导,您介绍的人,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第809章 “是不是下次去的时候,得好好表示一下感谢?” 领导寻思了一下,果断说道:“不用!” “领导……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领导看了英子一眼,说道:“你们要是真这样做了,该过意不去的,那就是他们了! “以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免不得还得说,是你们带坏了他们的风气! “明白吗?” 钱亦文赶忙点头:“领导,我明白了。” 领导俯身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墨宝,转身叫过王嫂:“王嫂,叫人找个筒子,给小钱装起来。 “然后再告诉厨房,加两个菜,留小钱和小董在这里吃饭吧。” “领导,还是不麻烦了吧?”英子客气道,“外面还有个司机。” “叫进来一起吃嘛!” “领导,他怕生……”钱亦文象征性地客气了两句,就答应了下来。 有些该说的话要说,有些该做的事,还没做。 酒足饭饱,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 临别时,领导把一盒子小瓷瓶交给钱亦文:“这个,拿回去给你大爷…… “有时间带他来京里,我找个好点的大夫给他瞧瞧。” 钱亦文点头答应。 目光所及,铜人堂精致小药瓶上的字,触目惊心。 看领导关切的表情,还有他给大爷买来的药,大爷的病,应该是不轻。 回程中,没用钱亦文嘱咐,大春儿又走上了中关村大道。 大春儿眼里的中关村,与以往并无不同。 但在钱亦文的眼里,却不一样。 各种科技公司的牌子,已经悄悄挂起。 一边浏览,钱亦文一边想:英多科技公司的牌子,得做多大合适? 又该挂在哪儿呢? 两张摇椅,一张小桌,海棠树下。 皇城根儿下的小院子里,钱亦文静坐于树荫下。 扶疏的枝叶,遮不住一双望眼探索星空。 燕京此时的夜空,还很清澈。 星光点点,随处可见。 恰有清风,柔缓如英子拎一壶水从屋里走出时的脚步一样。 “媳妇儿,还是白水?”钱亦文问道。 英子笑笑说道:“白水,不是每天都能喝上的。” 英子也不多言,摆开两只杯子,慢慢倾注。 钱亦文探头看过去…… 视觉上还没感受到什么,一股淡淡的茶香先溶进了脑海。 拿起杯来,闻了闻茶香,轻啜了一小口。 随即,吐着舌头说道:“卧槽!真烫啊!” 英子叹了口气:“唉…… “好不容易营造出点气氛,让你一句粗口全给破了。” 算了,清风明月来不了,那还是返璞归真吧。 “明个儿,咱就家走?”英子问道。 钱亦文愣了一下,说道:“展望的事儿,办完了。 “香山南麓咱也去了,不得赶早回去吗? “王处长还在家等着你的新衣服呢。” 英子点点头,说道:“展望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可不!那你还想怎么样?”钱亦文说道。 英子瞄了一眼钱亦文:“可我怎么看着你有些不甘心呢?” 钱亦文说道:“这么丰厚的回报,还有啥不甘心的?” “那你昨天给三姐打电话干什么?” 钱亦文笑道:“你明知道的,还问?” 英子笑了笑,又接着问道:“这么多钱,你准备拿来干点啥?” 一百五十万美金,对老百姓来说,可算得上是大钱了。 那可是近六百万人民币呀! 钱亦文说道:“回去好好把你的种植基地、药厂和饮片厂搞起来吧。” 英子笑道:“我还以为你又要买房子呢。”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我发现我买房子都没上瘾,你倒上瘾了。” 英子问道:“专走那条中关村大道,你不是想买房子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算做默认了。 英子接着说道:“等这边也同步发展起来,房子跟着就值钱了。 第810章 “咱趁现在价格低,多买点有啥不好?” 钱亦文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接着说!” 英子继续说道:“在羊城陪田中幸子的时候,小奚说过,那边新盖的住宅楼,还没等盖起来呢,就卖没了! “你能想像吗?” 钱亦文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不能想像。 不然就影响媳妇儿正常发挥了…… 英子继续说道:“那个东湖丽院,自打盖好了之后,年年涨价。 “现在,就一米见方那么大一块,几年工夫,就涨了好几百呢。” 英子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比划出一块足够的大小。 不记得发没发过这张图了……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好几百?好像也不算多……” 英子嘶哈了一声:“你听仔细点!是光涨就涨了好几百!” “嗯嗯……”钱亦文哼哈地答应着,看媳妇儿接着发挥。 英子说道:“咱租那个厂房,我觉得你都应该早点把它买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钱亦文答道:“嗯…… “到家后,我就再嘱咐一下小飞。 “咱这回有了这么多钱,买下一个破仓库,还不跟玩儿似的?” 钱亦文发现,英子的每一次远行,都能有所收获。 国门大开后,这个古老国度的重大变化,一一被她捕获。 她已经由一个对外界知之甚少的家庭主妇,蜕变为能把眼光放在浪头之上、看潮头涌动的观澜之人。 只是,钱亦文欣喜之余,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 一边喝茶闲聊,钱亦文一边找到了答案。 英子已经掌握了地产的动向,已经习惯于把囤几套房子当成常态化来看待。 把现在的积累全部变成房子,后几辈只要不出败家子,应该是几辈子吃不穷喝不穷了。 只是,这还不是一个弄潮儿应有的品质…… 房子,可以买。 可那毕竟是投资,咱不挣钱,总惦记着花钱也不行…… …… 春城。 钱亦文和英子处理完这几天积压下的事务,坐等赴王处长之约。 孟小波递过一张小纸条:“钱总,药厂那位副厂长,留了个电话。 “你要不要给他回一个?” “等吃完饭回来再说吧。”钱亦文说道。 他怕的是,心急火燎的广庭荣接了电话就跑来。 他想专心地把王处长这个重要的饭局先安排好。 饮片厂和药厂,都还有用得着王处长的地方。 英子对孟小波说道:“小孟,一会儿就要走了,你不打算穿新买的衣服吗?” 孟小波看了一眼英子手边给王处长的衣服,说道:“还是不穿了吧……” 英子笑了笑。 要论人情世故,小孟还真是说得过去。 “我去拿几瓶酒。”孟小波说完后,起身离去。 屋里就三个人,该汇报的事儿都汇报完了,她总待在人家两口子身边,不合适。 不说是否礼貌,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着孟小波的背影,英子问道:“你说,要是把小孟放到小奚的位置,她会做得和小奚一样好吗?” 钱亦文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她们俩不一样吧?”钱亦文想了想说道。 英子盯着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怎么不一样? “我看小孟的这精神头儿,要是给她机会,不见得比小奚差。” 钱亦文说道:“聪明伶俐是一回事儿,观念也得跟上。 “小孟的心思,都是小心思……”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小奚的心里,有大算盘?” 钱亦文说道:“小奚是有大目标的人,小孟更适合处理日常事务。” 英子瞟了一眼钱亦文:“这就是你说的格局吧?” 第811章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王处长穿着和英子同款的衣服,心情愉快地赴约。 老地方,还是这几个人,王处长的心情和上次可是完全不一样。 电话里,她婉拒了钱亦文来接的请求。 一个管审批的人,车接车送地出入楼堂馆所,让人看见不好。 鼎丰居。 英子一面礼让着王处长上楼,一面笑着说道:“哟!你们看看…… “王处长这件衣服一上身,可是又年轻了好几岁呢。” 孟小波一举手里的衣服:“我看,这件才更显年轻呢!” 一边上楼,钱亦文一边想:可不能再捧了! 你俩一人一句,我眼瞅着都把人家送到幼儿园门口了。 再整两句,岂不是送得更远…… 落座后,王处长对身边的英子说道:“我听你妹子说,今天刚到家?” “嗯……”英子答道,“早上才下的火车。” “药厂那边,啥情况了?”王处长问道。 钱亦文说道:“还没来得及去看。” 王处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药厂那么大的事儿,人家都没去办,直接就奔着我来了。 虽然人家上头有曾繁宇和宋战,可还真没有不拿我当干部的意思。 王处长说道:“药厂那边要是有啥事儿,就和我说。” 钱亦文不失时机地说道:“王处长,营销队伍我都是现成的。 “现在就是等着设备到厂,安装完就可以生产了。 “只是,承诺人家的带着好批号过去,咱没兑现……” 王处长寻思了一下:“也是…… “拿一个全国都在出的六味地黄丸去,别人看不出来,袁清河干了一辈子的厂长,肯定一看就明白了。” 钱亦文没接话,他在等着看王处长的话头往哪边扯。 王处长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那个保肝丸,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 确实是很重要! 因为马上就要有用武之地了。 “要不……你换换剂型?咱重批一个?” 钱亦文欣喜地说道:“那自然是太好啦! “只是,这好办吗?” 王处长说道:“找几个相关病例。 “一到两名地级以上城市的知名老中医,写四百字的临床报告。 “交上来……” 钱亦文问道:“这么简单吗?” 王处长笑了笑:“说简单,也不简单…… “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钱亦文忙不迭地说道:“明白明白……” 想了想,王处长又对英子说道:“饮片厂那边,我和千祥已经带人去过现场了,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细节上再完善一下就行了。” 说着话,王处长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英子。 英子看了看,转给了钱亦文,然后拿出衣服,和王处长单聊去了。 钱亦文拿起文件,仔细看了一遍。 要说问题,那是相当严重! 例如说库房里没有捕鼠设备,还有加工场地的墙面需要粉刷,这可都是大问题。 钱亦文扫了一眼孟小波,看样子,这丫头这些天花出去的二百多块钱,真是有用! 钱亦文见几个人把衣服放回了袋子里,欠身把文件递还给了英子。 然后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王处长能在百忙之中亲自出现场,我们真是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了。” 王处长笑道:“设立这个机构,不就是为你们服务的吗? “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 英子说道:“可是,这早一天晚一天的,那可是不一样呢……” 说罢举杯敬向了王处长。 这次的酒,不再和上次一样带有“水分”,王处长虽然没有放开酒量,但这前三杯,也没推辞。 一回生,两回熟…… 喝了些酒,王处长适可而止,不再多喝。 第812章 酒虽不差,坐在家里放开肚皮喝,没事儿。 这种场合,请客的人固然是会想着法儿的劝,可你要真是来者不拒,那就掉价儿了。 王处长擦了擦嘴,和英子聊起了小孟:“董总啊,你这个妹子这么优秀,怎么还不找对象呢?” 英子说道:“王处长,这不是仗着自己喝过几天墨水,有点心高了嘛!” 王处长说道:“又有能力,又有长相,再有点学问,挑拣点儿也不过分。” 转头看了一眼孟小波后,接着说道:“就这条件,除了不是正式工作外,还能挑出啥来? “这要是不找个坐机关的,那可都白瞎这个人儿了。” 孟小波听王处长这样一说,脸一下子红了。 不自然地瞟了英子和钱亦文一眼,低下头去。 怕的就是这个…… 英子听出王处长话中有话,开口问道:“王处长有没有合适的,帮着介绍一个?” 王处长得了个台阶,马上说道:“你别说,还真有个合适的,还有正式工作呢。” 听到王处长把事件一直在向前推进,孟小波更加局促起来。 一双小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了。 英子说道:“有正式工作的,那还挑啥呀? “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嫌弃咱们这没工作的。 英子知道,这个有正式工作的小伙儿,要不是王处长特意引见的王千祥,那就奇怪了。 王处长说道:“跟着姐姐、姐夫做买卖,当着高级管理,这不也挺好吗? “非得讲究那些干啥?” 钱亦文在一旁暗暗着急,这事儿要是真提到了桌面上,往下要出了差头怎么办? 可是,人家给介绍个对象,也没啥毛病。 他看向了孟小波,孟小波也留意到了钱亦文在关注他。 想了想,孟小波勉强抬起头来,对王处长说道:“王处长,我这条件,人家……能相中我吗?” “能能!”王处长笑道,“他还看见过你呢。” “您说……他见过我?”孟小波问道。 王处长说道:“嗯!就是大厅里跟你一块儿整理材料的那个小伙儿。 “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也是我们老王家人。 “你姐和你姐夫都见过的。” 小孟听了,仔细回想了半天,也没辨别出那个小伙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当下,红着脸转过头去。 论听到有人介绍对象时的正确姿态…… 害不害羞,这个时候也得拿出个姿态来。 总不能听见有人介绍对象,就两眼放光吧? 王处长又对英子说道:“你看,你这当姐姐的要是能帮她拿个主意,咱们就安排一下,正式的见个面,怎么样?” 英子琢磨了一下,问孟小波:“妹子,要不…… “就按王处长说的,见个面?” 这事儿,英子不能替孟小波做主,必得她亲自答应了才行。 不然,好像为了干点事业,把人家给豁出去了似的。 孟小波心里清楚,无论她是否有这个需求,眼下她都得答应下来了。 行不行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卷了处长的面子。 成不成的,那可就在人了。 婚姻事儿,黄一件,可比成一件要容易的多。 不想好好玩儿,有一万个理由…… 见孟小波轻轻点了点头,王处长的心里乐开了花。 这样文静且又有能力、小模样长得还贼带劲的姑娘,上哪儿找去? 唯一缺点,还真就是没有正式工作。 不过,姐姐开这么大个公司,都把买卖做到海外去了,能亏待得了亲妹妹吗? 高兴之余,王处长忘了忌讳,钱亦文起身倒酒时,又接受了一杯。 第813章 哪有那么多的禁忌,没准儿过段时间,这一桌子的人,就成了亲戚呢。 钱亦文把酒倒满后,举杯说道:“王处长,整改的事儿,我们明天就办。 “这几项大约也就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到时候还得麻烦您……” 王处长说道:“那就定在后天吧。 “我和千祥带着公章过去,现场办公。” …… 回来的路上,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对孟小波说道:“小孟,你别为难。 “虽然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如果你没相中,你随时可以直说。” “姐夫……”孟小波为难地说道,“要是真因为这事儿影响了审批,那这些天不是白搭功了吗?” 英子想了想说道:“那咱也不能委屈着自己呀?” 钱亦文没再说话。 该表达的,都表达了,剩下的事儿是孟小波的了。 他相信孟小波能处理好这点儿小事儿。 也没准两个人就投了缘呢? 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不正是小孟一直以来在找的吗? 回到公司,还没进屋,钱亦文就听见办公室里有哭声。 隔着窗户一看,原来是刘芳,正坐在窗边嘤嘤嘤呢。 一旁,钱敏红正安慰着她。 不远处,站着刘运成和禇再良。 看着蔫头耷脑的禇再良,钱亦文心里明白,这个一根筋,这是又遇上事儿了。 英子问道:“刘姐,这是咋啦?” 那边,钱亦文也问了禇再良一句:“你怎么刚去这么几天就跑回来了呢?” 禇再良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又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刘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这孩子,纯是想要气死我呀! “到了那边,刚上了几天班,就说人家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你说哪个领导能愿意听这话?” 禇再良拿余光溜了钱亦文一眼,心想这个领导就挺愿意听的。 钱亦文问禇再良:“是单位把你开除了吗?” 禇再良努力抬了抬头,说道:“不是……我自己走的。” 刘芳说道:“你听听,人家拼了命都得不来的好工作,坐在实验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工资还高! “你……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呀!” 刘芳越说越激动,直至语塞。 钱亦文想,大概率不会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导致他离开。 到了一个新环境,有欺生的现象,在所难免。 再加上禇再良这种说话一个弯都不会拐的性子,人家必定是更得难为他一下。 总之,能和禇再良相合的人,可是真不多。 “那你打算咋办?”钱亦文说道,“我看既然人家也没说开除你,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回去!”禇再良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看到禇再良的态度,一旁的刘芳哭得更伤心了。 英子和钱敏红一边一个,开始苦劝起来。 等到刘芳的哭声渐小,禇再良突然鼓足了勇气,抬头说道:“妈,我说啥也不回去了,就在我舅这儿干了!” 刘芳刚要抬头说什么,瞄了一眼钱亦文,又憋了回去。 钱亦文拉着禇再良坐到窗边,耐心地说道:“你要来我这儿,我是举双手欢迎的。 “可是,你那工作就算是丢了呀! “你妈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才,你就这么回报她吗?” 禇再良想了想,说道:“就算是我再回去,和他们还是一样合不来。 “与其和他们天天生气,还不如干点我自己想干的。” 刘芳指着禇再良骂道:“这么多年,咱娘俩吃这苦,受这罪,就算是白受了吗?” 禇再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变得理直气壮。 禇再良说道:“妈,你没到那单位去看,你是不知道。 第814章 “就那破单位,没一个正经干活的人不说,而且还年年亏损,我去这么几天,就跑了好几个了!” 英子听了,在旁边说了一句:“你这成绩这么好,你们学校咋给你分配了这么个地方?” 禇再良说道:“舅妈,分到好单位的,不是校领导的亲戚,就是拎着大包小包去送过礼的。 “我们家,这两样哪样占上了?” 这话一说出口,刘芳更难过了。 摊上这样的家庭,也是委屈了孩子了…… 钱亦文想,分不到好的单位,原因不止这两个。 你纯是让这蹩脚的社交能力给耽误了! 刘芳被气得没了办法,和钱敏红一起回宿舍了。 钱亦文又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终究是没有劝动这个一根筋。 大家都散了之后,英子对钱亦文说道:“你总说禇再良是个人才。 “可是,我怎么就没发现他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不用急。 “等咱药厂的事儿做起来之后,他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次日,钱亦文和英子一起,带着禇再良赶往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 英子问道:“你说,这个广厂长怎么这么怪? “为啥非得要在半路上车?” 钱亦文笑道:“还是不太放心他那个胱氨酸呗。” 想了想,钱亦文又觉得不合逻辑。 这个品种就算是投产了,那利润也是大家共有的,不可能都归他所有。 难道,广厂长仅仅为了传说中的情怀? 城外,约好的地点,广庭荣上了车。 广庭荣刚一坐稳,钱亦文开口说道:“广厂长,在厂里等我不就行了? “还麻烦你跑这么老远来接我。” 广庭荣说道:“不麻烦,我家就在这旁边住。 “我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瞄了一眼禇再良,广庭荣问了一句:“都是咱公司的人吧?” 钱亦文说道:“这是咱们的制药工程师,都是自己人。 “有啥话,你就说吧。” 广庭荣问道:“新设备啥时候能到厂里啊?” 钱亦文说道:“我们从东珠港往回返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发货了。 “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到了旅顺口了。” 广庭荣寻思了一下:“这些成天摆弄大锅的人,能会用那么好的设备吗?” “没事,人家会有专人培训。” 广庭荣嘿嘿一笑:“钱老板,那个胱氨酸咱到底打不打算生产?” 钱亦文问道:“广厂长,你和我详细说说,以前是怎么个生产法。 “是生产原料药,还是成药?” 广庭荣说道:“没生产过成药…… “就南方一个收猪鬃猪毛的老客,让我给灌蒙了,把怎么提炼教给我了。 “咱就出原材料,卖给南边的药厂。” 钱亦文接着问道:“效益咋样啊?” 提到效益,广庭荣颇不好意思:“钱老板,不瞒你说,开始的时候还行,挣了几千块钱。 “后来,那些药厂就不要了。 “说咱们的产品纯度不高,回去人家还得浪费挺多活性炭、盐酸和氨水,再重新提炼一遍。” 广庭荣带出的几个关键词,引起了禇再良的注意。 当下,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 英子联想了广庭荣的上下文,笑道:“广厂长,教您那个南方老客,是不是没喝到位呀?” 广庭荣哼了一声:“我他妈也怀疑,这个姓刘的,是留了一手。” 跟着,又对钱亦文说道:“也不排除那些药厂店大欺客,欺负咱们厂子小。 “不愿意跟咱们合作。” 后视镜里,钱亦文看到了禇再良伸过来的半个脑袋,心念一动。 对广庭荣说道:“广厂长,咱们厂里关于这个产品的原材料和成品,还有吗?” 第815章 广庭荣寻思了一下说道:“原材料?不就是猪毛吗?还有一些。 “成品也有,人家退回来的,在库房里都堆了两年了。” 钱亦文一指禇再良:“广厂长,一会儿让禇工帮你看看。” 广庭荣转头看了看呆愣愣的禇再良,没言语。 工程师? 这和印象中的,也差得太多了吧…… 眼看着到了药厂大门口,广庭荣的话题还是围绕着猪毛在打转转。 钱亦文知道,他十里接八里迎的,没别的,就为了这事儿。 想了想,钱亦文安慰道:“广厂长,你放心。 “等咱好好研究一下,如果市场接受,咱就组织生产。 “这回,咱不卖原材料了,直接弄个批号,制作成药。” 广庭荣寻思了一下:“能好卖吗? “我听说,这玩意儿就能治掉头发和慢性肝炎,而且还不是主药,用量很少。” 钱亦文笑道:“好多药,用量都不大,但市场还是有需求。 “用量再小,从市场占有率上找找,不也一样吗?” 广庭荣一听市场占有率,不说话了。 一个666感冒水,到现在还没走出淞江呢。 那点销量,就靠着家前庙后这点关系户撑着。 要是没有这几家医院给面子,现在的命运,也和他的胱氨酸差不多。 英子随口问了一句:“广厂长,一斤猪毛能出多少原药啊?” 广庭荣说道:“一斤能出一两半……” 禇再良听了广庭荣的话,插了一句:“能出一两半? “总含量是14.4%,出一两半,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句话说得广庭荣愣眉愣眼。 正不知怎么接话,禇再良却已经低头沉思起来。 想了一会儿,自顾嘀咕了一句:“含有二十几种氨基酸…… “是不是把其它的都混到里头了?” 钱亦文岔开了禇再良的话头,问道:“广厂长,要是真大量生产,有那么多的猪毛吗?” 广庭荣说道:“我当种猪场场长的时候,总和养猪场、屠宰场交往了。 “原料不成问题。” 钱亦文总算是明白了,广庭荣积极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无利不起大五更…… 他的手里,原来有一条产业链。 只要一生产,原材料的事儿肯定是得他去办。 不用问,种猪场的场长,肯定知道哪里母猪多。 而且,中间一定是得有点账算…… 离厂门口还有几百米,广庭荣叫停了车子。 “让他俩看见了,不好。”广庭荣嘿嘿一笑,下了车。 钱亦文心中暗笑。 三个人各有自己的小九九,这买卖哪能干好? 进了厂,袁清河热情接待后,提议先去会议室坐坐。 钱亦文没同意,直接就奔了车间。 车间里,看到了他所担心的一幕。 十几个工人,正在熬药…… 曾有八十年代小药厂厂长说:所谓药厂,就是老百姓用小锅熬药,我们用大锅熬……由此,当时标准之低可见一斑 并排架在土灶上的二十几口大锅,冒着热气。 有人添火,有人搅动,有人拿着长把大水瓢,连渣带水地往大铁桶里舀着药液。 大铁桶上,蒙着一块纱布,权当过滤。 两个工人,系着油黑锃亮的皮围裙,正抬过一袋子药材。 解开了袋子,一把大铁撮子伸进袋子里。 看着工人往锅里倒药的时候撒在地上的药材,钱亦文默默在远处关注着。 我倒要看看,掉到地上的,一会儿你怎么处理…… 果不其然,工人目测了一下,大概是够量了,把袋子拎走了。 回头瞧见了几位厂长,悄悄把地上的药材扫起来,倒进了锅里。 钱亦文皱皱眉头。 第816章 要说中药的熬制提取没啥技术含量,他知道。 前世,都到了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很多村里人,自己在家架几口大锅,土法熬药。 然后,把熬好的汤水卖给药厂。 药厂精细提炼后,再用于制药。 照片拍摄年代并不久远。关中某地,几个人正在熬制刺五加,然后卖给药厂…… 可是……眼前这一幕,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指了指大铁桶,钱亦文问袁清河:“袁厂长,这就算完事儿了?” 对于钱亦文的发问,袁清河尽量展现着他的专业:“还有好几道工序呢…… “沉淀、混药、精细过滤、浓缩之后,才能装瓶。” 事儿倒是没差。 可这环境,怎么感觉和二大爷烀猪食的场景出奇一致呢?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有点够了…… 想了想,钱亦文对三人笑道:“几位,咱合作到一起了,得好好坐下来聊聊。 “今天,我请几位喝酒吧。” 袁清河愣了一愣,随即说道:“到了这儿了,要请也得是我们请才对。” 钱亦文说道:“咱不在吉春吃,去我那儿,尝尝我的老边烧锅。” 袁清河实在没琢磨透,吃个饭,为什么非得跑到省城去。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顺便,请几位参观一下我的灌装车间……” 袁清河还想着要客气几句,钱亦文接着说道:“袁厂长,您就别客气了。 “咱坐车往返,也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说完后,客气地伸手礼让。 袁清河看了看两位副厂长,点了点头。 三人心知肚明,这主儿一定是看出了问题。 碍于初来乍到,没好明说。 想给他们找个地方,好好上一课。 走到门口,钱亦文意识到一共六个人,车超员了…… 回身,对广庭荣说道:“广厂长,你那些胱氨酸半成品在哪儿放着呢?” “库里。” “走,咱去看看。” 广庭荣一听,来了精神,领先朝着库房走去。 库房里,广庭荣抖落掉袋子上的灰尘,拆开了一袋。 拆口的时候,钱亦文留意到,袋子上的收货地址还在——羊城白云制药总厂。 一家知名药厂,不知道将来会是英多的朋友还是敌人…… 禇再良摘了眼镜,抓了一把出来。 捏起一点儿塞进了嘴里后,把剩下的摊在了眼镜片上,认真观察起来。 这情景,看得几个人直咧嘴。 感觉他像是将一把猪毛塞进了嘴里一样。 一边看,禇再良一边嘀咕着:“难怪能出一两半,你这不纯啊! “这1%的酪氨酸,都在里边呢。 “这不让人退回来,哪跑!” 广庭荣愣愣地说道:“就这么一看、一尝,就能精确到一个百分点?” 禇再良看也不看他一眼,接着念叨:“这里边,总计就含3.5%的酪氨酸。 “目前的技术,大约能提取到1%,你是一点都没糟践……” 上下牙齐动,禇再良嚼了两下,咧咧嘴吐到了地上:“还有不少杂质…… “这是哪个师傅教你这么提取的?” 听了禇再良丝毫不想客气的话,广庭荣刚想要发作,看了看钱亦文,又忍住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且看你小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再说。 钱亦文问道:“广厂长,原料还有吗?” “有……”广庭荣说道,“都在后边堆着呢。” 钱亦文对禇再良说道:“你留在这儿吧。 “给你两个任务…… “第一,把这个半成品再处理一下; “第二,从猪毛开始,把整个提取流程再来一遍。” 禇再良吹散了眼镜上的那些六角形结晶,戴好眼镜,开始和广庭荣讨论起要用到的设备。 猪毛中,含14.4%胱氨酸,约3.5%酪氨酸……这回,看禇再良的了! 第817章 一边往外走,袁清河一边问道:“把他自己扔到这儿啊?” “没事,他能照顾好自己。” 钱亦文一边淡淡说着,一边在心中默想:把禇工放这几天,给你们打个样儿。 让你们看看,一个真正干事儿的人,应该是种什么状态。 …… 回到春城,大爷正在办公室里等他。 钱亦文一拍脑门…… 这一天天的,忙个什么劲儿? 回来后,不是应该先把领导从铜人堂买的药给大爷送去才对吗? “媳妇儿,你先帮几位厂长泡茶,我跟大爷说几句话。” 钱亦文把几位让到桌边,敬了烟后,来到了窗边。 “大爷,领导的药。”钱亦文递过了那盒小瓷瓶。 大爷眯眼看了看,点头说道:“嗯,就是这个药,吃上就不疼。” 大爷的精神头,看起来还是那么足。 只是,看起来人瘦了一些。 钱亦文一见大爷这状态,心里不踏实了。 但还是笑呵呵地说道:“大爷,这咋几天没见,还见瘦了呢?” 大爷伸了伸胳膊,说道:“这不挺好吗? “感觉这走道儿的时候,都轻巧不少了呢。” 趁着大爷高兴,钱亦文说道:“大爷,领导说这段时间正是燕京城最漂亮的时候,让你过去转转。 “顺便好好做个全身体检。” 大爷淡淡说道:“有啥好检的? “一上医院,没病都给你看出病来了!” 大爷的话,没毛病! 大爷瞄了一眼袁清河一行人,小声问道:“这又是哪绺子的?” 钱亦文说道:“咱吉春老制药厂的厂长和副厂长。” “我听说,你入他们股了?” “嗯,手续都办完了。” 大爷皱皱眉头:“那么小的地方,药厂能有多大? “能行吗?别再干赔喽……” 钱亦文笑道:“有骨头就不愁肉,慢慢往大了做呗。” 大爷顺手一指:“有客人,别管我了,去招呼他们吧。”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让孟师傅做几个硬菜。 “一会儿在这吃吧,替我陪陪客人。” 大爷起身说道:“算了吧…… “你那两个姐,天天看着我,不让我喝酒。” “大爷,那咱就不喝呗。” 大爷白了他一眼:“无酒不成席…… “你还偏说有几个硬菜!” 看着大爷出门,钱亦文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大姐、二姐已经知道了什么? 一边想着大爷的事儿,一边陪着客人喝了一会儿茶,钱亦文带着几个厂长走进了车间。 几个人趴在大玻璃上往里看的时候,钱亦文叫过阎春生:“阎经理,你把小孟叫来,给客人讲解一下。 “然后再告诉孟师傅,有重要客人到访,整几个硬菜。” “咱进的设备,就是这么先进的吗?”袁清河盯着生产线上“流动”着的酒瓶子,看直了眼儿。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这套是六十年代末西德产的,早落后了。 “咱们新上的岛国设备,可比这个先进多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同时,钱亦文这顿饭的真正目的,他们也都深刻领会到了。 药材掉到地上,捡起来重新入锅这事,咱先不说。 就这工人的着装,都没法比。 袁清河盯着来回巡视的小胖丫头小翠儿,心想: 你瞅瞅人家穿的这个干净劲儿,看着就跟手术室一样…… 孟小波讲解结束后,几个人站在院里又聊了一会儿,去了食堂。 一坛52度老边烧锅开启,芳香四溢。 老孟的几个硬菜到底有多硬,三位厂长也没心思评价了。 钱亦文对正在倒酒的阎春生说道:“阎经理,你别喝了,待会儿得负责把几位厂长送回吉春。 第818章 “把我二大爷找来,陪几位厂长吧。” 席间,二大爷一边听着几个人聊天,一边暗想:这小子,看来是要大折腾了…… 酒过三巡,钱亦文的话,渐渐步入正题:“几位,咱们原本是几个不相干的人…… “一个制药的,一个养猪的,一个做衣服的,我是个卖酒的。 “这几个人能走到一块儿,也算是缘分。 “咱不提什么振兴家乡经济那些空话,就说点最实在的吧。 “既然咱们走到了一起,就得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 “看看怎么能把效益提上来,改善改善老婆孩子的生活条件。” 听了这话,崔德健罕见地回应了一句:“对!” 钱亦文突然被感动到了。 这人,终于是表态了。 也把二大爷给吓了一跳! 卧槽! 这人要是不崩出这么一个字儿来,我还以为是哑巴呢。 钱亦文朝着崔德健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关于以后的发展,咱先不说,眼前咱就有挺多事儿要做。 “比如说,咱这生产环境,就得先改造一下。” 崔德健琢磨了一下,接过了话头:“是得好好整整了,太不像个样子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依我看,咱先停工几天。 “先把环境好好搞搞,不然,就这环境和新设备也不配套啊。” 崔德健说道:“按啥标准,这事儿我来组织。” 广庭荣瞄了他一眼,说道:“刚才没看着吗?就那标准!” 崔德健点头说道:“有标准就行。” 看着崔德健大有摩拳擦掌的势头,钱亦文含笑点头。 第一个活儿,有着落了。 一旁,袁清河说了一句:“要是连闲着的厂房都改造,可是得不少材料。” 钱亦文笑道:“袁厂长,咱自己能干的,就自己人干。 “干不了的,我找专业的人来干。 “材料钱也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让财务去银行,把那五十万以股东注资的形式,打到咱们的帐户上。” 广庭荣说道:“那我干点啥?” 钱亦文说道:“广厂长,你统计一下所有工人,看有多少年轻的、学历稍高点的。 “过几天设备到厂了,咱不能耽误了人家培训。” 广庭荣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明白!那百十来号人,都在我心呢。” 袁清河见两位副厂长都有事儿干了,思想着自己要不要也问问。 但是,终究还是没放下这个架子。 钱亦文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说道:“袁厂长,你就撂高坐着,盯着我们点儿。 “有啥干得不对的地方,及时给我们指正一下就行了。” 袁清河点了点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好…… 崔德健几杯酒下肚儿,小脸儿渐红,话也多了起来:“钱……钱总,我想问一句…… “不知道钱总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能不能跟我们透露透露?” 钱亦文说道:“第一步,咱得先把营销网络建立起来。” “那可得不少人吧?”袁清河问道。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这个不用担心。 “我有现成的营销网络,从春城一直铺到东珠港。 “我打算把这一部分资源利用起来,专门给厂里推销。 “咱从利润里拿出一部分来,奖励他们,他们会很高兴的。” 听钱亦文说营销网络一直铺到了东珠港,广庭荣来了精神。 “还有呢?”广庭荣问道。 钱亦文接着说道:“第二,要改变品种单一的不利局面。 “这几天,正和医药管理局协调呢,再弄几个好品种。” 袁清河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不会又是六味地黄丸那样的吧? 钱亦文看得真切,也不过多解释。 第819章 事情还是得落到实处,才能说得有底气。 吃过了饭,目送着阎春生载着三位厂长远去,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回不对劲办公室,摸起了电话:“肖队长啊,又来活了……” “帮我把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好好收拾一下……” “就按我春城这边收拾就行。” “对,是我自己的事儿,咱不能对付……” 放下电话,干坐了一会儿,钱亦文又想起了大爷的病。 走进小里屋,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咱去大爷家转转。” …… 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翻看着一张报纸。 见了钱亦文,高兴起来,忙着招呼钱晓东倒茶。 瞄了一眼大爷放下的报纸,钱亦文问道:“大爷,今天有啥重要新闻啊?” 大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五月份的旧报纸,我翻出来看看。 “怎么这段时间看不着刘记者的文章了呢? “以往我记着隔三差五就能看着。” 钱亦文笑道:“大爷,人家快要生了,在家待产呢。” 大爷高兴地说道:“哟!这岁数了,可是件大喜事儿。 “到时候你告诉我一声,咱也沾沾喜气儿去。” 钱亦文随意一瞥,见钱晓东正在厨房门口偷偷冲他招手。 打了个借口,钱亦文走进了厨房。 “大姐,大爷的病……” 钱晓东忧心忡忡地说道:“前两天,去医院看了……” 钱亦文焦急地问道:“大夫怎么说?” “胃癌!” 钱亦文问道:“他自己知不知道?” 钱晓东说道,“这事儿能告诉他吗? “领导让他去燕京的大医院再看看,他说啥也不去,一会儿你劝劝他。 “快回去陪他说话吧,时间长了他该犯核计了。” 重新落座,钱亦文开始劝大爷赴京。 钱亦文心知,老钱家人以大爷为首,都倔。 想劝动大爷,让他大老远赴京看病,不易。 当下,不再提看病的事儿,准备从侧傍迂回。 “大爷,你都好几年没去燕京了,那变化可大了,不惦记着去看看?” 大爷瞪了钱亦文一眼,说道:“你才去几趟? “之前啥样,你知道吗?” 大爷的话,让钱亦文一下子就卡壳了。 这辈子,从第一次去到最后一次去,半年都不到。 哪能看得出有什么大变化?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想了想,钱亦文叹了口气:“大爷,其实我是寻思着领导让你去,你当蹓跶了,捎带着还能帮我巩固一下关系。”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你有啥事儿,我电话里一说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电话里说,和坐到一块说,那能一样吗?” 见大爷沉默了,英子也在旁边说道:“大爷,现在去,咱那儿还有房子,也不用麻烦领导。” 大爷靠在了椅背上,两眼微闭,对于此事不置可否。 钱亦文知道,大爷已然心动。 看个病,大爷觉得没必要跑那么远; 燕京美景,对大爷也没啥吸引力; 可是,大侄子的心里不托底了,这个事儿倒是个大事儿。 见大爷动摇了,钱亦文便改口说:“大爷,你要是不愿意动弹,就别去了。 “我多跑几趟,勤沟通着点,八成好像也没啥大事。 “你说呢,大爷?” 大爷想了想说道:“哪天走?” 钱亦文笑道:“大爷,这事儿在你。你说哪天,咱就哪天。” “那就早点吧……”大爷一边说,一边捂了捂肚子。 钱亦文问道:“大爷,胃不好,以后就别喝酒了。” “哼……”大爷哼了一声,“不喝,更不得劲儿!” …… 王秉春的家里,又添了一名新成员——王军。 老大叫王磊,老二叫王军…… 钱亦文心中暗想,以后得巴结着点老王了,不能动不动就骂人家了。 第820章 得罪了老王,影响观影啊…… 钱亦文和英子赶到医院时,孩子已经出生了。 床上的刘丹凤吸着氧气,看上去身体很虚弱。 毕竟在产妇中,刘丹凤这绝对算是高龄了。 病房里,刘丹凤见了钱亦文和英子,勉强一笑,比了个剪刀手。 钱亦文瞅了瞅英子:“这是啥意思?剪脐带吗?” “啥了不懂……”英子白了他一眼,“她说,她赢了……” 王秉春把两口子推到一边:“别在这说笑话,她现在不能乐!” 钱亦文看了一眼孩子,对王秉春说道:“你儿子咋这么小? “这好像我这四十二号的鞋里都能装下。” 老王白了钱亦文一眼:“你懂个啥,有骨头就不愁肉!” 英子见刘丹凤吸着氧,问王秉春:“姐夫,没啥大问题吧?” 王秉春说道:“我问大夫了,没啥事儿。 “大夫说,岁数有点大,使不上劲了……” 钱亦文骂道:“这准是你自己瞎编的,哪个正经大夫能这么说话?” “我说的!” 门开处,年轻的女大夫白了钱亦文一眼:“没事儿都别围在这儿,外边等着去。” 几个人被赶出了门外,坐到了走廊里的长椅上。 钱亦文略有些尴尬:“大夫来了,你咋不提醒我一声呢? “是不是给人家说生气了!” 老王说道:“不能,熟人。” 英子笑道:“还没生气?都让人家给哄出来了……” 说了一会儿话,王秉春开始往回撵钱亦文和英子:“都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大夫都说没事儿了,不用这么多人都在这儿。” 王秉春知道,饮片厂已经投产了。 药厂那边,肖队长刚给收拾完,这两天正在安装设备。 要不是听说这边生了,两口子这会儿还在药厂。 而且,听说又惦记上海龙县那个福利制药厂了…… 英子说道:“等一会儿吧。 “等会儿恢复恢复,大夫让见了,进去说几句话再回去。” “那个福利制药厂,效益好吗?”老王问道。 “不太好。”钱亦文说道,“是一群真正的残障人士办起来的。” 老王白了他一眼:“那你惦记它干啥? “把这一个好好经营起来得了。” 钱亦文想,将来我的三省制药,只有一个药厂,怎么叫“集团”。 而且,还有其它原因…… 钱亦文说道:“姐夫,我正研究新的药品批号呢。 “欢胜久泰,份子事儿,好几股呢。 “我费尽力气申请下来的批号,挂到那儿去,将来不成大伙儿的了吗?” 王秉春寻思了一下:“是这么个事儿…… “可是,你能整到手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事在人为,这两天正在想办法。” “琢磨吧!有用着我的地方,就跟我说一声。” 英子在一旁笑道:“姐夫,这些天,你这脑子里得全是你儿子,你还是专心顾这头儿吧。” 老王嘿嘿一笑,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啥也不寻思干了…… 不得不承认,老王是个厉害人。脑袋还有这个功能……帮忙看看,这是几个月大了? 想到了亳州那边关于饮片的运营体系刚刚成立,老王皱了皱眉头: “别的倒不担心,就是亳州那边,群龙无首啊……” 英子问道:“姐夫,那么多兄弟,挑不出来一个比你强的?” 老王说道:“有能力的,倒是有…… “只是,有不少都是新人,有些事咱不能往出放啊!” 生意场上,想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不容易。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要不……咱从这边派个人过去?” 老王细想了一下,没琢磨出合适的人选来。 钱亦文说道:“姐夫,你看小孟咋样?” 老王寻思了一下,问道:“你能离得开她吗?” 第821章 话音刚落,挨了钱亦文一拳:“咋说话呢?” 老王看了一眼英子,嬉笑着说道:“你是自己心虚吧? “我是说小孟是公司骨干,她走了,谁帮你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儿?” 英子说道:“不怕,也就是我们自己多吃点累。 “而且,公司还有秀儿在,也忙活不到哪儿去。” “行!”老王答应了下来,“那就抓紧让她过去吧。” 孟小波的能力,老王是从青峰山就见识过的。 那时候,老王不是还当面夸过小孟的吗? 有这样的人过去,他还有啥不放心的? 趁着大夫没在,两口子贼一样地溜回了病房。 和刘丹凤说了两句话后,又赶紧溜了出来。 英子骂道:“嘴欠有啥好处!” 走到门口,钱亦文说道:“姐夫,我得跟你借几个人用用……” “借啥人?干啥用?” 钱亦文把利用营销体系服务于药厂的事儿说了一遍。 王秉春笑道:“你要是这么干的话,那个从没走出山海关的666感冒水,都能卖到全国去了。” “希望吧。”钱亦文说道,“就是……就是药厂的业务得牵扯大家一部分精力。” 王秉春明白钱亦文的意思,开了句玩笑:“要不,你从他们的业绩里,给我提一份儿?” 英子说道:“我看行!” 老王大大咧咧地说道:“行啥行…… “兄弟在一块儿,要是这么计较起来,早散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我让你给我留意的事儿,怎么样了?” “啥事儿?”老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钱亦文说道:“车!我不是和你说我要买车吗?” 王秉春一拍脑袋:“我还真给你忘了!” “啥也指不上你,我自己去问问吧。”钱亦文说道。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你买车,为啥不问问松井荣之呢?” “松井荣之?” 老王进一步提醒道:“人家的船满世界跑,你想买哪儿国的,就买哪国的。 “这点事儿,对人家松井荣之来说,困难吗?” 钱亦文瞅了瞅英子,说道:“那这事儿看来得你办了。” 英子点了点头:“那抽空我问问吧。” 两口子的话,把老王给整懵了…… 英子笑笑说道:“姐夫,咱现在和松井实业的买卖,都是松井荣之的女儿田中幸子在操办。 “他的意思是,我和田中幸子说话更方便。” 老王嘿嘿一笑:“换女的啦? “那你真应该让他去办……” “滚……” 出了医院大门,英子问道:“你是故意把小孟支走的吧?” “嗯!”钱亦文说道,“看着她这一天天难大受的样子,我这心都跟着憋屈。” 英子问道:“你说,王处长能不能寻思小孟是故意躲出去的?” 钱亦文说道:“让小孟去和王千祥说,就说是出于工作需要。 “而且还是暂时的,这样,他们不就说不出啥来了吗?” 英子点了点头。 这,大概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了吧? …… 孟小波听到要派她去亳州的消息后,内心有些激动。 “脱离苦海”只是一方面。 更有,外面的世界,对她的吸引力是足够大的。 其实,在和阎春生的事儿发生后,她就多次动过要去羊城的念头。 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和英子说。 自打王处长做媒以后,孟小波的心情就没好过。 按说,王千祥人也不错。 长得精神,还会来事儿。 就是比她大了那么四五六七岁,也不算大毛病。 只当是弥补小孟没有正式工作的不足了。 可是,这有正式工作、还会来事儿的人,不知怎么就入不了孟小波的法眼。 也许,是这几个条件的组合,让孟小波有点打怵。 第822章 这不是应了那句话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裤腰带…… 孟小波略一吞吐后,问道:“王处长那头儿,怎么说呀?” 钱亦文朝窗外瞄了一眼,老朴正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当下,起身向屋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对孟小波说道:“去里屋,让董总教你。” 屋外,几辆车并排停在院子里。 新买的两辆解放汽车,在六辆大东风中,格外显眼。 老朴带着他的弟兄们,正在擦洗着车身。 昨天,老板就和他说了,有重要的新任务。 饮片厂的四车货,要运往亳州。 还有两车原料酒,要运往羊城。 这是车队成立以来,第一次全体出动。 老朴的这些弟兄们,大多都没跑过太远的路,听说要去往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都很兴奋。 还特意借了一台照相机。 集资买了三卷彩色胶卷呢……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把一条烟递了过去:“朴师傅,歇会儿,抽根烟吧…… “这条烟,你给大伙分了吧。” 老朴走过来,和钱亦文一起坐到了花坛边。 开口说道:“钱总,这是第一次往这边送货,你嘱咐几句吧。” 钱亦文笑着说道:“朴师傅干活儿,还用嘱咐? “就是这些货比之前的更怕水,注意别淋雨就行了。” 老朴点头说道:“明白了。” 随即回头喊道:“你们几个,拿水把苫布铺开。 “拿水浇一遍,看有没有漏的地方。” 一边说,一边从一条烟里抽了一盒来。 剩下的,全甩了过去。 钱亦文看着老朴不经意的动作,心中高兴。 选他当队长,没选错! 知道体恤手下人,而且会算账。 十盒烟,自己拿一盒,剩下的三个人分,正好不打仗。 钱亦文看了看那三个小青年,问道:“朴师傅,其它人呢?” 每车两人,得十二个才对。 老朴嘿嘿一笑:“这一个来回,得十天半月的才能回来。 “那些有老婆有孩儿的,我把他们放回去了,帮家里干点活儿……” 钱亦文一拍老朴肩膀:“朴师傅,考虑得周到。” 一边说,一边递了几张纸给老朴:“朴师傅,这是进京的介绍信,我刚开出来的,你收好。 “回来的时候,到燕京那儿待两天。 “大春儿对车队的事儿外行,我担心他弄不好。 “你去帮我看看,有没有啥准备得不齐整的地方。” 朴师傅的通行证,至今保存完好……老朴作古之后,由欺子小朴捐赠给了英多历史博物馆…… 朴允正琢磨了一下说道:“钱总,我这啥身份啊…… “跑人家地盘比比划划的,好吗? “人家……那可是燕京人哪!” 钱亦文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提前通知大春儿。 “要论做买卖,你可能干不过大春儿。 “可要说车队的事儿,他必须得听你的。 “咱可不能干外行领导内行的事儿。” “明白了……”老朴说完后,朝着办公室一指。 钱亦文回头一看,见英子正站在窗边,向他招着手。 钱亦文刚一进屋,英子说道:“走,陪小孟去和王千祥吃个饭。” “啊?”钱亦文一愣,“咱俩跟着去干啥呀?” 孟小波在一旁说道:“刚才他打电话的时候,说挺长时间没见你们了,非要让你俩去。” 挺长时间没见面了? 咱一共也没认识几天儿吧? “你给奚云梦打电话了吗?”钱亦文问英子。 “还没……”英子说道,“要是着急,我现在就给她打一个。” 钱亦文说道:“买个车,也不是明天就等着用,着啥急。” 英子想了想,还是走向了电话。 关于买车,她起先并不积极。 以往靠走,咋说了? 第823章 可是,南下几次,随着见识的渐渐积累,英子的想法变了。 说是体面也好,说是虚荣也罢,总之英子体验到了不同。 不说别的,坐在刘嘉良那辆前脸上顶着个b的车里,那宽大的车身,让人坐进去之后,不自觉地二郎腿就翘起来了。 早晚得买,那就早点吧。 反正现在英多也不差这二三十万了…… “媳妇儿,你顺便问问奚云梦,力宝的设备都到位了没有。” 钱亦文说完后,起身先行走出屋外。 真皮、实木,脚垫都是羊毛的……前脸上顶着个b,这是什么车? 这个饭局,多少有点让人难受。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钱亦文见孟小波迟迟不说话,有点着急了。 对正在擦嘴的英子说道:“你不是要上四凤子那儿看看吗? “正好,看他俩这意思,不到上班点儿也吃不完。 “咱先去那儿看看。” 英子一笑,老坐在这儿当大灯泡子,是不太合适。 嬉笑着的钱亦文走后,孟小波终于开口了:“跟你说个事儿…… “公司派我去亳州那边,开展饮片的业务。” 王千祥明显一愣。 那一刻,心中有很多种可能被假设,又被推翻。 “怎么这么突然?”王千祥试探着问道。 孟小波花了一顿饭的时间,早把说辞推敲得自认天衣无缝了。 当下,开口说道:“原来,是姐夫的合作伙伴王经理在那边管着。 “营销队伍也是他一手打造的。 “可是王经理的爱人刚生完孩子,他就不能过去了。 “只好临时让我去顶着。” 王千祥沉默了一下,问道:“小波,定下来哪天的车了吗?” “明天……”孟小波说道。 “几点?我去车站送送你。” 孟小波说道:“我不坐火车。 “公司正好往那边送货,我跟着他们一起去,还把车票钱省了。” 孟小波的话,没给对方留下送行的余地…… 王千祥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稍微想了想:亲姐夫开着这么大的买卖,让小姨子跟一个开货车的一路? 姐夫粗心大意,姐姐也不明白这事儿? 一个货车司机,拉着一个漂亮姑娘,没黑天没白天的跑上三四天…… 其实,不要说公司会给她出张卧铺的钱。 就算是不出,孟小波又怎么会真的坐上老朴的车呢? …… 对于突然到来的钱亦文和英子,四凤子颇感讶异。 前几天去公司的时候,都没抓着影儿,听说在吉春开药厂了。 自己想说说开服装厂的事儿,都一直没找着机会。 这怎么……还有闲心逛上街了呢? 四凤子赶忙站了起来。 钱亦文一惊一乍地摆手说道:“四凤子,你快慢点,坐下坐下…… “这一出儿,我们可不敢劳动你站起来迎接。” 四凤子的脸,微红了一下:“这才哪儿到哪儿,没那么娇气。” 钱亦文想,别的不说,咱这伙儿人的产能还真是不错。 英子生完了钱珊,刘丹凤又生了王军,现在四凤子又怀上了。 这不是接上溜儿了吗? 下一个会是谁呢? 唉!要是阎春生和小孟没这么一段插曲,是不是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了? 环顾四周,钱亦文发现,四凤子的店,已经很像样子了。 有了淑芳、淑华两个年轻的店员,两个老太太也不必像之前那么累了。 衣服款式看起来也更加全了。 还把一面墙单独腾出来,全都摆上了篮球鞋。 看了一圈儿,一回身,四凤子正拿着一沓钱递过来。 四凤子笑呵呵说道:“姐夫,正好你来了,我就不往你那儿跑了。 第824章 “这是一千八百块钱,我欠你的,还清了哈!” 四凤子笑得很开心,一口小白牙,大半在外…… 从此以后,她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了,哪能不开心? 想了想,四凤子红着脸低了低头:“姐,姐夫,刚我说错话了,你们别怪我。” 钱亦文明白四凤子的意思,却明知故问:“哪句错了?” 四凤子郑重说道:“姐,姐夫,钱可以还清。 “你俩对我的这份心思,我搁啥能还清啊?” 英子笑道:“都是一家人! “让你这一说,好像咱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似的。” 钱亦文看了一眼那一千八百块钱:“你周转够用啊?” 四凤子说道:“够用了。手里还有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要是真够用,正好我买车钱不够呢,你借我点呗?” 四凤子爽快地说道:“没问题,你就说用多少吧?” 英子瞪了钱亦文一眼,对四凤子说道:“你别听他瞎说。” 钱亦文没拿那一千八百块钱,从屋里溜达了出来。 转了一圈后,又回来了。 “四凤子,东边这个屋也往出租呢……” “嗯,我看那张大红纸都贴了有十好几天了。”英子妈骑在大板凳上说道。 钱亦文问道:“我看这旁边的买卖都挺好的呀,咋就他往出租呢?” “没做起来呗……”四凤子轻笑着说道。 钱亦文说道:“谁守着你,谁可是倒了大霉了!” “咋说话呢?”英子拿手肘怼了钱亦文一下。 淑芳在一旁说道:“姐夫说得对! “咱这边样式比他那边全,也不看贵,他不黄哪跑。” 钱亦文笑道:“你看看,人家的买卖因你而黄的,你就成全人家一下子,不行吗?” “我咋成全他?”四凤子不解地问道。 “你给他租下来,打通了,这不就又宽绰了吗?”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说道:“我看,眼下这两间,也就够用了。 “这局势,在这个商场里,就算是最大的了。” 钱亦文说道:“四凤子,那时兴的衣服,成千上万种,你有多大地方,还不给你摆满了?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干啥不往大了做?” 四凤子想了想,把那一千八百块钱又拿回去了。 钱亦文指点着四凤子说道:“你看看你,这也不诚心哪?” 四凤子笑道:“整那虚头巴脑的干啥! “我就知道你不能拿这钱。 “想拿,我给你的时候,你就接过去了。” 四凤子说完了,起身向隔壁走去,毫不犹豫。 势头正劲的时候,只要不冒进,扩张是必然趋势。 不然,四凤子将永远都是一个小贩子…… 走了两步,四凤子又停住了脚步。 回头问道:“姐夫,这回该说说开厂子的事儿了吧?” 钱亦文说道:“先别急,我在吉春整了个药厂,等运作起来,咱就操办你这个厂子。” 瞄了一眼四凤子,又笑道:“再说,你这头几个月,是关键期。 “不能关键上火,不能跑跑颠颠…… “等啥时候孩子稳当了,咱再说。” 四凤子气得瞪了他一眼,扭身走了。 一旁,英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懂得还真不少呢! “我给你生两个了,咋没听你说过这话?” 钱亦文嘿嘿一笑:“走吧,别计较这些了。 “小孟要和王千祥说的话,这会儿应该是也都说完了。”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想:一个卖药的,不研究点这个哪行? 就算不能成为一名妇科专家,但最起码的事儿,还是要知道一些的吧? 两口子回到饭店时,二人正一人捧着一杯水,在那里干坐着。 已经无话……不谈…… “姐夫,回来啦……”王千祥见了钱亦文,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赶忙站起,打着招呼。 第825章 “坐吧……别这么客气。” 钱亦文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兄弟,我还有事想请教你呢。” 王千祥笑笑说道:“姐夫,跟我还客气啥。” 钱亦文说道:“还是饮片厂的事儿…… “实际生产之后,发现这活儿太埋汰了,把我那车间搞得乱七八糟的。 “正好三十六厂的二车间还闲置着呢,我就给租下来了。 “要是把饮片车间迁过去,还得需要手续吧?” 王千祥想了想说道:“饮片厂不动,就是加工场地易址,是吗?” 钱亦文点点头:“是…… “其实就相隔几十米,这边喊一嗓子,那边都能听见。” 王千祥说道:“只要不是整个饮片厂都动,主好办…… “正好,我也到了上班时间了。 “咱现在就回局里,我给你找相关文件。” 租下三十六厂二车间,也是不得已。 有些药材,加工时四处扬尘。 虽然,和药酒的灌装车间有一定距离,但还是有影响。 王伟峰和厂里的人一研究,得到了三十六厂上下的一致同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今一年能收几千块钱的租金,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老刘头儿以后想捉麻雀,看来得换个地方了。 还剩下一个一车间和办公楼了…… 拿到了文件,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咱们上去看看王处长吧。” “二姑不在,去海龙县那个福利制药厂指导工作了。” 王千祥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知道,王处长这是真拿他的事儿当成自己的办了。 要说都是曾繁宇的压力,王处长把该干的事儿干好就行了, 没必要表现得如此积极,额外加班。 瞄了一眼王千祥,钱亦文想:看来,还是这小伙子的面子大…… 看看没什么事儿了,钱亦文捅了捅英子。 英子心领神会,随着钱亦文一起先起身溜了。 四顾无人,王千祥从包里掏出一个胶套笔记本,和一个精致的盒子,递了过来。 “你留着用吧……” 孟小波看了一眼,把装着英雄金笔的盒子推了回来,拿起了笔记本。 开口说道:“这个本子,我拿着。 “钢笔有纪念意义,你留着吧。” 王千祥死活不肯,硬是替她塞进了包里。 临别,王千祥问了一句:“小波,大概要多久回来?” 孟小波想了想说道:“如果没有大事儿,个把月就回来了。” “那你到了那边之后,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孟小波抿唇点头,算是告别…… 回来的路上,英子突然对孟小波说道:“小孟,我看王千祥这小伙子挺不错的。 “坐在机关里,却一点官僚架子都没有。 “而且……好像对你也挺上心的。” 孟小波点了点头,应付了一下:“嗯……” 上心又如何? 很多时候,越是上心,最后越是难免伤心…… 不然,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凄美故事? 孟小波掏出笔盒,递给了英子:“姐,找机会把这钢笔给他送回去。” 英子说道:“送了,你就留着吧。” “不能留……”孟小波说道,“你看看那上边的字。” 英子一看,吓了一跳。 难怪小伙子温文尔雅,原来还是个书香门第…… 这笔,绝对有纪念意义。看来王千祥是啥都豁出去了……唉,也不知道能否如愿…… 回到公司,大爷正坐在窗边盯着外边看。 不用说,又是来问钱亦文啥时候动身去燕京的。 钱亦文刚在大爷身边坐下来,还没等开口说话,电话铃声响起。 英子接起了电话:“小奚呀……” “他在呢,我这就叫他。” 放下了听筒,英子喊了一句:“电话!” 第826章 说罢,又坐了回去,开始看从王千祥那里拿到的材料。 电话那头,奚云梦的语调有些兴奋:“钱老板,我和田中女士沟通过了。 “她说田中家族就造车,还买什么? “正好东珠港这边就有,这两天就带着手续给咱们送过来了。” 钱亦文问了一句:“白给呀?” 奚云梦说道:“嗯,是送给咱们的!” 原来,后世给经销商配车的手段,人家八十年代就用上了。 钱亦文本想关心一下是左舵还是右舵,也想问问是什么车型。 但白给的,问得多了,总是不好…… 奚云梦说道:“钱老板,车到了之后,你得怎么运回去呀? “总不能开回去吧?” 在前世,这几千公里对钱亦文来说,还真不是个事儿。 1字头、2字头和3字头的国道,差不多走了个遍。 只是,眼下可没那闲工夫,还得陪着大爷看病去呢。 突然间,他想到了老朴! 老朴的车队,不是有两辆车是发到羊城的吗? 于是,对奚云梦说道:“正好,这两天咱们的车队快到了。 “借着方便车拉回来得了。” 奚云梦答应一声,接着说道:“钱老板,还有个私事儿—— “您和四凤子说说,别老往我这儿寄钱了。 ”这样一来,好像我帮她是图她钱似的……“ 钱亦文说道:“行,那我碰到她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吧。” 说什么? 这主意就是我怕四凤子欠你太多,所以才给她出的……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回身,又坐回到窗边。 大爷说道:“可算是想开了,想整辆车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没有车,确实是不方便。” “花多少钱哪?”大爷问道。 “大爷,没花钱。别人送的。” 大爷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谁呀?这么大方? “再次的轿车,怎么也得好几万块钱吧?” “大爷,是松井实业送的。” 钱亦文说完后,补了一句:“大爷,你说这车咱该不该要?” 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你都安排好货车往回拉了,还问我这话干啥?” 钱亦文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凭啥不要?就当他给咱补偿了!” 嘿嘿,大爷这么一说,钱亦文可就心安理得了。 爷俩这边聊得热闹,英子那边的文件也看完了。 盯着窗边的爷俩看了一会儿,英子说道:“趁着这几天设备还没安好,你陪大爷去燕京看……看看领导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那我让春生去定两张票吧。”英子转身刚要走,电话又响了起来。 “三姐夫……”英子接起了电话。 “啊?!”英子回头喊道,“你快过来。” 钱亦文吓了一跳,媳妇儿可不是那一惊一乍的人。 这是柞树沟出啥事儿了? 钱亦文接过电话:“三姐夫,啥事儿啊?” 电话那头,王成子说道:“边师傅,让大姐夫给打了!” 钱亦文皱起了眉头:“多大的事儿,至于跟个老头儿伸手?” 王成子说道:“是大姐夫和林场长支巴起来了,把拉仗的边师傅给刮拉着了。” ”边师傅现在啥样?“ “你别着急,现在没事儿了,在县医院呢。” 钱亦文气道:“都送医院去了,还没事呢?” 王成子说道:“一大马勺削脑袋上了,有没有事儿咱都得给人家送医院看看啊。” “确定没事儿?” “反正大夫说没事儿,观察两天就能回家了。” 放下了电话,把钱亦文给气乐了。 这两个人,不是一直都配合得挺好吗? 大有惺惺相惜的意思,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英子听完了钱亦文的描述,问道:“咱们得去一趟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回头对大爷说道:“大爷,咱们过两天去燕京行吗? 第827章 “柞树沟那头,有点事儿得去处理一下。” 大爷说道:“行!你不着急,我着啥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爷,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柞树沟? “蹓跶蹓跶,散散心,顺便再回去上上坟。” 大爷说道:“这不清明不鬼节的,上啥坟?” “大爷,清明我正在外地,没赶回来。” “行,那我就跟你去吧。” 大爷起身,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咂摸着:“还领我出去蹓跶蹓跶,这就是让我出台车呀!” …… 次日,钱亦文带着大爷、老妈、英子和两个孩子,赶到了柞树沟。 赵奎中坐镇在柞树沟,和林久胜配合得真是很好。 可是,即便俩人再合手,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 赵奎中充分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给苗床修建了一套灌溉系统。 一条水渠上安排了多个插板,灌好一床后,插好插板,再放下一床。 错就错在,安排了老聋头看插板。 喝了二两酒的老聋头,晚上忘了关插板。 一夜之间,大水漫灌…… 天亮发现时,有几床刚拱土的幼苗,全都变成飘在水面上的黄豆芽了。 见了钱亦文,俩人开始相互埋怨。 “你整那玩意儿就不行!”林久胜蹲在地上,一眼一眼地瞪着赵奎中。 赵奎中毫不示弱:“头几天我看水的时候,咋没出问题呢? “你让那么大岁数人看水,你是咋想的?”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聋叔岁数大了,以后就别让他干这活儿了。 “院里有能干的,就让他干点儿; “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让他待着吧。” 林久胜瞟了钱亦文一眼:“我寻思,怎么着也不能白吃白喝……” 英子听明白了,二人都有错。 不过,也都是好心。 可这时候,显然不是处理责任人的时候,老边还在吉春躺着呢。 把老老小小留在了山上,钱亦文和英子驱车赶往吉春。 老边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 见二人到来,坐了起来。 “边叔,严不严重啊?”英子问道。 老边摸了摸脑袋说道:“微许有点迷糊,脑瓜子还有点嗡嗡的。” 钱亦文说道:“没拍个片子吗?这脑袋可是大事儿啊!” “拍了,大夫说没啥事儿。”老边说道。 钱亦文见老边行动基本没受影响,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真要是有点啥闪失,那损失可就大了。 钱亦文问道:“边叔,他俩不怕疼,你就让他俩打去呗。 “你都这岁数了,管他们干啥呀?” 老边说道:“就我一个人在跟前儿,那我能看热闹吗? “林久胜都把四股叉操起来了!” 在东北,这东西翻地用得较多,故而坚固且齿尖利。这要是一下子叉上,赵奎中卒,享年51岁…… 晃了晃脑袋,老边又说道:“也是自个儿他妈大意了! “哪寻思这修收音机的手劲儿还他妈挺大。” 说了一会儿话,钱亦文确认老边没啥问题,出门给老边买了一些水果,就准备回去了。 老边听说他要走,说啥都要跟着回来。 “刚发的一批料,我不回去,他们整不明白。”老边有他十足充分的理由。 钱亦文心知,老边的脾气,他治不了。 真要说想回去,你开车走了,他都敢往回走。 老边不回去不行,有些关键性的工序,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没有办法,只好征求了大夫的意见后,把老边给带回来了。 路上,钱亦文想,老边的手艺把的这么紧,还真是个问题。 万一…… 呸…… 可是,不排除万一…… 呸呸呸…… 想着想着,钱亦文来话了:“边叔,你这手艺,咋不传给你儿子呢?” 第828章 “不是那块料!”老边说道。 “我看着挺尖挺灵的呀,你咋这么说人家呢?” 老边的儿子,来看过他,钱亦文也见过一面。 老边气哼哼地说道:“这东西是光有点心计就行的吗? “那得上心。一天吊儿郎当的,像个街溜子似的,能行?” 钱亦文又问道:“姑娘、姑爷呢?” “那更白扯!” 钱亦文笑嘻嘻问道:“边叔,要不你教教我得了。” 老边琢磨了一下,说道:“行!你要真要踏踏实实学,我就教你。” “边叔,学成得多长时间哪?” 老边瞟了钱亦文一眼:“你要学,得四年吧!” 学个手艺,得这么长时间吗,这不是中专学制吗? 英子琢磨了一下老边的话,开口问道:“边叔,他学得四年,那要是换别人呢?” 老边说道:“笨的三年,灵的两年就行。” 英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钱亦文一听,皱着眉头对老边说道:“边叔,你这意思是,我连那笨的都不如呗?” 英子笑道:“那你还以为你多聪明啊?” 老边说道:“聪明不聪明,倒其次,关键是你没那时间。” 钱亦文朝着英子说道:“我说我没有那么不堪嘛。” 想了想,又问老边:“边叔,我给你找个好徒弟吧,是不是有点啥事儿还能替替你。” 老边说道:“有啥事?我还能天天挨大马勺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边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看,上回我带这帮老头儿老太太出去玩的时候,你就没去上。 “要是有个徒弟,是不是我问你的时候,你就痛快答应了?” 老边没言语。 掌柜的是诚心诚意地让他了,他能感觉得到。 可是,听说一走就得个五七八天的,那哪能行? “合适的人,难找啊!”老边叹了口气说道。 钱亦文一听,老头儿这是吐口了! 赶紧接着问道:“边叔,你说个标准,我帮你踅摸踅摸。” 踅摸,寻找之意。本源,是指一种偷偷摸摸的查看,如今,东北人但凡要找东西,都踅摸一下…… 老边说道:“第一,得能熬得住; “第二,得上心; “第三,最好有点钻劲儿。 “要是自己至近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边叔,要按你说的这几条标准,我看我姐夫赵奎中正好!” 老边一听,打了个哆嗦:“你可拉倒吧!别哪天我惹着他,他再给我来个重茬……” <重茬:原指一块土地上连续两年种植相同作物。此处,意指赵奎中再度抡起大马勺,并精准命中老边,且位置相同……> 钱亦文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赵奎中,他有更合适的人选。 老边如果能接受他,这个人一定能够在得到老边真传的前提下,结合他所掌握的现代技术,把老边烧锅发扬光大。 回到了柞树沟,大家都来问候老边。 钱亦文四下一看,大爷和儿子怎么没影子了呢? “妈,那一老一小呢?”钱亦文问老妈。 纪兰凤拉着钱亦文往高处走了几步,无奈地向山坡上一指。 “你快去看看吧,你儿子这会儿,八成是没孩子样了。” 钱亦文手搭凉棚,一片菜地里,一老一少正在卖力地干着活儿。 大爷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前腿弓,后腿蹬,正在铲着一垄小菜苗的杂草。 <主图,是东北的锄头,其它的是别处的锄头,那样的锄头,在东北一般被称为镐。东北的锄头被做成宽刃,猜想是和本地土质疏松有关。> 钱多正跪倒爬起,把大爷爷铲下来的草划拉到一块。 攒多了,还知道抱上一抱,走几步远,扔出去。 第829章 英子看了,乍了乍膀,心情难以名状。 对老婆婆说道:“妈,你咋不管管孩子呢?” 纪兰凤一拍大腿:“你大爷教给的,我咋管?” 钱亦文说道:“你不管,我去管管。”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旁边的赵奎中和林久用,对英子说道:“在你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安全事故,董总去处理一下吧。” 英子皱皱眉头,这你让我咋处理呀? 你可倒好,一有事儿,哧溜一下,他先没影儿了…… 想了一会儿,英子有了主意,开口说道:“林场长,姐夫…… “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事儿你俩各有一半的责任。 “非要说个责任大小,那姐夫的责任多一些。” 赵奎中不服气地抬起头来。 一看英子一本正经的样,再想想自己不但给场子造成了损失,而且还差点把老边开瓢。 这属于数罪并罚,应该是得重些。 想到此,又低下头去,暂不打算申请政治权利了…… 英子又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俩谁也都不是故意的……” 一听这话,俩人都松了口气。 林久胜甚至都把手伸进兜儿里,准备点根儿烟来压压惊了。 英子加重了语气,说道:“可是,有了过错,咱就得处罚。 “要不然,这个鹿场我就没法儿管了。” 林久胜的烟,又悄悄塞了回去。 心里嘀咕了一句:看不出来,这小老板娘,还能整出这么个狠样儿! 英子开始最后宣判:“就罚你俩轮流给边叔做一个月的饭吧。 “他想吃啥,就给他做啥。 “每天晚上这顿下酒菜,不能低于两个菜。” 老边一听,乐了。 这一大马勺,看来没白挨,还有人伺候了。 赵奎中和林久胜,也乐了。 这哪是处罚,这不是让我们聚众喝酒吗? 林久胜想了想,说道:“三床苗,好几十斤黄芪籽儿,损失也不小。 “扣我们点钱,我们也认。” 英子说道:“林场长,这要是换别人,我肯定得扣点工资的。 “可是,当年我们刚来柞树沟的时候,家里也没个人来管,还不是你帮我们支撑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让我怎么狠得下心来扣你的工资? “大家都记住个教训就行了。” 赵奎中一看危机解除了,开始矫情起来:“他倒行了,会做饭。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啥也不会呀!” 英子说道:“那你就出钱,让林场长做!” 赵奎中听了,暗中把骂自己这张破嘴骂得跟破车似的…… 英子处理完了这边的事儿,想看看钱亦文把爷孙两带回来没有。 可这一看,傻眼了。 这爷几个,是要闹哪样? 非但爷孙俩没回来,队伍还壮大了! 就在刚刚,钱亦文来到了爷孙俩的劳动现场。 看儿子正撅在垅沟子里划拉大爷爷铲下来的草,不禁眉心隆起。 正想薅起来教训一顿的时候,猛一抬头,看到了大爷正看着他的孙子笑。 大爷虽是一脸灰土,可那张笑脸,却是极认真的。 钱亦文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得了这要命的病,就算再过几十年,那也是无力回天。 既然如此,为啥不让他有生之年乐乐呵呵的呢? 于是,钱亦文又把钱多扔回了土堆里。 转身接过大爷手里的锄头,陪这一老一少玩儿了起来。 大爷一边蹲在地里拔着草,一边抱怨着:“光知道种,也不知道经管。 “挺好点小白菜,眼瞅着快让草给欺欺死了。” 一边替大爷铲地,钱亦文一边说道:“大爷,要不你在这挑一块儿地。 第830章 “让大姐夫给你好好耙一下,把土整稀面儿的。 “咱自己种菜,你看咋样?” 大爷听了,满脸喜色,抬头说道:“我看还真行!” 钱亦文问道:“大爷,这么多年了,庄稼活还能捡起来了吗?” 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庄稼人,到啥时候还能忘了庄稼活?” “好!那咱一家人吃菜,可就全指着你了。” 大爷听了,嘿嘿一笑,低下头去,接着干活儿。 一家人吃菜,多大个事儿? 地要是够用,供你一个公司的人吃菜,都没问题! 祖孙三代,总算把一条垄铲到了头儿,兴高采烈地往回走着。 钱亦文笑着问道:“大爷,真有这么一块地,打算都种点啥呀?”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种点啥还不行…… ”反正就是离家有点远。” 钱亦文说道:“那怕啥呀?过几天咱的车就回来了。 “你要来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个报告,我就带你来了。” 大爷一脚踹了过来:“我还得提前给你打个报告?”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躲闪,任着大爷那一脚踢在了屁股上…… 钱亦文说道:“到时候,咱们给你的园子起个好听点的名字…… “叫……就叫开……开心…… “不行,这名不好听!” 大爷喜滋滋说道:“嗯,好好想想……” 钱亦文又憋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名字。 兴奋地对大爷说道:“大爷,咱就叫——山间有我一亩田!” 看着灰头土脸的爷仨,英子哭笑不得。 这回回家,可有事儿干了。 这几件衣服,可得点洗衣粉能洗出来…… …… 太阳卡山的时候,一行人回到了三合堡。 路过钱亦文的老房子门前,纪兰凤突然说道:“儿子,停一下。” 看老太太费力地扒着窗户往外看,钱亦文替她把玻璃摇了下来。 “妈,你还要在这住啊?”钱亦文笑着问道。 老太太一脸惊惧,回头说道:“可别的了!那一宿,可吓死我了!” “咋的了?”英子问道。 钱亦文忙说道:“没咋的。” 英子疑惑,看向了婆婆。 纪兰凤说道:“做了一宿恶梦,我他妈的还得给他叫魂儿……” 英子歪头问道:“做啥恶梦了?” 钱亦文胡乱说道:“乱七八糟的,又鬼又怪的。说出来吓死你……” 老爹、董庆、英子…… 哪一个是鬼怪? 不都是他前世带来的心病吗? 老太太手扒车窗,嘟囔了一句:“你看看,我咋瞅着院里有个人呢!” 钱亦文抬眼望去,可不是有个人吗? 二大爷正在院子一角,拆鸡窝呢。 钱亦文走近了些:“二大爷,整它干啥呀?” 二大爷听到是钱亦文的声音,抬起头来,说道:“也不在这儿养鸡,留它干啥?” 岁数大人,会算计。 鸡窝拆了,靠墙边的地方种几棵苞米…… 苞米底下种点豆角子,连架条都省了。 不是挺好? 蔓生植物借助禾本科植物向上攀爬,两不误 二大爷看到钱亦文一身的土,抬头问道:“你这是干啥了? “这咋造的比我还埋汰?” 纪兰凤往后指了指:“后边的,比这还有样儿呢……” 果然,接下来走进院里的大爷和钱多,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大爷不禁奇怪,老钱家这几个熬出去的人,怎么又都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泥腿子了呢? 钱多在他大爷爷的背上,来回拧答着。 纪兰凤骂道:“快下来! “你大爷爷的衣裳,就那一块儿干净地方,这回都让你给整埋汰了!” 大爷一边护着不老实的钱多,一边说道:”老二,这老鸡架底子,要是种瓜子,都得长房子那么高!” 二大爷一愣,这是“保卫科长”该唠的嗑儿吗? 第831章 “你们咋回来了呢?”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柞树沟那边有点事儿,去看了一眼。 “顺便回家上上坟。” “噢……”二大爷放下手里的家伙式儿,往院外看了一眼,问道,“你姐没回来?” 钱亦文说道:“我姐这些天忙,给大记者伺候月子呢……” 王秉春和刘丹凤的家人中,还真没有太合适的人来伺候月子。 二大爷听了,咧嘴一笑,颇为满意。 不回来看他,行! 刘丹凤有事儿,要是不去,他这个当爹的,可是不能容! 做人,不知道感恩,那就是大毛病了…… “婆家那头儿,没来个人儿?”二大爷问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王秉春老家,正收油菜呢,来不了。 “说是等满月的时候一起来。” 二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也是,人家那边暖和,两茬庄稼…… “不是天大的事儿,都不能误了农时。” 院外,英子喊道:“快点回家吧……” 不用说还有一顿饭没吃,就这几身衣服,就够洗一会儿的了。 钱亦文开着三十六厂的吉普车,挂着一档儿,慢慢往前出溜儿着。 <出溜儿:一种不正规的行走。例如,打出溜儿滑,或是慢慢蠕动……> 大爷和二大爷在车后边,一边说着话,一边忙活着孙子。 二大爷从大爷的背上,把孙子硬薅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二大爷不懂医,也不懂药。 但他知道,感冒发烧都得歇着,更何况是这要命的病? 所以,扛孙子的活儿,不能让哥哥干了。 二大爷的屋里,爷几个围坐在炕桌边儿,吃着饭,喝着酒。 大爷换上了二大爷的衣服,看上去和二大爷、四叔没什么两样。 甚至,晒得有点发红的脸庞,搭配上一头银发,比二大爷更像是个饱经沧桑的老农民。 “大爷,你别喝了……”钱亦文开始劝阻大爷。 大爷一礅酒杯:“哪差这一杯?” 钱亦文不再作声。 钱多坐在一叠枕头上,听其他人说着家长里短、往日如今。 要在往日,好容易回来一趟,他早跑出去找好玩儿的东西了。 比如,看看哪只鸡下的蛋更大点儿,山丁子是不是能吃了…… 可是,干了一天活儿,还得到了他爹的夸奖,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老钱家的爷们儿们,都还在桌上,他不能走。 他也是老钱家的爷们儿! 屋外,妯娌几个在洗衣服。 英子端了一盘菜,送到桌上,坐到了院子里。 “这咋造这样儿?”四婶抱怨道。 “干活儿穿的衣裳,还能干净到哪儿去?“纪兰凤说道。 四婶咧了咧嘴:“这要是干活儿的都这样,那还得专搁个人伺候着洗衣服?” 这话题,吸引不了二大娘。 她的一双眼睛,始终在英子身上转悠着。 见英子走了过来,赶忙寻机问道:“英子,我听说小孟上南方了?” 英子说道:“嗯,饮片厂刚开始有业务,得有个自己人在那边盯着点儿。” 二大娘不懂饮片厂是什么,她只关心她该关心的问题。 “咋不让别人去呢?” 英子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挺重要的,别人去,我不放心。” 二大娘不再多问,开始搓洗起衣服来。 一边动作,一边嘟囔了一句:“俩人一块儿去,不是也行?” 二大娘的自语,英子听得真切。 寻思了一下,英子说道:“二大娘,人手不够用,不能都走。 “再过些天,等那边稳定点儿,我就让小孟回来。” 二大娘看了英子一眼,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听说,早年间还有木匠拿着专用的刨子,走村串户给洗衣板整形,使之更具摩擦力。 第832章 仿似要搓平这块从娘家带来的洗衣板一样……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钱亦文一回头,见钱多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盖在了钱多身上。 “我听说,你又要上燕京?”四叔瞟了一眼大爷,问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嗯,我寻思着看看领导去,我大爷不放心,要跟我一块去看看。” 回过来头,又微笑着问大爷:“大爷,明天上完坟,咱是直接回春城,还是先把你那一亩田选好?” 大爷想了想:“还是早点回春城吧,正事儿要紧! “等从燕京回来以后,咱再去柞树沟。” 二大爷和四叔对视了一下,心情沉重…… 钱亦文朝着屋外看了一眼,二大娘坐在石桌旁,眼望着门外,独自发呆。 “二大爷,我看二大娘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二大爷说道:“还不是惦记着二狗子的事儿。” 瞟了一眼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看,你就告诉她得了。 “又不是啥生离死别的大事儿。 “黄个对象,能咋的? “再找一个不就完了嘛!”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二大爷,你都知道啦?” 二大爷向窗外望了一眼:“就你们撒那谎,也就她这实心眼子的人信。” 二大爷说得有道理。 又不是啥大事儿,早晚得知道,不如早点说了,省得她老跟着揪心。 “二大娘,咋不进屋呢?”钱亦文在石桌边坐了下来。 “屋里闷,在这儿凉快一会儿。”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我和你说个事儿……” 二大娘一听这话头儿,立时朝他看了过为。 如此正式的言辞,显然并不适用于拉家常。 “咱们公司里,有个姑娘对春生挺不错的,人也很好……” 二大娘愣了一愣,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小孟……指不上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接着说道:“二大娘,这个姑娘对春生可上心了。 “春生喝吐了几回,都是她帮着收拾的。 “又是醒酒汤,又是热毛巾的,照顾得可周到了。” 钱亦文本想拿小翠儿的出现来冲淡一下二大娘的烦恼,可谁知二大娘却怒了。 眼睛一立,二大娘骂道:“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明儿我跟你们一块回去,看我不揍他一顿! “黄了再找,还用把自己喝到吐?” 说完后,气哼哼地起身朝屋里走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你说那个姑娘,长啥样啊?” …… 次日清晨,爷几个早早吃过饭,来到了龙凤沟。 三十六厂的吉普车,就是比老王那小破玩意儿强。 直接就开到了坟地里。 把车停在自己的“宅基地”上,钱亦文从车里抱出钱多:“来,给你爷爷烧点纸。” 钱多看了一眼眼前的三个爷爷,有点懵…… 上过了坟,送回了二大爷和四叔,钱亦文见二大娘正在菜园子里忙活着。 一身衣服和平日无异,没有换新。 钱亦文趴在杖子上问道:“二大娘,你不是要和我去吗? “怎么还不换衣服呢?” 二大爷怼了他一下,说道:“去啥去!哪都想去…… “我劝半宿,好不容易说通了,你撩她干啥?” 偷瞄了一眼二大娘后,又小声说道:“上你公司五马长枪地教训儿子,好看咋的?” 钱亦文一边暗暗佩服二大爷,一边对二大娘笑道:“二大娘,那就等几天的。 “我回去再往一块儿说和说和,等有谱了,再回来接你。” 二大娘听了,不免又在心里犯开了寻思。 说和?说谁? 刚不是说那姑娘对二狗子可好了吗? 那一定就是二狗子不同意…… 第833章 二大娘叹了口气,上赶着巴结小伙儿的姑娘,一定还是有啥不如人的地方。 那个刘文秀,咋不见她给二狗子端一碗醒酒汤呢? 回程中,钱亦文一边开着车,一边不时转头和大爷搭着话。 聊着聊着,大爷突然怼了他一下,“看着点道儿,那个人好像喝懵了……” 钱亦文向前看去,果然迎面过来一人,正在随机丈量着这条土路的宽度。 钱亦文赶紧减速,往路边靠了靠。 大早晨的,这是几个菜呀,喝成这样? 走近了些,钱亦文看仔细了,这不是姜德旺吗? 见钱亦文有要下车的意思,纪兰凤和英子赶忙阻止。 纪兰凤拽住了钱亦文的衣服:“躲还躲不开呢,你下去干啥?” 英子说道:“别再又搭钱……” 钱亦文说道:“你们没看见他都朝我笑了吗? “不下去说句话,不合适。” 说着话,钱亦文下车打了声招呼:“四姨父,这是打哪儿来呀?” 姜德旺拍打着钱亦文的肩膀说道:“你说巧不巧,正核计着上你家呢,还搁这碰上了。” 钱亦文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这股味儿,没半斤也足得五两…… 姜德旺一张残破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显狰狞。 努力笑了笑后,随手掏出了一个破手绢包。 打开来,那里面竟然包着一沓子钱。 看样子,百八十块钱总是有的。 姜德旺从里边抽出了一张五元大钞,递了过来:“正好,碰上了就不用到你家了。 “这是过年前儿你借我的钱……” 钱亦文接了钱,笑着问道:“四姨夫,要是没有,你就先花着吧。” 姜德旺一扬手,许是想让钱亦文看清他手绢包里的钱到底有多少。 只是,用力过猛,一沓子钱散落了一地。 一边和钱亦文一起一张张把钱捡起来,姜德旺一边说道:“不管有没有,这救急的钱,也得想着还上。” 哟!这境界,还可以呀? 钱亦文笑着问道:“四姨父,哪来这么多钱哪?” 姜德旺喜滋滋说道:“打石头挣的! “小年轻惜命,填药放炮的活儿没人愿意干。 “让我这不怕死的捡了个便宜。 “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六七十呢。” 钱亦文突然莫名一阵心酸,这不是拿命在换钱吗? “四姨父,这活儿可危险啊!”钱亦文说道,“还是注意点安全的好。” 姜德旺一边捋着手里的钱,一边说道:“都这岁数了,还寻思那个干啥? “死过一回的人了,听天由命吧!” 钱亦文又问道:“大早晨的,喝这么多酒干啥呀?” 姜德旺说道,“不该谁不少谁的,喝一口得一口了…… “还了你的钱,再把二山神那十五给上,哪怕明天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二山神? 那倔老头儿听说抠得要命,咋还能借给他钱呢? 李豆腐匠曾满脸鄙夷地说过,二山神在人前抽烟,那烟盒里永远都是一根儿。 过一会儿烟瘾犯了,再拿出一盒来,还是一根儿…… 钱亦文忍不住问了一句:“四姨父,听这话,跟二山神挺熟啊?” 姜德旺把钱揣好,说道:“都是赶山人,还有一条命的交情,借点钱,倒也不是个事儿。” “四姨父,啥一条命啊?谁的?” 姜德旺自得地说道:“别人救过我,我就不能救别人?” 没想到,讨厌如二皮脸,也有壮举! 正想着,姜德旺又接着说道:“那年他赶山,让小鬼给抹搭(mada音:妈搭)了,要不是碰着我,他就葬送到四方顶底下了。” <抹搭:原指一种眼睛半闭、眼睛朝下看的藐视。例:钱亦文得罪了英子,英子抹搭了钱亦文一眼。此处另有一层意思,意指迷山,和遇到鬼打墙类似。> 第834章 钱亦文想到,他想请请二山神重新拜山,可阎春生和李豆腐匠子跑了好几趟,二山神说啥也不干……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四姨父,那是哪年的事儿啊?” “哪年?”姜德旺寻思了一下,说道,“说这话,总得有个四五年了。” 钱亦文奇怪地问道:“四姨夫,这老头儿不是说早就洗手不干了吗?” 姜德旺一撇嘴,说道:“这咱爷俩说,你可别给人家说出去。 “人家闷声发大财,还能满世界宣扬去吗?” 钱亦文明白了。 原来,自己派出这两个人,不是没使劲。 是这两个人找错了。 不熟的人,二山神不敢尽信。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四姨父,我想求你个事儿……” “咱爷俩,还啥求不求的,有事你就尽管说。”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我想给个重要人物送点礼。 “你能不能帮我说动二山神,让他带我去赶趟山,整点好东西。” 姜德旺转了转眼珠儿,面露难色。 看来,他的心也没底。 想了想,姜德旺说道:“这事儿,四姨父能帮你去说。 “可是,行不行的,咱爷们儿可就说了不算了。”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你就说,只要是好东西,我多花点儿钱,也无所谓。” “行,那我就去给你碰碰,有信儿了我就来告诉你一声。” 姜德旺说完后,往车里瞄了一眼。 又是妇女又是孩子的,也没好意思打招呼,扭了扭脸,歪歪斜斜地走了。 目送姜德旺走远,钱亦文又钻回了车里。 纪兰凤问道:“这可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五块钱他还能给你。” “妈,我也没想到……”钱亦文笑笑说道。 把五块钱交给老妈,钱亦文突然感慨。 人,伟大也好,渺小也罢,固然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姜德旺这点突然间展现出的优点,与他那张难看的脸中和过后,依然还是个不讨喜的人。 但是,钱亦文想,如果那位“四姨”不死,给他生上几个娃娃,或许他会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尽管不富足,他也不必把自己弄成现在的二皮脸…… “咋还不走呢?”大爷见钱亦文一直盯着后视镜里看,催促道,“快点跑,赶赶道儿,上吉春你那药厂瞅一眼。” 钱亦文答应一声,挂档起步。 他也惦记着去看一眼,设备也不知道安得怎么样了…… 刚刚,钱亦文和姜德旺的谈话,大爷都听得真切。 他也一直留意着这个只有半拉脸的醉汉。 毕竟,年轻帅气的多见,这样的,年八辈子可是都难得看到一回。 “这人,是谁?你咋认识的?”大爷开口问道。 “大爷,这老头儿可不是一般人儿。” “咋不一般了?” 大爷琢磨,不就少半张脸吗? 就这个,对大爷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形成啥震撼力? 钱亦文说道:“大爷,他可是从黑瞎子巴掌底下捡回来一条命呢。” 大爷一听,明白了:“那不就是熊瞎子剩儿吗……” <熊瞎子剩儿:在黑熊那里侥幸过一回的人> 钱亦文嘿嘿一笑,从去阎春生姥姥家收药材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姜德旺受了李长丰的牵连,突然跑来,找二大爷求助…… 听完了钱亦文的描述,大爷说道:“穷成这样,能想着还钱,也算有心了。 “穷的可交,富的可维,谁也不知道啥样人能有用,啥时候能有用。” 寻思了一下,大爷又问道:“你要找人赶山,是为了给燕京的领导送礼?” 钱亦文点了点头。 “我看,没啥大必要。”大爷说道。 钱亦文说道:“大爷,领导可是吃过见过的人,我也是寻思着给领导整点特殊东西。” 第835章 大爷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特殊?能有多特殊……” 大爷的话,钱亦文明白。 哪有什么东西能比大爷身上的伤更特殊? 可是,这么特殊的东西,他也没有啊? 那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再另外找点特殊的东西了。 …… 欢胜久泰制药厂,这几天很是热闹。 不知情的工人,忙活了好几天了。 第二建筑施工队来了几个人,指挥着厂里的工人们,又是刷墙,又是铺砖的。 包括所有闲置着的厂房,全都收拾了一遍。 铁大门除了锈,刷了新油漆。 一块新厂牌,也明晃晃地挂了出去。 厂长办公室,也粉刷一新,连袁厂长那张1950年的破桌子,都给换了。 工人们有点懵了…… 这么干,可得几万块钱吧? 有那钱,给这些工人涨点工资不好吗?发两袋精粉包几顿饺子也行啊! 收拾这么好,以后还咋好意思跟政府要救济了? 正一边干活一边嘀咕着,又有三大车包得严严实实的货物进厂了。 一边卸车,工人们一边想,这些印着半拉字儿的箱子里头,到底装的是啥玩意儿? 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迎来了松井的新设备。 细心的人,从箱子上读到了“钱亦文”几个字…… “钱亦文?这是谁呀!从来没听说过呢?” 旁边不免有人撇嘴:“这都不知道……厂里要变天啦!” “到底咋回事?” 那人说道:“听我媳妇儿她公公的儿子说,春城来了个英多公司的老板,成了咱们厂的大股东。 “听说,马上咱厂子就要改名儿了。 “叫什么……叫什么英多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 问话的琢磨了一下,反驳道:“净闲扯! “再怎么改名,还能把‘英多’加到‘吉春市’前边去?” 那人一扬脸,声调渐高:“不信?不信咱就走着瞧!” 二人正说得热闹,冷不防身后袁清河暴喝了一声:“扯什么老婆舌! “快他妈干你的活儿得了!” 吓得二人赶紧溜了。 厂长最近一直肝火旺,少惹为妙。 …… 钱亦文的车停进了院子,崔德健第一个跑了出来。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钱总,正有事儿想问你,你就来了。” “辛苦辛苦……”钱亦文一边和崔德健握手,一边问道,“什么事儿?” 崔德健把钱亦文领到了原来熬药的车间。 肖队长正看着一排大铁锅发愁。 见了钱亦文,赶忙问道:“这些破玩意儿还留着吗?” 钱亦文问崔德健:“没问问袁厂长吗?” “他说留着。” 钱亦文笑着对肖队长说道:“厂长都说了,还问我干啥? “不过,把这锅台重整整吧……” 肖队长指了指锅台说道:“这咋整啊? “风稍微大点都掉渣……”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扒掉,重搭一排!” 想要发展,该保留的也得保留。 几口大锅,再不济也能完成粗制的任务。 但旧的秩序,不合理的,就得打破。 扒掉锅台,是不是钱亦文暗暗立下的规矩? “另外两位厂长呢?”钱亦文问崔德健,“怎么就你一个人忙活?” 崔德健说道:“袁厂长在新设备那边,广厂长出去跑原料了。” “啥原料?猪毛?” 崔德健点了点头。 “禇工的工作,有成果了?” 崔德健又点了点头。 “走,先看看厂长去。”说完后,钱亦文领先走出屋外。 身后,肖队长对着工人们喊了一嗓子:“一齐动手,把锅抬出去……” 车间里,袁清河倒背着手,看着岛国工人组装机器。 见了钱亦文,赶忙迎了上来:“钱总,你咋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厂长都下车间了,我一趟也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第836章 袁清河尴尬一笑,负于背后的一双手,挪到了前边。 “还得几天能安完?”钱亦文问道。 “听他们说,还得四五天呢。”袁清河说道,“这帮人,干活儿太细了。” “认真点好,省得后续老出问题。”钱亦文笑道,“他们也是怕折腾。” 袁清河溜了钱亦文一眼后说道:“钱总,我问他们了,这玩意儿的产能大到吓人! “咱那点库存的药材,怕是都不够试机的。” 钱亦文顺手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饮片厂的董经理…… “需要什么东西,需要多少,和她说就行。”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袁厂长,采购价格你来定。” 袁清河愣了一愣,瞬间明白。 机会给到你了,具体怎么办,那就是你的事儿了。 一边随着钱亦文往化验室走,袁清河一边想:原料、生产、销售,这不都成了人家的了吗? 袁清河紧走了几步,跟上了钱亦文的步伐。 “钱总,你这小工程师脾气咋这么怪?” 钱亦文问道:“怎么了?”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袁厂长,他性子直,要是顶撞到你,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袁清河笑笑说道:“那倒没有…… “就是自打来了之后,就没出过这个实验室,吃饭也不去食堂。 “这要是我们都忙活忘了,我都怕把他给饿死。” 袁清河说得客气,可钱亦文怎么听都像是很解气的语气。 看来,顶撞的事儿,不能排除…… 钱亦文问道:“研究得咋样?” 袁清河说道:“那东西咱也不懂,我听广庭荣说,要是之前能整这样,不至于让人家给退货。” 钱亦文嘿嘿一笑,径直走进了狭小的实验室。 科研的终极目的,就是出成果。 你管他脾气好不好干啥? 禇再良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指着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汇报着成果:“舅,这是提纯后的胱氨酸…… “这个,是酪氨酸…… “这个,是乱七八糟的其它氨基酸。” 接着,又指着一盒子原始材料说道:“原来的这些,只能卖给养鸡厂,当饲料添加剂。” 钱亦文看了一眼从外面走进来的广庭荣,心想:看来,你提炼的那些东西,原来是找错买家了…… “广厂长,结果还满意吗?”钱亦文指了指禇再良桌上的成果。 “满意满意……”广庭荣连连点头。 钱亦文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原料跑得怎么样了?” 广庭荣略微一愣神,这是谁的嘴跑得这么快? “不用跑,只要能生产,随时都有。”广庭荣讪讪一笑,答道。 “广厂长,跑原料的时候,顺便留意一下猪胆。” “那东西有啥用啊?” “等我从燕京回来,咱开发新药的时候,就用得上了。” 农户自家杀猪时,一般都会把猪胆悬于屋檐下,自然阴干。这是钱亦文药厂中后续一个重要品种的主要原材料…… 广庭荣憨笑一声说道:“那我就两样一起问吧。” “不用问……”钱亦文说道,“直接大量收购吧。” 广庭荣高兴了一下,又琢磨开了。 他怎么都不关心一下收购价格? 真就这么放心我?不怕我投机倒把? 他不知道的是,钱亦文不闻不问,也是想把事情交给你去做。 怎么做,试一次就出结果了。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 该拿的,可以拿;不该拿的,就不能动这心思。 李得富的儿子李大军,就在县土产公司管账。 钱亦文想问个猪毛的价格,那还不轻松? …… 燕京。 大爷的到来,让香山南麓37号,热闹了一回。 就老领导遗孀一个人,就够热闹了。 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的老太太,拉着大爷的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过往。 第837章 大爷和老太太稀里糊涂地聊着天儿,旁若无人。 领导和钱亦文静立在两位老人身后,对那些明显是“笑话”的言语,不敢有半点儿不敬。 说了一会儿,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指着钱亦文对大爷说道:“小钱哪,你这个儿子不错! “自打到了我们家,那可真是比我亲儿子都亲,见天儿的陪着我说话。” 大爷微笑点头,也不质疑。 老太太接着说道:“小钱哪,我寻思着让我儿子给他整个官儿当当。 “你看当个县长,他行不行?” 老太太的话,让大家哭笑不得。 钱亦文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奶奶,我现在就是县长!” 老太太的眼里,突然有睿智的光芒闪现:“谁给你办的? “别欺负我老太婆岁数大了! “这么大的事儿,那可不是谁都能办得了的。” 钱亦文一指领导:“领导给我办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说道:“那……你管的是哪个县啊?” 突然间走上仕途的钱亦文,有点懵…… 琢磨了一下,我该管哪个县呢? “奶奶,我是吉春县长。”钱亦文说道。 要当官,还是守着家门口吧。 乡里乡亲的,干好了,也算是回馈乡亲了,没准还能捞一把万民伞。 而万一自己要是有把持不住那一天,都熟头马面的,可能揍他的时候,还能轻点。 “吉春,归哪管?”老太太回头问她的儿子。 看来,老太太还真拿钱亦文的仕途当回事儿了。 领导上前一步:“妈,是我钱叔儿老家。” 老太太听了后,点头说道:“离咱这儿有点远…… “远点也好,别在这京城边儿上,事儿太多……” 领导许是不忍心让老太太再操心了,搀扶起老太太说道:“妈,您累了吧? “我扶您回去歇一会儿吧。” 老太太甩开了领导的手:“我才不用你……” 说着话,就颤颤巍巍地奔着钱亦文过来了。 钱亦文赶忙紧走几步,扶住了老太太。 和王嫂一起,把老太太送了回去。 只是,老太太刚走出这个门儿,就又忘了钱亦文是谁。 回头瞧了瞧钱亦文后,对王嫂说道:“咱家里,怎么有这么老的小兵儿? “跟我儿子说,换个年轻点的,这个不要他了……” 这一下子,让钱亦文从县长,一下子就成了马上要离职的勤务员。 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后的钱亦文,又回到了客厅里。 坐在旁边,听着大爷和领导聊天。 领导说道:“钱叔,您说远了…… “小钱的这点儿事儿,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儿。 “而且,下边也都跟我说过了,他也真没给我手底下的人添麻烦。” 大爷说道:“那就好…… “我就怕这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依仗着关系,跟人家指手划脚的。 “那可给咱丢人了。” 领导再次确定:“这还真没有。 “听说,那边把话说过去之后,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办的。” 领导一边说,一边想:从古至今,多少将相败在了自己的这些关系户身上,我能不知道吗? 他真敢拿着油条当令箭,我能给他机会,让他再三再四吗? 大爷看了一眼钱亦文,点了点头。 又回头对领导说道:“要真是这样,那我还放点心。” 寻思了一下,说道:“我一把年纪了,再怎么能挺,也没几年儿了…… “以后,老钱家能啥样,就全靠他了。 “他还年轻,有啥想得不周到的地方,你只当是给我个面子,别和他一般见识。” 领导听了,抓起了大爷的手说道:“钱叔儿,你看你这么一说,那咱们不就见外了吗? 第838章 “你放心,以后我见到他,就像见到您一样。 “只要他不胡来,不站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我肯定不能看他的笑话!” 一番话,大家的心都稳定了。 大爷平时来的时候,和领导都说些什么,领导心里能没数吗? 垂暮之年,好些年没来京城的大爷,突然到来,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番话来,这不是托孤的意思吗? 就是这一出戏码…… 聊完了这事儿,领导又提起了看病的事情。 领导说道:“钱叔儿,晓东给我打过电话了。 “让我在这边带着你做个全面的检查。” 大爷说道:“在淞江都查过了,没啥大事儿,就别麻烦了。” 领导想了想说道:“钱叔儿,这是两回事儿。 “你在淞江,那是看病,这次是做个全面体检。 “目的是知道一下身体情况,以后好知道哪方面需要注意。” 大爷一听,更不干了,对领导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在淞江就查了查胃,就不让我喝酒了。 “这要是查完全身,还不得把我圈起来,不让我动弹啊?” 钱亦文在一旁笑道:“大爷,不能! “就算是大夫不让你活动,我也不能干! “一家老小的吃菜问题,还等着你去解决呢……” 又聊了一会儿,王嫂出现在门口,小声提醒着领导,该吃饭了。 大爷也不客气,起身就和领导并肩朝着饭厅走去。 这一餐饭,算不得丰盛。 但却全都是按照北方人的口味准备的,要说领导没有叮嘱过厨房,钱亦文可是真不信。 吃过了饭,大爷起身告辞。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再说就是磨叨了…… 对于领导的挽留,大爷执意不肯。 他惦记着去看看侄小子买的到底是什么房子,花了那么多钱。 领导无奈,约好了看病的时间,叫人去安排车了。 …… 钱亦文的四合院儿门口,多了两个站得笔直的小兵,这让大春儿多少有点自豪了。 这院子,自打他记事儿起,也没有过这阵势。 里一趟外一趟地进出时,和老邻旧居们打招呼时的声调都变了。 “大春儿,跟着跑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 大春儿虽然还没感受够这份虚荣,但见大爷已经有几分倦意,心知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于是,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明儿去医院,我几点钟来?” 钱亦文看了看门口的小兵,说道:“你忙你的吧。 “明天领导说他会派人跟着去。” 大春儿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来吧,跑个腿儿,还得个人呢。” 钱亦文觉得这份心思不好驳回,于是开口说道:“那你九点钟到了就行。” 大春儿答应一声,独自走了。 大爷招手,叫过两个小兵:“没事儿了,回去吧。” 其中一人说道:“领导说,今晚让我们就在这儿,不能回去。” 大爷挠了挠脑袋,知道这事儿是不可违的了。 他再怎么厉害,也阻止不了这两个人执行命令。 于是说道:“那你俩回院子里来,把门关上。” 这要是让人家看见,还以为院子里的人犯啥大毛病了呢。 …… 第二天,领导派了两个人过来,带着大爷去一个大院子里做检查。 这院子里的气氛,大爷很喜欢。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都穿一样的衣服了,感觉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给大爷看病的是位老军医。 一头白发,看上去和大爷的年纪相仿。 这么大岁数,还在一线,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一边做着检查,老军医一边和大爷搭着话:“老同志,跟领导什么关系呀?” 第839章 大爷说道:“老领导的警卫员。” “哟,不简单啊!” 老军医仔细打量了大爷两眼:“您是不是姓钱?” 大爷点了点头,奇怪地看了老军医一眼:“你咋知道的?” 老军医也不急着回答,指着大爷的右胸口问道:“这两处伤,现在有啥不好的感觉没有?” 大爷一愣:“你咋知道的?” 老军医哈哈一笑:“我就在现场,怎么不知道?” 大爷又是一愣,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你帮我拿出来的?” 老军医说道:“当时我那么小,递个镊子都挨骂。 “是我爸爸帮您拿出来的。” 大爷听了,连忙起身道谢。 老军医拉着大爷重新坐下,笑道:“老同志,做医生的,救死扶伤是天职本分。 “为了革命事业,您连命都能豁得出去,我们做这点儿贡献,不值得一提。” 一通检查过后,第二天,钱亦文又和大爷来到了大院儿里。 老军医看过了一堆的诊断书后,从眼镜上方瞧了瞧大爷,笑了。 “您这岁数,还受过这么严重的伤,有这身体,可真是不易呀!” 大爷一听,也很高兴:“这么说,再挺几年还没事儿?” 老军医指着一堆诊断书说道:“当然没事儿! “就这指标,除了负过伤以外,再没啥大毛病。 “不过呀——” 一听这带勾子的话,大爷不踏实了。 两眼盯着老军医,等着他的下文。 老军医喝了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不过,你这胃溃疡,可是有点严重! “平时喝酒吧?是不是喝得还挺多?” 大爷点了点头:“倒也不算多……” “以后,戒了吧!对你这病,没啥好处。” 大爷试探着问道:“一点儿都不能喝吗?” “半点儿都不能喝!” 老军医的话,说得干脆利落,没再给大爷再争取的余地。 不用说,这一切,当然都是早都事先安排好了的。 有些话,非得是这专业人士说出来,才更有说服力。 看着大爷失落的表情,钱亦文装模作样地问道:“老同志,都喝了一辈子的酒了,少喝点没事儿吧?” 老军医瞄了钱亦文一眼,问大爷:“这是你儿子?” 大爷说道:“是我侄子。” 老军医半开玩笑地对钱亦文说道:“不是儿子,也得对老人负责呀! “胃溃疡严重了,容易穿孔。 “你想想,装食物的袋子破了个口子,那不是稀里哗啦一肚子吗?” 钱亦文点头说道:“您说的是。” 老军医安排人去拿药后,和爷俩聊了起来。 打量了一下钱亦文,老军医对大爷说道:“看样子,你这侄子是个生意人。 “做什么买卖的呀?” 钱亦文抢着答道:“在淞江开了个药厂。” 老头儿不经意的一问,让钱亦文想起了王处长的话。 王处长曾说,药品批号不难办,只要有价目级别高点的老中医,写上几百字的临床报告…… 眼前的,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哟!咱还有点关联呢。”老军医笑道,“都出些什么药啊?” 钱亦文得了机会,把他的保肝片大说特说了一通。 老军医默默听完,瞟了钱亦文一眼:“学医药的?哪个学校毕业的?” “不是。” “那你是怎么想到把茵陈蒿汤和小柴胡汤改良的?” 钱亦文说道:“近些年,肝炎病例逐年增多。 “抗结核的药物也对肝脏有很大的伤害。 “当地的医药管理局,鼓励我们研制新药,我这也是突发奇想。” 老军医点了点头:“想得还挺对路子。”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只是目前还在临床试用阶段。” 老军医听了,瞄了钱亦文一眼,没有言语。 钱亦文接着说道:“您这里相关病例多吗? 第840章 “如果多的话,我可以免费提供药物,给咱们临床试用。” 老军医心知肚明,这是来要我写字来了。 关键是,人家背后有领导,还不好过于明显地拒绝…… 寻思了一下,老军医说道:“咱们医院,不是这个收治方向。 “不过,我倒可以给你介绍介绍别人。” 老军医说完后,从上衣兜里抽出笔来,写下一串文字,递给了钱亦文。 “传研……”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龙江省这个传统医药研究所,那可是不简单的地方。 这里的医生,可不光会看病,而且还承担着很重要的科研项目。 连刺五加和双黄连粉针,都是人家的研究成果。 “您和这位祖先生,关系一定不一般吧?”钱亦文问道。 老军医笑笑说道:“一般的关系,我能介绍你去吗? “我抽空给他打个电话,把事情都给你交待清楚,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看过病后,大爷的心里有了底。 回家的路上,都在和钱亦文研究着他那一亩田。 间或,也会感叹两句,这不喝酒的日子,得咋过呢? …… 带着一堆“营养药”和领导从铜人堂给拿的止痛药,爷俩回了春城。 这一天,大爷坐在钱亦文的办公室。 一边悠闲地看着窗外,一边想着他的心事。 今天,都他妈已经从京城回来好几天了。 这小子一天忙忙叨叨的,一大半儿的时间都用在了吉春那个药厂上。 也没听他说起要带我去柞树沟的事儿。 在京城的时候,说得好好的。 回来了,就把许给我的事儿忘了? 这算是卸磨杀驴吗? 今天,他说是要把对公司有重要贡献的人都请来,表彰一下。 也不知道能不能表彰到我…… 待会儿他要是不说,那我可就得磕打磕打他了! 窗外,一个个先后赶到的人,路过一辆墨绿色的车时,都会绕着它转上两圈儿。 除了那个拎着馒头的小子一眼都没看之外,其它人都被这辆看起来很魁梧的车给吸引了。 这色儿,难怪后面老王埋汰钱亦文……田中幸子这是个什么居心? 看来,这个岛国人还真是舍得,送了这么大个家伙。 你看看,王秉春开来的车,往它旁边一停,还真就给显得像个小破玩意儿了。 “英子,快出去帮帮忙,刘记者把孩子抱来了!”大爷回头喊道。 大爷这一嗓子,跑出来好几个人。 秀儿、英子、郑勇,先后来到了车边。 大爷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口。 刘丹凤开口问候道:“大爷,有日子没见,您这精神头可是越来越足啦!” 老头儿微笑,点头说道:“跑到京里,找那个专给大干部看病的老大夫,给全身上下看了一遍, “回来后,又天天一把一把地吃着营养药,精神头能不足吗?” 刘丹凤说道:“年龄大了,多少都得有点小毛病,平时自己得多注意点身体。” “注意着呢……”大爷说道,“这才刚出满月几天,咋就往出折腾孩子呢?” 刘丹凤说道:“我说不来,你侄儿说啥也不让啊! “家里没人看着,不抱来咋整啊?” 大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老朴聊天的钱亦文,对刘丹凤说道:“我侄儿想得可也对。 “你看看,都来齐了,哪能缺了你这功臣?” 刘丹凤轻笑一声:“我算啥功臣……”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又瞅了瞅老王,笑道:“王公子第一回登门,拿啥招待招待呢?” 老王指了指英子:“不用啥特别的招待,让丈母娘给口奶吃就行了。” 第841章 “那可不行!”钱亦文瞪了老王一眼,“自己家还不够用呢。” 想了想,又说道:“我可跟你说,你别真指望着啊! “我可是没有和你做亲家的打算。” 刘丹凤笑道:“咋的,是我们家孩子配不上你家千金?”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要是看你,没问题。 “我就怕这小子长大了像他爹似的,我家闺女再长得跟她妈那么好看,你说她能同意吗? “到那时候两家再闹掰了,多不好。” 王秉春一听,急眼了:“你不知道闺女长大了像爹、小子长大了像妈吗? “等你家闺女长大了要是像你,我儿子还不能干呢!” 英子也对钱亦文说道:“你跟姐夫闹,你就骂他,你刮拉孩子干啥呢? “孩子再不济,长大了怎么着也得比姐夫强吧?” 王秉春说道:“你听听亲家母说这话多中听。” 刘丹凤怼了王秉春一下,说道:“挨骂了还在这美呢!” 老王琢磨了一下,才寻思过味儿来。 拿手指点着英子说道:“亲家母,你是越学越坏了啊!” 英子笑道:“成天跟你们在一块儿,不学着点,不是得净挨骂吗?” 随着王秉春和刘丹凤的到来,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钱亦文看了眼屋里的人,说道:“走吧,咱到会议室去。 “开完了会,我还得跟大爷去柞树沟呢。” 大爷一听,心里高兴了。 原来还真没忘,不错! 大家一起走向会议室,钱亦文回头说道:“大爷,你咋不动地方呢? “等我去扶你呀?” 老头儿说道:“还有我事儿?” 英子在一旁说道:“大爷,咱们组织机构调整,没有你的事儿。 ”可这表彰会,哪能没有你呢?” “行!”大爷起身说道,“那我就去听听。” 一边走,大爷一边问英子:“英子,那个大长头发是谁呀? “咋没见过呢?” 英子说道:“大爷,那是咱们的设计师——小苏。 “咱们的产品设计包装、瓶子,都是出自他手。” 大爷一点拐杖:“哟!这设计师可是够邋遢的了。 “我看这样子,好像得有俩月没刮胡子了。” 英子笑道:“大爷,搞设计的,不都这样吗?” 大爷咧了咧嘴,说道:“那也该剪剪头才行,造得跟鸡窝似的……” 现实中的小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 寻思了一下,又问道:“我听口音怎么好像不是咱这边人呢?” 英子说道:“大爷,小苏是山东来的。” “大老远的奔着你们来了,剪头发的钱,不行就给人家出了吧。”大爷替英多慷慨着。 英子笑着答应了下来。 心里却说,人家哪是为了英多才来的。 没点让人抓心挠肝的事儿,人家能跑春城来吗? 众人落座。 大爷坐在列席,微笑着一个个看过去。 钱亦文坐在主位,面前的一堆红包很是醒目。 左手边,依次是英子、王秉春、边景林、褚再良、财务经理和一个空位置; 右手边,依次是刘丹凤、阎春生、刘文秀、朴允正、苏设计师和郑勇。 阎春生的目光,扫过对面的空位置,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挂念。 亳州,好远的存在…… 这大概是她迄今为止走过最远的路,也不知道适应得怎么样了。 钱亦文的一声轻咳,把阎春生的思绪拉了回来。 人家好与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今生,不相见、不想念,才是最好的结果…… 钱亦文说道:“各位,本来这个表彰会应该到年底才开的。 “但是,财务数据显示,盈余已经逼近七位数字了! “没有各位的鼎力相助,就没有今天的英多,我代表董总,向大家道一声辛苦! 第842章 “并希望大家能够一如既往,和董总一起迈向新征程,创造更大的辉煌! “下面,由新任人事部经理宣布新的任免决定!” 新的人事部经理? 老王看了看钱亦文,他这是不干人事了? 秀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为了适应发展需要,英多公司现针对各部门、各岗位做出必要增减、调整—— “公司决定,增设企划部、质管部、设计部、运输部和技术部。 “由钱亦文同志担任企划部经理; “由阎春生同志兼任质管部经理; “由苏冠宇同志担任设计部经理; “由朴允正同志担任运输部经理; “由禇再良同志担任药品研发部经理。” 秀儿抬头看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相关岗位职责,会后发给大家。 “希望大家仔细认真学习,把自己的岗位职能弄清楚。” 阎春生瞄了一眼秀儿,又看了一眼钱亦文。 兼任?这是说我的副总位置保住了? 工作稳定,而且还兼了一个岗位。 等等,原来的质量管理,不也是归我管吗? 正琢磨着,只听秀儿又接着说道:“钱亦文同志,不再担任人事部经理一职,任命为企划部经理。 “主要职责是协助总经理完成公司的日常事务,以及企业发展规划等重要工作。 “刘文秀同志,任副总经理,兼人事部经理…… “业务部经理王秉春同志,新增协调外埠办事处运营的岗位职能。 “其它部门和岗位,保持不变……” 机构的扩充,我这图片都快放不下了…… 秀儿的话说完后,钱亦文补充道:“大家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咱们再做研究。” 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什么,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刘经理,那就按刚才宣布的决定去办吧。” “另外…… “以后,我们的工资制度,也得变一变了。 “在原标准基础上,上不封顶给予绩效奖励! “希望大家为企业多出谋划策,每个有参考价值的好点子,我们都会给予奖励!” 钱亦文又拿起了桌上的红包,一个个传了下去:“再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 “明天开始,咱们放三天假,都歇歇,回去好好和家人过个节吧。” 老王拿起红包,在手上掂了掂,问道:“这是散会了吗?” “还有……”钱亦文接着说道,“力宝给咱们发过来一些运动饮料,待会儿都拿上点。” 回头,又对郑勇说道:“郑经理,叫上你的兄弟们,把咱们那个五斤装的鹿茸人参酒拿出来,每人一瓶!” 郑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苏设计师,笑着说道:“让大家看看咱们苏设计师新设计的钮盖皇家八宝瓶,有多漂亮……” “这回完了吧?”老王又问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完了,你可以走了。” “大爷……”英子拿起一个红包,双手奉上,“这个是你的。” 老头儿一愣,我寻思听一会儿,感受一下气氛就行了,这怎么还听出一个红包来呢? “不用不用……给我干啥?”大爷推辞着。 英子郑重说道:“大爷,这个红包你一定得拿着……” 大爷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钱亦文远远说道:“大爷,你也不看看多少?” “多少能咋的……”大爷一边打开红包,说了一半儿的话,停住了。 这是啥意思?怎么给了我一张白纸? 大爷抽出白纸,展开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那上面写着:一亩田…… 大爷揣好他的红包,扛着拐棍走到了院子里。 喜滋滋地等着钱亦文出来,带他去看他的一亩田。 第843章 散了会,老王的话也随便起来:“亲家,这岛国娘们儿送车,咋给你选了这么个色儿?” “这色儿不好吗?” “嘿嘿……”老王一边往出走,一边瞄了一眼英子,“绿色儿的……你还觉着挺好的呢。” 老王和阎春生围着这辆绿色的车转悠了半天。 阎春生开口问道:“哥,你这车瞅着又不像轿车,又不像吉普……这啥牌儿的?咋没见过呢?” 钱亦文指了指车标:“这么漂亮的几个方块,你都不认识?” 这标志,一般人不认识…… 阎春生想了想,白想了…… 还真是没见过。 “真是够大!这得挺费油吧?”老王一边抬手比划着车身,一边问道。 钱亦文说道:“柴油的,省油。 “2.3升涡轮增压,能费到哪去?” 阎春生对一个新名词产生了兴趣,问道:“哥,啥是涡轮增压?” 钱亦文想,这可没法跟他解释。 于是答道:“我也是看说明书上这么说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大爷四周看了看,说道:“别光盯着那点油钱,安全性咋样啊?” 钱亦文笑道:“是不是安全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卡塔尔那场比赛,人家可是拿了第一呢。” “拿第几能咋的,那得看开着顺不顺手。”大爷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大爷,要不一会儿你试试?” 老王在一旁接了一句:“大爷……还会开车?” 大爷横了他一眼,说道:“跟在领导身边,啥还不会? “只要是队伍里有的东西,从毛驴到坦克,你都得会开。 “当时我们是没有飞机,要是有,你大爷都得会开飞机。” 老王伸了伸舌头,这老头儿,还真不是一般的老头儿…… 钱亦文朝着屋里喊道:“媳妇儿,准备好了吗?咱早点走吧!” 不一会儿,英子和纪兰凤,一个抱着闺女,一个扯着孙子,走了出来。 刚才,别看坐在桌前的钱亦文毫无波澜,可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今天,他无论如何得回到三合堡。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记得。 五月初三,他一岁生日…… 一家人刚要上车,钱亦文突然想到,收了人家的车,牌子都挂上了,还没正式和人家道声谢呢,抬脚就要回屋。 想了想,又回来了。 从英子怀里接过钱珊,说道:“媳妇儿,咱得几天能回来呢,你应该给田中幸子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感谢。” “你就打呗!”英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嘟囔了一句,“还非得我打……” 钱亦文笑道:“嘿嘿……老娘们儿之间,沟通方便。 “岛国人也过端午节,别忘了问候一句。” 老王正在倒车,听了钱亦文的话,停了下来。 看英子进屋后,从车里探出身子笑道:“哟,一个岛国娘们儿,还把你给怕成这样?” “滚!”钱亦文怒喝一声。 老王哈哈大笑:“这咋还急眼了?掐尾巴根儿上了?” 车子开出大院,刘丹凤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道:“这个孩子生的,怎么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呢?” 老王便把田中幸子接替了松井荣之的事儿,和刘丹凤说了一遍。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我倒觉得他让英子去沟通,是对的。 “既给了英子出头的机会,又避了嫌,不好吗?” 老王嘿嘿一笑:“没事儿避的什么嫌? “他在你面前,用避嫌吗?在秀儿面前,用避嫌吗?” “就你想的多!”刘丹凤白了王秉春一眼。 英子一边上车,一边嘀咕着:“小奚怎么还请假了呢?一请就是三天。” 钱亦文淡淡说道:“请假了?回家过节了吧?” 英子说道:“不是统一放的假吗?等她来上班了,这不是又放假了吗?” 第844章 钱亦文没言语,把孩子交给了英子。 此刻,奚云梦拿到了高额奖励后,为了祖孙三人能过个安生日子,正在搬家。 新住所在一处工地旁边,离办事处很近,且有一条小路通到办事处的后门。 她期望着能从此摆脱那个讨厌父亲的骚扰,却不想竟然直接住到了英多未来分公司的楼下…… 一路上,大爷的话就没断过,直至柞树沟。 钱亦文这头儿没啥说了,隔着一排座,和老边也能搭上话:“边师傅,过节了你咋还往柞树沟跑呢? “在春城过多好,人多,还热闹点。” 老边说道:“不行啊,这两天正挖酒窖呢。 “我不回去,怕他们整不明白。” 大爷回头,看了看老边身边的禇再良,说道:“岁数大了,有啥事儿就交代给年轻人干吧。” 老边一笑,没有说话。 掌柜的说,给他配个人,帮他打个下手。 说这个副手和他一样,也是对英多有过杰出贡献的人。 唯一缺点就是,担着药厂的科研工作,可能得两头跑。 老边把这一车人看了个遍,除了禇再良,没别人。 说他突出? 老边着意打量了两眼…… 除了厚厚镜片后那双眼睛有点突出之外,别的还真没看出来哪儿突出。 车开进了鹿场的大院子,老边下车就直奔酒坊去了。 完全没理会手足无措的禇再良。 他太惦记着酒坊的建设了。 这两排房子建起来后,柞树沟加上青峰山的产量,可比龙江的高贤烧锅大了。 他倒没想过一定要做个行业翘楚,可突然管了这么一大摊子事儿,自豪感还是有的。 从来没想过的是,他烧的酒,竟然能供不上卖。 望着老边的背影,大爷突然发问:“你给所有人都安排职位了,怎么把老边给落下了?” 钱亦文笑道:“大爷,人家这身份,给啥职位合适?” 大爷笑了笑,老边第四代传人,这就是最好的头衔…… 大姐夫赵奎中和三姐夫王成子,从酒坊里走了出来,和大爷打着招呼。 钱亦文对赵奎中说道:“姐夫,给大爷选一块儿好点儿的菜地。” 赵奎中一愣:“要种菜?种啥菜呀?” “吃的菜。” 赵奎中看了一眼大爷,想了想说道:“离场子近的,就是西坡那一块儿不错。 “旁边还有个河流沟子,浇地也方便。” 大爷一听,高兴地拉起钱多:“走,咱们看看去。” 身后,赵奎中愣眉愣眼地看着钱亦文。 “姐夫,大爷选好了以后,你抽空给他把地翻了吧。”钱亦文说道。 “这……这咋还真当事儿办啊?”赵奎中问道。 钱亦文说道:“没啥能让他高兴的事儿,就陪着他玩几年吧……” 大爷带着孙子,倒背着手,一步一步地丈量着。 四根柳条棍子,插在四角。 回头对钱亦文说道:“东西三十步,南北二十三步。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正好一亩。” “这么大个菜园子?”王成子说道,“大爷,这可得点工夫伺候啊!” 钱多一举手:“不怕,还有我!” 钱亦文摸了摸儿子的头,颇感欣慰:“三姐夫,没事儿,老钱家,有人!” 不光可以让大爷开心,还能让儿子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挺好。 这一刻,他都能想象出爷孙俩种菜的情景了…… 山间有我一亩田,不羡鸳鸯不羡仙。锄云播雾老来乐,肩荷斜阳抱孙还。 丈量过后,大爷四处走着,许是在心里做着规划。 这里种点儿小青菜…… 那里来几架豆角子…… 钱亦文偷偷嘱咐赵奎中:“这一亩地,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 第845章 “他每次来,你都给他留点活儿,让他干。 “那些累活儿,趁他不在的时候,你就安排个人吧。” 赵奎中点了点头:“要是得了那个病,这么干活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没啥不行的,你就听我的吧。 “只要他高兴,再保证别让他太累,比药管用。” 钱亦文又指着不远处的禇再良说道:“给他安排一个宿舍,以后让他跟在边叔身边,给他当个帮手。” 恰在此时,老边提着两坛子酒坊里出来。 赵奎中两下里看了看,瞪大眼睛说道:“这俩人在一块儿,能行吗?” “咋不行了?” 赵奎中说道:“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好好说话…… “你瞅着吧,两天半就得……” 看看老边已经走近了,钱亦文忙打断了赵奎中的话。 朝着老边说道:“边叔,家有酒,你还拿酒干啥呀?” 老边说道:“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是我去年加了山梨的。 “绵软得很,给你大爷喝吧。” 钱亦文笑道:“边叔,京里的大夫都不让他喝酒了。” 大爷走过来接过了酒,和老边道了谢。 回头瞪了钱亦文一眼:“我告诉你,回去别瞎说! “你要是给我说漏了,我跟你没完!” 钱亦文说道:“大爷,咱拿回去行,不过近期可真不能喝! “你先放我那儿,我给你存着,等好利索了,咱再喝。” 大爷一边看他把酒放进车里,一边嘟囔了一句:“这他妈的,咋得了这么个不死不活的病! “要不就来个干脆点儿的,这整的多难受……” 林久胜远远看见一行人进了院,从山上回来了。 和钱亦文聊了一会儿,身后有人喊:“爷爷,吃饭啦!” 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钱亦文循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朝林久胜招着手。 钱亦文的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了林小姐的身影。 这声音,这仪态,十足相似! 仔细一算计,不对。 这重生的人,心思就他妈比寻常人重,就是回来受累的。 林小姐的年龄,显然和这个孩子不挨边儿…… 钱亦文摇了摇头,招集大家上车,赶往三合堡。 …… 一年光景,平安镇已不像去年,买点东西必须得进供销社。 脑瓜儿活的,已经开始顺应着时代需求,做起了小买卖。 专杀驴马的老罗头,门口又多了一个摊子。 平时难得一见的老罗太太,一边包着粽子,一边煮着,一边嘴里吆喝着。 “买点现成的吧,省得麻烦了。”钱亦文抒发着个人观点。 纪兰凤说道:“这一大帮闲人,买点米自己包不行?” 一边说,还是跟着儿子一起下了车。 “买点驴肉?”钱亦文看着老罗头架子上挂着的驴肉,念叨了一句。 纪兰凤说道:“那玩意儿整不好可难吃了。” “我二大爷会。”钱亦文一边选着肉,一边说道,“过回生日,还不让我吃点好的……” 纪兰凤在身后拍了他一下:“谁过生日?” “我呀!”钱亦文嬉笑着说道。 纪兰凤愣了,别的不知道,你啥时候生的我还能不知道?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妈,我提前几天过。” 纪兰凤瞪了他一眼:“想吃就买! “我他妈还头回儿听说提前七个月零三天过生日的呢!” “嘿嘿……”钱亦文唯有傻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买了一堆东西,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咱把爸接咱家去吧。 “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的。” 英子扑哧一笑:“行!” 老董头儿确实够可怜…… 儿媳妇儿越干越大,钱包也越来越鼓。 英子妈一个月也不在家待几天。 往年一到这时候,就张罗着摸小鸡、抱大鹅的英子妈,今年好像这些事儿和她都无关了一样。 第846章 看着姑爷开车来接他,老董头儿心里高兴。 这日子,实在是受够了。 万万没想到,一大把年纪了,借儿子光还打上光棍儿了…… 回到家里,钱亦文把驴肉交给了二大爷:“二大爷,这玩意儿我不会整,你来吧。” 二大爷拎着肉回了自己的屋子后,钱亦文像模像样地脱掉外衣,扎上了老妈的围裙。 掂着在平安买来的一小块儿猪肉,走进了厨房。 “妈!酸菜在哪儿?” 纪兰凤说道:“酸菜不在缸里,还能在被窝里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我哪能不知道? 我纯是没话儿找话儿…… 打开了酸菜缸的缸盖,一股浓浓的味道扑面而来。 南方的朋友,来目测一下这口缸的容积……人口多的,可能一缸还不够。 两棵酸菜…… 不,今年比去年人多,怎么着也得四棵! 拂去飘在上边的一层白醭(bu二声),一盆酸菜捞起,开始拿水清洗起来。 屋里,纪兰凤有点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冲着英子说道:“这是咋的了?开始嫌弃咱们做菜不好吃了?” 英子也没多想,说道:“可能是他觉得氽酸菜拿手吧?” 纪兰凤又说道:“刚才还冒了一句虎嗑儿,说他过生日……” 英子开始犯起了核计。 去年今天…… 英子猛然想起,去年的今天,爸妈赶着骡子车,来接她。 可偏偏那天钱亦文就没有去赌。 而且,从此戒了赌。 接着,就上山采药,又开始做买卖,都是从今天开始的! 改过自新的人,不都被说成是“重获新生”吗? 他说过生日,是这个意思? 英子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 “用我帮你吗?”英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钱亦文的神色。 “不用你,你回屋吧……” 钱亦文刚说完,马上改口说道:“你帮我添添柴火就行。” 英子一边烧着火,一边看他用心地做着一道老菜。 隔了一会儿,英子问道:“给我买雪花膏了吗?” 钱亦文微一愣神,这不是明天的活儿吗? 看着抿紧嘴唇微笑的英子,钱亦文说道:“明天,咱开车去平安。 “别的啥也不买,就买一袋雪花膏!” 英子笑了笑,烧火棍伸向灶心…… 一灶薪火挑得经她挑动后,愈发旺了。 <别小看烧火棍,也有大用处。 相传,杨家的烧火丫头上阵杀敌时,用的就是这玩意儿。 而且,东北人说谁手里的工具不称手,也会把这工具和烧火棍相关联。 例:你拿那玩意儿,都不敌个烧火棍……> 英子默默看着钱亦文有模有样地完成着一道道工序。 这情形,看似与去年相似了。 只是,尽管花椒、味精等各色调料一应俱全,尽管爆锅的香味儿还是那么香,却再也不能勾引得钱多流口水了。 英子想起在羊城钱亦文总翻菜谱,笑道:“你不是会做靓汤吗? “露一手?” 钱亦文正色说道:“今天,咱全按着家乡风味做,不掺和其它内容。” 斜眼溜了英子一眼,心想,那玩意儿是真没学会…… 老丈人今年也来了。 显然,他今年来的目的,和去年是完全不同的。 你看,来了就和二大爷掐架去了。 “听说,老董头子打跑腿子了?”二大爷见面就是一刀。 <打跑腿子:单身汉的代称。作者掐算着,可能是因为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跑腿的,故而把单身的人称为“跑腿子”> 老董头叹了一口气:“唉!真是不如你呀! “你是临老了还找了个暖被窝的,我可倒好,还把老伴儿给混丢了。” “哈哈……”二大爷大笑说道,“没妈的孩子,不好受吧?” 第847章 老董头儿白了二大爷一眼,没接茬。 话说,也确实是真不好受。 都他妈吃好几天凉饭了…… 二大爷一边把驴肉放入凉水,一边问道:“听说,把那骡子车也卖了?” 老董头一听这话儿,美了。 笑眯眯说道:“四凤子说我岁数大了,不让我养骡子了。 “那点儿地,找人代耕也没几个钱,还不够人家一天挣的呢。” 二大爷说道:“好啊!好日子都来喽……” 二大爷瞅了瞅盆子里的肉,问道:“你把那骡子卖给老罗头儿了?” 老董头一瞪眼睛,说道:“那骡子差点没累死到我家! “临了了,我能把它送杀场去吗?” 二大爷点头微笑:“要说,你这也算是真够哥们儿意思了……” 气得老董头儿一拧腚,找钱老大聊天去了。 你别看这人没文化,满肚子全是骂人的嗑儿! …… 一桌饭菜,可说得丰盛。 二大爷炖的驴肉,虽然缺少了高压锅的加持,可还是很软烂,得到了一众老人们的称赞。 钱亦文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这手艺,都可以和银鼎驴肉馆媲美了……” 二大爷虽不知道这个百年老字号,可听到有人夸奖,依然高兴。 驴,到了河间,是行走的火烧;到了东阿,成了补品。在东北,唯有红烧,才能让本地人觉得入味 二大爷不无自豪地说道:“你知道我??干了多少水,架了多少柈子,才整出这味儿来?”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英子,夹了一口酸菜放进嘴里。 品味过后,在心中暗想:二大爷的手艺,固然是好。 可是,我还是觉得去年的那锅酸菜,才真的好吃…… 饭后,爷几个坐在屋里聊天。 座钟的一声脆响,并没有影响到几位老人的话题继续。 可是,却惊到了钱亦文…… 抬头一看,刚好六点半…… 钱亦文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众人。 目光扫过老丈人、媳妇儿和老丈人,一切相安无事,人家都在各忙各的。 钱多正躺在大爷腿上看小人书,看不懂的地方,问一问他的大爷爷。 于是,每页一问,甚至多问…… 钱多这些天但凡见着大爷爷,总会黏上一会儿。 生怕大爷爷的那一亩田,会没有他的份。 那点事儿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老丈人几盅酒下肚儿,正和英子絮叨着四凤子。 听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个成了“大款”的儿媳妇儿,最近有点不听摆楞了。 “你说,三千多块钱装个电话,有啥用性?”董长贵对英子说道。 英子说道:“爸,人家买卖做大了,还是有用。 “这些零七碎八的事儿,你就别跟着乱掺乎了。” 董长贵冲着闺女瞪起了眼睛:“啥玩意儿? “那可是三千多块钱,还零七碎八的事儿? “有再大的事儿,出去上电话局打一个不行吗?” 英子笑道:“爸,四凤子的买卖能做得比别人好,还不是因为信息灵通。 “现在,做买卖的,越来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做不到抢先一步,那会吃亏的。 “有个电话,随时可以和羊城、渔圳,甚至是东珠港那边沟通。 “这三千多块钱,不白花。” 董长贵看了一眼英子,没说话。 大道理他都懂,可是那毕竟是三千多块钱,他得上十来年的班,才能挣到手! 英子接着说道:“爸,你看看我们,成立公司的时候,还没装修完呢,就把电话装上了。” 董长贵瞄了一眼钱君,说道:“你们有个好大爷,她有吗?” 英子嘿嘿一笑,不再辩驳。 这部电话,还真是亏得有大爷,不然以当时钱亦文的实力,有钱也得排上半年的队。 第848章 更何况,还没钱…… 眼前的亲人们,讨论的都是眼前的事儿。 没人去提去年今日,仿佛那些都被他们给淡忘了。 钱亦文想,或许这个生日只能是他一个人过了…… 可是,老妈端来的几个鸡蛋,破了局。 “老儿子,吃两个鸡蛋吧。”老太太把剥了皮的鸡蛋放在他眼前。 四叔看了看,不解地问道:“这咋吃完了,还又给添一勺子呢?” 纪兰凤说道:“这孩子不知道咋的,非说今天过生日……” 四叔看了看碗里的鸡蛋,又看了看纪兰凤,说道:“你还真惯着他!” 当妈的,惯儿子…… 纪兰凤嘿嘿一笑。 虽然她不明白儿子为啥突然整这么一出儿。 不过既然他说了,那就煮几个鸡蛋,能咋的? 家里又不是没有。 哄孩子哄孩子的,不就是哄着他玩儿吗? 二大爷在一旁来了一句:“哪有一年过两个生日的,那不是盼着寿……” 二大爷的话,被二大娘一杵子给怼了回去:“啥都说!” 钱亦文一边和钱多分享着两个鸡蛋,一边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一条条的信息,都在透露着变革的讯息。 改革,已经不仅限于打开国门…… 站得高的人,已经认识到了不足,开始谋求更大的变革。 钱亦文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此时一份关于“高技术研究发展”的重要报告,已经递呈高层,即将得到推行。 但此时的百姓却还不知道有一个“3计划”已经成型。 高新技术,成为了国人的课题…… 老哥儿几个聊得热乎,钱亦文走出屋外,打开了院子里的灯。 一辆越野车,在院子里格外显眼。 拉开车门,翻出一盒烟来,点着一根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了起来。 大爷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英子也出来了,给大爷披上了钱亦文的夹克。 跟着,钱多也出来了。 趴在大爷爷的背上,揉搓着大爷爷,心里惦记着他柞树沟的“产业”。 大爷看了一眼车,又瞄了一眼钱亦文,想到了刚才看到的新闻。 大爷问道:“这车,能好到哪儿呢? “除了看着大之外,也没看出啥来。” 钱亦文说道:“大爷,你说造飞机大炮的人造这个东西,还不得满身都是高科技吗?” 大爷说道:“咱们得啥时候能造出来这样的车呢?” 大爷的问题,把钱亦文给难住了。 分时四驱、涡轮增压…… 这个时候,和国人说这个,几个人能听得懂? 可对于田中秀荣的家族企业来说,已经是1981年的事儿了。 钱亦文说道:“大爷,这可能需要点时间…… “而且……还需要技术……” 大爷沉默了一下,说道:“寻思这个干啥? “好像你动动脑子,咱就能造出来似的。 “再说,那是你该想的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咱们就落后在这上面了! ”人人都觉得这些轮不到自己去想…… “可是,那些能想到的人,说到底不也是普通人吗?” 英子听他语调渐渐激昂,在身后怼了他一下。 钱亦文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大爷,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换了个话题:“大爷,我三姐最近来过电话没有?” “前段时间打过一回电话,说是过段时间回来。”大爷说道。 钱亦文问道:“没提到我吗?” “就问了问你最近干啥呢,新买卖怎么样了……” 钱亦文暗暗在心里责怪着大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大爷哪听得懂三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当一句简单的问候来处理了。 第849章 “让大爷早点睡吧……”英子提醒道。 大爷从背上卸下钱多,把夹克衫递给了钱亦文:“我让你二大爷给我找一把好锄头。” 钱多听了,赶紧尾随了上去,揪住大爷爷的衣襟说道:“大爷爷,我也要!” 大爷哄着钱多:“你小,抡不动锄头,你就帮我往外抱草就行……” 钱亦文穿好了衣服,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咱出去转转吧。” “都黑成这样儿了,有啥好转的。” 钱亦文笑道:“咱不会挑有亮儿的地方走?” 说是转转,钱亦文却是有目的的朝着老房子的方向…… 老房子已经不像个样子了。 去年今日,他隐身的小仓房也已经坍塌了。 看了一圈,钱亦文想:要是重现去年的场景,就这环境,我都没地方潜伏…… “有点冷了,回去吧……”英子抱了抱膀,说道。 “好!”钱亦文揽过英子的肩,“咱回家钻被窝……” 英子抖了抖肩,反倒使钱亦文的手??得更紧了。 路上,钱亦文突然问了英子一个英子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媳妇儿,咱三姨奶身体挺好的呀?” …… 第二天,钱亦文如约带着英子来到了平安镇。 翻过小青山那道山梁的时候,他着意向着山里看了两眼。 那棵去年锁自行车的树,也被人砍了…… “你傻笑啥呢?”英子见钱亦文盯着山里哑笑,问了一句。 “没事……” 英子皱了皱眉头,这两天怎么莫名其妙的? 平安供销社屋里,没了四凤子,也没了大双眼皮子。 几个更年轻的售货员,正在那忙碌着。 “一代紫罗兰……”钱亦文想买的,是去年同款。 售货员递也一袋人参润肤霜:“没有紫罗兰了,你看看这个吧。 “咱本地产的,还出口了呢。” 地产名牌产品…… 钱亦文抬头看了一眼售货员,大有四凤子当年的神采。 而且,似乎这服务也好了许多。 起码能跟你多说两句话,还知道介绍产品属性了。 看来,一切都在变化着…… “这个多少钱?”钱亦文问道。 “三毛五一袋……” 哟,这个还真没变,还是去年那个价! “来五袋!” 钱亦文一伸巴掌,开始从兜儿里往出掏钱。 英子听了钱亦文的话,走了过来。 买一袋,应个景就行了。 回春城,各样的霜啊、膜呀的,不是有的是? 家里那一瓶5号香水,都比这一堆雪花膏值钱了,我还能真稀罕吗? 英子在身后捅了捅钱亦文:“一袋……一袋就够。” 那售货员仔细打量一眼英子,叫道:“英子姐!” 英子看了看眼前这个梳着麻花辫子的姑娘,毫无印象。 “你是……”英子问道。 直到售货员自报了家门后,英子才恍然大悟! 噢!这不是那谁家小谁吗? “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一点儿都认不出来了。”英子笑道。 售货员说道:“英子姐,你的变化才大呢!” 英子说道:“你是越变越好看,我可是越变越老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 女人呐!甭管关系远近,只要不是仇人,见了面都得先相互捧两句。 捧吧,我得买盒好烟,找老相识叙旧去喽…… 刚才停车之前,他就已经看到王维忠了。 无所事事的王哥,正坐在那台绿色的王八秤旁边打盹。 “王哥!”老远,钱亦文打着招呼。 王维忠听到有人叫,一扑棱坐直了身子:“哟,小钱…… ”你咋还回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回家过节呀! “正好来买东西,就来看看你。” 看了看院里,接着问道:“不忙啊?” 王维忠尬笑一声:“这两天都准备开运动会呢,没人来。” 一年一度,主力是学生和民兵。这场盛事,许是孩子们继春节之后,获得零花钱最多的一次…… 第850章 钱亦文暗想,乡亲们为了一个运动会,连上山采药换钱都放弃了? 事实上,李豆腐匠才是供销社收不上来药材的根本所在。 一样的价儿,一分不少给你。 就近卖完,收药的要是有空儿,还能拿出烟来,跟你拉拉家常。 就这,谁还往供销社跑? 钱亦文坐在王维忠递过的小板凳上,和王维忠聊了起来。 只是,钱亦文发现,哥已不再是当年的哥…… 话题基本都是钱亦文发掘出来的,王维忠已不似从前那般健谈。 聊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王哥,还记得今天是啥日子不?” 王维忠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今天有啥特殊的。 屈原投河前一天,难道是他的“思想斗争日”? 钱亦文说道:“王哥,去年今天,是我第一次来你这卖药材。” 抬头看了看太阳,接着说道:“这会儿,我正骑着二八大杠往这儿赶呢。” 钱亦文的话,说得略带兴奋。 王维忠作恍然大悟状:“噢……” 心里却在想,这个日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大东风停在了大门口。 这不是县药材公司的车吗? 开车的还是小孙。 只是,副驾驶上坐着的,显然已经换人了。 小孙把车停在门口,是因为看到了钱亦文停在院外的车。 开车的,对车都感兴趣。 这玩意,在吉春没见过,得瞅两眼。 小孙走下车来,围着钱亦文的车前前后后看了几圈。 “小孙!”钱亦文打着招呼,“过来坐会儿。” 小孙走过来和钱亦文寒暄了几句,指着钱亦文的车问道:“你开的车?” 钱亦文点了点头。 小孙又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的车:“干得不错呀! “这么好的车,得不少钱吧?”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多少钱…… “是给别人卖机器设备,人家送的。” “送的?”小孙一脸难以置信。 这是卖的啥设备,能送这么贵的东西? 说了一会儿车,钱亦文问道:“最近有没有李长丰的消息?” “嗐!别提了……”小孙说道,“让他这一整,我们是每个星期都得参加一次学习。” 钱亦文问道:“学习?学习李长丰?” 小孙说道:“还学习他,把他树立为吃里扒外、损公肥私的反面典型了!” 钱亦文心中好笑,这么一来好像这里边还有我点事儿呢…… “你们学习的时候,没提到我吧?”钱亦文问道。 “没明着提……”小孙笑着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 看来,还是提了。 车上那人一边往手上套着白手套,一边探头说道:“老王,小孙,装车吧,还有下家呢……” 小孙答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钱亦文朝那人看了看,笑着走了过去。 老吴戴手套的姿势,还是这么标准,一看就是个搞质检的。 “吴叔,下来抽根烟、喝点水吧。”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递上了了五朵金花。 曲靖的烟,当时还是很有名气的…… 老吴愣了一下,想起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伙子。 如今的穿戴,和当年来验牛黄的时候,判若两人。 刚才小孙和钱亦文聊天时,老吴隐约听到了一些。 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的越野车,老吴想,这八成就是命吧? 偏得了点牛黄,这不是就把车开回家了? 看了一眼王维忠,老吴把到了嘴边的牛黄话题又以咽了回去。 两家都找过他验质,中间一定有很多事儿,不掺和的好。 钱亦文一边给老吴点烟,一边问道:“吴叔,你这搞质检的,怎么还下基层了呢?” 第851章 老吴说道:“人手不够,谁有空儿谁就来。” 没了一个李长丰,影响这么大吗? 瞄了钱亦文一眼,老吴问道:“你这是做啥买卖呢?” 钱亦文说道:“我现在和几个人一起经营咱们吉春制药厂呢。” 说别的,和老吴离得太远。 药厂这个话题,没准还能牵扯出点别的来。 老吴瞪大了眼睛:“药厂新来的大股东,就是你呀?” 钱亦文点了点头,偷眼瞥见王维忠悄悄坐直了身子。 “吴叔,这事儿这么轰动吗?”钱亦文笑问。 老吴一笑:“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药圈儿这些人是都知道了。” 琢磨了一下,老吴接着说道:“这两年政策变了,把人心给鼓捣活了。 “有点能力的,都自己琢磨自己的道儿道儿了。 “有个事儿,不知道你知道不——” 老吴来了兴致,从兜里摸出了火柴。 钱亦文赶忙抽出几根烟,又发了一圈。 老吴吐了个烟圈,说道:“83年的时候,南方就出了个能人。 “跟身边七个年轻人一合计,跟县委立了责任状,把她工作的药厂给承包了。 “你说说,83年呐,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有打断老吴的话头儿。 老吴抛出一问:“我让你使劲猜,她用九个月时间,能干成啥样!” “九个月?”做为重生者,钱亦文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儿,“扭亏为盈?” 眼见着老吴的嘴撇上了天,钱亦文心知自己这是保守了。 “利润翻番?” 老吴的嘴角,继续上翘…… “难道……还能翻上几倍?” 老吴嘿嘿一笑,终于给出了答案:“九个月的时间,药厂盈利超过了前九年盈利总和的一倍! “你敢信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心里不是个滋味。 别的不说,前九年,这个国营药厂的人,究竟都干啥了? 九个月创造了以往九年利润总和x2,这不是神话,是事实…… 拍了拍钱亦文的肩,老吴接着说道:“所以说,小伙子,你干得对! “袁清河,我老早就劝过他,他就是不听。” 钱亦文问道:“吴叔,你俩熟悉呀?” 老吴说道:“屁大点儿个小县城,还都鼓捣一样东西的。 “低头抬头总能见着。” 钱亦文直了直腰板:“袁厂长,是个好人……” 老吴点了点头:“人是好人,就是脑瓜皮儿太薄!” 看了一眼王维忠后,又接着说道:“咱都是这行里的人,咱心里都有数。 “那点药,打从土里刨出来,到喝到肚子里,有的都得翻几十倍的身份。 “就这,他都放不开手脚,瞪眼睛能干赔喽!” 钱亦文掏出电话本,对老吴说道:“吴叔,留个联系电话吧。 “等有空了,约上袁厂长,咱们喝点。” 老吴愣了一下,接过电话本,自己动手写了起来。 写完后,重新戴好手套,看了看表,起身说道:“哎呀!光顾唠嗑了。 “还有两个乡没去呢……” 老吴和小孙奔了仓库,王维忠也站了起来。 和钱亦文又说了几句话,刚要转身,猛抬头,英子走进了院子。 相互愣了几秒钟后,英子首先开口了:“王叔……” 王维忠勉强笑了笑,说道:“英子啊…… “你们聊,我得给约秤去了。” 说罢,眼神复杂地瞄了容光焕发的英子一眼,转身走了。 钱亦文看着王维忠落寞的背影,坏笑着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这辈儿降下来了……” 英子不解地问道:“说的什么玩意儿?” “你看着哈……” 钱亦文对英子说完后,朝着王维忠遥遥喊了一嗓子:“王哥,我们走了。” 王维忠回头说道:“好!再回来到这儿啊。” 钱亦文坏笑着对英子说道:“你王叔说让我回来到这儿……” 第852章 气得英子在他身上一顿乱拧:“占点便宜,能长块肉咋的?” “回家吧……”英子出够了气,说道。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再给儿子买个小玩具吧……” “回春城,买啥还没有!非得在这儿买?” “那不一样……” 英子说道:“你不是说今天只买雪花膏吗?” “我说的是,我只买雪花膏,剩下的你买。” 钱亦文挑选玩具的时候,听那售货员对英子说道:“姐,你把四凤子电话给我吧,我有空和她联系联系。” 钱亦文瞄了一眼售货员,看得出她的眼睛里,也有当年四凤子的躁动。 “你找她有事儿啊?”英子一边写着电话号,一边问道。 售货员四下看了看,说道:“我听说她现在干的可好了,想让她帮我出出主意。” “这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哎呀,要是真好,你跟姐夫咋把四凤子给鼓捣走了呢?” 钱亦文白了售货员一眼。 心中暗想:瞅着挺水灵个姑娘,怎么就这么不会说个话呢?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供销社这么大个系统,是让我给整解体的似的…… 从平安回来,钱亦文刚在山丁树下坐定,二大爷走了过来。 “大侄儿,我领你蹓跶一圈儿去?” 钱亦文一愣,这老头儿想干啥? “上哪儿啊?” 二大爷憨笑一声:“上春生他姥姥那儿看看去。” 钱亦文一回头,窗户后边的二大娘赶忙缩了回去。 “走!现在就动身。”钱亦文说得很大声。 二大娘听得分明,转身开始给二大爷找新衣服。 …… 熟悉的院子,钱亦文朝着菜园子里的果树下看去。 一垄大葱,长势依然很好。 可春生的姥姥,行动却变迟缓了。 英子见屋子里很乱,也没见外,脱了外衣就开始收拾起来。 二大娘忙把英子从厨房推了回来。 一边推一边说道:“可不用你,我来就行了。” 英子说道:“二大娘,咱都一家人,你跟我见啥外呀?” 钱亦文看了二大爷一眼,恰好二大爷也正在看他。 二大爷寻机和二大娘说道:“要不,把他姥接三合堡去吧。” 二大娘一愣神,接着说道:“不用,咱们勤回来几趟就是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我说句不好听的……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离着好几十里地,有个天灾病热的你都不知道。” 二大娘还是直劲摇头,连说不用。 一大家子人住到一起,她把娘家老妈接去,这算怎么回事儿? 那是有脸人干的事儿吗? 钱亦文看透了二大娘的心思,开口说道:“二大娘,咱闲着好几处房子,住哪个不都行?” 二大娘寻思了一下,还是没同意。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不用想那么多。 “说实在的,你把老太太接去,我也不能帮你伺候。 “也还是你和我二大爷的事儿,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二大爷也说道:“让老太太一个人过日子,这不让人家笑话吗? “不知道的,还得寻思我们老钱家人不通情理呢!” 二大娘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问问她?” “还问啥呀!一会吃完饭把值钱的收拾收拾就过去吧。”英子说道。 说通了二大娘,钱亦文又问道:“二大娘,我四姨父住哪儿啊?” 二大娘受了惊吓似的,往院外看了一眼。 回头对钱亦文说道:“好不容易这回没来蹭酒,你还要找他去呀?”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四姨父人也不错,过年时候那五块钱,都还我了。” 二大娘挺直了腰板:“你说出大天来,我都不信! “钱到他手,还能给你吐出来?” 第853章 钱亦文笑道:“真事儿,不信你问英子。” 二大娘瞧向了英子。 英子说道:“真还给他了,我亲眼见的。” “啥时候事儿啊?” “就上回我们回来的时候,半路上碰上的。” 二大娘寻思了一下,说道:“一年有十二个月都等米下锅的手儿。 “五分钱到他手都得买口酒喝,他哪儿整的钱?” 钱亦文说道:“人家在他侄儿那里,打石头挣的。” 二大娘不言语了。 虽然,这个脸姜德旺算是圆上了,可他在二大娘心目中的形象,还是无法改变。 “二大娘,我找他有点事儿。”钱亦文说道。 二大娘说道:“往东头儿走,把头儿第一家……” 寻思了一下,又说道:“嗐!你就看哪个房子破,那就到他家了。” 钱亦文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呢? 这不是去年我跟李长丰说的话吗? “媳妇儿,跟我蹓跶蹓跶去?”钱亦文回头问道。 还没等英子回答,二大娘抢先说道:“可别跟他去! “那屋,造的没样儿,压根儿就进不去人!” “走吧!”钱亦文说道,“进不去屋,就在外边待一会儿。” 世间事物,不全是美好。 光盯着美好的,忽略了事实存在的不美好,不应该…… 快要出村了,钱亦文找到了姜德旺的家。 二大娘的描述也算是恰如其分,比他去年住的房子还要破…… 目测一下,房前屋后至少支了七八根柱子。 可是,看上去还是没有一点平衡感…… 踩着生长茂盛的荒草,两口子走进了院子。 钱亦文喊了两嗓子:“四姨父……四姨父……在家吗?” 窗户上,姜德旺的半张脸,从塑料布上的大窟窿里探了出来:“谁呀?” 这情景,吓了英子一大跳…… “四姨父,是我!”钱亦文走近了些。 “呀!”姜德旺一下子缩了回去,起身下地,跑出屋外。 这院子,好像得有一年没来过外人了。 “你咋来了呢?” 姜德旺一边捻着纸烟,一边热情地招呼钱亦文和英子进屋。 姜德旺说:手卷唾沫粘,赛过活神仙…… 走到门口,英子朝着屋里一看,皱起了眉头。 钱亦文停住了脚步,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看四姨父家那两垄羊角葱长得多好。 “你薅点,一会儿回去卷干豆腐吃。” 英子答应了一声,朝小园走去。 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门儿在哪儿…… 墙都没有,要门干什么? 钱亦文跟着姜德旺走进了屋子。 这屋子,难怪二大娘说,还真是没法儿看。 一进门,脚下软软的,就是柴禾。 再往前看,柴禾堆连着灶坑门子。 灶台上,只有一盆一碗。 此时,一个盆朝天,一个碗朝地…… 姜德旺拿袖头子擦了擦炕沿,勉强笑着说道:“四姨父这屋造的埋汰点,你别嫌弃……” 钱亦文看了一眼炕上。 一床看起来自打买回来就没叠过的被子,摊在炕头。 炕席上,窟窿的面积,目测不小于完整部分的面积。 窟窿底下,垫着各样的纸壳子…… “四姨父,你也坐。”钱亦文往里又诿了诿。 反正这一屁股的炕席花子是免不了了,干脆就实在点儿吧。 姜德旺问道:“你是为二山神的事儿来的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姜德旺说道:“我去给你说了,他没同意呀!” 钱亦文问道:“四姨父,他咋说的呀?” 姜德旺一边扒拉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说道:“倒是没说不去…… “鬼念穷秧的跟我说,玩命儿的事儿,那得见着好买主,才能进山。” <鬼念穷秧:一种有点明显的暗示。意指拿话提醒对方,却又不明说。> 第854章 啥样儿的算是好买主? 难道我这还不算吗? 姜德旺的打火机,到底是没有打着。 姜德旺的高端设备 一边念叨着“又没油了”,一边回身摸出一盒火柴,点着了烟。 向外看了一眼钱亦文的车,笑着说道:“你开这么大个车,一会儿给四姨父放一瓶汽油出来。” “四姨父,我这是柴油车。”钱亦文说道,“下回来,我给你带两瓶。” “中!” 姜德旺想了想,说道:“你要山参,是要给大人物送礼?” 钱亦文点了点头说道:“嗯,人家京里人,啥都见过。 “我寻思给整点特殊的东西,显得有诚意。” 姜德旺想了想说道:“那咱俩吃完饭上二山神家去一趟?” “行啊!”这正是钱亦文所愿。 姜德旺起身向外屋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我抓紧给你们两口子做点饭。” 钱亦文四下看了看。有啥吃的呀?碗够吗?筷子呢? “四姨父,一会儿上那头儿吃点得了,你就别忙活了。” 说着话,姜德旺已经打开了鸡笼子,一只孤独的鸡惨叫着被抓了出来。 “也快……”一边找刀,姜德旺一边说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你说点别的事儿。” 钱亦文伸手来抢,姜德旺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颇为动情地说道:“你能来你四姨父这跑腿子窝棚,是看得起我。 “四姨父心里头乐呵,哪能不留你吃点饭再走呢?” 钱亦文想了想,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好拒绝了。 于是说道:“那也不用杀鸡,随便吃点就行。” 姜德旺一边从鸡头上拔毛,一边说道:“留着也没啥喂它。” 说着话,手起刀落。 随着脚下的柴草被渐渐染红,姜德旺的家,喘气儿的就剩他一个了…… 钱亦文看了看在院子里转悠的英子,这环境她能吃得下去吗? “四姨父,我把媳妇儿先送回去,一会儿我再来。”钱亦文说道。 姜德旺愣了一下,一边往灶坑里添柴,一边说道:“都在这儿吃呗,回去干啥?” 钱亦文说道:“我们一会儿把姥姥接走,让她回去帮着收拾收拾东西。” 姜德旺听了,眼神暗淡下去。 别人老了,都有个人管…… “那你可得回来呀!”姜德旺说道。 钱亦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放心吧,我一定回来!” 往回走的路上,英子皱眉说道:“你还真在他家吃饭哪?” “咋的,不行啊?”钱亦文笑道,“人家把鸡都杀了……” “咋往下咽……”英子一想起屋里的一切,一张小脸抽抽起来。 钱亦文笑道:“他能咽得下去,我凭啥就咽不下去?” 看着英子难看的脸色,钱亦文赶紧转移了话题:“有空儿的时候,我教教你开车吧。” “我?”英子一指自己的鼻子,摆了摆手,“哪有女的开车的?” “咋没有?你看那……” 钱亦文试图举例说明,可显然注定会失败。 这年月,车都没几辆,上哪找女人开车的案例去? 想了想,钱亦文笑嘻嘻说道:“以后,女人开车会越来越多。 “现在没有,那咱就来做这头一批。” 英子瞅了瞅钱亦文手里的方向盘,胆怯地说道:“我可不敢! “看你开车的时候,车前车后全是人,我都不知道你是咋把他们躲过去的。” 钱亦文笑道:“练练就好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嘿嘿一笑:“你会就行了,还用我开啥车?” 钱亦文看了英子一眼,这话说的,还真有一股子大老板的味道了…… 二大娘听说钱亦文要去姜德旺家吃饭,万般不敢相信。 “你真要去?”二大娘愣愣地看着钱亦文,问道。 第855章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人家鸡都杀了,我不去也不好吧?” “把鸡杀了?”二大娘说道,“杀了也好,省得跟他遭罪了……” 出门前,钱亦文笑问二大爷:“二大爷,你跟我去吃鸡呀?” 二大爷一拧腚:“我可不去!没有那吃鸡的家伙式儿……” 钱亦文在豆腐房和供销社里,又买了点吃的东西。 还意外地发现,这小卖部,竟然还卖汽油! 钱亦文拎着吃的东西和一瓶汽油回来时,锅里正冒着热气,地上一地鸡毛…… 别说,姜德旺这盘子小鸡炖葱花,还真是挺香。 那绝对是纯绿色食品,绿得都有点墨色了。 看着这只鸡,钱亦文想,幸亏是买了点别的,不然一只鸡指定是不够两个人吃的。 瘦得那样儿,要是不认真点儿,都啃不下来肉…… 姜德旺把两只大花杯拿抹布擦了又擦,摆上桌来。 这许是姜德旺家里最像样儿的餐饮用具了…… 打开了老边烧锅酒,钱亦文给姜德旺倒了一大杯,自己的杯里,只倒了一点点。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我得开车,我就少喝点吧。 “给你多剩点儿,你明天喝。” 姜德旺又给他回了回手,举杯说道:“喝吧,喝酒不耽误开车。 “好容易来你四姨父家一回,还不得喝好喽?” 几口酒下肚儿,姜德旺黯然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能端我们家的饭碗。” 钱亦文嘿嘿一笑,明白姜德旺的意思,却不说破。 姜德旺又说道:“这么跟你说吧,就我这院,催公粮的,都不来……” 接着,又尴尬一笑:“嘿嘿……他也知道,来了我也没啥给他。” 钱亦文问道:“四姨父,你刚说有事儿要和我说,啥事儿呀?” 姜德旺喝了一大口后说道:“我问你,你不就是想整点格路的东西吗?” “对呀!”钱亦文答道。 姜德旺说道:“那你非得指着他二山神干啥? “离了他张屠户,你还不吃年猪了?” 钱亦文一听,姜德旺这是有新路子呀! 当下问道:“四姨父,你这是还有啥好办法吧?” 姜德旺说道:“一根儿老山参,倒是好东西。 “可这山里那么多的好东西,你干啥非得盯着这点儿玩意儿呢?” 钱亦文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了李长丰的影子。 姜德旺说的,不会是这俩人去年干的那些事儿吧? 果然,姜德旺接着说道:“待会儿咱俩喝完酒,先去刘老大那儿。 “凭我和他的交情,他有啥好东西,咱都能给他拿出来,还得比你在外边买的要便宜不少。” 钱亦文想了想,没说话。 姜德旺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犯病的事儿,你不想碰,怕最后落得和齐大熊一个下场。 “可是,你又不靠这个挣钱,咱就买点自己用,还犯病吗? “就算大伙儿都不买,砍下来的东西,还能长回身上去吗?” 最终,钱亦文接受了姜德旺的建议。 此时,这些事儿还没有被严格禁止。 张三哥不是都说,法不禁止,一切皆可为吗? 见钱亦文答应了下来,姜德旺说道:“这就对了嘛! “你要是带着刘老大的东西,再带上二山神的东西,那还不得把收礼的人乐得屁颠屁颠的?” …… 去往刘老大家,那根本就算不得路。 要不是这卡塔尔冠军,就凭老王那个小破玩意儿,绝对有挂树上的可能。 路上,钱亦文提醒道:“四姨父,你把安全带系上点。” “啥安全带?” 钱亦文抻了抻自己的安全带:“就这个。 “这道儿这么破,系上点,安全。” “捆上啊?”姜德旺说道,“那多难受啊!” 第856章 想了想,还是在钱亦文的帮助下,系上了安全带。 我们有理由相信,第一代山猫已经配备了安全带装置。 姜德旺,是一个生死看淡的人。 也或许,他的生死不光是他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从没在意过。 如今,突然有人关心起他的生死,反倒让他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闭上眼睛,踏实地靠在座椅上。 虽然一路颠簸,姜德旺却前所未有地有一种安全感,那叫真得劲儿。 <得劲儿:十分舒服……> 当然,他获取到的这份感觉,又与胸前这根让他不舒服的绳子,没有什么关联。 刘老大正在拿一把密齿梳子为他的坐骑梳毛。 马脱毛的季节,一身亮红色的马毛,在他手起手落之间,飘得满院子都是。 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 还有几条狗,是刘老大赚钱的全部家当。 刚从山里回来不久,刘老大这个夏天,除了喝酒,没别的活儿了。 入夏以后,草高林密,他会的活儿,不方便干了。 再有,那些披毛带角的东西,到了繁殖季,也得让它们喘口气儿了。 一辆车直接开进了他的院子,把刘老大吓了一大跳! 车子还没停稳,刘老大不动声色地走向房门。 门后,就是他的吃饭家伙。 平时,都是枪砂上膛的。 谁知道谁会找上门来呢?不得不防…… 看着姜德旺从车上下来,刘老大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只是,平时带个来收货,不都是冬天套爬犁、夏天骑摩托的吗? 东北的冬天,爬犁比车好用。狗可以拉,马可以拉,人也可以拉……背景中,是地窝棚。 他这玩意儿咋跑进来的? 没挂树上,也没陷沟里,可见不是一般的老司机! “咋这么有空儿?” 刘老大一边和姜德旺说着话,一边警惕地盯着跟在后边的钱亦文。 “给你介绍个新朋友。”姜德旺掏出钱亦文刚买的烟,递了一根儿过来。 相互介绍过后,姜德旺神叨叨地对刘老大说道:“跟你说,进去那个齐大熊,都是人家手底下的人……” 这一句话,提起了刘老大的精神头儿。 自打齐大熊(李长丰)出事儿了以后,他以为姜德旺这一害怕,再也不会往他这儿领人了。 没想到,姜德旺还真有胆子。 非但领来了人,而且这一看就比李长丰靠谱啊! 不说这逼人的帅气长相,咱就看人家开那车…… 妈呀,这车身子上,划了这么多的道子,他也是真舍得。 看这不管不顾的劲儿,是个正经的买主。 刘老大往屋里一伸手:“兄弟,刘老大的家门儿不好找! “找着门儿的,刘老大都当自家兄弟看待。 “请……” 钱亦文也不客气,走进了刘老大的私密豪宅——木刻楞。 豪横的民居。你敢这么盖房子吗? 刘老大拿出了他轻易不给人喝的好东西——西冰洋饮料,招待钱亦文和姜德旺。 自己却喝着没啥滋味的野生白桦树汁儿。 这让钱亦文感动得不得了…… 几次有拿西冰洋和他的白桦树汁儿对换的冲动。 “打算要多少?”刘老大问道。 “有多少?” 刘老大瞄了姜德旺一眼,这货主子,行啊! 开口就看出气势来了…… 刘老大一拍胸脯子:“成年的,七副…… “你要都拿走,有个小崽子的,送你了!” 看过了东西,钱亦文想,这哥几个一冬天也是不易。 这一袋子的大巴掌,哪个拍下来,都有送命的危险! 交易之前,刘老大看向了姜德旺。 第857章 姜德旺心领神会,指着钱亦文说道:“这是我外甥,你不用管我。 “给我啥价儿,给他啥价儿就行了。” <此处约有三千字被省略……> 刘老大对交易很满意。 忙活了一冬天,一下子就全出手了不说,还结识了这么讲究的大客户。 “等我一会儿……”刘老大说完后,转身走出屋外。 走到门口时,从门拎出一把猎枪,在院里站定,望空放了一枪。 “呯……” 一声闷响后,扑簌簌从房前屋后窜起十数只大大小小的飞禽。 “四姨父,他这是干啥呢?” “摇人儿呢……”姜德旺淡淡说道。 钱亦文一听,吓了一跳。 一时间,影视剧中那些熟悉的桥段纷纷上脑。 要吃黑? 看了看神态自若的姜德旺,钱亦文知道自己想多了…… 刘老大回屋不一会儿,一匹马旋风般跑进了院子。 马上的汉子,手里拎着猎枪,衣裳不整,看样子来得匆忙。 那汉子看了一眼院外的越野车,冲着屋子喊了一嗓子:“哥,咋的啦?” 刘老大走出门外,说道:“家里有飞龙没有?” “有……” “都给我拿来。” 那汉子一别马头,一边催马一边说道:“哥,你就走两步不行? “以后可别整这吓人事儿了,这不糟践人吗? “冻死我了……” 回屋后,刘老大说道:“我兄弟…… “我让他给你整点不多见的野味。” 钱亦文说道:“这连卖带送的,就够意思了,还要啥野味。” 刘老大爽朗一笑:“以后熟了,咱就常联系。 “有没有买卖不要紧,想吃野味儿了,你就来找我。” 不一会儿,那汉子又回来了。 也没进屋,一只布袋子扔在院子里,嘟囔了一句“少和好几把牌”,转身又跑了。 刘老大一边查看袋子里的东西,一边嘟囔着往回走:“光顾着看牌了,这这么几个……” 麻将还没普及前,东北人猫冬时,最喜闻乐见的游戏方式,就是“看牌”……一种接逝玗麻将的玩法。 刘老大把袋子交到钱亦文的手上:“这几只飞龙,拿回去给孩子吃吧。” 钱亦文看了看那几只鸟,打了个哆嗦。 打死一只,是五到十年。 这十几个,要都是自己打的,把钱多的后半辈子都得搭进去…… 出门时,刘老大看着钱亦文的车说道:“你这车挺尿性啊! “这走道儿都刮裤裆的地方,你都能进来?” 钱亦文说道:“我这是四驱的。” “啥是四驱?” “就是……就是四个轱辘都会动。” 刘老大问道:“谁家车还不是四个轱辘都会动儿呢?”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换了个表达方式:“就是四个蹄都能使上劲。” 刘老大这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骑的,竟然还是个四驱的…… 翻身上马,刘老大把钱亦文一直送到山口。 离开了刘老大的家,一边往山外钻,姜德旺一边和钱亦文磨叨着:“你给他扔了二百块钱,他都同意你带走东西了,你咋不拿着?”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三千来块钱的东西,刘老大眼都不眨一下,就让咱们拿走,那是信得过咱们。 “人家越是相信咱们,咱就越不能不拿这份信任当回事儿。 “咱就是多跑一趟的事儿。” 姜德旺问道:“要是咱走了再去一个出高价的,你就不怕他转手再卖给别人?” “我想不会……”钱亦文说道,“那么多钱的东西,他都肯让咱们拿走,他会干这事儿吗?” 姜德旺往后仰了仰,说道:“这时候的人哪,可说不准! “你就说这大巴掌,前两年一只右边儿的,才卖三十块钱,现在…… 第858章 “好家伙!翻番再翻番!” 钱亦文笑笑说道:“物以稀为贵嘛。” 在姜德旺的眼里,现在是吃不起。 可他不知道的是,过些年,可就是吃不着了。 “四姨父,都一样的爪子,右边的为啥贵呢?”钱亦文问道。 钱亦文听说,这东西冬眠的时候,没事儿就自己舔自己的右手,时间长了就变得肥大了。 他想在姜德旺这求证一下,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德旺说道:“右边的肥呗!” 钱亦文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问道:“都一齐长大的,怎么还能不一样呢?” 一句话,问到了姜德旺的知识点上。 他坐直了身子,说道:“这熊玩意儿,死心眼子! “干啥都用这一只爪子。 “成天掏蜂窝子,掏完了就舔。 “这一冬天,躲树洞里没事儿干,就索拉手上这点儿味了…… ”你说,那还能不肥?”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是有点死心眼了,换左手不也一样?” “八成是用惯了,使不上劲儿吧?” 姜德旺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钱亦文看了看姜德旺的脸。 酒劲儿还没过,那半张脸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更显得恐怖了。 …… 李豆腐匠正忙得不可开交,却意外地看到钱亦文站到了他的身后。 自打钱亦文去了省城之后,这边的事儿一直都是阎春生在沟通着。 李豆腐匠的利处越来越大,扑腾得也越来越大。 好好的一个豆腐匠,就这么彻底改行了。 “你咋来了呢?”李豆腐匠子诧异地问道。 钱亦文笑道:“李哥,回家过节,顺便来看看你。” “那快屋里坐!”豆腐匠放下了手里的账本。 “你快忙吧,这都排上队了。”钱亦文说道,“我去趟二山神家。” 李豆腐匠问道:“还是那事儿?” “嗯……” 李豆腐匠说道:“我看你还是别去了,那可真是油盐不进哪! “说啥都不好使。” 钱亦文指了指车里的姜德旺:“我搬了救兵,让四姨父跟我去。” 李豆腐匠往车里一看,吓了一跳。 这不是二皮脸吗? 李豆腐匠憨憨一笑:“那你去吧,他在家呢。刚才还在这儿转悠了呢。” …… 二山神的三间红砖房,在三丈沟里的草房子堆儿里,显得很突兀。 听说,大队书记都还住着土房子呢,人家已经住上全砖房了。 二山神说,这三间房子是靠着在春城的儿子盖起来的。 可身边人都知道,二山神的儿子不着调。 还隔三差五回来和他要钱呢,哪有那钱给他盖房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二山神每年都上儿子家待的那一个月,就是偷着上了四方顶。 起回点货来,再偷偷卖掉,这才使日子丰足起来。 一向高傲得不行的二山神,见了姜德旺却是格外热情。 现从柜里掏出一盒好烟来,给二人点上了。 “你咋这么闲着呢?”二山神一边和姜德旺说着话,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 姜德旺说道:“还是上回我跟你说那事…… “我把他给带来了,你们聊聊吧。” 二山神眨了眨眼睛说道:“现在赶山的人越来越多,好东西是越来越少了。 “我这都多少年不趟草了……” 姜德旺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拉倒吧! “这话跟别人说,倒还行。咱都是吃这碗饭的,你就别跟我扯这个了。” 二山神嘿嘿一笑:“岁数大了,这把老骨头,不太敢折腾了。” “得了吧你!”姜德旺往地上一指,说道,“背包都打好了……” 钱亦文望过去,果然一个背包放在地上。 旁边,还立着一根拴着红布和铜钱的木棍子。 第859章 赶山人的神秘法器…… 索拨棍! 看来,二山神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还在从事着这一古老神秘的职业。 不过,钱亦文既然来了,那肯定是不能白来。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老爷子,行里的规矩,我多少懂点。 “我也不是倒腾这东西的,就是想买点好货自己用。 “你要是不方便和我说话,那咱俩就不说,有啥事儿和我四姨父说就行。” 二山神瞟了一眼姜德旺,自顾念叨了一句:“好货,可是都不便宜呀!” 姜德旺一听,提高了声调说道:“咋的?怕给不起你钱呀?” 二山神一见救命恩人急眼了,赶忙说道:“不是不是…… “价钱都好说,可这也是看时运的事。 “真碰不着,我也没招儿啊……” 钱亦文听二山神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其实也就算是答应下来了。 只是,手里没东西,他不敢大包大揽。 钱亦文说道:“老爷子,我一个买家,还能非逼着你卖东西吗? “你要是起回来好东西,跟我联系就行了。” 二山神瞟了一眼姜德旺,对他说道:“行!有信儿了,我跟你姨父联系。”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又扔给了二山神一句话:“老爷子,那价格是咱俩商量,还是到县里找老吴定呢?”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要是不放心,咱上省里找人鉴定也行。” “都行……”二山神皱了皱眉,“都是行里人,成色都在心里呢,谁也不能唬弄谁。” 钱亦文点头微笑。 说着不唬弄,但他知道,这个一辈子都在山里头转悠的人,可不简单。 他和姜德旺可不一样。 姜德旺在众人眼里,大不了有点烦人。 而这老头儿,那就是个人精…… 临出门前,姜德旺还不忘给二山神吃上一颗定心丸:“你就放心吧,啥都不带差你的。 “我和外甥,刚从刘老大那儿回来。 “他忙活一冬天的那些东西,都让我外甥给划拉来了。” 目送着钱亦文和姜德旺远去,二山神琢磨开了。 看样子,这还真是个诚心诚意的好买主。 刘老大哪年冬天打猎,不卖几千块钱? 不行,等蒸两锅死面馒头,明天就上四方顶…… …… 到了姜德旺家门口,钱亦文把车里剩下的几瓶酒,都给姜德旺划拉出来了。 姜德旺一看车里都空了,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也别都给我呀,自己留两瓶。”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我一个烧酒的,还愁没酒喝吗? “啥时候二山神那里有信儿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 姜德旺拎着沉甸甸的酒,喜滋滋说道:“四姨父办事儿,你就放心吧!” 目送钱亦文走后,姜德旺转身回屋。 上顿的酒劲儿,早过了。 还剩两个鸡爪子,正好再来一顿。 虽然去了皮就是骨头,也总比烀生芽土豆子强…… 英子左等右等,终于是把钱亦文给盼回来了。 小嘴儿撅得老高的英子责怪道:“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一走就是一小天儿,也不说一声!”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跑了一圈儿…… “刘老大那儿,买了点熊掌,又去三丈沟李豆腐匠那儿了。” 英子问道:“找二山神去了?” “嗯!” “他答应了吗?”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一出手,那还能不答应?” 二大爷走过来问道:“看着豆腐匠子了吗?” “二大爷,我见着李哥了。” 二大爷又问道:“他没说豆腐还做不做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收药材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他不可能回去做豆腐了。” 二大爷咂了一下嘴:“挺好个豆腐匠子,让你给整下道了……” 第860章 “三合堡那不是又开了个豆腐房吗?”钱亦文说道。 二大爷抱怨道:“这个主儿,可劲儿地往里掺豆腐渣。 “吃个豆腐,跟他妈嚼甜秆儿似的。” 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茎杆多汁,味甜。是那年月常见的小零食…… 钱亦文心中好笑。 一不留神,对三合堡豆制品的质量,竟然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二大爷抖了抖手里的大包袱:“快把后边的车门子打开…… “装完早点回家吧,到家都得黑了!” 钱亦文进屋一看,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大堆。 看了看英子,钱亦文说道:“这咋这么多东西?都有用吗?” 英子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旧鞋底子、烂麻团子都装上了……” “先拉回去,没用的慢慢扔吧……”钱亦文悄悄对英子说道。 岁数大人,这事儿免不了。 前世,他一个集团总裁,不是也得因为收藏超市的购物袋,和老妈时常打个嘴仗吗? …… 回到家里,钱亦文下车第一件事儿喊四婶烧了一锅水。 “干啥呀?”四婶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问道。 钱亦文一扬手里的布袋子:“晚上咱吃龙肉……” “净能扯犊子……”四婶白了他一眼,“刚吃完驴肉,又想吃龙肉了?” 四叔懂这个,问了一句:“你整着飞龙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有人说,龙肉就是指这种一级保护动物——花尾榛鸡。 “好东西呀!”四叔往袋子里看了一眼,回身对四婶说道,“这么多,你再往锅里添点水。” 纪兰凤走过来看时,钱亦文已经把十几只飞龙倒在地上,逼着钱多给出数量…… 十指箕张的钱多,气得都要哭了:“这手指头也不够用啊!” “你他妈真笨!”钱亦文骂道,“老师没教你借位吗?” 钱多受到了启发,把四爷爷手里的飞龙抢过来扔在了地上,迫使其两手平伸,协助自己。 数完了四爷爷的十根手指,老头儿说道:“孙子,不用我了吧? “那我可拔翎毛了。” 回头对走过来的大爷说道:“这要是扎个掸子,得可好看了……” 钱多没理会四爷爷的话,不敢分神。 继续扳着自己的手指,往下数着:“一……二……三……” 终于数完,兴奋地喊道:“爸……查完了!” “多少个?” “六个!” 钱亦文白了儿子一眼:“你四爷爷白给你当半天算盘珠子了! “查个数,怎么还越不过‘十’这个坎儿了呢……” 纪兰凤看着十六七个飞龙,说道:“留着明天过节吃吧。” 钱亦文说道:“妈,越放越不新鲜了。 “你这习惯得改改了,别有点东西就留着过节吃。”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过两天好日子,净说道儿!” 一家人忙活着一堆飞龙的时候,春生姥姥坐不住了。 说啥也要回二大娘的老房子住。 二大爷犯愁了。 就那房子,从旁边路过都害怕,还敢让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住? 最合理的办法,就是让老太太去钱亦文的老房子住。 二大爷看了一眼纪兰凤,默默掏出烟来。 那可是人家憋着一口气儿买回来的房子,二大爷不好意思先开这个口。 钱亦文看出了二大爷的心思,把这事儿和老妈说了。 谁料,纪兰凤却很爽快地对老太太说道:“大婶,过节了,就先别去那头了。 “都多长时间没住人了,我一会儿回去给你收拾收拾,把炕烧烧吧。” 房子,只要不在刘忠的手里,谁住都行。 都是一家人,这点事情纪兰凤哪能拎不清? 二大娘听了,高兴了。 拎起钥匙,喜滋滋地说道:“你们做饭吧,我去收拾,不用你。” 第861章 …… 1986年6月11日,丙寅年五月初五。 宜出行、洒扫、乔迁、订盟…… 天刚擦擦亮,一家三口走在自家的黄芪地边。 迷迷糊糊的钱多,被爹妈牵着手,心头疑惑。 这是干啥去? 怎么比上学还早? 这道儿也太不好走了,新买的凉鞋,都打湿了,脚丫子冰凉。 一边想着,钱多在12度的大气温度中打了个哆嗦…… “尿尿……”钱多说道。 “净他妈事儿……”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手。 “儿子,这是咱家的地,往苗上呲,这点肥别糟践了。” 一边说,一边往前推了推钱多。 “不行!”钱多一拧身,“大爷爷说,把苗都烧死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大爷爷真看得起你,就你那点量,还想烧死苗? 看我的吧…… 父子俩各打了一个激灵,开始收起设备。 钱亦文脱下外套,套在了钱多的身上,继续牵着钱多前行。 钱多仰脸问道:“咱们干啥去呀?” 钱亦文笑道:“找片麦地,洗洗你这花狗腚儿……” 传说,端午节这天,太阳出来前,用麦地的露水洗把脸,一年都不得病。 有勇气的,还可以在麦地里打几个滚,据说效果更佳。 一片麦田前,钱亦文一边给钱多讲着这仪式的好处,一边教他如何在半尺高的麦苗上获得露珠。 “你不洗洗呀?”钱亦文仰起湿漉漉的脸。 英子看了看爷俩满脸的露珠,打了个寒战。 这得多冷…… 不过,英子倒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孩子遭点罪就遭点罪吧,总比前两年抓不到他爹影儿要强很多。 “啪……” 一个响指,钱亦文沾在手上的一串露珠,被凌空弹射出去。 一点没浪费,全都挂在了英子的头发和脸上。 气得英子骂道:“你就坏吧! “快点洗,洗完了采几根艾蒿,早点回去吧。” 钱亦文意犹未尽,对钱多说道:“儿子,敢不敢打个滚儿?” 见钱多刚一俯身,被英子一把薅住了:“衣服不要啦!” 钱亦文掰开了英子的手。 一边看着钱多越滚越远,一边说道:“我的衣服,我都没心疼……” 英子瞪了他一眼:“敢情,不用你洗!” 看着儿子越滚越远,钱亦文喊道:“儿子,拐了……拐了……” 在钱亦文的指挥下,钱多又滚了回来。 看着钱亦文的立领春装上的泥土,英子皱了皱眉。 “谁呀!”远远地,有人喊了一嗓子,“我就知道得有人来糟蹋青苗。” 钱亦文回头一看,李得富拎着个小皮鞭子,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李叔……”英子赶忙搭话。 还不忘回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回,我看你咋办?” 见是钱亦文一家子,李得富立马脸色一变。 笑着问道:“你们一家子啥时候回来的?” 英子说道:“李叔,初三就回来了。” 李得富把小皮鞭子背到了身后:“咋没上李叔那去呢?” 英子不好意思地指着钱多说道:“李叔,这孩子淘气……” 李得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小子,哪有不淘气的? “这麦子没抽穗没扬花的时候,不怕踩。 “过去,麦苗出土后,还特意拿滚子压几遍呢。” 接着,又笑眯眯对钱多说道:“没玩够,就再去玩儿会吧。” 英子一把揪住了正要跑的钱多,心中暗骂,你他妈倒是实在! 旭日初升,李得富和钱亦文一家,走在回村的路上。 英子和钱多走在后边,一路采着路边的艾蒿。 钱亦文则和李得富边走边聊。 “钱小子,二臣在你那儿干得咋样啊?” “李叔,挺好的呀!” 一边搭着话,钱亦文一边想:太忙了,还真没时间过问。 只知道刚来不久,就把阎春生给带到牌九局去了…… 第862章 “挺好就行……”李得富说道,“我就怕乡里乡亲的,去了再给你添啥麻烦。”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能不能……” 又路过了自家那片黄芪地,碰到了大爷和二大爷。 俩老头儿已经摘了半筐的黄芪嫩叶子。 “摘这个干啥呀?”钱亦文问道。 大爷直起腰板说道:“这东西晒干了泡茶,补气……” 钱亦文走进地里,接过了大爷的筐,翻了翻那些带着水珠的叶子。 指了指刚才爷俩的排泄现场问道:“大爷,没在那个地方摘吧?” “没有……”大爷瞄了一眼,“你们爷俩干的吧?” 钱亦文笑了:“大爷,你咋知道呢?” 大爷哼了一声:“你看看…… “你尿了一大片,他呲了一个坑。” 钱亦文笑道:“哟!看不出来,大爷还是个诗人……” 二大爷掐着一大把叶子扔进筐里:“可不是,裤腿子都湿半截。 “你们先回去吧,我俩再掐点。” 进了村,走到李得富家门口,李得富停住了脚步:“钱小子,大过节的,李叔就不留你了。 “要是今天不走,晚上过来,李叔陪你喝点。” 钱亦文说道:“李叔,下午就得往回走了。” “大过节的,哪差这一天……” “李叔,公司事儿太多了,不回去不行啊。” 李得富瞄了一眼钱多,说了句“你等我一会儿”,就跑回屋去了。 英子说道:“快走!准是又给他拿罐头去了……” 待到李得富拎了一兜子东西同来时,一家人已经一边摆手,一边走出老远了。 …… 大石桌上,一大盆鸡蛋摆在上面。 四婶坐在桌边,正逐个给鸡蛋剥皮。 今年过节,再不必像往年那样算计着来了。 这一盆鸡蛋,都是钱亦文带回来的。 家里那些留着抱窝的,压根儿就没动。 纪兰凤坐在门口,把一个个彩色的葫芦系到山丁树枝上,递给四叔。 四叔哼着小曲儿,四处跑着给葫芦找墙缝…… 房门上要有,鸡架、狗窝、驴棚子也得有。 抽空儿,还得在三个进户门后放一小捆蒲草。 三口人进院,春生姥姥手拿一缕红线,颤巍巍走了出来。 一边走向钱多,一边说道:“屋里那个小的,手脖儿脚脖儿我都给拴上了。 “淘小子更得拴上,拴个红绳,好养活……” 钱多对这个突然间出现的老太太有些抗拒,把手背到了身后。 英子怼了他一下:“快让太姥姥给系上……” 一边看着一条红线系上了手脖子,钱多一边想:我哪儿不好养活了? 有那绳,都给小粪堆儿系上多好? 她才不好养活。 啥也不能干,还得搁人伺候着…… “这采的是啥呀?”四叔接过钱多手里的“艾蒿”。 “艾蒿……”钱多认真答道。 四叔看了一眼,说道:“你妈采的是艾蒿,你这不是益母蒿吗?” 钱亦文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么两样最常见的药材都分不清,以后怎么继承我的医药集团? 当下,耐心讲解起来:“你看,艾蒿是互生叶,益母草是对生叶; “艾蒿大家都能用,益母草只有你妈能用……” 细分起来,有大差别。可在钱多眼里,这就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吃过了午饭,带着一捆子四叔从背阴坡上采的艾蒿,钱亦文载着一家人回了春城。 艾蒿,要五月初五采的; 而且,背阴坡的才最好…… 回到春城,还没下车,钱亦文就看见四凤子和董树果正站在院子里聊天。 钱亦文下车问道:“四凤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呢?” 四凤子难掩喜色,说道:“过节了,也没啥人,就早给她们放一会儿。” 第863章 钱亦文问道:“四凤子,你是有事儿吧?” 凭他对四凤子的了解,就算是体恤员工,给淑芳和淑华放假了,她都得自己挺到商场关门。 更何况,店里不是还有俩老太太吗? 四凤子嘿嘿一笑:“啥事都瞒不过姐夫……” “进屋说吧。”钱亦文率先走进屋里。 四凤子坐下后,开口说道:“姐夫,你这么多事儿,本来不该给你添麻烦的。 “可是,刘凤霞昨天跟我说,方丽丽那个老头儿,也要在这边儿开服装厂。” “刘凤霞?谁呀?”钱亦文问道。 钱亦文知道,方丽丽那个老邓头往这边发展并不奇怪。 倒是突然间冒出个刘凤霞来,让他感到突然了。 英子说道:“就是平安供销社的那个小店员。” 这小丫头比四凤子还风风火火,刚要了电话没几天,这就杀上来了! 钱亦文问道:“四凤子,她上你店里来了?” “来了好几天了。”四凤子说道,“还说要拿钱入我的股儿呢。” “四凤子,你现在自己的钱倒不开吗?” “能啊!” 钱亦文说道:“要是能,你为啥要让她入股呢? “你要是真念着同乡的情份,而且她人也不错,你帮帮她都行。 “可这入股儿的事儿,你可得想好了。” 四凤子听了,低头开始琢磨起来…… 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哎呀!说服装厂的事儿呢,怎么扯刘凤霞那去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行,那就说你的服装厂…… “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这么急不可耐地跑来,刚搭头儿就直接触碰到你的商业底线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关系好,帮帮她倒行,不过还是留个心眼儿的好。” 四凤子点了点头,说起了她的计划:“姐夫,我想抢在方丽丽前边,早点把服装厂做起来。” 钱亦文点头说道:“思路很对,做事就要抢前抓早。 “找房子了吗?这是第一件大事。” 四凤子说道:“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 “看了一个老纺织厂的车间,正合适。 “可是要价太高了!” 英子问道:“多少钱呐?” “要两万八一年呢!” 钱亦文说道:“房价高,正常…… “现在,私人做买卖的越来越多,房子肯定贵。 “而且,你这还是闹市区的房子。” 寻思了一下,钱亦文问道:“你为啥要在闹市区找房子呢?” 四凤子说道:“这不是寻思着离店近,好经管,而且顾客看货也方便。” 钱亦文说道:“你这想法不对! “一个工厂,在哪儿还不一样? “你生产的东西,直接放到你的店里,看货的非得去厂里干啥?”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好似有些道理。 当下对钱亦文说道:“姐夫,你知道哪有合适的吗?” 钱亦文抄起了钥匙:“走,我领你们看个地方。” 绕了一圈,车子停在了三十六厂二车间的门前。 眼下,二车间已经成了钱亦文的饮片车间。 没走几步,一栋和钱亦文的灌装车间一样格局的小楼呈现在眼前。 “姐夫,这能行吗?”四凤子皱了皱眉头,“这也太破了吧?” 钱亦文说道:“我当年来的时候,我那些房子也这样…… “这房子跟你说那个差不多大,可要租这个,和你那个比,等于是白送一样。” 这回,就剩个一车间了…… 四凤子嘟囔了一句:“这收拾出来,可得点时间。” 英子笑道:“不怕!让你姐夫找王伟峰去,三十六厂,有的是闲人。” 最终,四凤子尊重了钱亦文的意见。 姐夫的话,未必都对。 但问题是,到现在人家也没说错过…… 回到公司,四凤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夫,要不然这服装厂算咱们两家的吧。 第864章 “不然,啥事都得让你白帮忙,我们这心里也不落忍。” 钱亦文看了看董树果,笑道:“你们两口子商量好了?” “有啥好商量的……”董树果说道。 钱亦文哈哈一笑:“我就不跟着你们掺和了。 “你们要是干好了,供着外甥和外甥女穿衣服就行了。” 钱亦文无意去分小舅子媳妇儿的利。 做裁缝活儿,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站在高处,指个大方向还行。 真要是让他说点具体的事儿,他还真不行。 而且,自己的这一摊子事儿,还不够他忙活的吗? 正想着,广庭荣从门外走了进来。 “广厂长,你怎么这么闲着呢?”钱亦文赶忙起身让坐。 广庭荣憨笑一声:“来办点事儿,顺便来看看你。” 四凤子见有人来访,准备告辞。 钱亦文回头对四凤子说道:“你等我消息,这边同意租了,我通知你过来签合同。” “得几天?”四凤子小心问道。 英子一边往出送着小两口,一边笑道:“你急啥?他答应你了,准没错。 “明天我就让他去王伟峰,你那边儿该准备啥就准备啥吧。” 听了这话,四凤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边往出走,四凤子一边说道:“那我真得抓紧时间办,不然等小奚来了,就没时间陪人家了。” “小奚?要来春城?”英子奇怪地问道。 一回头,钱亦文也正皱着眉头看着四凤子。 她来春城,这不科学呀! 舍得她的业务吗? 再说,她来春城干啥? 四凤子说道:“我听她说,那个叫杏儿的岛国女人要来盛京,参加个什么会,让她来给当翻译。 “说是完事儿了之后,要来春城看看。” 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念叨了一句:“买卖做得那么大,自己连个翻译都不请的吗?” 四凤子说道:“我听小奚说,她也不愿意来,怕影响了她那边的业务。 “是杏儿的闺女,非要带着她来。” 英子听四凤子说了半天,总感觉哪里别扭。 想了想,原来是四凤子把人家名字给叫错了。 纠正道:“四凤子,人家叫幸子,田中幸子…… “好好的一个岛国名儿,让你一叫,怎么像是三合堡出来的呢?” 那边,钱亦文一边在心里想着田中幸子为什么跑来盛京,一边忙着给广庭荣敬言、倒茶。 钱亦文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广庭荣不可能没事想着来看他。 于是开口探问道:“广厂长,这几天太忙,也没去厂里,生产出成品了吗?” 广庭荣一手接过钱亦文递过的茶,一手敲了敲桌面:“我看那老哥俩天天守在车间里,一天比一天乐呵。 “还研究着要请那几个岛国人吃狍子肉呢。” 钱亦文点了点头,看样子结果不错。 抬眼看了看广庭荣,钱亦文知道,来报喜,不是种猪场场长的任务。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广庭荣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钱总,这是禇工给我写的…… “我又给羊城白云药厂打了个电话,按着这上边的说了一遍。 “他们说要是当年有这个纯度,何必退货呢。” 钱亦文笑道:“广厂长,这回相信科技的力量了吧?” 广庭荣嘿嘿一笑:“该说不说,有些人、有些事儿,不服还真不行。 “咱这工程师,除了脾气大点儿,还真没啥毛病。” 钱亦文问道:“广厂长,原料收咋样了?” “我来这趟,就是为了这事儿……” 广庭荣一句话露了老底,尴尬一笑后,接着说道:“现在,十几吨没问题了。” “十几吨?”钱亦文有点惊讶了。 第865章 这也没几天,能收上来十几吨,不易! 不是提前有准备,就是太熟悉这个市场了。 也或者,老广这两样都占了。 “都到了厂里吗?”钱亦文说道,“要是都到了,就抓紧生产吧。” 广庭荣又摸出一张纸来,递过来后说道:“你先看看这个价格……” 钱亦文粗略扫了一眼,放下了单子:“广厂长,这事儿你负责,你就定吧。” 广庭荣憨憨一笑:“你不说话,我没敢冒失。” 又闲聊了几句,钱亦文随口问了一句:“广厂长,你为什么对这个胱氨酸这么执着呢?” 听了这话,广庭荣突然变得表情凝重。 寻思了一下,开口说道:“钱总,我和齐鲁那边一起研究猪皮胶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这事儿,是王霞处长当笑话说给他听的。 原话是“我们要是不及时取缔,人家还要和齐鲁那边联合,说是要生产阿胶呢”。 “钱总,你咋看这事儿?” 钱亦文瞟了广庭荣一眼,这你让我怎么说? 说你的不是,还是说药品管理局的不是? 想了想,谁也别得罪了,当下说道:“广厂长,我对阿胶这东西了解得不多,不敢多说。” “行!那我给你说说。” 广庭荣又从兜里掏出一张剪报来。 这操作,把钱亦文给看愣了。 心怀执念的广厂长,这是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周身上下这七个兜里,都装满了来的吧? 1978年的报纸…… 一边浏览,一边听着广庭荣近乎于控诉的旁白,钱亦文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执念深深的广庭荣,只是想为自己正名。 看完了这个小豆腐块儿,广庭荣也把当年的遭遇讲得差不多了。 钱亦文无意于就猪皮能否替代驴皮来和广厂长展开讨论,那是消费者的事儿(实际上,是怕得罪人)。 而且,1978年认可的事儿,后面不见得也能认可。 猪皮都能生产的东西,怎么能值钱? 想了想,钱亦文岔开了话题:“广厂长,过了好几年的事儿,咱先放一下吧。 “咱先把眼前的事儿先办好吧。” 广庭荣向前探了探身,问道:“钱总,你说说看,咱们眼下是不是得马上恢复胱氨酸的生产?” “当然啊!”钱亦文说道,“你这边上下家都联系好了,为啥不马上生产呢?” 广庭荣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确认过眼神中的认真后,笑了。 这是忙活了许多天来,最让他感到踏实的话。 “我借你电话用用……” 广庭荣说完后,也不等钱亦文表态,掏出兜儿里的电话本,径直走向了电话。 这风风火火的劲头儿,钱亦文喜欢! 钱亦文一边听着广庭荣底气十足地一个个打电话,让人把猪毛送进厂里,一边帮他计算着还有几个兜没掏出东西来。 禇再良的成果、屠宰厂的价格、1978年的报纸、电话本…… 老广还剩三个兜儿了。 打完了电话,钱亦文又给广庭荣吃了一颗定心丸。 “广厂长,现在有人要原料药,咱就先卖着。 “但从长远来看,咱还得自己生产成品。 “你负责监督生产,我这边研究成品的事儿。 “咱一条龙的钱,就和(胡)个对倒,多亏呀?” 广庭荣愣了一下,这老板,全才呀! 钱亦文也愣了,五六十年没练的技能,怎么顺嘴就说出来了呢…… 广庭荣又问道:“咱要生产了,是不是得让小工程师回去了? “好几天没看着他了,这事儿得指着他呢。” 钱亦文笑道:“他在我的鹿场呢,这两天我就让他回药厂。” 第866章 临别,广庭荣握着钱亦文的手抖个不停。 老板的承诺,哪里是定心丸? 明明就是一针强心剂! 广庭荣高兴之余,两手齐动,从裤兜儿里掏出了两瓶药来。 摔在钱亦文的手上后说道:“钱总,样品我给你买来了。 “还真让你给说着了,这玩意儿还真是不好买,小地方都没有卖的。 “两个厂子的,咱要仿哪个,你说了算。” 好家伙! 果然是这几个兜儿都利用上了! 瞄了一眼广庭荣的上衣暗兜,钱亦文想:最后这一个兜就别掏了! 那里边装的肯定是来前儿的火车票。 真要掏出来,一定是要让我给报销…… 送走了广庭荣,钱亦文拿起了这两瓶药,开始琢磨起来。 这玩意儿取个名儿叫“胱氨酸”,不看说明书,谁能知道是干啥用的? 就算你把它摆到王伟峰面前,他也不知道这两瓶药能促进他的毛发生长。 可是,如果改成“头发生长素”,王伟峰是不是得立马就眼睛一亮? 当然,这名儿土了点儿。 荣发丸! 复方荣发丸! 复方大力荣发丸! 先给王厂长试用…… “媳妇儿……媳妇儿……”钱亦文冲着小里屋喊了两嗓子。 “干啥?”英子一边拢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 钱亦文把两瓶胱氨酸片,装进了衣兜里。 略有些兴奋地说道:“走,找王伟峰,给四凤子租房子去。 “顺便,给他看看病……” 翌日…… 一大早就接到了广庭荣的电话,说是有部分猪毛已经到位了,问禇再良什么时候去。 钱亦文放下了电话,一回头,大爷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窗边。 最近,大爷来的次数明显比平时多了。 钱亦文知道,大爷这是惦记着他那块地。 “大爷,正好今天有空儿,我带你去柞树沟吧,看看你那一亩田。” 大爷哼了一声:“你那么好心? “我都听半天了,你不是要接禇再良去吉春熬猪毛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大爷,咱这就走吧。” 这老头儿,看破别说破,大家好里儿好面的,多好。 大爷说道:“你得跟我回家一趟,我把买的那点菜籽拿来……” 看着大爷提了满满一个小提包上了车,钱亦文笑道:“大爷,你买这么多菜籽,得花多少钱哪? “咱可别到最后一算账,再赔钱!” 大爷说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 “只要人勤快,收成怎么还不比种子多。” 钱亦文说道:“大爷,菜籽这东西还用花钱买? “回老家,划拉点菜籽那还不容易?” 大爷深沉一笑:“留钱干啥?也不能下崽! “买点菜籽,种到地里,还能多得点。” 大爷的神情,让钱亦文有些不安。 这老头儿,别是听着啥风声了吧? 不然,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呢? 大爷看钱亦文发愣,对他说道:“你三姐来信了,我带来了。 “等一会儿到了地方,我给你看看。” 钱亦文把车停到了路边,他哪能等到了地方再看? 认真看过之后,心头暗喜。 三姐要回来了! 反复看了两遍后,钱亦文心底兴奋起来:“大爷,这信你放我这儿吧。” 大爷点了点头,催促道:“你倒是走啊!” 一封信,放谁那能咋的? 大爷更心急的,是他的菜地。 钱亦文看到路边有个土产日杂店,便解开了安全带。 “大爷,你等我一会儿,我买点东西。” 一大桶煤油和一箱子蜡烛,被店员和钱亦文搬上了车。 车子发动,大爷说道:“柞树沟这煤油灯,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换成电灯……” 买煤油灯,要花钱。山里人一般会自制一盏。吃光了罐头后,这个瓶子就可以用了。 第867章 钱亦文没作声。 按这个发展势头,估计眼下是不敢指望的。 那么偏僻的大山里头,连户人家都没有,只有一家鹿场。 想让电力部门给你扯一条专线过去,简直就是在做梦一样。 要是自己解决,那除非是柞树沟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与众不同?怎样才能与众不同呢? 旅游景区! 钱亦文突然冒出的想法,立马就被自己给否了。 眼下,观光还只是少数人的事儿。 况且,不要说在淞江省,就算是在这东三省里头,柞树沟都并不出彩。 而那种造一尊“几百年前”的佛像、编一段故事的事儿,他又不想干。 “大爷,像你这样,到山里租一小块儿地,种点菜自己家吃,这种事儿能有多少人认可?”钱亦文问道。 大爷想了想说道:“我看,没几个人能认可。” 钱亦文说道:“解决了一家吃放心菜的问题,还能当个营生来干,多有意思呀?” “吃啥菜不放心?”大爷说道,“买的土豆子还能把牙锛掉了吗?” 大爷所处的时代,还不知道农药残留,还不知道催熟果实…… 大爷接着说道:“要说是当个乐子,倒行。 “可是,有几家能有这闲钱来租你这点地? “谁家能有这方便车接送呢?” 看来大爷是认可这事儿的,就像前世他在过了五十岁以后,也梦想着能有自己的一块田园一样。 只是,眼下的条件并不具备。 指望着像大爷、曾繁宇这样的人来支撑起这件事儿,并不现实。 不要紧! 那就等二十年后再说吧! …… 进了鹿场的院子,大爷也顾不得钱亦文了。 扣上草帽子,拎着锄头和菜籽,就奔了自己的菜园子。 林久胜看见钱亦文来了,从屋里走了出来。 神秘地四下看了看后,对钱亦文说道:“钱场长,你送来那个小禇,闹着要走呢。” 钱亦文说道:“我就是来接他的。” 琢磨了一下,不对…… 怎么还“闹着要走”呢? 林久胜问道:“你都知道啦?” “啥事儿啊?”钱亦文说道,“我是来接他去药厂搞研究的。” 林久胜说道:“跟边师傅都吵了好几回了。” 果然,还真被赵奎中给说中了! 只是,钱亦文没想到会这么快。 钱亦文一边和林久胜往酒坊走,一边问道:“林场长,你跟我具体说说,到底咋回事。” 林久胜说道:“他说边师傅啥也不让他参与,他的建议边师傅也不听。 “说是这样下去在柞树沟待着也没啥意思。” 钱亦文点了点头,是他禇再良的性格! 酒坊里,钱亦文见到了正在抹窖的老边。 “边叔,上来歇一会儿吧。”钱亦文向着老边伸出了手。 老边向他展示了自己一手泥,靠着窖边坐了下来,掏出烟来,默默点燃。 “边叔,你俩咋还闹矛盾了呢?” 老边气哼哼说道:“我让他帮我抹酒窖,他说我这纯属是没用的事儿,是闲扯淡……”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禇再良要是因为这事儿,可是有点不识抬举了。 以往,就算是赵奎中想去帮忙抹窖,老边都不让。 能主动让你帮着抹窖,这面子给得挺足了。 “他没帮你呀?”钱亦文问道。 老边说道:“他这么瞧不起这套,我哪敢用他! “就让他滚回去歇着了……” 想了想,钱亦文站起身来说道:“边叔,他一个小孩子,你别和他一样的,我说说他去。” 老边接住了钱亦文扔下的一盒烟,抬眼看了看他,没吭气。 禇再良的耿直,他也知道。 年轻掌柜的用意,也很明显,只是没有说破。 第868章 自己也已经一把年纪了,都到了寿衣压箱底的时候了。 指不定哪天就要三长两短…… 这点能耐,真就带着走了? 三长两短,指的就是这个东西在盖上盖子之前的板子数量。人逢三长两短,意为人生走到了尽头…… 为此,他决定观察几天,看这个小后生是不是这块料。 如果真行,他就大方一把,自己也落个清闲。 可谁知,禇再良的手还没沾上窖泥,就开始挑上他的毛病了。 看着钱亦文去找禇再良了,老边哼了一声。 自语道:“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遇到过这样的! “你去说吧,要是真能把他给摩挲顺毛了,我就服你!” 钱亦文找到了禇再良,此刻他正在那儿玩泥巴…… 见了钱亦文,禇再良放下了手里的窖泥。 钱亦文一看,开口问道:“你咋刚来两天半就要回去呢?” 禇再良颇委屈地说道:“舅,那老头儿也不让人说话呀! “我刚一张嘴,他就说我一个小孩伢子,懂个屁!” 钱亦文又问道:“你说啥了?” 禇再良一举手里的窖泥,说道:“你看,他把一些药物、有益菌和果粉掺在了泥里,想在发酵的时候起到对粮食改性的作用。” “这有什么不妥吗?”钱亦文像模像样地问道。 其实,要说起这个来,他哪懂? 禇再良说道:“他用的是啥东西,我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这团泥我昨天半夜抠下来的时候,味道很大。 “你闻闻,现在还有多少味儿了……” 禇再良一边说,一边把窖泥举到了钱亦文的鼻子底下。 两人各自向前,差点把一摊泥怼到钱亦文的嘴里…… 淡淡的清香味儿,还是有些,不过却远没有钱亦文在老边那里闻到的味道浓重了。 禇再良说道:“舅,我虽然不知道这里边都是啥,但我想这些都是天然物质,不是合成的。 “既然是这样,就不存在持久挥发的可能性! “而且,我坚信他也不懂得采用缓释技术。 “所以,只要出一窖酒,他加的这点儿小料儿,就一点儿劲都没有了! “可是,他非得神叨叨地跟我说,祖辈流传,都是这么做的,错不了。” 说起本专业的话题,禇再良变了个人似的。 滔滔不绝,钱亦文都没有插嘴的空隙。 禇再良表达完了观点,又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舅,我知道你不懂…… “可是你笨想,啥技术能保证这些东西在一年时间里慢慢挥发出来呀!”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是啊,啥技术能做到呢?” 禇再良闪了闪身子,皱皱眉头,说道:“根本就没有!” 钱亦文知道,禇再良刚才这一闪身子,指定是在心里说自己笨呢。 不过,他并不在意。 说起这个来,他在禇再良面前,绝对不敢说自己是个聪明人。 钱亦文问道:“你说他这个不行,那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禇再良把手里的一摊泥掐成了个泥炮,一扬手摔在了桌子上。 崩射出的碎片,落在了钱亦文立领上装的袖子上…… 这东西,有玩儿过的吗? 禇再良说道:“太简单了! “把有效成分提取出来,制成微粒。 “每一窖都单独混拌一次,那不就能保证每一次都达到统一标准了吗? “可是,他个老倔头儿非要装神弄鬼地把东西掺到窖泥里……” 钱亦文听懂了…… 有些古法,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有些古法,是先人们对自然科学欠缺了解的错误操作。 就如中医,钱亦文坚信是伟大的,他亲眼目睹过神奇的现象。 第869章 而中医饱受诟病,却又是被一些不科学的做法给坑的。 “那你没跟边师傅好好建议一下吗?”钱亦文问道。 “建议啥呀!”禇再良说道,“我刚一开口,他就让我滚蛋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开口问道:“来,你给舅学学,你是咋建议的。 “记得,原话照搬,你就拿我当边师傅……” 禇再良寻思了一下,说道:“边师傅,你这种做法早就过时了,现在应该……” 钱亦文见禇再良不再说下去了,追问道:“下边呢?” 禇再良撇撇嘴说道:“下边就是他那句‘滚蛋’了…… “明明我是好心要帮他解决问题,他还不领情。” 钱亦文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 原来,赵奎中说得没错:这两个人,一个不会说话,一个不好好说话…… 这要是不冲突,哪跑? 一个一个劝吧! 眼前看,是禇再良的错误在先,那就先收拾他吧。 “禇经理……”钱亦文故意变了称呼,“这件事儿上,我觉得你做得欠妥呀。” 禇再良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脸上带出了几分不服气的神色。 钱亦文接着说道:“咱将心比心,要是你有一个科研成果,边师傅张嘴就说你这是什么破玩意儿,你会高兴吗? “可是,你要是换个口气来说,是不是会好些呢? “比如,你说——边师傅,您的这个方法可真是绝! “不过呢,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咱要是能如何如何,再这样这样,您觉得会不会效果能更好一些?” 禇再良低了低头,这么说话,听着都累! 明明一句话就完事了,非绕这么多弯。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禇经理,要论技术,你是没得说。 “可是,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光凭技术,还得懂人情世故。 “你说咱一张嘴就放倒一片,那以后还有谁愿意和咱交往了?” 见禇再良不言语了,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待会儿,你去给边师傅道个歉。 “然后就按我刚才的这种方式,把建议说给他,你看看会是个什么结果。” 禇再良犹豫了几回,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钱亦文指着他满是泥浆的手,说道:“把手洗了…… “我先去和边师傅说说,过半个小时你再去。” 禇再良的内心忐忑,开口问道:“可是……他要是再让我滚怎么办?” 钱亦文拍了拍禇再良的肩膀,说道:“你就负责客气地把你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就行。 “边师傅要是还骂你,那我就啥也不说了!” 禇再良吃了一颗定心丸,起身去洗手。 钱亦文在他背后说道:“以后记得,做啥事儿光明正大的,别偷偷摸摸的。 “抠块窖泥,还半夜去…… “你想想,人家边师傅都让你接触了,你还怕啥?” 钱亦文又回到了老边这里。 “边叔,我把他给收拾了一顿。”钱亦文说道,“待会儿他来给你道歉,你就别难为他了。” 老边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一捧一捧地抹他的窖泥。 钱亦文接着说道:“边叔,刚才我听了他的想法,我觉得说得也挺有道理的。 “咱不妨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不行就拉倒。 “要是真的能提高酒的品质,那不是更好?” 老边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粗着嗓门说道:“中! “我就听你的,看这点儿东西他能不能给我摆弄出花儿来!” 钱亦文溜眼旁观,见禇再良朝这边走了过来,借故走了。 禇再良的心跳,随着距离那口窖越来越近,跳得也越来越不靠谱。 回头看看,钱亦文已经在距离酒窖不远的屋外坐下了。 第870章 禇再良捂了捂胸口,把精心准备的一套说辞在心里重温了一遍,独自朝着酒窖走去。 老边听到的脚步声,回了一下头,看清了来者,一把窖泥“啪嚓”一声摔在墙上,崩了自己一身。 禇再良努力提高着声调:“边师傅,歇一会儿吧。 “我给你拿了三个粽子,先吃完了再干吧。” 老边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看了看满手的泥。 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拿回去吧,两手大泥,没法吃。” “那我放这儿吧……”禇再良随手把粽子放在了一旁的柞树叶子上。 柞树,其实就是橡树。不看到果实,南方人大概想象不到,在东北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那你抽烟吧……”禇再良又把一盒烟甩了下去。 老边看了一眼那盒烟,跟刚才钱亦文甩给他的那盒,应该是挨肩儿来的…… <挨肩儿:原指多兄弟中距离最近的两个……> 老边坐下来,在墙上抹了抹手,拿牙嗑开了烟盒,叼出一支来。 伸手向兜儿里掏火儿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边师傅,你手埋汰,我来吧!” 禇再良一边说着,一边跳进了窖里。 远远看着的钱亦文,心中暗笑。 难得这小子还能这么会来事儿,看来,刚才的教化没白费工夫。 帮老边点着了火,禇再良又尬在那儿了。 道歉这事儿,也没干过呀? 是先陈述事实,还是先说软乎话儿? 怎么给忘了呢? 反正是自己有错,有啥说啥吧。 想到此处,禇再良说道:“边师傅,我不会说话,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老边抬眼看了看禇再良,挪了挪屁股。 已经迂回到五米远的钱亦文,看到了老边的举动。 心想,这是气头儿上的老边,能做出的最友善回应了。 禇再良接着说道:“边师傅,我也给你道过歉了,那现在咱们说一说你这么干为什么不行……” 卧槽!要坏! 钱亦文心中大呼不妙! 这家伙,又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说好了要说点“面乎儿”的话吗? 钱亦文看向老边。 老边正从烟盒里又叼出一根儿烟来,对着了火,等着听禇再良的下文。 见老边没发火,钱亦文定下心来,开始认真听这场让他觉得过瘾的学术交流。 禇再良说道:“边师傅,我不知道你用的是啥,可我想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新抹的窖和用了很长时间的窖,烧出的酒味道是不一样的。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第一次烧的酒,不会直接卖掉,而是留着去和后面的酒勾兑。 “靠这种味道的中和,来保证每一瓶酒都是一个味道。 “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禇再良说到这里,看了老边一眼,不再接着说下去。 回身从窖边的柞树叶子上拿起一个粽子,剥开了之后,自顾吃了起来。 此刻的老边,没有为禇再良的无礼而恼火,反倒是在心中暗暗称奇。 自己这点小妙招,连掌柜的他都没说过。 这个犟种是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的呢? 见禇再良又摸起了一个粽子,老边终于忍不住了! “把那个粽子给我扒开……” 他妈的,还应名说是给我拿的,我要是再不说话,一会儿都让你给造了! 禇再良一个粽子全塞到了嘴里,把仅剩的一个剥开了,递到了老边手里。 这个抠门的徒弟…… 吃完了粽子,禇再良接着说道:“边师傅,咱们要是每窖都能保证是第一次发酵时的味道,你那酒得多香啊? “这品质,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吗?” 第871章 老边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你有啥招儿,你说说看。” 禇再良往前凑了凑,说道:“边师傅,咱把你用的那些东西都给它高精度提纯,每次发酵的时候,给它拌到生料里,不就行了吗?” 想了想,又说道:“就算是闷窖之前,咱拿喷壶往墙上喷一遍,是不是也比你这种做法强?” “提纯?”老边皱皱眉头。 显然,禇再良的言论,已经超出了他基于传统的认知了。 禇再良见老边来了兴趣,也放开了许多。 接着说道:“边师傅,咱把你那些东西里的有效成分就像泡药酒一样,都提取出来。 “就像……就像粉面子一样,用的时候按剂量使用,那多省事儿? “别人不知道是啥东西,而且你也省去了一年得抹两回酒窖的麻烦。” 老边瞄了一眼禇再良,问道:“提纯这活儿,你在柞树沟能干吗?” 禇再良说道:“不能。设备都在春城呢。” 老边沉默了一下,又抽出一根烟来。 钱亦文听到这里,适时走了过来。 钱亦文笑着问道:“爷俩这是聊啥呢?” 听完了禇再良的陈述,钱亦文说道:“边叔做事一丝不苟,他不亲眼看着,不行。 “你说用啥,我明天给你送来。” 传统手艺人的心思,钱亦文了解。 老边的顾虑,是把一堆东西给了你,那不等于是让你跑到一边去研究吗? 老边想了想说道:“那我给你准备一份,你得几天能整好?” “四五天吧。”禇再良说道。 老边点了点头,起身又开始抹他的窖了。 钱亦文对禇再良说道:“愣着干啥呀?我给你们撮泥,你跟边叔一起抹。 “早点抹完,早点吃饭。” 一边干着活儿,禇再良还在和老边讲着他的不同见解。 “边师傅,我还发现了一个可以改善的地方。” 老边停了手上的抹墙动作,说道:“你说!” 禇再良说道:“咱那料,全是大粗颗粒,那些苞米粒子,有的刚破成两半。 “那些高粱,有的还是整个的呢,有种皮保护,就算是蒸开花了,也不利于淀粉100%被利用。 “所以,应该精控颗粒大小……” 钱亦文站在窖外,拄着大板锹,皱了皱眉头。 这呛人的话,能不能别一次说?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让钱亦文意外的是,老边并没有觉得禇再良的话对他的颜面有多大伤损,反倒和他认真分析起来。 钱亦文也不插言,默默在窖边给堆了一大堆的窖泥,独自走了。 技术上的细节交流,他不必参与。 这边没事儿了,他得去看看大爷的菜长得怎么样了…… 大爷正跟赵奎中和林久胜坐在地头上说着话。 还没走到跟前,钱亦文就听见大爷和林久胜说道:“林场长,给我攒点小灰,过两天扬上点儿,菜长出来,省得起腻虫。” “那玩意儿有的是……”林久胜说道,“你还得准备点六六粉,别到时候让革子崩了,就白种了。” <革子:一种具弹跳性的害虫,状如跳蚤。因其行动时是蹦来蹦去的,故而受了虫害时,菜农会称之为“让革子崩了”……> 钱亦文笑道:“大爷,菜籽还没下地呢,就寻思着病虫害了,有点早吧?” 大爷擦了擦汗,说道:“这跟你们做买卖一样,凡事都得往前想两步。你等让腻虫把菜叶子乎上了,两天就给把菜苗子欺死了。” 钱亦文点头称是。大爷的话,毫无破绽。 林久胜抬头看了看太阳,说道:“回去吃饭吧。” 往回走的路上,赵奎中问道:“那俩人,没事儿啦?” 第872章 “没事儿啦!”钱亦文一指正从窖里往上拽老边的禇再良,“那不是挺好的吗?” 赵奎中瞅了瞅钱亦文,说道:“你是咋整的? “这俩人要是到一块儿,我都不敢上前儿,怕他们崩着我。” 钱亦文笑笑,这点儿事儿协调不了,不是白活了两辈子吗? 饭桌上,钱亦文看着禇再良给老边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笑着对老边说道:“边叔儿,你看这孩子咋样?给你当个徒弟,够格不?” 老边看了一眼禇再良,说道:“拜师,那可是得正儿八经的,得拿拜师礼,得在祖师爷面前给师父磕头的。” 钱亦文心知,老边能这么说,那就是同意了。 他回头看向禇再良,禇再良郑重点了点头。 林久胜说道:“那改天可得好好来个拜师仪式,咱也借个光,喝点拜师酒。” 老边一挥手,突然脸色凝重地说道:“别急! “拜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得应下我几件事儿。 “要是能应了这几件事儿,现在就能拜; “差了一样儿,这事儿想都别想。” 禇再良看了一眼钱亦文,对老边说道:“边师傅,你别太难为我就行……” 一边说,一边把酒又给老边倒满了。 钱亦文在一旁,跟着禇再良暗暗着急。 不过,好在话虽然说得难听,可这酒倒得还是蛮有诚意的,洒了一桌子…… 老边说道:“第一条,你得起个誓,一辈子不干掺杂使假的事儿,不辱没老边烧锅的名声; “第二条,手艺不外传。只要我还没死,你就不能收徒,收徒也得听我的; “第三条……” 老边歪头琢磨了一下,说道:“没了。” 禇再良站起身来说道:“边师傅,你说的我都能答应你! “咱们现在就拜吧!”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个愣小子,可是真够直的呀,有钢铁气质呀! 老边也给整愣了。 气氛到这儿了,老边还能说出个啥来? 禇再良回头问钱亦文:“舅,怎么拜?” 钱亦文笑着说道:“你就跪那儿给边师傅敬杯酒,磕上三个头,喊一声师父,就算是礼成了。” 禇再良端起了酒碗,问老边:“边师傅,祖师爷在哪呢? “你不是说还得当着祖师爷的面吗?” 钱亦文下意识地摸了摸兜…… 这要是能随手掏出手机来,还真能给他看上一眼。 前世,曾专程去关中白水拜访过古迹…… 关中某地,杜康庙、杜康墓……一文钱的摄影技术,还不错吧? 老边被禇再良的话给逗笑了。 一拍胸脯说道:“祖师爷,在心里!” 禇再良双手擎杯,向前一步,就要下跪。 老边说道:“你知道咱祖师爷是谁吗?” “不知道!”禇再良回答得很是干脆。 老边摇头说道:“记住了,咱祖师爷是杜康!” 一旁的大爷,突然开口了:“边师傅,你这礼数不周全哪!” 老边一愣,问道:“大哥,你说的是哪方面?” 大爷笑道:“这么大的事儿,没个见证人,行吗?” 老边含笑点头,对禇再良说道:“给你大爷把酒也倒上,就让他给你当个见证人吧。” 禇再良一边倒酒,一边和老边嘟囔着:“这我得叫姥爷……” 钱亦文直想在旁边拧他一把! 大事面前,拘的什么小节? 回头看看大爷,这老头儿自打被控酒以后,学得滑头了,变着法儿的往肚子里划拉酒。 正式完成了拜师礼,钱亦文笑着对禇再良说道:“你得记着点,还差你师父的拜师礼物没给呢。” 老边大度地一挥手:“那都是其次,记住刚才我说的话就行了。” 禇再良说道:“师父,就你说的这两条,你不说我也能做到!” 第873章 “好!”老边和钱亦文同时说道。 禇再良能如此,正是二人共同的心愿。 想了想后,钱亦文说道:“可是,规矩不能破,改天给师父买点东西,孝敬一下。” 禇再良小声嘀咕了一句:“刚才,不是吃了我一个粽子嘛……” 老边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指着禇再良说道:“这个玩意儿,跟我还真他妈的十足的像!” 就这样,一个连祖师爷是谁都不知道的愣小子,继承了老边的衣钵。 边师傅,变成了边师父…… 热闹的气氛中,钱亦文突然想起了此行的另一个任务。 当下,对老边说道:“边师傅,这个事儿好像还得等两天。 “药厂那边有个重要任务,得让禇再良去。” 老边笑笑说道:“去吧去吧,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三两天。” 两眼细眯看了看禇再良,又接着说道:“人家是药品研发部的经理,那是主业。 “给我当我徒弟,那就是个副业。” 大家正热热闹闹地喝着酒,林久胜的媳妇儿带着孙女来了,站在院子里朝他招着手。 孙女一脸的不高兴,好像还带着点泪痕。 林久胜走出门外,问道:“咋的了?” 他媳妇儿说道:“你说说她吧,又要上燕京找她那个发小去!” 林久胜大声说道:“去什么去! “这么点儿个小姑娘往外跑,家里能放心吗?” 林久胜的话音刚落,只听他孙女说道:“爷,俺那个发小都进了药厂了。 “听说活不累,吃的还好,你就让我去吧。” 窗外,隔代人在为一个去留问题而争吵,钱亦文默默地听着。 林久胜的孙女,言辞越多,“林小姐”的迹象越加明显。 钱亦文已经难以想起请他吃饭的王总,却能清楚地回想起这位林小姐。 那句“俺家就是吉春的”,他记忆犹新。 钱亦文默默放下筷子,又向窗外看了一眼。 小姑娘此刻正红头胀脸地试图说服爷爷奶奶,放她从这山沟沟里走出去,去更大的地方。 燕京的那个药厂里,有她所说的吃得好、穿得好。 “喝酒啊!寻思啥呢?”赵奎中的话,打断了钱亦文的思绪。 钱亦文一边端杯,一边向外又看了一眼。 那姑娘抹着眼泪跑了。 院子里只剩下气得直跺脚的林久胜两口子。 林久胜对媳妇儿说道:“你还在这杵着干啥呀! “还不快点看看她往哪儿跑了?” 寻思了一下,又朝着媳妇儿的背影喊道:“要是不行,上吉春找她妈去吧!”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林久胜摇了摇头。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嘟囔了一句:“造孽呀!” 重新坐回桌边的林久胜,再难提起精神来。 钱亦文试探着问道:“林场长,孩子咋不高兴了呢?” 林久胜一脸无奈地说道:“前些日子,听一个回村的孩子说,燕京那边五好六好的。 “这就咋说也说不听了,非要跟人家去燕京!” 林久胜??了一口酒,瞅了瞅钱亦文说道:“要不……一会儿你抽出点时间来,帮我劝劝?” 钱亦文一闪身子,说道:“林场长,这是你的家事儿,我还是不掺和了吧?” 其实,如果真要让他去说,他都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显然,林久胜是希望他能尽力把孙女说服,留下来别走。 可是,非把一个有向往美好生活的孩子硬按在家里,这话他能说吗? 严重和他的思维不符啊!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我看,还是把父母、家人都聚到一块儿,好好劝劝吧。 “家里人的话,怎么着也比外人的强。” 第874章 林久胜长叹一声:“唉……哪还有父母! “她爸,修东风水库的时候,没了; “她妈,没转年就改嫁了。” 那年月,没有挖机,修个水库,基本都是靠挑着担子完成的。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哀伤满眼的林久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改嫁了,那不是还有妈吗?怎么能说是没有父母呢? “她妈不管她吗?”想了半天,钱亦文问道。 林久胜哼一声,说道:“她倒是想管,可小青儿恨着她呢。 “说要不是刚吵完架赌气去干活儿,她爸也不会被石头给砸死。 “她妈来看她,都不给她妈好脸子看,更是年八辈子都不去她妈那儿一回。”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沉默了。 看来,林久胜和他的孙女,也都是苦命之人…… 沉默了一会,林久胜一举杯说道:“说这个干啥,怪扫兴的! “来,喝酒。” 本想着放下这一沉重话题,可林久胜一杯酒下肚后,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孙女不听话,倒不算什么大事儿。 孩子大了,有几个听话的? 再挺些年,等她有了孩子的时候,她就啥都明白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可活蹦乱跳的儿子,说没就没了……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哪是那么好受的? 抹了把脸,林久胜说道:“有点喝猛了!我先回去躺一会儿。” 说完了,抓起身边的破军帽,朝着那娘俩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孩子再怎么不听话,也终究还是得在心里头惦记着…… 赵奎中看着林久胜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苦命人……” 钱亦文问道:“林场长他儿子是咋回事儿呀?” 赵奎中指了指王成子说道:“问你三姐夫吧,他知道的多。” 钱亦文一边看向王成子,一边想:这嘴涝的人,也有不少好处。 <嘴涝:能说。涝,大约有口若悬河、满嘴唾沫星子的意思。> 王成子放下筷子说道:“听说,那天两口子干完仗,说好了第二天去打离婚。 “也是他该死,大汽车拉着石头往坡下倒车,刹不住了。 “大伙儿喊他,他像没了魂儿似的在那傻坐着,愣是没听见。 “一车石头,翻了……” 钱亦文暗想,看来还真不能让员工带着情绪上岗。 这一分神,就要了命了。 小翠儿那么敬业的人,不也因为心情而出过错吗? 王成子又接着说道:“林场长原来在他们那个村子,就是个小队长。 “出了这把事儿之后,组织上照顾他,让他当了个大队书记。 “这老头儿还满打满算让他孙女接个班儿呢,这孩子还非得要往出跑。” 钱亦文知道,林场长的的想法,肯定是要落空了。 “林小姐”和四凤子、刘凤霞一样,是不甘于一辈子窝在山沟里的人。 钱亦文正思想间,猛一抬头,见大爷还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 “大爷,剩那点儿别喝了,给我大姐夫吧。”钱亦文说道。 大爷把酒杯向前一斜:“你看看,这就剩一口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那么多大夫都不让你喝,你还非得喝! “真要是像燕京那个老军医说的,再喝出个胃穿孔来,你还咋种菜?” 大爷白了他一眼,一边端杯,一边眯眼说道:“喝一口得一口的岁数了,寻思那么多干啥。 “我不能种了,不是还有孙子吗?” …… 回程中,钱亦文把禇再良送到了欢胜久泰制药厂。 三位厂长见了钱亦文和禇再良,都很高兴。 院里的十吨猪毛,想必却正在瑟瑟发抖。 第875章 禇再良到了之后,二话不说,连广庭荣递上的茶都没接,就拎了一袋子猪毛,钻进了实验室。 搞得广庭荣异常尴尬。 一边往车间走,钱亦文一边问道:“袁厂长,试机成功了吗?” 袁清河乐呵呵地说道:“都正常生产两天了。 “要说还得是人家这设备,再过两天,整套流程下来,就得有五百箱了。 “今天,我又派车上你那饮片厂拉药材去了。” 钱亦文点头说道:“袁厂长,那就抓紧生产。 “够两大车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把这两车都拉到南方去。” 袁清河愣了一愣:“两大车?都拉走?那得多长时间能卖完啊?”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一路到羊城,十多个省,哪个省都有咱们几个办事处。 “你想想,这两车够分吗?” 崔德健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么生产,那可得不少的药材……” 钱亦文笑笑说道:“崔厂长,就算你把我饮片厂掏空了也不怕。 “咱们车往回来的时候,从亳州拉几车回来,不就供上了吗?” 临别,钱亦文对广庭荣说道:“广厂长,你嘱咐禇工一下,让他抓紧弄出个结果来,然后把流程教给咱们的技术人员。 “过几天我来接他,柞树沟还有个任务等着他呢。” …… 四天后,钱亦文带着大爷、禇再良,还有禇再良那一堆瓶瓶罐罐,又来到了柞树沟。 钱亦文陪着大爷去看了看他折菜地,回来时,离得老远就看到了和谐的一幕。 老边坐在院子里的酒窖旁边,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禇再良在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 钱亦文盲猜,应该是徒弟在教师父…… 看老边的神色,好像还对这些基于科学技术的理论知识挺感兴趣。 时不时的,还能互动一下。 禇再良打着赤脚,一边和师父说着话,一边踩着脚下的窖泥。 和泥,是比较累的活儿。要经过多天、多次的搅拌,才能性状达标。故而,有烂泥扶不上墙之说。 看着师徒俩还算和谐,钱亦文心下稍安。 对老边说道:“边叔,以后你俩的关系可是比和我近了。 “这孩子刚出校门,不太懂人情世故,你这师父就得多教教他了。” 禇再良听了钱亦文的话,抬头一声憨笑,接着又去踩他的泥了。 老边看了一眼禇再良,哼了一声:“他不懂人情世故,跟学校有啥关系?” 钱亦文笑着问道:“那跟啥有关系呀?” “纯他妈是天生的!” 接着,老边又看了看禇再良,眯起眼睛说道:“不过,这股子上进的劲头儿,还真是难得。” 老边的话,说得钱亦文心中高兴。 别的不说,老边发现了他的长处,这就是好事儿。 钱亦文刚想给这爷俩巩固一下关系,一抬头,瞧见林久胜倒背着手走了过来。 一看林场长这蔫头耷脑的样子,钱亦文知道,林青这事儿,好像是还没过去呢。 “林场长……”钱亦文打了声招呼。 林久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老边和禇再良,说道:“钱场长,上我屋来坐会儿吧。” 钱亦文跟着林久胜进了屋。 林久胜问道:“你啥时候往回走?” “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钱亦文说道,“明天要出趟远门,得回家准备准备。” 林久胜点着了烟,闷头说道:“那你走的时候,把小青儿给我捎春城去吧。” 一边说,一边回头对媳妇儿说道:“你去把她们娘俩叫来吧。” 别问了,在这场新老两代人的博弈中,新生代已经完胜。 “唉!”林久胜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一大,要出飞儿,就留不住了……” 第876章 这状态的,是没出飞儿。当它需要哺育时,是听话的;等它翅膀硬了,就该出飞儿了…… 钱亦文见事已成定局,开始宽慰林久胜:“林场长,孩子大了,她也有权选择走自己的路了。 “咱既然选择任着她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林久胜说道:“这孩子,一年到头连吉春都没去过几回。 “这一下子跑出那么老远,哪让人能放得下心来?”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林场长,她这次走,直接就去燕京?” “嗯……” “那正好,我们两口子也去燕京,明天带她一块儿去吧。” 林久胜听了,面露欣喜:“哎呀,那敢情好了。 “有你们一路照应着,我们还少跟着担点心。” 钱亦文和英子已经定了明天去燕京的车票,为了两件事。 第一,是给领导准备的熊掌已经拿到了,得早点送过去; 第二,田中幸子路过燕京时,要做短暂停留。 燕京的设备马上要投产了,有些手续要办一下。 正说着话,林青走了进来,后边跟着她妈和她奶奶。 “钱叔……”林青和钱亦文打着招呼。 今天的林青,和昨天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喜庆和期待,满满地写在她那张十五六岁、稚嫩的脸上。 可是,她身后的妈和奶奶,脸色可就很难看了。 …… 回春城的路上,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娘俩在后边争吵。 林青执意不肯让她妈送到春城。 到了吉春,硬是把她妈给赶了下去。 面对她妈表现出的担忧,林青说道:“跟我钱叔一路到燕京,你怕啥的? “你能跟我到春城,还能跟我到燕京吗?” 见林青一再坚持,她妈也没了办法,掏出了几十块钱,塞给了林青。 林青把钱又递了回去,说道:“你给妹妹留着吧,爷爷给我拿了不少。 “到了那边,马上就能挣钱了,用不着。” 看来,孩子还挺有骨气的。 车子重新开动,留言突然问道:“你妹妹多大呀?” 林青面无表情地说道:“才三岁……” “……” 后视镜里,钱亦文看到林青妈久立路边,抹起了眼泪。 车里的林青,却并不见回头…… 就在刚刚,钱亦文还对这个女人有些成见。 这一刻,又觉得这个连亲生女儿都和她不亲的人,挺可怜的。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也许,世间万事,尤其是情感事,你只能当个看客。 别人的对错,轮不到你来评价。 这大概和谁曾经说过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就别劝我大度”,说得很对。> 到了车站,钱亦文帮着林青买好了明天同一趟车的票,把她带回了公司。 修了110年的春城火车站…… 安排秀儿带着林青去了宿舍后,钱亦文把三张车票交到英子手里。 “那孩子是谁呀?”英子问道,“她要跟我们去燕京?” 钱亦文把林青的事儿和英子说了一遍。 英子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孩子呀,怎么都这么不让大人省心呢?” 钱亦文笑道:“事情不能这么看。 “四凤子要是乖乖听话,守着那份工作,她能有今天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回头看了一眼钱珊,轻轻抱起。 “我的闺女,就算是要饭,我也要带在身边,直到她出嫁。” 钱亦文笑道:“这就对了嘛。 “顾好自家就行了,管人家那么多事儿干什么呢?” 两口子正说着话,办公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英子侧耳一听,对钱亦文说道:“是刘运成,上午就来了。 “跟他妈一起在车间里帮着干活呢。” “他不是实习去了吗?”钱亦文奇怪地问道。 第877章 英子说道:“就在农安,回来一趟都用不上一个小时。” 钱亦文推门看时,果然是刘运成和刘芳。 刘运成的脸色,略有些难看。 此刻,正坐在窗边,无聊地摆弄着钱亦文的钥匙扣。 “别给我整丢喽!”钱亦文看着刘运成手里的钥匙扣说道。 后半生,八成还得指着这玩意儿呢…… 刘运成抬眼看了看他,接着摆弄他钥匙扣。 “刘姐……”钱亦文招呼刘姐坐下后,问道,“家里情况都还好吧?” 刘芳眉头微皱,小声说道:“就那样吧。” 好能好到哪儿去? 不好,又能不好到哪儿去? 反正,只要不回家,就万事大吉吧! “孩子在柞树沟还行吧?”刘芳关切地问道。 钱亦文笑道:“挺好的呀。” 刘芳说道:“我怎么听你姐说,到了那儿就和边师傅闹别扭了呢?” 钱亦文说道:“有点小摩擦,都过去了。 “现在已经正式拜边师傅为师了! “以后,你儿子就是老边烧锅的第……第多少…… “噢!第五代传人了!” 犟宗,是边景林给禇再良的封号…… 刘芳有点难以置信,琢磨了一下后问道:“禇再良那个臭脾气,一点儿都不会来事儿,在人家跟前能行吗?” 钱亦文笑道:“刘姐,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禇再良现在正经会来事儿呢,拜师礼都给了。” 刘芳欠了欠身,问道:“都给师父拿啥了?” 听说,正儿八经拜个好师傅,四盒礼儿都不行。 按照传了三千多年的文化传统,怎么着也得外加一大块腊肉才行。 钱亦文接着说道:“一杯酒,三个响头,三个粽子……” 刘芳有点难以置信:“就这…… “那不是只有那三个响头是他自己的吗?” 钱亦文笑道:“可不是吗? “酒,是人家边师傅自己酿的; “那三个粽子,是我三姐夫王成子从家里拿来的。” 刘芳听了,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这……这也太不像个样子了吧? “明个儿我准备点啥,你领我去看看边师傅吧?” 钱亦文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那三个粽子,还让他给吃回来两个! “边师傅嘴要是稍微慢点,一个都捞不着。” 刘芳气得一跺脚:“这是什么孩子呢!” 钱亦文说道:“刘姐,边师傅相中的是他这个人,不会在意那么多。” 刘芳的心,安定了许多。 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 自打到了英多以后,每个月能存下二十块钱。 对,就用这钱给师父扯几尺的确良,做套衣服。 刘运成耳闻了刚才钱亦文和刘芳的对话,越发提不起精神来。 禇再良不但年纪轻轻就受到了重用,搞起了药品研发。 还拜了师父,成了老边烧锅的传承人。 而且,听意思那个脾气古怪的老边还挺得意他。 连王芳都搞不定的呆子,怎么这么好命? 钱亦文叫过了刘运成:“实习的怎么样了?” 刘运成说道:“还行吧,小单位,人挺多,还没分配岗位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问道:“还没分配岗位? “是不是啥事儿没办明白呀?” 实习还有这么多说道儿,那定岗的时候不是更麻烦? 是这张派遣证的含金量缩水了,还是被人情世故给冲淡了? 刘运成说道:“舅,该办的事儿都办了。 “领导说等几天,安排我先跟一线工人锻炼一下,然后再考虑定岗。” 钱亦文问道:“能在家待几天?” “随我……” 钱亦文摸了摸下巴,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那正好,明天跟我们去燕京吧……” 刘运成抬头问道:“舅,我去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非得帮忙吗?”钱亦文说道,“反正在家也没事儿,跟着我去散散心吧。” 第878章 想了想,钱亦文又问道:“你那个五块钱入股的公司,运作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 钱亦文笑着问道:“你俩这关系确定了没有呢? “要是确定了,找个时间,是不是也得会个亲家呀?” 刘运成说道:“会啥亲家呀,她爸是留过洋的,不讲究这一套。” 钱亦文皱眉说道:“会放两个洋屁,就不顾老祖宗的规矩了?” 刘运成嘿嘿一笑:“你和他说去吧……” …… 次日,阎春生把四人送到了车站。 要进候车室的时候,钱亦文对林青说道:“孩子,你是不是得打个电话给那边?” “对呀!”林青一经提醒,恍然大悟,“我现在就去打。” 看着林青跑向电话亭,钱亦文想:这可真的还是个孩子…… 排队检票的队伍,很长,且很粗。 钱亦文站在一边,看着被这宏大场面吓得局促不安的林青。 英子看出了林青的不安,劝慰道:“别怕,始发站,肯定能上得去车。” 咣当一声,闸口开了。 涌动的人流,把几个人裹进了站里。 站台上的场景,又把从没坐过火车的林青给吓到了。 这场面,谁不眼晕…… 那时候的火车,真不像钱亦文说的那样。即便你买了票,也容易上不去车,因为有很多没买到座的,也在和你挤… 燕京…… 大春儿接过英子手里的行李,问道:“钱总,咱回家还是先去办事处?” 钱亦文说道:“先把这孩子送到她朋友那再说吧。” 接过林青的小纸片,大春儿皱皱眉头:“五环制药厂? “小汤山……秦城? “这是个啥药厂,咋选了这么块地儿?” 林青下车前,钱亦文说道:“大春儿,把你名片给这孩子一张。” 转头,又对林青说道:“孩子,这位你得叫彭叔。 “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了,记得给他打电话。” 林青道了谢,和来接她的小姑娘有说有笑地走了。 望着林青的背影,钱亦文默想:好好干吧! 将来,你妹妹“林小姐”,还指望着你带出来见世面呢。 还有人指望着她敬上一杯酒呢…… 回来的路上,大春儿开始忙着汇报迎接田中幸子的准备工作。 可钱亦文关心的,是他给香山南麓37号带来的东西。 好歹听大春儿絮叨完了,钱亦文问道:“大春儿,朴师傅捎过来的那个包裹在哪儿?” 大春儿略有些兴奋:“钱总,在办事处搁着呢。 “您这是打哪儿讨得的这么多好东西? “这要是拿到御膳坊去,那还不得再换一套四合院啊? “这回,兄弟们可算是开了眼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问道:“大春儿,大伙儿都看到了?” 大春儿的心头一紧,立马知道犯了错误。 略一思索,沉下脸来说道:“钱总,朴师傅来的时候,我不在。 “等我回来的时候,包裹都被他们给拆开了。 “这帮没规矩的人,已经被我给狠狠教训一顿了。” 钱亦文往下诿了诿身子,没再言语。 看破不说破,以后你自己知道怎么做就好。 我就是怕随身带着不方便,所以才让老朴塞到座椅底下带过来的。 到了你这可倒好,还他妈给我展览上了! “先去一趟办事处吧……”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 “好嘞……”大春儿嘴上答应得痛快,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了门口,钱亦文说道:“把那包东西拿出来吧,咱们回家。” “您不进来看一眼?”大春儿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啥事儿,就不看了。”钱亦文说道,“你办事儿,我放心……” 大春儿进屋后,英子问道:“你怎么又给人家脸色看?” 第879章 钱亦文回头说道:“这次,不应该吗?” 英子点了点头,这次还真不过分。 想了想,英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开口说道:“都到门口了,就下去看一眼吧,看他布置得咋样。” 钱亦文说道:“不用看,大春儿干面子上的事儿,错不了。” 回来的路上,大春儿开始没话找话:“钱总,您这包东西,咱自个儿没法儿弄,用不用找个大厨子?” 本来,钱亦文没把熊掌和田中幸子关联到一起。 大春儿一说,倒是提醒了他。 这东西拿出两个来,这满满的胶原蛋白,再加上富含的各种“胺酸”,准能吃得娘俩美滋滋的。 “御膳坊,有熟人?”钱亦文问道。 大春儿终于觉得找回了点面子,兴奋地说:“有啊,顶级大厨岳师傅! “咱都可以把他请家里来。” “人家能出来吗?” “没事,我俩熟……” “那你早点和人家打声招呼吧。” 大春儿停下了车,钱亦文抬眼望去,李奶奶的香椿树,枝叶繁茂。 看样子,那些小嫩芽儿给田中幸子炒上一盘,还是够的。 香椿高过房…… 钱亦文突然想起一位老道士说的话。 吃了这顿,砍了吧! 正经的吃家,香椿到了这个程度,就不吃了。抱着团的叶子,才更有味道。 燕京机场。 大春儿特意准备的小型车队,田中母女并没有领情。 田中幸子还犹豫了一下,可田中结衣已经钻进了旁边的一辆车里。 和钱亦文、英子寒暄几句后,田中幸子也上了车。 见母女俩上了车,奚云梦瞧了瞧两边,面露难色。 纠结了一下,跟着英子一起上了车。 奚云梦和英子说道:“董总,田中女士盛京的会议,是后天。 “所以,她想早一点把事情办完。” 英子说道:“想到这个了,客户已经在办事处等着了。” “董总,您考虑得可真周到!”奚云梦说道。 英子笑了笑:“我们也不知道人家的行程,当然得尽量往前赶了。” 另一辆车里,钱亦文问大春儿:“知道那两辆车是哪儿的吗?” 大春儿说道:“不知道啊!我也奇怪呢。 “怎么你们这边话还没说完,他们那边就把车门子打开了呢?” 躲在角落里一直没敢开腔的分头男,直了直腰。 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是朝晖产业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听那几个穿黑西服戴墨镜的人,管田中女士叫太太了……” 分头男说完之后,又缩了回去。 “朝晖产业……”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那不是田中秀荣的集团吗? 田中幸子代表朝晖产业,来盛京参会。 参的什么会也没说,搞的神神叨叨的,像黑社会一样…… 不会是来咱们这儿卖二踢脚的吧? 管他呢,跟自己无关的事儿,就当它没有就是了。 …… 英多公司驻京办事处里,田中幸子一边签署着文件,一边和英子聊着天。 对待文件的认真程度,远远不及对待英子更像样儿。 文件该签要签,她更惦记着能安心地和英子聊上一会儿。 奚云梦坐在英子身边,翻译着两位老总与买卖无关的家常话。 这些语言,听得分头男一脸懵。 这也算是重要文件的签署了,怎么俩人就没一句正经话儿呢? 眼见着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分头男逐步后撤,最后寻机溜走了。 钱亦文的四合院,看起来比英多办事处更能吸引母女俩。 一直保持着高傲姿态的田中结衣,发现了新大陆。 拔了李奶奶院子里种着的小青菜,直嚷着要吃沙拉。 第880章 厨房里,钱亦文问道:“岳师傅,怎么样了?是不是得上树摘香椿了?” 蒸气后,探出一张馕脸。 嘻笑着说道:“钱总,我那小徒弟儿都给您准备好了。 “就等着看您这道香椿天妇罗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天妇罗,岛国一道受众广泛的美食。用孟繁军的话说,就是各种食材挂面糊……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食材,以鲜为贵。 对待这事儿,岛国人认真得很。 钱亦文嘱咐说是等需要时再摘的,可谁知大厨还是提前摘下来了。 大春掀起了锅盖,见里面熬着一锅汤。 大春一惊一乍地说道:“哟,这东西这么费功夫啊? “这两个大巴掌,两天还没出锅?” 大厨说道:“费功夫的,您都没瞧见呢。 “又是拿蜜给喂,又是熬鸡汤、鸭汤的,费事着呢。” 钱亦文看了一眼一地鸡毛、鸭毛,说道:“岳师傅,您就往好了弄吧,材料费不能让您搭上。” 岳大厨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瞧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儿呀!” 凑近了些,岳大厨小声问道:“钱总,这成色儿的东西,您是哪得来的? 钱亦文说道:“朋友送的。” 岳大厨眼珠一转:“钱总,您这朋友,可是行家里手啊!” “怎么说?” 岳大厨说道:“到我手的时候,这上面还粘着炒米呢。 “这么正宗的脱水手法,如今可是不多见了。 “那些猎户恨不得砍下来就卖给你,哪还有那耐性给你装炒米罐子里阴干着?” 钱亦文想,我们那边儿,都是这么干的呀! 岳大厨接着说道:“钱总,我没别的意思。 “咱要是真有好的门路,就这好东西,拿到我们御膳坊,我准能给您扳个好价钱!”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我回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舍出命来吧……” 岳大厨尴尬一笑,也不再深说,转身又去看他的锅了。 钱亦文四处看了一圈,问道:“我外甥呢?” 岳大厨说道:“你们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走了。” “去哪儿了?” “听他念叨着说待着没意思,要出去转转。” 钱亦文听了,皱了皱眉头。 年轻到底还是贪玩儿,说好了在家看家的,怎么说跑就跑出去了。 一张条桌,在海棠树下摆好。 岳大厨的主菜被端了上来。 “田中女士,您尝尝这个……”钱亦文指着盘子说道。 田中幸子吃了一口,连连夸奖。 “田中女士,岛国也有食用熊掌的习惯?”钱亦文问道。 田中幸子浅笑一声,说道:“神州地大物博,岛国也不乏美食呀! “在我们那边,可是要靠捕杀黑熊来维护生态平衡的。” 钱亦文点头笑道:“神州人多,只要是盯上了的东西,迟早给它吃到保护名录里去。” 正说着话,刘运成捧着一个大书包回来了。 还没进门,就来了一句:“舅妈,来活儿……” 英子听了,问道:“怎么啦?” 刘运成在树下放下书包说道:“舅妈,书买得太多了,把书包带儿给坠断了……” “这是去哪儿了?”钱亦文说道。 刘运成头也不抬地说道:“去琉璃厂那个神州书店了。 “连新带旧的,买了好几块钱的书!” 海棠树下,刘运成把书散了一地。 眼里泛着光,全不顾忌地在那里分着类。 钱亦文看了刘运成旁若无人的状态,很是高兴。 知识,未必都从书中来。 但从书籍中获取知识,毫无疑问是个捷径。 不必像禇再良那样,去拜个师父; 也不必如钱亦文一样在岁月中沉沦两世…… 只需要一点点钱,别人可能穷极一生的知识储备,就成你的了。 第881章 钱亦文正满意地看着刘运成,那边的田中结衣突然间叫了一声:“噢!披萨……” 回头看时,田中结衣正盯着一盘香椿煎蛋,兴致勃勃地舞动着筷子。 钱亦文看了看奚云梦,小声说道:“给她说说,让她长长见识……” 奚云梦笑了笑,向田中结衣解释起来:“结衣小姐,这个不是披萨。 “这是中国北方一种特有的美食——香椿煎蛋。” “这明明就是披萨嘛!”田中结衣仔细看了看,“就只是缺了点果酱而已。” 田中幸子的注目点,显然和田中结衣不同。 裹着面糊的香椿,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尝试过后,田中幸子放下筷子,向岳大厨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点头笑道:“据我所知,贵国的大厨都是专攻一道,派系分明。 “想不到的是,您对我们岛国的传统美食还有深入的研究。” 岳大厨愣了一下,赶忙向钱亦文指了指,脸上略显尴尬。 树叶子蘸了点面糊,油锅里一炸,就吃出感觉了? 我这个鸭子…… 我这个熊掌…… 岳大厨越想越不是滋味,转身回厨房喝鸭汤去了。 奚云梦看了看钱亦文,说道:“田中女士,这个是我们老板做的……” “噢?”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还精于美食?” 钱亦文笑了笑,指着煎蛋说道:“家常之物,算不得什么美食。 “田中女士,可以尝尝神州式的做法。” 香椿,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不喜欢的,可能永远也无法接受它。 钱亦文第一次吃的时候,竟然吃出了汽油味儿,还是92号小炼的味道…… 田中幸子一边仔细品着,一边问道:“这里面的鲜蔬,很特别的味道,是什么?” 钱亦文回头指了指隔墙那棵树:“就是那棵树的叶子……” 田中幸子抬眼看了看,并没表现出惊讶。 吃树叶对岛国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钱亦文看了看刘运成说道:“先把书放一边,过来一起吃饭吧。” 刘运成说道:“我先把书放回去。” 一边说,一边捧着一撂书向屋里走去。 走了没两步,一本书滑落下来,掉在了奚云梦的脚下。 奚云梦帮忙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顺便瞄了一眼。 一本旧书…… 旱稻田大学首任校长大隈众信的著作。 田中结衣不经意看了一眼,一句岛国语,轻飘飘从涂着淡红唇色的嘴里说了出来:“看得懂吗?” 刘运成本已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回转身来,沉着脸说道:“都翻译成整个字了,怎么还看不懂?” 田中结衣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会还嘴,当下看向了奚云梦。 奚云梦咬了咬嘴唇,小声和田中结衣说道:“他说,已经翻译成中文了,可以看得懂了。” 刘运成回头看了一眼奚云梦,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这个翻译,也不正经干活儿啊! 等到刘运成把书放回屋里,重新回到桌边时,田中结衣眉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 席间,不时一眼一眼地看着刘运成。 刘运成也意识到了田中结衣持续的不友好。 可这是舅舅的客人,管她是否礼貌,咱得当好主人! 低头吃管填饱自己的肚子,那才是正经事儿。 钱亦文在一边暗想,这小子怎么还会点岛国语呢? 于是小声问道:“你咋还能听懂岛国话呢?” 刘运成一边把几片筋头子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一边说道:“跟我对象她爸学的。” 钱亦文笑道:“我这亲家留了一回洋,原来就走这么远啊?” 第882章 刘运成瞅了瞅钱亦文说道:“舅,人家会五国语言呢!” “五国语言?”钱亦文往紫禁城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问道,“都哪五国呀?” “鹰、鹅、岛、法、韩……”刘运成淡淡说道。 匆匆吃完后,刘运成撂下筷子,准备离席。 田中幸子留意到了钱亦文和刘运成的互动,轻声问奚云梦:“这位是……” “我的外甥。”钱亦文说道。 田中幸子仔细端详了一下,笑道:“难怪能看得出有你几分气度。 “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啊?” 钱亦文说道:“田中女士,他不在我公司工作。” 田中幸子点了点头:“怎么不来自己家的企业呢?” “我们的学生,是国家包分配的,不用自己找工作的。” 刘运成抬眼看了看田中幸子,礼貌点头后,回屋去了。 …… 次日,钱亦文和大春儿一起去了香山南麓。 田中幸子母女俩的游玩,由英子和奚云梦陪同。 看看紫禁城,刘运成还是喜欢的。 只是,提到和田中母女一起去,却又是百般不情愿。 私下里,刘运成对钱亦文说道:“舅,我跟你去吧,懒得看她那副嘴脸。” 钱亦文笑道:“人家请你看了吗?你看人家干啥?”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 虽然都说是眼不见为净,可毕竟是得在眼前晃悠一整天,想想就难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一个男子汉,哪来的那么多的婆婆妈妈? “万一你舅妈和小奚要是有解释不了的,你这读书人是不是也好帮个腔。” 香山南麓37号。 门口,大春儿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我去那庙里求个签,就不进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大春儿也在成长…… 领导又在临帖。 招呼钱亦文坐下后,看了看他拎着的大袋子问道:“这又是你大爷给我拿的山货吧?” 钱亦文拉开了拉链,说道:“领导,我一个朋友是猎户,我从他那儿给您弄了点野味儿。” 领导探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些东西还是少碰的好…… “吃什么都是为了续命,何必害了它们的命?”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叫过了王嫂:“把这东西给李师傅送去,他知道怎么保管。” 闲聊了一会儿,领导说道:“你大爷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钱亦文一愣,问道:“是他的药又吃完了吗?” 领导摇了摇头,说道:“跟他自己没关系……” 钱亦文想,这也不是大爷的风格呀! 按他的行事作风,没事儿的时候是不应该给领导打电话的。 领导又接着说道:“他跟我说了挺多,都是关于你的。 “看来,他对你这个侄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啊!” 钱亦文心头一惊,忙问道:“领导,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 领导点头说道:“不但知道了,而且还知道得很详细。” “这怎么可能?”钱亦文嗫嚅着说道。 领导说道:“你小瞧了我爸爸的警卫员了! “每个警卫员,都得具备侦察兵的素质。 “人家自己偷偷跑出去,到第一家医院做了个检查。 “再拿着结果找到第二家医院,说这是他战友的。 “这结果不就套出来了吗?” 领导见钱亦文发愣,撂下了笔说道:“他不想让你们担心,你就只当是不知道吧。” 钱亦文一边道着谢,一边满心酸楚。 眼睁睁地给自己的死亡倒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上辈子死得突然,这辈子还没到怕死的时候。 所以,他无从体会,也不敢想象。 “领导……”钱亦文试探着问道,“我大爷……他还说啥了?” 领导瞄了钱亦文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说的挺多,我给你总结一下,你就记住一句话就行了。 第883章 “钱君要是不在了,你就拿钱亦文当钱君就行了!” …… 从香山回来,天色尚早。 一路上,钱亦文想着大爷的病,心情都很差。 要不是大春儿提醒,都忘了去中关村看上一眼。 现在的中关村,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是杂乱的。 眼前的景象,杂乱到看不出体系。 一路走来,钱亦文记了很多出卖房屋的告示。 大春儿问道:“钱总,您这是又打算在这买房子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有合适的,咱就买下来。 “然后,把咱的办事处迁到这儿来。” 也许,只有这个说法,能让大春理解。 要是说先来占个地方,大春儿能不能懂这种战略布局? 回到家里,独坐了许久,一行人总算是回来了。 看着气哼哼的刘运成,钱亦文心头奇怪。 再看紧跟着走进来的田中结衣,也是一脸的不服气。 这怎么还跟小两口闹别扭似的呢? 刘运成和田中结衣在院子里对视了一眼后,各回各屋。 气鼓鼓的田中结衣,差点把老钱家1830年的木门给摔下来。 钱亦文拉过英子问道:“这俩人,这是咋的了? “怎么还耍上小孩子脾气了呢?” 英子忍着笑说道:“为了一个旱稻田的死校长,俩人差点没打起来……” “死……校长?”钱亦文懵了。 英子说道:“运成带了本书,就是这本……” 钱亦文接过书来一看,大隈重信所著。 一本旧书…… 旱稻田大学首任校长,1838年出生,可不早就成了死校长吗? “跟我说说,咋回事。” 英子把紫禁城里发生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的事说了一遍。 钱亦文听后,忍不住一拍巴掌:“干得好!” …… 原来,刘运成怕尴尬,想带本书在身边。 想着不爽的时候,躲到一边能有点儿事儿干。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带了大隈重信这一本。 刘运成原以为,知名学府的创办者,一定是一位有学识的人。 他写的书,起码该有点真知灼见在里边。 可谁知翻了几页后才发现,这个老校长原来竟是个大佬。 岛国第八任和第十七任首相! 第八任,1898年…… 第十七任,1914年…… 就看他在任的时期,不用想,都知道这位校长肯定是对神州干了不少“好事”…… 勉强耐着性子看完了简介,刘运成没加犹豫,把书直接扔到了垃圾堆里。 丝毫没有心疼那一毛五分钱的意思。 这一幕,恰巧被田中结衣给看到了。 本来,见刘运成把这本书拿在手上,还高兴了一阵子。 可谁知这人看了两页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就翻脸了。 要不是她及时挺胸而出,看样子丢进垃圾堆还不算完,他还有要吐两口浓痰的意思。 从垃圾堆里捡回了书后,气得田中结衣满脸通红。 一边擦着书上的灰尘,一边喝斥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刘运成听懂了田中结衣的话,瞟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田中结衣紧皱着眉头,以命令的口气对奚云梦说道:“你翻译给他听。” 奚云梦想了想后,对刘运成说道:“她说,你应该善待书本。” “我听懂了!”刘运成不卑不亢地说道。 接着又反问道:“我自己花钱买的书,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再说,这样一个人写的书,凭什么让我善待?” 田中结衣听了奚云梦的翻译后,又是一通呜哩哇啦。 奚云梦对刘运成说道:“她说,大隈重信是她就读的旱稻田大学创办人,是她的偶像……” “那又怎么样?”刘运成生气地说道。 第884章 接着,指着四周的重楼殿宇说道:“1900年,作国联军来到这里的时候,岛国向外扩张的政策,就是这老死头子定的! “1914年,趁着一战,强占了我们的胶东,也是他当政的时候干的好事!” 奚云梦两边看了看,没敢翻译。 奚云梦正纠结着,见田中结衣正在盯着自己看,讪笑一声说道:“结衣小姐,他说的又多又没什么重点,我看就不必翻译了。” 英子走了过来,怼了刘运成一下,责怪道:“人家现在是客人,你老扯什么民族大义? “快跟人家道个歉。” 刘运成大声说道:“她捡起的,是她的信仰; “我扔掉它,是为了我们的尊严! “我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说罢,扭头一路向北,出了北门,一边看着铁骨郭先生那五个漂亮的大字“故宫博物院”,一边坐等。 偌大宫院里,英子和田中幸子一个站在乾清门里,一个站在乾清门外。 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见刘运成走远了,田中结衣气得直跺脚,一张粉面愈发上了颜色。 拉着奚云梦问道:“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奚云梦想了想,如实说道:“他说,你捡起的,是你的信仰; “他扔了书,是为了我们的尊严!” 奚云梦觉得,别的不翻译可以。 可刘运成最后甩给田中结衣的话,是应该说给她听的。 田中结衣听了,略一愣神。 这是她来到神州以来,听到过的最硬气的话,而且还似乎没法辩驳。 只是,一点少有的钦佩之情刚一泛起,就又被大小姐脾气给盖了下去。 “无知!浅薄!”田中结衣愤怒地吼了一嗓子,“难怪——” 田中结衣的话,被田中幸子粗暴地打断了:“不要任性!” 面对母亲严厉的目光,田中结衣低下了头。 一句有关于写神州贫穷落后的话,硬是被咽了回去。 …… 英子见钱亦文竟然叫起好来,小声提醒道:“别让人家听到。” 钱亦文看了一眼奚云梦说道:“听到就听到呗,不翻译过去,她们也听不懂。” 奚云梦低了低头,暗想:这句“干得好”,没准人家还真能听懂。 毕竟,我也教了田中幸子一点儿神州话的…… 这顿晚餐,钱亦文以为刘运成肯定是不能上桌子呢。 没想到,不但上了桌子,而且吃得很像模像样。 还故意坐在了田中结衣的对面,一顿风卷残云,毫无风度可言。 吃完了一抹嘴,又回屋去看他的书了。 连对田中幸子的礼貌都免了,仿佛一桌子人都是空气一样。 不用说,这一番故意为之的不讲究,又把田中结衣给气了个半死。 吃过了饭,英子问田中幸子:“你们到盛京后,要在那边待几天吧?” “三天的会期。”田中幸子说道。 英子计算了一下日期,说道:“那就得五天才能到春城了。 “定准了时间后,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去车站接你们。” 田中幸子说道:“这次出来了好多天了,我看我就不去打扰了。 “以后有机会我再去专门探望……” 话音刚落,田中结衣在一边说道:“妈妈,为什么不呢?” 田中幸子愣了一下,皱皱眉说道:“早点回去吧,公司昨天打来电话了,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再说,去了还给人家添麻烦。” 田中结衣认真说道:“祖父和外祖父心心念念想去看一眼的地方,我也想去看一看。 “外祖父不是说有一种我们岛国没有的美食吗? “我要亲口尝一尝,那个什么英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第885章 听过奚云梦的翻译,钱亦文瞥了一眼媳妇儿,身子一激灵。 这丫头胃口还挺好,还想吃英子? 我自己还不够吃呢! …… 翌日。 一大早,钱亦文在院子里遛弯儿的时候,听见门外车响。 开门一看,又是昨天那两辆车,又是那几个黑衣人…… 这是跟的真紧啊! 看来,田中秀荣对待这个儿媳妇,比她爹松井荣之还要上心。 田中母女又被那两辆车给接走的时候,那些黑衣人没有让奚云梦一同前往。 示意图…… 田中幸子讪讪地说,田中家族那边会安排翻译,就不麻烦小奚了。 目送田中母女的车离开之后,一行人返回了院子里。 “大春儿,你帮我把着点梯子。”钱亦文一边往树上爬,一边说道。 刘运成看了,阴阳怪气地在一旁说道:“舅,你这是啥礼节呀? “还得爬那么高送客……”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摘点香椿带回去。 “你那些姥姥姥爷们,还有没吃过这东西的呢。” 大春儿拉住了钱亦文的裤脚说道:“钱总,我来吧。” “不用,你扶好就行。”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爬了上去。 香椿虽然绽了叶子,可他觉得还是可以吃的,无非是口感差了一点而已。 摘回去点,让老人们对比一下,和淞江的刺老芽比起来,哪个更鲜一些。 刺老芽,五加科楤木属楤木的嫩芽,产于长白山,风味独特。 摘了一堆香椿叶,钱亦文和大春儿坐在树下,往下摘着老叶子。 钱亦文嘱咐着大春儿:“中关村那边的房子,你帮我盯紧点。 “我看有一个独栋的小二楼,做咱们的办事处就挺合适。 “就按着这个标准,多看几个。” 大春儿问道:“钱总,是那个拐角的吗?” 钱亦文说道:“对,就是那个叫春什么街路北的那个。” “妈呀!”大春儿说道,“那么大的房子,又是那一片最好的位置,要是买下来,可得不少钱啊!” “你先问问吧……”钱亦文说道,“那边是啥意思,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大春儿答应了一声,心中起了波澜。 看样子,这可不像是单纯要给办事处改善条件。 就那几个人,要是搬到这小二楼里去,还不得一人摊四五个屋子? 而且,买它的钱,可是得抵得上现在办事处好几十年的房租了。 说出来,他可是不信。 大春儿想到,最近倒爷特多。 有倒衣服的,也有倒电子产品的,还有人靠倒小玩具就挣了大钱的。 听说,自打房子成了商品后,还有人明里暗里地倒起了房子。 这个老板,不能是在倒房子吧? 想着想着,大春儿想起了他的四合院,内心复杂起来。 昨天,偶遇了李奶奶…… 李奶奶说之前想买她院子的人又回来找她了,给了一个她没想到的大价钱。 李奶奶悔得直搓手,脚前脚后差这么几个月,就损失了三五千块! …… 奚云梦原本并没有来春城的打算。 内心里,她倒是想着去看上一眼。 但是她更惦记的,还是羊城那边的业务。 力宝又有了新的采购意向,她已经得到了季伟的亲切接见。 该做的事儿,都已经铺垫好了。 别的不说,砸了钱不琢磨着收回来,那是绝对不行的。 一家三口的日子,得靠着她的提成呢。 可是,田中结衣说什么都要摽着她一起。 说是要让她帮忙组织一次跨国文化交流。 要集中岛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先进的现代科技,给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点颜色看看。 第886章 这丫头不服输的劲头一上来,挺可怕…… 奚云梦没好意思反驳她。 现代科技,你是占先。 可一个岛国人来神州讨论传统文化,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你就不怕刘运成给你讲徐福甚至是武大郎外传? 列车上,奚云梦把田中结衣的想法和几个说了一下。 “原来,她不是为了来吃甜菜缨子呀!”英子笑道。 钱亦文也颇感好笑:“多大个事儿,怎么还上升到国际高度了呢? “小奚,你得压制着点,别再整出啥外交事件来。” 一边说笑,钱亦文一边暗想:世界名校的本科生,来挑战我们的中专生,这也不对等啊! “外甥,用不用舅舅给你组个团?”钱亦文笑问。 刘运成哼了一声:“对付一个黄毛丫头,还用组团? “我一个人,就能把她怼咕得服服贴贴的。” 话虽说得硬气,可刘运成的心里也还真是没底。 万一辩论的议题不是自己的强项,输掉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面。 想到此,刘运成从行李架上把书包拿了下来,找出几本书看了起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 一天的时间,总算是在火车的“哐当”声中过去了。 阎春生在车站接到了一行人。 上了车后,钱亦文发现走的不是回公司的路。 “春生,这是去哪儿?”钱亦文问道。 春生说道:“四凤子让我把你们送她那儿去。” 凤姐的店,又有了些新气象。 听了钱亦文的话,四凤子又向旁边吞了一个店铺,高价铆过来的。 为的是将来服装厂投产之后,拿来做展厅。 眼下,还没到真正利用的时候,也被四凤子摆满了货物。 门口,又多了一个大板凳。 两个老太太目光炯炯,面对着面,各守一个门。 三个年轻姑娘,各守一个屋子,场面比起以往来,更为火爆了。 三人当中,最卖力气的,还得说是刘凤霞。 但凡有人进来,都不放过机会。 必是得把你说到不买点东西带出去都不好意思了,才肯罢休。 奚云梦的到来,使四凤子兴奋起来。 好像几十年没见了一样,拉着她近乎起来没个够。 接着,又拉着奚云梦四处看她的陈设。 “做得不错呀,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奚云梦夸了一句。 得到小奚的夸奖,四凤子很高兴:“还不是你指导的好。 “正准备办服装厂呢,你要是能多待些天,还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四凤子抬手看了看表,嘱咐了刘凤霞几句,拉着奚云梦就往外走。 钱亦文对四凤子打趣道:“这么早就走了,这得耽误多少钱啊?” 四凤子笑道:“啥钱不钱的,饭不是该吃还得吃? “我听姐说,那个什么鼎丰居不错,咱就去那儿吧。” 四凤子倒是真舍得…… 路过方丽丽的店,一群人的说笑声,吸引了正坐在门里嗑瓜子的方丽丽。 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呢,把买卖看得像命一样的四凤子,怎么舍得先撤了呢? 正疑惑间,恰好英子叫了一声小奚…… 方丽丽眼睛一亮,急忙跑了出来。 可是,一行人已经走了过去。 方丽丽在后面尖着嗓子叫了数声:“四凤子……四凤子……” 却只有奚云梦一个人回头看了看。 四凤子一步走,一边说道:“小奚,别回头……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方丽丽。” 看奚云梦若有所悟地点头,钱亦文知道,四凤子肯定没少在小奚面前夸方丽丽。 一行人渐远,方丽丽恨恨地啐了一口:“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887章 眼珠子转了转,方丽丽想,这一帮人都走了,为什么不去看看小老乡呢? 这孩子,卖东西那叫一个猛! 就差去大道边上往屋里拽人了…… 穿过一张由两个老太太的犀利目光组成的网后,方丽丽径直走到了刘凤霞的身边。 “丽姐,不忙啊?”刘凤霞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打着招呼。 “快关门了,还能忙到哪去。”方丽丽说道。 眼珠子转了转,又接着说道:“再忙,也是店员忙,老板还用忙?” 刘凤霞手上的动作稍一停顿,抬眼看了看方丽丽,又接着按她的计算器了。 方丽丽从兜儿里掏出一把瓜子,分了一半过来。 四下扫了几眼后,问道:“凤霞,四凤子她们干啥去了?” “吃饭去了。”刘凤霞淡淡说道。 “你咋没去呢?” 方丽丽的尾音,极力地向上甩着。 深恐不谙世事的刘凤霞理解不透她的意思。 刘凤霞四处指了指,说道:“这一屋子的人,离不开。” 方丽丽说道:“你看,还是当老板好吧! “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 瞄了一眼门口的两个老太太,方丽丽压低了声音问道:“四凤子给你开多少钱? “我看你这一天让人家支使得脚都不沾地儿了。 “一个月要是不比那两个丫头多,可是犯不着挨这个累……” 刘凤霞一抬头,瞧见英子妈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这边。 当即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凤姐对我挺好的,哪差那几块钱。” 方丽丽又说道:“咋不寻思着自己干呢? “这一天忙忙叨叨的,不都是给人家干网罗吗?” 刘凤霞说道:“我才出来几天,一点经验都没有。 “再说,我家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挣点钱还得给哥哥们攒彩礼呢。 “又是租金,又是货底子钱的,我哪哪得出来……” 说完后,刘凤霞又抬头看了看门口。 英子妈眼看着两人越说声越小,头也越来越低,已经从大板凳上下来了。 方丽丽还在接着说:“缺钱怕啥的,找个人合伙,俩人一起不就行了吗? “这买卖多大的利,你心里还能没个数儿吗? “就算是租一节柜台卖点针头线脑,不也比现在强?” 方丽丽说得太过投入,丝毫没留意到英子妈已经到了身后。 “凤霞,帮我把那包蝙蝠衫抬出来。” 想不明白在物质并不充裕的年代里,这么浪费布料,制造出宽大的袖管,为什么没人管管……看现在多节俭…… 英子妈的声音很大,吓得方丽丽一激灵。 转回头,尴尬一笑:“董婶,晌午饭吃的啥呀? “说话这中气可真足啊!” 英子妈耷拉着眼皮说道:“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一边说,老太太一边径直走向了后屋。 刘凤霞心里明白,平日和善的老太太突然间变得尖酸,是有原因的。 缩了缩脖,锁好了钱匣子,转身跟了过去。 方丽丽见老太太走远了,又念叨了一句:“不到半个小时就下班了,再饿还差这么一会儿了? “多一个人吃饭,还能吃穷是咋的?” 刘凤霞一边往后屋走,一边琢磨着方丽丽的话。 她明白方丽丽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闲嗑儿,都是有明确指向的。 这不就是来扒拉事儿的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话虽难听,倒也还有几分道理。 刘凤霞和英子妈从后屋出来的时候,方丽丽已经没了踪影。 给刘凤霞留下了一堆瓜子皮,还有一个让她闹心的小问题。 英子妈把一包货往地上一摔,气愤地说道:“多活几年倒是好,真他妈看着属癞蛤蟆的了! 第888章 “这不咬人膈应人的劲儿,咋这么烦人呢! “以后她来,少搭理她!” 刘凤霞小声说道:“大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老乡。 “人家来了,咱总得搭上几句话,也不能给撵出去呀……” 英子妈说道:“这种东西,你给她点好脸,她就敢天天来烦你。” 刘凤霞没再言语,一堆瓜子皮子,顺手扔进了垃圾筒里。 …… 两天后,田中幸子母女来春城的日子。 午后,奚云梦被阎春生给接了回来。 那天,在鼎丰居吃过饭后,奚云梦就留在了四凤子这边。 英多公司,没有她的事儿。 她来不来公司,都无所谓。 而且,在钱亦文和英子面前,远不及在四凤子跟前随意。 阎春生把奚云梦让到了办公室里,坐到了窗边。 奚云梦从包里拿出两件衣服,对英子说道:“董老板,我给两个孩子选了几件衣服。 “先试试看,不合适咱好回去换。” “你看你,这么客气干嘛?”英子一边谦让着,一边和奚云梦进了里屋。 钱亦文瞄了一眼傻盯着里屋看的阎春生,皱了皱眉头。 阎春生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哥,这是谁呀?” 钱亦文答道:“羊城那边的员工,奚云梦。” 阎春生想了想,接着问道:“就是你们常说的小奚呀?” “嗯……”钱亦文答应过后,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 一抬头,瞧见阎春生正目射精光,死盯着里屋。 钱亦文明白了,开口问道:“咋的?看上了?” 阎春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钱亦文两边看了看,一个孟小波都没整明白,这又发现新目标了…… 再说,你俩根本也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啊! 人家肚子里的墨水倒出来,都够你洗个热水澡的了…… 心念及此,钱亦文突然自责起来。 当哥哥的,不是应该努力帮着撮合才对的吗? 想到此处,钱亦文笑笑说道:“用不用让你嫂子帮你说合说合?” 阎春生憨笑了两声,一口咽下的唾沫,说明了一切…… 过了一会儿,奚云梦抱着钱珊走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吗?”英子问道。 还没等钱亦文说话,阎春生抢先说道:“这衣服买得好,可真合身!” 钱亦文看了看时间,对英子说道:“快两点了,早点去车站吧。” 看着阎春生殷勤地为奚云梦拉开了车门,钱亦文轻轻摇了摇头。 小飞,那也算得上是有祖业的人,都被一口回绝了。 春生的这个念想,可不是一般的难! …… 出了春城火车站,田中结衣兴奋异常。 净朗的天空,清凉的空气,仿佛又找回了随父亲在北海道时的感觉。 <国中可见,北海道和春城的纬度,相差无几。> 包括让她随父亲去北海道,还有现在让她全程旁观交易过程,田中结衣知道,爷爷是在给她锻炼的机会。 虽然,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挺重要。 但还是以要去先人的故地重游为借口,早早就跑了。 那些飞机大炮的事儿,现在已经吸引不了她了。 见了面,田中幸子和英子还没说上几句,奚云梦就被田中结衣拉到了一边。 “说了没有?”田中结衣问道。 语气中略带几分急切。 “说了。” “他敢吗?” “他没说不敢。” “哼!”田中结衣把一本新书递给了奚云梦,冷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 那边,田中幸子叫停了两个人的私聊,一起上了车。 英多公司里,田中结衣没有如愿看到刘运成的身影。 倒是看到钱亦文正陪着一个相貌夸张的老头儿在聊天。 第889章 老头儿的身边,肃立着一个呆呵呵的年轻人。 钱亦文见车子进院,对老边说道:“边叔,松井来人了。 “你等我一下,我过去打声招呼,一会儿咱们接着说刚才的事儿。” 老边挥了挥手,看着钱亦文快步走向田中幸子。 看着说话呜哩哇啦的美艳妇人,老边皱了皱眉头。 掌柜的样样都好,可这总和岛国人来往,他有点想不明白。 钱亦文简短聊了几句,又回来了。 老边指了指那边说道:“不用陪着呀?咱俩的事儿,啥时候说都成。” “边叔,都是女眷,让英子陪着参观一下就行了。” “岛国来的?谁呀?” “松井荣之的闺女和外孙女儿。” 老边一磕烟袋,突然拔高了声调:“刚才说到哪儿了?” 钱亦文笑道:“说到禇再良的研究成果了……” 老边一边装烟,一边不是好眼睛盯了正走向车间的一群人,却并不急着接续话题。 禇再良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递了过来:“师父,你抽这个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还真有点孝顺意思了。 哪知,禇再良一边划火柴,一边又补了一句:“那老旱烟味儿太大,五米外就闻着味儿了。” 钱亦文赶忙岔开话题:“边叔,小禇他妈说,拜师的时候也没个像样的拜师礼。 “特意给你做了套衣服,等会儿要当面谢师呢。” 老边嘿嘿一笑:“做啥衣服,我一年能穿几回…… “心里有,就行了。” 钱亦文又问道:“你这徒弟现在能不能独立呢?” 老边徐徐吐了口青烟,瞟了禇再良一眼:“离出徒那可是还差着火候呢……” “还差啥呢?”钱亦文问道。 老边说道:“这嘴,太他妈犟!” 禇再良颇不服气地说道:“师父,你说对了的时候,我跟你犟过吗?” 老边一口烟呛得直咳嗽,一指禇再良,对钱亦文说道:“你瞅瞅,你瞅瞅…… “这不是他妈又犟上了吗?” 钱亦文对禇再良说道:“师父说啥你就听着不就完了吗? “非得顶两句,显你有底气呀?” 禇再良缩了缩脖,不再言语。 老边掐灭了烟头,说道:“我寻思过味儿来了…… “按我原来的法子,是粮食在吃窖; “要按他说的,那就是粮食里拌的小药在养窖。 ”所以,我俩商量了一下,把这些东西多备点,这就省了每年抹那几回窖了。” 钱亦文说道:“行,那一会儿就去买吧。” 老边又接着说道:“还得买个好点的粉碎机,靠那老碾子,不行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边叔,这咋还想起来用新玩意儿了呢? “以往,这些东西可是都进不了你的酒坊呀!” 老边笑笑说道:“老手艺活儿,该坚持得坚持。 “可有些新东西,该用也得用。” 回头一指禇再良:“这话,他说的倒是没错。” 听了老边的话,钱亦文高兴地笑了。 难得,老边能允许新元素和他的传统手艺相融合。 只要关键步骤正确,不影响酒的品质,这难道不好吗? 钱亦文说道:“边叔,咱现在就去买?” 老边一指禇再良:“你跟他去吧,我把方子给他了。 “我还是上食堂让老孟整俩硬菜,跟他喝两口去吧。” 钱亦文心中暗笑。 老边这老倔头儿,嘴里虽然骂着禇再良,却把方子都给了他…… 老边走了没两步,又回来了。 “你老让他两头跑,耽误事儿啊!”老边说道,“药厂那头,不能安排个别人吗?” 钱亦文笑道:“边叔,那边儿我刚接手,也没有得力的人手,只能让他来了。 “我尽量多让他去你那儿。” 第890章 老边瞄了禇再良一眼,哼了一声:“这么个又臭又硬的玩意儿,还成香饽饽了。” 目送老边拐过弯去,钱亦文对禇再良说道:“走吧,我跟你去买。” “舅,你们忙你们的,我让运成和我去就行了。” “哟,他也不在呀……”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儿就来。” 禇再良话音刚落,朝着大门口一指:“舅,那不是来了吗?” 参观完毕,一行人从灌装车间走了出来。 一条砖铺小路上,几个人转过屋角,正看到刘运成斜挎着帆布书包走进院子。 田中结衣见了,笑了起来。 被田中幸子狠狠瞪了一眼后,吐吐舌头说道:“你看他,竟然把装工具的包背在身上。” 奚云梦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把脸别向了一边。 这句,打死也不翻! 田中结衣没参悟透奚云梦的表情,拿手肘碰了碰她,指了指她的包。 奚云梦的包里,装着那本新买的《东西方文明之调和》。 奚云梦明白,长公主这是急着要羞辱刘运成了…… 那就成全了你吧! 只是,真要是较起劲来,谁羞辱谁,还真是说不定的事儿。 自燕京归来的这一路上,闲来无事,奚云梦一直在留意观察这个小伙子。 钱亦文和英子偶尔和他搭话,说些家长里短,他都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可一提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那脑子就像是快放了似的,说起来没完。 渐渐熟络,奚云梦不免好奇:“经济管理专业,要学这么多的历史和地理知识吗? “你看你,连李唐和赵宋的皇陵分别在哪儿、哪一个被挖过,你都知道。 “难道,学经济管理,还得研究盗墓啊?” 刘运成合上书本,说道:“姨,研究经济,离不开政治、历史。 “就算学校讲得笼统,老师也鼓励我们延伸阅读。” 这么一个认真储备了十几年知识的神州小伙儿,你去挑战他,很难说不是自取其辱…… 奚云梦一边想,一边走到刘运成身边说道:“运成,田中结衣说——” “没空儿!”刘运成打断了奚云梦的话后,自觉失礼。 又笑笑说道:“姨,你跟她说,我今天有事儿,明天一定奉陪。” 奚云梦以微笑表示了不介意,拿出书递了过去:“那就明天吧,去春宜宾馆,还是在这儿?” “随她……” 刘运成又掂了掂手里的书,问道:“姨,这是啥意思?” “她说,议题就围绕着这本书展开。” 刘运成瞥了一眼正盯着他看的田中结衣,哼了一声。 “你让她等着……” 说完后,和禇再良一起上了车,头也不回地去采购了。 奚云梦摇了摇头,回到了这边。 “他怎么走了?”田中结衣带着轻蔑问道,“怕了吧?” 听了奚云梦的转述,田中结衣点了点头。 终能如愿,也不在乎这一天。 那就明天,大和宾馆见! …… 吃过了一餐没有甜菜缨子的便饭,大家陪着母女俩坐到了办公室里。 田中结衣独自捧着一杯白水,坐在窗边。 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么一个角落让她感到舒服。 窗外,是正在在忙活着的禇再良和刘运成…… 隔窗可见,禇再良盘腿坐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和刘运成一起核对着。 刘运成拿起一包东西来,念出名字,禇再良在那边打着勾。 钱亦文信步走了出来,问道:“不是照着单子买的吗? “怎么又折腾一遍呢?” 禇再良说道:“还是整准点儿吧,要是出错了,明天还得挨骂。” 看来,这小徒弟得到师父的认可,也是有原因的。 第891章 做事情,还真有个认真劲儿。 “边叔不是要买粉碎机吗?”钱亦文看了看这一堆的水果、药材,问道。 禇再良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舅啊,你当你这车是拖拉机呢? “那么大个东西,怎么能装到车里?” 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概念性的尺寸。 柞树沟的新设备。没有电,需配备12马力柴油机一台,或以小四轮做为动力。 “那……没买呀?”钱亦文问道。 禇再良说道:“买了一台。 “明天,人家用客车给捎到青峰山镇,咱自己去拉。” 钱亦文催促了一句:“快点核对,要用车了。” “用车干啥?”刘运成往屋里看了一眼,正碰上田中结衣的目光。 钱亦文说道:“送客人去春宜宾馆。” 刘运成腾地站了起来,一股脑儿把车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 “你这是疯了吗?都掺群了!“禇再良一边护着好不容易清点出来的成果,一边不解地问道。 “把车倒出来,别耽误了人家走。” 正说着话,大爷走进院来。 看了看正在纸上画着圈的禇再良,大爷问钱亦文:“又要上柞树沟?” “大爷,明天得把边叔和小禇送回去。”钱亦文答道。 大爷在花坛边坐了下来,说道:“正好,我也跟着看看去,能不能间点小白菜回来。” <间(jian四声):此处,有疏苗的意思。> 禇再良抬头说道:“大姥爷,你那菜园子有人给你经管着。 “我看那些在山上干活儿的,天天晚上回来都到你那园子里帮你间苗儿。” 大爷一听,坐不住了:“这……一百来号人,这不是几天就给我薅净了吗?” 刚抱怨完,大爷又乐了。 种菜,不就是为了吃吗? 管他谁吃呢,只要不被人偷去,这点心思就没白费。 钱亦文笑道:“大爷,你别担心。 “都是会种菜的人,谁也不能给你往绝根儿了祸害。” 大爷嘿嘿一笑:“没事儿。绝根儿了也不怕,咱再种。 “明天几点走?可别把我忘了啊!” 钱亦文笑道:“大爷,要不你今天就住车上?” “滚犊子!”大爷骂了一句,又接着问道,“你回来几天了?” “大爷,回来三四天了。” 大爷琢磨了一下,又问道:“领导那儿,都挺好的?” “挺好啊!” “都和你说啥了?”大爷瞄了他一眼,接着问道。 钱亦文知道,大爷是在探他的话。 钱亦文努力平静地说道:“没说啥呀…… “就问了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嗯……”大爷听了,放下心来,接着问道,“你边叔呢?” 钱亦文笑道:“在食堂呢。” “这我可得看看去……”老头儿一听老边在食堂,立马站起来就走。 走了两步,大爷又停住脚步,转身回来了。 “差点给忘了。”大爷说道,“过几天你三姐要回来了。” “这么快?”钱亦文心中窃喜,自顾念叨了一句。 大爷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回来,天天念叨。 “现在回来了,还嫌快了。” “嘿嘿……”钱亦文憨笑一声,问道,“大爷,三姐都说啥了?” “没说啥,就说是专门为了你回来的。”大爷一边说,一边朝食堂走去。 看着大爷走向食堂,钱亦文也跟了上来。 老边和老孟,不知道大爷有病,一准是得给大爷喝酒。 而大爷那矫健的小步伐,无疑也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家里不让喝,出来喝两口应该没毛病吧? 果然,钱亦文推门一看,老边的酒壶刚刚放下。 “大爷,少喝一点儿行,一大杯可是不行!” 钱亦文端起了杯子,把酒分给了老边和老孟一大半儿。 老边说道:“你大爷这身体不错,又好这口儿,你就让他喝点能咋的?” 第892章 大爷端起酒杯晃了一下,看着一杯底儿的酒说道:“行,有一口解解馋就行了。” 老孟看了看钱亦文说道:“英子跟我说,那两个岛国人说没吃过甜菜缨子,非要尝尝。 “可咱也没那玩意儿啊?” 大爷听了,问钱亦文:“那个‘大个子’又来了?” 钱亦文笑道:“不是,是他闺女和外孙女。” 大爷对老孟说道:“那还不好办? “她都没吃过,你整点雪里蕻,她还能认出来吗?” 形如芥菜,在这边,多数时候是拿来腌制咸菜。一道家常菜雪里蕻炖豆腐,很受欢迎…… 老孟看了看钱亦文,面露难色。 钱亦文说道:“有就给她们端上来,没有就讲不了了。 “咱们还能给她现种几垄甜菜吗?” …… 入夜,刘运成来到了钱亦文的办公室。 咳嗽了几声,把舅舅从舅妈那儿引了出来。 “你咋没回家?” “我跟禇再良住他宿舍了。” 钱亦文一琢磨,明白了。 这许是觉得自己的枪不够快,也不够光,想再磨磨…… “你等会儿,我穿上衣服……” 甥舅二人,就一本死校长所著的书,展开了深入交流。 夜已深,钱亦文说道:“早点回去睡吧,养养精神。 “也不用怕,就按咱俩说的这个思路,准能赢了她。” 刘运成嗤笑一声:“切!我能怕她。” 起身刚要走,又问了一句:“舅,你咋知道这么多?” 看着外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钱亦文有点不高兴了。 这明显是没瞧起他呀。 想了想,谦虚地说道:“舅也是个天天读书看报的人。 “快回去睡吧,舅也得睡觉了。” 一边说,一边跑回了屋里。 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屋里,英子一手护着钱珊,早已睡去。 钱亦文一拍脑门。 早知道是这局面,再唠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 次日,钱亦文载着一车人,来到了春宜宾馆。 一路上,奚云梦偷偷憋笑,想不到自己刚学了没两年的岛国话,竟然派上大用场了。 竟然接了一个事关两个民族的辩论会的活儿。 看着意志满满的刘运成和奚云梦朝屋里走去,钱亦文摇下了车窗。 不放心地叮嘱道:“运成,咱说好了,纯是交流,可不能跟人家急眼啊!” 刘运成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她不骂我,我就不能打她……” 大爷和禇再良听得一脸懵。 禇再良问道:“舅,他上这干啥来了?” 钱亦文一边挂档,一边笑道:“找岛国美女,切磋一下……” 大爷听了,不解地问道:“跟她们有啥好切磋的?” “大爷,年轻人的事儿,咱就别管了。” 禇再良不明所以,愣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念出了一个名字:“彭乐……” “你说的是运成的对象吧?”钱亦文问道,“他俩现在到什么程度了,你跟我说说。” 禇再良瞟了钱亦文一眼:“我不知道……” 钱亦文想,看来这还是个攻守同盟。 就像他问刘运成“禇再良和王芳还有没有联系”时,刘运成也一样跟他打马虎眼一样。 想了想,对禇再良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切磋,是基于传统文化的纯学术交流。” …… 柞树沟山上。 林久胜见了钱亦文,扔了手里的家什儿,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这咋急成这样?”大爷不解地问了一句,拎了向个面袋子,就奔了他的菜园子。 钱亦文知道,林久胜对他这个老板,可没这么亲。 人家惦记的,是自己的孙女。 “钱场长……”林久胜呼哧带喘地说道,“早回来了吧?” “回来有几天了。” “青儿那地方你去了吗?” 钱亦文说道:“我把她送到地方的。 第893章 “又把办事处管事儿的介绍给她了,还留了联系电话。 “你就别惦记着了。” 林久胜想了想,又不放心地问道:“她干活儿那地方,瞅着咋样? “能不能有啥坏人?” 钱亦文说道:“挺大个药厂,很正规,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久胜点了点头,摸出根烟来,蹲了下去。 再怎么好,该惦记还是得惦记。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还是隔辈亲。 而且,还是个没爹的孩子…… 钱亦文突然想起林青提到过她的妹妹,开口问道:“林场长,我听林青说,她有个三岁的妹妹?” 林久胜点了点头。 “是……是亲的?还是到那边生的?” 话虽冒昧,钱亦文还是问出了口。 他太想知道这个三岁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姓林了。 “亲的……”林久胜黯然说道,“梦生……她妈带过去的。” <梦生,东北人对遗腹子的别称。不是梦里生产……> 果然,是那个一杯酒送他走的林小姐…… 林霞一杯酒,刘楠两行泪…… 带着大爷和他那满满的两袋子小青菜,钱亦文回到了公司。 大爷盘腿坐在院子里,教钱多如何择菜。 钱亦文把钥匙扔到桌上,感觉到了屋里的气氛不大对劲。 刘运成愣愣地坐在窗前,眼睛看向钱多的方向,却是木讷的。 奚云梦一边和英子聊着天,一边一眼一眼地看向刘运成。 “这是怎么了?”钱亦文问奚云梦。 奚云梦刚要开口,那边的刘运成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向外就走。 身后,钱亦文的叫声,全然不顾。 钱亦文愣愣地看着刘运成拐出院门,回头问道:“这是……输了?” 奚云梦摇了摇头:“没输……” 钱亦文笑了:“赢了,也不应该这一出儿啊?” 奚云梦又摇了摇头:“也没赢……” 奚云梦简短的回答,让钱亦文困惑了:“没输没赢? “这和辩论的性质阤不符啊? “那说没说还要择日再战?” 奚云梦瞄了钱亦文一眼,说道:“怕是得缓一缓…… “都伤到了。” 这是话题有多深入? 竟使双方都感觉到了伤害? 钱亦文对这场发生在两个国家、两种性别、两个学历层次的辩论产生了深厚的兴趣。 回身抽出一瓶西冰洋,顺手打开瓶盖,递了过去。 然后拉着英子坐了下来,对奚云梦说道:“小奚,来,你坐这儿。 “给我们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英子皱皱眉头,斜了他一眼。 两个小孩子斗嘴,怎么把你兴奋得跟你四婶一样? …… 今天早上,钱亦文走后。 春宜宾馆内,二人对坐。 奚云梦被延至主持位置,居中坐下。 四顾之后,奚云梦没见到田中幸子。 想必,是被她闺女禁止出席了。 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把奚云梦给感染到了。 当下,正色说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虽是辩论,但还是要有点礼貌,不要有过分攻击性的言语。” 刘运成皱皱眉头说道:“奚姨,你说得不对! “辩论本身和就具有伤害性,就是要站在对立面。 “她说啥我都顺着她来,那不成了表彰会了吗?” 奚云梦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是,讨论问题可以,不要言语过激,更不要有人身攻击。” 刘运成点了点头,斜瞟了田中结衣一眼,表示了赞同。 “那就开始吧!”奚云梦两边看了看,“议题就是《东西方文明之调和》中,论点的正确性。” 刘运成正从书包里翻书,田中结衣已经把一本同样的书摆上了桌面。 刘运成嘀咕了一句:“有钱就是好,一样的书,买好几本……” 第894章 田中结衣疑惑地看向了奚云梦。 刘运成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奚云梦,说道:“翻译给她听。” 就像斗牛一样,你总得先抖几下红布,激怒对方。 不然,那不成相亲了吗? 可谁知,田中结衣并不见恼。 第一句话就被气到,那不符合一个连续在学校赢过多次辩论赛的高材生气质。 田中结衣把书往前推了推:“你只看了几页,就那么讨厌这本书。 “现在,我就给你说说,你理解不了的伟大思想家,他是多么的有远见——” 一场辩论,就此拉开战幕…… 气氛相当融洽…… <ps:所涉史事,不感兴趣的书友,可掠过,知道个辩论结果就行了。> 田中结衣低垂眼帘,黑着脸说道:“首先,我们先不谈书的内容…… “你翻了几页,就全盘否定一个人、一种思想,这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刘运成说道:“我已经通读两遍了…… “还是直接说内容吧。” 田中结衣计算了一下,从她把书交给到奚云梦手里开始算,要说粗略翻看一遍,倒有可能。 但他说通读了两遍,这决不可能! 一个说话不着边际的人,我怕他做什么? 喜欢说大话的,迟早会在交谈中给自己挖坑…… 想到此,田中结衣信心倍增,开口说道:“好,那我们就谈谈书的内容…… ”不得不承认,他老人家主张引进西方文化,是一件带动东方文明的益举。 “别的不说,单说岛国的变化…… “不用说在亚洲,就是拿到全球,这发展速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他主张的向先进文明学习,融汇先进的文化,就非常值得提倡和肯定。 “……” 田中结衣侃侃而谈; 奚云梦忙了个不亦乐乎; 刘运成却听得心头火起…… 耐着性子听完后,刘运成敲了敲书本反驳道:“你领会错他的意图了吧? “你一再坚持,说他是为了亚洲人民,可他的理论真的让亚洲这48个国家都受益了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在他的理论盛行时期,只有岛国发展了? “而别的国家,要么沦为殖民地,要么被打压?” 田中结衣说道:“发展总要有个先后,你们的元首去年不是也提出了‘让一部分先富起来’的理论吗? “而且,事情也得从自身找找原因。 “如果神州早一点向欧洲学习,如果不是自己固步自封,锁了几百年的国。 “多学习借鉴和接受外来文化,是不是也能像现在的岛国一样发达?” 刘运成听了这话,在心里把前朝那十二个皇帝、连同坐在西宫帘子后边的老太婆,一起骂了个遍。 本来心里就有些不托底,田中结衣还给他凑了几个猪队友…… 不过,这倒也难不倒刘运成。 避重就轻,咱们一贯用得顺手。 刘运成反问道:“你知道‘二十一条’吗? “你知道‘支那保全论’吗? “你知道鹰国和岛国的‘鹰岛同盟’吗?” 田中结衣愣了一下,这些要是细说起来,那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显然,只要你看了两三行,就知道田中结衣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刘运成接着说道:“所以,所谓的调和中西文文明,不过是想勾结列强,来维护自己在亚洲的利益; “而要想维护自己的利益,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欺压周边……” 田中结衣皱眉说道:“你说话要有根据,不要无故抹黑! “拿不出事实依据,就是强词夺理了。” 刘运成说道:“证据还不是一把一把的? “强占我们的湾岛,接管了我们原来被德国占领的胶东,协建满洲,柳条沟事件…… 第895章 “我不说了,你自己说,哪一件是想让我们好?” 田中结衣又是一愣,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刘运成又往前赶了一步:“不会是你们的教科书里边,没有这些内容吧?” “这么重要的事件,教科书里怎么会没有?”田中结衣有些急了。 刘运成步步紧逼:“有是会有。 “可是,怎么说就不知道了……” ……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一度白热。 奚云梦在旁边听得分明,刘运成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只是,这小子玩着玩着,就不好好玩了。 连番的怒怼过后,刘运成的话,也不免放肆了些。 他知道,奚云梦不会一比一翻译。 就算他爆个粗口,也会被她给翻译成“刘先生向您的母亲致以崇高的敬意”…… 反正她也听不懂。 对着面红耳赤的田中结衣说道:“再有,大隈重信说要引进西方的先进文化。 “他那是奔着西方的文化去的吗? “无非是想巴结人家,成为西方势力在亚洲的代理人,想当人家的跟班儿。 “有研究证明,人类的起源是在非洲,那里的历史更悠久。 “他怎么不去尼罗河边,找那些刚从树上下来的家伙交流文化?” 田中结衣说道:“我指的是现代科技文明,你怎么还跑树上去了? “现代科技文明,才是当今世界的主导。 “放眼世界,花旗国、鹰国、德国和我们岛国,哪一个不是靠着先进的科技强国的?” 说着说着,瞟了刘运成一眼,又接着说道:“反倒是你们,天天拿五千年文明史出来说,不是也一样落后?” 刘运成的情绪,被刺激得激昂起来:“我们为什么落后,你心里没点数儿吗? “从前的我们,落后吗? “就连南北朝的动乱时期,我们南朝的金陵城,也都是世界中心一样的存在。 “更不用说强汉盛唐了…… “况且,那五千年文明史,又不是我们自己说的。 “是你那个死校长一心想要巴结的欧洲人说的。” 死于47岁,却留下了四部书,而且还是现学的汉语…看他画的地图,多肥…… 田中结衣听了,略一思索后说道:“你说了一堆,不过是证明了你们曾经强大,现在呢? “你也是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难道你会相信在错误的理论指导下,会出现正确的结果? “先进就是先进,落后就是落后,这必须得承认。 “我们也失败过,不是也快速振作起来了吗? “如果我们没有前期的积累,想快速恢复,是不可能的。”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开始寻找有力的事实来进行反击。 只是,搜索结果却并不理想…… 那边,田中结衣见刘运成没有及时接话,又接着说道:“我又觉得,除了有一个总体上的方向指引,全民的热情也很重要。 “比如说我们的很多企业,都是以支持国防为首要任务的。” 刘运成想了想说道:“别跟我说你们家造的自来水管,尺寸都和枪管的口径相对应。 “你以为我不懂膛线的工作原理吗?” 田中结衣皱皱眉头:“你这是听谁说的?” “还不是你们自己吹出来的?” 田中结衣说道:“我们家可以光明正大制造的,为什么要这么说?” “……” 针对着现状,二人又唇枪舌剑了一番。 <有五千字被省略……> 最终,奚云梦被难住了。 把她摆在这个位置,就是要让她判定胜负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判。 好在,到了最后,沉默的双方似乎也都对结果并不在意了。 第896章 最后,刘运成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来。 一新一旧,两本同样的书放在了桌上,刘运成说道:“看过了,内容对我也没什么大用,都还你吧。” 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听完奚云梦的描述,钱亦文沉思片刻,问道:“小奚,以你旁观者的角度看,谁更胜一筹?” 奚云梦想了想说道:“气势上看,我们略胜……” “那就好……输的那一部分,我们还可以通过发展赶上来。” 自顾念叨了一句后,抬腕看了看表,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去接机!” 春城大房子机场。 钱晓红拎着行李,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故乡的新鲜空气。 欲醉的感觉里,钱晓红在心中默念:终于回来啦! 终于等来了钱亦文、英子和钱晓东,钱晓红一一拥抱,心情看来极好。 钱亦文瞄了一眼三姐的大行李箱,这可是得装回来不少的东西吧? “三姐,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英子问道。 钱晓红一脸轻松地说道:“失业啦!不走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问道:“这么容易就放你走了?” 钱晓红甩了甩头发:“这还不简单? “不想干了,总有理由。 “比如,你大爷的病……” 见钱亦文一直盯着行李箱,钱晓红又接着说道:“别看了,里边啥也没有。 “要不是在东珠港待了两天,买了些东西,三姐就是两手空手回来的。 “连牙刷牙膏、内衣内裤,都是出发前给新买的。 “你看,考虑得多周到。” 钱亦文笑笑,这还真他妈是够人性化的了。 生怕带走资本主义一针一线哪! “钥匙扣呢?”钱晓红问道。 钱亦文摸出钥匙扣,笑着问道:“三姐,我要是把这玩意儿弄丢了可咋办呢?” 钱晓红说道:“没事,乔治那儿还有一份儿。” 一边往车里钻,钱晓红一边说道:“走,先回家好好吃一顿再说!” “乔治?是谁?”钱晓东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免心头疑惑。 “你不认识……” “废话!认识我还会问吗?” …… 大爷站在门口,翘首向路的尽头张望着。 直到看见钱亦文的车出现,才转身回屋。 一边走,一边想:我他妈还寻思这辈子见不着三闺女了呢。 大娘和二姐倾尽所能,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大娘一边忙活着,一边和钱晓红聊着天。 一旁的大爷,端着一张看了许多遍的报纸,眯眼默默地听着。 直到听说钱晓红说真的再也不走了,大爷的脸上泛起了笑意。 起身回屋,趴在地上,拿拐杖从床底下勾出一瓶酒来。 那是老边送给他的五年陈酒,藏在这儿一直没舍得动。 只是,还没等他把灰擦净,就被钱晓方给抢了过去。 钱晓方一边把酒递给了她妈,一边责怪道:“爸,大夫说胃溃疡坚决不能喝酒。 “你这革命老同志,得对自己负责呀!” 大爷刚要替自己争取,斜眼看了一圈儿,没一个眼神是友善的。 当即拿手一指两个姑爷和钱亦文,气哼哼说道:“我不喝,他们还不喝吗?” 大娘一边把酒拿到桌上,一边说道:“那说好了啊,你可不能喝!” “不喝,不喝……”大爷一边念叨着,一边坐到了上首。 饭桌上,娘几个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地拉着家常。 钱亦文、大爷和两个姐夫在这边喝着他们的酒。 看着别人喝酒,大爷总觉得眼前这杯水越看越不顺眼。 一墩手里的水杯,大爷说道:“你们就不能给我往里头多少掺点酒? “哪怕有一口也行啊!” 钱晓红拿出一瓶药来,对老头儿说道:“爸,这药是新研制出来的。 第897章 “一天一粒,管用我让乔治再给你买点寄回来。” 老头儿接过药瓶,上边勾勾巴巴的洋字码,一个也不认识…… 钱晓红想了一下说道:“妈,要不就让我爸喝一口吧。” 大娘瞪起了眼睛:“那可不行! “人家大夫都说了,要是喝酒,扩——” 大娘自知语失,忙着掩饰道:“胃溃疡这病,可缠人啦……” “少喝一口没事儿……”钱晓红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点点,递了过来。 钱亦文突然想起,前世看过一部票房极差但却口碑很好的电影。 电影里,老族长被“混混”整蛊,嘴里含着一口酒微笑离世…… 三姐现在,是不是这个心思? 想想人生一世,意义何在? 大爷轻抿了一口酒后,对王伟峰和李忠孝说道:“这回晓红不走了。 “你们俩姐夫帮着踅摸踅摸,看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儿。” 王伟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爸,这都多大岁数的老姑娘了,还找小伙儿? “跟她般配的小伙儿,可是不太好碰。” 钱晓红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的这是啥话?” 二姐夫李忠孝说道:“老三,大姐夫说得也有道理。 “哪有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的呢? “除非……除非是二手的,要么就是瘸瞎毕十带滚蹄的……” 瘸瞎毕十带滚蹄,四种状态:盲人、腿残、牌九中最小的点数“十”(即零),还有就是右下角驴蹄的状态…… “得了得了!”钱晓红说道,“你这两句,还不赶他说的好听呢。” 大娘叹了口气说道:“眼下倒没啥,可这到老了咋办呢?” 钱晓红低下头去,数起了饭粒儿。 几十岁的人了,这些事儿,她还能想不到吗? 身处她的位置,要说没人示好,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不乏追求者,可以说各样肤色的都齐全了。 投心对意的,也不是没有,乔治就是一个。 只是,试探过后,她知道人家可并不想和她一起回国。 不说薪资待遇,单就国内的研发背景,就让乔治挠头了。 久了,钱晓红也就淡去了这个念想,索性到处宣扬自己的单身主义。 让别人知道自己没有要婚嫁的想法,大家也就断了念想。 钱晓东说道:“提这个干啥? “还是缘份没到,等缘份到了,那个人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钱晓红笑了笑。 会有人找上门来吗? 乔治送她到机场的时候,倒是半真半假的说了句“哪天我想你想得受不了了,就去找你”…… 这话,她能信吗? 席间,钱亦文瞄了一眼王伟峰,这家伙怎么还戴上帽子了呢? 以前没这习惯啊? 而且,饭桌上也没舍得摘下来。 “大姐夫,我给你拿的药,吃了吗?”钱亦文问道。 钱晓东说道:“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 “你再给他整几瓶吧。” 钱亦文笑问:“管用了?” 钱晓东对王伟峰说道:“你把帽子摘了,让兄弟看一眼。” 王伟峰闪了闪身子:“知道管用就行了呗,非得看啥。” 冷不防,帽子被一旁的钱晓方一把摘掉了…… 李忠孝看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指着王伟峰的脑袋说道:“难怪你不让看…… “原来像鸡蛋壳,现在咋瞅都像毛蛋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起来。 在原有那几根地方支援中央的头发间,新生的头发毛茸茸地贴在脑瓜皮上…… 这可不就是毛蛋吗? 王厂长:这玩笑开得,可是有点过火了哈…… “大姐夫,感觉这药还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慢了点……” 钱亦文强忍着笑说道:“大姐夫,你这都荒了多少年的地了。 第898章 “想把苗补齐,哪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李忠孝笑道:“大姐夫,要不你全都剃了吧。 “让它们一齐长,还能好点。” 钱亦文赶忙制止:“先别剃!” 王伟峰一边抢过帽子,重新扣好,一边白了钱亦文一眼:“你这是还没看够?” “不是!”钱亦文说道,“留着,我有用……” 从燕京回来后,老军医给的那张名片,还没用上呢。 想申请批号,得有病例。 眼前,王伟峰不就是一个病例吗? 饭后,该走的都走了。 钱晓红对钱亦文和英子说道:“来,说说咱们的事儿吧。” 三姐的房间里,钱晓红打开行李箱。 除了一点随身用品外,全是各种板卡、元件。 一边听钱亦文说着他的想法,钱晓红一边熟练地开始拼装。 大致听完,钱晓红问道:“你是想和展望走一个路子?” “把我的钥匙扣给我……”一边说,钱晓红伸出了手。 钱晓红接过钥匙扣,开始解体。 从中间小心拿出一块小小的黑黑的带有许多针脚的东西…… “三姐,我想走在展望前边!”钱亦文说道。 钱晓红一边把从钥匙扣里取出的小东西嵌入机器,一边问道:“你怎么能走到展望前边去?”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一直在关注展望的发展。 “他们已经走上了进口整机的道路。 “所以,我要想更大地发掘价值空间,那就是自主研发。” 钱晓红停了手上的动作:“人家也是一个科研团队,而且还有科学院的背景。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走研发之路?” 钱亦文说道:“尝到了甜头之后,展望还沉浸在买卖的巨大差额利润之中,会有心思搞研发了吗?” 钱晓红问道:“你知道研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儿吗? “这得需要很多方面的支撑的。” 钱亦文笑道:“三姐,你回来都不行吗?” 钱晓红没有急着回答,接通电源,盯着一块小小屏幕,看一行行字母闪动…… 三姐噼哩啪啦敲打键盘的时候,钱亦文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 直到屏幕上的字不动了,钱晓红长出了一口气。 把钥匙扣又重新合上,递还给了钱亦文:“拿着玩去吧,这回丢了也不怕了……” 钱亦文抚弄着手里的钥匙扣,对钱晓红呵呵一笑:“三姐,这里边还有数据吗?” “没了。”钱晓红说道。 “三姐,我这钥匙扣里存着的,都是啥东西呀?” 钱晓红说道:“这850kb的数据,是你三姐这些年来的所有成就。” 钱亦文问道:“带回来,不容易吧?” 钱晓红说道:“非常难! “这次回来,过了无数道的安检,恨不得给你把胃都洗干净,把你脑子给重新格式化!” 钱亦文问道:“那上次怎么带出来的?” 钱晓红说道:“上一次,我还是他们的一员。 “还是以技术人员的名义回国的,没人注意……” 850kb? 钱亦文粗略换算了一下,这容量要是存两张照片,都会被说成是拿座机拍的。 但如果是存文档,那就是近200万个字符了。 这些单位,我用到了tb,你用到了哪个量级? 钱亦文问道:“三姐,这么点数据……够用吗?” 钱晓红说道:“当然不够用了……这些只是关键性的数据。 “有些开放数据,去下载就行了。”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对钱晓红说道:“三姐,上哪儿下载去?” 钱晓红淡淡说道:“inte呀!” “三姐,咱这边还没联网呢……” 钱晓红抬头说道:“不对吧? “我在那边,听说有人已经接收到来自国内的邮件了。” 第899章 钱亦文说道:“三姐,那得是啥人能享受到的待遇呀? “现在的国内,一提网老百姓第一想到的,还是打鱼……” 钱晓红愣了一会儿,说道:“二十年……二十年的差距……” 其实,又何止是二十年的差距? 全功能接入inte,那可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事儿了…… “怎么办呢?”钱晓红发愁了,“没有外围资料,下一步走不了啊!” 钱亦文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这可和做业务不一样,凭借努力就有完成的可能。 可这件事儿,等同于手里攥着一把种子,找不到土壤一样,怎么去实现?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东珠港,也不行吗?” “对呀!”钱亦文兴奋地说道,“咱把公司注册到东珠港不就行了吗?” 钱晓红回头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看英子,说道:“弟妹,你也懂计算机和网络呀?” 英子笑笑说道:“你们说的,我是一大半儿都不懂。 “可是,咱们和东珠港的差距我是知道的。 “如果到了那边都解决不了,那在咱们这边就更别想了。” 钱亦文说道:“三姐,给我几天时间,我琢磨一下,找谁来帮我办这个公司合适。” 钱晓红说道:“那个倒是不急,眼下得选两个助手。 “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我一个人不行。” 钱亦文问道:“需要什么样的人,咱马上就找。” “当然是技术人才。”钱晓红说道,“起码得是像展望那些人一样,具备相关专业知识。” 钱亦文挠了挠头,说道:“三姐,这恐怕就有点难了…… “但凡能接触到这些的人,都高高在上。 “要让他们从体制里跳出来,好像可能性不太大。” 英子说道:“如果公司设在东珠港,可以在那边招吧?” 钱晓红想了想说道:“也只好这样了。 “不过,运营的事儿,我不擅长……” 钱亦文笑道:“三姐,我懂你的意思。 “就算你擅长,这些事儿我也不能让你去管。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你就专心搞你的研究就行了。” 钱晓红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这边入股了一个药厂,眼前有些事儿得先办一下。” “得多久?” “三两天吧。” 钱晓红皱皱眉头,斜了钱亦文一眼:“咱们这个事儿,可是极耗费心力的。 “你这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能行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姐,等稳定了之后,就不必我操太多的心了。 “你放心,咱们的事儿是大事儿,耽误不了。” <没有人是全能的,想靠自己一个人把所有事儿都拿起来,并不现实。 甚至包括马上要成立的科技公司,钱亦文也有此打算。 三姐负责科研,再有一个负责运营的,不就行了吗?> 回家的路上,英子问道:“真在那边成立了公司,谁去管啊? “让小飞或小奚去吧?” 钱亦文摇了摇头:“他们两个,都不行…… “小飞连个相机都摆弄不明白,干不了这活儿。 “奚云梦倒是可以培养,不过……松井设备还指望着她呢。” 事实上,钱亦文觉得这活儿不适合奚云梦来干。 新公司、新业务,短时间内肯定是出不了成绩。 这对于等着拿钱养家的她来说,一定不愿意。 钱亦文笑道:“要不,你去得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咋不说你去呢?” 走着走着,钱亦文突然停住了脚步。 略有些兴奋地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我想起一个自家人来!” 英子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春生?” “你可拉倒吧!”钱亦文一咧嘴,“家前庙后这点儿事儿还整不明白呢。” 第900章 “那你说谁呀?”英子问道。 “刘运成!” “我看不行!” 钱亦文说道:“怎么不行呢? “有学识,还是自己家人,而且还有上进心。” 英子说道:“岁数太小了,能行吗?” “前期咱可以聘外人,把他带出来不就行了吗?” “可是,人家有正式工作,而且春城还有对象,你让他跑那么远,他能干吗?”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行不行的,先跟他聊聊再说吧……” 走着走着,钱亦文突然加快了步伐。 “走那么快干啥?”英子抱怨道,“怕我踩你脚后跟?” 钱亦文回头说道:“我着急回家给大春儿打个电话。 “让他抓紧在中关村给我把房子买好!” “在那儿买房子干什么?”英子紧追了两步。 钱亦文说道:“科技公司成立了,咱得做到南北、内外遥相呼应才行。” “那也不差这一会儿吧?”英子说道。 钱亦文说道:“凡事宜早不宜迟! “等到风声四起,大家都知道要成立科技园区了,咱就抢不着地方了。” …… 次日,钱亦文把刘运成送到了钱晓红身边。 刘运成盯着三姨自己组装的电脑,有点不解:“舅,这是我第一次见电脑,我能帮上啥忙啊?” 当年,这么一台内存以k来计算的玩意儿,在工资几十年的时代,要卖到超万元…… 钱亦文说道:“没看过,才想让你见识一下嘛。 “你就帮你三姨打打下手、跑跑腿就行。” 明里,和刘运成说是要让他帮着打打下手,跑跑腿。 实际,钱亦文是想让钱晓红观察一下。 首先,要确认他具备这个才能和素质。 更重要的,钱亦文是想看他对这些东西是否感兴趣。 真要是提不起兴致来,他也不会全情投入。 安顿好了刘运成,钱亦文和英子来到了老王家里。 王秉春的父母来看孙子王军了,再忙也得拎两坛子酒来问候一下。 一进院子,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陆晓君坐在院子里,手里的长筷子,扒拉着砂锅里的药。 “晓君,这给谁煎的药啊?”英子问道。 陆晓君抬头一笑,指了指自己,没有说话。 钱亦文看了看她的脸,微一愣神。 还以为是给老人的。 再往旁边一看,王磊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后,一副刚受过气的样子。 手里的画笔,都懒得动了。 憨厚朴实的王老爷子,让人很难想象是为了偷人家地瓜就要把儿子打死的那个老头儿。 陪着老头儿聊了一会儿天,钱亦文发现,小王军在奶奶的怀里,被逗得不时嘎嘎大笑。 可这两个大孩子,怎么好像都没王军乐呵呢…… “姐,王磊怎么看着不高兴呢?”钱亦文问道。 刘丹凤皱了皱眉头:“让你姐夫给打了。” “都多大的孩子了,怎么说打就给打一顿呢?” “你问他!” 老王使劲瞪了王磊一眼,说明了原委。 原来,正值经期的陆晓君放学回来,被突然钻出来的王磊给吓了一跳。 这一吓,月事淋漓不尽,都两个多星期了。 可悲的王磊,却全不知情,还说人家娇气。 吓一跳就吓一跳,怎么就吓得小脸煞白呢? 真没用! 老王一气之下,就是一顿大鞋底子。 闺女不是亲生的,儿子就得遭点罪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王磊,这少年,是吃了对异性不够了解的亏呀! 一个小丫头,跟你能一样吗? 月事不尽,那不是崩漏吗? 钱亦文问道:“在哪个医院看的?” 刘丹凤说道:“医院听了病因后,说是让找中医看。 “这都吃了十几副药了,现在连学校都不敢让她去。” 第901章 英子问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见好……” 钱亦文突然想起了龙江传研。 在龙江,这个外省人听了会懵的简称,很多人都知道。听说,现在挂个号得排好长时间…… 于是对王秉春说道:“正好,明天我要带王伟峰去龙江传统医药研究所。 “要不,我把孩子带着,让专家给看看?” 王秉春忙不迭地说道:“那敢情好了,我也跟你去。” “姐夫,你知道这地方?” 王秉春说道:“这么出名的地方,鼓捣药的哪能不知道? “龙江的兄弟马双,老跟我提起,说得可神了。” 钱亦文说道:“那你准备准备吧,明早六点,我来接你。” “卧槽!咋那么早?” “晚了不行,人家下午不上班……” …… 次日,钱亦文带着一堆资料,跑来了哈尔滨。 沿着一条名为“西大直”的街道,钱亦文找到了传研,已尽中午时分。 祖教授的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病人。 每天固定,就这几个号,看完回家,这是老教授的规矩。 钱亦文笑着伸出了手:“祖教授,我从春城来,姓钱…… “昨天,我给您打过电话。” 寒暄过后,祖教授笑了笑:“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这马上就完事儿了。” 几个人在旁边坐下后,王秉春附在钱亦文的耳边说道:“我听马双说,这老先生不让病人说话……” “这么霸道?”钱亦文看了一眼和善的老中医,嘀咕了一句。 “你看着吧……” 年约三十岁上下的年轻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孩子的手上,攥着几块糖。 腮帮子鼓鼓的,看不出是塞了几块在嘴里。 祖教授瞄了一眼那孩子,慢条斯理地说道:“还吃呢?都吃出病来了……” 年轻母亲说道:“祖大夫,这孩子这两年一直就——” 话未说完,祖教授挥了挥手,阻止了她的话:“把他放凳子上,先把气喘匀了。” 钱亦文看了看老王,这还真是不让说话! 过了一会儿,祖教授的三根手指,搭上了小孩手腕的寸、关、尺三部。 明表里,辨阴阳,乃知寒热虚实…我就知道这么多。不过,文中所涉病症及诊疗过程,除王伟峰外,确为亲眼所见 祖教授微闭着双眼,三根手指如钢琴家一样,在孩子的小手腕上灵活律动着。 “另一只……” 换过手后,祖教授开口了,语调还是那么轻慢。 “平时喜欢吃辣的,吃糖像吃饭一样……” “肚子总是溜鼓,睡觉老想趴着……” “小便黄,大便干,一张嘴能薰死人……” “来,爷爷闻闻……咦……” “……” 钱亦文看向了目瞠口呆的年轻母亲。 愣了半晌,年轻母亲重重点了点头:“对对对……都对!” 祖教授睁开了眼睛,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眯眯说道:“把你这糖给我一块,行不行?” 孩子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不想给。 可是,最终还是拿出一块,递了过来。 有几个孩子,见了穿白大褂的不肝儿颤呢? 祖教授抽出笔来,开始龙飞凤舞,写开了上古奇书。 “祖大夫,没啥事儿吧?”年轻母亲问道。 祖教授头也不抬地说道:“小毛病,三副药吃完,再来一趟,应该就不用再跑了。 “别让他再吃这些刺激脾胃的东西,就行了。” 开完了方子,祖教授随口问了一句:“家是哪儿的呀?” 年轻母亲低了低头:“北团林子,四十一厂的。” “不算远……” 王伟峰听到“四十一厂”,着意看了母子俩两眼。 四十一厂,这不是兄弟单位吗? 年轻母亲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去拿药了,祖教授转向了钱亦文。 老头儿和颜悦色地说道:“老刘都跟我说了…… 第902章 “这事儿上边有规定,所长说,得有卫生和医药管理局的指派。” 钱亦文赶忙掏出了一堆文件和介绍信,递了过去。 祖教授粗略看过,拿起最重要的一份新药临床研究申请表,仔细看了起来。 最为重要的信息,都在这上边。 那年月,新药审批还是地方说了算,各地执行的宽严也不一,从而给钱亦文留下了庞大而巨大的洞…请忽略公章… 祖教授一边浏览,一边说道:“按理说,跨着省的事儿,我本不该接。 “你们淞江也有不少的知名中医…… “可老刘说话了,这面子不敢不给。 “不然以后去了京城,连个陪着喝酒的人都没有了。” 最后一页文件,让祖教授愣在了那里。 “你这……你这怎么还没进入临床阶段,生产许可就出来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尴尬一笑收回了那张:“祖教授,这个还没盖章呢…… “不算数,不算数。” 祖教授瞄了一眼钱亦文,心中明白了几分。 琢磨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自己有病例,还是得我给你找啊?” 钱亦文赶忙一指王伟峰:“祖教授,我今天就带来了一个病例,剩下的就得您费心了。 “药物是一百人的量,我也都给您带来了。 “对照组,也得您费心了。” 一瓶胱胺酸,摆到了桌上。 钱亦文刚想说说王伟峰的病,又忍住了。 怕多嘴多舌会惹恼了老教授…… 祖教授扫了一眼药瓶,并未拿起。 嘀咕了一句:“啥对照组,就那么回事儿吧……” 把了一会儿脉,看了一眼王伟峰后,祖教授说道:“帽子摘了吧。” 王伟峰照做后,祖教授嘿嘿一笑:“当领导,累吧?” 王伟峰愣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算啥领导……” “不是领导,把自己累这样?” 老教授的话,不免让钱亦文暗暗称奇! 显然,一个人是不是领导,断然不会体现在脉象上。 人都说一位合格的中医都是半仙,看来这话不假。 这察言观色的本领确实不一般。 祖教授切完了脉,又看了看王伟峰头顶上那些细密的“茸毛”。 对钱亦文说道:“针对你这病人,我建议你改改方子。” 钱亦文问道:“祖先生,您说怎么改?” 祖教授指了指王伟峰的头:“他这头发倒是长出来了,可却是你硬给催出来的。 “病根不除,药一停,还得回到解放前……” 钱亦文赶忙说道:“您是专家,您帮我看看应该怎么办。” 祖教授说道:“光治标,不固本,不行。 “他这个得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加点安神、固肾阴的药物吧。 “这领导,看来是真为厂子操了不少的心啊!” 祖教授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王伟峰,又开始笔走龙蛇。 一边开方,祖教授一边对钱亦文说道:“而且,我也建议你别用单方……” “好,那您帮我重组一个受众广泛一点的复方,我就按您的意思,改改。”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插嘴说道:“那你不是还得重新提交、重新审?” 祖教授抬眼看了看王秉春,瞄了一眼那堆文件。 轻笑一声说道:“全套的都拿出来了…… “重提交一下,你这兄弟应该不会犯难。” 钱亦文嘿嘿一笑,摸了摸头。 教授虽老,但心明眼亮。 这点儿事儿,都在人家心里呢。 这个时候,食药监还没成立。 新药审批,还归卫生厅的药政管。 这堆手续,是他从卫生局拿出来的。 可到现在为止,他连签字的人都还没见过。 王处长说,让钱亦文自己去,少不了又得多许多应酬。 第903章 一切都是她给办的。 兄弟单位,相互欠点人情,很正常的事儿。 开好了方子后,祖教授嘱咐道:“合在一起用。 “要是不太忙的话,最好每三天来一趟。” 王伟峰寻思了一下问道:“祖教授,一个星期来一趟,行不行?” 祖教授听了,把三副改成了七副。 抬眼瞧了瞧王伟峰,问道:“啥单位呀?” “三十六厂。” “厂长?” “嗯。” 祖教授说道:“难怪累成这样…… “你也该知足,刚才那娘俩所在的四十一厂,那个厂长的身体还不如你呢。” 略一停顿,祖教授接着说道:“当这官儿,有啥意思? “你看看我—— “你们要是不来,我这会儿都在家哄外孙儿了。” 王伟峰尴尬一笑,没有言语。 祖教授又指了指陆晓君:“过来吧,到你了……” 王秉春赶紧把怯生生的陆晓君推到了近前。 祖教授没急着搭脉,对其他人说道:“屋里闷,你们几个出去透透气儿,抽口烟吧。” 屋外,王秉春一边大口大口抽着烟,一边说道:“你说说,这还咋能不服气? “他问都没问,怎么知道孩子得的是不好说的血脉病?” 钱亦文笑道:“小脸煞白的,我都能猜个差不多。” 老王骂了一句:“别搁这吹牛b了! “你要有这能耐,咱还开好几个小时的车跑这来干啥?” 钱亦文白了老王一眼,转向王伟峰问道:“刚才祖教授说的四十一厂,是哪啊?” 其实,他已经知道是在北团林子了。 他只是好奇,怎么会有比三十六厂还差的地方? 王伟峰说道:“他们省的,在北团林子那边。 “咱那边好歹还有山有树,他们那大半都是平原,没几年就把树砍光了。 “比我可是惨多了。” 钱亦文看了看王伟峰,五十步笑百步,这有啥好骄傲的呢? 回到屋里时,药已经都拿回来了。 祖教授指着单包的一小包药说道:“你是她爹,这点活儿就得你干了。 “那俩厂长,我也不敢支使啊。” 老王拿过药包看了一眼:“三七? “老先生,这要怎么制? “是碾末儿,还是炒炭?” 祖教授好奇地看了王秉春一眼:“还知道这个呢?” 此物生熟两用,功效各不相同…… 王秉春嘿嘿一笑:“我也是药行里的人。 “提个人,您一定认识。 “马双,那是我兄弟。” 祖教授抬眼看了看王秉春,点了点头:“小马?熟悉,总来我这儿。 “你是做饮片的?” 王秉春一指钱亦文:“我们俩原药和饮片都做。” 祖教授说道:“那看来以后还有机会用你们的药呢。” 王秉春说道:“您从马双那儿进的药,都是我的。” 祖教授哈哈一笑:“想不到,今天加了个班,见的都是圈子里的大人物呢。” 钱亦文不失时机地说道:“祖教授,我回去嘱咐他们一声。 “您以后用到我们的饮片,我们都按原药给您,不收加工费。” 老教授说道:“做买卖图个啥? “再说,我这一个公家的事儿……” 钱亦文默默点头,暗暗记下了老教授的话。 老教授对王秉春说道:“门外有锅,大火炒至黄心黑炭……” 老王在外边呛得直咳嗽,钱亦文在屋里和祖教授聊着天。 “祖教授,之前孩子也吃了十几副药了,也不见好,是没对症吗?” 祖教授说道:“不用问我都知道之前用的是啥药,指定是奔着止血去的。 “不因势利导、引血归经…… “见血止血,那是再臭不过的招数了。 “当着孩子面,咱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是止血的事儿吗? “亏得他是没给止住,这要是真止住了,血止则瘀…… 第904章 “以后,想再来,都难喽!” 祖教授的连番操作,让钱亦文彻底折服! 不服能人,有罪…… 他想让祖教授给自己也把把脉。 犹豫了几回,最终还是没敢把手搭到脉枕上。 万一要是诊出他徒有二十多岁的外表,内心早已七才八十,那可就麻烦了…… 王秉春炒好了三七,回屋问道:“祖教授,我们也是七天后来吗?” 祖教授一边脱掉白大褂,一边摇头说道:“不行,三天头儿上必须来。 “这三副药下去,血量会见少,我得酌情增减药物。 “这么大的事儿,别耽误了孩子的一生。” 一边说,一边摸了摸陆晓君的头:“这孩子长得多秀气,一看就……” 老教授抬头看了看王秉春,后半句憋了回去。 总不能说“怎么长得一点不像你”,就算是说“可能是随她妈了”,也伤人…… “祖教授,我们开车来的,送您回家吧。”钱亦文说道。 祖教授抬手看了看表:“别麻烦了,家在江那边呢。 “你们早点往回赶吧,这时候往回走,到家都得黑天了。” 钱亦文笑道:“不急。 “正好,我们还都没看过松花江呢。” 见钱亦文说得真诚,祖教授不再推辞,一起上了车。 下了江桥,钱亦文在路边的牌子上看到了三个大字。 钱亦文回头笑道:“祖教授,我们这是来到了太阳岛上吗?” “嗯!前边不远就是我家了。” 老王探着脖子,一边向外看一边说道:“这么出名的地方,一会儿可得好好看看。” 祖教授淡淡说道:“有啥好看的…… “一会儿上那大石头那照张相,就赶紧往回走吧。” 因一首歌而闻名的景点…… 一首歌,红了一个地方。 可在当地人眼中,除了能看到不同颜色的人种之外,再无特别之处。 把祖教授送到了家,钱亦文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坛老边烧锅和一箱鹿茸人参酒。 祖教授坚辞不受,钱亦文说道:“祖教授,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表示一下感谢,是应该的。 “这酒也不是我买的,咱自家有酒坊和鹿场,您就收下吧。” 祖教授寻思了一下说道:“那我就收下了,下次不许了。” “年轻人,买卖不少啊。” 看了看箱子,祖教授笑笑问道:“鹿这东西,可全身是宝啊! “家有鹿场,得好好开发利用一下。” 钱亦文说道:“等您有闲暇的时候,请您到我的鹿场和酒坊去指导一下。” 祖教授淡淡说道:“以后再说吧。 “都到家门口了,吃了饭再赶路?” 钱亦文笑笑说道:“祖教授,今天时间紧张,就不打扰了。 “下次来,多待两天,好好向您请教一下。” 祖教授看着钱亦文远去,心中暗想:如果不出所料,下回肯定不会遥远。 如果再提起去他的鹿场,我还真得去一趟。 一个生发的药,他都这么当回事儿。 那我手里的这点东西,还不得把他乐得找不找北? …… 从哈尔滨回来后,钱亦文来到了吉春欢胜永泰制药厂。 听完了钱亦文关于生发素的想法和进展,广庭荣拿着方子的手,开始有点不听使唤了。 “这得多长时间能批下来?”广庭荣急切地问道。 钱亦文说道:“正常得三期临床下来后,才能批。” 广庭荣听出了话音儿,问道:“那咱们这个正常吗?” 钱亦文笑而不语,岔开了话题:“广厂长,现在可以放开了收原料了。 “另外,我之前让你留意的猪胆,多吗?” 广庭荣愣了一下,上次提的时候,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 他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就压根儿没问。 第905章 当下,寻思了一下说道:“那玩意儿有啥用啊? “五毛钱一个,都没人要。” 一旁的崔德健说道:“钱总说了,那指定是有用。” “要是有,直接收吗?”广庭荣问道。 “收!”钱亦文说道,“有多少要多少!” 广庭荣和崔德健自然不会知道,转年后,将有一次重大卫生事件要发生。 暴发于沪城的这次甲肝大流行中,保肝片、板蓝根颗粒,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中,保肝片中,一味重要的原料,就是猪胆。 临出门前,钱亦文又嘱咐道:“广厂长,就近先找点猪胆。 “那东西有毒素,我得先让禇工把毒素分离出来。” 广庭荣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目送着钱亦文走远,收拾收拾东西,朝着小舅子的屠宰场走去。 一天几十头猪的杀,几副苦胆,还不是小事儿? …… 办公室里,钱亦文和英子、钱敏红聊着天。 钱亦文问道:“姐,这孩子咋就不同意会个亲家呢?” 钱敏红皱紧了眉头,说道:“那脾气,跟你二大爷一样一样的,咋说也不听。” 英子问道:“那他是啥意思啊? “这事儿早晚得挑明,也不能总也不见面吧?” 钱敏红说道:“谁知道了呢…… “你抽空儿说说他。” 钱亦文点头答应了下来,没再深问。 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刘运成一定是有啥事情还瞒着家里。 钱敏红走后,钱亦文给钱晓红打了个电话。 他想知道刘运成的兴趣有没有被培养起来。 药厂的事儿固然重要,但那是上辈子的主业。 现在做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可芯片这东西,上辈子可是没接触过。 虽然有三姐在,但他不上心也不行。 想想展望,想想仁专志,这事儿办不明白,对得起人家吗? “三姐,你感觉运成这孩子咋样?”电话接通,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兴奋地说道:“这孩子的脑瓜子可真灵,而且还能钻研进去。 “我给他拿了几本书,让他回家多看看,多了解一下。” 钱亦文笑道:“那咱就好好培养一下,让他给你当助手吧。” 钱晓红说道:“助手倒不用他…… “不过,我倒觉得他挺适合管理的。 “我试探了一下,要是让他跟着你干,估计他能同意。 “他现在应该是快到你那儿了,你和他说说吧。” 钱亦文朝窗外看了一眼,说道:“三姐,我不和你说了,他进院了……” 刘运成对于钱亦文的建议,没有表示反对。 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忧。 思考了一下后,对钱亦文说道:“舅,管理公司,可不像给老师交作业那么简单。 “光会纸上谈兵,一点经验都没有可不行。” 听了刘运成的话,钱亦文心中高兴。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是个靠谱的人。 钱亦文说道:““舅把四梁八柱给你配齐,再给你找个得力的帮手。 “而且,还有你三姨在你身边呢,你怕啥?” 瞄了一眼刘运成。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只是,你那工作……” “去不去也没啥意思……”刘运成说道,“前天去农安了,后去的都分配岗位了。” 果然,还是有啥事儿没办明白。 一个上大学的名额都能被顶替的时代,工作岗位被人替了,就更不好说了。 那些小说里,不时常就有被人顶替的桥段出现吗? 钱亦文想起了钱敏红的嘱托,笑着说道:“外甥,改天安排一下,会个亲家吧。 “这两家人总也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儿啊?” 刘运成的手里,摆弄着一本名为《微型电子计算机使用与维护》的书,眼神躲闪着说道:“啥年代了,还讲那一套。” 第906章 看字体,应该是东珠港版的…… “不管啥年代,亲家也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啊?”钱亦文一把抢过了书,“快打个电话。” 刘运成还是没动,寻思了一会儿,对钱亦文说道:“舅,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让我妈知道。” “啥事儿?”钱亦文往前凑了凑,“你舅这嘴,最严了……” 刘运成抬眼看了看,两手交叉,搓了几下,就像面临着一场大考一样,略显紧张。 这可不像那个在田中结衣面前硬气霸道的中专生啊!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局促不安呢? “到底咋回事儿?”钱亦文关切地问道。 刘运成以极小的声音说道:“彭乐家选女婿的标准,是得上门儿……” “啊?”钱亦文惊问道,“赘婿呀?” 刘运成小声说道:“舅,你小点声! “可千万别让我妈知道!”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问道:“她父母,就她一个孩子?” “嗯……”刘运成点了点头。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要是俩人相互认可,跟你妈说说,也没啥。 “住到谁家,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不也得姓刘吗?” 刘运成抬头说道:“你听了都一惊一乍的呢,我妈要是听说了,准得跟我急眼。” 钱亦文点了点头,问道:“我觉得这也正常,你要是和姑娘两情相悦,其它的事儿都可以商量。 “人家就一个闺女,将来这养老送终的事儿,不还是得落到你的身上?” 钱亦文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于是又追问道:“她家一个孩子,你家不也是一个孩子吗?” 刘运成说道:“这些事儿,她家都知道。” “知道还让你倒插门儿?”英子问道。 刘运成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说道:“舅妈,到时候我可以带着我妈一块去。” 英子问道:“你这么打算,人家知道吗?” 刘运成说道:“彭乐她爸,挺开明的一个人。 “听我说了家里的情况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钱亦文没作声。 刘运成的初衷,也许是好的。 能和两情相悦的彭乐在一起,他妈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他也可以稳稳接受一份家产,不必出了校门还得去奋斗。 听起来,像是三全其美的事…… 可是,是不是这年轻人想得太简单了点儿? 你都是低着头去的,还要带着你妈? 亲家之间的相处,还能像小两口一样吗?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这就是你一直阻止双方家长见面的原因?” “嗯……”刘运成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钱亦文说道:“真是这样,那见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话,钱敏红和小翠儿又回来了。 “姐,会亲家的事儿,先缓两天吧。” “咋了?” 钱亦文说道:“姐,我准备和三姐去东珠港,在那边开个公司。 “我想让运成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听说兄弟要带儿子去东珠港,钱敏红高兴起来。 国外,那是谁都能去的吗? 刚高兴了一会儿,又皱皱眉头说道:“那么远,十天半月都回不来吧? “那工作咋办?” 刘运成把农安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 钱亦文接道:“姐,我带着他出去看一趟。 “如果感觉运成可以,我想让他和三姐一起管理这个公司。” 钱敏红愣了一下,心底里闪过几年间娘俩起早贪黑,就为了那么一个毕业证……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正式工作,那这苦不是白吃了吗? 刘运成的毕业证,在当时具备一定的含金量,再来一张派遗证,好的专业到岗就是干部。难怪钱敏红舍不得…… 钱亦文接着说道:“姐,是选择回去上班,还是跟着我干,你说了算。 第907章 “你要说不让他放弃农安的工作,我就只当是领他出去见见世面了。 “回来咱再去农安,也不晚。” 钱敏红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四凤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哎呀!好几个月了,你可慢着点……”英子皱眉说道。 老董家,可全指着你这肚子呢。 四凤子冲着大姑姐一笑:“没事儿。” 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对钱亦文说道:“姐夫,你又要去东珠港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姐夫,执照办完了,车间也快收拾完了,你这趟去别忘了问问杏儿缝纫机的事儿。” 钱亦文说道:“四凤子,一个缝纫机,飞跃、蝴蝶不都挺好吗? “这玩意儿还用买进口的?” 四凤子说道:“你不是说方丽丽那老头儿的厂子都要换进口的了吗? “咱不能刚起步就被人家给落下。” 钱亦文点头说道:“行,那我给你问问吧。” 四凤子得到了答复,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这步伐,配上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看得英子直咧嘴。 四凤子突然间的乱入,没有影响到钱敏红思考儿子的前程。 只是,方向略有变化。 四凤子不也是放弃了铁饭碗,下海了吗? 你看人家,在钱亦文的扶持下,现在都开厂子了。 小舅子媳妇和外甥,也分不出啥远近来。 将来,舅舅能亏待得了外甥吗? “儿子,跟你舅去吧。农安你要是不想去,我不拦你!” …… 定好了南下的行程,买好了车票,钱亦文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四叔在电话那头说道:“你得回来一趟,那个姜德旺上咱家来了,说有啥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 钱亦文一听,高兴了。 不用问,一定是二山神从四方顶拿到好东西了。 这是说什么都得回去一趟了。 “四叔,家里缺不缺啥呀?我顺便给你们捎回去点。” “啥都有,今儿早上你二大爷刚买的一副牛下水。” 钱亦文一听买了牛下水,来话了:“四叔,没好好看看,有没有牛黄啊?” “美死你了!”四叔骂道,“都他妈成你的了,好事儿回回都让你赶上?” 钱亦文嘿嘿一笑:“四叔,没准啊! “老天要帮咱们,这都是说不定的事儿呢。” 四叔说道:“连肝带胆的我都查看了一遍,啥也没有。” 沉默了一下,四叔接着说道:“要是车能坐下,让你大爷也一块儿回来吧。” 钱亦文的心头一阵不是滋味。 人上了年纪,想的就多了。 大爷又得了这个病,见一面少一面了。 老哥几个,这是努力在创造见面的机会…… 这事儿,带上大爷挺好,让他也去见识见识野山参,还能散散心。 而且,让大爷亲眼见了,和领导说起的时候,也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领导知道大爷不是那种有的也说没的也说的人,自然就会相信他这东西真的是野山参,不是冒牌货。 果然,和大爷一说,大爷就高兴地答应了,劲头儿比去收菜还大。 钱亦文载着大爷和春生回到家的时候,老哥俩正陪着姜德旺喝酒呢。 钱亦文一边入席,一边问道:“四姨父,有信儿了?” 姜德旺仰脸说道:“没信儿我能来吗? “昨天给我送的信儿,我今天就来了。” 姜德旺的酒杯,这一次拿捏得很稳,小酒儿也喝得贼带劲。 钱亦文问道:“没说是啥成色的东西吗?” “马马虎虎说是四匹叶!”姜德旺说道,“还有几个二甲子和灯台子。” 钱亦文高兴地说道:“还能起着四匹叶呢?那咱可得抓紧去看看。” 第908章 <二甲子为生有两片掌状复叶的山参,生长年限需要四五年;灯台子是三片掌状复叶,生长年限需要十年左右;四匹叶为轮生四片叶子,二十年左右;五匹叶如图,一般要三四十年以上。> “四匹叶……”大爷问道,“那是不是就是长了四年的?” 钱亦文笑道:“大爷,四匹叶得长好几十年呢。” “得那么多年?”大爷惊问道。 姜德旺说道:“要不怎么说是宝呢? “这玩意儿神得很,一年就长那么一点儿点儿,而且要是被牲口给踩了一脚,六十年都不出土。” 别管到底有没有这么神,说起这个来,姜德旺绝对是行家。 六十年不出土? 是好东西不假,但起码得尊重自然规律吧? 吃过了饭,钱亦文急急忙忙地开车前往三丈沟。 二山神把几个人让到屋里,把门从里边插好,才走进屋来。 美滋滋地从柜子里往出拿一个包袱说道:“这可是我多少年都没碰到的东西了!” 打开包袱后,二山神小心地扒开苔藓,露出了一根山参。 钱亦文看了一眼,淡淡说道:“四匹叶呀?” 二山神愣了一下,说道:“这年月,都知道这玩意值钱,山里老多人了。 “要不是我有窝子,能起到四匹叶吗? “真要是有一根六匹叶,几十万块钱,你能要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花那么多钱去买,眼前看还真是不现实。 钱亦文努力让自己像个专家一样,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一切完好! 钱亦文在心里由衷地佩服起二山神来。 专家就是专家,这艼、芦、须,都很完整。 剩下的,就是谈价格了…… 一根参,各部位都得长得像它该有的样子才行,不然价格会大打折扣。 钱亦文瞄了一眼姜德旺,姜德旺知道该他说话了。 姜德旺说道:“老哥,你说说价吧。 “都不是外人,实惠点,别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事儿。” 二山神说道:“行家面前,咱不要谎儿……” 眼珠子转了转后,二山神又接着说道:“你这样,咱就估个堆儿,你能我六千五百块钱得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没急着说话。 其实他知道,这点东西要是落到王秉春手里,好好收拾出来,拿到那些大行户那儿去,肯定能卖出五位数的价格来! 只是,从二山神贼溜溜直转个儿的眼睛里,钱亦文看到了松动。 要的价格那么不规整,一定是给自己留了缝儿了。 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后,钱亦文说道:“爷们儿,咱就实在点,你这四匹叶不假,可品相差了点。 “我要是自己用,也就不看品相了。 “可这送礼的东西,长得跟胡萝卜似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二山神说道:“就这一堆一块,你看能给我多少钱? “行的话,你就拿走。 “要是不行,我就让我儿子拿到春城去卖了。” “四千!”钱亦文果断地说道,“多了我就不能拿了。” 二山神一咧嘴:“这不开玩笑吗?” 一边说,一边又把那些苔藓重新盖到了山参上。 姜德旺看二山神有要急眼的意思,赶忙打圆场:“买也好,卖也好,总不能一口咬死。 “你俩再商量商量,都给个缓头。” 二山神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暂停了手上的动作。 对钱亦文说道:“你再出个价我听听!” 钱亦文狠了狠心,伸出了一个巴掌:“爷们儿,这是我的底线,再多一分我都不能出了。” “指定不行!”二山神动了真格的了,开始把包袱重新系好,准备放回柜子里去了。 第909章 钱亦文正要说话,小里屋有人来了一嗓子:“爸,不少了,卖了吧。” 众人往里屋一看,一个瘦得离谱的中年人正趴在门上。 二山神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啥?别跟着瞎掺乎!” 一边说,一边拿眼角溜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知道,这回火候差不多了。 当下,开口说道:“爷们儿,到底能值多少钱,你我心里都有数。 “干这行的,也不容易,我再给你凑二百,你买点酒喝。” 说罢,摆出了一副“行就行,不行拉倒”的架势,欠了欠屁股。 二山神看了一眼门框上贴着的儿子,前思后想后,终于妥协了。 只是,心中暗骂:怎么养活了这么个败家的玩意儿? 三天两头的就他妈的急用钱! …… 从二山神家出来,姜德旺问钱亦文:“外甥,咋样啊? “我咋觉着这老家伙有点黑呢?” 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笑道:“四姨父,你这老赶山人,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吗?” 姜德旺嘿嘿一笑:“没整过这东西…… “就我这出儿,眼神还上不去。 “我想去,也没人领我,都怕我冲撞了山神。”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价格也不看高。” “要我看,你最后那二百块钱都多余给他。”姜德旺提到这个,略有些生气。 可是,这些东西的价值,钱亦文是知道的。 把那两个二甲子、灯台子抛除在外。 光那一根儿四匹叶,去药行买,这个价也买不来。 要是好品相的五匹叶,卖个十几万块钱,太常见了。 一个草根子十几万,在有些人每月还挣不来四十块钱的年代,正常吗? 走着走着,姜德旺发现了不对。 忙开口问道:“你这是往哪儿开呀?” 钱亦文答道:“四姨父,这鲜参不能久放,我得赶紧回春城,然后把这东西送出去。” 姜德旺笑了笑说道:“你回春城,我就不去了。” 大爷扭头说道:“帮你外甥这么大忙,不喝他一顿酒,那可不对劲儿。” 姜德旺瞟了一眼专注于开车的钱亦文,说道:“还是拉倒吧…… “就我这样儿,别再把你那些上班的给吓着。” 听了姜德旺的话,钱亦文松了松油门。 姜德旺说的没错,这样一副面孔,确实有引发不适的可能。 “那我送你回去吧。”钱亦文说道。 姜德旺说道:“不用了,别再耽误你的正事儿。 “找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姜德旺坐直了身子,向前方看着,终于发现了一个路口,叫停了车子。 推开车门,对钱亦文说道:“这东西得换点苔藓了,干了掉须子。 “送人的东西,讲究个面儿上光。 “缺胳膊少腿的,不是那么个事儿。” “也不会这个呀……”钱亦文嘀咕了一句后问道,“四姨父,你会吗?” “会!”姜德旺说道,“帮人家收拾过。” “那你跟我回去吧,帮我处理处理。”钱亦文说道。 姜德旺听了,来了精神:“那你找个有倒树的地方停一下,得找点背荫坡的苔藓。” 钱亦文答应一声,开始四处张望。 姜德旺,这辈子恐怕是还没去过春城。 看得出来,一向二皮脸的他,是真心怕对钱亦文的公司影响不好。 给他找点事儿干,就算是个台阶吧。 姜德旺采了一大堆苔藓回来,从到了一棵树荫浓密的大树下。 “把山参给我拿过来。” “四姨父,咱到家再处理吧。” “不行!”姜德旺说道,“差半天,就差不少成色。” 大爷在一旁说道:“行家的话,你得听。 “不然,干啥事儿非得找个懂行的干啥?” 钱亦文看着姜德旺操作,突然想起了大爷的病。 第910章 于是对姜德旺说道:“四姨父,你把那几个小的单包吧。” “那是干啥?”姜德旺抬头问道,“大包小包的,不好经管。” 一根野山参的正确保存方式…… “这几根给我大爷留着。” 大爷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这体格子,还没到吃这玩意儿的时候呢。” “听我的吧,留出来!”钱亦文对姜德旺说道。 姜德旺不再迟疑,把那几根小的都甩了出来。 包裹完毕,姜德旺擦了擦汗,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就走。 钱亦文拦住了姜德旺的去路:“四姨父,活儿都干了,回去喝点酒吧。” 姜德旺说道:“这山参也包完了,我去也没啥用了……” 想了想,又嘿嘿一笑:“你要是过意不去,你就给四姨父拎两瓶子酒。 “你那酒,是真好!”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车上没有了。 “你跟我回去,我给你整两个大瓶子的。” 钱亦文一边给姜德旺拉开车门,一边说道:“我大爷他也没吃过这东西。 “你到我那儿,好好教教他。” 姜德旺被钱亦文死乞白咧地拽上了车。 身后的大爷,不乐意了。 找个啥借口还不行,非得说我不会吃人参? 我就算再不懂,这么贵的东西,还他妈能蘸酱? …… 钱亦文的公司,让姜德旺看直了眼儿。 以往他只在阎春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公司好像是“挺老大”。 具体大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估摸着,怎么着也得有村小学一半儿大了吧? 眼下,在阎春生的带领下,四处这么一转,敢情自己是想反了。 村小学,没人家公司一个车间的一半大…… “二狗子,这院子原来是干啥的呀?”姜德旺问道。 阎春生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原来三十六厂的车间。” “噢!”姜德旺点了点头。 三十六厂,淞江人没有不知道的。 姜德旺又接着问道:“这么大的地方,租下来得不少钱吧?” 阎春生说道:“没多少钱。我哥他大爷就是三十六厂的。” “管事儿的?” “嗯,当年是管事儿的,现在退休了。” “难怪!”姜德旺点了点头,“一搭眼,就知道那老头儿不是一般人儿。” 转了一圈,回了前院,正好碰上了正在往外送人的钱亦文。 “苏经理,这个设计方案我很满意,我就正式启用了。” 梳着辫子的设计师淡然一笑:“钱总,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设计。 “说实话,这是我以前给别人设计的,人家因为设计元素里有洋字码,没看好。 “我就随便改了两笔,给你用了……” 钱亦文看了两眼手上的稿纸,说道:“这很好啊!” “随手之作,不值一提……”苏设计师的谦逊之词,满满地裹挟着桀骜。 原来,英多公司只是捡了个漏儿……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等我东珠港的公司办起来,租好了办公地点,你再帮我随手设计一下装修吧。” “没问题!”苏设计师甩了甩头发,“钱总,没事儿的话,我先回去了。” 钱亦文说道:“等等…… “苏经理,上次定岗的时候,我是说过你的时间可以随意。 “可是你这连续二十多天也没来,你看……” 苏冠宇说道:“有设计尽管找我,完不成、达不到满意,苏某人的责任; “时间上,我没法保证……” 设计师说完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大有爱用不用,不用爷就走人的意思。 这一转身,刚好看到了姜德旺,吓得苏冠宇一哆嗦。 原本以为自己的扮相就挺超凡了,今天算是看到比自己在上的了…… 姜德旺站在一边,看着钱亦文展现一种他完全不懂的状态,有点发愣。 第911章 钱亦文迎了上来:“四姨父,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有事儿,没陪你。 “这么快就参观完了?” 姜德旺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有二狗子陪我就行了。” 钱亦文看了看阎春生。 此刻,二狗子的一张小脸,抽抽得跟刚擦完那啥的纸巾似的。 别误会,作者说的是这个…… 钱亦文指着阎春生对姜德旺说道:“四姨父,你知道他在我公司里是什么职务吗?” 姜德旺看了看阎春生,摇了摇头。 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淘气包子,上树掏喜鹊窝,下河摸蛤蜊瓢的手儿,这就是他对二狗子的全部认知。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人家现在可是管着公司里所有人呢。 “我见了人家,都得叫一声阎经理。” 姜德旺看了一眼腰板拔得溜直的阎春生,说道:“他?管所有人?” “可不是嘛!”钱亦文说道,“按官职大小来看,这院里就我媳妇儿比他大点儿。 “所以——” 姜德旺听明白了:“所以,二狗子不能叫二狗子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没外人的时候,你一个长辈,叫两声也不犯毛病。” “那不行!”姜德旺说道,“万一哪天秃噜嘴了,一声二狗子叫出来,他还咋管人了?” 饭后,姜德旺和阎春生回了宿舍。 躺在木板床上的姜德旺,辗转反侧,摸索着拉开了灯。 “二……二经理呀,这么大个摊子,总共得不少人吧?” 阎春生说道:“四姨父,光这院里就几十号人呢。” “院外还有?” 春生说道:“在外边跑销售的,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 “而且,我哥还有两个鹿场和一个药厂。” 姜德旺坐了起来,问道:“那你说,有没有啥是你四姨父能干的?” 黑暗中,阎春生沉默了一下,说道:“那我明天给你问问?” “用你问啥?”姜德旺又躺了下来,说道,“我们俩现在也不见外……” 姜德旺半宿没睡好,是背着台词睡着的。 尽管如此,第二天钱亦文要南下的时候,他还是没张开这个口。 自己的这一堆儿一块儿在这摆着呢,啥样的买卖能用他呀? 人家又不是找不着大活人了。 犹豫再三,姜德旺说道:“你们都走了,我下午也回去吧。” 钱亦文说道:“你看我们干啥呀?不是还有阎经理陪着你吗? “公司里要是待腻了,就让他跟你出去逛逛街。 “等我回来,咱爷俩好好喝点。” 想了想,钱亦文又说道:“你要是待不住,让春生给你找点活儿干。” 姜德旺半边眉毛一挑,说道:“那中! “我昨天看你那仓库了,那么大,就一个老头儿经管着。 “我就帮你经管经管仓库吧。” 钱亦文笑道:“行,那你受累了。” 姜德旺笑笑说道:“受啥累,干点活儿能咋地。” 说完后,转身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钱亦文看着姜德旺的背影,对阎春生说道:“该嘱咐的,嘱咐嘱咐他,也别让他干啥重活。” “嗯……”阎春生说道,“我看,这二皮脸是要贴到你这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春生,你怎么管人家叫二皮脸呢?” “大伙儿不都这么叫吗?”阎春生颇不服气地说道,“他还管我叫二狗子呢。” 钱亦文揽过阎春生的肩膀说道:“春生啊,咱姥姥这么叫,行; “二大娘、二大爷这么叫,也没毛病。 “可你一个晚辈,张口闭口提他这么具有羞辱性的外号,好吗? “马超这个人,你知道吗?” 阎春生答道:“知道,《三国演义》里的。” 钱亦文接着说道:“当年马超一家被曹操给杀了,他跟皇帝诉苦的时候,说‘孟德杀我全家百余口’…… 第912章 “你看,那么大的仇恨,他都没用‘曹贼’、‘阿瞒’,甚至连‘曹操’的大名都不提。 “四姨父咋得罪你了,你这一句‘二皮脸’张口就来? “这么说话,除了让别人觉得你没素质之外,对你哪还有一点儿好处?” 阎春生的脸,红了一下。 仔细回想,无论人前还是背后,还真没钱亦文这么叫过。 这是不是人常说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二尺”? “哥,我知道了,以后不叫了。”抬手看了看表,春生说道“咱得去车站了……” 一行人赶到车站的时候,彭乐已经等在车站了。 刘运成一一介绍后,彭乐借买东西的由头,拉着刘运成到一边去说悄悄话了。 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钱亦文对钱敏红说道:“姐,运成这小子运气挺好。 “你看,这小丫头还挺秀气的。” 钱敏红眯眼看了看:“嗯,一看脾气就好。” 说罢,朝着那边一努嘴。 钱亦文朝那个小售货亭看过去—— 彭乐好似在那儿一边轻声细语,一边抹着眼泪。 此情此景…… 回望了一眼正抿嘴笑着的钱敏红。 唉!钱亦文暗叹一声。 养了二十多年的猪马上要被白菜拱了,这当妈的还不知道…… 要是知道儿子将来要入赘,心里得是啥滋味儿? 刚要进站,钱亦文突然转身叫住了正待离去的阎春生:“春生,等会儿…… “哥忘了一件事儿……” 阎春生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 钱亦文说道:“你回去后,给小孟打个电话。 “让她先别回春城了,从亳州那边直接去羊城吧。” “让她去羊城干啥?”阎春生皱紧了眉头。 钱亦文说道:“老王的老爹老妈不服水土,他得送二老回去。 “从那边,直接就回亳州了。 “他一回去,那边就用不上小孟了。 “东珠港新成立公司,正缺人手,我看看她能不能帮着干点啥。” 阎春生几度欲言又止。 这个岗位,孟小波都能试一下,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终于鼓起勇气想说时,钱亦文又来话了:“质量的问题,一定得看紧点儿,可千万别出上次那种返货的事儿了。 “还有,记得隔几天带我大爷去一趟柞树沟,帮他收收菜。 “噢对了!还有,一会儿你把彭乐给送家去。” 阎春生气得转身就走:“你这是一件事儿吗?” 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彭乐,于是回头寻找。 那边,刘运成和彭乐隔着一道铁栅栏,四目相对。 想说点儿什么、想做点儿什么,又碍于众目睽睽…… 刘运成眼见着一条长龙已经全部涌进了站里,知道不走是不行了。 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头,刘运成说道:“哭啥!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彭乐一低头,两颗大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那你到了之后马上就给我打电话。” 刘运成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道:“快擦擦,让人看见了,好像咋回事儿似的。” 说完了,一只手终于控制不住本能,快速在彭乐的脸上掠过。 想了想,刘运成说道:“之前说的倒插门儿,和你爸妈再商量一下。 “我怕我妈接受不了……” 彭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卿卿我我的场面,不免又让阎春生的心潮起伏不定了。 朝着彭乐努了努嘴,阎春生对钱敏红说道:“姐,叫她走吧。 “我回去还一大堆事儿呢……” 燕京。 大春儿带着钱亦文和钱晓红,又来到了中关村。 待会儿,还要去香山南麓。 看过了钱亦文看好的拐角小楼后,几个人又坐回了车子。 大春儿说道:“钱总,我看这价儿也太离谱了。 第913章 “那墙拿手一抹都掉面子,还要小二十万的价儿,不值啊!” 当年,还是这种破旧的小楼居多…… 钱亦文点了点头,大春儿的认知中,这么想是对的。 只是,他看的是眼前…… “钱总,另一个看不看了?”大春儿问道。 钱亦文果断地说道:“大春儿,不看了。 “就定这个吧!” “啊?”大春儿实在难于理解,“钱总,这房子都没咱办事处的好,您看上它哪儿了?” 钱亦文看了看大春儿,说道:“咱现在的办事处,地处偏僻。 “除了安静,还有啥好处?” 大春儿没再言语,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儿,不归他管。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以咱们公司的名义,先把它定下来。 “等我回来,就过户办手续。” …… 香山南麓37号门前,钱晓红没有急着下车。 “三姐,想啥呢?”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担忧地说道:“我在想怎么和领导说。” “该咋说就咋说呗。”钱亦文笑道,“走,下车!” 钱亦文的话,说得虽然轻松,其实内心也是很忐忑。 如果领导不出面,倒也不是成不了。 只是,有领导在,那将少走很多的弯路。 领导,怎么着还不比仁专志背后的科学院更有力度? 一身便装的领导笑脸出迎。 和钱晓红客套了几句后,转对钱亦文说道:“快拿出来吧,让我开开眼。” 领导的话,让钱亦文一愣神。 一边小心地往出拿着山参,一边琢磨开了。 以往,拿点什么东西,总得被教训几句。 怎么今天领导非但没有责怪,还变得这么主动了呢? 一边看着钱亦文扒去苔藓,领导一边说道:“你大爷刚在我在电话里聊了有二十分钟。 “说了你要去东珠港的事情之后,剩下的话,可全是这根儿人参。” 钱亦文恍然大悟,原来大爷已经掐着钟点儿给他打好前站了。 领导笑道:“听你大爷一说,这二山神和姜……姜德旺还真是奇人。 “你可得给恭敬好了。” 钱亦文一边给领导呈现山参,一边想:大爷就是大爷! 不提让领导帮忙,反倒是给领导讲起故事来了。 这是在告诉领导,这山参可真是从山里挖出来的…… 大爷这是真往我脸上贴金哪! 不过,把姜德旺说成奇人,也不怕见了面把领导给吓着? 一根拴着红绳的山参,摆在了领导的办公桌上。 领导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说道:“你看,这还真有点人形。 “这东西真得长三四十年?” 钱亦文说道:“按照祖辈流传下来的说法,是得这么久。” 领导啧啧称奇后,说道:“来,咱们说说正事儿吧……” 听完了钱亦文和钱晓红的交叉讲解,领导点了点头。 “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领导说道,“目前,科学技术已经被全面被重视起来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正式的文件出台,鼓励民营企业也参与进来。 “你们在这个时候介入,时机恰到好处啊。” 领导看了看二人,接着问道:“这个事儿,我能帮上什么忙?” 钱晓红说道:“领导,按发展趋势来看,电脑会慢慢被普及。 “所以,我们想自己研究生产。” 领导想了想说道:“这个……我可是真的一窍不通啊! “我能具体做点什么呢?” 钱亦文说道:“领导,产品生产出来之后,最大的问题是销售。 “目前看,民用还不现实,只能靠政府和大型企业采购。” 领导寻思了一下,问道:“具体说说,哪些地方能用得上,都有些什么用处。” 钱晓红说道:“领导,科研单位的精确计算,金融系统的数据存储和数据分析,精密机械的设计和加工,都离不开这些。” 第914章 领导听了,皱了皱眉头。 看来,听是听懂了。 不过,似乎又没懂。 钱晓红接着说道:“领导,我举个例子。 “比如说您要写一部一百万字的书,要一大摞的纸张。 “可是如果用电脑,只需要一两张这样的磁盘就可以了。” 说着话,钱晓红从包里拿出一张软盘,递了过来。 领导看了看,问道:“这东西,在我办公室里见过他们用…… “这个小东西,真能存那么多东西?” 钱晓红点头说道:“这一张磁盘,能存72万个汉字!” 这些磁或光介质存储器,有能认得全的吗?找得到钱晓红所出示的是哪一个吗? 领导说道:“看来,我们是得跟紧几步了。 “你不和我说这些,我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懂。” 钱晓红说道:“领导,所以说,我们要发展,就离不开这些先进技术和工具。” 领导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尽可放手去做,需要我出面的时候,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听了这话,姐俩都很高兴。 钱亦文能感觉得到,领导这一次答应的比任何一次都要爽快。 利国利民的事儿,哪个好领导不想着多干一点呢? …… 英多公司驻羊城办事处。 小飞的办公室里,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孟小波提早一天就到了,一行人进屋时,正在打着电话。 钱亦文隐隐听到,孟小波:“别给我往这邮东西,我指不定哪天就回去了……” “哎呀!那你就邮吧,你记一下地址吧……” “我怎么会不回去了?要是你能舍得你的编制,你就来呗。” “姐夫他们到了,不和你说了……” 孟小波听到钱亦文和英子进屋了,匆忙挂断了电话。 “姐,姐夫……”孟小波含笑打着招呼。 孟小波的这个电话,让英子和钱亦文都很意外。 显然,通话的另一方是王千祥无疑。 和她爹说话,绝不能是这种语气,而且他爹也没有编制。 难道,孟小波真的接受了王千祥?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英子回头看了看钱亦文,拉着孟小波坐了下来。 开口问道:“王千祥的电话?” 孟小波脸一红,点了点头。 英子话锋一转,又问道:“在亳州那边待的怎么样?服水土吗?” 孟小波说道:“还行,就是不太听得懂他们说话。” 小飞从旁凑过来,笑嘻嘻说道:“那是你没来这边……”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江主任,让她们把会议室收拾一下,咱们开个碰头会。” 小飞答应一声,去了会议室。 钱亦文把钱晓红介绍给大家后,一起走向了会议室。 “今天,就两个议题。”钱亦文首先说道,“总结近期的工作进展,还有讨论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说完后,抬眼看了看奚云梦。 奚云梦打开面前的本子说道:“目前看,在我的工作范畴内,解决了两大问题—— “第一,幸子女士帮助协调了申办公司的相关事宜,只等董总来现场申请了; “第二,刘嘉良先生帮助解决了办公地点,共有两处待选。 “其中一处,是世豪集团办公大楼的四层。 “另一处,在油麻地……” 英子听奚云梦提到刘嘉良,皱了皱眉头。 “说说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钱亦文问道。 奚云梦打了个哈欠后,说道:“钱老板,您让我打听的配套生产厂家,几乎没有可用的。” 钱晓红问道:“难道连东珠港那边都没有吗?” 奚云梦说道:“不是没有…… “只是,按着我拿到的生产标准来找,没有合格的。” 几个人讨论的配套设备,是除了核心技术之外的东西。 第915章 简单说来,没技术含量的附件。 外壳、螺丝、线缆,都算。 钱亦文瞄了钱晓红一眼,是三姐的要求标准定高了,还是咱们的生产工艺差? 奚云梦又接着说道:“不过,田中结衣小姐倒是建议过,可以借船渡海。” 钱晓红问道:“是不是她有什么方案?” 刘运成在一边幽幽来了一句:“准是自家产这个,又想挣一笔呗……”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开会的时候,少扯无关的话题。” 钱亦文看了看钱晓红,说道:“钱总,你觉得呢?” 钱晓红说道:“目前看,只能如此。 “不过,我不信凭借国人的精巧,造不出合格的部件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是咱们的光刻机造不出高精度的核心部件,难道造个外壳都达不到标准吗?” “咱们已经有光刻机了?”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 钱晓红淡淡说道:“六十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啊?”钱亦文惊讶说道,“那咱们起步也不晚啊!” 钱晓红表情复杂地说道:“起步的早晚,能决定结果吗?” 1965年,我们有了第一台接触式光刻机。图中的,是70年代的半自动式…… 三姐的话,让钱亦文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钱晓红所指——这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 1986年,做为行业巨头的荷兰asml才刚成立两年,我们已经在二十年前就有了光刻机。 可是,就如同两个人同时在走,人家一直在走,而你走两步就歇一歇。 最怕的是,一歇就是很多年。 这个走法,怎么赶得上人家? 更何况,你歇着不是因为累,而是得了大病…… 我们的科研工作者们,或许也想大步赶上,可是这背后需要太多的支撑。 研发背景、资金支持、技术跟进…… 钱亦文看了看钱晓红,说道:“钱总,这个问题,给我们一个解决方案,或者方向。” 钱晓红正了正身子,没有急着回答。 方案她倒是有,那就是拿别人的东西来搭积木。 只是,弟弟说像展望那样,当个组装工人,不是他的初衷。 这和她一个科研工作者的初心,也不匹配。 可是,眼前看,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 想了想,钱晓红说道:“刚才那个什么结衣所提到的‘借船渡海’,也不是不可行……” 钱亦文立马问道:“钱总,走展望的路子?” 钱晓红说道:“当然不是…… “至少以目前我掌握的技术来看,我们的自主研发程度要比展望高很多了。 “他们,不过是直接从abm拿过来卖。 “要是这么干,我比他们有优势……” 钱亦文默默点头,三姐为abm效力半辈子,面子多少会有一些的。 “钱总,依你来看,眼下该怎么办?”钱亦文问道。 钱晓红说道:“我们不妨定个大目标,就是自主研发。 “但也不能认死理儿,也要有变通。 “至少,第一批产品,我们不妨走走捷径,借借力。” 钱亦文听懂了,这跟自己重生后走的第一步是一样的。 自己不也借了四叔二十块钱,请二大爷来帮忙吗? 四叔那二十块钱? 他没说要,我也没说给…… 二大爷一天两块钱的工资,也没兑现…… 明白了三姐的用意,钱亦文快速做出了反应:“钱总,那就这么定! “虽然这么做了,但要把重心放到自主研发上。” “钱总,眼下有能帮得上咱们忙的吗?” 钱晓红说道:“湾岛那边,像红海科技和冠杰科技这样的公司很多。 “咱们还是抓紧过境,早点把公司成立起来吧。 “没有实体,无法和人家对接呀!” 第916章 钱亦文环视一周后,问道:“还有情况要汇报吗?” 见没人应答,钱亦文又接着问道:“还有其它问题吗?” 众人或摇头,或沉默。 “好!那就一切重心向成立新公司转移!” 钱亦文对奚云梦说道:“小奚,新公司筹建之初,你帮着跑跑。 “等一切就绪后,你还接续你之前的业务。” 奚云梦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所期望的。 这些天,又是跑业务,又是和田中幸子沟通新公司的事儿,太耽误事儿了。 答应陪季伟的老婆去东珠港的八佰伴买内衣,到现在还没兑现。 很明显,季伟的热情度都不高了…… 钱亦文转对小飞说道:“江主任,待会儿马上联系那边,安排我们过境。 “散会!” 重新回到办公室,小飞开始打电话。 钱亦文听了一下,是打给刘嘉良的,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听着小飞和刘嘉良通话,钱亦文侧身问奚云梦:“办公场地的事儿,怎么还麻烦到刘嘉良了?” 奚云梦指了指小飞:“本来,田中女士的办公楼我觉得还不错。 “但江主任说刘老板帮着找了,我就没再和田中女士提。” “你去看过了吗?”钱亦文问道。 “看了……”奚云梦说道,“就是她办公楼的其中一层。” 田中幸子的心思,钱亦文明白; 刘嘉良的用心,钱亦文也明白。 钱亦文回头对英子笑道:“董总,总还成香饽饽了……” 英子说道:“别美了,先想想去哪儿吧。” “有多个选项了,董总怎么看?” 英子说道:“还都没看到,过去再说吧。 “要是没啥区别,还是选田中幸子那儿吧。” 小飞撂下电话,钱亦文问道:“江主任,办公司的事儿,刘嘉良是怎么知道的?” 小飞溜了钱亦文一眼:“他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我就顺嘴说了一下。 “也是我多嘴了……”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小飞,淡淡说道:“嗯,知道就知道吧。 “以后,涉及未公布的事儿,能不和外人说,就尽量不说。” 小飞低头说道:“知道了,我会注意。” 跟着,又补了一句:“钱老板,咱这事儿好像还真绕不过人家去。” “怎么说呢?” 小飞说道:“钱老板,那边注册公司有说法,必须得有一个东珠港常住的人出任董事。 “这事情田中幸子都帮不上忙,所以咱只能让他给找个人挂职。”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后,问道,“上次咱俩看的那栋楼,建好了吗?” “钱老板,年底前能交工了。”小飞说道,”您交待过后,我经常去看。“ “把你车钥匙给我……我带着他们出去转转。” 钱亦文说道:“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去两个地方。 “城西五里,还有禅山力宝。” 听了这话,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不是小飞,却是奚云梦:“要我去吗?” 英子笑道:“你的事儿,你当然得去了。” 奚云梦高兴地说道:“那我再安排一辆车吧,人太多了。” 英子说道:“不用。 “小飞开车,带上你俩就行了。 “明天,我陪三姐她们四处转转。” 如此一说,不光小奚高兴,小飞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董总,是个办事人! 这不是给我创造机会,还有其它的解释吗? 钱亦文接过小飞的车钥匙,对奚云梦说道:“有空儿帮我打听一下,港商来投资,羊城和渔圳执行的是什么样的政策。” 奚云梦想了想说道:“钱老板,问问刘老板不行吗? “他本身就是港商的身份,在内地也有企业,应该会很清楚。” 钱亦文说道:“咱自己能了解到的,就别去麻烦人家了。” 奚云梦点头称是,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第917章 看来,老板不太喜欢这个刘嘉良。 她也不喜欢。 一双眼睛总在她身上打转,好像他那眼神能干点啥似的。 “你们准备准备吧……”钱亦文起身,逐一点名,“钱总,董总,运成,跟我出去看点东西。” 向外走时,不经意间一回头,见孟小波又走向了电话…… 一栋大楼,已经封顶。 四个人站在门口看的时候,一辆拉着散发松香味儿门窗的卡车,从身边经过。 钱晓红问道:“看这个干什么?” 钱亦文没急着回答,反问道:“三姐,这里做咱们公司的总部,你觉得怎么样?”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他盯了两年的地方,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钱晓红说道:“看样子,很不错。 “可是,咱们不是把公司设在那边了吗? “你还能再搬回来吗?” 钱亦文笑道:“三姐,招商引资听说过吗?” 钱晓红点了点头。 “等咱们在港的公司一成立,马上就回来!”钱亦文略显兴奋地说道。 钱晓红突然顿悟:“外商身份,来华投资?” 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钱亦文说道:“对呀! “七五开年,政策利好,而且这边的运营成本比那边要低得多。 “人工、场地、税收,能省不少钱。 “重要的是,咱得跟着风向走……” 1985年9月份的报纸,正值七五计划马上执行之际……注意那上边的四则广告,也很有意思。 说着说着,钱亦文揽过英子的肩头:“媳妇儿,明年,咱们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打今天起,你得多学学外企的作派了。” 英子含笑点头:“年底的招商引资大会,咱们一起去参加……” 这一幕,酸得钱晓红和刘运成直咧嘴。 “刘总,选一间你的办公室吧?”钱亦文笑道。 “我?”刘运成从上到下看了一眼,“三楼,最东边和最西边的都行,安静。” 钱亦文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上一世,三楼最东边,是董庆的; 最西边的,是奚云梦的。 看来,格局要变…… …… 次日,小飞兴高采烈地载着钱亦文和奚云梦,来到了城西五里。 他知道,钱亦文这一进院,没有个把小时是出不来的。 可谁知,作为铺垫的话还没讲完,钱亦文就被两个穿制服的给送了出来。 小飞不免失望,问道:“钱老板,你怎么这么快?” “领导不在。”钱亦文说道,“又带着人去海边炸鱼去了。” “白来了……”小飞悻悻说道。 “走,去力宝。” 怎么会白来? 来了,让领导知道他没有忘记领导,那就不算白来。 就像到了禅山也没见到去燕京参加优秀企业家表彰大会的季伟一样,同样不算白来。 奚云梦邀请到了季伟的夫人,一同过境,圆她关于八佰伴的梦想。 为此,回到公司后,钱亦文让小飞火速准备了三千港币。 并嘱咐奚云梦:“这些钱,务必一分不剩地都花出去。 “花剩多少,扣你多少。 “花多了,有奖!” 这么无理的要求,奚云梦自然喜欢。 虽然买来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但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感觉,谁不乐意? 不过,还是象征性地矫情了一下下:“老板,太多了吧?” 钱亦文说道:“不多,一点不多…… “幸亏她想去的是个大超市,她要是想去的是利园,这点钱分分钟就没了。” 八佰伴总部,曾在东珠港,后移到了沪城。沪城这家店开业时,创造了单日进店人数107万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英子不知道八佰伴,却对利园对印象颇深。 听到这里,在一旁说道:“嗯!买一瓶5号,几百块就没了……” …… 去往东珠港的途中,钱亦文和英子都有意闪避,把和季伟夫人交流的机会留给奚云梦。 第918章 二人关于季伟创业的只言片语,对钱亦文的触动很大。 前世,他知道季伟,但谈不上了解。 “时代精英”、“力宝创始人”这些标签,全国人民都知道。 可他并不知道的,很多。 比如,季老板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念过一天书…… 看来,这个时代并不埋没人,不看学历。 东珠港。 刘嘉良摆出了很大的阵仗,气势十足地来接钱亦文一行。 从晃膀子的姿态上看,刘嘉良已具备了一个老大的气质。 确切说,真有点铜锣湾扛把子的意思了。 如年也来了,不远不近,微笑着缀在刘嘉良的身后。 只是,不见了之前的贾爱珍母女俩…… 初见如年,钱亦文的心里一下子晃过了老贾的身影。 老贾去哪了? 一次不见,可以理解。次次不见,就有问题了。 难道说,港片还真没把人性恶夸大? 现实生活中,真就这样? 刘嘉良紧走几步,抓住了钱亦文的手。 一边晃个不停,一边大着嗓门说道:“钱老板哪,这买卖做滴,可真系一浪高过一浪啊! “制造计算机这种事情,连港人都没几个人敢尝试的呀!” 钱亦文笑道:“刘老板过奖了…… “我也不在行,经营的事儿都得家里人帮忙。” 说着话,把钱晓红、孟小波和刘运成一一介绍给刘嘉良。 刘嘉良一边和大家握手,一边琢磨着。 这阵容! 姐姐是海外归来的,不用说,技术流; 孟小波……这不是当年青峰山上最会来事儿的那个秘书吗? 还有一个小青年……这是把迭代次序都规划好了! 待到介绍季伟夫人的时候,刘嘉良更是来了精神。 这不是自己的财神爷吗? 看到刘嘉良嘱咐如年带季夫人好好逛逛,钱亦文瞄了一眼奚云梦,内心隐隐担忧。 看来,小奚的三千港币能不能花出去,还真不好说了…… 刘嘉良回身把如年让到了前边,对钱亦文说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如年伸出纤纤玉手,浅笑着说道:“钱先生,又见面了……” 其笑容,如当日在老贾的茶室里一样温婉。 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与表象不协调的坚定和自信。 钱亦文对刘嘉良说道:“刘老板,不必介绍了……” 刘嘉良尴尬一笑,讪讪说道:“旧相识,旧相识……” 一旁的英子,看了看如年。 这,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怎么好看的都让他给遇上了? 四顾之下,却不见贾爱珍和孩子,英子眉头轻蹙。 这是离职了吗? 坐进车里,刘嘉良说道:“钱老板,有一件事情你做得不对呀!” “不知刘老板指的是什么?”钱亦文问道。 刘嘉良说道:“东珠港有刘兄在,办个公司还不是小事情? “你还犯得着去找那个岛国女人吗? “拿我当兄弟的话,直接就把公司落在世豪吧,我总能给你腾出几间屋子。” 钱亦文笑道:“刘老板,筹建公司的时候,田中女士刚好在春城。 “她说可以帮着办,我也是盛情难却呀。” 刘嘉良神色一黯:“原来是这样……” 如果说自己的世豪集团是棵树,那松井实业掰个树杈子都比他主干粗。 这事儿,争不来…… 酒桌上,刘嘉良一如既往,依旧死乞白咧地劝着酒。 连矜持的季夫人都不放过。 如年也不时在旁边帮腔,表现如女主人一样。 只是,礼节上的事儿过去了之后,就没人再举杯了。 钱亦文心中有事,不敢多喝。 季夫人碍于身份,更是一拒再拒。 钱亦文笑着对执壶而立的如年说道:“如年小姐,酒大伤身,远不如茶来得好。” 第919章 如年脸色一变,迅即恢复如初。 轻笑着说道:“那就依钱先生,等您的事情办妥了,请几位喝茶。” 钱亦文微笑点了点头。 茶,可能还是那个茶。 只是,贾先生不在了,还能品出当年的味道了吗? 酒过三巡,刘嘉良在酒力的加持下,再度重提旧话。 和如年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刘嘉良说道:“钱老板,我的办公楼你也是去过的。 “虽比不上松井实业的气派,可这终归是咱兄弟自己的,用着方便。 “我看,你还是来我这里吧。 “没事的时候,咱还能一起喝喝酒、饮饮茶。” 听刘嘉良刻意提到“兄弟”,英子扭了扭身上,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钱亦文早料到他酒后必然有话,早给他把借口准备好了。 笑笑后,钱亦文说道:“刘老板,我把胡臣寄养在你这儿了,我再把公司设在你那里,方便吗? “一门进出,难保有碰面的时候。” 提到胡臣,钱亦文顺便问了一嘴:“他表现如何?” 如年抢着说道:“表现还很不错呢。” “嗯,那就好。”钱亦文说道,“别白拿你们工资就行。” 一个落魄之人,好不容易得到了赏识,怎么会不努力呢? “你打算养多久?是等着过年吗?”刘嘉良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多久……”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刘嘉良听不懂的话,“那得看有没有人招惹我了。” 刘嘉良琢磨了一下,刚待发问,钱亦文岔过了话头:“刘老板,公司虽然不能设在你这里了,不过还是有事相求……” 听说有事相求,刘嘉良来了精神:“什么球不球的…… “都是兄弟,有事只管说话就是。” 钱亦文说道:“我听说,在这边注册公司得需要一位当地人出任董事。 “所以,我想——” 刘嘉良说道:“那还不好办,你看让如年给你充个数,怎么样?” 钱亦文低了低头,却又没法拒绝,只好答应了下来。 求人家办事,还挑挑拣拣的,就有点蹬片子上脸了。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动作。给你脸,你可以上;不给你脸你可千万别顺着腿找脸,容易踩着…… 虽然大家都没有多喝,可刘嘉良并没客气。 喝到步态紊乱,喝到舌头都大了。 吃过了饭,一行人被安排进了宾馆。 刘嘉良在如年的搀扶下,硬撑着还要去房间再坐坐。 说什么钱亦文是自家兄弟,倒不用见外。 只是,季夫人初次见面,怎么也得好好陪陪。 如年皱眉劝道:“天不早了,明天钱先生还有事儿。 “有什么话,等人家忙完了再说吧。” 一边往外拉扯刘嘉良,如年许是在想:人家都回屋了,下一步就是睡觉了,哪还用得着你陪? 钱亦文站在大厅里,手托着下巴,看如年强制性把刘嘉良请出了宾馆大门。 门一关,如年就放开了手,任由刘嘉良自己晃悠着去找车门子。 如年上车了,刘嘉良还在那儿四处乱摸。 钱亦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感慨啥呢?”车子开走,英子在一旁问道。 钱亦文朝着门外努了努嘴:“你知道这个如年是谁吗?” 英子摇了摇头。 “她是老贾茶室里的瘦马……” “瘦马?”英子不解。 钱亦文笑笑:“古代穷苦人家的女孩,家里养不起了,只好卖掉以求活命。 “这些孩子被人贩子从小调教,学习琴棋书画,学习怎么伺候男人。 “等长大了点儿,再卖给有钱人。” 扬州瘦马、泰山姑子、西湖船娘,旧时代人的福利…… 英子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她穷苦?” 第920章 “熬出来了呗……” 英子白了他一眼:“她瘦吗?” 钱亦文听出话茬不善,笑笑说道:“倒是没你胖…… “现在看,不但不瘦,将来可能会更肥。 “肥到刘嘉良驾驭不了……” 一边往回走,钱亦文一边说道:“我看,刘嘉良要自讨苦吃。” “怎么说?” “你看,刘嘉良喝得连车门子都找不着了,如年连扶都不扶他一把。” 英子摇了摇头:“要真是那样的话,也是他自找的。活该!” 寻思了一下,英子又问道:“你说,刘嘉良媳妇儿起这名儿,能不能是犯点毛病呢?” “一个名字,就是个代号,能犯啥毛病?别迷信……” 英子自顾念叨着:“贾爱珍……贾爱珍…… “真爱都说不准假不假呢,她假爱还妄想着真。”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虽然这理论他不能支持,不过媳妇儿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整这么个玩意在公司里……” 钱亦文笑笑说道:“你怕她干啥? “咱又不是真的让她来上班……” 钱亦文的房间里,几个人正坐在那儿等着夫妻俩回来。 奚云梦按照要求,在整理着申办所需的资料。 一边整理,一边轻声念叨了一句:“许如年,多好听的名字…… “关键是,人也这么漂亮!” 钱亦文斜眼看了奚云梦一眼,又和英子对视了一眼。 羡慕点啥不好? 如果让你知道了她的作为,八成都得惊得闭不上嘴巴…… “东西都齐了吗?”英子问奚云梦。 “只差一个公司地址了。” “手续的流程复杂吗?”钱亦文问道。 奚云梦随手递过一张报纸:“我打听过了,快得很。 “一个月新增两千多家公司,要是办得拖拉,那不都得压在那儿吗?“ 一个月两千多家? 孟小波在一边听得一愣。 整个东三省,一个月新办的公司也没这么多吧? 孟小波拿起奚云梦的文件夹,翻看起来。 原本,初到羊城时,孟小波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打算。 格格不入的环境,让她略显不安。 她看得出来,这一群人中,只有她一个是个门外汉。 既不熟悉环境,也不懂行业。 就连听懂周围人说话,都成问题。 可是,自从来到东珠港之后,孟小波的想法就一下子全变了。 久居塞外的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繁华景象? 这感触,可比当年她从吉春来到春城的时候大得多。 自己努力拼搏了这么多年,为的什么? 这一方天地,不值得不惜代价留下来吗? 王千祥…… 他不是说可以追随着自己的脚步吗? 正好,试试他是不是真心的。 …… 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了,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对大家说道:“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运成,你留下来。” 关好房门后,钱亦文说道:“运成,明天去见田中母女,表现得得体点。 “别像在燕京和春城似的,动不动就给人家脸色看。” 刘运成猛抬头说道:“舅,你也看到了,都是她先和我挑衅的,我哪有难为她?” “那你不会让着她点?” 刘运成不服气地说道:“她一再刁难,还找茬儿要辩论,我凭什么要让着她?” 钱亦文接着说道:“她怎么样,我管不着。 “可是,我想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一个合格的管理者,是不能总是带着情绪和人接触的。 “逞一时口舌之利,倒是痛快,可也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人家了。 “不成熟,没气量,这可是生意人的大忌! “再说,人家找你辩论,也不是撕破脸皮打架。” 刘运成刚要再犟上两句,可一抬头,见了钱亦文极为严肃的表情,又把头低下了。 第921章 独自回屋后的刘运成,借着一盏床头灯,胡乱翻着一本闲书。 在羊城,舅舅在会上纠正他的不当言辞,他是抗拒的。 事后一想,明白了。 如果舅舅拿他当外甥,自己说什么都可以,顶撞舅舅两句都没问题。 可是,舅舅是想要让他成才。 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要求,期望越高,要求就越苛刻。 今天,又语重心长地和他说了这么多。 合上书本,闭目思索过后,起身伏在窗前,向外看去。 窗外,车水马龙,远处被灯火映红的海港吞吐繁忙,是他只在课本里看到过的繁华。 还只是黑白的…… 对于刚刚开看世界的内陆而言,这绝对是花花世界了。也不知道这份繁华景象,对年轻的中专生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收回目光,四下环顾,能看得到相邻的窗子都亮着灯。 左边,是奚云梦、孟小波和季夫人的房间。 右边,是三姨的房间。 再远一点儿,是舅舅和舅妈的房间。 不用看,那屋儿的灯,早就熄了…… 反正是睡不着,看来三姨也没睡,不如找三姨说说话。 …… 田中幸子母女俩很热情地招待了一行人。 一盏茶后,田中幸子说道:“钱先生,我这里有几间屋子闲置,小奚和你说过吗?” “说过了……”钱亦文说道,“不过,朋友已经帮忙找了房子。” 田中幸子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咱们自家就有可用的,还去外边找什么?” 钱亦文知道,田中幸子的极力推荐,有她自己的目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松井荣之的主意。 和上次送车一样,这次的目的也相同。 松井荣之深知,钱亦文难斗归难斗,但相处之间,倒没干过什么不要脸面的事儿。 和要脸的人交往,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欠你的。 神州人常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田中幸子说道:“钱先生,几个房间而已,我又不是白给你用。 “不说我们有生意上的来往,就算是朋友之间,相互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而且,我也能顺便做一回房东。” 钱亦文心中暗笑。 这说辞,和刘嘉良那一套,如出一辙。 看来,是都不想让自己离开他们的视线太远。 见田中幸子也算真诚,钱亦文对英子和刘运成说道:“不然你们去看一眼?” 英子点头,随同田中结衣一起上楼了。 刘运成见二人离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田中幸子看了一眼钱晓红,礼貌地问道:“钱先生,这位三姐,怎么一直没见过?” 钱亦文说道:“三姐一直在花旗国那边,不久前才刚回来。” 田中幸子开口问道:“不知道三姐在那边从事什么工作?” 钱晓红大致向田中幸子介绍了一下自己。 田中幸子听说钱晓红曾服务于abm,不免又着意打量了两眼。 难怪敢这么折腾,人家还是有底气。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从楼上下来了。 钱亦文问道:“怎么样?” “整层楼……” 钱亦文笑笑说道:“田中女士,我们在这边注册后,还得回内陆去。 “整层楼都给我们,有点浪费了。 “有几个房间,能安顿下这几个人,也就行了。” 田中幸子说道:“四楼往上,都闲着呢。 “空着也是空着,你就随便选一层用吧。” 这话说的,让人没法拒绝了。 钱亦文无奈,勉强答应了下来。 田中幸子说道:“那就早点去办手续吧。 “办好了手续,我请人给你设计个匾,挂到窗外去。” 第922章 钱亦文说道:“在屋里挂个牌子就行了。 “外边挂匾,太影响美观了。” 田中幸子一指窗外:“你看,那不是都在外边挂着吗?” 钱亦文看向窗外…… 论空间上的利用率,港人绝对是一绝…… 卧槽!东珠港的城管,是真不作为呀! 都挂到马路中间了,也没个人管…… “结衣,去安排一辆车……”田中幸子说道。 田中结衣举手说道:“我来做司机!” 田中幸子皱眉说道:“别闹……” 话没说完,田中结衣早跑上楼去了。 而不一会儿,换了身衣服走了出来。 “哪用得着你……”田中幸子皱了皱眉头,嗔怪道。 田中结衣笑道:“练习一下嘛!” 一听说练习一下,刘运成抬眼看了看田中结衣,略显惊惧。 忍不住在后边嘟囔了一句:“到底行不行啊……” 田中幸子脑补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刘运成的意思。 一边在手里晃着一串钥匙,一边看着刘运成说道:“你行,你来呀?” 刘运成愣了一下,这还真是自己的一个软肋,平时连方向盘都没摸过。 可是,气氛烘到这了,气势上万万不能输。 想了想后,刘运成说道:“方向盘在外边的车,我可开不了。” 听过奚云梦的翻译后,大小姐当时就懵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谁家的方向盘是安在车外边的?”田中结衣开口嘲笑道。 奚云梦也一边做着翻译,一边奇怪地看向了刘运成。 这年轻人,怎么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 钱亦文也觉得好笑。 这么深奥的、来源于“赶大车”的理论,哪是一个外族能懂的? <赶车人,把自己所处的左边称之为里,另一侧为外。 故而有了“里手赶车,没外人”、“行家里手”等说法。 右舵车和左侧通行的标准,只在鹰系国家里执行。> 一看气氛不对,钱亦文赶忙岔开话题:“小奚,时间充裕的话,去接季夫人,陪她去趟八佰伴。 “正好,田中小姐还可以当个向导。” 说着话,拿出了那三千港币,递了过去。 见几个人先后离去,孟小波也跟了出去。 学习掌握新知识,适应新环境,得随时抓住机会…… 年轻人走了,田中结衣换了个新翻译,并嘱咐人去收拾屋子了。 田中幸子说道:“晚上就别去宾馆住了,东珠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我听说,各帮派当街砍砍杀杀,是常有的事儿。” “这……”钱亦文看向了英子。 英子点头说道:“也好。” 英子的内心里,是真不想见到刘嘉良。 或者说,是如年…… 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高科技含量的公司,需要更多的技术支撑。 “如果有什么需要松井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钱亦文暗想,我要技术,你能给吗? 想到此,转头看了看钱晓红。 钱晓红扫了他一眼,低头喝茶,没有言语。 钱亦文心知,三姐这是心里有谱。 于是说道:“田中女士,等我们做起来之后,一定少不了你帮忙。 “不过,眼下倒是需要点别的设备……” “什么设备?” “缝纫机……” 田中幸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钱先生,你这是要把所有的行业都覆盖了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是家里亲戚,要办个服装厂。” 田中幸子琢磨了一下说道:“看来,钱先生对这个应该不是很懂。 “服装厂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几台电动缝纫机,裁剪、码边,都是要机器的。” 八十年代,电动缝纫机已经实现国产了。 钱亦文尴尬一笑,这个还真是不太懂。 田中幸子笑道:“那还是让她直接给我打电话吧,我安排人帮她讲解。 第923章 “他们要等一会儿回来,我们边吃边聊吧。” 几个人刚品尝完寿司和三文鱼,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钱亦文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刘运成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还缠了一脑袋绷带回来的呢? 田中幸子这嘴,是开请老法师开过光吗? 怎么刚说完东珠港“鱼龙混杂”,跟着就来了…… 钱亦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这是?” “这还没看出来?”刘运成在孟小波和奚云梦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没打过人家呗。” “到底怎么回事?”钱亦文急切地问道。 转头看了看躲在后边吓得花容失色的田中结衣,心中明白了几分。 看来,这事儿一定是和大小姐有关了…… 原来,在回来的路上,田中结衣把人家给追尾了! 还没等人家说什么,田中结衣先发起火来。 冲着人家嚷道:“你这车是怎么开的!” 没想到的是,碰上的是两个纹身大哥。 看着田中结衣趾高气扬的样子,又天生几分姿色,不免言语轻佻了些。 说了很多类似于“跟我们回去一趟,好好陪陪我们,车就就不用你赔了”的话。 田中结衣虽然听不懂,可那猥琐的表情她还是看得懂的。 那两个人近身时,气得她当时就动手扯烂了人家的衣服。 田中家族的长公主,哪受过这样的气? 刘运成见那两人有要动手的意思,就下车理论。 被骂了几句“乡巴佬”,就动起手来了。 最后,奚云梦对钱亦文说道:“要不是警察来了,估计就要吃大亏了。 “那两个人把刀子都拿出来了。” 钱亦文扶着刘运成的肩头问道:“感觉怎么样?” 刘运成拿手比划了一个半米左右的长度,说道:“没事,就是有点迷糊……” 钱亦文说道:“打谁一棍子,谁还能不迷糊? “挺好,没遇上斧头帮……” 说完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中幸子关切地询问道:“要是感觉不舒服,还是找个大点儿的医院好好查一下吧。” 刘运成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儿,一点儿皮外伤。” 田中幸子狠狠地瞪了田中结衣一眼,骂道:“遇事一点也不冷静! “这要是下手再重一点,出点事情我看你怎么办!” 吓得田中结衣缩着脖子连连后退了几步。 刘运成冷冷看了田中结衣一眼,说道:“我说你技术不行,说错了吗?” 田中结衣心知这肯定又不是什么好听的,只是,这一次却失去了反驳的力量。 即便是反驳了,势必也是得遭到母亲的又一顿呵斥。 当下,退后了两步,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这一顿饭,不用说,谁也没吃好。 在田中幸子一再的道歉中,几个人上了楼。 钱亦文看着刘运成的一脑袋绷带,忍不住想笑。 “你小子行啊!还会英雄救美了。” 刘运成皱皱眉头:“谁要救她?” “为了她都让人给打成这德性了,还不承认?”钱亦文继续说道。 刘运成也说道:“赶到那儿了,一车人就我一个男的。 “我还能瞪眼看着她受欺负不下车吗?” “嗯好,你有理。” 白了刘运成一眼后,钱亦文说道:“能不能对付着走两步? “要是能的话,下楼去给刘嘉良打个电话,告诉他咱不回去住了。” 英子说道:“快让他回屋歇着吧,我去。” …… 回到屋里的刘运成,越想越憋气。 挨两下子,倒没啥,在学校又不是没被人揍过。 只是,当时的样子,一定挺狼狈…… 正想着,田中结衣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第924章 两米远外,站着微笑的奚云梦。 “我妈让我来……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大小姐的怀里,抱着一个绣花包,话说得半吞半吐。 把个慰问,硬是说成了政治任务。 大小姐的包里,希望装的仅仅是书…… “没事,死不了……” 刘运成淡淡一怼后,也不看田中结衣,对奚云梦说道:“奚姨,你不是还得去八佰伴吗?” “太晚了,结衣说明天早点带我们去。” 刘运成咧了咧嘴,嘟囔了一句:“你还真是有胆儿……” 刘运成刻意的忽视,引发了田中结衣的不适。 皱了皱眉头,又忍下了。 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 机械地向前挪了两步,把包儿递了过来。 “什么意思?”刘运成看着举到眼前的绣花书包,有点眼晕。 田中结衣垂首说道:“大隈重信全集,送给你的。 “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扔……” 刘运成笑了笑:“这么多?扔了可惜呀……” 田中结衣小声说道:“送了你,就是你的,悉听尊便。” 说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先红了。 把书包放在了床上,转身走了。 二人走后,刘运成翻了翻,果然都是大隈重信的书。 各种版本,各种语言,不一而足 刘运成笑了笑,这是拿我当彭乐她爸了吗? 这么多语言,我哪能都认识? 一边想,一边起身,把书包远远放到了一边。 脑袋有点迷糊,想睡。 这书包不知有股什么味道,放在身边,睡不着…… …… 入夜,钱亦文去看了一眼刘运成后,又和钱晓红讨论起接下来的事。 “三姐,准备什么时候去湾岛?” 钱晓红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得等着公司手续都到手了才能走。 “我总不能跟郭铭说,我打算在家里造计算机吧?” 郭铭,红海科技集团的董事长,钱亦文知道。 后世,这个人和他红海旗下的富康公司,在内地是祖宗般的存在。 哪个地方被富康选中建了个园区,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 中州、西子等地,都以此为荣…… “三姐,除了郭铭,咱不能选择别的吗?”钱亦文问道。 “你知道郭铭?你知道红海科技?” 胡乱摇摇头后,钱亦文说道:“不知道…… “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这名字而已。” 你看,没错吧?就是红海科技集团,老郭的…… 钱晓红皱皱眉头,瞄了钱亦文一眼。 凭名字决定是否喜欢,这是什么习惯? 钱晓红说道:“让富康给咱们代工芯片、板卡; “再找冠杰制造显示屏,核心的东西咱就都有了。 “剩下些周边的,你交给底下的人去完成就行了。” 钱亦文问道:“三姐,我不能在这里久住。 “你看小奚、小飞谁能干了这事儿?” 钱晓红笑道:“这两个人都不合适,你让孟小波来吧。” 钱亦文笑了:“她一个外地人,行吗?” 钱晓红说道:“凡事,要看上不上心。 “你那位江主任,除了羊城、渔圳鹿茸人参酒的销量外,所有的精力都在小奚的身上。 ”奚云梦,没把心思用在这上边,你也该知道吧? “反观小孟,却没有因为自己是新人而退缩。 “虽然她有不足之处,不过日久之后,我相信一定可以的。”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说道:“不然……让她先管着吧。 “也能带带运成。” 次日。 世豪集团。 许如年偎在刘嘉良的身边,一起讨论着钱亦文新开的公司。 “三天了,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刘嘉良一边抚弄着如年的小手,一边不无担忧地说道。 如年低垂着眼帘,淡淡说道:“许是还没办完吧? “一个内地佬,来这边开公司,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第925章 刘嘉良说道:“不对!就算是难办,也不至于三天也没个消息。” 如年瞟了一眼刘嘉良,说道:“他做他的生意,你开你的买卖,老惦记着人家干什么?” 刘嘉良沉默了一下,拿起了面前的茶壶。 他惦记的,不是钱亦文新开的买卖。 赚钱又不会分给他一份,惦记它干什么? 他惦记的是季伟,是力宝。 如今的力宝公司,连续三年为奥运体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妥妥的大公司了。 酒香都不怕巷子深,更何况人家不光酒香,而且巷子也并不深。 “要想身体好,您就喝力宝”,这广告语全国有几个不知道的? 尽管世豪和力宝的合作,还在继续着,可刘嘉良明显感觉到大不如前。 吃水越来越困难,刘嘉良想起了钱亦文这个挖井人。 看了一眼如年,刘嘉良想,女人就是女人,拿来赏心悦目还行,大事情还是得看男人的。 一口茶下肚儿,刘嘉良问道:“那老头子怎么样了?” 如年淡淡说道:“自打公司里那几个老家伙给请的义工来了之后,就不方便动手了……” 刘嘉良出了一会儿神,不安地问道:“他能不能缓过来呀?” 如年笑道:“都那样了,还怎么缓? “缓过来,也是个废人了。” 刘嘉良愤愤然说道:“那几个老家伙,盯得还挺紧啊?” 如年说道:“隔三五天就来一个…… “就算不来,那个义工也明显是他们安排的人。” 刘嘉良听了,陷入了沉思。 刘嘉良现在不怕老贾了,也不怕贾爱珍。 甚至,都可以把她们娘俩送出去“渡假”。 但是,却忌惮着公司的几个董事,那都是陪着老贾创业的人。 自己这些年培植起来的力量加起来,虽然足够和他们抗衡,可这事儿毕竟不能明着来。 人家出于关心,请个义工照顾一下老贾,也没毛病。 琢磨了一会儿,恨恨说道:“几个老不死的,给我等着! “迟早有一天,一个一个都把你们都踢出去。” 如年妩媚一笑,坐到了刘嘉良的腿上。 声道如遭了电击一般,抖着尾音儿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进公司啊?” 刘嘉良揽住了如年的腰肢,凑近了她的耳边说道:“你急什么? “现在让你进公司,那几个老家伙必然生疑。” 如年伸出一只手来,堵住了刘嘉良凑过来的嘴巴。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如年娇嗔道。 刘嘉良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等老家伙一死,我再清理掉几个绊脚石,立马让你进董事会。” 如年的心,早被这些话给麻木得起了茧子。 听刘嘉良又重复了一遍,不禁失落。 挣脱了刘嘉良的束缚后,如年缓缓起身,一杯红酒拿在手上。 尽管她的茶经背得熟络,身边人也都知道她对茶了解。 可实际上,她喜欢的是酒。 茶,不够浓烈…… 如年缓缓走向窗前,斜倚窗棂,为楼下过往行人奉献着风景。 有着迷人外表和动听名字的如年…… 身后,刘嘉良一边欣赏着窗边的玲珑背影,一边又琢磨起钱亦文来。 窗前,如年手捏杯脚,一边漫不经心地晃动着。 过了一会,如年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心了,他来了……” “谁?钱亦文吗?”刘嘉良一跃而起,手扶如年的肩膀向下看去。 果然,钱亦文夫妇正从车上下来。 就在刚刚,钱晓红飞去湾岛,找红海科技和冠杰谈合作去了。 田中结衣载着奚云梦、季夫人和孟小波、刘运成,一起去八佰伴了。 第926章 刘运成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去了。 他对八佰伴没印象,不感兴趣。 纯是为了想测试一下,概率这东西到底准不准…… 刘嘉良见了钱亦文,精神一振。 和如年一起,整理了一下被坐得七歪八扭的衣服,迎出了门外。 刘嘉良笑着说道:“钱老板哪,怎么几天也不见你的人影嘞?” 钱亦文说道:“刘老板,我们夫妻俩过两天就得回淞江了,特地来跟你辞行。” “怎么这就要走了?”刘嘉良疑惑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留他们几个在这边就行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董总回去处理。”钱亦文说道。 眼珠子转了转后,刘嘉良问道:“公司成立之后,你们两夫妇不在这边?” 英子说道:“家里的事情也不少,况且孩子还小,放不开手,所以只能是让别人来管了。” 刘嘉良和如年陪着夫妻俩闲聊了一会儿,就提到了季伟的力宝公司。 眼见着今天钱亦文故意向后闪,总是给自己的老婆腾位置,刘嘉良看出了主次。 开口对英子说道:“董总啊,最近力宝和我们的热度在直线下降啊!” 英子看了一眼钱亦文,问道:“热度下降?什么情况?” 刘嘉良说道:“原本供应得好好的,可是最近突然就限量了。” 钱亦文插了一句:“什么理由?” 刘嘉良说道:“说是大神州区的统一布局,要把重心北移。 “放着肥肥的开放沿海不发展,往北方发展,这说出来鬼都不会相信。 “而就算是想移重心,也没有要放弃这边的道理吧? “依我看,这个借口过后,说不准下一步就要换经销商了!” 英子思忖过后,问道:“那刘老板的意思是?” 刘嘉良嘿嘿一笑:“我想,能不能借二位之口,帮我探探底?”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那我们回去后,帮您留意一下。” 刘嘉良高兴地说道:“董总爽快!” 英子说道:“刘老板客气了。 “我们创业之初,您也没少捧场,这次的事儿,又没少麻烦您。 “几句话的事儿,也算不了什么。” 钱亦文一边听着刘嘉良在那里一个劲儿地道谢,一边想着怎么去和季伟交流。 媳妇儿的话,说得很得体。 只是,就这么几句话,把他就给推上了火线…… 钱亦文深知,季伟有意躲闪,一定还是有原因的。 谁的生意还没有个统一的规划和布局呢? 这个时候去帮刘嘉良当说客,无异于是在给季伟出难题。 只是,刘嘉良提到了,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 就算看在鹿茸人参酒销量日增的份上,求你办点事儿,也得给办。 这都不愿意,以后还怎么合作?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对英子说道:“董总,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那几套设备,咱不是赚了点钱吗? “咱以表示感谢为由,备一份礼,去见季伟。 “顺便帮刘老板说说事儿,不是一举两得吗?” 英子点头说道:“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吧。” 刘嘉良忙在旁说道:“钱老板,你说个标准,我这就去叫人准备。” 钱亦文笑道:“我的事儿,哪用得着你来准备。 “季夫人现在正在八佰伴,你要不要去看看?” 刘嘉良一拍脑袋,立刻叫过如年:“多拿点钱,快去八佰伴! “回来回来…… “大杂汇的地方,能花出几个钱去? “找着人了,直接领到利园得了。” 听说是星、后、腕儿们喜欢去的地方,因此也时常有狗仔队出没…… 返程时,钱亦文委托田中幸子给办了个托运。 第927章 不然,季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拎这么多东西过境,看上去实在和打劫的一样。 让人看见,一准又得被说成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内地人…… 码头上,钱亦文叫过孟小波:“小孟,我走了以后,三姐也不在,小奚得两头跑…… “这边的事儿,你就多费心吧。” 孟小波兴奋地说道:“姐夫,你就放心吧。” 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刘运成,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我外甥就是你外甥。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帮我照顾照顾他。 “小孩子虑事不周全,发现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多提醒着点他……” 孟小波回头看去,有人从刘运成身边走过,回头回脑地看了几眼。 刘运成摸了摸脑袋,气急败坏地说道:“这也太难看了,啥时候能拆下去!” 田中结衣看出了他的难堪,正在尝试着给刘运成拆去绷带…… 孟小波会心一笑:“我看这孩子挺稳重的,也不用我操啥心。” 言下之意,你看这样子,哪轮得到我照顾? 岂料,钱亦文跟着又补了一句:“那我就替他妈和他对象,谢谢你啦!” 孟小波愣了一下,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运气总是这么好。 一接就是大活儿…… 刘嘉良和季夫人客套够了,走了过来:“钱老板,这是岳父珍藏了多年的太上皇茶饼。 “当年,只有如年品过,我都从来没喝过。 “送给你吧。” 听了这让人不舒服的台词,钱亦文赶忙推辞:“刘老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受。 “还是留给贾先生吧,人家可是真正懂茶的人。” 一边说,一边向着如年瞟了一眼。 他岳父,也确实是享受不了这东西了…… 刘嘉良叹了口气说道:“我看,以我岳父的身体,怕是这辈子也享受不了这东西了。 “钱老板,茶叶这东西,只有在懂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不懂的,还以为是没有送给季老板的这个金樽值钱呢。” 听了这话,许如年皱了皱眉头,回头扫了刘嘉良一眼。 人家那是故意往这上边提,咱们避讳都还来不及,怎么还顺着人家的话说下去了? 这他妈是个成大器的样子吗? 钱亦文掂了掂刘嘉良递过的金樽。 好家伙! 这没有一斤,怎么着也得有五百克。 刘嘉良为了保住力宝饮料的经销权,还真是舍得。 刘嘉良接着说道:“多多费心了啦……” 钱亦文接了茶盒,说道:“你看,说几句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大合适吧?” 如年轻笑一声:“钱先生,您就别客气啦。 “举手虽是小事情,可却不是谁都愿意举的; “而且,也不是谁举了手都能管用的。” …… 燕京。 钱亦文的回程,原本没打算在燕京做停留。 完全是被刘嘉良的请求给打乱的。 季伟参加的会议,注定是冗长而无聊的。 相约在广场见面,钱亦文早早来到了旗杆底下。 季伟开会的地方,离他所处的位置直线距离只有320米。 可是,季伟在钱亦文和英子的注视下,走了足足有四十分钟…… “季伟同志,我是民众日报的孙记者,您能谈谈力定下一步的构想吗?” “季伟同志,我来自神州通讯,请问您……” “……” 好容易见了面,季伟讪笑着说道:“本想着出来透透气,你看这……” 一边说,一边和钱亦文一起转到了旗杆背面。 钱亦文问道:“今天的事儿,结束了吗?” “后边是记者会……”季伟回头回脑地看了看,“咱去河边走走吧。” 第928章 “可以,正好可以顺便到我家坐坐,吃顿便饭。” “好……”季伟愣了一下,随口问了一句,“您家在那河边?” “嗯……” 一餐便饭,钱亦文帮助刘嘉良解决了问题,也和季伟相谈甚欢。 刘嘉良的问题,出在了海外市场。 事后,钱亦文了解到,自打刘嘉良上位后,那些大股东没了老贾,开始离心了。 没人愿意再为世豪再卖命了。 甚至,还有人私下里找到季伟,挖开了墙角。 这么明显的颓势,季伟怎么能感觉不到? 季伟避而不谈夫人私下里和他说的在东珠港的待遇,把重启和世豪合作的功劳全归到了钱亦文的身上。 承诺看在钱亦文的面子上,继续合作下去,以观后效。 说完了刘嘉良的事,季伟的口中,剩下的全是他的雄心壮志。 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他的两手间逐渐建立起来。 钱亦文默默地听着,偶尔的插话,并不影响他的发挥。 甚至,从饮料厂说到了服装厂…… 当年说来燕京建分厂,要钱亦文帮忙的事儿,季伟也不再提及。 钱亦文知道,这点小事情,对于如今的季伟,已经不必放在心上了。 他的身边,成堆的橄榄枝,做饭烧炕都够用一冬天的了…… 春城火车站。 阎春生一边从车里往出扫着菜叶子,一边关注着时间。 这个大爷,可真是大爷! 两天不去柞树沟,三天早早就来了。 自己都快成他的专职司机了。 阎春生正撅在那里打扫着,钱亦文和英子出来了。 “这咋把车造这样?” “问你大爷!” 这怎么还骂上街了呢? 谁的后备箱,还没有点大用处呢? 坐进车里,钱亦文问道:“我大爷的身体怎么样?” 阎春生撇撇嘴说道:“我看你都多余担心,比你还欢实呢! “那小菜园子伺候的,连柞树沟的林久胜和老孙头儿都服气。” 钱亦文笑道:“还挺能折腾的。” 阎春生说道:“老头儿见人就说,得亏你那两根山参了。 “现在不光精神头儿足了,连胃也不咋疼了。” “真的吗?”英子问道。 “你看,我唬弄你们干啥呀!”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一笑。 也不知道是真的管用了,还是传奇般的山参给了大爷强大的心理支撑。 不管怎么说,远离病痛,总归是好事儿。 跟着,钱亦文又看了看有些萎靡的阎春生:“我怎么就不欢实了? “怎么着,也得比你强吧?” 阎春生回头斜了他一眼:“别影响我开车……” 你既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为啥不找找原因? 在这儿干说,一点实际的也没有,说这些有什么用? 回到公司,英子一头扎进了小里屋。 不一会儿,传出了钱珊的咯咯笑声。 间或,也有纪兰凤和和英子的对话传出。 “要不,你就给她吃一口吧……”纪兰凤替孙女求着情。 “你看看,跟你撒贱儿呢,直劲儿往怀里钻。” 英子说道:“妈,反正都十多天没吃了,这奶也都快吊上去了,就给她戒了得了。” 纪兰凤说道:“一个随身带的,就让她吃呗。 “多吃几天,还是有好处。 “你看她爸那时候,在外边跑饿了,自个儿就跑回来了。 “站锅台边上撮几口,再接着出去玩儿。” 英子笑道:“那也没看出他体格咋好来呀?” 纪兰凤说道:“还想要咋好? “天灾病热的都摊不上,就行了呗?” 英子沉默了一下,说道:“妈,反正有奶粉,她也能吃点大人饭了,就戒了吧。 “我说不定哪天又得跑出去十多天,不是又闪她一下子?” 第929章 纪兰凤不作声了,屋里响起了搓洗衣服的声音。 钱亦文暗想,媳妇儿是已经适应了眼下这种日子,在努力给自己创造条件呢。 闺女的笑声,几度使他想中断秀儿的汇报,钻进里屋,参与进去。 奈何,秀儿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只好假装认真地听着。 听着听着,实在是忍受不了。 站了起来,对秀儿说道:“走! “我去各处转转,咱一边走一边说。” 既然继续待在屋里是一种折磨,那就先离着远点儿。 待会儿回来,媳妇儿也稀罕够了,省得和自己抢了。 刚要出门,老妈叫住了他:“老儿子,你干啥去?” “妈,我去车间和仓库看一眼。” 纪兰凤想了想说道:“那你先去吧,回来我跟你说。” 钱亦文往回走了两步:“妈,有事儿你就说吧。 “我这也不是啥非去不可的事儿。” 纪兰凤一边给钱亦文整理着衣领子,一边说道:“你二大爷后天过生日。 “你是打算回去,还是把他们俩接这儿来呀?” “妈,你说呢?”钱亦文问道。 “要是让他俩和你四叔四婶来,就省得咱们都往回折腾了。” 纪兰凤说完后,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我还是想着回去看一眼。 “一晃眼,又好几个月没回去了……” 钱亦文说道:“那就回去吧。” 纪兰凤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不耽误啥事儿吧?” 钱亦文说道:“妈,我这一走十多天,不也都一切照常吗?” “行,那就这么定了。”老太太高兴地说道。 故土难离,越上年纪,感触越深。 秀儿一边和钱亦文朝着车间走去,一边汇报着工作。 “姐夫,自从销往南方的酒放到渔圳去灌装以后,车间里的工作就轻闲了不少。” 钱亦文还在等着刘文秀的下文,却不见她接着说下去。 回头问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秀儿想了想后,说道:“已经在养闲人了……” 裁员是大事儿,刘文秀只能报告,不能有自己的主张。 这是老板的事儿。 “嗯,知道了。”钱亦文随口答应一声,走进了车间的参观通道。 目前,只有燕京以北的销售,依赖于这个灌装车间。 松井荣之的酒,不需要灌装,人家有自己的包装。 看着车间里的这三十几号人,钱亦文有点头疼。 当时从红旗饮料厂带过来的人,没法裁。 动了谁,都是口舌。 “走,去饮片车间去看看。”钱亦文率先走了出去。 车间里,钱亦文抓紧一把切好的黄芪,选了一片,丢进了嘴里。 转了一圈,钱亦文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既可以解决灌装车间人浮于事的问题,又可以创收的好主意! “刘经理,待会儿记得给老王和苏设计师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一早来一趟。” 秀儿答应一声,又问道:“要通知小禇和边师傅吗?” “不用,这事儿和他们没关系。”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饮片车间。 去往仓库的路上,钱亦文突然想起了姜德旺。 钱亦文问道:“我四姨父走没走?” “没有。”秀儿答道,“不过,这几天老打听你,好像是有点想要回去的意思了。” “他和你说过?” 秀儿说道:“那倒没有。 “不过我看他这一天待得也挺不自在的。” “怎么不自在了?” 秀儿说道:“平时也不怎么露面,就在仓库里收拾东西。 “一天那三顿饭,都得和工人们错开吃。” 秀儿想了想,又说道:“就是……就是有时候大早晨的,就能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喝早酒的毛病,算是改不了了。 第930章 那玩意儿,真就那么大的瘾? 早酒,很多地方都有的习惯。有说是源自于晚班解乏,朋说纯是有瘾…… 库门打开,钱亦文意外地发现大爷也在。 俩人正在围着一个大笸箩药材,在那儿挑挑拣拣。 仔细认真的样子,如同考古。 “你俩这是干啥呢?”钱亦文问道。 大爷抬头看了一眼,指着笸箩里的薤白说道:“这大大小小的,有的还没干透呢。 “你四姨父说怕捂长毛喽,就把大个儿的都给你挑出来了,再晒晒。” 能通阳散结、行气导滞,可治胸痹心痛彻背、脘痞不舒、干呕、泻痢后重、疮疖等……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还挺细心的哈。” 姜德旺笑笑说道:“看着毛病了,还能让它从眼皮子底下过去吗? “捎带着,就帮你经管经管。” 钱亦文点了点头,又转向大爷,问道:“大爷,你是特意来帮我干活来了呀?” 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寻思看看能不能去趟柞树沟,春生说今天老板回来,待去机场接。 “我一寻思,人家老板的事儿是大事儿。 “咱这都是打哈哈凑气儿的事儿,得往后让着点。 “没啥事儿干,就蹓跶这儿来了。” 钱亦文笑道:“大爷,后天我二大爷过生日,咱早点走,顺便到柞树沟看看。” 姜德旺听了,抬起头来说道:“正好,把我给捎回去…… “还能顺便蹭老连桥子一顿酒。” 说完了,憨憨一笑,又开始拣选起大个儿的薤白。 钱亦文四周看了一圈,这仓库收拾的,可比原来利索多了。 “四姨父,都是你收拾的呀?”钱亦文问道。 “待着也没啥事儿,收拾收拾也累不着。”姜德旺淡淡说道。 顺手又指了指仓库外边说道:“我盘了几盘夹子,都给你下到外边墙旮旯了。 “这装药的仓库,可不能让耗子进来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四姨父,还会盘夹子呢?” 姜德旺说道:“老在山里转悠的,有几个不会的。” 捕鼠、打鸟,都用得上,是那个年代居家必备之物,也是淘小子们的最爱。姜德旺为什么说白天收回来? 看着干干净净的仓库,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活儿就算是让自己干,都未必整这个状态来。 想了想,对姜德旺说道:“四姨父,家里有地吗?” 姜德旺说道:“那三亩六分地,年年租给别人种,哪有地。” “那你回去打算干点啥呀?”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一颗薤白,在手里捻动着。 干啥? 无非是南山北山下套,套着野鸡吃野鸡,逮着兔子吃兔子。 谁家有个修工垒垛的活儿,懒洋洋地去帮个工,对付一天三顿饭。 晚上回家,睡个凉炕,第二天再周而复始…… 钱亦文蹲下身来,认真说道:“四姨父,要是回去没啥干的,就在我这给我管库房得了。 “我给你开正式工人的工资。” 姜德旺的手抖了一下,搓得发白的药材掉进了笸箩里。 “真咋的?”姜德旺抬头,确认着。 “你看,哪有跟长辈开玩笑的?”钱亦文说道。 姜德旺说道:“不用非给我开多少钱…… “你能管我吃住,让我到死的时候能有攒个棺材本儿,我就知足了。”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这要求可是一点儿都不高啊!” 姜德旺嘿嘿一笑:“那要是这么说……我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钱亦文说道:“可不是嘛!” 随即又正色说道:“四姨父,咱把丑话说到前头,有一件事儿你得依我……” 姜德旺抬头问道:“啥事儿?” 第931章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咱晚上要是整两口酒还行,早上咱就不能喝酒了……” 姜德旺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中!都听你的。” 寻思了一下,又低头说道:“这些天,晚上都没喝。 “寻思着夜里能跟那老头儿照看照看仓库,怕喝完了觉大。 “早上的时候,没啥大事儿,就??两口拉拉馋……” 这一番话,说得钱亦文登时无语了。 要是员工人人都有这心思,这买卖要是干不起来,那可纯粹是老板不着调了!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以后你就白天收拾库房,晚上有保安,还有这大院墙,啥也不用你管。 “咱晚上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咱就睡觉!” 姜德旺听了,连连点头。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以后吃饭,也别溜边儿了。 “到饭点儿了,咱就去食堂吃。” 姜德旺寻思了一下,说道:“还是别的了。 “我看你那工人里头,还有不少年轻妇女呢,别再给人家吓着。”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咱又不是特意整成这样吓唬人的,你寻思那么多干啥呀?” 姜德旺还是连连摇头:“有好酒,有好菜,在哪儿吃还不一样?” 大爷在一旁说道:“我给你找个地方,准保你满意。” 二人齐齐看向了大爷。 大爷说道:“你上老刘头儿那里吃去,他那没人。 “他正好也挺孤单的。你俩天天晚上这小酒盅一捏,不是挺好?” 姜德旺听了,嘴角上扬,连连点头。 大概,他这辈子也没想到,除了去他侄子那儿放炮崩石头,还能有啥可称得上“工作”的事儿,能让他来做。 “四姨父,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郑重点了点头。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到了咱这儿,就跟正常上班一样了,明天我带你去人事部找秀儿报个道。 “以后保不齐得有人管着了,你可别怪他们。” 姜德旺说道:“有人管,总比一年到头儿大伙都躲着强…… “四姨父懂,你不用多说。” 钱亦文说道:“正好,后天我们回去给二大爷过生日。 “咱一块儿回去,我送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姜德旺笑笑说道:“我是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有啥可收拾的?” 钱亦文笑道:“那怎么着也得把门窗锁好吧?” 姜德旺讪笑一声,说道:“我那屋,敞三天门都不带进一个苍蝇的,我怕丢啥?” 寻思了一下,姜德旺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你得先提前给我支点钱…… “老连桥子过生日,我也不能空手去呀? “再说,还有老人呢。”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他们能挑你吗?” 姜德旺说道:“你二大爷那么大岁数了,过回生日,指定得有外人。 “让别人看见了,不是那么回事儿……” 爷几个正聊得热乎,刘文秀在门外喊了一句:“钱总,王哥来了!” “说老王,秉春就到了……”钱亦文念叨了一句,向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大爷,我听春生说,你这些天身体不错?” 大爷说道:“正经好着呢。” “你说,那么两根儿东西,还没我儿子小牛儿粗呢,能这么管事儿吗?” “谁知道了呢……” 大爷抬头看了钱亦文一眼,这比喻,要不是说的是自家孙子,他说啥都得骂两句。 钱亦文像是和大爷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哪有那么神的东西? “我看,还是没啥大病。 “活动量一大,出点汗,百病自然消减了……” 大爷手上的动作略一停顿,心里暗自琢磨:还能是医院看错了? 没准儿! 不靠谱的事儿,还少吗? 第932章 …… 办公室里,王秉春一家五口正各自和对心情的人聊着天。 刘丹凤一边和英子交流着育儿心得,一边询问着此次南下的收获; 老王正逐个抽屉翻找着,看他找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吃起里边的大枣,显然这和烟瘾犯了无关; 陆晓君看着两只随时想抱到一起的孩子,一脸好奇。 平时,小王军看到自己的时候,就喜欢盯着自己傻笑。 今天这是怎么了?注意力全集中到钱珊的身上了…… 难道,这真是他将来的媳妇儿? 正看着,略大的钱珊一个翻身,靠近了王磊。 “妈……妈……你快来……”陆晓君大喊,“把弟弟给揪住了……” 刘丹凤和英子一看,大笑不止。 刘丹凤说道:“那你倒是快点伸把手啊?” 陆晓君脸一红,嘴里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跑到王磊身边,看他做画去了。 王磊,正在钱亦文的工作日记上埋头作画。 身边一切事,似乎都与他毫不相干…… 钱亦文看了一眼陆晓君:“姐夫,我看孩子这脸色,应该是病好了吧?” “好了!都停两天药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转对刘丹凤说道:“姐,人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好了,是不是也得再吃几天药,巩固一下呀? “咱这家庭,也不差这点儿钱吧?” 刘丹凤笑道:“祖神医说,再吃就过了。 “有那钱,还不如找个好先生给写个拘魂码呢……” “祖神医?拘魂码?” 祖教授变神医了,咱先不说,那是人家凭能耐赚的口碑。 神医不让吃药,却搞起了拘魂码这一套,是什么意思? 小儿夜啼、突然惊吓,民间多有此举。固定格式,书写者需一气呵成,不可换气。看来,也是个挑战肺活量的活儿 “拘魂码的话,真是祖教授说的?” “嗯……”刘丹凤说道,“他还真找人写了一个,在门后烧了。” 这两口子,看来真是奉祖教授为神医了。 人家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他们还真就认真办了。 如此一来,孩子的病,到底是药治好的,还是拘魂码起了决定性作用? “嘿嘿……解解心疑……”老王憨笑一声,一个大枣放进嘴里,“一块钱的玩意儿。” 钱亦文问老王:“王伟峰这些天怎么样? “也和你们一样,按时去祖教授那儿吗?” 老王笑道:“比我还积极呢…… “原定的七天一趟,也改成三天去一次了。 “我听他念叨,说是吃完了药,能睡着觉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祖教授果然是名不虚传。 光琢磨长头发不行,得让它长出来还能稳得住才是正道。 看来,等二大爷过完生日,得专程去一趟表示感谢了。 另外,顺便看看临床试验的事儿…… 老王翻了半天,一根儿烟也没见着。 无奈之下,又摸起了一个枣。 钱亦文从包里掏出一盒烟,甩了过去:“那是给我媳妇儿买来补气的,你别都给吃没了。” 老王拿起烟,走向窗边:“谁稀罕似的…… “早这么会来事儿,何必搭那么多的大枣。” 点着了烟,老王遥遥说道:“你也是真舍得给媳妇儿花钱。 “这么精美的包装,这大枣的个头儿这么大,得老贵了吧?” 钱亦文说道:“这可是精品!” 钱亦文说完后,冲着老王招了招手:“把烟掐了。 “正好都在,咱们商量点儿事儿。” 老王极不情愿地把半截烟弹飞向窗外:“这是又要出啥幺蛾子?” 钱亦文说道:“我有个想法…… “为什么不把咱的饮片也挑出点精品来,卖个大价钱呢?” 钱亦文把枣盒子递到刘丹凤的手上:“姐,你看看人家这路子…… 第933章 “矬子里头拔几个大个儿,好好一包装,价格就翻了好几倍。” 王秉春开口问道:“药材这东西,长得多出奇不也是跟着别的药一股脑下锅吗? “你这精品的路子,用在药材上合适吗?” 钱亦文说道:“咱们的地产药材,有挺多都可以单药成方。 “比如黄芪,都知道这东西补气,所以就有人买一把当茶喝。” 刘丹凤说道:“是个门路。 “如果是我,自己天天喝的东西,多花点钱买好货,我能认可。” 王秉春说道:“拔出好货之后,剩下的还能正常卖……” 钱亦文心中暗想,一件事儿,在三个人的心里,三个状态。 他是想开创一个新局面; 刘丹凤想的是生活品质; 老王想的是,这同时还不误原来的生意…… 也不知道这路子能不能行得通…… 王秉春感觉到了可行性,痛快地说道:“我回去就往亳州打电话。 “让他们去碰市场,看看市场的认可度怎么样。” 钱亦文说道:“那我就着手准备包装了。” 提到包装,钱亦文忍不住抬手看了看表,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个姓苏的,怎么还不来? 没有一回准点儿,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恃才自傲,也得有个度吧? “你瞅啥呢?”老王往外看了看空旷的院子,问道。 “在等咱们的设计部经理……”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就是那个大长头发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 王秉春向着窗外看去,恰好看到姜德旺那张脸,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呢。 姜德旺有事儿找钱亦文,却不知道他屋里有没有重要的客人。 故而才想着先观察一下,不想这一下子,差点没把老王给送走。 “这是谁呀?”老王一拍脑瓜顶,“这也太吓人啦!” 钱亦文一边朝姜德旺招了招手,一边对老王说道:“我四姨父。” 老王摩挲着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儿头发说道:“咱家,还真有几门儿好亲戚哈。” 刘丹凤瞪了王秉春一眼,他这才住了嘴。 姜德旺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并没急着进屋。 钱亦文冲着门口说道:“四姨父,有事儿进来说吧。 “屋里没外人。” 听了钱亦文的话,姜德旺这才走进屋来。 “明天定准儿了要回三合堡啊?” 钱亦文说道:“还得起个大早呢。” 姜德旺低了低头,说道:“要是早走,我今天就得把东西买了……” 钱亦文叫过了刘文秀:“你领着四姨父去财务那,给支二十块钱。 “另外,把入职手续也一块儿办了。” 秀儿问道:“什么岗位?” “库管!” 秀儿带着姜德旺走了之后,王秉春问道:“二大爷过生日?” 钱亦文点头后,王秉春说道:“那你咋不早说呢?” 钱亦文笑道:“话,不得一句一句说吗? “谁像你似的,来劲了叮当就是一通儿……” 王秉春骂骂咧咧地发泄了一通后,又想起了姜德旺:“这是你怎么个四姨父? “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钱亦文把姜德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王秉春和刘丹凤听。 听过之后,王秉春说道:“听你一说,这还真是个奇人! “可惜呀,这命儿也太不好了。 “在人身上受点罪也就算了,连黑瞎子都不放过他。” 就在王秉春替姜德旺不平的时候,姜德旺已经穿上了崭新的工作服。 正喜滋滋地攥着十块钱,去给老连桥买礼物了。 <人世间,幸福的标准并不统一,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标准。 你眼中的幸福,别人可能不屑。 别人的幸福,你也并不一定理解。 第934章 诸如姜德旺,你能说他现在不幸福吗?> …… 凌晨五点多一点,天刚放亮。 钱亦文一家老少,就坐到了餐厅里。 春生接了大爷,一起回来了。 刚一开餐厅的门,就听见老孟和钱亦文在打听小孟的情况。 春生默默放下钥匙,坐在旁边听了起来。 老孟问道:“小波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说是报了个学习班,让我给她邮点钱过去。 “不是说东珠港那边跟咱们说的话一样吗? “她学岛国话有啥用啊?” 钱亦文说道:“咱们的生意伙伴里有外国人,会点儿岛国话方便些。” “那看这意思……你是打算就让她在那边长待了?”老孟问道。 钱亦文说道:“这还得看她的适应能力,暂时还说不准。” “那……”老孟本想提起王千祥,瞄了一眼阎春生,又止住了话头。 恰好厨房有人喊他,就匆匆走了。 钱亦文一边吃着饭,一边和秀儿交待着这几天的工作。 “抽空去一趟苏经理那儿,带上那几个包装,把我的思路和他说一下,让他设计一套方案出来。” “去找王处长问问,咱们做这个精包装用不用报备。” “还有那个新提交上去的方子,有没有给卫生局送过去。” “还有——” 英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让人家吃个消停饭,一会再说吧。” “那就把这几件事办好就行了。” 钱亦文说完后,低头舀了一点豆腐脑,吹了吹,送进了钱珊的嘴里。 这老总,有点惹不起了…… 不过,这小粪堆儿倒是越来越好玩儿了,也到了淘气的时候。 扶墙走扶墙站的时候,对未知的东西很有兴趣。 意识不到危险,最为危险。 一天天的,一时也离不开人。 吃过了饭,钱敏红也赶到了。 让人意外的是,她居然把彭乐也带来了。 钱亦文悄悄问钱敏红:“姐,彭乐是怎么知道的?” 钱敏红笑着说道:“头好几天就知道了,运成说的。 “你看看,还买了个生日蛋糕呢。”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这一辈子,还没吃过这玩意儿呢。” 其实,又何止是没吃过,二大爷应该是都没见过…… 那年月的生日蛋糕,真材实料,奶油是硬壳的,吃起来真的有奶油的味道…… 一大群人准备上车出发。 幸亏刘丹凤和王军没一起来,不然还真是坐不下。 英子数完了人数后说道:“正好十个人,能坐得下。” 钱亦文笑道:“坐不下也没事儿。 “大爷一个电话,车不就来了吗?” 大爷一边往车里钻一边说道:“以后,三十六厂的事儿,少指望……” 钱亦文心中好奇,大爷怎么无缘无故说了这么一句? 一边发动车子,钱亦文一边问道:“大爷,厂子里有啥变动?”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暂时没有…… “不过,我看也快了,早晚的事儿。” 钱亦文问道:“是有啥动静了吗?” 大爷说道:“一整年没发工资了,工人和家属,三天两头去厂里找事儿…… “上访的人,都跑到燕京去了,你说还能挺多久?”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问道:“大爷,那我大姐夫那位子?” 大爷摇了摇头说道:“他倒想脱个净身。 “就这一摊子,谁能来接呀?” 打着了火,钱亦文没急着走。 环顾自己的车间,还有后边正在装修的四凤子的车间,钱亦文有点不踏实了。 他手里的合同,虽然还有好几年的期限。 可是,这些房子可都在一本大账上记着呢。 一旦三十六厂有大变动,想要收回,都是小事儿。 万一有人较起真儿来…… 第935章 “担心了?”大爷看出了钱亦文的顾虑。 钱亦文点了点头。 大爷说道:“没啥好担心的…… “钉是钉,铆是铆,办哪一步咱都有手续,你怕啥?”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怕到时候人家就不那么说了。 “你想,毕竟就咱这关系,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就算是没啥事儿,折腾我三五个月的,也犯不上啊!” 大爷歪头想了想,说道:“回来的吧,咱一块想个办法。” 钱亦文点了点头,看来,回来得找王伟峰聊聊了。 …… 柞树沟,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 满岭郁郁葱葱,一派生机。 林久胜坐在大爷的小菜地边上,正抽着闷烟。 孙女一走,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要命的是,自打走了之后,就给家里回了一封信。 寥寥数语,简述了到达燕京之后的情形,再无其它。 林久胜试着从中提炼了一下,就一句话——全都好。 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要说一切都好,谁能信呢? 准是怕家里惦记,有事儿也不和家里说。 林久胜正独自寻思着,一抬头,看到了远远开来的车。 这准是阎春生又拉着老头儿来收菜了。 不对!怎么两辆车呢? 等到老头儿牵着钱多来到近前,林久胜站起身来问道:“老哥,今天咋来的这么早呢?” 大爷说道:“今天我们回三合堡,就走的早点。 “顺便到这看看,有没有啥能摘点回去。” “你侄儿来了?”林久胜问道。 大爷回头一指院里:“来了。” 林久胜听了,转身朝院子走去。 大爷心中奇怪,每回来他不是都帮着忙活一阵儿的吗? 怎么今天还偷上懒了呢? 老头儿一边寻思着,一边看向了自己的菜园子。 “孙子你快看,咱俩架的豆角子,快爬满架了。” 大爷从山里砍的架条,虽然看起来没竹子的好,不过这几架晚豆角好像长得还不错。 院里,英子从车上拎了一条五花肉下来,递给了赵奎中。 “姐夫,晚上和边叔改善改善伙食。”英子说道。 赵奎中接了肉,看了看一院子的人:“你们这是要干啥呀,咋这么一大群人呢?” 英子说道:“二大爷今天过生日,我们回三合堡。” 赵奎中回身对王成子说道:“连桥子,赶上这事儿,咱们也得回去呀!” 王成子嘿嘿一笑,问钱亦文:“车能坐得下吗?” “挤挤,没事儿。”英子说道。 钱亦文下了车,刚要去酒坊找老边,林久胜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钱场长,来啦……”林久胜打着招呼。 钱亦文回应一声,停住了脚步。 林久胜一边捻着他的旱烟卷儿,一边问道:“正寻思着有事儿要和你说呢,你就来了。” 钱亦文和林久胜一样,蹲下身来问道:“林场长,啥事儿啊?” 林久胜没急着回答,一根儿烟卷好,凑近了嘴边。 想了想,又把那根儿半成品的烟递了过来:“钱场长,来一根这个?” 钱亦文伸手接了过来,熟络地拿唾沫把烟粘好。 “嘎登”一声揪掉了手捻的部分,就着林久胜伸过来的火柴,点着了烟。 这老旱烟,真他妈冲! 抽个过堂烟,都辣得直淌眼泪。 林久胜问道:“钱场长,前些日子去燕京了?” “嗯……”钱亦文答应了一声,“路过。” 林久胜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青儿现在过得咋样……”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我问大春儿了。 “孩子给大春儿打过一回电话,都挺好的。 “我也嘱咐过了,要是有事儿,让他们一定尽力帮忙。” 林久胜听了,面露喜色,憨憨一笑说道:“钱场长,我们老两口子可得好好感谢你。 第936章 “啥时候再去燕京,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跟她奶奶想去看看……” 钱亦文点头答应下来,看着满面沧桑的林久胜,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或许就是老人吧? “老赵是把好手!”林久胜说道。 钱亦文说道:“我大姐夫人有钻劲儿。 “可柞树沟这些事儿,还得看你。” 林久胜指了指不远的山坡地:“要是让我经管,那黄芪都不见得能出这么全的苗。 “连种了一辈子药材的老孙头儿,都服气。” 钱亦文放眼望去,一片山坡地,生机盎然。 钱亦文说道:“是不错,都照垄了。” <照垄:作物生长旺盛,盖住了地面的状态> 林久胜掐灭了烟,说道:“走,咱俩看看去。”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地头儿。 走到近前,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哪是黄芪苗照垅了,草就占了一大半儿。 土地可不会考虑你的感受,光长苗不长草。 没有除草剂的使用,肯定是满地绿油油的。 不远处,几十个人在林久胜媳妇儿的带领下,正在锄草。 林久胜指了指那群人,说道:“钱场长,地太多了。 “光靠现在的职工,收拾一遍,就得到老秋了。” <老秋,深秋> 随手拔起一根稗草,钱亦文不淡定了。 这玩意儿,刚一进院儿的时候,他就看到了。 鹿圈外堆了一大堆。 显然,是锄草的工人带回来喂鹿的。 稗草,倒是上好的牧草。 可是,也不能靠黄芪地里长草来喂鹿呀! 这些草真要是长到老秋,那还有黄芪的活路了吗? “林场长,是不是还得雇点人工?”钱亦文问道。 林久胜想了想说道:“不是要雇人,是得雇挺多人……” “那这事儿你就办吧。”钱亦文说道。 “忙铲忙割(ga一声)的时候,上哪儿雇人去?”林久胜一脸无奈地说道。 钱亦文摆弄着手里的稗草,折去了根,掐去了尖儿…… 将剩下的一段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这反常的举动,看得林久胜愣在了那里。 这老板,咋还学上牲口了呢? 这东西,真能吃,而且挺甜的。在地里,是杂草,却也是牲畜最喜欢的牧草之一…… 回想起刚才在家里和大爷的对话,钱亦文灵光一现:“林场长,我有办法了! “你等我两天,我给你找人。” 林久胜将信将疑,问道:“钱场长,这要是没个百十号人,可是解决不了问题呀!” 钱亦文笑道:“林场长,一百人够不够? “要是不够,咱就再加一百。” 林场长没言语。 二百人,上哪找去啊? 钱亦文看向地里锄草的人。 尽管林久胜的媳妇儿努力发挥着“打头人”的作用,可后面的人还是不紧不慢地挥动着锄头。 好像在品鉴一件艺术品一样,毫无紧张气氛。 这……不是又回到十年前,吃上大锅饭了吗? 看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问道:“林场长,这些人城里的多还是乡下的多?” 林久胜答道:“还是原来城里来的老职工多。 “乡下的,都回家伺候地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已成竹在胸。 一口草浆吐在地上,钱亦文说道:“林场长,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 “你就帮我留意一下,一个人一天能铲回多少草就行了。” 钱亦文颇自信的言语,并没有给林久胜多少的底气。 反倒是让他更加担心起来。 这个没种过地的掌柜的,到底想干啥? 林久胜问道:“一个人能铲回多少草? “钱场长,这咋算哪? “咱是按抱算,还是按垄算?” 钱亦文笑笑说道:“按斤算……” 林久胜跑到地里,对媳妇儿说道:“你明天掐出一整天的数,看看一个人能带回去多少草。” 第937章 老林媳妇儿一听,懵了。 后边干活儿的也不理解。 光听说粮食论斤卖,不值钱的草,怎么也要上秤了? “钱场长说要出个准数,你们就照办就行了。” 老林媳妇儿白了他一眼:“敢情你也没整明白咋回事儿……” 林久胜嘿嘿一笑:“这主儿,有时候说话办事儿,真摸不透。” 老林媳妇儿拄着锄头问道:“问没问?” “都挺好的,说过段时间要回家看看呢……” 打从钱亦文那儿开始,就已经掺杂了善意的谎言了。 现在,谎言在逐渐升级。 如果老林媳妇儿还有下家,那林青应该是明天就能回家看看了…… 钱亦文走进了院子,和两个姐夫聊了一会后说道:“你俩要跟我们回去,就准备准备。 “我去看看边叔和禇再良。” 钱亦文赶到酒坊时,见禇再良正拿着一个小酒提,逐个酒缸品酒呢。 禇再良说道:“嗯……嗯……师父,还是这个好! “我就说是果酸会和乙醇产生化学反应了,所以山梨不能加太多。” 老边气哼哼地说道:“你那是啥嘴呀! “我他妈要的就是这个味儿。” 禇再良认真地说道:“可这味儿并不好啊!” “我他妈喝了大半辈子酒了,还不知道啥酒好喝?” 老边说完后,一甩袖子,一转身就看到钱亦文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掌柜的,你咋还来了呢?” 钱亦文说道:“来看看你们,顺便回三合堡有点闲事儿。” 瞅了瞅小脸儿通红的禇再良,又说道:“边叔,他这酒,是不是快练出来了?” “哈哈哈……”老边笑道,“白扯!半两不到,就上脸了。” 禇再良提了点酒过来,递给了钱亦文:“舅,你尝尝这个,是不是有点怪味儿?” 钱亦文尝试过后,对禇再良说道:“没有啊! “搞科研,你有一套。 “要论喝酒,你还是乖乖听师父的吧。” 禇再良听了,不再说话,又打了点酒出来,细细地品了起来。 没有怪味? 不可能! 只不过是你们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而已。 我这搞科研的嘴,还不如你们了? 等着看,我一定把这事儿做出个样儿来。 山梨中的果酸分离出一部分后,只保留糖分,准没错! 到时候,我单出一缸酒,让你们喝个心服口服…… …… 钱亦文和老边走出酒坊。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禇再良,问道:“边叔,他这几天没上药厂啊?” 老边说道:“好些天没去了。 “他说该他干的事儿都干完了,后边生产要是都得他来干,得把他累死。” 钱亦文笑笑说道:“是这么个道理……” 院子里,大爷也回来了。 彭乐见了,赶忙上前,要接下大爷背着的小麻袋。 大爷对彭乐说道:“不用,你去接接后边那个大劳力吧。” 众人向后看去,钱多正抱着三个角瓜,满脸泥土地往回赶呢。 大爷眯眼笑道:“我说让他拿两个,他非说他能摆弄得了两个加一个。 “真像老钱家人……” 不时掉落的角瓜,累得钱多呼哧带喘,嘴里还一个劲儿直嘟囔:“一大帮人,也不来个人接接我……” 彭乐紧走了几步,接过了钱多手里的角瓜,逗起了钱多:“钱多是喜欢吃角瓜吗?” 钱多正正经经地说道:“钱多喜欢吃肉!二爷爷过生日,得吃青菜……” 这东西,全国各地都叫西葫芦。不知道为什么,独独东北人把它叫做角瓜…… 众人哈哈大笑后,林久胜看了钱亦文一眼,问道:“你二大爷过生日?” “啊……”钱亦文哼哈答应着。 “那你咋不早说!”林久胜毫不见外地瞪了钱亦文一眼,“还拿我当外人?” 第938章 老边听了,也不高兴了,起身回屋换衣服去了。 英子为难地说道:“这车……坐不下了……” 林久胜对赵奎中说道:“老赵,启车去! “好歹这不是还有个车吗? “早先没车的时候,几十里地驾步崩,怎么受了呢?” …… 二大爷提前两天就和新上任不久的葛会计说好了,今天得求他起早带着去趟平安。 不为别的,就为了一盆猪血。 平常日子都吃的玩意儿,今天生日,能少得了吗? 二大爷和四叔,从没正经过过生日。 几个鸡蛋,一壶热酒,就好。 太忙活的时候,还时常忘记。 今年,有人惦记着了,二大爷心里高兴。 看了看马蹄表,二大爷起身去厨房给没下锅的血肠又换了遍凉水。 回来后,跟四叔磨叨起来:“这还有没有个谱? “开车咋还这么慢呢?不能是不回来了吧?” 四叔一边拔着鸡毛,一边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准儿!” 二大爷听了,心里没底,走出了院外。 让二大爷欣喜的是,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是两台车。 一大群人下了车后,二大爷发现了一个生面孔。 “这是谁呀?”二大爷指着彭乐问道。 钱敏红一脸喜色,拉过彭乐说道:“爸,这是运成对象……” 彭乐赧赧一声“姥爷”,叫得老头儿立时心花怒放。 本来,听说刘运成在东珠港回不来,老头儿还有些失落。 可万没想到,竟然意外迎来了外孙媳妇儿。 “快进屋坐!”二大爷一边往屋里让着众人,一边冲着四婶屋里喊道,“起火吧!”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准备多少人的伙食啊?” 二大爷大致清点了一下人头儿,说道:“够用了,够用了!” “二大爷,你别光看院里呀,后边还有一车人呢。” 二大爷看了一下,连老边、王秉春都在,好像也不缺谁了。 于是开口问道:“还有谁呀?” 钱亦文答道:“我大姐夫、三姐夫、四姨父、春生和禇再良,开四轮车回来的。” 二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那也够! “一头猪的血,我全买回来了,还有一扇排骨呢。” 说完了,又搂过钱多:“今天老罗头杀那猪,可肥了,有四指膘! “我寻思半天,还是买了点排骨,谁让我孙儿愿意吃呢。” 呶,这个呢,就叫二指膘了……二大爷说的四指膘,比这个可是肥多了。 能让二大爷放弃肥肉,也是个极大的进步了。 这就叫什么来了? 对! 房子大了什么小了,日子越来越好…… 瘦肉多了肥肉少了,日子越来越好…… 二大娘端着一盆子土豆干儿,从春生姥姥的院子里回来了。 看了一圈,没见着春生,失望之余,不免又有些恼火。 这场合,你就算不是亲儿子,不回来也不合适吧? “二大娘,春生在后边呢。”英子看出了二大娘的心思,笑着说道。 看着二大娘笑了,钱亦文小声说道:“二大娘,我四姨父也来了。 “待会儿你别给人家脸色看哈。” “你告诉他干啥?”二大娘看姜德旺的眼光,依然如旧。 姜德旺能来,不外乎还是奔着那几杯酒。 英子把姜德旺的事儿说了一遍后,二大娘满脸疑惑。 撇撇嘴说道:“他那样儿的,能干啥? “在家的时候,都柴禾堆连着灶坑门子,还能给你们把仓库管好?” 英子说道:“二大娘,这你就小瞧人了。 “四姨父干啥可精心了,一点儿都不用我们操心。” 钱亦文也笑道:“二大娘,人家还拿自己工资给我二大爷买了四盒礼儿呢。” “真的假的呀?”二大娘终是心存疑惑。 第939章 毕竟这么多年了,姓姜的是真没干进啥光彩事儿。 “姥姥呢?”英子问道。 二大娘说道:“不来。说岁数大人埋汰,又吃不动嚼不动的,还得搁人伺候着她。” 钱亦文说道:“那可不行! “媳妇儿,走…… “咱俩把姥姥接过来。” 越是这样的老人,越是不应该让她受冷落,越应该得到尊重。 她能想到尊重你的感受,这不值得你尊重吗? 纪兰凤听说儿子要过那头,把一直捂在手里的钱珊都舍给了四婶。 “我也跟你们去……” 钱亦文把钥匙递给了英子:“媳妇儿,大道上没人,你开吧。” “啊?”英子闪了闪身子,“我可不行!” “都在公司院里转了两天了,还不行?”钱亦文笑道,“这溜直的大道,你怕啥?” 英子笑道:“就在院子里划圈儿,谁不会?绑个狗在那儿都行!” 英子虽是有些发怵,但经不住钱亦文的劝说,最后还是坐到了驾驶位上。 纪兰凤坐在后边,幽幽说道:“你是真能豁出你妈去呀……” 钱亦文笑道:“妈,你就放心吧,我这边有手刹。 “看出不对劲儿来,我就给她闷灭了。” 老太太一边心惊胆战地关注着龟速前进的车子,一边向窗外探看着。 手脚利索的二大娘,房前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 二大爷在原来鸡架位置种的瓜子和苞米,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 房屋依旧,只是换了个主人…… 地产的瓜子,都很高。在甘肃内蒙所见的,都是被矮化过的,应该是为了抗风抗倒伏。 钱亦文接回了老太太不说,还掰回了一抱粘苞米。 大锅一烀,院子外都能闻到香味儿。 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你说,我早上去平安的时候,求人家葛君平骑摩托带我去的。 “是不是得找人家过来吃点饭儿?”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按道理,是应该。 “可是,你过生日,人家要是空手来还不好。 “要不改三过五,咱再把人情还回去?” 二大爷说道:“咱不说过生日的事儿呗。” 英子在一旁,笑了:“二大爷,一大帮人就为了给你过生日回来的,咋能不说? “再说,彭乐还给你买的生日蛋糕,人家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二大爷犯愁了,轻声念叨着:“可也是……” 寻思了一下,对钱亦文说道:“那今天就不找他了。 “过两天我给人家送两瓶酒去。” 英子眼珠转了转,对钱亦文说道:“这事儿得你去……” 钱亦文瞪了英子一眼,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还忘不了了。 人家葛君兰听说都有婆家了…… 呸!有没有婆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即便是没想找,人家还是来了。 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徐支书、董长贵、老茄包子…… 三姐夫王成子,一路“嗒嗒嗒”地开着四轮车,停在了门口。 抹了把被风吹得板板正正的大背头,嘟囔了一句:“车不好倒是不行。 “你瞅瞅,人家都没给咱们留停车的地方。” 赵奎中笑道:“就你事儿多!” 二大爷看着一行人走进了院子,诧异地问道:“徐支书,你们……你们咋来了呢?” 徐支书笑道:“咋的?喝你一杯寿酒,不乐意呀?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吗?” 原来,二大爷找葛君平的时候,小伙子的心里就犯核计了。 老钱家今天指定是有点啥事儿,不然这勤俭到家的老头儿不可能舍得这么大把花钱。 一堆好吃好喝的,快赶上他一个月工资了! 回到村委会,跟徐支书说了之后,徐支书也觉得不对劲儿。 第940章 这个二哥轻易不麻烦别人,要不是有着急的事儿,宁肯走去,也不带求人的。 买那么多东西,哪是那几个老头儿老太太能吃得完的? 再说,全买的瘦肉,这也不是钱老二的风格呀? 不寻思着??点荤油吗? 徐支书和葛君平,加上后来的老茄包子,仨人也没整明白。 几个人正疑惑的时候,偏巧阎春生为了他家那点儿承包地,来找徐支书打听事了。 说完了正事,徐支书看了一眼院里的一车人。 就连董长贵都来了,这一定是有啥重要的活动。 “你们咋这一帮人回来干啥来了?”徐支书问道,“咋没看着钱小子呢?” 阎春生也没多想,说道:“他们开车,比我们快,这会儿八成都坐上席了。” “啥事儿啊?” “二大爷今天过生日。” “哟,不是都改口叫爹了吗?”徐支书笑道,“这咋还叫上二大爷了呢?” “叫这么多年,顺嘴儿了。” 徐支书摆出一副父母官的姿态:“当面可不能这么叫啊,人家该寒心了。 “我看人家钱敏红可是一口一个妈,叫得热乎着呢。” 阎春生憨憨一笑:“当面不能……” “钱老二过生日……” 徐支书念叨了一句后,扣上那顶蓝涤卡帽子,起身说道:“这热闹事儿,咱可得去看看。” 赶上了,不知道就算了。 知道了,哪能不去给祝个寿呢? 都这岁数的人了,再过还能过几回生日? 啊呸…… 二大爷一边招呼着大家,一边接过姜德旺的东西。 “你看看你,来就来呗,还拿东西干啥?” 姜德旺嘿嘿一笑,指了指被二大爷全接过去的东西:“那啥……也不全都是给你的。 “那点槽子糕,软乎,是给老太太的。” 说着话,拿回了两包槽子糕,递给了春生的姥姥。 老太太愣眉愣眼地接了过去,心头一暖。 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他点东西…… 二大爷拿出几盒烟来,放到山丁树下的大石桌上。 逐一发完了烟后说道:“你们说会话儿,我得去煮血肠了。” 徐支书说道:“二嫂子不是进屋了吗? “今儿个你是主角,还用得着你干活?” 二大爷笑道:“白扯,指不上她。 “一煮就老,糟践我手艺。” 董长贵瞄了一眼远处的阎春生,小声说道:“我看,是你不教人家吧? “都一家人了,该教的,都掰开了、揉碎了,好好教教人家…… ”还这么保守干啥?” “滚犊子!”二大爷没心思和亲家骂仗,急三火四地进屋了。 煮血肠,得冷水下锅才行。 再一会儿不去看,他四婶把水烧开,准得把血肠扔锅里了。 徐支书看了一眼席地而坐、正在择菜的大爷。 连侄子带侄女、姑爷的,指点了一圈儿:“你们这帮小的,都在这干闲着,让你大爷干活。 “哪有一点孝子贤孙的样子!” 话音刚落,钱多从他爷爷身后探出头来:“我干呢……” 一边说,一边扬了扬手里一把被揉搓得没了样儿的香菜。 “徐叔,有人干就行呗……”钱亦文笑道。 老钱家人,不懒。 只是,钱亦文提早都嘱咐过大家了。 大爷想干啥,都不拦着,别累着就好。 饭桌上,钱敏红打开了一瓶酒,犹豫着该不该给大爷倒酒。 四叔说道:“给你大爷倒点吧。 “少来少去的,没事儿。” 大爷一伸手,挡住了钱敏红的动作:“闺女,大爷喝药就行,不喝酒。” 钱亦文一愣,这不是大爷的一贯作风啊! 平时不是变着法儿的想多喝两口吗? 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回头看去,只见大爷慢悠悠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有橙黄色液体的小瓶子,打开盖子,??了一口。 第941章 钱亦文凑近了一闻,皱了皱眉头:“大爷,你这不还是酒吗?” 大爷一瞪眼:“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这可是山参泡的!” 二大爷问道:“最近感觉咋样?” 大爷一举那二两半酒:“这玩意儿还真是有点劲儿! “自打喝上之后,就没咋疼过。 “饭量都见长了。” 看着大爷晒得黑红黑红的脸,钱亦文想:能吃,大概是劳动的作用。 症状见轻,到底是山参真奏效了,还是心理作用,就说不准了。 彭乐切好蛋糕,递了一块儿过来:“姥爷,您得先吃。” 二大爷笑呵呵地尝了一口:“这发糕得搁多少糖?可真甜! “孩子,你能来,姥爷心里就高兴了。 “这么大个儿的发糕,都得好几块钱,买它干啥?” 彭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姥爷,没花多少钱,就是要个气氛。” 说气氛,二大爷不懂。 这些西洋的玩意儿,远没有老边的烧酒来得实在。 不过,彭乐的一番心意,二大爷是心领的。 瞄了一眼端庄秀气的彭乐,二大爷心想:看样子,我老钱头子还能见一辈子人! 众人一边瓜分着蛋糕,一边轮流开始给二大爷敬酒祝寿。 钱亦文看了一眼面色渐渐红润的二大爷,开口说道:“我看咱就别这么敬了。 “让我儿子给你们都倒上,咱一起敬二大爷一杯,怎么样?” 钱亦文知道,谁敬的酒,兴头儿上的二大爷都得喝。 这一圈儿下来,那还得了? 大家一致同意,纷纷清空了酒杯。 钱亦文看了看钱多的手,对老妈说道:“妈,你咋不给他洗洗手呢。 “你瞅瞅,跟老鸹爪子似的,这酒让人家咋喝?” 老鸹(乌鸦):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诋毁我……[东北人说人手脏,习惯于说成是像老鸹爪子一样] 纪兰凤撂下了筷子:“我可说不听你家那小祖宗! “咋让洗都不干,说洗完了和他大爷爷的手不一样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逻辑? 人家那叫沧桑,你这纯是埋汰,能一样吗? 倒完了酒,钱亦文黑起脸来,对钱多说道:“快让你妈给你洗洗去,要不下回上山不让你跟大爷爷去了!” 钱多眨巴了几下眼睛,毫不示弱:“你说了不算!” 孩子小是小点,可这个爹在大爷爷面前得乖乖的,他是能看在眼里的。 当下,挪着小碎步,躲进了大爷爷的怀里。 大爷见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伸手拉起钱多的手,眯眼说道:“孙子,快去洗洗,要不一会儿都吃肚子里去了。” 钱多听了,这才拽起他妈的手。 不用说,又把钱亦文气够呛。 众人起杯,齐齐看向大爷。 大爷操起了桌上的小酒瓶,看了看四叔,说道:“老四,你是腊月的生日吧?” 四叔指了指钱亦文:“嗯,我比他晚过七天。” 大爷回头,问钱亦文:“你是哪天生日?” 钱亦文说道:“我比四叔早一个礼拜……” 大爷看了看一桌子都快要憋出内伤的人,骂道:“这点气氛,都让你给我整没了! “俩人没说出一句一经话来……” 大爷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对二大爷说道:“今儿个,你过生日,咱们都到场了。 “明年,咱还在这院儿,大伙儿还都到场。” 二大爷端起了杯,点头称是,心里美得不行。 大爷又对钱亦文说道:“这事儿就得你张罗了。 “等你四叔和和你这几个婶子、大娘过生日的时候,咱都得聚到一块,热闹热闹。” 钱亦文听了大爷的话,斜眼偷看了一下大爷。 大爷的话,说得轻松。 可是,大爷也许在心里想着:能多聚一回,就多聚一回吧…… 第942章 钱亦文有意制造气氛,嬉笑着问道:“大爷,你好像忘了说我了……” 大爷一瞪眼:“狗大年纪,过的什么生日!” 想了想,又说道:“不是和你四叔差一个礼拜吗? “你就借他个光儿得了。” 钱亦文咧嘴说道:“大爷,你这也不讲人权呀! “我过回生日,还得搭四叔个方便车?” 四叔在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地甩出一句:“你也没问问,我愿不愿意让你搭……” 大爷把酒瓶子举高了点,说道:“来,把杯都举起来,祝钱臣生日快乐!” 说完了,拿指甲盖在瓶子上掐出了一个高度。 这点玩意儿,得省着点喝。 这二两半,得陪着大伙儿喝到最后。 看这架势,喝完了这些,续杯的可能性,怕是没有了。 “大哥,这就完了?”徐支书问道,“以往,不都是成本大套的吗?” 生产队每年都有说书人来丰富文化生活。给男女老少带来欢乐,带走粮食或钱。五鼠闹东京、罗成算卦、指环王… <成本大套,指说书人说一部长书。例如全本西厢、隋唐演义、荡寇志等。> 大爷举了举酒瓶子:“都是自家人,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啥? “来,喝就完了……” 一句“自家人”,说得家里家外的人都乐呵起来; 一句“喝就完了”,带动了一个小高潮。 钱亦文盯着大爷手上的“计算”,心头不忍。 想了想,逗起了乐子:“大爷,你这一瓶喝没了,下顿咋办呢?” 大爷一拍兜,叮当一阵响后,白了钱亦文一眼:“干啥没个算计,那还能行?” 算计? 大爷的话,勾起了钱亦文的心事。 “大爷,现在三十六厂还有多少职工啊?”钱亦文问道。 大爷想了想说道:“这几年连死带跑的,都不到七千人了。” “唉!”大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年,最多的时候快两万人了。” 钱亦文又问道:“那现在还上着班的能有多少人?” “你问这个干啥?” 钱亦文含糊答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大爷想了想说道:“有些伐木好手,让龙江的四十二厂给借走了。 “还有点在山上种树的,将功补过呢。 “还有些奔了三产了,胶合板厂、木器厂…… “剩下的,都在家待着呢。” 钱亦文问道:“在家待着的能有多少人啊?” 大爷说道:“得有一大半儿吧。 “有力气的,去干力工了;有脑瓜儿的,下海经商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大爷歪头问道:“咋的,你还想给他们养老啊?” 钱亦文指了指一桌子的老头儿老太太:“自己家的,还不够我养活吗?” 大爷笑了笑,侄子究竟是动了什么心思,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钱亦文还真是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眼前,三十六厂和他之间,看似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但是,一旦王伟峰真的如愿以偿,脱离了三十六厂这片苦海,他租的厂房,就是个麻烦事儿。 另一边,柞树沟大片的黄芪,还等着除草呢…… 两者结合,这不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前世,除草剂大量应用之前,不也雇用了很多人除草吗? 给三十六厂的这些闲人找点活干,贴补些家用,他们总不至于骂我吧? “打算哪天回去?”二大爷的话,打断了钱亦文的思绪。 “明天——” 刚吐出两个字,二大爷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失落。 钱亦文马上改口说道:“明天再待一天,帮你们干点活,后天回春城。” 二大爷露出了笑容,说道:“没啥活干的了。 “就算有,都不够你四叔一个人忙活的呢……” 第943章 四叔看了二哥一眼,翻了翻眼珠子,没吱声。 …… 第二天,二大爷倒背着双手,行走在自家的黄芪地里。 黑土地上长出的黄芪,有了二大爷的粪土加持,看上去更显生机…… 身后,是钱亦文、英子和两个孩子。 望着一地绿油油的黄芪苗,英子感慨道:“二大爷,你咋把这地伺候得这么好! “一根杂草都没有,这苗绿得都有点发黑了。” 二大爷说道:“都是你二大娘和你四婶伺候的……”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没你事儿啊?” 二大爷一瞪眼睛:“咋能没我事儿呢? “这片地里铺了一层的粪,可都是我起早贪黑捡的!” 钱亦文听了,不免一愣。 啥年月了,二大爷还去捡粪! 还能坚持干这活儿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了。 “二大爷,以后别捡粪了,咱可以用化肥呀。” 二大爷一指旁边的地:“你看看李贵芬家的…… “化肥也没少上,就没咱家的长得好。 “那玩意儿,总不算一道。” 钱亦文放眼望去,对比之下,还真差着点意思。 也许,是妇女主任心疼钱,没下足量吧? 二大爷哈腰拔起一根杂草,接着说道:“以后,想捡粪都不易了。 “猪狗都不让散养了,哪还有粪?” 英子说道:“二大爷,那咱们就不挨那累了。” 二大爷说道:“捡不着粪也不要紧。 “我都想好了,秋后上沟芯子里挖点筏子土,那东西也肥地。” <筏子土:沼泽中多年沉积的带有杂草根须的表层土,常被切成方块来砌墙。因其中富含养分,是养花的好肥料。> 筏子土? 钱亦文想起,重生的前一年,在龙江省就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儿。 有人租了一块地,偷偷把表层黑土全挖走了。 沉积了多年的黑土可能永远也想到,它们还有机会坐回汽车。 跨过黄河、长江,成为南方花草的营养…… 谁说粪土不值钱呢? 纯有机种植状态下,大道上的牲口粪便,是好东西。等到天亮以后再出动,肯定收获少了,早被人捡走了……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以后咱就拿这块地当样板田吧。” 二大爷回头说道:“要是给人打样,那更得好好经管着了。 “自己家再整不出个样儿来,别人还咋信你?” 二大爷打趣道:“看一眼,知道我没给你撂荒,就行了。 “早点回家,收拾收拾今天就回春城吧。” 钱亦文笑道:“咋还撵上我们了呢?” “你那一大摊子事儿呢……”二大爷说道,“待到啥时候,不也是那么回事儿?” 地头上,两棵小苗生长得明显比别的旺盛。 钱亦文拽过钱多:“儿子,记不记得这两棵苗了。” 钱多想了想,想起了端午节“施肥”的事儿。 兴奋地说道:“爸,拿出来……再给它整点儿……” 一边陪儿子施肥,钱亦文一边想:有人给守着大后方,再干不出个样儿来,那可真是白活了两回。 回到家里,听说钱亦文他们要回春城,二大娘和四婶忙活开了。 大包小包的蘑菇、木耳和各色山野菜,一趟一趟地被塞进车里。 直到塞满为止。 归程的后备箱,永远装不下老人们对你的惦念和牵挂…… 坐进办公室,钱亦文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电话记录。 三姐来电话了! 看过之后,钱亦文发起愁来。 钱晓红在湾岛的进展,很不顺利…… 和冠杰谈合作,很顺利。 这个专做显示器的大企业,眼下正在极力扩张,大神州区需要一个突破口。 哪怕他们不相信这个独身前来的女人,也值得一试。 第944章 可红海科技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如果不是钱晓红有曾任职高端工作室的经历,怕是连门儿都进不去。 “姐夫,怎么回复三姐?”秀儿问道。 考虑过后,钱亦文说道:“告诉三姐,过几天我就去了。” 转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孩子给妈,咱去看看姐夫去。” 英子问道:“那个姐夫?” “王伟峰。” “不老不小的,看他干啥?” 钱亦文笑道:“看看他脑袋上的头发,长成啥样了。” 马上又要南下,钱亦文想把家里的事儿安排好,不然没法安心地走。 王伟峰的头发,和柞树沟的荒草,一样重要。 这两种看似不相关的事物,眼前被关联到了一起…… 王伟峰的办公室里,分外热闹。 敞开的门,肉眼可见地向外冒着烟。 这是多少人抽烟,整出这阵热来? 门口往里一瞧,王伟峰正站在办公桌后,满脸堆笑地和一群大汉说着什么。 保卫科长李忠孝,带着几个手下,警惕地站在一边。 手握警棍的姿势表明,几个人已经进入了搏击状态。 李忠孝和他的手下们,帅不帅?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不乏衣裳破旧之人。 这不都是人民群众吗? 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似的吗? 朝着王伟峰和李忠孝招了招手,钱亦文默默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当起了旁观者。 王伟峰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一身劳动布制服的汉子。 五短身材,浓眉大眼。 从他所站的位置来看,显然是这群人的代表。 此刻,他正在向王伟峰发难:“王厂长,如今龙江那边的采伐任务也结束了。 “我们这些被借调过去的人,刚拿了两个月的工资,就又失业了。 “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王伟峰无奈地说道:“你们的实际困难我也知道,现在各行各业很多这种情况。 “厂里没有产出了,财政还不给拨款,你让我怎么办?” 钱亦文在一边皱了皱眉头,这不是一句话就把矛盾推到高潮了吗? 果然,那人听了之后,向前又迈了两步:“王厂长,你是三十六厂的主心骨。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可就往上找了!” 王伟峰两手一摊,苦着脸说道:“老刘,咱都在一个厂这么多年了。 “这么点儿事儿就惊动上级,犯不着吧?” 那人急了,回头一指身后的人:“这么点儿事儿? “你看看,这些当年的三八红旗手,哪个不是拉了半辈子的大锯、落下一身伤病的人? “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王厂长,可不能用着我们的时候脸朝前,用不着了就脸朝后啊!” 李忠孝在一旁插嘴说道:“老刘,有话好好说,别老急恼恼的…… “眼前的情况,大家都不好过,厂里有钱,能不给你们发工资吗?” 老刘颇不服气地瞪了李忠孝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没钱? “一样儿的系统,人家四十二厂咋有钱? “也没看他们厂长拆房子卖地给工人发工资。” 拆房子卖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钱亦文想,多年以后,还保不准真得走上这条路。 王伟峰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显然,老刘的潜台词是说他占着茅坑不作为…… 憋了半天,王伟峰说道:“老刘啊,人家四十二厂资源比咱们足,而且人也没咱们这么多。 “而且,人家不是出了个全国代表性人物马永页吗? “就凭这个,从上边要点钱也比咱们容易得多。” 第945章 伐了半辈子树,又栽子半辈子树的人…… 老刘气哼哼说道:“就别说那个了! “你哪怕先给他们发一个月的工资,也算是没让我们的心凉透。 “不给我们个说法,明天我就带着这几百口人上大院门口坐着去了。” 老刘一边说,一边朝着曾繁宇工作的地方遥遥一指。 一听这话,王伟峰更心慌了。 真要是一群三八红旗手去静坐,那他往后的日子就别想过安生了。 上边的人,得天天找他谈心。 情急之下,王伟峰决定使一招缓兵之计。 王伟峰说道:“老刘,咱这样行不行…… “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想想办法。” 老刘和身后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说道:“行,就再信你一回! “死活也不差这三天。” 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钱亦文听得真切,这是真有吃不上饭的人了。 老刘的话要是实情,那人家这态度,也算是够客气的了。 一群人散去后,王厂长的办公室立时变得清静了许多。 王伟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你俩咋来了呢?” 钱亦文说道:“姐夫,挺长时间没来了,过来看看。” 扫了一眼王伟峰面前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钱亦文问道:“姐夫,这些工人,多少钱的工资啊?” 王伟峰想了想,说道:“平均三十七八吧。” 钱亦文问道:“姐夫,你想怎么解决呀?” 王伟峰无奈地晃了晃头。 有解决办法,又何必拖到三天以后? 看了一眼那份让他厌恶已极的名单,王伟峰回头对李忠孝说道:“把今天到场的刺儿头,都给我标上。” “姐夫,我来帮你解决吧。”钱亦文语出惊人! 王伟峰疑惑地盯了钱亦文一眼:“你能帮我解决?” 这可是不拿钱解决不了的事儿…… 你一个生意人,难道硬从你兜里掏钱你愿意? 只是,仔细看了两眼,钱亦文目光坚定,好像又不是在逗他乐。 是不是他真有啥好主意? 这个小舅子,连那个傲得不行的三小姨子都服他。 不都为了他特意从花旗国跑回来了吗? 想了想,王伟峰回头冲钱亦文招了招手:“来,这边坐。” 落座后,钱亦文扫了一眼那张名单。 三列,二十多行,不到七十人…… 那上边,有几个人已经被李忠孝打了叉儿…… “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王伟峰问道。 钱亦文问道:“大姐夫,来上访的就这六十多人?” 王伟峰挠了挠脑袋,说道:“要是就这六十多人,哪用得着这么闹心! “我上哪儿还不给他们倒腾点钱,堵住他们的嘴?” 钱亦文指了指名单:“那这些人是?” 王伟峰说道:“这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家庭极度困难的那一批。”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极度困难是个什么概念? “二姐夫,你先等一会儿忙活,把单子给我看一眼。”钱亦文向李忠孝伸出了手。 李忠孝扔了手里的双色圆珠笔,把单子递了过来。 钱亦文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问道:“哪个是刚才带头的老刘?” “刘景升?”王伟峰一提起这几个字就觉得烫嘴。 “他不在这单子里……” 钱亦文默默念叨了一句:“为民请愿,好人啊……” “你说啥?”王伟峰问道。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大姐夫,我要是帮你把这事儿平了,你咋谢我?” 王伟峰诧异地看了钱亦文一眼,只当是他又拿自己寻开心。 开口说道:“咋谢都行,随你的便。” 钱亦文回头对英子和李忠孝说道:“二姐夫,媳妇儿,你们俩可都听到了,大姐夫说到时候随我的便……” 第946章 二人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也都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王伟峰心中暗想,春城最大的馆子,让你使劲儿吃上一顿,我就不信你能给我祸害出一百块钱去。 “大姐夫,借个人用用!”钱亦文说道。 “借人?” 钱亦文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刘景升,让二姐夫帮我带路。” 王伟峰痛快地答应了,将信将疑地把三个人送出屋外。 走到门口,钱亦文又站在那里不动了。 回头对王伟峰说道:“大姐夫,我还有个事儿。” “你说。” 钱亦文说道:“帽子摘了我看看……” 王伟峰气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还是把帽子摘了下来。 钱亦文瞄了一眼王伟峰的头,说道:“祖教授的方子,看样子挺管用的。” “嗯,真是挺管用的……” 王伟峰刚说了一句,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管头发。” 钱亦文笑笑说道:“大姐夫,到啥时候,有病得治啊…… “祖教授给你吃药,我给你去心火。 “我们这一联手,准把你这病彻底去根儿。 “你就坐在这儿等我的好消息吧!” 王伟峰目送着钱亦文一行远去,摸着脑袋暗想:这病,可不那么好治…… 路上,李忠孝不解地问道:“你管这闲事儿干啥呀?” 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都是一家人,遇上了能不管吗? “你瞅瞅大姐夫那脑袋,都愁成鸡蛋壳了……” 李忠孝没憋住笑,乐出声来:“你小子有这么好心?” 英子在后排怼了一下李忠孝的座椅:“自己人打什么嘴仗! “赶紧把那个刘景升的情况和他说一下,让他有点准备……” 钱亦文回头一笑,媳妇儿说得对。 知己知彼虽不见得百战百胜,但至少见到对方的时候,不会心慌。 一边听着李忠孝介绍,钱亦文一边有了谱。 刘景升身强力壮,媳妇儿也有手艺,日子过得下去。 他出面,纯是为了大家。 在他身上所表现出的,不是讨薪者惯有的姿态,更有一股凛然正气。 刘景升能理直气壮,是他的无私赋予的。 讲道理的人,好沟通。 怕就怕那种四六不懂,就知道穷横的人…… “到了,就是这个院。”李忠孝往前一指,“那不是刘景升吗?” 钱亦文看过去,刘景升正在往出送客人。 依稀分辨得出,这几个人,刚才也在王伟峰的办公室。 刘景升正把一个面袋子硬塞到另一人的手里:“周师傅,让你拿,你就拿着吧。” “我不要!”那人说道,“给我了,你咋整啊?” 刘景升说道:“你不用管我,我有办法。 “老嫂子有病,几斤小米子,给她补补身子。” 两个人正在拉扯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从车上走下来的李忠孝,立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刘景升皱眉暗想,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吗? 哼!伸手不怕斩手! 出头那天,早就横了一条心,就没怕过弹弓子…… 八号线的把外缠胶套线,动力是自行车内胎,弹兜是皮鞋帮。前文书友评论说,小时候就盼着他妈皮鞋坏[捂脸] 刘景升把米袋子硬塞到周师傅的手里:“周师傅,你们先走吧,我家来客人了。” 几个人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刘景升坦然走向了李忠孝。 “李科长,分开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刘景升打着招呼。 李忠孝笑道:“陪着工会的同志来看看你。” 说罢,回头一指钱亦文。 师出要有名,为此刚才在车上特意让钱亦文入的职…… 刘景升冷冷看了钱亦文一眼,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第947章 果然,只要你一有动作,马上就有人来送温暖…… “来了,就屋里坐吧。” 刘景升说完了,打了个手势,自顾转身走回了院子。 李忠孝尴尬一笑,跟了进来。 几个人进院之后,拎着米袋子的周师傅和身边的人私语了几句,也回来了。 以前的面粉袋,是纯棉的。吃完一袋面粉,袋子会被很好地保管起来,再装其它东西。 “周师傅,咋又回来了呢?”刘景升问道。 “刘组长,突然想起点儿事儿来……”周师傅说道。 “啥事儿啊?” 周师傅一笑:“你先和李科长说事儿吧,我不着急。 “我们先上那屋坐着等一会儿。” 钱亦文看了一眼面黄肌瘦的周师傅,微笑点了点头。 显然,周师傅是不太放心,才折返回来给刘景升站脚助威的。 人家帮你出头,轮到人家有事儿了,你跑了,还是人吗? “这位同志,看着面生啊!”刘景升说道。 钱亦文笑笑说道:“刘师傅,我也是刚来工会不久,民意调查员。” 一边撒着谎,钱亦文一边伸出了手:“刘师傅,很高兴认识你。” 民意调查员? 这玩意儿是干啥的? 显然,钱亦文自己都不知道的,刘景升自然也猜不透。 “坐吧……”刘景升淡然一笑,自己先坐在了炕上。 钱亦文环顾四周,没什么像样的家俱,倒是收拾得挺干净的。 从刘景升能拿出粮食周济别人来看,这应该还算是三十六厂不错的家庭。 那别的家庭…… 而那些“特别困难”的,就更不敢想象! 钱亦文开口说道:“刘师傅,我今天来是代表组织上来的,看能不能帮助解决一下实际困难。” 刘景升的脸一沉,说道:“刚才你不是也在现场吗? “困难,就是有些人吃不上饭了; “要求,就是给这些干了活儿的人发工资。”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人家是真讲理呀! 没干活儿的,人家也没说非要让你养活着。 努力劳动的,怎么着也得让人家有所得吧?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刚才,我和王厂长商量了一下,咱们的困难,今天必须解决。” 听了这话,刘景升把扭向一边的脸转了过来。 外屋,那几个人也齐刷刷地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只是,厂里也有困难,这问题厂里还真解决不了。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后还是得依靠你们自己。” 一听这话,刘景升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自己解决我自己的问题,用你干啥?” 钱亦文笑笑说道:“刘师傅,别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这有个好办法,你们要是觉得行,咱马上就办。 “要是不行,只当我没说。” 刘景升说道:“那你说说吧……” 钱亦文说道:“现在,不光是三十六厂不行了。 “我听说,自打禁止采伐以后,所有林业口儿的,都不景气了。” 刘景升插话道:“四十二厂,就没这样!” “刘师傅,那你和我说一下,四十二厂是怎么做的?”钱亦文说道。 刘景升说道:“人家一边伐树一边栽树! “光马永页一个人,就种了几个山头的树。 “头几年的时候,人家就利用碎木头种木耳,利用空闲的地种药材了…… “虽说也卖不了几个钱,可好歹不至于让大家挨饿。” 说完了四十二厂,刘景升冲着外屋喊道:“周师傅,把你那烟给我卷一根儿。”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去车里取盒烟来。” 英子走后,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刘师傅,咱也可以走这样的路子呀。” 第948章 刘景升抬头说道:“咱也走这路子?咱有那个带——” 刘景升的话戛然而止,皱眉问道:“你和王厂长啥关系?” 钱亦文说道:“刘师傅,我是来解决问题来了。 “我和王伟峰啥关系,不重要。” 英子从外面回来了,把车里的烟全划拉出来了。 外屋,一人一盒,分完了后,剩了个半盒的,递给了钱亦文。 “刘师傅,要是咱也走这条路,通过别的渠道能让大家解决温饱问题,大伙儿能认可吗?” 刘景升一边划火,一边不假思索地说道:“能!” 钱亦文进一步确认着:“刘师傅,你说的能,是代表你自己,还是说你能代表大家?” 刘景升还没开口,门开处,屋外的几个人一起走了进来。 “我们大伙儿一致推选的刘组长,咋不能代表大伙?”周师傅抢先说道。 钱亦文一拍大腿,说道:“好,既然这样,你们的工资问题,我管了! “明天就先发一个月的。” 钱亦文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周师傅将信将疑地问道:“明天就给?” 钱亦文郑重点了点头:“周师傅,你们几个在场的,受点累。 “把单子上的这些人都通知到了,让大家明天来英多公司。” “英多公司?”周师傅憨笑一声,“在哪儿啊?” 旁边一人说道:“就咱们厂里原来那三车间。” “你是英多公司的?”一片议论声中,刘景升问道。 钱亦文一指英子,说道:“刘师傅,这位是咱们英多公司的总经理。” 刘景升朝着英子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 “你贵姓?” “免贵姓钱……” 钱亦文说完后,刘景升陷入了沉思。 英多公司,自打成立以来,他就知道。 大道儿上的消息,小道儿上的消息,他都知道。 大道儿上的消息说,当年,厂里说是为了盘活国有资产,把三车间租给了私人。 这是小道儿上的消息,说租三车间的人,是老钱的侄子。 听说那么大的地方,一年租金只收了两千多块钱。 而且具体给没给钱,谁也不知道。 上下打量了钱亦文两眼,刘景升想,这事儿怎么说也轮不到他管吧? 为了他大爷,还是为了王伟峰? 疑惑间,刘景升开口问道:“钱老板,我多一句嘴—— “你这一个月工资,是哪个月的? “这工资是三十六厂给,还是你给? “给工资,有没有啥条件?” 钱亦文听了,开起了玩笑:“刘师傅,你这哪是一句呀? “我一个一个给你说—— “第一,之前的工资,咱先放一放,慢慢解决; “第二,三十六厂的现状你比我清楚,就别指着厂里了,这工资由我来发; “第三,既然你能代表大家认可走四十二厂的路子,咱就这么办。 “吉春县的柞树沟,有我们两口子的一个鹿场。 “种了些药材,眼下是草苗一起长,需要锄草……” 钱亦文说到这里,刘景升明白了。 这不是把我们工人老大哥当农民使唤了吗? 刘景升心中不悦,抬头看了看另外几个人。 钱亦文接着说道:“刘师傅,干活儿才能拿钱,这个老理儿你认不认同?” 钱亦文又回头问另外几个人:“周师傅,你们说呢?” “那倒是……”周师傅又是憨憨一笑,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点头称是。 听了这话,刘景升也点了点头。 到啥时候,也不能坐等着天上掉韭菜饸子吧? 源自中原的美食,在东北扬名了。原因在于一句话,再贵的香水,也干不过韭菜饸子。味道,真的浓烈…… 周师傅想了想,开口问道:“能保证让我们还拿原来的工资吗?” 第949章 英子问道:“周师傅,你原来开多少钱?” 周师傅说道:“原来是三十七块六。” 英子起身,打开了窗户,然后说道:“周师傅,只要你天天去,保证比你原来开的多!” “真的吗?” “还真能比工资多?”周师傅有点不大敢信。 在心里稍加算计后,英子肯定地补充道:“周师傅,一定能!” 和刘景升不同,眼下的老周可没心思管那么多。 什么工人农民的,泱泱大国,十一亿人,不都得靠着农民种地养活吗? 当个农民,有啥不好的? 社会主义制度下,到啥时候还能亏待了农民?你说呢? 再说,到啥时候说啥话。 家里,父母年迈,老婆有病,孩子上学,哪儿哪儿都得用钱。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闲扯蛋,只有钱财最管用。 <人世间,无论欲望多深多重,归于一体,不外乎两个字——活下去!> 英子说道:“周师傅,咱是计件的活儿,只要勤快点儿,就能多拿工资。” “计件?”周师傅懵了。 虽不是农民,可种地那点儿事他也是知道的。 当下问道:“铲地咋计件?按垄算钱?” 英子说道:“我们有鹿场,需要青草来喂鹿。 “咱从地里除去的草,带回来过秤,一分五厘钱一斤。” 旁边一人问道:“你那地,荒不荒?”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人八成是在心里想着他的地里最好没苗。 像大草甸子一样,全是草,他才高兴呢。 当下笑道:“师傅,那是原来的摞荒地儿,你说荒不荒?” 英子接着说道:“我们自己都已经试验过了。 “林场长的媳妇儿,一个六十岁的妇女,体格还不怎么好…… “就这条件,她一天从地里拔回来的草,都快一百斤了。” 林久胜媳妇儿:这一天要是整不出一百斤草,都对不起这大太阳…… 一边说,一边打量了周师傅一眼:“就周师傅这体格,再不济,也不能顶不上一个老太太吧?” 周师傅搓了搓手,说道:“柞树沟太远了,我们咋去?” “我们会统一安排车……”英子说道。 这边说得热闹,那边刘景升又想到了问题:“既然是计件,那你刚才说的明天领工资,是咋回事儿? “活儿还没干,先给钱?” 英子说道:“对!先给大家发点钱,把眼前的问题先解决了再说。 “等到了整月,咱们再统一算。” 英子的话音刚落,周师傅抢着说道:“中!明天几点去你们公司?” “八点上班。”英子掏出了那张名单,递给了刘景升,“刘师傅,剩下的人,就麻烦你和这几位师傅通知一下吧。” 刘景升接过名单,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 毕竟,有人来解决问题了,总归是好事儿。 行不行的,先带着大伙儿去看一眼再说吧。 行,咱就当给人家当长工了; 不行,回来再接着去找王伟峰。 就咱这社会,总不能不给人留活路吧? 主意打定,刘景升开始往下分派任务,让大家去通知。 …… 次日,英多公司的会议室里,热闹非凡。 秀儿和财务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钱晓东作为三十六厂的代表,带着工资表来到了现场。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带着两个保安来的李忠孝。 保卫科长,得时时刻刻关注着人扎堆儿的地方…… 钱亦文和英子,坐在办公室里。 他们的对面,是刘景升。 刘景升向钱亦文和英子详细了解了情况后,心中的疑惑去了大半儿。 不就是个拔大草卖钱的事儿吗,能有多复杂? 还能有在山里头伐那些几个人合抱的红松危险? 第950章 揣着比工资多了七块五的钱,刘景升的心里倍感踏实。 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你看……” 英子明白刘景升的意思,开口说道:“刘师傅,大伙儿推举你,一定是觉得你人品好,有点言语冲撞,我们不怪你。 “就冲你这人品,我们才让你来当这个领队的。” 刘景升说道:“等我去看一眼,要真是和你说的一样儿,那我可得替大伙儿谢谢你们才行。” 英子笑笑说道:“刘师傅,说啥谢不谢的,这也是双赢的事儿。 “我们得感谢你们才是。” 刘景升刚要说话,门开处,老周进来了。 老周捻了捻手里的钱,不解地问道:“钱老板,这咋还多给我五块呢? “我问给钱那个小丫头,她说不知道。” 钱亦文笑着请老周落座后,对他说道:“这个事儿,让我们老总给你解释一下吧。” 老周看向了英子,这个英多公司,原来是老娘们儿说了算…… 英子说道:“周师傅,这五块钱你不白拿。 “这么一大帮人,得有个领头的。 “我们研究了一下,让刘师傅当领队,你来当打头的。” 老周琢磨了一下,问道:“那我就是工长呗?” “对!”英子笑道,“工长。” “那我明白了。”老周把钱往兜儿里一揣,转身要走。 身后,钱亦文叫住了老周:“周师傅,等一下…… “除了带着大伙儿一块干活儿之外,你还有点儿任务。” 老周问道:“啥任务?” 钱亦文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说道:“周师傅,人多的地方,一定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我们两口子时常不在家,遇到事儿,能在田间地头解决的,就现场解决。 “实在解决不了的,再麻烦刘师傅。” 老周和刘景升一起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个新团队,最好的管理方式,不是你去直接管理。 花时间和精力去跟所有人培养感情,太浪费时间。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人管理自己人。> …… 次日,两辆大汽车,站满了人。 在钱亦文的带领下,一起开往柞树沟。 钱亦文的车上,载着大爷和刘景升。 本来刘景升见了大爷后,非常拘谨。 拘谨到打过招呼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没过多一会儿,他发现眼前这个老头儿和当年不一样了。 满口的庄稼话儿,怎么看也不像当年人人敬畏的领导。 “小刘啊,家里都挺好的呀?”大爷问道。 刘景升小心答道:“钱主席,都挺好的。” 大爷说道:“啥主席不主席的,还联合国秘书长呢…… “早都给人家腾地方了,你就叫我老钱吧。” 刘景升想了想,这个“老钱”他可是叫不出口。 “那我叫‘钱老’吧……” 大爷笑了笑,说道:“随你吧…… “待会儿,去我那菜园子里摘点油豆角,拿回家给你爸尝尝。” 五花肉炖豆角。油豆角,是东北最好的豆角,没有之一,价格比一般的豆角贵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刘景升点头答应,心中暗想,老爹这辈子八成也没敢想,能吃上工会主席老钱亲手种出来的豆角…… 林久胜看着从大汽车上下来的几十号人,又回头看了看山坡上的荒地。 随口嘀咕了一句:“这掌柜的还真是个办事儿人,总算是来救兵了……” 虽说地里长草这事儿原则上和他没啥大关系,可他毕竟是场长。 眼瞅着那些精心播种下去的黄芪、桔梗和柴胡苗被草欺没了,心里哪能不着急? 英子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这活儿具体怎么干,你先在地头儿上给大伙儿开个会。” 第951章 “好!大伙儿跟我来……” 随着林久胜的一声吆喝,人群乌泱乌泱地涌动到了地头。 见了地里的草,老周高兴了。 就这,我一天拿脚趾头都能给你抠出一百斤来! 林久胜从地里拔起一根黄芪苗来,给大家展示着:“往这儿看! “这个,是社会主义的苗!” 接着又一指地里说道:“剩下的,全是资本主义的草。 “除了这社会主义的苗之外,剩下的都干掉。 “可有一样儿,谁要是伤了苗,最后算账的时候可就得扣钱了……” 钱亦文和英子远远站在一边,听着林久胜上纲上线的说着套词,心中好笑。 这小词儿老林可能好多年都没机会说了,如今说起来,还是这么溜儿。 钱亦文转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要不你也去吧。 “让林场长给你也分一垄,看你一天能薅出几斤资本主义的草来。” 英子白了他一眼,扭头朝着大爷的菜园儿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咋不去呢? “我得去看看大爷种的倭瓜面了没有呢……” 倭瓜,亦称窝瓜。这名字,也是东北独有的。一直以来,我以为这东西是来自岛国,故名倭瓜……也不知道对不对 大家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后,钱亦文走进了酒坊。 屋里酒香迷漫,雾气里寻了个遍,没看到老边。 只看到禇再良在那认真地品着酒。 “你师父呢?”钱亦文问道。 禇再良头也不抬,说道:“上菜园子找大姥爷聊天去了。” 钱亦文见禇再良全神贯注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便转身要走。 身后,禇再良突然发问:“舅,运成在那边怎么样?适应了吗?” 钱亦文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 难得,这人还能关心一下除了化学公式之外的事儿。 钱亦文说道:“都挺好的。 “公司还没正常运转,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和我说,岛国企业的人带着他熟悉东珠港的环境呢。” 禇再良放下了烧瓶,抬起头来:“彭乐去了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没有。” “舅,你们啥时候往回走,我跟着回春城一趟,买点东西。” “得挺晚,到时候我来叫你。” 禇再良听了,又低下头去,继续他的研究了。 仿佛钱亦文这个舅舅根本就没来过一样。 钱亦文一边往大爷的菜园走,一边想着禇再良的话。 禇再良的言语不多,向来都是能凝练就凝练,不肯多浪费一个字。 就如刚才,短短两个问句,就把关于刘运成的近况说到了纵深处。 事业,爱情,全部囊括其中。 又好几天没有那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小孟的岛国语,学得怎么样了? 刘运成的环境,熟悉得怎么样了? 熟悉环境?还要岛国人陪着? 钱亦文突然想到,能不能是那个二五子司机陪着刘运成呢? <二五子:非成手,意指学艺不精。> 大爷和老边坐在地头儿。 老边盘着腿,裤裆里骑着一个袋子,装着两大掐豆角子。 正一边愉快地和大爷聊着天,一边掐着豆角筋。 见钱亦文走了过来,老边兴奋地说道:“掌柜的,晌午咱们炖豆角子。” 一边说,一边举起一把豆角:“你瞅瞅,这油豆肥大扁胖的,多好! “这要是炖点五花肉,得老香了。” 钱亦文笑道:“边叔,这么一大帮人,你这点儿不能够吧?” 老边朝山坡上的人群看了一眼,问道:“咋的,这一大帮人都得管饭哪?” “不用,人家都带饭了。”钱亦文说道,“咱们自己这不是都十来个人了吗?” 第952章 “那我一会儿再摘点。” “边叔,小禇这段儿时间表现得咋样?” “挺好的,还知道给我打洗脚水了呢。”老边呲牙一笑,满脸幸福。 钱亦文笑道:“这不都是徒弟应该干的吗?” 老边说道:“新社会了,过去的那些规矩,没人守喽! “高贤在我家学徒的时候,都得上手给我爹洗脚。” 大爷在旁边说道:“你看,会来点儿事儿,是不是就得了真传了?” 老边说道:“这孩子虽然不会来事儿,我也得全教给他。 “这段时间我一品,还真是块材料!” 钱亦文听了,内心欢喜,开口问道:“边叔,刚才我听他说要下山,有啥东西要买的?” “没啥东西要买的呀?是不是他自己缺啥东西了?”老边说道,“那些小料,一年都使不完。” 想了想说道:“这孩子,除了一个礼拜去趟山下的邮局,撵他都不下山。” 一个礼拜就去一趟邮局? 干啥去了? 正想着,大爷突然说道:“你告诉老林一声,别让他老让人来这地里干活。” 钱亦文看了看几无杂草的一亩菜园,笑道:“大爷,你怕人家偷你菜呀?” 大爷瞪了他一眼,说道:“庄稼人,谁家缺菜吃?” 回头指了指豆角架:“你瞅瞅,连盘蔓子这活儿都给我干了,还用我干啥?” 看来,林场长是错误地领会了钱亦文的讲话精神,把菜园子的活儿都给包圆了。 “大爷,我这就去告诉他。”钱亦文说道,“你们聊吧,我去看看那边儿。” “去你的吧……” 大爷说完后,和老边一起,拎着袋子又走进了菜园。 …… 到了称重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 都想看看这一天到底从地里薅出多少钱来…… 老周见了,瞥了一眼钱亦文,站到了一捆草上,大声喊道:“排好队,都别挤,越挤越慢。 “你先约完了秤,最后不也得大伙儿一块儿走吗?” 人群的骚动暂缓了一些,老周把自己的那几捆草往远处扔了扔,开始组织大家排队。 回程的时候,老周受邀坐进了钱亦文的车里。 英子想通过这个打头的,了解一下情况。 “周师傅,这一天咋样啊?”英子问道,“能抵得上工资不?” “没抵上……”老周说道。 英子和钱亦文对视了一下,问道:“差多少啊?” 老周兴奋地说道:“没差多少! “今天早上不是耽误了一会儿吗? “要是不耽误那一会儿,肯定比工资多。” “那就好……”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周师傅,待会儿你通知大家一声,明天早点走,能多出点活儿。”英子说道。 老周答应一声,犹豫了一下,问道:“董……董经理,咱还用不用人了?” 英子回头问道:“周师傅,你的意思是?” 老周憨笑一声:“我听林场长说,咱这山上又有宿舍又有食堂的…… “我寻思着让我家那口子也来,我俩就不来回跑了。 “能多干不少活儿。” 英子说道:“周师傅,嫂子她不是身体不好吗?” 老周说道:“我也不指着她出多少力,帮我倒腾倒腾草,总还行吧? “这山清水秀的,没准儿对她的病有好处呢。” 英子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行!那你就让她来吧。 “就是这地方交通不方便,你得把常用药都给她带上。” 老周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啥常用药啊! “索密痛和安乃近,就是常用药……” 看手写的字,这个就是去痛片。一千片一瓶,产自65年。是百姓常备药,没精神的时候,也可以吃一片。 钱亦文听得真切,心里好一番不是滋味儿。 这,就是为国家贡献了毕生力量的林业工人和他们的家属…… 第953章 老周的话,说得一车人都沉默了。 钱亦文从后视镜里看去,大爷的神色尤其黯淡。 自打当上菜农后,这种神情大爷少有。 三十六厂的兴衰荣辱,大爷可说是见证了整个过程。 从家家日子富足,到衰败得为炊米愁; 从工人家属都趾高气昂,到提起话儿来都羞于报自己的家门…… 大爷,有没有点儿责任? 老周说完之后,又沉浸在马上就要脱离窘境的喜悦中。 丝毫没留意到大爷的变化,但刘景升看出来了。 他想打破这个僵局,可犹豫再三,没找到合适的话。 最终,还是钱亦文先开口了:“大爷,今天带了些啥菜回来呀?” “都给山上留下了,就带回来点豆角子。”大爷淡淡说道。 回头看了一眼刘景升和老周,大爷接着说道:“你和周师傅拿回去吧,两家也够吃几顿的了。 “就在你们身后放着呢,下车的时候别忘了。” 刘景升说道:“钱老,你这么大岁数了,莳弄点小园子不易,自己留着吃吧。” 大爷说道:“你们拿回去吧,好歹能省点买菜钱。 “我这三天两头就来一趟,缺不着菜吃。” 到了公司门口,大爷执意把一袋子豆角塞到了刘景升手里:“你家要是不缺菜,就都给老周吧。” 说罢,转头就走。 钱亦文说要送他,都没回头。 钱亦文和刘景升说了几句话。 一回头,发现禇再良已经斜背着小挎包走远了。 “连饭都不吃,这么晚这是干啥去了?”钱亦文问英子。 英子说道:“他说去买东西。” 看着禇再良行色匆匆的背影,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怎么又添了个神叨叨的毛病? 这么晚了,能买啥东西? 难道说春城还有鬼市? 回到公司,英子从食堂打了饭菜,一家人围在办公桌边。 纪兰凤揪扯了一下钱珊的衣服,说道:“这孩子跟气儿吹的似的,这衣服又小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说道:“妈,那明天你和英子抱着她去买几件吧。” 纪兰凤寻思了一下说道:“要不,回一趟三合堡? “钱多那时候的衣服还都留着呢,拿来一样穿。” 钱亦文咧咧嘴说道:“妈,买几件能花多少钱? “那衣服早都过时了,别给她穿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一个小孩子,她还能挑啊? “你小时候穿的,不都是你那几个姐姐穿剩下的?” 大姐穿完二姐穿,三姐穿完了,才能轮到他…… 钱亦文想到这些,皱了皱眉头,自己的童年啊! 老太太又接着说道:“哪儿哪儿都得花钱,你儿子又要钱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小嘴频动的钱多,问道:“又要钱干啥呀? “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花钱。” 钱多停住了筷子,指了指钱珊:“没她花钱多!她吃的都比我多。” 钱亦文说道:“来,你说说,她这么小,怎么能比你吃得多?” 钱多有点怒了:“我能上学,她还啥也不能干,还净吃好的…… “吃点奶粉,我都得偷……” “哎呀,你他妈还有理了!”钱亦文骂了一句,看向了老妈。 纪兰凤说道:“要给老师买礼物。” 钱亦文撂下了筷子,这股风气,这时候就有了吗? 这是要排座次了吗?还是又到教师节了? 那边,钱多一边嘟嘴嚼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师……要走了…… “给老师买礼物……不少钱……” “咋回事儿啊?”钱亦文问老妈。 老太太说道:“一共就那么两个半老师,又走一个……” “再走一个,这不是没人教了吗?”英子问道。 纪兰凤说道:“有,我看那个天天开门锁门的老太太都上手了。” 第954章 钱亦文听了,哭笑不得。 看来,三十六厂的幼儿园,这是也要完了…… 英子叹了口气:“刚去的时候,还三十多个孩子呢。 “现在,总共就剩十多个了。” 钱亦文说道:“不行就换个地方吧。” “这附近就这一个幼儿园,往哪换?” 钱亦文想了想,也是。 这前前后后,方圆几里住着的,都是三十六厂的人。 这时候还没有私立的学校,可不就这一家吗? “明天,找他舅舅去!”钱亦文突然想到了董树果,“让他舅舅给想想办法。” 制鞋厂,总不至于也像三十六厂一样吧? 人民群众,可是谁都得穿鞋的。 英子说道:“明天,咱不是还得去柞树沟吗? “咱俩跟两天,看看情况,去羊城的时候,也放心些。” 听说要上山,钱多来劲了:“我也去,我也去!” “去啥去,去一趟就造得像泥猴似的。不上学了?”钱亦文骂道。 纪兰凤说道:“明天礼拜天……” 钱多小眼睛瞪得溜圆:“不上学了,跟大爷爷种地。” 钱亦文白了儿子一眼,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志向还很远大。 钱多无意间提到了种地,让钱亦文突然想起,前世认识的一个牛人。 龙江省孙克县的一个农民…… 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你统计过柞树沟的土地到底有多少没有?” “问这干啥?” “突然想起来,关心一下领导的工作。”钱亦文嘿嘿笑道。 “连荒地带熟地,总计五千三百二十亩……” 钱亦文接着问道:“那你知道这些地要是都利用起来,得多少人工吗?” “不知道……” “那明天问问林场长吧。” 英子颇觉得奇怪,这个一心扑在高端产业的人,怎么突然间开始关心起农业了? 不是过两天就要南下,去和三姐会师,要把科技公司先好好搞起来的吗? “你打听这些干啥?”英子问道。 钱亦文一指钱多:“你儿子有远大理想,咱不得支持吗? “就这雄心,你不给他整个农场,对得起他吗?” 小钱多在旁边,竖起了耳朵。 努力在幼小心灵里辨别着这个爹的话,到底哪一句靠谱。 英子噗嗤一声笑了:“种地,这叫远大理想啊?” 钱亦文说道:“别小瞧农业,我认识一个人,那可厉害了…… “说起来地位不高,可是人家种的地,一眼望不到边。” 英子问道:“柞树沟的地,不是也离家老远的吗?也得走挺远才到。” 钱亦文说道:“人家的地,具体有多少,咱先不说,反正最远的地块小四轮得跑一个小时才能到。 “春天的种子、化肥和农药,都是厂家主动到家里来找他谈的。 “秋后的粮食,是以吨为单位卖的。 “农忙的时候,柴油都是加油站整罐的给往家送。 “自己的村子里,大半人家都在给他打工。 “超市、学校、医院,一应俱全,那就是个农场主。 ”而且——” 说着说着,钱亦文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对…… 这也不是这年代的事儿啊? 钱亦文说的,恐怕是这个。大片的土地,适合机械化作业,一户有个一两千亩土地,很正常。 钱亦文做贼一样地溜了娘俩一眼…… 发现娘俩好像因为他叨叨得太快,根本没听出细节上的破绽。 故而也没发现他的话又超纲了。 “反正,就是很厉害!”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你想利用三十六厂这些人,把那些荒地都种上?” “为什么不呢?”钱亦文说道,“咱又不是没这条件……” 一旁,纪兰凤听出了门道,吓得一激灵。 出言劝阻道:“儿子,长点记性,咱可不能这么干! 第955章 “这不是又走了你爷爷的老路了吗?” 钱亦文说道:“妈,不是那年代了。 “走走我爷爷的老路,有啥不行的? “而且,咱安置了那么多的人,给他们改善了生活,这也是善事啊。” 老太太说道:“善事哪是那么好做的? “就怕你凭着好心,最后没人说你的好。 “当年,你爷爷还开过舍粥棚呢,最后不也……”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爷爷的面儿,他没见过。 关于爷爷的一切,都只是父辈们的口述。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妈,你觉得什么样的事儿,算是善事呢?” 老太太想了想:“给人钱财,就算行善了呗。” 钱亦文说道:“给人钱财,算是行善,可也分怎么给。 “给完了,满世界宣扬,那不叫做善事。 “真要是半夜挨家院子里扔钱,最后不知道是谁扔的,那才叫做善事。” 英子在一旁问道:“那你这叫做善事吗?” 钱亦文说道:“我这个,叫各取所需! “给了他们温饱,咱们还能挣钱,多好点事儿? “而且你要想到,一旦三十六厂这些人没了活路,咱这公司还能安稳吗? “真要是有人旧事重提,查查咱们当年租房子的事儿,怎么办?” 英子点了点头。 钱亦文接着说道:“所以,帮别人,就是帮自己!” “那明天你就去和林场长好好唠唠吧。”英子说道。 钱亦文起身回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儿子的产业,你去说吧。” 英子冲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你儿子似的。” 钱亦文回头嘿嘿一笑:“你不去说,我也不说……” …… 次日,三十六厂门前。 王伟峰刚到门口,就被吓了一大跳。 这是又来找事儿了! 而且还这么一大帮,总得有六七十人…… 可当他一边心里打鼓一边走过人群时,竟没人为难他。 甚至,还有几个人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 咋回事儿? 这是突然间想开了? 不可能! 诉求还没有达到目的,怎么可能就这么罢休? 办公室里,王厂长一边沏茶,一边探头探脑向门口看着。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的车开过来时,刘景升和老周为首的一群人围了上去。 见刘景升和老周笑吟吟地和钱亦文聊了起来,王伟峰松了一口气。 看来,小舅子的事儿安排得好像不错。 这可算是把我给解放出来了。 不然,这一天天担惊受怕的,就怕有人敲门。 就这生存环境,啥样的大夫敢保你长出头发来? 照了照镜子,王伟峰乐出声来。 别说,又长出一层来,都快盖住地皮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人群,发现比昨天人多。 “刘师傅,都到齐吧?”钱亦文问道。 刘景升说道:“都到齐了。 “有新来的,也有不来的。” 英子问道:“为啥不来了呢?” 刘景升为难地说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哈…… “他们说……他们说饿死也不干这活儿,说是这跟佃户也没啥两样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真打我妈那话儿来了。 看来,还真有人不买账。 只是,拿钱的时候,你也知道是干这活儿呀? 现在才想起来要脸,这就不地道了吧? 一旁,老周说道:“钱老板,改天我去把他们领的工资给你要回来。 “哪有这么办事儿的?给三十六厂丢脸!” 钱亦文笑了笑,看了看三十六厂的大院子。 三十六厂,还有脸可丢吗? 老周是个实在人,钱亦文不想难为他。 “周师傅,一个厂共事,都熟头马面的,你就别说了,我让王厂长去说吧。” 英子看了看老周身边的媳妇儿,不禁起了怜惜之心。 第956章 拿“骨瘦如柴”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钱亦文背后说人家小翠儿的身板子能抵英子两个,要是拿周嫂子比,指定是能抵三个…… 几个人正聊得投入,钱多从车窗里探出了半个身子。 冲着英子喊道:“妈,走不走了?一会儿都晌午啦!” 钱亦文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他妈也太危险了。 刚要骂上一句,仔细一看,大爷一手揪着钱多的脖领子,一手拽着屁股蛋子上的裤子…… 刚到嘴边的国粹,又憋了回去。 看问题要有深度…… 话虽是钱多说的,可明显那个着急的人是他大爷爷。 钱多,不过是他大爷爷举出窗外的一个炮筒子…… “董经理,你家孩子呀?”老周问道。 英子点了点头:“淘气包子,非要跟着上山……” 老周媳妇儿说道:“小小子儿,淘点好。” 一边说,一边跟着众人走向大东风。 老周媳妇儿的音调沙哑,似有破音,而且尾音很短。 钱亦文这个前世研究了一辈子药的人,一听就知道,老周媳妇儿的病,不是啥好病。 “嫂子……”英子叫道。 老周媳妇儿回头,四下看了看,就她们两个女人,确认了英子是在叫自己。 英子接着说道:“嫂子,咱们坐这辆车吧……” 一边说,一边朝自家的座驾指了指。 老周媳妇儿愣了一下,看了看老周。 老周说道:“去吧去吧。” 一边说,一边跃身上了大汽车,眯眼看着媳妇儿坐上了老钱家的越野车。 摸了摸兜儿,老周把兜儿盖上的扣子重新检查了一遍。 兜儿里装着用刚发的钱买的三瓶药。 挺贵的,而且听说这三联药方是什么联合国世卫组推荐的,是现在最好的抗结核药,可不能丢了! 那年代,得这病的人挺多的……现在,依然在免费医疗的范围内。确诊就免费给药,但三省制药的保肝片,得花钱 公司门口,禇再良挤上了车。 “舅,咋不叫我一声,差点没把我给落下……” 钱亦文说道:“你刚到家就没影子了,谁知道你今天回不回山上啊。 “咱也不敢多嘴呀。” 看了一眼禇再良空瘪瘪的背包,问道:“买啥重要的东西了?” 禇再良吭哧瘪肚地说道:“买了……一双农田鞋……” 一双农田鞋? 是柞树沟没有,还是吉春没有? 钱亦文又问道:“去看你妈了吗?” “刚去车间看了一眼。”禇再良说道。 回来就没影儿,临走才想起看她妈一眼,也算孝心了…… 钱亦文抽冷子问了一句:“王芳分哪儿去了?” “塑料厂。”禇再良说道,“听说是……”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可咋整,连个谎都扯不圆…… …… 钱亦文两口子和林久胜坐在大爷的地头上,一边看着钱多跟着他大爷爷连滚带爬地往出搬菜,一边聊着天。 钱亦文问道:“林场长,咱这两个林场的地要是都种上,得多少人够用?” 林场长寻思了一下说道:“你算呗…… “现在这一千亩不到,这一百多人都整不过来。 “真要是把撂荒的都捡起来,没个三五百人,都伺候不过来。” 英子皱了皱眉头:“得那么多人?” 林久胜说道:“要是赶上雨水勤的年头儿,草苗一起长,这些人都不见得够!” 听了这话,英子看了看钱亦文,开始犯愁了。 英子刚要发问,钱多从地里走了出来。 一件小短袖,被一双小手揪扯出一个小兜儿来,里边不知兜了些什么东西。 “妈……妈……瓜……” 钱多这一说话,分神了,栽楞了两下,一头扎进了豆角架里。 第957章 英子急忙起身,把钱多接了过来。 小手一松,几个小甜瓜,被钱多叽里骨碌地扔到了地上。 钱亦文回头一看,大爷也出来了。 “大爷,啥时候种的瓜呀?我咋不知道呢?”钱亦文笑着问道。 “我种的!”钱多一举手,洋洋得意地说道。 钱亦文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上了两天半学,能耐死你了!” 大爷笑道:“你还别说,真是人家种的……” 钱亦文尴尬一笑,还冤枉人家了。 “儿子,把衣服脱下来……”钱亦文说道。 钱多脱了衣服,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拿起一个瓜,用钱多的衣服擦了起来。 “你……”英子刚要骂两句,一看钱多的裤子,又忍住了。 这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反正回家也得洗了。 “大爷,这瓜咋这么甜?” 大爷说道:“门瓜,还能不甜? “再说,我特意让老孙头儿给挑了一挑子羊粪,全扬地里了。” 门瓜指最靠近主根儿的位置结的第一个瓜,一般个头不大,易变形。尖尾大脐居多,但最甜。歪瓜裂枣,其实最好 林久胜吃了一口钱亦文递过的甜瓜,问道:“掌柜的,你真想把这些地都经管起来呀?” 钱亦文说道:“要不然,一年就收点牧草,太可惜了。” “上哪儿整那么多人去?”林久胜说道,“这十里八村的,家家都有责任田,谁能来呀?” 钱亦文看了一眼老周带领的那些人,说道:“林场长,人不缺! “你就帮我算算,要是按着平均每人每月四十元工资算,能不能有账算就行。” 林场长说道:“那我得细算算,你得给我两天时间。 “真要是用上四百人,那可是不小的开支了!” 钱亦文说道:“不着急,几天都行。” 林久胜又接着提醒道:“这种在地上,收在天上的事儿,可不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旱涝蝗灾的事儿,你都得打算进去……” 钱亦文点了点头。 风险的事儿,怎么能不考虑进去呢? 钱亦文看向了正在卖力锄草的刘景升…… 剩下的事儿,就得这老哥来干了。 “媳妇儿,咱和刘师傅聊聊去。”钱亦文对英子说道。 二人起身,林久胜问道:“掌柜的,你最近没有去燕京的打算啊?” 钱亦文说道:“林场长,你放心,我在心里给你记着呢。 “我要是去的话,准带着你。” 林久胜看着钱亦文的背影,又是一番摇头叹气! 回到了公司,钱亦文刚进屋,秀儿就急三火四地说道:“姐夫,快给三姐回个电话。 “都打来两遍了。” 钱亦文一边走向电话,一边问道:“她在哪儿?” “羊城。” 电话接通,钱晓红埋怨道:“你这一天天的,怎么不干正事儿了呢? “没事儿老往山上跑啥?”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姐,跟大爷收菜去了。” 钱晓红沉默了一下,问道:“老头儿身体咋样?” 钱亦文说道:“现在比以前可好多了。” 钱晓红惊讶道:“啊?这病…… “不严重就不错了,还能好多了?” 钱亦文笑道:“真好多了。 “咱这几家人吃的菜,都是人家领着孙子种出来的。” 钱晓红说道:“嗯,那就好…… “你抓紧来一趟吧,我这边大好的消息……” 三姐的话,让钱亦文的精神为之一振。 “三姐,啥好消息?” 声调不经意间的提高,再加上挺腰板的动作太过明显,引得英子也凑了过来。 钱晓红说道:“一共两件事儿,你别太激动…… “第一件,是红海精密已经同意给咱们代工了!” 英子在一旁高兴得一跳脚,被钱亦文给按住了。 别高兴得太早,咱先听听怎么个合作法再说吧。 第958章 你知道红海精密姓郭的老板有多精明吗? “三姐,愿闻其详……”钱亦文一手按着英子的肩膀,说道。 正在这时,刚才还泥猴一样的钱多,被他奶奶给扒了个精光,从里屋出来了。 身后,跟着拿着衣服的纪兰凤。 钱多对凑得这么近的两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光着腚围着二人转了一圈儿后,奇怪地问道:“你俩干啥呢?” “滚蛋!”钱亦文凌空一脚,骂了一句。 吓得钱多赶紧跑到奶奶身边。 钱晓红问道:“你说啥?” 钱亦文说道:“我说钱多呢…… “三姐,你接着说第二个好消息。” “第一个我还没说完呢!”钱晓红接着说道,“他们同意给咱们加工主板了。” 钱亦文兴奋地说道:“三姐,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钱晓红叹了口气:“我把我掌握的技术开放给他们了……” 钱亦文吃了一惊! “三姐,这要是让abm知道了,对你很不利呀!” 钱亦文知道,大众化的东西来,不引人注意。 钱晓红掌握的,可都尖端的技术。 这要是突然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一定会引起注意。 真被人发现了,可绝不简简单单是追责的事儿。 可能,在你睡觉的时候,这件事情和你,就了结了…… 钱晓红说道:“没事儿,我做了修改,看不出来。 “而且我开放的也不是全部,不会有什么风险。 “我现在说第二件事……” 钱晓红说着说着,停住了。 听筒里突然间的无声,让钱亦文和英子都屏住了呼吸。 钱亦文锁紧了眉头! 三姐将要说出的第二个消息,究竟有多好? “郭老板要来大陆考察……”钱晓红终于开口了。 英子不解地看向了钱亦文,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英子并不知道,郭老板考察过后,会有一个名叫富康的公司在神州遍地开花。 行业里,全球第一的大公司! 这个创造了无数个就业机会的富康公司,没有因为全球最大而出名,反倒是因为楼层而出了名…… 钱亦文认真考虑了一下后,问道:“三姐,郭铭考察过后,接下来就是投资兴业…… “他红海的战略目标,和咱们有关系吗?” 钱晓红说道:“不能说有…… “只能说他们现在想让这件事儿和咱们有关系。” 钱亦文说道:“三姐,郭铭说得很明确吗?” 钱晓红说道:“是的,很明确。 “开始的时候,对于我们要在内陆生产计算机,他还觉得不可思议。 “质疑说在内陆就算是生产出来了,销售都成问题。 “我也是为了坚定他的信心,就把你替松井打开市场的事儿,和他说了一下。 “他就和我提出,要来和你聊聊……” 三姐这么一说,钱亦文明白了。 郭铭是想借用他的人脉,在神州布局! 定了定神,问道:“三姐,你是怎么回复的?” “还没有明确回复。”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三姐,先别急着答应他,我们过几天就去。” “大约几天?” “现在还说不准。”钱亦文说道,“我手头上有点事儿,处理完了就去。” 钱晓红说道:“还有一件事儿,无论你是否和郭铭合作,必须早做决定。 “你得抓紧落实工厂,建造一个高标准的车间。”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知道了。 “这几天你先别回东珠港,就在小飞这儿吧,咱俩联系也方便些。” 想了想,钱亦文又接着问道:“运成适应得怎么样了?” 钱晓红说道:“都挺好的,已经融入环境了。 “跟着松下先生学管理呢。” 跟着松下学管理?这小子是要卖电器吗? 第959章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他不是看不上人家吗?” 钱晓红说道:“不一样了…… “等你来了,看看就知道了。 “不和你说了,小奚让我陪他去力宝谈合作了。” 英子在一旁,听到三姐那边都挂了,钱亦文还举着话筒沉思。 走过来替他挂了电话,拿手在钱亦文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没想啥……”钱亦文含糊答道,“想想哪天动身。” 英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来,你把这个红海科技给我细说说,我了解一下。” 钱亦文笑了笑,媳妇儿对这个行业难得主动。 当下,把红海科技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顺带着“预测”了一下郭老板的未来。 钱亦文说道:“按这个势头走下去,没准未来人家会成为全球第一大半导体代工厂。” 英子想了想,难以置信。 要说是做大做强,她信。 可是,一张口就全球第一,这话未免就有点不着边际了。 英子问道:“你这么看好他,为啥你不马上答应见面? “而且看起来还不情不愿的?” 听了英子的话,钱亦文在心里暗暗着急。 怎么跟她说呢? 说自己不想和老郭一起承担“楼层”的风险? 说自己不想和他一起挨骂? 不行! 预测将来会成为全球第一,属于目标范畴; 预测人家的“楼层”问题,那可就是具体事件了…… 哪有把若干年后这么具体的事儿给预测出来的,那不成了预言家了吗? 寻思过后,钱亦文说道:“我是想给自己留点考虑的时间。 “毕竟,这个行业咱们了解得不多。” 英子说道:“当年和展望合作的时候,你怎么一点都没考虑,直接就跑去燕京了?” 钱亦文支吾了一下:“我……那个就是投资,事小,不必多考虑。” 英子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不管怎样,都得去一趟了,抓紧订票吧。” “媳妇儿,咱们怎么去?” “飞机!飞机!”英子一边转身回屋,一边强调着,“坐火车得耽误多少事儿?” 英子回屋后,钱亦文把秀儿和阎春生叫了进来。 这一去,要是真和老郭见了面,指不定又得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得交待一下走之后的事了…… 嘱咐了一番后,钱亦文又和英子一起,来到了四凤子的店。 星期天,董树果一定在。 三十六厂的幼儿园马上要散了,得抓紧给钱多找个新地方。 孩子的教育,是头等大事。 挣多少钱,把孩子耽误了,也得不偿失。 四凤子如其所愿,搬离了那个商场,远离了方丽丽。 就在大商场的旁边,自己开了个店。 大商场里有的,她这儿都有。 服装鞋帽、床单被面、针头线脑都有,就连顶针都卖。 俨然就是个大供销社。 钱亦文和英子赶到的时候,四凤子正坐在她的老板椅上算着账。 身旁,董树果正认真地削着苹果皮。 英子妈坐在一边,戴着顶针,缝着一件小小的衣服。 手工缝纫的辅助工具,居家必备的东西。如今,好像也用不着了。 见了钱亦文和英子,四凤子起身让座:“你们怎么还有空逛街了呢?” 英子说道:“有日子没来了,过两天又要去羊城了,走之前来看看你们。” 钱亦文笑道:“四凤子,服装厂啥时候开业呀? “我看缝纫机都安上了。” 四凤子说道:“快了,人都招好了,就等这批布呢。 “布一到,马上就能生产了。” 钱亦文问道:“那个刘凤霞呢?咋没看着呢?” “上羊城了,补货去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问道:“她自己去的呀?” 第960章 四凤子看了看英子,知道英子的心里犯了核计。 于是说道:“嗯,自己去的…… “不过,事情都是小奚在那边在办,她接触不着钱。” 英子想了想说道:“那还行……” 钱亦文说道:“四凤子,那也得留神。 “接触不到钱,还接触不到你的进货渠道吗? “你的经营之道,在有些人眼里,可比钱重要啊!” 前世,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了。 甚至,在自己身上都发生过。 四凤子琢磨了一下说道:“姐夫,我明白了。 “可是……我现在也没办法呀! “就算我想去,家里人也不能让。” 说罢,一挺肚子。 钱亦文说道:“不能让别人去吗,非得用她?” “姐夫……”四凤子说道,“你是对她有多不放心?” 钱亦文说道:“你就听姐夫的吧,姐夫看人可准了!” 四凤子诡谲一笑:“看男的,准不准?” 钱亦文瞟了一眼英子,说道:“你别挑拨啊!我可没说性别。” 四凤子笑道:“那你帮我看看去,这十来个人谁可靠。 “你看准了,我下趟就不让刘凤霞去了。” 钱亦文点点头,还真的就走出了办公室,暗访去了。 英子问道:“方丽丽还来吗?” 英子妈放下了小衣服,气愤地说道:“咋不来! “不是借剪子,就是借锤子的。 “破不开钱了,也跑出这么远来,你说是不是闲的?” 英子一琢磨,这不就是随时来观察情况的吗? “刘凤霞去她那儿吗?” “那倒不去。”四凤子说道,“不过,有一天淑芳看见她俩下班一起走了。” 董树果递过削好的苹果,说道:“要我看,你干脆就辞了她得了。” 四凤子笑道:“她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夸人家会来事儿了吗?” 董树果瞟了四凤子一眼:“开始是开始……后来是后来……” 聊了一会儿,四凤子拿出服装厂的营业执照,欣喜地对英子说道:“姐,你看这名字好不好?” “东盟?”英子看了一眼,“这可够大气的……” 四凤子笑道:“你弟弟翻了三天书起的名儿,还能不大气?” “执照下来的挺快。”英子说道,“谁给办的?” 四凤子一指董树果:“他们冯校长。” 英子突然想起正事儿来,对董树果说道:“树果,你们那个厂里,有幼儿园吗?” “有啊?”董树果不太敢确认,“你问这个干啥?” 英子说道:“三十六厂那幼儿园,眼瞅着要黄了。 “我寻思着,早点给我儿子换个地方。” 跟着,英子又问道:“教的咋样?能不能学着点啥? “我儿子在这待了快一年了,手指头儿刚查明白……” 董树果噗嗤一笑,说道:“那也没教会啥呀?” “可不是嘛!” 董树果想了想,说道:“那我现在就给你问问。” 一边说,一边拨通了电话:“冯校长……” …… 放下了电话,英子问道:“咋说的?” 董树果说道:“我们校长说,他上班后就给打声招呼。” 正说着话,钱亦文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看得咋样?有你相中的吗?”英子斜着眼睛问道。 “啥叫我相中的?”钱亦文说道,“我这是在给四凤子当伯乐呢。” 四凤子笑道:“那你这伯乐快说说,有没有你相中的千里马……” 钱亦文说道:“我看,靠着门自己看三节柜台那个,比其他人都强。” 四凤子寻思了一下,说道:“姐夫,张婷凤好像是不行……” “咋不行?” 四凤子皱眉说道:“她悟性太差了,记个货号都可费劲了。 “比她后来的,都比她强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听我的吧,保没错。 “咱要的就是这种本份人。” 四凤子说道:“本份倒是本份,还挺有耐性的。 “门口那地方,冬天冷夏天热的,谁也不愿意在那儿待,只有她没挑儿。” 第961章 英子说道:“那你就试着培养一下吧。 “又是商店,又是服装厂的,以后孩子一出生,你哪有时间全管? “还是得有这么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行,那我下回就让她去!”四凤子说道。 过来人的话,得听。 钱亦文顺手拿起了营业执照,吃了一惊! “这谁起的名儿?” “你小舅子……”四凤子说道。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董树果,肃然起敬…… “四凤子,可得好好干啊!不然,对不起‘东盟’这两个字了……” “我让苏设计师给你好好设计个标志……” 苏冠宇设计的。他说这属于派拉蒙风格……谁知道了呢,咱也不懂,也不敢问。 又一天清晨…… 林久胜手搭凉棚,远远看着四辆大汽车和一国内越野车由远及近。 大汽车上,站满了人。 林久胜露出了笑容,真有点当年工人老大哥下乡应援,帮助他生产队抢收粮食的意思了。 人们从车上像下饺子一下跳下后,林久胜有点眼晕。 这还不得有一百五六十人啊? 以前自己管那个生产队,劳力也没这么多…… “钱场长,咋这么多人……” 钱亦文笑道:“林场长,你是怕人多管不过来呀? “不怕,我给你带了个帮手——” 回身叫过刘文秀:”林场长,我们两口子得离开些日子。 “这些天,就让秀儿在山上帮你吧。” “好好好……”老林四外看了一圈,“那个丫头呢?” 钱亦文知道,林久胜说的是孟小波。 当下笑笑说道:“林场长,那个来不了了…… “人家现在在东珠港学外语呢!” 林久胜说道:“出国了? “现在这孩子,心咋都这么野?” 一边说,一边琢磨着:老孟的心,可是真大! 这要是我,可不敢放林青走那么远。 听说,资本主义那边,可他妈乱了! 幸亏我那孙女去的是燕京。 天子脚下,怎么着也不会乱成他们那样儿。 想到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钱亦文看出了林久胜的心思,笑着问道:“你孙女那边,有消息了吗?” 林久胜欣喜地说道:“来信了,来信了,写了两篇子呢……” “写那么多?都挺好的吧?” 钱亦文一边问,一边想:看来,我这一通电话还真挺管用…… 林久胜说道:“说是一个月能挣三十多块钱呢,而且吃得好住得好。 “年底回来要给我俩买皮鞋穿。 “还说等过几年林丹大点儿了,接到燕京上学去呢。” 看着喜笑颜开的老林,钱亦文愣了一愣。 看来,林小姐也要入戏了…… 人群在老周的带领下,满山散开。 看着满山的人,林久胜高兴地说道:“钱场长,这么干一夏天,冬天喂鹿的草,都够了。 “而且,得省不少的精饲料。” 英子不解,偷偷问钱亦文:“林场长说的,是啥意思?” 钱亦文说道:“青草鹿爱吃,而且营养还足,不给投精饲料都没事。” “那平时冬天时候都拿啥喂鹿啊?”英子问道。 林久胜说道:“苞米秆子、豆秸、蒿杆子、谷草,有啥吃啥……” 英子咧了咧嘴,这伙食标准,她没法想象。 牛马都没有这么个经管法,更何况是开春儿还指着砍茸、下崽儿的鹿。 英子想了想,对钱亦文说道:“那这么一说,咱这不是又节省开支了吗?” “可不是嘛!”钱亦文笑道,“要不怎么说董总有道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这马屁拍得也太明显了? 一拧身,跟秀儿到一边说话去了。 看了一眼人群,钱亦文说道:“林场长,我听刘师傅说,这些人里还有些要在这儿常住的。 “咱宿舍还有地方了吗?” 林久胜听了,犯起愁来:“钱场长,差不多都住满了,真没地方了……” 第962章 钱亦文说道:“从咱们的老员工里找出些会扒炕抹墙的…… “简单点,先对付几间宿舍,让大伙儿先住着。” 英子说道:“也别整太简陋了……” 钱亦文笑道:“董总,要求越来越高了哈!” 一旁,刘景升说道:“董经理,能有个房子住,不露天就行了。 “这些伐木工人,你知道都住什么地方吗?” 英子疑惑看向刘景升。 再怎么差,总得有四面墙、一个顶吧? 刘景升说道:“就几根木头,支起一块苫布…… ”往上看能看着星星,身子底下有时候还淌水呢!” 你听听,这是后世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 多有意境! 伐木工人的暂居地,图片是2010年的,可想而知,80年代会怎样…… 正说着话,老周媳妇儿抱了两捆草回来了。 进了院,坐在草堆上喘着粗气。 “媳妇儿,我让你买的药,你带来了吗?”钱亦文问道。 英子点了点头,走向了老周媳妇儿。 英子递过了五盒保肝丸:“嫂子,给你买了几盒保肝丸。 “你吃那些西药,伤肝,得吃点这个。 “不然治一经损一经,就得不偿失了。” 老周媳妇儿慌忙站了起来,接了药说道:“这……这多少钱呐? “我可不能让你们花钱。” 英子笑道:“没多少钱,不用给了。 “身体不好,干活儿得悠着点儿,可千万别累着。” 老周媳妇儿抹了把汗:“累不着,他也不让我多拿,一回就两捆。” 举了举手里的药,又说道:“要不……从下月工资里扣吧……” 钱亦文说道:“以后再说吧。 “等我从南方回来的,带你去找个好大夫,把这病给你治去根儿了。” 老周媳妇儿一激动,猛咳了几声。 慌忙掏出手绢,转过身去,捂着嘴抹了一把。 把手绢反复折叠后,揣进了兜儿里。 回过头,钱亦文扫了一眼,周嫂子的嘴角上,一丝血迹分外乍眼…… 钱亦文皱皱眉头,结核性胸膜炎,活动期…… 回头问英子:“媳妇儿,你让田中幸子给买的哪天的机票?” “后天……”英子问道,“怎么了?” 指了指端着肩往地里走的周嫂子,钱亦文说道:“她这病,很严重…… “我想明天带她去趟龙江。” 英子说道:“嗯,我看她一句话都得分成两段说……” 钱亦文笑道:“行啊!望闻问切你这都会两样了…… “刚才你说‘治一经损一经’的时候,我就奇怪。 “你咋还懂医术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懂啥医术,我爸老念叨的话,他戏文里的词儿。 “就剩明天一天了,还得收拾收拾东西,来得及吗?” 钱亦文一边朝着周师傅走去,一边说道:“你在家收拾东西,我去龙江,两不耽误。 “不然,我也想去好好感谢一下祖教授。” 感谢,是一定要的。 但更重要的,是钱亦文和老教授没唠够。 总觉得老教授似乎还有话要说一样,不去一趟,心里不踏实。 钱亦文站在地头儿喊道:“周师傅,你先等会儿干活,我跟你说几句话。” 老周见是钱亦文,忙跑了过来。 “周师傅,嫂子咯血多长时间了?”钱亦文问道。 老周想了想说道:“咳嗽有几个月了,带血是最近这十几天的事儿。” 钱亦文说道:“我看,嫂子的病不轻。 “正好明天要去看个老中医,我带她去看一眼吧。 “龙江传研的大夫,很有名气的。” 当下,把祖教授给王伟峰和陆晓君看病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老周默默地听着,老先生的高妙医术,并不能冲淡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听完后,老周说道:“吃着这三联药,我看这几天见强。 第963章 “要不……要不就不麻烦你了。” 老周的眼神犹疑。 既有想给媳妇儿找个好大夫的欲望,又有对自己窘境的无奈。 那几十块钱,去了给媳妇儿买药的,家里又买了点米,已经没剩几块了。 看个小病,现在都得不少钱。 更别说是找那么出名的大夫了…… 钱亦文看在眼里,开口说道:“不瞒你说,我这正研究新药呢。 “和嫂子的病刚好对症,也算是请她帮我做做临床试验了。 “而且,这病具有一定传染性。 “不治好了,在人堆儿里待着,大家也都不放心。” 一番话,说得犹疑不定的老周,最后答应了下来。 老周不懂医药,但看病吃药就得花钱,他是知道的。 “看病的钱,我们自己出吧,只是……得下个月给你了。”老周说道。 钱亦文说道:“你同意帮我忙就行了,不用花钱。 “这些天,就先别让嫂子来山上了。 “正好,王厂长三五天就去一趟祖教授那里,让他带着嫂子一块儿。” 老周千恩万谢后,看着钱亦文从林场长那找出一个旧口罩给媳妇儿戴上,一起走了。 抹了把脸,老周劲头十足地返回地里,又抡起了锄头。 不一会儿,就把刚才落下的距离赶了上来…… …… 次日,钱亦文带着王伟峰和周嫂子,老早就出发了。 后备箱里,是给祖教授满满的谢意。 见了祖教授,钱亦文笑道:“祖教授,又来麻烦您了。” “没啥没啥……” 祖教授一笑,看了一眼戴着口罩的周嫂子,开始把脉。 刚搭上脉,祖教授就把手拿了下来。 打开抽屉,翻了一个外科口罩出来。 对身边一个貌似实习的姑娘说道:“小柳,帮我系上。” 一边把脉,祖教授一边念叨着:“寸脉动,尺脉摇,不是有喜就是痨啊……” 分不清是在自语,还是在把他诊断的结果说给小柳,以让她有所收获。 换过手后,祖教授开口了:“腰膝酸软,干啥都没精神,腿像灌铅了一样; “晚上睡觉,出汗像洗澡一样,半夜醒来,却又没汗了。” 周嫂子略显惊讶,连连点头。 “痰中带血了吧?”祖教授又问道。 周嫂子点了点头。 “那三联药吃上了没有?” “吃着呢。” “吃多久了?” “才吃几天。” 祖教授抬眼看了看周嫂子,又看了看钱亦文:“咋拖到开放了才想起来吃药?” 周嫂子低了低头,王伟峰跑去了厕所…… “这是你啥人哪?”祖教授一边开方,一边问钱亦文。 “朋友……”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递过了保肝汤的药方:“祖教授,您看护肝用这个行不行?” 祖教授停了笔,瞄了一眼,把处方笺歪向了钱亦文:“你看看,差不了几味吧?” 说完后,二人相视而笑。 祖教授问道:“这个,也是要做临床的?” “还没报上去呢。您先在她身上用一下,我再往上报。” “几千年的成方,有啥好试的?” 给两个人开完了药,王伟峰去拿药了,钱亦文和祖教授走到了院子里。 “祖教授,您抽烟吗?我车里有烟。” “来一根儿也行……” 点着了烟,钱亦文笑道:“人都说大夫注重养生,没想到您还抽烟。” “一个星期也抽不上一根儿,再有害,又能怎么着我?” 钱亦文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小包儿说道:“祖教授,这两块鹿胎膏是我自己鹿场出的,特意给您带过来的。 “又给您带了几瓶酒,一会儿我给您送家里去。” 祖教授笑了笑,也没拒绝。 钱亦文接着说道:“本来,这次来是打算接您去我的鹿场看看的。 第964章 “可我在外地的公司出了点状况,我得立马去一趟。 “等我回来,再来接您,帮我把把关。” 祖教授淡淡一笑:“有啥关好把的? “你现在的思路,不就挺对吗? “趁着乱,多把持几个好方子,比啥都强……” 一边说,一边扔了烟头儿,颇有深意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说道:“您是前辈,行业里的事儿肯定比我懂得多,就是想和您多聊聊。” 祖教授说道:“行业里,也乱不几年了。 “再这么乱下去,就乱套了…… “你这是守规矩的,做个临床,还真想着找几个病例,实打实地给他们看病。 “有些大夫和有些药厂,干脆拿钱买临床报告。 “大夫根本就没见着患者,临床报告就出来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钱亦文含笑点头。 看来,从羊城回来后,是务必得找老先生好好聊聊了。 老先生这里,不光有一肚子话要说。 而且,看样子还有点买卖可以做…… 回到屋里,药已全部取回来了。 王伟峰正探头探脑地寻找着钱亦文。 祖教授对周嫂子说道:“王彩凤,啥也别想,啥也别干,啥也别管…… “就安心在家里待上半个月,你这病就没事儿了。 “一天早晨冲个鸡蛋水,也顶点事儿。” 鸡蛋加白糖,滚开水冲泡。这种很多大夫都建议的吃法,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现在褒贬不一的。 周嫂子听了,又低了低头。 钱亦文看了看王伟峰:“大姐夫,一会儿在路上,给周嫂子买几斤鸡蛋吧。” “行……”王伟峰随口答应了一声。 “你们是什么关系呀?”祖教授问道。 王伟峰正不知如何作答时,钱亦文抢着说道:“祖教授,这是王厂长的职工家属。” 祖教授微笑点头:“那这钱是该你出……” 羊城。 小飞的办公室里,钱晓红把红海科技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钱亦文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打断。 听完之后,自己对于红海科技大神州区战略布局的猜想,得到了最终确认。 钱晓红描述过后,接着说道:“也是我把咱的实力夸大了点儿,他才想着要依赖咱们在内陆发展。” 钱亦文想,这不算是夸大吧? 跟松井的合作,跟季伟的合作,不都是事实吗? 钱晓红接着说道:“待会儿是不是得给人家个回复? “让老郭马上飞来,谈一谈合作的事儿?”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三姐,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 “他姓郭的早晚得来,咱不急着让他来…… “先卡他几天,这几天,咱们先做点准备工作。” 钱晓红不解地问道:“干啥?” 钱晓红的心里,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儿了。 这可关系到合作能否成功…… 钱亦文不紧不忙地说道:“以董总港商的身份,找政府,先注册个公司。” 奚云梦在一旁不解地问道:“钱老板,您是说英多科技公司吗? “那份材料,我都整理好了。 “就等着您来定一下落户在哪里,就要递交上去了呀。” 钱亦文说道:“我说的不是英多科技,那个是咱们自己的…… “我要注册的,是给红海科技老郭准备的……” 英子也听了个云里雾里,开口问道:“人家还用你给注册公司?” 钱亦文微微浅笑:“抢在他到来之前,咱注册一个。 “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富康! “等他来了,卖给他!” 老板有了思路,奚云梦开始按照钱亦文的指示,准备新公司的材料。 有了英多科技公司的框架,做起来轻车熟路。 “钱老板,新公司是‘富康’这两个字吗?”奚云梦一边说,一边把本子侧向钱亦文。 第965章 钱亦文认真看了看。 这要是对不上,人家老郭还不能接手呢…… 英子在一边盯着奚云梦看了两眼,笑道:“又变漂亮了。” 奚云梦浅笑一声:“哪有……” 接着,又去整理资料了。 回想一下,在东珠港待了一段时间,还真是从衣着和面貌上,都有了很多改变。 跟着田中结衣,也学会了化妆。 钱亦文皱皱眉头,工作时间,聊这个干什么? 听我这话多有用:“小奚,我让你打听的外商投资政策,是什么结果?” 奚云梦说道:“钱总,我都了解过了…… “从省里到市里,都有相关政策,而且力度很大。 “从资金支持,到税务减免,内容太多,我都记在本子上了。” 钱亦文说道:“那你给我说说吧。” 奚云梦坐到了英子和钱亦文的对面,摊开了本子…… 听完奚云梦细致的讲解,钱亦文心中暗暗佩服! 别的不说,各个区的对比数据都拿表格做出来了。 “小奚,你觉得咱们要是成立一个新公司,落在哪里合适?”英子问道。 奚云梦说道:“董老板,依我看,渔圳市华龙区,条件最优厚……” 英子看了一眼钱亦文,没说话。 本子上的安宝区、华龙区、罗湖区什么的,她都不了解……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咱这两个公司就落在这个华龙区了!” 1983年的地图,还没有明确的分区…… 敲定了一件事儿后,钱亦文叫过了小飞:“江主任,最近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好啊!”一句话,问到了小飞的兴奋点上…… “刘嘉良一个人,就能保证月销三十吨!” 钱亦文算计了一下,这比老贾那时候要强许多了。 看来,刘嘉良还真是使上劲了! 不对,是刘嘉良和许如年俩人一起使上劲了…… 小飞又接着说道:“钱老板,前几天他还给我打过电话,问您什么时候来呢。” “他要见我?” 小飞说道:“嗯,说有点事儿要和您面谈。 “特地嘱咐我,说您来的时候告诉他一声。” 钱亦文说道:“先别急着告诉他……” 眼前,刘嘉良的事儿,不算大事儿。 钱亦文对小飞说道:“江主任,给我准备四瓶酒,我待会儿要去趟城西。” 小飞答应一声,去准备了。 奚云梦听钱亦文说是要去城西,心知一定是又要去那个大院儿了。 她也知道,钱亦文这次去那儿,应该是为了新公司的事情。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钱老板,您是为了力宝的事儿要去见领导吗?” 钱亦文说道:“不是……” 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奚云梦的小心思。 当下问道:“力宝那里,谈得不顺利?” 奚云梦点了点头:“我侧面了解到,西德那边的经销商最近和力宝接触得很频繁。” “对你的态度怎么样?”钱亦文问道。 奚云梦说道:“有点儿不冷不热…… “去了,就有人接待,但是说的全是托词,没看出什么诚意来。” 钱亦文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时间充裕的话,待会儿我帮你看看。” 说完后,琢磨了一下,转身走向电话。 给领导打过电话后,钱亦文提起了装着酒的袋子。 转头对英子说道:“那点东西呢?拿出来,带上。” 英子从皮箱里拿出一盒鹿胎膏,问道:“要不要留点儿? “咱回去的时候不是还得到燕京吗?” 钱亦文说道:“不用…… “咱们都三千多头鹿了,还差这点儿东西吗?” 就算是管理得再好,鹿这东西,它自己不知道小心…… 基数大,滑胎的相对就多。 这一次,一点都不糟践。 连柞树沟那儿的,都拿到二舅那里,让他给熬成了鹿胎膏。 第966章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拿出两块儿来,给江主任和小奚每人一块。” 英子照做后,钱亦文对小奚说道:“这东西描述起来有点恶心,可确实管病。 “尤其对老……老年妇女……” 奚云梦确信,在英多这个范围内,没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就连整天身前身后围着她转的小飞,都不知道…… 看着钱亦文和英子的背影,奚云梦陷入了沉思。 我家有奶奶,他知道?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大院儿门口,英子说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怎么了?”钱亦文问道。 英子小声说道:“我……有点害怕!” 钱亦文笑道:“领导多和气呀,你怕啥的?” 英子还是摇头。 她不是怕一个领导,她怕的是气氛…… “那燕京的领导你怎么不怕呢?”钱亦文好奇地问道。 “那是在家里,这里不一样……” “好吧。”钱亦文说完后,独自走进了大院。 小飞没话找话,对英子说道:“董老板,钱老板估计得一会儿能出来。 “我带您转一圈儿去?” 英子说道:“还是别动地方了,万一他出来看不到咱们,该着急了。” 想了想后,英子问道:“江主任,来了这么多次,还没见过你的家人呢。 “家里几口人哪?” 小飞答道:“最上头是我爷爷,然后是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妹妹。” “老人身体都挺好的呀?” 对于英子突然间的关心,小飞有点受宠若惊。 赶忙答道:“董老板,谢谢关心! “都好都好。” 英子又接着问道:“小奚家里都有啥人?” 小飞说道:“没听她怎么提起过家人…… “我倒是问过一次,她说家人都在西子那边,这边就她自己一个人。” “噢……”英子靠向座椅,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小飞以为,董老板大概是想多了解了解情况,帮他成全好事儿。 心里高兴,却又不好意思自己开口,坐在那里焦急地等着。 等了半天,没听到英子的动静,从后视镜中偷偷看了一眼。 我这是哪句话说对了? 怎么还给领导哄睡了呢? …… 小兵轻轻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钱亦文走进了领导的办公室。 “领导,您好……”钱亦文把手上的袋子放在了桌上,朝着领导伸出了手。 “小钱,快坐快坐。” 这位领导,与燕京的领导大有不同。 燕京的领导,见十回有八回是在伏案奋笔; 这位领导,见十回有九回是在擦他的家伙…… 落座后,钱亦文笑道:“领导,一直想着来看看您。 “但淞江那边的事儿太多,就没抽出时间来。” 领导扔了手里的擦枪布,爽朗一笑:“客气什么? “不老不小的,看什么看? “有事儿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钱亦文说道:“问候领导,不当面哪显得出诚意来? “而且——”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从纸袋子里把鹿胎膏拿了出来,接着说道:“这次还给您带了点鹿胎膏。” 说罢,恭敬奉上。 领导一听鹿胎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哟嗬!这可是好东西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自家的鹿场,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 领导一边掂量着那袋足有一斤多的鹿胎膏,一边说道:“你家里有鹿场?” “嗯,两个……” “两个?”领导哈哈一笑,“你这买卖干得挺全啊!” 钱亦文嘿嘿一笑:“都不太大……” 领导琢磨了一下,开了个玩笑:“不大? “总不能一个鹿场养一只公鹿,一个鹿场养一只母鹿吧?” 说完后,和钱亦文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钱亦文知道,这身份的人,就算是性格再直爽,也不会轻易和人开玩笑。 第967章 这份随和,可不是冲着他来的。 那都是燕京领导的面子…… 气氛渐趋融洽,领导开口问道:“小钱,这次来羊城,又是奔着什么买卖来的呀?” “领导,我在东珠港那边有个科技公司,想着要回来投资建厂……” 领导听了钱亦文的话,凝眉思索了一下。 这小伙子,到底多少个身份? 养鹿、松井精密的代理,又加了个开科技公司的港商…… 领导问道:“你和我说说,你的科技公司,是干什么的?” 钱亦文顺手一指桌子上的电脑:“领导,我们是生产这个的……” 领导满脸疑惑…… 这玩意儿,上头给他管的这个“区”拨下来一百五十台。 其中一百四十九台都在那个特殊的营里。 听那些懂行的人说,是拿来算速度、精度和杀伤力的…… 这一台,放在他这里,说是方便他办公。 搬来之后,就成了摆件…… 偶尔被点亮,多是打扫屋子的勤务不小心误碰的。 后来,干脆就不给它通电了。 领导说道:“早知道你是生产这个的,咱还花那个外汇干啥! “从你这买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说道:“领导,您和黎叔(燕京的领导)不外,有些话我也不瞒您。 “我们也是刚刚起步,成品还没出来呢。” “噢……”领导想了想说道,“我听说,这东西咱可是没技术啊……” 钱亦文笑道:“领导,家姐在花旗国待了十几年,就研究这东西了……” 一指桌上的电脑,又接着说道:“没准儿,您桌上的这台就有我姐一份功劳呢。” 说着话,歪脖看了一眼。 还真没说错,abm的三色标识,在机箱正面甚是显眼…… 没错了,就是这么个玩楞…… 领导又是一愣,这一家子,祖坟埋云彩里了吧? 咋出息了这么多豹? 领导琢磨了一下,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人家大老远来的,说的是要开公司的事儿。 当下问道:“你把公司开在东珠港了,怎么还要回来呢?” 钱亦文说道:“领导,回来开公司,有三个意图—— “第一,咱这边现在正在招商,有很多的优惠政策,人工也便宜,咱能省些费用; “第二,守家在地,办事儿也方便; “第三,能给当地创造一些就业岗位,也算是为国家做点贡献吧。” 领导哈哈一笑:“好!赚了钱,还报效国家了,想法不错。” 想了想,又问道:“你是想把公司设在羊城?” 钱亦文说道:“领导,我准备把公司设在渔圳,不知道这个思路对不对。 “黎叔说,让我遇事不决,找您商量……” 领导琢磨了一下,这小伙子,满嘴的高帽子…… 我得早点答应他,不然一会儿准得把我砸晕了。 设在哪儿,只要不出东南这一片,就没我说话不管事儿的地方。 想了想,领导顺势把高帽子戴上了:“我的意见,是设在渔圳。 “特区的开放程度,比这边好。 “而且,守着最前沿,离东珠港近,和你那边的公司沟通也方便。” 钱亦文点头说道:“听您这么说,我的心就有底儿了。 “那我就把公司设在渔圳吧。” 领导开怀一笑。 原来,我的话还这么有用…… “我能帮你点什么忙?”领导问道。 钱亦文问道:“领导在渔圳华龙区有熟人吗?” 领导嘿嘿一笑:“你就说你想找谁吧。 “找着他了,马上就熟。” 钱亦文心中暗想,秀才遇到了你手底下的人,都得绕路走,想跟谁熟,谁敢不熟? 钱亦文说道:“领导,我一个外地人,就是怕办事儿的时候会遇到什么阻碍。 “想着有个熟人引荐一下,会好一点儿……” 第968章 领导爽朗一笑:“就这么点事儿?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钱亦文说道:“领导,过几天去。” “那你先去,到了之后,要找谁你就给我打电话。”领导说道。 钱亦文达成了心愿,又把鹿茸人参酒的正确使用方法给领导说了一遍,便打算告辞了。 一句客套话还没说出口,领导先说话了:“快到吃饭时间了,尝尝我们大食堂的伙食?” 听领导一说,钱亦文还真动了心思。 啥饭都吃过,就没在这地方吃过饭…… 只是,门外还有俩人呢? 跟领导说一声,叫进来一起吃? 事儿,没有这么办的…… 钱亦文说道:“领导,公司晚上还有一个研究销售的会,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改天吧,一定尝尝。” 领导指了指桌上的电脑,道:“有你黎叔,这点东西还用你研究销售? “让他跟下边说一声,我们这个系统就得用很多。” 钱亦文说道:“领导,黎叔虽然支持我做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但是,我的经营他从来不管。 “您知道,有些话他也不方便说。” 有些话,该说得说。 钱亦文知道,把领导摘出去,不光是保全领导,而且也是保全自己。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得懂…… 钱亦文起身告辞:“领导,我就不打扰了。 “一会儿还得顺路去力宝那边一趟。” 领导听了,开口问道:“和他们合作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一直走动得不错。”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瞧见了领导的书架上摆了一些弹壳做的工艺品。 心念一动,开口说道:“领导,这些小玩意儿可真精致……” 领导扭头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地方,就不缺这东西。 “喜欢,你就挑几件,拿回去给孩子玩儿吧。” 钱亦文面露欣喜,说道:“领导,那我就不见外了啊!” 说着话,走过去把摆在最里边的一个拿在了手上。 人家摆在前边的,一定是钟爱着的,你给拿走了不合适。 “领导,你看这炮车做的,多像!”钱亦文一边摆弄着,一边说道。 领导皱皱眉头,他怎么选了这么一个? 再等两天我就要扔了,他这是什么审美? 再说,那玩意儿叫炮车吗? 让你一说,怎么跟下象棋似的? 钱亦文说,这就是炮车…… 钱亦文并不会对一件工艺品感兴趣,哪怕它再精致…… 这玩意儿,有大用! 这要了这么一个东西,可真没想给钱多带回去。 儿子固然会喜欢,但这个可轮不到他玩。 回家去某宝、某东给他淘一个,不就完了吗? 又想多了…… 辞别了领导,钱亦文一身轻松地出了大院儿。 车里,两个人等得都快睡着了。 “咋这么半天?”英子睁开了眼睛。 “跟领导讨论大事了。” “啥大事?” “鹿茸人参酒的功效,以及正确服用方法……” 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快点回去吧。” “不急……”钱亦文说道,“咱还有一个地方没去呢。” 小飞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钱总,咱去哪儿?” 钱亦文说道:“去找季伟!” 小飞抬手看了看表,天已过午,这可得紧着跑了。 …… 季伟从他的办公室里气哼哼地走了出来。 身后,是几个力宝的其他董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这些人,表情各异。 有的人,面露愠色; 有的人,诚惶诚恐; 还有的人,紧锁着眉头。 季伟一边走,一边想:业绩如此辉煌,我他妈的要盖栋大楼怎么了? 虽说用钱的地方很多,可咱现在又不是没那个条件,大楼一起来,不也是个面子吗? 第969章 来谈合作的,那都是些什么人? 你把人家让到一排小平房里,像什么话? 生气归生气,季伟也无可奈何。 他的提议,没人举手…… 看来,想让这些被体制禁锢惯了的人转变思想,还得段时间。 等几年再说吧,条件成熟了,咱盖个38层的! 对!就他妈盖一栋38层的…… 季伟正一路想着,迎面就碰上了钱亦文。 “钱老板,稀客呀!” 季伟一边和钱亦文握着手,一边往他的身后看了看。 奇怪,怎么没有那个长得蛮靓的奚云梦呢? 难道,他不是为了天府市的那点儿设备来的吗? “季老板,刚去了领导那儿……”钱亦文笑着说道:“老长时间没来了,特意跑来看看您。” “噢?”季伟说道,“领导的身体可好?” “都好都好……”钱亦文一边应和,一边回头问英子,“媳妇儿,把咱车里的鹿茸人参酒给季老板拿几瓶。” 小飞抢着说道:“老板,我去吧。” 小飞刚走了没几步,钱亦文又说道:“江主任,把领导送我的工艺品拿一个出来。” 一辆“炮车”交到了季伟的手上,季伟当时就明白了。 把去领导那儿的事情,说得有过程又有细节,这是怕我不信呀! “钱老板,领导送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收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车里还有好几个呢。 “季老板分享给英多那么多的实惠,这一点小玩意儿,我又怎么能独占呢?” 季伟哈哈一笑,也让人搬了两箱子饮料过来。 “钱老板,我们厂的新产品,帮我把把关……”季伟说道。 钱亦文笑道:“季老板,说到饮料,我可就外行了。 “您这就高抬我了。” 季伟笑笑,朝身后一指:“上去坐坐?” 钱亦文说道:“不了…… “也没别的事儿,就是顺路看看您,就不打扰了。” 一边说,一边和季伟一起缓步朝大门外走去。 “岛国那边的销售,怎么样?”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季伟说道:“一直保持着很平稳的势态。 “说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感谢钱老板呢! “没有您的大力斡旋,松井荣之那么大的实业家,哪看得上我这不起眼儿的东西?” 钱亦文正色说道:“季老板,说这个不就见外了吗? “做生意,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吗? “您说对不对?” 一连串的问号,却并不是在提问题。 可季伟知道,这话可不是凭白说的。 当下,笑笑说道:“钱老板,感谢是一定要感谢的。 “改天我做东,去我朋友开的‘太可以’吃上一顿,让我尽尽心思。” 禅山市,真的有一个太可以饭店,1981年建店…… 太可以? 这饭店的老板,是得有多自信。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钱亦文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走到车前,钱亦文歪头想了想,问道:“季老板,您刚才说岛国的销售一直平稳?” 季伟答道:“是啊,一直都很好。” 钱亦文一副若有所思状:“平稳……不行啊!” 季伟微笑看着钱亦文。 他知道,钱亦文如此一说,必然会有下文。 钱亦文自顾嘀咕了一句后,抬头说道:“季老板,我这两天要过境,去和田中幸子聊点事情。 “我得跟她说说,这么好的产品,‘东方神水’的名号,都被她给创出去了,得加点力度才行。” 季伟点头说道:“那就更得好好谢谢您了……” “不必不必,互相帮助嘛!”钱亦文说道,“季老板快上车吧,我们也得回去了。” “您先……” 季伟看着钱亦文的车绝尘而去,点头微笑。 这,才是谈判的最高境界。 只字不提,却句句暗藏深意…… 第970章 唉!想着要换换西德的那个什么门子,这下子看来又不能如愿了。 …… 回到了办事处,刘运成、孟小波和田中结衣也到了。 正和钱晓红、奚云梦聊着天。 钱亦文坐了下来,接过奚云梦递过的茶。 往日,这杯茶递到手上,奚云梦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今天,脚步踌躇,不见有离去的意思。 钱亦文心中暗想,这是有话要说啊! 轻啜了一口,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这茶,泡得时间有点久了……” 奚云梦脸上一红,可不是嘛,都准备了老半天了…… 琢磨了一下,说道:“小奚,和力宝签约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啊?”奚云梦一愣,“还不完整……” “今晚能赶出来吗?” “能……一定能!”奚云梦肯定地答道。 一宿不睡,也得准备出来! “好!”钱亦文说道,“明天你让小飞带着你,去禅山市,直接找季伟。” “好,那我现在就准备材料。” 奚云梦转身去了办公室,小飞也跟了过去。 办公室里,奚云梦小声问道:“江主任,你们今天去禅山了?” 小飞正不知怎么表现呢,赶忙凑近了些:“去了。” “是不是老板把天府的设备谈好了?” 小飞愣了一下,开口说道:“没听他们说设备的事儿啊? “都没进屋,就站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都说什么了?” 小飞琢磨了一下说道:“内容就你谢我我谢你,最大的举动是互相送礼……” 奚云梦问道:“一句没提设备的事儿?” “一句没提!” “是不是人家说的时候你不在?” 小飞自信地说道:“不可能! “我们都在院里站着了,说了什么,我全鸡道。” 奚云梦想,老板让他带全资料去,至少是得有八九成把握吧? 不然,怎么说得那么肯定? 想了想,问道:“江主任,你把他们聊天的内容跟我说一下。” 小飞一边努力回想,一边给奚云梦来了个回放。 说着说着,自己好像也明白过味儿来了…… 完全接收了小飞复制过来的聊天记录后,奚云梦扫了一眼小飞,急着去整理她的资料了。 干坐在一边的小飞,见奚云梦久不抬头,只好讪讪离开了。 “钱老板,董老板,咱今天晚上吃点什么呢?”小飞问道。 “江主任,你定吧。” 说完后,钱亦文指了指田中结衣:“今天有贵客,别太将就了。” 小飞还没等开口,田中结衣笑了笑,礼貌点头后,说道:“不鼻客气……” 这一声儿,吓了钱亦文一大跳! 卧槽!啥时候练的这技能啊? 这他妈以后说话得背着她点了…… 能听懂神州人话的岛国人? 这也太可怕了吧? 钱亦文看向了刘运成。 要是没猜错,这小子的岛国语,是不是最近也突飞猛进了? 钱亦文让小飞推荐了几家上档次的餐厅,请田中结衣来选。 田中结衣谦逊无比,只说是随意就好。 “就去这个羊城酒家吧!”钱亦文一锤定音。 虽然,说起来田中结衣算是个孩子,但也不好太过随便。 之前去过的那些餐馆,有点对不起人家招待自己的深海鱼。 “董总,叫小奚出来吧。”钱亦文说道。 英子推开了门,见奚云梦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一脸的焦急。 “回来再弄吧,先出去吃饭。”英子说道。 奚云梦驻笔抬头,笑笑说道:“董老板,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怕今天整理不出来……” 英子说道:“那就晚一天去,不差一天。” 奚云梦依然不肯。 英子说道:“你不去,我们和田中小姐没法沟通啊!” 奚云梦一听,吃饭变成任务了。 第971章 只好不舍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材料,起身离开了座位。 想了想,又把材料整理了一下,都装进了包里。 英子暗想,这也太敬业了吧? 奚云梦不急不行,家里的奶奶又病了。 每天医院里好几块钱的开销,她得想办法多拿钱…… 而且,听老板的意思,这两天就要开始筹建新公司了。 这事儿也得是她在负责,她怕到时候就没时间理这茬儿了。 羊城酒家…… 听说,这可是当年挺不错的地方呢……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这几个大字,可真是没有后世的气派。 不过,一个吃饭的地方,能成为国家二级企业,和三十六厂同级,也是不易了。 一边想着,一边阔步走了进去。 身后,田中结衣悄声问刘运成:“羊城,是什么意思?” 刘运成淡淡说道:“有空儿我给你讲……” 包间里,小飞往主宾的位置让着田中结衣和钱亦文。 英子刚要落座,发现田中结衣还站在门口没动。 “过来坐呀!”英子向田中结衣招了招手。 “这里就好……”田中结衣浅笑一声,坐在了门口的位置。 小飞看了看钱亦文,这不合规矩呀! 钱亦文对小飞说道:“人家不讲究这一套,随意吧。” 瞄了一眼坐在门口的刘运成,心中暗想,好像要坏! 饭桌上,钱亦文和英子,一直在和钱晓红、孟小波讨论新公司的事儿。 小飞忙前忙后,时而和奚云梦搭个话。 英子偶然一瞥,发现带奚云梦来实在是多余了。 奚云梦吃得差不多了,已经把明天要用到的材料掏出来,正认真地看着。 刘运成和田中结衣一边聊着天,一边练着口语。 压根儿就用不着翻译…… …… 回到了办事处,钱亦文对奚云梦说道:“小奚,帮田中小姐就近订个好点的房间。 “你就陪着她一起住吧。” 田中结衣说道:“不必破费了,我和小奚住在宿舍就好了。” 听了奚云梦的翻译,钱亦文点了点头。 田中结衣瞄了一眼刘运成后,随着奚云梦走了。 钱亦文揉了揉脑袋…… 田中家庭的长公主,怎么还学着过日子了呢? 这优良传统,不应该是奚云梦和小孟这样的人,才会在意的吗? 这分明是向着贤妻良母的方向,铆上劲了…… 钱亦文盯着刘运成看了一会儿,说道:“没给家里打个电话?” 刘运成说道:“打过了。” “给谁打的?” 刘运成愣了一下,随即说道:“给我妈,给彭乐……” 钱亦文点了点头,问道:“我看,田中结衣和你走得挺近啊?” “啊?”刘运成说道,“没有啊!就是学中文的时候,说几句话。”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事自己得多琢磨琢磨。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我看出来她是怎么想的了……” 刘运成笑道:“舅,你是不是想多了?” 钱亦文说道:“想多了? “舅活了两……两个你这岁数的人,这点事儿还能看走眼?” 刘运成低了低头,小声说道:“人家啥家世,咱们啥家庭……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怎么着? “听你这意思,人家要是真上赶着要嫁,你还真能同意呀?” 刘运成说道:“舅,没影儿的事儿,就别在这瞎核计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运成,我虽然不会干涉你的情感事。 “但把你领出来,就得对你负责。 “该提醒的,我得提醒你。 “就算你真要想和她好,我也不拦你。 “但你得跟彭乐有个交代,不然就失了人品。” 说完了,自己在心里想,难道这么做就算不失人品了吗? 第972章 刘运成想了想,说道:“舅,我明白了,我能处理好。” “明天要去渔圳,早点休息吧。” 刘运成走后,英子说道:“我看,那个田中结衣八成是有点那个心思。” 钱亦文说道:“以我的经验来判断,错不了!” 英子向前迈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你……什么经验?” 英子的质疑,把钱亦文给说乐了。 钱亦文笑道:“还能是啥经验? “长期和媳妇儿交往过程中,总结出来的历史经验和深刻教训呗。” 英子白了他一眼:“别扯没用的,想想明天干啥吧!” “明天干啥?”钱亦文一边拉起英子,一边说道,“还是想想现在干啥吧……” 明天干啥,已经在钱亦文的心里了。 但今天干啥,就得领导层深入研究一下,才能做出决定了…… …… 次日的早会上,各人领到了自己的任务。 英子陪奚云梦去力宝。 钱亦文觉得,没有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季伟的心理会不平衡。 既然要做,就做得里外都光鲜一点吧。 别让人家别扭着,好像咱光拿领导压着人家似的。 孟小波和刘运成,拿着城西五里领导的“令箭”,去省里的招商局。 钱晓红去考察几个塑料厂,看一些没什么科技含量的东西,能不能就近找到人生产。 分配完任务后,钱亦文看了看英子和奚云梦。 念叨了一句:“你俩要是能带着个饮料的订单去,那就完美了……” 不想,被田中结衣给听明白了。 想都没想,田中结衣说道:“我……订单去下……”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人家说了,那就顺着说两句吧。 “田中小姐,那你就和公司说一声吧。”钱亦文说道。 “不必……”田中结衣说道,“五百够?要不就一个千?” 钱亦文看了两眼这孩子,这话让她说的,猜都没法猜呀! 五百瓶,还是五百箱? 五百元,还是五百万? 还一个千…… 钱亦文瞄了刘运成一眼,这老师,教得也不咋地呀! 奚云梦和田中结衣简短交流后,脸色微变。 转头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田中小姐的意思,要定五百万的货,还是一千万的货。 “如果不行,还可以再加……” 钱亦文念叨了一句:“岛国币呀?” “人民币!”奚云梦说道。 钱亦文点了点头:“不用太多,有个三五六七百万也就可以了。” 虽然,人家就算拿几百万打个水漂也不算什么,但钱亦文不能由着她来。 好像咱们为了干成点事儿,忽悠人家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玩儿似的…… 田中结衣在钱亦文的强制下,给田中幸子打了个电话。 他不能让孩子家长说他糊弄小孩…… 结果显而易见,田中幸子问了几句,就通过了。 各人领了任务后,英子带着奚云梦和田中结衣刚要走,突然想起点儿什么。 回头问道:“钱总,把我们都支使走了,你干点儿啥呀?” “我?”钱亦文笑道,“我和小飞去看看咱的办公楼。” …… 钱亦文和小飞,赶往了金钟大道。 一路行来,一边欣赏着白云山的景色,钱亦文一边和小飞聊着天。 “白云制药,在这附近吧?”钱亦文问道。 小飞随手一指白云山:“在山那边呢。 “钱老板,那儿有熟人?” 钱亦文点头说道:“我在淞江的药厂,和他们有点来往。” “那咱们办完了事儿,我带您去看看吧。” “不用了。人家不认识我……” 小飞疑惑地看了看钱亦文。 有业务,怎么老板还不认识人家呢? 这买卖让他做的,没谱啊…… 金钟大道上,88号院儿的围墙已经建起来了,正在粉刷。 第973章 院子里有两个人,正在收拾着地上的破烂东西。 盯着房子看了两眼,钱亦文突然发现墙上贴了一张大红纸。 那上面赫然写着“此房出租”…… 有价值的信息……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小飞,你去打听一下,什么情况。” 不一会,小飞回来了:“钱老板,说是让人给买走了。” 钱亦文盯了小飞一眼,问道:“你是才知道被人买走?” 小飞低了低头,小声说道:“前几天我来,还没看见这张纸……” “知道是谁买的吗?” 小飞说道:“说是一个叫丁纪洲的东珠港商人。” 丁纪洲! 这个地产商,怎么还跑到内地来划拉房子来了? 不是应该自己盖才对吗? 房子要是他的,那可就好办了。 虽然和丁纪洲还没见过面,不过这老哥他了解。 更何况咱又不是白用他的房子…… 瞄了一眼门上的大锁,钱亦文问道:“小飞,你这里不是有熟人吗? “看看能不能把门给咱们打开,我进屋里看看。” “有熟人!”小飞一边说,一边下车,“您在这儿等着,我去找。” 钱亦文眼见着小飞找了一个管事儿的,塞了一张票子过去,心中暗笑。 这,也算是熟人? 人家认识的,是大团结,哪是你江小飞。 不管怎样,屋子是进来了。 看了一圈儿,钱亦文十分满意! 就是前世的布局,哪能不满意? 他仿佛都看到自己三米六的大办公桌了! 钱亦文一边看一边想,苏设计师又来活儿了…… 坐回了车里,小飞感叹了一句:“您说这人得多有钱! “一千来块钱一平方的房子,这少说得有八九百平吧? “算下来可就是百十来万了。” 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又说道:“这地点,之前那好商品楼才不到四百一平。 “这才几年的工夫,这价格涨得也太不像话了!” 钱亦文没理会小飞的感慨,自顾念叨了一句:“一定得先把这房子租下来,然后再买下来。 “再拖个一年半载的,可不是一千块钱一平方的事儿了……” 小飞见钱亦文表情凝重,没敢多说。 只是,内心里也并没有对钱亦文的话有多赞成。 这房价都涨成啥样了? 还能涨? 车子开动,钱亦文说道:“小飞,晚上帮我干一件坏事。” “啊?” “趁天黑,把那张大红纸给我扯下来……” …… 傍晚时分,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除了钱晓红之外,其他人的事儿,办得都很顺利。 “三姐,先说说你的事儿。”钱亦文看出钱晓红不太高兴的样子,开口问道。 钱晓红说道:“原本,我只知道咱们的生产制造水平差着一截。 “可没想到会差这么多,连个键盘外壳都没人敢接……” 钱亦文问道:“为什么没人接?制造不出来?” 钱晓红说道:“能制造,但得现开模。 “得到成品,要等三五个月……” 看着手拄额头的三姐,钱亦文出言宽慰道:“三姐,慢慢来吧。 “你想,就咱们这电脑普及率,让他们生产这东西,卖给谁去?” 英子琢磨了一下,对钱亦文说道:“不就是设备的事儿吗? “要不,明天去问问田中幸子,看她能不能帮着解决。” 钱亦文问道:“董总的意思,是要自己生产?” “不行吗?”英子反问道。 英子的主意,并不符合钱亦文的初衷。 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容易犯抓小放大的错误。 想了想,钱亦文有了主意,而且还能顺便夸夸媳妇儿。 一拍大腿,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一说这个提醒我了!” 这一出儿,吓了正聚精会神听他说话的钱晓红一大跳。 第974章 “这都是啥毛病啊?”钱晓红瞪了他一眼,“比乔治还吓人!” 英子不解地问道:“焦志?是谁呀?” “你不认识……” 钱晓红草草应付了一句,真心岔过话头,对钱亦文说道:“想到了快说,可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了,跟咱四婶似的!” 提到四婶,钱晓红心内暗想,四婶的表现更符合当前情境。 为什么我偏要想起这个死乔治呢? 钱亦文说道:“三姐,按着我媳妇儿的思路,咱先把注塑成型的精密设备买回来。 “然后,去找一家厂子合作。 “咱出设备,出钱,包产品销售。 “再给他画一张大饼,这总该有人干了吧?” 别的内容,英子和钱晓红都能理解。 就这张大饼,让二人疑惑了。 钱晓红问道:“画什么饼?有多大?” 钱亦文说道:“三姐,这饼不是现成的吗?” 英子环顾四周:“在哪儿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媳妇儿,这饼你没见过,三姐见过…… “郭铭先生的红海科技,不就是现成的饼吗?” 钱晓红若有所悟,说道:“你是说,红海科技那么大的代工厂,也是从制造电视机旋钮开始的?” 能想象吗,这么牛的富康,全球第一大半导体代工厂,是从生产这些东西起步的…… “对呀!”钱亦文得意地说道,“三姐,这饼比披萨怎么样?” 钱晓红幽幽说道:“够大……而且还圆……” 钱亦文说道:“就是! “再小的企业,也有成为世界500强的雄心!” 钱亦文说得投入,又有点忘乎所以了…… “世界500强?”钱晓红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什么500强?” 英子更是一脸懵。 “我就随口一说……” 钱亦文一边敷衍一边想,评500强,那是1995的事儿了…… 钱亦文说道:“三姐,我们不在的这几天,你就逐个找这些厂谈这事儿吧。 “不怕他厂子有多破,只要他有胆,咱就敢让他有产……” 钱晓红点了点头,跟着又担忧起来:“红海老郭那边,还是没消息…… “要不要主动联系一下?”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接着安慰道:“三姐,咱们不急。 “他老郭要全球布局,要在大神州设厂,他比咱们更急。 “所以,先让老郭飞一会儿……” 三姐在技术上,没的说。 可是,生意上的事儿,想得还是差一层。 得到安抚的钱晓红,去旁边和奚云梦讨论什么样的腮红更适合她了。 钱亦文又招手叫过了孟小波:“小孟,来,到你了…… “说说你的进展。” 孟小波说道:“姐夫,招商局的领导说,明天让你去一趟,谈谈细节。” 钱亦文说道:“要谈什么细节?” 孟小波说道:“领导没说,只说是让负责人去一趟。” 钱亦文嘶哈了一声:“你咋还来了笨劲儿了呢? “你说你就是主要领导,他还能来核实吗?” 孟小波没作声。 领导怎么说都有理,她可不敢跟人家说英多公司她说了算…… “要不,咱俩就去一趟吧。”英子说道。 “不行!”钱亦文瞄了一眼那张租房广告,果断地说道,“明天,咱俩必须过境。” 钱亦文心急于那栋办公楼。 注册公司,晚两天可以。 但这房子,却有转眼就租出去的可能。 背地里使坏,撕了人家的出租广告,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在哪里办公都不误赚钱。 只是,这该死的执念…… 小飞站起来,走向了电话:“我这就给刘嘉良打电话,咱们都谁过去?”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想见一见丁纪洲。 “就我和董总去就行了。 “对了,再带上刘运成。” 年轻人,得给他创造经历场面的机会。 小飞刚要转身奔向电话,田中结衣说话了:“我来办吧……找我母亲…… 第975章 “我也回去……” 小飞定在那里,看着钱亦文。 钱亦文点了点头。 这年代,岛国人在东珠港,办啥事儿还真不费劲…… 田中结衣打完了电话,转回身时发现,各人眼光有异。 忙解释道:“力宝的订单,是口头上的,还没有效力。 “我得回去,拿些印鉴之类的东西过来,把正式合同签了。” 奚云梦翻译过后,钱亦文点了点头。 理由充分,无法反驳…… 次日。 临出发前,钱亦文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了回来。 一屁股坐下后,对刘运成说道:“你不给彭乐打个电话吗? “咱可说不定几天能回来呢。” 刘运成一看,舅舅这架势根本就不是在征求他意见…… 刘运成打电话的时候,钱亦文故意噤声。 小飞和他搭话,他都没回答,怕干扰了田中结衣的听力。 这么重要的电话内容,不让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怎么行? “女朋友什么时候来?”刘运成刚放下电话,钱亦文故意问道。 刘运成说道:“没说要来呀?” 说完后,刘运成自顾出门去了。 气得钱亦文真想把他留在这边,不带他过去了。 …… 钱亦文本来已经和刘嘉良打过招呼了,要先去他那里。 但过境的事是田中幸子办的,人家的车还老早就等在码头了。 只好先来到了松井实业。 田国中幸子热情地招待着钱亦文夫妇。 心里却在盘算着宝贝女儿突然给她下的这笔700万的订单。 这算是少年壮志,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带质保期的东西,一次性订这么多,真的用脑子考虑过吗? 不过,话说出去了,只好认了。 “结衣,去签合同的时候,你这样办——” 田中幸子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请力宝分三个批次发货……” 话刚说一半儿,就被田中结衣给打断了:“这怎么行!这不是毁约吗?” 人生第一笔大订单,田中结衣不想留下败笔。 田中幸子说道:“700万现金,我们照付,不就行了吗?” 田中结衣点了点头,面露喜色,偷瞄了刘运成一眼。 你看看,我多能干! 闲聊了一会,钱亦文对英子说道:“既然来了,就说说设备的事儿吧。” 英子点头后,向田中幸子简要说明了需求、用途和标准。 末了说道:“所以,想请您帮忙在岛国寻找合适的厂商……” 田中幸子说道:“英子女士,这个不用找,松井就生产的。” 钱亦文插话问道:“怎么给我们提供的产品清单里没有?” 田中幸子笑笑说道:“当初,没做这个布局。” 钱亦文没有搭话…… 看来,松井荣之对于能在内陆卖出这种工业设备,是真没抱任何期望。 田中幸子听英子说得认真,对英子说道:“我对这些设备了解不多,让松下先生来给您解答吧。” 满脸谦恭的松下老先生,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双手向英子奉上图册。 刘运成见了松下,立马起身,不敢再坐着。 这个细节,被钱亦文看在眼里,默默点了点头。 对待师长,是要有个谦恭的态度才行,先别管他是哪国人。 “先生请坐……”英子一指旁边的座位,随手翻开了图册。 “有什么问题,您只管提。”松下恭敬地说道。 依然保持着前倾的站姿,不肯落座。 一言不合,就鞠躬…… 田中幸子说道:“松下先生,钱先生和英子女士都是老朋友了,你就不必拘礼了。” 松下这才拘谨地坐了下来,开始向英子讲解起来。 这边,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前段时间小奚给了我一笔钱,说是房租。 第976章 “我看,咱们还没开始生产,这两千港币您还是收回吧。 “什么时候您赚到了钱,再交也不迟。” 钱亦文笑道:“英多科技的牌子都挂出来了,哪能不给房租呢?” 田中幸子笑了笑:“钱先生,一点小钱,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这样一来,我想求您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求我? 除了生意上的事儿,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求得着我呢? 田中幸子瞄了一眼不时简短交流的两个年轻人,开口问道:“钱先生,公司已经成立了有一段时间了。 “来来去去的,我看就这三四个人, “还没开始招人,是有什么事情没到位吗?” 钱亦文想,没到位的可太多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一切就绪后,我们就开始招人了。” 极具概括性的回答,田中幸子听得明白,这是在打马虎眼。 不想说,咱就不问。 田中幸子接着说道:“也不知道钱先生的用人标准是怎么样的……”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田中结衣:“钱先生,您看小女这点能耐,能不能入您的法眼。” 钱亦文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松井和田中家族,都是拿到全球来说都上数的大企业,难道就容不下你一个宝贝女儿了? 这要是来我这儿上班,我得怎么给你安排才合理? 说实话,老钱家男丁虽少,可还真就不缺姑奶奶。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幸子女士,田中家族的长公主,我英多这种小公司,哪用得起?” 田中幸子听完了翻译,寻思了一下,说道:“钱先生,松井实业和朝晖产业,一直都致力于和神州的深度合作,您是了解的。 “这孩子也没怎么接触过神州博大精深的文化。 “我是想让她多了解了解,以便能和贵国各阶层人士很好地交流……” 钱亦文听到这里,明白了田中幸子的意图。 钱亦文回头看去,田中结衣正在刘运成的手心里写着字…… “这个字念‘爸’,不念‘父’……”刘运成一边说,一边抽回了手。 大庭广众,你不在意,我这儿可是有两双眼睛时不时盯着我呢。 田中结衣说道:“那‘爸’和‘父’,是两个人吗?” “是对父亲的不同称呼,指的是一个人。”刘运成说完后,又去听松下的讲解了。 松下老师正在讲注塑设备已经能够实现金属镶嵌了,正到关键的地方,你老打什么岔? 钱亦文回过头来,见田中幸子正眯眼看着刘运成。 皱皱眉头,钱亦文想,田中幸子不会是也和她闺女一个心思吧? “幸子女士,如果说来我公司感受一下气氛,我很荣幸。”钱亦文说道。 田中幸子端起了茶碗,以茶相敬:“那我就先谢谢钱先生了。 “有钱先生的栽培,我就放心了。” 那边,英子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倒了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感谢松下先生的讲解! “我们商量一下,您稍等。” 英子回头对钱亦文说道:“松下先生说,不光需要注塑设备,还需要冲压成型和喷涂设备。 “设备也有精密程度和日产量的不同,我们要怎么选择?” 钱亦文说道:“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英子笑笑说道:“那就侧重于精密程度吧,怎么样?” 钱亦文点头说道:“想法很好! “那么高端的东西,外表粗糙无比,怎么行? “出不来好产品,三姐那一关都过不去。 “不过,产能的事儿,也得兼顾……” 英子点了点头,回头又去和松下讨论了。 正事谈完,钱亦文起身告辞。 第977章 “留下来吃饭吧,就当是我替小女感谢钱先生容留。”田中幸子笑着说道。 钱亦文说道:“改日吧! “今天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 …… 离开了松井实业,英子问道:“去找刘嘉良?” 钱亦文说道:“嗯!看看他和丁纪洲熟不熟……” 提到刘嘉良,英子忍不住脸色一变。 钱亦文笑道:“怎么了?恶心了?” 英子手展了展眉头,一边向着马路上招手,一边说道:“没有……” 钱亦文微笑点头:“这才对嘛。 “别人的人品,是别人的。 “看不惯归看不惯,但别耽误了咱自己的事儿。” 计程车上,英子又摊开了那本册子,看了几眼后,发愁了。 “这一套机器,就是几十万的成本……” 钱亦文说道:“人家也不是马上就要钱,你犯的什么愁?” 英子说道:“我是怕这么高的成本,不会有人同意合作。” 钱亦文瞄了一眼刘运成,把图册递到了他的手上:“你看看,咱们该怎么选。” 年轻人,得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就算他的观点不对,也得让他说,只当是找机会教育他了。 刘运成扫了一眼,说道:“舅,我觉得你走老路子不合适。” “那你说说,怎么做才合适。” 刘运成接着说道:“这些设备和以往的不一样…… “我们赊一套灌装设备,有酒可以抵债。 “用这设备生产出来的机箱和塑料壳子,返销到岛国,现实吗?人家缺这东西吗? “在国内销售,有市场吗? “这一招,比从大同买煤卖到平顶山还臭!” 钱亦文点了点头,刘运成的话,说得虽然一点都不香,不过确有道理。 英子拿过图册,一边翻一边问道:“那怎么样才合理?” 刘运成看了看英子:“舅妈,你能把这事儿交给我办吗? “我在决定之前,会和你们商量。” 英子合上图册,拍在了刘运成的手上:“好!这事儿就归你处理!” 刘运成冲着英子郑重点了点头,开始认真翻看起图册来。 人生第一次担起一百万的担子,必须重视。 虽然,比不上人家田中小姐,一出手就超千万。 但,她那炫耀的眼神,看着是真让人不舒服…… 钱亦文在一旁问道:“用不用给你派个帮手?” 刘运成淡淡说道:“用不着,你在公司给我个明确的职务就行。” …… 世豪集团。 钱亦文一行人被迎到了会客室。 可是,干坐了一会儿,却迟迟没见到刘嘉良的影子。 “你们刘老板呢?”英子问道。 “在开董事会。”接待他们的人一边说,一边倒茶。 钱亦文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这都下午了,开的什么董事会? “上坟都没有过了午时去的……” 那人放下茶壶,躬身退出前说道:“临时的……紧急的……” 一边品着茶,钱亦文一边想:听说,字越少,事儿越大。 临时的,紧急的…… 这是发生啥大事儿了吗? 没过多久,走廊那头儿传来了脚步声。 高跟鞋、平底鞋,杂乱地在地面敲击出不同音调。 只是,这么多人一起走路,却听不到有人说话。 使得脚步声听起来有点沉闷…… 钱亦文凑近门边,看了过去。 当先的两个人,是晃着膀子的刘嘉良和一脸喜气的许如年。 后面,一个弓背老头儿推着轮椅,轮椅上是盖着毯子的老贾。 再往后,贾爱珍低垂着头,跟在轮椅后边。 最后边的一群人,神色各异。 有一脸得意的,也有垂头丧气的。 钱亦文盯着眼神暗淡的老贾看了两眼,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世豪集团,这是刚刚完成了一次权力交接…… 第978章 “久等久等!”刘嘉良见了钱亦文,迎了上来。 身旁的如年,点头微笑后直接走进屋里。 钱亦文笑笑说道:“也是刚到……” 轮椅上的老贾没有表情,没有转头。 钱亦文嘴唇动了动,一句问候,终是没有出口。 钱亦文朝老贾点了点头。 老贾就算变成了傻子,也改变不了两个人曾经发生过的交往。 钱亦文认识的,是从前的老贾,不是现在的老贾。 猛抬头,钱亦文蓦然发现,老贾的眼珠亮了一下! 随即,又是一副痴傻模样。 钱亦文心头一动,看来,故事似乎远没有刚才想象到的那么简单…… 老贾的余生,就这样了吗? 听到钱亦文的声音,贾爱珍抬起头来,踌躇了一下,走向了英子。 简短问候了两句,刘嘉良低垂着眼帘对贾爱珍说道:“快去帮着照看一下老头儿吧…… “本来病就不轻,再摔一下,连命都保不住了。” 贾爱珍松开了英子的手,瞟了钱亦文一眼,急匆匆走了。 “屋里坐!”刘嘉良揽过钱亦文的肩膀,一指刘运成,问道,“这位是?” 钱亦文笑道:“我外甥,刘运成…… “这边新公司的副总,主抓生产和销售的。” 钱亦文一边把刘运成介绍给刘嘉良,一边完成了一次委任。 刘运成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向刘嘉良伸出了手。 “刘老板,幸会!” “幸会幸会……” 刘嘉良哈哈一笑,对钱亦文说道:“是我们老了吗? “你这副总也太年轻了吧?” 众人落座,刘嘉良说道:“也给各位介绍一下世豪集团的副总——” 一指坐在身边的如年:“许如年小姐,许副总。” 钱亦文微笑点头:“恭喜许小姐荣升。” 这匹瘦马,总算是熬出头了…… 看了看一脸得意的如年,钱亦文又看了看刘嘉良。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许多从没用过的词汇。 诸如:前有车,后有辙、前车之鉴…… 还有:往事不远…… 刘嘉良打趣道:“钱老板的新公司运营得怎么样了? “怎么一次也没通知如年董事开会呢?” 英子笑道:“还没运转起来…… “就算是运转起来了,许小姐如今这身份,我们哪敢劳动大驾。” 一边说,一边端起茶碗,自顾喝茶。 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让她出现在我的地盘! 刚过两天消停日子…… “不知钱老板此行有何贵干?” 如年一边熟门熟路地摆弄着手边的茶具,一边浅笑着问道。 腔调拉得满满,俨然一副主人之姿。 钱亦文对刘嘉良说道:“来请刘老板帮个忙……” “有事尽管说话,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刘嘉良大大咧咧地说道。 如年被钱亦文的忽视搞得多少有点尴尬。 心思恍惚间,被茶壶烫了一下手。 身子一哆嗦,忙把手指靠近唇边,吹了又吹。 “怎么这么不小心?”刘嘉良的关心,及时送到。 钱亦文轻咳一声,接续他的话题:“刘老板和丁纪洲熟悉吗?” “熟啊!”刘嘉良说道,“经常在一起聚的。 “钱老板找他有系情?”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在内陆购置了很多的房产。 “我看中了他的一处房子,想租来做办公室。” 刘嘉良说道:“好办得很啦! “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 一边说,一边接过钱亦文递过的纸条,递给了如年。 如年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后问道:“钱先生,我该怎么说? “争取个低租金?还是您有其它要求?” 钱亦文说道:“租金的事儿,当然能低点儿最好…… “最好是能约见一下,我和他面谈。” 一边听着如年和电话那头娇笑,钱亦文一边想:丁纪洲是一定要见的! 第979章 虽然,老丁也容易犯男人可能都会犯的错,但老丁总归是个好人。 比起眼前这两个人…… 嗐!那就没法儿比! 这么对比,那不是糟蹋人家丁纪洲吗? 打完了电话,如年笑道:“钱老板,丁纪洲说他一会儿就来。” “那就打扰了。”英子得体地说道。 如年说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丁纪洲说起来也不是外人……” 英子又和钱亦文对视了一眼。 人家都叫一声丁老板,如年张口闭口直呼大名。 还说不是外人? 看来,还真不是外人…… 如年一边按下了桌上的唤铃:“裘管家,滨海酒楼订个房间。” 如年发号施令,自然得很。 “是!”钱亦文的身后,管家答应了一声,“许总,时间……” 如年想了想说道:“我们一个小时后动身。” 钱亦文以为,管家都得是一口苍老的伦敦腔才像样,可这声音好像嫩得很。 忍不住回头一看,却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一个小时?”钱亦文嘀咕了一句,“看来离着很近啊。” 刘嘉良说道:“东珠港不比内陆,都没有你吉春大。” 钱亦文笑了笑,面积不如吉春大,可人口却是吉春的三十倍…… 听刘嘉良提起了吉春,如年来了兴致。 笑着对英子说道:“他总是和我提起吉春的绿水青山。 “还有各样有趣的生灵,有机会我也得去看看。” “随时欢迎……”英子简短回应着。 如年接着说道:“听说有火柴盒里只能装得下四只的牛虻…… “我奇怪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抓来吃?” 英子听了,咧了咧嘴。 那叫“有趣的生灵”? 你也真是什么都敢试试…… 刘运成听着几个人闲扯,实在无趣。 起身走到窗边,专心看起图册来。 看得累了,从八楼向外俯瞰,振一振臂膀,接着再看。 身后的钱亦文,一边和刘嘉良搭着话,一边看了一眼刘运成。 别说,外甥这一振臂,还真有些许总揽全局的气质了。 好好干,争取有一番大作为。 你能担起东南半壁,我又何必对奚云梦委以重任? 如年一边续茶,一边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跟您说一件好笑的事情。” 钱亦文把注意力从刘运成那里收了回来,问道:“如年小姐,什么好笑的事情?” 这次来访,自打进了世豪总部的大门,虽然表面上一派喜庆,但内里可都是可悲的事情。 要是听个笑话,也不错,可以缓解一下气氛。 如年说道:“你那个胡臣,兢兢业业,已经获得了部门领导的信任。 “替他申请升职的报告,已经提了好几次了。 “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这还真是个笑话…… 钱亦文忍不住真就笑了。 大吉春,还真是人才济济! 想想,这他妈又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胡臣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能留下来在拼命而已。 英子笑道:“干得好,那就给升个职呗。” 刘嘉良指了指钱亦文:“钱老板嘱咐过我,不让他知道咱们的关系。 “再升一级,他就要接触到鹿茸人参酒的业务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被他发现,是早晚的事儿。 不如变个思路…… 当下说道:“如年小姐,麻烦你把他入职以来的履历、表现,给我整理一份。 “然后安排我们见个面……” 英子愣了一下:“你又不怕打草惊蛇了?” 钱亦文笑道:“就他那点小胆子,草还没动,他就得先吓得不敢动了。 “而且,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在不能拿他当敌人。 “得想想办法,把他变成自己人。” 第980章 …… 丁纪洲,刚刚捡了个漏,拿了块地皮,心里高兴得很。 这年月,能在李先生后头捡点便宜,也是不易。 接了如年的电话,更加高兴…… 只是,是什么样的内陆仔,竟然跑到东珠港来找他租房子? 搞得好像多大事情似的,不就是几百平的办公楼吗? 那边又不是没人办这事情。 丁纪洲对内陆人有极深的成见。 作为偷渡客二代,他已经算是本土港人了。 他没法像父辈一样,对内陆有魂牵梦绕的感情。 父辈倒是对故土有感情。 不过,因为一次错误的投资,伤了他对家乡的感情,也伤了他的身体,最终饮恨而去…… 所以,丁纪洲在内陆的所有投资,都仅限于购入点现成的房产。 只当是存钱了。 至于说去投资兴业,他也想。 天天看报纸听新闻,他知道那边的风向变了。 但是,没个托底的人罩着,他真不敢。 丁纪洲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进刘嘉良宽大的会客室。 二百多斤的体重,足够沉稳,也快不起来…… 众人一齐起身。 刘嘉良笑着说道:“丁老板,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说着话,顺手一指钱亦文:“这位是淞江省来的钱老板……” 钱亦文趋步上前,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一只手,瞬间被丁纪洲软绵绵的手掌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丁纪洲一边含笑寒暄着,一边打量着钱亦文。 你从内陆来,也就算了,还是从北方来的。 北方来的也就算了,为什么不是长安、汴梁、燕京? 淞江,听说那地方可冷,都能把舌头冻得卷不回来…… 刘嘉良又接着介绍:“钱老板凭着家乡的地产名酒起家,现在已经成了松井实业的代理了。 “这次,又成立了科技公司,要生产电脑呢。” 刘嘉良的介绍,把丁纪洲给整蒙了。 名酒,设备,电脑…… 这也不挨着呀? 怎么听着像是卖麻花的发展壮大成一家棕绳厂了? 不对!麻花变棕绳,都有点联系。 他这几样,压根儿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接着,刘嘉良又开始介绍英子:“这位是钱老板的太太,董老板。 “这夫妻俩,可都是田中幸子的好朋友。” 随着话题深入,听说两口子代理的是松井实业的神州大区,丁纪洲有点不敢怠慢了…… 不用说,这么年轻就干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定是有点原因。 准是和自己一样,是个祖业殷实的人! 不然,田中幸子那么傲气的人,怎么能奉他们为座上宾? 不说别的,家里要是没点糟钱儿,能娶上这么漂亮的老婆? 一边想着,丁纪洲一边瞟了如年一眼。 董老板虽不如许如年妩媚,可怎么总觉得看着比如年舒服呢? 是第一次见? 还是因为没有像如年那样深入了解过,有神秘感? 落座后,大家也不急着步入正题,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 大约,初见的朋友,总得来来回回试探试探深浅…… 丁纪洲说道:“钱老板产业如此之多,不知道是齐头并进,还是有所侧重?” 钱亦文说道:“鹿茸人参酒,是不能扔的基础行业; “成为松井实业的代理,是想为国家多引进一些先进设备; “进军计算机领域,是为了适应时代需求。” 钱亦文概括了自己的产业后,又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这也算是刚刚起步,哪及得上丁老板? “以丁老板的发展势头,再稍加努力,和李先生并驾齐驱,怕是都有可能了!” 第981章 丁纪洲嘿嘿一笑:“不敢望李先生项背……” 英子扫了钱亦文一眼,这家伙平时说话都知道搂着点说,总把“不张扬”挂在嘴边儿。 怎么今天变路子了呢? 你听听! 紧跟时代步伐,从家国层面着想,这哪是一个小商人的格局? 英子没看透钱亦文的用意,是因为她不了解丁纪洲。 丁纪洲和刘嘉良,不在一个层面上,不是一路人。 这样的人,没几句有三层楼那么高的话,震不住他。 而钱亦文把丁纪洲和李先生对比,听起来是一句追捧,让人听着舒服。 可又暗暗揭了丁纪洲的短。 李先生60年代就抓住了机遇,在一次“乱事”中囤了很多的地。 大家都觉醒了的年代,你丁纪洲还有那样的机会吗? 所以,丁纪洲说的“不能望其项背”,一点都不夸张。 “鹿茸人参酒?”丁纪洲看向了刘嘉良,眼神怪异。 刘嘉良嘿嘿一笑:“对,那东西就他生产的。” 丁纪洲哈哈一笑,凑近了些说道:“钱老板,这事儿咱可得好好聊聊了!” 说完了,瞄了一眼英子,干咳了一声,又转换了话题:“看钱老板的气度,是留过洋吧?” 钱亦文答道:“没有。” 英子瞄了钱亦文一眼,心内暗笑。 还留过洋…… 小时候给四叔放了一会儿羊,都放丢了。 找半宿才找回来…… 丁纪洲说道:“没留过洋,怎么想起来要涉足电脑这个领域的?” 钱亦文适时地把三姐抬了出来:“丁老板,家姐在花旗国abm公司任过职。” “难怪!”丁纪洲不再疑惑,步入正题,“金钟大道的房子,钱老板看中了?” 钱亦文微笑点头:“房子刚盖的时候,我就看中了!” “那钱老板是想租还是想买?” 钱亦文想,现在让我买,还真不现实。 眼前,用钱的地方太多,有钱咱得先花在刀背儿上…… 可是,又不能说出心虚的话来。 钱亦文向前探了探身,微笑着说道:“丁老板,舍得吗? “丁老板要是舍得,咱明天就可以办过户手续。” 丁纪洲哈哈一笑,避而不答。 谁投资买房,刚到手就卖? 不是都得捂上几年吗? 钱亦文接着说道:“不知道丁老板这房子打算怎么租法? “给我个标准,我好让羊城那边的手下早做准备。” 丁纪洲说道:“房租的事儿,我还真不过问。” “丁老板在羊城有代理人?”钱亦文问道。 丁纪洲说道:“我叔叔在那边,收租的事儿,都归他管。” 跟着又说道:“钱老板放心,我可以和他打声招呼,让他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 如年在一旁抬手看了看表,说道:“有什么话,一会儿酒桌上说吧。” “走,先去吃饭!”刘嘉良说完后,率先起身。 …… 滨海酒楼宽大的玻璃窗前,刘运成双手负于身后,静立如一尊雕像。 眼前,是以一个外国老太太命名的港湾,灯光璀璨。 这地方,是不是该改改名了?国人那么喜欢改名,朝歌变淇县,常山变石家庄,为什么不给这地方改个名儿? 身后,钱亦文替他打着圆场:“这孩子,酒精过敏。 “平时都不敢去我那酒坊。 “待上一会儿,就脸红气喘的。” 丁纪洲哈哈一笑:“酒精过敏?那人生可是少了许多乐趣啊! “不过,这年轻人不错。 “不善饮酒,还能想着敬我们一杯,也算是难为他了。” 钱亦文笑道:“感谢丁老板体谅,咱就不管他了。” 丁纪洲望了望刘运成的背影,宽厚一笑:“好,咱们喝咱们的。” 刘运成对于身后关于他的讨论,全然不知。 第982章 听是听到了,只是压根儿就没走心。 他的心里,正有一个计划的轮廓,正逐渐清晰起来…… 这边,关于酒的话题还在继续。 刘嘉良哈哈大笑:“你那酒坊,是真够一说。 “别说他不喝酒,就算是我这有酒量的,进去了也得醉。” “你去过?”丁纪洲问道。 刘嘉良说道:“当然!还不止去过一次呢。 “不然,钱老板怎么肯把港岛这条出口线给我?” 丁纪洲瞄了如年一眼,借着几分酒力笑道:“拿下这个大单,如年小姐也没少出力吧?” 此言一出,大家各自开怀大笑起来。 笑容背后,内心却又都尴尬无比。 如年想,我当时倒是真想出力了…… 刘嘉良得意地想想,那时候,主持世豪的还是老贾……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心说你可千万别把这番醉话当回事儿。 凡事要讲科学! 当时的时间,是不够用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英子只顾着和碗里的狮子头较劲儿,仿似压根儿就没听到几个男人围绕着如年的玩笑话。 东北人管这个叫肉丸子…… 刘嘉良眯眼问道:“丁老板,送你的鹿茸人参酒,还有吗? “要是没了,我再打发人给你送点过去。” 丁纪洲说道:“这回,不用了……” 刘嘉良笑问:“戒了?” “酒能戒,药能戒得了吗?” “那你这是……” 丁纪洲回头看向了钱亦文:“我都找到生产商了,而且生产商还是我的房客……”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放心,下次来,一定把加了量的好酒,给您带两坛子过来。” 一场欢宴,近于午夜才算结束。 饭后,钱亦文一行人搭了丁纪洲的车,回到了公司。 看着松井实业三楼窗户上突兀的刀匾,丁纪洲的心,又动了一下。 田中幸子,差这点房租吗? 能容许英多科技的牌子挂在他的办公楼上,这关系,可见不一般! 这个人,在内陆一定是个吃得开的人。 自己久久不敢迈出的那一步,能不能借他点力呢? “感谢丁老板相送,改天请您喝茶……”下了车,英子强忍着哈欠,回身客气着。 “一定一定……”丁纪洲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道,“你们夫妻明天在这里吗?” 钱亦文抢着说道:“在!丁老板明天要是有闲暇,过来坐坐?” 丁纪洲想了想说道:“不打扰几位吧?” “哪儿的话,请还请不来丁老板,说什么打扰?”钱亦文笑道。 一边看着丁纪洲的车远去,钱亦文一边想:我可就是为你来的……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 完了,看样子明天是回不去了。 抬头看了看楼上,二楼有个房间亮着灯,窗帘还在微动…… 一边拾阶而上,钱亦文一边问英子:“不喜欢这个胖子?” 英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瞪了钱亦文一眼:“我喜欢他干什么? “轮得到我喜欢吗?”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别小瞧这个胖子…… “咱们那边的地产业才刚开始,人家已经是个合格的地产商了。 “咱以后在东珠港发展,没准儿还得买人家的房子呢。” 英子点了点头,又是一个哈欠。 这没完没了的酒局,可是真让人烦,不喝还不行…… 猛一抬头,田中结衣笑着迎了上来。 “怎么还没睡?”英子问道。 田中结衣说道:“母亲说,见朋友难免有酒局。 “特意让我备了醒酒茶……” 这是田中结衣自打学外语以来,说得最长、发音最准的一句话。 刚才,翻着词典查的…… “谢谢……”英子接过了茶壶,“早点回去歇着吧。” 钱亦文瞟了一眼脚步迟疑的刘运成。 第983章 刘运成被这眼光一迫,加紧了步伐…… …… 次日,丁纪洲如约而来。 世代为商,丁纪洲心中谨记着父亲的临终教诲:少往那边迈步! 昨晚,回家之后又查了查资料。 李先生的脚步,都走过去了。 而且就在今年六月份,还得到了伟大人物的接见。 虽然,李先生的脚步踌躇,握着大把的钱没有放手。 但他坚信,李先生要是真没心思,断然不会在1978年去了一次后,又接二连三地去。 <ps:1978年,应官方邀请,东珠港一众富商来内陆考察,其中包括霍、李、郭、郑、胡等大富豪。 李先生虽在其列,但在其它人先后在羊城、中山等地投资的情况下,并没有急着在内陆兴业。 直到1992年以后,才决定放弃岛国市场,来内陆投资兴业。> 眼下的丁纪洲,没搞懂李先生为何犹豫。 但他从李先生的态度上判断:李先生一定会在内陆投资,而且子子孙孙无穷尽,一万年也不会撤! 所以,这次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走在李先生前边! 人生,难得有一次超越偶像的机会,值得把握。 走过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需要一根拐杖。 但他不清楚钱亦文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所以想深入了解一下。 但有些话,在昨天那么杂乱的场合下不好说。 再说,守着如年,不说点风花雪月,都对不起她旗袍的大开叉…… …… 一壶清茶,丁纪洲和钱亦文夫妇聊了一上午。 投资环境、风土民情,甚至山川地貌都有涉及。 聊着聊着,他有点明白了。 原本,他还怀疑,是不是当年就那么一伙儿坏人,被倒霉的父亲给碰上了…… 现在他懂了,原来是父亲没赶上好时候。 说到最后,钱亦文把话搂了回来:“丁老板,投资兴业不是小事儿…… “尤其是丁老板的生意,动辄就是几千万的投资。 “主意您自己拿,我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给丁老板说点实际情况做为参考。” 丁纪洲笑着说道:“钱老板不必客气,您说的这些,很有参考价值啊!” 英子在一旁也说道:“丁老板,还有个参考……” 丁纪洲马上转向了英子:“您请讲!” 英子说道:“我们的科技公司虽然设在了这边,可还是打算在渔圳建厂。 “这样,不但可以得到三年内减免税收的政策,还能在劳动力方面节省不少的开支。” 丁纪洲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就过去考察一下。” “丁老板,需要我们帮忙吗?”英子问道。 丁纪洲想了想,说道:“这些年,一直也没过去。 “一点关系、人脉也没积累。 “如果能帮我协调一下各方关系,那是最好。” 英子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征求钱亦文的意见。 老爷们儿有多大能耐,她心里有数。 再说,那边儿随时准备敲锣打鼓地等着人来呢。 这事儿还不好办? 正说着话,田中结衣走了进来。 “没打扰吧?” 英子笑笑说道:“没事儿。” “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回去?”田中结衣问道。 钱亦文心中暗笑,这么心急火燎地想上岗,这员工要得呀! 不过,想了想后说道:“明天吧。” 还有个老乡胡臣没见呢…… 田中结衣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这位——”丁纪洲问道。 “田中家的长公主。”钱亦文笑笑说道。 “田中秀荣的孙女儿?” 钱亦文点了点头。 丁纪洲开始琢磨起来…… 田中秀荣的孙女儿,要去一个内陆的公司当打工仔? 这得是啥样的公司,能聘得起这等身份的人? 第984章 田中秀荣的朝晖产业是干啥的,他哪能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丁纪洲突然抬头问道:“钱老板,你不会……不会和朝晖产业有生意来往吧?” 钱亦文赶忙摆手:“这个……真没有…… “我小时候放炮仗崩过手,你看看,这个疤到现在还没掉呢。 “他们卖的东西,我可不敢碰。” 丁纪洲笑了笑,不再追问。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只是,我信你个鬼…… 深思熟虑过后,丁纪洲对钱亦文敞开了心扉:“钱老板,生意涉及这么广泛,没想过往地产方面发展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丁老板,我这根基太过薄弱,不敢想那么大的事儿。” 丁纪洲说道:“钱老板过谦了! “您干的这些,哪个不是烧钱的买卖? “要说是没有根基,我可不信。” 钱亦文微笑不语。 话,多说的不要,根底露给人家不好。 丁纪洲思忖过后,试探性说道:“钱老板,我有个想法……” 丁纪洲轻轻捏起茶盅,却不急着说下去。 像极了一个惯于断章的写书老手。 钱亦文心中暗笑,就好像谁没写过长篇似的。 浅笑一声,回头和英子聊起天儿来:“董总,昨天有两个人抬进去一只箱子,呼呼冒着冷气。 “你看到了吗?” 英子点了点头,心里却说,这都啥时候的事儿呢? 钱亦文接着说道:“从我身边过时,我闻到了深海鱼的味道……” 英子只能点头,寻思了一下,问道:“我去问问田中女士?” “嗯!”钱亦文说道,“丁老板是吃过见过的人,没点好食材,都不好意思留人家吃饭。” 夫妻俩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句句不离丁纪洲,却又冷了他的场。 丁纪洲手里的茶盅捏了半天,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举,是空的…… 放,没什么可掩饰尴尬的了…… 英子一边起身,一边暗想,一有用脸皮的事儿,就打发我去。 就好像你好面子,我不要脸似的! “舅妈,你们聊,我去吧。” 合上了书本,刘运成起身走出门外。 钱亦文望着刘运成的背影,颇感欣慰。 小伙子看似在旁边看闲书,可他们聊的,却句句入心了。 两口子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了丁纪洲的身上。 “丁老板,您刚才说什么?”钱亦文适时给了丁纪洲一个台阶。 丁纪洲尴尬一笑:“我说我有个想法…… “二位如果有意,我们一起联手,来做内陆的这个地产市场,如何?” 钱亦文略一思考,说道:“丁老板,您能来国内兴业,我们表示欢迎! “用得着的地方,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只是,我这一天琐事太多。 “咱们合作了,我怕非但不能帮到您,反倒成了您的累赘。” 丁纪洲笑了笑:“怎么会?又不会牵扯太多精力。”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隔行如隔山啊……” 丁纪洲又是尴尬一笑,刚要开口,刘运成回来了。 刘运成俯身说道:“舅妈,田中女士说,丁老板到了松井实业,就是松井的客人。 “她要请丁老板一起吃饭……” 英子点了点头:“那就依了田中女士吧。” 钱亦文率先起身,伸手相邀:“丁老板,我们边吃边聊!” …… 丁纪洲万没想到,来见了个钱亦文,还吃了田中幸子一顿深海鱼。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和田中幸子不对等。 但正如钱亦文所言,隔行如隔山,平时也没机会接触。 入席前,忙着递上名片:“博远地产……丁纪洲…… “有幸借钱老板的光,结识田中女士。” 田中幸子礼貌收起名片,客套过后,请大家入席。 对一个地产商,她没什么大兴致。 第985章 不说家族不涉及这些,就是涉及了,丁纪洲怕也难入她的法眼。 能和她真正对等交流的,得是李先生那个量级的。 她更关心的,是田中结衣。 礼貌地敬了丁纪洲一杯酒后,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给小女安排了什么职位?” “您定吧。”钱亦文说道,“要不……当个副总?” 田中幸子连连摆手:“这万万不行! “高高在上,这是在锻炼她吗? “要我看,就先让她做个文职人员吧。” 英子说道:“会不会太委屈了结衣小姐?” 田中幸子笑笑说道:“有什么委屈的…… “我当年,就给她的父亲做了五年的秘书。” 听了田中幸子的话,钱亦文沉默了。 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田中结衣,又看了看盯着生肉发呆的刘运成…… 要他妈热闹! 几杯清酒下肚儿,丁纪洲说道:“钱老板,金钟大道的那处房子,您打算什么时候用。” 钱亦文说道:“正好我在这边,要是能马上定下来最好。” “那您回去就找我叔叔吧,就说房租我已经收过了……”丁纪洲说道。 钱亦文问道:“丁老板,您这是?” 丁纪洲举杯说道:“也没几个钱…… “我想回内陆发展,还得钱老板您多多帮忙。 “一点房租,我再计较,说出来不免让人笑话。”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您叔叔那份,我总得给! “这个,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丁纪洲笑着摇了摇头,不想纠结这点小事。 想了想后说道:“钱老板,我在羊城,有十几处房子。 “金钟大道这里,算不上最好。 “不然,你让叔叔带您都看看,选一处更好的吧。” 反复提及的金钟大道、白云制药,都在这里……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不必了。 “我对白云山这里比较熟悉,就选这个吧。” 英子奇怪地看了看钱亦文,你一个外地人,熟悉啥了? 说到熟悉,都不如我。 洞天商场你去过吗? 新开的北京路商场你去过吗? 这些地方,小奚可是都带着我去过的。 酒足饭饱,丁纪洲向田中幸子道了谢,起身告辞。 钱亦文和英子送出门外。 丁纪洲上车前想起了一个关键性问题:“钱老板,您最近都在羊城吗?” 钱亦文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开口说道:“过两天就得回淞江了。 “不过,丁老板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我晚两天回去也无妨。” 丁纪洲想了想,说道:“好!那我争取尽早过境。 “咱们羊城见!” 丁纪洲满意地走后,英子问道:“他说要和你合伙搞地产,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我听说,盖楼房的利,可大了呢。”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进军地产业,但咱们是外行,资金也不足。 “所以,这不是个最佳的时机。” 英子说道:“丁纪洲说的,我都听明白了! “他也没有让你出钱的意思,就是想借用你的人脉关系。 “这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钱亦文听英子说得认真,转头问道:“媳妇儿,你很想入这一行吗?” 英子愣了一下,反问道:“这么挣钱的事儿,你不想吗?” 钱亦文明白了英子的意思,开口说道:“无论想与不想,我们没一点儿准备就去和人家合作,短板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与其让他发现我们是累赘,不如先帮他解决问题。” 英子问道:“那我们到时候不还是不懂?” 一旁,刘运成插话道:“舅妈,舅舅的意思是—— “既然他拉咱们入伙是想让咱们帮着协调关系,那现在不等于是已经介入了吗?” 英子笑了笑,这话有理。 第986章 刘运成的话,也让钱亦文颇感欣慰。 看来,年轻人的锋芒,要显露出来了…… 胡臣突然升职,这让他兴奋异常。 搬着纸箱子走进世豪总部之前,脚步略一停顿。 够气派吧? 这地方,就入职的时候来过一次。 之后,就被分到了太平山脚的一个大仓库里。 管他的,是个和他身份一样的内地人; 他管的,是这些货物的进出。 每天面对的都是看不懂的洋货,只能看到国外来的货,看不到国内出去的货。 现在,他已经是这十几个人里边鹰语最好的了…… 这次升职,有点莫名其妙。 听说,是因为字写得漂亮,鹰语说得像快板儿…… 管他呢,看到了出头之日,总归是好事儿。 七拐八拐,被人领到了一间办公室后,胡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就是以后自己的办公环境? 这比在梅山镇当主任的时候,管的所有屋子加起来都大。 一边摆放自己的东西,胡臣一边想起了他的好同学。 当年,听说被撤了职之后,他偷着跑去吉春,找王胜利商量。 王胜利的话,虽是婉转,但他听懂了。 第一,都这时候了,找我帮你保留公职,不现实; 第二,我也想帮你,可我也没办法,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第三,王场长的遭遇摆在那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从吉春回来后,胡臣都没敢在家过夜,就跑了出来。 这两年,遭的罪,那就别提了! 收拾好东西后,胡臣舒舒服服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来,随手翻开了桌上的一份销售记录。 刚看了两眼,吓得坐直了身子。 鹿茸人参酒!英多…… 往后翻了翻,一直到1986年,笔笔记录都在! 世豪一直都和姓钱的有来往? 这他妈也太危险了! 幸亏自打来了之后就一直没在这栋大楼里。 不然,保不准就得让他碰上。 “胡主任,有日子没见了……” 一句乡音,淡淡飘来。 抬眼望去,钱亦文和英子一起走了进来。 纵然夫妻俩一脸笑意,却也难以抵消胡臣心中的恐惧。 愣了半晌,直到二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胡臣也没说出话来。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胡主任,不必紧张。 “清峰山的事儿,早就了结了。 “我们也都知道了,你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胡臣将信将疑地偷瞄了一眼,似乎还真没有要难为他的意思。 钱亦文有意打消胡臣的顾虑,接着把胡臣哪天来到世豪,做过什么事情,按着时间线说了一遍。 听得胡臣陷入了沉思…… 钱亦文的描述中,他来世豪面试的时候,由谁接待的、脸朝着哪边…… 甚至,鞠了几次躬都说得明明白白。 还婉转地说出了他连个联系方式都提供不了的悲惨事实。 当年,确实够惨…… 跑到渔圳后,依然过得不踏实。 虽然,羊城和春城隔了好些个省。 但他知道,跨过几个省找到他,对于某些人来说,并非难事。 所以,只好铤而走险。 把省吃俭用攒的钱全给了蛇头,跟十几个人一起,被塞在船舱夹层里带过来了。 当年,喜闻乐见的水上运动…… 见胡臣傻子一样地呆在那里,钱亦文说道:“你看,你第一天来世豪,我就知道。 “想难为你,我早就出手了,还用等到今天? “太平山上,全是林子,干点啥多方便啊?” 听了这话,胡臣的身子一抖,终于开口:“那你们这是想要……” 钱亦文笑笑说道:“没事儿,听说你荣升了,来找你叙叙旧……” 第987章 当年事儿,并不复杂。 胡臣只用了两分钟就说完了。 事实上,胡臣这样的角色,知道得也不会很多。 可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胡臣的心一直在悬着。 说是叙旧,这气氛对他来说,和审问也没什么区别。 说完了当年旧事,胡臣端起杯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瞟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后,说道:“当年,我就是体制里的一个底层小人物。 “上边让我干啥,我也不敢不干。 “而且,让我当那个场长的时候,王胜利也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我要是知道是针对您,对您有这么大的影响,认可不要那个公职,我也不能干。” 说罢,叹了口气:“唉!到最后,不也还是啥都没保住?” 英子在一旁听得气愤不已,开口问道:“你说柳彬是主谋,现在还能提供证据吗?” 胡臣说道:“领导当到那个份儿上,还能给你留下证据? “所有的事儿,他都是背后指使王胜利他们干的。 “唯一知道的,就是钱都是柳彬出的。” 听到这里,钱亦文突然抬起头来:“有直接证据吗?” 问完了,不免哑然失笑。 一个“清廉”的地方官员,怎么能允许自己有这么多钱来打商战? 而且,体制内的人经商,一向也都被明令禁止。 干这事儿之前,白手套都指不定戴了几层呢。 胡臣摇了摇头:“这事儿,是王胜利说漏嘴了,我才听着的。”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嘀咕了一句:“柳彬和柳敬言,咱们也没把他得罪的有多深吧?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抢了他们的风头?” 英子说道:“有利可图,谁还能不动心? “就算不动心,还经得住别有用心的人天天劝吗? “王胜利上蹿下跳的,图的不就是——” 英子的话,戛然而止。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陷入了沉思。 幸亏自己一直混得比王胜利好,不然可能早被他干掉了…… 沉默了一会儿,钱亦文突然问道:“对现在的待遇,还满意吗?” 胡臣点了点头。 接着,又瞟了钱亦文一眼,满意又能怎么样? 刚满意,这不就到头儿了吗? 钱亦文说道:“要是满意,就踏踏实实干吧。 “我跟刘老板说一声,让他多关照关照你。” 胡臣瞪大了眼睛问道:“钱老板……你不带我回去呀?” 钱亦文笑了:“好容易跑过来的,回去干啥呀? “在这儿,谁也管不着你。回去行吗? “王场长活蹦乱跳一个老头儿,不是说没就没了吗?” 胡臣听了,打了个哆嗦后说道:“我以为……以为你现在知道真相了,得让我作证,找他们报仇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大度,早把这事儿忘了。” 胡臣疑惑地扫了钱亦文和英子一眼。 有那么简单吗? 看你媳妇儿那眼神,就算你大度了,她都大度不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钱亦文站起身来:“你就安心在这好好干吧。 “刘老板在这一片儿,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你跟着他,错不了。 “我待会儿再给你说几句好话……” 胡臣一边往外送人,一边小声问了一句:“啥时候需要我? “我可以给你们作证……” 难得听胡臣说出一句稍有点硬度的话,钱亦文停住了脚步。 想了想,回头说道:“现在看,刘老板更需要你……” “还有一个人,知道得比我多。”胡臣又说道,“监狱里的李长丰。” 钱亦文点了点头,也没表态。 拍了拍胡臣的肩膀,自顾走了。 “就这么算了?”一边往刘嘉良的办公室走,英子一边气恼恼地问道。 第988章 “当然不能!”钱亦文淡淡说道,“先把劲儿攒着,等力量十足了,算个总账。” 英子回头看了一眼:“你就不怕胡臣跑了?” 钱亦文笑道:“怕啥? “我都和他说‘刘老板手眼通天’,他敢跑吗? “再说,他都想给咱们作证了,还会跑吗?” 如年见了夫妻俩,笑着问道:“老乡见老乡,聊得怎么样啊?” “好啊!”钱亦文笑道,“人生四大喜,不是就有‘他乡遇故知’吗?” 如年一边折腾着眼前的茶具,一边说道:“故知? “钱先生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和我们说一声。 “一个‘黑人’,没了政府都不会管……” 如年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但钱亦文相信,如年没夸口。 她能做到,也能做得出……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一个小喽啰,也是被人利用的。 “而且已经知道错了,别难为他了。” 刘嘉良在一旁哼了一声:“你倒是真大量! “按你这意思,他要是干得好,我还得给他加薪升职?” 钱亦文笑道:“干得好,为啥不给人家好待遇呢?” 接着,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丁纪洲说,一定要告诉他一声,他要来给你送行。” 钱亦文说道:“别告诉他了,我们这就走了。” …… 回到羊城,英子带着田中结衣,去和力宝签两份合同。 一份,是松井实业采购力宝运动饮料的; 另一份,是松井精密卖给力宝的几套设备。 奚云梦和孟小波,去跑在渔圳华龙区成立公司的事情。 各人散去,钱亦文坐下来,想了一会儿胡臣的事儿。 一抬头,见刘运成坐在窗边,一动不动,入定了一样。 走过去拍了拍也的肩膀:“想什么呢?” 刘运成说道:“想你交给我的任务。” “想出结果了吗?” “有一个结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说说看……” 刘运成说道:“眼下,我觉得把这事放出去让别人做,不合适。” 钱亦文坐了下来:“说说看,怎么不合适。” 刘运成说道:“三姨要求高,以那些人固有的思想来完成,恐怕你还是得跟着操心。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设备直接落到你的富康呢?” 钱亦文说道:“可是,咱们人手有限……” “我来管!”刘运成说道,“反正东珠港那边,也就是个皮包公司,根本不必总在那边。” 钱亦文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和钱晓红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说道:“那这事儿我就不插手了,全交给你吧。” “行……”刘运成答应过后,又嘿嘿笑道,“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还得出个面。” 刘运成躲进了小飞的办公室里,和钱晓红一起商讨细节去了。 钱亦文按着小飞偷回来的出租广告,打了个电话。 在小飞的陪伴下,又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办公楼前…… 大铁门已经安好了,院里施工的人也不见了。 钱亦文对小飞说道:“下车吧,看看咱们将来的办公楼!” 小飞听了钱亦文的话,一脸诧异。 他哪里知道,两三天的时间里,他的老板已经和丁纪洲成了朋友。 打开的楼门前,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看见钱亦文和小飞进院儿,放下了手里的水烟袋。 钱亦文心知,这必是老丁头儿无疑了。 一个老丁头儿,借我俩溜溜,他说四天还,我说三天还…… “是钱老板吧?”老头儿迎了上来。 钱亦文赶紧趋步上前:“叔叔您好。” 客套几句后,老头儿问道:“钱老板不是本地人?” 钱亦文答道:“叔叔,我是北方人。” 老头儿瞄了他一眼:“燕赵那边的?” “还要往北……” 老头儿从椅子上拿起一大串钥匙,皱了皱眉头,开始开门。 第989章 大约内心里在想,这么老远,和肥仔是怎么认识的呢? 进了屋,小飞一直盯着老头在屁股后头悠荡着钥匙串看。 数了半天,也没看清究竟有多少把。 “叔叔,您带合同了吗?”钱亦文问道。 老头儿看了一眼进门后就没动过地方的钱亦文,有点诧异。 “钱老板,你不看看?” 钱亦文笑道:“不用了,我们看过了。” 老头儿一边从钥匙串上往出摘钥匙,一边说道:“肥仔说了,钥匙交给你就行。 “剩下的事儿,不用我管了。” 一边说,一边把钥匙交到了钱亦文手上。 钱亦文知道,这应该是“肥仔”下过话了。 这一句交代,还给老头造成损失了…… 送走了老头,钱亦文掂了掂手里的钥匙,交到了小飞的手上。 小飞问道:“这老头儿是谁呀? “他手里头怎么那么多的房子? “那大串子钥匙,我看足有二斤!” 钱亦文说道:“这老头儿,是丁纪洲的亲叔叔。” “啊?”小飞惊诧地说道,“我还以为是看门儿的呢。” 钱亦文看着老头儿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也没错,他还真就是个看门儿的……” 丁纪洲是个合格的生意人,深知机会不等人的道理。 想好了就要马上动手。 钱亦文刚走,就紧随其后赶了过来。 丁纪洲这么急不可耐,除了要把握住机遇外,也是想检验一下钱亦文的真正实力。 说得再热闹也不行,得事儿上见! 过境后,他没有立刻来找钱亦文,而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见叔叔。 一直以来的规矩,不能打破。 闻鸡巷的老宅前,丁纪洲推开房门,皱了皱眉头。 每次来,这破屋子都没什么变化。 这老头儿,虽不比官宦,但在百姓当中,那绝对是一流的富户。 可是,屋里除了一部电话之外,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这部电话,还是为了丁纪洲的生意才安的。 所有的东西,大有穿越回五十年前的感觉。 丁纪洲放下东西:“阿叔,不是给你买了很多香烟吗? “就别总抽水烟了。” 六届全运会时的广告……这可是当时说得出的好烟。 老丁头儿见了肥仔,开心地笑了。 起身打开柜子说道:“别再拿东西了,你看,都在这儿呢。” 一只上世纪的柜子里,一堆西洋参和麦乳精整齐码放在里边。 “阿叔,怎么就这几条烟?”丁纪洲问道,“我给你买的那些良友、三五呢?” 老头儿嘿嘿一笑:“这刚出的洋烟在这边是缺货,让我卖了。” 丁纪洲皱紧了眉头,年龄大的人,和他有说不完的道理…… 老丁关柜子的动作,震动了上方的几个排列有序的宗亲牌位。 老头儿细心地重新摆好,丁纪洲开始上香、磕头。 虔诚地拜过后,丁纪洲说道:“阿叔,就剩你一个人在这边了,也过去算了。” 老头儿看了眼牌位,喃喃说道:“总得有个人守着……” 丁纪洲没话说了。 当年,老哥俩一起随着难民潮一起,逃往东珠港。 哥哥成功了,弟弟却留了下来。 本来,弟弟身体更强壮,更识水性。 但弟弟说,哥哥识字多,到了那边讨生活更容易些。 下水前,弟弟将吹起的“气球”挂在哥哥的脖子上,流泪说出了留下来照看祖坟的话。 难以想象的渡水工具,也暴露了丁家兄弟渡水的年代…… 他怕。 怕以后再回来时,连坟头儿都没有了…… 为此,丁纪洲的父亲临终前,交待给他两件事情。 第一,叶落归根,一定要归葬故土; 第990章 第二,一定得照顾好自己的弟弟——丁纪洲的叔叔。 为此,丁纪洲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叔叔一起过去和他享福。 可是,把老头儿的儿孙都接走了,孤立的老丁头儿还是守着祖屋和几块荒坟不肯走。 丁纪洲没办法,只好变着法儿地给老头儿钱。 让他来收租,就是办法之一。 老头儿都一一存起来,说是留给孙子娶老婆用。 众人哭笑不得。 这么大的产业,孙子还小,还得用黑黑的佣人伺候着呢。 延续香火,哪用得上你那几万块钱? 闲聊了一会儿,丁纪洲说到了正题:“阿叔,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吗?” 老头儿说道:“托人打听过了,这个姓钱的,是个正经生意人,没见和什么不正派的人来往。 “来这边,就做两件事——酒和机器。 “交往的人,除了你们那边的人,就是政府的人。” 丁纪洲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阿叔,他拿钥匙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老丁头儿说道,“就是非要给我钱,我没收,他说改天要来看我。” “阿叔,你看着他这人怎么样?” “挺实在的。” 老丁头儿一一作答后,奇怪地问道,“一个房客,你打听他做什么?” 丁纪洲说道:“阿叔,我要来这边投资搞房产。 “想和他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老丁头儿扫了一眼宗亲牌位,皱了皱眉头。 咕噜咕噜抽了几口水烟后,问道:“真要回来?忘了你阿爸的话了?” 丁纪洲说道:“阿叔,我考察过了,已经不是他回来时候的样子了。” “想好了?” “想好了!” 老丁头儿一边把几条三五、良友摆进柜子,一边说道:“我和他就见一面,能看出什么好歹来? “想好了你就去做嘛,问我有什么用?” 丁纪洲知道,限于认知和见识,叔叔未必能给他什么好的主意,只是习惯了和他说一说。 告别了叔叔,丁纪洲来到了英多办事处。 见面没几句话,丁纪洲就开始试探起来:“钱老板,我要在内陆发展地产,您觉得应该选在哪里入手呢?”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您一个内行,怎么还问起我这个外行来了?” 丁纪洲嘿嘿一笑:“说到行业,或者我知道得多一点。 “可是,对内地的环境真的欠缺了解。” 钱亦文说道:“那我说一下我的意见,您做个参考吧。” “如果是我,我会从渔圳入手。 “您想,你们港人在内陆建的第一个小区,就在渔圳。 “前人已经把路子趟开了,渔圳的人都对这种模式认可了。 “现成的背景,为什么不利用呢?” 丁纪洲点了点头,向前探了探身子,生怕漏掉了细节。 钱亦文接着说道:“而且,从长远来看,渔圳做为特区,地理位置更为有利。 “这个,我想丁老板比我更懂。” 丁纪洲听了,连连点头:“钱老板,跟渔圳的职能部门熟吗?” 钱亦文笑道:“不算很熟,但求见一下,总还是能给我点面子。 “那我们就从招商局入手? “您先把公司成立了,后续的事儿,咱们慢慢说。” 丁纪洲说道:“那就麻烦钱老板啦……” 跟着,钱亦文又把奚云梦叫了过来,把华龙、安宝、罗湖几个区的招商政策介绍了一遍。 一边听,丁纪洲一边想:就这,还说你不懂地产? 不说他本人把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就连手底下的人都这么精干。 我信你才怪。 瞄了一眼钱亦文,丁纪洲暗想,这个人我一定得把他拉下水! 听完了奚云梦的介绍,丁纪洲问道:“咱们新成立的科技公司,落在了哪里?” 第991章 英子说道:“在华龙区……” 丁纪洲笑道:“既然你们都选了华龙区,明天能否带我去看一看?” 英子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啊!” 次日,钱亦文一行人来到了渔圳。 钱亦文知道,丁纪洲此来,可不是看路修得怎么样,也不是看他那没影儿的英多科技公司。 丁纪洲关心的,是政府的态度。 故而,提前一天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华龙区的区长,带着招商、税务、工商等一众领导,亲切接见了丁纪洲一行。 区长和丁纪洲客气过后,转向了钱亦文:“钱老板,真是让我们感动啊! “不但自己想着回来创业,还给我们带来了新朋友。” 钱亦文笑道:“也是丁老板有远见卓识…… “你们聊,你们聊。” 这是丁纪洲的主场,钱亦文不想抢了他的风头。 尽管区长看起来还有未尽话语,但发挥完纽带作用后,还是和英子一起,主动坐到了下首位置。 丁纪洲听着各个部门轮番介绍,却心不在焉。 着耳听了几句后,他知道,这些人的话,都在奚云梦的小本子上记着呢。 一边敷衍着,丁纪洲一边不时扫一眼钱亦文。 虽然,两口子刻意远离了核心区,但区长一个眼神,就过去了一位副区长,陪着闲聊。 丁纪洲明白,这明显是不敢冷落了人家。 这个能让地方政府如此重视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显然,说政府重视来投资的人,他信。 但重视到这程度,就有点不对了。 接待会结束后,钱亦文让小飞带路,参观了东湖新院。 接着,又满渔圳四处转了转。 最后,丁纪洲被带到了英多在渔圳的灌装车间。 一路上,钱亦文能感觉得到,丁纪洲的内心渐渐澎湃…… “老板,我们再不走,没有船了……” 车间外,年轻的女秘书对负手而立的丁纪洲提醒着。 丁纪洲的一双眼睛,围着车间的房子四处观察着,没有回答。 这房子,被开发商的眼睛这么一扫描,怕是要保不住了…… 看了一会儿,转向钱亦文问道:“钱老板,冒昧问一句,这处厂房,是租的还是你自己的产业?”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去年来的时候,就花了十几万买下来了。” “钱老板,好便宜哟……” 丁纪洲感慨过后,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想用一用你的这块地皮。” 不等钱亦文开口,丁纪洲又对秘书说道:“今天先不回去了,我有事情要和钱老板谈。” 经过深思熟虑后,丁纪洲下定决心,要和钱亦文进行一次捆绑。 把带来的团队打发回去后,丁纪洲随着钱亦文一起回到了羊城。 白鸟宾馆内,丁纪洲叫了一壶上好的龙井,与钱亦文和英子对坐。 丁纪洲问道:“钱老板,你我虽然并不算熟,可一见面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这人也不喜欢拐弯,有话我就直说了。”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不必客气。” 丁纪洲接着说道:“这一天下来,我留意了一下这边的地产环境。 “用刚刚兴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钱亦文点头说道:“确实是刚刚兴起。 “就这点氛围,还是你们港商给带动起来的。” 丁纪洲没有理会钱亦文的高帽儿,自顾铺展着他的话题。 “钱老板,如果你愿意,咱们联手,一起闯出一片天地,如何?” 英子侧目看向钱亦文。 钱亦文留意到了英子的微表情,琢磨了一下说道:“丁老板,朝阳产业,谁不想分一杯羹? 第992章 “只是,一没专业知识,二不具备投资实力,不敢轻易涉足啊!” 丁纪洲说道:“什么叫做专业知道? “要你去算土方吗?要你去绑钢筋吗?” 丁纪洲一边给二人续茶,一边说道:“钱老板以为我的投资都是自己的钱吗? “还不是得众人拾柴?” 钱亦文点了点头:“只是,我怕心有余力不足…… “您看,过两天我就又得回淞江了。 “时常不在这边,我怕误了丁老板的事情啊!” 英子皱了皱眉头,把茶杯礅在了桌上。 这个老爷们儿,啥时候变得娘们儿叽叽的了呢? 这是矫情个什么劲儿! 丁纪洲微笑说道:“钱老板,你这么多的产业,都要你自己上手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每一处都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帮你维持着吧? “真要是所有事情你都亲力亲为,那还不得累垮了你?” 钱亦文笑了笑,觉得不能再矫情下去了。 再客套几句,媳妇儿都容易急眼。 当下说道:“如果丁老板不嫌弃,那就让我媳妇儿在您公司任个职?” 丁纪洲听了钱亦文的话,露出了笑容。 别说你把老婆放到我身边了,你就算是安排个孩子进来当个董事,我都算成功了。 英子见钱亦文答应了下来,积极性也上来了。 开口问道:“那咱们从哪儿入手呢?” 触及到了自己的专业,丁纪洲来了精神:“钱太太…… “我刚才看了咱们的车间,这价格实在是便宜得太离谱了。 “而且,周边还有很多空地。” “咱要是能找政府拿下一块足够大的地皮,剩下的事情就是数钱了。” 英子想了想说道:“旁边除了田地就是臭水沟……” 丁纪洲笑了笑:“钱太太,海都填起来了,一个水沟算什么? “改造改造,那就是山水园林,也方便做文案…… “没了水,人家还不愿意买呢!” 钱亦文想,土堆边上挖条水沟,就敢说依山傍水的这股风气,原来都是你们给带起来的…… 丁纪洲瞄了钱亦文一眼:“就是不知道拿地皮的事儿,能不能顺利……” 英子听了,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淡淡说道:“这可说不准…… “等公司成立后,我让手底下的人去试试吧……” 丁纪洲嘿嘿一笑。 钱亦文的话虽是谦虚,可一句“让手底下的人去试试”,他听得舒服。 当下,接着说道:“拿下了地皮,就算是你们的投资。 ”剩下的事情,不用你们管,全部由我来做。 “这样的合作,不知道二位可否满意?” “可是,在这盖楼,咱们的车间怎么办?”英子看了看钱亦文,问道。 丁纪洲笑笑说道:“我那十几处房子里,也有适合做厂房的…… “这点事情,好解决。” 英子回头看了看钱亦文。 后者点了点头,自顾喝茶去了。 丁纪洲又接着说道:”做起来后,我负责资金、建设,钱太太就只管拿地和收钱就行了。” 钱亦文知道,喝了半个小时的茶,丁纪洲这一句话,才是重点。 临走时,丁纪洲挽留着钱亦文:“钱老板,我看政府的态度,公司办下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不如,你就在这边待上几天,咱们一气呵成,怎么样?”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放心,我在春城,也不会误了你的事。” 回公司的路上,钱亦文笑道:“媳妇儿,以后做了博远的高管,可不要飘噢!” 英子说道:“就一个合伙做买卖,还能给你个高管?” 钱亦文说道:“太高不敢说,不让你当个二把手,丁纪洲好意思吗?” 英子说道:“想得挺美,还二把手?” 第993章 话虽如此说,英子却美美地笑了。 能把事儿做起来,就好。 又能当高管,又能大把赚钱,名利双收,不是更好? 回到办事处,钱晓红迎上来说道:“红海那边又打来电话了,说是郭铭已经到了东珠港了。” 钱亦文说道:“三姐,来了咱就正常接待吧。” “你打算在哪儿接待?怎么接待?” “就在这儿啊!咱还有别的地方吗?” 钱晓红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办事处,皱了皱眉头。 虽然,讲排场的事儿不应该被提倡,但好歹要过得去吧? 人家郭铭是什么排场? 就这…… 钱晓红急得够呛,可钱亦文倒并不急,急也没有用。 眼前,就这条件。 既然老郭在富康公司成立之前来了,那就得启用新方案了。 早有准备! “刘运成,刘经理……”钱亦文叫过了刘运成,“明天,就看你的了!” 刘运成翻了翻手里的计划书,郑重点了点头。 学了好几年,虽然没实践过,但纸上谈兵,倒是强项。 众人正在猜测钱亦文究竟给刘运成安排了什么活儿,钱亦文又对小飞说道:“给刘老板打个电话…… “白鸟宾馆那间茶室,借给咱们用用。” 英子听了,白了他一眼。 隐在钱亦文身后,嘟囔了一句:“要不要把瘦马也一块儿借来?” …… 郭铭,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的。 之前,钱晓红跨海来到湾岛,说是要在内陆生产计算机,让红海代工板卡。 一张宏伟蓝图,描述得绘声绘色。 他不怀疑钱晓红原来在abm的身份; 也不怀疑钱晓红手里的技术。 这都是有据可查的事情。 他怀疑的,是钱晓红说的英多科技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 要生产电脑,钱晓红手里的技术,固然是很关键的。 但是,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生存土壤…… 来到东珠港,来接郭铭的,是刘嘉良。 接到了一行人,陪着到英多公司转了一圈儿。 老郭四顾之后,不禁感叹:真他妈干净! 桌子上一个纸片儿都没有。 皮包公司无疑了…… 刘嘉良按照钱亦文的嘱咐,替他打着圆场:“郭老板,钱老板的人,都在那边。 “现在都讲究公司开在这边,然后通过招商再回内地。” 郭铭点了点头,和身边的吴秘书交换了一下眼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过去见见真神,不就知道了吗? 过了境,坐进了钱亦文的办公室,老郭礼貌微笑,得体寒暄。 可是,内心却懊恼无比。 就这一堆一块,还不如在东珠港看到的呢…… 聊了一会儿,钱亦文看懂了郭铭的态度。 对英多科技能生产出电脑来,郭铭和他身后的那帮人,都持怀疑态度。 钱亦文决定转移阵地,把用于丁纪洲的那一套,在老郭身上再用一回。 钱亦文说道:“郭老板,听说红海也想在内陆置业。 “正好,我们要去和政府谈成立公司的事儿,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了解一下内陆的投资环境?” 这个提议,郭铭倒是喜欢。 看一眼就看一眼,总比白来一趟强…… 整个过程,事实上又是一出戏。 政府站台,英多唱戏。 郭铭,做壁上观…… 当晚,郭铭一行被安排下榻在白鸟宾馆。 钱老板夫妇和钱晓红陪着吃了一顿饭后,被请到了老贾的茶室。 刘运成换上了奚云梦领着去北京路买的新行头,西装革履地被钱亦文介绍给郭铭的时候,郭铭愣了一下。 这个英多公司,是校办的吗? 怎么一个比一个年轻呢? 第994章 钱亦文看出了郭铭一行人的不屑。 心中暗想:别小看我们这黄嘴丫子没褪的副总。 这,就是刘运成…东北人说你黄嘴丫子没褪净,一般是在夸你年轻、有为、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相信我,这是事实 待会儿,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中专生…… 及至听完了刘运成的计划书,老郭沉默了。 年轻没毛病,毛病是人家说的真没毛病…… 虽然,郭铭没有看到钱亦文和他的英多公司生产出半个晶体管,但这份时间紧凑的远景规划,是深得郭心的。 这不就是自己的战略构想吗? 钱亦文说道:“郭老板,感谢您能不嫌弃我们是刚成立的公司,肯给我们代工。 “没什么可回报的,将来郭老板如果想来内陆发展,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话。” 说完后,礼貌敬茶。 颇讲究地开始论起茶道来,把考虑时间留给了郭铭。 陪着钱亦文闲聊了一会儿,郭铭归入了正题:“不瞒钱老板说,郭某也是大槐树下的后人,还真有来内地发展的想法。 “只是,对这边不太了解,所以一直也没敢有大动作。” 这是一棵象征意义很大的树。听说,当年从树下走出去的人,小脚趾是分瓣儿的…… 钱亦文笑道:“郭老板能来内陆,那可是太好了。 “最起码,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方便多了…… “郭老板,要是有什么顾虑,等等也不迟。 “正好我这正在建,三个月后建成了,我的经验也积累得差不多了。 “到时候郭老板再来兴业,我还能勉强给您出出主意。” 说完后,和郭铭一起笑了起来。 “三个月?够用吗?”郭铭笑够了,想到了问题。 “够用……”钱亦文张嘴就是没影儿的话,“为了这个富康,我们已经准备了大半年了。” “富康?”老郭小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郭老板?”钱亦文问道。 “没事没事……”郭铭笑道,“那三个月后,我再来和钱老板取经。” 听到这里,刘运成扫了钱亦文一眼。 到底是受过那股风儿影响的人,啥都敢说。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放到这里适用吗? 舅舅,眼下真的是啥啥没有,你不知道吗? 郭铭走了,带着一个三个月后必得回来看一眼的念头。 老郭走了,钱亦文却没闲着。 对小飞说道:“走,咱出去转转。” 小飞一边抓起车钥匙,一边问道:“上哪儿转?” 钱亦文一边出门,一边说道:“看看丁老板说的十几处房子,哪里适合做咱们的新车间。” …… 奉上给老丁头儿带来的酒,钱亦文说道:“丁叔叔,我还得用一处房子。 “丁老板和您说了吧?” 老丁头儿答道:“说过了,说过了,我这就带你去各处看看。” 一边往外走,钱亦文一边说道:“丁叔叔,咱别处处看了,浪费时间。 “就直接去面积最大的那一处吧。” 老丁头儿点了点头,心想:肥仔不收房租,你也不能这么干吧? 一处早完工的房子前,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够大! “丁叔叔,就定这里吧。“钱亦文说道。 老丁头儿咧嘴说道:“钱老板,这么大的地方,用得完吗?” 言下之意,你这可真是不花钱专挑肉菜点! 你知道这三层楼一年多少租金吗? “用得完,我还怕不够用呢!”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勾画着…… 一楼前侧,接待加展厅,后边是鹿茸人参酒的灌装车间; 二楼,饮片精加工; 三楼,研发、技术人员的工作场所。 未来,英多公司更多的高端产品,都将在这里诞生! 第995章 …… 入夜,钱亦文打起精神,把家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被大佬们折腾了几天,虽是身心俱疲,但明天要走了,该交代的事情,还是得说。 “三姐,运成的方案,你同意吗?” 钱晓红说道:“我觉得太可以了。” 翻看着刘运成的计划书,钱晓红接着说道:“就是这样一来我们会很累……” 刘运成说道:“三姨,你就安心搞你的科研,争取早点把电脑生产出来。 “筹办的事情,全交给我和田中小姐来做就行了。” 钱亦文欣慰点头后,又皱起了眉头。 田中小姐? 刘公子,你这话头儿不对呀!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运成,忙起来得需要不少人手。 “有没有想过让彭乐来帮帮忙?” 刘运成说道:“舅,她妈不让她来…… “还得帮着家里照看买卖呢。” “差她一个人吗?” 钱亦文无形中提高了声调:“挣钱重要,儿女的终身大事,就不考虑了吗? “回家我去找她父母说说去。” 钱晓红琢磨了一下说道:“你别埋怨人家父母。 “我估计,家长是觉得还没结婚就跟着对象跑出这么远,不方便吧?” 刘运成也急切地进行了否决:“你可千万别去!” 他担心的,是钱亦文见了彭乐的家人,钱敏红跟着也有可能会见。 这样一来,入赘的事儿,不就瞒不住了吗? 钱亦文瞄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刘运成,说道:“你早点去歇着吧。” 刘运成答应一声,起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想:把我支走,接下来的话题,肯定是针对我的。 这个舅舅,怎么和家里那个妈一样? 一天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像我还末成年一样。 我一个受过祖国多年教育的人,这点小事儿我还能处理不好? 就算是田中结衣有意,我不理她,不就完了吗? 大是大非面前,这点事儿我还能拎不清吗? 正想着,转角处差点就和田中结衣撞了个满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刘运成往旁边躲了躲。 田中结衣笑道:“你不是也没睡?” 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 屋里,钱亦文不放心地叮嘱着钱晓红:“三姐,孩子毕竟年轻,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多费点心吧。” 钱晓红点了点头:“我看,也不用我操啥心。 “各样事情处理得都挺好的。” 钱亦文说道:“三姐,公司和个人的事儿,你得盯紧着点儿。 “尤其是个人的事儿,可千万别让他犯什么错误。 “再有能力,没了德性,不也是白扯吗?” 钱晓红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订好票了吗?” “明天下午。” 听了这话,英子问道:“这么急着走干啥? “不等着丁纪洲的公司办下来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媳妇儿,不回去不行。 “三十六厂的人,又闹事儿了……” 英子皱皱眉头:“在柞树沟?” 钱亦文说道:“不是,是在厂里。” “都挣着钱了,还有啥可闹的?” 钱亦文说道:“钱是挣了,可厂里欠着人家工资呢。” 英子想了想问道:“谁告诉你的?” “李忠孝和大爷都给我打电话了。” “我咋不知道?” 钱亦文笑笑说道:“事儿太小,没敢惊动老总……” …… 回到公司,二人直接扎进了小里屋。 钱亦文一边抱起钱钱珊,一边问道:“妈,钱多呢?” 纪兰凤看了看钱亦文,难得他还能一边拎起闺女,一边打听一下儿子。 钱亦文知道,小棉袄保暖,但皮夹克抗风…… 儿子和女儿,一样应该得到疼爱。 纪兰凤说道:“树果给找的幼儿园,送进去了……” 钱亦文苦笑了一下:“妈,别这么说,不好听啊!” 第996章 “咋不好听了?” “还送进去了……好像我儿子犯啥事儿了似的。” 英子问道:“妈,这个幼儿园咋样啊?” 纪兰凤说道:“看样子,好像待得挺服的,回来还夸老师长得好了呢。” 眼光一扫,钱亦文看到了两盒麦乳精和两盒西式糕点。 那年月,这绝对是高端的礼品了。 “妈,谁来看你了?拿这么高档的礼品……” 钱亦文知道,老妈向来节俭。 就算她想买补品,宁肯拎个大肘子回来,也不能买这玩意儿。 老太太说道:“你大姐和你大姐夫来了。” “大姐夫?”钱亦文问道,“是王伟峰,还是赵奎中?” “王伟峰。” 钱亦文心中暗笑,大姐倒是时常来,可是王伟峰太忙了。 既得安抚民心,又得关心自己头发…… “媳妇儿,走,回访一下。” 领导都是无事不下乡,来了必然是有事儿。 坐进王伟峰的办公室里,钱亦文笑道:“大姐夫,这些天,头发见长没有啊?” 王伟峰摘了帽子,钱亦文扫了一眼,奇怪地问道:“大姐夫,这些天没去祖教授那儿? “这头发怎么感觉比我走的时候还少了呢?” 王伟峰叹了口气:“几天一趟,没断了去。 “可是,厂里的烦心事儿太多,想长出头发来,难哪!” 王伟峰的难处,很多很多很多…… 三十六厂,就像一匹快要瘦死的骆驼。 在瑟瑟寒风中,步履维艰,等着变成一堆白骨。 三十六厂的人都知道,王伟峰很难。 但所有人又都不得不难为他。 谁让你是主心骨了呢? 王伟峰现在是一心想离开这个穷坑,可他几次的人事调动都没有获批。 亏空太大,已经摆到了明面儿上。 想“净身出户”,工人们坚决不干。 听王伟峰说了半天,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王厂长的嘴里,不是工人们天天闹,就是他这个领导当得有多难…… “大姐夫,能有多大亏空啊?”钱亦文一语直击要害。 眼瞅着都要完犊子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眼下的问题,无非两点:怎么回事……怎么解决…… 王伟峰说道:“实欠工人工资,七百多万……” 英子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七百多万!咋这么多?” 王伟峰愁眉苦脸地说道:“你算呗…… “一个工人一年按五百算,五千多工人,一年就二百多万。” 钱亦文想,这得是好几年没发过工资了,才能够他那七百多万的数儿。 “大姐夫,那你想到什么办法没有?”钱亦文问道。 王伟峰说道:“这不是就想出一个办法,想调到别处去。 “哪怕降个级都行,可就是不批准。” 钱亦文轻咳了一声:“大姐夫,我没问你自己的事儿。 “我问的是怎么处理三十六厂眼前的事儿。” 王伟峰两手一摊,连脑袋都懒得去挠了。 钱亦文倒是开始挠头了。 和王厂长说话,不太容易凑到一个频道上了…… 又聊了一会儿,钱亦文起身说道:“大姐夫,我回来还没上山去看看呢。 “我明天回来的时候,咱俩再聊。” 送钱亦文出门的时候,王伟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兄弟呀,你回去帮我琢磨琢磨,看有没有啥好办法。” 钱亦文答应一声,心想你说了这么半天,好像就这句话有点用。 …… 次日,钱亦文带着英子和大爷,一起赶往了柞树沟。 路上,大爷问道:“王伟峰跟你说啥了?” 钱亦文说道:“大爷,他让我帮他想想办法。” “想出来了吗?” “这不是正在想吗?” 大爷叹了口气:“唉!那么个空壳子,都分给大伙儿,一户都分不上一百块钱…… 第997章 “要是真有啥分,还至于连工资都发不出去吗?” 钱亦文问道:“大爷,据你所知,三十六厂现在最值钱的是啥?” 大爷想了想:“啥也没有!就是地皮够宽敞。 “可总不能一家分点儿,像我一样种菜吧?” 地皮! 钱亦文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英子。 “瞅我干啥?”英子好奇地问道。 “瞅你咋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董总,你的房地产公司成立了以后,有没有兴趣建设建设家乡?” 英子想了想,大概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你要在三十六厂搞房产?” “不行吗?” 英子皱皱眉头:“咱这边能行吗?” 钱亦文拍了拍方向盘:“安得广厦千万间…… “天下有人的地方就需要房子。 “这么大个省会城市,卖房子还成问题吗?” 英子说道:“人家丁纪洲能来吗?” 钱亦文说道:“咋不能来? “三十六厂这地理环境多好,正符合他的要求!” 英子咧了咧嘴,心中掠过渔圳和羊城的繁华。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看,我给你整几句词儿—— “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半小时直抵城市核心; “依山傍水,远离喧嚣,养生怡情难得的园林盛景……” 大爷打断了钱亦文的话:“你要说傍水,我还信,咱好歹有个快要干了的莲湖。 “可是,哪依山了?” 钱亦文遥遥一指,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大爷瞪大了眼睛:“你可真敢说! “离着一百多里,你都敢依?” 钱亦文笑道:“大爷,文案就这样…… “这话要是让开发商说,比这还得没边儿!” 英子担忧地说道:“我看,丁纪洲未必能来……” 几天的了解,英子看得出来,丁纪洲对地产来说,是个行家。 他对渔圳和羊城,也非常感兴趣。 而感兴趣的原因,不外乎是人家那边的大环境。 真让丁纪洲到春城一看,这差距这么大,人家还能投资吗? “媳妇儿,我有信心能劝得动他!” 钱亦文说完后,又改口道:“我有信心,你能劝得动他!” 大爷听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咋的?你们俩要盖房子卖?” 英子说道:“大爷,在渔圳那边都已经和别人合伙了。” 听了英子的话,大爷没作声。 这是侄媳妇儿说的,这要是侄小子说的,说啥都得来上两句。 眼前的摊子,守好了就行了,老想那些没谱的事儿干啥? 城西有个地方,不是盖了商品房了? 几百块钱,就能买一个方块,谁能花那钱? 听说,现在还闲着一半儿呢。 英子问钱亦文:“那你打算怎么打动丁纪洲?”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得把情况先摸清楚,再去和他说。 “今天,咱先不想别的,看看山上的情况再说吧。”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了路边:“媳妇儿,你来开一会儿。” 英子一边下车,一边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又拿鸭子上架……” 钱亦文说道:“不练,咋能出手呢? “等你练成了,我给你整个敞篷的。” 大爷听了,问道:“四轮子呀?” 钱亦文笑道:“四轮子,大四轮子……” mren,是四轮子的一个品牌。听说,卖得不怎么好…… 翻过一道山梁,远远可以看到柞树沟了。 爷俩都开始张望起来。 老头儿的注目点,是他的菜地。 又有一个星期没来了,阎经理最近也不知道在忙啥,就是抓不着影儿…… 钱亦文看到的是,山坡上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看样子,这些天是又有新人来了。 周师傅两口子正在院里捆着草。 见钱亦文和英子下了车,赶忙跑了过来。 “嫂子,你咋又来了呢?”英子问道。 第998章 周嫂子笑着说道:“拿了两回药,老教授说,山上空气好,就别在家了。 “说戴上点口罩,对别人没影响。” 一边说,一边按了按嘴上的口罩,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 钱亦文看到,周嫂子的面色,好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眼里有了光芒。 英子递过两包草药:“嫂子,又给你带了点药。” “又让你们花钱……” 周嫂子一边接过药包,一边回头对老周说道:“这回,说啥都得给人家钱了。” 老周憨憨一笑:“给,这回得给。” 钱亦文说道:“周师傅,之前买的保肝片,得花钱。 “这个,是我自己配的。 “药都是自己饮片厂的,没用外抓药,没啥成本。” 老周说道:“饮片厂的药材,不也是花钱来的吗?” “没多少钱……”钱亦文说道,“周师傅,要是非要给,那五毛钱的猪胆钱你给我就行。” 五毛钱? 周师傅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周嫂子看了英子一眼,说道:“你等着……” 说完了,转身跑回屋去。 不一会儿,周嫂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举着一棵悠悠秧儿跑了出来。 递给英子后,说道:“董总,这黄悠悠可甜了。 “本打算今晚拿回去给儿子吃的,你尝尝。” 黄的,更甜些…… 周嫂子的热情和笑容,钱亦文都看在眼里。 一个肺结核病人,就像三十六厂一样。 伸把手就救活了,放任不管,可能就没命了。 从周嫂子身上,他找到了解决三十六厂问题的方法。 想了想,钱亦文对周嫂子说道:“嫂子,你过来,咱俩单独聊聊……” 周嫂子愣眉愣眼地看了一眼钱亦文,向前走了两步。 “嫂子,要是现在三十六厂能把欠周师傅的工资都补上,再给你们一家寻找一个稳定的来钱道儿,你愿意吗?” 周嫂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愿意……我愿意……” 底层劳动人民的心声! 钱亦文想,这句“我愿意”,远比王伟峰的形势分析要实惠得多。 “三十六厂,能有钱给我们发工资吗?”周师傅小心问道。 钱亦文反问道:“周师傅,如果厂里想到了办法,但得变卖点家产。 “你说工人们能不能有意见?” 老周想了想说道:“都不能说啥!” 钱亦文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 周师傅夫妻俩,虽然不能代表三十六厂所有人,但想法很具代表性。 少跟我谈他妈的情怀! 我都要饿死了,这时候说啥都不如来一袋苞米碴子管用。 周师傅掂了掂手里的药包,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们说会儿话,我给你嫂子把这药熬上去。” 看着周师傅急匆匆地进屋了,钱亦文想:你看看,是不是到什么时候命都是最重要的?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走,咱们去看看刘师傅……” 林久胜和刘景升见了钱亦文,放下了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回来啦?”刘景升打着招呼。 “嗯!”钱亦文答应了一声,“刘师傅,耽误大家一会儿,我有点事儿要和大伙说。” 刘景升一声吆喝,人群聚拢过来。 钱亦文的想法,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工人们虽没从钱亦文的口中听到究竟要卖啥,但也没人提出疑义。 他们都知道,三十六厂还能有啥值钱的东西? 就算有值钱的东西,不卖,难道还能是他们的吗? 卖了,也是拿来给他们发工资,谁能说啥? 人群散去,钱亦文对刘景升说道:“刘师傅,我拜托你个事儿。” 刘景升说道:“啥拜托不拜托的,有事儿你就说话就行。” 钱亦文说道:“刘师傅,回三十六厂,让我姐给你提供一份全员名单。 第999章 “你组织些人,帮我逐个了解一下,这个思路能不能贯穿下去。” “这都不用问!”刘景升说得很有把握。 钱亦文说道:“刘师傅,别的! “你忘了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送钱不是还有人不乐意吗?” 刘景升想了想,点了点头。 啥人都有,啥事都得防着点儿。 英子问道:“刘师傅,大伙儿对现在的待遇还满意吗?” 刘景升嘿嘿一笑:“董总,有啥不满意的? “舍得出力的,这一个月下来,准挣五十多块钱!” 英子笑着问道:“那刘师傅你能挣多少啊?” “我?”刘景升说道,“就四十多吧。” 英子瞅了瞅刘景升的大体格子,问道:“刘师傅,你怎么还没挣过他们呢?” 刘景升憨憨一笑:“这帮人,心眼子贼多。 “一到地头儿,先把最荒的垄都占上了。” 英子笑道:“刘师傅,那你不会也多长点心眼儿?” “嘿嘿……我能和他们抢吗?” 钱亦文说道:“刘师傅,以后你就把重点放到管理上。 “你就算一根草都没拔回来,我也按收入最高的那个人给你发工资!” 刘景升连连摆手:“可不用可不用…… “啥也不干,还多拿,让大伙儿看着不好。” 钱亦文重重拍了拍刘景升的肩膀。 别的不说,这真是个好的带头人! 三十六厂要是让刘师傅当厂长,没准儿落魄不到这地步…… 刘景升的背影,隐入了人群。 但不影响钱亦文看到他的高大。 钱亦文站在地头,久久没动。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刘景升要是当了三十六厂的厂长,会怎么样呢? 固然,和王伟峰比,他有很多不及之处。 他没有应对复杂上下级关系的能力,也不会逢迎,但他一心为工友着想; 可是,农民也有顶着白头巾当上副总理的,我们不应该只看出身。 回头想一想王厂长…… 王伟峰倒也不是坏人,就是太在意他自己了。 “想啥呢?”英子在身后怼了他一下。 钱亦文一恍神,脱口而出:“想刘厂长的事儿呢……” “啥?” 钱亦文立马改口:“想刘师傅和三十六厂的长远事呢。” 一边往回走,钱亦文一边问林久胜:“林场长,咱有没有干净点的、大点的房间?” 林久胜愣了一下,老板这是挣着钱了,对生活标准有要求了? 当下说道:“都那样…… “倒是有两间大点的,收拾收拾也不错。” 钱亦文说道:“那就抓紧收拾一下,最近可能有几拨重要的客人要来。” 林久胜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原来领导自身并没有腐败。 至于是用来接待祖教授的,还是用来接待丁纪洲的,他管不着。 …… 回来的路上,大爷一边扒着葱,一边又问起了钱亦文的打算。 钱亦文想了想,觉得到了和盘托出的时候了。 当下,对大爷说道:“大爷,我的整体想法是这样的—— “如果三十六厂的人都同意了,我就找丁纪洲来。 “丁纪洲要是肯干,三十六厂这些拆迁费用,就够补工人的工资了。 “然后,我再想想招,让大家都有点事儿干。 “这么一来,民怨不就解了吗?” 大爷听了,停止了扒葱的动作:“这可不是小事儿,你可得想好了。 “别看我让王伟峰找你,我就是想让你给他出出主意。 “咱要是觉着不把握,可不能蛮干。” 钱亦文说道:“大爷,我会先和工人们都定好了,然后再动手。” 大爷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继续扒葱。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大爷,你能不能回家再扒呀? “这是啥葱啊,你这一扒,都辣眼睛啊!” 第1000章 大爷看了一眼一边揉眼睛一边摇车窗的英子,有点不得劲儿了。 收拾收拾,把葱装了起来,顺口说道:“蘖葱,还能不辣? “我这不寻思都扒出来,你们回家能省点事儿嘛。” <蘖葱,东北人发音苶(nie一声,有精神萎靡之意)葱。这种葱,很辣。 一直搞不懂,它为什么被叫苶葱。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老葱枯死后从根部分蘖出的新葱。 蘖葱,苶葱,东北人一向擅长的白话音而已……> …… 三十六厂的会议室,难得聚了这么多人。 有人一边打扫着自己座位上的灰尘,一边感慨万端。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回不来了呢…… 王伟峰一边整理着发言稿,一边看着刘景升和身边的人一一握手。 心中暗想:好歹就这一回了! 行,就接着往下干。 不行,就算是以“头发疼”为理由病退,我也不能干了。 可真是操不起这心了。 更关键的,是一年到头儿啥也捞不着! 挣这点儿死工资,我挪到哪去,不都是这么回事儿? 敲了几下麦克,王厂长开始发言了:“同志们,安静一下!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是想和大家商量个事儿——” 王厂长声情并茂,从国际国内形势,到三十六厂曾经的辉煌,再到未来趋势,讲了个遍。 最后,王厂长总结道:“生出变卖家产的想法,厂里也是出于无奈。 “如果没意见,就去那边摁个手印。 “要是多数通过了,咱就按流程往国资申报,我们尽快走下一步。” 坐在远处的钱亦文,看着大多数人都痛快地过去按了手印,心知十有八九没问题了。 但,还有人心存疑惑,开始鼓噪。 甚至,有人唱起了高调:“这手印我不能按,这不是败家子吗? “我可不能让看着好好的一个厂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被贱卖!” 钱亦文皱皱眉头,你凭的是什么依据,把三十六厂定性为“好好的一个厂子”的? 一边想,一边看了看刘景升。 刘景升想了想,大步走上台,操起了王伟峰眼前的麦克风。 啪啪啪…… 重重拍了几下后,刘景升说道:“都坐好,听我说两句……” 人群安静了下来。 刘景升接着说道:“王厂长考虑得多,话说得不透。 “我跟大家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刘景升胀红着脸,拿麦克的姿势也极不标准,也掌握不好嘴和麦克之间的距离。 这种吃烤地瓜似的拿法,使他的声音变得很大。 一开口,他的声音就压倒了一切…… “按理说,咱们都在三十六厂待一回,得寻思着保全三十六厂才对。 “可眼下,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咱们还要三十六厂这顶高帽子有啥用? “更何况,三十六厂,现在哪里还是高帽子?” 刚才唱高调的人,也坐下了。 也许,是突然想起自己的红袖标早就没有了吧? 刘景升接着说道:“这么干,到底好不好,我不知道。 “但我听王厂长说,国家是允许这么做的,我想那就指定错不了! “说句难听的,总比等死强吧? “我就是这么个看法,我也支持王厂长的决定。 “你们自己寻思去吧……” 刘景升说完之后,把麦克风蹾在了桌上,下台走了。 王伟峰一边扶起倒下的麦克风,一边不自然地来回挪动了几下身体。 大概,是在寻找身体和这把椅子之间最理想的契合点吧? 溜了台下的刘景升两眼,王厂长暗想:听话头,是在站我的台。 可是,怎么总觉得有拆我台的意思呢? 第1001章 钱亦文在远处倒是看得明白。 经刘景升一说,人群一阵骚动后,又有一批人开始去按手印了。 大致结果出来后,钱亦文起身,离开了会场。 这是三十六厂的家事,他,只是个外人…… 回到家里,钱亦文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我的事情办完了。” 英子不解地问道:“啥事儿啊?” 钱亦文说道:“三十六厂,90%的人同意了我的方案。 “丁纪洲能不能来,就看你的了。” 英子一边晃悠着钱珊,一边说道:“你就办呗,我又不是没有事儿干……” 钱亦文说道:“哄孩子的事儿,咱先放一放。 “明天,你要是不能让丁纪洲来春城,我都瞧不起你!” 英子白了他一眼,朝办公室走去。 “媳妇儿,你干啥去?”钱亦文问道。 英子说道:“你不是让我联系丁纪洲吗?” 钱亦文忙不迭地喊道:“回来回来!你快给我回来!” “怎么啦?”英子转身问道,“你不是着急吗?” 钱亦文说道:“再着急,你也得挑个安全点的时间打吧? “这都九点多了……” 英子瞪了他一眼说道:“几点怕啥的,又不说别的!” 钱亦文说道:“那也还是别给人家制造心理负担的好…… “他有啥兴趣爱好,我没跟你说过吗?” 英子坐了过来:“你可没和我说过!” 琢磨了一下,一把揪住了钱亦文的耳朵:“他有这爱好,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钱亦文一边说,一边心虚地瞄了英子一眼,把头埋进了钱珊的怀里,任着她来揪自己的头发。 “呀哎呀呀……媳妇儿你快看看,薅住了!” 英子过来一看,果然,钱珊正揪着她爹的耳朵往嘴里送呢。 好不容易挣脱了,钱亦文摸着湿漉漉的耳朵,扬了扬手又放下了。 亲了一口后,轻声说道:“咱乖点,可千万别出息成黑心棉……” 英子说道:“咱得怎么和丁纪洲说?”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你打算怎么说?” “我想先让他看到希望和优势……” “媳妇儿,你细说说。” 英子说道:“三十六厂这些人,你安抚了,政府那边呢? “我觉得你应该让他在来到淞江时感觉到,一切都没有阻碍才行。” 钱亦文点了点头,自语道:“管经济的领导,快退了吧?” 英子抱过了孩子,果断地说道:“我给你一天时间! “你都办利索了,我再打这个电话!” 钱亦文嘿嘿一笑:“现在,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哈!” “啥时候客气过?”英子放倒了钱珊,“关灯吧,要不然她没时候睡。” …… 董总下了死命令,必须得认真对待了。 次日,钱亦文带着两块鹿胎膏和几坛子酒,去看曾繁宇。 当然,信封依然还是少不了。 最近,成绩斐然,得让曾繁宇也跟着一起高兴一下。 顺路,两口子来送钱多。 幼儿园门口,看着钱多蹦蹦跳跳地跟着老师进去了。 钱亦文说道:“你还别说,儿子还真没撒谎,新老师还真是挺漂亮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用不用看看女校长长啥样?” 钱亦文笑笑说道:“还真得看看去,自打儿子送来,咱还没露过面呢。” 英子说道:“空手去呀?” “哪能呢……”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后备箱。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成功人士的后备箱,能掏出什么东西来。 几盒南国带回来的糕点,不犯毛病。 里边夹带了一块鹿胎膏,那是意外…… 校长对于有家长求见,司空见惯。 哪个家长,不想见见校长? 可这个家长,校长觉得得好好见一见…… 中学的冯校长送来的,也不知道和冯校长是啥关系。 第1002章 但,冯校长的舅舅是大领导,她是知道的。 “马校长,您好!”英子一边放下东西,一边微笑着朝校长伸出了手。 “您好您好!”马校长一边握手,一边留意着英子的打扮。 这两口子,一身穿着都不像是这边买的呢? 马校长指着桌上的东西,皱眉说道:“这个可不行!” 英子笑道:“马校长,不是啥值钱东西…… “前几天刚从东珠港回来,朋友送的糕点,这边买不到,拿来给马校长尝尝。” 马校长微微一愣,招呼着二人坐了下来。 钱亦文说道:“马校长,本来早该来看看您的。 “可是,我们两口子时常不在春城。 “孩子小,不懂事,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马校长笑道:“没有没有…… “就算有,小孩子淘个气,也都正常。” 瞄了一眼钱亦文笔挺的立领上装,马校长问道:“忙成这样,做啥买卖的?” 钱亦文在心里一核计,这得从哪儿说起呢? 正想着,英子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在东珠港那边,开了家科技公司。” 马校长一边看着名片,一边点了点头。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留意到马校长的桌上放着几个戒尺。 指了指问道:“马校长,这是干啥的?” 马校长赶忙说道:“给老师发的,象征性的,也没有老师用过……” 钱亦文拿起一个戒尺,说道:“马校长,送我一个吧。” “好好……”马校长心头一惊!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还知道留个罪证…… 钱亦文接着说道:“马校长,方便带我们去看看钱多的老师吗?” 马校长又是一惊! 要提审了? 年轻的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唱歌。 刚走到门外,南腔北调便从半掩着的门里传了出来。 “魏老师……魏老师……”校长在门外轻唤了两声。 “这二位是钱多的家长,想见见老师。” 钱亦文偷眼看去,儿子眼光不错,这小老师,还真是眉清目秀、青春靓丽…… 寒暄了几句,钱亦文双手捧着戒尺,躬身说道:“魏老师,孩子小,拜托好好管教……” 钱多:这是亲爹无疑了…… 魏老师一愣,这是啥时候的礼节呀? 马校长见魏老师愣住了,马上用眼神示意她接过。 钱亦文接着说道:“魏老师,我送您的戒尺,可不是象征性的! “钱多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打他的手板。 “不用担心我们会责怪,打一次,我来谢您一次……” 钱多听了钱亦文的话,赶紧把小手往身后一背,拔起了腰板。 亲爹呀! 又来搞事情了…… 魏老师忐忑地接受了钱亦文的致礼,重新回到了教室。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稚嫩的童声合唱声中,马校长把钱亦文和英子送出了校门。 车前,英子说道:“马校长,我们时常去东珠港。 “要是想要买什么东西,告诉我一声,我们可以帮您带回来。” 马校长说道:“好,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麻烦你们。” 钱亦文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在内心里发笑。 为了儿子,他妈都当上代购了…… 摇下车窗,钱亦文和马校长告别:“马校长,您回去吧。 “那些糕点里,有一个小盒子,里边黑黑的那块儿是鹿胎膏……” 马校长一边挥手,一边暗想:鹿胎膏是啥? 听他告别的时候才说,应该是有不凡之处。 回去得找开糕点厂的大表哥问一问。 …… 曾繁宇和之前一样,接到电话后,在约定好的时间等在家里。 这感觉,很好。 原本钱君给他和钱亦文牵了线后,他以为小伙子不光给钱,也会时不时地给他找点事儿。 第1003章 可是,让他意外的是,虽然钱亦文月月都准时来一回,但都是送钱的时候多,很少求他办事儿。 这不免让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心里竟然巴望着钱亦文能给他找点事儿干。 这要是一本书,书友都得把我给遗忘了,你信不信? 指不定都得有人问:你到底是姓曾,还是姓孟,或是孔、颜什么的…… 门铃一响,老伴儿去开门了,曾繁宇开始往茶壶里注水。 “曾叔……” 门开处,夫妻俩各抱着一坛子酒,打着招呼。 “又拿酒!”曾繁宇说道,“我那小屋儿都搁不下了,明儿我卖酒得了。” 英子笑道:“曾叔,喝不完就送送朋友,顺便也能帮我们宣传一下。” 落座后,曾繁宇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你大爷前些天给我送菜时候说,你们两口子又去东珠港了?” “嗯,才回来两三天。”钱亦文答道。 大爷的菜,看来不光是供给家族食用,还能帮他打理客情。 曾繁宇笑着问道:“你大爷种多少菜呀? “给我拿来那么多……” 钱亦文说道:“曾叔,一亩地呢。” “那么多?”曾繁宇吃惊地问道。 一旁,老太太问道:“一亩是多少啊?” 曾繁宇白了他一眼:“啥也不懂……” 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接着说道:“六百六十六平方,有咱们这房子六七个大了!” 老太太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端果盘。 一边走一边想,难怪老钱给扛了两面袋子菜。 这么大块菜地,哪是他们一两家能吃得完的? 曾繁宇羡慕地说道:“啥时候能像你大爷一样,也有一块儿自己的小菜地呢?” 英子说道:“曾叔,下趟我们带上您。 “柞树沟有五千多亩地呢,也给您划出一亩来。” 曾繁宇脸上一喜:“等我退下来的吧,现在给我一分地,也得撂荒。” 英子说道:“曾叔,三十六厂有三百多工人在那儿呢! “我专找两个心细的给你经管菜园子,不能撂荒。” 曾繁宇想了想,问道:“你们给三十六厂安排了那么多人?” 钱亦文说道:“曾叔,也不算安排,各取所需吧。 “他们凭力气挣钱,也是帮我干活儿了。” 曾繁宇皱了皱眉头,说道:“三十六厂,老大难哪! “时常有人来省里诉苦。 “我现在有点服你大爷了,真有远见! “当年他随时都能当上三十六厂厂长,可他就是不干。” 钱亦文想,当不当厂长,也不耽误大爷啥事儿。 还当那出头鸟干啥? “南边的买卖怎么样啊?”曾繁宇问道。 钱亦文说道:“曾叔,都还好,就是最近又开了家公司,有点忙。” “什么公司?” “地产公司。” 曾繁宇问道:“又要盖房子卖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想着回春城这边发展一下,也不知道行不行……” 说完后,钱亦文拿起了一串葡萄,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填着。 他要看看曾繁宇的反应。 如果曾繁宇感兴趣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事儿,操心哪!”曾繁宇说道。 钱亦文的心一沉,这是有顾虑,不想参与吗? 曾繁宇接着又说道:“可是挣钱也快…… “王全安这个人,你知道吗?” 钱亦文答道:“不知道。” “那咱们80年就有人盖楼卖了,你知道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这个我知道……” 听曾繁宇先后提到了王全安和春城第一个小区,钱亦文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3000多户的小区,是他盖的! 四十多年的小区,几经粉饰,如新…… 曾繁宇接着说道:“这个王全安,自打盖了这片楼之后,每回我们重要的会议,但凡跟经济沾点边儿,我就能在第一排看到他。” 第1004章 钱亦文直了直腰,瞄了一眼英子。 看来,董总交待的任务,完成有望了! “曾叔,您对这个行业了解吗?”钱亦文问道。 曾繁宇淡淡说道:“多少懂点儿……” 钱亦文略显兴奋地说道:“曾叔,多少懂点儿,就比我们一点儿不懂强。 “要不,您给我们当个顾问得了。” 曾繁宇扫了一眼这两口子,一点儿不懂就敢干? 说出来谁信? 不过,自己真是不懂,这倒是真的。 但钱亦文递过话儿来了,不懂也得懂。 要是说不懂,人家怎么拉你入伙? 曾繁宇假装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帮你出出主意,这倒可以…… “可是,你们也不能真就一点儿不懂吧?” 英子说道:“曾叔,我们和东珠港的人合伙成立的公司。 “专业上的事儿,他们会出人。 “咱们只需要把本地的事儿办明白就行了。” 曾繁宇点了点头,内心里,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钱亦文趁热打铁,开口说道:“曾叔,我有一个想法。 “要是能顺利实施,既能使咱们的地产事业更上一层楼,又能解决三十六厂的问题。” 曾繁宇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又说回来了? 三十六厂,一提起来就头疼。 想了想,曾繁宇说道:“你说说看……” 钱亦文说道:“曾叔,三十六厂已经没有产出了,留着那么大块地皮也没啥用了。 “要是让出地皮,不是就可以把拖欠工人的工资给补上了吗? “要是占了工人们的住房,是不是将来也能回迁,分套房子改善改善生活。” 曾繁宇说道:“快一万人的大厂,人心哪能那么齐? “要是跳出来几个挡横的,怎么办?” 钱亦文说道:“曾叔,您如果觉得能行,我去和三十六厂的人说。” 曾繁宇担心地说道:“他们能听吗?” 这些工人,四六不懂似的。 林业口的二级企业,直属单位,非得上省里来闹。 你一跟他掰扯,他就说三十六厂在淞江地界,省里就得管。 你说,这样一群人,你怎么和他讲理? 钱亦文说道:“曾叔,自打我帮那些工人安置就业以来,他们还算是给我面子。 “行不行的,我回去试试再说。” 曾繁宇将信将疑,嘀咕了一句:“有那么容易吗?” 英子一旁笑了笑,这不都说好的事儿了,还说啥? 还是抓紧时间撤吧! 回家还得给丁纪洲打电话呢…… …… 回到公司,钱亦文坐在办公桌旁,听着英子和丁纪洲通话。 “丁老板,回来就忙,一直没给您打电话……” “嗐!买卖不大,闲事儿不少,哪敢跟丁老板比呀。” “我这边有个想法,您参考一下……” “眼下,春城的地产业也有抬头的趋势了,我觉得正是抢占先机的好时候,不知道丁老板有没有这个意愿?” “有先行者,春城80年就有居民小区了,3059户呢……” “嗯,都住满了……” “对呀!老百姓是认可的。” “我也是走访过民众,并和职能部门沟通过后,才和您说的。” “好好好!那我们恭候光临!” 钱亦文一边听一边想:英多公司,好像离了他也没事儿了…… 英子放下了电话,兴奋地说道:“马上就来!” “好!”钱亦文站起身来,“走,接大爷去,带曾叔去认领他的一亩田。” 百姓那头儿,好办! 或者说,已经办好。 可领导要是不积极,那可不行。 车上,钱亦文对大爷说道:“大爷,这回种菜有伴儿了。” 大爷琢磨了一下,说道:“等一会儿我让小曾给你多划拉几个人,上你那种菜去。” 钱亦文一听,乐了。 大爷虽老,眼光犹在。 第1005章 曾繁宇给找来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 刚要夸大爷几句,岂料大爷一句话自毁了形象。 “等人多了,咱就不用自己种了。”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大爷,你这是想偷菜呀?” 大爷一瞪眼睛:“还用偷? “咱就坐地头儿上收租,十根儿黄瓜抽一根儿,讲理吧?” 英子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大爷,这么一来,老钱家不又成地主了吗?” 大爷微微一笑:“有啥不行的呢? “此一时彼一时喽……” 接了曾繁宇,一行人赶往柞树沟。 车上,钱亦文说道:“曾叔,东珠港那边的合伙人后天就到了。” 曾繁宇想了想,说道:“要我们去接个机吗?” 钱亦文笑道:“这倒不用…… “不过,要是能组织个欢迎晚宴什么的,他指定得高兴得不行不行的。” 曾繁宇说道:“没啥,人家是港商,咱放低点姿态,不算低气。 “打耗子还得个油纸捻儿呢,连点态度都不想往里投,哪行?” 钱亦文嘿嘿一笑,要的就句话。 曾繁宇又接着说道:“可是,我怕的是三十六厂那一万来人。 “你能说得动吗?” 钱亦文说道:“曾叔,这事儿我来管。 “待会儿您到了柞树沟,看一眼就知道了。” 到了柞树沟,看着满山的三十六厂的人,曾繁宇问道:“这都是三十六厂的人?” 英子说道:“九成都是。” 曾繁宇点了点头:“这阵势,你们咋不让刘记者来给你报道一下呢? “这事儿拿到上一级报纸去登,都不过呀!” 英子笑道:“领导不说话,咱自己找记者,不是有给自己镀金的嫌疑吗?” 曾繁宇看了看笑嘻嘻的两口子,说道:“想得还挺多……” 心里想,这不就是等着我说话吗? “走,过去看看。”曾繁宇指了指地里的人群。 林久胜和刘景升、老周,见了钱亦文,都围了过来。 钱亦文介绍过曾繁宇的身份后,刘景升抬眼看了看。 万没想到,以往想见一回都费劲的人,竟然在一片五味子地里看到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笑脸,曾繁宇颇感欣慰。 这些年里,第一次感觉到,三十六厂的人,也没有那么让人头疼。 这不是都挺好的吗? 当下,放低姿态,极亲民地站在地头儿,和工人代表们拉起了家常。 当时场景,是这样的吗? “家里都挺好的呀?”曾繁宇问道。 刘景升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一般情况下,是得这么说…… 曾繁宇点头微笑,接着问道:“有没有啥实际困难,需要我们来解决一下?” 刘景升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刘师傅,领导特意来看大家,有啥话就说吧。 “就当拉家常了。” 刘景升回头,对曾繁宇郑重说道:“有!” 曾繁宇愣了一愣,这跟上一句,不是一条路线啊? “说说看……”话赶到这儿了,曾繁宇只能硬着头皮,笑脸面对。 刘景升说道:“我们厂长想了个救急的办法,要变卖一点产业。 “把报告打上去两三天了,也没个动静。 “也不知道这些人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希望,能不能实现。” 曾繁宇瞄了刘景升一眼。 到底是底层人民,是真不懂流程啊! 就算所有人都拿你当爹一样看待,两三天也办不成个事儿吧? 仔细一想,不对! 没吃过肥猪肉,还没看过肥猪肘儿……走吗? 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钱亦文,曾繁宇明白了。 原来,这是想让我当回督办…… 得到了一句“尽快处理”的答复后,刘景升露出了笑容。 眼前的人是什么分量,他知道。 第1006章 刚才,要求国资三两天就给结果的浑话,也是事先设计好的。 曾繁宇微笑问道:“还有什么其它困难没有啊?” 刘景升说道:“领导,除了这事儿,再没别的了。 “补齐了工资,我们还能在这儿挣一份钱,挺好了。” 曾繁宇问道:“在这里,能挣多少钱?” “勤快些的,五十块出头了。” 曾繁宇连说了几个“好”,又回头看向了钱亦文。 薅个草,就给这么多钱? 你小子可别干赔了! 你要是赔钱了,那影响可挺大的…… 刘景升又带着大伙儿去地里干活儿了,曾繁宇对钱君说道:“走!去看看你的地。” 地头上,曾繁宇伸手拽下一根黄瓜,拿手撸了撸,咬了一口。 大爷看了,咧咧嘴说道:“你摘黄瓜得掐着点黄瓜根儿…… “这么硬来,黄瓜架都得让你给拽倒了。” 曾繁宇笑道:“老钱哪,我又没种过地,哪懂这些?” 大爷嘿嘿一笑,心中暗想,这跟种没种过地有关系吗? 这不纯是生活小常识吗? 这就是不是自己媳妇儿,不知道心疼…… 选好了一块儿地后,曾繁宇说道:“老钱,我也没种过地呀……” 钱亦文抢着说道:“曾叔,不要紧。 “你可以办个托管,我给你找人种。” 曾繁宇说道:“你这嘴里,怎么净是新名词儿,搞得我都觉得自己都老得不行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暗自琢磨:这词儿,好像不新吧? 曾繁宇四周看了看,念叨了一句:“有点儿美中不足……” 大爷说道:“缺个鱼池?” “哈哈哈……”曾繁宇大笑起来,“知我者,钱君也!”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正在给曾繁宇划界的赵奎中和王成子。 姐夫们,又来活儿了。 …… 丁纪洲和英子通过电话后,心里也有点犯核计。 这两口子,怎么回事儿? 守着开放的渔圳、羊城不好好发展,怎么想起要在那么落后的地方搞房产了? 这不符合事物发展规律呀! 可是,听董总说方方面面的事儿都安排妥了,他又心动了。 在渔圳,人家的能力,他是看到过的。 这都回到自己老家了,想必说话办事儿,更有底气。 尤其是那句“职能部门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更是刺激到了丁纪洲的兴奋点。 玩地产的,除了这个,剩下的,还算事儿吗? 先带着副总,飞来看看吧。 没准真能如董总说的那样,抢先一步,先把市场占领了呢。 机场外,丁纪洲略有些失望。 一边把副总武革非介绍给夫妻俩,丁纪洲一边想:我来了两个人,你就来两个人接我,跟我这玩配对呢? 可是,车上一对话,丁纪洲感觉到事儿有点大。 上了车,丁纪洲没话找话,开口问道:“钱老板,这个车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这不是田中家族的产品吗?” “这车……不是在内陆还没上市吗?” 英子一边开车一边笑道:“丁老板,田中幸子女士看我们穷得连个自行车都没有,给我们的。” 丁纪洲点了点头,开了句玩笑:“改天我也去问问田中幸子,看她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 钱亦文岔开了话头:“丁老板是第一次来塞外吧?” 丁纪洲说道:“是第一次来…… “不过,公司有你们这边的人,给我讲了挺多。 “说是有一天到了这边,一定得尝尝正宗的杀猪菜。” 钱亦文心中暗笑,离着二十多公里就开始点上餐了? 想了想,钱亦文笑笑说道:“丁老板,那明天我就安排您去最大的杀猪菜馆,咱包它一头猪。” 第1007章 杀原指农家杀猪时招待亲朋的菜品。很简单,肉片、血肠、苦肠、烀肝、凉菜、酸菜……现在,杀猪菜成了一锅出 丁纪洲好奇问道:“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今天吃什么,我可说了不算……” 丁纪洲隐约听出钱亦文的话里有玄机,也不便多问。 直到英子直接把车子开进了那个大院,他才突然明白过味儿来。 曾繁宇带着宋战、陈春江等几个相关部门的人,从高高的台阶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钱亦文相互介绍过后,丁纪洲赶忙趋步向前,先伸出了手。 再大的商,在人家面前也得摆正姿态…… 更何况,接待他,本不该是这位领导的事儿。 后边那几位,哪个都够用。 钱老板和董老板都管领导叫曾叔,丁纪洲也是听得真儿真儿的。 曾繁宇一边和丁纪洲握手,一边说道:“丁老板远道而来,本该去迎一迎的。 “可是,一堆的杂事儿,没能脱开身。” 丁纪洲赶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曾繁宇一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丁老板,现在不是都提倡节俭,不搞繁文缛节吗? “那咱们就别搞那些没用的了,直接去食堂,怎么样?” 丁纪洲点头说道:“听领导安排……” 食堂里,曾繁宇说道:“丁老板,真是不好意思…… “我们这清水衙门,只能招待你一顿工作餐了。” 丁纪洲说道:“领导客气了,我是来助力发展的,哪会挑这个?” 一扫桌子,四菜一汤,喝的还是钱亦文带来的老边烧锅。 丁纪洲心想,可别小看这四菜一汤,那是谁想吃就能吃得到的吗? 曾繁宇举杯说道:“丁老板能想着来我们落后省份投资搞建设,我代表淞江人民,欢迎你的到来。” 丁纪洲赶忙起身说道:“领导言重了,添砖加瓦本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好!这一杯,敬丁老板!” 放下杯子,曾繁宇又接着说道:“丁老板是大生意人,小钱也不是个瞎胡搞的人。 “好好做着,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着来。 “期待着你们能早点拿出成绩来。” 丁纪洲连连点头,这是在告诉我大事小情找小钱吗? 可是,就冲你能亲自接待我,这里边没有你点事儿,说死我都不信。 草草吃了几口,曾繁宇客套了几句,先行离开了。 他不出面,丁纪洲没面子。 他总是在,丁纪洲就放不开。 从大院出来,钱亦文笑着问道:“丁老板,吃饱了吗?” 丁纪洲反问道:“你吃饱了吗?” 二人相视一笑,钱亦文说道:“走,杀猪菜!” 席间,钱亦文和英子一个劲儿地介绍着杀猪菜,却绝口不提正事儿。 丁纪洲好不容易开了个头儿:“钱老板,董老板,那天说的那个项目——” 钱亦文端起了酒杯,笑着说道:“丁老板,洗尘还没有结束,咱不说这个。 “明天,我们再撒着欢儿地玩儿一天,我带您去我的农场看看。 “后天开始,咱再谈正事儿。” 丁纪洲无奈,只好客随主便。 喝了一会儿,钱亦文对英子说道:“董总,把你包里那酒,给我们拿出来。 “差点儿忘了!” 英子一笑,掏出了三瓶二两半,递了过来。 丁纪洲一愣,这是要搞事情啊! 一人一瓶,三个人喝完后也快要十点了。 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丁老板,远道而来,今天咱就先到这儿。 “我们先送二位去休息,明早我们来接你们。” 春宜宾馆外,钱亦文带二人进了院子。 两张纸,递到了丁纪洲的手上。 第1008章 “健康证明?”丁纪洲一脸懵逼后,立马明白了。 这小老弟,玩得还挺在行的…… 回到了车里,英子问道:“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也没说陪人家说几句话。” 钱亦文说道:“用得着我陪吗?” 嘿嘿一笑后,又接着说道:“你也不怕我出不来……” 英子怒道:“滚!你也去吧,今天你就在这儿住吧!” 钱亦文连忙说道:“快点往回赶吧,一会儿酒劲儿过了!” …… 午夜十二点半。 英子手拍着被惊醒的钱珊,眼睛盯着气喘吁吁的钱亦文,心里想的,是丁纪洲…… 安抚好钱珊,英子轻手轻脚地离了小床,从又偎回了被窝里。 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钱亦文的手。 英子回头,掐了钱亦文一下。 “干啥呀?大半夜的!”钱亦文疼得一激灵。 “你还知道大半夜的?”英子转回身来,又掐了一把,劲道加了几成。 钱亦文一边在心里控制着困意,一边拿手控制住了英子。 要不是我一个重生者有修养,就你掐这两下子,一般的男人都得急眼。 哪有吃饱了还拱槽子的猪? 不知道流程的吗? 下边,该闭眼了…… 英子的手被环住了,嘴却没闲着。 “要是有一天你到了丁纪洲那儿,他也得像你这么热情吧?” 钱亦文陡然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慢慢睁开了眼睛。 媳妇儿这是认真了…… “媳妇儿,咋突然间问这个呢?” “礼尚往来嘛……” 英子一边阴阳怪气着,一边挣了挣。 钱亦文放开了手:“不同人不同对待。 “丁纪洲要是喜欢君子兰,那我就得改送‘和尚头’了。” 英子转过身来问道:“你咋知道丁纪洲喜欢这个?” 钱亦文含含糊糊地说道:“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来……” 英子立马跟进:“来,你和我说说,我也学学。” 钱亦文往被窝里缩了缩,闭着眼睛说道:“睡觉吧,明天教你。” “明天我怕你忘了。”英子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钱亦文知道,躲不过去了。 而且,看媳妇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怕是还有想在自己身上实践一下的意思…… “你是怕我也像他那样吧?” 英子蠕动了一下身子,没作声。 钱亦文说道:“所以,就算是你怀着孩子,我出门也一定得带上你。 “怕的就是你在家瞎琢磨。” 英子笑了笑,这倒是实话。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其实,男人挺经不住诱惑的。 “这也怪不得他们,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是物种繁衍的需要。” 英子忍不住又要上手:“不正经就是不正经,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能不能经得住诱惑?” “能!” 这问题,必须快问快答。 稍一含糊,容易送命! “为啥?” 钱亦文答道:“因为有你,有钱多,有钱珊…… “我想的是,一旦发生了这种事儿,伤害的是一群人。 “况且,我总觉得看谁都不如你……” 英子一边关灯,一边说道:“油嘴滑舌!”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过分了哈!大半夜的,又要油嘴又要滑舌的……” “滚!” 英子转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心里踏不踏实的,先不说。 主要的,是真累了…… 天还没亮,丁纪洲就睡了。 睡得也很踏实。 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枕边人送上了一碗莲子粥。 北方人没有吃甜食的习惯。就算莲子,也琢磨着能不能放点大酱,爆炒一下…… 丁纪洲尝了一口,甜甜的。 “淞江人也吃这个?”丁纪洲问道。 “是老板特意安排的。听说,厨子都是他从别的地方请来的。” 丁纪洲一边吃,一边看那女人一件件地穿好衣服。 第1009章 “丁老板,有缘再见!” “你……今晚不来了?” “今晚,不是我班儿了……” 房门轻轻关好,丁纪洲如在梦里。 卧槽!谁说淞江只有杀猪菜? 这小子,回去我就得把他开了! 提供给我的,全他妈是假消息…… “二位,睡得怎么样?”早侯在大厅里的钱亦文,见丁纪洲二人下楼,起身问候。 “不错!”丁纪洲说道,“就是多少有两个蚊子。” 钱亦文笑道:“两个蚊子,兴不起大风浪…… “走,咱们去农场。” 一路上,丁纪洲都在猜测着,一个农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钱老板指不定是又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新鲜事儿,想想就…… 到了之后,原来是一顿韩式烤肉。 还有,陪酒的一帮老头儿和半大老头儿…… 种菜的、烧酒的、地里的工头、还有一个什么三十六厂的厂长。 丁纪洲不免失望。 可是,当第二天钱亦文收敛了笑容,正正经经地把他请到会议桌前时,他才发现,原来昨天的见面,只是预热。 昨天席间的人,好多都在。 待拆迁区的代表,是言语谨慎的三十六厂厂长; 群众代表,是那个在地里干活儿的刘景升; 种菜的老头儿,不知道是啥身份,反正坐到了比三十六厂厂长还靠上的位置…… 董总首先发言。 论述完形势,又讲了讲三十六厂的前世今生,还有当前百姓的现状…… 董总看了看丁纪洲和王伟峰,笑笑说道:“剩下的事儿,就是王厂长和丁老板的了。” 王伟峰点点头,递过一份文件:“丁老板,这是省国资委出具的固定资产变更手续; “这是依据《土地管理法》申请的土地性质转变申请书,也已经得到了批复,您请过目。“ 丁纪洲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大红鲜章。 内容一个字也没看,直接甩给了武革非。 有了公章,看内容有个毛用? 王伟峰又递上了一份表格:“丁老板,这是当地居民平均生活水平和各类房价,您请过目。” 丁纪洲把表格拿到了眼前,态度认真起来。 这个,可得看看了。 涉及到往外掏钱的事情,不认真点不行。 这……这这些数据,怎么这么低? 按这个来看,这一千万的拆迁款,备多了呀! 王伟峰又递过一份文件:“这是厂区的平面图。” 三十六厂原型,现在满院子的物流、煤炭和木材公司。当年,有重型起重设备,有火车专线,有…… 丁纪洲拿过来一看,二车间和三车间这不都是英多的吗? 看了一眼钱亦文和英子,丁纪洲的心有点不踏实了。 人家的买卖正赚得热火朝天,这要是给拆了,得怎么补偿? 看过了厂区的图纸,王伟峰又把整个三十六厂的布局图拿了出来。 丁纪洲一看比例尺,当时就懵了! “这……这怎么这么大?” 年轻的副总武革非,也看傻了眼。 超强的专业性,让他感到了压力。 武革非客气地问道:“王厂长,我想请教一下,咱们厂共有多少户?” “三千多户。” “都还在这一片住着吗?” 王伟峰说道:“有一部分,已经搬走了。 “如果把搬走的都算上,四千多户。” 武革非又问道:“房子是公有,还是私有?” “都是三十六厂的。” 武革非点了点头,探询的目光看向了丁纪洲。 丁纪洲皱了皱眉头。 你看我干什么? 领你来不就是因为你学了十来年的建筑,又自称对内陆的政府很熟悉吗? 武革非想了想说道:“事关重大,容我们商量一下。” 二人去了别的屋子后,王伟峰有点坐不住了。 第1010章 离席私议,这事儿怕是要不好办…… 王厂长看向了身边的老丈人。 大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瞄了王伟峰一眼后说道:“这是觉得有点烫嘴了……” 王伟峰又看向了钱亦文。 后者神态自若,波澜不惊。 钱亦文这两天虽然一直陪着丁纪洲,但董总可是没闲着。 远在羊城的小飞,被她支使得团团转。 连收拾两处新房子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被董总要求先放一放。 专门四处找人打听跟新楼盘有关的事情。 能提供信息的人,小飞都问遍了。 渔圳和羊城的拆迁补偿,比这边要高多了。 而且,老百姓的意识和这边也不一样。 小飞怕老板理解不深刻,还煞有介事地讲了几个“钉子户”的故事。 了解了情况之后,钱亦文和英子的心有底了。 丁纪洲没有放弃的理由,最多无非是矫情一下…… 过了一会儿,武革非出现在了门口。 向钱亦文招手说道:“钱老板,董老板,请过来一下。” 钱亦文走后,王伟峰更加局促不安。 大爷瞄了一眼相对淡定的刘景升,又不是好眼睛地看了一眼王伟峰。 我他妈还是使把劲儿,给你挪个没风没浪的地方吧。 再这么下去,整不好这姑爷都得走我前边去…… 钱亦文和英子落座后,丁纪洲说道:“让小武把基本情况和你们汇报一下吧。” 武革非说道:“钱老板,董老板,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项目的可行性,是有的。 “只是,这个大厂子,连厂子带民居,快赶上个小县城大了。 “我们在东珠港有在建项目,而且渔圳那边的投入也不小。 “所以,这么大的项目,恐怕……” 钱亦文说道:“一下子吃不下,那就分期!” 丁纪洲接过话来,说道:“钱老板,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第二个问题。 “如果分期,那您看咱们要从哪儿入手呢?” 说罢,手里的图纸递了过来。 钱亦文眼睛盯着图纸,脑子里快速思考着。 这事儿,看图纸没用! 丁纪洲想要的,是他给出一个动作方向……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丁老板,我是外行,就以外行人的身份提点建议吧。 “想尽快做起来,当然是从厂区入手快些。 “毕竟,只要和王厂长一个人沟通就行了。” 丁纪洲扫了一眼图纸,英多公司占着的二车间和三车间,就占了一少半的空间。 “钱老板,我看您的公司就在这个范围内呀……”丁纪洲一边说,一边揣摩着钱亦文和英子的心思。 钱亦文郑重说道:“丁老板,做起来后,这也算是咱们两个人的事业。 “我还能让阻碍出现在自己人身上吗?” 丁纪洲说道:“可是,他们那个是废弃厂房,您这可是盈利的企业呀!” 英子说道:“丁老板,您能替我们着想,我很高兴。 “可是,在一起做事儿,要是这么计较起来,那就走不长远了。 “况且,房子也不是我们的,迁了也无非是换个地方。 “做这点牺牲都不愿意,那这合作也太没有诚意了。” 丁纪洲点了点头。 两口子挺实在。 这要是提前做做功课,哪怕提供点假数据,说这房子是他们的,一下子就得捞走我不少钱。 两口子的诚实,让丁纪洲终于下了决心:“好!那我们就先可着厂区动手,兴建一期。” 武革非指了指四凤子的服装厂:“钱老板,这个东盟服装厂,我看和您这个院子是通着的,也是您的吗?” 第1011章 钱亦文说道:“这个……实不相瞒,是我内弟媳新开的。 “她一个刚结婚的小媳妇儿,连正式工作都不要了,挺着个大肚子…… “连抬带借的,凑了这么个厂,实在是不易。 “要是能在合理范围内给点搬家费用,我先替她谢谢了。” <连抬带借:抬钱,指借高利贷。此语,形容为了某件事情而举债。> 丁纪洲点了点头:“合理!” 钱亦文想了想,又指点着院外的莲湖,给出了“外行人”的建议:“我建议还是向周边扩大一下范围。” “为什么?” “丁老板,三十六厂厂区,地方还不够大,不方便造景观。” 景观? 丁纪洲皱了皱眉头,看向了武革非。 武革非说道:“丁老板,欧美那些发达的地方,是已经出现配套的景观房了……” 丁纪洲听了武革非的话,登时内心嘈杂。 这个姓钱的,不说实话呀! 总说自己是个外行。 可这知识面,和小武这个在花旗国留洋几年回来的专业人士,都没啥区别了…… 丁纪洲重重一拍桌子:“好!那就听你这个外行的吧!” 一边说,一边朝着钱亦文笑了笑。 扮猪吃狮子,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门声响处,王伟峰察言观色,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底。 不说别人,英子那一脸的喜气,足以说明问题了。 小武说道:“基本情况,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我和老板先回宾馆,弄出个框架来。 “然后我们再进一步谈。” …… 次日。 英多公司办公室。 纪兰凤牵着钱珊的一双小手,正在学步。 英子坐在那里,一边拍打着计算器,一边和四凤子说着话。 四凤子担忧地问道:“姐,真要拆呀? “这服装厂才开起来,不是白收拾了吗?” 英子抬头说道:“四凤子,你姐夫说,能给赔偿。” 四凤子说道:“你们的买卖,我还能要赔偿? “主要是折腾一回太费劲了。” 想了想,四凤子又问道:“姐,你们这么大的摊子,咋算了?” “贡献了……”英子头也不抬地答道。 四凤子没话说了。 姐姐姐夫,把自己的公司连厂房,都贡献了。 却还能想着给她赔偿,这还有啥好说的? 正说着话,王秉春拎着一个大提包,和刘丹凤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老王看了看钱珊,笑道:“这都练上走啦? “等我们两天不行吗?” 英子抬头,笑笑说道:“自己老惦记着往起站……” 看着日渐水灵的钱珊,老王眯眼笑道:“亲家母,我看哪天咱们会会亲家,就把这事儿订下来得了。” “谁跟你亲家?”英子瞪了老王一眼,“想得美。” 纪兰凤笑道:“都能冒话儿了,也该会走了。” “啊?”老王颇感惊奇,抱起了钱珊,“来,说两句我听听。” 英子一边拉开提包,一边白了老王一眼。 小孩子刚说话,就那几个音…… 这是又跑孩子那儿找便宜去了。 一边从包里往出掏东西,英子一边说道:“过来干点正事儿吧。 “等她开口,你该后悔了。” 刘丹凤笑道:“是不是把你那个‘滚’先学会了?” 英子笑而不语。 孩子会学话了,以后得注意点儿,不能啥都说了。 老王的提包里,是他从亳州带回来的样品。 确切说,是别人家的产品。 “亲家母,你看看这个……”老王递过一个精致的盒子。 英子看了一眼:“这不是黄芪吗?” 老王说道:“这就是咱们发过去的。 “达到两公分长度的片子,人家都挑出来了,价格翻了两番。 “就这几片,发到沪城和渔圳,就卖一块五!” 英子掂量了一下,说道:“这利可是够大的。 第1012章 “看来,咱们得抓紧了。 “这份儿钱,可不能让他们挣去。” 翻来覆去看了看包装盒,英子撇了撇嘴:“这包装也太差了! “咱要做,得让小苏把包装设计得好点儿。” 老王翻了翻白眼:“光说,夏天的时候,我记得你家老爷们儿就说过一回了。 “到现在,也没看着他行动。” 里外屋看了看,老王问道:“你家老爷们儿呢?” 英子说道:“去春宜宾馆接人去了。” “春宜宾馆?”刘丹凤说道,“松井荣之又来了?” 英子答道:“不是,是东珠港那边做地产的朋友。” “地产?”老王说道,“这买卖就不够你们做的了。” 英子笑道:“这不是得给孩子攒嫁妆嘛。” …… 丁纪洲走下车来,扫了一眼这个大院子,说道:“走吧,先去居民区看看。” 丁纪洲关心的点,在人多的地方。 人多的地方,事儿就多…… 他得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事儿多的人。 几个人刚要上车,郑勇走了过来:“老板,我也跟着去看看吧。” 钱亦文问道:“你跟着干啥去?” 郑勇说道:“丁老板要视察这片儿,正好是我家……” 一边说,一边正了正腰间的皮带。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不经意间捋了一下那根棍子。 钱亦文从保安经理洋溢着异样色彩的脸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拍拍郑勇的肩膀,钱亦文说道:“郑经理,我觉得你穿那身西服最帅。 “回家不能随便,我们等你一会儿。” 郑勇愣了一下,还是跑了回去。 接了大爷和王伟峰,两辆车开进了三十六厂的居民区。 一圈看下来,丁纪洲心里有了点儿底。 有些房子因年久失修都快要塌了,有些道路,都开不进车来。 丁纪洲皱皱眉头,看了看王伟峰。 亏损了,可以理解。 一万来人,三千多户,连组织几个人修修房子、铺铺路,都不能干吗? 一扇小门儿前,几个中老年妇女正坐在那儿,一边纳着鞋底子,一边聊天。 见了这群人,其中一人放下了鞋底子,怼了另一人一下。 “你回头看看,那不是你家小勇吗?” 哪个是郑勇同志的妈? 那人回头,顿时满脸喜色。 “不好好上班,你咋还跑回来了呢?” 郑勇说道:“妈,跟我们老板出来办事儿了。” 郑勇的话,说得颇具底气。 跟着,一一和大家打着招呼,恰如他的主场一样。 “妈,这是我们老板……”郑勇给他妈介绍着钱亦文。 郑勇妈和钱亦文打着招呼:“快到屋里坐吧……” 一回头,看到了大爷:“哟!这不是钱主席吗?” 这话一出口,当时就吓了丁纪洲一大跳! 丁纪洲偷偷问钱亦文:“咱大爷曾在哪里高就?” 钱亦文笑笑说道:“三十六厂工会主席……” “吓我一跳……”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你是把我大爷想得有多高?” 丁纪洲哈哈一笑:“有多高想多高!” 这回,又把钱亦文给吓了一跳…… “钱主席,你们上这儿干啥来了?”郑勇的妈问道。 一边说,一边扫了旁边的王伟峰一眼。 在自己家门口看见厂长,这可是新鲜事儿。 这地方,连厂里的巡逻队都不来,主要是没啥可丢的…… 大爷说道:“南边搞地产的老板,打算要在咱们这盖楼,我跟着来看看。” 扫了一眼还算整洁的院子,大爷接着问道:“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郑勇妈笑眯眯说道,“不错不错! “自打你把小勇送你侄儿那公司以后,还让他当官了,月月不少往回拿钱。 “还在公司里找了对象呢。” 钱亦文瞄了郑勇一眼,心中暗笑,这家伙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呀。 第1013章 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 郑勇偷看了一眼钱亦文,说道:“妈,还没谱的事儿,你别瞎说。” 郑勇妈眯眼笑道:“都领回来吃好几回饭了,还能没谱?” 郑勇听了,更加不好意思了。 英子对丁纪洲说道:“丁老板,你不是想了解一下民意吗? “正好,这院儿人多,有什么话,和大伙儿说说吧。” 丁纪洲在院子里坐了下来,像个下乡的老干部一样,开始体察民情。 不同于郑勇妈所说的,其它人多是在诉苦。 丁纪洲一边听着,一边和武革非交换了一下眼神。 好事儿! 开发商就不怕诉苦! 诉苦,说明日子不好过。 最怕的,就是待迁户一提起来他的房子,总觉得窗户框都嵌着玛瑙、地上铺的都是南红似的…… 了解了情况后,一行人回到了公司。 丁纪洲审时度势后,做出了最终决定:马上着手,开始动作。 会议室里,武革非把一份框架方案交到了英子的手里。 英子浏览的同时,丁纪洲说道:“钱老板,项目启动后,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首先,组织人力就是个大问题。”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是否——” 丁纪洲摆了摆手,打断了钱亦文的话:“钱老板,我们既然已经是一伙人了,以后说话的时候,就不要水字了。 “多几个字,好像能多拿多少钱似的…… “直奔主题,不好吗?” 钱亦文尴尬一笑:“我觉得,人力不是问题。 “丁老板只需带着你的那八大员过,就可以了。 “非专业人员,交给王厂长就行了。” 丁纪洲转向王伟峰:“王厂长,好解决吗?” 王伟峰挺了挺腰杆:“没问题。” 三十六厂,别的没有,就是没事儿干的人多。 和泥递砖的活儿,老娘们儿都能干。 王伟峰瞄了一眼钱亦文,心里琢磨开了。 他一边轻飘飘地说着闲话,一边就解决了三十六厂的大问题,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要是开工了,又解决了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照这么下去,这个厂长,还真就没那么不好干了。 英子看完了文件,拿手按着某一处,推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搭眼一看,上面写着“建筑材料就地解决”。 建筑材料?那就是钢筋水泥了…… 水泥,好办。 咱那石岭子水泥,产量不低,质量还杠杠好。 听说,这座水泥厂,建在了一处长满梨树的地方…… 可这年月的钢材,就有点麻烦了。 “丁老板,以往的建筑材料,是怎么解决的?”钱亦文问道。 丁纪洲说道:“东珠港那边,没有内陆这么紧张。” 钱亦文明白了,丁纪洲和武革非认为的一个大难题,故而甩给了他。 国内的钢材,也很紧张。 钱亦文还记得前些年家里“捐锅”生产钢材的场景…… 虽然,现在没那事儿了,不过钢材供应也还是不乐观。 国家规定800一吨,黑市都卖到2000了……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东珠港产钢吗?” “不产,但也不缺。” “岛国有吗?” “有!”丁纪洲说道,“田中秀荣的朝晖产业,就有。” 钱亦文点了点头,丁老板这是在给他指明路呢…… 钱亦文的手指,在框架方案上敲了敲:“明白了! “丁老板,这个框架什么时候能充实起来?” 武革非抢着说道:“一周之内,就能传真过来。” 钱亦文说道:“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 “我一边等着看方案的细节,一边安排材料的事情。” 丁纪洲和武革非,安心地走了。 过了两天,也就是丁纪洲刚回到东珠港的时候,两份委任状传了过来。 第1014章 董树英同志,被任命为渔圳博远地产的副总经理,兼任春城博远地产分公司的总经理。 董总的委任状之一…… 又过了三天,长达三十八页的项目计划书,从英多公司新购置的传真机里吐了出来…… …… 柞树沟。 老边眯眼接过禇再良双手递过的手把壶,嘴对嘴嘬了一口。 “不错!”老边点头说道,“难得有一回没烫嘴……” 禇再良嘻笑着说道:“师父,这回我试过了。 “温度在敏感皮肤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老边颇感欣慰,随即发觉了不对,抬头问道:“你咋试的?” “敏感皮肤……” 老边巨咳了两声,翻了翻白眼,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这他妈的算不算是第二十五孝? 指了指禇再良桌子上四五十个瓶子里的各色溶液,老边问道:“掌柜的成天让你鼓捣这玩意儿,干啥用啊?” 禇再良说道:“师父,这是药厂那边要用到的原料药。” 老边琢磨了一下,说道:“一天天的,净整些没用的。 “要是想往我这酒里瞎掺东西,可不行!” 禇再良说道:“师父,你想多了,这有好多都是名贵药材。 “他能舍得往你酒里加?” 随后,小声嘟囔了一句:“科研不就这样吗? “哪有第一时间就变成生产力的?” 老边一挺身子:“你说啥玩意儿?” 禇再良忙说道:“你对!你对!师父你对……” 老边向后靠了靠,继续喝茶。 这个玩意儿,快一年了,才有点软乎意思。 师徒俩正说着话,肖队长陪着钱亦文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走了过来。 老边瞄了一眼老头儿,坐直了身子。 哟!这可比我有风骨啊…… 钱亦文笑着对老边说道:“边叔,把你最好的酒舍给我两坛子。 “待会儿给祖教授带回去。” 老边点了点头。 老边最好的酒,轻易舍不得出手。 可是,这掌柜的总往柞树沟带人。 免不得走的时候,要带点东西。 老边和钱亦文约定,要是真送,就说“舍给我点”; 要是一般的应酬,就说“拿两坛最好的酒,送重要的客人”。 得了,今天看来,不舍给他点,是不行了…… “去,把夹层里的酒拿两坛子出来。”老边对禇再良说道。 不用问,这又是暗语。 祖教授听钱亦文叫了几声边叔,不免盯着老边看了两眼。 塞外没什么名人。 人常说的南方秀才、北方将、陕西黄土…… 都和塞外不沾边。 这里,只是当年一个异族的放马之地。 在这种地方,老边就算一个名人了吧? 老边举了举手里的茶壶:“掌柜的,这茶都过了两手了,我就不让你和贵客了……” 钱亦文笑道:“那你自己喝吧,我带祖教授四处转转。” 看着钱亦文有说有笑地陪着祖教授离去,老边嘀咕了一句:“这是啥人物呢? “县里来人,这酒他都不往出拿。” 肖队长说道:“是龙江来的老中医,听说可神了。 “老周媳妇儿的病,就是他治的。 “你没见王厂长都长头发了吗?” 老边愣眉愣眼地说道:“王伟峰那头发,也是他给长出来的?” “嗯!” 老边一拍大腿:“咋不早说,是不是也给我把把脉! “这段日子,老是觉得心慌……” 肖队长笑笑说道:“一会儿他回来,你让他给你看看吧。” 老边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肖队长,我听说掌柜的要把你带走?” “嗯,一会儿就动身了。” 瞄了一眼盖了一半儿的宿舍,老边说道:“这房子盖得里一半外一半的,他让你上春城干啥?” 肖队长说道:“他忙着招待客人了,还没细说呢。 第1015章 “就说是让我把这边的事儿交待给徒弟,做好在春城久住的打算。” 老边犯起了琢磨:“啥事儿呢? “这么急着找包工头子,房子漏雨了?” 老边一边琢磨着,一边朝大爷的菜园子走去。 他大爷又好些天没来了,看来,只好我帮他收菜了。 嘿嘿,他那菜地,我不上手,他那两个侄女婿都不敢给动。 …… 钱亦文陪着祖教授,走在一片片黄芪和桔梗地边。 “这么大的片量,得多少人工啊?”祖教授感叹道。 钱亦文说道:“三百多人。” “哪找这么多人?这得多少钱人工费呀?” “都是三十六厂的人。” 祖教授笑了笑:“你这姐夫,是真帮你啊!”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言语,陪着祖教授朝鹿舍走去。 鹿舍前,祖教授一边欣喜地看着这群活泼的生灵,一边听钱亦文讲着他的构想。 “一个药厂,还不满足?”祖教授听完后,问道。 钱亦文说道:“以后,我准备成立个制药集团。” 祖教授笑笑说道:“好!年轻人,就该有点远大理想。 “等到了我这岁数,一股中气散了,想折腾都没有精神头儿喽……” 钱亦文诚恳地说道:“想做起来,还得大家多帮忙。” 祖教授问道:“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这可是跨着省呢!” 钱亦文说道:“祖教授,跨省不是问题。 “如果您不嫌弃,我想聘您做我药厂的顾问。 “专门针对新产品的研发。” 见祖教授没有反对,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当然,祖教授手里要是有什么好方子,我们也可以研究着把它们转化成产品。” 祖教授欣慰地笑了:“等回了春城,咱俩再细聊。 “现在,回去拿酒,顺便给你那烧酒师傅看看病。”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祖教授,边叔那体格子,可好了。 “两句话能把人顶个跟头! “你看他……像有病的样儿吗?” 祖教授笑道:“两句话能把人顶个跟头? “他这病,八成就是打这上边来的……” …… 一行人赶回春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禇再良也跟来了,还遭到了钱亦文折一顿埋汰:“你师傅让祖教授给看成病人了。 “都得搁人伺候着了,你说你跟着跑回来干啥?” 禇再良说道:“买两个烧瓶,明天我就回去了。” 一边狡辩,禇再良一边瞄了一眼祖教授。 这老头儿,把把脉,就把师父给整得不会动弹了…… 他要不说,谁能知道这活蹦乱跳的老头儿,竟然还有心脏病? 他要是想给我把脉,我是说啥都不能让! 再给我看出点啥毛病来,你说治还是不治? 正寻思着,钱亦文又问道:“是不是还得贪黑去买? “得多少钱,我给你拿。” 禇再良说道:“我这儿有。” 说完了,一指前边:“你把我放这儿就行,前边就能买着。” 钱亦文一看,那不是春城市第三塑料厂旁边的电影院吗? 这孩子,他妈说他都有半年没交工资了。 吃住在柞树沟,没有不良嗜好,刚学会喝酒,酒还不花钱…… 你说,这钱都花哪儿去了? 都买电影票了? …… 安顿祖教授住下后,钱亦文把肖队长带到了会议室。 肖队长有点懵,开口问道:“上这儿干啥?” 钱亦文一边开门,一边说道:“肖队长,董总有事儿和你商量……” 第一次进入英多公司的会议室,肖队长有点不太自在。 他以为一圈儿的人都在等他…… 英子伸手示意:“肖队长,请坐。” 肖队长一看英子所指,是大爷旁边的座位。 落座后,英子看着肖队长问道:“肖队长,拆房子干过吗?” 第1016章 肖队长一愣,我一个盖房子的,让我扒房子? 这不是刨我祖坟吗? “拆哪……的房子呀?”肖队长愣眉愣眼地问道。 英子说道:“肖队长,先给你介绍两位新朋友。 “这位,是东珠港博远地产的总工程师——武从军先生; “这位,是博远地产的副总经理——武革非先生。” 介绍完后,英子递过项目计划书,说道:“肖队长,你一边看,我一边给你说说咱们这个项目。” 肖队长一边浏览,一边听英子给他从头到尾把项目说了一遍。 听着听着,肖队长不由自主地把腰板挺了起来。 翠桂庄园一期! 一期是什么概念,他一个搞建筑的,能不知道吗? 这是个大活儿…… 苏设计师连夜急头掰脸赶制出来的标志。 拆房子,虽然听起来没有盖房子有成就感。 不过,管他是盖还是拆,有活儿干就行。 拆,怎么也比盖容易,而且还不担质量风险…… 放下项目书,肖队长说道:“我听明白了…… “就是在明年春天破土之前,把这一片儿清出来呗?” 英子说道:“对,而且是越早越好!” 肖队长说道:“都和那些住户说好啦?” 英子笑道:“肖队长,不说好了就拆别人的家,那不是找别扭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钱亦文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媳妇儿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少…… 肖队长环顾了一圈儿:“咱这屋儿也拆呀?” “当然也拆!”英子说道。 “可惜当年费那功夫了……” 四下环顾之后,想想当年这屋子还是自己收拾出来的,肖队长不免感慨。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我们和两位武经理已经商量过了。 “今年十二月末之前,要完成拆迁任务,不能误了沉降评估和测绘。 “让你来做这个拆迁办主任,有没有信心?” 肖队长刚要答应,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琢磨了一下,说道:“我先多了解一下吧。” 钱亦文瞄了肖队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把握人做事,不随口应承,免得到最后不好说话。 这样的人,光拆房子,有点浪费人才了……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不急。 “让阎经理和郑经理带你四处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肖队长点了点头,又拿起项目计划书和图纸,看了起来。 一边看,粗糙大手上的五根,手指或蹲或跪地在图纸上丈量着。 心里有了大概的预期后,肖队长又说道:“钱总,这活儿,又多又急,可得不少人手! “就我那十几个人……” 钱亦文笑道:“人手的事儿,不用你担心,三十六厂有的是。” 肖队长又接着看起来。 一边看一边想:这事儿要是真能成了,可真得好好感谢一下李长丰。 要不是当年他把我引荐给钱老板,哪能遇上这好事儿! 李长丰? 这哥们儿也不知道死没死呢…… 不是,应该是活得怎么样…… 见英子和肖队长聊完了,武从军从手里正在改写的计划书上抬起头来。 “钱老板,董老板,我们把刚才修订的内容再重复一下,做个备忘?” 钱亦文点了点头:“好!武工请讲。” 这个武工,第一眼见,钱亦文就看出是个极严谨的人。 不说别的,丁纪洲没来,把他派来了。 这足以说明丁老板对他的倚重。 武从军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位老板,根据刚才董老板给出的建议,需要对以下内容进行修改—— “第一,关于加大楼距的提议,虽然单位面积有效利用率降低了,但对于长远影响来说,对我们是有利的。 第1017章 “这一条,我就可以代表丁老板通过。 “第二,钱老板说要适当扩大绿地和景观面积,这也是提升档次的举措,也可以通过。” 武从军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嘿嘿一笑…… 钱亦文知道,挠头的事儿来了。 果然,武从军接着说道:“第三,关于保留一定空间,建设幼儿园、学校和医疗机构…… “这个,我们还没有过先例,要向丁老板请示后,再给二位答复。” 钱亦文一边看向英子,一边点了点头。 怎么样,开发商是不是什么时代都一样? 武从军又接着说道:“最后一点,钱老板说要适当建些高层建筑,我看恐怕不妥……” 武从军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武工请说,不必介意。” 武从军说道:“钱老板,我不知道钱老板对结构应力和材料有没有过专门的研究…… “首先,春城这超过40的纬度,会有冻害…… “而且,据我所知,当地的土质疏松,对建筑规制要求也很高。 “再有,法规对于高层建筑的限制也比较多一些。” 武从军连番的首先、而且、再有…… 把专业人士肖队长都给整懵了! 卧槽! 这个戴俩啤酒瓶子底儿的小老头儿,值得侧目啊…… 武从军有一个颇具时代感的名字,也有一副重量超标的大眼镜…… 这一套小话说的,跟样板文件一样,一点挑不出毛病来。 武从军又总结道:“综上所述,如果是高层建筑,对建设标准要求会很高!” 钱亦文点头说道:“武工是专业人士,考虑得周全。 “我所想的,是在一期就弄出一个地标性的建筑,以此来博得大家的认可。” <老板要做的,是提出方案。解决问题,是下边人的事情。> 武从军点头说道:“想法倒是很好……” 钱亦文接着说道:“武工,您从专业角度考虑一下,有没有解决方案。 “如果有,我们尽量想办法。” 武从军想了想说道:“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们再说。 “正好,刚才说到的第三点我也要向丁老板请示。” 钱亦文说道:“好,那我们明天再议。” 会后,是简单的工作餐。 一边吃着饭,钱亦文对武革非笑道:“武经理,要是您对春宜宾馆满意,咱就还去那儿住吧…… “我这就安排人,送二位过去。” 武革非偷瞄了武从军一眼,缩了缩头:“钱老板,工作要紧,还是不要破费了…… “就住在宿舍吧,明早开工,也方便。” 哟!这是什么意思? 钱亦文看向了一口酒都没喝、低头自顾喝粥的武从军。 一言不发,就能影响到别人,必有过人之处! …… 饭后,肖队长在阎春生和郑勇的陪同下,在待拆迁的地块,转了一大圈儿。 其间,特意找了几处有代表性的地方,了解了一下情况。 回来的路上,新的拆迁办主任肖队长,已经暗暗留意起应该先拆哪儿……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事儿还没完。 回到公司,英子迎了上来:“肖队长,看的怎么样?” “很好!”肖队长答道。 他说的很好,无非是没有从民众的口中听到反对的声音。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肖队长两只手上的老茧,搓得咔咔直起静电。 英子笑了:“肖队长,咱得给人家时间搬家呀!” 说完后,转向了王伟峰:“大姐夫,可以通知片区内的居民搬家了。” “和大家说好,让大家挤到一起住,只是暂时的。 “等房子盖好后,明年咱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钱亦文瞟了英子一眼…… 不考虑装修吗?甲醛呢? 第1018章 “大姐……”英子又问钱晓东,“问过没有,有多少工人愿意参加拆迁队?” 钱晓东说道:“超出预期了,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人报名了。” 肖队长一听,自己啥时候管过这么多人? 英子又接着说道:“大姐夫,让二姐夫把保卫科那些人都找回来。 “拆迁过程中,让他们多照看着点。” 看着王伟峰和钱晓东的背影,肖队长在心中暗想,原来的房客,到底是成了房东…… 连厂长和保卫科长都听她调遣,还不是吗? 肖队长抬手看了看表:“我得回吉春一趟,把我那些兄弟带来。” 英子指了指旁边的大爷:“大爷也上山,春生开车送你们。” 大爷的腋下,夹着两个面口袋,早等得不耐烦了。 “英子,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们就走啦。” 英子笑道:“说完了。” 那边,钱亦文喊了一嗓子:“肖队长,估计你得一直在春城待到过年才能回去。 “我看你就把嫂子也一起接过来吧。” 肖队长说道:“行!正好在家没事儿干呢。 “还能帮着忙活忙活。” 钱亦文问道:“嫂子以前是干啥的呀?” “吉春二建第二施工队的厨师……” 钱亦文听了肖队长的话,瞄了一眼身边的郑勇。 谁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不是小草不够绿,就是小草有点老…… 这不都是可着身边的人祸……可着身边的人找吗? 钱亦文送肖队长和大爷来到车边,他有话要和肖队长说。 钱亦文说道:“肖队长,咱拆房子,不是目的,盖,才是目的。 “所以,咱得多琢磨琢磨盖房子的事儿。 “要是咱自己成立个施工队,你自己能不能挑起来?” 肖队长立时就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拍着胸脯说道:“这不就是哥们儿的本行儿吗? “而且,你这三十六厂,全是闲人,工人都不用外找了。”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大小武都在往这边看着。 回头对肖队长说道:“咱简短点说…… “我的意思是,咱要组建,就按着高标准化来。 “外行,连张图纸都看不明白,不行。” 肖队长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找专业的?” 钱亦文说道:“对!多琢磨琢磨,从专业的建筑队里挖点各工种的专业人才来。” 大爷听了,说道:“建筑公司那些职工,谁能愿意摔了铁饭碗跟你私人干?” 钱亦文指了指肖队长:“大爷,肖队长不就老早跑出来自己包活儿干了吗?” 肖队长笑笑说道:“我帮你找找吧。” “好,那我等你消息。”钱亦文说道,“工程队成立起来后,我就交给你来管了。” 肖队长重重点头,摇上了车窗。 我就知道,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是扒扒房子那么简单。 目送车子远去,钱亦文又回到屋里,接着和武从军聊了起来。 武从军昨天提的四条有争议事项,已经过了三条。 丁纪洲听了武从军的汇报后,没加考虑就答应了。 钱亦文也是为了能把事情办得漂亮,他没理由阻拦。 武从军说道:“钱老板,是否起高层建筑,丁老板让我们两个商量着定。 “我考虑了一下,也查了相关资料,有两个问题能解决,就可行。” 钱亦文默默听着。 不怕有问题,就怕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武工已经把问题给凝练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不是非要较这个劲儿,非要整出几栋高层来。 而是他觉得既然做了,就干脆做得让别人短期内无法超越。 武从军接着说道:“第一,审批……” 钱亦文点头说道:“我来办!” 第1019章 武从军又接着说道:“第二,优质的钢材和浇铸机械……”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来办!” 武从军瞄了一眼钱亦文,小心说道:“钱老板,这事儿非同儿戏…… “一旦最后拿不出合适的材料和设备,就麻烦嘞!” 钱亦文笑道:“武工,要不然我给你立个军令状?” 一旁的武革非说道:“哥,钱老板和松井精密设备、朝晖产业都有业务来往…… “你刚才说的这两样,都在松井和田中家的经营范围之内。” 对于钱亦文的了解,武从军远不及武革非。 听了弟弟的话,武从军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 琢磨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要早落实啊!” 钱亦文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想,这还成了交换场地了。 我们跑去东珠港,他们哥俩在淞江。 想到自己和英子要走,这不是把人家哥俩给晒起来了吗? 钱亦文对郑勇说道:“郑经理,麻烦你叫我姐来一下。” 钱敏红一身工作服,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钱亦文说道:“姐,我们俩又要出远门儿了。 “这两位客人,你和小翠儿帮我照应着点他们的日常起居。 “再嘱咐一下孟叔,做菜少放点盐,豆腐脑要吃甜的…… “别齁着人家。” 钱敏红答应一声,扫了一眼二人。 武革非听说是老板的姐姐,礼貌地欠身,点了点头。 武从军手扶着沉重的大眼镜子,趴在桌上的一堆文件里。 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盛京去往羊城的飞机上,小两口轻松地聊着天儿。 盛京的分公司有些小问题,两口子处理完后,又从盛京出发的。 英子问道:“我看,咱们好像没必要非要组个什么工程队吧? “他们带来专业的人,咱就给找点小工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不管做啥,咱就得想着要有自己的队伍。 “丁纪洲也好,松井荣之也罢,都不能太过依赖。” 英子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正说着话,邻座一人扒拉了英子一下,惊喜地说道:“哎呀!真的是你们呀!” 英子转过头来,见一张俊俏的脸正朝自己微笑,不禁有点发懵。 显然,眼前这个有着披肩秀发的姑娘,她已全无印象。 “你是?”英子一边发出疑问,一边回头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正在那里发愣…… 人生无处不相逢,原来是真的! 本以为赚了她一块钱后,从此一别,就人海两茫茫了。 想不到,又在飞机上见面了。 看装扮和形象,这孩子应该是已经出道了。 见英子看自己,钱亦文指了指那姑娘:“你忘了? “去年从燕京回来,咱一盒磁带还赚了人家一块钱呢。” 姑娘一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哥,你可真逗! “说起来,那可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呢。” 英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个家在盛京、在燕京学艺的小姑娘。 仔细打量了一下,英子回头对钱亦文说道:“这孩子的变化可真大!” 钱亦文想,跟着盛京最大的歌舞团演出,已经有一年了。 有这样的变化,也属正常。 有了这姑娘的加入,几个小时的飞行不再单调。 钱亦文靠着窗子,听着英子和那姑娘聊了一路。 “今年多大啦?” “十七……” 英子感慨了一句:“自己一个人出门,家里能放心吗?” “我爸妈鼓励我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英子说道:“这么开明的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姑娘说道:“我的爸爸一直待在国家工厂,他也是我的音乐老师; 第1020章 “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在她的教导下,我得了不少的奖状。” 英子说道:“难怪你走上这条路,家里有人带呀。” 钱亦文回头笑道:“你家里不是也有搞艺术的吗? “你怎么没走上艺术道路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唱二人转,算啥搞艺术的!” 那姑娘说道:“姐,别小瞧二人转,那也是艺术。” 钱亦文瞄了她一眼,难怪后来演了个玉芬,这是没忘本啊…… “家里还有啥人哪?”英子问道。 那姑娘说道:“还有两个妹妹,她们也想和我一样。” 钱亦文一边听,一边拿笔在本子上写着。 你俩再聊一会儿,我给你整理整理,一首成名曲就要横空出世了…… 正想着,英子问道:“去羊城是有演出任务吗?” 姑娘说道:“不是…… “这边离东珠港近,流行音乐做得比内陆成熟许多,就是想过来看看。”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问道:“你这边儿有熟人吗?” 姑娘摇了摇头:“有个同学,在酒吧唱歌,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英子回头看了钱亦文一眼,一惊一乍地说道:“妈呀!你这胆子可真大! ”万一找不着咋办啊?” “找不着再回来……”姑娘眉毛一展,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乎。 接着话锋一转:“姐,你们这是去哪儿?” “东珠港那边,谈点生意。”英子说道。 姑娘一脸艳羡,说道:“东珠港…… “什么时候我也能去上一趟呢?” 钱亦文瞄了她一眼,心想:也快! 再过几年,你留在羊城的日子,就会比较长。 因为你的那个他,在东珠港…… 说说笑笑中,时间过得很快。 出了机场,那姑娘不无可惜地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 “还想着和大哥讨论一下今后的发展道路呢。” 钱亦文愣了一愣,唱歌的要和听歌的讨论发展道路…… 这可说得上是最亲民的文艺工作者了。 “跟他讨论?”英子嗤笑一声,“一唱歌就跑调,还不如和我说呢,能说出个啥?” 姑娘笑了笑:“两回事儿……” 英子回头对钱亦文说道:“把你那个本子给我。” 英子写下了羊城办事处的电话,把本子递了过去:“万一真找不到你的朋友,或是遇到困难了,可以打这个电话。” 唉!良善之人,总是惦记着别人,哪管圣母不圣母的了? “大哥,本子上没啥有用的东西吧?” “没有,新买的……”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想,还真有些有用的东西。 你回去把我刚才划拉那些字稍加整理,抱着大吉他一唱,你就成名啦!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看来不假…… 姑娘开起了玩笑:“这本子不要钱吧?” “不要……”钱亦文笑道,“将来要是能在想红磡开演唱会,记得给我们两张票就行了。” 姑娘一愣,笑道:“一定!” 在红磡开演唱会?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大哥大姐,祝你们生意越做越大!”姑娘满脸笑意,送上了祝福。 钱亦文笑道:“也祝你早日唱红,超过阿梅!” “大哥!”姑娘惊讶说道,“你咋知道我崇拜阿梅?” 钱亦文含糊答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 奚云梦和小飞,一起来接机。 “和田中幸子打过招呼了吗?”车上,钱亦文问道。 奚云梦说道:“还没有。” “为什么?”钱亦文问道,“我不是提前好几天就告诉你了吗?” 奚云梦低了低头,说道:“丁老板来过,让您和董老板等两天再过境。 “他说渔圳的公司开业,董老板需要参加。”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不言语了。 烦的就是庆典…… 转头看看英子,她倒是一脸开心。 行了,媳妇儿乐呵,比啥都强。 第1021章 自己坐在旁边陪着吧,怎么着那一会儿也能忍过去。 “小奚,松井的建筑设备,都有什么?”英子问道。 说到对松井设备的了解,整个公司的人,没一个超过奚云梦的。 那是真上心记了! 奚云梦说道:“董老板,跟建筑沾边的,松井没有。”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建筑机械不是精密设备,那算重工……” 英子白了他一眼:“朝晖产业还出飞机大砲和汽车呢,耽误人家造自行车了吗?” 钱亦文说道:“对呀!朝晖不是有这个吗? “起重机、塔吊、电梯,人家都产啊!” 回到公司,钱亦文第一时间给丁纪洲打了个电话。 丁纪洲听说两口子到了羊城,立马赶了过来…… 刚一见面,丁纪洲就对钱亦文和英子的办事效率赞不绝口。 看来,大小武兄弟是没少说好话。 寒暄过后,钱亦文问道:“丁老板,庆典的事儿,定在哪天了?” “后天。” 钱亦文笑道:“干嘛非要我们参加,我还想着早点去和田中幸子把建筑设备定一下呢。” 丁纪洲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董老板不发表重要讲话,怎么行?” 英子稍一愣神,还得讲话呀? “让他来吧……”英子有点心虚,指了指钱亦文,对丁纪洲说道。 丁纪洲笑道:“那怎么行呢? “他在公司里又没有合法身份,他讲有什么用?” 钱亦文心中暗笑,没身份就算了,还他妈不合法……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想起了三十六厂那些等着发工资的人。 “丁老板,您内行,您看我们的工作还有哪些没到位呢?” 丁纪洲琢磨了一下,说道:“设备、拆迁…… “噢!还有补偿款项。” 钱亦文说道:“嗯,没给钱就拆人家房子,这不合适。 “一期,咱们最好是早点给人家落实了。 “要是拖久了,被后边的人看在眼里,该信不实咱们了。” 丁纪洲点头说道:“明白。 “等武革非的数据回来了,我这边马上就安排。” 丁纪洲想了想,接着问道:“另外,咱渔圳这边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同步搞起来?” 英子说道:“这能忙得过来吗?” 丁纪洲笑笑说道:“没什么啦! “东珠港那边,我还有一处地方在填海,也没有误了我在别处投资啊? “我派人在这边留意哪里有土地拍卖,届时你们只要出个面,把地皮搞定就好啦。” 钱亦文半开玩笑地说道:“丁老板,这拍卖土地,动不动就几百上千万的。 “我真要是拿到了很多,你这资金跟得上吗?” 丁纪洲说道:“钱老板,这个没有问题的。 “少量的,咱自己就能解决; “你真能拿很很多地也不怕,肯投资的人在我们那边多得是啦。” 钱亦文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丁纪洲干这些,比自己在行。 一边建设,一边囤地。 这么干,用不到二十一世纪,就肥了。 丁纪洲走了之后,英子说道:“还真得讲话呀?” “讲吧,怕啥的?”钱亦文说道,“一会儿让小奚跟你研究个发言稿。” 看着英子还在担忧,钱亦文笑道:“凡事都得有第一次。 “讲话这事儿,上瘾! “等你讲出瘾来,以后不让你讲,都控制不住你了呢。” 事实并没有英子想像得那么难。 有了小奚撰写的发言稿,再加上钱亦文给打足了气,董总的演讲很成功。 钱亦文坐在台下,满意地看着英子讲完后,开始和丁纪洲研究起手上的几张图纸。 这是他新办公楼的装修图,苏设计师花了两天时间拿马克笔画出来的。 苏设计师的装修图,颇有超前意识 第1022章 丁纪洲看完后,略显惊讶:“这怎么画得跟照片一样?”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咱说重点…… “我想把这事儿交给你,年底前能不能给我装修完?” 丁纪洲又仔细看了一遍后,说道:“没问题,你就交给我吧。 “我保证给你用上好的材料,找最顶尖的师傅。” 钱亦文说道:“那就拜托啦!” 丁纪洲指着图纸说道:“只是…… “这设计未免简单了点吧?” “怎么也得有芝华仕的沙发、意式的老板台吧?” 钱亦文笑道:“不求奢华,实用就好。” 最大的奢侈,是大空间里的简约…… …… 回到公司,奚云梦和小飞正守着一台电脑,在那研究。 “钱老板,正念叨着您呢。”小飞直起腰来,“松井荣之说他到东珠港了,想见您。” 钱亦文愣了一愣。 这是无巧不成书吗? 我想见他,他就来了…… “他都说什么了?” 小飞一笑:“跟我能说什么? “我就听他念叨了一句‘三年之期,已然过半’……” 这样一说,钱亦文明白了。 当年,和松井荣之约定的,是替他拿下整个神州市场。 但松井精密设备的销售,眼下还局限于东南一隅。 松井荣之,这是催更来了…… “钱老板,这东西怎么一闪一闪的不动了呢?”奚云梦抬头问道。 “我看看。” 钱亦文坐了下来,下意识地寻找鼠标…… 寻了个寂寞…… 不是说60年代就有鼠标了吗? 还记得第一次用计算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鼠标。定位是靠一个裹着橡胶的铁球来完成的。 敲了几下键盘,屏幕上那个小光点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 好像在眨着眼睛嘲笑他一样。 “你问他,还不如问问自己的大脚趾呢……”英子白了钱亦文一眼,“不懂装懂。” 一句话,刺激到了钱亦文。 好歹我也是花80块钱巨资,学过一个月速成班的。 这点事儿,能难得住我吗? “小飞,把电源给我拔了!” 这网管都会的办法,还真灵…… 看着钱亦文重启电脑后,又变戏法一样地一张接一张地送进、拔出软盘。 最后,敲击了几下键盘,终于打出字了。 只是,这些字他并不认识。 “鹰语……”钱亦文尬笑了一声,“上学的时候,学的是鹅语……” 奚云梦接了过去,打出了一行字母——i''mchinese. 钱亦文盯着这台没有标识的“祼机”,皱了皱眉头。 电脑的雏形,是有了。 可是,得让国人能用才行啊? 只能打出鹰文,怎么卖?卖给谁?谁能用? 难道要现在就开始全民普及鹰语,把鹰语当成三大主科之一吗? 一连串的灵魂拷问后,钱亦文问道:“三姐呢?” “去燕京了。”奚云梦说道。 “去燕京?干什么去了?” “听她说,是去找一个从国外回来的教授。” 钱亦文急切地问道:“是姓南吗?” 老先生,是参与过计算机研制开发的人…… 奚云梦抬头说道:“好像是姓南。 “三姐说,他手里有个什么卡,说是能改善打字的环境……” 奚云梦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眼前的计算机。 接着,又对着键盘,去练她的“一指禅”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三姐是去找南光宇,无疑了! 看着奚云梦吃力地寻找着字母,不时清脆地敲击一下键盘,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南光宇,是参与过开发计算机的人。 六十年代,119大型电子管计算机的研制开发,有人家一份功劳。 是个真正的学者。 这次放弃了国外的高薪,携他的“唐卡”归来,也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归来的。 一心想在芯片上有所突破,实现自主研发的南光宇,此时可是展望的核心人物,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第1023章 这个时候三姐去找他,能请得动吗? 最佳的时机,不是现在,应该是再等几年…… 当展望彻底放弃了研发,开始走“贸工技”道路,把南光宇踢出来的时候,那时候,准能和南教授一拍即合。 踢出来? 钱亦文笑了笑。 自己和南教授都是被踢出来的。 这,不就是常说的“同病相怜”吗? 正思考着,英子说道:“天还早,去渔圳看看吧。” 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三姐去了燕京,渔圳富康的建设谁在主持?” “刘副总,带着田中大小姐。”小飞诡谲一笑,答道。 钱亦文瞄了他一眼,这事儿有那么好笑吗? 小飞接着说道:“还有孟副总和她的一个同乡,也在。” “孟总的同乡?” “姓王的一个小伙子,来了有些天了。”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忍不住笑了。 这个王千祥,难道真的为了孟小波,连工作都不要了?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苦练神功的奚云梦,钱亦文忍不住回去指点了一下:“小奚,长这么多手指头,都得用上。 “你看,打字应该是这样的……” 打字的最高境界,就是拿一指禅来“抠”字,像黄先生这样…… …… 渔圳,富康。 见了面,孟小波和王千祥略显局促。 孟小波红着脸,指了指王千祥,狡辩了一句:“姐夫,他是来看朋友的,顺便到这看一眼……” 钱亦文一边和王千祥握手寒暄,一边笑道:“朋友那儿,都挺好的呀……” 问得王千祥一脸尴尬:“都好都好……” “还得多久能完成?”钱亦文问孟小波。 “岛国技师在调整精度,这需要时间,赶不了进度。”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我看不是都出来成品了吗?” “那是样机。里边的东西,都是三姐跟红海借来的。”孟小波答道。 “刘运成呢?” “在车间里,跟那帮岛国人调试机器呢。” 正说着话,刘运成灰头土脸地从车间里出来了。 后面,跟着田中结衣。 这两个人,还挺敬业…… 副总能亲自下车间,和工人同甘苦,这很难得。 更难得的,是秘书也能如此。 见了钱亦文,刘运成笑道:“舅,你怎么来了呢?” 一边说,一边接过了田中结衣递过的毛巾,擦起脸来。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说道,“明天要过境,去见松井先生。” “正好,我们也一起回去!”田中结衣兴奋地说道。 钱亦文瞄了一眼田中结衣,正好,跟你外公说说,把你给送回去吧。 别再整出点啥事儿来,两头都不好交待。 …… 东珠港。 松井实业的车,早早就在码头等着了。 田中结衣兴奋地坐上了驾驶位:“好久没开了……” 刘运成咧嘴说道:“不行就别硬来了……” 田中结衣不服气地说道:“你行,你来?” “我要是行,我是说什么都不用你!”刘运成嘟嘟囔囔地坐上了副驾驶。 田中结衣说道:“等我熟悉了左舵的车,我教你。 “都这年龄了,还不会开车,说出来让人笑话。” 看着两个年轻人愉快地交流,钱亦文突然插话:“运成,来之前我们会了个亲家。” 刘运成一愣,回头问道:“见彭乐她爸妈了?” “嗯!”钱亦文郑重点头。 英子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怎么撒谎都不眨眼睛了呢? 见刘运成默默转回身去,钱亦文接着说道:“双方家长一致决定,让你和彭乐早点把婚结了。 “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刘运成寻思了一下,淡淡说道:“等没事儿的时候再说吧。” 钱亦文压了压火气,没作声。 这话让你说的,好像现在有啥大事儿似的! 第1024章 刘运成觉察到了钱亦文的不快,回头说道:“三个月快到了,郭铭马上就要来了。 “这些天得抓紧把建设进度往前赶赶,不然等他来看了个烂摊子,咱可就丢人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样说话,多少还中听点。 …… 松井荣之计算着时间,摆好了桌子,和田中幸子一起,在等钱亦文。 田中结衣不时反馈回来的消息,让老头儿的内心有点不安了。 这得劝劝了。 好好的代理商不干,跑去盖楼干什么? 万一耽误了我的事儿,怎么办? 正想着,一行人推门进来了。 “钱先生,酒温刚好,你就到了!”松井荣之笑着说道。 钱亦文看过去,田中幸子正在微笑斟酒。 “松井先生,好久不见!”钱亦文也不客气,在松井荣之的对面坐了下来。 两杯清酒下肚,松井荣之开口问道:“听幸子说,钱先生已经进军地产了?” 钱亦文指了指英子:“我媳妇儿在做。” 松井荣之瞄了一眼英子,这有什么区别吗? 松井荣之琢磨了一下说道:“地产这东西,很神奇。 “在岛国,成就了一大批人。 “最早把地皮和房子囤在手里的,有的净赚了几十倍的差价……” 英子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钱亦文! 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产业这么多,想必对地产也有涉足吧?” 松井荣之摇了摇头:“我倒是真有不少的房子。 “可我的房子都是自己用得上的,没有拿来炒的。 “而且,我总觉得这不是个长久之事……” 钱亦文暗暗称奇! 眼下这几年,正是岛国房产急剧升温时期。 那房价高得简直没边儿了。 岛国人都自豪地说:卖掉东京都的房子,可以买下整个美国! 可是,再过几年,岛国人自己捅碎了泡沫…… 房价怎么上去的,就要怎么跌下来。 妥妥的断崖式狂降! 顶峰时期,岛国房价一平米达到6.2万美元,约合32万人民币,或约等80000000岛国币……吓人不? 这老头儿说的,如果真是他的真实想法,这不是精准预测了马上要到来的大崩盘吗? 松井荣之看了钱亦文一眼,又补充道:“你们别听我说,我这只是个人看法。 “如今神州地产才刚刚有抬头的意思,也正是个大好时机。 “等你们把腰包装满了再撤,也来得及。” 英子不失时机地说道:“松井先生,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相关的建筑机械和材料。” 松井荣之说道:“要用这些东西,别找我呀…… “应该找田中家才对。 “重工,人家才是行家。” 英子说道:“可是,我们和田中家不熟,想拜托松井先生帮忙。” 松井荣之看了看身边的闺女和外孙女儿,笑了。 指了指田中结衣,老头儿笑道:“英子女士,田中家人给你打着零工,你怎么还说跟田中家不熟呢?” 英子疑惑地看了一眼田中结衣,没作声。 松井荣之说道:“别看是个小孩子,你就让她出面,比我老头子管用。” 说完后,开起了玩笑:“田中秀荣这老头子,鬼精鬼精的。 “他孙女儿在你们的手上,他敢怠慢吗?” 田中结衣听了,兴奋地说道:“舅妈,我们家在盛京就有经销处。 “我叔叔在那儿,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使。” 钱亦文瞄了一眼田中结衣,神州话学成了东北嗑儿,也就算了。 这声“舅妈”,是打哪儿论的呢? 又一杯酒下肚,松井荣之拿出当年的计划书,递了过来:“钱先生,建筑设备的事儿,我帮你沟通。 第1025章 “你们回程时,直接去盛京找他们谈就行了。 “我们来说说这个三年计划吧…… “三年之期,已经近半了,钱先生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当年签约时,定好的是三年铺开全国市场。 每个省会城市都要设置分公司,并有业绩体现。 松井荣之缓缓说道:“钱先生,恕我直言,我怎么觉着松井的设备,你只是捎带着在做我的设备呢? “你看,我所看到的,还都在这一条线上,并没有向内陆纵深扩展。” 钱亦文一边皱眉思索,一边看松井荣之的一根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地图上,一些圈圈点点被连成了一条线,恰是从淞江到东珠港之间。 这可不就是他平时的行走路线吗? 唯一突兀地出现在内陆的,是力宝发给天府分公司的。 说起来,那也是在羊城谈妥的。 钱亦文有心想回怼两句,想想还是放弃了。 毕竟,松井荣之所说的,并不虚。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想必我们国内的形势你是了解的。 “向内陆延伸虽然是个趋势,但初期就去做,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松井荣之抬头问道:“什么时候是恰当的时机?” 钱亦文接着说道:“松井先生,眼下我们已经稳定了东南市场,时机恰好。 “不瞒松井先生,我已经安排了人手,马上就要动作了。” 松井荣之来了兴趣:“是原来那个业绩最好的奚云梦吗?” 钱亦文说道:“不是。 “东南沿海这么重要的市场,我得让她坚守、深耕。 “开拓新市场,我另有人选。” 松井荣之问道:“是谁?” “孟小波,孟经理……” 松井荣之琢磨了一下,名字并不熟悉。 人家用谁,是人家的事儿,不归他管。 当下念叨了一句:“岁月如梭呀!” “松井先生放心,三年之约,绝不会有误。”钱亦文郑重说道。 聊完了三年之约,钱亦文瞄了一眼跪在一边的田中结衣,想起了要送她回来的事儿。 当下,对松井荣之说道:“松井先生,我们再说说结衣小姐的事儿吧……” 松井荣之端起了杯子,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感激:“钱先生,你不提,我也得说一说的。 “结衣自打到了你那儿之后,进步非常之大。 “还知道按时给我写信问安了呢。 “我看,照这样下去,再有个一年半载的,你就功德圆满了。 “来,我代表松井家族和田中老头儿,敬你!” 钱亦文默默起杯,心中暗想:得,算我没说。 本想着把外孙女给你送回去,没想到他一句话,就给我封门了。 田中结衣的实习期,又加了一年…… 此时再提让她回到松井实业,就有不想留人家在身边的意思了。 他知道,田中结衣来英多,并不仅仅是来学习中国文化的。 这就是一台发报机呀! 而且,说我功德圆满? 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刘运成,钱亦文想,这里边有我半点功劳吗? …… 饭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英子奇怪地问道:“你真打算把开辟新市场的事交给小孟?“ 钱亦文说道:”当着松井荣之面儿说的,还能有假吗?“ “可是,怎么看我都觉得小奚更合适呀?” 钱亦文还是那套说辞,告诉英子说要让奚云梦守住东南沿海的重要市场。 事实上,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这事儿交给奚云梦,她一定能做好。 只是,有时候做得太好,未必是好事儿。 他无意制约员工的发展,只是前世的教训是深刻的…… 第1026章 前世,如果不是因为掌握了他半壁江山,知道了他太多的商业机密,奚云梦最后也许不会反水。 至于小孟,正急着想建功立业。 她能做到,最好不过; 她做不到,自己再出手也不晚。 英子并不能够理解钱亦文的苦心,还在劝着:“这可是件大事儿,你要想好。 “别到时候小孟不行,你再换小奚,人家得咋想你?” 钱亦文笑道:“小孟行与不行,都不能换小奚了…… “咱宁肯现培养一个。” 英子不解地问道:“现培养?你就直接让小奚去不就行了吗?” 钱亦文说道:“我就是想要一个两相对峙的局面,这样员工才有紧迫感。 “把事情都交给一个人去做,没有对比,就没有了竞争压力。 “就像这件事情,小孟和小奚各管一片,以她俩的个性,谁能服输? “其中一个出了成绩,另一个就要奋起直追; “追过去了,另一个着急了,也得拼命往上赶。 “这样一来,对咱们的好处,那可是大大的有啊!”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就坏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个,叫策略!” “啥策略,说到底不就是坏吗?” 钱亦文一笑置之,也不辩解。 坏就坏吧,不然怎么办? …… 回到渔圳,钱亦文正式找孟小波谈了这件事情。 不抓紧做,不行了。 生意场上,你坑我点儿,我拐你点儿,都不算毛病。 但对待合作伙伴,失了信用不行,除非你要玩儿的是一锤子买卖。 承诺了三年,就一定得在三年时间内办好。 “小孟,有个艰巨的任务,敢不敢挑战一下?” 孟小波愣了一下,没搞明白老板为什么有此一问。 钱亦文说道:“做松井的精密设备,敢试一下吗?” “和奚云梦一样?敢!”孟小波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下来。 具体怎么做,先不要管,先答应下来再说。 这一段时间,奚云梦拿了多少提成,她是知道的。 而且,留在渔圳搞计算机,她也有点灰心了。 这玩意儿,需要的知识太多了。 一点儿基础都没有,根本就插不上手。 想混进管理层,也不可能。 老板把刘运成放在了公司里,起点就是副总。 而且,公司里还有钱晓红在,她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孟小波想了想,问道:“姐夫,让我去哪儿? “不会是也在羊城这附近吧?” 钱亦文说道:“不是在羊城附近,是除了羊城附近这几个省以外的地方。” “那……到底是哪儿?” 如果和奚云梦有冲突,孟小波心里没底。 毕竟,奚云梦做得比她早,已经积累了人脉了。 钱亦文笑道:“我不是说了嘛…… “除了两广和福建以外,剩下的地方都是你的!” 孟小波愣在了那里,二十多个省,交给我了? 难以置信之下,推了王千祥一下:“你帮我再问一遍,是这么回事儿吗?” 王千祥嘿嘿一笑,没开口。 你懵了,我可清醒着呢。 老板说得如此正式,断然不会是在开玩笑。 钱亦文接着说道:“两个任务目标…… “第一,每个省要设分公司; “第二,至少拿下一个订单,让后续的客户有样机可看。” 孟小波寻思了一下,第一个任务好完成,无非就是操点心。 第二个…… “姐夫,到哪儿都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业务咋开展?” 英子在一旁说道:“你每到一个地方,一边建公司,一边找目标。 “找到了,就给我们打电话。” 钱亦文点了点头,故意问道:“奚云梦有经验,用不用让她帮你两天?” 孟小波忙不迭地摆手:“不用不用…… 第1027章 “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及时出面就行了。” 钱亦文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时间紧迫,别耽误时间。 “你只管这两件事情就行,打完这两枪赶紧换地方。 “人员招聘的事儿,我让阎春生带人来给你殿后。” 孟小波点头答应了下来。 阎春生…… 孟小波扫了王千祥一眼,后者面沉似水,似乎这个名字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安排完正事儿,钱亦文又逗起了王千祥:“王科长,我们明天返程了。 “要不要一起搭个伴儿?” 王千祥笑笑说道:“朋友还没看完……” 钱亦文笑了。 总听人说“去朋友那儿看一眼”,还真没听说过“去朋友那儿看几天”的。 迎着钱亦文戏谑的目光,王千祥有点语无伦次:“朋友……多……” “走,她们聊她们的,咱哥俩去车间看看。”钱亦文揽过王千祥的肩,“这个刘运成,回来就钻车间去了,到底干啥呢。” 车间里,钱亦文正经起来:“你这代价,有点大呀! “你这工作,没有停薪留职的说法吧?” 王千祥说道:“姑姑给办了个借调,现在我在卫生局那边挂职呢。” 钱亦文低头想,这也是挺危险的事情。 恐怕只有为了爱情,才会冒这个风险吧? 钱亦文正色说道:“那你就努力吧! “有需要姐夫的地方,尽管说话。” 王千祥看了一眼“姐夫”,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夫,我先帮她把这件事情做好。 “如果可能,是不是把她给调回去?” 钱亦文说道:“你们如果说现在想回去,我现在就另安排人去做这件事儿。 “买卖再重要,还能有终身大事重要吗?” 王千祥说道:“那倒不用。 “而且,看样子她也不能回去。 “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我……” 钱亦文拍了拍王千祥的肩膀:“放心吧,只要你做好了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让你们总在外边飘着。” 刘运成远远看见了钱亦文,和田中结衣一起走了过来。 “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钱亦文皱了皱眉:“你也要回去?” 刘运成一指田中结衣:“你不是要去盛京,找朝晖产业她叔叔谈设备吗?” “正常谈生意,一买一卖的事儿,用不着。” 田中结衣说道:“舅舅,叔叔可疼我了。 “我去了,让他把设备送给你都没问题。” 钱亦文微笑看着田中结衣,这就开始吃里扒外了? 田中结衣见英子和钱亦文都在笑,接着说道:“真的! “我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他一生气,就要把学校买下来。 “爷爷不拦,他真就去了……” 英子听愣了,这是得把孩子惯成啥样,才能干出这事儿来? 钱亦文倒不觉得奇怪。 田中家族,不是没这实力。 钱亦文说道:“要不,你给你叔叔打个电话吧,你们就不必去了。 “和郭铭的约期快到了,别让他来看笑话。” 想想和松井荣之的三年之约,现在又来了个和郭铭的三月之约…… 我咋活得这么苦,我咋活得这么累? …… 燕京。 钱亦文来到了钱晓红住的招待所,忍不住感动了一下下。 三姐当年随着abm来的时候,可是住友谊楼贵宾房的。 如今跟他一起创业,住上了几块钱一晚的招待所。 钱亦文心疼地责怪道:“三姐,你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上大春儿那拿来钥匙,住家里多好。” 钱晓红笑笑说道:“几天工夫,将就将就得了。” 英子皱了皱眉头,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帮三姐收拾东西,咱们回家说去。” 大春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心里核计着:这可真是个姑奶奶,来之前说一声,能咋地了你? 第1028章 搞得好像我办事不利似的…… “三姐,见着南教授了吗?”回到家里,钱亦文问道。 “见着了。” “他认可咱们吗?” “认可。” 钱亦文听钱晓红说南光宇认可了英多,高兴起来。 不想,钱晓红接着说道:“但他更认可展望……” 钱亦文突然想起,眼下,关于一场“技工贸”和“贸工技”的争论,还没有开始…… 说到底,展望还需要他。 “那我们……就得不到他的支持了?” 钱晓红说道:“身在展望,无能为力……这是他的原话。” 钱亦文听到这里,无语了。 一心为了展望,最后却落得个和自己一样的被踢出局的下场。 自己倒不屈,出钱的时候,就是奔着取利来的。 可是,南教授可是一心为了家国…… 钱晓红接着说道:“不过,他也给指了个方向。 “他在国外工作过的地方,还保留着这项技术。” 钱亦文知道,南教授之所以透露了这些信息,是看在英多真的是想自己生产的面子上。 “我想见见南教授。”钱亦文说道。 “我看,不必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钱亦文想了想,坚定地说道:“没有可能,我也要见南光宇一面!” …… 隔着一只紫铜火锅,不影响钱亦文在言语间流露对南光宇的敬仰之情。 吃不是目的…… 南光宇也没怎么动筷,偶尔应对一句,多数时候都是在倾听。 他对一个来自民间的、想要自己造计算机的人,挺感兴趣。 但他又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这可是举一国之力都未必办好的事儿,一个民营企业的人,哪行? 就算你有钱,可好多事儿,也不是钱能解决的。 瞄了钱晓红一眼,南光宇想,好在他有个好姐姐,成功概率能加那么一点点。 聊了一会儿,南光宇突然问了一句:“听您这意思,好像对展望挺了解呀!” 钱亦文说道:“南教授,展望和abm合作初期,有个人注资,您知道吗?” “知道……” “那个人就是我!” 南教授难得扶了扶厚重的大眼镜,隔着裹挟着羊肉味的雾气,认真看了钱亦文一眼。 这些事儿,南光宇真的是仅限于知道。 他对这些和钱沾边儿的事儿不感兴趣。 所以,也就没人和他细说过。 不过,私底下有人议论,他听到了。 说是这个出钱的主儿,在展望赚到钱后,被清理了出去。 他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还能帮你出个头吗? 钱亦文表明了身份后,没再接着说下去。 再说,就成了诉苦了。 和南教授说话,得抓住重点。 话锋一转,聊起了专业上的事儿。 南光宇对于钱亦文一再说想要走自主研发的道路颇感好奇。 这不明明就是计算机研究所这种科研机构该想的吗? 可是,计算机研究所…… 为了不把路子走偏,仁专志已经被他警告过多次了。 “你有多大把握?”南光宇问道。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会一直努力下去,争取不靠当买办养活自己。 “眼下,我们在渔圳已经成立了工厂。 “虽然,关键性的东西自己还是造不出来,不过相信不久的将来——” 南光宇难得地把手里的杯举了举,打断了他的话:“希望你能成功……” 喝了整顿饭唯一的一口酒后,南光宇掏出纸笔,开始快速行文。 书写完毕,交给了钱晓红:“带着这个去,把握些。” 过程中,钱亦文一句没提请南光宇加入的话。 他知道,不是时候。 就如西天取经一样,南教授还有他没经历的事情。 第1029章 等经历过了种种事情后,事情就好办了。 不过,他倒有预感,经他这么一说,也许展望内部这场关于“贸工技”和“技工贸”的纷争,要提前上演了…… …… 回到家里,几个人坐到了海棠树下。 大春儿一边倒水,一边征求着钱亦文的意见:“钱总,中关村那房子,咱自己也用不了那么大。 “现在房租又见涨了。 “要不然,租给那些小贩儿们卖磁带、收录机吧。” 钱亦文说道:“咱买房子,可不是为了收租的。 “再等等,马上就有用处了。” 说完后,又自语了一句:“都啥时候了,怎么中关村还卖这些玩意儿呢?” 回头,又问钱晓红:“三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就走吧,宜早不宜迟。” 钱晓红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乔治说,会很难。 “现在看,真不是一般的难。 “想不到,一个能让电脑显示出汉字的技术,竟然得去国外去拿。” 钱亦文说道:“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不就是好事儿吗? “只是,又得辛苦你了!” 钱晓红捧起了茶杯,没言语。 钱亦文突然问道:“三姐,你总提起的这个乔治,多大岁数啊?” 钱晓红愣了一愣:“属龙的……” 属龙的? 乔治,怎么还属龙了呢? 他不是应该属个什么座才对吗? 盛京。 朝晖产业办事处,坐落于一条很浑的河边上。 按照事先给出的提示,夫妻俩在苏家屯火车站下了车。 怎么选了这么个火车站? 一边走出车厢,钱亦文一边回头回脑地看着。 怎么他妈选了这么个地方? 感觉匆忙来往的人,哪个都有点像阶级敌人似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赶紧走吧!你算老几,还等着人来暗杀你呀……” 田中结衣的叔叔,热情地接待了夫妻俩。 翻译一介绍,钱亦文差点没乐出声来。 田中美男? 这名字取得也真是好意思,长得还不如我四叔顺眼呢…… 田中美男把产品介绍得很是贴心,价格上也是超出了预期。 虽然没有像田中结衣说的白送,不过确实是没用两口子费唇舌。 一通讲解后,大体上的事情都已经定妥了。 田中美男说道:“钱总,您别见怪,我听二位好像对这些设备并不了解。 “您看,细节上的事情,是不是我登门过府,和相关的技术人员去谈?” 钱亦文嘿嘿一笑,确实,自己除了提出要求,别的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当下说道:“还得麻烦您跑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田中美男微笑点头:“朝晖产业,一向以客户为中心,这是我们企业立足的根本。” 钱亦文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心里却在想,无时无刻不在做广告,还真是极端符合了田中家的风格。 都到饭点儿了,有没有啥安排? 不打算安排,我们还得出去对付一口呢…… 思想着,钱亦文开口了:“既然田中先生过几天还要来春城,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田中美男起身说道:“钱总远道而来,我请二位吃顿便饭吧。” 英子摆手说道:“急着往回赶,就不麻烦了。” 田中美男说道:“结衣特意嘱咐了几遍,说是一定要好好招待贵客。” 英子和钱亦文对视了一眼,这丫头,还真是有面子哈! 席间,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田中家族人丁虽旺,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儿。 钱亦文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就难怪了…… “和我们家的情况,正好相反。” 用过了饭,田中美男派出去的人把两张车票恭敬地双手奉上。 第1030章 “破费了……破费了……”钱亦文忙不迭地道谢,“这几步路还买个卧铺……还是下铺……” 田中美男笑笑说道:“结衣一样一样交待过的,不办好,会闹我的。” 上了车,英子笑道:“这丫头还真是挺上心的。” 钱亦文淡淡说道:“醉翁之意……” 英子叹了口气:“要是没有彭乐,我觉得这俩孩子也挺合适的。 “这要是运成娶了她,那以后——” 钱亦文打断了英子的话:“你怎么还替他做这种打算呢?” 英子低了低头:“我就这么一说……”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媳妇儿,在渔圳,我假说会亲家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正好借这个机会,咱把这事儿变成真的,回去就找彭家会会亲家。” 英子琢磨了一下:“运成还不得急眼哪?” “急眼就急眼!” <子侄的事情,钱亦文没有要粗暴干预的意思。 也许,刘运成选择和彭乐断了关系,去做岛国的女婿,也合乎常理,毕竟和彭乐还没有结婚。 但作为长者,该做的事情得做到位,至于听不听,那是刘运成的事儿了。>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媳妇儿,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见英子疑惑,钱亦文解释道:“我是说,这种往来奔波的生活,你喜欢吗?” “喜欢!”英子放下手里的图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钱亦文愣了一下,看样子,这是要脱缰啊! 不过,钱亦文很欣赏。 这,才像是一个集团老总该说的话。 不枉自己手把脚……脚把手……反正是没少费心思地教…… …… 两口子前脚到家,丁纪洲的拆迁款后脚就到位了。 随之而来的,是带着一群专业人士而来的田中美男。 钱亦文和田中美男寒暄过后,把大小武介绍给了他。 人家这次专程而来,不是找他闲聊的…… 窗边的小桌旁,大小武和田中美男讨论着设备。 身后,英子在打电话。 大爷抱着两个面袋子,坐在钱亦文的对面,焦急地等待着…… 又他妈好几天没去柞树沟了。 买卖好不好不知道,这两口子是真抓不着影儿啊! 英子问过了孟小波的行程,摸着电话想了一会儿。 回头问钱亦文:“怎么跟奚云梦说? “要不,你来打吧?” 钱亦文摇了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到了窗边。 英子见钱亦文不肯打,只好再次抄起了电话:“小奚,我们准备开辟其它省份的市场。” 奚云梦心头一喜,继而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两口子过境去见松井荣之,她知道。 有这样的大举动,一定是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过了。 在这边没和她说,反倒是回了春城才说。 为什么? 想了想,奚云梦说道:“也是时候往纵深扩展了。” 英子接着说道:“我们本来是想让你来负责这事的。 “但研究了一下,把开拓市场的事儿,交给了小孟。 “咱们现在几乎所有的业务都在羊城附近,没有你守着,我们实在是不放心。” 奚云梦立马表示了理解。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 一边和英子说着话,奚云梦一边在心里默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窗边的讨论,也有了结果。 一边送田中美男一行出门,钱亦文一边说道:“田中先生,先让武经理送你们去春宜宾馆。 “我这边有点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请几位喝酒。” 送走了客人,武从军把田中美男提供的各种报告塞进了送审材料中,招手叫过钱亦文。 刚要开口说话,不想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第1031章 钱亦文笑道:“武工,入秋了,淞江天凉,你这一身儿衣服不行啊。” 武从军一边递过材料,一边说道:“没事,还挺得住。 “这些材料得马上递交上去。 “拆迁款到位了,抓紧组织分发下去,赶紧拆迁吧。” 一边说,一边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我这就安排!” 正说着话,门开处,钱敏红走了进来。 一盒666感冒水,一杯水,放到了武从军的手边。 钱亦文说道:“姐,他们南方人受不了咱们这边的温度。 “天凉了,给他们那屋加点被子。” 钱敏红说道:“早就给加过了。 “可是,他们这帮南方人,睡觉老爱开窗户,还能不感冒?” 钱亦文笑道:“武工,东北可不比你们南方,再过些天,窗户就全封死了。 “你现在就得适应着点儿。” 武从军听愣了:“封死?要封到什么时候?” “明年开春儿,四月份。” 武从军对这行为,实在难以理解:“这一封就是小半年! “放个屁能闻半年……” 钱敏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走了。 钱亦文问英子:“媳妇儿,我之前采过点重楼,没卖出去,还有没有了?” 英子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 这家伙记性可真好,这么长时间,这点事儿还记得这么清楚。 “在三合堡仓房里放着呢。过夏了,八成都长毛了。” 钱亦文说道:“过两天回去的时候想着点,给武工拿来。 “七叶一枝花这东西很神奇,用来提高免疫力,最管用了。” 武从军好奇地问道:“有那么神吗?” 钱亦文笑道:“神不神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神农四宝,那可不是瞎说的。” 好药,一般长相都很清奇。诸如这神农四宝,就个个生得奇特,在山里看到,就知道是非凡之物 大爷听大伙儿聊着聊着,没啥正经话儿了。 摸了摸怀里孙子的小脸儿,开口问道:“完事儿没有?完事儿抓紧走吧。 “我孙子都着急了……” 一边说,一边抖了抖手里的面袋子。 “完事儿了……”钱亦文一边说着,一边摸起了钥匙。 转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我去接王厂长,去山上看一眼。 “顺便通知一下大姐,让她组织拆迁户,明天放款!” 钱亦文也想着去柞树沟看一眼。 无论事业干得多大,总得先给自己准备一个养老的地方…… 去往柞树沟的路上,一车四人。 钱亦文开着车,王伟峰坐在副驾驶位置。 大爷坐在后排,满脸兴奋地和孙子聊着天。 钱多已经不是昔日的钱多,如今已是班干部了。 行为举止更显作派。 漂亮的魏老师,有了钱亦文的授权,对钱多很好。 不时拿出戒尺,关照他一下。 他妈特意从东珠港给马校长和魏老师带回了新潮的衣服,也没有对挨打有所缓解。 反倒是感觉挨打更勤了…… 学习太忙,加上还有十一个人要他管理,钱多也有日子没来柞树沟了。 此刻,正和爷爷聊着他参与种植的那些菜。 当听爷爷说角瓜秧被老孙头拔掉,扔进新挖的养鱼池里逮蛤蟆了,钱多不免伤感:“才吃一回……” <秋后,蛤蟆会潜入水底,附在一些石缝和树枝上冬眠。当地人利用这一特性,把一些藤条状物扔进水底,到水面结冰后捞出,即把附着在上面冬眠的蛤蟆带了出来。> 爷爷抚弄着孙子的小脑瓜,安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早晚的事儿…… “爷爷留了种子,明年咱再种。” 钱亦文听了这话,从后视镜里看去。 大爷一脸慈爱,似乎并没有被自己话里的悲凉给感染到。 第1032章 “大爷,那两根人参,早都泡没劲儿了吧?” 大爷嘿嘿一笑:“多长时间了,还能有劲? “要不是能做个引子,早都让我捞出来吃了。” 钱亦文忍不住笑出声来:“大爷,是药引子还是酒引子?” 大爷哼了一声:“知道就得,非得问那一句干啥?”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看这东西是真管用! “咱过两天让四姨父带着再去二山神那儿看看。” 管不管用,先不说。 给大爷一个实实在在的心理安慰,才是真的! 大爷不置可否,问了一句:“这时节了,还能采着了吗?” 钱亦文笑道:“这些老放山人,家里都有存货。 “四姨父救过他的命,他要是真有,不能不给。” 王伟峰听爷几个聊了半天和他无关的话题,打了个哈欠。 钱亦文开口了:“大姐夫,周嫂子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王伟峰回答过后,问道,“你这回怎么没问问我?” 钱亦文笑道:“你这点事儿,不都在脑瓜顶上摆着吗?” 王伟峰摸了摸头顶:“确实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前两天去省里开会,还有人问我吃了啥灵丹妙药呢。” 钱亦文笑道:“哟!有人认可了,好事儿啊! “你咋说的?” 王伟峰说道:“我没告诉他!” “别不告诉人家呀,咱现在缺的就是试验品……” 王伟峰白了他一眼,合着自己原来是他的小白鼠。 钱亦文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别人知道了我的药方。 “下回去祖教授那儿,你多带回来点,送给他。” 王伟峰说道:“行!你舍得,我乐得送这个人情。” 钱亦文又问道:“舍出部分资产,为工人发工资的事儿,都认可了吧?” 提起这个来,王伟峰有点激动:“当然认可了! “不但得到了主管部门的表扬,而且淞江日报还专门发了评论报道。 “说咱们三十六厂壮士断腕,趟出了一条新路子……”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大姐夫,我问的不是上边的意思。 “我想知道的,是下边的人怎么说的……”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瞄了王伟峰一眼。 那些事儿,早在我心里了,还用你告诉我? 王伟峰说道:“认可,都认可。 “能补发工资,还成立了工程队。 “以后也不愁柴米油盐了,哪还能不认可。” 钱亦文点了点头。 三十六厂的工人,被柞树沟收留了一批。 最近,又成立了一个拆迁队,又有一批人被安置了。 接二连三的举动,让工人们看到了希望,也有了奔头。 大家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动手拆家了。 [恰逢新春,极端感谢一直忍受至此的书友,并强制性要求大家一定新春万事如意,兔年百瑞千祥!] 把爷孙俩送到菜地后,钱亦文和王伟峰来到了一片黄芪地里。 钱亦文站在地头,遥遥喊了一嗓子:“大伙儿都歇一会儿吧,王厂长来看大家了!” 人群渐渐聚集后,王伟峰说道:“没什么大事儿。 “一个是代表厂里来看看大家。 “再有,就是通知大家一声,动迁户明天回厂里领补偿款。” 王伟峰的第一件事儿,调子虽高,却没能引起大家的共鸣。 不过,发钱的事儿,到什么时候都喜闻乐见。 人群骚动,有人已经等不及了,一溜烟跑回去洗脸,准备下山了。 大家散去,老周两口子没动地方。 老周瞄了一眼王伟峰,又看了看钱亦文,说道:“我们家没拆,用不着回去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周嫂子,面色红润了许多。 “嫂子,一直吃着药吧?”钱亦文问道。 第1033章 “停了!”周嫂子笑着说道,“这都好利索了,还吃干啥?” 钱亦文皱皱眉头,他知道这病。 不一次根治,复发之后,病毒会产生耐药性…… 钱亦文说道:“嫂子,这病可不能没症状了就把药停了呀! “待会儿,你跟我回去吧! “结核病院免费检查、免费给药,咱一次就把这病去根儿了吧!” 老周听了,激动不已。 略带哭腔,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末了,嘟囔了一句:“让钱主席帮你活动活动,你来三十六厂得了……” 一边往回走,周嫂子一边瞄了一眼身后的钱亦文。 小声说道:“咱不能老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老周说道:“这个情儿,咱找机会给人家还回去不就得了……” “可是……咱搁啥还?” 老周琢磨了一下,说道:“到年底咱俩除了供孩子,怎么着也能攒几百。 “到时候花个百八的,给人家买点像样的东西。” 老周媳妇儿说道:“可眼下呢?这都吃了人家多少药了? “又要领咱回去看病去,你这脸可真挂得住。” 老周憨厚一笑:“你能好好的,比啥都强,我还死要面子干啥? “没了你,剩我们爷几个,不成了跑腿子窝棚了吗? “对了,你妈家不是养了一群大公鸡吗?这趟回去,给抓两只。” 老周媳妇儿说道:“那都没长到时候呢……” “笨呢!不会多抓两只?” “行!” 钱亦文在后边默默地听着。 多好的人,一定不能让她再受病痛折磨了…… “王厂长……”一回头,怎么王伟峰落后了那么老远呢? “你们进屋吧,我先回车里了。”王伟峰说道,“也没有我啥事儿了。” 钱亦文笑道:“怎么没你事儿呢? “来看看我们禇工的科研成果。” 王伟峰无奈,只好跟着钱亦文进了酒坊。 本来,心里就不怎么痛快,偏偏老周又整出那么一句儿来。 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过脑子了吗? 他来了,我咋办? “边叔,禇再良呢?”钱亦文和老边打着招呼。 “后屋鼓捣你给他拿来的那些东西呢。”老边从躺椅上坐起。 钱亦文一边走向后屋,一边念叨着:“我看看,鼓捣成啥样了。 “别影响我申请批号……” 禇再良趴在桌子上,正认认真真地看着什么东西。 在他的眼前,是大大小小的烧瓶烧杯。 一个小酒精炉,冒着蓝色火光,上面坐着的一个小瓶子已然沸腾。 钱亦文拍了禇再良一下,吓得他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这一出儿,把钱亦文也给吓了一跳:“这怎么还一惊一乍的呢? “这要是把酒精炉子碰翻了怎么办?” 禇再良见是钱亦文,两张纸翻了个面,扣在了桌上。 “舅,你这也太吓人了!咋还神出鬼没的呢?” 钱亦文扫了一眼桌上的两张纸,说道:“来看看你的成果,研究得怎么样了?” 禇再良说道:“都完成了。 “就是这个猪胆,里边含有有毒物质,得拿高端设备再提取一次。” 钱亦文说道:“好!那你给我吧,我带回去。” 禇再良把一瓶瓶药液交给钱亦文。 一边倒腾着,一边说道:“这是板蓝根,这是五味子,这是柴胡…… “都是一公斤原药的提取液。” 钱亦文一瓶一瓶往兜子里装着,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信纸。 禇再良赶忙捡起,塞到了身后。 “和王芳又联系上了?” 禇再良一愣:“你咋……知道?” “我看那信落款有个‘芳’,不是王芳,难道还能是你妈?” 禇再良点了点头。 “你不怕她妈呀?”想起那个满脸横肉的女人,钱亦文有点头疼。 “不能说话了……”禇再良说道,“半身不遂。” 第1034章 “啊!”钱亦文惊问,“啥时候事儿啊?” 禇再良低头说道:“都半年多了。 “王芳那点儿工资,都不够她妈吃药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的工资不给你妈的原因了…… 这一根筋的年轻人,可别落个竹篮打水。 这年月,这事儿还少吗? 本着不干涉的原则,钱亦文没有多问,朝大爷的菜地走去。 秋意已浓,大爷的菜地,变了样子。 萝卜白菜,取代了黄瓜豆角,成了地里的主角。 大爷正坐在地头子上,守着一堆枯老的黄瓜秧,往下摘着勾勾巴巴的黄瓜纽儿。 “大爷,这小黄瓜长这样,就别要了。” 大爷瞅了他一眼:“你懂啥,这玩意儿加点韭菜,腌成小咸菜,可好吃了。” 钱亦文蹲下身来,跟大爷一起摘了起来。 “大爷,这都半面袋子了,够了吧?”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四处寻找着。 儿子哪儿去了? 大爷拍了拍身上的碎黄瓜叶子,指了指不远处的池子:“放鱼了吗?” “听我三姐夫说,买了一些,撒里边了。” “有大的吗?” “这还真没问……” 大爷漫不经心地说道:“池子造到那儿了,得想着让它有点用处啊! “明年,曾繁宇可就退了……” 钱亦文把远处的黄瓜秧,给大爷往近送了送:“大爷,曾叔什么时候退,你知道具体的时间吗?” 大爷被黄瓜秧上的霉灰呛得咳了两声,瞪了钱亦文一眼:“你想埋了我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大爷都这样,不好伺候…… 大爷说道:“昨天,上我这儿来了。 “一边下棋一边和我说,明年四月就退了。” 自打和英多扯上了关系后,曾繁宇从来没到过公司。 偶有一次半次,曾繁宇都是借故找大爷下棋。 一边下棋,一边有意无意地把他的意思透露给大爷。 这么洁身自好的领导,怎么可能那么明显地和企业搅和到一起? 钱亦文听了大爷的话,若有所思:“大爷,看样子,咱得趁封冻前,多请人家来钓两回才行啊。” 大爷手上的动作略停,接着说道:“担心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没作表态。 大爷说道:“怕啥? “这玩意儿就跟韭菜似的,没了上茬,还有下一茬。” “下一茬……”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大爷瞄了他一眼,说道:“下一茬,在上一茬这儿长出来的。 “下一茬是谁,上一茬能不知道吗?” 钱亦文默默点头,在心里暗暗佩服起大爷。 大爷这想法,牛啊! 居然能想到反向收割,而且还是一茬又一茬…… 大爷抬头看了看天:“时候还早,待会儿回去把你四叔接来。 “让他按着去年青峰山那个标准,把鱼池给你好好整整。 “这也没几条鱼呀……” 钱亦文看了看鱼池,问道:“大爷,你咋看出来的?” 大爷说道:“有鱼的池子啥样,钓鱼人还能看不出来吗? “我坐这儿有一个小时了,一个鱼星儿都没看着。 “你看那水,清得都能喝了,像有鱼的样吗?” 大爷一番话,听得钱亦文心明眼亮:“大爷,那咱们一会儿就去接我四叔。” 大爷一边抖落着黄瓜秧,一边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你还是先去接接你儿子吧……” 钱亦文回头,钱多一个前趴子,连着一个大倭瓜,一起滚了过来…… 钱亦文一手拎起倭瓜,一手扶起钱多。 “爸,爸,后边还有,你去拿……”钱多一边抢过倭瓜递给了他大爷爷,一边说道。 钱亦文顺着垅沟儿一看,果然有五六个倭瓜,已经被摘下来了。 钱亦文心头一乐,儿子不错,知道经管东西。 第1035章 看这心劲儿,出息成败家子儿的可能性不大了。 拿起一个土篮子,钱亦文跟在钱多后边,看着他连滚带爬地四处捡倭瓜。 一边往回走,钱亦文一边问道:“儿子,是上学好,还是种菜好啊?” 钱多想了想,说道:“上学也好,种菜也好。” 钱亦文放下了土篮子,拉钱多入怀,帮他掸去身上的土。 “儿子,要是非得选一样,你是上学,还是种菜?” 钱多琢磨了一下,看了一眼大爷爷,认真说道:“上学!” 钱亦文和大爷同时被这话给吸引住了。 “为啥要上学?”大爷问道。 “我上学,爷爷能种菜;我种菜,爷爷不能上学……” 大爷看了钱亦文一眼,说道:“别说,还有点管理天赋…… “这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大爷,一共就俩人,这还用寻思吗?” 大爷白了他一眼,问钱多:“孙子,你种菜,爷爷去上学,我看也行。” 钱多瞄了一眼大爷爷:“不行!” “咋不行呢?” “你这么老了,老师不有要!” 钱亦文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大爷认真问道:“老点怕啥?我比你会得也多,老师教起来省劲儿。” 钱多说道:“你都会,还上学?” 大爷当时被说得没嗑儿了…… 钱多还意犹未尽,接着说道:“这么老,老师都不敢打你……” “老师打你?”大爷问道。 “打!” 大爷瞅了瞅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我告诉的……” 大爷点了点头:“对!该惯惯,该收拾也得收拾……” 一边说,一边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面袋子:“这得有十多斤,一坛子都腌不下了。 “走,回三合堡,让你二大爷割点韭菜,腌上。” 钱亦文问道:“大爷,你没种点韭菜吗?” “种了。” “大爷,那咱耽误一会儿,割点回去呗?” 大爷白了他一眼:““第一年的韭菜,长得跟牛毛似的,能吃吗? “怎么着你也得养他两年吧?” 第一年的韭菜,不能割。据说,割了后,以后就长不好了…… 大爷说完,背起面带子,牵起孙子的手,前头走了。 钱亦文挎起了一筐倭瓜,微微一笑。 大爷,还懂哲学…… 钱亦文的车停进了院里,二大爷和四叔迎了出来。 “这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回来了呢?”四叔颇感意外,一边搂过孙子稀罕着,一边问道。 “四叔,想你了,接你和四婶来了。”钱亦文说道。 四叔一边和孙子蹭着脸,一边想:这都多长时间没我事儿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接我了呢。 “又有啥活儿了吧?”四叔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 钱亦文笑道:“我大爷说你打鱼摸虾是能手,让我来接你,把柞树沟的鱼池填满鱼。” 四叔瞄了大爷一眼,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不痛快了。 打鱼摸虾,耽误庄稼…… 这对于一个庄稼汉来说,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词儿。 钱亦文笑道:“四叔,大爷的意思,让你把伊肯河里的鱼,挪到咱的鱼池里。” 四叔想起了青峰山鱼池里的鱼,明白了。 扯着钱多,去仓房找抬网和他的搬罾(zeng一声)子了。 一种简单有效的捕鱼工具,东北白话叫“搬登子”。 回到家里,英子正趴在地图上看着三十六厂这片土地的未来。 钱亦文一边从包里掏出禇再良的科研成果,一边说道:“媳妇儿,我跟你说点事儿。” 英子随口答应了一声,并不抬头。 “祖教授已经把临床报告写出来了,咱的保肝片是时候该投产了。” “投产?不是还得审批吗?” 钱亦文说道:“那不就是请王处长吃顿饭的事儿吗? “这个电话是你打还是我打?” 第1036章 “你打吧。”英子终于抬起了头,“我不去不行吗?” “重要会晤,哪有不携夫人出席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儿真多……” 一回头,这才发现了浑身泥土的钱多,正从身上一个个地往下揪着仙鹤草的种子…… 这东西,是随处可见的野草,从旁边一边粘一身……可是,我说这东西抗癌,你信吗? “妈呀!这孩子造这样,还能要了吗?” 英子的母爱,终于被钱多的惨状给唤醒了,当即就扬起了巴掌…… 电话接通,王处长欣喜地说道:“怎么是你呀小钱?”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挺长时间没联系了,想请您吃个饭。 “顺便有点药厂的事儿,想和您请教一下。” 王处长听了,问了一句:“拿到临床报告了?” “拿到了。” “谁给出的?” “龙江传研,祖教授……” 电话那头儿,王处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谁给你搭的桥啊?” 显然,以祖教授的名气,王处长一个行业中人,是知道的。 这个每周只上五天班,每天只工作四小时的老中医,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别说让他给出临床报告,就是找他看病,那都得排长队! 钱亦文没有正面回答,笑笑说道:“王处长,明天晚上,鼎丰居,咱们坐下聊。” 放下了电话,英子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不约今天?”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媳妇儿,一会儿不是还得招待田中美男吗? “在盛京,人家那么热情,到了咱这儿,咱也不能差事儿啊!” 英子一拍脑袋,顿悟,跑回屋里换衣服去了。 屋里,传出娘仨的对话声…… “以后别上山了,造的跟个泥猴似的!” “我还给你摘回好几个倭瓜呢……” “那也别去了,瞅瞅这一大襟的草浆子,还能洗出来了吗?” “英子,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我给他洗……” “妈……” 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英子教训钱多的声音和钱多的自辩,以及老妈想护犊子却又无力的辩护声,交织在一起。 东北八大犊子…… 钱亦文闭上了眼睛,以心聆听…… 听起来有点嘈杂,可这不正是人世间最真实情感的体现吗? 不正是他想听到的吗? …… 次日。 钱亦文去给田中美男送行了。 小翠儿接受了指派,陪着周嫂子一起来到了结核病院。 这家医院,从医到护,态度不好言说。 药物是免费的,做痰检是免费的,只有保护肝脏的药和胸透收费。 一天也收不上几百块钱。 而且,在她们眼里,富贵人家不会有人得这病。 就这情况,态度能好到哪里去? 做个痰检,戴着外科口罩都遮不住护士一脸的鄙夷。 看得周嫂子心里非常难受。 从医院出来后,看周嫂子的情绪有情低落,小翠儿笑道:“嫂子,你管她们干啥? “看好你的病、不花钱,是正事儿。 “她们再怎么不高兴,不也得伺候着你?” 周嫂子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说,但这摔摔打打的,可也够受的了…… “嫂子,大热的天,戴个大口罩子,你不热呀?”小翠儿说道。 周嫂子声音细小,毫无底气:“加点小心的好,别再影响到别人。” 小翠儿笑道:“没那么严重。 “正常人身上,都带这病毒。 “像我这种体格好的,你想传染也传染不上。” 周嫂子奇怪地问道:“你……咋知道这么多?学医的?” 小翠儿响快地答道:“不是,我妈就得过这病。 “我们还天天在一个盘子里吃菜呢,我不是也没传染上? “过去没法治,叫痨。 “现在,不算个事儿了。” 周嫂子瞟了小翠儿一眼,我要是有她这体格子…… 第1037章 不对,是有她这心态,也不至于得这病。 可是,就这家庭情况,想有好心情,也难…… 三十六厂的大会议室里,小翠儿把周嫂子安排好后,去帮忙了。 为了这事儿,英多公司今天停工一天,能来的都来了。 可是,局面还是有点乱。 “别吵了!”秀儿急眼了,抄起麦克风喊了一嗓子,“都是按规定发的,又没人抢你的钱。” 这一声,镇住了众人。 钱亦文坐在角落里,两眼细眯看着秀儿。 不错,秀儿两眼一立,还真挺吓人的。 秀儿分别指点着几处地方:“点到名的,先到这里核实身份; “然后到这里查验资料; “最后,到这边领钱。” 秀儿放下话筒,坐了下来,接着说道:“按姓氏笔画来。 “我念到一个,就过来一个,都别乱。 “蒯大富……” 蒯大富是谁,钱亦文并不知道。 但秀儿这操作,确实是惊到他了。 一直以来,按姓氏比画算,丁姓永远比爨姓占先。 没想到的是,在秀儿这里,全变了…… 周嫂子坐在角落里,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捧回了一沓沓的钱,不免心急。 这得啥时候能拆到我们家呀? “蒯三儿,你叔都拿到钱了,你咋没去领钱?”周嫂子问身边的小伙子。 小伙子得意一笑:“周婶,我家不要钱,要房子!” …… 钱亦文看到,人群中不乏像周嫂子一样来看热闹的。 看着别人拿钱,不免眼红。 钱亦文微笑点头,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悄悄退出了会场。 天擦黑的时候,英子带着秀儿和小翠儿回来了。 刚一进屋,就开始抱怨:“你怎么还跑回来了呢?” “我看也用不着我,就先回来准备晚上要给王处长的材料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怎么就用不着你?帮着查查钱也行啊。 “秀儿那手,都抽筋了!” 活了这么久,只听人说过“数钱数到手抽筋”,今天还真就见着了。 钱亦文笑了笑:“秀儿,小翠儿,辛苦你们了。 “快去吃饭吧。” 小翠儿说道:“辛苦啥!查钱多有意思的事儿啊。” 一边往食堂走,秀儿一边笑道:“当个散财童子,还把你乐这样。” 小翠儿叹了口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啥时候我能有这么多钱,就好了。 “想买啥吃,就买啥吃……” 听了小翠儿的话,钱亦文暗想:你妈要真是石冢家的闺女,你能得到的,可比这几百万要多得多。 瞄了一眼秀儿和小翠儿的身材,钱亦文又摇了摇头。 真要成了石冢根的外孙女儿,小翠儿这体格子得吃成啥样? 收拾好申报材料,钱亦文说道:“走吧,去接王处长。” “我不想去了,太累了……” “去吧。我一个人不方便。” 这个饭局,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但钱亦文很是重视。 关于保肝片的生产,钱亦文有点着急。 他得赶在1988年前,让保肝片享有一定的知名度。 这样,在那场因生吃贝类而引发的甲肝大爆发中,他的新药就能发挥作用了。 酒桌上,王处长接过材料,一边查看一边嘀咕了一句:“祖教授这字,写得还挺漂亮……” 收起材料后,和钱亦文聊起了祖教授的事儿:“那么有名的中医,你是怎么请动他的?” 钱亦文想了想,也没隐瞒,把燕京老军医的事儿说给了王处长。 都快成“实在亲戚”了,这点事情,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听完了钱亦文的描述,王处长笑笑说道:“这是我收到的申报材料里,最具权威性的。 “其实,就咱们这关系,你随便找个老大夫也没问题。” 第1038章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不瞒您说,老先生手里有些好东西。 “我也是想把关系好好处着,以后药厂规模扩大了,深度挖掘一下这个宝藏。” 王处长说道:“那你得抓紧。 “前些天去燕京开会,会上提出了新的gmp概念,我看有要严管的意思。” 王处长的话,引起了钱亦文的注意。 gmp,即《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88年以前,是由医药管理局制定的,有行业标准的意思。 88年以后的新规,是卫生部颁布的。 那可就是国家法律了! 不行! 时不我待,必须抓紧多建几个药厂,然后再多划拉一些品种…… 聊了一会儿,王处长把话题扯到了王千祥身上:“千祥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他们已经到了湖北了。”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 王处长打断了他的话:“还叫什么处长,自己家人吃顿便饭,就别这么见外了! “你们就随了千祥,叫声姑姑得了。” 想了想,又说道:“我看,这俩人处得挺好的。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找个时间让双方父母见个面。 “要是都没意见,就早点定下来吧。”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这个谎让你撒的,可是真不怎么样。 这回,我看你怎么往回圆? …… 四叔的鱼池,填充得差不多了。 委托又跑回来“买烧瓶”的禇再良捎信儿,让钱亦文去看一眼。 钱亦文让大爷约了曾繁宇,一起来到了柞树沟…… 曾繁宇一边扬竿入水,一边和大爷说道:“今年,看样子也就是这一回了……” 大爷笑道:“那今天就晚点回去,钓个尽兴。” 想到明年冰化的时候,正是自己交出手中权柄的时候,曾繁宇不免有些隐隐的伤感。 当下说道:“嗯,是得尽兴……” 一边挂饵,曾繁宇一边对钱亦文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就整了这么大个池子,费不少事儿吧?” 钱亦文说道:“没费啥事儿…… “曾叔,你看这是贴着河边推的,小河里有水,就自动往这池子里灌。” 曾繁宇说道:“哟嗬,这还是活水!” 钱亦文说道:“嗯,比青峰山那个可好多了。” 指了指岸边的一块空地,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曾叔,开春儿在这盖个小房子。 “你们钓累了,还可以在里边歇一会儿。” 曾繁宇没言语,明年的事儿,现在还是不说了吧…… 盯着水面的大爷,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老曾,明年就退了吧?” 曾繁宇突然心头一动。 这老头儿精得很! 什么时间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都是有讲究的。 这时候,鱼都不开口了,还把我拉到这儿来,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嗯,开春的事儿。” 曾繁宇见大爷没搭茬,问了一句:“老钱,你说我手底下的陈春江和宋战,谁更出色一些?” 大爷说道:“我看,都不错呀! “不是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吗?” 寻思了一下,又问道:“这是到了二选一的时候了?” 曾繁宇一边挂着蚯蚓,一边说道:“组织上已经分别找他们谈过话了。 “提名过后,现在就等着看审查结果了。” 大爷说道:“小陈沉稳,小宋敢拼…… “你的这左膀右臂,是各有千秋啊!” 曾繁宇问道:“要是你选,你会选谁?” 大爷沉默了一下,说道:“以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了解,你大概是要倾向于小宋的。” 事实上,曾繁宇也没有答案。 他走了,这两个人谁坐在那儿都得感激自己。 只是,老钱突然冒失地替别人做出了选择,曾繁宇不免奇怪。 这不是他风格呀? 第1039章 曾繁宇问道:“为什么是宋战?” 大爷说道:“宋战有股子闯劲儿,陈春江没有。 “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 “这些年,你得有很多事儿想干,却没实现吧? “选一个步子大的人,正好完成你没完成的愿望。” 曾繁宇盯着水面,虽没作声,但内心却波澜骤起。 要是一切都按自己的思路来,局面一定比现在要好很多。 只是,他不能随性而为…… 正想着,大爷又说话了:“你让小陈接了,他比你还稳当呢…… “我看他那样子,还走不出你这两步呢!” 曾繁宇瞥了大爷一眼:“咱们怎么说都没用,还是得上边儿定……” 大爷笑道:“不尊重你的意见,让你提啥名?” 曾繁宇点头说道:“倒是得顾及我几分面子。” 大爷听了,突然间说道:“你看我,跟你说这些个干啥? “哪样事儿是我该管、能管的?” 一旁的钱亦文,心中暗笑。 大爷轻描淡写地影响着曾繁宇的思路,等于是在为他出主意了。 陈春江保守,必然顾虑多,求他办事儿一定得磨磨叽叽的; 宋战激进,以后要找他办事儿,一定好说话。 大爷英明! 正想着,曾繁宇说道:“小钱,陈春江和宋战,你都见过吧?” “见过见过……”钱亦文忙不迭地答道。 丁纪洲来的时候,这两位都在。 而且,拿下欢胜久泰制药厂,宋战还帮了他不少的忙。 只是,对计委的这位陈春江,不算熟悉。 曾繁宇说道:“等回去的,有空儿我分别给你约见一下。 “年轻人要多交流……” 大爷在一旁笑道:“还年轻人! “人家在他面前都得是叔叔辈的了。” 钱亦文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曾叔,咱今天不说这个,就专心钓鱼! “我上大爷的菜地里给你们再挖点蚯蚓去!” 肖队长开着新买的伏尔加小汽车,围着拆了一半儿的片区转了一圈儿。 如今的肖队长,管着很多人,也不用干活了。 手上的老茧,都找修脚的给削掉了…… 肖队长转到哪里,总有人上前打声招呼,递根烟什么的。 这让坐在副驾驶上的老肖媳妇儿,也跟着倍感光彩。 大伙儿都知道,拆,归人家管。 开春盖的时候,还是得归人家管。 将来,得在人家手底下干活儿,哪能不拿出个好态度? 转完了一圈,肖队长把车停在了一堆崭新的机器前边。 看着蹲在地上端详着设备的肖队长,媳妇儿有点担心了。 “老肖,咱们那帮就会使瓦刀的人,能摆弄得了这玩意儿吗?” 肖队长起身,踩灭了烟头,嘿嘿一笑:“哪用得着咱们? “人家岛国的人给培训,你怕啥的?” 媳妇儿心下稍安,瞄了一眼设备,又问道:“这些玩意儿,到底能有啥用啊?” 老肖白了媳妇儿一眼:“头发不长,见识倒挺短…… “有了这些东西,不管多高,那砂浆直接就能喷到瓦匠怀里!” 肖队长媳妇儿点了点头,没计较头发和见识的事儿。 肖队长看了一眼媳妇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呀!大事儿也指不上你…… “你就琢磨着把那个大食堂给我管好,别让我在钱总面前丢面子就行了。” 肖队长媳妇儿瞪了他一眼:“扒了几间房子,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五十四张扑克认不全,大小王你还不分了?” 肖队长正值风光,被媳妇儿一顿抢白,刚要找回面子。 目光却被一辆由远而近的绿色大吉普给吸引了过去。 车子停稳,英子走下车来。 “董总,你咋还跑这儿来了呢?” 第1040章 自打当了这个队长之后,肖队长就改口了,再没叫过一声“英子”。 这可和当年给人家在三合堡盖房子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英子笑道:“肖队长天天来场地,我也不能一趟不来呀?” “这事儿,哪用得着你来……”肖队长憨憨一笑。 肖队长媳妇儿看着他笑出的那一脸褶子,气得扭过头去。 刚才教训我那能耐哪去了? “钱总没来?”朝着车里看了一眼,肖队长问道。 “人家忙……”英子说道,“最近迷上下棋了。” 肖队长眨巴了两下眼睛,下棋有啥意思? 游泳多好? …… 钱亦文真的迷上下棋了。 那天钓完鱼之后,曾繁宇给宋战和钱亦文约了一局。 曾繁宇知道,对于宋战来说,人生最大的乐趣就在棋盘上。 这一次会晤,什么也没说,就是下棋。 可宋战心知肚明,老领导马上就要退了,有很多事情要办。 哪有这闲心,还给他介绍个棋友? 这明显就是要把钱亦文交托给他…… 那一次,钱亦文败得很惨,心里总惦记着要扳回这一局。 今天早上,英子听钱亦文说又约了宋战,对他说道:“这次你自己去吧。 “丁纪洲又派了一批人过来,我得去接待一下。” “那我走啦……”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摸起了桌上的钥匙。 “等会儿!”英子说道,“你开我那辆吧。” “太小了,我坐着不得劲儿。” “太小了,不得劲儿?”英子笑着靠近,夺过了车钥匙,“那你也得挺着!” 英子一边向外走着,一边说道:“人家小苏都说了,说我这个身材配上这个粗犷的车型,有一种美感上的反差。 “以后,你就开我那个吧……” 钱亦文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个设计师,是不是干够了? 怎么我觉得他的心有点野了呢? 我的媳妇儿,用你这么深一嘴浅一嘴地夸吗? 在心里把苏冠宇骂了个够,钱亦文开着英子的小红车来找宋战。 今天的局,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儿要办。 第一件,马上要拆了,自己的公司和四凤子的服装厂得找个新地方; 第二件,王处长给他出了个主意:想多办药厂,为什么不把闲置的国有资产利用一下呢? 人、房子都是现成的,那多省事儿? 王处长的话,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红旗饮料厂。 当年,没有一口吞下去的,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别人的肚子。 和王秉春围着厂区转了一圈,回去后就拨通了曾繁宇的电话。 这才有了今天的局…… …… 钱亦文赶到的时候,宋战正忙着给老领导续茶。 老领导虽然转年就退了,他上位的事儿也已经基本定妥了。 但是,还得需要老领导把他扶上马,送上一程。 “曾叔,宋叔,久等了!” 放下手里的两个小袋子,钱亦文打了声招呼。 “快坐下,先喝口茶。”宋战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今天准备得怎么样啊?” “相当充分!”钱亦文攥了攥手腕子,意志满满,“昨晚看了半宿的棋谱。” 宋战一边推过茶盏,一边笑道:“临阵磨枪啊……”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快也光!” 几个人开怀一笑后,曾繁宇说道:“以后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 “想有咱们这几代人凑到一块儿的时候,都不多喽……” 老领导的一番话,听在宋战的耳朵里,是极有内容的。 宋战急忙说道:“曾叔这些年的成绩和人品,院子里哪个不知道? “曾叔就算是退下来了,哪个敢不敬,我第一个不容!” 第1041章 曾繁宇摆摆手说道:“小宋啊,你看看你,就这点儿让我不放心…… “三句话不来,脾气就先上来了。 “咱们几个人私下里说说话,用得着那么上纲上线吗?” 说完了,一指棋盘:“摆上吧!” 当头炮…… 把马跳…… 拱卒…… 支士…… 双方排兵布阵后,战局逐渐拉开。 不出意料,钱亦文这半宿棋谱,好似看得也并不专心。 基本没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并且,曾繁宇还不合时宜地来干扰军心了:“小钱哪,房子马上要拆了,你那车间上哪儿生产去呀?” 宋战瞄了一眼老领导,心里犯开了核计。 手上的杀伐力度,略有所减。 “将!” 钱亦文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嘟囔了一句:“唉呀呀!又来这招横踢马槽……” 钱亦文执黑,丢车事小,我看容易死棋…… 无奈地接受了被宋战卧槽马抽了个車的事实,钱亦文回头问道:“曾叔,您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那厂子上哪儿生产去。” “还没谱呢……” 钱亦文一边作答,一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棋盘。 抄起一个炮来,不时伸手缩手,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曾繁宇笑道:“没点大将风度,难怪老是输……” 见钱亦文终于落子,曾繁宇又接着说道:“红旗饮料厂,还闲着呢。 “你看,用不用我去帮你说说?” 老领导的话,宋战一句没落,都入心了。 在领导面前待了二十年,领导动动手指、挠挠头意味着什么,他都知道。 领导的这一举动,他能不明白吗? 涉及到了红旗饮料厂,那不正是他商业厅的事儿吗? 宋战忙不迭地吃了钱亦文送上来的一个炮后,开口问道:“小钱,你要用多大的房子?” “宋叔,有多大都能用上。” 宋战瞄了一眼钱亦文,胃口不小! “主要做什么?” “宋叔,一个是把公司挪过来,还有,想办个药厂。” 宋战琢磨了一下问道:“不是在吉春有个药厂了吗?” 钱亦文笑道:“多多益善嘛……” 宋战没再往下问,回头对曾繁宇说道:“曾叔,这要是能带活一个倒闭多年的厂子,可是件大好事儿啊! “您看,是不是也让我立点功劳?” “你和陆铭辉熟悉吗?”曾繁宇问道。 宋战笑笑说道:“明天,我让他来一趟,不就熟悉了吗?” 曾繁宇点了点头,对钱亦文说道:“当年,我说让你全盘接手,你还说怕耽误了人家。 “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矫情?” 钱亦文摸了摸头:“领导,我哪能像你看得那么远? “不然,也不至于跟宋叔下棋总输啊。” 两句话的工夫,一回头,又被宋战干掉了一个象…… 宋战看胜局已定,把心思从棋局中完全移到了红旗饮料厂上。 毕竟他感觉得到,老领导的心思,可是全在红旗饮料厂上呢。 “小钱,你打算怎么做,和我说一下,我心里有个谱。” 钱亦文说道:“当年,我买设备的时候,他那二百多人我已经给安置了四十人了。 “这一年多,我想应该也剩不多少人了。 “现在我想谈一谈整体转让的事儿。” 宋战想了想,说道:“你都要利用他们哪些东西? “人员对你来说,有用吗?” 钱亦文说道:“人员算是可有可无吧。 “如果没有,是最好; “如果有,也不算大累赘,我也能安置。” 钱亦文说话的空当,宋战抓住了机会,一个重炮,完美胜出! 胜负已定,宋战把手里高高的棋摞子重重放下。 然后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你让他转让干啥? “改改制,换换名,你就接着干不就完了吗?” 第1042章 钱亦文一边说着服输的话,一边在心里想:大爷说得真没错! 这还真是位不怕扯蛋的领导,敢想敢干,步子迈得够大。 这要是曾繁宇,肯定会瞻前顾后老半天,最后也不一定敢替他做这样的决定。 偷眼瞄了一下曾繁宇,见他面沉似水,没什么表情。 钱亦文明白,这么做,应该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不然怎么想法儿,都会暗示给他。 想了想,钱亦文试探着问道:“宋叔,我一个小白人儿,接一家国企,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宋战琢磨了一下,说道:“啥叫小白人儿? “把你扔哪个色儿的缸里,再捞出来,你不就是啥色儿的人了吗?” 说完后,回头与曾繁宇相视而笑。 钱亦文说道:“可是,管理国企,和我个人的买卖不一样啊! “我自己的买卖,想咋办就咋办,对了错了的,也没人说啥。 “这国企条条框框太多,我怕我难以适应……” 宋战看了一眼曾繁宇,说道:“老领导早在几年前就曾经说过,体制改革,要是都照着一个模子往下扒,那还叫改革吗? “就得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嘛! “你看哪一次变革是抄出来的?” 钱亦文听到这里,终于敢把自己的观点抛出来了。 “宋叔,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接手了以后,国有的性质不变,我可以采用自己的方式来经营管理?” 宋战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 “大框架你不要动,剩下的你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至于你要怎么动,每一次不都得来和我商量吗?” 钱亦文听了,会心一笑,开始重新摆棋。 一面排着棋子,一面说道:“来,宋叔,我再输给你一盘……” 二人重新开始厮杀,曾繁宇在一边问道:“小宋,你准备把他往哪口缸里扔啊?” 宋战回头一笑:“领导,民革……民盟……民建…… “那么多口缸,哪口还不行? “随他挑呗……” 钱亦文斜眼看去,曾繁宇正舒展开身体,两眼微闭,靠在了椅背上。 钱亦文又连输了两盘后,这才算是彻底服气了:“宋叔,我还得回去练练! “过两天我再找您,势必得扳回一局!” 宋战笑道:“要不,我这几天保证不进步,就等你赶上来。” 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转头对曾繁宇说道:“曾叔,您说能不能是您这场地不合适?” “咋地?你还信风水呀?”曾繁宇半睁开眼睛,问道。 “有时候,不信不行啊!” 曾繁宇笑道:“那你明天上他家去试试,看看行不行。” “行!就这么定了!” 钱亦文说完后,又问宋战:“宋叔,也没问问您有没有空……” “为了让你心服口服,必须有空啊!” “那我等您下了班,就去。” 一边说,一边拿过手边的小袋子:“鹿场自产的,几块鹿胎膏。 “您两位一人一份,等过段时间,我再从鹿场拿点回来。” 次日,英子驾着车,和钱亦文一起,赶往曾繁宇家。 去看新领导之前,不能忘了老领导…… “曾叔,昨天宋叔在,有些话不方便说……”钱亦文说道。 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这段时间,地产的事儿您没少帮忙。 “虽然现在也看不出进项,但您里里外外一直帮着忙活,我们得表示一下感谢。” 曾繁宇皱皱眉头:“你这两边往出吐钱,得挣多少能够用啊? “以后,就不用再考虑我了。 “小宋那儿,我都嘱咐完了,这个你拿给他吧。” 一边说,一边把信封往回推了推。 英子笑道:“曾叔,也没多少,您就拿着吧。 第1043章 “我们俩刚起步的时候,您给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的帮助。 “于情于理,到任何时候,我们都得拿您当是自家老人一样敬着。” 英子的一番话,说得曾繁宇多少有点上头了。 身边的这些小辈儿们要都这么懂事儿,那该多好啊! 老头儿重重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好,这次我就收下了! “下次不许了哈! “搞地产这事儿我知道,王全安刚起步的时候,能借的都借遍了。 “我还给他出钱了呢。” 曾繁宇提到了这个,不免有些尴尬。 果然是言多必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呢? 钱亦文假装没听见,开口说道:“曾叔,眼下我们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东珠港的丁老板,他出的钱多些,没怎么用我们出钱。” 曾繁宇瞄了一眼桌上的信封,拿出了长者之姿:“那也不能大手大脚。 “这年头儿,做买卖不易呀! “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买卖。” 又聊了没几句,曾繁宇下了逐客令:“我就不耽误你俩事儿了,赶紧去小宋那吧。 “好好处着,有啥解决不了的事情,再回来找我。” 夫妻俩起身出门,曾繁宇突然叫住了他们:“等一下…… “小宋的儿子,上个月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多!” 钱亦文会心一笑:“可喜可贺呀!” 送走了夫妻俩,曾繁宇回身拿起信封,指甲划过一沓票子的边缘…… 听着悦耳的嚓嚓声,曾繁宇微笑点头,心中有数。 这整整两千块钱,真要是花在出去观光上,都够老两口围着神州转上一圈儿的了。 …… 实践证明,风水的事儿,信不得…… 这不,到了宋战的家里,钱亦文还是没有扭转战局。 第一局,宋战没输; 第二局,钱亦文没赢; 第三局,钱亦文想各棋,宋战不同意…… 三局过后,二人均对下棋失去了兴致。 毕竟,总输没意思,总赢也麻…… 宋战沏了一壶茶,几个人聊起了红旗饮料厂的事儿。 宋战首先说道:“小钱,红旗厂的情况,比你昨天说的要糟糕得多呀! “今天早上那个陆厂长来我办公室,说他那儿在册的就剩不到五十人了。 “但凡家里有点关系的,哪怕是办到养殖厂去,都走了。” 钱亦文心中暗喜,这对自己来说可不算是坏事。 都走了,我就可以自主选择工人了。 “宋叔,厂房是什么情况?”英子问道。 宋战一面回身取过一个文件袋,一面说道:“我还真问他这个事儿了…… “从他支支吾吾的状态来看,年久失修算是好的了。 “除了沿街那些租出去的之外,剩下的,搞不好都有塌的危险!” 钱亦文问道:“还有租出去的呢?” 宋战笑道:“不租出点咋办? “就像一匹死兽一样,皮毛没了,肉也没了,骨架还在那儿呢…… “总得琢磨着出点钱,给班子里这几个人发工资吧?” 钱亦文一边接过文件袋,一边暗笑,这怎么和三十六厂一个德性? 从文件袋里翻找出一张平面图,看了两眼,钱亦文自语道:“这么大吗?” “多大?”英子凑了过来。 “210*160米!”钱亦文说道,“上一次我去的时候,没发现有这么大呀?” 宋战笑笑说道:“你是没往人家院子里走吧?”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宋叔,依您看,咱这事儿得怎么办才好呢?” 宋战想了想,说道:“依我看,咱们这样来——” 听完了宋厅长的主意,钱亦文微笑点头。 果然是曾繁宇带出来的,套路如出一辙…… 钱亦文笑着说道:“宋叔,那我们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第1044章 “好!他这一有动静,我马上通知你。” 二人起身告辞,英子掏出两个红包,递了过去:“宋叔,家里添丁进口,我们知道得晚了点,您别介意。” 宋战连忙推辞:“不用不用! “就是因为怕这个,这事儿我们都没对外讲。” 想再推辞时,英子已经丢下红包,一边摆手,一边转身走了。 送走了小夫妻俩,宋战不免多想了一下:又不是双胞胎,怎么是两个红包? 看了一眼两个红包,细一琢磨,明白了。 原来,是红包的容积有限,不得已才使用的两个…… …… 陆铭辉贴着红旗饮料厂的大门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院子。 这大门上的几个字,快掉没了。 剩下的笔画,风一吹直晃悠,看着就吓人。 也难怪连厂长都不愿意来…… 大门上的字掉了,可能只是个表相。真正散了的,可不仅仅是这几个字…… 但今天陆铭辉必须得来。 让陆铭辉感到惊讶的是,红旗饮料厂这个没娘的孩子,竟然得到了这么多主管领导的垂青。 宋厅长点名让他来汇报厂里的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陆铭辉决定召开一次小型会议。 之所以小型,是因为想找那么多的人,真没有…… 他知道,就算八抬大轿挨家去请,也来不了一八仙桌子人。 于是,就只通知了重要的七八个人。 …… 工会的老蒋,放下连广告都看了两遍的报纸。 开口说道:“别等了,开始吧……” 陆铭辉扫了一眼下边…… 左边一个工会主席蒋既中,右边一个保卫科长段方平。 这就算是到齐了。 就这两个人,还是他强制要求,一定要来的。 陆铭辉尴尬点头,清了清嗓子:“请大家来,是有件事情要和大家通个光。 “省商业厅的宋厅长,昨天找我谈话了。 “过问了红旗饮料厂的现状,并对如何走出困境询问了我们的意见和建议。” 二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厂长,表情各自复杂。 蒋既中想,要不是私下里大家公推,让我盯着点儿,别把这点儿家底子折腾光了,我才不来。 至于说还能走出困境,他是没看到一点希望。 困了这么多年,要是能走出困境,早就迈腿了。 陆铭辉两手一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发表一下意见吧!” 蒋既中想了想,先开口了。 这场合,该他说话。 分工上,人家段方平只负责收租; 他这个工会主席,是负责安抚人心的…… “陆厂长,领导既然知道现状,为什么还问出‘如何走出困境’的话来呢?” 蒋既中一边发问,一边瞟了一眼对面的段方平。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专心抠着指甲缝…… 我一个保卫科长,这些事儿哪归我管? 陆铭辉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奇怪呢。 “要说是宋厅长在升任之前想做出点成绩,可以理解。 “可是,那么多好的企业,不去关注,干啥非找上了咱们呢?” 蒋既中瞄了一眼陆铭辉:“陆厂长,没和领导深入探讨一下吗?” 陆铭辉说道:“领导在问我们,我哪好意思当时反问? “只好说是回来跟班子里的人商量商量,然后给领导答复。” 蒋既中皱皱眉头:“陆厂长,领导日理万机,能抽空关照咱们,肯定有想法。 “忘了去年卖设备的事儿了吗? “曾繁宇刚开始和咱们说的时候,不也是在问咱们的意见吗?” 陆铭辉低头琢磨了一下,觉得颇有道理。 抬眼看了看耿直的老蒋,这人虽然倔了点,不过在工会干了这么多年,对人心的揣度,还真是有一套。 第1045章 又讨论了一会儿,也没个什么实质上的结果。 最后,一直没发表意见的段方平抬手看了看表,开口了:“陆厂长,既然领导这么关心,为啥不以请教的名义探探领导的口风呢?” 这点破事儿,再一会儿说不完,都耽误我接孩子放学了。 陆铭辉看出了段方平的心思,心知留他在这儿也没有意义了。 有他五八,没他四十一…… “你有事儿先走吧,我和老蒋再商量商量。” 段方平走了之后,陆铭辉和蒋既中研究出了一个可行性方案。 二人一致认为:段方平说得有理! 明天就去探探领导的口风。 …… 宋战的办公室外,陆铭辉整理了一下思绪,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马上要下班了,宋战翻看着日程,点了点头。 完成得都挺好,就差这一件事了。 “请坐请坐!” 陆铭辉的屁股,搭了个凳子边,在宋战的对面坐了下来。 一边揣摩着领导的心思,一边等着发问。 “陆厂长,想到什么好思路没有?” 陆铭辉往前探了探身子:“领导,回去后和班子成员碰了一下。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您说我们连生产设备都没有了,想起死回生,恐怕是很难…… “经过大家研究,还是想请领导帮着出出主意。 “毕竟您在经济领域做了这么多年的领导,所知所见一定比我们要强很多。” 宋战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陆厂长,不然走走转型转产的路子呢? “我看,人家三十六厂又种药材又搞地产的,就不错嘛!” 陆铭辉眨了眨眼睛,种药材,不会…… 搞地产,那是谁想搞就能搞的吗? 想了想后,陆铭辉说道:“领导,咱现在就剩一个空壳子了。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 陆铭辉说到这里,斜眼瞥见宋战皱起了眉头,心头一惊。 自己这么一推再推,总归不是个办法。 “领导,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完成变革!”陆铭辉表完决心后,又接着说道,“不过,还是得请领导多提点……” 宋战点了点头,说道:“英多公司,你知道吗?” 陆铭辉重重点了点头。 太知道了! 宋战说道:“我听说,他们在三十六厂那儿的厂房拆了。 “眼下又要给车间找新址,又要开药厂,正需要场地。 “不然,我给你们搭个桥,你和他们聊聊?” 陆铭辉听了,脑子开始快速转了起来。 怎么又是这个姓钱的? 他怎么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呢? 是捡了一回便宜,觉得没玩儿过瘾吗? “领导……”陆铭辉试探性地问道,“他想租场地呀?” 宋战皱了皱眉头。 就这思想,难怪卖糖精水还他妈赔钱了…… 宋战说道:“要是仅仅租场地,那还不好办? “春城这么大个地方,还缺几间房子吗? “你能不能往大了想想?” 话一出口,宋战想到,陆铭辉要是能想得更深远,倒也不至于有今天了。 唉! 接班儿这个事儿,还真是耽误事儿…… 父死子继,兄终弟即,可真不可取。 陆铭辉的老子,战场上立过大功,才当上的这个厂长。 可是,那是老子的事儿。 儿子不争气,你临死前把他举这么高干什么? 摔死他倒是小事儿,这不是活活坑了一厂子的人吗? 陆铭辉想了想说道:“领导,药厂的事儿,咱也不在行啊?” 宋战皱皱眉头,说道:“你看看,什么时候说要让你在行了?” 这句,陆铭辉听懂了。 这是有懂行的要来了…… “领导,那您多费心。”陆铭辉一边低头说着,一边想着退路。 第1046章 “我问问人家有没有这意思,然后给你个回复。”宋战说完后,合上了手里的本子。 陆铭辉明白,是该到了告辞的时候了,起身说道:“领导,那我就在厂里等您的消息了……” 陆铭辉走了,钱亦文从后屋走了出来。 宋战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就这,闹心不?” 钱亦文嘿嘿一笑:“宋叔,挺好的呀。” 宋战瞟了一眼钱亦文,这人心还挺大的。 朝门外指了指,宋站问道:“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钱亦文一愣…… 还能怎么办? 难道说为了一个厂子,我还得灭了他的口吗? 宋战见钱亦文没说话,心知是自己表达得有些含糊了。 想了想,进一步解释道:“你要是怕和他不好相处,我帮你想想办法,请他挪个地方。” 钱亦文说道:“宋叔,我看咱还是先看几天再说吧。” 宋战尊重了钱亦文的意见,但心中疑惑。 按说,自己给他提醒,他不应该不明白。 剔除不和谐因素,现在是最佳时机,而且还不用他自己动手。 他都明说了,钱亦文却没打拢…… 他是怎么想的? 是给我积功德呢? 钱亦文想的是,陆铭辉再不济,也是比他有群众基础一厂之长。 留下陆铭辉,和底下人面对的就不是他钱亦文; 把陆铭辉直接赶走,他就是一个孤军直入的“入侵者”。 他还得依赖陆铭辉来把局面撑起来。 后来的事嘛,那就看陆铭辉自己的了…… 陆铭辉终于等来宋战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儿了。 这三天,用抓耳挠腮来形容,并不为过。 得到消息后,一行三人,赶往英多公司。 坐在借来的212里,蒋既中气哼哼地抱怨着:“我就知道有点猫腻在里头! “果然还是这个人! “现在,谱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得我们来见他!” 一边说,一边扫了陆铭辉一眼。 段方平给陆铭辉解着围:“老蒋,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他又怎么样? “领导提议让咱们来,你让陆厂长怎么反驳?” 陆铭辉闭目沉思,想着领导的话。 昨天,宋战如是说:“既然想盘活红旗厂,也认可钱总的思路,我看你就去找他聊聊嘛。 “要解放思想,迈开步子。” 让卖家来找买家? 是不是领导在电话里表达有误? 只是,一个马上就要成为副省级的人,他会犯这么低级的口头错误吗?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身段,重新做人了…… …… 英多公司。 钱亦文抬腕看了看表,和陆铭辉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先和老王聊会天儿再说。 “姐夫,王磊今年多大啦?” 王秉春看了一眼在办公桌上来回爬的钱珊,说道:“你这老丈人不关心王军,怎么还问起王磊的事儿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呢……” “卧槽!你还有正经的呢?” 骂了一句后,老王说道:“都十四了。” 钱亦文问道:“想好以后让这哥俩干啥没有?” 王秉春没作声。 王军还小,不到想这个的时候; 但王磊…… 钱亦文的这一问,刚好触及到了他烦恼的点。 钱亦文接着问道:“子承父业?还是让他们自由发展?” 老王寻思了一下:“想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钱亦文笑道:“从小打算嘛! “你不是老吹牛皮,说你这个岁数的时候都挣钱养家了吗?” 老王叹了口气说道:“我寻思着王磊学习不好,让他早点跟我学学做生意。 “可这孩子一点也不上心,整天除了画画,就是守着个破录像机。” 第1047章 老王家境不错,还能买录像机……左上角的,是个什么东西? 钱亦文心想,这哪是王磊不上心? 不上心的,分明是你老王。 “姐夫,没准看录像能看出个大材呢!”钱亦文说道。 老王哼了一声:“还能看成大材?你瞅他看那些玩意儿吧! “那么多好样板戏他不看,专挑那些打打杀杀的港片看。” 钱亦文一听,这么说就更对路子了…… 当下劝道:“他那么喜欢,你干脆把他送到春城电影制片厂去吧。 “没准将来能出息个名演员或者名导演呢。” 这个电影厂,还真办过电影学院。不过,昙花一现,两年多就黄了…… 王秉春嗤笑一声:“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英子一边围堵着四处乱爬的钱珊,一边说道:“姐夫,孩子要是喜欢画画,就找个老师,让他好好学一下吧。 “总比看录像强。” 老王气哼哼说道:“字儿都写不明白,还想要学画画…… “有啥天赋,画那玩意儿我都看不明白。” 钱亦文说道:“看不明白的,那才叫艺术…… “改天你把他的画拿来,我让小苏给看看,总有能看明白的。” 屋里围绕着王磊正说得热闹,陆铭辉一行人进了院子。 英多公司的大院子,孤零零地立在一片废墟当中。 周围全都推倒了,只剩下这一座院子了。 英多经济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牌子旁边,又挤上了两块新的牌子。 左边挂的,是翠桂庄园一期项目拆迁办公室; 右边挂的,是翠桂庄园项目总指挥部。 钱亦文和英子、王秉春一起,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 “陆厂长,又见面了……” 一边和陆铭辉寒暄着,钱亦文一边瞄了一眼蒋既中。 这不是买设备时不知好歹地护着人员资料的人吗? “陆厂长,这二位……怎么称呼?” 钱亦文一边和满脸不情愿的蒋既中握手,一边问道。 陆铭辉介绍道:“钱老板,这位是厂工会主席——蒋既中; “这位,是保卫科长——段方平。” 蒋既中草草敷衍后,转向了一边。 这态度让老王很不爽。 当日,去红旗饮料厂“抢人”的时候,老王也在。 蒋既中当时护着工人资料的情景,历历在目。 落座后,陆铭辉客气地奉承着:“钱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呀! “都涉足地产了。” 钱亦文笑道:“哪里哪里…… “是我媳妇儿和东珠港的朋友一起搞的。 “我自己这摊儿还整不明白呢,哪懂地产。” 陆铭辉扫了英子一眼,尴尬一笑:“钱老板,我看您应该是挺忙,那咱们就早说正题吧…… “宋厅长说您有意合作,我想问问咱们要怎么个合作法?”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想先听听您的意见和想法。” 一旁的蒋既中,撩起眼皮,分别瞄了二人一眼。 他陆铭辉要是有想法,红旗饮料厂哪能轮到你来染指? 陆铭辉琢磨了一下,说道:“钱老板的事儿,都惊动了商业厅…… “想必对改制的事儿,一定是早有成竹在胸了。 “我身在其位,这些年也没能让红旗厂有什么起色。 “钱老板如果都做好了准备,我……我准备让贤。” 陆铭辉一边说,一边觉得脸面发烧。 虽然,他这么说有想趁机脱蜕之意,但亲口说出自己不行,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陆厂长,咱先不急着说去留的事儿,我先说说我的思路…… “我这边准备上马一个药厂,想把红旗饮料厂转型为药厂。” 制药,对陆铭辉来说,是个陌生的话题。 第1048章 但是,十个截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 陆铭辉想了想说道:“钱老板既然有这抱负,不妨把厂子一接,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钱亦文探身问道,“陆厂长…… “难道就没有趁着大好时机拼一把的想法?” “有倒是有……”陆铭辉两手一摊,“可是这个行业,我是完全不懂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陆厂长,谁天生就懂呢? “再说,生产队长得会种地,乡长、县长需要分五谷吗? “我把专业团队组织起来,陆厂长只要专心管好人员,不就行了吗?” 听了这话,陆铭辉的情绪一振。 溜了蒋既中和段方平两眼,却一点有效信息也没得到。 见陆铭辉犹豫了,钱亦文接着说道:“陆厂长,我希望您还能出任这个厂长。 “咱们一起,争取把红旗饮料厂早日盘活!” 陆铭辉愣了一愣,还让我当厂长? “那钱老板……”陆铭辉试探着问道,“您打算在厂里要个什么位置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就给陆厂长当个助手吧!” 钱亦文说得轻松,陆铭辉的脑子可是不够转了。 性质在这摆着呢,连曾繁宇和宋战都搬出来了,人家可不是来扶贫的。 一旦厂子转型成功,重新运转起来,一切都得是钱亦文的事儿。 让人家当副职? 人家是来帮忙的吗? 我就那么喜欢被架空的感觉吗? 想了想,陆铭辉说道:“钱老板,您就别客气了…… “如果说需要我帮忙,我可以先不走。 “要是真能贡献点力量,把厂子重新搞活,也算是我给老少爷们儿们一个交待。 “那时候再走,也能安心点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钱亦文不再推脱。 再说,就是埋汰人了。 而且,居于人下,那也不是他的本意……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陆厂长,那这事儿咱就不争了。 “我看您还当您的厂长,我就出任个总经理吧,怎么样?” 陆铭辉人在体制内“混”了多年,知道谁大谁小。 公有无论变成公私合营,还是完全私有化,总经理都比厂长要大。 寻思了一下,开口说道:“钱老板,我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啊! “别再……别再误了事儿……”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您能答应下来,剩下的事儿都好办。” “那,眼下我能干点什么?” 钱亦文说道:“咱们分头行动。 “我负责办手续,上设备。 “厂里的人您都熟,这收归旧部、聚拢人心的事儿,我就交给您了。” 陆铭辉说道:“这倒不难。 “要是待遇都和以前一样,谁愿意在外边悠荡着?” 钱亦文说道:“那就赶紧让人事部门通知大家回来吧。” 瞄了一眼面面相觑的三个人,钱亦文又追问了一句:“冒昧问一句,咱们管人事的怎么没来?” 蒋既中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自打黄铺子了,人事就没人干了。 “现在,我们工会管着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那蒋主席就多费心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李长海一推门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陆铭辉愣了一下。 “陆厂长……” 李长海见了老熟人,逐一开始打招呼:“蒋主席……段科长…… “你们……你们咋来了呢?” 陆铭辉扭了扭身子,没说出话来。 段方平赶忙起身,招手说道:“李师傅,来来来,这边坐。” 李长海一边落座,一边琢磨着眼前的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 红旗饮料厂的人,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呢。 这怎么非但见着了,而且头头脑脑的,见得还挺全。 “都挺好的啊?”段方平问道。 第1049章 “啊……”李长海哼哈答应着。 不然呢? 我还得出点啥事儿咋的? 段方平还要说话,李长海已经转向了钱亦文:“钱总,你这又是瞎折腾啥呢?” 钱亦文递了杯茶过来,笑问:“李师傅,别急。 “慢慢说,我又咋惹着你了……” 李长海说道:“我看车间又贴通知了,说是让全员加班,把生产进度往前抢,随时准备停工。 “干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停工呢?” 钱亦文举了举手里的茶杯:“李师傅,喝杯茶,听我慢慢和你说……” 陆铭辉垂着头,没言语。 这就是所说的志在必得吧? 这边还没谈,那边就已经准备搬家了。 蒋既中和段方平的心里,犯起了核计。 这个大师傅,脾气见长啊! 段方平看了一眼李长海,这家伙的态度,用嚣张来形容,也不为过。 敢这么放肆地和老板说话,段方平知道,不外乎两点。 第一,不知好歹; 第二,有恃无恐…… 回头看一眼赔着笑脸的钱老板,段方平暗暗点了点头。 看来,这老板是真惯着他。 钱亦文简要说明了情况后,补充道:“李师傅,以后你又要回红旗厂上班了…… “李师傅,明天咱们一起回红旗厂看一眼。 “看看设备怎么安排……” 李长海听明白了,这回不零揪了,一次性拿下! 低头想了想,问道:“要开药厂,那不是还得需要设备吗?” 钱亦文笑道:“李师傅,设备还没定呢。 “不过,赵奎中我倒是让他来了,下午就到,全力协助你。 “咱得抓紧了,肖队长因为咱们迟迟不给腾地方,都要急眼了。” 李长海点头说道:“行。那我先回车间,准备准备。” 李长海说完后,和几位旧相识分别告辞,回了后院。 段方平琢磨了一下,笑笑说道:“钱老板,自打这设备离开了红旗厂,就再没见过。 “我去看一眼,顺便参观一下车间。” 说罢,追了出来。 车间门口,段方平赶上了步履匆匆的李长海。 “李师傅,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李长海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段方平喘着粗气的段方平,颇有些奇怪。 “段科长,不在前边喝茶,跑后院来干啥?” 段方平递了根烟过来:“一晃一年多没见了。 “你有了高就,也不说回来看看我们。 “好不容易见了面,想和李师傅好好唠唠。” 李长海一边点烟一边想,原来,是领导想关心一下自己…… 点着了烟,段方平往屋里瞄了一眼,问道:“李师傅,这一年多,还行啊?” “还行……”李长海说道,“一天也闲不着。” “待遇呢?能赶上原来不?” 李长海弹了弹烟灰:“咋说呢…… “你记不记得我当年在红旗厂挣多少钱了?” “记得记得,三十七块五嘛。”段方平问道,“在这儿呢?” 李长海说道:“在这儿,是三十七块五加五块五,再加六块……” 段方平口算加心算,得出了个四十九块的工资标准。 “这么高?”段方平有点惊讶了…… 李长海说道:“这还不算完…… “刚来的时候,钱总说是第一个月得安装设备,活儿累,多给五块。 “讲好的是三天安完设备给五块,一个月安完也给五块。 “后来,安完了设备,这五块钱也都月月不少地给了。 “我寻思,八成是他忙活忘了……” 这五十多块钱的工资,把段方平给整愣了。 难怪这大师傅这么牛气。 还说人家老板忘了,私人做买卖的,哪个不是能给你抠到骨头里。 五块钱这么大的事儿,说忘就忘怎么可能? 段方平又追问道:“按月开钱?” 第1050章 李长海点了点头:“急用钱了,还能提前给呢。” “还能提前?” “给个合适的理由,就行。”李长海说道,“段科长,进车间看看?” “好!” 段方平跟着李长海,走进了参观通道。 忙忙碌碌的流水线上,除了最后码箱子的两个人外,其他的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李长海故意敲了敲大玻璃,有人抬头看了过来。 见了段方平,愣神过后,纷纷打着招呼。 段方平一边如领导视察一样和大家招手示意,一边问道:“那俩老头儿都得六十多了吧? “咋用这么大岁数的人呢?” 李长海看了一眼四叔和二大爷,笑道:“那俩老头,撵不走,老板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人的待遇,都还行啊?” 李长海瞥了段方平一眼,心中暗想,行不行的,他们干活儿的劲头,还看不出来吗? “段科长,差不多平均都涨了五六块钱的工资,宿舍免费住着,就差食堂的饭白吃了。” 参观了一圈儿,段方平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该干点啥。 匆匆告别了李长海,又回到了办公室。 刚一坐稳,段方平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钱总经理,明天都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此前,段方平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托关系办好了编织厂的工作。 但眼下,他突然又不想走了…… 去了编织厂,好坏还不知道。 但姓钱的接手了厂子,肯定得一通忙活。 他一个外人,能指着谁? 还不是得指着他们这些一直坚守着岗位的敬业人? 钱亦文说道:“段科长,明天的任务就是实测一下场地,确定一下设备的安装位置。 ”再通知从前的工人回来上班。” 段方平看了一眼蒋既中,说道:“通知的事儿,归工会。 “整天在厂里巡逻,场地我熟。 “就我陪你们来测场地吧。” 一边说,保卫科长一边搓了搓手,大有马上就要一展拳脚的意思。 蒋既中说道:“有的人,都好几年不着面了,哪能都叫得齐了?” 钱亦文说道:“能通知,就尽量都通知到吧。 “能回来的,先恢复从前的待遇。 “以后再根据企业发展情况,重新定岗定工资。” 段方平突然间抬头说道:“哎呀!咱那大门上的字儿都掉的差不多了,得抓紧回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全了。” 钱亦文笑道:“段科长,不必找了,咱以后得改名了,那个用不到了。” “改名?”陆铭辉猛然抬头。 钱亦文说道:“得改改了。” 段方平瞄了陆铭辉一眼,说道:“是得改改了! “难道,钱总经理接手之后,还要从咱们这赔钱的底子上开始吗?” 王秉春坐在一边,半天没插上话。 之前也没听钱亦文提到过给药厂取名的事儿,当下问道:“想好叫啥名了吗?” 钱亦文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着,一边说道:“别急,马上就有了……” 英子凑了过来,看清了他写的字,皱了皱眉头。 “三省……这啥名啊?” 王秉春听了,也说道:“三省?你就直接叫东北不就完了吗?” 三省制药,钱亦文说不是因为“三个省”而命名,我是十分信他个鬼的…… 钱亦文白了老王一眼,大有藐视他文化基础的意思。 “这叫‘三省’,吾日三省吾身的‘三省’…… “不是你说的‘三个省’……” 老王嘀咕了一句:“起个名,整出这么多事儿来……” 钱亦文回身取过一张纸,递给了陆铭辉:“陆厂长,这是第一批要入职的人,您多费心。” 陆铭辉接过后,扫了一眼。 生产部何翠莲、技术部李长海、仓储部姜德旺、销售部王秉春、药研部禇再良、质管部王彩凤…… 第1051章 陆铭辉试探着问道:“钱老板,‘部’这个机构,咱们没用过呀? “这部门领导叫啥呀?叫部长吗?” 钱亦文笑道:“公司的组织机构,和咱们原来的组织机构是不一样的。 “您别老往顶上想,咱叫经理,不就行了吗?” 陆铭辉一边把单子递给蒋既中,一边问道:“这些人,是都得要编制的吗?” 钱亦文说道:“陆厂长,我的这些人,都不用考虑编制的问题。 “咱就先按临时工入个职就行,等运转起来再说。” 陆铭辉转着眼珠想了想,说道:“那钱老板,您总得有个编制吧?” “也不用!”钱亦文果断说道。 有一个,倒不是不好。 不过,钱亦文相信,事情做好了之后,一切都好说。 现在就考虑这些,无疑是在增加陆铭辉的心理负担。 蒋既中扫了一眼名单,对折两次,揣进了兜里。 抬头说道:“钱总经理,要是没事儿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该干啥干啥去……” 几个人离开后,王秉春看着蒋既中的背影,缓缓说道:“这个人,还是这么摇头摆尾的……” “这样的人,不好吗?”钱亦文问道。 “我看,和那个姓段的比,差得多了。” 钱亦文看了看王秉春,欲言又止。 摇头摆尾的,心思都体现出来了; 那俯首帖耳的,心思才难猜…… 红旗饮料厂的破212刚开出院门,阎春生从柞树沟回来了。 后门一开,一身泥土的赵奎中先走了下来。 回身接过了大爷递下来的一个袋子。 “大姐夫,你咋这一出儿就跑来了呢?”钱亦文问道。 赵奎中拎着袋子走了过来:“这一出儿咋的?不给饭吃啊?” 后边的大爷听了,也跟了一句:“完了,看样子我今天也捞不着吃饭了……” 钱亦文一看,难怪大爷如是说,也是一身泥土。 “我儿子呢?” 钱亦文问了一嘴,心知儿子的状态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大爷,这趟收获不多呀?”钱亦文笑问。 “罢园了!”大爷说道,“就揪回几个老茄包子来。” 跟着,大爷又说道:“明天找个车,去把大萝卜和白菜砍回来,今年就再不惦记着去了。” “得多大的车呀?” 赵奎中说道:“老朴那八个轱辘的车,能装回来就不错了。” “那么多?” 赵奎中嘿嘿一笑:“我看还不得有四五千斤……” 四五千斤? 钱亦文正想着,钱多从车上费力地抱下来一棵白菜,叭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没那么大劲儿,老想干那么大事儿……这回好,全摔散了吧? 这老头儿,是真下功夫啦。 这一棵白菜,总得有十几斤了。 “着急忙慌地,找我来干啥呀?”赵奎中问道。 “把设备再挪回红旗饮料厂!” “啊?”赵奎中有点搞不明白了,“给人家退回去呀?” “不是!咱们上那儿生产去。” “这扯不扯呢,早知道那时候你就直接在那生产多好?” “快去车间看看吧,李师傅等你呢。” 大爷问道:“那个厂子拿下来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挺顺利的?” 钱亦文又点了点头。 大爷一听,笑了:“那赶紧安排车,明天拉白菜去吧!” “大爷,明天我得去红旗饮料厂看场地呢。” 大爷白了他一眼:“你就安排个车就行,我可不敢指望着你。” 钱亦文嘿嘿一笑,转头对春生说道:“今天人齐,你告诉孟师傅一声,整几个硬菜。 “顺便叫大小武、小翠儿和四姨父一声。” 姜德旺听说钱亦文叫他吃饭,问了一嘴:“二经理,有没有生人?” 阎春生笑道:“没生人,都是老面孔。 “四姨父,我有姓…… “你要是不愿意叫,你就叫声春生就行,非说个‘二经理’干啥呀?” 第1052章 姜德旺嘿嘿一笑:“这不是‘二狗子’都秃噜到嘴边了吗……” 阎春生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向了车间。 自从钱敏红被调去照顾大小武之后,小翠儿就成了带班的。 春生的出现,让小翠儿的眼睛一亮,开口笑道:“哟!你不是跑山西去给孟经理扫尾了吗? “这是啥时候回来的呀?” 阎春生低了低头,没心思回答小翠儿的问题。 开口说道:“老板让我告诉你一声,晚上一起吃饭。” “啥事儿啊?”小翠儿问道。 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儿,她不想参加。 人家感恩,敬她当年无意中帮着父女团聚。 可她不想把时常接受恩惠当成理所当然。 “听说,要宣布一些新的人事安排,好像都给你们新职务了。” 小翠儿环顾四周,就这几十号人,哪还有什么新岗位? 阎春生接着说道:“以后,前楼就倒给我们工程队用了。 “你们这栋马上就要扒了,另给你们找新场地了。” 小翠儿点了点头:“知道了。” 望着阎经理的背影,小翠儿想,自打姓孟的走了以后,这个阎经理更忙了。 成了翠桂庄园项目指挥部的副总指挥,还得时不时地跑去南边,帮孟小波…… 腰板倒是越发直溜儿了,可这么两头忙活,得多累? 武从军和武革非,这段时间忙懵了。 坐到餐桌前的时候,武从军的手里还攥着一卷子图纸。 英子笑道:“武工,咱不用忙成这样吧? “这怎么吃个饭还把图纸带来了呢?” 武从军笑笑说道:“董总啊,明天朝晖产业就要从盛京往过派人啦。 “我这还有一个基坑的位置没有确定呢…… “咱不能让人来挑出毛病啊!” 英子一边含笑点头,一边看钱敏红端了两杯茶过来。 小武看了看两杯茶,对钱敏红说道:“三姐姐呀,我们两个的茶怎么不一样呢?” 钱敏红笑道:“你哥天天看图纸,我给他泡的是药。” 小武眼珠子转了转:“我也累眼睛,我也想喝药……” 钱敏红白了他一眼:“你少往车间第五个工位上跑几趟,就用不着喝药。” 小武尴尬一笑:“嘎哈玩意儿啊,就去那几趟,都让你给碰上了……” 大小武自打来了之后,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像“嘎哈呢”、“嗯呐”、“远点扇子”这些极接地气的方言,偶尔也能用对一两回了…… 大武端杯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还真是药。 不过,感觉加了冰糖了,倒并不算难喝。 “这是什么药?”大武问道。 钱敏红说道:“这你得问我弟……” 大武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笑着说道:“武工,这是一个验方,明目散。 “我妈那眼睛迎风流泪,都多少年了。 “一年四季离不开这个。” 现实生活中,纪兰凤的原型确曾用过这药。不过,不是老中医开的,是她儿子给她查药书查来的。 “效果怎么样?”武从军问道。 钱亦文笑道:“武工,这么跟你说吧,我妈喝了一年,现在只要我不气她,她一滴答眼泪都没有。” 听了钱亦文的话,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姜德旺四下看了看,把钱亦文拽到了旁边:“我看这都是有头有脸儿的,你把我整来干啥? “要不,我还跟老刘头儿喝去得了。”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刘大爷也马上就到了,那屋儿没人陪你了。 “而且,你也马上就有头有脸儿了。” “我?”姜德旺拿手抹了一把他的二皮脸,“你不是逗我吧?” 头是有,脸嘛……就差点意思了。 英子走过来说道:“四姨父,咱成立药厂了,以后你就是仓储部的经理了。” 第1053章 姜德旺趔趔身子:“净扯!让我当领导,我能干了吗? “我……我这连个字儿都不会写!” 英子笑道:“四姨父,这份工作,上心就是经验! “你只要能像之前那么经心,就没事儿,跟文化没关系。 “你能会写自己名儿就行。” 姜德旺煞有介事地凭空舞动了几下手指,嘟囔了一句:“这几个字儿,好像还能安排上。” 小翠儿略显拘谨,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要不是钱敏红坐在身边,她会更加拘谨。 关键是,一抬眼就能看到对面的阎副总指挥…… “小翠儿,能不能喝两口啊?”恰在此时,钱亦文又朝她举起杯来。 小翠儿连忙慌乱地摆了摆手,连说不行。 钱亦文笑道:“小翠儿,那你就喝点饮料吧,不过有句话我得说。 “咱挪到那边以后,我姐在这边还有重要的工作,就不能跟着过去了。 “生产上的事儿,我就得拜托你了。” 小翠儿听得手一抖,杯里的西冰洋洒了出来。 想了想,说道:“又是药酒,又是制药的,得管着不少人…… “我……我能行吗?” 新上任的,都提心吊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好…… 钱亦文说道:“有啥不行的? “这段时间,我看管得不是挺好的吗?”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阎春生:“阎经理来我这之前,摆楞我四叔那叫驴,还让驴给踢好几回呢。 “现在,公司上下,谁敢不听人家的?” 小翠儿斜眼瞟了一眼让驴踢过的副总指挥,忍不住笑出声来。 气得阎春生使劲瞪了钱亦文一眼。 心中暗骂:有正经话你就说两句,没正经话就专心喝酒。 有必要为了捧她,非得踩我两脚吗? 英子在一旁听得明白,钱亦文这是故意把两个人往一块儿扯。 只是,英子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阎春生,又看了看小翠儿,发起愁来。 之前,阎春生和小孟断了的时候,钱亦文就曾提过,春生嫌人家身体宽阔…… 钱亦文还曾骂过春生,说何向东要真是石冢根遗落在淞江的骨肉,你想高攀怕是都高攀不起。 春生对此嗤之以鼻:“正好,省得落个卖国的骂名……” 你听听! 富贵都不能淫,威武都不能屈,还说着让你无法反驳的理由,这还有救吗? 钱亦文瞄了姜德旺一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四姨父,白露前后,正是赶山采参的时候吧?” 姜德旺一听这话,立马问道:“外甥,你这是又要送礼了?” 钱亦文笑道:“四姨父,这回咱不送礼了。 “我大爷用着感觉挺好的,我想再给他买点儿。” “中!”姜德旺说道,“那过两天我回去一趟,再找找二山神。” 大爷在一旁,念叨了一句:“死拉贵的,买那玩意儿干啥……” 话虽如此说,可大爷的心里却无比畅快。 那玩意儿管不管用,不知道。 但必须得拿好酒来泡,他是真心喜欢! …… 次日,红旗饮料厂迎来了钱亦文一行。 该入职的,由蒋既中带进了办公室。 钱亦文在段方平的带领下,开始四处查看。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问身边的苏冠宇:“小苏,新大门怎么设计,想好了吗?” 苏冠宇打了个哈欠:“一个大门,就几个字的事,还用我设计?”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这伙子人,怎么都这么大的脾气? 一个比一个难摆弄。 “小苏,收徒弟不?”想了想,钱亦文问道。 “徒弟?”苏冠宇说道,“我还是先修炼自己吧。” 钱亦文笑道:“这个徒弟,你要是看了,我觉得你能喜欢。” 说着话,递过了两张满是缺口的纸。 第1054章 那是王磊画的,王秉春口中“看不懂”的作品。 苏冠宇看了两眼,问道:“谁画的?男的女的?” 钱亦文:“……” 无语过后,钱亦文叫过王磊:“王磊,来见见你的新老师。” 苏冠宇上下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问道:“真是你画的?” 王磊点了点头,没言语。 苏冠宇扯起王磊就走:“来,设计大门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王磊瞅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就这么个破大门,还用设计?” 钱亦文一听,这要不是师徒,天理不容! …… 王磊不负所望,各项手续都齐全了之后,把三省制药厂的大门也设计好了。 这设计,也不咋地呀? 钱亦文赶到时,收破烂儿的老头儿正把一块钱交给门卫老头儿。 然后,把“红旗饮料厂”装上他的破三轮车,又敲着他的破锣走了。 钱亦文把车停在了院外,步行朝大门走去。 这么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要有点仪式感。 甚至,立领秋装上的一粒灰尘,他都轻轻掸去了…… 抬眼望去,苏冠宇正和王磊一起,看着五个崭新的大字,满意地点头微笑。 钱亦文笑笑说道:“小苏,这回的设计怎么这么中规中矩的? “这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呀!” 苏冠宇皱了皱眉头:“做买卖,你行。 “要论设计,你一张嘴就说外行话…… “正规企业的门面,哪能弄得花里胡哨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要是行,用你干啥?” 苏冠宇指了指王磊:“你外甥设计的。” 钱亦文瞅了瞅王磊说道:“还不是得有你这老师傅指导?” 王磊说道:“舅,这么简单,还用人指导?” 钱亦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银行,问王磊:“你看看,那银行的门面设计得怎么样?” 王磊说,这根本就没有设计过…… 王磊瞄了一眼,淡淡说道:“垃圾……” 钱亦文说道:“要是我把这活儿接下来,你有信心给他设计好吗?” 王磊点了点头。 看来,王磊的人生,要走上他应有的轨迹了…… 钱亦文挥手和苏冠宇、王磊告别。 王磊的事儿,在未来。 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给周嫂子王彩凤入职,才更贴近现实。 而且松井荣之也随着设备一起来了,得招待一下。 老头儿看来对这事儿挺重视,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田中秀荣和石冢根。 感觉,就像30年代的阵容一样…… 田中秀荣是来盛京卖他的飞机大砲的,钱亦文并不知道。 但石冢根来,他知道是来找他骨肉的。 一边往院里走,钱亦文一边和周师傅说道:“周师傅,嫂子入职,你还跑回来干啥呀?” 周师傅嘿嘿一笑:“老娘们儿没见过啥世面,说有点害怕。”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周嫂子红润的脸:“嫂子,有啥好怕的呀?” 王彩凤说道:“钱总,我这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究竟是让我干点啥呀?” 钱亦文说道:“嫂子,以后来了这边,你就干好一件事儿就行。” 王彩凤说道:“钱老板,让我干啥你就说话,就算拼了命,我也得给你干出个样来。” 钱亦文放缓脚步,笑着说道:“嫂子,咱用不着拼命。 “我们好不容易把病养好了,再拿命去搏,那还治病干什么? “你就给我管好药品质量就行!” 周师傅看了一眼钱亦文,难以置信:“别闹了,你让一个连说明书都看不懂的人管质量?“ 钱亦文说道:“周师傅,具体的事儿,有人去做。 “嫂子就帮我监督着,天天跟他们要结果就行。” 王彩凤听懂了,赶忙说道:“那行!这救命的东西,哪能让它出错呢?” 第1055章 “嫂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钱亦文知道,王彩凤并不具备专业知识。 但是,这药救了她的命。 让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去管救过她命的药,钱亦文觉得这思路靠谱。 钱亦文对老周笑道:“周师傅,从山上下来,没带点好酒回来呀? “今天晚上回家,得陪嫂子好好喝点,庆祝一下。” 老周兴奋地说道:“在边师傅那儿拿了四瓶呢! “都是他真正陈了三年的好酒。” 钱亦文笑道:“周师傅,我看以后你也别去柞树沟了。 “都在家里工作,还能照顾着点家。” “中!”老周高兴地答应下来,接着问道,“我能干点啥呀?” 钱亦文说道:“材料进场地,得个好人管理。 “这活儿不交给一个上心的人,我不放心哪!” 周师傅感激地看着钱亦文,抓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管材料这活儿,他虽没干过。 但他知道这活儿可不是随便托付的,一般不是自己家人,干不上这活儿。 二人刚走到主楼前,段方平连跑带颠地跑了出来。 “钱总,那位松井先生在车间发火呢,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跟咱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好像是骂他们的人呢。您看看就知道了……” 钱亦文指了指王彩凤:“上次入职的时候,王彩凤没到。 “麻烦你带她入职吧。” “王彩凤?”段方平略一迟疑,马上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质管部的……” 松井荣之跟他自己人发火? 这是哪一出儿呢? 钱亦文一边往车间走,一边琢磨开了。 车间里,钱亦文难得一见松井荣之眼睛立起来的样子。 嘴里呜哩哇啦地说着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听的。 眼前的两个主管,躬着身,就差跪下了…… “松井先生,什么事情能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呀?”钱亦文问道。 松井荣之把手里拿着的一颗螺丝重重拍在钱亦文的手上。 钱亦文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这螺丝不是长得挺秀气的吗?”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这点设备,松井实业连续犯了几个过错,让我有点觉得难为情啊!” “到底怎么了?”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第一个过错,错发了零件; “第二个错误,说当地找不到不锈钢的配件,想拿这些铁疙瘩替代。 “你说,这不是往自己饭碗里掺沙子吗?” 说着说着,老头儿的火气又上来了。 转过头去,对着刚刚直起点腰的两个人,又是一顿臭骂。 钱亦文一边感受着岛国的精妙语言,一边变得不平静了。 精工精工,能做成松井实业这样子,看来不是口头说说的。 真得拿出点认真负责的态度来。 待到发泄完毕,松井荣之又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麻烦你安排一个熟悉这个行业的人,带他们去找找配件。” 钱亦文想,这活儿,还有谁比李长海和赵奎中更合适呢? 四处看了一圈,见二人正靠在楼梯口看热闹呢。 “李师傅,姐夫,别笑了,来活儿了!” 李师傅听钱亦文说过后,带着那两个人转身要走。 松井荣之突然躬身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吓得李长海和赵奎中赶忙点头回礼。 这点小事儿,一个大集团公司的老总还给我们鞠个躬,至于吗? 松井荣之又对那两个人说了几句,两个人才如释重负,擦了擦汗,走了。 钱亦文隐约听到松井荣之说了一个“模是”…… 这词儿,他熟悉。 在田中幸子那儿,经常听到,是吃饭的意思。 第1056章 <所以,岛国语中,并没有咪西咪西这个词。 这些词儿,都出现在国内的电影和电视剧里。有知道原委的吗?> 钱亦文笑着问道:“松井先生,你和那两位先生说什么了?” 松井荣之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兴的,乐了:“我让他们完事之后,请你那两位师傅上鼎丰居吃一顿。 “可着他俩一个月工资吃,回来我对账。”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拿岛国工资的小领导,一个月工资请客,那得是啥标准? 还不得踩着茅台箱子喝? 想不到,两个岛国技师犯的错,竟然成全了英多的两个技师…… 几个人走了之后,松井荣之的火气渐消。 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跟钱亦文发火。 朝着钱亦文的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秀儿一个人。 老头儿开口问道:“钱先生,石冢将军想见何家人的想法,很是迫切……” 这情况,让钱亦文犯难了。 总不能把母女俩硬抓来吧? 想了想,钱亦文撒了个谎:“松井先生,我说晚了。 “人家娘俩已经出去逛街了。” 松井荣之心知他没说实话,转换了话题:“钱先生,这些制药设备,是新生产的,对操作者要求很高。 “我把那些技术人员先留给你吧,什么时候你觉得你的工人适应了,再打发他们回去。” 钱亦文高兴地说道:“松井先生,那可是太谢谢你了!” “谢啥……”松井淡淡说道,“一条船上的人,你站不稳,我也得掉下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松井先生,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作东,咱们去鼎丰居吧。” 松井荣之点头说道:“行,正好看看那两个小子有没有按我说的办。” 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补充了一句:“钱先生,不介意再多请两个人吧?” “当然不介意……”钱亦文说道,“咱现在就去接他们。” 石冢根,是个更老的老头儿。 须发皆白,老态龙钟。 看得出来,田中秀荣和松井荣之对他都挺尊重的。 别看田中秀荣的哥哥曾官至岛国顶级,在石冢根的面前,也是动不动就点头哈腰的。 松井荣之更不必说,当年在吉春的时候,这是他的上司。 寒暄过后,石冢根就少有言语了。 不苟言笑,时常板着一张脸,才有个少佐的样子,才像个中将的样子。 当年的少佐,如今的中将……建立在东北人民苦难之上的功勋…… 只是,饭桌上提及了何家的时候,突然就变得两眼放光,急切起来。 “钱先生,您把这个何姓人给我仔细说说,我看是否对得上号。” 钱亦文把何向东的情况和石冢根细说了一遍。 一边听,石冢根一边摸着下巴连连点头。 待到钱亦文说完后,石冢根说道:“听钱先生描述,很相近了。 “什么时候,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钱亦文心想,老头儿还不知道,他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乎…… 万一明天他等不及了,跑到公司去,可怎么办? 想了想,钱亦文决定如实向石冢根说明情况。 “石冢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何向东对这事儿一直挺抵触的。” “噢?”石冢很是奇怪,“这是什么道理?” 钱亦文耸耸肩:“石冢先生,我的家人正在试着和何向东了解情况。 “等她态度有所转变,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安排你们见面。” 石冢根皱了皱眉,低头不语。 钱亦文的心头突然划过一个念头,自顾念叨了一句:“按理说,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儿啊!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不肯接受呢? 第1057章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听了这话,石冢根的头,又向下低了一点…… 石冢根的表现,让钱亦文更加确信,这里边肯定有点事儿,是外人不知道的。 一定有什么难堪的过往,是这个老头儿不愿意提及的。 当下,专心陪酒,专心吃饭,话题也逐渐开始转变:“松井先生,感谢对英多和三省制药的支持,这一杯,我敬你! “我会调集所有精英,争取尽早熟悉生产流程,不占用松井实业的资源。” 松井荣之摆摆手:“钱先生,我有意如此,就没计较这些。 “你不要弄得跟拼命似的。” 尽管话是如此说着,钱亦文还是承诺半个月内,让松井的人撤离三省。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那就随钱先生吧。” 寻思了一下,又说道:“钱先生对药行如此精通,为什么不想着把你们的好东西往境外做一做呢?” 钱亦文想到了在岛国和高丽盛赞的汉方。 前世,他也有所涉及。 当下,故意问道:“松井先生,贵国人也使用我们的方剂?”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不光用,而且还用得很多呢。 “只是,在使用上略有不同。” 钱亦文一听,来了兴致。 正了正身子,问道:“请教松井先生,有什么不同?” 松井荣之说道:“我在你公司,看到一个方子…… “薄荷甘草共天麻,荆芥防风甘菊花…… “一个方子里十二味药,我看有几味就够了的事儿,非搞得这么复杂。” 钱亦文点了点头,老头儿说的,确实是个事实。 何止是给武从军的《明目散》,很多方子不都是吗? 松井荣之又接着说道:“我看,钱先生的保肝片,就很不错。 “把茵陈蒿汤和小柴胡汤往一块一凑,药不多,却很合理。” 钱亦文吃了一惊,这老头儿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对传统医药有过研究?” 松井荣之看了一眼石冢根,缓缓说道:“当年,石冢将军从武,我是文职。 “上边派我来的任务里,就有——” 刚说了一半儿,石冢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威凛,扫了松井荣之一眼。 看着当即闭口的松井荣之,钱亦文若有所悟。 这个神州通,当年来的时候,无官无职。 甚至,县志里都记录了他的生辰,却查不到他是干什么的。 现在看来,他的使命和垦殖团是一样的。 更多地了解和发现神州物产,更多地运回岛国…… 松井荣之溜了面相威凛的石冢根一眼,改口说道:“你们的传统医学,很有意思…… “不说别的,就那些药名,就有很多随手拈来即可入诗的雅味。 “比如白芷、豆蔻、青黛、紫苏、半夏……” 钱亦文心想,说起咱们自己的东西,哪能让他给震住? 钱亦文说道:“看来,松井先生对我们这点传统的东西是了如指掌啊…… ”其实,有意境的还有很多。 “比如,以人名命名的徐长卿……” 松井接道:“还有刘寄奴!” 说完后,松井哈哈大笑:“你看,徐长卿,刘寄奴,对仗多工整。” 钱亦文也笑道:“徐长卿骑海马,刘寄奴坐河车……” 松井微笑说道:“钱先生,还可以续哟……” 钱亦文点头说道:“再续个几十味,都不成问题。” 二人的对话,被门口的服务员给打断了:“几位先生,有位先生把咱这屋的账给结了,让我告诉一声……” 松井荣之看了一眼钱亦文:“钱先生,便宜了你!” 钱亦文嘿嘿一笑,原来得了便宜的不光赵奎中和李长海…… 出了包间,大厅里,两个岛国人和赵奎中、李长海已经吃饱喝足了。 第1058章 赵奎中正眯着一双醉眼,在那摩挲着肚皮…… 沙发上的两个岛国人,见了松井荣之,立马弹了起来。 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依然不敢抬头。 钱亦文笑道:“让两位破费了。” 松井荣之抹答了钱亦文一眼:“你说了,他们也不懂。 “你还指望着我能给他们当翻译吗?” 一边往外走,松井荣之一边说道:“钱先生如果打算往汉方发展,在岛国和高丽那边,我可以帮你。” “那咱们改天详谈?” 松井说道:“跟我说没用,下次我给你找个真正懂行的来吧。 “我这两把刷子,纯是花架子。 “卖弄个口舌,还凑合……” 钱亦文嘿嘿一笑,转头对赵奎中和李长海说道:“咱们都一起回去吧。” 两个岛国人,说什么也不肯上车。 非说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屋里了,转身回去了。 “走吧!他们不能出来了。”松井荣之幽幽说道。 “等一下吧。” “走吧!七个座的车,咱们八个人,他们敢出来吗?” 松井荣之说完后,自顾笑了:“钱先生,看来我送的这东西有点不够你用了呀!” 一边笑,一边回头对田中秀荣说道:“田中老头儿,要不然把你那个开起来轰轰响的车,给钱先生整一辆?” 钱亦文一激灵! 他那玩意儿,可真是不敢要…… 能上道吗?给驾照吗? 松井荣之不会也是重生回来的吧? 这分明是要让我赶赶形势,学学别的重生者,去倒腾飞机大砲二踢脚。 春宜宾馆大门口,三个老头儿下了车。 松井荣之郑重说道:“钱先生,石冢将军越洋而来,就为了这么一个心愿。 “老先生的心愿能否了却,就看你啦! “拜托多多费心。” 钱亦文说道:“回去后,我再想想办法,多劝劝她。” 二人说这些时,钱亦文清楚地看到,石冢根眼神暗淡,连连叹气。 …… 送回了三人,钱亦文带着李长海和赵奎中回到了公司。 屋里热闹得很,英子、纪兰凤和刚赶来的二大爷、二大娘,各据一角,看着满地出溜儿的钱珊。 二大爷满脸喜色,不时趋步向前。 看来,对孙女的小步伐是颇不放心。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人家自己都走得挺好了,不用这么紧看着。” “我乐意!”二大爷头也不抬地说道。 满屋子人,唯有二大娘高兴不起来。 中午刚到,英子把春生和小孟分手的事儿和他说了。 和二大娘说实话,是钱亦文的主意。 老瞒着也不是个事儿,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还能让人家小孟跟着一直演下去吗? 顺带着,英子也把钱亦文想要撮合春生和小翠儿的事说了。 让人失望的同时,也得给点希望才行。 二大娘寻机凑近了些,对钱亦文说道:“大侄子,我去车间偷着看了,那丫头像有福的样儿。 “一看就知道,准能生儿子!” 钱亦文笑道:“那我就再加把劲儿,再说说春生。” 二大娘寻思了一下,说道:“我看,一会儿你就把他给我拎来。 “咱们大伙儿都使使劲儿,让他同意了得了。”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这可不行。 ”你这一张口,就违反了两项基本国策啊!” 二大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咋的,我说我自己生的儿子都不行了?”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第一条,婚姻自主; “第二条,国家提倡晚婚晚育。” 二大娘听了,一拍大腿,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 显然,她再厉害,这事儿也不敢犟。 国家定的,那还能有错吗?对不对?对不对? ……………… 钱亦文转对英子说道:“刚才我见到石冢根了,这老头儿对找闺女的事儿很上心。 第1059章 “早上我嘱咐你问小翠儿,你问了吗?” 英子说道:“她跟我说,她妈晚上加完班,要来和你说这事儿。”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看来何向东是要一吐为快了。 当下说道:“那还加班干啥呀? “现在就让她来吧。” 英子去了车间,钱亦文泡了壶茶,和赵奎中、李长海聊了起来。 “这顿大餐吃得咋样啊?”钱亦文一边倒着茶,一边问道。 李长海嘿嘿一笑:“够消化两天的了……” “都吃啥硬货了?能挺这么长时间?” 赵奎中说道:“记不住了。 “反正是吃了半本菜谱。” 钱亦文笑道:“你俩可真狠得下心来呀。” 李长海说道:“这么吃,还没花完人家工资的零头呢……” “啊?零头?”钱亦文惊讶道。 “可不是嘛!”赵奎中说道,“花不完怕再挨骂,说要请我俩吃五顿呢。” 李长海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道:“咱俩可得缓几天再吃,这实在是吃腻住了。” 跟着,李长海羡慕地说道:“他们工资咋那么高? “一个月合咱们的钱,一万多块!” 钱亦文知道,岛国通货膨胀开始之前,与国内的工资对比确实是让人咋舌的。 就连最简单的体力活,工资都能折我们好几千块,更别说这还是技术工人。 赵奎中一敞怀:“你看看,还揣回来两瓶白瓷瓶来呢。” 钱亦文定睛一看,果然,在赵奎中的破夹克里,有两瓶红盖白瓷瓶酒。 “你俩值了!”钱亦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着,钱亦文又开起了玩笑:“李师傅,眼气人家啦? “要不我明天跟松井荣之说说,你上他那上班去吧。” 李长海嘿嘿一笑:“拉倒吧!人家用不用咱们,先不说。 “那哪是正经人干的事儿!” 钱亦文拍了拍李长海的肩头:“李师傅的为人,我信得过。” 正说着话,小翠儿和何向东先后走了进来。 “姐夫,你先跟李师傅去食堂吧,我和小翠儿有点事儿要说。” 一听到食堂,赵奎中摸了摸肚子:“得了吧,我俩还是回宿舍吧……” 一边起身,一边把几瓶酒掏了出来:“都给你吧,喝不惯这大酱汤子味儿…… “还死贵的,十好几块钱一瓶。” 钱亦文笑道:“你俩拿走吧,正好一人两瓶。” “你要是不喝,给二大爷吧。” “你都喝不惯,二大爷就能喝惯吗?” “那你就留着招待客(且)吧。” 赵奎中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己生产酒,让我拿白瓷瓶待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钱亦文自顾嘀咕了一句后,起身招呼何向东:“何姨,过来坐。” 何向东瞅了一眼小里屋。 钱亦文心领神会,把母女俩让到了小里屋。 钱亦文一边关紧了房门,一边问道:“何姨,我今天和石冢将军见面了,还想见见你。” 何向东皱了皱眉头:“有啥好见的? “别说我们姐俩不一定谁是。 “就算我是那个人,我也不认一个畜生当老子!” 何向东的一句话,把钱亦文给雷懵了…… “何姨……这咋回事儿啊?” 钱亦文心知,一向表现得体的何向东,不可能张嘴就骂人。 “何姨,你是说他找错人了?”钱亦文想了想后,问道。 “人倒是没找错!”何向东扬了扬脸,“我妈就是当年他家的保姆。” “那……这……”钱亦文不知道该如何往下顺这个话茬了。 嗫嚅一番后,问出了一句:“何姨,到底是咋回事儿,你跟我说说。” 何向东说道:“钱总,这事儿我妈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 “你和我说完后,我特意回去问了舅舅,当年的事儿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第1060章 “老人家说,我们姐俩确实有一个是姓石冢的。 “但到底是大我一个月的姐姐还是我,他也不知道。“ 钱亦文思考了一下,有点明白了。 难怪当年老何家从春城搬走,后来又搬了回来。 原来,是想找地方把孩子养大。 这样,两个一般大的孩子再回来时,就没人知道哪个是亲生的了。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带着疑问,钱亦文问道:“何姨,老太太这么不想让人知道这事儿,是为什么呢?” 何向东说道:“钱总,我给你从头说吧…… “我舅舅说,当年我妈当奶妈,也是被强逼着的。 “谁能愿意把自己的奶水给别人家孩子吃,自己家孩子喂饭米汤呢? “这也就算了,可是到了他们投降的时候,他把垦殖团的人都送回国了,却非要带着全家殉国。 “说什么有负天皇重托……” 听到这里,英子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这样的爹? “怎么下得去手!”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心想,你是不知道,他能想着把垦殖团的人送出去,已经算是仁慈了。 当年的垦殖团,又名开拓团。是一次百万移民的大计划…… 有多少当年身负使命前来的平民,最后都没能回得去。 龙江那个正方县,不就有一块记录着一千多他乡之鬼的石碑吗? 听说,还被泼了油漆呢。 何向东接着说道:“眼看着两个大点儿的孩子都没命了,当妈的哪能不急眼? “把最小的就扔给了奶妈…… “亏得我妈接住了,不然就没后边这些破事儿了。 “我妈抱着孩子就往出跑的时候,就听见身后又有枪响。 “回头看时,孩子的亲妈正死死攥着石冢根的手,血流一地。” 这话一出口,听得英子直咧嘴。 不用问,孩子的亲妈要是不掩护,连奶妈带孩子,一个也剩不下…… “哪有这样的爹?”英子又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 何向东听了,又开骂了:“你说,就这样没人性的,就算现在确定了我是他亲生的,我能认他吗?” 岛国人撤走时,发生过许多类似的事件。 钱亦文知道这些,本不该大惊小怪。 只是,从何向东的口中活生生地被表述出来,还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钱亦文和英子,包括小翠儿,都被何向东的一番话,给说压抑了。 钱亦文思考过后,说道:“何姨,做为国人,不管你是哪国人,我都支持你的做法! “但我觉得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只当是石冢根回来还他的血债了…… “几千万人民币,那毕竟是一笔我们难以想象的财富啊!” 何向东愤愤然说道:“钱总,我驳你一句…… “钱,就那么管用吗?” 说到这个份儿上,钱亦文没话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何姨,我明天就如实把你的原话告诉石冢根。 “他能不能骨肉团聚,姓钱的以后再不管了!” 何向东和小翠儿走了,夫妻俩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久,钱亦文突然来了一句:“媳妇儿,我知道她们姐俩谁姓石冢了!” “谁?” “就是何向东!” 英子说道:“你这也就是瞎猜。 “何向东自己都不能确定是谁……” 钱亦文郑重说道:“我这不是瞎猜…… “以前我就奇怪,她为什么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她的名字里,应该还有个标点符号……” 英子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哪有名字里带着标点符号的?” 钱亦文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连同标点,共四个字——何向东? 第1061章 …… 次日,钱亦文带着禇再良、赵奎中和李长海,来到了三省制药厂。 路上,钱亦文见禇再良一直闷头不语,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昨晚的电影不好看?” 禇再良抬头说道:“没看电影!” “没看电影?”钱亦文说道,“那为什么半夜了还没回来?” 禇再良想了想说道:“王芳她妈,严重了……” “哟!严重到什么程度啊?” “不认人了……” 脾气大的人,真不能得这种窝吃窝拉的病。 病不死人,气也把自己给气死了。 “在医院还是在家呢?”钱亦文问道。 “在家……”禇再良说道,“大夫说,没必要花冤枉钱了。” “那王芳也没法儿上班了呀!” “嗯,请了长假了。” 钱亦文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萎靡不振的禇再良,隐隐有点担忧。 大神的心,得稳住,正是药厂需要他的时候,别再整出啥乱子来。 “用不用请个保姆?”想了想,钱亦文问道,“舅给你出钱。” “不用。有王芳自己就行了。” 钱亦文没再说下去,只是,心里却打定了要替他请个保姆的主意。 车间里,机器隆隆。 松井荣之正倒背着手,四处查看着。 见了赵奎中和李长海,忍不住又瞪了那两个岛国技师两眼。 钱亦文笑着说道:“松井先生,来得这么早啊!” 松井荣之笑了笑,问道:“石冢将军的事儿,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钱亦文有点犯难。 “石冢将军来了,你去和他说吧。” 松井荣之说完了,和钱亦文一起走向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石冢正襟危坐,双目似睁非睁,正在等着钱亦文的到来。 “怎么样?她同意见面了吗?”见了钱亦文,石冢急切地问道。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眼前这个耄耋之人,是当年那个连妻女都杀的少佐吗? 想到了石冢根杀妻女,钱亦文突然一阵厌恶。 杀别人的时候,下得去手。 自己剖腹的时候,怎么就切浅了呢? 想死,还不容易? 斜着点,往上挑啊! 这点基本技能,我笨想都想明白了。 实在不行,你把刀转两下,再搅和搅和,我就不信达不到目的。 这么来,我就不信死不了……真替他捉急…… 一边思想着,钱亦文一边淡淡说道:“不太乐观!” 石冢根急切地问道:“什么情况?” 钱亦文决定据实说明。 你犯的错,我没那闲心帮你打圆场,也没必要考虑你的感受。 钱亦文说道:“石冢先生,她把当年发生的事儿都和我说了。 “而且她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还说,就算是,她也不想认了。 “您应该能理解她的苦衷和心情……” 石冢根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又睁开了。 定了定神,缓缓问道:“为什么不能确定是哪一个?” 钱亦文说道:“石冢先生,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何向东和她的姐姐一起被带到别处抚养了。 “知情人透露,目的就是将来让大家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神州人,哪个是岛国人。” 石冢表情痛苦地挠了挠头,突然说道:“不是现在有技术可以鉴定吗? “钱先生,她是您的工人,一定听您的话,您再帮我劝劝! “您可以向她透露一下,我名下折合几千万人民币的财产,都留给她。” 钱亦文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石冢先生,何向东的态度很坚决,我想她不会为此所动。 “您想,在她不懂事儿的时候,您动了杀她的念头。 “杀了她的母亲、哥哥,还要杀她的养母…… “要不是因为神州养母,她能活到今天吗? 第1062章 “她虽有您的血统,但您别忘了,她可是神州人养大的! “您仔细想想,她能原谅您,她有权替死去的人原谅吗?” 钱亦文本无意于强行给何向东加几句词儿,只是他觉得不吐不快。 石冢听了,无助地看了看钱亦文,眼神里满是乞怜之色。 钱亦文知道,他没有死心,还想要让自己再给他努努力。 只是,随着老头儿的眼眶渐渐湿润,眼里仅有的那一点点光,消失不见了。 石冢摇了摇头:“也罢!” 钱亦文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顿觉这个老头儿其实挺可怜的。 心念及此,又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我他妈可怜他干啥? 就算我是个毫无民族大义感的人,我完全不记着当年他们的行为了,他能对自己家人下手这事儿,在我心里能过得去吗? 最终,石冢根带着遗憾,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何向东和小翠儿的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何向东努力工作,给自己的小胖丫攒着嫁妆。 自己挣来的钱,就算是买不来房子买不来地,做几床像样的新被褥,心里也踏实。 小翠儿也像忘了这段足以改变她人生轨迹的插曲一样,一边当她的小领导,一边关注着越来越少出现在车间里的那个“大领导”…… 看似一切如常,可钱亦文总觉得,这事儿还是没完…… …… 钱亦文坐在三省制药厂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心绪难平。 媳妇儿昨晚发话了,三十六厂这边,得给她腾出来了。 受制于人,不得不当场答应。 不然……不让洗脚…… 今早,他加紧了搬家的进程,具体由肖队长负责。 二大爷和肖队长走进屋来。 肖队长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水的时候,二大爷背着手四处看着。 “没原来那屋儿大呢……”二大爷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这儿可不比咱们自己的公司。 “厂房多大都行,办公室面积,可是都有规定的。” 二大爷一撇嘴:“这么多说道!” 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你这么大岁数了,就别跟着他们来回跑了。 “就在这边跟着收拾收拾东西就行。” 肖队长喝了个沟满壕平,打了个嗝:“你家这老头儿,谁能说了?” “行!这趟我就不跟回去了。”二大爷说道。 “我看工人都过来了,咋没看着小翠儿她们娘俩呢?” 二大爷哼了一声:“怕碰着鬼吧?” 钱亦文笑着对正欲出门的肖队长说道:“你回去和何向东说,该走的都走了。” 肖队长一边犯着嘀咕,一边走了。 这么说,她们娘俩能听明白吗? 反正我是不明白。 门外,蒋既中探头看了看,在门上敲了敲。 “蒋主席,快坐快坐!”钱亦文热情地打着招呼。 蒋既中,远没有段方平那么会来事儿…… 自打钱亦文入主了三省制药厂之后,保卫科长段方平一天忙得团团转。 忙完了东院忙西院…… 段方平曾对着钱亦文自嘲:“钱总,我这东西两院的跑,都快成议员了。” 钱亦文笑着说道:“段科长,好好干吧,付出总有回报!” 和段方平相比,蒋既中就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做。 钱亦文只给他安排了两件事。 第一,以工会主席的身份,帮自己稳定人心; 第二,管理车间,帮心里没底的周嫂子王彩凤快速进入状态。 就这两件事儿,还得是和他的弟弟蒋且正两个人一起管。 你说说,这人和人能比吗? 第1063章 红旗饮料厂当年刚一走下坡路,蒋既中就把弟弟安排去了橡胶厂。 老百姓可以不喝饮料,但不能不穿胶鞋。 人家橡胶厂要产值有产值,要效益有效益,总不至于像红旗饮料厂这样。 用蒋既中老爹的话说:你陷在这儿了,咱家总得保住一个…… 如今,眼见着钱总经理对待大伙儿的态度,蒋既中把弟弟又捞了回来。 那边儿,也不咋样! 也就是比原来的红旗饮料厂强点不多。 蒋既中大大咧咧在钱亦文对面坐了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处转悠的乡下老头儿问道:“钱总,这位是?” 钱亦文说道:“我二大爷。” 蒋既中赶忙站起身来,掏烟、点火、问候,一气呵成:“二大爷,您换根儿这个…… “看样子,身体不错哈。” 在东北,每一个“二大爷”都不好惹…… 给二大爷点了根烟后,蒋既中两张纸递了过来:“钱总,外流人员七十七个,实际召回六十九人。 “该回来的都回来了,你看看吧。” 钱亦文扫了一眼名单,问道:“剩下那七八个呢? “回不来了。” “咋还回不来了呢?” 蒋既中说道:“死了……” “一个月给涨十来块钱,只要还喘气儿的,谁还能不回来?” 抽了口烟,蒋既中指了指那张纸:“都在这儿记着呢。 “每个人啥情况,我都给你标注了。” 钱亦文拿过来一看,大部分标注为空。 标注的,有标着“调皮”的,民有标着“刺头”、“打架斗殴”的…… 皱了皱眉头,钱亦文问道:“王彩凤适应的咋样?” 蒋既中咧了咧嘴:“钱总,我看她不行啊! “骂人都不敢往出带脏字,还能管了人?” 钱亦文笑道:“老蒋,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吧。 “她骂不出口的,你替她骂不就完了吗? “这骂人不带脏字的,将来要是锻炼出来了,那才厉害!” 蒋既中掐灭了手里的烟,不解地问道:“钱总,你这都是从哪找来的人才呀? “一个没脸的管库; “张不开嘴骂人的,你让她管质量; “还有一个一天也不说几句话,说一句就怼你一个跟头的工程师……” 钱亦文一想,不对呀! 禇再良刚来一天,怎么就发飙了? “老蒋,禇再良怼谁了?”钱亦文问道。 “怼别人,能对得起我吗?” “咋回事儿啊?” 蒋既中气哼哼地说道:“我碰了一下他那些瓶瓶罐罐,他让我手脚老实点。 “我也是来嘴欠了,说了句‘我是主席’。 “他说你就是联合国秘书长,到我这儿屋也得老实点……” 对,就是他! 蒋既中说完后,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可奈何。 钱亦文和二大爷对视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老蒋,别跟他一样的,他就那样,我都让他怼习惯了。” “啊?”蒋既中惊诧道,“连你都不放过?” 钱亦文说道:“连佩雷斯·德奎利亚尔都不放在眼里,我算个啥呀!” 蒋既中走后,钱亦文拿起剪刀,嘎登嘎登地把那栏备注剪掉了。 这个老蒋,可真是不怕事儿大! 这要是网络发达的时代,有人给你拍个照发出去,三省制药还没起步,就得被舆论干没影子。 二大爷和蒋既中刚走,段方平又来了。 “钱总,规章制度和岗位职责我都让他们贴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钱亦文说道:“段科长,你办事儿我还能不放心吗? “来,坐下喝点茶。” 段方平说道:“不了,我还得去宿舍看看。 “刚才有人为了争个下铺,吵起来了。” 段方平笑笑后,退了出来。 这关键时候,能多干点,就得多干点。 这新上任的领导,看上去一天嘻嘻哈哈的,可人家心里有数得很。 第1064章 累点没啥,他还能不看在眼里吗? 出了钱亦文的办公室,走了没几步,就是厂长办公室。 段方平的脚步,放缓了些。 多久没进这屋? 不记得了…… 今天厂长在,去看看吧。 机灵的段方平知道,虽然第一次召开会议时,钱亦文刻意把陆铭辉让到了主位。 可在下边人眼里,陆铭辉就是个主持人,真正发号施令的,是钱总经理。 钱亦文来了以后,他是一把手。 按规矩,是厂长向下管着所有人,向上对钱亦文负责。 可大家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一有事儿都直接去找钱总经理了。 尤其是人家带过来那些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忽视着陆铭辉。 这厂长,不就是一个摆设了吗? 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口,刚要开门,段方平又把手缩了回来。 屋里,传出陆厂长打电话的声音:“舅,实在不行,给我个副职也行。” “科室?舅……我在这边这地位,到了那边,让我去科室?” “行……那就从基层做起吧。” 段方平琢磨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领导有事儿,别打扰的好。 再说,听这意思,还有必要进去了吗? 三省制药厂的办公室里,钱亦文和王秉春、荆万春一起喝着茶。 荆万春之前从伊春收了几车暴马子,推给了钱亦文。 事后,听说钱亦文又原价卖回了伊春。 全国只有那儿的药厂,用这东西来生产芩暴红。 这让荆万春很不安,正尽力解释着:“兄弟,你用不着暴马子,你就跟我说呀! “何必难为自己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荆哥,事情早过去了,咱就不提了。 “眼下,我还有事儿求你。” 荆万春说道:“说啥求不求的,有事儿你说话。” 钱亦文说道:“刚才,我这新药厂的车间,你也看到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生产了。 “现在,大量需要柴胡、板蓝根、茵陈和五味子……” 小图为板蓝根生药。主图为一年生无薹状,药名大青叶,这东西还能当青菜吃…… 荆万春抬眼问道:“大量?多大量?” 钱亦文说道:“有多少要多少!” 荆万春有点懵,头回听人有这么要货的。 最近,市场上对这两样东西的需求并不是特别大,荆万春知道。 他要这么多这东西干啥? “这么囤货,可得不少费用!”荆万春说道。 钱亦文笑笑说道:“荆哥,这次不用你囤! “你只管收,只要入库,我一律给你现金结算。” 荆万春点头说道:“这几年流感频发,解表的不要吗?” 钱亦文笑道:“荆哥,咱先不说别的。 “就这四样,你就奔着帮我把市场掏空去做。 “真能干得漂亮,到了89年,我送你去夏威夷度假!” 钱亦文的话,把荆万春给听乐了。 夏威姨是谁家的老娘们儿,他倒是真不知道。 不过,88年还没到,你把饼挂到89年去了, 这一杆子,支得未免有点远……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荆哥,给你个侧重点…… “东北三省的,你就不要动了,我有人做。 “你把大本营就设在扬子江边,重点在长三角划拉。 “争取把江南江北的柴胡、板蓝根和茵陈给我划拉得一根儿不剩。” 荆万春接了一个从业以来最大的活儿。 尽管他知道,这也是一个根本就完不成的任务。 划拉得一干二净,不现实。 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也不敢说这话。 不过,和这个小老板接触了两年,倒也没听他放过空炮。 王秉春在旁边溜着缝儿:“荆哥,你要是信不实,让这小子给你出份合同。 第1065章 “要不,先给你拿点钱。” 荆万春嗤笑一声:“多少年的哥们儿了,还用得着这个。” 荆万春深感任务艰巨,也仿佛看到了成沓的钞票,于是起身告辞。 钱亦文叫过了阎春生:“阎经理,带荆哥去车间。 “把荆哥的车,给我装满!” 荆万春跟着阎春生走后,王秉春点了根儿烟,盯着钱亦文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干啥非让他去扬子江边收药材?”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里,有咱们最大的潜在威胁!” 那一片儿,老王不算陌生。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威胁来自于哪里。 于是说道:“最近,步子迈得好像有点不太稳当了啊……” “怎么说呢?”钱亦文笑问。 老王说道:“媳妇儿还没娶到家,就把褯子都准备好了。” 钱亦文明白老王的意思。 是说他三省制药厂还没运转起来,就开始准备原料。 钱亦文朝着老王笑了笑,说道:“姐夫,这还不算完……” “你还想咋的?” 钱亦文说道:“沪城的市场,现在是谁负责?” “小飞的一个兄弟,叫……叫什么来着?没记住……” 钱亦文说道:“不管他了! “从今天开始,沪城的市场由你直接负责! “从全国所有办事处中抽调硬手,向沪城集中。” 王秉春扑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那块市场,做药的太多了。 “咱在那边,一点优势都没有,哪用得着下这么大的力?” 钱亦文说道:“你就听我的吧,先把人都准备好。 “和医疗机构的人搞好关系。” 王秉春并不知道,距离沪城的甲肝大流行,已经不远了。 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得提前排兵布阵。 等到了那一天,一个医院的人都不认识,你保肝片再好,想立马出成绩也难。 “打算增派多少人过去?”老王问道。 “就按着一百人来吧。” 老王一瞪眼睛:“去那么多人干啥? “天天没事儿跟院长吹牛逼去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陪人家吹牛,也是工作。” 老王琢磨了一下,问道:“靠啥建立关系呀? “还能真靠吹牛逼呀?” 钱亦文说道:“咱把新药免费发放给他们试用!” “有批号吗?”老王白了他一眼。 “笨呢!”钱亦文说道,“没有批号之前,咱不会给他们汤剂吗?” 王秉春点了点头,草药是不需要批号…… 老王没太弄懂,但还是立马南下,接管了沪城的办事处。 没过多久,从各地调集来的人马齐聚沪城,领到了让他们感到奇怪的特殊任务。 就这样,悄无声息中,神州第一批医药代表,上岗了。 任务目标简单粗暴:用尽一切办法,让院长高兴…… …… 天交一九,淞江省进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 赶在封冻前,肖队长带领他的拆迁队,完成了拆迁任务。 猫冬的时节,骨干人员正在接受培训,准备迎接明年的新任务——盖房子。 大小武看着真的被封起来的窗户,每天躲在屋里,守着火炉子研究着手里的图纸,还有各种政策。 不光窗户要封死,还得在外边蒙上塑料布。如今,又有了右图的改进,直接搭棚,制造出一个阳光温室作为缓冲 好在有钱敏红的照顾,哥俩倒没觉得有多难熬,甚至有点乐不思蜀。 哥哥不思蜀,弟弟也只好假作乐在其中…… 三省制药厂,也顺利投产了。 让财务奇怪的是,这保肝片一车一车地往出拉,怎么不见回头钱呢? 要不是因为替欢胜久泰制药厂生产点666感冒水、胱氨酸,肯定是得月月赤字。 第1066章 就这,钱总还时不时地念叨一嘴,要给工人们再涨涨工资…… 说是怕留不住人,真到用人的时候,24小时三班儿倒的时候,人手不够。 眼瞅着都到年底了,发点福利,看样子都得从别处挪。 可上个月刚有点利润,却又拨给了渔圳的英多科技公司,说是用于研发。 这老板是咋想的? 看着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儿啊? 钱亦文站在办公室窗前,一边听着财务诉苦,一边在心里打着财务不懂的算盘。 自打保肝片替换了那些汤药之后,是卖出去了不少。 可利润都留在了销售人员手里。 通过各种手段,再“合理”地反馈回去。 买的多,送的多,双方都在拼多多…… 眼前的利益得失,钱亦文不会在意。 他的心里,得有一本总账,不能计较一时得失…… 财务摇头叹气地走了之后,英子走了进来。 钱亦文笑道:“董总怎么这么闲着?还有空来看看我。” 英子白了他一眼:“我不来看你,你也不去看我……” 想想也是,自己也好几天没回那头儿了。 这么过日子,要是没有点信任度,还真是不行…… 英子一边摘下围脖,一边把大绿车的钥匙扔在了桌上:“天冷了,咱俩这车还是换回来吧。” 钱亦文笑道:“媳妇儿,没有你这么干的呀! “冬天了,柴油车不好启动,才想起来换回来?” 英子四处翻找着她小红车的钥匙:“不干也得干!”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你这个小玩意儿,我还摆楞顺手了呢……” 英子找到了车钥匙,嘻笑着揣了起来:“见彭乐家长的事儿,你想好没有呢?” 提起这个来,钱亦文挠了挠头。 上次在羊城,和刘运成赌气,曾和英子说过回来就去和彭家提亲事。 可是细一想,又怕钱敏红知道刘运成要入赘的事儿。 所以,就一直拖着。 只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听三姐说,田中结衣和刘运成的距离,最近又近了一点儿。 想到此处,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安排一下吧。” “入赘的事儿,怎么跟姐说?” 钱亦文说道:“先别说了,能混过去,就混过去。 “混不过去了,再说。” 回到翠桂庄园项目指挥部,钱敏红一脸喜气迎了上来:“英子,你看看,我穿这身儿衣服行不?” 英子看了看钱敏红这身中规中矩的中年女装,点了点头:“挺好……” 钱亦文咧了咧嘴说道:“挺好啥呀,你怎么瞪眼睛说瞎话呢? “头回见面,不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吗? “你给姐找身衣服换上,再化化妆。” 钱敏红寻思了一下,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英子:“咱就是个普通人,该啥样就啥样吧。 “装这一天能咋的?我还能在人家面前装一辈子吗?” 钱亦文笑道:“姐,你就不想着寻求一下转变吗?” 钱敏红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都多大岁数了,快当婆婆了,还寻思那个干啥。”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怎地,想到了武从军。 嘻笑着问道:“姐,大武知道今天的事儿吗?” “他?”钱敏红一愣,跟着一笑,“他算老几!” 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道:“咱现在就走吧。” 英子指了指里屋说道:“姐,等一会儿。 “老太太接钱多还没回来,那个小的没人看着。” “你看看我……”钱敏红一拍脑门,“把孩子都给忘了。” 过了没一会儿,纪兰凤带着钱多回来了。 松开了孙子的手,见几个人穿戴得整整齐齐,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去?” 钱亦文说道:“去找亲家聊天!” 第1067章 纪兰凤问道:“是给运成会亲家去呀?” 钱敏红含笑点了点头。 纪兰凤微笑拍了拍钱敏红的肩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喽! “女人哪,当了婆婆,这辈子就算是熬出来了。” 钱亦文看着喜滋滋往外走的钱敏红,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姐姐,当媳妇儿的时候,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如今熬成了婆婆,却还不知道儿子是嫁出去的。 这,就是命运吗? …… “惜德商贸?”大门口,钱亦文在心里默念着高大门楼上的字。 亲家的店…… 看来,这还是个有点深度的亲家…… 跑过那么多国家,会那么多语言,却没被西化。 给公司取的名字,还是挺传统的。 听到车响,门里走出三个人来。 一个胖老头儿,大背头油光锃亮,苍蝇上去都打滑的那种。 两条背带,挡不住尖尖的肚子从中间鱼眼状凸起。 在他左右,是一个打扮入时的少妇,还有羞答答的彭乐。 这三个人往那儿一站,要不是提前预知,一定得让人理解成是祖孙三代。 钱亦文一边点头微笑,一边琢磨:看来,这个亲家公实力不错。 彭乐向前走了两步,对那老头儿说道:“爸,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运成的母亲,这是舅舅,这是舅妈。” 亲家公伸出手来,和钱亦文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幸会幸会…… “鄙人彭家砚,请多指教!“ 钱亦文一愣神,这年月,这么说话的人可是真不多见了。 “客气客气,姓钱,钱亦文……”钱亦文微笑着说道。 那边,彭乐的妈妈也和钱敏红、英子寒暄起来。 钱亦文注意到,彭乐她妈说话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面向着英子。 皱皱眉头,钱亦文暗想:让你换身衣服,你就是不换! “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菜根谭》里的警句,可不是白说的。 平日里耳熟能详的金句,好多都是出自于这本明代洪应明整理的书。例如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亲家母不加掩饰的忽视,让钱敏红和英子都有些尴尬。 英子向旁边闪了闪,让出了居中的位置,和彭乐拉起话来:“彭乐,最近和运成通电话了吗?” 彭家砚在一旁说道:“昨天还通话了呢……” 彭家砚这么一说,彭乐赧然一笑,不好意思了。 赶忙红着脸,用招呼大家进屋来掩饰娇羞。 坐在彭家砚满是精巧之物的办公室里,几个人畅快地聊着天。 闲聊了一会儿,彭家砚对钱亦文说道:“听运成说,你在生意场上涉猎很广啊! “把国货销往海外不说,还把岛国的松井精密设备引进了国内。 “今日一见,想不到竟然如此年轻,很是让我意外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彭哥过奖了。 “我那也都是赶上了好机遇,机缘巧合。 “和哥哥您这排场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 彭家砚讪笑着说道:“我的生意,都是小打小闹。 “张家贩进李家卖出的,和你那个大吞吐没法比。” 那边,彭乐的妈开始介绍自己:“我叫项华…… “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你大,我就叫你一声姐姐吧。” 一边说,一边把半杯香茗放在钱敏红面前:“这是他托人从西子那边捎回来的明前茶,你尝尝。” 这话英子听得有点刺耳了。 大与小,那得以亲家公找齐。 他娶个十八的,我们也得叫嫂子。 这么说话,这分明就是说钱敏红看着比她都老…… 看来,钱亦文说得对。 有时候,不是要刻意去装,而是你不装出点样子来,还真容易被人瞧不起。 第1068章 钱敏红一边接了茶,一边笑道:“平时也不怎么喝茶,好东西给了我,也品不出味儿来。” 钱敏红的话,听得钱亦文不自了…… 项华听了钱敏红的话,也没搭茬儿,又把一杯茶递到了英子的面前。 钱亦文正在为钱敏红着急,彭家砚又说话了:“年轻倒是好,有冲劲儿。 “敢在这个时候做电脑,很是让我佩服啊。” 钱亦文笑道:“彭哥,听这话,您对这个行业挺了解呀!” 彭家砚说道:“还不是一般的了解呢。 “前两年在花旗国的时候,专门留意过。 “研究了一番后,发现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干得了的……” 钱亦文侧目而视,看来刘运成说的没错,彭家砚确实是个有见识的一个人。 彭家砚说道:“运成在那边也不知道干得怎么样? “一问起来,就说挺好挺好的。” 钱亦文笑道:“真的是干得挺好的。 “帮我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我老也不去,怎么能放下心来?” 听两个人聊得热闹,项华笑着插了一句:“我们还想着把亲事办了,过了门后,让运成接管公司呢。 “你这不是到我们家里抢人来了吗?” 彭家砚白了项华一眼,说道:“说的是什么话? “运成本来就是人家的人,哪用得着和你抢。” 英子听项华说起“过门”的事儿,深怕再接着说下去会牵扯出更多的话题,赶紧打岔:“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好!”彭家砚起身对钱亦文说道,“今天是你们登我的门儿,这顿饭就我请你了。” 钱亦文笑道:“哟,这可不行! “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彭家砚穿好西服,一边把黑呢绒礼帽小心扣到头上,一边说道:“等我去了羊城,你想不请我都不行。” …… 鼎丰居的大包房里,钱敏红略显拘束。 好在,有钱亦文和英子在替她撑着场面。 酒过三巡,钱亦文说道:“本来按着礼数,我们早该张罗登门的。 “只是,运成一直在南方——” 彭家砚摆摆手,打断了钱亦文的话:“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 “年轻人,把事业放到前边,也是情理中事。 “我们当父母的,没意见!” 钱亦文赶忙举杯:“彭哥真是个明理之人,我敬您一杯。” 美美喝了一口之后,彭家砚指了指彭乐说道:“要不是因为她妈护着,我早就放她周游世界去了。 “年轻人不开阔一下眼界,还以为世界就眼前这点东西呢。” 说完后,沉思了一下,探身问道:“不知道你那公司还招人不? “要是人手不够,让彭乐去试试?” 钱亦文瞄了一眼彭乐,说道:“彭哥,不瞒您说,我也是早有这个打算。 “只是,孩子们还没完婚,让彭乐过去,我怕您有什么想法。” 彭家砚笑了笑说道:“啥年代了……” 侧头问彭乐:“你想去吗?” 彭乐脸一红,低下了头。 项华在一旁急急地说道:“这可不行!” 说完后,自知语失,忙又跟了一句:“家里这一摊子事儿,光靠你一个人哪行?” 彭家砚皱了皱眉,对项华说道:“她要是想去,就让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吧。 “守着我这个摊子,混到最好,不过是个买进卖出的倒手之人。 “难道你就甘心让她活成我的翻刻吗?” <彭家砚是走过五大洲的人,见识了很多教育子女的方式。 如果有能让孩子成长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项华看了看彭家砚,小声说道:“她也没做过这个,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彭家砚指了指钱亦文,“不是有人教吗?” 第1069章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人家当妈的这么说,是正经事儿。 钱敏红犹豫再三,试探着说道:“这俩孩子都来往了两年了,咱们这才算是见面。 “如果你们这边有什么要求,可以早点和我们说一下,也好让我们早做准备。” 彭家砚爽朗一笑:“提到结婚,我还得埋怨你两句呢。” 一听亲家这么说,钱敏红不免有些紧张。 她知道,虽然自己也是一直努力在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儿。 可和人家的家境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彭家砚探身笑道:“我把他俩的婚房都准备好了,就差你们家运成的年龄不够。 “要是你早把他生出来一两年,是不是现在咱们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你说说,这是不是你的不对呀?” 一声亲家母,叫得钱敏红心头欢喜。 可是又一琢磨,不太对劲。 于是开口说道:“可是…… “这婚房是得我来准备才是的,怎么能让你们来准备呢。” 一边说,一边想起了自家的两间小房,不免又把头低了低。 项华笑道:“我听运成说了,你家那房子不太适合做新房。 “等到他们结了婚,咱们就搬到一起,你那房子就处理了得了。” 听了这话,钱敏红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是说,结了婚要让运成和你们在一起?”钱敏红问道。 项华说道:“运成没和你说吗?” “入赘……” 钱敏红轻声念叨了一句,接着说道:“他从来都没和我提过呀!” 彭家砚想了想后说道:“这孩子,自尊心强。 “许是觉得没面子,所以就没和你说。 “不过,我觉得只要是他们两个对心情,这些事儿都无所谓。 “你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再商量。” 项华听了,难得硬气地瞪了彭家砚一眼。 接着,对钱敏红说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到老了这份家业也得有个人来继承。 “运成这孩子,我们也是品了好长时间,才做出这决定的。” 钱敏红低头不语,你家就一个孩子,我家的年景也不算好…… 看了看钱敏红纠结的面孔后,彭家砚又宽慰道:“亲家母,问题总有个解决的方法。 “你要是觉得不妥,这婚就结到你家。 “咱过后再往一起搬,你看怎么样?” 钱敏红看了一眼彭乐,刚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来说去,目的不还是把我儿子弄你们家户口本上去吗? 刘运成将来的户口,会是这样的吗? 还让我去…… 他去了,我都嫌丢人。 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儿? ps:情节需要,不代表作者观点…… 钱亦文有意岔开话题,对彭家砚说道:“彭哥,你这公司都具体经营些什么项目? “以后咱成了一家人,看看能不能互通有无,相互照应一下。” 彭家砚笑笑说道:“说出来,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家父在土改之前是开油坊的。 “后来……后来顺应形势,就没再做。 “这些年,形势大好,又做起了老本行,干起了油盐酱醋的生意。” 钱亦文愣了一下,问道:“盐,您也做呀?” 彭家砚笑笑说道:“年轻人还挺较真儿…… “那东西谁敢做呀? “我这么说,就是图个顺口。 “我说油酱醋,你听着别扭不?” 钱亦文嘿嘿一笑,自己是否较真儿先不说,这亲家好像要开闹。 再年轻,我也是亲家…… 唉,先闹着吧。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能知道? …… 话题是被钱亦文成功岔开了,可钱敏红心里的阴云却渐渐变浓。 不用问,这一顿饭也没吃到好处。 第1070章 吃过了饭,各自回家。 车上,钱敏红半晌无语。 快到公司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要倒插门,你们俩是不是早都知道?”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下,谁也没说话。 见两口子都沉默了,钱敏红一拍大腿:“知道了,咋都不和我说一声?” 英子说道:“运成可能是觉得还没一定,就不让我们说……” “还没一定?”钱敏红气哼哼地说道,“婚房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英子劝道:“姐,我看彭乐她爸也是开明人。 “也没说非得让运成倒插门,不是还有商量余地吗?” 钱敏红说道:“还商量啥?那不是都打算好了吗? “就差上户口了……” 钱亦文说道:“姐,不是说到时候都住一块儿吗?” 钱敏红提高了声调:“他一个人去,我都嫌丢人呢,还得让我跟着他一块儿去丢人?” 钱亦文本想再劝两句,想了想,正在气头上的人,还是先别说了。 搞不好,越劝事儿越大…… …… 天气转暖,宜动土…… 盼望已久的翠桂庄园奠基仪式,正式举行。 阎春生和肖队长,指挥着八台三节杆儿大吊车,挑起了十六挂长长的鞭炮。 曾繁宇来了,宋战和陈春江来了,王处长来了,彭家砚来了,丁纪洲也来了。 丁纪洲欣喜地在董总的引见下,认识了淞江省主管经济的新领导。 其实,宋战他早就认识。 这次,算重新认识…… 一边和宋战同志抖着手,丁纪洲一边留意到,曾繁宇也精神十足地倒背着手,站在台上。 丁纪洲赶忙跑了过去,和老领导亲切交谈了一会儿。 丁纪洲心头欢喜,这两口子,他没看错! 这场合新领导必得到场,可他们能想着把老领导请来,也算是有心了。 那边,钱亦文和彭家砚聊着天:“彭哥,让你自己送彭乐去羊城,真是不好意思。 “你看,我这实在是抽不出身来。” 彭家砚笑道:“事业为重,送个孩子,也不是啥大事儿。” 虽说不是大事儿,可彭家砚回来后,一直牵挂着。 刘运成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助手,不足为奇。 可当他得知了田中结衣的身份后,有点不淡定了。 虽然,不能把一个国家所有人的思维模式都固定在一个框架之内,不过岛国人的思维他是了解的。 这身份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当助手,他心里疑惑。 正想着,钱亦文开口了:“彭哥,你在那边待了十多天,看彭乐适应得怎么样?” “挺好挺好!”彭家砚说道,“你三姐把她安排给刘运成当秘书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三姐这事儿办得明白! 大爷和衣着笔挺的曾繁宇,说起了他们的一亩田。 “这回,咱俩平级了……”大爷打趣道。 曾繁宇哈哈一笑:“肩上没了担子,感觉轻快了不少。” 接着,又担心起自己的专业性:“老钱,种菜的事儿,啥时候下种我都不知道,你可得帮我。” 大爷笑道:“我侄儿都把菜籽给咱们准备好了。 “你就坐家等着,啥时候该上山,他就接你去了。” 曾繁宇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钱亦文,微笑点头。 年轻人,有心啦! 殊不知,钱亦文哪有这工夫? 那可都是大爷去年留的种…… …… 上午8点88分,庆典正式开始。 领导讲话,董总讲话,三十六厂王厂长讲话。 跟着,十人上台剪彩。 曾繁宇、宋战、丁纪洲、钱君、董树英…… 还有五个从电影厂借来的一米八大个儿…… 接下来,十八挂长鞭,在英多公司饮片车间的“遗址”上空炸响。 第1071章 十数人挥舞着在工地磨得锃亮的铁锹,开始在不穿鞋套的情况下,开始奠基。 热闹的奠基仪式…… 夕阳中,钱亦文陪着大爷,行走在三十六厂门前的一片碎红之中。 “那些港方来人,不用陪吗?”大爷一边缓步向前,一边问道。 “大爷,这会儿都喝好了。 “英子把他们都安排到春宜宾馆睡觉去了。” 大爷点了点头:“我看,你媳妇儿这一天累够呛啊…… “这整场接待,都是她的事儿。 “你可倒好,既不发言,又不剪彩。”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是个没身份的人…… “她自己的事业,受点累她也高兴。” 大爷瞄了他一眼,跟着说道:“时代真的变了……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我看,你是想把整个天都让给她呀。” 钱亦文又是嘿嘿一笑:“大爷,我有我的事儿。” “你三姐咋没回来?那边挺忙吗?”大爷问道。 “忙得很……” 钱晓红主持下的英多科技,自打得到了南光宇的暗中支持,已经向着实现量产的目标迈进了。 正如最初的构想一样,展望当年踢出来的人,马上要变成仁专志最大的对手。 不久的将来,将以一个民营企业家的身份,悄悄抢占他一个国字号买办的市场。 不合作,就成为他,是钱亦文的战略目标! “你看看……”大爷顺手一指,面带喜色,不觉间加快了步伐。 钱亦文抬眼望去,奠基石旁,有一个小小身影,正挥动着二爷爷给买的塑料沙滩铲,奋力扬着沙子。 英多公司的保安部经理,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钱家小少爷。 钱亦文笑了笑,和大爷一起朝着儿子走了过去。 “孙子,人家都干完的活儿,你还跑这儿来忙活啥?”大爷笑问,“显你勤快呢?” 钱多抬起头来,手拄着塑料铲,像模像样地抹了把汗。 开口说道:“大爷爷,他们干的不行! “你看,都没埋上……” 说罢,仿着大爷爷干活儿时的样子,往掌心中啐了一口唾沫,接着完成在他心目中尚未完成的奠基大业。 大爷站在一旁,微笑看着。 钱亦文走上前去,帮钱多提了提裤子:“儿子,事业得干好,可脸和屁股也都得要。 “你这半拉屁股都露出来了,不好看哪!” 钱多自顾忙他的,当真是一个钻头不顾腚…… 大爷哈哈一笑:“走吧,三十六厂那些工人,等着你发工资呢。” 钱亦文特意安排的,在奠基这一天,利用剩下的征地款,给大家发工资。 白天,工人们都忙着。 一半儿的人在工地上上班,还有一半儿的人在柞树沟。 朴允正调了四辆大车,才把柞树沟的人全都拉回来。 三十六厂大礼堂的灯,好几年没有全亮过了。 今天,灯火通明。 虽然,桌椅板凳早都被搬空了,但站着的人们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累。 人们个人脸上洋溢着笑意,不时向门口瞟上一眼。 台上台下,都在等重要人物登场。 终于,门开了…… 钱亦文手握门把手,躬身请大爷入内。 一时间,整个会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搞得大爷颇不自在。 “爸,快上台吧,都等你讲话呢。”主席台上,钱晓东站了起来。 “这是干啥?你让王厂长主持一下不就得了……”大爷说道。 人群中,刘景升大着嗓门喊了一句:“钱主席,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儿是你促成的。 “你不到,我们哪敢分钱!” 大爷说着推辞的话,脚步却渐趋稳健,直朝着主席台走去。 第1072章 行至台前,钱亦文放慢了脚步,隐进人群,和老周聊了起来:“周师傅,嫂子呢?” 老周兴奋地说道:“我买了一块大肥膘,让她把两边的老人都接过来,炖土豆去了。 “她也没工资,来这儿也没啥用。” 钱亦文留意到,老周手里已然褪色的工资本,此刻早被他捏得变了形。 怕是再一会儿不用,这玩意儿都得成金钢了…… 钱亦文一边看着大爷稳稳坐上王伟峰腾出来的c位,一边对老周笑道:“回来的时候,没带回两瓶酒吗? “这大喜的日子,可得喝点呀。” 老周一挥手里的工资本:“哪能不买呢? “买的还是边师傅在青峰山的洞藏呢。” 藏酒洞里的酒。 几度扩建,老边烧锅的产量,上来了。 老边建议说,反正掌柜的现在也不差钱了,把富余的酒放在藏酒没事里,过几年能卖上大价格。 钱亦文照办了。 而且,是立马就办了。 再过些年,你说你这在洞里藏了多少年,就没人信了。 看着憨厚的都比周,钱亦文由衷地笑了。 老周这样的实诚人,不应该被社会抛弃(尽管多数时候事与愿违),应该让他的脸上有笑容。 虽然,这个去年还因病致贫、是三十六厂特困户的家庭,还谈不上多富有。 可是,能大块儿吃肉、大口喝酒了,老周自己可能都没想到。 扫了一眼台上的王伟峰,钱亦文想,厂长同志,更无法想到。 “喂……喂……喂……”王伟峰拍了拍话筒,“下面,有请钱老给大家讲两句。” 说罢,话筒轻轻推到了大爷的眼前。 大爷向前探了探身,看着台下的几百双眼睛,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这都退多少年了,本来不该再出来现眼……” 大爷开口说道:“不过,大家看得起我这个老人儿,那我就说两句。 “早上剪彩的时候,我听有人说是我老头子把三十六厂给带活了。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 “钱君已经不是当年的钱君了,是个连菜都种不明白的糟老头子。 “那搞开发的外商,是我侄儿钱亦文从东珠港请过来的; “给大家补齐工资,也是用的征地款; “给你们安置工作,也是他办的,根本就没我老头子啥事儿。 “你们要往心里记,记着他就行了。”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看人家这大爷,这点金全贴他侄儿脸上了。” “可不是嘛!他侄儿说是他的功劳,他说是他侄儿促成的……” “这才是亲大爷、亲侄子……” “那这事儿,咱到底记谁的好?” “这还用问吗?俩人的好处,你都得记着!” “……” 大爷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以后,你们就跟着王厂长好好干。 “争取在同行业里,给他们做出个样来。 “也像龙江马永页一样,成为一个典型!” 大爷讲完后,向后靠了靠身子,不自觉地拿手捂了捂肚子。 钱亦文看在眼里,心头一沉。 好长时间,没见过大爷有这一举动了。 “是不是让钱总给我们讲两句啊?” 刘景升在人群中又甩出一句颇能引起共鸣的话来。 钱亦文百般推辞,却没推过周师傅和他身边的几个壮汉。 无奈之下,只好走上台来。 王伟峰起身让坐,钱亦文也没落座,手把着着麦克风,撅在那里问道:“财务和人事,都到了吗?” 台下,有人举了举手。 “发钱!” 三省制药厂。 钱亦文坐在办公室里,给两家药厂的骨干人员开了个小会。 袁清河坐在钱亦文的正对面,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专心听,用心记。 第1073章 会议人数越少,事情可能越大! 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他心里明白。 可是,钱亦文的话是越听越不明白,连记录的积极性都没有了。 索性停了笔,琢磨起来。 近几个月,加班加点生产,产量务必翻两倍,这是啥意思? 有保质期的产品,这么干,合理吗? 现在的人,都学精了。 还有大半年才到期的药,你不降个一半儿的价,都没人要。 出了张家,还有李家呢,人家非指着你这一棵树吊死吗? 钱亦文布置完任务,收了个尾:“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袁清河轻咳了一声:“钱总,我有点不明白……” 刚才说话的时候,钱亦文就留意到了袁清河的微动作。 先是认真聆听仔细记录,接着又驻笔皱眉…… 再后来,身体后倾,嘴巴微张,似有一声“嗯?”喷薄欲出。 钱亦文想:怎么的,你这是质疑有我的意思吗? “袁厂长,是怕生产太多,销不出去吗?” 袁清河点了点头。 钱亦文笑道:“袁厂长,你就放心生产吧。 “销售的事儿,不愁。” 袁清河又问了一句:“万一销不出去呢?”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真要有库存问题了,我来想办法。” “想啥办法?”广庭荣插了一句,“换包装,重打出厂日期呀?” 钱亦文瞄了广庭荣一眼,内心嘈杂。 看来,这事儿以前欢胜久泰好像是干过! 后世商家的狠活儿,你们这么早就给刨了? 钱亦文说道:“袁厂长,广厂长,以前咱干过没有,我不管了。 “以后,咱把精神头儿都用在扩大生产和销售上,这种弄虚作假的念头,就不要有了。” 袁清河和广庭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心里却又颇不服气。 制成了药,就有保质期了。 可有些药厂的药材在库里存了好几年,算不算过期? 燕京铜人堂的老药丸子,听说还有光绪年间的呢,卖得更贵,也没听谁质疑过质保期的事儿。 友情提示:药品过期,请勿服用! 崔德健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多嘴的同事,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得了,好像你们说话好使似的。 送走了众人,钱亦文闭目独思。 眼前,1987年年中了。 沪城甲肝,明年1月暴发。 按照规律,今年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 现在,务必要把其它的药多生产一些出来。 再过一段时间,保肝片热卖,哪还有工夫生产其它的药了? …… 这个夏天,很快就要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董总的工地,热火朝天。 一栋栋大楼,突然间在某一日拔地而起。 那些天天守在工地边上看的人见了,不免说起了闲话—— 妇人甲:“前几个月要是也这么赶进度,是不是现在咱都住上新房子了。” 妇人乙:“可不是咋的,那几个月干的也太磨蹭了。天天往地底下灌水泥汤子,就是不见砌一块砖,都急死我了!” 妇人丙:“老娘们儿家家的,净说这外行话,人家那是打地基呢……” 妇人甲、乙:“你咋知道?” 妇人丙:“老爷们儿说的。” 妇人甲、乙:“你听谁家老爷们儿说的?” 妇人丙神气地说道:“俺家老爷们儿就在工地上!” …… 钱亦文的两个药厂也是忙得很。 还有一个季度到年底,已经把全年的生产任务完成了。 三省制药厂,钱亦文正认真地看着苏冠宇设计的新药盒,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电话里,王秉春心急火燎地说道:“今天回不回三十六厂这头儿了?” “有事啊?” “当然有事儿了,而且还挺着急。” 第1074章 “啥事儿这么急?是沪城那边的消息吗?” “你怎么猜这么准?”王秉春卡顿了一下。 钱亦文笑道:“我正盼着呢……我正盼着你的消息呢。 “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放下电话,钱亦文并没有急着走。 如他所料,暴发前的征兆已现。 几分钟后,钱亦文步履匆匆,朝着仓库走去。 打仗之前,总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弹药才行。 仓库里,姜德旺正指挥着一群人按类别把药材上架。 “四姨父,账本在谁那儿呢?”走进仓库,钱亦文问道。 姜德旺打从柜子上的锁,掏出账本递了过来:“这玩意儿交给别人我能放心吗?” 钱亦文一边翻看,一边朝姜德旺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 从不被人重视的人,一旦得到重视,会比别人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边看,钱亦文一边皱起了眉头。 应对这次事件,原药库存还得大量补充才行。 姜德旺说道:“这库房有点小啊!” 显然,姜德旺看到的问题,和钱亦文看到的并不相同。 “四姨父,用不了几天就清空了。” “啊?”姜德旺惊讶道,“光五味子就两千多袋子,几天就能清空?” 钱亦文笑了笑,没言语。 要是迟迟清不空,就没意义了…… 回到了公司,王秉春正站在窗前,一边抽烟,一边焦急地等着他。 老王弹飞烟头,坐到办公桌旁:“干点啥没紧没慢的,急死我了……” “是不是那些医院催了?” “你咋知道?” “我蒙的……”钱亦文笑道,“姐夫,详细说说情况。” 王秉春说道:“沪城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间多出来很多肝炎病人。 “咱给他们的那些药,正对症!” 钱亦文问道:“眼前,有多少家医院催过?” 王秉春说道:“那倒没统计过…… “这次,是卫生局的人给我打的电话。 “他们有要见面详谈的意思。” 管理层介入了,这让钱亦文很是高兴。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笑道:“姐夫,想不想露把脸?” “咋露啊?” “咋露?”钱亦文骂道,“脱了裤衩子露!”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夫,明天你就动身,去当沪城的座上宾!” 王秉春问道:“你不去呀?” 钱亦文说道:“咱俩分个工…… “你在那边负责露脸,我在家里管生产。” 王秉春又点着了一根烟,吸了一口说道:“我听手底下那些人说,好像挺严重…… “国家都悄悄派了专家组过去了,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到底这病是咋来的。” 钱亦文笑道:“姐夫,这就是你露脸的好机会。” 露脸的事儿,谁不愿意干? 老王听了钱亦文的话,歪头等着他的下文。 钱亦文郑重说道:“第一,你到了之后,先去市场,多买点毛蚶给当地卫生局,让他们送检; “第二,跟卫生局说,咱们先送一车保肝片给他们。” 老王琢磨了一下,说道:“咱先说第一件事儿……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那玩意儿惹的祸? “万一要不是,我非但没露脸,这不是还得让人家打脸吗?” 钱亦文说道:“我以前在沿海经历过这事,你就把这事儿说得肯定点儿就行。” 都是这东西惹的祸…… 老王点了点头:“那说第二件…… “你有那么多存货吗?” 钱亦文说道:“你先去你的吧! “明天开始,连轴转,我让老朴就待在厂里,够一车了,马上给你送过去。” 老王寻思了一下,嘀咕了一句:“一车……得好几万啊!” 钱亦文说道:“救人要紧……” 老王白了他一眼:“我就不信你一直送!” 钱亦文嘿嘿一笑:“疗效确切后,你想不收钱都不行了……” 第1075章 王秉春走了后,钱亦文走向了电话。 “荆哥,在那边服水土吗?” 电话那头,荆万春说道:“有啥不服的,这些年不总是天南海北地跑吗? “吃好喝好,就啥也不想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道:“荆哥,这一片收得差不多了吧?” 荆万春说道:“大份儿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多了。” “荆哥,那你换个地方吧。” “去哪儿?” “亳州!” “啊?” 荆万春思考了一下,说道:“去亳州?你没开玩笑吧? “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还能有利了吗?” 钱亦文说道:“荆哥,听我的,你马上动身。 “重点盯紧柴胡、五味子和茵陈。 “先摸摸市场,看哪样量最少,最大程度都拿到手。” 荆万春说道:“那还不得几百万哪?” “钱的事儿,我琢磨,你就按我说的办就行!” 安排完了王秉春和荆万春的事情,钱亦文又操起了电话:“王处长,又有事儿要麻烦您了……” “小钱哪,啥麻烦不麻烦的,有事儿你就说吧。”王处长说道。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保肝片开始生产了。 “眼下,需要产能……” 王处长奇怪地问道:“你不是有两家药厂吗?还产能不足?” 钱亦文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王处长,沪城那事儿你听说了吗?” “啥事儿啊?”王处长思考过后,又追问了一句,“是飞碟的事儿吗?” 1987年8月27日,大量目击者在江浙、沪城一带,发现了ufo……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管医药的,怎么还研究上ufo了呢? “王处长,不是这事儿……”钱亦文说道,“是沪城出现了不少的肝炎病例。” “你是听谁说的,准吗?” 钱亦文接着说道:“王处长,是我们沪城那边的销售人员反馈给我的。 “现在,主管部门认定了我们的药对抑制病毒有效。” 王处长虽是心存疑惑,但还是说道:“真要是这样,那用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可不是嘛!不然怎么说产能不足了呢?” 王处长问道:“你想要怎么办?” 钱亦文笑道:“我想,能不能请兄弟厂帮忙生产?” 王处长寻思了一下,为难地说道:“这……不合规呀!” 钱亦文笑道:“不然我哪能给您打电话? “二姑……” 王处长说道:“别在电话里说了,你现在就来我这儿吧。” 放下电话,英子问道:“没答应?” 钱亦文说道:“这事儿,在电话里方便说吗? “再说,我听旁边好像是有人。” 英子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说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见王处长,咱俩一块儿去合适。” 钱亦文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媳妇儿,自打你有了车以后,咱俩好像都挺长时间没一起出门了。” “一天天的,各忙各的……”英子一边嘀咕着,一边朝外边走去。 一边往出走,钱亦文一边问道:“工期进展得咋样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道:“还挖苦我! “自己家的事业,你不是也好多天没去工地了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有女强人在,还用得着我? “我那些精兵强将,现在都归了你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先坐进了车里:“今天你开车吧,我可得歇歇啦!” …… 王处长放下电话,开始琢磨开了。 沪城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我都不知道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正想着,一份简报送了进来。 定睛一看,王处长愣在了那里! 《秋冬季节关于加强肝炎病毒防治的通报》…… 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后,王处长一目十行,开始浏览起来。 她没有要完全弄懂这份通报的意思,她只想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沪城”这样的字眼儿。 第1076章 失望! 并没有看到沪城这两个字。 王处长开始从头阅读: “鉴于近日某南方大型城市发现的零星肝炎病毒问题,特发布此通告……” 王处长一边和英子聊着天,一边把那份简报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 这点事儿,都在我心里呢,还用看…… 钱亦文装象的空当,王处长对英子说道:“千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说他们转到晋城了,这两天完事了想回来一趟。” 英子点了点头,带着歉意说道:“这一出去,就好几个月。 “还得把王千祥给搭上。” 王处长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跑跑腿他还能有啥抱怨的?” 琢磨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英子,等他们回来了,是不是得安排一下,让我们这些老的见个面? “还都不知道你爸妈是干啥工作的呢。” 英子愣了一愣,硬着头皮说道:“我爸是镇上的文化站长,我妈没工作。” 果然打着钱亦文的话来了,这谎得怎么个圆法? 王处长张大了嘴巴:“难怪你们姐妹都这么优秀。 “原来,亲家公是个文化人儿啊!” 钱亦文忍不住了,放下通报,岔开了话头:“王处长,这通报上写得……有点潦草啊!”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想笑。 文化站长,那是我妈的亲家公; 你的亲家公,烧得一手好菜,你要不要试一下? 钱亦文的话,王处长心领神会:“我们能看懂……” 钱亦文嘿嘿一笑:“二姑,这工作干得不易呀! “还得懂点心理学,要不然,上级精神都领会不了。” 王处长一笑:“看内容,拂皮撩草的…… “但仔细看,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然,也不会全国通报。” 钱亦文慢吞吞说道:“这个时候,谁要是能出把力,那可是大功一件……” 王处长笑了:“你不用拿话点我! “我都给你办妥了。” “啊?”钱亦文惊讶道,“这么快?” 王处长说道:“刚才挂了电话,我就拿着通报去找孔局长了,他把这事交给我办了。” “谢谢二姑……” 王处长问道:“去年千祥给你的那份药企名录,还有了吗?” “还在……”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让它说没就没呢? 我这下半辈子,就指着这些呢。 “你回去自己选一下,选好了我去帮你协调。”王处长说道。 “二姑,不用选了,就让海龙县福利制药厂帮忙就行了。” 王处长奇怪地问道:“福利制药厂? “杨厂长那儿? “一帮残疾人,一天能出多少活? “你不怕误了你的事儿啊? “要不,我再帮你找两家吧。” 王处长的连环大问,没有动摇钱亦文的初衷。 他冷静地说道:“二姑,够用了……” 钱亦文的心里,有他自己的小九九。 三家药厂要是都铆上劲儿,差不多可以了。 这点好处,就没必要外放给别人了。 福利制药厂,都是残障人士,让他们多挣点,就算是给自己积点功德吧。 更有,之前和福利制药厂谈合作,被杨厂长给卷了。 他不死心,日后还得和杨厂长沟通呢。 这不正是个好机会,转变一下自己在杨厂长心目中的形象吗? 给点好处,好说话…… …… 回到家里,英子坐在那半天没出声儿。 王处长反复提及的家长见面,把她给难住了。 看着雕像一般的媳妇儿,钱亦文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英子埋怨道:“当时,要怎么不再硬气点儿? “多劝我两句,是不是我就不撒这个谎了?” 把钱亦文搞得,当真是苦笑不得! 第1077章 果然,老娘们儿要是蛮起来,你呼吸都是抢她空气了…… “我还敢跟你硬气?” 英子白了他一眼:“说那个还有啥用? “想想现在咋办吧……” 叹了口气,偷偷溜了钱亦文一眼:“实在不行,改天请王处长出来吃顿饭。 “咱态度诚恳点,坦白了吧。” 钱亦文听了,赶忙制止了英子:“坦白,宽;抗拒…… “我还是选择抗拒吧!” 一边说,一边走向了电话:“这事儿,咱说不合适…… “看我的吧。” 一通电话,打到了晋城。 …… 钱亦文的电话,再晚打一会儿,孟小波和王千祥就动身了。 一大圈儿转下来,孟小波收获颇多。 在中原、西南等地的省会城市中,把分公司都建立起来了。 设备虽然成交量不多,也就简简单单几十套。 不过,看着身后肉眼可见的成绩,历史上首次业绩超过了奚云梦,孟小波由衷高兴。 而让孟小波更为欣喜的是,她的收获远不止于此。 王千祥,这个一路都和她分睡两个房间的男人,真正入了她的心。 …… 接到钱亦文的电话后,孟小波和王千祥一起,踏上了归途。 车厢里,王千祥依旧如常,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孟小波。 孟小波却总是心绪难平。 孟小波心里有事儿,这事儿却不是钱亦文交给她的任务。 那个谎,她早就圆过去了。 王千祥来渔圳没多久,就发现了。 孟小波曾问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千祥笑笑说道:“哪有亲姐妹一通电话就大谈生意经的,难道你们没有过往吗? “而且,我感觉你姐有个弟弟,而你却没有……” “千祥……”踌躇过后,孟小波终于开口,“我有话要和你说。” 王千祥说道:“是担心怎么和二姑解释? “一切有我,不用你说。 “我保证大家都乐乐呵呵的。” 孟小波说道:“不是这事儿…… “你真不介意我的过往吗?” “你说……阎春生?”王千祥淡淡一笑,“你不是说过吗?” 孟小波低了低头:“可能……不止于此……” 沉默了一会儿,孟小波勇敢地抬起头来。 有些事儿,到了需要面对的时候,就必须得面对。 当年和春生,她也是真想好好维持下去的。 只是,一连串的谎言成了迫使春生离开她的导火索。 如今,她不想这样的事儿再出现一次。 孟小波刚要开口,王千祥伸出一只手来:“不用说,我不想听! “你的过去,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孟小波一把攥住了王千祥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上,权作手绢,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 “千祥,我若即若离,冷了你这么长时间,你不会怪我吧?” 王千祥微笑着摇了摇头。 孟小波叹了口气:“唉!我是真怕了……” 想了想,又含羞带笑地对王祥说道:“千祥,等咱到家了,我就……” 王千祥两眼放光,追问道:“干什么?” 孟小波红了脸,低头说道:“我就带你去见老孟……” 傍晚,钱亦文的办公室里,热闹非常。 人虽不多,小的哭,大的闹…… 钱多和钱珊两个孩子,把气氛就搞起来了。 纪兰凤从一盆脏衣服前直起腰来,围裙上抹了抹手,伸手抄起抱着她妈大腿哼叽的钱珊。 并试图让她进入睡眠状态。 老太太贴着脸稀罕了一下,接着就使用上了传统技法:“悄悄地,悄悄地,再出声来大麻耗子了!” <东北向来不缺神兽。前文提到的八大犊子,还有洋辣子、燕瘪古…… 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出场的一般是不是大马猴子,就是大麻耗子。> 钱亦文看了看表,眼睛从报纸上移开,苦着脸说道:“妈,这才几点,你就让她睡? 第1078章 “白天睡觉,晚上耽误别人啊!”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她不睡,我怎么洗衣服?” “我给你洗……”钱亦文放下报纸,跃跃欲试,撸起了袖子。 “你可拉倒吧!”纪兰凤说道,“尿叽那两下了,洗双袜子都洗不净,贴墙根儿都能站住,我可不用你。” <尿叽:此处,有敷衍了事、搓两下就把衣服出水的意思。> 始终认为,男人是种奇怪的生物,一双袜子真能给你洗成这样…… 秀儿听了,放下手里的文件,过来给老板解围:“我来洗吧。” 纪兰凤赶忙阻止:“不行不行,这你可洗不了! “你抱一会儿孩子得了。” 秀儿接过钱珊,瞄了一眼老太太慌忙端走的盆子,红了脸。 一盆子衣服,一半儿都是老板的贴身之物。 这活儿,还真得当妈的干…… 钱多听到了大爷爷和他爹的对话,正央求着他大爷爷,明天说啥都要旷一天课,要跟大爷爷上山。 大爷爷苦劝无果,祭出了杀手锏:“你去跟你爸说…… “他要是同意了,我明天就带上你。” 钱多瞄了一眼正认真看报的爹,打了个小哆嗦。 接着,又和大爷爷耍起无赖来:“大爷爷,你去说。 “他怕你,他不怕我!” 大爷爷笑道:“大爷爷老了,打不过他了。” 钱多的眼珠转了转,说道:“不能!他不敢打你。 “大爷爷,他要是不听,你就揍他!” 大爷笑道:“人家不犯错误,怎么能打人家呢? “要不,你去跟你妈说?” 钱多瞄了一眼正打电话的妈,又是一个哆嗦,幻想彻底破灭。 最近,妈比爹的脾气都大。 让他去求董总,说自己想旷课一天? 他可没那个胆子…… 英子正在跟丁纪洲通着电话:“丁老板,跟您说说最近的情况……” “二期计划用地已经规划好了,武工昨天就把材料送上去了。” “什么?您打算要在渔圳和春城囤地?” “那可得不少钱……” “什么?不用我们投钱?” 英子回头看了一眼钱亦文,接着说道:“大家一起做事儿,我们但凡能有余钱,也一定会和您一起往里投入的。” “好的……那我们俩近期去一趟东珠港吧,咱们面谈。” 放下电话,钱亦文问道:“他要让咱们出钱?” 英子说道:“不是…… “他的意思,是咱们只要能顺利拿到地就行了。 “咱们也出钱的建议,是我说的。” 钱亦文笑道:“对!出力是没影儿的事儿。 “可哪怕出一万块,到啥时候这事儿都有你的份儿。” 英子瞟了他一眼:“这点事儿还用你告诉我?” 转身,又去打下一个电话了。 钱亦文埋下头去,接着看起了他的报纸。 遍翻之后,也没找到他要看的内容。 都这么严重了,为什么报纸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甚至,连沪城的其它消息,好像都刻意被回避了。 不过,他倒是看到了点其它的东西。 一则奉天省望海市东柳村的报道,进入了他的视线…… 早在1978年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摸摸地开始卖服装了。 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晚上做裤子,挨家挨户走着卖。 卖着卖着,村里的一大块空地上,就出来个小市场。 就是这么一个拿砖头占地方的露天小集市,谁想到竟然干大了。 连奉天省里的一把手李领导,都去视察了。 还说了“货不分南北,人不分公私”的话来鼓励他们。 当年的东柳村市场,就是这样。 “要扩建?机会呀!” 钱亦文正喃喃自语着,四凤子和董树果走了进来。 小两口难得腾出一天工夫,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姐夫一家。 第1079章 纪兰凤一边搓着衣服,一边和四凤子搭着话:“你俩都跑出来了,孩子谁看呢?” “我妈……” “她不得给你看店吗?” 四凤子笑道:“三婶,俩妈呢,够用。” 看了一眼盆子里的衣服,四凤子说道:“三婶,这玩意儿穿埋汰了就扔了吧! “我家从来都不洗这东西。 “你搓它,都不够工钱的。 “下趟来,我再给你们拿一捆儿。” “啊?”纪兰凤说道,“这才第一水儿……” 老太太嘴上没说,心里却在骂着四凤子可真败家! 可他不知道的是,四凤子的服装厂,使用的是松井的设备。 那带电的大剪子,都是一摞一摞裁布的。 布匹,也是直接从厂家拉回来的。 几件背心,对四凤子来说真算不上是啥值钱的东西。 纪兰凤没说什么,继续大力搓洗。 一毛钱,不也是钱吗? 儿子要是不穿,攒起来,还能给重孙子当尿布呢…… 钱亦文眼睛盯着四凤子,心里想着东柳村。 做和服装沾边儿的事情,他不在行,这不是来了个在行的吗? 招手叫过四凤子:“四凤子,想不想再往大了折腾折腾?” 四凤子听了,立马说道:“姐夫,谁不想往大了干啊!” 钱亦文把报纸往前推了推:“那你先看看这个……” 四凤子看完了东柳村的报道,有点没明白姐夫的意思:“姐夫,给我看这个干啥呀? “你是想让我去那儿开店?” 钱亦文说道:“不是! “他们现在地方不够大了,正琢磨着扩建呢。 “我是想让你帮东柳村建市场。” “建市场?”四凤子说道,“那得不少钱吧?” “四凤子,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来?” “三两百,还行吧……” 纪兰凤一边小心在意地往衣服上抹着猪胰子,一边抬眼看了看四凤子,嘟囔了一句:“那好干啥的?” 用猪的胰脏制成的肥皂,这边现在还有人把肥皂称为胰子……以前,杀一头猪,主妇都很关注猪的胰脏。 “妈,你别跟着打岔……”钱亦文笑道,“人家说的是三两百万。” 老太太瞄了一眼四凤子,这丫头,到底是出息了。 当年,儿子鼓捣四凤子做买卖,她可是真替儿子捏了一把汗。 四凤子又把报纸看了一遍。 递给董树果后,接着问道:“姐夫,人家这不是已经面向村民集资了吗? “咱一个外地人,怎么介入啊?” 钱亦文笑道:“买卖跟吃饭一样…… “五块钱,有五块钱的吃法; “五百块钱,有五百块钱的吃法。 “难道你带着一千万万现金去,他能把你打出来吗?” 四凤子吐了吐舌头:“姐夫,你说的这一千万是打个比方,还是真的?” “真的!” “哪有那么多钱?” 钱亦文说道:“四凤子,你有多少你就出多少,剩下的我出。 “咱俩合伙,我出钱,你办事儿……” 正说着话,孟繁军走了进来。 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道:“今天怎么吃饭都不积极了呢? “做好了,一个人都没来。 “是不是我这厨子要换了?” 大爷笑道:“这么好的厨子哪能换呢? “都在这研究事儿呢。” 钱亦文说道:“孟叔,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闺女过两天就要到家了。” 孟繁军咧嘴笑了,问道:“自己呀?” 钱亦文笑道:“俩人!” 孟繁军听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搓了搓手说道:“再加俩菜去!” 钱亦文在身后高声说道:“孟叔,加菜也不是今天的事儿。 “留着过两天给你姑爷加吧……” 孟繁军走后,四凤子又要接续刚才的话题。 钱亦文说道:“走,一会儿好好敬姐夫几杯,咱们边吃边聊。” 第1080章 一众人等刚在餐厅落座,一束雪亮的灯光照在了窗上。 钱亦文一推钱多:“快去接接去,你二爷爷和四爷爷回来了。” 门开处,春生和二大爷、四叔,还有姜德旺一起走了进来。 这些天,三省制药那边天天加班,这几个人要不是春生特意去接,难得回来。 二大爷和四叔一进餐厅,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大爷的身边,没人入座,给他们俩留着呢。 阎春生把钥匙递给钱亦文后,看了眼桌子:“啥日子啊? “这咋这么多菜呢?” 钱亦文说道:“小孟回来了,孟叔高兴,加了两个菜。” 阎春生看了一圈:“在哪呢?” “还得两天到家呢。” 阎春生在钱亦文身边入座,嘟囔了一句:“两天才到家呢,这也庆祝得太早点了吧?” 冷不防,四凤子从身后怼了他一下:“是你坐的地方吗?” 英子对春生说道:“四凤子他俩有事儿…… “正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你,你坐我这儿来吧。” 春生答应一声,找英子私聊去了。 四凤子好歹是等走了阎春生,在钱亦文身边坐了下来。 四凤子在姐夫的扶持下,开起了凤姐精品时装店,又成立了东盟服装厂。 一步不错的布局,让四凤子对钱亦文言听计从。 姐夫咋说咋是,基本没有反驳的时候。 关键是,没有反驳的余地…… “姐夫,快点……”四凤子有点急不可耐。 钱亦文咧了咧嘴:“四凤子,你怎么着也得让我吃上两口吧? “这老老少少的,我还不得敬一杯酒?” 四凤子一双筷子摔在了他的手里:“那你抓紧吃吧,我帮你数着点。 “一口了哈……” 钱亦文对一边自顾憨笑的董树果说道:“你这媳妇儿,妥妥的资本家苗子啊! “我真有点心疼你,在家的日子是咋过的!” 董树果笑而不语。 回家之后,才不这样呢…… 钱亦文夹了一个丸子入口,开口说道:“未来的东柳村,我估计会越做越大。 “这个时候,你要是能把商场给他建得一步到位,接下来就是坐等收钱了。 “而且,还不耽误你的老本行。” 四凤子点了点头,她小打小闹那时候,一年都得交一两千的房租。 这要是一个大市场都归自己收租…… 四凤子在姐夫给她描绘的宏伟蓝图中沉浸了一会,问道:“姐夫,咱还有机会了吗? “你看人家现在已经准备拿集资的这一百多万建设了。” 钱亦文说道:“机会大大的有! “不过,你得马上动手了。” 四凤子一边给钱亦文满酒,一边说道:“快说……” 钱亦文说道:“一门心思地想扩建,无非是地方不够用了。 “可你看,政府承诺的是老百姓出多少钱,政府给补多少钱。 “两者相加,不过两百万,想建成一个大体量的市场,不现实。 “他们的目标,你看——” 钱亦文指点着报纸,说道:“这不跟你姐和春生说的话题一样,有二期和三期吗?” 四凤子抬头看了英子一眼。 大姑姐说啥了,她可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四凤子侧耳倾听着大姑姐和阎春生的对话。 二人正讨论着该以建设一期为主,还是该先以拆迁二期为主。 这个话题,她不懂,也不感兴趣。 当下,回头说道:“姐夫,咱说咱的……” 钱亦文接着说道:“我问你,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盖房子,还是卖衣服?” 四凤子直了直腰:“盖房子是为了有地方卖衣服。 “最终关心的,当然是卖衣服了。” 钱亦文说道:“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全额出资,盖个大点的市场多好? 第1081章 “这不是一步到位了吗?” 瞄了一眼听得有滋有味的四凤子,钱亦文指了指远端的一盘菜:“那是啥玩意儿,一直都没有到胃……” 四凤子正听得认真,一听这话,气得一拧答。 站起身来,夹了一筷头子,摔在了钱亦文的碗里:“给你……到胃……” 钱亦文瞟了四凤子一眼,嘟嘟囔囔地小声说道:“这也没一步到位呀……” 四凤子白了他一眼:“你还想让我喂你呀? “我家董事儿,我都没喂过!”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本想抠两粒芝麻,没想到让人家摘了西瓜…… 不过,你听听人家儿子这名字取的,多大气! 刚一出生,就进入董事局了。 “你儿子这名儿,谁取的?” “他爸。” 钱亦文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董树果,笑道:“有点小气了…… “直接就叫董事长多好?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到位!” 四凤子笑道:“他爷爷说,名字太大压福,不好养活。 “你看咱们总设计师那名儿大吗? “影响他老人家领导咱们改革开放了吗?” 四凤子的语气中,满满都是对总设计师的崇敬。 她是得好好感谢感谢邓公…… 董树果说道:“姐夫,这名儿咋样?” “好!” 董树果回头对四凤子说道:“你看,是不是都认可? “幸亏没听咱爸的,他取那是啥破名儿啊! “董庆……一听就是六十年代的路子,听着跟梁山好汉似的。”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老头儿,也有执念? 为啥非得把这名字给占上? 钱亦文岔开了话题:“等你把这事儿谈妥了,接下来,再把周边的建设搞起来。 “一年能卖二十多亿条裤子的市场,得来多少人啊! “别的不说,你就简简单单盖一溜房子,出租给宾馆、饭店。 “你们两口子下半辈子躺着吃饭,都有人给你送到胃了……” 四凤子听了,高兴得一乍膀,差点碰翻了钱亦文的酒杯。 钱亦文扶了扶酒杯:“马上就要以港商的身份去和政府谈判了…… “别像小鸡崽子似的,动不动就扑棱一下子。” “港商?”四凤子又不懂了,“啥港商?” 钱亦文一指英子:“董总不是在博远地产兼着好几个职位吗? “你就以她公司的名义去和东柳谈,准妥! “谁都知道东珠港的人钱多。” 四凤子急切地问道:“姐夫,你看是你和我去东柳,还是我姐和我去?” 钱亦文往那边看了一眼,英子正和春生敲桌子呢。 寻思了一下说道:“你姐估计是没这时间…… “你让董老师请几天假,咱们一块去吧。” 董树果在一旁说道:“我可没时间,这段时间正考察我呢。” “考察你干啥?犯错误啦?” 四凤子白了董树果一眼:“区教育局选拔干部呢。 “这几天上蹿下跳的,都送了好几百块钱的礼了。” 钱亦文笑道:“哟嗬,要走仕途了? “这事儿咱可不能耽误人家。” 四凤子瞪了董树果一眼:“完蛋玩意儿,啥也指不上你!” …… 聊完了四凤子的事儿,钱亦文的心思,又转到了英子身上。 诚然,英子成长了,自打房地产事业走上正轨后,非重大事件不需要他从旁协助了。 除了和主要领导沟通、接待丁纪洲之外,其它的他都很少过问。 可背地里,他还得盯着点。 合作伙伴看来都人畜无害的,领导也都配合。 三十六厂的态度,那更是没得说。 就连当初他低价租了二车间和三车间的事儿,现在都被修正了。 有人甚至说:“要不是当初钱总租二车间那两千块钱,1985年过年的时候,咱那菜里都没有一滴油……” 第1082章 但,行业的特殊性在这儿。 干这事儿,倒是能挣大钱,但想规规矩矩的做,万不可能。 你挣了钱,就会有人眼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眼下,英子和阎春生的对话,就让他有点担心。 英子问道:“武工他俩怎么没来吃饭?” 阎春生说道:“我叫他俩了。 “武工说是和办事大楼那儿约好了,明天要去送材料,今天得再好好检查一遍。” “那饭该吃也得吃啊?”英子说道。 春生说道:“红姐和小翠儿给送去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我说怎么没见着小红姐和小翠儿呢。 原来,是送温暖去了。 英子皱了皱眉头,对钱亦文说道:“抽空你劝劝武工……” “武工怎么了?” “这边还没封顶,他就去研究二期了,那不是得把工期误了吗?” 瞄了一眼英子,钱亦文想,媳妇儿还是没想开呀。 盯紧了眼前事,容易忽略大局……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董总,我倒觉得武工的决定没错。 “你想,在建的已经是快要煮熟的鸭子,你还怕它飞了吗? “还是得像武工说的那样,提前规划的好。 “一期的建设耽误几天,和顺利拿下二期比,算大事情吗?” 吃过了饭,钱亦文回到了办公室。 老王那儿,两天没有消息了。 办公室里,静坐了一会,拨通了电话:“姐夫,咋样啊?” 王秉春的语气,可没有他这么平和,开口就是命令:“老朴那车,是加水的吗? “你赶紧催催他,我这儿有点扛不住了!” 钱亦文说道:“急啥,还没走呢。 “就算走出去了,不也得一里一里跑吗? “你咋扛不住了?” 王秉春说道:“之前存的保肝片都用没了,现在就等着你这车货呢! “我跟你说,你要是让我把脸捐到这儿,我可跟你小子没完。 “不跟你说了,卫生局有个会儿,车在下边等我呢……” 钱亦文见老王要挂,赶忙说道:“姐夫,你等等,我还有事儿。 “我让你盯着那个杨江药厂的板蓝根冲剂,他们现在卖得怎么样?” 挺好的药,让钱亦文给整得生产不了了…… 老王不耐烦地说道:“好!” “好?”钱亦文追问道,“好到啥样?” 老王一边和门外说着马上出门的话,一边应付着钱亦文:“好到不能生产了。” “怎么回事?” “这边的板蓝根,都让荆万春给扫光了,他再好能好到哪去?” 老王说完了这句,再没兴致和钱亦文说了。 匆匆忙忙说道:“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摞了电话,钱亦文撇了撇嘴。 这人要是地位上去了,脾气是准见长啊! 现在是沪城,将来要是到了国际上,那还得了? 冷静了一会儿,钱亦文又操起了电话,打到了三省制药厂。 “钱总,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呀?”接电话的段方平,客气地说道。 “不都一样嘛!你不是也没睡?” 段方平笑笑说道:“这关键的时候,我哪睡得着。” “那正好,你帮我告诉车间,马力全开,能抢一秒是一秒!” “那我现在就去传达!”段方平说道,“钱总,还有别的事儿吗?” 钱亦文说道:“眼前,就只有这一件事……” “明白!”段方平挂了电话,匆匆跑向了车间。 钱亦文站到了窗边,一杯清茶捧在手里。 保肝系列这一炮,顺利打响后,三省制药集团也该成立了…… 正思想间,两个人一路说笑着走进院来。 “下回,我可不来了!哪寻思还能当一回电灯炮子……” “死丫头,再胡说我把嘴给你撕烂!” “你来呀,你来呀!” 小翠儿和钱敏红说话,向来不计分寸,却把钱亦文给听乐了。 第1083章 老钱家,看来喜事不断啊…… …… 翌日。 王秉春又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又打来了电话:“你就告诉我,老朴啥时候能到! “要是说不准,我再不给你打电话了……” 王秉春承受着的压力,钱亦文知道。 但是,他不是不管兄弟。 压老王几天,老王还是老王,死不了。 “姐夫,老朴已经动身了。”钱亦文说道,“可是,我估计还得过些天能到。” 王秉春气得没招没招的:“你这是还打算在家死几天啊? “赶紧给我来,不然我是应付不了了! “这么吃,谁他妈能受得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夫,咱可千万别腐败呀! “医院请也去,卫生局请吃,你也去。 “慢慢的,人家还不得以为咱就是为这个来的呀?” 老王气急败坏地说道:“这回是卫生厅请我,你定,我去不去!” 一听这话,钱亦文没嗑了:“姐夫,去去去……” 老王哼了一声:“以为我愿意吃似的,这一天天的,吃得难受死了。” 钱亦文被电话那头摔电话的声音震得一抖。 嘿嘿一笑,自嘲了一句:“姐夫这玩意儿,就不能让他太得意。 “你瞅瞅,这都飘成啥样了……” 门外,有人搭了一句:“还不是你惯的……” 钱亦文回头一看,是刘丹凤。 紧走几步,接过了刘丹凤怀里王军:“姐,你咋来了呢?” “翻天了,我不来还在家等死吗?”刘丹凤气哼哼坐了下来。 钱亦文忍不住想乐。 这是啥事儿,能把大记者这好脾气的人给气成这样? 正想着,苏冠宇从门外溜了进来。 这放荡不羁的主儿,啥时候成这德性了? “姐,这是咋了?”钱亦文笑着问道。 刘丹凤一指苏完宇,气哼哼地说道:“你问他!” 苏冠宇被刘丹凤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小声嘟囔了一句:“嫂子,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好。” “到底咋回事啊?”钱亦文两边看了看,不明所以。 苏冠宇溜了一眼刘丹凤,说道:“钱总,我看王磊这孩子很有天赋,就想着送他去深造一下。 “正好,我一同学在纽约州立大学任教,我要送去,嫂子就急眼了。” 王磊,就是在这里拿到的大众传媒硕士学位…… 钱亦文看了看刘丹凤,说道:“姐,这是好事儿啊。” 苏冠宇也说道:“我就是惜才,钱也不用你出。” 刘丹凤瞪了苏冠宇一眼:“老王家出不起那点钱吗? “老王不在家,你把孩子给鼓捣走了,他回来还不得寻思是我的主意?” 钱亦文笑道:“你不会给姐夫打个电话?” “他那一天也不知道忙啥呢,说啥都是‘哼’、‘哈’的。”刘丹凤说道。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这矛盾本不尖锐。 或者说,根本就不算是矛盾。 苏设计师惜才,想让王磊有所成就; 刘丹凤是怕老王误会。 “小苏,晚几天不行吗?”钱亦文问道。 苏冠宇直愣愣地看着钱亦文问道:“你家开学校,等着学生到了才开学呀?” 钱亦文扶了扶墙。 好吧,你有理…… 一场关于王磊要不要去留学的争论,还在持续。 钱亦文知道,不去,会影响王磊的前途。 但刘丹凤一再坚持,他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掺和过多,算干涉别家内政。 想了想,钱亦文有了主意。 开口说道:“姐,我正好明天要去沪城。 “要不,我带上王磊,去和姐夫商量一下?” 刘丹凤想了想说道:“也行…… “路上你劝劝,要是能劝住,就别让他去了。 “不是我不让去,是你姐夫舍不得!” 钱亦文嘿嘿一笑,你看这后妈当得,谁能挑出毛病来? 第1084章 不想让孩子出去学习,不是差钱,怕的是他爹不放心。 “行,那就这么定了。”钱亦文说道,“你回去给王磊准备准备,我明天就开车走了。” 刘丹凤好奇问道:“你上沪城,开车去?” “怎么了?” “太远了吧?” 钱亦文笑了笑:“没事儿,当看风景了。” 苏冠宇见事已平息,向门口迈了两步:“嫂子,你看就这么点事儿,你还非得让我来一趟…… “现在没事了,我得回去了。” 刘丹凤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苏冠宇放开了胆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身后,钱亦文喊道。 这一嗓子,吓得苏冠宇一哆嗦:“钱总,这是干啥呀? “嫂子都没事了,你咋还来事了呢?” 钱亦文扔过一张报纸:“你不是说你的学生行吗? “耿秋凤同志现在有个设计上的任务,你让你的学生来完成吧。 “他能完成,我在他爹那儿给他说几句好话。 “完不成,你这个老师就得再好好教教啦。” 苏冠宇拿起报纸,瞄了两眼,愣眉愣眼地看了看钱亦文:“干啥呀? “排版这么简单的事儿,让我们干? “你可以侮辱我们的品位,但请不要这么正式,好么?” 突然暴躁的设计师,把钱亦文给逗乐了。 “小苏,没让你排报纸,是让你看看这条新闻。” 钱亦文把那条关于东柳村的新闻指给了苏冠宇:“四凤子想给这个村盖个服装城。 “你好好点拨一下你的徒弟,让他给好好设计一下。” 苏冠宇瞄了两眼报纸,一脸鄙夷。 把报纸甩给了王磊后,嘟囔了一句:“给个村子设计个棚子…… “这活儿,你能接吗?” 王磊看报纸的空当,钱亦文和苏冠宇吵了起来。 “你是有多瞧不起村子?”钱亦文白了苏冠宇一眼,“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村子吗?” “啥村子,不也是村子……” “中关村,也是村子;地球村,也是村子!” “中关村?哪个省的?” “你们山东省的……”钱亦文白了苏冠宇一眼。 王磊看完了报纸,低头想了想,回头对刘丹凤说道:“妈,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不回家了。” 刘丹凤叹了口气,独自走了。 本想着带王磊来,让他舅舅开导开导。 意想不到的是,还找着活儿了…… 刘丹凤走后,王磊从箱子里拽出一瓶西冰洋,看样子也要走。 “你干啥去?”钱亦文问道。 “我去看看苏老师画的那个效果图,找找灵感。” 工地边上立着的巨幅效果图,是苏冠宇手绘的。 喷绘的,几天就褪色了。手绘的,能坚持很久…… 小苏一直说没画好,可钱亦文怎么看都觉得比广告公司喷绘的要好。 透视、空间感,都表现得很到位。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不褪色…… 苏冠宇说道:“你看那个没用,这也不是一个类型的东西呀! “那个是人居环境,这是纯商业。” 王磊没理会苏冠宇的话,从兜儿里掏出一张纸,交给钱亦文后,接着向外走。 一边走,一边嘟囔了一句:“也没别的可看…… “看一眼,总能受点启发。” 钱亦文展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看了两眼,钱亦文乐了。 随口一说,这孩子还真拿着当回事儿了。 还真给银行出了个效果图。 “小苏,你指导的?”钱亦文笑问。 苏冠宇说道:“我没伸手…… “我要是指导了,能设计成这德性吗?” 钱亦文愣了一愣,这可是人家正式使用的统一标准。 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呢? 神州射箭银行,建国后即成立,是一家专门为体育事业提供金融服务的专业性银行…… 第1085章 王磊画了半宿,钱亦文和苏冠宇陪了半宿。 也没干陪,俩人就着二两瓜子,喝了半箱子的啤酒。 时不时的,苏冠宇就过去看一眼,挑挑毛病。 钱亦文也不时过去看看,提醒一句:“差不多行了,明天白天再画吧…… “拿车灯给你照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油价一块钱,咱也不能这么祸害呀?” 王磊全然不管,只顾埋头作画。 直到画好,才算作罢。 看着十二瓶啤酒一瓶没剩,有点不满了:“也不说给我留一瓶……” “小孩子喝什么酒!”钱亦文一边嘟囔着,一边满意地看着王磊的画作。 “走,回家睡觉,养养精神,明天咱早点出发。” …… 次日午后,一车四人,赶到了东柳村。 东柳村的迎接阵仗,可谓够大。 看着市、镇、村几级领导都在场,钱亦文默默点头。 能发展起来,是有原因的。 听说有人来投资,你看人家这态度。 虽然,不排除宋战同志的电话也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对方的阵营中,是一位姓焦的市长。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是个什么投资团队? 一行四人,按性别是三男一女,按年龄是三大一小…… 可是,恰恰这四人中,三个男人竟然都是跟班。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女人在作决断。 来时的路上,钱亦文已经把一切事情都和四凤子交待了一遍。 底线设好,剩下的,就由着四凤子自由发挥了。 他不能把自己绑死在一棵树上,还有更多的事儿需要他做…… 交谈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 谦和的焦市长,认真听取了四凤子提出的方案,表示了赞同。 连连说着迟早推进日程的话。 钱亦文少有言语,坐在一边陪衬着。 他知道,焦市长说“推进日程”,看似在鞭策自己,实际是在敦促投资方。 在没见到真金白银之前,一切都只是空谈,一切都只是设想。 见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全得看实际行动了。 焦市长微笑说道:“各位,为了我们望海市的建设远道而来,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就让沈镇长请几位吃顿便饭吧。” ??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开口了:“等等,我老丁有几句话要说…… “市场归你们建,我们欢迎。 “我就想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对待我们这些老人? “我们这些人集资那一百二十万,怎么算?” 老丁?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丁财旺丁老爷子吧?” 四凤子听他自报了家门,心知这一定是那位让他敬仰的前辈了,故而有此一问。 老丁点了点,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 忽视了村长一直朝他挤弄着的眉眼,自顾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别说村长,就算是市长现在给我打暗语,我也会假装看不见。 事儿是好事儿,但丑话必须得说到前头。 大伙儿可都看着我呢。 说了半天,全是什么求同存异、共谋发展,争取早日把东柳打造成具有地方特色的国际化大市场…… 整那么多没用的干啥? 好像联合国开大会似的! 眼前就有关乎东柳村老百姓的事儿,怎么一句也不提? 你们该打官腔打你们的官腔,我一个小老百姓,我怕你个甚? 四凤子和钱亦文交换了一下眼神,站了起来。 四凤子浅笑说道:“丁老爷子,我也是做服装生意的,论起来您是前辈。 “这东柳市场,您是带头人,您的经验比我们多。 第1086章 “我们有什么考虑不周的,您多指点……” …… 丁财旺,被誉为改革开放的急先锋,毫不为过。 这一切,还真是“急”出来的。 1978年,小岗村十八勇士按下了血手印。 这同时,丁财旺家的小破屋,也被一块百拼布遮得密不透光。 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彻夜不停。 生活所迫,老丁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晚上偷着缝裤子卖。 向敢于迈出这一步的先辈致敬! 这年代,敢这么干的,有两种人。 第一种,被生活逼到了死角,不搏一搏也是死的人; 第二种,有远见卓识,提前预感到了风向的变化,比别人先行了一步。 丁财旺,兼有了上述两种特质:开始缝裤子卖之前,既有十分不好的家境,又是个“不安分”的人。 就是这一步提前的预热,让他尝到了甜头。 这甜头,可不止于一条裤子能赚两三块钱,那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当改革春风吹拂到每一个人身上、大家都蠢蠢欲动时,老丁早成行家了。 丁财旺坚信,做买卖是几千年来都在干的事儿,怎么就突然间不让呢? 丁财旺坚信,要说不让,那也只是暂时的…… 成功后的丁财旺,人如其名,当真是人财两旺了。 五个儿子,人丁旺; 短短几年,买回了当年变卖的家产,成了东柳村第一个万元户,是财旺。 所以,有先生说,这老头儿的成功,得益于有个好名字。 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只有苦尽甘来的老丁自己知道。 名儿管有,都叫丁财旺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老丁家买回了老宅子,也不必遮上窗户踩缝纫机了。 此时乡亲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丁一大家子人早就“不务正业”了。 老丁也不保守,有钱大伙儿一块挣! 致富不忘乡亲,那是镇里、市里,甚至是省里的大领导给他的标签。 凭一己之力,把东柳村的乡亲们都带动起来,一起走上了致富的道路,报纸上是这么评价老丁。 丁财旺并不觉得这有多高尚,只认为这是他应该干的事儿。 做人,总要有德性。 自己家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不是也接受过村里人的接济吗? 要说人多了争嘴,那是没人组织。 天底下是空的,几十号人,非得往一家卖东西吗? 东柳村的裤子自给自足了,就不会往外卖? 一时间,家家都有人连背带扛地外出卖裤子。 时间一长,东柳村的名声在外,也有人跑来找卖家了。 村子里的一块大空地,开始形成集市。 人们主动给老丁让出最佳位置。 丁财旺不以为然,纷纷谢绝。 我老丁手里的大剪刀和人性,就是活招牌,坐家里不是也一样能卖? 何必和乡亲们争。 …… 老丁愣了一下。 一为四凤子突然起身,这第二…… 这事儿我能说了算? 替大伙说两句话,这事儿老丁能办。 可身边坐着的都比他大,这且不说。 再有,听说这闺女可是带着一千万来的,还能让咱们说了算? 丁财旺搬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依我看,这些乡亲们出的钱,就给折成股份算了。 “另外,这些出钱的,是不是能让他们优先选个床子?” 四凤子爽快说道:“您说了,就这么办!” 四凤子这么一说,老丁有点不自在了。 伸手向下压了压:“你坐你坐……” 老丁还以为得来回拉两回锯呢。 可谁知这闺女不但有礼貌,办事儿还这么干脆利落。 第1087章 关键是,还有钱。 瞄了一眼四凤子,老丁心头了然,这准是有个好爹呀! 教育得好,而且还给她打下了个好家底儿。 丁财旺正琢磨着,钱亦文开口了:“丁老先生,大家集资的钱,怎么处理也由您来定吧。” 钱亦文说道:“想拿回去,我们不反对; “如果想留下,我们按比例均摊股分,收租的时候,大家都有份儿。” 丁财旺瞄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市长都没说什么,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吃过了饭,一行人回到了旅店。 四凤子对旅店的条件很是不满。 钱亦文说道:“一个镇子,能有一家旅店给你住就不错了。 “要啥……要啥高档次啊!” 四凤子皱皱眉头,环顾四周后,只好忍了。 看着眉眼不顺的四凤子,钱亦文想起了自己前世吃过的苦。 相比之下,四凤子这个老总,可就幸福多了。 “姐夫,你们明天真走啊?”四凤子问道。 钱亦文说道:“不走不行,沪城那边的事儿,也很重要。” 救命和挣钱,还有邀名声,不都是重要的事情吗? “那……”四凤子很是担忧,“这一摊子我能整了吗?” 钱亦文说道:“明早,咱们一起去告个别。 “然后,我们去沪城,你回春城,让你姐和你一起来签合同。 “没有人家港商的身份,人家还得以为咱们是骗子呢……” 四凤子点了点头。 大大小小的干部,虽然陪吃陪聊的,可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早点办实事,她听得懂。 …… 一大早,天刚放亮,钱亦文就带着四凤子出门了。 一路打听着,拎着两坛子老边烧锅,叩响了丁财旺家的大门。 四凤子略有不安,一边往院里张望着,一边问道:“姐夫,哪有这么早就来拜访的? “市、镇领导都在镇政府等着咱们呢,先跑这儿来了,合适吗?” 钱亦文一笑:“四凤子,信佛吗?” 四凤子愣眉愣眼地看了看钱亦文,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摇了摇头,四凤子说道:“我不反对,但我不信。” “为啥不信?” “因为我没看到能让我信的东西。” 钱亦文说道:“信与不信,到该拜佛的时候,都得虔诚点。” 四凤子一边嘀咕着,一边把两根手指举在空中。 向着海的方向,比划出一个寸许长的高度:“那也不用这么早吧? “你看,太阳才起来这么高。” 四凤子:姐夫,你看看,你看看,这么一丢丢…… 钱亦文笑道:“佛的作息时间,是不一样的。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尊佛早就起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打开了。 丁财旺拎着一把大剪刀,出现在了门口。 四凤子一边含笑搭话,一边想:这还真是一尊勤快的佛…… 丁财旺初见二人,明显一愣。 瞄了一眼钱亦文手里拎着的酒,憨然一笑,把二人让进了院里。 “城里人,也起这么早?”一边走,老丁一边说道。 四凤子笑道:“丁叔,我们也都是农村长大的。” “农村长大的?” 老丁瞄了四凤子一眼。 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漂白漂白的,我能信吗? “老边烧锅,多少年没见了……”老丁一边走,一边嘀咕了一句。 “老爷子,喝过这酒?” 钱亦文一边问,一边想:回去得和老王谈谈了。 这片儿谁管的?销售工作做得不到位呀! “早年间的事儿了。” 进了屋,丁财旺放下剪刀,一边和钱亦文饶有兴趣地聊开了老边烧锅。 四凤子一边听着屋里四台蝴蝶缝纫机的咂咂声,一边暗暗着急。 这话题怎么还围绕着老边世家展开了呢,忘了自己干啥来了吗? 第1088章 你听听,这姐夫多没溜儿…… 把老边家家谱里的“宏图愿景”说完了,又扯禇再良那去。 禇再良,终于有谱了…… “这烧锅现在是你的?”丁财旺听钱亦文说完后,张大了嘴巴问道。 “也不算……”钱亦文说道,“我是经营者,手艺还是边叔的。” 丁财旺点了点头,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丁财旺说道:“昨天开了大半天的车,又开了半天的会,咋不睡个早觉儿? “这么早就出来干啥?” 四凤子赶忙把话头接了过来:“市场是您一手带起来的,知道得一定比别人多。 “我们是专程来看望您,向您请教的。” 丁财旺一边点烟,一边说道:“这点事儿都在明面上摆着呢,有啥好请教的。” 接着,又朝着后屋喊道:“老婆子,多煮点挂面,再打几个荷包蛋。 “家来客(且)了……” 四凤子说道:“您别忙活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丁财旺说道:“吃了再走吧。 “有些事儿,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丁财旺摘下套袖,扔在炕上:“走,我领你们去市场看看。” 四凤子听了,心头一喜,赶忙跟了出来。 这是要现场说教啊! 一边走,一边问道:“您当初是怎么想起来要走这条路的呢?” 丁财旺看了一眼隔壁院里的车棚子,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哪能想起来干这个。” 顺手一指车棚子,接着说道:“当年,家里出了把大事儿,房子都卖了。 “一家人就在支书家这车棚子里头住了一年。” 钱亦文放眼望去…… 一家人?就在这四面透风的草棚子住着了? 关键是,还得过冬…… “老园……园有吉……”丁财旺一边往外走,一边朝着隔壁院大声喊道。 喊了两嗓子,没动静。 丁财旺加大了力度,换了个称呼,又接着喊道:“园支书!园支书……” 隔壁院的房门打开,“干啥呀?大早晨的,像个叫驴似的。” “走,跟这俩老板上市场转转。” 园有吉见了四凤子和钱亦文,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昨天的接待,村支书肯定也得在场。 不过,没听他说几句话。 听丁财旺说要陪着去看看市场,村干部当然是得爽快答应。 “园支书,还得麻烦您……”钱亦文紧走几步,伸出了手。 园有吉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客气道:“有啥麻烦的,几步道儿的事儿。 “你们能来给我们投资,让我们做这点事儿算啥。” 丁财旺倒背双手走在前边,听了园有吉的话,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又不是开会,你说几句人嗑儿不行吗?” 早上七点钟,这个开了五六个年头儿的市场,已经一片生机。 一辆辆小客车,从前玻璃上的牌子可以看得出来,都是从附近市县发过来的。 一辆大货车,拉着满满一车布匹,正要开进院里。 车上坐着的人,挥舞着双手,对后边跟着的人喊着:“别抢别抢,谁他妈伸手我一会儿就不给他!” 一辆辆班车,停在小镇子里,说明这里真的繁荣…… “这么早就营业了?”四凤子念叨了一句。 园有吉说道:“不少外省来的,坐了一宿火车,到市里再倒小班车来。 “不早点儿,有些快货抢不着啊。” 园有吉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院里:“都不用说成品,你看着,这一车布,几分钟就能抢没。” 放眼望去,四凤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车还没停稳,那些摊位上的人就围了上来,生怕抢不着似的。 车上的人左捂右按的,也没管用。 “耿老板,看出点渔圳的意思没有?”钱亦文对四凤子说道。 第1089章 四凤子点了点头:“谁说东北没发展,我看还是人的思路问题。 “这地方,虽然名字里占了个‘海’字,可是压根和海就不沾边。 “这不是也一样做起来了吗?” 丁财旺问道:“耿老板,你说你除了盖房子,也做服装?” 四凤子说道:“嗯!在春城有一个小批发商店,还开了个小服装厂。” 丁财旺和园有吉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财大者,气未必粗…… 听听人家说这话,多谦虚! 转了一圈,四凤子看着拥挤的市场里那些铁皮盖的简陋摊床,停住了脚步。 “不对!不对……” 四凤子念叨了一串不对后,对钱亦文说道:“姐夫,一会儿让苏设计师来,得重新设计一下。” 钱亦文刚要开口,丁财旺说话了:“你说说看,怎么不对了。” 四凤子说道:“原地推翻再原地起,那大伙儿不还是得挤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把面积再扩大一些呢? “比如说——” 四凤子一边说,两手一上一下,渐斩拉开距离:“多起上几层,地方不就大了吗?” 钱亦文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四凤子的思路,有点上道儿了。 丁财旺一拍手:“昨天我就想说了,你们整那玩意儿就不对路子。” 跟着,又指着脚下说道:“你看看,这是原来的老院墙底子。 “为了扩建,原来的院墙,都扒了两回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老丁的脚下,果然能看得出老墙基的影子。 看样子,这是扩一回不行,就再接着扩。 四下看了看,扩来扩去,这不还是挤成这样吗? 园有吉斜了一眼丁财旺,使了个眼色。 丁财旺当即说道:“咋的?你不敢说,还不让我说呀?” 丁财旺的话,听起来是真没拿园有吉当干部。 钱亦文侧目看去,园有吉倒是没当回事儿。 还在明里暗里地警示着丁财旺,不可多说。 看来,人家这老哥俩,那是真感情。 不说别的,老丁落魄的时候,能住到园有吉的车棚子里,或许不光因为园有吉是村干部。 “闺女……”说着说着,老丁突然秃噜嘴了。 随即笑笑说道:“我这么叫你,你不能不乐意吧?” 四凤子笑道:“您老跟我爸岁数差不多大,叫我声闺女,那不正对吗?” 丁财旺嘿嘿一笑:“一天天的,来个收下角料、碎布头的,都得管人家叫‘总’,太他妈累了。 “又不是起针眼、长闷头,’肿‘什么‘肿’……” <中医对长在不同部位或是不同类别的皮肤囊肿,有不同的叫法。 例如闷头、砍头、鱼口等等…… 话说,有人知道长在哪里的叫“鱼口”吗?> 四凤子说道:“丁叔,我们年纪小,经历得少,对当地的情况也没您熟悉。 “有啥我们想不到的,您只管说。” 丁财旺听了,认真看了看四凤子满是真诚的脸。 这话,人家都说了好几回了。 看来,不是玩虚的! 老丁一只粗糙的大手在脸上一抹,对园有吉说道:“老圆,你去门口小卖部给我们整几瓶大白梨,然后上我床子那找我。” 说罢,带着钱亦文和四凤子,朝院子的一角走去。 一边走,一边大声嘱咐着园有吉:“要哈拉滨出的那个,不差毛八分钱的。” 一边走向丁财旺的摊床,钱亦文一边想:这老头儿,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一吐为快。 没瓶汽水顶着,怕口干吧? 你喝过吗? 老丁家不足三米宽的摊床,位置偏僻。 摊床前,丁财旺喊了一嗓子:“肇辉,把垫床子腿儿那凳子撤两个出来。” 回头又对四凤子说道:“五个儿子,这是老四……” 第1090章 床子底下撤出一条长条凳,堆满了裤子的床子下沉了几公分。 “你们爷俩聊,我先回去一趟。”钱亦文说道。 四凤子听钱亦文要走,脱口而出:“姐夫,你干啥去?” 姐夫虽不说话,但没他在身边,总觉得像少点啥似的…… 钱亦文笑道:“我回去把设计师抠起来,来看看现场。” 丁财旺接了凳子,顺手拿起一块布来,连抽带打地除净了灰尘,放到四凤子身边。 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扫了一眼钱亦文的背影,问道:“那是你姐夫啊? “怎么个姐夫?亲的吗?” 四凤子说道:“大姑姐夫。” “噢……”老丁看了一眼小儿子,沉默了一下,接过了园有吉的汽水。 丁财旺说道:“起先他们说的那个扩建,我就不同意。 “这么块小地方,挤挤擦擦的,就算起个二层楼,也还是不够用。” 顺手往旁边一指,又接着说道:“往那边走五十丈,就是空地,非得在这儿盖干啥?” 园有吉瞄了一眼四凤子,说道:“国家的地,你想咋的就咋的?” 丁财旺头也不回地回怼了一句:“谁的地,不好好利用,那不也是浪费吗?” 四凤子笑着对园有吉说道:“园支书,咱先只当是有个设想。 “要是觉得可行,就跟上边建议一下,不行的话,咱就哪说哪了。” 园有吉白了丁财旺一眼。 这家伙,总干这得罪人的事儿,又开始虎咧咧了。 丁财旺和四凤子越聊越对心情,忍不住两手搬着小马扎两边往前挪了挪。 兴奋地说道:“闺女呀,你说得可太对了! “这事儿,是得跟上边说,咱们做不了主。 “而且,你们这些财神爷去说,指定能好使!” 回头指了指园有吉:“像他这样的,白扯! “说起来是个当家的,又啥啥也做不了主。” 四凤子侧了侧身,躲开了村干部的尴尬。 丁财旺越说越来劲儿,站起身来说道:“闺女,自打省里姓李那位大领导来过以后,咱这地方就火了…… “不说本地人都开始入了这行,那些外地来的人,现在都快赶上本地人多了。” 指了指自己的摊床,接着说道:“你看看,这都挤成啥样了! “隔着三个床子,那边讲价,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的。” 四凤子放眼望去,确实是。 这才几点,就已经这样了。 到了中午,人多的时候,那还不得把人挤成图片啊? 东柳村当年的状态。看这个样子,不扩建一下,看来是真不行了…… 两个人的对话,恰好被带着苏冠宇和王磊回来的钱亦文给听到了。 听意思,领导不是不重视。 这么出彩的事儿,就算是摊到柳敬言的头上,他也得表现得积极一些吧?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园支书,我让设计师重新规划一下。 “趁着领导们都没走,待会儿去和领导们说说。” “行!”园有吉也来了精神,“走,咱现在就去看看那地方。” 一大片空地,一半儿的庄稼,一半儿荒废着。 这年月,土地还真不是稀缺资源…… 四凤子和苏冠宇说着她的想法。 睡眼惺忪的设计师一边懒洋洋地听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心里骂着钱亦文。 这么早就把人揪起来干活,还说自己家没有地主根儿…… 四凤子说完了,设计师的思路已经成型,开始动笔。 丁财旺对钱亦文说道:“别急于一时了,咱先回家吃完饭再说吧。” 钱亦文说道:“行!那咱先回去吃饭吧。” 园有吉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闷头作画的苏冠宇和蹲在旁边看得认真的王磊,开口问道:“钱总,他们咋不走呢?” 第1091章 钱亦文回头瞄了一眼:“他们不用吃饭……” 这帮搞设计的,你敢打断他思路吗? 你敢打断他的思路,他都敢打断你的腿! 饭桌上,丁财旺问四凤子:“闺女,你那商店,也像这样吗?” 四凤子说道:“大叔,我那是自己独立的,哪能让它挤成这样呢?” “自己独立的?”老丁听后,追问了一句,“单打独斗,能行吗?” 四凤子说道:“大叔,单打独斗也不能离那个圈子太远。 “我的商店,紧挨着大市场。 “再说,那些老客户认的是品质,只要位置别太偏,还是能借上大市场的热乎气儿。” 老丁听了,琢磨开了。 真要是将来这市场开起来了,靠着自己的名气,在新盖的市场旁边早点置办一个房子。 咱也独立它一个商店,是不是也能干成这闺女这样? 你看人家,年纪轻轻,一出手就是一千万都不带打锛儿的! “你别老‘闺女’、‘闺女’的叫,显得多不尊重人家。”园有吉耳听得丁财旺叫了几次的闺女,开口提醒道。 丁财旺回头说道:“咋的?我管她叫闺女你不乐意了? “你想让我这么叫你,我还不乐意呢。“ 钱亦文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想:将来的东北裤王,原来还挺爱开玩乐的…… “喝点!”丁财旺开了一坛子酒,“多少年没喝过这酒了……肇华,把那咸鸭蛋切几个……” 鸭蛋,为什么要切这么多瓣? 钱亦文见老丁在他面前也摆了杯子,忙推辞道:“丁老爷子,我喝不了早酒。 “再说,我们一会儿得和领导说事情,满身酒气不好。” 丁财旺寻思了一下:“也是……那就不让你喝了。” 转对园有吉说道:“亲家,你咋也把杯拿走了呢? “人家说事儿,也用不着你这半拉柯基的嘴。 “来,整一两!” 钱亦文瞄了一眼两个老头,难怪说话这么不见外,原来是儿女亲家…… 吃过了饭,要去见领导了。 园有吉想了想说道:“我俩就不去了吧?” “去吧……”钱亦文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哪能少了你们?” 丁财旺一抹嘴:“你这人,和你这姓一样,圆的…… “你不去,我去!” 园有吉一边往出走,一边嘟囔了一句:“你那姓好!” 丁财旺嘿嘿一笑:“你要是看着好,你也跟着姓啊! “我们家那家谱,下边闲半截呢,有你地方。 “何必姓那个‘园’,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来。” 两亲家斗嘴,让钱亦文又受益了。 又学了一句俏皮嗑儿…… 袁?不算小众啊? “园支书,您的姓氏,是哪个字啊?”钱亦文问道。 丁财旺抢着说道:“溜溜圆那个圆……” 园有吉白了他一眼,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是菜园子那个‘园’……” 钱亦文眨了几下眼睛:“哟!这可真是个小众的姓氏…… “八成全国也没多少吧?” 园有吉说道:“嗯!就在晋城那边,有一大支子人。 “总共也就是几千人。” 焦市长很是不安。 怎么一觉醒来,这几个人都没影儿了呢? 是不是因为条件太简陋,住了一宿让蚊子给叮跑了? 这事儿,就这么泡汤了? 不对呀! 不去市里住,是他们自己说的呀! 我们可是再三强调,说这乡下小地方条件太差。 那个姓钱的,不是还说“都是吃过苦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的吗? 正胡思乱想之间,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看着满面红光的丁财旺,市长明白了。 看来,这个耿总还真是挺上心的。 这是学着我们这些当官的,下去私访,体察民情去了。 “这么早,几位是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市长迎了上来。 第1092章 四凤子笑道:“焦市长,还真让您说着了…… “这一早上,我们还真是呼吸了不少的新鲜空气。” 落座后,四凤子说道:“昨天来得匆忙,也没顾得上了解实际情况。 “刚才看了一圈,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想和您再交流一下。” 焦市长说道:“有什么新思路,您说。 “但凡不出格,只要是对经济发展有利的,我们一定大力支持!” 钱亦文听了,默默点了点头。 这样的,才是一心扑实真想往好了搞的领导。 说话言简意赅,没有假大空…… 四凤子笑笑说道:“焦市长,突然萌生的想法,是钱总想到的。 “让他给您汇报一下吧。” 焦市长听了,转向了钱亦文。 大领导,四凤子倒是见过。 不过,像这种对等交流,却不多。 她怕言辞有误,想着还是交给老道的姐夫来办合适些。 于是,两人便偷偷商量好了。 话头儿,四凤子来牵起; 中间的空儿,钱亦文来填; 四凤子最后再一收尾,完美! 钱亦文一面把苏冠宇的草图递上,一面把新的思路和盘托出。 讲完后,四凤子接着说道:“焦市长,这样一来,有诸多好处。 “首先,我们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今年扩完明年还得扩。 “市场里,丁叔已经和我说了,因为要扩建,那围墙已经推倒重建了两次了。 “莫不如我们直接一步到位。 “原有的市场,我们在原格局的基础上,进行一些基本改造,还继续用着。 “另找一处宽敞的地方,重建一个,这样大家都不挤了,而且还能吸引更多的外来客商。 “像丁叔这样的老商户,还可以在新市场里再重新置办一处。 “两把扇子一齐扇,火不是能更旺一些吗?” 焦市长看着草图,认真思考起来。 苏设计师说,就按这样盖吧,没错…… 别的不说,连门脸儿都设计出来了,看来是真上心了。 前后考虑一番后,市长马上进入了状态:“园支书,这块地是什么性质?” 园有吉站起来说道:“焦市长,没啥性质…… “就是块荒地,坑包不平的,还全是石头,没法种。 “勤快人在里边开了点荒,一年也整不出啥粮食来——” 焦市长打断了园有吉的话:“绝对不会影响耕地吧?” “不会……” “那好!麻烦你一下,让沈镇长来一趟。” 园有吉转身刚要走,焦市长又补了一句:“直接让他把土地所长给我带过来!” 园有吉乐呵呵地走了。 这活儿,干着有劲! 四凤子听焦市长说把土地所长带来,乐了。 市长这是要现场布置任务,她自然高兴。 还有,土地所长,那不是我爹吗? 园有吉走后,焦市长又和四凤子、钱亦文聊起天来。 至少在园有吉回来之前,不能冷场。 “几位,今天和昨天的场合不同,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束。” 焦市长开了个头,大家针对共同关心的问题,开始畅所欲言。 连丁财旺也被焦市长的亲民感染了,把自己积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钱亦文默默观察着,老丁说话的时候,市长还真是在认真听,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看来,不是老丁的诉求不被重视,而是他们之间的沟通出现了问题。 钱亦文不免又暗自庆幸,幸亏老丁早没得到这个和市长面对面的机会。 否则,也许今天的东柳村,就没有他和四凤子什么事了。 聊了一会儿,焦市长逐渐开始侧重于和钱亦文的交流。 第1093章 或者,四凤子不时把话头甩给钱亦文来接,引起了市长的注意。 “钱总,您这是专程陪着耿总来谈这个项目的?”焦市长问道。 钱亦文说道:“也不算是…… “我去沪城办点事情,顺路送耿总来的。” 焦市长说道:“开车去沪城? “也好,顺便看看沿途的大好山河。”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钱总,小道消息说,沪城正在闹肝炎,去了要注意防范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不瞒您说,我还就是奔着这个肝炎去的。” “啊?”焦市长略显惊讶,“您是去……” 显然,大家躲还来不及,他竟然逆行,这让人难于理解。 钱亦文说道:“我药厂生产的药正好和这次的病对症了。 “给那边捐了几万块钱的药,沪城市的卫生部门邀请我们过去。” 焦市长听了,立时正了正身姿,一副肃然起敬状:“钱总,失敬失敬! “还是心系国民的企业家呀!” 钱亦文淡淡一笑:“您过奖了。 “赶上这事儿了,又恰巧就咱这药管用,搁到谁身上,都得搭把手。” 焦市长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 “那么多的药厂,为什么偏就您捐了呢?” 钱亦文含笑点头,没有辩驳。 燕京铜人堂,不也半卖半捐地往沪城运了几吨的板蓝根吗? 焦市长问道:“钱总,看您这地产和制药也属跨界了,家里一定还有其它实业吧?” 还没等钱亦文说话,丁财旺抢了一句:“淞江出名的好酒——老边烧锅,就是他家的。” 焦市长哈哈一笑:“听说过,听说过。 “丁师傅,我看您好像是喝了,是不是钱总送给您的呀?” 丁财旺嘿嘿一笑:“早晨拿到我屋,我没忍住,就整了三两。” 焦市长笑呵呵问道:“这酒怎么样啊?” “听我给你说……”老丁说道,“那是真没得说!” 焦市长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不喝酒的人,都动了想尝尝的心思了。” 钱亦文接过话头:“焦市长,车里还有,待会儿给您拿两坛。” 焦市长摆摆手说道:“开个玩笑,生平最不好酒。” 钱亦文瞄了一眼正憨笑着的丁财旺。 这老头儿,倒没坏心思。 不过,就几句话,不经意间把自己的底细全让市长给套出来了…… 这是焦市长,要是柳彬和柳敬言那样的,八成就要麻烦了。 守着高级别领导,却跑去和一个裁缝幽会,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正说着话,园有吉带着沈镇长和土地所长,连跑带颠地回来了。 焦市长认真听完镇长和土地所长关于土地的汇报,一脸严肃地说道:“今天咱们这几级的领导都在,我们得认真检讨一下呀!” <望海市,为县级市。故而焦市长所说的几级领导,指的是市、镇、村三级。> 一句话,把沈镇长和园有吉说得面面相觑。 市长把自己都给搁在里边了,这能是啥大事儿呢? 焦市长指了指四凤子和钱亦文,说道:“要不是人家投资方指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问题,我们都没有发现。” 说完后,转对四凤子说道:“土地征用是件大事儿,就算是荒地,也要有个过程。 “不过耿总放心,特事特办,我们马上行动起来。 “三天之内,马上给您一个结果!” 四凤子微笑点头:“您多费心…… “正好,我替这两天回去一趟,把合同的资金准备一下。” 焦市长会心一笑:“耿总客气了…… “你们大老远的跑来支援我们搞建设,我们跑跑腿再跑不明白,那可真是对不起你们了。” 说着话,站起身来,接着说道:“咱别在这纸上谈兵了。 第1094章 “我现在就回去,争取早日落实。” 钱亦文和四凤子送出门外。 焦市长回头说道:“钱总今天得离开东柳了吧?” 钱亦文点点头说道:“耿总会待在这里。” “好!”焦市长朝着钱亦文伸出了手,“要是有什么其它方面需要在我们这发展的,也可以和我说。” 焦市长走后,四凤子好奇问道:“焦市长怎么知道你要走的?” 钱亦文见左右没外人,白了四凤子一眼:“刚说完是去沪城治病救人的,你忘啦?” 四凤子吐了吐舌头,自觉欠考虑了。 还有什么事情比救人还重要? …… 两天的时间,钱亦文载着苏冠宇和王磊,沿大运河进入了齐鲁地界。 “钱总,路过泉城吗?”苏冠宇问道。 “可以路过……” 钱亦文知道,设计师这是想回家了。 苏冠宇坐在副驾,嘟囔了一句:“我去沪城也没啥用,搞不好还得把我传染上。 “不如回家看看,我妈把我那婚房装修成啥样了。” 钱亦文笑道:“小苏,咋从来没听你说过对象的事儿,这就出来婚房了呢?” 苏冠宇往后调了调坐椅,没搭理钱亦文。 心中暗想,我这对象的事儿,可不能轻说起。 真要是说起来,都够写书的水到元宵节了,而且还得每天爆更…… 104国道,一辆“绿油油”的越野车一路南下,直入泉城。 一觉醒来的苏冠宇,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一扑棱,叫停了车子。 “停这儿吧……我在这儿下就行。” 钱亦文放缓了车速,问道:“到家了?” “没有……”苏冠宇指了指路边等车的人,“班车方便得很。” 钱亦文笑道:“你也不说带我们回家吃顿把子肉? “哪怕是整点油旋也行啊!” 泉城的特色美食。只是,钱亦文想让苏冠宇请客的愿望,泡汤了…… 苏冠宇翻了翻眼珠子:“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早都吃腻了。 “我家离这里还挺远呢……” 钱亦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搞设计的,不但脾气大,而且还抠。 挣了我那么多钱,一回都没请我吃过饭。 现在,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说招待一下…… 苏冠宇一边往车下挪着睡麻了的双腿,一边回头说道:“救人要紧!”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看看,还误会人家这高尚情怀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路边,新华书店…… 回头看了看把头扎到画本上作画的王磊,对苏冠宇说道:“你先等会走,咱俩领他去配副眼镜。” 八十年代标配,新华书店旁边,准能找到眼镜店。 王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舅,我妈不让我戴眼镜。” “为啥呀?” “说戴了就摘不下去了,还不好看。”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别听她的,她的审美已经过时了……” 既然早晚得戴,还不如早点安排上。 以后,你王磊可是得指着这副大眼镜子提气质呢。 “那等回家了,你得先替我跟她解释。”王磊一边下车,一边嘟囔着。 眼镜店里,没找到完全符合王磊气质的全框眼镜,而且还都挺贵。 十多块钱,太贵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讲讲价 售货员说,这可都是燕京产的呢。 燕京的眼镜,什么时候比温州、丹阳更有名气了? 戴上眼镜的王磊,顿觉山河更加壮丽了。 一大早,王秉春接到了钱亦文打来的电话。 “姐夫,一会儿就出发,今天下午就能到了。”钱亦文说道。 “现在到哪儿了?” “淮安……” “昨晚在淮安住的?” “嗯……顺便看了看淮河上的花船,领略一下传统文化。” 老王一听,当时就火了:“卧槽!你长心了吗? 第1095章 “领我儿子领略传统文化去了? “等我有机会的,也带你儿子上扬州……” “姐夫,别闹……”钱亦文说道,“我们又没上船。” “啥时候能到?” “看路况吧……”钱亦文说道,“反正,今天肯定是能到。” “抓紧吧,我现在就和卫生厅领导联系。” 王秉春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 老王满含歉意地对身边人说道:“杜厅长,我听他说233国道修着呢,可能是不太好走。” 杜厅长大度地说道:“没事。 “又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再等等吧。” 杜厅长说得轻松,心里却急得要命。 一边和老王闲聊着,一边痛苦地捱熬着。 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推了,就为了见这位边远地区来的药厂老板。 单位里的人要是不知道,还得以为我跑出去躲清闲了呢。 这么特殊的时期,要是被人说三道四,那可就废啦! 好不容易等到了四点半,钱亦文总算是到了。 见了面,相互介绍后,钱亦文立马进入了正题:“杜厅长,之前那些保肝片,都投放下去了吗? “效果怎么样?”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样一位人物,没有那么多闲话可和你说。 一切寒暄和问候都可以免掉。 杜厅长说道:“钱老板,和之前的保肝煎剂,效果是一样的。 “只是……不够分啊! “昨天一天,又出了三千多病人。”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快要大爆发了…… “杜厅长,别着急。”钱亦文安慰道,“还有三车,估计这会儿已经过了黄河了,一两天就能到。” 杜厅长听了,稍微放松了一点。 毕竟,三车药,能顶几天的了。 想了想,杜厅长说道:“钱老板,这次的药到了沪城,就直接送到指挥部吧。 “国家给市里拨了专项资金,连前边那些,都给您结算了吧。” 钱亦文正色说道:“杜厅长,这几车我是都打算送给沪城的! “这个时候,咱再收钱,那不成了发国难财了吗?” 杜厅长说道:“钱老板,心思我们领了。 “可做生意图个什么呢? “有这番心意就足够了,不能让你一直往里搭钱了。 “四车,那还不得二三十万了?” 好说歹说,两个人总算是达成了共识。 前边那车,算送的。 后边这三车,按正常价格结算。 说妥了之后,钱亦文又关切地问道:“杜厅长,这么大的事儿,一定有不少药厂出了不少的力吧?” 杜厅长说道:“嗯,上边老早就说了,要举国之力扑灭这场大流行。 “就连燕京的铜人堂,都在往这边紧急调运呢。” 钱亦文说道:“这时候,谁都不能看热闹。 “本土的药企,也出了不少力吧?” 杜厅长皱皱眉头说道:“那是自然…… “不过,力量微乎其微。” “怎么会?”钱亦文惊讶道,“别的不说,杨江药业,不是一年就能产几百万盒的板蓝根冲剂吗?” 杜厅长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蹊跷…… “杨江的老许和我说,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把市场上的板蓝根和茵陈都囤走了! “他和我说的时候,我还骂他想和我谈条件呢。 “后来一调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钱亦文暗想,杨江的药不能正常生产了,少了一大劲敌! 够不够知名? 和老王对视了一眼,嘟囔了一句:“这能是哪个孙子干的呢?” 老王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杜厅长颇为奇怪,这多严肃的事儿啊? 虽说我话是糙了点,可我那也气的…… 一直以来都正正经经的王经理,怎么还笑场了呢? 感慨过后,钱亦文突然抬头对王秉春说道:“王经理,马上给家里打电话。 第1096章 “这些天能停下的事儿,全停下来! “一切以保证生产为主,够一车就发过来一车。” 王秉春搂着儿子的肩膀走了。 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孙子,装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事儿? 又聊了几句,杜厅长看了看表,笑笑说道:“钱老板,我们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 钱亦文知道,杜厅长也一定不愿意在这时候进出饭店。 他和王秉春,怎么吃都行。 要是被看见这紧要关头他竟然从饭店出来,不管什么理由,最后都将被说成是借口。 所以,不能给领导添麻烦。 当下说道:“杜厅长,这特殊时期,咱还是不要在那种地方公开露面了。 “等控制住了以后,就算你不想请我,我也得赖你一顿。” 杜厅长爽朗一笑:“感谢钱老板替我着想。 “那我就记下这一顿,等风波平息之后,一定请您。” 送走了杜厅长,宾馆院里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王秉春和王磊。 王磊的手上,拿着他的“父爱”…… 一堆冰棍,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地方小食品。 王磊递给钱亦文一根冰棍,说道:“舅,你把车门开一下,我把路上画的自画像给我爸看看。” 老王接过王磊的画,看一眼画,看一眼王磊…… 反复几次后,终于忍不住骂了起来:“这他妈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还他妈自画像,瞅着比我都老!” “爸,预想,这是我对未来的预想……” 看起来,是有点老气横秋的……瞅着,有点眼熟呢? 王磊一边说,一边向上推了推卡得鼻子生疼的眼镜,回屋了。 跟不懂艺术的人,没法沟通…… 王磊走后,钱亦文问道:“往家打电话了吗?”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打啥电话? “这些事儿不安排好了,你能从家里走出来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老王还挺会揣摩心思的…… 老王埋怨道:“你咋给他整个大眼镜子呢? “你姐不让他戴,说戴习惯了就摘不掉了。” 一扬手里的袋子,老王接着说道:“整了点硬菜,你把车里的酒拿两坛子出来,咱俩好好喝点。” 钱亦文一边朝车走去,一边笑道:“没整点海鲜吗?” 老王瞪大了眼睛:“海鲜? “这地方人,现在一听带‘海’字的东西脑袋都直迷糊。 “你现在给炖只海冬青,都不带有人敢吃的。” 国家一级,炖一只真刑……听说,有人做得太过,因此而得了个无期…… 钱亦文笑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也不用这么过分吧? “照你这么说,那带着海字的,就没人敢碰了?” 老王说道:“你还别不信! “现在,就连海边都没人了。” …… 次日,钱亦文在王秉春的带领下,迷迷糊糊地去了趟卫生局。 昨晚,一边喝酒,一边和老王说起让王磊深造的事儿。 老王一百个不同意,这么大个神州还待不下你了? 非要跑到花旗国那个什么纽腰州,你也不怕崴了脚脖子! 跟他们学,能学出啥好玩意儿来? 面对老王的耍蛮,钱亦文由循序渐进式的引导,到慷慨激昂的辩驳,再到面红耳赤的争论…… 最后,终于说服了老王。 毕竟,儿子的前程重要。 真要是像钱亦文说的那样,就放出去试试吧。 又不是去当人质,大不了不行了再回来。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也让频繁倒酒的王磊给灌蒙了。 王磊常听他爸说起,喝了酒的人,敢说话。 所以,干啥不给舅舅以鼓励呢? 杜厅长亲切接见了二人,一番嘉奖的话过后,亲手送上了锦旗。 第1097章 重新落座后,杜厅长又关心起那三车药的事儿。 王秉春说道:“早上的时候,司机来电话了。 “已经到了淮河边上了,今天不到明天早早的。” 跟着,又指了指钱亦文,对说道:“钱老板着急早点送到,特别叮嘱司机每天报行踪。” 杜厅长听了,不免又是一通夸奖。 心情愉快地受领了一番赞誉过后,钱亦文说道:“杜厅长,您放心。 “家里又有两车已经发出来了,已经过了关了。 “预计明天还能发两车。” 高兴地说道:“那可是太好了!这不就衔接上了吗?” 老王瞟了钱亦文一眼,默默想着:他能不急着点吗? 收购原药材,都要从别处举债了。 再不抓紧变现,都要倒腾不开了。 离开卫生局,回到宾馆,闲聊了一会,老王问道:“药卖到这个份儿上了,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价格上,有没有想过……” 钱亦文懂老王的意思,起身,拍了一下王磊的后脑勺:“平价,不变…… “走,咱去外滩转转。” 王磊刚看完了许文强和冯程程的故事,听了这话,一下子蹦了起来。 “把你那本子拿上,给我画一张画。”钱亦文说道。 老王瞪了他一眼:“出去玩儿,画的什么画!” 钱亦文一边出门,一边说道:“给我那个好久没见着面的四叔带回去……” 四叔和四婶,成了留守老人。 一台电视机,成了老两口的乐趣。 反反复复重播的电视剧,只要不耽误干活,四叔都能和大伙一起守着看完。 钱亦文曾听四叔嘀咕过:“这上海滩,到底在哪儿呢?” 这回,就让他看看。 …… 江风习习,轻风阵阵。 黄浦江边,钱亦文伏在栏边,一边看着作画的王磊,一边和老王聊着天。 老王四处看了一圈,说道:“你看看,是不是都没几个人。” 放眼望去,果然游人稀少。 当年外滩 这时刻,谁敢出来四处晃悠? 都在家里躲灾呢。 “明天真要回去呀?”老王问道。 钱亦文点了点头:“四凤子还在东柳村等我接她回去呢。 “还有你儿子的老师,也在泉城等我。” 老王望着江面,一根烟蒂丢进滚滚浊浪。 钱亦文笑道:“你要是觉得寂寞,把王磊给你留下,陪你几天。” “不上学了?”老王瞪了钱亦文一眼。 转头看了看王磊,叹了口气:“学也是那么回事儿……“ 王磊自打从东阳乡下转到春城的学校以来,除了美术,没一科成绩及格过。 连班主任都懒得找他这个家长亲切交谈…… 唯一露脸的一次,是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群殴。 带领全班女生,把高年级一个班的男生给挠惨了。 钱亦文知道,老王的一切阻挠,都不是在心疼钱。 那是对儿子的不舍,毕竟一走可能就是几年。 当下,拍了拍老王的肩膀:“姐夫,是疖子你总得让他出头。 “咱不能因为舍不得孩子,就手捂手按着的,不让他走。 “一只小鹰,到了该搏击长空的时候,你不让它去飞,当鸡鸭鹅养,对吗?” 老王望了儿子一眼,嘟囔了一句:“就怕放出去,回来还那样……” 钱亦文笑道:“姐夫,你就信我,这孩子指定能有出息!” 王秉春一抖肩,骂骂咧说道:“我信你个鬼! “明天又剩我一个人儿了…… “走,回家再醉一回。” 二人勾肩搭背正要走,王磊喊了一嗓子:“等我一会儿,就差一点儿了……” 钱亦文走过去一看,一片实景中,一栋突兀而起的建筑正被勾线。 看着上面顶着个球儿的建筑物,钱亦文愣了一愣,不敢想象…… 第1098章 “孩子,对面没这玩意儿啊?” 王磊笔下不停,淡淡说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也要高于生活…… “眼下没有,将来我就不能建一个在那儿吗?” 老王走了过来,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嘟囔了一句:“你这不就是画了个球……” 王磊画完了,三人缓步回程。 钱亦文瞄了一眼王磊手中的画,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对面是陆家咀的?” 王磊说道:“问的路人…… “我总得落个款吧?” 陆家咀? 钱亦文猛然想起,刘秘书不就是沪城人吗? 别的能记错,可人家从国际大都市带来的高贵气息,那可是忘不了的。 前世的李长丰、王秉春,甚至荆万春和刘瘸子; 还有奚云梦、林小姐,都出现了。 刘秘书,是不是也该出现了? 仔细想了想,钱亦文哑然失笑。 年轻的刘秘书,此时会不会还只是一个单细胞? …… 回到宾馆,钱亦文又陪着老王醉了一回。 其间,又替王磊给他爹喂了一箩筐的宽心丸。 次日清晨,刚要动身,前台跑来说有电话找王经理。 “大早晨的,谁呢?”老王一边嘀咕着,一边下楼了。 “能不能是老朴……”钱亦文也念叨了一句。 想到老朴,钱亦文也跟了下来。 可千万别出啥事儿啊! 来时的路上,他眼见了国道边上的“繁荣”…… 开放,从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放开。 路边上那些旅店、饭店,也开始琢磨着给过往司机送温暖了。 一条大路边,各种“特色”餐饮住宿,已经悄然兴起。 可是,这事儿终归是不被允许的。 而且,这时代还管得很正式…… 一边往下走,钱亦文一边听到老王大着嗓门在说话:“啥玩意儿?找不着道了? “哎呀老朴啊,你这一天天的,都寻思啥呢?” 听了这话,钱亦文放下心来。 老王说清了路径,对钱亦文说道:“出去接接吧…… “就在旁边那个街口,就差这么两胯子远,就懵了。” 钱亦文一边笑,一边跟着老王一起走出院外。 三辆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风尘仆仆的老朴,从车上一下来,就开始抱怨:“你就说到南湾路右转不就完了吗? “这扯不扯呢,又耽误半个小时。” 老王骂道:“卧槽!还怨我了! “你那脖子但凡再抻出来三寸,楼顶上那么大的黄山宾馆几个字,也不至于看不见。” 老朴抬头一看,还真是…… 当年沪城较上档次的地方…… 这上档次的宾馆,不光门口牌子亮,高高的楼顶上,还真有字。 老朴挠了挠头,尴尬一下:“开了半辈子车,平视都习惯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朴师傅,不差这一会儿。 “你这已经很快了。” 老朴得了夸奖,高兴地说道:“路上遇上点事儿,不然还能快点。” “啥事儿?”钱亦文想,果然自己还是猜着了。 朴允正说道:“昨天一早,二号车老穆病了,开不了车了。” 钱亦文朝二号车看去,司机并不是老穆。 “啥病啊?这么严重,连车都开不了了?” 老朴说道:“本来就有点小感冒…… “睡了一宿觉,不知道咋的了,早起上吐下泻的。 “肚子拧劲儿疼,疼得满脑袋全是白毛汗。”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朴师傅,你们在一个屋住的?” “没有。”老朴说道,“他说感冒了,怕把我们给传染上,就自己住一个屋了。” 跟着又补了一句:“多出来那一块多钱,他说他自己补。” 钱亦文暗想,难得有这样时时处处为大家着想的好同志啊! “伤寒误与妇人交……”钱亦文自言自语道。 第1099章 老朴见钱亦文已经识破了,尴尬一笑:“也是我没管好。” 钱亦文想,真要是这种人,上趟厕所的工夫,就把错误犯了。 你怎么能管得住? 钱亦文问道:“朴师傅,老穆人呢?” 朴允正说道:“我把他送医院去了,回去再接他。 “寻思着也没多远了,就让小李一个人开了一路。” 钱亦文拍了拍朴允正的肩膀:“朴师傅,做得对! “事情不能耽误,但病该看也得看。 “回去以后,还得强调一下纪律。 “这样下去,别再弄出什么乱子来……” 老朴连连点头。 “姐夫,你带着朴师傅去指挥部吧。”钱亦文对老王说道。 “你不去看看?”王秉春说道,“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钱亦文说道:“我就不去了。 “见着药了,杜厅长一高兴,指定是又该拉着我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回头走了两步,钱亦文又折了回来:“朴师傅,接到老穆后,别忘了给我报个平安。” 朴允正琢磨了一下说道:“钱总,我怎么告诉你呀?” “你往三省药厂打,我过两天问厂里。” 该死的1988年,大哥大也该有了吧? 朴允正见钱亦文满是关切,安慰道:“钱总,你别担心,没事儿。 “送到医院的时候,我问大夫了。” 钱亦文说道:“没事儿最好。朴师傅,老穆多大岁数了?” “五十二吧……应该是。” 钱亦文一边转头朝车子走去,一边嘀咕了一句:“可惜了,还没到退休年龄呢……” …… 东柳村。 路过村上,钱亦文瞟了一眼,直接掠过,径直奔了丁财旺家。 老丁家怎么这么热闹? 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得到室内的气氛,像过年了一样。 “董总,你倒是吃肉啊!”是园有吉的声音,“那老茄包子有啥吃头啊?” 董总? 钱亦文往屋里一看,果然见英子盘腿坐在炕上,正看着他笑呢。 来得还挺快…… “你怎么还跑来了呢?”刚一进屋,钱亦文故意问道。 英子笑道:“跟着耿总见见世面。” 噢,原来也是给耿总撑场面的。 博远地产春城分公司的印鉴,那得有个专人管着…… “快脱鞋上炕……”丁财旺对几人说道。 回身冲着地桌喊道:“肇亭,傻杵着干啥? “再去洗几个杯去。” 钱亦文瞄了一眼小丁。 丁肇亭?这名儿有讲究吧? 钱亦文一边解着三接头皮鞋的鞋带,一边笑问:“丁叔,几个孩子呀?” 丁财旺一伸巴掌:“五个。” 钱亦文笑道:“真好!凑一桌麻将,还剩个伺候局儿的。 “都是儿子呀?” “可不……”丁财旺瞄了一眼四凤子说道,“就寻思着要一个闺女,美好愿望泡汤了。” 钱亦文笑道:“所以,老五才叫‘停’?” 丁财旺嘿嘿一笑:“不停不行了,实在是他妈养活不起了。”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中、华、光、辉……亭! “我说怎么到老五这里,名字还变性质了呢。” 钱亦文一边念叨着,一边盘腿上炕。 两杯热酒,摆在了钱亦文和苏冠宇面前。 王磊的面前,是一碗飘香的鸡蛋汤。 苏冠宇嘀咕了一句:“大夏天的,酒不用烫吧?” 丁财旺说道:“热酒暖人心。 “待客哪有给人家喝凉酒的道理? “喝凉酒,花脏钱,早晩是病啊……” 钱亦文一口热酒下肚,见英子和四凤子也在喝酒,笑道:“出息了…… “你俩怎么还整上白酒了呢?” “丁叔说事儿都办完了,应该喝点庆祝一下。”英子说道。 “都办利索了?” “嗯……”四凤子说道,“这不,正和丁叔研究新买卖呢。” “啥买卖呀?”钱亦文瞄了四凤子一眼。 这钱就不够你挣的了…… 四凤子说道:“丁叔一直有个梦想,要开个鞋厂。 第1100章 “我打算帮丁叔圆了这个梦。” 钱亦文看了看满脸兴奋的丁财旺。 你一个好好的东北裤王,不研究裤子,改行当鞋匠了? 从裤子到鞋,是每况愈下; 应该往上研究才对呀?那才叫个节节高升! 夹克、羽绒服、帽子,这不都行吗? 丁财旺看出钱亦文的疑惑,开口说道:“当年,家里出了把事儿。 “要不是我跟肇华都穿了胶底农田鞋,没让电打死,这会儿就没有老丁头儿喽。” 农田鞋,有高腰和矮腰之分。老丁要是不穿这种胶底鞋,当时也没了…… 老丁就着一壶老酒,给几个人讲了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 正是这件一残酷的事件,逼得老丁下海了…… 当年,老丁家里打井,弄得满地稀泥。 设备老旧,漏电了。 虽然老丁父子捡回了命,可来帮工的两位同村乡亲,就没那么幸运了。 两条鲜活生命,就这么没了。 为了赔偿,丁财旺倾尽家财,连房子都卖了。 住进了园支书家的车棚子里…… 一边听,钱亦文一边想:如果老丁不出事儿,他的小日子会过得挺好。 如果这样,没住进车棚的老丁,是不是就不会动了“歪心思”? 要是没有老丁走街串巷去推销他夜里赶制出来的裤子,会不会就没有现在的东柳村,也就没有后来的东柳村大市场? “大好的日子,说这个干啥……”老丁的老伴儿拿起了酒壶,逐一满酒。 “不说,不说……”丁财旺端起杯来,一口喝光了酒,闷坐了一会儿,点着了烟。 …… 吃过了饭,钱亦文借口出去转转,拉着英子和四凤子来到了那处空地。 他想和四凤子了解一下情况,但当着大家的面儿,有些话不便说。 眼前,几台推土机,正在平坑…… 钱亦文念叨了一句:“真有速度啊!” 四凤子兴奋地说道:“焦市长这些天,一天一趟,从市里往这跑。 “把沈镇长支使得两脚都不沾地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就得这样。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问道:“甲方都没验资,就开始动手了?” “哪能不验……”英子说道,“就是人家没说,咱也得亮给人家看看。” “给人家看的啥呀?”钱亦文问道。 没别的,这时候能顶上来的,只有博远地产的账户了。 果然,英子说道:“丁纪洲帮的忙。” “我看看合同……”停了车,钱亦文说道。 四凤子从包里掏出合同,递了过来。 仔细看过后,发现合同中的条款,有些变动。 钱亦文问道:“老百姓集资的那一部分,怎么变成给摊床了? “而且还这么便宜? “这不就是个建筑成本……乘二吗?” 四凤子说道:“姐夫,我是这么想的…… “让他们占股,后续会有挺多麻烦事儿,大家都求利的事儿,哪有舌头不碰腮的? “莫不如咱们自己紧紧手,直接就全揽下来得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思路对! “大伙儿都同意吗?” 四凤子说道:“妈呀!这价格谁能不同意呀?” 钱亦文又问英子:“武工给出预算了吗?” 英子皱了下眉头说道:“粗略算下来,保守也得三千多万了……” 钱亦文抹了把脸,看了看四凤子。 三千多万,跟以后的东柳大市场比起来,一点都不多。 人家那可是八个亿的总投资…… 可眼下看,三千多万却是一笔巨资。 四凤子说道:“回去我就把服装厂和商店卖了,全投这边来。” “服装厂卖了,挺可惜的……”钱亦文念叨了一句,“再说,能值多少钱啊?” 四凤子说道:“方丽丽那个老头给估过了,说怎么着也能值二百多万。 第1101章 “姐夫,咱做事得能分出大小头来,你说对不对?” “对!”钱亦文说道,“好找买主吗?” 英子插了一句:“方丽丽就能买! “你没听四凤子说,那老头儿都给估出价来了吗?” 钱亦文担忧地说道:“货到地头死…… “你急着卖,她肯定得拿价呀! “你总不能上赶着找她去吧?” 四凤子笑道:“不怕! “我只要跟刘凤霞一念叨,她准给我把信儿送到。” 钱亦文问道:“这么保准?” “错不了!”四凤子说道,“最近这俩人走得可近了。”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你怎么还在这美呢?” 四凤子说道:“这段时间我忙,没工夫搭理她,先惯她两天。 “等她把信儿给我捎到了,我就把她辞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个凤霞,留到了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你折腾完了家底子,就算能拿出五百万来,我再出五百万。 “这也不过解决了三成而已。 “剩下的,咋办?” 四凤子一指英子:“我姐说,她想办法……” 钱亦文瞄了一眼媳妇儿,英子低了低头。 英子有什么办法? 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把春城工地上的钱拿来应急。 可是,万一那边也急用了呢? 得想个长久之计。 想了想,钱亦文有了主意。 “四凤子,那些把集资款变成了床子的人,有没有对这么做反对的?”钱亦文问道。 四凤子说道:“没有一个人反对。” “那就是都觉得占便宜了……”钱亦文两指轻敲着方向盘。 寻思了一下,钱亦文说道:“四凤子,你那商店,没有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那十几个人,有张婷凤、淑芳和淑华在,我不去没事儿。” “张婷凤?是谁?” “姐夫,你这是啥记性啊?”四凤子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这伯乐看过后,我才提拔她的吗?” 钱亦文突然记起,当初说刘凤霞不可靠时,曾替四凤子考察过所有员工。 最后选的是这个任劳任怨的“傻丫头”…… “我又不是计算机,哪能啥事儿都记得那么清楚?” 嘀咕了一句后,钱亦文说道:“那你把商店留着吧。 “服装厂又是原料又是销售的,操心,卖掉吧。 “拿这笔钱来和丁叔开鞋厂。” 四凤子眨了眨眼睛,三千万的大窟窿,越寻思越大…… 他怎么还把钱都给我分散了呢? 一指眼前的空地,四凤子说道:“那这儿咋办?”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有办法了!” 四凤子说道:“啥招?快说!” 钱亦文缓缓说道:“预售……” “能行吗?” 钱亦文说道:“放心吧,管保行! “你得琢磨着让大伙儿觉得再不下手,连片瓦都捞不着了……” 四凤子这几年在零售业的磨炼,再加上学经济的伶俐脑瓜,一下子明白了。 “姐夫,那咱现在抓紧回去,出建设方案,然后再找几个托儿……” 钱亦文笑道:“打算从哪儿找托儿?” “家里不是有的是闲人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家里人不行,装不象。 “咱先回去,请大小武这俩大舌头出山,假扮羊城来客。 “一出手就是半栋楼,你看这够不够力度?” 四凤子欣喜地说道:“那咱快点往回走吧!” 钱亦文说道:“遇事不要慌…… “今天走,当天也到不了家了。 “先回去跟丁叔研究一下你们的鞋厂吧。” 一边打火,钱亦文一边接着说道:“我看丁叔真拿你像亲闺女似的哈……” “嗯!对我可好了。” 钱亦文说道:“那你就拿出点诚意来,好好把这事儿做起来吧。 “一则,老头儿人真不错; “二则,咱外地人,在当地没有个托底的人,不行。 第1102章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四凤子重重点头:“明白! “丁叔还说要认个干亲呢……” 钱亦文笑道:“我看行。 “老头儿盼了半辈子闺女,你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以后你来东柳,也算是有了娘家人了。 “两全其美的事儿。” 四凤子低头思考着,英子在旁边说道:“我看行,近一层是一层……” 眼看着钱亦文走偏了路线,四凤子叫道:“姐夫,丁叔家在那边!” 钱亦文淡淡说道:“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大壕沟。 “沟帮子边上有一家卖烧鸡的,咱去买两只。 “晚上好好和丁叔喝点。 “老是白吃白喝,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沟帮子上,真长烧鸡…… 四凤子斜了钱亦文一眼,越发佩服起这个姐夫来。 研究这么大的事儿,还没忘了吃…… 钱亦文一边往沟帮子开,一边想,四凤子合该要发达。 这事儿,简直是一顺百顺,要啥来啥。 焦市长、园有吉、丁财旺,都是贵人。 但显然,四凤子虽然看到了前景美好,却不知道真正的结果。 再过几年,这市场会出现一个在时人看来超级离谱的现象—— 十六平方大小的地方,卖出了一百四十万的价格! …… 园有吉拎着一捆大葱,骂骂咧咧地走进了丁财旺的家门。 “亲家母,我说你们家种花不活儿,栽葱怎么也能死绝根儿呢?” 亲家母也不示弱:“吃你们家两棵葱,还得磨叨几句。 “这几个人,也太能吃葱了,你这一捆子,都挺不了两天。” 园有吉嘿嘿一笑:“有钱人真有意思…… “好吃好喝不得意,偏吃大葱蘸酱。” 这一说,提醒了亲家母。 老太太接过大葱说道:“酱也没了,你再跑一趟吧……” 园有吉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嘟囔了一句:“就多余说话……” 走出门外,正好碰上拎着两只烧鸡的钱亦文。 “园支书,买了烧鸡,晚上在这儿吃吧。”钱亦文笑道。 “行!我先回家一趟,给你们添个菜……” 晚饭,钱亦文把车里剩下的几坛子酒都搬了出来。 吃着烧鸡,四凤子和老丁研究着鞋厂的事儿。 听着听着,钱亦文发觉了不对劲儿。 四凤子显然是听了他的话,丁财旺怎么说,她就怎么答应。 连老丁说只生产农田鞋的事儿,她都没含糊。 一双胶底农田鞋,救了老丁爷俩的命,有点情结在里边,是正常的。 可买卖的根本所在,得挣钱才行啊。 一双胶鞋,六块多钱。 底子得用好橡胶,不然穿两天半就断底儿了,下回谁还买? 就这,能有多大的利?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丁叔,您对农田鞋有感情,那就主打这亲民的产品。 “干活儿的都得穿,销量大。 “但我觉得,还是得多种经营,皮鞋、球鞋都要生产才对。” 老丁琢磨了一下说道:“那可得不少钱,我这手里倒是有点余钱,可我还想着多买两个床子。 “咱这老根本,不能忘了,是不是?” 四凤子说道:“丁叔,不用你出钱,我出钱。” “那我干啥?” “您就帮我好好管着厂子就行。” 四凤子的话,也算是说到家了。 丁财旺的眼里,略有晶光。 一杯酒干下肚儿,老丁动情地说道:“闺女,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就放心! “要是搁你丁叔这儿差了事儿,你骂我八辈祖宗!” 四凤子抿了一口酒说道:“丁叔,您这就说远了。 “要是不信您,我能和您一起办鞋厂吗?” 丁财旺一边倒酒,一边瞄了一眼四凤子:“多好的闺女……” 园有吉嘿嘿一笑:“盼了半辈子闺女,这不是送上门儿来了吗? 第1103章 “认下,不就行了?” 丁财旺抹了把脸,憨笑一声:“新社会了,不讲那个了。 “处好了,都一样。 “来,喝酒……” 老丁提过,被四凤子含糊过去了。 这年月,拜把子认干亲的,不少。 两个小孩,大道上搂起一堆土,插个草棍,就能拜把子。 可是,人家是有身份、有见识的人,这些流行于市井中的事情,在人家心里,可能就是儿戏。 老丁不敢指望。 谁料,四凤子满了两杯酒,恭敬地给老两口儿递了过去:“丁叔,丁婶,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我就叫你们一声干爹、干妈吧。” 丁财旺愣了一愣,两手发颤,接过了酒杯。 “这……好么?不能……”老太太嗫嚅着嘴唇,开始语无伦次。 园有吉在一旁笑道:“完蛋玩意儿! “盼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闺女,这还吓傻了。” 一声干爹干妈,叫得老两口心花怒放。 钱亦文看了一眼齐刷刷的五个大小伙子,幽幽说道:“这回,董树果的好日子来了。 “这要是给你点气受……” 四凤子一瞪眼睛:“没有哥哥弟弟的时候,他也不敢给我气受!” 众人惊诧,四凤子溜了一眼英子,赶忙接了一句:“我也没给过他气受……” …… 次日,园有吉和丁财旺一起,送钱亦文一行人出村。 依依不舍地在那片将成为未来大市场的空地前惜别时,焦市长到了。 昨天,接到了沈镇长的电话,说园支书通知他,耿总的姐夫,从沪城回来了。 短暂停留后,就要回淞江了。 焦市长着急忙慌地就赶来了。 这不是谁高贵谁低气的事儿,关键是礼节上的事儿,不能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所谓的迎来送往,这不都是礼节吗? “哟!钱总,这怎么刚到就走啊?” 焦市长握着钱亦文的手,客气地问候着。 “家里有事情,得回去看一眼。” 焦市长拍着钱亦文的手,没有松开。 一边说着话,两个人一边就走偏向了一边:“那也不差这一天嘛! “要不,到市里打个站儿? “我请钱总四菜一汤……” 焦市长站在他的位置上,想到的比别人要多。 要说最初谈的时候,也只是淞江那边一个级别比他高的同学宋战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人要过来投资。 焦市长的第一反应,此事不可尽信。 但毕竟存在可能,而且介绍人虽是不见外的同学,可人家的身份在那儿呢。 宋战介绍来的人,必须像模像样地接待。 接着,看到了东珠港博远地产和博远地产渔圳和淞江分公司的账户。 光一个东珠港的账户上,就有九位数字了。 固然,人家是不可能都花在你东柳村。 但拿出一点来,就够了。 再看,三个公司里,都有一位董姓的女子在职。 董事、副总经理和总经理。 辗转问了一下淞江的领导,被告知这是耿总的大姑姐、钱总的媳妇儿。 焦市长自然不会忘了问问老同学宋战,钱亦文是什么来头。 多家药厂实控人、农场主、地产商、生产电脑的科技公司…… 原来,他小舅子媳妇干的买卖,都是他随手拉帮的! 理清了这一行人的关系后,焦市长知道,无论是从摞高自己的政绩考虑,还是从为百姓谋福祉出发,他都得跑这一趟。 瞟了一眼那边正和园有吉、老丁指着现场描绘宏伟蓝图的耿总,焦市长说道:“钱总,我们这地方虽小,只是个县级市。 “但相信有了你们这些有识之士的助力,将来一定会大有发展的。 第1104章 “钱总要是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不妨多考虑一下我们这个小地方。 “只要钱总来,成与不成我都是热情饱满地接待您!” 钱亦文感受到了焦市长的诚意,当下说道:“焦市长,您一心为民的心思我感觉到了。 “但眼下,沪城的事儿太紧急了,我不敢有一点点松懈。 “等我把这事儿忙完了之后,我会专程来一趟。 “医药还是地产,咱都可以合作。” 焦市长笑笑说道:“那就期待着能和钱总有深度合作,我们的四菜一汤,随时等着你来吃。” 钱亦文哈哈一笑:“焦市长,我的生活标准很低的。 “四菜一汤,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焦市长见四凤子几个人走了过来,转换了话题:“钱总,沪城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不很乐观。”钱亦文说道,“不过,好在现在发现了病源。” “噢?根源在哪里?”焦市长问道。 钱亦文遥遥向南一指:“在海里…… “焦市长,虽然咱们离海有五六十里,但终归是在海边。 “得告诫一下市民,这特殊时刻,不要轻易生吃海物啊。” 焦市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发现的?” 钱亦文回头一指正蹲在地上摆弄石头的王磊:“他爹发现的……” 焦市长惊讶道:“那……这孩子……也一定很有天赋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确有天赋…… “不过,和他爹一点关系都没有。” 目送着钱亦文开车远去,焦市长回头问园有吉:“园支书,什么时候动真格的?” 园有吉说道:“耿总说,最多一个星期就带着工程技术人员来了。” “嗯……”焦市长暗想,那就再等七天吧。 一边想,一边踱步到王磊刚才蹲的地方。 俯身看去,愣了一愣。 这孩子摆弄了半天,原来是拿石头在画画…… 这不是……这不是懵那个粒啥吗? 这小石头摆楞的,明明白白的! 焦市长直起腰板,哼了一声。 这他妈准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和我闺女的闺女有的一拼,整天就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说也说不听。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另类? 归心似箭…… 以此来描述钱亦文此刻的心情,毫不为过。 虽然,从东柳村返程前,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但还是有点火急火燎的。 情急之下,脚下不免重了些。 老穆倒是没事儿了,转了一次院,让一个老中医给治好了。 老中医说:阴寒,这病找西医,用凉药? 亏得来早了…… 要不是乌头附子这种大热大毒之物我都给他用上了,怕是这人就要交待了! 有百药长之称的附子有大毒,野生草乌有5克致死的案例。应用上,一般非体内大寒、阳虚而不用…这个千万别试 好歹,老穆是没事儿了。 但钱亦文急于回家,早点和老婆孩子团聚…… 媳妇儿坐在身边,也不算团聚。 后边一排电灯泡子,拉个手都不敢。 给个眼神,都得拐着弯儿…… “你开这么快干啥?”英子皱眉提醒道,“前边就到两省界了。” 钱亦文收了收油,点了点刹车。 两省界,是得加点小心。 前世,经常有这种体验:在非主要道路上,开车从一省进入到另一省时,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你经历过这种情况吗?两省、两县交界的路,感觉车子就像是一下子下了地狱一样…… 家里,提早知道了他们要回来消息,老早就有人等在公司门口了。 钱亦文看到了二大爷和四叔,还有孟小波和王千祥…… 眼光向低海拔扫去,那个晃晃悠悠奔着车来的小胖丫儿,不是钱珊同志吗? 第1105章 在她身边,是她的守护神,钱家的顶梁大柱——钱多。 钱亦文老早就把车停了下来,走下车来,弯着腰拍着手,一副十足的奴才相。 钱珊早认人了,咯咯笑着,晃悠了过来。 放在以前,离开一个星期就不认爹了。 现在,走七天回来都没事。 小棉袄照样贴心。 看着钱亦文拿胡茬子把钱珊扎得直咧嘴,叔叔大爷们看不下去了。 四叔抢过钱珊,骂道:“哪有你这么糟践孩子的?” 转身,和二大爷走回了院子里。 “姐夫……”王千祥走了过来,热情地伸出了手。 钱亦文看了一眼距离王千祥不足二十厘米远的孟小波,笑了笑。 看来,已经不见外了…… “辛苦你了!”钱亦文紧紧握住了王千祥的手,”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 连桥虽是假的,但感谢的话,必得说得真挚才行。 毕竟,王千祥也陪着孟小波走了十几个省呢。 管人家是啥目的呢,这一路上,盲猜也一定是替他出了不少的力…… 王千祥回头看了看孟小波,对钱亦文说道:“留点量吧,明天喝。” 钱亦文看了一眼满脸喜气的二人,问了一句:“明天?啥日子啊?” 孟小波低头说道:“二姑说,约大家在一起见个面……” 说了个半截话,孟小波转身走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王处长也变得接地气了,成二姑了…… 王千祥接道:“商量一下旅行结婚的事儿。” “行!这主意好……”钱亦文说道,“好事儿办了,还能看看风景。” 阎春生和孟小波擦肩而过,走到二人跟前说道:“有啥话回屋说吧。 “孟叔说就等你俩了,周嫂子给送的小笨鸡,都脱裤子了……” 钱亦文笑道:“小笨鸡都能炖这样,那得老香了。” 走到办公室前,钱亦文停住了脚步。 小鸡固然是有诱惑力,但他还有事儿得办。 “你们先去,我打个电话,马上到。” 还没进办公室的门,钱亦文就听见了英子打电话的声音。 看来,媳妇儿和他的心思一样…… 钱亦文静静坐下来,听英子田中美男发货,看一旁的四凤子抓耳挠腮地等电话。 “田中先生,电梯的事儿眼下看,倒并不是最急的,反正就两部。” “还是东柳村的比较着急。” “嗯,好在离你们比较近。” “那就拜托了,您先准备着,这两天我去一趟,咱们当面聊。” 四凤子好歹等到英子打完了,迫不及待地操起了电话。 回头看了看钱亦文,说道:“姐夫,你是不是也要打电话? “要不,你先来?” 钱亦文摆摆手:“女士优先。” 心里话,咱俩的目的是一个,谁先谁后还不行。 一边听着四凤子给园有吉和丁财旺问安,钱亦文一边把王处长约两家见面的事和英子说了。 “咱们去,合适吗?”英子问道。 钱亦文笑了笑:“去呗,好歹还装过亲姐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怕丢脸……” “都丢了,你还怕啥?”钱亦文嘟囔了一句。 那边,四凤子撂下了电话:“姐夫,到你了。” “我构思一下……”钱亦文手托下巴,故作深沉,“你俩先去吃饭吧。” 四凤子诡谲一笑:“这是怕听吧? “姐,咱俩先走吧,别影响人家情绪……” 话是如此说,却并不见有要走的意思。 钱亦文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掏出电话本,走向电话。 “焦市长,跟您报告一声,平安到家了。” 听了这话,气得英子一拧答。 这种内容的电话,还用构思? “对!耿总这两天准备准备资料,下周准能过去。” 电话那边,焦市长说道:“我听宋战说,你还代理了松井实业的精密设备。 第1106章 “正好,我们省在我这里搞了个老工业设施改造的试点,要不要来帮帮我们?” 看来,人家是有卧底,早就把他了解透了。 而且,这么千方百计地想捆绑他,再不拿出点态度来,就不识抬举了。 算了,摊牌吧,不装了…… 钱亦文说道:“焦市长,是有这业务。 “难得您信得过我,能为地方发展出点力,是我的荣幸。” 焦市长说道:“正好,就和耿总一起来吧。” 钱亦文说道:“好,那我安排一下时间,尽量去。 “如果沪城的事儿脱离不开,我会让业务主管过去跟您见面。” 撂下电话,钱亦文又往三省制药厂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产量的事儿。 两个电话打完,钱亦文若有所思,自语道:“望海市老工业设施改造……让谁去呢?” 钱亦文的话,引起了四凤子的不安:“姐夫,你真不去呀?” 她是真希望姐夫能一起去。 有姐夫托着,她心里有底…… 钱亦文笑道:“我去不去的,也没事儿了。 “你在那边都有娘家了,你怕啥?“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一张小纸条:“我倒想去,可就怕是脱不开身了。” 英子拿起一看,是秀儿的笔迹:松井荣之已到春城,有关于石冢根的重要事情,请钱总回来后,春宜宾馆见。 石冢根? 英子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又来了? “是不是带着dna技术,找何向东滴血认亲来了?” 放下了字条,钱亦文看了看英子,嘟囔了一句:“秀儿呢?” 英子皱了皱眉:“回来后,我也没见着她的影儿。” 夫妻俩正在心里犯着核计,孟小波走了进来。 “怎么都跑这儿来了……” 孟小波笑道:“快点去吃饭吧,大爷都急眼了。” “快走快走……”钱亦文听说大爷在,急匆匆先出门去了。 别人好说,大爷可惹不起。 走在后面的英子,问孟小波:“秀儿在食堂吗?” “没有。” “去哪儿了?” 孟小波笑笑说道:“这你得问阎经理…… “我看一大早他就开着你的车,把秀儿送走了。” 钱亦文听了,放慢了脚步,随即又加快了些。 自打春生的工作重心转到工地以后,做为副总,秀儿一直两头忙活着。 有时候,药厂待半天,回公司待半天。 非必要,敬业的秀儿不会轻易离开。 既然是春生送走的,那他一定知道原因。 进了食堂,钱亦文先是向几位年长者告了罪,然后坐到了春生身边。 “秀儿去哪了?”钱亦文小声问道。 “去青峰山了。”阎春生说道,“她姨病了,过去看看。” “二舅妈病了?啥病啊?严重不?” 阎春生说道:“她没说,就是看着挺着急的。 “让我送她一趟,我就开着嫂子的小红车送她走了。” “你一直给送到山上?”钱亦文问道。 阎春生嗫嚅着说道:“她就说让我送到车站……” 钱亦文暗戳戳指了指阎春生:“你咋这么笨呢! “坐火车到吉春,还得倒汽车到青峰山镇。 “到了青峰山镇,她怎么上山? “你呀!你纯是活该……” 阎春生瞄了钱亦文一眼,没搭这茬,抄起酒瓶子开始倒酒。 心中却在暗想,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是机会。 可人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搭那无用功干啥? 拿人家练脸皮子,还是练嘴皮子? 大爷早等得不耐烦,此时已经喝了两碗豆浆了。 眼见着车早开进了院子,可就是不见钱亦文来食堂,憋着劲儿想黑他两句。 可一看人家两口子一块儿进的屋,便忍住了。 钱亦文看了眼大爷,脸色似乎又黑了许多。 第1107章 不用说,菜园子的活儿,这是又忙了…… “大爷,菜园子经管得咋样了?”钱亦文笑道,“这一桌子菜,有你种的吗?” “有啊!”大爷颇自豪地一指一盘蘸酱菜,“这就是。” 见钱亦文起身夹了一点,大爷笑了笑说道:“就是没经管上去,有点虫眼……” 钱亦文仔细看了看,小白菜、小萝卜菜和香菜上,果然有些虫洞。 只是,却不见他有一丝犹豫,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一口全塞进嘴里。 一边咂嘴,一边说道:“大爷,虫子肯吃的菜,说明这菜上没有农药。 “这才是上品中的上上品。” 大爷听了,咧嘴笑了,夹了一筷头子给身边的大娘:“你尝尝,没啥虫子……” 钱亦文又夹了一大筷子。 就算是有虫子,也总比吃六六粉强。 大爷白了一眼仔细翻看着菜叶子的大娘,接着说道:“就是差一样臭菜,要不就全了。” 臭菜,见识中有两种。东北的臭菜,我说真香你要信。小图中,是西南一带的臭菜,也很不错,有股特殊的味道。 钱亦文说道:“大爷,臭菜好吃啊!咋没种点呢? “没有菜籽可以跟老孙头儿要啊。” 大爷瞪了钱多一眼,哼了一声:“问你儿子! “我种了得有五六米长一垅,都让他给我薅了。” 钱亦文瞄了钱多一眼:“薅了干啥呀?” 大爷气哼哼地说道:“你儿子说,那是草,还是味儿不好闻的草。 “给我留了一垅台子的荠荠菜。” 大爷从盘子里抖落了半天,找出一根荠菜来,遥遥扔了过来:“你尝尝吧…… “赶巧儿,没准还能吃着你儿子亲自洒尿素那棵呢。” 钱亦文瞅了一眼缩头缩脑的钱多,笑道:“大爷,最近上山,领他了吗?” “我还领他?”大爷说道,“一时看不住,我怕他给我罢园。” “大爷,不能。你看那样,都认识到错误了。” 大爷爷也真是的,孩子都这样了,还说,还说…… 大爷瞄了一眼钱多:“行,那这礼拜天,还领他去。” 说归说,气归气,这老头儿哪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ps:小孩子的想法,受认知影响,会有很多错误。 如果,你因为他的想法错误就横加责斥,下次他就变“乖”了。 所以,不要打击他独立思维,寻机再进行教育,才是最好的方法。 …… 入夜,钱亦文坐在床边,拍着钱珊入睡。 “想啥呢?”英子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钱珊。 钱亦文一恍神,低头一看,钱珊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见她爹关注了她,口齿不清地嘟囔出几个字来:“粑粑……打……脸……” 钱亦文赶忙换了个位置,重新拍过。 一边拍,一边和英子搭着话:“四凤子关心了一圈。 “连园支书都给打电话报平安了,怎么没见她给树果打个电话?” 英子说道:“人家在东柳的时候就联系过了。 “树果去学习了,出不来。” 钱亦文笑着问道:“看样子,选择干部,是把他给选上了?” 英子说道:“四凤子说,平均三个学校才选出来一个呢。” 这一家子,真要是一个成长为商界精英,另一个走上仕途,将来没准能再出息个宋战…… 这两口子,可是没谁的了…… “秀儿回青峰山了,说是二舅妈病了。”钱亦文说道。 英子点了点头:“我听妈说了,摔了一跤。 “在吉春看过了,现在在家养着呢。”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咱抽空去一趟,再多雇几个人。 “以后,就别让他们老两口干啥了。” 英子叹了口气:”唉!咱家这几个老头儿老太太你还没看透吗? “你雇多少人,他们该干不是还得干? 第1108章 “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见松井荣之呢。” 躺在自己松软的床上,钱亦文一双手枕在脑后。 他的心里,想的并不是松井荣之、石冢根和何向东。 那和他关联不大。 认了亲,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发现者”…… 脑海中更多的,是沪城和望海市的事情。 这些,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是一个优秀企业家应该关注的。 只是,次日当神色黯然的松井荣之面对着他,把一封写着“石塚根絶筆(石冢根绝笔)”的信件交到他手上时,他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老头儿,挂了…… 凭借着脑海中对于文字的了解,他知道,这个老头儿,挂了…… 钱亦文晃了晃手里的信,探问道:“松井先生,这个…… “石冢先生,走了?”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走了……你看看信,就知道了。” 钱亦文抽出信件,从右至左看了起来: “钱先生拝启: “一别经年,心内时时感念盛情,片刻不敢忘怀。 “另,当日嘱托钱先生之事,不知可有眉目? “钱先生启读之日,料石冢根已不在世。 “钱先生当以我所遗留之须发,请松井先生借现代之手段,代为鉴定。 “石冢自知,吾女心有深结,不肯相认,此皆因石冢罪孽深重之故,不敢有责。 “故而石冢今以身相谢,愿余罪能得消一二。 “你我文化同源,钱先生必知石冢思亲之念甚重,万望钱先生感念石冢耄耋之人,对我女执念加以感化,感谢万分! “石冢根所遗产业无多,已交托京都致和律师事务全权处理,尽数封存,吾女一日不归,一日不得作为它用。 “直至十载之后,尚无着落,再行全数捐赠与走失儿童基金会。 “再谢钱先生! “…… “石冢根敬具”?? …… 看过了信,钱亦文的内心里,像推倒了六味瓶,一时间七八味杂陈。 原来,这个老头儿身上发生的事儿,和自己前世还有几分相似。 真要是何向东不认他,那他的产业不全都得和自己一样,捐出去,帮着走失儿童回家吗? 真想回前世看一眼,自己那些钱,到底帮了多少孩子…… “钱先生……钱先生……” 见钱亦文发呆,松井荣之轻唤了两声。 “嗯……”钱亦文回过神来。 沉默了一下,问道:“松井先生,石冢将军他是怎么……走的?” 松井荣之低声说道:“石冢将军是军人,用的是军人该有的方式……” “切腹啊!”钱亦文脱口而出。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黯然说道:“大约,今日求死之心,甚过于当日……”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石冢君在岛国还有其他亲人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不如人愿,两者并无血亲关联…… ”抑或何向东女士无意认亲,这笔财产也好有人认领。” 阐述完自己的观点,钱亦文感觉自己说话怎么怪怪的…… 看了一封信,让石冢根这封古色古香的信,给影响的自己说话都他妈文言文了…… 松井荣之摇了摇头:“石冢将军是家中独子,当年又是响应了政府号召,举家前来。 “归国后,也没有再娶…… “哪还有什么其他亲人?” 钱亦文端起了茶杯,静静思考了一会儿。 其间,松井荣之又说道:“石冢将军辞世前几天,曾找我聊过天。 “他说,这个孩子恨他入骨,恐怕有生之年,是不肯相认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死后留给她点财产,用她后半生的富足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只是,何向东肯接受吗? 第1109章 临别时,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我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的准备。 “如果这位女士愿意,可以随时来岛国。” 说着话,松井荣之两手扶膝,一揖到地:“拜托!” 坐上了车,钱亦文慢悠悠开向了三省制药厂。 石冢根的遗产,还有十年才能被捐出去,不急于一时。 他相信那个什么致和律师事务所,一定在十年内不让任何人动这些财产。 说实话,钱亦文以往对这事儿也关注了,只是并没完全上心。 甚至,深层次上,他还多少有点支持和理解何向东。 可眼下,他想好好把这事儿办一下。 就算辞别松井荣之时,老头儿没有郑重相求,他也有此想法…… 这对于何向东来说,也算是个补偿吧? 想着想着,不知怎地,竟然突然想起了阎春生。 春生要是娶了小翠儿,这可真是天上掉了馅饼了! 哪是馅饼? 这他妈分明就是铁饼…… 这铁饼,二狗子能接得住吗? 车间内外,繁忙异常。 老朴的弟兄们,坐在门口等着装车。 二大爷和四叔,又全都来帮忙了。 周嫂子王彩凤看样子也适应了。 一脸严肃地四处查看着,恐有一点不妥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小翠儿坐在那儿发着呆,钱敏红不拍她一下,还不知道有人早站到了她身后。 钱敏红指了指车间外的钱亦文:“我弟叫你……” 钱亦文想,何向东有心结,不易劝动。 这事儿,还是得缓缓。 他打算从小翠儿这里入手。 办公室里,二人隔桌而坐。 钱亦文开口说道:“小翠儿,有个好事儿要和你说。” 小翠儿立马眼睛一亮,挺直了腰板。 能不能……能不能是那个事儿呢? 心念及此,禁不住红了脸。 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去,静静等着钱亦文的下文。 紧张到一只套袖摘了又戴上,接着又摘了下来。 而这不知所措的慌乱,她自己竟浑然不知。 小翠儿——何翠莲同志的心境,被钱亦文一一捕获,他不想让小翠儿胡思乱想,很快就步入了正题。 “小翠儿,是你妈的事儿……” “我妈的事儿?”小翠儿抬起头来,“是岛国那个事儿吗?” 我妈那个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 自打那个岛国姓石冢的人走了之后,就再没听老板提起过。 她以猎奇的心态,试探性地和妈说过两次。 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老妈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来策反的汉奸; 而老妈,则是一个大义凛然、不为一切所动的、有坚定立场的人。 回到老家,她也曾偷偷和自己不知道叫大姨还是小姨的姨说过一次。 得到的结果,也是惊奇地一致。 当教员的姨,不光有着高超的教训人的本领,更有着一个听起来棱角分明的名字——何维本。 一向对她比对自己孩子都好的姨,正色告之:“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 “看几本闲书就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就觉得生活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那都是写书的那些人闲着没事儿瞎编的! “但凡像我一样有点正经事儿干,年年被上级表彰几次,她能把那二两墨水用到编故事上去吗? “别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自己仔细想想,我和你妈哪个像是岛国人?” 仔细想想,也是。 姨是一个开口为四化建设塑造有用之才,闭口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的人…… 老妈虽没有姨那么多的大道理,但一颗赤子之心,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第1110章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 一次忆苦思甜的大会上,老妈在控诉的时候,都曾声泪俱下。 场景再现了…… 而今,老板再度提起,她知道可能这事儿没有姨和妈说得那么简单。 不然,为什么纠缠起来没个完了呢? 钱亦文见小翠儿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这一点上,开始说道:“石冢根死了……” 小翠儿抬了抬头,又低下了。 死就死吧…… 我妈都不认他,还指着我给他披麻戴孝去吗? 钱亦文递过了那封信:“种种迹象证明,他是你姥爷的可能性极大。” 小翠儿把那封信看了一遍,钱亦文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然后说道:“认不认下他,咱先放到一边不说。 “咱也不是非要继承石冢根的产业,就当是为了弄清事实真相吧。” 小翠儿皱皱眉头说道:“钱总,一提这事儿,我妈就直咬牙…… “我得怎么和她说呀? “要不……你去说说? “她应该是不能和你急眼。” 钱亦文瞄了一眼小翠儿说道:“先别急着说,咱先确认了到底是真是假再说。” “你不是说,基本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吗?”小翠儿说道。 钱亦文说道:“推理再怎么严谨,也得以事实依据为前提。 “就算你妈现在认了亲,人家也得要个科学依据。” 钱亦文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小翠儿,我看你妈都有白头发了。 “今天晚上展现一下孝心,帮你妈薅薅白头发。 “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回趟吉春,再看看你姨有没有白头发。” 小翠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说道:“正忙得不行的时候,不用三天假。 “连来带去,一天也就够了。” 钱亦文说道:“不差你一个人,让我姐替你顶着吧。 “你大老远着急忙慌跑回去,就为了替她美发,我怕她会生疑。” 小翠儿点了点头,问了一个自始至终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那老头儿到底能有多少产业?”小翠儿抬眼看了看钱亦文,“钱总,我就是随便问问。” 钱亦文拐了个弯:“松井荣之和田中秀荣,你都知道吧?” 小翠儿点了点头。 钱亦文说道:“这两个人,都曾经是石冢根的手下。 “战后,依靠着政府的扶持,都成了身家百亿的人。 “你想想……” 小翠儿胖点儿不假,但不笨…… 就算石冢根再怎么淡泊名利,也不会比这俩人差太多吧? 钱亦文接着说道:“再给你说个有对比性的…… “来给我们安装设备的那些岛国技术工人,混得最差的,月工资都超过万元人民币。” 听了这话,小翠儿有点喘不过气儿来了。 不说他是中将,就算是个好点的技术工人,一年也得有二十万的收入。 三十年,那得存六十万了…… 不对,是六百万…… 而且,天皇再不是人,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替他的国家出生入死、立下过功劳的人吧? “我就管拿到头发就行呗?”小翠儿起身说道,“不用我说什么吧?” 钱亦文叮嘱道:“什么也不用说。 “等到检验有结果了,我去说,省得你再挨骂。” 小翠儿领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差事,转身走了。 行至门口,迟疑了一下,回头又关心起钱家的产业来了。 “钱总,工地那边儿,都挺好的吧?” 小翠儿躲闪着钱亦文的眼神,小声说道:“有日子没回去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明天你回吉春之前,去把我姐接来吧,我就不通知她了。 “顺便,回去看一眼。” 小翠儿一笑,一边想着薅头发的事儿和明天回三十六厂的事儿,一边走向了车间。 第1111章 小翠儿走后,钱亦文收好信件,拨通了春宜宾馆的电话。 “松井先生,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你先别急着走,三两天内,我先把那姐俩的检测样本弄到手。你带回去,先确定一下,然后我再想办法帮石冢将军了结遗愿。” “松井先生,你这么说就太过客气了!” “且不说这两年对我英多的帮助,单凭石冢将军临终所托,我也得尽力。” “吃饭?今天啊?” “松井先生,今天不行,咱们改日吧……” “今天,我连桥订婚,你说,我不到场合适吗?” 推掉了松井荣之的饭局,钱亦文又犯难了。 自己算小孟的什么人? 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会不会尴尬? 遇事不决,问媳妇儿。 电话打回公司,英子也在犯愁:“我也说不去…… “可小孟说,王千祥待会儿就来。” 钱亦文说道:“咱算啥呀?” “王千祥说,算媒人……” “小孟呢?我跟她说说。” 英子说道:“出去了,八成是去成衣铺给她爸拿几天前做的中山装了。 “小孟说,王千祥把情况都和王处长说了。 “还特意嘱咐过,吃饭的时候不会提以前的事儿。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坐到一起,多不好意思。” 钱亦文嘿嘿一笑:“要不……咱就脸大一回?” “你那脸,本来就不小……” 英子说完后,挂了电话。 …… 孟小波倒真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却不是给老孟取衣服。 红光制鞋厂子弟中学的院子里,孟小波感慨万端。 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襟,再挂足笑意。 做这一切,不是给冯校长看的。 这是王千祥同志的脸面…… 长长的走廊里,孟小波半坡跟儿皮鞋上的铁掌,在坚硬的地面上踩踏出一串节律。 应书友要求,特上图……半坡跟儿的鞋,和此图比较,参数减半。 董树果的身影,刚从教室里出来,见了孟小波后,又缩了回去。 董树果正心头疑惑,孟小波站在了门口。 “树果……”孟小波坦然一笑,“在上课呀?” 想躲却没能成功的董树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尴尬一笑后,董树果说道:“没课。 “出去学习了几天,来看看我的学生,在副科老师的课堂上,有没有淘气。” 董老师的敬业,不是孟小波所关心和关注的。 “冯校长在吗?” “在!在……”董树果朝走廊尽头一指,“早上还一起开会了呢。” 孟小波笑笑说道:“那你忙,我找他有点闲事儿。” 转身走了没几步,董树果在身后说道:“他……他换办公室了…… “教务处那屋,你别走错了!” 孟小波的脚步略一迟疑,回头笑了笑。 有节奏的“咯噔”声,又在走廊里回荡开来。 董树果愣愣地看着孟小波远去,心头纳闷。 这是什么情况? 听姐和姐夫说,她不是和那个医药管理局的人,都谈婚论嫁了吗? 怎么又来找冯校长了? 都不打算背人了吗? 这是人们常说的”那啥改不了那啥“吗? …… 冯钧儒正在办公室里翻着一堆文件,手忙脚乱到气急败坏。 半年前,学校来了位意气风发的新同事。 年轻、有活力,而且是在别处锻炼过的。 状如当年他被舅舅送来时一样…… 没过多久,新人就把教务处的工作搞得一团糟乱。 上级领导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冯校长啊,一所学校,最重要的是什么? “教学抓不上去,立校还有什么意义? “这些年轻人,做事不踏实,你给他们做回榜样吧!” 于是,那人被分去管德育了。 而他冯钧儒,则填了这个坑,来给大家当榜样。 第1112章 校长位置空了出来,副校长暂代校长行使职责,负责一校的全面工作。 下一步的事儿,冯钧儒心知肚明。 等到这件事的关注度一降下来,那个年轻人上位就顺理成章了。 这他妈和我当年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了曾繁宇,冯钧儒的岗位被人顶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宋战一样,还给退休了的曾繁宇面子。> 冯钧儒正忙乱间,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 门开处,冯钧儒愣在了那里。 “你怎么来了?”冯钧儒赶忙起身,掩上了房门。 孟小波远远地坐了下来,淡淡说道:“好久不见,来看看你。” 冯钧儒重新落座,仔细打量了孟小波两眼。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那说的是总角到及笄的变化。 来填空了…… 她这岁数,按理说没啥变化空间了。 可这变化……不可谓不大! 不说这一身潮流服饰,单就脸上精致的淡妆,怎么看也不像当年那个寻求依靠的乡下丫头了。 这是视野大了,思想开放了,回来找我重温旧梦来了吗? 想到此,冯钧儒突然有点兴奋。 总算是老天待我不薄,知道我心气儿不顺,还知道给我找点乐子。 “你……刚回来?”冯钧儒问道。 “嗯……” “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冯钧儒嘴上说着拉近距离的话,行动上也想有所表示。 只是,刚站起身来,就迎上了孟小波坦然且带着几分凌厉的目光,又坐了回来。 “我要结婚了!” 孟小波低了低头,又迅即抬起,轻笑说道:“冯校长要是有空儿,欢迎来喝一杯喜酒。” 愣了半晌,冯钧儒嗫嚅着问了一句:“小波,你特意跑来……就为了这个?” 孟小波从容地理了理头发,淡淡说道:“嗯!就为了这个。 “来跟你……跟过去告个别……” “啊……”冯钧儒的表情,一言难以说尽。 愣在那里,想不出个囫囵话儿来。 该说的都说了,孟小波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在东珠港的时候,给你买了一个小礼物……” 轻轻放到了桌上后,孟小波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听着孟小波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消失,冯钧儒半晌无语。 点着了一根烟,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追到了窗前。 只是,孟小波的身影,已然不见…… 回过身来,冯钧儒拿起了礼物,急切地拆开。 一条皮带…… 送我条皮带,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冯钧儒把皮带丢进了盒子里……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兔子头是什么牌子! 这是个什么牌子?兔头牌?送这个,是什么意思? 院外,孟小波坐上了建设50的后座:“走吧……” “事儿都办完了?” “办完了。” “咱是先去登记,还是先给咱爸把衣服取回来?” “谁批准了?你就叫上爸了!” “纯是革命同志的崇高觉悟……” “过两天再登记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嘿嘿……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 “你才着急!”孟小波使劲掐了一下王千祥的后腰。 王千祥忍着腰痛,干脆利索地一脚踹着了摩托。 挂好档后,回头问了一句:“户口本带了吗?” 孟小波推了一下王千祥:“昨天晚上就装包里了。 “快走吧,都十点了,再过一会儿人家都下班了。” 王千祥回头一笑,孟小波当时就红了脸。 一颗头埋在了王千祥的背后,小声说道:“咱爸说,喜事儿都得上午办……” …… 鼎丰居门口,老孟停住了脚步,对小孟说道:“闺女,你看看我这个扣子,咋还扣不上了呢?” 第1113章 孟小波走过来一看,皱了皱眉头。 新衣服的扣眼儿,固然会紧一些。 老师傅都会告诉你说:新的都得紧一点,用用就好了…… 可这老头儿扣不上最顶上的一个扣子,跟裁缝可是一点关系没有。 这手哆嗦成这样,哪还能扣得上? “爸,你紧张啥呀?”孟小波一边帮忙,一边小声说道。 “没……紧张啥?”老孟故作镇定,掸了掸衣襟,“又不吃人……” 王千祥把老头儿的不安看在眼里,走了过来:“爸,我爸妈可随和了。 “再说,该紧张的是他们呀!” 老孟眯眼盯着这世界上第二个管他叫爸的人,心里一股暖流涌过。 只是,暖流过去,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两个退休老教师,我怕他们干啥? 关键不是还有个他二姑吗? 孟繁军私下里曾和革命老同志钱君探讨过—— “老钱大哥,处长这个官儿,有多大?管多宽?” 钱君皱眉寻思了一下,省直单位的人,各管一摊儿,这也没法一个个给他说呀? 当下,换了种方式,对孟繁军解释道:“县长,你见过吗?” 孟繁军摇了摇头:“听说过,没见过……” “处长的级别,差不多和县长一样大。”钱君说道。 孟繁军寻思了一下,接着问道:“那我闺女的二姑婆,要是到了吉春,都能当县长了?” 钱君点了点头:“完全可以。” 你听听,这多吓人! 孟小波和王千祥一边劝慰着,一边扶老头儿走上台阶。 钱亦文和英子故意落在了后边,不去干扰人家。 英子扯了扯钱亦文的衣襟,嘻笑着小声说道:“你听着了吗,都叫上爸了……” 钱亦文瞄了一眼王千祥,说道:“是啊!这么早就改口了。 “流程走完了吗?” 英子瞪了他一眼:“人家昨天就登记了。 “三句话不到头儿,就不说正经的了,别让人家听着……” 五个人先后走进屋来,屋里的人也迎了上来。 王千祥的老父亲,带足了文化人应有的儒雅,又不失谦恭,果然无愧于国家级优秀教师的称号。 老头儿当年的荣誉,被王千祥偷着顺出来,讨好孟小波了…… 见了老孟,老老师紧走几步,拉住了孟繁军的手:“亲家,我们老两口盼了大半年,就等着这一天呢。” 没几句话,说得老孟当时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偷眼看去,一直让他心里不安的处长亲家,正拿一件衣服在自己闺女的身上比划着。 一边比划着,一边关心着大大小上的事情。 从是否服南方的水土,到王千祥有没有欺负你,问了个遍。 孟繁军眯眼在一旁看着,这不就像跟自家儿女一样吗? 我都没这么关心过。 王千祥把酒倒好,王处长双手擎杯,站了起来:“亲家,平时我也不怎么喝酒,但今天,不是愿不愿意喝,是必须得敬你。 “感谢你培养了这么优秀的闺女……” 孟繁军含糊应答,和王处长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说起孟小波的成长,还真是让他挺不自在的。 孟小波要走的路,一直以来是他坚决反对的。 真要说这就算成才了,那还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王处长这份诚恳的态度却让他放下了包袱。 原来,县长也好,处长也罢,也不过如此。 当下,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我看,亲家挺有量……” 王处长指了指钱亦文:“真不能喝,不信你问小钱和小董。” 钱亦文正在那寻思着他的福利制药厂,突然被点了名,当下和英子一起胡乱点了点头。 第1114章 虽然看样子王姓一家都商量好了,不提孟小波姓“董”的事儿,但稍有触及,不免让英子有点不自在。 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问钱亦文:“你是咋做到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难堪的事儿太多了,不在意就不难堪了。 “要是都在意,你就没法儿活了。 “更何况,人家也没有难为咱们的意思。” 英子瞪了他一眼:“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咋练出来的呢?”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回到包间里,大家几盅酒下肚,一派祥和。 品着老边烧锅,亲家们的话题围绕着摆上桌的十几道美味展开。 钱亦文知道,这准又是王千祥的功课,告诉父母除了美食别的都不要说。 讨论1966-1976年的高考制度,以及如何从牛棚里被捞出来后还能成为优秀教师,显然老孟一句也插不上嘴。 他没有这方面的生活阅历。 但要说到哪道菜欠了火候,如何激活人的味蕾,那你就瞧好吧! 老孟的侃侃而谈,足可令一桌子的人侧目。 亲家们有亲家们的话题,钱亦文和英子作为媒人,在接受了老两口的礼敬后,便各自和关心的对象去私聊了。 英子对身边的小孟说道:“妹子,抓紧把婚事办了,还有个重要的任务等着你……” “什么任务?” 孟小波听到任务,顿时来了精神。 有任务,就意味着被认可,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英子说道:“四凤子在东柳那边建了个市场,当地政府挺重视的。 “正好奉天省在他们望海市做工业改造试点,需要大量的先进设备。 “咱们的设备在关外一直销售得不如南方好,这对于打开边远地区的市场,很重要。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还得你去。” 英子说得干脆,孟小波答应得干脆。 听意思就知道,钱亦文早把路子都铺好了。 眼见着又有一大笔钱要入账了,走了大半个神州的小孟,还怕什么? 钱亦文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人家回来是办婚事的…… “事儿挺多的,就别给人家分派任务了。” 王千祥嘿嘿一笑:“反正是旅行结婚,去哪儿还不一样?” 钱亦文眨了眨眼:“转了大半个神州,还没蹓跶够啊?” “那不一样!”王千祥瞄了一眼孟小波,“之前那纯是同志之间为了革命事业。” 桌子底下,孟小波踩了踩王千祥的脚尖,提示他不要多言。 这是有老人在场,不然钱亦文肯定得说不好听的了。 你看看那一脸坏笑,心里不定在寻思啥呢。 孟小波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面前的杯子,转向王千祥:“千祥,感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理解和包容……” 一边说,一边红了脸。 本来,当着大家的面,她是羞于表达的。 但她觉得王千祥实在是太不易了。 该找个正式场合,补偿一下,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王千祥一愣:“跟我,说这个?” 王老爷子微笑看着孟小波,点了点头:“相敬如宾,好!” 摸出一个存折,放到了孟小波面前:“孩子,拿了结婚证,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点钱,是我们大半辈子的积蓄,也不算多,你们拿着做路费吧。” 孟小波看了看王千祥,又把存折推了回去:“爸,你们留着用吧,我们够用。 “再说,百瑞也有对象了,处处都得用钱。” 老头儿哈哈一笑:“百瑞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们有安排。” 英子笑道:“路费不用您出,这钱公司给出。” 王老爷子冲英子笑了笑:“好,那我不跟你争。” 第1115章 接着,拿起存折递到了孟小波的手里:“旅行结婚的钱,有人出了。 “这点钱你们就留着家用吧。” 王老爷子的话,让钱亦文侧目。 你看人家这彩礼给的,满满的亲情味儿,一点都不让人尴尬。 这不是比后来娶个媳妇儿以各种名目要彩礼强多了吗? 什么万紫千红一片绿,一动不动,也是真能想得出来…… 万紫千红一片绿,如图所示。怎么没发现有一片绿?一片绿呢? 聊了一会儿,钱亦文又提起了海龙县福利制药厂。 王处长皱皱眉头说道:“那个杨厂长,油盐不进呐! ”我看,不然就算了吧,我再另给你找。”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二姑,差到哪儿呢?” 盯了这么久,钱亦文不想轻易放弃。 而且,把福利制药厂收入囊中,好处多多。 想养批号,就得有自己全资的药厂。 无论是吉春欢胜久泰制药厂,还是三省制药,眼下都不完全是他的,他不想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共享圈儿里。 无疑,福利制药厂是个不错的选择。 厂子不大,拿下来花不了多少钱。 拿到手后,改造和扩大所投入的钱,以后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 而且,“福利”这两个字,很多时候可以拿出来当令箭用。 王处长说道:“我看,他是怕改制后,新人会对他厂里的这些人不好。” 钱亦文点了点头:“二姑,事情不怕不好办,就怕不知道为什么。 “杨厂长为了他那些残障工人着想,也算是有心之人。” 王处长知道,她如此说了,钱亦文没明确表态,那肯定是不想放弃。 换做别的事儿,在这场合下,王处长可能就痛快地打了保票了。 但这事儿不行。 福利性质的企业,不同于正常的企业,不敢过深触碰。 一旦杨厂长和他那几十号人觉得受了欺压,把问题反映上去,事儿就不小。 光这顶欺压残障人士的大帽子,就够人受的了。 何况,眼下王处长的仕途有了新步,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麻烦。 钱亦文看出王处长有顾虑,开始帮忙找台阶:“二姑,正好人家加班加点地帮了我,按理说我应该去表示一下感谢。 “您先不用露面,我去看看再说。” 王处长借坡下驴:“行,你先去看看。 “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咱再商量。” 王千祥一旁说道:“姐夫,哪天去?我跟你去。” 钱亦文问道:“你和福利制药厂,熟吗?” “杨铁腿嘛!”王千祥笑笑说道,“我还给他们解决过实际困难呢。” 这是谁的铁腿? “那我定好时间,告诉你。” 钱亦文说完后,瞄了一眼孟小波,小声说道:“可是,这大忙的时候,你能抽出时间来吗?” 孟小波听了,把头扭向了一边,假作没听见,去和英子聊天了。 王千祥笑道:“再忙,也不差这一天。” …… 吃过了饭,钱亦文回到公司,大小武、刘文秀在等他。 跟大小武打过招呼后,钱亦文问刘文秀:“秀儿,二舅妈的身体咋样?” 秀儿抬头说道:“不太好……” “啥情况,具体说说!” 二舅妈,虽然没什么存在感,好像贡献也不是特别突出。 但那可是他英多公司第一批上岗的老员工。 秀儿说道:“就在青峰山卫生院看了一下,开了点药又回山上养着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没让她来春城吗?” 秀儿说道:“他俩说啥也不来。” 钱亦文想了想,对阎春生说道:“你开你嫂子的车,去把他俩接来。” 接过钱亦文扔来的钥匙,阎春生嘟囔了一句:“现在就走啊? 第1116章 “这眼瞅着都快黑了。” 钱亦文说道:“在山上住一宿,明早就回来了,正好不误上班。” 阎春生一边起身,一边瞄了一眼刘文秀:“就我一个人去呀? “秀儿都没说动,我能说动他们吗?”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又骂了一句:“说不动,你也别回来了! “懒驴上磨道,不是屎就是尿……” 阎春生一边不是好眼睛看着钱亦文,一边瞄了一眼小孟和王千祥。 一点老板的样子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啥都说。 一边想,一边伸手开门,差点和推门进来的小翠儿撞了个满怀。 “开门前咋不算一卦呢?”阎春生没好气地说道,“差点没把我鼻子拍扁。” 小翠儿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哪知道你在门后啊?” 看着夺门而去的阎春生,王千祥对小孟说道:“要不,咱们跟着去蹓跶一圈儿?” “哪儿你都想去!”孟小波白了他一眼。 “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就不想着回去看一眼?” 谁知,钱亦文说话了:“你俩还真不能去。 “明天,和我去一趟海龙县福利制药厂。” “明天就去呀?”王千祥问了一句。 钱亦文点了点头。 孟小波躲在王千祥身后,蚊子一样嘀咕了一句:“谁让你多嘴了呢……” 王千祥眨了眨眼:“我哪知道他明天就要去?” 俩人已经约好了,明天要上四凤子那儿选两件像样的衣服。 这回看,泡汤了…… 钱亦文接过小翠儿递过的两个信封。 一瞥之间,见其中一个上边写着“姨”的字样,冲小翠儿点了点头。 小翠儿走后,钱亦文笑着对武从军说道:“武工,怠慢了。” 武从军淡淡说道:“没事的,早晚能轮到我就行了嘛!” 大事要放在后边处理,这道理,武工怎么能不懂? “预算出来了?”钱亦文问道。 “出来了……”武从军递过了几张纸,“不过时间太过仓促,也只是个大概。” “这不快四千万了吗?”英子凑过来看了一眼,不免惊讶。 瞄了一眼大小武,钱亦文笑道:“两位,有件事儿得求你们俩帮忙。” 大小武对视了一下,啥事儿呢?说得这么正式。 钱亦文接着说道:“四千多万,对咱们来说,是不小的资金压力。 “东柳人购置摊床的积极性很高,我想把他们的热情再推高一点。” 武革非皱了皱眉:“钱总,技术上的事情,我们行。 “可是,说到运营,我们可是真不在行。” 钱亦文诡谲一笑:“不是让你们去运营…… “我想请二位出马,去和东柳村谈笔生意。 “把这个市场一半儿的摊床买下来。” 武从军听明白了,嘀咕了一句:“让我们去当托儿呀……” “对!” 武从军为难地说道:“可是……以后,我们还免不得要在工地露面。 “万一到时候被人认出来了,岂不尴尬? “我看还是让别人去好啦。” 钱亦文笑道:“以后露面的时候,你俩隐蔽着点,不就完了吗? “你看看咱这一帮人,哪个有你们哥俩这口条? “还有……大老板的气质……” 正说着话,钱敏红拿着一个药盒子走了进来,问道:“要干啥去呀?” 钱亦文简单说了一遍后,钱敏红把药盒子往桌上一墩:“能去就去,不能去赶紧给人家一个痛快话。 “你要不去,我去!” 钱亦文愣愣地审视着钱敏红。 红姐啥时候变得这么暴躁了? 武从军低着头,偷瞄了一眼钱敏红:“我又没说不去……” 钱亦文说道:“姐,你好像还真不行……” “我咋不行?” 钱亦文笑道:“首先,你那舌头就不过关。 “不过,你跟着去照顾照顾武工,倒还行……” 第1117章 钱敏红一愣神,自知发力过猛,一扭身,快步离开了。 …… 怀揣着小翠儿交给他的两个信封,钱亦文带着王千祥和孟小波,来见松井。 三年之约,眼下看,这个脸面算是圆上了。 小孟包里装着的一堆文件,足可向松井荣之证实他没有食言。 递上信封,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这是那姐妹俩的样本。” “钱先生,费心了。”松井荣之郑重接过。 钱亦文说道:“一点小事儿,不足挂齿。 “不过,松井先生也不要对这事儿抱太大的期望。 “不瞒你说,这两份样本,都是姐妹俩的家人偷偷获取的。” 松井荣之想了想,问道:“她们还不知道石冢将军离世的事情?” 钱亦文摇了摇头:“我没敢和她们说。” “那就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松井荣之看了一眼王千祥和孟小波,接着问道,“这二位是?”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这位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孟小波。 “这位,是她的未婚夫王千祥。” “噢!”松井荣之赶忙说起了客套话,“感谢二位对松井所做出的贡献。” 钱亦文提早已经把孟小波的成绩和松井荣之说过了。 能这么快的铺开销售网络,也是让老头儿感到有些惊讶。 只知道南国有一个销售高手奚云梦,这位姓孟的还没见过呢。 细看过后,松井荣之想起来了:“这位孟女士,不是当年给我讲解你先进设备的人吗?” 钱亦文哈哈一笑:“松井先生,真是好记忆力。” 松井荣之讪讪一笑:“这才几年……还没老到那地步!” 接过孟小波递过的本子,一边翻看,一边听着孟小波的讲解。 从商业布局,到目前的运营情况,孟小波一一细说了一遍。 末了,孟小波:“松井先生,有一点工作中的不足,也得跟您汇报一下。” “不必客气,您请讲。”松井荣之合上了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这么短的时间,跑了这么多的地方。 除了疆藏之外,该到的省份都到了。 等人家结婚的时候,要是不随上四位数的礼,真都对不起她这两条腿! 孟小波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松井先生,因为要急着抢占先机,所以每到一处,我还是把设置分公司放在前边。 “故而,实质性的成绩,可能……可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松井荣之听了孟小波的话后,微笑点头:“孟女士,这么短的时间,设置了这么多的分支机构,已属不易了。 “再有,你们钱总又是搞地产又是鼓捣药儿的,客情也未必跟得上。 “神州,是人情社会,好多时候光给实惠也不行,还得有面子跟着呀!” 这话说的,钱亦文心里可是不高兴了。 你夸小孟就夸小孟,抽冷子怼我一杵子干什么玩意儿? 说得我好像一点力没出似的。 好像,最近还真没把重心放到这上边……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无妨! “满洲不是有句俗话叫“跑马占荒”吗? “您能帮着松井实业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等你们钱总抽出时间来,他总得帮着你冲冲业绩吧?” 回头,又笑眯眯转向了钱亦文:“钱总,你说呢?” 钱亦文没理会松井荣之的旁敲侧击,反倒是给他纠起错来:“松井先生,这片土地,一直都叫‘东北’……” 松井荣之尴尬一笑:“钱先生,一时语失,无意冒犯……” 钱亦文笑了笑,没作表态。 说句谅解的话? 我可没那么大的权力! 松井荣之指了指孟小波:“钱先生,这么好的员工,可得好好相待呀!” 第1118章 “那是自然。”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刚才我听你说,这位先生还是‘未婚夫’,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完婚啊?” 听松井荣之这样一说,钱亦文突然间萌生了一个新想法。 当即说道:“近期,就替他们操办个旅行结婚。 “两个人都还没出过国,打算让他们就近去领略一下岛国风光。” 松井荣之笑道:“什么时候去,和我说一声。 “一切费用,松井实业包了。” 孟小波看向了钱亦文,不知如何接这个话。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我已经承诺他们了,费用由我公司来出。”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这么说不免小气了! “虽然她是你的员工,可她的付出,受益最大的,还是松井。 “这点儿事,就不要和我争了。” 钱亦文也没再客气,直接替孟小波答应了下来。 临别时,松井荣之关心起另一件事来:“钱先生,地产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钱亦文说道:“目前看还行。” “要谨慎啊!”松井荣之开始语重心长,“岛国的地产,已然开始下滑了!” “到什么程度?” 松井荣之想了想,说道:“要是我说再过两年一万元的东西,会跌到几百块,你信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我信!” 松井荣之说道:“所以,地产这一行里,要多加小心……” 钱亦文笑笑说道:“松井先生,两国国情不同,我们不会!” 目送钱亦文远去,松井心头纳闷,皱起了眉头。 这话让他说得好奇怪。 你们为什么不会? 你们逃脱了经济运行规律吗? 行不多远,孟小波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夫,咱还真让人家给出钱啊?” 钱亦文放缓脚步,回望了一下春宜宾馆三楼那个熟悉的窗口。 松井荣之正在窗口向下望着,和钱亦文四目相对,不免尴尬。 当下,假做不舍,频频挥手…… 钱亦文也遥相呼应,陪着他一起挥起手来。 这老头儿,每次来都必住这个房间。 还是个念旧的人。 回过头来,钱亦文对孟小波说道:“小孟,人家有这份心思,怎么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孟小波说道:“可是……” 钱亦文一边看着王千祥,一边笑道:“可是啥可是? “你们两口子,这是安的什么心? “我故意在松井荣之面前提你们要去岛国,就是给他机会,没看出来? “非得看着我从兜儿里往外掏钱,心里才舒服是吧?” 王千祥笑了笑:“你突然间一说,我就知道你是这意思了。 “虽然有点功劳,可这出国可是笔大费用,总觉得不好。” 钱亦文笑道:“别想那么多,这点钱对松井来说不算啥。 “而且,你以为他白给你的? “这是告诉你们俩,得加倍努力回馈人家才行。 “听我的,把省下的钱,上你姐那个什么……什么桂园买套房子,坐等升值不好吗?” 王千祥一边开门上车,一边说道:“姐夫,你这掌柜的咋当的? “自己家盖的商品房,连名都记不住? “我就听一回,都记住了——翠桂庄园。”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起这啥破名…… “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土的名儿了。 “桂圆?咋不叫荔枝呢? “叫个什么什么一品,或者是‘千达’、‘百达’的,不都比这强?” 王千祥笑道:“那你咋没给起个名呢?” 钱亦文说道:“当时,我给她起了个名——‘三十六号公馆’。 “她没采纳,说不好听……” 王千祥和孟小波对视一笑。 原来,姐夫的家庭地位也不过如此…… 王千祥说道:“姐夫,我俩还真想把攒下这点钱好好利用一下,打算要上你那儿买房子了。 第1119章 “可听松井荣之这么一说,有点心没底了。” 钱亦文一边倒车一边说道:“你听他的干啥?” “毕竟人家比咱们发展得早。” 钱亦文说道:“岛国五六十年代的地产就开始起步了,一直到现在才走下坡。 “按这个规律,咱们还有三十年的鼎盛期,你怕啥? “更何况,他们的地产是没人救,咱们断然不会走到他们那一步。 “死撑,也得撑着……” 孟小波见这俩“连桥”越聊越热乎,也放开了些:“姐夫,到时候真要是不行了,谁能救啊? “你救啊?”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孟小波,这也太高看我了吧? 这么大的事儿,是我能救得了的吗?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说道:“你们就放心大胆的买吧。 “将来真要是赔了,我负责!” 别的不敢保,这事儿他可不怕。 等到这玩意儿成为“支柱产业”了,一旦有问题,自然就有人出手了…… …… 海龙县福利制药厂。 也是一样的破…… 杨厂长,因为战争,夺去了一条左腿,安了义肢。 杨铁腿,因此得名。 他来替国家管着福利制药厂,实至名归,无可挑剔。 企业很小,就几十个人。 杨厂长自嘲说,连厂长在内,都是瘸瞎毕十带滚蹄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药厂的效益,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用杨厂长的话说,创造点效益,就当是他替国家养活这帮人了。 王处长昨天打来电话,说是三省制药的人要来感谢他。 有啥可谢的? 都是兄弟单位,为了救人,自己生产不过来了,咱们帮着忙活忙活,不是应该的吗? 遇上这事儿了,还能看热闹吗? 正想着,钱亦文的车,就进了院子。 老杨拖着一条“铁腿”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钱亦文和王千祥已经到了门口。 “杨厂长,行动不便,还出来干啥?”钱亦文紧走几步,扶住了老杨。 “贵客光临,哪能不迎几步?” 老杨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用一个转身的动作卸掉了钱亦文的手。 钱亦文尴尬一笑。 残障人士要关心,但不能关心得太过。 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反感:我到那程度了吗? 老杨看了一眼王千祥:“小王,听说你不是被借调了吗? “怎么有空来我们这穷山沟子了?” 王千祥笑笑说道:“局里有事,该回来还是得回来。 “正好孔局长说要慰问一下此次卫生事件中做出贡献的企业,咱俩熟,就把我给派您这儿了。” 二人哈哈一笑,开始叙旧、客套。 一壶清茶,几只玻璃杯,被一个年轻姑娘摆到了桌上。 “杨厂长,没我事儿了吧?”姑娘小声探问。 老杨点头说道:“嗯,没你事儿了,去车间看看吧。” 钱亦文着意看了两眼,这姑娘四肢健全,长得白白嫩嫩的…… 怎么这条件的,还分到这儿来了呢? 杨铁腿看出了钱亦文的疑惑,指了指自己的头:“这丫头,这里有点毛病。” “噢?”钱亦文追问道,“看不出来呀?” 杨铁腿说道:“一阵一阵的,不犯病,跟好人一样……” “怎么得的呀?” 杨铁腿叹了口气:“小时候淘气,让她妈给打了一顿。 “吓得躲进了炕琴里,时间长了睡着了…… “被找着以后,就又哭又闹的,打那时候起就落下病根儿了。” 钱亦文指了指姑娘离去的方向:“不是狂躁型的吧?” “不是……” 杨铁腿看了看钱亦文放下的两坛酒:“拿这个干啥,我也没帮上啥忙。”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还怎么帮才算帮忙呢? “在我们产能不足的时候,能帮我们挺过去这一关,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第1120章 杨铁腿淡淡说道:“没多大事儿,又不是不给钱……” “那可不一样。”钱亦文说道,“这么多药厂,只有您这儿和吉春的欢胜久泰帮我生产了。” 杨铁腿瞄了钱亦文一眼,问道:“欢胜久泰也帮你生产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不瞒您说,欢胜久泰有我点股份。” 杨铁腿一边倒茶,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 无论拐多少道弯,最后提到的,总是这点事儿。 杨铁腿一边陪着二人喝茶聊天,一边琢磨开了…… 王处长昨天和他说了很多。 从三省制药和欢胜久泰改制后的变化,说到了钱亦文对福利制药的想法。 并努力向他灌输了“替工人们想,就得为他们谋点福利”的思想。 当然,杨厂长明年就要退居二线的事实,也不能忘了说。 杨铁腿心知自己再怎么护着这些人,也只是一年半载的事了。 总得选一个信得过的人,把这些人交托出去才行。 他期望着钱亦文能再提一提,他好了解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行,就把厂子给你。 要是不行,以后也就断了这念想了,再找别人。 只是,钱亦文东拉西扯,一直也不说。 杨铁腿无奈,只好自己牵出话题:“欢胜久泰原来是三个厂合并的,你一去更热闹了。 “现在经营得不错吧?” 钱亦文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杨厂长,听这话头儿,您对欢胜久泰好像挺熟啊?” 杨铁腿说道:“一次没去过,也不算熟。 “但广庭荣是我叔伯连桥。” 有熟人,是好事儿…… “您没听广厂长提到过这事儿吗?”钱亦文问道。 杨铁腿皱眉说道:“赶到一块儿的时候,听他说了两回,没太细打听。 “他这没正经事儿的人,说话我不敢信。” 钱亦文奇怪地问道:”杨厂长,广厂长不错呀? “没看出有啥不良嗜好,而且工作也挺积极上进的。” 杨铁腿说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没正经事儿…… “这人,瞎折腾! “好好经管着种猪厂多好,非说要赶什么潮流,想制药。 “当年,还特意跑我这来考察来了,我劝他别跨行,他不信。 “最后才落了个被合并的下场。”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今非昔比了。 “他当年没实现的梦想,现在已经实现了。” 杨铁腿问道:“啥梦想?不就是把猪毛卖个大价钱吗?” “对呀,现在我们的胱胺酸已经大量生产了。 “人家广厂长现在信心满满,说明年要把东三省的猪毛全收上来,一根也不外流到南方。” “真的假的?”杨铁腿质疑过后,自顾嘀咕了一句,“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杨铁腿不经意间的流露,让钱亦文感觉到希望又大大增加了。 最好这两连桥能早点见上一面。 只要广庭荣能不亏心地实话实说,对杨铁腿多少会有点触动。 杨铁腿嘿嘿一笑:“不提他,你说说欢胜久泰的现状吧。” 钱亦文从上设备到打开666感冒水的销路,还有现在扭亏为盈的局面,连同要把胱氨酸打造成生发素,一一给杨铁腿细说了一遍。 杨铁腿一直默默地听,也没言语。 钱亦文说完了,端杯喝茶的空当,老杨问道:“你在那儿占了多少股? “你们四个,是平分的吗?” 钱亦文放下杯子说道:“杨厂长,盘活药厂的钱和设备,都是我出的。 “销售团队,全都是我的人。 “所以,我占的是51%的股份。” 老杨沉默了一下,开始续茶。 就改个制,真能一个月的效益抵过去好几年? 第1121章 安徽繁昌药厂到了个人手之后,九个月的利润,抵上过去九年的一倍,他倒是在报纸上看到过。 可他不信! 报纸上登的,信不过的事儿,太多了。 他没那闲工夫去分辨真假。 不过,欢胜久泰的事儿就发生在眼前,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钱厂长,你来还有别的事儿吧?”老杨探问道。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就是专程来表示感谢的。 “另外,沪城那边的事儿也快平息了。 “通知一下咱们的财务,去核对一下账目,早点把代工的费用给您结了。” 杨铁腿瞥了钱亦文一眼,这厂长可真敬业,这么点事儿,还大老远自己拎两坛子酒跑一趟。 “快到饭点儿了,我请两位吃点海龙的兰英锅包肉吧?” 地方名吃,到了海龙县,别忘了去尝尝。 钱亦文笑着起身:“不了,公司里还有事儿,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出了门,王千祥不解地问道:“姐夫,以往我来,不管为什么来,从来都没听他提过吃饭的事儿。 “我看老杨都已经动心了。 “你怎么不和他深入说说呢?” 钱亦文回望了一眼立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杨铁腿:“十八年都等了,我还差闹洞房这一会儿吗? “给老杨点时间,让他找连桥广庭荣好好喝点酒再说吧。” 摇下车窗,钱亦文开始点火起步。 “连桥子,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不是得请我喝点?” 心里惦记着杨铁腿什么时候能去找广庭荣喝酒,钱亦文随口念叨了一句。 “行啊!鼎丰居,我请你们全家。” 钱亦文刚要搭话,听得后边有人高喊:“杨厂长,你快去看看吧…… “姜春妍又犯病了,在车间闹腾呢!” “当”地一声,老杨一拍大腿,懊恼地说道:“怎么这么赶点儿呢?” 说完后,划着圈快步向车间挪去。 钱亦文听了两人的对话,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发病机率,不低呀! 第一次见面,就让他给赶上了…… “为什么不把她带到祖教授那看看呢?”一边开车出院,钱亦文念叨了一句。 “就是不知道祖教授看神志病怎么样……” 地方著名医院,听说请著名老中医看病,得排好长时间的号。 钱亦文想到,祖教授不光会看病,还承担着很重要的科研项目。 连双黄连粉针和刺五加都是他们的研究成果。 刺五加,不就是安神的吗? 找机会带这丫头去看看吧。 不为别的,纯是觉得挺好个姑娘疯疯癫癫的,可惜了。 …… 一辆南下东柳村的绿色越野车里,满满挤了七个人。 去见市长,对于孟小波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事儿了。 整理好资料和思路后,开始和王千祥打算起岛国之行。 七个人中,司机同志的心境本来最为平和。 此行,他除了给四凤子耿总当司机外,再无他事。 可孟小波和王千祥的互动,多少对他的驾驶造成了干扰。 阎春生打了个哈欠,借后视镜的折射,白了孟小波和王千祥一眼。 当着一车人的面,就这么卿卿我我的,像个什么样子? 大小武一身花衣,各戴一顶呢帽,正在适应一种产自巴西的烟草…… 武从军把烟放下,咳嗽了两声。 开始抱怨:“哪有大老板和一群马仔挤作一团的? “姓钱的小气到家了,连张火车票都不给买!” 钱敏红怼了他一眼:“哪儿那么多事儿! “忍一忍,到了盛京分公司,不就有你的专车了吗?” 灭火后的大武,看了一眼小武,抢白了一句:“这烟不是这么抽的!” 第1122章 武革非愣了一愣,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不服气的武革非,犟了一句:“我看你也没用鼻子呀?不都是用嘴抽吗?” 武从军白了弟弟一眼:“不抽的时候,不必掐灭。 “像我介个样子,放在一边就好了嘛……” …… 盛京。 两伙人分开后,大小武和钱敏红坐上了英多盛京分公司给准备的车,先行一步,去造声势了。 隔了一天,四凤子和孟小波才动身。 刚见到园有吉和丁财旺,四凤子就感觉到了紧张气氛。 “闺女,你咋才来?”丁财旺一见闺女回娘字了,赶紧往屋里让。 四凤子笑道:“干爹,又做预算又出方案的,还不得一个星期时间?” 丁财旺回头对园有吉说道:“老圆,这回你不用担心了。 “快上村里,给焦市长打个电话吧。” 园有吉大概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他一个最末等的官员,竟然能越过镇里,直接和市长对话。 没办法,市长交待的。 说春城耿总或钱总要是来了,一定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走了没两步,园有吉又回头喊了一嗓子:“亲家,别忘了我的事儿!” “去你的吧……”丁财旺头也不回,遥遥应答。 就惦记着你自己那点事儿。 来这么一大帮客(且),哪有工夫搭理你。 屋里,四凤子和自己的几个哥哥弟弟们打着招呼。 老丁冲着外屋喊道:“老婆子,快上菜! “一会焦市长八成就得来。 “他来了,闺女就没工夫吃了。” 四凤子稳稳坐下,故意问道:“干爹,园叔说的啥事儿啊?” 丁财旺嘿嘿一笑:“还不是惦记着多买几个床子。 “老家伙精明得很呢。” 四凤子笑道:“干爹,那么大个市场,有的是床位,不用担心。” 丁财旺一咧嘴:“话可不能这么说! “肉多是不假,可架不住狼也多。 “从羊城、石狮那边过来的,都是有钱主儿,都盯上这个大市场了。 “昨个儿,来了两个说话贼拉费劲、抽大烟的人,一张嘴就说要包一层。” 老丁说的,是这个大烟。纯纯的道具…… 四凤子说道:“能是真的吗? “这年头,说大话的人多了去了。” 丁财旺极认真地说道:“焦市长说是都验过资了,人家真是带着钱来的。 “你没看着,那派头…… “到咱这边怕不服水土,还专门租了个带保姆的车呢!” 四凤子和孟小波相视一笑。 看来,另一路人马的表演已经成功了。 饭桌上,丁财旺问道:“闺女,要是他们真要买那么多,咱自己人能不能就摊不着了?” 老丁的担忧,四凤子看在眼里。 既高兴又有点心疼。 骗干爹,也不知道到了那边会下哪一层地狱? 实在没忍住,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干爹,你就放心吧。 “再怎么着,我也得把你们俩家的留足了。” 没办法,这俩老头儿对她实在太好了。 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 近水楼台的事儿,还少吗? “妹子,真的假的?”丁老大听了四凤子的话,凑了过来。 丁家四兄弟,老大最为实在。 老话不是说:老大傻,老二尖,家家都有个坏老三…… <可不是我说的啊!> 弟兄五个,他最壮,也最能吃苦。 是他帮着父母带大了兄弟们。 家里摊上了大事儿后,也是他出力最多。 当年,老爹贪黑起早做出来的裤子,一半儿都是他扛出去的。 都说做买卖嘴笨不行,丁老大看起来没啥优势。 可丁老大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用几天的时间,把附近马鞍山和望海国营百货商店都跑了个遍。 第1123章 裤子价格都掌握了之后,果断替父亲做出了决定。 一条质量同等的裤子,比公家的便宜两块五! 对外统一说是就挣乡亲们一块钱。 实际上,自己买布,自己做,纯利润能有四块多…… 实在人,话不多,就挣这实在的钱。 上次四凤子来,他去南方跑布料了。 回来听大家众口一辞,把个四凤子夸得五好六好的,他心里信不实,所以才有此一问。 四凤子说道:“大哥,别的咱不敢说,咱自己盖的房子,怎么着自己也得留住几间吧?” 丁老大想了想说道:“那两个南方人,真要是下手掏走一半儿,剩下的可就不够分了。” 四凤子一边低头思索,一边嘀咕着:“也是哈…… “够不够分的不说,这一个外来人,咱也猜不透他到底是啥心思。 “他要是真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然后再抬着价往出卖,那可坑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刚从村上赶回来的园有吉,在心里和丁老大一起犯起了嘀咕。 焦市长说,来人是东珠港的,叫什么世豪集团,还不是卖衣服的。 这有钱主儿跨界跑来买了那么多的摊床,要说他想卖牛仔裤,谁信? 无非就是想拿摊床倒手挣钱! 别人不知道,丁老大常往南边跑,心里最清楚。 羊城和渔圳,大市场里的好地段,一米半长的一块地方,如今卖到几万块钱,已经很平常了。 就是租,一年也得两三千。 丁老大寻思了一会儿,回头问园有吉:“园叔,市长咋说的?” 园有吉说道:“市长听说耿总来了,说一会儿他就来。 “那两个南方人,后天来。” “后天来?”丁财旺嘀咕了一句,“心急火燎地跑来,这咋又不着急了呢?” 园有吉说道:“听说,是要上青岩山,拜拜歪脖老母,许个愿。 “南方人,信这个的多……” 四凤子和孟小波对视了一眼,心内暗笑。 其实,和大小武分开的时候,只说是让他们拖上一两天再来,给她点时间…… 谁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想到了携钱敏红去拜一尊1500年的佛像。 每尊佛像,大概都得有一个故事,这尊也不例外。相传,当年建好寺庙后,佛高一头,进不去大殿,于是…… 这不是借机公款旅游吗? 丁财旺自语道:“连拜神仙的事儿都想到了,这是打算常待了? “这要是让他们把价拱起来了……” 一边嘀咕,一边看了看四凤子。 老头儿的心思,四凤子看得懂。 狠了狠心,一脸无可奈何地说道:“按照规律,他们要认购,我做为开发商,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认购?”老丁回头看了看大儿子,“啥是认购?” 丁老大说道:“爸,认购就是提前把没影儿的东西定下来。” 老丁急了:“啥叫没影儿的东西? “再过两天,那大坑就填平了! “照你这么说,这闺女和焦市长,都搁这儿哄着咱们玩儿呢? “那无非不就是早到手几天和晚到手几天的事儿吗?” 丁财旺脱口而出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他能这么干,咱们为啥不能这么干?” 嘟囔了一句后,推了园有吉一把:“别吃了…… “上大队部,使你那个大喇叭喊一嗓子,把人给我召集起来!” 园有吉白了他一眼:“刚端起来……” 老丁一边下地穿鞋,一边说道:“回来吃……” …… 焦市长的车刚一进东柳村,就听见大喇叭里传出了园有吉的声音。 “大市场马上要动工了,有点事儿要跟大伙儿商量一下。” “我念到名的,马上来村里一趟。” 第1124章 “事关重大,都得到场,别到时候说我没通知你们哈……” “丁财旺、丁财旺……” “鲁大鹏、鲁大鹏……” “给我吧你!”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话筒被丁财旺抢了过去,“一个人名儿还重复好几遍,等你叨叨完了,黄瓜菜都凉了!” 焦市长心中奇怪,这是发生啥大事儿了? 司机问道:“焦市长,咱们去镇上,还是村上?” “去老丁家!” 焦市长眼下关心的,是钱亦文电话里提到的孟总。 至于大市场的事儿,眼下看已经板上钉钉儿了。 稳妥的事儿,不必着急了。 车子停稳,一帮人迎了出来。 “欢迎欢迎……”焦市长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瞄了一眼。 老丁家的精壮,都不在场。 看样子,村里发生的事儿好像真不小。 站在四凤子旁边的那个漂亮姑娘,一定就是孟总了。 四凤子把孟小波和王千祥介绍给了焦市长。 焦市长寒暄过后,对司机说道:“你去村上看看,有事儿回来告诉我一声……”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园有吉家房顶上的大喇叭。 发展重要,稳定也一样重要。 看这老哥俩心急火燎的样子,市长有点不放心了。 可别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啥大事儿…… 司机会意,开车走了。 “这是还没吃完吧?”走进屋里,焦市长扫了一眼桌子,“接着吃吧。” 领导在,谁还能盘腿上炕? 焦市长见状,笑笑说道:“正好,我也没吃饭呢。 “添副碗筷吧……” 老丁媳妇儿赶忙把市长让到了炕里。 焦市长牢牢把农民的饭碗端在了手里,微笑着对孟小波说道:“孟总,咱边吃边聊。 “说说望海老工业改造的事儿吧……” 焦市长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向孟小波询问起设备的事儿。 “焦市长,要不咱吃过饭再说吧?”四凤子说道。 焦市长摆了摆手:“饭要吃,事要办。 “吃着饭又不是办不了事,何必非要一分为二呢?” 一本图册,在市长的膝头摊开。 焦市长一边听着孟小波的讲解,一边不知其味地往嘴里塞着馒头。 听到或看到关键之处,忘了咀嚼。 不时掉落的馒头渣儿,来不及拂去,夹在了翻动的书页中…… “小李,去车里把那份《待改造企业名录》给我拿来。” 听完了孟小波的讲解后,焦市长略有些兴奋。 喊了一声小李后,没见应答,才想起刚才被派出去了。 “孟总,待会儿小李回来,咱参照着名册再议。” 焦市长喝了一口鸡蛋汤,顺了顺嘴里打了饼子的馒头后,接着说道:“孟总,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待改造的企业,规模不一。 “可咱们的设备,都这么高端。 “有的企业,连房子带地全卖了,都不一定值这套设备的钱。 “要是有一些低端点儿的,就更好了……” 孟小波说道:“焦市长,这应该不是问题。 “只要符合条件的,松井这边都是可以拿产品置换设备的。 “而且,松井还会帮助申请政府的贴息贷款——” 说到贷款,孟小波突然打住,笑笑说道:“您看我这话说的,真是没道理。 “有您在,申请贷款的事儿,哪轮得到松井出面呢?” 焦市长微笑点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阎春生看出了市长的心思,撂下了筷子:“焦市长,小李去哪儿了,我开车去找他。” “村里……” 阎春生刚走出屋外,小李开着车又回来了。 小李说道:“焦市长,园支书说,让耿总去村上一趟。 “还嘱咐说把图纸带上。” 焦市长皱皱眉头,嘀咕了一句:“神神叨叨的,这是干什么呢?” 第1125章 小李说道:“我听了几句,好像是要抢在别人前边,认购大市场里的摊位。” 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饭桌子。 跟了这么一个拼命的市长,也是真够受的了,一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焦市长说道:“你别去了,麻烦这位……这位同志带耿总去吧。 “你去车里把名录给我拿出来,然后也坐下来吃点饭吧。” 接着,瞄了四凤子一眼,问道:“他们这是想干啥?” 四凤子说道:“焦市长,丁叔和园支书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说有人要大量认购床位。 “可能是怕最后都被外人买走吧,所以才想着也要认购。” 焦市长嘿嘿一笑:“我说的……” “有点忧患意识,好事儿……”焦市长刚刚加以肯定,又拍了拍大腿,“完了完了!我都答应人家了。” 寻思了一下,对四凤子说道:“耿总,你去吧…… “肥水不流外人田,可着大伙儿先留! “东珠港那边的人,大不了我给人家赔个不是。” 老丁家里,焦市长和孟小波在讨论老工业改造。 园有吉的地盘上,一群人正在试图对一幢大市场进行瓜分…… 眼看着一套图纸被拆散了,再抢下去就要撕碎了。 四凤子终于说话了:“大家不要抢! “刚才,焦市长已经表过态了,如果大家认可认购的事儿,就不卖给外人了。 “这样,就是咱们自己的事儿了,还抢什么? “摊床位置有好有坏,也不能随手一指就是自己的了。” 园有吉气急败坏地把图纸都收了上来。 红了眼似的,这他妈多让人笑话! “那得咋办?”人群中,有人问了一句。 四凤子说道:“我看,大家也不用急着抢,不如先让园支书统计一下。 “咱自己家人坐下来,慢慢商量着分,怎么样?” 丁财旺琢磨了一下,问道:“闺女,要是一个好位置大伙儿都看上了,咋办?” 四凤子说道:“丁叔,真要是这样,那就只好抓阄了。” 园有吉把东柳村所有工作人员全召集了起来,加上老丁家的哥几个,开始统计。 四凤子悄悄对丁财旺说道:“干爹,图纸上位置和价格都标得明确,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要不……我先回去?” 丁财旺看了一眼屋里的人,一半儿是大烟炮子,满屋子的烟。 嘿嘿一笑后说道:“也行,统计好了,我回去告诉你个准数。 “这屋里,也是真没法儿待。” 四凤子走到门口,回望了一眼近于疯狂的人群,摇了摇头。 唉!后悔没听姐夫的,把价格定低了。 大家更关注的,是一个好的位置。 扫了一眼价格后,就没人再管一节摊床是三千还是一万了。 看来,东柳村人,是真挣到钱了…… 不过,幸好拿出来的图纸并不全。 两层中,各有一片不好不坏的地方,图纸上并没有体现。 这是钱亦文让四凤子自留的。 说是将来出租出去,怎么也够孩子的奶粉钱了。 姐夫说话,从来都没个正经的。 我们家董事儿,嘴得多壮,才能吃得了这么多钱的奶粉? …… 次日,大小武在焦市长的陪同下,趾高气扬地出现在了东柳村。 在得知只剩下一些零散的摊床时,武从军当时就不高兴了。 一根古巴烟草,重重拍在钱敏红的手上后说道:“焦市长啊,哪有这么办事的呢? “刚开始说得好好的,现在就给我剩了这么点边边角角! “这满打满算都花不出去个七八百万,我还投个什么鸡?” 焦市长满脸堆笑:“也是没想到大家的认购热情如此高涨……” 第1126章 武从军哼了一声,对钱敏红吩咐着:“去叫司机把车开到我跟前,咱们回去吧。” 钱敏红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气。 捧了两天,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你等回家的…… 武从军上车前,焦市长赔着笑脸说道:“刘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可能,希望能再有机会合作。” 武从军勉强和市长握了握手:“以后再说吧……” 车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焦市长隐约听到武从军嘀咕了一句:“难怪人家告诫我,说投资不过——” 马达轰鸣,吞掉了东珠港富商“刘先生”的半截话…… 大小武和钱敏红先四凤子一步,回来了。 卸了妆后的武从军,显然还有些不太适应。 偶尔还大呼小叫一通。 不过,被钱敏红怼了两句后,短时间内就恢复了。 戴好眼镜,坐到一边和董总研究施工方案去了。 “四凤子啥时候回来?”钱亦文问道。 钱敏红说道:“这得看他们啥时候能把那些床子分完。” “没露出啥破绽吧?” 钱敏红笑道:“能有啥破绽,四凤子装得可像了。 “看见我们,连个正眼都没有。” 钱亦文正要表扬大伙儿几句,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里,王秉春的语气中略带兴奋:“沪城的事儿已经稳定了,政府要开个表彰会。 “杜厅长说咱们务必参加。” 钱亦文说道:“那你就去呗。” 王秉春笑笑说道:“光是接受表扬,这活儿王哥会干。 “可是,不光这点儿事儿,听说杜厅长要求全市的医院都参加呢。” 王秉春不必再说,钱亦文也懂了。 “有好屁不先放,非得先臭我一下子……” 钱亦文骂过后,挂了电话,又先后拨通了三省制药厂和欢胜久泰的电话。 三省制药厂,厂长没了…… 陆铭辉如愿以偿,调走了。 无奈之下,钱亦文只好暂代厂长之职。 现在,他不在的时候,蒋既中替他掌着大局。 有小翠儿管车间,有王彩凤管质量,有姜德旺看仓库,钱亦文心里有底。 虽不是啥过命的交情,但他相信,拿心交出来的人,错不了。 三省的电话撂下后,钱亦文又把电话打到了欢胜久泰。 听出钱亦文的声音,广庭荣笑道:“钱总,老也不来,也不打个电话,不怕这些人把厂子安个轱辘推走?” 钱亦文皱皱眉头说道:“广厂长,厂子是大家的,不能这样说。” 广庭荣干笑了两声问道:“突然来电话,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儿吧?” “嗯……”钱亦文说道,“广厂长,麻烦你把所有产品的资料和样品给我准备一份。” 蒋既中说道:“样品有,生产线上拿出两瓶就行了。 “材料是啥?你让做的宣传单吗? “那个姓苏的,也不正经干活啊! “来看了一眼就没影子了,这都半个多月了,也没看着宣传单长啥样。” 钱亦文笑道:“不要宣传单,你就把咱厂子物资质和能说明药品身份的东西都给我备齐了就行。” 广庭荣沉默了一下,问道:“干啥用啊? “去沪城,做推广!” “带着那个荣发片吗?” “当然带。” “行,这就去准备……” 咣当一声,广庭荣摔了电话。 次日,原本打算开车去沪城的钱亦文等不急了,买了一张火车票。 去往车站的路上,钱亦文报怨着:“怎么就没一天能闲下来呢?” “谁闲着了?”英子重手拉回档杆,“我这一大堆的事儿,还得送你。” 钱亦文瞄了一眼档位器:“你慢着点,这破道还敢挂四档呢?” “你不是老是嫌我慢吗?” “两回事!” 车站的小餐厅里,钱亦文倒了一点水在桌上,拿旁边的一块抹布擦着桌上那些直径1.5mm的小圆点。 第1127章 顺便扬扬手,轰走那些又试图来制造小圆点的苍蝇们。 “媳妇儿,咱好久没一块儿下馆子。”一边擦着桌子,钱亦文一边说道。 英子白了他一眼:“老夫老妻的了,想啥呢?” 说完了,回头催促道:“老板,麻烦你快着点,我们赶时间。” 钱亦文说道:“他家的饺子,得现包,你忘了?” 英子愣了一愣,接过钱亦文递过的水。 “媳妇儿,上次去沪城的时候,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英子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有啥特别的吗?” “有!而且很特别。” 英子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说道:“你说说看……” 钱亦文一边发掘着前世的记忆,一边说道:“他骑了个二八大杠,驮着个行李卷。 “我俩一起在路边歇着,我问他从哪儿来,他说从广西来。 “我问他到哪里去,他说不知道。” 英子放下水杯:“流浪汉?” 钱亦文说道:“不是…… “他有妻儿,也不愁衣食,他只是想追求他想要的生活,过他想要过的生活。” 英子说道:“这不是闲的吗?” 饺子上桌,英子递过筷子:“快吃,吃完我得赶紧回去了,肖队长说有事儿找我。” 钱亦文默默接过了筷子,一个酸菜馅饺子,烫得他直吐舌头…… 看来,前世那个在河西走廊遇到的人,把三千多个县拿补漆笔写满车身的故事,眼下是无法说给英子听了。 人,到什么时候才能顿悟,一切都只是虚妄呢? 也许,如他一样,当躺在床上,听到“360焦耳,准备”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可是,也晚了…… 钱亦文赶到黄山宾馆时,王秉春正派头十足地接待客人。 见钱亦文进来了,老王站了起来,对来客说道:“卢科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钱总。” 钱亦文赶忙趋步向前,热情地伸出了手。 来客一边和钱亦文握手,一边微笑着介绍自己:“卢定远,卫生局工作。” 钱亦文一边礼让,一边问道:“您坐您坐…… “卢科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卢定远说道:“疫情已经基本平息了。 “咱们监管和医疗战线上的同志们,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还真是得感谢三省制药啊。” 钱亦文正色说道:“卢科长,您这么说可是让我承受不起了。 “这么大的事儿,举一国之力,犹显不足。 “都归到我一个人身上,叫我怎么承当?” 卢定远笑笑说道:“侬就不要客气啦…… “还是早点准备一份发言稿吧。 “明早的表彰会,第一个发言的就是您钱厂长呢。” 发言?还要稿? 真要是发炎,搞几支青霉素,比啥都好使。 良心药,三省造…… 七八十年了,发言就从来没用过稿子。 聊了一会儿,卢科长回去复命了。 老王往沙发上一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消停了,可得回家看看了。“ 提到了家,老王又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这几天,有没有去我家? “我儿子长没长点?” “长了……”钱亦文两根手指对捏在一起,“长了这么多呢。” “卧槽!那跟没长有啥区别?”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那么小,我哪能看得出来? “不过,王磊倒是出息了……” 老王问道:“咋了?知道学习了?” “不是……”钱亦文说道,“又把晓君给吓着了。” “这个败类玩意儿,怎么他妈就是不长记性呢?” 老王气急败坏是有原因的。 之前,正值陆晓君经期,被全无概念的王磊给吓着了,还是龙江传统医药研究所的祖教授给看好的。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这操心的玩意儿,我看你还是把他远点送着算了。” 第1128章 老王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钱亦文的用意。 “他那个姓苏的老师,给他联系好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这一走,得几年?” 钱亦文伸出了三个手指。 老王想了一会儿,问道:“你姐咋说的?” “我姐说,尊重王磊和你的意见。” 王秉春心知,吓到陆晓君,八成是没影儿的事儿。 姓钱的,跟他撒谎不用找草稿。 不过,真要是大家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王磊虽不算是大人,但说起话来,也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了。 “回家再说吧……”老王起身,抓起外套,“走,喝酒去。” …… 次日。 表彰会上,杜厅长总结了近一时期的工作成绩后,依次请有突出贡献的药企和医院的代表上台。 钱亦文第一个。 冲着台下点了点头,钱亦文说道:“没啥好说的…… “家国有难,袖手旁观那不是一个国人应有的做法。 “能尽一份力,是三省制药厂和欢胜久泰制药厂的荣幸。” 几句话说完,起身又冲台下点了点头,朝台下去去。 “就这么几句?”杜厅长笑道,“这和贡献也不匹配呀?” 钱亦文笑笑,指了指等待上台的人说道:“后边还有人呢,节省点时间。” 说冠冕堂皇的话,容易,大家都会。 后边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摞稿子。 他相信,比这个他不在行,也无心去比。 干脆节省点时间,坐在旁边看表演,不好吗? 听着台上一个接一个振聋发困……振聋发聩的慷慨陈词,钱亦文看了一眼身边的老王,忍不住想要离场。 老王看出了他的心思,附耳说道:“再忍忍,想想车里的那些样品……” 正说着,台上刚发过言的一位,下台后径直走到了钱亦文身边坐了下来。 “钱厂长,认识一下……”那人伸出了手,“杨江制药厂,许坤。” 老许? 钱亦文下意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老许。 一个竞争对手,坐这么近,不会是只想聊天吧? “钱厂长在这次事件中,真是出尽了风头啊。”果然,老许语出不凡。 “应该的。”钱亦文不卑不亢地说道。 老许强牵着嘴角笑了笑:“这么大的贡献,还这么客气?” 钱亦文也报以微笑,没有说话。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他闻到了。 老许见钱亦文不说话,起身说道:“钱厂长,茵陈这东西茸毛太密,到了夏天,得记着多翻多晒。 “不然,要是长了毛,就不能入药了。” 钱亦文本不想理会,听了这话,有点忍不住了。 当下说道:“许厂长,我的库房在东北,温度能有效控制在20度以下,相对湿度不会超过75%,您请放心。 “而且,北方没有梅雨季,倒是许厂长要多加小心。” 许坤听了,拂袖而去。 我多加小心? 我他妈库房里也没有茵陈,我小心个六? 该发言的,都讲完了。 杜厅长敲了敲麦克:“各位,局面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可我们不能麻痹大意。 “常备药物,还是要在合理范围内,多积存一些。 “有备无患嘛,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散会后,各人一张桌子,药企和医疗机构的负责人各自捉对,找对路子的人聊了起来。 钱亦文很喜欢这种气氛。 不是因为他又定出了近千万的保肝片; 也不是顺带着把666感冒水和广庭荣的生发素也推广出去了; 更不是他把表彰会搞成了销售现场,独领风骚…… 实实在在说,这种因为需要而购买,并且药真的是拿来治病的现象,他喜欢。 一边谈着业务,钱亦文一边自责: 第1129章 前世,为了追求利益,把五分钱的药换个包装,卖十块钱; 为了卖出这些药,给药店那些卖药的回扣,让他们使劲地推荐; 看准了一个好的独家品种,就不惜代价拿到手,然后使出浑身解数去中标,使之成为基本药物。权威人士一定价,翻了几十倍。 虽然,大头儿也不是自己拿的,可这坑害老百姓的事儿,是人干的吗? <目前,只想到这么多,欢迎补充> 我这个万恶的卖药的,都他妈的干了些什么呀! 王秉春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钱亦文给下了几个月的一盘大棋收官。 毛蚶事件初起时,送了二十几万块钱的一车药,他理解。 为国家做贡献和博取名声两不误。 现在看来,那二十几万的赠送和整个沪城市场比起来,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杜局长话里话外的提醒,那些医院的院长都听得懂。 光一个666感冒水的订单,就够吉春那个欢胜久泰小药厂忙活半年的了。 只是…… 老王变换了一个姿势,抽出一根官方的招待烟,盯着钱亦文出神。 一年前,从全国各地抽调硬手支援沪城,他是怎么算计到的? 当时老王照做了,但心里却在想:哪有这么干的? 沪城有600多万人口,贡献着着300多亿的生产总值,是第一大城市,不假。 但一个完全看不出市场潜力的地方,聚集了他南七八六一十三省的精英销售,陪医院院长下棋、洗澡…… 这一旦要是失算了,损失的可不是沪城一地。 其它地方,也会因为这一次重心的转移而蒙受损失。 他是怎么算到的? 百思不得其解,老王甚至想到,这点毒,能不能是他小子放的? 跟着就跑出来充好人…… 正胡乱思想间,有人轻轻碰了碰他。 一回头,冒着蓝火的打火机吓了他一跳! 点着了烟,老王往旁边挪了挪。 一张长条木椅上,二人分踞左右。 递上名片,那人说道:“王先生,认识一下…… “凌星制药,曾启智。” “您好您好!”王秉春客气地伸出了手。 扫了一眼名片,厂长…… 再看穿戴,西装革履,颇具沪城生意人整洁光鲜的特点。 曾厂长笑着说道:“王先生自打事件初起就一直为沪城贡献力量,让人佩服啊。 “会后,想请二位简单吃顿便餐,表示一下感谢。” 王秉春瞄了一眼杜局长,这不是他的词儿吗? “曾厂长,今天怕是不行。”一指杜局长后接着说道,“明天我们就要回春城了,杜局长说要给我们送行。” 曾启智尴尬一笑,这个不好争,也争不来。 “沪城这座大城市,有吃宵夜的习惯,您和钱厂长说一声,我在黄山宾馆门口等。” 曾启智说完后,也不等老王表态,自顾站起身来。 “王先生,没带火吧?” 一边说,一边把防风打火机递了过来。 看着曾启智的背影,老王掏烟、点火,一气呵成。 别说,这还真是个好玩意儿。 趁着钱亦文空闲的时候,老王把曾启智的名片递了过去。 钱亦文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没说他想干什么吗?” “没给时间问,就走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神神叨叨的,无非是想寻求合作,人多不方便说。 不过,连宵夜时间都利用上了,看来是带着诚意扑面而来的…… “去吗?”老王问道。 钱亦文笑道:“堵你家门口等你,你说去不去?” 杜局长眼见着钱亦文忙得不可开交,皱皱眉头看了看王秉春。 第1130章 这得是懒成啥样? 老板忙成这样了,都不伸手? 写两个字的事儿,能累死你呀? “小张,你过去帮帮钱厂长。” 杜局长叫过一名女下属,吩咐道。 小张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向了钱亦文的桌子。 “把孩子放我这吧。”杜局长说道,“一屋子人,都在那儿呢,再挤着她。” “别乱跑啊,乖乖听阿爷的话。”小张说道,“回家给你买糖吃。” 杜局长抱起小女孩,放到了身边的椅子上。 笑着问道:“晓洁,你爸爸怎么没接你放学呀?” “爸爸死了。” 杜局长一愣,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呢? “妈妈说的……” 杜局长皱起眉头,看了看小张。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跟孩子说这个弄为撒? 好歹着忙活完了,也过了饭时。 “走吧,一起去吃个饭。”杜局长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了过来。 钱亦文一边往袋子里收拾资料和名片,一边笑道:“杜局长,要不咱回我住处,简单吃点算了。” 领导的难处,得提前体谅,这是生意人的必修课。 杜局长一笑,明白了钱亦文的用意。 当下说道:“钱厂长、王经理,今天这顿饭,一定得认真吃。 “就算明天登上沪城日报头版,我都不怕! “走!河口外白渡桥那儿有家小店,很不错。” 小女孩听说要吃饭,摸了摸肚子,高兴地向妈妈伸出了手。 “小洁,妈妈累了,阿爷抱你吧。”杜局长一边说,一边抱起了小女孩。 钱亦文瞟了一眼小女孩,心头一动。 席间,王秉春拿出了曾启智的名片,递了过去:“杜局长,这个凌星制药厂,熟悉吗?” 这段时间,老王一直在沪城混,和杜局长已经很熟了。 他想在曾启智开口说事儿之前,先了解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曾启智?”杜局长问道,“你问他干什么?” “刚才会上找到我,说是有事情要和我们说。” 杜局长皱皱眉头:“本来,自己管的企业,还是本乡本土的人,不该背后说人坏话。 “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们少搭理他。 “别的不说,这次事件中,他是一点点的贡献都没有,还拖了后腿。” 杜局长回头问小张:“参会名单里,有凌星制药吗?” “没有。”小张夹了一个鱼丸放到了小女孩的碗里,“杜局,他没做出贡献,也和他们的产品结构有关……” 钱亦文插话问道:“他们生产哪些药物?” 杜局长带着点情绪说道:“不好好生产药品,非去搞什么保健品。 “这回打脸了吧? “人都躺到床上了,命都在那里悬着呢,谁还有心思想保健的事儿?” 杜局长的话,带足了对凌星制药和曾启智的不满。 可钱亦文却并不这么认为。 这年月搞药食同源,他曾启智虽不算首创,可也说得上是个先行者了。 看来,这顿宵夜,有吃头儿…… 正想着,那小女孩向桌子上伸了伸手,回头看时,她妈妈却出去上厕所了。 小女孩无奈,从椅子上下来,走到了钱亦文身边。 要获取她中意的食物,这是最理想的位置。 钱亦文弯腰抱起小女孩,放在膝头:“告诉叔叔,想吃哪个?” 正在此时,小张回来了。 见孩子在钱亦文身上,立马呵斥道:“刘晓洁,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你给我下来!” 钱亦文愣了愣神,随即笑笑说道:“没事儿,一个小孩子……” 一边说,一边夹起了一大筷子小女孩所指的菜品。 吃吧…… 冲你前世替我挡酒的功劳,今天你要啥我都给你。 不行的话,咱就重点一桌子! 第1131章 小女孩得偿所愿,坐在钱亦文的膝头上大快朵颐。 她妈的脸色,却不自然了。 那么多药企,杜厅长独请了这一家。 现在,自己的孩子跑到人家怀里撒野去了,这…… 小张偷瞄了杜局长一眼,后者正眯眼看着这祥和的一幕—— 小孩子随手指点,钱亦文听话地伸手取来。 刚要放到碗里,小孩子却探头向前,张大了嘴巴奔向了筷子。 钱亦文愣了一愣,把一口菜小心送进了刘晓洁的口中。 顺手扯过一块方巾,替她擦了擦嘴。 一切动作,小心在意之极,如待小女钱珊一般。 内心里,钱亦文想:前世身前身后的兢兢业业,换他一餐饭的反哺,也不过分! 反哺? 好他妈奇怪的反哺…… 小张实在过意不去,走过来伸出了双手:“晓洁,妈妈喂。 “你这样,叔叔都没法吃饭了。” 钱亦文放开了手,任着孩子被她妈妈抱走。 …… 黄山宾馆门口,钱亦文和王秉春走下车时,曾启智拍拍屁股上的灰,迎了上来。 老王上前一步,满含歉意地说道:“曾厂长,久等了。” “我也刚到……”曾启智跨过一堆烟头儿,向钱亦文伸出了手,“钱厂长,幸会幸会。” 寒暄过后,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让着客人,一边琢磨着眼前这个一看就很精明的生意人。 直到一堆带有精美包装的各色产品被曾启智摆到了茶几上,钱亦文的心中明白了几分。 这是想搭个顺风车吧? 葛根粉、双花茶、益母膏、参芪补益冲剂…… 怎么还有麦乳精? 这也算药吗? 见钱亦文盯着麦乳精看,曾启智把那个罐子往旁边挪了挪。 讪笑一声后说道:“钱厂长,这是我厂早期的产品。 “现在,国家把这东西划到食品饮料一类了,也没怎么生产。” <ps:谁能相信,这种风靡一时的饮料,最早还真是药厂生产出来的> 钱亦文假做认真,一一仔细看过。 除了这个参芪补益冲剂有点烧钱之外,剩下的都是原料成本远不及生产成本高的东西。 “曾厂长,您的意思是?”钱亦文试探性地问道。 曾启智倒也真诚,一股脑地道明了来意:“钱厂长,这些都是我们凌星两代人开发出来的产品。 “只可惜,厂子太小,没有知名度。 “出的这些产品又都不是临床必需品,所以一直销量也不太好。” 凌星……凌星…… 钱亦文一边看着产品,一边暗想:难道,就没从厂名上找找原因吗? 这名儿一听就不好做大做强。 你看我那厂名——三省! 一听就大气,一听就前景广阔。 曾启智又接着说道:“所以,凌星有个想法…… “如果咱们能联合一下,把这些产品强推一下,利润那可是相当可观的呀!” 想了想又说道:“钱厂长又制药又做饮片,还做药酒,这些自然不用我多说。” 钱亦文笑笑说道:“曾厂长,看来对我们很了解呀!” “那是!我们特意去淞江调……”曾启智自知语失,马上改口说道,“特意去淞江了解过贵公司。” “那曾厂长不妨说说,咱们可以怎么样合作呢?” 曾启智见话题总算是入轨了,向前凑了凑说道:“钱厂长,今天白天的会,我也在场。 “以您对沪城做的贡献垫底,那些医疗机构对您的认可度很高。 “这样的资源,不好好加以利用,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钱亦文暗中琢磨,所以我就该替你卖药吗? 曾启智又接着说道:“钱厂长,如果您出面,把这些产品调剂到您那里。 第1132章 “我只负责生产,赚个生产的费用。 “销售的事儿,您来负责,您看怎么样?” 老王向后仰了仰身子,斜瞟了曾启智一眼。 这套路,未免有点老。 就这点连配方都不用费心琢磨的东西,回去立马就能生产,还用跟你使用? 岂料,钱亦文却没回绝,反倒是表现出了兴趣。 而且,看起来兴趣还很浓厚。 “曾厂长,您刚才说的,是这事情做起来之后我们各自应付的责任。 “您现在说说看,我们各自能从中获取什么。” 曾启智看到了希望,拉开公文包,抽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清单上列得清楚,每一种产品都明确标明了生产成本、售价和利润。 关键的是,这就是专门给钱亦文准备的,连凌星预留的利润都写在上边了。 钱亦文粗略看过,点了点头。 水份是有点儿,倒也不算过分。 把单子递给了老王,钱亦文开始认真和曾启智谈起了合作:“曾厂长,您有什么想法,我们就简单点,放开了说。” 曾启智撒了一圈儿烟后,开始敞开心扉:“钱厂长,咱都是行内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我这思路,也是在花旗国留洋的时候,看到了人家保健药的发展,才生出来的。 “而且,这东西比做药要安全得多。” 一边说,曾启智一边拿起一袋葛根粉,抖了两下说道:“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就这些东西,当饭吃都死不了人。” 钱亦文瞟了曾启智一眼,嘀咕了一句:“光管饱不行,也得管病啊……” 曾启智听钱亦文的话锋不对,略有些心急:“钱厂长,这东西得看怎么讲了。 “一根山药,煲了汤,它就是菜; “要是老中医从药匣子里拿出来,那就是药。” 说完后,自知语气过激,嘿嘿一笑,补充道:“钱厂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道理!”钱亦文微笑着伸出了手,“曾厂长,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曾启智恍了恍神,没想到钱亦文答应得这么痛快。 “哎呀!说好的吃宵夜……”突然间想到了对老王的承诺,曾启智一拍脑门。 钱亦文笑笑说道:“曾厂长,太晚了,今天就免了吧。 “来日方长,下次来,你想不请,我都不依你。” 曾启智说道:“那就下次。” 想了想,又跟着说道:“我听说您二位明天要返程,能不能多留一两天,咱们把后续的事情办一下?” 钱亦文说道:“曾厂长,我答应了的事儿,就错不了。 “公司的事儿太多,不回去不行了。 “后续的事情,我会派李经理来和您具体谈。” 曾启智高兴地说道:“那咱就这么说定了,我等您的李经理到来。” 钱亦文说道:“曾厂长,我有几句丑话,得说在前头。 “第一,初始样本我得保留,以后除了每一批次的要送检之外,还得有不定期的抽检。 “略有差异,在我这儿都过不去。 “这样做,您能接受吧?” 曾启智点头说道:“想长久立足,质量必须得过关,这无可厚非。” 钱亦文接着说道:“还有,我们的质检人员,可都是较真儿的人…… “他们的检验,可能会比较严格,您得先有个思想准备。” 曾启智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 “咱都可以把这些细化到合同里。” 送走了曾启智,老王一边呷着啤酒,一边说道:“他那点东西,咱自己都能生产。 “非用他的干啥?还让他分一份钱。” 钱亦文笑道:“姐夫,咱们产能不足的时候,不是也得找别人生产吗? “现在的合作方式,不就等于是他给咱们加工吗? 第1133章 “产品出来,利润的大头儿还在咱们手里。 “人家定的标准,也不高,算算也不亏。” 老王点了点头,细想了一下钱亦文刚才说的话。 怎么想,公司里也没有姓李的经理。 当下问道:“你说的李经理是谁?” “李二臣。” 老王皱皱眉头说道:“你不是说他之前不着调吗? “来你这儿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没给他安排重要的事,净跟着二狗子打杂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你要交给他?” 钱亦文笑笑说道:“他以前干过这个,有点经验。 “之前还跟我建议过,让我生产保健品呢。” 老王说道:“你可得想好,这可是外派的事儿,他可不在你眼皮子底下。 “万一他要是动点歪心思,你可就麻烦了。” 钱亦文沉吟过后,淡淡说道:“是金子,你总得给他机会,让他发光; “是妖精,你总得给他合适的场合,让他现形……” …… 次日,钱亦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和老王一起,匆匆忙忙地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英子说,广庭荣打过电话,说有急事找他。 回到家里,回了个电话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事—— 杨铁腿惦记着几年没见的连桥子,突然拖着一条铁腿来找广庭荣了。 酒过三巡,杨铁腿开始关心起欢胜久泰的现状来。 从产值、效益,一直问到工人们的待遇。 更多的,是连桥儿对目前的状况是否满意,在厂里顺不顺心。 广庭荣听了,不免感动。 就算是亲连桥,也不过如此吧? 当下,一五一十地就连桥关心的问题做了解答:“我就给你说几件小事儿,你听听。 “这事儿啊,要是别人跟我说,我八成都信不实…… “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那些调皮捣蛋的,剩下的工人都调了工资。 “而且,他这路子有点邪……” 杨铁腿问道:“斜成啥样?” “不是按级涨!” “那按啥涨啊?” 广庭荣说道:“说是按贡献…… “跟你说个最离谱的事儿,你指定是都没听说过。 “打更老头儿,喝完酒睡不着觉,五更半夜在院子里挖了一条排水沟。 “钱总问他这是干啥,他说万一下大雨,这院子地势洼,雨水排不出去,灌进仓库去损失就大了。 “接下来,你猜怎么着……” 杨铁腿向前探了探身子:“说你的……” 广庭荣接着说道:“钱总说,为企业挽回了不可见的损失,工资涨六块,另外奖励五十块钱!” 杨铁腿默默放下了酒杯。 这么一来,谁心里还不得翻个个儿? 一个打更老头儿都能想到的事儿,为啥我就没想到? 广庭荣的话,还没完。 碰了碰杯后又接着说道:“还给老头儿放了三天假呢……” 杨铁腿琢磨了一下,问道:“那谁打更啊?” “嘿嘿……”广庭荣笑道,“几个在车间里犯了毛病的,替的班儿。” <奖惩一体,让大家都看得分明。 给你努力的方向,也告诉你不好好干的后果,这才是管理者> “我那个胱胺酸,也出头了!” “你说啥?” 杨铁腿替广庭荣研究过,那东西能用得着的人是三千五百分之一…… 指着这东西出头,不易! 广庭荣两眼放光,对杨铁腿说道:“要说钱总,可真算是够意思了! “龙江传研给出的临床报告,三十六厂厂长帮着做的试验。 “厂长的脑袋上又长毛了,这不比咱说一百句都管用? “要说,还得感谢你呢。当初要不是你鼓励我入行,哪能有今天?” 杨铁腿琢磨了一下问道:“真管用了?” “可不是?”广庭荣说道,“这回在沪城,销出去不少。人还没到家,就安排我们生产了。” 第1134章 杨铁腿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了最后一问:“咱俩是亲戚,有啥事儿都得站在一块儿…… “我感觉,他和医药管理局那帮人,好像都不见外。 “你可不能因为啥外界压力,就不跟我说实话啊。” 广庭荣骂道:“靠!你愿意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别整得我好像替外人说好话似的。” …… 回到春城,钱亦文带着李二臣,一起赶往海龙县。 “二臣,来我公司这么久了,一直也没给你啥具体的职务,不怪哥吧?” “哥,你说啥呢?”李二臣说道,“该有的一样都不少,我还能有啥挑的?” 钱亦文说道:“你之前一直和我说的保健品,哥现在想好了,准备入行。 “想成立个专门的部门,让你来挑这个梁。” “真的!”李二臣坐直了身子。 回想一下,最近公司的举措中,丝毫不见一点相关痕迹,不免又有点失落。 瞄了一眼钱亦文,似乎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车上,李二臣问道:“哥,咱来海龙县,是为了保健品的事儿吗?” “不是。”钱亦文说道,“哥昨晚有点没休息好,寻思着要是犯困了,你能换换我开车。” 李二臣一听,登时心花怒放:“哥,你躺后边睡一会儿吧,我来。 “我这技术,可比二狗子强多了。” 握紧了方向盘的李二臣,美得不行不行的。 能给领导开车的,那是一般人吗? 就这工种,除了领导的媳妇儿,也就是他了…… “哥,咱来这个福利制药厂干啥?” “杨厂长托欢胜久泰的广厂长带话儿过来,说有事儿要和我说。” 钱亦文说完后,闭上了眼睛。 可是,除了肌肉松驰了一些外,神经上并未得到缓解。 厂长老杨,已经接触过多次了。 一直不卑不亢地替他的厂子、职工在争取着。 钱亦文没往前赶步,不是怕。 四条腿的人,他都不怕,还怕一条腿的人? 只是,老杨但凡有一点私心被他捕捉到了,他早都下手了。 问题是,不贪财、不好色、不求官、不为??,这就是老杨的本色。 咋办? 硬来,也不是不行。 只是,他狠不下心来。 有人会说圣母…… 去他妈的圣母! 人活着,连一点儿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重生了,就该为所欲为吗? 李二臣努力避着路上的坑,小心驾驶着。 但,坑实在是太多了…… 根本就躲不过去。 回头看看,钱亦文倒是很安然,竟然唱了起来:“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不醉不罢休……” 这唱的是什么玩意?荒腔走板,跟老母狗掉腰子了似的。 事实证明,还真有这歌…… 李二臣想再说两句,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以前在南方,老板的司机啥样,他知道。 老板没话儿的时候,或者老板醉心于它事的时候,最好自己也闭嘴! …… 福利制药厂。 杨铁腿在门口接到了钱亦文,没多说什么,直接把钱亦文带到了车间。 杨铁腿的步子有些急,稍有不稳。 钱亦文想帮一把,但还是忍住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固定的步伐。 介入,是不敬。 至少,现在是…… 车间里,一派忙碌景象。 姜春妍跑了过来,扶住了杨铁腿:“厂长,你坐……” 说着话,扫了扫墙边铁架子上的一个铁砧子。 杨铁腿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干你的事儿去吧,不用管我!” 杨铁腿诿了诿身下,大概是在寻找和铁砧子之间的默契。 而后指了指眼前的工人:“钱厂长,不瞒你说,福利制药厂,也是顺应形势,后办起来的。 “捻钉打掌儿,是我的老本行。 第1135章 “今天,这几十号人,都在这儿呢。 “除了想跑也跑不远的,就是说啥也不犟嘴的,再就是你干啥他也看不见的。 “你跟我说说,这么一群人,你将来要怎么待他们。” 钱亦文愣了一愣。 直白的人,他见过,身边这类人,不在少数。 老边、二大爷、四叔,甚至阎春生都算。 可是,这么直接表达意愿的,还真不多。 起码,他以为会稍微婉转一点。 可没想到,连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直接就奔了主题。 “杨厂长,您这是……” 杨铁腿说道:“就别拐那么多弯儿了。 “老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马上要退了,就是心里头放不下这帮人。 “你就说说看吧。” 面对一个经历过生死的人,钱亦文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钱亦文坐了下来,在铁砧子旁边的铁架子上。 杨铁腿看了一眼一屁股拍进铁锈堆里的钱亦文,愣了一下。 “杨厂长,那我就说说吧。” 钱亦文往里诿了诿:“一家药厂,不管科技化程度多高,不管有多少好方子,离了人,也玩不转。” 杨铁腿瞄了一眼守在大锅边熬药的工人,欲言又止。 自己这些人,他心里有数儿…… 钱亦文看出了杨铁腿的心思,笑笑说道:“杨厂长,我不知道你和连桥的酒喝透了没有。 “要是喝透了,他一定能把我和三省制药厂的事说给你听。” 杨铁腿说道:“这还真没细说。” 钱亦文接着说道:“那我说说,你先简单一听,真假你慢慢品。 “三省制药的质量负责人,原来是三十六厂困难户中的困难户。 “要搁在十几年前,她的结核病,都得被大夫判死刑。 “还有我药厂的库管,说出来你都不能信,脸都没有。 “你这些人,坐在那儿不动不说,没人能看出身体有毛病。 “我那库管,一现身就得吓你一跳。” 杨铁腿奇怪地问道:“咋回事?” “让黑瞎子舔过……” 杨铁腿倒吸了一口冷气! 光听说过有黑瞎子剩儿,还真没见过…… 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价值。 “就比如说——” 一边说,钱亦文一指远处的一个背影:“那位大姐,她能把我从坐下开始说的这段约摸219个字的话背出来,你信不信?” 杨铁腿瞄了一眼那个微微向这边侧身的背影…… 虽没有钱亦文说得这么夸张,但他没法不信…… 家里每一样东西动了位置,她都知道。 倒酒的时候,要是多给他倒半钱,那都算是给他放福利了。 几个人同时说话,她一边做家务,就能一边记住。 自己的老伴儿啥样,他还不清楚吗? 杨铁腿从战场回来后,组织上是有安排的。 看着比他年轻许多的漂亮姑娘,他拒绝了。 没几天,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盲女结婚了。 虽然一直无儿无女,可老杨无愧。 “我废了,不能坑别人;娶了她,也算给了她一家安稳日子,两下都不亏。” 这是杨铁腿的原话…… 钱亦文自然不知道人家是夫妻,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不应该被轻视。 “杨厂长,你待这些人怎么样,我看在眼里,我也不会亏待了这些人。” 杨铁腿抬眼看了看钱亦文:“你知道我是咋待他们的,就敢说这话?” 钱亦文笑了笑:“杨厂长,论和这些工人的感情,我比不了你。 “这没法比,我也不想比。 “杨厂长有我比不了的,我也能为工人们做些杨厂长做不到的!” 杨铁腿说道:“你说说……” “除了提高他们的收入,保障他们在厂里的优先就业权,为他们退休谋求一点福利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了。” 第1136章 杨铁腿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除了这些,还有啥?” 听了杨铁腿的话,钱亦文信心陡增:“杨厂长,你放心。 “只要咱俩不离心,我有信心带着工人们创造出一个新局面来。” 杨铁腿出了会儿神,对钱亦文说道:“我这岁数,按规定,再有一年多就退了。” “那可不行!”钱亦文说道,“退了,我也得把你返聘回来。” “一把老骨头架子,有啥用?” 钱亦文站起身来,握住了杨铁腿的手。 动情地说道:“杨厂长,你不回来,不行! “药厂交到我的手上后,就没想过替工人们照看着点,看姓钱的是不是来瞎胡闹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杨铁腿再无话说。 站起身后,拍了拍铁砧子:“钱厂长,你坐!”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你的专座,我不敢坐……” 一边说着笑话,一边瞄了一眼溜光的铁砧子。 坐这东西,完全违背了人体工程学的基本概念啊! 杨铁腿是怎么做到人砧合一的呢? 杨铁腿站起来说道:“钱厂长,广庭荣带我把欢胜久泰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 “你到了咱们这儿,是不是也得按照那个标准,重新改造?” 钱亦文看了看环境后说道:“杨厂长,改造是肯定的。 “而且不是小改,得大改。 “上新设备是小事儿,首先得改善工人的工作环境。” 说到这里,钱亦文拍了拍屁股,扑簌簌掉落了一地的铁锈。 伸出染红了的手,又接着说道:“杨厂长,这就不符合新版gmp规范……” 杨铁腿愣了愣神,俯下身来,拍了拍铁砧子说道:“这老伙计,是该给它找个新地方了。” 杨铁腿眼神中的不舍,被钱亦文如数捕捉到了。 当下说道:“杨厂长,改造不意味着放弃一切。 “比如,你坐习惯了的这个座位,咱就可以把它保留下来。 “让后来人看看,当年的创业者,是怎么闯出一片天地的。” <一个铁砧子,虽与环境格格不入,但意义深远。 既有杨铁腿对过往的怀念,又是他在福利制药厂位置的象征。 粗暴地一概处理,把这铁架子和铁砧子从福利制药厂删除,对杨铁腿来说,除了代表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更多的,是他自己被否定了。 留下来,至少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我看,还是拿走吧!”杨铁腿狠狠心说道,“这玩意儿一摸一手锈……” 李二臣贴紧了钱亦文的思路说道:“除除锈,刷上油漆,不影响啥。” 钱亦文扫了李二臣一眼,没发表意见。 心里却在想:铁砧子刷上油漆,那还能行使他的职能了吗? 这和人穿衣服是为了好看,可不一样。 不对,有些人干的活儿,穿上衣服就干不了…… 比如,老边头儿出酒糟的时候,不光膀子,他就不会使那股劲儿。 自感思路跑偏的钱亦文,赶紧拉回话题:“杨厂长,咱现在的工资标准是多少?” 杨铁腿说道:“那些从建厂就在的,已经涨过两回工资了。 “就像她,现在都开四十五块二了。” 杨铁腿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媳妇儿的背影,接着说道:“这在咱们县,可算是挺高了。 “小姜来得晚点,也能开到四十块……” 钱亦文在心中算计了一下,五年一涨,这厂子已经存在了十多年了。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说道:“我准备把工资标准调整一下,就按十块钱的标准降一降……” “啊?”杨铁腿愣在了那里,“那你刚才说的,不都白说了吗?” 钱亦文说道:“杨厂长,你听我把话说完。 第1137章 “大伙儿这么干,没个奔头儿。 “不如把产量和工资挂钩,多劳多得。” 正在忙活着的工人们,大多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事关自己命运,不打起精神来不行。 杨铁腿的媳妇儿的头,也歪向了一侧…… “你打算咋办?”杨铁腿迫不及待地问道。 钱亦文说道:“杨厂长,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 “三省制药是按班组计件,生产保肝片的流水线上,那些不加班的每月都能多拿二十块钱。 “肯加班的,都能多拿到小三十块呢。” 杨铁腿琢磨了一下,说道:“那是赶上沪城出事儿了,生产的多。 “平时能生产那么多吗?”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保肝片都被列入医院常备药物清单了。 “光一个怕得不行的沪城,就够咱忙活的了。 “等咱这事儿定妥之后,我就按着欢胜久泰的标准,给咱们上三套新设备。 “片剂、颗粒,咱都生产。” 杨铁腿想了想说道:“可是——” 话刚出口,被打断了:“可是啥可是,就这么干吧!” 钱亦文循声望去,又是那个盲人…… 这工人胆子挺大呀! “这位是?” 杨铁腿笑笑说道:“我媳妇儿……你就叫嫂子吧。” 钱亦文心头明了,难怪出镜率这么高,原来是贵戚…… “杨厂长,你这年龄,我叫嫂子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杨铁腿憨笑一声,“兄弟之间,好说话。” 其实,杨铁腿媳妇儿早就想插嘴了。 一句“你那腿是铁的,脑子也上锈了吗”都给他准备好了。 就是碍于情面,没好意思当着外人面说出来。 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地帮着三省制药生产,一切事情都在她的心里。 照这么生产,不计件,那不是傻吗? 这段时间生产的这些保肝片,要是都计件,工人得多拿多少工资? 何况,人家还给上新设备。 杨铁腿露出了笑容,叫过了姜春妍:“小姜,你上食堂去看看,整俩菜,留钱厂长吃点饭吧。” 钱亦文赶忙阻止:“别忙活了,公司里有事儿,我得先回去了。”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姜春妍:“杨厂长,我想把她带走……” 这话一出口,吓了杨铁腿一大跳。 你有点爱好,只要你媳妇儿不说啥,我也管不着。 可这要求提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钱亦文偷眼看去,杨铁腿媳妇儿已经转过身来。 看眼神—— 一副时髦的墨镜,卡在鼻梁上,看不清眼神…… 但手上一把大水瓢,却闪着晶光。 她这一大水瓢要是落到自己脑袋上,是不是都得算误伤? 钱亦文赶忙说道:“杨厂长,龙江的传统医学研究所,是咱们的临床试验单位。 “正好他们那儿有神志病专科,我想带小姜去看看。” 杨铁腿绷紧的一张脸松弛下来,开口问道:“你的药,都是他们给做的临床?” “新开发的,都是。” 杨铁腿稍一琢磨,喊道:“小姜……姜春妍……把你那大漏斗子放下,过来!” 姜春妍听了杨铁腿急切的召唤,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连跑带颠地就过来了。 “马上回宿舍,换身干净衣裳,钱厂长带你去找名医。” 听说看病,姜春妍乐坏了。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犯病的时候什么样,但清醒过后自己什么样,是知道的。 鼻涕眼泪一大襟,有时候还一身泥土。 自己的病,也看过不少的大夫,都不管用。 只有杨厂长最好使,一个大巴掌劈头盖脸下来,当时就老实了…… “杨厂长,我回去告诉我妈一声。” 杨厂长嘶哈了一声:“啧……没个紧慢呢? 第1138章 “你妈那儿,我去! “你赶紧换衣服去吧。” 看着姜春妍跑远了,杨铁腿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弟呀,你看你这都来好几趟了…… “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我这有点不落忍哪!”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吃饭的事儿不急。 “等咱把事儿办利索了,把车间收拾干净了,我请所有人一起喝个痛快。” “老边烧锅?” “对!老边烧锅!” 说完后,钱亦文随口问了一句:“杨厂长,你知道老边烧锅?” 杨铁腿嘿嘿一笑:“东边这三个省,喝酒人哪有不知道老边烧锅的? “再说,广庭荣能不跟我说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广庭荣这个“内鬼”,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自己这点儿好事,也不知道还落下啥没说…… “小王,上会计那儿给小姜拿一百……二百块钱。”杨铁腿跟身边的人吩咐着。 “不用。”钱亦文说道,“治不好,不收钱;治好了,还给钱呢。” 杨铁腿一笑,心里明白了。 十二年做药经验告诉他,钱厂长这是又要开发新药了,小姜有幸参与了临床。 小白鼠的称呼虽不好听,不过他信传研。 这些人,可不像摆地摊卖疥疮药那些人,敢说包治百病。 不合辙的药,人家不会乱给病人用。 等姜春妍的空当,钱亦文扫了一眼车间,总计也就四十人的样子。 “杨厂长,咱总共多少工人?” “干活的四十八个,加上我们这些不干活的,五十九个。”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之前保肝片那么大的生产任务量,就靠这些人完成的?” 杨铁腿说道:“靠这几个人,累死也生产不出来。 “都是一家人齐上阵,二十四小时不停转,才完成的任务。 “家里没人来换班,谁也不能下线。” 钱亦文问道:“这么加班,最少也得给双份工资吧?” “啥双份工资?”杨铁腿说道,“白吃饭,发点白面豆油就完事儿了。” 钱亦文愣了一愣,随即问道:“家属们都没工作吗?” 杨铁腿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媳妇儿说道:“龙找龙,熊找熊…… “我们这样的,家里那个多少都有点不健全的地方。 “一家有一个人能有工作,就不错了。”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能替班,那就是有工作能力,为什么不都给安置一下呢?” 杨铁腿说道:“当年,是有这打算了,可咱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哪。 “后来就采取了这种‘一家一’的方法。 “也行了,好歹着有一个人挣钱,全家就都饿不死了。 “政府也难,不能凡事都指着政府照顾、救济。” 政府也难…… 这句话,触动了钱亦文。 当下说道:“杨厂长,等咱们规模扩大了,招人的时候,先可着这些工人的家属来。 “只要不是又疯又傻的,咱都要!” 急匆匆跑回来的姜春妍听了钱亦文的话,定住了脚步…… 钱亦文讪笑一声:“小姜,我没说你。 “你这病不严重,我说啥都得给你治好!” 看着重又露出笑容的姜春妍,钱亦文想,多漂亮一个姑娘…… 这要是不给治好了,对社会都是一种极度的不负责任。 浪费资源啊! 钱亦文告别了杨铁腿,走出门时,听见背后杨铁腿媳妇儿喊了一嗓子:“刘铁柱,又偷懒! “一会儿不拿眼睛盯着你都不行! “没听见刚才新领导说的话吗? “还想不想让你媳妇儿也来上班了?” 刘铁柱嘟囔了一句:“谁有你那耳朵尖哪! “我就挠两下后鞧(qiu一声)子,你都能知道…… 隔着窗户,杨铁腿目送着钱亦文带着姜春妍绝尘而去,心潮起伏。 第1139章 拍了拍铁砧子,自语道:“真能这样吗? “要是真这样,是得给你挪个地方喽……” …… 回到三省制药厂,段方平正在办公室里等着钱亦文。 “钱总,你可算回来了。” “段厂长,你等我一下,我有点事儿要处理一下……” 叫来了小翠儿,嘱咐道:“小翠儿,小姜是我家亲戚,你给她安排个住处。” 小翠儿说道:“那就住我那屋儿吧。” “能住得下吗?” “能。”小翠儿说道,“我舅姥爷病了,我妈请假回吉春了。” “啊?严重不啊?” 这可是何向东身世最后一个见证者…… “我妈没和我说。” 小翠儿说完后,一边和姜春妍搭着话,一边离开子办公室。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钱亦文想,姜春妍要是像小翠儿这样,估计也不会得上这病。 “段厂长,有什么事儿?”回过头,钱亦文问道。 “生产原料又不够了。” “缺什么?” “猪胆用没了。”段方平说道,“你给欢胜久泰打个电话,让他再给咱们划拨点吧。” “你就打呗……”钱亦文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点小事儿还得我出面吗? 段方平苦着脸说道:“我打了,袁厂长说,他们的库存也不足了。 “而且,说帮了咱们这么多回,也够意思了。” 听了这话,钱亦文皱紧了眉头,嘀咕了一句:“这个老袁,怎么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是真不知道三省制药集团马上就要成立了……” 段方平揣度过钱亦文的心思后,说道:“钱总,也不能全怪人家…… “生产需要的原料,谁都想留点在手里。 “很早我就跟蒋厂长建议过了,这些市场不稳定的东西,应该早点收购些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蒋厂长说‘一个猪胆还能把人难住?’ “现在看,还真打他这话儿来了……” 钱亦文眉毛轻挑,看了一眼段方平后说道:“我知道了…… “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吧。” 段方平走了之后,李二臣凑了过来:“哥,用不用给我哥打个电话? “别的事儿他帮不上忙,土特产他在行。” 李二臣的哥哥李大军,在吉春市土产公司上班,接触的正是牛皮、猪毛这些东西。 钱亦文说道:“不用! “今天要是不把这些企业拧成一股绳,明天大家就得想着各干各的。 “是时候根除一下这种落后的自保思想了。” 李二臣说道:“哥,没事儿的话,我先回那头了。” “先别回去了,把产品熟悉一下,争取早点去沪城。”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把曾启智的名片和一堆产品推给了他。 李二臣粗略翻看了一下后说道:“哥,这不还是药吗?” “那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麦乳精那一类的东西呢。”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搭腔。 他知道,说起这个来,李二臣用不着捧哏的。 之前,数度和他谈起过保健品的利润,都是一副眉飞色舞状。 只是,在钱亦文听来,都是骗人的。 果然,李二臣打开了话匣子:“哥,那玩意儿制作起来可简单了。 “麦精、奶粉和糖,就这么点玩意儿,往一块一搅合,就翻了几十倍的身价!” 钱亦文插话问道:“要是这么说,之前你待的那个厂子,得挣不少钱吧?” 李二臣不无羡慕地说道:“要是一直干下去,那老板的身家,都得赶上你了。” 叹了口气后,又接着说道:“谁承想,干得好好的,让人家给连窝端了……” 钱亦文心中暗笑,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咋还让人家给端了呢?” 李二臣低了低头:“买不着原材料,拿大麦和小麦炒了碾成粉当麦精使。 第1140章 “不过这都没关系,一点儿都不影响味道。 “主要还是冒人家的牌子,让人家给发现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当年我也不能回来……” 听了这话,钱亦文总算是找到了李二臣在南方没站住脚的原因了。 一定是他参与了,不然一个工人你怕啥? 想了想,钱亦文指着那堆产品说道:“二臣,麦乳精和咱们这些产品不一样。 “咱这些是有一定药效的,你看看,哪袋子上边都标明了治啥病。 “你那个麦乳精,就管饱,还死贵的。 “充其量,不过是固体饮料而已,咱以后别往那上边琢磨了。” 李二臣点了点头,不作声了。 钱亦文又嘱咐了几句,李二臣蔫头耷脑地捧着一堆保健药品回宿舍了。 想了一会儿欢胜久泰的事儿,电话铃声响起。 钱晓红的电话…… 钱晓红都没给钱亦文开口问候的机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这买卖要不要了? “这都多少张……多少张日历都扯没了,你人不来就不来,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一个?” 钱亦文憨笑一声:“三姐,有你在,我放心……” 钱晓红说道:“就算放心,你也该多少关心一下呀?” “这回你不上心都不行了,郭铭马上要来了。” 钱亦文露出了笑容:“终于想开了……” 之前的富康公司建到了渔圳,本想着卖给郭铭。 可人家一考察,说投资环境不如周边其它国家好,而且价格还高。 就冲我费尽心思取的这个名字,要他八百万,还高吗? 钱亦文估摸着,十有八九是从英多科技近期的业绩变化捕捉到什么了,老郭才上心的。 “三姐,他什么时候到?” “现在就在东珠港呢,你来了人家就过境了。” “三天,我一准儿到。” 钱晓红笑道:“那你快来吧,正好乔治也回来了,你们认识一下。” “乔治?回来?”钱亦文一时没领悟透,“三姐,乔治不是花旗国人吗?” 钱晓红说道:“叫乔治就一定得是花旗国人? “花旗国还有叫李梅的呢,而且还是个男的……” 钱亦文笑道:“这个我知道。” 一边说,一边暗想,这个李梅,要是让松井荣之听着,指定得吓他一大跳…… 钱晓红接着说道:“人家是到了那边改的,回来就改回来了。” “回来叫啥名儿啊?” “说出来你这买卖人一定喜欢,叫进宝。” 钱亦文笑道:“三姐,那你也改一个得了,叫招财…… “有了你们这一对儿,咱还愁挣不着钱?” 钱晓红咯咯一笑:“谁跟他一对儿,他想得美…… “就在我身边呢,你别啥都说! “人家是奔着你高工资来的。” 钱亦文笑道:“奔着高工资?谁信哪? “我工资再高,还能高过花旗国abm去? “他要真是奔着高工资,你还是让他赶紧回去吧,我可用不起。” 钱晓红说道:“回不去了……” “咋还回不去了呢?来前儿不是好好的吗?” “偷着跑的,上了黑名单了……”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的心情好了很多,信步走出办公室,朝着车间走去。 小翠儿倒背着手,在车间里来回蹓跶着。 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姜春妍说着什么。 看姜春妍的眼神,艳羡不已。 不时凑过去看看流动着的药瓶子和药片子。 钱亦文刚一推开车间的门,被王彩凤给拦住了。 没穿工作服,不能进车间…… 老板多了个啥? “周嫂子,我找小翠儿和小姜,你叫她俩出来一下。” 缓冲区里,钱亦文笑着问姜春妍:“小姜,感觉我这车间怎么样?” 第1141章 姜春妍一笑:“钱总,这也太像样了!” “不用着急,过段时间,福利制药厂,也这样了。” “真的吗?” “错不了!”小翠儿抢着说道,“钱总刚接手这儿的时候,那都没法看……” 钱亦文对小翠儿说道:“你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跟我们去龙江传研一趟。” “干啥去呀?” “给小姜看看病。”钱亦文看了一眼小翠儿的宽度,接着说道,“顺便给你也看看。” 小翠儿闪了闪身子:“给我看啥?我也没病……” 钱亦文一边往出走,一边说道:“你是没遇着好大夫。 “早遇上祖教授,你早就有病了……” 让小翠儿一起去龙江,钱亦文主要还是为了避嫌。 本来,小翠儿这活儿,应该是英子来干。 可董总现在一天忙得很,说了也是白说。 一整天的时间,对董总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时间支出…… 让小翠儿陪着姜春妍,既可避嫌,又可以让姜春妍看看小翠儿是怎么活的。 或者说,是怎么活成三围一致的…… 而临时说出要带小翠儿看病的话,完全是突然间想到的。 如果,祖教授真有妙法,能把小翠儿减掉四十斤,这法子可就值钱啦! 再过几年,物质生活充盈了,白白胖胖将不再是夸人的词了…… 到那时候,你说这一个疗程得值多少钱吧? 女人,一旦对自己不满意,那就等于没了全世界。 体型没了,连命都能不要,她会在乎钱吗? 一边往办公室走,钱亦文一边自夸了几句:我可真是个天才! …… 次日,天还没亮,钱亦文就带着两个姑娘出发了。 祖教授的习惯,过午来了,概不接待。 家里又添了一个外孙女儿,哪有那闲功夫看病? 路上,钱亦文为了巩固姜春妍的信心,把在祖教授那儿亲眼所见的事儿,挑几件重要的说了一下。 “……王厂长那头发,现在都能梳小辫儿了。” ”咱厂里的质管,大口大口吐血,两个星期就治好了。“ 姜春妍问道:“质管?就是胳膊上带红箍儿那个大姐呀?” “对,就是她。”钱亦文说道,“你能看出她有病吗?” 姜春妍摇了摇头。 钱亦文强调了一句:“她当年的状况,可比你严重多了!” 姜春妍说道:“还能比我严重?” 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小翠儿,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病,也不知道姜春妍有没有和小翠说。 于是开口说道:“你这病不算什么,在祖教授这儿,就是小菜。 “没头发的,现在都能梳小辫了,你想想看?” 小翠儿说道:“还不是小病…… “她都跟我说了。” 钱亦文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排的两个丫头。 酒逢知已饮…… 如果不是对了心情,这样的话姜春妍可能不会和小翠说。 毕竟不是什么能提分的选项。 如果,姜春妍一直生活在小翠儿身边,是不是会对她的病有点好处? 嗯,心病还得心药医…… 临近了目的地,钱亦文嘱咐道:“到了祖教授那儿,不要乱说话。 “尤其不要说病情。” 姜春妍问道:“不说病情,咋看病?” “说了,就是瞧不起人家了……” 钱亦文打开手套箱,拿出了一个口罩,递给了小翠:“这是周嫂子戴剩下的,你箍上一个。” 小翠儿一边戴上口罩,一边自顾嘟囔着:“为啥非要给我戴?” …… 祖教授的诊室里,两个病人都很听话。 没人多嘴。 祖教授诊过姜春妍的脉,一言不发。 搞得钱亦文的心都没底了。 老先生四下看了几眼,从桌下拿出一袋米来。 抓了一把,放到了桌上:“给我查出三千个米粒儿来。 第1142章 “外孙女儿就能吃这么多……” 姜春妍愣了一愣,开始数起来。 到了谁的地盘,就得听谁的。 就像到了三省制药厂的车间,质管王彩凤让她穿上工作服、把头发挽起来一样。 祖教授给了姜春妍任务,便不再管她了,开始为小翠儿诊起脉来。 一边诊脉,祖教授一边不时瞄一眼一旁的姜春妍。 钱亦文感觉得到,老先生的心思,不在小翠儿的身上…… “那只手……” 小翠儿伸出了另一中手。 “不用看了。” 祖教授掏出笔来,动作夸张地书写起来。 小翠儿心头纳闷,这也没像老板说的那样神啊! 不问就算了,看完了也不说…… 直接开药,谁知道你开的是啥?能不能管用? “这个,煎服,每日一剂……” 祖教授递过了两张单子:“这个,每天当茶喝,喝到没味儿了拉倒。” “影响我吃东西吗?”小翠儿话一出口,立马觉得不自在了。 贼一样地拿眼睛溜了一圈儿。 钱亦文假作没听见,姜春妍在认真地数着她眼前的米粒儿…… 好在,没人注意到她。 祖教授笑道:“该吃吃,该喝喝; “你就按我说的来,一个月后要是不掉十斤秤,你再来…… “我拿刀给你一点点片下去!” 吓得小翠儿当时无语,这大夫说话可真吓人。 钱亦文忍着笑问道:“祖教授,她这是咋回事儿啊?” 祖教授笑道:“人胖,不一定是肉多。 “这孩子就是个典型。 “她不是肉多,是水多……” 钱亦文愣了一下,指了指小翠儿:“您这意思,她这一身,不是肉?” 祖教授淡淡说道:“是不是肉的,你回去给她买个秤,不就知道了吗?” 祖教授说完后,开始数起数来:“一千一百一十五,两千八百六十二,三千……” 钱亦文暗笑,这是啥路子呀? 一点儿都不挨着,这不是给姜春妍搅混吗? 数着数着,祖教授突然问道:“够不够呢?” 姜春妍略一抬头:“才两千三百一十四……” 祖教授点了点头:“别查了,这些儿就够了。” 说完后,开始开方。 姜春妍和小翠儿去拿药了,钱亦文问道:“祖教授,这孩子没啥大事儿吧?” “没大事儿……”祖教授说道,“钻了牛角尖儿了。” “怎么说呢?” 祖教授说道:“你看,好几个人说话、打岔,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药该吃还得吃,可还得找找病根儿才行。 ”问问家里人吧,到底是咋回事儿。” 钱亦文默默点头。 给你开出一堆药的,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夫。 不给你开药的大夫,可能也不存在。 这位,是什么样的大夫?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祖教授,你说要是让小姜和小翠儿在一块儿,对她的病能不能有点好处?” 祖教授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份病志,分清了彼此后,笑道:“我看,要不你来跟我学医得了。 “就这两下了,再背背汤头歌、四百味,足够用了……” 祖教授的话,钱亦文深知其意。 一个好中医,得具备摆个地摊儿就能算卦的本事,不然做不到明察秋毫。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钱亦文笑道:“祖教授,高抬我了。 “就这一个辨症和脉相,没个十年八年,怕是都学不到您的万分之一。” 说到这个话题,钱亦文问道:“您是学了多少年?” 祖教授说道:“多少年? “这么跟你说吧,四代嫡传,父子相承…… “就这么教,我们哥仨才学成了我一个。” 钱亦文想,这是爹教儿子,还这样呢。 要是跟别人学,再留那么一小手儿,你想想结果会怎么样? 说着话,姜春妍和小翠儿拿了药,喜滋滋地回来了。 第1143章 祖教授给姜春妍说着服用方法:“你这药也是两样…… “这个,是煎剂; “这个是薰耳朵的,每晚放在耳朵里……” 小翠儿听得有趣,插话说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既能治病,还听不着别人说话,能睡个踏实觉。” 老先生瞄了一眼小翠儿,幽幽自语道:“你们这俩孩子,匀乎匀乎,多好……” 交待完用药方法,祖教授开导起姜春妍来:“遇事往开处想,别总跟自己过不去。 “再好的药,也治不了心病。 “仔细想想,人生一世,最大的事情不过生死。 “自己的身体都不行了,说别的有用吗? “有啥话,别憋在心里……跟家人、朋友说说。” 随手一指小翠儿:“跟她学学……” 姜春妍抬头问道:“跟小翠儿姐学……学啥?” 小翠儿说道:“哎呀!先生说我没心没肺……” 姜春妍没再言语,但在心里却有了打算。 有些事儿该忘就得忘,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去奢望。 小哥哥是喜欢过自己…… 可替他想想,亲眼目睹了自己犯病时的状态,他哪能承受得了这个? 谁敢拿这个来赌一生? “车里还有没有烟了?”祖教授笑着问道。 “有……有……” 一边往出走,祖教授一边笑道:“咱俩还真有点意思。 “抽烟的不备烟,不抽烟的却在车里放着一盒‘华表’……” 钱亦文笑了笑,老先生能一个星期只抽一根儿烟,那他抽的就不是烟…… 替祖教授点着了烟,钱亦文说道:“祖教授,我带来这位小姜,是我快要承包的福利制药厂的工人。” 听话听音儿…… 祖教授抬眼看了看钱亦文,等着他的下文。 钱亦文接着说道:“您之前跟我说过,将来药品批文还会收紧。 “实不想瞒,我承包了这个药厂,就是想有一个自己完全说了算的实体,多揽点好品种。” 祖教授点了点头:“思路对…… “是想让我帮你琢磨琢磨?” 钱亦文郑重点头:“是!” 祖教授起身,把刚抽了两口的烟怼进了花坛里。 拍拍钱亦文的肩膀:“改天,我去你的鹿场,咱俩好好聊聊。” …… 回到春城,钱亦文把二人送回了三省制药,来到了医药管理局。 王处长笑脸相迎:“有日子没来了,快坐。” 往钱亦文身后看了一眼,接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董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那一天忙的,跟联合国秘书长似的……” 王处长笑道:“忙点好,总比闲着强。 “不趁着年轻多攒点家底子,到老了儿女该埋怨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起了正题:“王处长,前两天我去福利制药厂了。” 王处长急切地问道:“杨厂长啥态度?” 这个软硬不吃的杨铁腿,她是没辙了。 为了这事儿,时时自责,好像自己不拿亲戚的事儿当回事似的。 “他同意了!” “真的?”王处长来了精神,“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钱亦文把过程说了一遍。 王处长听完后,说道:“别的都好说,可是你承诺安置他们的家属。 “残疾人本身创造力就有限,你不怕拖你后腿呀?”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沪城的事儿,福利制药厂贡献了四分之一的力量。 “可是,他们的人力只是动用人力的十分之一。 “您知道他们是怎么完成的吗? “靠的就是工人和家属们昼夜加班!” 王处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和他一点细节都没谈?” 钱亦文笑道:“王处长,打墙离不开墙根土,办事离不开主事人。 “这件事情是您牵头儿的,我觉得还是您出面比较好。” 第1144章 王处长笑了笑:“行!你都谈成这样了,我出个面没事儿。 “说说你的打算。” 钱亦文说道:“最重要一点,我要全资控股,这不能变。 “其它的,都好商量。” 王处长皱皱眉头:“你不怕他们再提啥过分要求吗?” 钱亦文说道:“王处长,说着看吧。 “通过接触,我觉得以他们残疾人的身份,不外乎也就是要个保障。 “这都很正常,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咱都能接受。 “而且,等咱体量变大了,带几十个残疾人,也不算大事儿。” 王处长说道:“那我明天就跟你去一趟吧。” “千祥往回打电话了吗?”说完了正事儿,钱亦文问道。 王处长说道:“唉!自打领了证,跟家里人都不亲了。 “我嫂子说,这孩子八成是丢了…… “自打去了望海之后,就给家里打过两回电话,就再没消息了。” 王处长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钱亦文笑道:“王处长,那边儿的业务办好了,人家现在已经飞去岛国了。 “这会儿,应该正在海滩散步呢……” 王处长笑笑说道:“还让你们破费了,我听千祥说费用都是你出的。” “没轮到我……”钱亦文说道,“松井实业全包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王处长,等他们回来,我寻思着把小孟调回春城,不让她四处跑了。 “千祥的工作,丢了可惜。 “要是老也抱不上孙子,老人也得着急。” 王处长满心欢喜地说道:“那我就替哥哥嫂子谢谢你啦! “他们背后也说过这事儿,不过最后还是没提,选择尊重俩人自己的意见。” 送走了钱亦文,王处长思考过后,拨通了福利制药厂的电话。 这回,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情给办得明明白白的! …… “大爷,咱回去吧……” 柞树沟的一亩田头,一夕晚照,映出钱君忙碌的侧影。 身边,是有模有样的钱多。 钱亦文不敢多说,只能提醒。 大爷并不理睬,手里一把青菜正被细心地分摘。 “那个不能要了!”大爷拍了一下钱多的手背,“这么大的菜园子,哪差那一个黄叶子?” 侄子可以不理,但孙子不行。 正学东西的时候,得耐着点性子。 钱多抬眼看了一眼大爷爷,扔了一个发黄的菠菜叶,嘟囔了一句:“怪可惜的…… “我爸说,做买卖得精打细算。” 老头儿刚想再补两句,想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话来,也算可以了,立马改口:“那你就留着。 “都拿回去,给你爹吃……” 钱亦文忍不住白了儿子一眼。 你爹的生活水准,一下子让你就给整得直线下滑了…… 算了,这堆菠菜要是不摘出来,这爷俩是都不能走。 钱亦文干脆也坐了下来。 大爷问道:“那个福利药厂,到手了?” 钱亦文答道:“嗯,昨天刚办好的手续。 “肖队长都派人过去收拾房子了,新设备也都在路上了。” 大爷不解,皱了皱眉头:“想鼓捣药,有一个药厂就行了呗。 “这接二连三的,都整好几个了。 “能照顾得过来吗?” 钱亦文说道:“大爷,买卖还怕多吗?” “嗯,我不管你那些事儿。”大爷抬眼看了看他,“明天,又要去南边了?” “下午走。” 大爷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脸来:“听你三姐说,那个焦汁,回来了?” 钱亦文哈哈大笑:“大爷,人家外国名叫乔治…… “怎么你还把进宝同志给挂上浆了呢?” 大爷白了他一眼:“说正经事儿呢!” 钱亦文收敛了一下,依然绷不住想笑。 过了一会儿,大爷问道:“你这趟去,是为了啥事儿啊?” 第1145章 “大爷,是湾岛那边来了一个客户,想和咱们谈合作。” 大爷琢磨了一下:“湾岛的?那好好谈着吧…… “同祖同宗的,好歹是自己人。” 钱亦文点了点头,心知大爷这一定是想起了松井荣之和田中幸子。 “得几天回来?” 大爷撑起口袋,一边指挥着钱多装菜,一边问道:“要不,你让你三姐领着焦……进宝一块儿回来?” “大爷,我先去看看情况,争取带他们回来。” 大爷露出了点笑模样:“我听老三说,运成那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 “她离开几天,对你那买卖也不能有啥影响。” 钱亦文笑道:“嗯,运成现在可以了。” “二十大多了吧?你们得上上心,结得婚了。” 钱亦文随口答应了一声,接下来是啥情况都不知道呢。 听三姐说,彭乐好像是要回春城…… 大爷拍了拍身上的土:“孙子,拉我一把。” 刚站起身,大爷一个趔趄,踩断了豆角地里的一根架条。 钱亦文赶忙上前扶住,钱多也吓得扔了袋子。 “没事儿没事儿……”大爷甩甩手,笑笑说道,“起来猛了。” 一边往回走,钱亦文一边说道:“大爷,等我回来带你去龙江传研看看吧。 “祖教授看病,可神了!” 大爷扭头问道:“就是燕京那个老军医给你介绍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 大爷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去! “越有名的大夫,说话越他妈吓人。” 跟在祖孙俩的后边,钱亦文皱紧了眉头。 大爷是讳疾忌医,在逃避…… 送回大爷,返回三省制药,钱亦文把姜德旺、李二臣和两个病人叫到了办公室。 “四姨父,找个踏实的人,替你几天,再去找找二山神。” 姜德旺想了想说道:“上回我去,他说让我等他消息。 “一直也没信儿,我估摸着是也没起着啥东西。” 钱亦文说道:“实在不行,从别人手里买也行,只要是真东西。” 姜德旺瞄了钱亦文一眼,探问道:“你大爷……” 钱亦文点了点头:“四姨父,这回一定得拿着东西回来。 “要是从别处买的,你也别说,就告诉他是从二山神那儿买的。” 跟祖教授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钱亦文也学了不少。 带上点神秘色彩,最好…… 这是中医博大精深之处,也是饱受诟病的一个痛点。 姜德旺走后,钱亦文又对李二臣说道:“工作证给你做出来没有?” “做出来了。”李二臣掏出一个小蓝本,“春光照相馆把我照得还挺好看的呢。” 李二臣的喜形于色,让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到了沪城后,稳当点。” 钱亦文叮嘱道:“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代表三省制药厂去和人家谈生意的。 “我不在,你就是老大,言谈举止要有个做派……” 李二臣收起了工作证,点头说道:“明白。” 孙子不好装,装老大还不容易…… 钱亦文写了一堆电话号码,递了过去:“重大决定要是拿不准,给我打电话。 “这些天我不一定在哪儿,你就得四处问了。” 李二臣也走了,钱亦文抬眼看了看,问道:“小姜,你怎么又穿上工作服了?” 姜春妍说道:“我也不能干待着呀?”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小姜,你还得回去。 “这些天,厂里事儿多,你得帮我照顾着点杨厂长。 “别让他累着,福利制药厂还指着他这个厂长呢……” 姜春妍不解地问道:“杨叔以后还是厂长啊?” “当然是啊!”钱亦文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姜春妍说道:“厂里人都这么说。 “说你去了好几趟,杨叔不同意把厂子卖给你,就是怕当不了这个厂长,不能为大伙儿做主了。” 第1146章 钱亦文略一沉吟,对姜春妍说道:“你回去跟大伙儿说,只要杨厂长一天不说走,他就永远是厂长,是大家的主心骨。”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看了一眼小翠儿。 这传话儿的活儿,要是让小翠儿来,他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言语迟缓的姜春妍,能不能把他这番心思传播到位。 “这两天感觉咋样?”钱亦文问道,“有没有感觉到药效?” 小翠儿抢着说道:“钱总,那老头儿还真挺神! “两副药下去,一天去七八趟厕所。 “今天我一上秤,掉了二斤,都不到一百——” 说着说着,小翠儿瞄了一眼姜春妍的身形,突然打住了话头。 钱亦文笑道:“管用就好。” 瞟了一眼小翠儿,钱亦文想,二斤不行…… 最起码的标准,也得是掉下来二十公斤,才算勉强达标。 照这速度下去,一个月的事儿…… 钱亦文对小翠儿说道:“小翠儿,你把小姜和王厂长的电话记一下。 “你在中间当个联络员吧,王厂长去龙江,你就给小姜打电话。” …… 回到家里,刚一进院儿,就看见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一般情况下,老妈是不允许开这么多灯的。 “借个亮儿就行了呗,以前点煤油灯的时候,咋受了呢?”老妈如是说。 屋里人影绰绰,总得有七八个…… 二大爷、二大娘和四叔四婶都来了。 老钱家,看样子是又有啥重要事件发生了。 在庆祝钱多同学连任小组长? 这点儿事,不至于呀? 走进屋来,四叔先开口了:“老板难见呐! “刚才回来一趟,我刚出门,人家就开车走了。” 钱亦文笑道:“四叔,药厂那头儿有点事儿。 “我要是知道你们来了,说啥都得进屋看一眼呐。” 二大爷看了钱亦文一眼:“光顾着挣钱了,家里啥事儿都不管了……” “有啥事儿啊?” 钱亦文看了一圈儿,注目点落在了钱敏红的身上。 就她表情不自然…… 英子一边翻看着图纸,一边笑道:“正好你回来了,劝劝姐吧。” “咋了?” “武工托媒人了……” “啊?”钱亦文问道,“托的谁呀?” 一边笑,一边暗想:我就说嘛,是癞蛤蟆早晚得蹦出来…… “小武。”英子说道。 “这媒人差点意思……”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还得卡他两天。” 二大爷听了,开口骂道:“大伙儿都劝呢,你怎么还打上破头楔了呢?” “矜持一下,也没毛病……”钱亦文狡辩了一句,问英子,“咋回事儿?姐还没看上人家呀?” “不是……”英子笑道,“姐说,儿子还没结婚呢,说这事儿让人笑话。” 钱亦文笑道:“这话不对呀! “按辈分,也得当妈的先结婚吧?” 二大爷点了根烟,坐到了窗前:“我看,那小伙儿不错。 “除了舌头不咋利索,眼睛不怎么管用,真没啥毛病。”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这俩人加一块都快一百岁了,还小伙儿呢?” 二大爷一梗脖子:“二百岁,在我跟前也是小伙儿!” “是是是……” 钱亦文不敢和二大爷说,转向了钱敏红:“姐,都啥年代了,哪还有那么多说道儿? “你要是差这个,我这趟去就把运成和彭乐领回来。 “会个亲家就结婚。” 一边说,一边挠了挠脑袋。 那边,还说不上啥情况呢…… …… 入夜,各自回屋,英子笑道:“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抹不开。” 钱亦文说道:“不用担心,苗头早就已经显现出来了,姐也就是拿个姿态而已。 “不信你看着,不等我回来,这事儿就得成。” “你得多久能回来?” “说不准。”钱亦文说道,“取决于郭铭的态度。” 英子说道:“要我说,你就别卖了。 第1147章 “反正自已也需要这厂子生产,就留着吧。 “哪差那千八百万的?” 看着轻描淡写的英子,钱亦文略感欣慰。 三年时间,媳妇儿由买双皮鞋要计较半天的村妇,变成了千八百万都不烫嘴的企业家。 这变化,可谓巨大…… 只是,该卖还得卖,不然就干扰了历史进程了。 “媳妇儿,未来的发展趋势,是这样的——” 钱亦文说道:“不管哪行哪业,都不一定非要自己做事儿。 “大品牌的服装,没有像四凤子这样自己加工的。 “都是自己印吊牌,制作的事儿发包给别人干。 “高精尖的东西也一样,就连苹果,都不自己造……” 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苹果?” “啊……”钱亦文说道,“国外的一个品牌,牛顿他们家的牛仔裤,你不知道。” 一番牵强附会,蒙混了过去。 英子听钱亦文提起了四凤子,开口说道:“四凤子的服装厂,卖给方丽丽了,让我给她办手续呢。” “卖了多少钱?” “二百五十万。” 钱亦文笑笑说道:“四凤子厉害! “这么急着出手,还能拿住价儿,不简单。” 英子噗嗤一笑,放下了手里的地图:“这个数儿,也吉利……” 四凤子从效仿方丽丽,走到了让方丽丽步她后尘的地步,也是不易。 是真正靠着自己的能力,硬拼出来。 当然,姐夫也出了一点点力…… 正想着,英子凑过来说道:“早点办完了事儿,早点回来。” “嗯……”钱亦文随口应答,开始脱衣上床。 “不然,我该想你了……”英子说道。 好久没有受过这种刺激的钱亦文,突然一激灵。 趔了趔身子,冒出一句:“想我干啥?” 英子气得一摔手上的地图:“想你给我刷锅,想你给我洗碗!” 钱亦文瞄了一眼地图,还有地图上英子做的标记,大概明白了。 “又要拿地了?” “嗯……”英子说道,“你不是总说,走一步得看三步吗?” 钱亦文拿过那张春城市地图,看了看问道:“媳妇儿,你画圈儿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打算在那儿买。” 钱亦文仔细看过后说道:“你标的这些地方不行!” “咋不行?那可都是房子值钱的地方。”英子颇不服气。 “你看这儿……”钱亦文揽过英子的肩头,“我看好的是这块地。” 英子咧了咧嘴:“啥眼光啊? “离城好几里,卖给谁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信拉倒,我不管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说道:“你接着说……” 钱亦文说道:“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府前一、二、三、四期…… “咱就围着这个大水泡子盖,只要能挺过这几年,这房子肯定值钱!” 英子并不知道,几年后,流行办公大楼离城。 不知道哪个阴阳先生给看的,就这个地方风水好,于是政府大楼就建在这儿了。 这周围的房子,想想都是铜臭味儿…… “你细说说,快点的……”英子急不可耐地说道。 “有点累了。”钱亦文打了个哈欠,“看你表现吧。” 英子气得关了灯:“我可告诉你,我也累了,随时可能睡着。”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可不信……” 午夜,英子轻声说道:“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 “要不然早俩早点走,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 一边说,英子一边悄悄起身,确认了一下钱珊睡得很好,放下了擦汗的毛巾。 “行啊!”钱亦文答应得痛快,却打起了哈欠,“啊啊……呜……早点睡吧。” 英子却睡不着了。 去那么偏的地方盖房子,真能卖出去? 还是说,他真的预见了过几年那里的房子能值钱? 回想这几年,他还真是蒙对了几回。 第1148章 想到此,英子说道:“那个富康你要真想卖,就卖了吧。 “拿回点钱来,可以用到拿地上。 “咱们多出点钱,利润划分上也能有点优势,你说是不是?” 没有回应。 “你说是不是?” 英子侧了侧头,借着微弱的月光,见钱亦文嘴巴微张,有序开合,已然进入了大脑休眠状态。 英子气得一蹬腿儿,老爷们儿这玩意儿,还真是奇怪。 从一种状态,迅速出来,又快速进入别一种状态,怎么做到的呢? 一侧身,英子也睡着了。 …… “这能行吗?”面对一片庄稼地和稀稀拉拉的草房,英子皱起了眉头。 钱亦文说道:“这风水多好啊! “而且,还没几间房子,光拆迁上,你就省了不少的事儿。” 英子一指旁边的一大片平地:“我看,这儿比你说的这些地方都好。” 钱亦文看了看那片足有几万平的地方,笑了笑:“媳妇儿,这里的风水太好了,你镇不住。 “过几年盖座庙,庙门口挖个大水池子,再整点景观……” 钱亦文一面胡说八道,一面想,你要把这块地给占了,你盖那房子就不值钱了。 英子听了个稀里糊涂,抬手看了看表说道:“走吧,时间快到了。” “还有四五个小时呢。” “下午,市里有个知名企业家交流会,好歹得去点个卯……” …… 羊城。 钱晓红开着车赶到机场时,钱亦文已经在台阶上坐了半天了。 看着钱晓红和一个卷毛男一起走下车来,钱亦文站起身来。 一向严谨的三姐,好像也不怎么靠谱了。 钱晓红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弟弟钱亦文…… “乔治……” 钱亦文怪笑着伸出了手:“乔先生,你好!” 钱晓红嘶哈了一声:“说啥呢?人家姓李!” “李乔治,你好!” 钱晓红终于忍不住了,重重拍了钱亦文一下:“别闹,人家进宝大老远回来帮你,你怎么没个正经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代表祖国和人民,欢迎你归来。” 心底却在说,奔着我回来的?我们熟吗? 我没问佩奇在哪儿,就算我留口德了。 李进宝笑了笑,也不在意。 客气道:“总听你姐姐说起你,幸会幸会。” 虽然在外多年,可神州人的习惯他知道。 骂你两句,说明没拿你当外人,是从心理上的一种接受。 怕的是不肯多说话,这就麻烦了。 上了车,“礼节”上的事儿过去后,钱亦文也正经起来。 开口问道:“李哥,来了也有几天了,对英多科技的现状感觉怎么样? “或者说,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李进宝想了想,说道:“倒是看到了一些不足…… “不过,和钱老师的意见相左。” 一边说,一边溜了钱晓红一眼。 “老师?”钱亦文奇怪地嘟囔了一句。 “嗯……”李进宝笑道,“我的导师……” 钱晓红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说你的意见,管我干什么?” 李进宝说道:“从研发到生产,再到销售,都是自己公司在做,这有点不切实际。” “abm不主是这个模式吗?” 李进宝说道:“你有abm的体量吗? “人家一个部门好几百人,你才多少人? 钱亦文点了点头:“接着说……” 李进宝接着说道:“从头至尾各环节都掌控在自己手里,自然是好。 “只是,太牵扯精力了。 “我这几天看了看数据,除了红海造的关键芯片以外,其它的返修率都很高。” 见钱亦文沉默不语,李进宝又接着说道:“当然,我看设备的先进性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充分发挥优势。” 钱亦文沉默,不是觉得李进宝嘴臭。 第1149章 核心内容,自己有技术,但却造不出来,得让红海帮忙。 剩下的,自己能造,却不过关…… 李进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英多现在啥啥都不行吗? “李哥,如果让你来决定,你认为该怎么办?”钱亦文问道。 李进宝又瞟了钱晓红一眼,说道:“那我就说一下我的个人意见…… “不如把一些事情放出去,别胡子头发一把抓。 “逐步完善,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了,再说。” 钱晓红回头说道:“那叫胡子眉毛一把抓!low.” 钱亦文说道:“三姐,听得懂就行呗? “专心开你的车得了!” 回过头来,对李进宝说道:“等到了公司,咱俩好好聊聊。” …… 装修一新的办公室里,人员齐整。 刘运成、奚云梦、小飞、彭乐和田中结衣都在。 看到田中结衣,钱亦文想起,这孩子都来了一年多了。 她妈的最初愿望也该实现了吧? 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怎么还在这儿不走? 西服笔挺的刘运成,意气风发,迎了上来:“钱总,人都在,要不要开个会?” 钱亦文说道:“这都几点了,明天再说吧。 “先吃饭……” 郭铭是在刘嘉良的陪同下,来到内陆的。 来了英多科技两次,每次的感受都不尽相同。 或者说,他都看到了不同的状态。 第一次来的时候,有点失望。 虽然,他验证了钱晓红没有夸大其辞,但那时候英多科技刚刚成立。 说是一个皮包公司也不为过。 只在东珠港松井实业的三楼有几间办公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英多科技的副总刘先生,给他画了一个大饼。 他清楚地记得,那真是又大又圆! 四处考察了一番后,他还是觉得不太适合他建厂。 虽然,开放的气息是有了,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跟上。 他了解过,1978年的时候,东珠港的顶级富豪来了七八个。 最后,包括李先生在内的几个人,都没有投资置业。 他想,当时李先生的想法,应该和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后来,渐斩感觉到这个他没看好的小公司,竟然订单日增。 而且,听说短短一年时间内,已经有近半的东西都可以自己生产了。 尽管自产的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东西,但这速度也挺让他惊讶的。 要知道,自己当年创业的时候,光电视机旋钮,就生产了好几年。 最后,才在公司的名字中加上了“精密”两个字。 这一次,还没从东珠港过境,他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一边看着林立的高楼和热火朝天的工地,郭铭在心中暗想:也不知道这个姓钱的,把他的富康经营成什么样了? 郭铭惊叹于内陆的变化的时候,钱亦文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排兵布阵。 一番巧安排过后,钱亦文对刘运成和奚云梦说道:“刘总,奚经理,今天的事儿,就看你们的了。” 二人点头,表示毫无压力。 奚云梦做了这么久的业务,已荣升新公司的业务部经理。 把个外地人带到沟里,自感没有问题。 副总刘运成,也早把老郭研究透了。 钱亦文又转身了钱晓红和李进宝:“三姐和……那个谁,你俩负责接技术上的话茬。 “人家想在咱们这开厂子,肯定得带着专业的团队来。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专业的技术人员不会少。 “尤其是你——” 钱亦文重点对李进宝说道:“刚把头发变回黑色,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 第1150章 李进宝摸了摸新理的寸头,朝着钱晓红点了点头。 这一出儿,看得钱亦文十分不爽。 我跟你在交流,你跑那边表什么忠心? 要不是看在昨晚聊了半宿、相谈甚欢的份儿上,说什么都得刺挠你两句。 “钱老板,那你干啥?”李进宝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钱亦文说道,“我的任务就是陪他聊天。” 白了李进宝一眼,钱亦文起身说道:“走,去接客!” …… 渔圳龙华区,英多科技公司的生产车间外。 郭铭和他随行的十几个人,被要求换上了不太合体的连体服…… 沿着参观通道一路走下来,郭铭的内心,倒说不上有什么大的起伏。 印象中,生产些附件,应该用不到什么先进设备。 但松井荣之这些根据钱亦文的要求定制的设备,还有洁净度要求极高的车间,显然是超出他的意料之外的。 一边走,郭铭一边问道:“生产这些东西,用得着这种净化程度吗?” 刘运成走上前说道:“郭老板,生产这些附件是不需要的。 “但上次我也跟您介绍过,我们努力的方向,是更多的实现自产。” 郭铭瞄了一眼这个曾给他画过饼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言语。 你们所有的东西都实行自产了,我干什么去? 并且,看样子这个年轻人当年说的话,也不全是在画饼。 还真是有点馅儿在里边…… 参观完毕,走出车间,郭铭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旁边拆着民房。 “这是在干什么?” 刘运成说道:“产能过剩,我们钱老板通过海外的关系,拿了些订单。 “刚把周边的土地并购了一些,打算年底前扩容。” 郭铭愣了一愣,这还真打着我的话来了,要抢我饭碗…… 回到了羊城,坐进办公室,郭铭探问道:“钱老板,这么大的房子,得不少钱吧?” 钱亦文报出价格后,笑笑说道:“这是去年的价格,今年一平米又涨了两百多……” 跟着,钱亦文说道:“郭老板,听说此行是想要在内陆投资建厂。 “我们奚经理对申办流程都熟,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她多交流。” 这,正是郭铭比较关心的问题。 内陆和湾岛,说起来比内陆和东珠港的隔阂要深(这本是不应该的事情)…… 说到对内陆投资环境的了解,郭铭是有一些的。 但要说有多深入,谈不上。 这个年代,也没有那个相应的渠道…… 正好听听“专家”的意见。 专家说的,准是没错的! 听完了奚云梦一番隐隐带着贬意、却又不明显的讲解,郭铭多少有点犯难了。 政策是好,可听这小女子说的,好像也没那么容易。 一份文件,不盖满公章,不行…… 而且,关键的是,听意思人家可是动用了很硬的人,才办得这么快的。 我,要拉下脸来求他,帮我办吗? 我和人家,不是那种张口就求人的关系。 有生意来往,那是在赚人家的钱,现在开口求人,总觉得别扭。 想了想,郭铭有了主意。 “奚总,感谢你的讲解。”老郭谢过了奚云梦,转向了钱亦文,“钱老板,我有个新想法,我们谈一谈?” “好啊!”随着钱亦文一声爽快的应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可以退下来,让老板上了! 钱亦文笑呵呵地说道:“郭老板,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要是您决定了来内陆建厂,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帮忙。” 郭铭瞄了钱亦文一眼,向前探了探身子:“钱老板,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聊过的话题?“ 第1151章 钱亦文愣了一愣,问道:“郭老板,我们聊过很多,不知指的是什么?” 看着一脸呆相的钱亦文,郭铭知道,看来自己不开口,他就得一直傻下去。 当下,尬笑一声说道:“当年,咱们不是说过易手富康的事儿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言语。 刘运成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是嫌价高吗?” 郭铭假作没听见,接着说道:“当年,要不是红海面临着一次变故,这事儿也就成了。 “只是,事情有点大,我实在是无暇顾及呀!” 钱亦文又点了点头。 具体是什么事件,不能问。 问了,就等于是难为人了。 老郭接着说道:“不知道钱老板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打算?” 一边说,郭铭一边留意着钱亦文的神色。 只是,这张脸宛如定格了一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者……”郭铭试探着说道,“我们寻求一下合作,也不是不行。” 钱亦文终于等到了时机,开口说道:“郭老板,事实上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吗? “能有更深度的合作,是英多之幸。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郭老板是想把一部分业务拿到英多来做吧?” 郭铭微微皱了皱眉头。 果然,他是要走我的路! 不过,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你知道红海经历了多少才发展到今天的吗? 等等! 为了一句话,三个月建厂; 一年时间,标准化车间就能生产配件了。 这,比我当年要快呀! 而且,我什么条件,他什么条件? 更重要的是,刚才钱亦文介绍众人的时候,重点提到了那个时时缀在钱晓红身边的人。 说他是刚从abm解职回来的,这就很可怕了。 今天勾回来个李进宝,明天再勾回来个王招财,后天…… 想到这里,郭铭打了个激灵。 我怎么替姓钱的做上远景规划了? 他真要是按着这条路走下去,我不是多了个对手吗? 主意打定,郭铭问道:“钱老板,把富康交给我和我们共同持有之间,不知您更倾向于哪一侧?” “您是前辈,多听您的意见。”钱亦文说道。 该让人说话的时候,得多让人说话。 不然,光凭琢磨,猜不出人家的心思。 郭铭说道:“钱老板,据我所知,您是产业多多。 “生产计算机,不过是冰山一角。 “我有点担心,战线过长,怕首尾不能兼顾……” 钱亦文点头微笑。 郭老板还真是个能替他人考虑的人…… 郭铭见钱亦文含笑不语,接着说道:“当然,我并不怀疑您和您的团队。 “钱老板把英多科技经营好了,并不困难。 “可是,顾此难免失彼,我怕钱老板会得不偿失啊。” 郭老板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得钱亦文有点莫名感动。 这年月,这种处处为人着想的好人,可是不多见了。 当下,钱亦文问道:“郭老板,那依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呢?” 郭铭笑道:“钱老板是个有大目标的人,您的目标是制造出计算机来。 “喜欢吃牛排的,未必非得有个牧场。 “我的意思是,钱老板与其事必亲躬,不如把这些小事情放出去……” 钱亦文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有道理呀!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几年书! “要不是郭老板提醒,我还没转过这个弯来。” 一旁,刘运成插嘴说道:“钱总,慎重啊!” 钱晓红瞪了刘运成一眼:“领导谈话,少插嘴……” 刘运成无视了钱晓红的劝告,甚至,老板的大白眼儿也被他忽视。 上前一步,接着说道:“钱总,你不心疼花了1200多万才建起来工厂,我不管你。 第1152章 “可是,我们一年多的心血,你总得想想吧? “没日没夜地加班,才建成了现在的样子。 “咱再忍一忍,年底扩容完成,咱们都能实现50%的部件自产了!” 年轻的副总,话里透着浓浓的对于富康的深情和不舍。 又大有一副为了公司不惜死谏的意思。 只是,被李进宝适时地给拉走了。 设定的台词就这么多,再不下场,就得现挂了。 钱亦文朝着郭铭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一脸苦相:“让郭老板见笑了……” 郭铭笑了笑,心中明了。 瞄了一眼刘运成,心中暗想:这位副总的职务变了? 这不是当上报价员了吗? 而且,报得还挺详细的。 不但有有形的资产,还有无形的价值。 不过,从年前的800万变成了1200万,郭铭并不恼火。 世间万物,皆有价。 被说了几千年的“情”,不是都有价了…… 怕的不是价高,怕的是没价! 此次来之前,他又去了阿三那里。 考察一番后,断然决定:在这种地方建厂,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自己眼下需要的,贵点也就贵点了。 而且,细算算自己建厂所需的时间、金钱,郭铭知道,虽然1200万看不出便宜,但也没贵多少。 人家没瞎说,这一定都是提前算好的。 再多要点,容易激怒自己,跑了主顾; 少要一点,钱老板还不能甘心…… 郭铭指了指刘运成,笑着说道:”钱老板,有这么好的员工,你不成功,天理难容啊!” 钱亦文的气头还没过,皱眉说道:“别听他瞎说,年轻人有了点成绩,容易翘尾巴。” 郭铭问道:“那就是说,如果这1200万的建设投资我出了,钱老板肯割爱喽?” 钱亦文没急着回答,眼光扫过众人…… 这么重大的事儿,怎么能不装……慎重考虑一会儿呢? 郭铭又接着说道:“钱老板如果肯易手,今后你要什么部件,只要我能生产,都合你个成本价,怎么样?” 钱亦文闭了闭眼,狠了狠心,做了个艰难的决定:“那就这么办吧!” 身后,钱晓红的眼里,满是痛惜。 刘运成也一拍大腿,长叹了一声。 转过头,跟彭乐和田中结衣挤眉弄眼去了…… 郭铭见过的大场面,很多。 东南亚那些小国家,听说他要来考察,大哥把度假都得推了,来陪一陪。 但眼前这一幕,老郭有点感动了。 这伙人,要是不介绍给杨德昌导演,让他们在《光阴的故事》续集里担纲,真是暴殄天物。 生意人,永远是生意人。 关于电影的念头,一闪而逝。 郭铭正了正身姿,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我们谈谈细节吧……” 钱亦文好像还没从对于员工的愤怒中摆脱出来,愣愣地看着郭铭:“郭老板,细……细节,我也不太了解呀! “实不相瞒,自打这个富康成立之后,我也没怎么拿着当回事儿。 “一直都是他们在管着……” 顺手一指钱晓红和刘运成这一帮不成器的人,钱亦文不免又闷哼了一声。 郭铭笑笑说道:“钱老板也不必动气,大家也都是围绕在你周围,在维护你,你又何苦难为他们呢?” 郭铭这样一说,钱亦文缓和了许多。 郭铭抬手看了看表:“钱老板,易手之后,富康里的东西,可就都是红海的了。 “有没有归属于钱老板个人的私物? “最好现在说一下,我让他们记着点,不然到时候交接的时候有了争执,就不好了。” 钱亦文把郭铭的话逐字过脑后,说道:“郭老板,归了你,就都是你的了。 第1153章 “我除了带走我这十来个家人外,一根草都不会带走。” 郭铭点头微笑,看样子,也不必讨论什么细节了。 当下,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明天方便吗? “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明天就把手续办一下,怎么样?” 钱亦文笑笑说道:“郭老板,怕我反悔吗?” 郭铭说道:“钱老板,没有这个意思。 “湾岛那边,还有些待处理的事情,需要我赶紧回去一下。” 钱亦文爽快地说道:“那就明天办吧。 “不过,我好像是不能奉陪了。” 郭铭不解地问道:“钱老板的意思是?“ 钱亦文扫了钱晓红一眼,大爷的事儿现在是大事儿。 当下说道:“我家里,也有点重要的事情,需要我赶紧回去。” 两个人聊着的时候,郭铭后面的十几个人都没闲着。 交流过后,吴秘书凑近了郭铭的耳边说道:“郭老板,他们有几句话,让我问一问……” 郭铭皱了皱眉头:“问我,还是问钱老板?” “是有问题想要请教钱老板……” 钱亦文挥手示意:“您不必客气。 “请教不敢当,知道的,一定会如实奉告。” 吴秘书说道:“钱老板,您带走的,都是哪些人,烦请告知。” 钱亦文说道:“放心,我带走的都是我的家人,而且都是红海不缺的人。 “郭老板都说替我生产了,带走工人,对我来说也没用。” 吴秘书瞄了郭铭一眼,退到了后边。 钱亦文倒来话了:“郭老板,我刚听他们在后边嘀咕,说是要把那厂房加高? “我的意见,周围有的是地方,现在政府又是大力招商的时候,向周边扩展,比增加高度,要好很多。 “而且,楼高了,也不安全……” 郭铭愣了一下,瞄了老吴一眼。 老吴趋步向前,对钱亦文说道:“技术人员看过了,两层的建筑,有点浪费空间了。 “现有建筑,还有改造的空间……” 钱亦文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句两句,是良言。 说多了,就是唠叨了。 而且,人家想听,你这是话; 不想听,就是屁! 死臭死臭的…… …… 郭铭心满意足地走了。 钱亦文布了许久的局,也算是成功了。 只是,送走了客人的钱亦文,偎进沙发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刘运成在一旁,小心问道:“舅,你相信他能如他所说的,一直给咱们廉价生产吗?” 钱亦文笑了:“孩子,期望要有,但不要这么天真好吗?“ “你明天真要走啊?”刘运成问道。 钱亦文直起了腰板:“把事情留给你们办,说话容易些。 “不方便的时候,一句‘老板没交待’,就搪塞过去了。” 瞄了刘运成一眼后,又接着说道:“和红海交接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 刘运成问道:“我和三姨呀?” “不!是你自己……”钱亦文说道,“你大姥爷在家里盼着你三姨回去呢。“ 一边说,一边瞄了李进宝一眼。 李进宝听钱亦文说得认真,却一句没提到他,不免心里发慌。 “几时走啊?” 钱亦文憋着笑,正正经经地说道:“我们自己走就行,不用送了。” 说完,叫过了彭乐,全然忽视了李进宝的无限难堪。 “彭乐,你来的时候,咱这个富康成立了没有?”钱亦文问道。 彭乐想了想说道:“开始筹建了。” “那全过程你能掌控不?” 钱亦文的话,把彭乐给听愣了。 都卖了,还说这个干啥? 当下,胡乱点了点头。 “好!”钱亦文提高了声调,吓了大家一跳。 “有个新任务,就交给你来办!”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钱亦文接着说道:“卖富康的钱,我给你一半儿。 “你在渔圳换个区,去罗湖给我再成立个一样一样的公司。” 第1154章 生意场上,得给自己留后路。 关键的事情上,一条后路,未必够…… 彭乐突然接到了一个重大任务,有点惶恐:“舅,舅舅我……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钱亦文一指刘运成,“他全懂,让他给你当个副手。” 田中结衣在旁边听得真切,找了个借口,回屋了。 刘运成私下里问钱亦文:“舅,你明知道交给她了,还是得我办,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来?” 钱亦文淡淡说道:“我之前在川南某小镇,见过一副对联,你品品。 “铁硬钢优,不经锻打难成器; “水深火热,尝尽炎凉始见才…… “你对她好,就不应该老是让她活在你的庇护下,明白?” 刘运成点了点头,状似顿悟。 其实,舅舅那点心思,他哪里不懂? 扬此抑彼,不过是故意在抬高彭乐的身价而已…… 看了一眼状似极听话的刘运成,钱亦文接着问道:“我听说,前些天彭乐要回春城?” 刘运成猛抬头,问道:“你听谁说的?” 钱亦文说道:“你管我听谁说的干啥? “我猜的行不行?我猜得准不准?” 刘运成低下头去,小声说道:“闹了点小脾气,现在都好了。” “小脾气?还至于跑回去吗?” “舅,这不很正常吗?”刘运成犟了一句,“你跟我舅妈,就没有红脸儿的时候吗?” 钱亦文轻咳了一声,这个玩意儿,好像有点不服管了。 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正要接着数落,钱晓红和李进宝走了进来。 正好,这婆婆妈妈的事儿,让三姐干吧。 附在钱晓红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钱亦文拉着李进宝私聊去了。 “乔治,我听三姐说,你是长安人?” “嗯,长安华阳的。” “华阳?没听说过呀!” 李进宝瞟了他一眼:“听说过华阴吗?” “太听说过了,去过好几回呢!” “山这边是华阴,山那边就是华阳……”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今天的伙食太好了?这怎么说话都这么有劲呢? “去过我们春城吗?” “没有……” 钱亦文笑道:“要不是这次着急走,是不是也带你一块儿去看看。” 李进宝思索过后,没想明白“着急走”和“一块儿去看看”有啥冲突…… 想了想,李进宝说道:“我去看看也行。” “哎呀!那得赶紧买机票了!”钱亦文一惊一乍地说道,“三张机票,不少钱呢……” 李进宝嘿嘿一笑,你是真不知道我之前年薪多少,还是装糊涂呢? 那边,钱晓红努力寻找着当妈的感觉:“运成,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本来我不该多嘴。 “可是,人家姑娘大老远奔着你来了…… “你们两个的年龄也不小了…… “你妈在家急得什么似的……” 程序员三姨的话语,看似零散。 但是,却又不乏逻辑性。 在刘运成的心里一交叉,这不就是在催婚吗? 刘运成瞟了一眼钱亦文:“三姨,眼下太忙了,哪有时间想这事儿? “我舅给彭乐的任务,都够我们三个人忙活半年的了。 “之前那个富康,费了多少心血,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亦文虽是在逗着李进宝,但心思可全在这边。 听了刘运成的话,不免气恼。 “三个人?”钱亦文忍不住插了一句。 刘运成说道:“办各种手续,不得我奚姨去吗?” 没毛病! 钱亦文不说话了,又和李进宝聊了起来。 钱晓红接着开导:“运成,要是从简的话,结婚和你们干事业也不冲突。 “你这不清不楚的和人家姑娘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是彭乐家长留过洋,思想上不保守。 “要是你那几个姥爷那思想,肯定都不能让闺女和你一起来羊城。” 第1155章 刘运成低声说道:“三姨,等等再说吧。 “再说,我俩也没不清不楚……” 钱亦文又忍不住了,开口说道:“你说没有不清不楚,那是你自己在说。 “别人知道吗? “等我回去,就和你妈去找彭家砚,商量商量看咋办。” 钱亦文说完后,自顾和李进宝勾肩搭背地走了。 刘运成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看样子,舅舅也没打算让自己发表意见。 钱亦文无意逼婚,那不是一个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人该有的作为。 他只是想借用这种方式,看一看刘运成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和李进宝客气着:“虽说是第一次登门,但也不要买什么东西…… “我大爷不抽烟不喝酒,就能吃点补品; “二大爷和四叔,抽烟倒行,可三五、良友之类的,那口味儿他们不一定能适应。” 李进宝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想:你看,有个贴心的小舅子,多好! …… 大爷从三十六厂找了个司机——李忠孝,开着钱亦文的车去了趟柞树沟。 新人到来,老头儿除了想丰富一下食物的品类,更重要的是,想强调一下自己的价值。 “爸,你怎么摘回来这么多菜呀?”钱晓东一边和钱晓方往屋里搬菜,一边抱怨着,“这得哪百年能吃得了?” 老头儿一听,不乐意了:“你二叔和四叔他们四口人都来了,再加上钱多他们,吃这点菜还犯愁? “买鸡了吗?” 钱晓东说道:“买了,二叔刚杀完。 “你这一天念叨八遍,我们敢不买吗?” 李忠孝在一边嘟囔了一句:“好多年,没这待遇了……” 钱晓方白了他一眼:“还挺美的是不?那是给你买的吗?” “过气喽……不眼馋这个了……”李忠孝感叹一声。 老头儿怒道:“没良心的玩意儿,你当年少吃一口了吗?” 骂得李忠孝不敢言语了,赶紧干活儿。 老头儿这一嗓子,让李忠孝看到了三十六厂保卫科长当年的威严。 “把我那中山装找出来。”老头吩咐道。 王伟峰一边拿起一小袋子菠菜,一边笑道:“爸,我和忠孝去就行了。 “你去接他,不合礼仪呀。” 老头儿说道:“又不是外国总统,一个自己家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 大房子机场。 一见面,李进宝就给了老头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在他的认知里,最“热乎”的礼仪。 老头儿虽是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接受了。 臭毛病太多,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改吧。 “来就来呗,还大老远拿这些东西干啥?”老头儿责怪道。 李进宝笑道:“都是在羊城买的,只有几瓶药……营养药,是我和晓红托花旗国的朋友买的。” 钱亦文瞄了李进宝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不打算叫老师了……” 李进宝去和王伟峰、李忠孝打招呼的时候,老头儿眯着眼睛把李进宝仔细打量了一番。 和照片上的人,已经不像了。 头发变直了不说,也变黑了。 照片上的一身西服,也变成了神州立领。 老头儿瞄了一眼钱晓红,发现了差距。 偷偷把钱晓红往旁边拽了拽,小声问道:“三丫头,我瞅着怎么好像比你小呢? “能靠得住吗?” 钱晓红笑了笑,故意大声说道:“靠不住就不靠呗!换……” 老头儿白了一眼:“多大岁数的人了? “说这话,多让人笑话!” 说完后,老头儿拿拐杖指了指车:“上车吧,咱们回去吃鸡……” 印象中,大爷的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尽管,钱亦文发现大爷吃着吃着离席了,去他的房间里补了一次药。 第1156章 但这点阴霾遮不住欢庆的气氛。 大爷手里二两半的小酒瓶,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个更小的。 看样子最多能装一两酒。 里面装的,是姜德旺从三丈沟带回的山参泡的酒。 浓度更高…… 只是,大爷不再频繁举杯。 而是时时提醒钱亦文:“你看看,你姐夫那杯里,又空了。 “让你做回陪酒的,怎么这点事儿还看不住呢?” 钱亦文看了看武从军涨红的脸,笑道:“大爷,他不会喝酒,别让他喝了。” “不会喝?”大爷说道,“我看他的酒,下的比谁都快……” “大爷,所以我说,他不会喝酒……” 钱敏红掏出手绢,偷偷甩在了武从军面前的桌子上,小声说道:“擦擦你那一脑袋的汗。 “看着点人家怎么喝……” 武从军一边擦汗,一边说道:“不是说来你们这边喝酒,不这样会让人不高兴吗?” 钱亦文笑道:“武工,你怕是被传闻误导了。 “不是每个内蒙人都骑马……” 大爷在双倍药量的加持下,很是高兴。 又有李进宝一句“这杯酒,我敬晚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提议明天要带大家去柞树沟看看。 瞄了一眼钱亦文,大爷说道:“不用你去了,你该干啥干去吧。” “为啥就不带我呀?”钱亦文说道,“都去了,还差我一个吗?” 大爷说道:“去办你的事儿吧。 “这些人都会开车,又不是离不了你。” 刚才,英子悄悄和钱亦文说起福利制药厂来电话的事儿,大爷听到了。 正经事儿不能耽误。 …… 次日,大爷带着众人去柞树沟看他的成就了。 钱亦文在车站接了祖教授,一起来到了福利制药厂。 做为三省制药的顾问,这一重要事件,需要他的亲历。 顾问顾问,不顾不问,总是不好。 而且,钱亦文还有要紧的事,要和祖教授商量。 “祖教授,小姜的病,怎么样了?” 祖教授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个感冒,打着针吃着药,还得七天呢,何况是她这病?” “那小翠儿呢?”钱亦文又问道,“瘦了多少了?” 祖教授手捻胡须,嘿嘿一笑:“瘦多少我不知道,反正你要是见着了,八成是认不出来了。” “啊?”钱亦文张大了嘴巴,“真有这么神奇?” 祖教授说道:“说起来,她这也不算是啥病。 “板不住自己而已…… “我要是不说得严重点,她就不会节制,还得一直胖下去。” 祖教授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被我这么一吓唬,再配上点利下的药,还能不瘦下来?” 钱亦文笑了笑,看来小翠儿胖,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是您的话起的作用大,还是药起的作用大?” 祖教授瞟了一眼钱亦文:“当然还是得用药。 “痰湿不除,怎么能让肉真的是肉?” 老教授的话,颇富哲理。 而钱亦文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祖教授,在王伟峰、小翠儿和小姜这三个病人用的药中,您觉得我应该先给哪一种申请批号?” 祖教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淡淡说道:“要是我选,姜春妍用的醒神汤和通窍烛吧。 “只是,你会这样选吗?”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祖教授,那我就齐头并进,一起办吧。 “就是得麻烦你受累了。” 祖教授说道:“有啥累的,一千二百字的临床报告罢了。” 说罢,老教授开始闭目养神。 钱亦文知道,祖教授的选择没错。 大医精诚,首先想到的是救人。 使人生发,或是让人瘦下来,和把一个神志病人变成正常人比起来,那都不算功德。 而在这个还有人没从温饱的困惑中摆脱出来的年代里,王伟峰不长头发,不算大事儿。 第1157章 既不耽误吃,又不影响喝的,管它干啥? 小翠儿的就更不用说了。 还有人为自己瘦而苦恼呢。 瘦人,会被自然联想到营养不良。 胖,说明日子过得好,膘贴得足。 可是,钱亦文能和祖教授想的一样吗? 人家是治病救人为本的医生,他是个商人…… 商人就该有商人的思维,只要不伤人,就是个好商人。 得神志病的人,毕竟少数。 再过些年,丰衣足食之后的国人,将把“吃得饱”的目标变为“吃得好”,也将更加注重仪态。 看了一眼祖教授,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拿出一个装着一千五百块钱的大信封,轻轻装进了他的衣兜儿里。 许是动作太过轻慢,祖教授似是并未察觉,嘴角微翘,神态安详。 养神养神,必须专注,不受外界干扰才行…… 杨铁腿见钱亦文和祖教授进了车间,赶忙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祖教授吧?”杨铁腿一边发问,一边伸出了双手。 姜春妍说道:“是祖先生。” 说完后,跑开了。 不一会,端了几杯热茶过来,热情地招呼祖教授和钱亦文落座。 坐下后,钱亦文发现了两个变化。 笑道:“杨厂长,要注意身体呀,都累瘦了。” 祖教授一边给姜春妍把脉,一边看了一眼杨铁腿:“人生在世度光阴,不劳筋骨必劳心。 “你让人家又劳筋骨又劳心,还想让人家不瘦?这不讲理呀!” 杨铁腿哈哈一笑:“都是应该做的,没啥。” 看着眼前的新机器,累点,心里也乐呵。 “杨厂长,铁砧子呢?”钱亦文又问道。 杨铁腿说道:“搬我那屋去了。 “岛国的技师说,和车间无关的东西,不让搁这屋里。” 钱亦文笑了笑,没再深入说下去。 杨铁腿要是说留下,别说岛国技师,岛国首相来了,也不见得管用。 谁的地盘,谁做主! “这几天睡眠咋样?我给你拿的那点远志,喝没了没有?” 祖教授和蔼得如一位老父亲一样,问道。 姜春妍脸一红,回头看了看杨铁腿,扑哧一声笑了。 钱亦文正奇怪的时候,杨铁腿说话了:“祖教授,你给她用的药,减点量吧。 “这星期,都迟到两回了!” 祖教授转头对杨铁腿说道:“你这厂长,看年纪得和她爹差不多了吧? “二十好几的闺女,怎么不琢磨着给找个对象呢? “再好的药,有时候都比不上几句贴心话噢……” 祖教授的话,让杨铁腿和姜春妍都低下了头。 姜春妍爱而不得,杨铁腿是知道的。 祖教授接着说道:”小姜,这些话,本不该我一个老头子说。 “可是,谁都不说,这事儿就没了吗? “有话就得说出来,别老搁心里憋屈着。 “跟我们不能说,和你那小姐妹小翠儿还不能说吗?” 提到小翠儿,祖教授接着开导:“你得学着点小翠儿…… “她觉得我厉害,当时就喊我神医; “哪天我要得罪她了,她指定也敢当面骂我。 ”你就照她这样子来,都不用吃药。” 姜春妍听懂了,重重点了点头:“祖先生,我都听您的。 “原来是有点事儿,老在心里转悠着…… “前两天,我和他把话都说开了,也放下了!” 祖教授满眼慈爱,笑着说道:“这才对嘛! “把你那远志都拿来,给钱厂长吧……” 姜春妍去取药了,杨铁腿笑道:“钱厂长,你也睡不着觉啊?” “他能睡得着,就怪了……”祖教授一边说,一边倒背着手走向了那一堆先进设备。 杨铁腿指了指祖教授说道:“没让他给看看吗?” 第1158章 “不敢……” 钱亦文是真不敢。 亚健康,他研究过。 别说让祖教授看,他自己都知道。 不看,是半身的毛病,让老头儿一摸,铁定是一身的毛病…… 杨铁腿指了指崭新的设备:“钱厂长,这玩意儿一开机一关机,就是几百斤的原药。 “咱生产那么多,你这心里有点谱没有啊?” 钱亦文一边追随着祖教授的步伐,一边说道:“杨厂长,只管生产,别的你不用担心。 “原来的这十来个品种,能安排生产你就尽量安排,剩下的事儿,我来办。 “总之就一句话,只要不违法,你生产出啥来,我就卖啥!” 杨铁腿停住了脚步,一边看着姜春妍把一包远志交给钱亦文,一边提醒道:“兄弟,我可得提醒你一句…… “以前咱也犯过冒进的错误,一下子生产了五百箱山楂丸。 “后来没卖了,剩三百多箱,全喂猪了。”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不是笑拿药喂猪。 山楂丸喂驴,驴都能吃。 他笑的是,五百箱的药,竟然能滞销…… 钱亦文说道:“杨厂长,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咱不说别的地方,就一个沪城,看面子也不能让咱把山楂丸喂猪吧?” 杨铁腿嘿嘿一笑,这倒是实话。 钱亦文指了指祖教授,接着说道:“老先生又给咱们提供了几个方子。 “除了生发那个,剩下的我准备都落到咱们厂里。” “杨厂长,上回说的安排家属就业的事儿,通知下去了吗? “要是增加品种,现有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了。” 杨铁腿说道:“通知了,王处长来的时候,我们县民政的人陪着了,当场就拍板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走到了杨铁腿媳妇儿身后。 刚一停住脚步,杨铁腿媳妇儿就站了起来。 “嫂子,你坐……” 打过招呼后,钱亦文说道:“杨厂长,以后别让嫂子在车间里了。” 杨铁腿愣了一愣,说道:“她这些年,就练会这点儿活儿。 “不干这个,还能干啥?“ 钱亦文笑道:“杨厂长,以后嫂子这工种就用不着了。 “让嫂子在办公室里,协助你管理吧。” “她?能行吗?” “杨厂长,我不是贬你,嫂子眼睛不好,但看到的不比你少……” 杨铁腿刚要接话,院里一阵黄沙飘过,一辆吉普车停进了院里。 钱亦文听得刹车声刺耳,不免也多看了两眼。 飙车,还有比我更猛的吗? 这是得有多着急的事儿? 刚听见声,人已经下车了…… 广庭荣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头骂道:“我他妈让你借一个,你非说能对付! “这窗户破逼屌扇的都关不严,我得喝多少百合固金汤才能补回来?” 司机一脸无奈,看着广庭荣奔着钱亦文去了,偷偷嘟囔了一句:“净事儿! “不是你让可劲儿跑的吗?” 钱亦文迎了上来:“广厂长,你怎么还跑这儿来了呢?” 广庭荣说道:“不撵这来儿,也抓不着你影儿啊!” “啥事儿啊?这么急?” “你快去看一眼吧,有患者找上门来了!” “广厂长,你慢慢说……” 广庭荣喝干了姜春妍递过的水,接着说道:“人民医院给患者开了咱们的666感冒水,家属说喝了之后出现了不良反应,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666感冒水那点中药成分,泡饭吃都没事儿。 咖啡因和对乙酰氨基酚中毒,也不是这症状啊? 有人捣鬼? 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钱亦文问祖教授:“祖教授,您带针了吗?” 第1159章 “什么针?” “针灸的。” “我又不是出诊,带那个干啥?” 祖教授想了想说道:“随便一个中药店,都能买着。” “走,买包针,回去看看。” 赶往吉春的路上,钱亦文看了一眼刚买的三寸针,瞄了一眼祖教授。 自顾念叨了一句:“扎什么穴位既疼又没危险呢?” 祖教授依然闭目养神,心里却在想着:十二井穴,真迷糊过去的人,两针下去,都能给他整蹦起来,更别说假迷糊的了。 想不让他蹦起来,除非绑床上扎…… 广庭荣着急忙慌地跑到了医院,却并没有看到钱亦文的车,也没见到他的人影儿。 一出海龙县,钱亦文就远远把他这个四面漏风的吉普车给甩丢了。 应该这会儿是早就到了。 这是干啥去了? 正琢磨着,钱亦文也到了。 广庭荣看了一圈儿,却没有看到祖教授。 “钱总,祖教授呢?”广庭荣问道。 钱亦文摆了摆手,指了指医院后边:“他早进去了,不和咱们走一个门。” 说罢,径直朝着病房走去。 其实,钱亦文早就到了。 临上车时,他听广庭荣提到,副厂长崔德健正在医院里,一边安抚病人家属,一边陪同县卫生局的人在答记者问。 这就让他感到很奇怪了。 卫生局的人和记者都来了…… 固然,他相信记者同志的专业素养,鼻子灵。 但是,一个“吃错药”的事件,算是能引起媒体关注的公共卫生事件吗? 至于让记者同志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吗? 发生药物不良反应,没定性之前,也不算是医疗事故,卫生局的人怎么知道的? 仅仅是“病人吃错了他的药”,还没有纠纷产生,就这么大阵仗,这就很离谱。 当然,他没有罔顾生命的意思。 出事了,该重视得重视,该处理得处理。 病房外,家属的情绪很激动,不时狂躁。 难怪,谁家老爷们儿躺在那里一天,不吃不喝不动的,都得着急。 钱亦文安抚道:“你别着急,院长已经请了专家,待会儿就来会诊。 “要是还不见好,咱就转院吧。” 听了钱亦文的话,一个中年妇女往旁边瞟了一眼,接着问道:“那还不抓紧? “好好的一个人,几瓶药就撂倒了,不死不活的,算咋回事儿。” 寻思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欢胜久泰制药厂的。” 那人提高了音调:“人家制药治病,你们这药,这是想要命吗?” 一听这话头儿,钱亦文就知道,她没想和自己讲理。 当下,也不再多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我说了不算,得看专家的…… 祖教授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大褂,在院长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皱眉看了一眼病人家属,绕过了她,走进了病房。 屋外,家属受了钱亦文的冷落,转向了记者,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过程。 钱亦文一听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在家服的药。 说句不讲理的话,喝水还有呛死的呢,你找井算账吗? 絮叨了一会儿,记者被人叫走了。 回来后,对病人家属说道:“基本情况我都记下了,不用再说了。 “我现在得问药厂的人几个问题……” 跟着,转向了钱亦文:“出了这样的事情,做为药厂的代表,你们准备怎么办?” 钱亦文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意见:“首先,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一定认真对待。 “除了积极寻求治疗方案、负担患者的一切医疗费用之外,我们也要自省、自查,对工作中存在的不足,提出自我批评。” 第1160章 …… 接二连三的高调子,画风突转。 听得广庭荣都有点愣了。 这怎么还介绍起先进经验来了? 正想着,屋里有人叫家属和钱亦文。 二人进到病房后,记者寻思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病床前,祖教授先是对着钱亦文偷偷点了点头。 把过脉后,祖教授确认这个躺着的人比很多站着的人都健康。 这颗定心丸,得第一时间先给钱亦文吃上。 院长一脸凝重地对家属说道:“专家说了,他能让病人先苏醒过来。 “要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还得做很多检查。 “咱这小地方,技术手段有限,我建议还是转院去省里吧。” 病人家属一边茫然点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这医院谁设计的? 门上怎么用的毛玻璃? “你要是同意我的方案,现在就请祖教授施救吧?”院长又接着问道。 病人家属点了点头。 祖教授暖了暖针,开始动作。 第一针,人中…… 第二针,涌泉…… 第三针,中冲…… 祖教授第四根针刚拿起来,病人哼了一声。 大汗淋漓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祖教授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自顾念叨了一句:“你……总算是醒了!” “准备转院吧!”见病人有反应了,院长说道。 病人家属听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病人,说道:“都醒过来了,要不就别转了?” 院长寻思了一下说道:“还是转院吧。 “在省城万一再有个不对劲儿,祖教授行针也方便。” 跑到医院里来搞事情,院长本来就心气不顺。 大有能送多远送多远的意思。 病人听院长提到了祖教授的手段,连连向家属摆手。 只是,钱亦文哪里肯? 甚至还对记者发表了感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务之急不是先查谁的问题。 “人命关天,得先救人要紧!” 接着又对病人家属说道:“你不用担心,费用我们全管。 “而且,还派专人二十四小时护理。 “误工费,也由厂里出!” 春城。 把病人安排进了医院,几个人回到了三省制药厂。 钱亦文忍着笑问道:“祖教授,你这招数咋这么灵?” 祖教授掏出针来,伸向了钱亦文:“我给你试试?” 吓得钱亦文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扎手指尖和脚心,满清十大酷刑里才有的玩意儿,这谁能受得了? 祖教授说道:“过去,病人昏厥不醒,就用这招儿来回阳救逆。 “现在,也用不上喽。” 钱亦文问道:“现在怎么还用不上了呢?” 祖教授颇有深意地说道:“有了急诊、急救室,谁还用这方法? “再说,除子能让病人疼醒之外,也没啥大用。 “用它干啥? “醒来留两句遗言,说我还有什么什么费没交吗?” 一边说,一边把一包针全丢进了垃圾箱里。 “扔了干啥呀?怪可惜的。”广庭荣不解地问道。 祖教授瞄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让钱总再用一回呀?” 看了一眼垃圾箱,接着说道:“质量太差! “我都怕他一扑楞,针折在他身体里……” “走,咱边喝边聊。”钱亦文起身说道,“尝尝三省制药的大锅饭。” 食堂里,小翠儿正把一盘盘的菜摆上桌子。 钱亦文搭眼一看,这还是小翠儿吗? 三下颏都瘦成双下颏了…… 再有俩月,这不得瘦成白骨精啊? “小翠儿,我看你走道儿都轻巧不少!”钱亦文笑道。 小翠儿和祖教授打过招呼后,对钱亦文说道:“可不是嘛! “我妈都不让接着吃药了,说怕我瘦没了……” 祖教授手捻胡须笑道:“可别听你妈的! 第1161章 “你现在要是停药,比原来还得压秤。” 小翠儿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她知道该听谁的。 自打瘦下来之后,厂里那些小青年,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火辣辣的眼神,使小翠儿的周身上下,有十足的烧灼感。 这要是再让董总和四凤子给参谋参谋,买几件时兴的衣服,哼哼…… “喝什么酒?”小翠儿问道。 钱亦文说道:“我那屋还有一坛老边五年陈,你帮我拿来吧。” 小翠儿走了,广庭荣问道:“钱总,还真喝酒啊? “一会儿不得去医院看看吗?” 钱亦文笑道:“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后边的事儿,我已对安排人去‘照顾’他了。 “人家专门来找事儿的,咱不让他把面子赚足了,人家咋好意思出院?” 广庭荣寻思了一下,说道:“钱总,明知道他是想讹人,还搭理他干啥? “袁厂长都说了,咱那药有说明书,他非要往死了吃,跟咱们有啥关系?” 钱亦文侧头问道:“袁厂长真是这么说的吗?” 广庭荣愣了一愣,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只好接着说下去:“是这么说的。 “我去找你,都没敢告诉他。” 钱亦文点了点头,危机面前,看出本色了。 广庭荣这个大老粗,能意识到公关危机,很难得了。 当下说道:“广厂长,这件事你做得对。 “出了事儿,不管谁对谁错,咱得先有个态度。 “外人并不知道真相,只会看表面。 “表面是啥?不就是吃了咱们的药,人就睡不醒了吗? “所以,务必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广庭荣嘿嘿一笑:“对!过后再研究他!” 此刻,钱亦文想到了那个“株株株口服液”。 90年代,一个保健品能年销80亿,是什么概念? 是到二十一世纪也没人超越的骄人战绩。 细化到乡村的营销机构,多达15万的销售人员,把宣传单贴满大街小巷,甚至连不通车的小村子,都能把宣传单送到你家里…… 可就是这么一个神话般的企业,这么一种“神药”,却毁在了一个病人的手里。 毁在了一次失败的危机公关上。 当时,如果不是态度强硬,别硬说人家到了该死的年纪了,拿出几十万,甚至几万块钱,像模像样地安抚一下,是不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口碑崩塌? 说到底,就是太自以为是了。 最后,虽然赢了官司,却败光了消费者的信任。 吃了一半儿,英子赶了过来。 隔着窗户,看见三个人正在推杯换盏。 这老爷们儿心可真大,出了事儿,把刘丹凤和孟小波两口子给整医院去了。 他倒好,还喝上了! 在门外还抽着脸的英子,坐下后已是笑容满面:“祖教授,广厂长,我们孟师傅的手艺怎么样?” 祖教授笑道:“好!没个二三十年的手艺,这锅包肉做不出这味儿来。” 闲聊了几句,英子对钱亦文说道:“人家小孟两口子刚回来,你把人家整医院去干啥?” 钱亦文说道:“出场阵容要匹配…… “人家都把卫生局的人请去了,咱不出个医药管理局的人,不合适。” 英子说道:“人家正收拾新房子呢……” 钱亦文笑道:“把你那施工队里的人,给派几个过去,不就行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人家收拾新房,我那些工人能伸上手吗?” 祖教授听着两口子逗嘴,品着老边的五年陈酿,嘴角上翘。 这两口子,看来产业不少啊。 要是这么说话,拿他们点报酬,我就心安理得了…… ”谁干的呢?“英子瞟了一眼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第1162章 钱亦文说道:“发生在吉春,还能有谁?” 这话一出口,两口子对视了一下,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自语道:“这样下去,不行…… “这次,是假死; “下次,要是真死了,怎么办? “此患不除,没法心安哪!” 英子抬眼看了看钱亦文说道:“他在暗处,也不公然和你作对,你有啥办法?” 钱亦文掐着酒盅,皱眉说道:“那就换换场地!让他来明处,我去暗处。” “咱也是时候养点‘专业人才’了……” <仁义道德,固然不可或缺,但不是所有时候都适用。有些时候,仁义道德,就解决不了问题。> …… 几天后。 欢胜久泰的办公室里。 钱亦文放下崔德健特意跑出去买的报纸,拿起了电话。 “姐,谢谢你啊!” 电话那头,刘凤凤说道:“谢我干啥…… “你别忘了去谢谢吉春的王记者就行了。” 钱亦文笑道:“把王军扔家里去给病人做思想工作,就冲这点,我也得谢谢你。“ 刘丹凤笑道:“你这是心疼姑爷了吧?” 一句玩笑后,刘丹凤又接着说道:“我也没干啥,还是小孟两口子出力多。 “听王千祥一说医药管理局要彻查此事,那人当天就出院了。 “我们就去食堂打饭的工夫,回来就没抓着人影儿。” 钱亦文嘿嘿一笑:“姐,咱就这一回。 “以后这种掉身价的事情,我再也不找你了。” 刘丹凤笑道:“见外了不是? “你这是怕欠了我人情,以后我们非要和你做亲家吧?” 屋外,有人敲门…… 钱亦文说道:“姐,我不是见外,我是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刘丹凤笑道:“好,我乐得清闲。 “改天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给顶替下来了。” 钱亦文说道:“姐,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钱亦文这边挂了电话,崔德健已经把门外的人让了进来。 “请坐……”钱亦文礼让着来人。 打扮入时的年轻姑娘,娇笑一声说道:“钱总,您这是多少处买卖呀? “怎么还把我约这儿来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说话呢? 唉!却偏又挑不出毛病来…… 崔德健识趣地收拾起桌上的报纸,小声说道:“钱总,我去车间看看。 “顺便把吉春日报关于咱们以人为本、积极应对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报道给他们讲一下,也让他们好好学习一下。” “好好好……”钱亦文说道,“注意不要有个人主义色彩噢。” 一边掩好门,崔德健一边想:看来,是人都得有点缺点! 原本以为他百毒不侵,原来好这口儿……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报纸,管他呢! 他爱干啥,是他的个人习惯。 把厂子的知名度搞上去,这才是真的。 别的不说,就这次,本来是个恶性事件,硬生生让他给整成表彰会了。 你看看这吉春日报说的,什么积极解决问题,什么为患者着想,这哪里还是他们刚来时的态度? 崔德健一边想,一边快步走向了车间。 办公室里,年轻女子开口说道:“钱总~~~” 请相信,这几个符号不是误碰出来的。 当时,确实是这几样抖的音…… “坐吧坐吧。”钱亦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是丁总又来了吗?” 钱亦文皱皱眉头,瞟了一眼面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 这是跟丁总有感情了? 还是丁总出手太过大方,又额外给了好处? 抑或,丁总真行? 钱亦文说道:“不是丁总的事儿,这回有新的任务。” 听说有新的任务,年轻姑娘来了精神。 这几年管得严,不是熟人的活儿,真不敢接。 第1163章 “人在吉春哪?” 钱亦文点了点头。 姑娘瞄了一眼钱亦文:“钱总,有孙子栋孙哥在咱俩中间,咱们也算不外了。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姓名?” “方便吗?”钱亦文抬头问道。 想了想,又说道:“方不方便,这回你还真得告诉我姓名了…… “这次的任务有点不太正统。” 姑娘把个不太正统给听成了“不太正经”,心想我做买卖,啥时候考虑过正经不正经的问题? 姑娘笑道:“钱总,我姓商,叫商宝莉,你叫我阿莉就行。” 钱亦文盯着商宝莲看了两眼后问道:“你什么学历?” 商宝莉低了低头,略有些发窘:“钱总,学历和专业技能没关系吧?” 钱亦文说道:“这回做的事儿,有要求!” 商宝莉低头说道:“高小毕业……” 五年…… 这差点意思呀! 钱亦文发起愁来。 “钱总,到底是啥高贵的人哪?还有这要求?” 商宝莉生怕失去了机会,接着说道:“学历是多少低点,可读书看报,啥都不耽误。” 钱亦文点了点头后问道:“我想给你找份正式工作,想不想干?” 这个提议,丝毫没让商宝莉兴奋起来。 挣死工资的活儿,她干不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进机关,活不累。 “政府给你开多少钱,我给你再补多少。 “完事儿后,我给你三千块钱,送你去南方。 “那边儿钱好挣……” 商宝莉低头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 这里边一定有事儿! 估计是想利用我去整人…… 想到此处,抬眼溜了钱亦文一眼:“人生地不熟的,我听说东管花费可高了……” 钱亦文心知,这是已经在心里答应了,不然也不会连落脚点都选好了。 “你说,需要多少?” 商宝莉犹豫着伸出了一只手:“我看,怎么也得……得五千吧? “而且,我也不能穿成这样去完成任务……” “行!”钱亦文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接着,又吓唬了一句:“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给我传出去,我可是不能饶你。” 商宝莉一撇嘴:“钱总,别小瞧我们,最讲究了! “你啥时候听说正经干我们这行的,坑过顾客?”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话说得真没毛病。 听柳祖师爷话的,都正正经经做生意; 坑人的,都不是正经干的…… “钱总,得多长时间啊?不能耽误我挣钱吧?” 钱亦文笑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来,我给你说说具体的事儿——” 听完了钱亦文的话,商宝莉说道:“倒没啥难的。 “是那样的,花钱还出来找呢,更何况我还得白送。 “可是,机关单位里的事儿,我也不熟啊!” 钱亦文递过了一张小纸条:“不要紧,你回春城,找这个人。 “他会给你安排地方,先练练手。 “以后是公职人员了,要注意点言行举止。” 商宝莉说道:“我要是注意了,还能干活儿了吗?” 钱亦文说道:“端庄,也同样能吸引人。 “我是怕你做得太过,暴露了……” 商宝莉突然变得规矩起来,得体地含笑点头:“钱总,明白了…… “你说的这个我会。 “不是为了钱,谁愿意那样?” 窗外,商宝莉的身影,消失在了欢胜久泰的大门外。 窗前,钱亦文思考了一会儿,转身拨通了电话:“孙哥,可得好好谢谢你,你找的这人也太专业了。” 电话那头,孙子栋说道:“难得你要用这么专业的人,我能随便找人应付吗?” “孙哥,还得麻烦你件事儿……” “咱哥俩,还说啥?有事儿您说话!” 钱亦文说道:“孙哥,我给她准备了点行头,你派个人给她送过去。” “行啊……” “孙哥,记着,亲自交到她手上之后,说是我送的!” 第1164章 孙子栋嘿嘿一笑:“明白……” 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钱亦文暗骂了一句:你明白个六了? 我是想让她知道,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基本情况。 这一天,先是崔德健误会,现在又让孙子样给误会了。 栽在别人手里,认了。 可是…… 越想越憋气,钱亦文又操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英子急恼恼地说道:“你死哪儿去了? “能不能快点回来? “李进宝要走了,你不知道吗?” 李进宝要走了? 这可得回去看看。 钱亦文着急忙慌地拿起了车钥匙。 李进宝走不走的,事儿到不大,关键是他这一走,三姐也得走了。 有些话还得多和李进宝说说。 比如:自己家的买卖,上点心…… 一开门,迎面差点撞上袁清河。 从袁清河躲闪不及的状态看,应该是已经在门前踌躇了有一阵子了。 “袁厂长,快请进……”钱亦文后退了一步,“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走了。” 钱亦文转身坐了回去,态度不冷不热。 这次危机事件,钱亦文对袁清河有些不满。 袁清河说的话没错,但做得欠妥。 不积极地处理问题,还和身边人说动摇人心的话,这就不好了。 再加上之前三省制药厂要从欢胜久泰调用猪胆他没同意的事儿,钱亦文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为了猪胆的事情,钱亦文本想找袁清河聊聊了。 但事儿太多,实在没时间。 而且,他不想和袁清河正面交锋,他毕竟不是敌人。 有这想法,也是在护短,目的是保护欢胜久泰的利益。 只是,他没明白一点,护欢胜久泰的短可以,但不能掐了自己人的脖子。 为此,他还专门给袁清河配了一副慢药,等着袁清河上门求医。 扫了一眼情绪不佳的袁清河,钱亦文想,能不能是药效发作了? “袁厂长,有事儿啊?”钱亦文问道。 袁清河一边点烟,一边说道:“没啥大事儿…… “看你在,找你说说话。” 话题转悠了一会儿,袁清河的一根儿烟也抽完了。 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钱总,咱的桔梗和薄荷油,用完了……” 钱亦文好像没听懂似的,问了一句:“还能挺多久?” 掐灭了烟头,袁清河说道:“断了十来天了。” “那得赶紧补充啊!” 袁清河说道:“桔梗,好像你那饮片厂能有。 “薄荷油这东西,得上南方买。 “今年不知道咋搞的,这玩意儿还能缺。”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桔梗不缺,真要是急用,我现上山给你薅去都来得及。 “实在不行,咱今年不腌咸菜了。” 袁清河明显一愣,这说的是啥话? 乍听感人肺腑,细思句句扎心…… 真要是用点原材料得从咸菜坛子里压榨,这买卖还做不做有啥意思? 先别管了,好歹桔梗的事儿是解决了。 “那……薄荷油呢?”袁清河问道,“有薄荷也行,我问禇工了,他说有叶子咱自己制取也简单。” 钱亦文问道:“这东西啥药里用?” “666感冒水……” “不用不行吗?或者找点别的东西替一下呢?” “……” 一番对话,被钱亦文的无知给打断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袁清河说道:“三省制药那边,有这东西。” “有吗?” “有……”袁清河说道,“段方平说的。” “那我问问。”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拨通了电话。 放下电话,钱亦文皱眉看了看袁清河:“这个段厂长,怎么这个态度? “说是让你自己和他去说。” 袁清河无奈起身:“那我去一趟吧……” 劝袁清河顾全大局的话,钱亦文留给了段方平和蒋既中。 第1165章 眼下的事情太多,他没有时间做政工教导。 除了得马上赶回去送走李进宝,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找神州射箭银行,聊点业务。 关于现代化办公手段对于效率的提升。 还有,有位不愿具名的设计师,给他们出了一套整体形象企划案。 设计师是否知名,不得而知。 但是,如果采购了英多公司的计算机,这套方案是可以免费提供的…… …… 春城火车站。 钱亦文一家四口,陪同大爷大娘一起,来送钱晓红和李进宝。 钱珊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很是好奇,迈着小步儿,四处探寻着。 英子不放心地跟在后边。 钱亦文瞄了一眼钱多,忍不住想笑。 自打穿上了李进宝给买的这身西服,还学会倒背手走道儿了。 “你把那手拿前边来不行吗?老气横秋的,瞅着比你大爷爷都老。” 钱多一脸不服气:“三姑父说了,穿西服不能随便。”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一脸坏笑的李进宝,又低头骂起钱多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一身衣服就让人家收买了。 “改口钱给了吗?” 钱多两手齐动,从兜里掏出一堆零钱:“买衣服的时候,就给我装满了。” 钱亦文笑道:“挺舍得呀! “买这身西服,都用不了这么多吧?” 李进宝嘿嘿一笑。 我这么大个人,这点事儿还能不懂? 别说少掌柜的,就是那些阿黄阿咪们,现在我看着都比我地位高。 我都得巴结着。 真要是阿黄哪天心不顺冲我叫了两声,老丈人没准就得在心里核计:狗不是不咬姑爷吗? 钱亦文冲着李进宝嘿嘿一笑:“三姐夫,你们陕南,也有给改口钱的规矩呀?” 李进宝一愣神的工夫,大爷在一边骂开了:“人家老实点,你就往死了给欺负!” 钱亦文笑道:“大爷,我怕下回他腰杆硬了,就欺负不住了。” 大爷白了他一眼,对钱晓红说道:“户口本装好了,别整丢了。 “用完了抓紧给我邮回来。” 大爷的话,颇有深意:老大不小了,抓紧回去登记吧…… 钱晓红说道:“爸,得晚几天才能邮回来了。 “我们得到燕京待两天。” 提到燕京,钱亦文正经起来。 对钱晓红说道:“三姐,南光宇教授那儿,你先帮我稳一下。 “过几天我把福利制药厂的庆典办完,就去。” 钱晓红说道:“嗯!我知道怎么说。” 仁专志领导下的展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场关于“技工贸”和“贸工技”的争论,有了结果。 一心走自主研发道路的技术流们,落了下风。 当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手捧着“唐卡”,放弃了43000美元的年薪回来,一意要改变现状的南光宇,马上要从展望被清理出去。 1988……1995…… 钱亦文计算了一下,南教授出局,提前了整整七年。 是不是当年燕京的一顿火锅,他和南光宇说的话,教授走心了。 早早把问题摆上了桌面,提前让问题浮出了水面? 钱晓红跟父母拥抱过后,对钱亦文说道:“处理完手头儿的事情,就抓紧去一趟燕京吧。 “就算不见南教授,也该拜访一下黎叔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后,也把研发部建立起来吧。” 拍了拍李进宝的肩膀,钱亦文又接着说道:“三姐夫,这个研发部,就你来负责吧。 “咱什么时候能生产出完全自主的电脑来,就靠你了。” 李进宝郑重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三姐的!” 钱亦文愣了一愣,我的托付和你的承诺,在一个频道上吗? 第1166章 想了想,又笑了。 这么回答,没毛病! 三姐好,一切都好! 看看闸口的人已经快走光了,大娘说道:“快进去吧……” 二人拖着行李箱,走过闸口,大娘把着栏杆,双眼涌出泪水。 一直坐在那里没动地方的大爷,白了大娘一眼:“老娘们儿家家的,就知道哭!” “走,回家!”大爷转身走向门口,偷偷抹了抹眼角。 钱多一边挥手,一边也哭得稀里哗啦。 英子一边帮儿子擦眼泪,一边说道:“这么舍不得,那你跟着去吧。” 钱亦文撇了撇嘴:“他那是舍不得他三姑父吗? “准是看人家兜里还没掏净呢。” 钱多抹了抹脸:“还有那么厚一沓子呢……”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就认钱!” 不过,看样子这孩子倒是有点生意人的样儿了。 一分钱没有,投入点感情,就混了一套西服和一大把钱,也算高回报了。 一边拉着儿子往出走,英子一边说道:“那么多钱,我给你存着吧。” 吓得钱多赶紧挣脱了他妈的手,跑到了大爷爷身边。 当妈的怎么都这样? 不管多有钱,都会惦记你那点儿零花钱。 回到家里,钱亦文给世豪集团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管家,叫过了许如年许副总…… “如年小姐,刘老板呢?”钱亦文问道。 如年轻笑一声:“钱先生,有什么话是和我说不得的? “他去荷兰了……” 钱亦文微微一愣,只好对如年说道:“如年小姐,胡臣最近表现得怎么样?” 如年咯咯一笑:“钱先生,是怕我们看不住他吧? “放心吧,又升职又加薪的,跑不了他。” 挂了电话,钱亦文坐在那里愣了一会儿。 “你问胡臣干啥?”英子问道。 “我感觉,快要用到他了……” 英子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又去忙她的了。 静坐了一会儿,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今天几号了?” “3号了。”英子从一堆数据中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又到日子了,得去看领导了。 “咱俩分头行动吧。”英子说道,“你去找宋叔下棋,我带着秀儿去曾叔家。” 揣好信封和鹿胎膏,英子问钱亦文:“小孟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让她回公司吗?” 钱亦文看了一眼刘文秀说道:“我准备把三省制药厂交给她管。” “那么大的摊子,她能行吗?” 钱亦文笑道:“有啥不行的? “婆家那么多人在医药管理局上班,还能难为着她?” …… 一盘残局,胜负看似已定。 钱亦文还在苦思冥想,寻找着宋战强大攻势下的破绽。 宋战啪嗒啪嗒地倒着手里对方的車马炮,气定神闲地说起了其他:“小钱,我那天去你那工地看了看。 “搞得还不错嘛! “那个莲湖一清淤,还在旁边堆起一座小山来。” 钱亦文不错眼珠儿地盯着棋局,随口说道:“宋叔,你去了怎么没事先跟我说一声呢?” 宋战说道:“也没啥大事儿。 “就是陪着老人出去散散心,就没惊动你。” 钱亦文一边摸起一个小卒,一边暗想,十好几里路,蹓跶到那么远? “宋叔,下次去,您可一定得告诉我一声,在我家摆一盘,我觉得我主场一定行!” 宋战问道:“房子卖得怎么样啊?” 钱亦文一边犹疑落子,一边答道:“宋叔,除了咱们自己留了几套之外,剩下的卖了有一半儿了。” 宋战一笑,接着问道:“自己家住,急啥? “还有二期、三期跟着呢,能卖就先买吧。” 钱亦文说道:“宋叔,往后盖的,位置离景观就偏了。 “我这次留的,都是高层。 “有电梯的,老人上下能方便些。” 第1167章 宋战瞄了一眼棋盘,转换了话题:“落子无悔噢! “你可看好,别说我无情。” 钱亦文仔细看了看,确认道:“没错了……” “将!”宋战又吃一子。 钱亦文琢磨下一步的时候,宋战又转换了话题:“你安排到吉春商业局上班的人,去了吗?” “宋叔,已经去了。” 宋战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事儿,你可得弄得把握一点儿。 “那个谁……毕竟是以我下属的名义推荐过去的。 “别再搞出对人家有影响的事儿来,就不好了。” 宋战的担忧,一览无遗地体现在了话里。 钱亦文笑道:“宋叔,您放心吧。 “就算她出事儿了,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不会影响到您手下人的。 “宋叔,到你走了……” 钱亦文一指棋盘,示意宋战该走下一步了。 “那就好。”宋战一招制敌后,送还了手里的棋子,“虽然我不主张你用这手段,不过听你一说,他们也确实是有点儿过分了。” “嗯嗯……”钱亦文说道,“不然我也不会想到用这损招。” 盯着棋盘琢磨了一会儿,钱亦文不解地问道:“宋叔,你这炮啥时候拨的边呢?” 宋战哈哈一笑:“一开局,我就架到那儿等着你支士了。” 钱亦文摸了摸脑袋,又让领导给忽悠了…… “小钱,今天不在状态呀,心里有事儿吧,怎么心不在焉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宋叔,跟媳妇儿在经营上产生了点分歧。 “一边下棋,还得一边想着回去怎么哄她。” 宋战说道:“自己家的事儿,商量着来嘛。” 钱亦文说道:“商量不了…… “我的意思,是等把三十六厂这一片儿弄完了之后,再想其它的。 “她不听,非说要再开辟一个新战场。 “还说什么‘这不和你们下棋一样吗?都得提前看出几步来’……” 宋战盯着棋盘看了看,对钱亦文说道:“我觉得,你媳妇儿要是会下象棋,指定能比你强!” “还要接着来吗?”宋战指了指棋盘。 钱亦文摇了摇头:“宋叔,不来了。 “今天这状态,实在是不好。” 宋战心中暗想,哪天你这状态好过? 下一回输一回。 虽然,有礼让的成分,不过要真是都打起精神来,他还真不是我这老棋手的对手。 悠闲地点了根烟,宋战问道:“刚说的事儿,想好了吗?” 钱亦文愣了一下:“您说的是……” 宋战慢悠悠地说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怎么哄个媳妇儿都不会? “你知道哄媳妇儿的最高境界吗?” 钱亦文懵懂地摇了摇头。 宋战接着说道:“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什么……” 钱亦文会心一笑,接着又发起愁来:“宋叔,可她这回要做的这件事儿,我怕会给您添麻烦。” 宋战笑道:“你们是在给淞江的建设添砖加瓦,又不是搞破坏。 “这怎么能说是添麻烦呢? “一个农业大省,我一个管经济的,不卖点地皮,靠什么撑起场面?” 宋战略一停顿,颇有深意地接着说道:“难道……你买地皮不想给钱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国家的东西,咱可不敢占这便宜。” “这不就行了吗?” 宋战起身,走到了一张神州地图前边。 分别指了指东南沿海和淞江后,宋战说道:“这是新版的地图。 “你看看人家那儿,圈圈点点的,都连成片了。 “你再看看咱们这,一个省会城市…… “丢人哪!” 宋战痛心疾首似的感叹,让钱亦文心头一喜。 大爷果然没有看错。 和宋战交往,比和曾繁宇要轻松许多。 虽然,他也不是没底线,却比曾繁宇痛快得多。 第1168章 一边想,钱亦文一边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边,是淞江省地图…… “看中哪里了?”宋战哈哈一笑,“你别太过分哈!” 宋战虽勇,可心里想得可一点不比曾繁宇少。 只不过他不打算像曾繁宇那样,又想捉鸡,又怕咬手。 刚才,钱亦文交上来的信封,比上次的要重; 还有钱亦文暗中许给他的房子…… 他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不过,要块地皮也不算难为他。 一边看着钱亦文凑近了地图,宋战一边想: 你只要不选我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地方,别的地方都没问题。 选了城里的居民区,我给你安个老旧危房改造的名头; 你要是选的是城边,我就说你是改善周边居民生活环境。 总之,这事儿总得和我的政绩挂一挂钩吧? 随着钱亦文的手指果断落下,宋战愣住了。 看看地图,又瞧了瞧钱亦文,问道:“小钱,你没开玩笑吧?” 离市中心,总得有七八里了。 头几年,那地方还全是庄稼地呢。 这事儿,你找市长说去,他都乐不得地答应你。 还犯得着又是房子又是票子地来求我吗? “没错!”钱亦文说道,“我媳妇儿就相中这块地方了。” 宋战点了点头,心里犯起了核计。 难道是他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可能! 如果那一片儿有啥大动作,我不可能不知道。 “你想好啦?” “想好啦!” 说完肯定过后,又一脸真诚地看着宋战说道:“宋叔,那我明天让我媳妇儿去您单位吧,说说细节。” 宋战说道:“找我干啥?那几个本本也不在我手里…… “先别急,我先给你想想再说。” 拿手抵了抵额头,宋战发起愁来。 选了这么个破地方,我都没法编词儿…… 说是为了改善村民的居住条件? 那里的人,又有几个能买得起楼房的呢? …… 回到家里,钱亦文摊开地图,和英子研究了起来。 “这地方能行吗?”英子皱眉说道,“这要是一时半会儿卖不出去,这点儿钱不都压到里头了吗?” 钱亦文笑道:“这回你就听我的吧,保证没错。” 英子说道:“我不是不信你的眼光,可这也太偏了。 “我就怕都说服不了丁纪洲。” 钱亦文说道:“他要是不干,正好。 “你自己开发!” 听了这话,英子抖了抖身子。 她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离了丁纪洲还可以。 “别瞎说了,咱啥啥都没有,搁啥开发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教你…… “拿翠桂庄园挣的钱去拿地; “把拿到的地抵押给神州射箭银行,贷款; “钱到了你手,你不是想干啥就干啥?想咋干就咋干?” 英子惊诧说道:“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你以为呢?” 英子又说道:“那些设备要是自己买,也得不少钱!”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媳妇儿一会尖一会苶的,怎么还别不过这个弯来了呢? 当下开导起来:“你能用到的设备,朝晖产业都有。 “田中秀荣的孙女儿,现在是你的员工,晚给他几天钱,他能说啥? “他要是不同意,田中结衣都能闹腾死他……” 英子说道:“还没和丁纪洲说呢,就先打算上了……” 钱亦文诡谲一笑:“媳妇儿,你听我的,和丁纪洲说的时候,就往崩了说。 “他不同意,那是最好……” 英子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把人家给甩了吗?好吗?” 英子担心的,不仅仅是离了丁纪洲能不能行。 还有道义上的事。 毕竟,是丁纪洲把她领上道儿的。 第1169章 钱亦文笑道:“咱又没说不带他。 “他要加入,咱们也欢迎啊! “可是,他要是自己往后缩,那可就不怪咱们了。” 英子低头开始琢磨起来。 钱亦文接着说道:“媳妇儿,做生意,挺忌讳硬拉别人上车的。” 英子不解:“可是,我我总见你们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有钱要大家一起赚……”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我跟谁拍胸胸脯了?跟谁说这话了?” 英子一怒:“说重点!”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就说重点…… “第一,强拉人上船,会让人觉得你图点什么; “第二,万一有点闪失,这辈子的仇,就算是结下了。” 英子若有所悟:“所以,当时丁纪洲拉你入伙的时候,你才矫情了好几天?” 钱亦文嘶哈了一声:“非说这么难听干啥? “我那叫深思熟虑,我那叫矜持,我那叫——” 英子粗暴打断了他的话:“就是矫情!”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来,接着看地图吧。” 在这么“不讲理”的人面前,是翻不过来身了。 地图,逐渐被放大。 由一张淞江省地图,变成了春城市…… 英子在钱亦文的指点下,在地图上画出了一片“凹”字形的区域。 “你确定要这么建?”英子指着“凹”字的空白区域,“这儿,咱就不要了?” 钱亦文说道:“不是不要,而且还是非要不可! “只是暂时先不建而已,留着到时候送礼。” 英子咧了咧嘴:“妈呀!这礼可够大的……” “送礼,哪有白送的?”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后,起身说道:“拿地的事儿,你自己办吧。” “你干啥去?” “我得去趟燕京。” 英子正要开口,电话响了。 “松井先生?”钱亦文接起了电话,愣了一愣,“你这是在哪儿啊?” 松井荣之轻易不给钱亦文打电话的,有事情也是田中幸子和他沟通。 电话那头,松井荣之笑道:“钱先生,这是不欢迎我吗? “我在春宜宾馆……” 钱亦文赶忙说道:“不敢不敢…… “到了春城,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呢?” 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你又是经营药厂,又是卖酒,还得盖房子…… “我是怕你又接又送的,想给你节省点时间。” 钱亦文尬笑一声,老头子把他的买卖念叨了个遍,独独不说他是松井精密设备的神州代理商。 这是心有所想啊! “松井先生,此来是有重要的事儿吧?” 松井荣之沉默了一下,说道:“钱先生现在方便吗? “我想带个朋友去你的三省制药看上一眼。” 钱亦文连忙说道:“方便方便,我这就去接你们。”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没有急着动身,坐在那里思考起来。 “这回,去不成燕京了吧?”英子一旁问道。 “不耽误……”钱亦文说道,“也就是晚两天的事儿。” 突然造访,且没有说明来意,这什么意思? “媳妇儿,小翠儿劝她妈的事儿,有没有点进展?” “小翠儿之前说过,不敢提。一提就挨骂。” 钱亦文一边起身穿衣,一边想:这回,看样子不提不行了。 …… 春宜宾馆。 钱亦文又被服务员带到了37号房门前。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松井荣之这是执念多深,每次来都住这一间。 我要是能把春宜宾馆买下来,一定把这个37号房去掉。 给他换个45,爱住不住…… “钱先生,这位是石冢健男先生……”松井荣之指着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钱亦文一边握手寒暄,一边在心里嘀咕起来。 不是说何向东要是不认亲,石冢根就绝户了吗? 怎么又出来一个姓石冢的? 一起落座后,松井荣之接着说道:“钱先生,健男先生和石冢将军无亲缘关系,只是本家。 第1170章 “此番来,是受家族委托,处理石冢将军后事的。 “另外,钱先生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要介绍一位汉方专家给你的事儿了?” 钱亦文当然记得,之前和松井荣之讨论过中医中药。 当时,相互吹捧一番后,松井荣之说他并不专业,有朝一日要给他介绍一位真正懂得中药的人。 汉方?专家? 钱亦文的心灵,又脆弱了! 敢来神州说他是汉方专家,也是挺有胆量。 看你们取那名儿,就知道是源自神州了。 只是,聊了几句后才发现,这位一米五六的健男,水平还真是有一点点高。 并且,也没有贬低传统医药的意思,反倒是赞赏有加。 发表了一番见解后,健男先生说道:“钱先生,神州医药博大精深,松井先生说我在行,那是捧我。 “真要是说起来,我们祖孙三代穷尽一生,怕是也不能得其精髓。” 钱亦文礼貌地说道:“石冢先生客气了。 “听您对我们传统医药的见解,可能我们有些专家都不及您了解得多。” 石冢健男摇头叹气一番后,接着说道:“可惜呀! “岛国偏邦小隅,资源有限,想要深度发展,有点难。” 一边说,一边扫了松井荣之一眼。 钱亦文听明白了,健男同志这是来划拉资源来了。 和松井荣之当年一样。 所不同的是,松井荣之那是真划拉; 他现在来,得跟咱买! 钱亦文瞟了松井荣之一眼,突然觉得这老头儿有点可爱。 这是在给自己开财路来了…… 果然,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我看你们聊得这么投机,不如请健男先生去你的饮片厂看看。 “再琢磨一下,看能不能深度合作一下。” 钱亦文起身说道:“欢迎光临指导!” …… 车间里,三人一边缓步前行,石冢健男一边不时询问一两句。 多数时候,是静静地看。 松井荣之四下看了看后,问道:“钱先生,不知道哪位是何向东女士。” 钱亦文顺手一指。 松井荣之看了两眼,幽幽说道:“她应该叫石冢美慧子才对……” 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确认了?” “确认无疑!”松井荣之浅笑一声,“钱先生,要相信科技的力量。” 钱亦文无奈地说道:“松井先生,可她现在还不肯相认。” 松井荣之一脸的不可理解:“还真是有人跟钱过不去……” 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如果何向东真就一直不认,那石冢将军的遗产,最后会是谁的?” 此刻,钱亦文的脑海里,闪现出了许多种可能。 “谁的?”松井荣之质疑过后,缓缓说道,“有遗嘱在,国家都不敢给动!”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我还放点心…… 看了看何向东,钱亦文又生出了些许的紧迫感。 不行! 一定得想个办法,劝何向东认了这个死爹。 虽然说那份财产不会被充公,那也得抓紧。 再过几年,岛国货币就没法看了。 现在不继承,难道等到买双袜子要上千、不带个几千万都不敢出门的时候再继承吗? “我再劝劝她吧。”钱亦文说道。 松井荣之问道:“钱先生打算怎么劝?” 钱亦文一笑:“见招拆招吧……” 心里想到的办法,还真不方便说给你听。 你听完了,指定得说我又骂你八辈祖宗了…… 那边,石冢健男抓起一把黄芪,认真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你这个为什么要斜切呢?” 钱亦文愣了一愣,这不就是为了显着我那黄芪根条粗壮吗? 本想着忽悠几句,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 第1171章 人家这么诚恳,咱老玩儿虚的不好。 石冢健男琢磨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这样做是能够使细胞破损更多,更有利于有效成分析出呢。” 钱亦文心中暗笑,你怎么把我刚刚放弃的词儿说出来了? 石冢健男皱皱眉头:“钱先生,恕我直言,这样做,不好吧?”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行业中,都这样做。 “咱要是横切,一样的东西,看起来就没有人家的粗大。” 嘴上虽是如此说,脸上却多少有点挂不住了。 这些药商,别说斜切了,要是技术允许,纵切都不是不可能。 后世,还有高人把几根细的挤压成一根儿,以使切出来的饮片看起来更粗大。 甚至,为了面上光,还用上了硫磺。 国人在对待国人的健康上,从来都不见外…… 钱亦文正琢磨着,石冢健男问道:“钱先生,冒昧问一句,您的饮片厂,主要销售对象是哪些?” 钱亦文说道:“自用一部分,富余的销往各地的药厂了。” 石冢健男又问道:“企业有出口资质吗?” 这一问,钱亦文乐了。 一方面,他知道石冢健男动了合作的心思了,又可以赚外汇了,他高兴。 一方面,他真没觉得办一个出口资质有多难。 别说现在归医药管理局管,咱有王处长。 就算是后来的食药监,能难得住我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石冢先生要是需要,就有……” 石冢健男皱了皱眉头。 显然钱亦文的轻描淡写,让他在心里琢磨这出口资质的含金量了。 钱亦文想,是时候展现一下了。 当下,开口说道:“石冢先生,我的饮片厂暂时虽然没有涉外业务,但创建之初,自我要求标准就很高。 “石冢先生,请移步,我带您多看看。” 从清洗到分级,再到切片加工,钱亦文领着石冢健男走了个遍。 最后,带他来到了仓库。 摆放整齐的架子旁,姜德旺正领着几个工人一边检查一边上架。 听见钱亦文的话语声,姜德旺一回头,吓得石冢健男赶忙扶住了货架子。 “别怕,我这仓储部经理脸虽吓人,可人好着呢。” 钱亦文一边安慰着石冢健男,一边给他简单讲了讲姜德旺的传奇。 “这经历!”石冢健男感慨了一句,“十万里挑一了……” 一边说,一边又偷瞄了姜德旺一眼,仍心有余悸。 钱亦文说道:“四姨父,让大伙儿把没上架的原药材随机打开几袋子,给客人看看。” 姜德旺一声吆喝,众人一齐动手,敞开了有十几袋。 石冢健男逐一看过去,有点服气了:“钱先生,您是怎么把品质控制得如此之好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第一关就松懈了,等到出厂的时候,那还能合格了吗?” 心底里却在想:说起来,这都是上辈子的经验和教训哪! “钱先生,我想和你深度交流一下,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没问题!请到我的办公室坐一坐吧。” 办公室里,石冢健男掏出一张名片,郑重递了过来。 钱亦文接过一看,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健男两眼。 津村制药! 岛国最大的汉方药制剂生产厂商,所生产的药品中,超95%都是神州那些医圣、医宗、医什么的老药方。 不过,他代表津村制药来和我说事儿,怎么既不姓津村,也不姓加藤呢? 让钱亦文不爽的是,这个津村制药,拿我们的原药材制药,然后再卖给我们。 前世,为了这事儿,钱亦文恨得牙根直痒。 第1172章 可是,人家那东西虽然是你老祖宗的,但在你这他就是卖得好。 钱亦文想到这些,又是忍不住气恼起来。 想了想,这又何必? 眼下,他不是自己找上门来了吗? 那就斗一斗吧。 “石冢先生,是想要从我这里进口原药材吗?”钱亦文问道。 石冢健男说道:“可能不仅如此…… “如果初期合作愉快,津村制药会考虑来神州建厂。” 说到此处,健男先生嘿嘿一笑:“毕竟,汉方药的最大受众群体,是在这里。” 钱亦文以手掩鼻,轻咳了一声。 果然,按着这个思路来了。 思考过后,钱亦文说道:“石冢先生,不瞒您说,我的名下,就有三家药厂。 “我看您建厂就不必了,这点事儿,就由我代劳吧。” 石冢健男盯着钱亦文看了两眼,说道:“只是,我们的要求标准,可能会很高……” 钱亦文自信地说道:“石冢先生,我只怕你没有标准。 “只要有标准,我就能达到。” 回望了一下松井荣之,又打趣道:“我是真材实料,做我的良心药。 “要是真不达标,那就是松井精密的设备不过关喽……” 松井荣之讪笑点头。 我一个看热闹的,你怼我两杵子干什么呢? 钱亦文本无意于非要拉上松井荣之,只是突然想到了这是个加分项。 钱亦文说道:“石冢先生,我们先不讨论未来的事情,先说说饮片吧。” 石冢健男说道:“好!那就说说饮片。 “钱先生,我想带些样本回去,请岳父看一下,再做决定。” 钱亦文一听这话,明白了。 他负责着津村的事儿,却不姓加藤,原来和刘嘉良一样,是个外戚。 当下说道:“没有问题。 “石冢先生可以现在就去拿样……” 石冢健男明白钱亦文的意思,笑笑说道:“钱先生,我信你不会取巧。 “不过—— “一旦总部同意了采购,可能会有新的炮制标准,钱先生要有思想准备。” 钱亦文笑道:“石冢先生,会比我的现行标准高很多吗?” “略有变动,略有变动……” 石冢健男留了一个硬疙瘩在钱亦文的心里,自顾去扒拉他眼前的一堆黄芪、柴胡了。 钱亦文一边续茶,一边琢磨。 这个石冢健男,前世虽未接触过。 不过,这处事风格倒是像极了津村的风格。 打压来源,抬高售出。 又不得不承认,这家成立了100多年的企业,方方面面的质量管控,还是很严格的。 没错,1988年,人家都已经成立了快100年了…… 前世,钱亦文曾参观过津村的总部。 这个年销售10亿美金的制药企业,纪念馆中所藏的古籍显示,一切利润,都是我们先人的智慧。 津村的原料药,大多也来自神州。 津村的内部,也不乏神州人。 可这并不影响钱亦文现在想晒他一会儿的想法。 上赶着不是买卖…… “松井先生,我们来说一说何向东的事儿吧。”钱亦文转向了松井荣之。 “好……”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有多大把握能说动她?” 钱亦文说道:“还没试,不敢说把握,只能说我这次会尽力。” 松井荣之瞄了钱亦文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你之前没有尽力吗? 想了想,松井荣之说道:“钱先生要是觉得有可能说动她,让她和我一起回国,那我就等几天。 “正好,让第一次来的石冢先生可以多领略一下神州的地大物博。 “对了,钱先生不打算让石冢先生去看看你的鹿场和种植基地吗?” 钱亦文不得已而回避的话题,又被松井荣之给拉了回来。 第1173章 这老头儿,看来对这次合作还是挺上心的。 去就去,就咱那无公害的种植基地,一点儿化肥没有,除草都是纯人工的。 谁看了能挑出毛病来? 当下说道:“欢迎石冢先生光临指导。” 石冢健男微笑点头:“正想着去参观学习……” 钱亦文说道:“那就明天吧! “今天,我就先了了石冢将军的心愿。” 石冢健男听钱亦文提到了石冢根,深鞠一躬,脑袋差点就撂在了桌面上。 “拜托钱先生!钱先生能劝得动她,曾祖爷爷在天之灵,也可含笑了。” 钱亦文愣了一愣。 这个健男,原来还是个耷拉孙儿…… …… 钱亦文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凝重。 眼前,英子、刘文秀、孟小波、王彩凤和小翠儿一字排开。 他旗下的精英女士,都被他给召集来了。 都说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要使何向东动心,他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听过钱亦文的诉说后,小翠儿愣愣地问道:“那老头儿死啦?” 钱亦文点头说道:“死了有一阵子了,上次松井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了。 “你妈的态度那么坚决,我也没敢提。 “这次,石冢家族特意派了个孙……代表来,不提一下不行了。” 孟小波首先发表了意见:“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得先分析一下,小翠儿她妈的真实想法。 ”咱连不肯相认的原因都不知道,咋劝? “劝解的思路不对,反倒让她的态度更坚定。” 一边说,孟小波一边瞄了一眼小翠儿,略感惊讶。 这丫头是吃了什么药,怎么“嗖”一下子就瘦下来了? 再搭配上几件时兴的衣服,这和以前就完全是两个人了嘛! 有空儿我得好好问问她,自打去了岛国后,自己也胖了十来斤…… 不行!自己这胖,和肉无关…… 吃东西都不能随便吃。药,更不行! 钱亦文看向小翠儿:“小翠儿,你给提供点线索吧。” 小翠儿皱眉说道:“提十回,得有九回挨骂。 “她也不和我说正经理由啊!” 英子问道:“再好好想想,不是还有一回没骂你吗?” 小翠儿苦思冥想了一阵子后,突然抬头说道:“有一回,她自己念念叨叨地说,跟着大家伙一起骂了这么多年,原来是自己的爹,怎么接受得了?” 听了小翠儿的话,钱亦文心中有谱了。 八十年代,突然能坐拥几千万的资产,任谁都会动一下念头。 听小翠儿的意思,何向东并非全然无所动。 心中的仇恨,固然是很深的。 只是,尬到这儿了…… “我知道怎么劝了!”钱亦文主意打定,对大家说道,“散了吧。” 周嫂子王彩凤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钱总,我和何向东处得不错。 “要不,你劝她的时候,我帮你溜溜缝儿?” 钱亦文笑道:“好! “嫂子,那你留下来,我把我的思路和你说一下。” …… 何向东的心,这一天一直悬着。 上午,老板带着两个岛国人来车间,看似是在正经谈买卖。 可那两个岛国人的眼睛,不时瞄向她,看得她有点心惊。 下午,车间里又突然间少了几个人。 问了一下,说是被老板叫走了。 小翠儿回来的时候,她发现闺女的眼神异样。 回顾之下,却没见着王彩凤的影子,开口问道:“翠儿,你周婶呢?” “妈,周婶在钱总那屋呢。” “干啥呢?” “不知道……”小翠儿说道,“钱总让你去一趟。” 何向东愣了一愣后,心中明了。 该来的,总会来。 一边往办公室走,何向东一边给自己打着气。 无论老板怎么说,我也坚决不能同意! 第1174章 不然,都对不起养母,对不起我那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何向东来到门前,隐约听到钱亦文在和王彩凤说话。 只听钱亦文说道:“嫂子,你俩也真是拼了! “周师傅都多大岁数了,我听英子说他一边看场地还一边收工友们的脏衣服。 “洗一件才五毛钱,还把你俩累够呛,何苦呢?” 王彩凤叹了口气说道:“钱总,自打他去了工地,我来了药厂后,日子是宽松了很多。 “可是,总不能只想眼前,不虑后事啊! “一丫一小,孩子都十好几了…… “将来我们俩走的时候,啥也没给留下,孩子不怨我们,外人不也得说我们没正事吗?” 钱亦文重重叹了口气:“可也不必这么拼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何向东举手敲了敲门。 再不敲,就成了偷听敌台了…… “请进。” 何向东走进屋来,周嫂子起身说道:“钱总,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 钱亦文招手说道:“嫂子你坐,咱俩的事儿还没说完呢。” 何向东一边落座一边想,这是意思还没传达到位吧? 非得让我听个全套的? 何向东坐在那儿又听了一会儿,钱亦文的套路渐渐清晰。 周嫂子对儿女未来的担忧,是在提醒何向东,凡事得替儿女想想。 何向东想,穷也一生,富也一生。 无论贫穷富有,都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 而且,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的,给小翠儿准备的嫁妆,在同等人家里,也不算次了。 况且,自己还能再帮衬她几年…… 就周嫂子这点故事,能改变我的想法吗? 想让我认他,不可能! 就算我能,姐姐何维本也不能答应。 周嫂子被钱亦文一顿数落,话语渐疏。 最后,钱亦文终于准备把话题移到何向东身上:“周嫂子,你们自己家的事儿,我本不该多说。 “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吧。” 王彩凤抬眼瞄了钱亦文一下,没反驳。 自顾嘀咕了一声:“你家孩子小,还要啥有啥,你哪能体会得到……” 王彩凤的声音很小,小到大概只有身边的何向东能听得清。 钱亦文盯着何向东看了两眼,正式转换了话题:“何姨,松井先生又来了。” 何向东低头说道:“看到了。” “他又提到了想要让你和石冢将军父女相认的事儿。” “也未必是我……” “确认是你了。” 何向东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 钱亦文说道:“何姨,松井荣之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何向东低着头,自顾做着她手上的小动作,没有响应。 裤子上的一块小斑点,被抠得发白。 他带来的消息,好与坏,与我有什么关系? 略一停顿,钱亦文说道:“石冢将军去世了……” 何向东手上的动作短暂停顿后,又接续上了。 “何姨,你也不问问他怎么走的?” “问那干啥?跟我也没关系。” “何姨,可能有关系……” 搬了把椅子,钱亦文坐到了何向东的对面:“何姨,石冢将军上次来,你没见他。 “他回去后,就剖腹自杀了。” 何向东撩了下眼皮,没言语。 钱亦文明白,何向东此刻的心境并不平和。 只是,她有她的防线,在她的思想里,必须坚守的防线。 “何姨,我不影响你的思路,我只说说我的看法。” 钱亦文说道:“在我们的角度看,他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人。 “咱都没当过兵,理解不了他当年所做的事情,这个咱不去评价。 “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一个高级军官,想过快活日子那还不容易? “可这么多年里,他一直不娶,心里也一定是很苦的。 第1175章 “找到了你,也许是后半生最能让他高兴的事情。 “但你不肯相认,也彻底让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知道你在,活得好好的,他这一生也就了无牵挂了。 “人常说哀莫大于心死…… “他选了这么一个极端的办法,除了向过往忏悔,我想更多的是想把你心头的恨消减几分。 “杀人不过头点地…… “人都是越上年纪越怕死,一个七八十岁的人,能用那么极端的方式结束生命,咱不说能不能把罪孽抹平,起码他知道悔恨了。 “何姨,我说得有没有点道理?” 钱亦文说到这里,不再继续,静静地观察着何向东的表情。 何向东喃喃自语:“死了好……死了好……一了百了……” 一边说,何向东一边努力平和着心境,却难以抑制声音的颤抖。 钱亦文心知,何向东内心的脆弱程度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当下,接着巩固:“何姨,如果你是没法面对他,现在没事了。 “以后你再也不必面对他了。” 王彩凤在一边插了一句:“人在的时候都没认,现在人都没了,认不认有啥用?” 何向东抬头看了一眼王彩凤,回头对钱亦文说道:“也是……” 钱亦文说道:“怎么就没用呢? “何姨,石冢将军知道,他不死,你一定不肯相认,也就不能去继承他的遗产。 “现在,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何姨,那毕竟是几千万的财产。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翠儿想想。 “或者,咱从更高的高度来想,你把钱拿回来,建设祖国,不好吗? “国家现在多需要外汇呀!” 王彩凤在一边惊问了一句:“多少?” “几千万……” “妈呀!那比咱这厂子都得值钱了吧?” 钱亦文笑笑说道:“嫂子,我在淞江这几个厂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王彩凤推了一下何向东:“姐呀,那你还寻思啥呢? “这钱到手了,给小翠儿开个跟钱总一样大的买卖,多好!” 何向东寻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钱总,认他可以,可我有个条件……” 听了这话,平素说话都没有高音的王彩凤,难得暴躁了一回。 大着嗓门说道:“你……摊上这好事儿了,还讲啥条件啊?” 钱亦文摆了摆手:“嫂子,听何姨说。” 他知道,不为几千万所动的人,要求也不会有太过分。 何向东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钱亦文说道:“现在有新技术,通过dna…… “这么说吧,就像咱们的滴血认亲一样,一验就验出来了。” 何向东听了,也没细问,自顾说道:“不验,我也知道是我。” 钱亦文感到奇怪,不是说父母到终老的时候也没透露到底是谁吗? 当下,好奇地问道:“何姨,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向东一双脚来回搓了搓地:“我和我姐,脚长得不一样。 “我随我妈,小脚趾盖儿,分瓣儿的……” 原来,老何家也和郭铭一样,是从大槐树底下走出来的。 <虽然这并不确切,但除了这个国家以外,别的国家确实少有这种情况。 而且,数据表明,子女有骈甲,父母一定有一方也有。> 当下,不是讨论学术的时候。 钱亦文问道:“何姨,你还没有说你的条件呢。” 何向东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他们说,要是能不细分我们姐俩谁是,我就认!” 王彩凤问道:“这是为啥呀?” 钱亦文也愣了一下,这不合常理呀? 石冢家族丢了一个孩子,一下子认回来两个,人家能同意吗? 何向东叹了口气说道:“就因为我,我姐小时候喝了快两年的饭米汤……” 第1176章 何向东一边说,一边落下了眼泪。 钱亦文的内心里,突然开始佩服起这个小人物来。 何向东坚持不认,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姐姐,想让姐姐和她一起继承遗产。 钱亦文斟酌过后,劝道:“何姨,你的良苦用心,我懂。 “但是,这事儿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像你这种继承,本身人家得先确定继承人的合法身份。 “你这一下子出来两个继承人,律师那关都过不去。” 何向东皱皱眉头:“这么麻烦?” 王彩凤生怕何向东又打退堂鼓,对钱亦文说道:“钱总,你快帮她想想招儿。” 钱亦文说道:“何姨,我看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来吧。 “等你把名改回石冢美慧子,石冢家的一切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你想给谁就给谁,谁能管得着?” 何向东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我是不是还得去一趟啊?”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想起了一个南橘北枳的故事。 何向东的身体里,流淌着石冢家族的血脉; 但骨子里,已经被朴实的何姓人家给同化了。 她甚至都没想到,成为石冢美慧子之后,她就是岛国人了。 还习惯性地把春城当成自己家…… “何姨,没想着带小翠儿一起去岛国生活?”钱亦文探问道。 何向东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可不去!” 钱亦文没再深问,去不去的,先回去一趟再说吧。 巨大的差距在那摆着呢,200多倍的工资差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何姨,那我一会儿就把你的想法转达给石冢健男吧。” “行,那你去说吧。”何向东点头过后,又随口问了一句,“那个人姓石冢?是我啥人哪?” 钱亦文笑道:“远支儿的,就在一个族谱上而已。 “论起来,还是你孙子呢……” 王彩凤听何向东好歹是答应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 “人,哪有跟钱过不去的?” 说完后,不免暗自唏嘘。 这得是多好的命儿,才能碰上这事儿? 自己这辈子是别想了。 心念及此,王彩凤不禁哑然失笑。 钱总只是让我来搭个戏,我怎么还真入戏了呢? 钱亦文摸起了钥匙,准备出门。 既然何向东同意了,这事儿不能拖。 何向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钱总,你顺便问问,得多少天能回来。 “时间长了,耽误工作。” 钱亦文笑道:“何姨,等你回来以后,我可用不起你们娘俩了…… “几千万身家,给我当个财东还行,还能给我打工?” 何向东笑了笑,和王彩凤一起走向了车间。 在她的心里,这些事儿还都没有具体轮廓。 …… 松井荣之和石冢健男正襟危坐,静静地听钱亦文转述何向东的想法。 听完后,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后,松井荣之转头笑道:“石冢先生,此来神州,不虚此行吧?” 石冢健男连连道谢:“感谢钱先生和松井先生的大力斡旋! “回去后,我一定告知家主,以家族名义感谢二位。” 松井荣之琢磨了一下后说道:“石冢先生,还告知什么? “反正你们有生意要谈,不如直接把钱先生请过去算了。” 石冢健男一经点拨,开始征求钱亦文的意见:“不知钱先生是否方便?” 钱亦文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 眼前,要办的事情不少。 南光宇教授要见,还得帮媳妇儿研究翠桂庄园二期,帮她拿府前一二三四五期的地…… 但是,那些都可缓。 眼前,能和津村制药一起把汉方药做好,那可是一举多得。 第1177章 基本敲定后,石冢健男十分高兴。 对他来说,也是一举多得…… 不知如何表达才好的石冢健男,非要送钱亦文到楼下,松井荣之也只好跟了出来。 看着钱亦文的车,松井荣之皱了皱眉,这怎么也不知道洗洗车? “钱先生,是不是得换车了?”松井荣之说道,“有点和身份不匹配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一个代步工具而已,不求奢华。” 松井荣之笑道:“正好,你这次去,我再上田中老头儿那给你琢磨一辆。 “你直接就开回来得了。” 钱亦文笑道:“松井先生,从岛国开回来? “两栖的呀?” 松井荣之说道:“两栖的,难道田中家就没有吗?” 还别说,人家田中家还真有…… 松井荣之和钱亦文挥手告别,嘱咐了一句:“钱先生,早点安排动身。 “鉴定、入籍、扫墓……这都需要时间。” 石冢健男一旁补充道:“还得参观鹿场和种植基地……” “放心吧,我会尽快安排!”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绝尘而去。 急的什么? 用二大爷的话说:瞎子跳井,在哪儿还不是背风呢? 何向东不需要准备,我也得准备一下的。 怎么着,也得多带着咱那好产品去吧? 回到了公司,一群人在等他。 大小武各自手拿一张地图,在和英子讨论着一块地皮升值的可能性…… 刘文秀和孟小波,像是许多年没见了一样。 对面而坐,小声聊着一个似乎不想为人所知的话题。 兴致浓时,不时掩口,咯咯轻笑…… 王千祥不远不近地坐在孟小波和刘文秀的身后,眼睛盯着小孟,偶尔也看看表。 阎春生摆弄着手里的车钥匙,背向着众人,盯着二大爷和钱珊。 二大爷的两腿间,牢牢地控制着随时想逃向她妈的钱珊。 他在给孙女讲一个人生大道理:大人说正经事儿说得急头掰脸的时候,少往跟前凑,容易挨揍…… 钱亦文从二大爷怀里捞出钱珊,一边拿满是胡茬子的脸凑近,一边眯眼问道:“想爸爸了吗?” “想……粑粑……” 哟!真是料想不到,自己闺女也他妈这么说话! “跟我学,爸……爸……不是粑粑,这么说话有味儿……” “粑粑……” 算了,慢慢教吧…… 别再教一会儿她再“哎”一声答应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徒留笑柄。 抬头看了一眼,除了王千祥礼貌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外,并没有人理会他。 我这么没存在感的吗? 当下问道:“今天是啥日子? “我这冷清的小破庙,怎么来这么多人呢?” 刘文秀扫了一眼一屋子的人,奇怪地说道:“姐夫,这不都是你让来的吗? “除了凤姐……” 钱亦文一拍脑袋,这一天天的,晕头转向的。 凤姐? 钱亦文四顾之后,并没有看到四凤子的影子。 正想找个人问问,却发现没人注意他。 当下,提高了声调说道:“我们先可着最重要的事儿办吧。” 一听这话,大家都停了嘴,齐齐看向了他。 在每个人心里,自己的事儿都是最最重要的…… “秀儿,你帮我把何向东和小翠儿叫来。” 众人各显失望,开始各自接续刚才的话题。 “秀儿,你俩接着聊吧。”钱亦文叫住了刘文秀,转对春生说道,“春生,你去吧。” 看两个人坐在旮旯里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敢高声,没准儿聊的是“论女人结婚的好处和必要性”…… 秀儿,也老大不小了,却还不知道着急自己的事儿。 虽然,老板都喜欢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员工,但秀儿同时还是小姨子。 第1178章 二舅妈上次脚踝受伤来看病时,曾嘱咐过他,让他帮着上上心。 可是,滤了一遍公司里的人,没一个合适的。 阎春生的地位倒是匹配,可是,秀儿对春生的过往,太了解了。 保安队长郑勇倒是出息得不错,成熟稳重了很多。 可是,人家和月月马上要结婚了…… 宋战的小儿子倒是年岁相当,但两口子商量后,没敢提这事儿。 “媳妇儿……媳妇儿……” 没反应…… “董总!” 一声董总,英子终于抬头。 嘶哈了一声后,不耐烦地问道:“干啥?” “明天,你跟何姨和小翠儿去趟春城百货,给她们娘俩好好打扮打扮。” 英子寻思了一下,指了指孟小波和刘文秀:“打扮人,你不找她们姑娘景儿,找我干啥? “明天我还得跟武工去看现场呢。” 钱亦文看了看英子,又看了看孟小波和刘文秀。 这两个姑娘干这活儿,还真没你合适。 她们能舍得花你那么多钱买衣服吗? 姑娘景儿? 钱亦文瞄了一眼小腹微隆的孟小波,正好何向东和小翠儿还没来,先和这个“姑娘景儿”说说她的事儿吧。 开口说道:“小孟,我之前跟你说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 孟小波愣了一下,说道:“姐夫,你真要把这个药厂交给我管?” “你看,我啥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其实,钱亦文和孟小波说这事儿的时候,孟小波就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个玩笑。 只是,王千祥不同意。 劝了两天才说通。 毕竟,怀个孩子,也不影响啥。 又不用你下地干活儿,怕啥? 孟小波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行吗?” 一边说,一边压抑着内心的喜悦。 “我说行,就行!”钱亦文说道,“正好过两天我得去一趟岛国,明天咱俩就交接一下吧。” “怎么还得你去呢?”英子皱眉问道。 “不光这事儿,还有生意的事儿。” 屋里没外人,钱亦文把石冢健男的事情说了一遍。 英子嘀咕了一句:“这个老头儿,我以为他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把人给你领来了。” 武从军瞅了瞅钱亦文,问道:“英子,他怎么没说领你去呢?” “没说,那咱就识相点呗……”英子酸了一句后,又小声说道,“别闹!我哪有那闲工夫啊?” 钱亦文笑道:“正要和你说,你把工作交给武工和春生,咱俩一块儿去吧。 “这次的事情,挺重要的。” 正说着话,阎春生和小翠儿走了进来。 “何姨呢?”钱亦文问道。 “回吉春了。” “她怎么还回吉春了呢?” 小翠儿说道:“我妈说,那两个岛国人肯定得着急走。 “趁没走之前,回去和我大姨说一声,再上上坟。” 钱亦文点了点头,跟养父母说一声,还是有必要的…… 二大爷看了看小翠儿,说道:“这孩子咋瘦这样呢? “那药,可别吃了……” 小翠儿一笑,两个小酒窝浮现在脸上:“二大爷,吃完了最后这三副,就先不吃了。” 二大爷点了点头,瞄了钱亦文一眼。 研究点儿啥不好,整这糟践人的药干啥? “春生,明天,岛国客人要去参观鹿场和种植基地,你得跟我出去一趟。” 钱亦文给阎春生布置着任务,却没见回应…… 钱亦文回头一看,发现他正一眼一眼地瞄着小翠儿在看。 这小子只留意到了小翠儿外在的变化,却还不知道,小翠马上就要成为千万富婆了…… 刚才,阎春生听钱亦文让他去叫人,心里老大不愿意了。 秀儿和孟小波在那儿说啥,他可听见了。 第1179章 俩个在那闲扯的人你不支使,非让我一个翠桂庄园项目副总指挥去? 有那闲工夫,你让我想想翠桂二期的事儿多好? 车间里,人们忙忙碌碌,遍寻之下,没见小翠儿的影子。 一抬眼,有个正倒背手四处查看的年轻姑娘,离自己最近。 就问她了! 符合自己的行事作风。 “请问,何翠莲在——” 姑娘听了阎春生的话,回头说道:“找我干啥?” 阎春生定睛一看…… 这一观之下,三观炸裂,五观扭曲! “你这脸咋了?”小翠儿歪了歪头,嬉笑着问道。 “你……你这身子咋了?”阎春生一时失语,暴露了心迹。 小翠儿直起了腰,更显苗条。 “一直都这样啊!” 一边说,一边红了脸。 一个大小伙子,问一个姑娘家身子的事儿,让人咋好意思? “你妈呢?”阎春生的一双眼睛,一边上上下下地扫描着,一边说道,“我哥说让你们娘俩去他办公室一趟。” 回到屋里,阎春生又坐回了角落,听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没缓过来。 钱亦文偏又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小翠儿的身上扯。 你听:“小翠儿,这两天就别上班儿了,好好准备准备,过几天一块去岛国。” “那能行吗?”小翠儿说道,“钱姐在那边,我再走了,这些人谁管?” 钱亦文笑道:“石冢将军最近的亲人,就你们娘俩了,回去看一眼吧。 “工作的事儿,再安排个别人吧。” 小翠儿瞄了春生一眼:“出国……得好几天吧?” “正经得好几天呢。”英子说道,“明天就别上班了,让小孟带你出去买点随身带的东西。” 小翠儿点了点头,低头摆弄起手绢。 钱亦文瞄了一眼阎春生,转对秀儿和孟小波说道:“小翠儿的事儿,你们还不知道吧?” “正想问问呢。”孟小波往前探着身子,一脸期待。 你瞅瞅,这结了婚的女人,状态就是不一样…… 钱亦文一边留意着阎春生的表情,一边娓娓道来。 钱亦文的话,又惊到了一批人。 可令钱亦文不解的是,初时阎春生也表示了惊讶,继而平静了下来。 最后表情复杂地瞄了小翠儿一眼,被钱珊拉着手,去调收音机了。 甚至,还调出了声音:“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 钱亦文无意关注这段童年神曲,也无心过问这么小的钱珊是怎么记得准时间的。 他奇怪的是,满屋子人对于一桩难得一遇的轶闻,都表现出了极浓的兴致。 阎春生却能和钱珊一起,一边一个趴在收音机旁边听孙爷爷讲故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 秀儿愣了一会儿,问道:“小翠儿,那老头儿……你姥爷给你们娘俩留了多少钱哪?“ 小翠儿摇了摇头。 没人告知她具体数字。 钱亦文接过了话头:“人家没具体说,咱也不好直接问。 “具体得到了那边才能知道。 “不过,我觉得和咱三省制药比,一半儿总还是有的吧?” 三省制药厂的价值,秀儿知道。 当下,吃了一惊!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富婆,嗫嚅着说道:“一千多万? “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呀?” 钱亦文笑笑说道:“秀儿,你算反了。 “咱这药厂能有人家一半儿就不错了。” …… 四凤子和董树果,又多日不见了。 四凤子刚从望海市回来,董树果陪着她一起来找姐夫。 到了公司,听说姐夫还没回来,四凤子就在董树果一个个的眼神暗示下,和他一起去看工地去了。 转了一圈儿,站在莲湖边的假山上,遥遥看见钱亦文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指挥部的门口。 第1180章 一时间,方才的含情脉脉突然被心里的事情冲淡了,四凤子转头就往回走。 “你慢着点!”董树果在后边赶了上来,“我工作的事儿还没汇报完呢。” 四凤子说道:“有啥汇报的? “不就是当官了吗?” 董树果呼哧带喘地说道:“那是简单的当官了吗? “以前,校长管我; “以后,可能就是我管校长了!” 四凤子回头一笑:“好好好,出息了……” 董树果无奈地摇了摇头,悄悄抓住了四凤子软滑的小手。 唉!各干各的,想把话题调整到一个频道上,不易。 “姐夫,可算是抓着你影儿了!”四凤子一进屋,笑呵呵地说道。 钱亦文回头一笑:“抓我干啥呀?” 四凤子说道:“跟你汇报一下东柳服装城的工期进展……” 柞树沟。 石冢健男看着满山遍野的药材和除草的人,有点发傻。 岛国虽也不乏土地,也种植草药,可这么大片的种植,不多见。 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四下一指,问道:“钱先生,这都是你的?” “嗯……” 这才不过五千亩,真不算多。 明年打算去西北种麻黄、甘草,这点地可真不算啥。 “这得有多少土地呀?”石冢健男又问道。 “五千多亩。” 石冢健男瞟了钱亦文一眼,疑惑地嘀咕了一句:“这么少?不像啊!” 钱亦文趔了趔身子,这家伙口气还真大! 你啥家庭啊?五千亩地还不算多? 松井荣之一旁笑道:“钱先生,你俩整两岔去了…… “他说的亩和你说的亩不一样。 “我们的一亩,是99平方……”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精巧小国,就是他妈不一样。 丈量个土地,都这么抠抠搜搜的…… 石冢健男蹲下身,两手扒土,查看着一株黄芪的芦头。 起身后,对钱亦文说道:“这已经达到采收标准了,怎么不收?” “不够三年,坚决不采!” “再长下去,不怕木质化和黑心吗?” 钱亦文捧起一把黑土:“石冢先生,看来你对我们这边的了解,可是远没有松井先生多呀。 “你看这土质,再加上这边冷凉的气候,长个四五年都不会黑心的。” 松井荣之尴尬一笑,转过头去。 当年的这点事儿,算是让他给记住了,想起来就磕打我一下…… 石冢健男不但会中文,而且对中医药的研究很是深入。 看着满山的人,石冢健男不由得感慨:人多,就是好啊! 从除草全用人工来看,应该也没有用到化学肥料。 眼前的黄芪,虽然是种植的,但就这条件,不比野生的差了。 当下,石冢健男从包里掏出相机,咔嚓咔嚓咔嚓拍起照片来。 钱亦文瞄了一眼,相机不错,自己前世就用这个品牌了。 一边拍照,石冢健男一边征求着钱亦文的意见:“钱先生,来津村的时候,能否带上一点现挖的鲜品?” 钱亦文一门心思用在他手里的相机上,随口对林久胜说道:“林场长,麻烦一下嫂子,借她一双小手,把…… “把石冢先生的愿望满足了。” 林久胜一声吆喝,来了一群嫂子,扬起一把把黑土,挖出一根根黄芪、桔梗和柴胡。 钱亦文知道,石冢健男之所以要带点鲜品回去,是想亲眼看着从地里刨出来。 这样,假冒伪劣的可能性,就没有了。 我会怕你吗? 真金不怕火炼。 “石冢先生,相机不错哈!”一边帮着石冢健男装袋,钱亦文一边随口问道。 “嗯……” 石冢健男光顾着忙活他感兴趣的药材了,随手把相机递给了钱亦文。 钱亦文看着这几个漂亮的字母,感受着这熟悉的手感,渐渐露出了微笑。 第1181章 一旁,松井荣之看出了门道,开口问道:“钱先生,喜欢这个?” “嗯……” “钱先生,是想买,还是想卖?”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老头儿,怎么跟我肚子里的绦虫一样? 这边刚一琢磨,他那边就知道了。 “松井先生,宾得株式会社,熟吗?” 松井荣之没有立刻回答,沉思了一下说道:“钱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和田中老头儿多走动走动。 “他所涉及的行业,比我多太多了。 “就拿这个宾得来说,为了把他们的镜片安到田中的炮车上,那可是费了不少的苦心。 “你有啥想法,和他说一声,宾得第二天就能派专员来找你。” 我跟他多走动走动? 卖他那些东西吗? 我卖给谁? 国家不需要我当中间商来赚差价,难道我还能卖给周边那些驴马烂子小国,让他们拿这些东西来对付我们吗? “松井先生,我觉得这样不好。” 钱亦文淡淡说道:“买一台相机的事儿,就干扰了田中先生和生意伙伴的正常交往,这我怎么好意思? “就别惊动他了。” 松井荣之看了一眼钱亦文手里的相机,笑了笑。 说这么半天,就为了买一台自己玩,至于吗? 你要是说一声喜欢,石冢健男当场就能送给你,你信不信? 转了一圈儿,石冢健男的心里有谱了。 岛国人,善分析(鬼心眼子多)。 从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草堆,他判断出这满山除草的人,不是现雇来的。 而且,那些草上要是有农药,不能拿回来喂鹿。 另外,满院子也没见着一个装化肥的袋子。 给他装药材的袋子,都是个面袋子。 石冢健男很满足,松井荣之也很满足。 自从1985年他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以来,终于见到了一位当年故人…… 老边最近老是抱怨,他的生活被掌柜的给打乱了。 原本,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酒坊里的那些大锅。 有空了,也是蹲在酒窖边上抽烟。 掌柜的老是给他讲大道理,说年岁大了,得琢磨着享点清福了。 能放出去的事儿,就交给孩子们干吧。 他信了,把事情更多地交给了禇再良。 没太多的事情做,一来二去,养成了个打瞌睡的习惯。 禇再良在,他喜欢躺在院子里的大榆树下眯一会儿; 禇再良不在,也如是。 这毛病,算是落下了…… 偶尔静下来想一想,掌柜的让他大爷那么大岁数的老头儿种菜,怎么却让我歇着呢? 这他妈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对他大爷好? 喝酒闲聊的时候,赵奎中把大爷的病和他说了,老边顿悟。 原来,不同的人不同对待。 我这种身体棒棒的,不用劳筋骨…… 今天,吃饱喝足后,四处蹓跶了一圈儿,又犯困了。 两脚不由自主地就奔着大榆树下的躺椅去了。 刚躺下,就见掌柜的和林久胜陪着两个人朝着院子走了过来。 可算是抓着他影儿了,正好想再扩建一下酒坊,得把这想法和他说一下。 可是,等到三人近前时,老边却闭上了眼睛。 松井荣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当年他在吉春的时候,边景林还只是个孩子…… 钱亦文犹豫了一下,准备叫醒老边,被松井荣之给制止了。 睡着的老边,神态安详,就让他睡吧! 醒了的老边,可能就不这样儿了。 况且,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 天雷滚滚,震不醒假寐之人…… 松井荣之摇头轻叹:“我这神州词汇呀,都学杂了…… 第1182章 “走,带石冢先生看看你那些鹿去。” 去往鹿舍的路上,钱亦文问道:“松井先生,春城可以直飞了,为什么非要转道燕京呢?” 松井荣之指了指石冢健男:“津村制药,在燕京有买卖。 “石冢先生有事情要处理。” 石冢健男说道:“不去也无妨,反正以后会常来。” 钱亦文听了这话,暗暗高兴。 他一提“以后会常来”,看样子,石冢健男这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看津村的那些长老们的态度了。 但是,他却无意打破从燕京过境的思路。 他到燕京,也有重要的事情…… “石冢先生,不差一两天,行程就别随意变了。”钱亦文说道。 林久胜听了,和钱亦文确认着:“钱总,要去燕京?” “嗯。” “等我一会儿……” 林久胜说完后,着急忙慌地跑了。 没过多久,一个面袋子装到了车上。 冲着钱亦文嘿嘿一笑:“钱总,你受累,把这东西给青儿带过去。” “有没有什么话让我捎给她?” “头几天接到信了。”林久胜说道,“有她妈在那儿,我们两口子也能放点儿心了。” 钱亦文感到很奇怪。 不是另嫁了吗? 难道还能带着现任去林青那儿? 看林青对她妈再婚的反感程度,她不会同意。 “她妈又离了……”林久胜叹了口气,“出一家进一家,那么容易呢?” 世事无常…… 钱亦文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招呼众人上车。 看来,此次燕京之行,除了要见南光宇教授之外,还得见见林小姐母女三人了。 回到公司的时候,阎春生也和小翠儿一起,把何向东接回来了。 早上临时让他去接何向东,是怕何向东不知道明天要走,误了行程。 钱亦文和春生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没有表示出喜悦,也没有抗拒。 默默拿起车钥匙,把车开到了门口,坐在车里静候何翠莲同志梳洗完毕。 钱亦文想,看来,几年的磨炼,使二狗子成熟了许多。 这小姿态,连我都看不出他的心思了。 “小翠儿娘俩呢?”钱亦文问闷坐在墙角的阎春生。 “嫂子和小孟陪着买衣服去了。”阎春生答道。 说完了,低下头去,接着完成把玻璃丝变成一只大虾的工作。 “挺大个老爷们儿,鼓捣这玩意儿!跟着逛逛商店、拎拎东西多好……”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转向了刘文秀:“秀儿,成立集团公司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刘文秀说道:“差不多了。 “宋小强说,你把母公司和子公司提交上去,他就帮你办了。” 钱亦文瞄了刘文秀一眼:“小宋这小伙子,还真不错哈……” 秀儿低了低头,他错不错的,你跟我念叨什么? 那不都是他爹宋战交代给他的事儿吗? 钱亦文说道:“秀儿,抓紧办,争取我回来的时候弄出个眉目来。 “明天,公司出钱,你请小宋吃顿饭吧。 “老这么麻烦人家,一点心意没有,也不好。” 秀儿抬眼瞄了钱亦文一眼,点了点头。 用得着吗? 你把月月给他爹那个信封装鼓鼓的,不比吃饭管用吗? 正说着话,英子和小孟陪着何向东母女回来了。 四人进屋后,一屋子人都看愣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还真不是瞎说的。 一件乔其绉连衣裙,斑斑点点的小碎花,把小翠儿的身形衬托得甚是灵动。 甚至,从没见小翠儿展示过的两条手臂,直晃眼睛。 又白又胖的小翠儿,变成了又白又瘦…… 春生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拆了他钥匙串上的虾米,重新编制。 第1183章 想必,是对自己的手艺不太满意。 钱亦文看了两眼,总觉得差点意思。 又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问题了:“媳妇儿,咋不给整双高跟鞋呢?” “她说穿不了,穿上不会走道……” 钱亦文笑道:“这得慢慢适应! “男的都穿高跟鞋呢,你不穿,掉分啊!” 小翠儿被一群人围观,颇不自在,红着脸说道:“从来没穿过,穿上就觉着上晃……” 钱亦文笑道:“那是以前,身子宽招风…… “现在你试试,一定不能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小翠儿瞄了钱亦文一眼,这是老板说的,要是阎春生或其他人说,她准得急眼。 扫了一眼阎春生,心中暗叹。 倒饬成这样,该不看还是一眼不看…… 你手里的手工活儿,就那么好玩儿? 你是多没见过世面? …… 燕京车站。 一行五人,走出了车站。 英子终是没能舍得下她的事业,买好的票,又退了。 那块地,批下来了。 那两个红本本,眼下比岛国那边的花花世界更有吸引力。 而且,翠桂庄园二期的拆迁已经结束了,大小武一天忙得急头白脸的。 她这时候跑出去了,不合适。 大春儿一边招手,一边紧跑几步。 接过钱亦文手里的提包后,说道:“钱总,您再来别带东西过来了。 “咱这地方,缺得了物质吗?” 钱亦文瞄了大春儿一眼,不缺物质?什么意思? 再说,这点物质,和你说的物质还真不一样。 “大春儿,这不是我的,是林青的。” 大春儿微微一愣,继而说道:“钱总,要不把她安排到咱公司得了。 “在外边搞推销,也不易。” 钱亦文问道:“她最近来过?” “来过。” “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了吗?” “不是……”大春儿说道,“说是得到了咱们的帮助,趁着放假来看看。” 钱亦文没言语,回头礼让松井荣之、石冢健男和小翠儿母女上车,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车里。 车子上了大道,大春儿见他刚才的提议钱亦文没有响应,还道是他不便,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瞄了一眼钱亦文后,神神秘秘地说道:“钱总,等您走了之后,我就去找林青。 “在现有的组织框架之外,给她创造一个新岗位。” 听到这里,钱亦文明白了。 转头瞪了大春儿一眼,顺便扫了一眼后边的岛国人。 这俩人,中文比大小武和乔治不差多少。 你这么说,他们指定得误会我是什么好人! 当下,皱眉说道:“一个普通老乡,有困难了,咱该帮帮。 “别的事儿,不要多管。” 一边说,一边心底里琢磨:给创造一个岗位? 这招儿想得挺绝呀! 谁来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你还别说,这还—— 呸!我想这个干什么,以后也用不上! “钱总,咱先回公司?”大春儿问道。 “先送石冢先生去津村药业,然后带松井先生回家。” 钱亦文和大春儿说完后,回头跟石冢健男要了地址。 一恍眼,松井荣之正两眼邪魅地看着他。 该死的大春儿,我这一世名节,早晚得毁在你的手上。 是不是让友邦惊诧了? 关键是,人家不问,这事儿他妈还没法解释。 只要一开口,那就是拙老婆画眉,越描越粗……越大……不是,越黑…… …… 安静的四合院里,钱亦文和松井荣之对坐于海棠树下。 小翠儿母女俩好奇地四处看了一会儿,顺着月亮门走去李奶奶的旧宅了。 大春儿一扇一扇地打开各处的门窗,通风换气。 钱亦文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松井先生,喝了这壶茶,我们就去友谊楼。 第1184章 “食宿一体,那方便得很。” 松井荣之四下看了看:“就住这儿吧,比友谊楼强。”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这平房时间长了不住,有潮气,咱还是别住这儿了。” “接接潮……地气,不好么?”松井荣之朝着西边看了一眼,笑笑说道,“顺便也接接王者之气。”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满含歉意地说道:“松井先生,我明天有点儿事儿要办。 “可能没法儿陪你了。” 松井荣之一边吹着茶沫儿,一边说道:“无妨,我自己去宫里转转。 “你有故人要见,就去忙吧。” 瞄了一眼旁边的大提包,幽幽说道:“年轻,倒是好……” 钱亦文的心里,气得没招没招的! 咱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好么? 想开后宫,我还能等到六百多张……日历撕没了才开? “钱先生,真会享受啊……”松井荣之笑笑说道。 钱亦文愣神的工夫,老头儿又接着说道:“这小院儿,多幽静。 “窗开扑面市井气,闭户不闻车马声。 “神仙日子啊!” 钱亦文嘿嘿一笑:“松井先生要是喜欢,那咱今晚就住这儿吧。”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嗯,感受一下钱先生的优雅……” …… 次日,松井荣之带着何向东和小翠儿去了宫里。 大春儿带着钱亦文,奔波了一天。 香山南麓,要去; 南教授,也要见。 香山南麓37号门前,钱亦文给了大春儿一个电话:“大春儿,帮我约个人。 “就说故人来访,请他来国子监留贤茶馆相见。” 来过没有? 大春儿答应一声,下山找地方打电话去了。 钱亦文抬手按下了门铃…… …… 一纸豪言,黎叔刚挥就一半儿,钱亦文走进了书房。 “小钱,怎么才到啊?等你半天了。” 黎叔放下了手里的笔,招呼钱亦文落座。 钱亦文说道:“领导,山根儿底下盖楼呢,堵了一会儿,让您久等了。” 一边道着歉,钱亦文一边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些盖楼的,真可恶! 黎叔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可不是! “再过几年,还不得盖到我这院子旁边?”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事儿真不用愁。 只要你不管,也用不了几年…… 看了看钱亦文拿的鹿胎膏,黎叔说道:“上回你三姐和那个乔治来带的那几块,还在冰箱里放着呢。” “黎叔,我那鹿场又多了一千头鹿,不缺这东西。” 黎叔皱皱眉头:“养鹿是为了锯茸。 “你看你说的,要都制成了这玩意儿,你那鹿还不得一天天的见少?” 钱亦文一笑:“黎叔,成活率还行。 “这些,是意外……” 一边喝着茶,钱亦文一边挑起了实际话题。 一张照片奉上后,钱亦文问道:“黎叔,跟这个银行的人,熟吗?” 黎叔戴起了眼镜,仔细端详起来。 看了一会儿,放下了照片:“不怎么熟。 “跟他们的来往,都是手底下人的事儿。” 瞄了钱亦文一眼,接着问道:“怎么着,缺钱了?” 钱亦文说道:“黎叔,不是缺钱了,是想帮帮他们。” 黎叔吓了一跳…… 赶忙扶住了眼镜,探身说道:“新鲜! “自古以来,都是钱庄帮别人,头回听说还有人想帮钱庄的。 “你说说看,他们哪里需要帮忙?” 钱亦文并不着急。 领导见责,是因为自己平时说话太谦虚了。 如此一来,刚好在下一步给领导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 钱亦文摸索着从包里拿出一张揉搓点不像样子的画稿,递了过去。 这差别! 黎叔看了两眼,问道:“你画的?” “我手底下的设计人员画的。” “这是……” 钱亦文说道:“黎叔,国际上,讲究个形象。 “改革开放以前,都是咱自己人,好看难看的,对付着看,自己人不挑自己人,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第1185章 “可国门大开,外国人来了,这就不太好了。 “钱庄子,本来就是最有钱的地方。 “人家一看,连最有钱的地方都这样,那别的地方就更可想而知了。” 黎叔听懂了,插了一句:“所以,你想给他们改头换面?” 钱亦文点了点头:“顺便,再改变一下他们的工作方式……” “咋改变?” 钱亦文接着说道:“黎叔,现在先进的国家,都已经实现电子记账、联行存取了。 “咱们跨个行,得半个月,人家三天就可以。 “这都是依靠的电脑……” 领导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重点,在这儿。 想了想,黎叔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先从这家银行入手,把整体形象给他提上去。” “不提电脑的事儿?” “先不提。” “好!那我给你牵个线吧。” 钱亦文谢过黎叔后,黎叔又拿起了那张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小钱,你这设计人员,多大岁数?” “黎叔,十七了……” “十七?那不是还在上学吗?” “黎叔,人家都去纽约州立大学了。” “这么小上大学,人家收吗?” 钱亦文说道:“还没正式入学,现在跟着咱们国家的一位老师学习绘画呢。 “等机会成熟了,就入学,拿了学位就回来。” 说起王磊的发展之路,钱亦文这个电影放映员信手拈来。 一边替王磊规划着未来,一边暗想:我这么早就替王磊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步,老王得怎么感谢我? 等王磊学成归来,就不必骑着自行车挨家跑银行了。 <虽然,他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系统工程,是骑着自行车能拿下来的……> 走出37号,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黎叔说,一边给这家钱庄子提升形象,一边提一下电脑的事儿。 可是,怎么提? 那可是软硬件都要考验的。 三姐那儿,都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呢…… 见钱亦文出来了,大春儿把车开到了门口。 “钱总,咱现在就去成贤街吗?”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不急!找个吃饭和打电话都方便的地方。” “还去燕京大学西门,吃炸酱面吗?” 钱亦文皱皱眉头:“换个地儿吧,那一碗底儿,吃不饱……” …… 电话里,钱晓红一边说着最近的工作进展,一边不时轻笑。 是什么让三姐笑出了十八岁的感觉? 三姐说完后,钱亦文说道:“三姐,把电话给李进宝。” “进宝儿,银行那套东西,熟悉吗?” 李进宝说道:“不算太熟。” “abm没这东西吗?” “有!” “能不能想想办法。” “买呀?” 钱亦文嘶哈了一声:“滚!那不又成买办了吗?” 李进宝莫名其妙挨了顿骂,一时语塞。 电话里隐约听到钱晓红的声音:“完蛋玩意儿,他骂你,你怎么不骂他?” 李进宝小声说道:“说正经事情,哪能张嘴就骂人呢? “再说,我也不会骂人啊! “又再说,正经人在说正经事儿的时候,哪能像泼妇似的?” 钱亦文气得直乐,说我不赶个好老娘们儿,还说不会骂人? “给我想想办法。”钱亦文说道。 一个姐夫,还是员工,有啥可客气的? “着急吗?” “不急,月底前给我个答复就行。” “这不都二十号了吗?”李进宝思忖过后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那还不快说?” 李进宝说道:“我不就是被勾回来的吗? “咱如法炮制,再从abm挖个人回来。” “能行吗?” “我乔治一说,准行!” “技术上呢?过关吗?” 李进宝说道:“技术不过关,那有什么意义? “人家就是负责这一块儿的。” 隐约间,又听到钱晓红的声音:“嗯~~李进宝一说话,那准能回来!” 第1186章 怎么听着三姐这话不对味儿呢? 钱亦文问道:“哪国人?叫啥名啊?” 李进宝说道:“王招娣,咱自己人。”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放下了电话,一边驱车赶往成贤街留贤馆,钱亦文一边琢磨开了。 这个家伙,好像是要不让人省心。 真要是敢给我整出点事儿来,你看我不把你屁股按地上,给你摩擦出……静电来! 衣能遮体,食能裹腹。 是南光宇再简单不过的个人需求。 但是,涉及科研,年近半百的“老先生”从不吝啬。 一向高要求、高标准。 当有人大说特说“手搓”各种东西的时候,他不以为然。 当然,他并不是否定艰苦奋斗这种可贵的精神。 关键是,两颗弹一个星被说成是手搓出来的,这说法他不能苟同。 类似钱邓两姓这样的先辈们,难道仅仅是带着一套工具回来的吗? 他认为,这种思想固然能鼓励人们努力奋斗,但在客观上也误导了时人的思想。 既然搓得出来,我们还要高端技术干嘛? 为此,受邀加入展望之时,南光宇反复强调过科技创新的重要性。 得到的回答,是异常肯定的。 他相信。 一个研究所,不研究,还能干什么? 加入之后,别人疯狂打着算盘的时候,他在埋头搞科研; 别人参加大大小小的表彰会的时候,他在埋头搞科研。 反正要找南教授,你就别问。 问就是:他在实验室里,搞科研…… 当他的唐卡被安装到abm的整机里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 一大帮人,没几个跟他钻实验室的。 而他的科研经费还经常被挪用,去换现成的整机。 前不久,他提出一个保证科研经费不被占用、挪用的提议,又被否了。 而且,十一个人里,有十个人投了反对票。 只有他自己,弱弱地赞助了自己一下。 刚刚,和燕京、复旦两所高校进行校企合作培养高端人才的提议,又被否了。 这次,连会都没开。 得知结果后,气得南光宇愤然离场。 年轻的小李,瞟了一眼朝他点头的仁专志,追了出来。 小李的语风,颇得仁专志的真传:“南教授啊,科研要搞,大家并没有反对。 “可是,咱齐头并进不好吗? “您也要反思一下,历次您的提议,都是在拆大好形势的台呀!” 南光宇停住了脚步,瞄了一眼小李,这是一杆枪,他不想和他发火。 当下,故意回头大声说道:“你们就搞吧! “绝了科研的种,到时候人家一卡脖子,全他妈一起完蛋!” 南教授相信,他拿底气托出来的这些话,仁专志是绝对能听得真真的。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接到了大春儿的电话。 电话里,大春儿说道:“南教授,今天下午一点钟,有人邀请您到留贤馆一聚……” 电话里,南光宇没问是谁想见他。 前一段时间,钱晓红和李进宝来过。 关于请教的话,说了一堆。 最后的提到过钱亦文要来。 不用问,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准是他了。 一边收拾东西,南光宇一边自嘲:神神秘秘的,不说是谁,这是怕给我惹麻烦。 可是,都没人愿意和我一个办公室,谁能听到我接你的电话? 你姓钱的是不是想多了? 留贤馆? 这么有深意的名字,是捧着地图查出来的吧? 南光宇夹着一个破旧的皮包,下了公共汽车,抬眼看了看成贤街口的牌坊。 第1187章 正待举步,一身国服的钱亦文迎了上来…… 钱亦文老早就侯在这里了。 对待心目中的国士,得尊古礼。 不去家里接,怎么着也得迎过这两道牌坊。 “南先生,您好!”钱亦文紧走几步,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钱老板,您好!”南光宇说道。 相互间的称谓,很能说明问题。 就如现在,南光宇给钱亦文的定位,就是个小老板…… 瞄了一眼礼貌有加的钱亦文,南教授琢磨开了。 这个曾和他大谈特谈要自主研发的年轻人,是真要自主研发,还是因为花旗国回来的姐姐鼓动的,他说不准。 但钱晓红在abm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大的利。 真要是发展得能和abm比肩,哪怕差一大截,那得挣多少钱? 所以,他一直坚信,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最终想的还是钱。 他实难相信,一个生意人,会如他一样,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创造出自己的东西来。 连展望的那些搞科研的,都醉心于从abm往回买整机,他一个做买卖的,会把家国放在第一位? 漫步向前,走不多远就是国子监的牌坊。 旧时,重要的教育机构,兼有教、管两种功能。现在,成了一个极其小众的景点…… 牌楼底下,钱亦文问道:“南先生,您是哪里人?” “江浙人。” 顺手一指国子监斑驳的红墙,钱亦文接着问道:“南先生,来过这里吗?” 南光宇淡淡说道:“进去过一次,拜过先师。” 对于钱亦文的闲话,南光宇无意帮他往下顺。 他只想早点走进留贤馆,听听钱亦文到底要说什么。 然后,各走各的…… 钱亦文说道:“我也去过两次。 “不过,和南先生比,我去国子监,就是看热闹的。 “进出国子监,南先生的身份和学识,才相配。” 南光宇没言语,这顶高帽子,他不打算接。 国子监大门口,钱亦文问道:“咱们进去看看?” 回望了一眼对面的留贤馆,南光宇说道:“钱老板,你们生意人时间紧张,我看还是不去了吧?” 钱亦文尬笑一声,伸手礼让后,二人一起走进了古色古香的留贤馆。 留贤馆,京里有名的茶馆。 借了成贤街的儒雅之气,一直经营得很好。 前世,听说还有偶遇名人的可能。 钱亦文来过许多次,不是为了偶遇什么名人。 他心目中的名人,与时人不同。 演几部戏,就被称为名人,这种说法他极不赞同。 诚如他刚才所说,他这种人进出,都是对这个名字的不新生。 只有南教授这样的人,才配成贤街,才配留贤馆…… 满室氤氲中,二人被让到最里边的一个小间儿里。 竹簾放下,就是两个人的私密空间。 屏退了刚要大讲茶道的年轻女子,钱亦文聊起了正事:“南先生,我这次专程请您出来,是想当面向您致谢。 “上一次,要不是您的指点,我们就被汉字兼容问题给卡住了。” 南光宇一边端起杯子,一边说道:“不必客气,这点事情要是让你姐姐来做,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当面致谢,还是应该的。” 南光宇又补了一句:“生产出来了,卖得怎么样啊?” 大跨度的聊天,有助力于早点结束进程…… 一位既懂硬件又懂软件的科学家,深知这个道理。 他不想在这个年轻商人的身上多浪费时间。 好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年轻商人的尊重。 钱亦文说道:“不算理想……” “为什么?” 第1188章 钱亦文说道:“我们制定的目标,是一切以研发为中心,故而在销售方面投入的比例不大。” 南光宇抬眼看了看钱亦文,问道:“自主研发……究竟自主了多少呢?” “25%……” 南光宇一愣。 25%?果真如此吗? 这数据在外行听起来,似乎有点悲观。 不过他懂,这总比从abm倒腾整机过来卖强。 至少还有四分之一是自己鼓捣出来的。 南光宇问道:“差到哪里呢?” 钱亦文知道,南教授没有要和他长谈的欲望。 为此,郑重说道:“缺少像您这样的人才!” 钱亦文的话,让南光宇明显一愣。 继而,浅笑一声:“眼下已不是我开始搞研究的时候了,人才奇缺。 “这些年,大批公派留学生归来,参与到了建设祖国的行列当中。 “钱先生求贤若渴,我会帮您留意,有合适人选,会竭力推荐。” 钱亦文一边续茶,一边思考着要不要再说得明确一点儿。 显然,南光宇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话。 明知道是什么意思,却顾左右而言它。 事实上,先生是已经婉拒了。 时机不到,等等再说! 茶已续好,南光宇接着说道:“钱老板,你有了从abm归来的两位工程师,我看也够用了。 “这二位手里,掌握的可都是当今顶尖的技术。” 钱亦文说道:“对于英多来说,人才永远都没有够用一说! “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工程,又哪是靠一两个人、一两家公司能撑得起来的? “系统平台、高端芯片、通信技术、应用软件…… “我们都得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行,这得需要多少专业人才的加入,才能支撑得起来? “借米过日子,倒也可以苟活,不过万一哪天人家不借了呢? “很多的核心技术,专利可都在人家手里呢! “有一天,人家一卡脖子,我们除了抗议,能有什么办法? “买卖买卖,总得一个想买一相想卖才行,也没有硬买的道理呀!” 钱亦文一股脑地把他所知道的一些确凿的事实,都说了出来。 南光宇不接话,他也说不下去了。 南光宇扶了扶眼镜:“钱先生,这些……您专门学过?”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我略知一二…… “说到这些,三姐比我在行太多了,以后有机会,你们可以交流。” 南光宇瞄了一眼钱亦文,他知道钱亦文的话有深意,但眼下不想深究。 琢磨了一下,南光宇给钱亦文泼了一盆冷水:“钱先生,搞科研和你做生意可不一样。 “有可能会是持续多年的付出,却回报微薄,我怕你坚持不了多久。 ”不要说你个人,就算是计算机研究所,不是也有经费短缺的时候吗? “当年,你不是就接济过展望吗?” 钱亦文坚定地说道:“只要有肯坚持走创新之路的专家,英多就一定坚持走下去。 “我不说‘砸锅卖铁’的话,但我会不遗余力去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 顿了顿,钱亦文又接着说道:“南先生,我设计的持续发展之路是这样的—— “以贸强工,以工养技! “所有产出,全部回流反哺,形成以科技为中心的有效循环。” 南光宇听到这里,直起了腰板。 这想法,不是我提出来的吗? 想了想,南光宇问道:“你们现在拿到订单了吗?” “南先生,在沿海,有些小公司采购了。” 南光宇长出了一口气,这哪行? 就算是拿到了大订单,能维持得了研发吗? 想了想,南光宇问道:“钱先生,恕我直言…… “一分钱也进不了自己的腰包,你一个买卖人,图的是什么?” 第1189章 钱亦文笑道:“南先生,我还有其它的买卖,能保证老婆孩子饿不着。” 接着,粗略地把自己的买卖说了一遍。 顺带着,讲了一个蒋既中因为他从三省往英多科技注入资金而发火的故事,还有马上就要为钱庄架设系统的事儿。 南光宇一边听,一边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南先生……南先生……” “啊……”南光宇回过神来,“你接着讲。” 钱亦文笑道:“南先生,我已经讲完了……” 南光宇尴尬一笑,端起了茶杯。 钱亦文见南光宇方寸已乱,不失时机地探问:“南先生,不知有没有兴趣来英多,领导着大家一起走这条创新之路?” 南光宇想了想说道:“我不去英多,在展望不也在坚持走创新之路吗?” 钱亦文笑了笑,南教授这话说的,未免言不由衷。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南先生,人各有志,我一个小公司,也不敢强求。 “不过,您能不能把这条创新之路走下去,我看还真不好说。 “您若不信,不妨在正式场合下,提一提坚持创新的思路。 “看看支持率怎么样,不就知道了吗?” 南光宇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提,但眼下的情况,他忌讳去提。 虽然,在展望内部也没人反对他搞科研。 而且,还时不时有人象征性地给他打打气。 可冷清的实验室,是难以掩盖的事实。 钱亦文承认,他这么和南光宇说话,是在使坏。 不过,他并不自责。 南教授如果听信了他的话,会提早几年从展望走出去。 果真如此,先生也算是主动离开的,不会落到没面子、意难平的地步。 一壶茶饮尽,南光宇也没有就钱亦文挖墙角的事儿明确表态。 钱亦文知道,这不是生拉硬拽的事儿。 就如老边酿酒的原料一样,该有的工序做完了,放上几天,等着它自己慢慢发酵吧。 没有更深入的话题可聊了,二人离开了留贤馆。 面对国子监冷清的大门,钱亦文感慨道:“什么时候,这里能重新热闹起来呢?” 从周围景像推断,大概应为春三月。就是这么冷清…… 南光宇知道,钱亦文说的,肯定指的不是游客,当下笑问:“重开四书五经? “像我这样,学成进士?” 一边说,一边扶了扶大得夸张的近视镜。 钱亦文乐了,难得先生还开了句玩笑,当下说道:“先生不是进士,是国士!” “这可不敢当!” 钱亦文接着说道:“不对! “先生应该做国子监祭酒,来给国家培养国士才对。” 钱亦文这一句,说得动情,且表情严肃。 而且,一边说还一边拱了拱手。 仿佛眼前的南光宇,真的是几百年前那个四品朝官一样。 走过了国子监,南光宇问道:“钱先生觉得,什么样的人,可称得上国士?” 钱亦文放慢了脚步,这话题就有点高端了。 组织了一下语言,钱亦文郑重说道:“我觉得,在上心系家国,在下体恤黎民,危难时可力挽狂澜的有识之士,可称国士!” 说到“有识之士”,钱亦文故意加重了语气,惟恐先生听不真切。 南光宇点了点头,默默从成贤街高大的牌坊下穿过…… 钱亦文说道:“南先生,能否加入我们,无所谓。 “不过,倒是诚挚欢迎您能来英多科技参观指导。 “如果先生能光临,我就算远在万里,也一定亲自来聆听教诲。” 南光宇笑道:“钱先生,言重了。 “有钱工和李工在,不敢说指导。 “去学习一下的想法,倒是有的。” 第1190章 钱亦文说道:“英多公司随时恭候!” 临别,南光宇说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挺佩服钱工和李工,能放弃高薪归国,也是一种情怀呀。” “南先生,您不是也一样?”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轻轻挥手,目送南光宇上了公共汽车。 “博学国子可成贤……” 望着公共汽车远去,钱亦文一边自语,一边暗下决心:卖了所有的买卖,我也得让你成为国士。 至少,我不能让你在燕京租房子住…… …… 走向大春儿,钱亦文突然想起—— 钱工自己家人,不给钱也没问题。 李进宝大老远回来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提提工资的事儿。 人家不提,咱得主动点。 毕竟不能让人家吃土。 月工资二十? 不少了! 他小子一箭好几雕,都不应该给他发工资。 人儿,雕去了; 将来,我还得负责让他出名; 还想要钱? 一个月有二十块钱,饿不死也就行了…… <这两章,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产生此种感觉时,可掠过…… 内容为改文前关于钱敏红和奚云梦的。基于原型,彼时的钱敏红和奚云梦可能都是不讨喜的形象,故而改过。 成文于2022年春。> 我是钱敏红。 今天,弟妹英子病了,弟弟在满城为她寻找一片药,他说这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儿。 成文于2022年春,故有此物…… 没出息的他,深恐她会因此而…… 故而,他们的故事会暂滞于此。 春耕大忙,二大爷、二大娘、四叔和四婶,在忙着播种; 没心机的禇再良,或正在柞树沟的油灯下舞动着双手,和他的师父辩驳着一个完全没有道理的道理; 大爷呢? 也许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偷瞄着小屋里的三闺女,又一边想着他的小菜园; 王秉春和刘丹凤,正在为了一件小事而争吵。 小声的,小声的……吵醒了儿子,我可跟你没完; 田中结衣,怕是正在南国某处遐思……也不知那个小伙子,在干什么; 奚云梦,在给她的外婆盖上毯子…… 我,出来说几句,为我自己。 …… 世间万事万物,各有不同。 因有不同,而使得世界色彩纷呈。 好的,坏的,都有,也都得有。 你看到一个勇猛的人,你也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很懦弱; 你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你也该知道会有和她不成比例的丑妞…… 固然,我们是有些东西要歌颂的。 美好的事物,当然是我们追逐的主旋律。 可是,我们也不应该、不能忽略,人间万事不能尽善尽美…… 不知何时起,人们的心玻璃脆了,容不下不美好的同时,并不问其根由。 于是,我成了一个备受瞩目的边缘化存在…… 于是,万恶的执笔者,把我修理成了一个大家眼里顺眼的人,我当然不能、也不敢怪她…… 感谢大漠流风,赋予我姓名…… 至少,她给我留下了一段关于我的鲜活文字。 那是我,是真的我! 包括刘炳炎在内,都那么真实地存在过,虽然不讨喜…… 下面的内容,是我由曲春红到钱敏红的变化。 由此,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大漠流风,她还保留了这段文字: 钱亦文悄悄问刘丹凤:“嫂子,我拿到了她家的地址。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和二大爷好好唠唠,看到底是咋回事儿。 “然后我再去找我姐,到时候好知道咋说这个话。” 饭桌上,几盅酒下肚,二大爷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都赖我呀!” 这个开场,使得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 二大爷问钱亦文:“刘炳炎,你还记得不?” 第1191章 钱亦文点头:“不是早都搬走了吗?” “嗯……”二大爷说道,“没搬走之前,和你姐好过一段……” 钱亦文对早已搬出了三合堡的这一家人,早没了印象。 “老刘家托媒人来说亲,让我把媒人给哄出去了。”二大爷恨恨地说道。 王秉春大概听明白了,插嘴道:“二大爷呀,这我可得说你两句——” “闭嘴!”刘丹凤拦住了王秉春的话头,“听二大爷说。” “哎……”王秉春一缩脖,转身冲了两杯蜂蜜水,一杯递给了二大爷,一杯放到了媳妇儿手里。 接着,乖巧坐下,做聆听状…… 二大爷开口说道:“你们哪,不知道咋回事儿…… “那老刘家,原来不是三合堡人,是运粮河那边儿的。 “一家子没一个好人,人性臭了,硬是让那屯子人给起出来了。” 钱亦文问道:“他家咋的啦?” “咋的啦!蔫尕咕咚坏,吃喝嫖赌抽……他爹耍大钱,他妈不正经,刘炳炎体格子还不好,听说得的是什么肝病。就这做贼养汉的人家……” 二大爷自觉言语粗鲁了些,瞄了一眼刘丹凤后说道:“闺女,你说就这样家庭,咱能眼瞅着把孩子给他们吗?” 刘丹凤低头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大爷又接着说道:“后来,他爹那个老王八蛋,领着儿子找上门来了,让我一顿烧火棍给削出去了! “后来,我看老刘家贼心不死,就着急忙慌给孩子找了个婆家。 “孩子不同意,跟我说就非得嫁刘炳炎。我也是一时在气头儿上,打了她几下。” “咋……打的?”王秉春又忍不住插了一嘴,接着斜眼溜了刘丹凤一眼。 二大爷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自个儿孩子,哪还能真下手,也就是巴掌撇子的震唬震唬……”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二大爷,不真打,那不也是打了吗?” “唉……打那个以后,这就算是坐下仇儿了……” 钱亦文又问道:“二大爷,那后来嫁到柞树沟,是不也是你硬逼着她嫁的呀?” “我也没硬逼。那家来商量结婚,她也没说不同意,就这么就定下来了。”二大爷一拍大腿,“谁知道她是赌着气呢?” 钱敏红年轻时所生活的那个年代,钱亦文有所耳闻。 他曾听妈说起过,说她和父亲结婚前,就见过三回面。 相亲一回,过礼一回,八月节接到家里吃了顿饭。 用老太太的话说:日子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二大爷,那后来呢?”钱亦文问道。 “三天回门儿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好的。可自打回完门儿之后,就四个多月没回来。 “我惦记着是回事儿,寻思去看一眼,到那儿就没见着你姐人。 “问他家那些人,一个个的,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就把他家给闹了一通儿。 “他家八成是害怕了,后来也搬走了。打那儿以后,就再没消息了。” 听二大爷说完,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二大爷想帮闺女把持幸福,有错吗? 钱敏红想追求婚姻自由,有错吗? 似乎都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沉默了半晌,二大爷说道:“你姐呀,犟性,这是还打心眼儿里恨着我呢!” 钱亦文故作轻松地说道:“二大爷,这回不是找着了吗?等她回来了,我去帮你好好劝劝我姐,让她回家。”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二大爷,你就等我好消息吧。正好这些天我得在这装修公司,我天天上她单位去一趟,等她回来,我就给你领回去。” 吃过了饭,王秉春留钱亦文和二大爷在家住,二大爷说啥也不干。 第1192章 非说要上钱亦文那个公司去看看。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这是不想麻烦人家。而且去了那边还能帮着干点活儿,在人家赖着干啥?还得七个碟子八个碗地伺候着你。 第二天,钱亦文背着二大爷,按照在被服厂拿到的地址,找到了钱敏红的家。 四目相对,正在洗衣服的钱敏红眉头微皱:“你……你找谁呀?” 一边说,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 “姐……”钱亦文看着分别时还是个大姑娘、如今却已是两鬓微霜的钱敏红,内心百感交集。 “我是钱小子……钱亦文哪……” 曲春红拉过一条板凳,低着头说道,“老弟,你先坐这儿。” 同样的过程,钱亦文又默默地听曲春红说了一遍。只是,曲春红的口中,刘炳炎并没有二大爷说的那么不堪。说得更多的,是她终于又和刘炳炎走到了一块。 这使她在内心里,一直不敢生出回去见老父亲的想法。老父亲当年一句“你要是敢进他家门,就他妈别姓钱了!”……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曲春红说道:“兄弟,道儿是自己走的,还走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咋回去?”曲春红一边说,一边搓着衣服,一颗头,深埋着。 过了一会儿,一件衣服已经搓好,又说道:“这些年,我时常托人打听一下,听说你二大爷挺好的。这就行了……” 曲春红说完了,又别过脸去。钱亦文正待说话,门外,走进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见钱亦文,愣了一下,说道:“妈,来客人啦?” “叫舅舅……”曲春红低头说道。 “舅舅……”小伙子亲昵地叫了一声舅舅,瞄了一眼钱亦文,转身拎起暖壶,倒了杯水,递到了钱亦文手中。 “姐……”小伙子进了里屋后,钱亦文小声问道,“孩子多大了?干啥呢?” “十九了,念中专呢。” 这年月,中专吃香,还不好考呢。一旦考上了,国家给出钱上学,出来就带着干部派遣证,就能分配工作。 “哎呀!那可正经不错的呢,还能考上中专呢?”钱亦文夸了一句,又小声问道,“姐夫呢?” “死了!”曲春红面沉如水,没有正面回答。 这一句,钱亦文都琢磨不透姐姐说的是真的,还是一句诅咒。 “姐……”钱亦文小心试探着。 “真死了!” “咋……咋还死了呢?” “乙肝,没好几年了……”曲春红说道,“这些年,挣这点儿钱都给他治病了。刚刚把他打发走了,又得供孩子上学。” 钱亦文心头一阵发冷! 姐姐的日子,还有她的内心,并不比二大爷好过…… 他还发现,曲春红洗的这一大堆衣服,全是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应该没一件是她家的。 这水洗的活儿,一件能收多少钱? 而且,她这是躲着没上班。要是上班,那还不得晚上回来洗…… “姐,二大爷就在春城,在我公司呢。咱们去看看?”钱亦文问道。 曲春红一愣神,抹了把脸,轻声说道:“你让我咋去?” 钱亦文想,这是个慢活儿,不能太心急,多少年的宿疾,想一下子就治好,不太现实,得标本同治才行。 于是,钱亦文在曲春红身边坐了下来。 把发生在二大爷身上,并且与她有关的事儿,一件件说给她听。 从二大爷缝在心口上的照片,到想留下一棵山丁树给她作路标…… 由一直不肯拆下来的那副秋千,再到听闻了她的消息后,二大爷的失态…… 一点也不保留,却也不做任何渲染。 钱亦文自顾说他的,曲春红一边搓着衣服,一边默默地听着。 第1193章 身后,年轻的中专生,也趴在门框上仔细听着。 钱亦文看得出来,母子俩的认真程度,都是足够的…… 虽然从头至尾,曲春红没说一句话,但钱亦文明明看到,一对儿一双儿的眼泪珠子,接二连三地在水盆子里溅起了水花…… 临别,钱亦文说道:“姐,你心里有坎,我知道。你既然都有心偷着打听二大爷的情况,为啥不往前走一步?” “老弟,你瞅瞅我这一出儿?”曲春红抹抹眼泪,朝自己一指,又四下指了指屋里屋外说道,“哪有一处是像样的?” 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把孩子给经管得还像个人样外,哪有一点儿是能让你姐挺起腰杆的?” “姐——” 钱亦文说道:“如今,你既然已经从埋怨他转成了埋怨自己,而且二大爷又一直在家里盼着你,为啥就不能回去呢?” 曲春红低头不语。 钱亦文递过一张小纸条:“姐,这是我公司的地址,我留二大爷在这儿多待些天,反正二大爷也知道你请了十天假去燕京了,他那里我也能帮你圆过去,也不急。 “这种情况下,让他一个当爹的来看你,也不应该,所以我也不能领他来你这儿。 “姐,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钱亦文说完后,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曲春红蹲下身去,忍不住抽泣起来。 身后,懂事儿的儿子走了出来。 扶着她站起来后,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妈,我觉得舅舅说得对。姥爷都来了,你还跟自己较啥劲儿呢?” …… 第三天,钱亦文终于等来了亦步亦趋、满脸惶恐的曲春红。 只是,二大爷一早儿就已经回了三合堡。 他说,来之前已经找阴阳先生看好了迁坟的日子了。 早都在坟头烧过纸,念叨过的事儿,突然间就改了,怕先人怪罪。 大爷钱君来看他,让他去家里住,他也不肯去。 一天天的,就那么闷哧闷哧地干活儿。 要回去,就送他回去吧。在这待着,也是闹心。 钱亦文无奈,只好把二大爷送了回去。 临上车前,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人老了,心不糊涂。你姐她好像是不想见我。 “好歹着,知道人在哪儿,就行了。不见就不见吧……” 钱亦文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你嫂子那儿,你替我跟人家说声谢谢。咋说,人家也是帮咱们把人给找着了。” 钱亦文说道:“我知道了二大爷。她还没从燕京回来呢,我过两天再去看看。” 二大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估摸着,你八成是都见着她了。” “没有。人不是还没回来吗?” “没有?”二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你这闪神都不对。二大爷又不瞎……” …… 回到家里的二大爷,心情略略好转了些。 毕竟,家里有的是活儿,扔了耙子就是扫帚的,总能把他的时间占满。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天,二大爷又靠在山丁树下,捏起了他的小酒盅。 顺手荡出那副秋千—— 棕绳上抖落下一些线绳碎屑,飘进了他的小酒盅儿里。 二大爷想,这副绳子,又该换一换了。 孙子会玩这玩意儿了,老往上爬,这绳子一风化,不结实了,再把孙子给摔着…… 胡乱思想间,门外停下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都进了院子。 他看到了钱亦文,看到了刘丹凤,看到了王秉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年青儿。 走在前边的,这不是—— 第1194章 老头慢慢放下酒杯,两眼光芒闪烁。 曲春红眼望着满面沧桑的老父亲,紧走几步,双膝一软…… “爸……” …………………… ps:心境不佳…… 我是小奚…… 也许我不是白月光,但也没想成为别人衣服上的饭粘子。 基于某些考虑,许多关于我的情节,被从文中剔除了。 下面的,只是作者由文中删减掉的关于我的一段: …… 奚云梦倒是真的去看她的亲戚了。 不过,看的可不是一般的亲戚,说是亲人更为贴切些。 握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她很难想象从小教她五经四书的奶奶,会连她最疼爱的孙女儿都不认得了。 “奶奶,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了?”奚云梦接过一个中年女人手里的粥碗。 一勺清粥,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恰好…… “乖……张嘴……” 老太太目光茫然,看了一眼奚云梦,张开了嘴。 那中年女人坐在一边,开口说道:“你爸昨天又来了……” 奚云梦听了,一张脸猛然间就冷落了下来。 “他又来干什么?” 那女人说道:“说是要和人合伙做点小买卖,往汉口带东西去卖。” 奚云梦说道:“妈,他都跟你说了半辈子这样的话了,哪一回最后成了真的?无非是又想骗你点钱去赌!” “还去汉口…… “当年要不是他去搅合,我们是不是就在姨父家里安顿下来了?” 想了想,奚云梦又接着问道:“你给他钱了?” 奚妈说道:“我哪有钱给他呀?” 奚云梦一边给老太太擦着嘴,一边担忧道:“那不是还得来缠磨?” 奚妈叹了一口气:“奚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 “要不是他,你奶奶许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奚云梦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老太太,拿出钱包,抽了两张大团结出来,递了过去。 “妈,你藏好点,别又让他给翻去了。” 奚妈看了看女儿的钱包,问道:“这个月咋这么多呢?” “做得好,就多些。”奚云梦轻淡地说着,跟着又问了一句,“还欠着姑父多少钱了?” “九百……” 奚云梦安慰道:“妈,现在的老板对我挺好,给的是提成。 “只要我多努力,就能多赚。这九百块钱,你别放在心上,今年肯定都能还上。” 长出了一口气后,奚云梦想,终于变成三位数了。 别的钱,可以不还。爷爷奶奶欠下的钱,一定得还。 她爸奚川可以不还,她得要这个脸。 想着想着,奚云梦又想到了田中结衣和她说的话。 如果她现在跳个槽,可能这九百块钱,就不算个事儿了。 可是,奶奶怎么办? 她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去哪儿都无所谓。 难道,还要和松井实业说:让我来可以,但我得带着我奶奶…… 娘俩正说着话,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一脸笑意的男人,奚妈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云梦回来啦?”男人见了奚云梦,脸上的笑意又加了几分。 奚云梦拿起一条毯子,盖在老太太的腿上,没有应答。 男人接着问道:“这份工作挺好的吧?” 瞧了瞧奚云梦身上的新衣,又接着说道:“看样子不错,这身衣服,没个百八十块钱,都买不来……” 奚川的话,对奚云梦没有一点触动。 这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跑去和别人过日子的男人,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父亲的地位。 败光了家产后,才想起回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软弱的奚妈,偶尔会被他的跪求打动,生出要一家团圆的念头,但都被奚云梦给果断阻止了。 第1195章 几年来,奚川如影随形,娘几个搬到哪里,他就能追到哪里。 却是再也不敢提要和妻子复合的话了。 他知道,奚云梦不会同意。 还有,他也不敢固定在一个地方待着,怕那些账主子找到他。 偶尔来一趟,嘴里说着是看看老娘,心里惦记着的,是奚云梦给家里的那点儿钱。 此刻,奚云梦想走,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可是又担心她走了之后,奚川又要四处翻钱。 于是便找了个角落,背对着奚川坐了下来。 奚川也不恼,开口问道:“云梦,我那天从那个英多公司的门口路过。 “门面还真是挺大的,工资不低吧?” 奚云梦猛然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她爸,反是看向了她妈。 她从不愿多和这个男人多交流,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在英多上班。 他知道了自己在英多上班,那一定是那妈说的。 奚妈被奚云梦看得低下头去,半天没敢抬起来。 奚川见奚云梦回过头来,又接着说道:“改天我上你那看看去——” 奚云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敢出现在我单位,我就辞职!” 奚川缩了缩头,又接着说道:“我也就是想看看,看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给我也找点事儿干……” 这话一说出来,气得奚云梦直想上手。 一会儿要做买卖,一会又要去她那儿工作。 很显然,没一句是真的。 奚云梦指着奚川的手,抖了半天,怒斥道:“好好个家,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我们能让你进家门,就算不错了! “现在还想去我单位?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也见不着我们。” 奚川被女儿骂了几句,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往后退了退,却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奚妈见奚云梦的眼圈都红了,赶忙拿出了几块钱,扔了过去。 “快走快走,以后少来!” 奚妈的话,显得很无力,可这几块钱还是管用的。 奚川一边弯腰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钱,一边说道:“孩子回来了,你还不给她做点饭去……” 起身时,看了一眼都背对着他的娘俩,讪讪地走了。 身后,老太太突然说了一句:“送送……” 奚云梦听见门响,终于哭出声来。 一边哭,一边说:“妈呀,都是让你给惯的呀!” 奚妈说道:“不然,怎么办呢?不给他几块钱,他不是还得气你吗?” 奚云梦抹了把眼泪,说道:“下月我再努努力,咱不行换个地方住吧。” 奚妈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住的地方换了,倒行。那你上班的地方,还能换吗?” 奚云梦皱了皱眉头,说道:“妈,他再来,你不要搭理他。别什么都和他说。” 奚妈点点头说道:“也是我一时说走嘴了……” 又叹了口气后,奚妈也陪着女儿哭了起来:“这个孽障,他怎么就不替好人死了呢?” 按着林青给提供的地址,大春儿带着钱亦文找到了林青母女三人的住处。 林青妈来了之后,林青就从厂里的宿舍搬了出来。 在离五环制药厂约摸得有一公里的地广州,租了两小间民房。 钱亦文下了车,大春儿说道:“钱总,我就不进去了,挨车里眯一会儿。” 钱亦文知道大春儿的心思,硬摽着他下了车:“下来吧。 “你现在不下来,待会儿人家知道车里还有人,也得来请你。” 钱亦文想的是,我得让你看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造、不信、不传,就从你大春儿做起…… 见到钱亦文,母女二人格外热情。 第1196章 早准备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居然还有一坛老边烧锅。 从表情上看,林青也不像以前那样抵触她妈了。 也许,她反感的并不是她妈。 她妈身边突然多出来的陌生男人,才是她讨厌的根本所在。 “钱场长,你快坐下。” 林青妈把两只新买的小酒盅擦了又擦,指着桌子说道:“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 “青儿她爷爷特意打电话告诉我的。” 钱亦文瞄了一眼。 土豆炖茄子,酱炖杂鱼,漂白的章丘大葱…… 还真都是爱吃的。 当即笑道:“姐,都是家乡人,这么客气干啥?” 回头招呼大春儿入座后,瞄了一眼旁边穿着布拉吉的小女孩。 一家三口,唯有四五岁的她,对来人毫不理会,自顾玩着她的小洋娃娃。 一副旁若无人的状态,完全看不出“林小姐”的任何迹象…… 钱亦文问道:“林青,你妹妹叫啥名啊?” “林莹……”林青说道,“钱叔,我给改的名,好不好听?原来我妈起那名儿,土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好听……” 短短时间,看穿着和言行,林青似乎已经适应了京里的生活。 连妹妹的名字,都觉得土了。 钱亦文问道:“是不是上得幼儿园了?” 林青妈说道:“正准备给她找呢。 “咱们这外地户口,入学的事儿有点儿不太好办。” 钱亦文看了看大春儿。 大春儿心领神会,当即说道:“姐,您看您这不就见外了吗? “遇到事儿,怎么不和我言语一声呢? “我这一片儿有个发小,一会儿我就找他去,让他给您办得妥妥的。” 林青妈笑笑说道:“都够麻烦你们的了,也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钱亦文说道:“有事儿你就和他们说,咱们这关系,还跟我们外道啥呀?” 一边说,一边又瞄了一眼林莹。 咱们这关系…… 别的不说,教育的事儿一定得跟上。 将来,我还指着她送我走呢…… 大春儿关切地问道:“林青,工作顺利吗?” “还行!”提到工作,林青一脸喜色,“上个月挣了一百多块钱呢。” 林青妈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这京里头的花销太大了。 “一张大票破开,也挺不了几天。 “三张嘴,硬啃一个人,也是够这孩子呛的。 “寻思着把林莹送去上学,我也能去药厂挣份钱……” 大春儿赶忙说道:“姐,不算大事儿,孩子上幼儿园的事儿,包在兄弟身上了!” 钱亦文问道:“药厂好进吗?” “好进!药厂可重视我们这些销售员了。一听是我们家属,立马就能上岗。” 看来,林青是已经适应了京里的生活了。 吃饱喝足,母女三人一起送二人出门。 林青妈表情复杂地问道:“林场长,孩子她爷爷、奶奶,都挺好的吧?” “挺好。”钱亦文说道,“来之前,我还去柞树沟了呢。” 想了想,钱亦文转对林青说道:“老两口在家,天天惦记着你。 “没事儿的时候,多和他们联系联系,也好让他们放心。 “山上不通电话,你就受点累,写写信。” 林青连连点头:“钱叔,我记下了。” 车上,钱亦文问道:“大春儿,我走了之后,你受累抓紧给她们跑跑。 “林青她爷爷对我不错,帮我管着柞树沟鹿场,很是上心。 “就算没这事儿,乡里乡亲的,遇上困难,咱也得帮,是不是?” 言下之意,除了敦促大春儿帮忙,还想告诉他别瞎琢磨。 未免太高看我的精力了吧? 大春儿通过这一顿饭,也把事情看明白了。 不过,午后成贤街的一件事儿,他没想明白。 想了想,对钱亦文说道:“钱总,以往见客人,您都带着点伴手礼。 第1197章 “这次怎么什么都没给人家拿呢? “咱办事处还有两瓶好酒,要不等您走了,我替您送过去?” 钱亦文看了看大春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大春儿摇了摇头。 “你可千万别这么干啊!”钱亦文警告过后,自语道,“啥好酒,在国士面前都没用……” 大春儿听了个懵懵懂懂。 他哪里知道,南光宇所求的,可不是一般人能给得了的。 …… 岛国东京都,成田国际机场。 一行五人走出机场。 …… 让何向东和小翠儿感到不安的,不止于眼前的繁华。 还有,热烈欢迎石冢美慧子归来的石冢家族成员。 钱亦文皱了皱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至于吗? 当真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往人群中扫了一眼,钱亦文发现,也不光是欢迎石冢美慧子归来的。 还有一些举着横幅的人,是津村药业来迎接他的。 别的没看清,钱先生几个字,倒是清晰入眼了。 石冢健男指着人群笑道:“钱先生,我提前把消息告知了本部。 “本部很是重视,特意派了很多人,来迎接您的到来。” 钱亦文瞄了一眼正被举起的横幅,颇为不好意思。 “石冢先生,你这……这也未免太客气了吧?” 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看个横幅,都不给我看完整的…… ps:这里有张图,听书的不看会后悔…… 来接机的两伙人,各有目的,各忙各的,也各自有各自的表达方式。 围着何向东和小翠儿的这伙人,比较狂热,甚至狂躁; 和钱亦文相交的津村药业,则谦恭有加,相较之下,理性得多。 何向东和小翠儿,看着或欣喜或泣然的一张张面孔,不知所措。 颤颤巍巍的老族长简短致词,一枚族微别到了何向东的胸前。 幺鸡……碰!六饼……胡啦!…大小家族,都有自己的家徽,例如三菱的标志,就是由家徽演变来的。 人群中,尤其两个老妇人,最为动情。 拉着何向东看了半天,嘟囔了一句后,一边一个抱着何向东就哭了起来。 翻译过后,何向东才知道,说自己长得像石冢家人的,是二姑妈; 说自己长得像母亲的这位,是她的大姨妈。 何向东木然地接受着老太太的爱抚,直到老太太把她放开后,木然转向大姨妈:“我妈长啥样?” 也许,当年母亲不舍身救她,她也和两个哥哥一样,早化成泥土了。 所以,爱屋及乌,大姨妈成了何向东唯一的交流对象,尽管她不是石冢家族的人。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何向东看着手里的照片,百感交集。 这个梳着高高发髻、怀里抱着纯种京巴、穿着奇怪衣服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 只是,她真没看出有一点像来。 五官位置的高度近似,算是像吗? 那边,钱亦文站在横幅前,一一和津村药业的人握手。 听着一句句的这个哪里去挖,那个哪里去挖…… 石冢健男化身翻译,在一个小胖老头儿和钱亦文之间交换着语言:“钱老板,这位是我们的加藤部长……” “欢迎钱先生的到来……” “希望双方能够互通有无,长远合作,共同发展……” “……” 别的不说,从加藤的言语中,钱亦文倒是看到诚意了。 部长,在津村这样的大企业里排不上号,前边有会长、社长、副社长和一大堆的董事、监事。 但这二十多人的阵容,也可称得上“庞大”了。 加藤和钱亦文客套了几句,就去和松井荣之点头哈腰了。 第1198章 其尊敬程度,就像见了元首一样。 钱亦文默想,这个全岛最大的汉方制药企业,对松井荣之如此重视,是受过松井荣之的什么恩惠吧? 津村制药的120种浓缩方剂,是不是都是松井荣之倒腾回去的? 不然,为什么像祖宗一样敬着他? 石冢健男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津村本部为您准备了欢迎仪式; “石冢家族的族长也邀您一起参加欢迎宴会,要表示感谢。 “您看,您去哪边?”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石冢先生,麻烦您代为翻译。” 一边说,一边走向了那个已经坐上轮椅的老头儿。 老头儿听了石冢健男的介绍后,挣扎了两下,想要站起来。 钱亦文赶忙俯下身来,握住了他的手。 起不来就别逞强了,别再一激动死在我身上,那可麻烦了…… 老头儿动情地说道:“钱先生,感谢你为美慧子重归石冢家族所做的贡献。” “应该的,应该的……” 婉拒了老族长的邀请后,钱亦文把何向东拉到一边。 指了指津村药业这边的人,钱亦文说道:“何姨,你这边的事儿也用不着我了,我得去办我的事儿了。” 何向东瞧了瞧钱亦文,又回头看了看石冢家人,小声说道:“钱总,那边儿必须得今天就去呀?” 钱亦文笑道:“何姨,你都到家了,怕啥?” 一瞥之间,见何向东正在揪扯着胸前的族徽。 钱亦文赶忙制止:“何姨,你干什么?” “有点瘆得慌!” “何姨,忍一两天吧,当场这么做,不太合适……” 何向东和小翠儿被簇拥着离开了,钱亦文也坐上了津村药业的车。 …… 芳井顺二,津村药业自1893年创建以来,第三代社长。 接过这个摊子时,岛国内部正在进行一场关于传统医药要不要取缔的争论。 这是自明治维新以来,又一次对汉方医药(中医药)的绞杀。 第一次,正值岛国欲全盘西化之时。 当时,务实的岛国人民,觉得来自于那边的东西,都是好的。 因此,甚至有人提出了引进精壮汉子改良人种的想法。 一米五的和一米九的经过中和,至少也能长到一米七吧? 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大量本土“不好”的东西,被放弃了。 这其中就包括他们延用了一千多年的汉医方药。 那个时候,津村药业刚刚成立。 在这股浪潮的推动下,以传统手段行医被明令禁止。 只有少量的传统药物被允许使用。 津村不反对变革,但也没有放弃传统汉方药。 因为津村自创建以来一直就卖汉方药,没别的东西。 第一次动荡时,凭着一款专门针对于妇女的药物中将汤,成功存活了下来。 很久以前的中将汤广告…… <所谓中将汤,不过是将神州的四物汤、四君子汤、人参汤以及桂枝茯苓丸加以归纳,形成了新的方剂。 成分是芍药、当归、川芎、桂皮、苍术、茯苓、牡丹皮、陈皮、香附、生地、甘草、桃仁、黄莲、干姜、丁香、人参等十六味中药> 无论呼声如何之高,打压怎么厉害,但中将汤的疗效确切,这是不争的事实。 眼下,有人旧话重提,要把传统医药彻底干掉。 (这似乎并不奇怪,我们也一直有人在主张把传统医药连窝端) 津村药业连着开了半个月的董事会,最后决定顺应“去医留药”的大趋势。 但抵制依然还在,津村药业的业绩,直线下滑…… 会长风间八左卫门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么扭转局面,要么滚蛋! 第1199章 为此,芳村顺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守住岛国市场,向神州进军。 那边,有十多亿人,而且是汉方药的发源地,市场前景广阔。 低价收购他们的原药材,制成药,再高价卖给他们…… 芳村顺二想想就开心。 可是,几年前他到过神州,对神州的认知导致他不敢轻易下手。 为此,他想到了曾间接帮助过津村的松井荣之。 听说松井精密设备在那边卖得不错,他肯定有破解之法。 这才有了松井荣之带石冢健男过境的一幕。 …… 办公室里,芳村顺二问刚进屋的石冢健男:“他这一天都在干什么?” 石冢健男躬身答道:“社长,我去探看过,他在睡觉。 “说是倒倒时差。” 芳村顺二嗤笑一声:“相邻时区,还得倒时差…… “一定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石冢健男低了低头,老岳父说话,他不敢顶嘴。 但有些话,不说还不行。 斟酌过后,小声说道:“社长,这个人不可小觑。 “连松井荣之先生都对他尊重有加……” 芳村顺二故意抻了一天,没有马上见钱亦文。 除了想先晒一晒钱亦文之外,还有一点更重要,他要等着石冢健男带回来那些药材的检验结果。 石冢健男递上几张单子:“社长,这是我带回那些样本的化验结果。” 芳村顺二逐一看过后,眉头皱起:“他们用的是什么农药和化肥? “怎么一点都没有残留?” 石冢健男说道:“社长,他说没用农药和化肥……” 芳村顺二皱眉说道:“满洲土地肥沃,不用化学肥料我信。 “可是,不用除草剂和杀虫剂……这怎么可能?” 石冢健男说道:“社长,我亲眼见的,几百人除草,拿草去喂鹿。 “确实是纯人工的。” 芳村顺二愣了一下,自顾嘀咕了一句:“人多,倒是好……” “社长,什么时候见他?”石冢健男问道。 芳村顺二说道:“你去问问他,倒好时差没有。 “如果没问题了,带他来见我。” 石冢健男出门后,芳村顺二操起了电话:“松井君,多日不见啊——” 女婿的描述,尽管详尽,但他还是不放心。 松井荣之这老狐狸的眼光,他信。 而且,津村的生意和松井也不冲突,问问老松井,他能说实话。 电话里,松井荣之把他所知道的关于钱亦文的一切都说给了芳村顺二。 听完松井荣之的话,芳村顺二有些惊讶:“松井君,你说他两年不到给你把神州市场铺开了?” 松井荣之说钱亦文开着很多买卖,芳村顺二并不以为奇。 干大买卖的多了去了,你干的再大,还能大过田中秀荣吗? 可是,神州有多大,他可是从小就知道。 教科书里,一直在教导他们,让他们对神州心向往之…… 松井荣之笑笑说道:“一点不假!” 放下电话,芳村顺二有了谱,一个计划了然于胸。 只是,算盘打得有多响,失望可能就有多大。 钱亦文可没想让他如愿。 此刻的钱亦文,哪有心思倒时差? 其实,又哪用倒时差? 这地方和春城的距离,就是当年我们渔民打鱼的地方好么? 说倒时差,不过是提醒石冢健男:没重要的事情,少来打扰我! 此刻,电视里放着动作片,他却无心观看,正在盘算着如何应付芳村顺二。 前世,津村来神州干了什么,他太了解了。 万不能成为他的帮手,是钱亦文给自己设定的底线; 把他的钱变成自己的,是钱亦文给自己制定的目标。 第1200章 正想着,石冢健男来敲门了…… …… “钱先生,快请坐。”芳村顺二笑脸相迎,“事情太多,有所怠慢,请见谅。” 钱亦文笑笑说道:“您太客气了。 “能亲自接见我,是我的荣幸。” 芳村顺二说道:“钱先生,你在神州又做饮片,又有制药厂,我们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啊。 “不知道钱先生有没有意愿加入我们,一起共谋发展?” 钱亦文问道:“不知道芳村先生想怎么合作?” 芳村顺二说道:“请石冢先生给钱先生讲个事例吧。” 老家伙还挺懒…… 不过也好,反正他说一遍,石冢健男也得翻译。 石冢健男侃侃而谈,给钱亦文讲了一个津村药业收购他们本土药材种植基地的事情。 末了,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如果您和津村采用这种合作方式,对您来说是受益多多的。 “首先,津村会派驻管理人员,对企业进行管理,使之拥有现代化的标准生产工艺; “其次,钱先生也不必在经营上多费心了。 “而且,津村药业是上市企业,搭上了这艘顺风船,以后钱先生就可以坐着收益了。” 钱亦文习惯性微笑着,心里却在琢磨:还是老一套…… 不过,有一点他挺服。 津村不但收购了包括比较大的什么百草园在内的饮片厂,而且还能把咱们的保险公司也拉入伙! 这他妈就有点魔性了…… 钱亦文不但没答应,而且还说了一番很让芳村顺二不理解的话。 钱亦文说道:“芳村先生,感谢厚爱。 “不过,我这也是和人合伙的买卖。 “之前高丽有人来谈这事儿,他就没同意。 “如果津村有意合作,我倒是可以保证供应生药。” 略一停顿,钱亦文又接着说道:“或者,津村想要打开神州市场,若不嫌弃,我的药厂也可以代劳。” 芳村顺二愣了一愣。 商界中,向来都是大欺小,他怎么反过来了? 不过,看钱亦文的态度坚决,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芳村顺二只好换了个思路,开始软化:“钱先生,几家药厂加上饮片厂,我会按照岛国的经济状况来衡量价值。 “那可是高于贵国十几倍的…… “合作成功后,你可以选择继续出任管理者。 “如果不想操心费力,这一大笔钱也足够你当个富家翁了。” 钱亦文淡淡一笑:“感谢芳村先生美意,我们还是谈一谈供应吧。” 芳村顺二可没有石冢健男那么容易暴露心迹。 并没有顺着钱亦文的思路往下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意在告诉钱亦文:你不卖给我,我也不买你的生药。 钱亦文也并不着急。 老话说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 呸,去他娘的仁义!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对石冢健男说道:“待会儿还得麻烦石冢先生,把我送到何向东那儿。 “我得和她们娘俩告个别。” 芳村顺二偷偷瞄了钱亦文一眼。 欲擒故纵…… 当我没看过《孙子兵法》吗? 一场失败的交流,被钱亦文适时中断。 见钱亦文扯起了别的话题,芳村顺二也不含糊,像模像样地顺了下去。 转头对石冢健男说道:“石冢君,钱先生帮了你们家族这么大的忙,功德无量啊。 “你得跟石冢老头儿提议一下,给人家备一份厚礼带回国去。” 石冢健男点头说道:“丈人说得对,我会向族长建议。”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钱亦文开口说道:“厚礼倒不必了,石冢将军信得过我,临终时重托于我,尽点力是应该的。 第1201章 “请石冢先生帮我留意一下机票就行了……” 芳村顺二对石冢健男说道:“这事情就交给你了,一定帮钱先生办好。 “顺便带钱先生参观一下咱们的纪念馆。” 接着,又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待会儿我略尽地主之谊,请钱先生吃顿便饭吧。” 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芳村先生不必客气。 “我还得去那边看看,还不知道那母女俩是去是留呢。” 送客出门,芳村顺二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钱先生大老远来,却没能达成所愿,很是可惜呀。” 钱亦文瞄了一眼石冢健男,心中暗想:我有什么“愿”,不是你这女婿硬拉着我来的吗? 走着瞧…… 这趟岛国之行,要是不拿回点成绩去,我就不走了! …… 尽管钱亦文想去那个前世去过的纪念馆看一看,但还是没去。 而是来到了石冢根的家。 他不得不承认,在发扬和传承中药方面,津村做得真是不错。 但,眼下他没心思去看,去了也显得底气不足了。 石冢根的家,坐落于东京都郊外。 高低错落的柳杉和鸡爪槭,层次分明,掩映着一座古老的木屋。 …… 屋里屋外,分外热闹。 钱亦文和石冢健男起到的时候,松井荣之也在。 此次事件中,有松井荣之的功劳。 答谢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他呢? 钱亦文看到,一身民族服饰的何向东,似乎融入了一些。 在两个留学生的帮助下,正和几位老人交流着。 想必,是在关心这个家族和与她有关的过往。 小翠儿独自坐在角落里,发着呆。 钱亦文走到小翠儿身边,指了指何向东,笑道:“小翠儿,你妈都换上那个衣服了,你怎么还穿这一身儿呢?” 小翠儿看了一眼她妈,咧了咧嘴:“背个枕头,那也太难看了! “再说了,我又不姓石冢,又不是岛国人……” 钱亦文一指那两个留学生:“那两个也不是岛国人,不是也穿着和服吗?” 话虽如此说,却又忍不住给小翠儿竖了竖拇指。 小翠儿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隐瞒了,就不是小翠儿了。 石冢健男听在耳内,瞄了一眼小翠儿,心内不爽,也不敢言语。 “小姨妈”是长者,他得尊老敬老。 不远处,和老族长聊天的松井荣之朝钱亦文招了招手。 “我过去看看。”钱亦文对小翠儿说道。 “钱总,咱啥时候回去呀?”身后,小翠儿问了一句,语气急切。 钱亦文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手续办完了吗?” “办完了吧?”小翠儿说道,“昨天还没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带我妈去找律师了。” “我听那两个姑娘说,明天要去坟地。 “磕个头,这不就算是完事儿了吗?” 钱亦文没说话,接着朝松井荣之走去。 看来,小翠儿是真没拿这地方当姥家…… “钱先生,聊得怎么样?” 钱亦文笑笑说道:“诚意不足,还是不聊了。” “哟!怎么会呢?”松井荣之奇怪地问道。 话一出口,他明白了。 津村特意派人过去考察,不可能不需要。 但上万人的大企业,从底层爬上来的芳村顺二,也绝非等闲之辈。 玩点手段,想拿捏一下对手,再正常不过。 眯眼看着钱亦文,松井荣之想:年轻人,看你怎么破解这个难题吧。 钱亦文偷眼看了看石冢健男,后者正背对着他和松井荣之,在借故向这边迂回。 当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津村想要收购我的药厂和饮片厂,我能答应他吗? 第1202章 “老婆孩子可都指着我这点产业吃饭呢。” 松井荣之皱了皱眉,芳村这算盘打得,声音可就有点大了。 看来,他对这个年轻人还是不了解呀…… 跟我一样,谈谈合作,让他帮着你在那边发展,不好么? 非得见面就张开血盆大口,这怎么能不让一个有野心的企业家反感? 神州人,最忌讳的就是变卖产业。 一提到这个,几乎所有人都会自然联想到:这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瞧了瞧钱亦文,松井荣之又笑了:“钱先生,你老婆孩子,用得着非得指望着你这几个药厂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松井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松井荣之笑道:“钱先生,到了我的国家,你遇到的事情,那就是我的事情。 “和我你还客气什么?” 钱亦文说道:“和山本制药和春宜本草熟吗?” 松井荣之不假思索地说道:“说句话,还是没问题的。” 熟不熟的,这时候必须得答应,他没法拒绝。 他去淞江,钱亦文天天陪着。 高级宾馆没有的东西,都满足他了。 甜菜缨子、冻白菜、酸菜汤,吃了个够。 让他陪着横滨蹓跶蹓跶,还过分吗? 钱亦文说道:“那拜托松井先生,帮我说句话,我去参观一下。”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就和你走走吧。” 钱亦文赶忙致谢,顺带着开了个小玩笑:“松井先生能亲自陪同,那是最好。 “这样一来,还省了翻译了。” 松井荣之笑了,接着问道:“钱先生找他们,想要做什么? “我和人家说的时候,顺便帮你提一提。”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来之前我研究过,现在岛国对于生药的需求挺大的。 “像春宜和山本这样的大企业,每年的需求量都很大。 “岛国不到40万平方公里,人口1.23亿,一平方公里得站300多人…… “这点土地全种上袁先生研究出来的杂交水稻都不够吃,60%的粮食都需要进口。 “做汉方药的,想长足发展,原药材早晚得依赖进口。 “咱好货不愁客!你说是不是?” 钱亦文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用不到明天,都会传到芳村顺二的耳朵里。 就算石冢健男不在场,这活儿松井荣之也能干得很漂亮。 他和松井荣之关系再好,人家的立场在那儿,不会真心帮他。 正好,让你当个传声筒; 正好,看看我的演技…… 松井荣之答应下来后,钱亦文回头叫过了眯在一边的石冢健男: “石冢先生,咱从地里拔出来的那些药材,麻烦您帮我好好保管着。 “回头给我送到宾馆,我有点用处……” 酒席过后,木屋冷清了下来。 除了钱亦文和何向东母女,只剩下了一对老夫妇,是原来替石冢根照看房子的。 此刻,早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向东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把一封信递到了钱亦文的手上。 “留给我的……”淡淡一言,何向东的话里没带出一丝暖意。 钱亦文展开信件,石冢根的毛笔字跃入眼帘。 开头,是浓浓的歉意,且不求原谅。 大意是你能看到这张纸,就是我莫大的安慰了。 接下来,就不像是信了,更像是一份账单…… “自归国后,抚恤荣军之资财,除每月3万岛国币的天皇恩给之外,余者皆不曾动,计如下: “一次性给予30万美元之抚恤; “每月15万岛国币之退役抚恤金; “每月5万岛国币之战争补贴…… “父一生不善理财,亦不谙商道,故听信田中君之言,除留有少量余财外,将所有资财尽数购置房产。 第1203章 “十余处房产,皆托致和律师事务所代管。 “所遗不多,精细盘算,倒也可衣食丰足,余生无忧了……” 钱亦文递还了信件。 十几处房子? 好几十万人民币一平…… 不说价格,收租都够这娘俩活得很滋润了。 “还留了点钱……”何向东说道。 “多少?” 何向东说道:“说是不到三亿…… “钱总,你明天问问他们,我能不能把这钱带回去。” 钱亦文问道:“何姨,你也要跟我回去呀?” “我在这干啥呀?”何向东一脸愁容,“说个话儿还得搁人再说一遍……” 钱亦文笑了笑:“何姨,我看你还是和小翠儿在这边待上一段吧。 “先和这些‘亲人’们熟悉熟悉再回去。” 小翠儿听了,大声说道:“我可不在这待着! “抓紧把那钱换成人民币,咱就回去吧。” 见钱亦文正盯着她看,小翠儿低了低头,接着说道:“家里的工作,离不了我……” 小翠儿的话,把钱亦文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要是员工都这样,老板得省多少心? 次日,一行人陪着母女俩来到了墓地。 小翠儿丝毫无感,上了炷香,肃立在一边,茫然地看着她完全理解不了的祭奠方式。 初时,何向东也没什么大反应。 只是,擦了擦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后,突然泪如泉涌…… 看着痛哭流涕的何向东,钱亦文知道,她连触碰石冢根的遗像都不肯,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原谅。 尽管石冢根给她留下了丰厚的遗产,但她的泪,都是给母亲的…… …… 从墓地回来后,松井荣之如约陪着钱亦文来到了横滨。 有松井在,到了哪家,都是给足了面子。 钱亦文一改和芳村顺二时的态度。 努力放低着身段,极力向对方介绍着自己的无公害药材。 还把津村的检测报告拿出来说事儿。 除了价格不肯降之外,似乎什么都可以。 态度之谦卑,连松井荣之都看不下去了。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至于这么低气吗? 就好像一旦谈不拢回家就得跪搓衣板似的…… 只是,钱亦文的种种表现被反馈到芳村顺二那里的时候,老头子不淡定了。 诚然,山本制药和春宜本草他倒是没放在眼里。 可是,他是真看中了钱亦文的东西了。 松井荣之说,就卡在了价格上,不然还真就谈拢了。 他万一再松松口,这通操作,不是白忙活了吗? 思虑再三,芳村顺二又把石冢健男叫来了:“请他参观咱们的纪念馆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没说什么,只说是老族长相请,得早点去。” 芳村顺二点了点头:“你再去和他说一下,明天上午九点,我在纪念馆等他。” 石冢健男走后,芳村顺二又操起了电话:“松井先生,有事情你就忙你的吧,别老陪着他转悠了……” 得到消息的钱亦文,本来想再“沉着”一下,奈何何向东和小翠儿等不及了。 再不抓紧回去,何向东都要受不了了,更别说一心想着工作的小翠儿了。 津村药业的纪念馆里,钱亦文倒背双手,认真浏览着。 看得越认真,越是腾不出嘴来和身边的人说话。 你看,对你的东西真上心了,因为看得仔细而忽略了你的存在,没毛病吧? 这里边陈列的东西,没准就是从咱们这边倒腾过去的…… 一边看,钱亦文的心里也没闲着。 一样一样地细数着,看有多少东西不是咱们的。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几乎没有! 终于,连那些压药碾和轧药刀都看过后,钱亦文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第1204章 直起腰板,嘟囔了一句:“怎么看着都这么眼熟?” 石冢健男溜了芳村顺二一眼后,躬身说道:“钱先生这边请……” 坐进茶室,芳村顺二寻机开始套起话来:“钱先生,和山本药业、春宜本草谈得如何呀?” 钱亦文喝了一口茶叶沫子,咂了咂嘴,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在等消息……” “不知钱先生在等什么消息?” “等他们接受我的价格。” 芳村顺二摇了摇头:“钱先生,我们重新聊一聊吧…… “除了成为津村子公司,您打算采用哪种方式合作?” 钱亦文嘿嘿一笑:“津村要原料,我给原料; “津村想在神州发展,我可以给你们代工……” 芳村顺二笑了笑,倒是真直接,一句话把两个关键点都带出来了。 “钱先生,不妨细说一下……” 钱亦文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先来说说供应原料药…… “如果芳村先生觉得我这质量把控还过得去,我们可以谈一谈长期供应的事儿。 “我也欢迎津村能派驻专业的质检团队,和我们一起完成质量监测。 “达到标准,你们就要,达不到标准,咱就一拍两散。 “这多简单的事情?” 钱亦文知道,以津村对质量的要求,就算他不提,芳村顺二也会派人过来监视。 所以,莫不如自己主动点,还能给自己添几分诚意。 芳村顺二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后,问道:“价格方面,钱先生准备怎么定?” 钱亦文从兜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价格肯定比津村在岛国种植、收购要低得多呀! “您看,这是我和山本药业、春宜本草交流的时候谈好的底价……” 芳村顺二瞄了一眼,是没有岛国的价格高,但却是神州的四五倍。 “那再说说制药的事儿吧。”芳村顺二说道。 钱亦文说道:“如果我判断得不错,津村是瞄准了神州这个大市场了。 “再大胆一点推测,此时已经有大批的人在我们那边展开市场调查了。” 说到这里,钱亦文故意停顿了一下,直勾勾地盯了芳村顺二一眼。 谈判,跟处对象一样,得便了,能捏咕两下,绝不捏咕一下。 芳村顺二被钱亦文近于无礼的注视迫得低了低头:“钱先生,请继续……” 钱亦文笑了笑,接着说道:“岛国在中医药应用上,限制颇多,连开方子的传统医师都没有,只能使用成药。 “就那140多种处方,也都是在神州可查到出处的。 “生产上的事情,对我的几家药厂来说,毫无压力。” 芳村顺二皱了皱眉:“钱先生,恕我直言,我接收到的反馈,神州制药工艺落后,管理粗放…… “我们的要求标准,可都是很高的。” 钱亦文知道,这话听着不中听,但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但是,话可不能这么说。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社长先生既然提到了标准,我想说的是,所谓标准,还不是人定出来的? “质量上的事情,社长先生也不必担心。 “神州医药的制备工艺,或许没有您制定的标准高。 “但我想,只要会长先生拿得出来,我就能想办法做到。” 回头一指石冢健男,接着说道:“石冢先生到过我的药厂和饮片厂,请他说说,我的要求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国家标准。” 芳村顺二看向了石冢健男,后者眼珠转了转,没敢表态。 钱亦文接着说道:“这次发生在沪城的、引起世卫组织注意的肝炎,想必社长先生也是知道的。 “我们三省制药厂的保肝片,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第1205章 “没点质量上的保证,国家能集采吗?” 钱亦文一边说,芳村顺二一边琢磨。 津村的战略构想,是在神州低价收原药材,制成了药再高价卖回去。 岛国这个市场,相对于他的野心,有点小了。 钱亦文端起茶杯的空当,芳村顺二递过产品名册:“钱先生,您熟悉贵国的市场,您看我们的产品,是否适合在神州推广呢?” 钱亦文一边看,一边念叨着:“葛根汤、通圣散、逍遥散、四物汤……” 放下图册,钱亦文说道:“社长先生,这些我们都有啊! “我看这些东西在我们那边,可能不太行得通……” 钱亦文知道,这话说得有点违心了。 有归有,可在国人的眼中,那是两回事儿。 尽管岛国的汉方药价格昂贵,一盒葛根汤要100多,一瓶六味地黄丸就能卖到200多,但是来岛国旅游的神州人,还是会买、买、买。 一度使汉方药成为了继马桶盖后,岛国旅游商品的新支柱。 买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这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遗产…… 石冢健男溜了一眼芳村顺二,小心地问道:“钱先生,生产上的事情,我们自己也可以,而且质量上更易把控。 “您又不建议我们在神州售卖,回我们本土生产,不是更好?” 钱亦文说道:“成本上的事儿…… “您到过神州,同样生产一盒药,成本可大大压缩。 “而且,从神州发往高丽、岛国,甚至是东南亚那些国家,也省了运输成本。” 芳村顺二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心中明白了他的小心思。 往小了说,怕我影响到他的药厂; 往大了说,有点爱国情怀。 瞄了一眼钱亦文,芳村顺二内心发笑:一个张口闭口钱钱钱的商人,能有什么爱国情怀? 你听听,为了赚我点加工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芳村顺二的小表情,被钱亦文看在眼里。 马上改口说道:“不过,现在市场放开了,倒可以一试。 “想打开神州市场,我还有健全的销售体系,可以帮这个忙。” 这个时候,不能打消他的积极性。 而且,人家布了这么久的局,哪是你一句话就能否得了的? 先画一张大饼,让他来了再说吧…… 芳村顺二思忖过后,说道:“钱先生,生产的事儿,咱先放一放。 “过段时间,我会过境,咱们届时详谈。 “现在,先说说供应生药的事儿吧…… “您能保证以后供应的都是带过来的品质吗?” 钱亦文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能!” 芳村顺二直了直腰,颇感讶异:“钱先生,为什么不能?” 钱亦文说道:“芳村先生,一旦开始供应,我这几千亩地都挖出来,也供不了几回。 “不过,您请放心,津村有津村的质量标准,我会合理把控,不会超标。” 一边说,一边把一份津村收购的标准书递了过去。 芳村顺二愣了一下,问道:“钱先生,这是哪儿来的?” 钱亦文笑笑说道:“和石冢先生动身前,这边的人就帮我拿到了。” 芳村顺二尴尬一笑:“那我们来谈谈细节吧……” 他哪里知道,那天他给了钱亦文脸色后,钱亦文就在心里记下他这个仇了。 这份收购标准,是他托那两个留学生帮他搜集来的…… 一边谈着细节,钱亦文一边在心中想着:想让我把最高标准的东西给你? 想都别想! 我得留给自己人用。 我才不干那种把好的贱卖给洋大人,次品放在国内号召大家爱国的事儿…… 我姓钱的,可他妈不想当这样的爱国商人! 第1206章 石冢根的木屋子里,钱亦文和何向东在招待来给他们饯行的松井荣之、田中秀荣。 与其说是他们招待两个老头儿,倒不如说是人家在招待他们。 连石冢根没来得及喝完的神州茶叶,都是松井荣之翻出来的。 这不免让钱亦文和何向东都很尴尬,一时间大家都傻傻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东主…… 沏好了茶,何向东退了出去。 和小翠儿研究怎么能把一大堆现金装进包里而不被人看出来。 看着何向东走出房间,松井荣之感叹道:“四十多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的娃娃,都快当姥姥了。 “她真的不肯留下来吗?”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她想先回去一趟,等过段时间再来。”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也好。 “断了这么久的亲情,想让她一下子就接受,也不现实。” 接着,笑笑说道:松井荣之问道:“钱先生,和津村谈得怎么样?” 钱亦文笑道:“不错!他们同意了采购我的药材。 “这件事情,得感谢松井先生的撮合呀。” 松井荣之寻思了一下问道:“没别的?” “没别的。” 松井荣之皱了皱眉:“我听芳村顺二说,不是说要把他的汉方药打入神州市场吗?” 钱亦文说道:“可能人家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吧。”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慢慢来吧……” 和津村的一场博弈,以钱亦文获得了出口药材的机会而告终。 通过几天的布局,拿到了满意的价格; 用高标准吸引了对方,成交时用的却是低标准。 可以说,这结果也挺理想了。 可是钱亦文并不十分满意,他的目的还没有完全达到。 虽然,他无意于帮助芳村顺二完成他的大神州布局。 但他希望津村能来,能委托他生产。 津村生产的那点东西,都在咱们的古籍里,咱们真不缺古方。 咱们缺的,是津村先进的生产工艺和管理手段。 一旦达成合作,咱们这不就算齐了吗? 松井荣之转换了话题:“钱先生,田中先生听说你要走了,特意跑来给你送行。 “还给你定制了一台车,已经到了旅顺口了,你回去别忘了去提。” 钱亦文听了,赶忙对田中秀荣说道:“田中先生,一点小事情,您这也太客气了吧?” 田中秀荣笑笑说道:“家产的,您不必客气。 “除了感谢钱先生对结衣的教导和照顾,朝晖实业还有事情要请钱先生帮忙。” 无利不起大五更…… 本来,田中秀荣能来给他送行,他就觉得奇怪。 除了田中结衣在英多,还有买了他点重型设备之外,再无交集,用不着如此客气。 这样看来,他又有事相求,就合理了。 田中秀荣指了指松井荣之,接着说道:“这个老头子,把您在神州给他布的销售网给我显摆过了。 “神州有句非常有韵味的古话,叫‘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您看能否把朝晖产业这只羊也捎上呢?” 钱亦文暗自发笑,要说了解神州文化,田中秀荣和松井荣之比,可差太多了。 一个羊两个羊的话,哪听出韵味了? 这不是三合堡人的“官话”吗? 当下,忍着笑回道:“松井先生没意见,我愿意帮忙。” 田中秀荣回头问道:“松井老头儿,钱先生为你在神州布下的销售网络借我用用,你愿意吗?” 松井荣之白了他一眼:“不愿意!” “无效……”田中秀荣淡淡说道。 钱亦文无心听两亲家斗嘴,问了一句:“田中先生,您是要卖些什么呢?” 第1207章 田中秀荣说道:“钱先生,反正就我那些东西,您随便选。” 钱亦文笑笑说道:“除了飞机大炮,别的都行。” 田中秀荣说道:“钱先生,我还有点其它想法。 “等钱先生帮我立下口碑后,我想在神州建厂。” 钱亦文点了点头:“欢迎您来投资,到时候我一定尽力帮忙。 “不知道田中先生主要想生产什么样的产品? “我可以先帮您留意一下。” 田中秀荣想了想说道:“朝晖实业主打的那些,是不行了。 “我看还是把汽车产业好好做一下吧。 “如果可以,电梯做一做也行。 “市场部调查了一下,神州的电梯市场暂时还是空白的。” 钱亦文说道:“空白吗?沪城不是二十年前就生产了吗?” 田中摇了摇头:“那个,早落后了。 “不然,钱先生为什么选了我们的无齿轮电梯?” 当年的广告,现在还记得那个调儿,还能跟着唱出来。 带着先进技术落户神州,这是一件大好事儿。 先不谈他田中秀荣挣了多少钱,最起码对我们是一种改善。 带来先进技术的同时,还创造了很多的就业岗位。 而且,能让神州人早日拥有“上上下下的享受”…… 汽车?那得去羊城了…… 钱亦文说道:“田中先生,要做汽车,那您得抓紧了。 “我听说西德的那个很大众化的汽车品牌,在和沪城合作之后,又在和我们的一汽谈合作呢。” 这个大众化品牌,84年和沪城合作,91年和一汽合作。 田中秀荣点头说道:“这个消息,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们也可以采用这种合资的方式。 “省了很多时间,也节约了不少成本。 “钱先生,有合适的选择吗?” 钱亦文说道:“这行业我不太了解,等我回去,帮您找找。” 松井荣之在旁边笑道:“钱先生,那你得给他抓点紧了。 “再过两年,别再没他老东西的地方。” 钱亦文点头答应了下来。 找什么找? 这不正是结束羊城汽车制造厂只能生产零件的大好时机吗? 春城。 钱亦文回到公司后,叫来了阎春生。 阎春生进屋后,看到了小翠儿母女,愣住了。 全公司都知道这娘俩跑岛国过小日子去了…… 孟小波甚至都让月月顶替了小翠儿的岗位,而且是一签就是好几年合同的那种。 保安队长郑勇高兴得都请大家吃糖了呢…… 这怎么还回来了呢? 带着疑问,阎春生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说道:“春生,你先把手头上的事儿放一放。 “何姨急着回吉春一趟,你送她回去吧。” 何向东急着回去,没别的事儿。 带回的钱,不和姐姐分享,她心底不安…… 何向东和小翠儿出门后,钱亦文给钱晓红和李进宝打了电话。 关心过公司的状况后,钱亦文又嘱咐了几句:“三姐,没事儿多给南教授打打电话。” 钱晓红为难地说道:“我有什么理由,老给人家打电话呀?”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三姐,总有些大大小小的问题需要请教吧? “顺便,还可以把英多科技的现状和南教授透露一下。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多强调几次坚持走科技创新之路,那是最好。” 钱晓红一边琢磨着理由,一边答应了下来。 “那个王招娣的事儿,怎么样了?”钱亦文又问道。 钱晓红嘶哈了一声:“李进宝正勾着呢,快了。” 钱亦文说道:“得抓紧了,我着急用了。 “黎叔已经把银行的事儿给说妥了。 “完成了他们的形象工程之后,咱就得走下一步了。” 第1208章 钱晓红听了,朝着身边的李进宝喊了一嗓子:“听见没有,让你再使把劲儿呢!” 钱亦文问道:“三姐,他使的啥招儿? “不能是美男计吧?” 钱晓红嗤笑一声:“就他那模样,老干巴齿的,我现在瞅他一眼都想吐! “更别说人家小他十几岁的人了。” 东北人用来形容人比较成熟的时候,用的一句成语[捂脸]可分拆成三部分:老、干、八齿……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他用的什么办法?” 钱晓红说道:“钱呗…… “王招娣和我个两个不一样,你八成是得破点财了。” 钱亦文点头说道:“没事,只要她肯回来就行。” 奔着钱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钱亦文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和三姐一样的想法。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李进宝那么重(没)情(出)义(息),愿意为了老师而放弃高薪。 放下电话,苏冠宇和王秉春一家到了。 苏冠宇这主儿,不请不会主动来上班。 钱亦文还没到家的时候,就让王秉春开车去接他了。 钱亦文盯着苏冠宇看了两眼,说道:“你这个设计部经理,干到头儿了!” 苏冠宇愣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不干就不干呗,正好回家结婚去。” 钱亦文笑道:“还想结婚?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回头,对秀儿说道:“马上撤消设计部,成立英多广告装饰工程有限公司。 “由苏冠宇同志出任总经理。” 秀儿一边动笔,一边问道:“还是做原来那些事儿啊?” 钱亦文说道:“肯定不是了,不然单独成立公司干什么?” 苏冠宇搓了搓手,站了起来:“加项!加项! “广告设计、建筑装饰、包装设计、排版印刷…… “这些,都可以写进去。” 王秉春瞄了一眼苏冠宇,皱了皱眉头。 把我儿子交给这个长发飘飘的家伙,还真是有点不放心。 钱亦文说道和:“不行!排版印刷那是印刷厂的活儿……” 苏冠宇撩了撩比秀儿还长的头发,寻思了一下说道:“那就再成立个印刷厂吧。” 钱亦文看了一眼苏冠宇,这还真是个人才呀! 给个粪球子,他就能给你滚起来。 秀儿出门之后,苏冠宇冷静了下来,问道:“咱现在有活儿干吗,就成立公司?” “有活儿!”钱亦文说道,“这活儿还不小呢。” “啥活儿?“ 钱亦文说道:“王磊的设计方案,被银行采用了!” 听了这话,王秉春猛地抬起头来。 老王家祖坟要冒黑烟? 本来,他是憋着一股劲要找钱亦文理论一番的。 听朋友说,前些天花旗国把人家伊个郎的客机打下来了,三百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人家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按咱们笨想,人家也得针对你采取点措施吧? 这个时候,我儿子在那边…… 想想就害怕! 当时,是你给鼓捣出去的,现在你得抓紧给我鼓捣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神州排名第二的大钱庄,以后的门脸就是他儿子了! 不是…… 是他儿子设计的…… 老王看了一眼高兴得有点张牙舞爪的苏冠宇…… 这一眼看上去,好像他……他这长头发还挺丝滑的。 “你说的这些,是真的还是真的?”老王开始语无伦次。 钱亦文笑道:“我从岛国回来的时候,黎叔特意给我约了银行的人。 “当场拍的板,还能有错?” 事实如此。 当时,是在黎叔的家里。 行长粗略扫了一眼设计图后,立马赞不绝口。 当听钱亦文提到是免费给设计的时候,行长瞄了一眼一旁专心运笔的黎叔,小心说道:“钱总,既然出了这么好的方案,为什么不一帮到底呢? 第1209章 “设计我们不在行,施工我们更不在行啊!” 你看看,这又如何忍心拒绝? 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姐夫,先别急着高兴,王磊要干的事儿还很多。 “眼前就有很多,你听着哈——” 说着说着,就转向了苏冠宇:“小苏,成立了公司后,咱得抓紧干,把这第一脚踢开。” 苏冠宇凭空舞动了一下双手:“怎么踢?” 钱亦文说道:“首先,你先把这家银行的细节设计搞好; “同时,和远在大洋彼岸的王磊沟通好,让他接着把这五大行的门面都给好好整整; “再有,具体实施,还得你来做。” 拍了拍苏冠宇的肩膀,钱亦文接着说道:“准备准备,进京吧!” 苏冠宇寻思了一下问道:“几个门店?得多久能干完?”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倒也不多,听说就一万两千六百多个……” 苏冠宇有些惊讶:“那么多!” 扳着指头开始算计算起来:“一万两千六百家…… “一天完工一家,一年是三百六十家。 “要是一天完成一家,这……这不是得干到2023年4月份了吗?” 钱亦文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挺有耐性! “人家能等你吗?别再不等你干完,钱庄子再黄了……” 苏冠宇倔了一句:“你可别瞎扯了!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钱庄子还能开黄!” 钱亦文嘿嘿一笑,小孩子还是太年轻,太多事儿你没见过。 你使劲撑,撑到2023年,就见着了。 有妈的,倒不至于。 没妈的,就说不准了…… 苏冠宇瞄了一眼钱亦文,又质疑道:“这活儿可挣钱,咱都成立装饰公司了,还能留给别人干吗?” 钱亦文说道:“咱把这些全包了,我也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可眼下咱没这精力。 “而且,这也不是咱的最终目的。 “先选几个大型城市,找几个大门面,你就当是样板工程做就行了。 “让别的大铺子看看咱们的水平,咱能多帮几家,就多帮几家。” 苏冠宇寻思了一下问道:“剩下的店面呢?让他们自己找人?” “不然呢?” 王秉春也对钱亦文说道:“我老家有亲戚干这个的,听说利很大。 “真要是那么多家店面,都重整一遍,可真有赚头。 “能不能想个啥办法,真给他都拿下来?” 钱亦文想了想,有了主意。 嘿嘿一笑,对苏冠宇说道:“你制定一个统一标准,转包给当地人不就行了吗? “有钱得大家一起赚。” 苏冠宇竖了竖大拇指:“生得一副好心肠!” 刘丹凤和王秉春相视一笑,问道:“小苏,你是认真的吗?” 苏冠宇皱皱眉头:“嫂子,我虽然不是商人,可商人的这点心思我还是能看明白的。 “你这么问,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王秉春笑道:“谁让你说得那么正经……” 苏冠宇领了任务,回去准备了。 秀儿琢磨了一下,说道:“姐夫,这种带着专业性质的公司,好像不全是工商管。 “你知道还涉及到哪个部门吗?” 钱亦文笑道:“有专业人士不问,你问我干什么?” 秀儿听了,没言语。 整理好手里的文件夹,和刘丹凤、王秉春打过招呼后走了。 宋小强看样子倒是不怕麻烦,而且对她还挺热情的。 可是,再去找人家,这顿饭请还是不请? 回头瞄了钱亦文一眼,后者正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得了,这姐夫看样子就是故意的! …… 吉春市欢胜久泰制药厂。 钱亦文带着英子和孟小波,和几位厂长坐到了一起。 孟小波出任了三省制药厂的总经理,以后免不得得和这三位厂长打交道。 第1210章 虽然,袁清河现在明白过味儿了,互通有无的事情他也能积极配合了。 但钱亦文考虑到新人上位,这几位和孟小波不熟,有必要创造个机会,让他们加深一下了解。 “几位厂长,给你们介绍一下……” 钱亦文说道:“这位是三省制药新的总经理——孟小波。” 广庭荣一边排队和孟小波握手,一边问道:“钱总,你咋还不干了呢?” 钱亦文笑笑说道:“给年轻人创造机会,让她锻炼锻炼。” 广庭荣瞄了孟小波一眼:“我看你也不比新经理老啊?” 崔德健偷偷怼了他一下,小声说道:“说的这是啥话?” 广庭荣反应过来,冲着孟小波嘿嘿一笑:“孟总,我这人心眼子直,不太会说话。” 孟小波笑笑说道:“广厂长说的也是实话,我也真没比姐夫小几岁。” 袁清河说道:“钱总,她在女工宿舍等着呢…… “现在叫她去?” 钱亦文摆手说道:“袁厂长,别让她多露面了,我去见她吧。 “你多和孟总多聊聊吧。” 回头对英子说道:“走,咱们接见一下火线上下来的战士……” 英子本来不愿意和钱亦文一起来。 新地块儿正在划线,她觉得她不在场,不合适; 四凤子还让她去参加东柳大市场的奠基。 一天天忙得要死,两个孩子都不管了,哪有这闲心出来陪着他逛悠? 况且,药厂的事儿,她一直也没过问,连生产啥药都不知道。 要是别的事儿,钱亦文也就不非摽着英子了。 得接见商宝莉,而且听商宝莉说还有关于柳敬言、王胜利的消息…… …… 商宝莉自认,钱亦文交给她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而且,似乎还好像超额完成了。 还有,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想要一个正式工作,而且最好是体制内的。 这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正想着,钱亦文和英子敲门进来了。 “这是……”商宝莉盯着英子看了两眼,“这是嫂子吧?” 钱亦文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不是嫂子,还能是谁? 打量了一下商宝莉,已经没了以前的刻意装扮。 要不是之前了解,还真就得拿她当一个有修养的知识青年看了。 看样子,是适应了体制内的生活了。 商宝莉和英子客套了几句后,问道:“钱总,这俩都上钩了,咱主攻谁呀?” “王胜利也上套了?”钱亦文兴奋起来,“你细说说。” 虽然,任务目标是柳敬言和王胜利两个人。 但是,他知道柳敬言肯定是扛不住,却没对王胜利入瓮做更多打算。 家有悍妻,王胜利做事前得细细考量。 说不好听的,有贼心,他也没贼胆。 商宝莉说道:“钱总,也没啥,我就是正常施展。 “是他自己贴上来的。” “明确表示过吗?”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补了一句,“粗略描述即可……” 商宝莉说道:“我就是跟他说宋战是我亲舅舅,锻炼几天我就不能在这小地方待着了,他就没事儿老是偷着往我那屋跑。 “大献殷勤的劲儿,我都有点招架不住了。” 意外收获……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问道:“你能不能给我制造出一种两相对峙的局面?” 商宝莉想了一下,随即笑了:“吕布戏貂蝉吗?” 商宝莉的话,倒把钱亦文给整愣了。 觉悟不低呀! 商宝莉瞄了钱亦文一眼,面露难色:“钱总,这和原计划也不一样了呀! “原来也没说有王胜利的事儿……” 钱亦文轻笑一声:“你要是能做到,加钱!” “没问题,放心吧钱总。只是——” 第1211章 商宝莉皱眉说道:“您可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办公室里有人敌视我了……” 钱亦文笑道:“工作做得好,难免会有人嫉妒。” 商宝莉皱眉说道:“哪儿啊! “有个叫陈婷婷的,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天天琢磨着给我穿小鞋……” 钱亦文暗自发笑,这准是在吃醋呢。 看来后宫还真开不得,是非太多。 钱亦文一边憋笑,一边问道:“这个陈婷婷,是什么来头?” 商宝莉说道:“听柳敬言说,是通过他叔安排进来的人。 “我看那样,和柳敬言好像也不怎么清楚。” 钱亦文笑道:“你是副省长的人,他一个副市长,你怕他干什么?” 商宝莉的话,很没有底气:“可是,我看她在局里那嚣张劲儿,好像是和柳市长不一般。 “所以……所以我就撒了个谎。” 钱亦文说道:“什么谎?” 一边问,钱亦文一边想:你可千万别给我捅出娄子来呀! 真要整出点啥事来,我怎么跟宋战交待? 商宝莉蔫声蔫语地接说道:“我说宋战是我亲娘舅……” 我靠!这玩意儿挺有胆量啊! 冒认官亲,别说以前了,搁到现在这也是妥妥的诈骗罪。 听商宝莉这么一说,钱亦文似乎明白王胜利为什么放下包袱,非想要和她来一腿了。 对于王胜利来说,娶了镇长家的双眼皮子,无非就是想搭上一艘快艇。 突然冒出来个副省长的外甥女,这不就是火箭吗? 没准儿,此时的王胜利正在家里背对着媳妇儿想美事呢。 看商宝莉不时瞄他一眼,一副犯了错误怕责罚的样子,他本想安慰两句。 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不能给她太大的空间了,太过放纵,绝对不行。 而且,正好趁机提醒她一下,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小商,以后想做什么决定,跟我商量一下……” 钱亦文说道:“你这事儿办得欠妥呀! “一旦事泄,害了你自己不说,连我和领导都得跟着遭殃。 “我倒无所谓,你仔细想想,领导能容你吗?” 商宝莉听了,顿时慌了神儿,瞪大了眼睛:“钱总,那可咋整啊?” “不要着急,我来帮你想办法弥补一下吧。” 原地转了几圈,直到商宝莉再度催促时,钱亦文才缓缓开口:“事已至此,只好接着演下去了。 “你该怎么装还怎么装,别让大家看出不对劲儿来。 “改天,我把你舅舅的儿子、你的表弟宋小强请来。 “让他到你单位转一圈,你再亲亲热热地叫两声表哥…… “这样一来,谁还敢怀疑?” 商宝莉听了,眼睛一亮,突然间就觉得这个老板还真是靠谱。 当下说道:“那可是太感谢钱总了! “钱总,咱都抓点紧,快点演完了吧。 “听你这么一说,危险又何止是那个陈婷婷,这简直是处处都是啊!” 跟着,瞟了一眼英子,说道:“再挺些日子,我那摊子活儿,都生疏了……” 钱亦文笑道:“只要你好好表现,早就能早点结束。” 商宝莉眼珠一转,笑道:“那咱就都快着点,你可别等我适应了,舍不得走可就不好办了……” 英子听了这话,让起眼皮看了看商宝莉,不免心中有气。 这是有要待在商业局不走的意思吗? 自己啥身份不知道吗? 还真是什么都敢想。 钱亦文倒不在意。 无论何人,梦想总是要有,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不是有个卧底,就混成了黑帮的二把手了吗? 听说,再不收网,马上就民选当上老大了…… 商宝莉起身说道:“钱总,没事儿我先回去了。” 第1212章 钱亦文说道:“早点回去吧,请假出来的,别再让人生疑。” 商宝莉说道:“一个临时工,走不走的,也没人管我。 “除了那个陈婷婷之外。” 一边说,一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钱亦文一眼,欲言又止。 刚才,说好的要加钱的…… 自己这个谎撒的,可真是嘴欠! 算了,还是不提了。 钱亦文看出了她的心思:“好好表现,演好吕布戏貂蝉,钱照样加!” 商宝莉微一愣神,随即笑道:“保证完成任务!” 这点事儿再整不明白,这些年不是白修炼了吗? 看着商宝莉离去,钱亦文忍不住发笑,嘀咕了一句:““没人管?都混得这么好了吗?” 英子说道:“那是没人管吗?我看那是没人敢管! “和一把手走得那么近的人,上头还有人,谁好意思管?” “分析得有道理!”钱亦文夸赞了一句,接着问道,“这趟来,有收获吧?” 英子一边出门,一边说道:“相当有收获! “你这招数,没准哪天我也能用上。” 钱亦文说道:“媳妇儿,你用不上这个吧? “你那圈子里,也没有这样的人啊!” 英子一边走,一边说道:“走道儿不哼哼,都是好人……” “啥意思?” 虽然英子没细说,但钱亦文知道,她断然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她身边,谁能用得着这样对付呢? “没啥意思。”英子淡淡说道,“回家!” 钱亦文紧走了几步,叮嘱道:“媳妇儿,就算要用这招儿,也用不着你动手。 “你说一声,这坏事儿就让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 盼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南光宇的消息。 李进宝电话里的声音,带足了欣喜:“南教授要来羊城了!” “什么理由?” 李进宝说道:“你三姐说有个通信技术问题向他请教。” 钱亦文急急地问道:“是谁先提出来的?” “南教授提的,说是顺便也来学习一下。” 钱亦文笑了。 先不说这个理由是否真的成立,就算真有技术问题要向教授请教,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必去羊城。 电话里指导一下,懂了,是你悟性好;不懂,该做的我也做了。 亲自前往,想必是和展望的关系,有“进展”了吧? 钱亦文匆匆忙忙跑到燕京,关注了一下苏冠宇的工程进展,又把南教授给约了出来。 这次,钱亦文没有选择去留贤馆,而是亲自驾车,把南教授接到了他在中关村的公司。 留贤馆,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而此时的中关村,正在悄悄酝酿着一场巨变。 中关村,即将成为一个奇迹,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 谁也没有想到,昔日的太监坟场,因为国家科学院要建立于此,由“中官坟”改成“中关村”后,命运变化会如此之大。 围绕着科学院、工程院,周边又有像燕京、清华这样的众多高等学府,可以说神州最顶尖的技术人才都汇聚到了这里。 这条件,就连最早开放的那些沿海城市都比不了。 一边是浓浓的商业气息,一边则全是科研氛围。 故而,说中关村是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并不为过。 1988年5月,中关村科技园已经成立。 将由卖磁带的电子一条街,变成第一个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第一个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和第一个国家级人才特区。 当然,大批的新型人才将在这里露出头角,大批的新兴产业也将在这里孵化。 例如,觉得用刻录机刻光盘挣钱少,要在网上卖东西的强哥…… 90年代,一位精神小伙儿在中关村卖光盘 第1213章 还有,因为私自在校外补课而被燕京大学处分后而发现商机的洪哥,会在这里创办一所大东方学校,由一个教英语的变成一个真教英语的…… 当然,此时漫步在街头的钱亦文和南光宇,还不会在任意一个街角突然收到一张大东方的宣传单。 还听不到“托福、雅思了解一下?我们的讲师,可都是燕京大学出来的”…… 更不会在哪个屋子里碰到手捧一杯奶茶盯着屏幕上进度条的强哥。 钱亦文把车子远远停下,陪着南教授一起走向他的分公司。 0.5公里,距离不远,但可以牵出很多话题。 “南先生,科技园成立了,展望没有什么大动作?”钱亦文问道。 南光宇说道:“在面向高校招收人才。” 招收人才? 展望那位和造航天器的花旗人比业绩赢麻了的下一任,要出现了? 任专志和他的继任者,低吟浅唱“君为娇杨我为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试问天下谁敌手”的日子,不远了…… 这对于钱亦文来说,是天大的喜讯(为什么呢?)。 南光宇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招收人才,这是展望近期最有意义的两项举措之一。” 钱亦文问道:“南先生,另一件是什么事?” 本来,他想要问的是:“招什么人才?是科技型的,还是营销型的?” 但想了又想,终没有问出口。 南光宇说道:“另一件事,是打算要去渔圳发展。” 钱亦文朝着前方一指:“南先生,前边那栋小楼,就是我的分公司。 “英多科技燕京的公司,准备就落户在这里。” 南光宇脚步略停,瞄了一眼小楼,问道:“原来是干什么的?” “原来比较杂乱……”钱亦文笑笑说道,“是英多车队的联络处,是老边烧锅驻京办事处,还是松井精密设备的分公司。” “哟,是够杂的。” 钱亦文说道:“等科技公司成立后,这些就全撤出去了。 “那些事儿,去庞各庄租个大棚都能干。 “唯独英多科技公司,必须落户中关村!” 南光宇点了点头,那些活儿,是不比种西瓜难多少。 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南光宇问道:“渔圳的公司,要撤?” “不!”钱亦文说道,“要的,就是这种南北呼应的局面。” 南光宇说道:“你和任专志,倒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你们俩刚好是拧着来。 “他从燕京起步,现在要去渔圳; “你是从渔圳起步,现在要来燕京。” 钱亦文笑了笑,南教授说我和仁专志英雄所见略同,这是在夸我吗? 南光宇又接着说道:“做一件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现在看,你仿佛比他们占了点先……” 钱亦文难得听南教授说了一句和商业有关的话,不免心头奇怪。 忍不住由衷夸赞了一句:“南先生,本以为您一意醉心于科研,对生意上的事儿是懒得讨论的。 “想不到说起生意经来,还这么在行。” 南光宇微微一笑:“家父曾供职某知名大银行,是前朝某高官的董事会秘书……” 钱亦文微微一愣,这个还真不知道…… 接着,细琢磨了一下南教授的话,钱亦文又笑了。 南教授夸他,他倒并没有很高兴。 明摆着的事儿,只是被南教授复述了一遍而已。 但是,南教授在提到展望的时候,使用到的称谓是“他们”,这很值得偷着乐呵一下。 有了这一步,以后在称呼钱亦文和他的英多科技时,离使用“我们”还远吗? 钱亦文谦虚了一句:“南先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不敢这么说…… 第1214章 “南先生,这边请,我的办公室。” 一间简陋的办公室,是钱亦文嘱咐大春儿给临时安排的。 这里,不需要有他的办公室。 接待南先生,也不需要讲排场…… 南光宇一边环视周遭,一边落座,回答了钱亦文的问题:“还要怎样才算占尽先机呢? “国家86年公布了3号计划,现今正是大力扶持科技创新的时候,这是天时; “南北呼应卖东西,这是地利; “有你家姐和姐夫做技术支撑,又有说话硬气的领导帮着拿下了银行的大单,这还不算是人和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要说这人和,没有南教授的加入,总觉得欠缺点什么…… 听南教授说出了银行系统的事儿,钱亦文故意开口问道:“南先生,我拿下了银行的单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南光宇说道:“你三姐要问我的问题,就是关于银行系统通信拓扑的事儿。” 钱亦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老远的,把先生折腾过去,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 南光宇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大事情。 “再说,在你三姐那里,也有很多是我需要学习的。” 钱亦文赶忙说道:“南先生,您这么说,我可得替三姐说两句了。 “我听她多次说起,要向您多学习。 “您看,这刚从abm归来的新生代王招娣都解决不了,不还是得请您?” 南光宇笑了笑,没言语。 闷头搞科研的,是“痴”,可不是“傻”…… 来南国,对于南光宇来说,和回家一样。 自幼生长于这里,再熟悉不过。 就算是在枫叶国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接触到的神州人,大抵也都是这边的。 呼吸了一口东南季风所带来的温润空气,南光宇闭了闭眼睛。 回来了…… 但他没有想到,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回来的。 一切如钱亦文所料,留贤馆一聚,南光宇在一次会议上提到了坚持走“技工贸”道路的必要性。 “如果我们一个科技型的企业,放弃了研发,这和时下流行的倒爷有什么区别?” 阐述了坚持研发的必要性后,南教授总结道。 今天的你听起来,这句话有足够强烈的冲击力。 说是振聋发聩,也不为过。 只是,再强有力的发声,也震不醒装聋的人。 椭圆形会议桌边,一群人要么低头不语,要么做着与会议风格极不协调的小动作。 小李又适时开口了:“南教授,不管是什么型的企业,咱们总得生存吧? “目前,我们所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这也不证明我们的路子偏了嘛……” 南光宇瞄了一眼不发一言的仁专志,大声说道:“说到底,不就是捞钱、捞钱再捞钱吗? “那我们不如就改个名字得了,叫贸易公司不是更恰当?” 小李刚要说话,仁专志轻咳了一声…… 小李忙吞了刚到嘴边的话,去整理桌上的文件了。 仁专志本不想说话,对付南光宇的事儿,他早交待下去了。 但眼下他得说话了。 南光宇在他眼里,是个一根筋,完全不会变通。 僵起来,他没准真就写份报告,给科学院递上去了。 大把的科研经费,大量的优惠政策,那可都是用来扶持科技创新的。 如果被他这么一搅合,泡汤了怎么办? 诚然,他知道上边的人什么也不懂,他说什么是什么。 但南光宇现在在展望的地位也不低,而且是研发的担当。 南光宇在公司里虽然是个边缘化的存在,但他的话上边会听。 第1215章 “南教授,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仁专志语出惊人。 不要说南光宇,与会众人全都抬起头来,齐齐看向了仁专志。 这是怎么了? 私下里说好了的,不算数了吗? 仁专志开始接续他的话题,语气颇为和缓:“南教授,我们一直也没有放弃研发呀? “我也是科研出身,怎么能放弃最初的梦想呢? “可是,搞科研那可是得大把大把地往里投入金钱的。” 瞄了一眼南光宇,见后者似有开口辩驳之意,立马又接续了下去:“南教授,我知道你想说国家给了经费…… “可是,当前百废待兴之际,国家也难啊! “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能总是向国家伸手。 “所以,我们只是兵分两路,一手搞科研,一手创造效益而已。 “这样,既保证了研发的持续性,又不必向国家伸手要钱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南光宇思索了一下,国家难,还能有我难吗? 我那科研经费呢?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两手都要抓的具体体现啊!” “这正是本次会议的下一个议题。”仁专志转向众人,面色凝重,“以后不管多难,也要保证研发。” 接着,又盯向了小李:“我让你办的事情,落实得怎么样了?” 小李一脸懵逼,开启了马虎眼模式:“任总,正在办……”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溜着仁专志。 “好!做得好!”仁专志扶了扶桌子,“以后,督促科研经费到位、确保不被挪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李点了点头,接了个自知不必完成的任务。 散了会,南光宇将信将疑地回到了自己空旷的办公室。 反复思考后,觉得需要巩固一下。 翻找出之前的文件,走向了仁专志的办公室。 “你怎么这么笨呢?就是稳住他而已,你还真要全给他?”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他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你动动手脚,来三千你说三百他也不知道。” “任总,我明白了。” 南光宇气愤地推门而入,把文件摔在了桌子上。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两方相峙,各自无言。 仁专志和小李,心知南光宇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不知怎么说才好; 南光宇,是气到语塞。 指了指仁专志的鼻子,南光宇摔门而去。 小李趴在门边看了看,确认了南光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转回身来:“仁总,要不然……把他清理掉算了。 “这一天天的,总是跟您唱反调,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仁专志瞄了小李一眼,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一个科技公司,没有一个像样的技术人员,科研经费靠你去要吗?” 小李低头不语,对眼前这位大佬的敬仰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 钱亦文见南光宇愣在那里,半晌不说不动,开口说道:“南先生,我三姐和三姐夫说是要给您接风洗尘——” 南光宇回过神,钻进了车子:“先解决问题吧! “面包和牛奶你那儿总有吧?” 钱亦文一边指示小飞开车回公司,一边想:多么低级的要求! 面包怎么会没有?牛奶怎么会没有? 解决完问题,已近午夜。 小飞和奚云梦按照钱亦文的指示,买了夜宵。 落座后,钱亦文打开了一坛老边烧锅:“南先生,这是我自家产的酒,您品鉴一下。” 南光宇伸出手来,果断地拒绝了:“钱老板,酒就免了吧! “我这脑子,喝一次酒,三天不灵光。” 钱亦文尴尬一笑,摸了摸头,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没这感觉? 第1216章 “无非就是醉后有点迷糊而已。” 李进宝咧了咧嘴:“跟南教授比,你那还叫脑袋? “人家的脑子是怎么用的,你那脑子是怎么用的,心里没点……数吗?” 李进宝的话,把钱亦文怼得有点头重脚轻了,原地转了个圈儿。 这个家伙,有点要有恃无恐了啊! 是谁给了他勇气? 话虽然说得对,不过,在偶像面前,我不要面子的吗? 白了一眼李进宝,钱亦文不免在心中暗暗发狠:你给我等着,老钱家也是有家法的! 南光宇把钱亦文的尴尬看在眼里,却并不走心。 对不苟言笑的他来说,关注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吃饱了,再把刚才的事情说一说吧。” 南光宇一边说,一边自顾走向了那个小会议室。 不给人提出反对意见的机会,也丝毫不在意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当四人开始接着讨论时,钱亦文和奚云梦,就干坐在旁边陪着。 奚云梦好歹还有点活儿干,不时给大家续续茶。 钱亦文是完全也介入不进去,却又得打起精神来。 有人讲到精妙处,大家反响热烈,他也不时微笑点头,好像真听懂了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四个人凝重的表情都放松了一些,接下来的对话,他才算是听懂了几句。 南光宇打了个哈欠:“各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王招娣微笑着,朝着教授点头致意:“南教授,听您一席话,茅塞顿开。 “要是让我们自己去摸索,不定还得花费多少时间呢。” 南光宇摆了摆手:“你刚回来,还有点不服水土。 “不久的将来,我这套就没用了。 “你们还是得想着向尖端方向靠拢,不能局限于我的方案。” 王招娣点了点头:“还是得多向您学习。” 钱亦文默默看着会议桌边各踞一方的四个人。 南教授虽然是客,但提到专业话题,就半点客人的样子也没有了。 完全就是一个课题组负责人的姿态。 钱晓红熟悉平台,从系统软件到应用软件,无不精通。 李进宝这个打小就懂得把家里各样电器五马分尸的家伙,对硬件很是在行。 新加入的王招娣,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而且还挺漂亮。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南光宇都对她掌握的通信技术都赞不绝口,可见她内在的东西比外在的要优秀许多。 钱亦文想着想着,坐直了身子。 这技术团队,虽然说不上是世界一流,但在神州这一片儿,绝对敢言翘楚! 只是,也不知道南教授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加入,带出一个真正的神州高科技天团。 正想着,钱晓红开口了:“南教授,早点休息吧。 “明天还要去渔圳呢。” 南光宇点了点头:“是有点困了……” …… 翌日。 钱亦文先带着南光宇参观了富康。 参观富康,是他不想让南教授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在建项目破烂现场。 相比之下,富康则更合适于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自打郭铭接手了富康后,有在湾岛的成熟经验,经营得不错。 只是,他并没有话复前言,给钱亦文一个合理的代工价格。 钱晓红气不过,想要找其理论,被钱亦文给制止了。 给你个便宜,是面子; 不给你让利,是生意。 没有落到纸上的事情,说不出。 钱亦文压根儿也没指望着姓郭的真能给他多大的便宜。 争蝇头利,不是大生意人应有的思维。 第1217章 南光宇透过大玻璃,看着忙碌的流水线,有些对钱亦文卖掉富康的举动不解。 驻足于流水线末端,向里边指了指:“钱先生,在国内绝对领先的生产线,你干嘛给了姓郭的?” 钱亦文四下望了望,人多眼杂。 当下说道:“南先生,待会儿到了咱们自己家,我和您细说。” “那就走吧……”南光宇率先走了出去。 不是自己的,看他有什么用? 到了新建的工厂里,有了富康做为对比,南光宇眼睛一亮。 这个,才是更高标准的! 一边听着彭乐和刘运成的交叉讲解,南光宇一边频频点头。 此时,他明白钱亦文为什么卖掉富康了。 那不仅仅是换来了一桶金,更重要的是,这桶金被变成了更先进的设备。 介绍过后,刘运成颇有底气地对南光宇说道:“南教授,刚才您了解到的,大体上只能算是一个组装。 “微米级制程的芯片,我们还是得依赖花旗国进口。 “下一步,我们准备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自主研发达到标准的芯片。” 南光宇抬眼看了看这个年轻人,淡淡一问:“自己开发芯片?技术和设备呢?” 一边问,一边想到了科学院去年被停了的光刻机研发,不禁心头一动。 刘运成没有立马回答,看向了钱亦文。 设备还没有着落,他不敢妄言; 技术是三姨从花旗国带回来的,本身就是犯着毛病的事儿。 而且,老边的烧酒工艺都算机密,这个……方便和外人随便说吗? 钱亦文朝着刘运成点了点头,他没有瞒南教授的意思。 就算南教授是展望一伙儿的,现在的展望和仁专志,对技术的关注度也未必有多高。 刘运成指了指钱晓红和李进宝:“南教授,技术我们已经有了,虽然落后于abm一代,但这个差距并不大。 “因为我们有人,有信心! “光刻设备,我们准备去和西德、花旗国洽谈。” 南光宇想了想说道:“我们有自己的光刻机……” 七十年代的报道。彼时,干式光刻技术,只有两三个国家掌握,神州大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据说水平还不低…… 钱晓红和李进宝同时开口:“什么水平?” “可以比肩花旗国的了。” “可是,为什么没见到咱们有自己生产出来的高制程芯片呢?” 南光宇叹了口气:“科学院仓库里的那台设备,可并不落后。 “只是,太烧钱了,领导们一计算,说是还不如买花旗国现成的划算。 “而且,现在‘拿来主义’盛行,‘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思潮,深入人心。 “为此,造是造出来了,却被搁置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插了一句:“南先生,我能不能大胆猜测一下…… “花旗国之所以肯供应我们芯片,而且价格还不高,是不是在麻醉我们? “让我们产生‘造不如买’的想法,从而断了我们的发展之路,而且还能靠出售芯片赚我们的钱。“ 南光宇点了点头:“饮鸩止渴,早晚必成大患啊!” 南教授仰天一叹,众人都沉默了。 也许,其他人只是受了南教授情绪的感染,心情还好些。 但经历了被卡脖子那个年代的钱亦文,对于南教授的心境,感同身受。 看了一眼南教授,钱亦文的敬佩之情变得全方位无死角。 相比之下,自己是前世有经历,可这位知识分子,是真的有远见! “南先生,您觉得科学院的光刻机,咱们有利用上的可能吗?” 第1218章 对于钱亦文的问题,南光宇不假思索:“能,绝对能!” 接着,又担忧地说道:“可是,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那可是举一国之力的重大科研项目。 “上头的人废了这个项目,两个主要原因之一,就是需要大量的资金。 “不说别的,养那些相关的技术人员,恐怕是你再建两个富康卖给郭铭,也是杯水车薪。” 一边说,南光宇一边环顾四周。 别的不说,建得这么好,卖给他了,属实是可惜。 南教授这一看,钱亦文明白了。 当即说道:“南先生,就算是我把家拆了,也不可能卖这个厂子。 “这可是这几个年轻人小半年的心血呢。” 南光宇瞄了一眼刘运成,以及他身边的彭乐和田中结衣,颇感诧异:“钱先生,这么大个事儿,你就……就交给几个小孩子来做?” “南先生,富康的创建他们都参与了,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再有三姐和三姐夫协助,没问题。”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把三人一一介绍给南教授:“这位,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彭乐; “这位,是她的助理——刘运成,也是我的外甥; “这位,是……也是助理——田中结衣。” 南教授一边和年轻人点头示意,一边给三个人定着位。 彭乐,名义上的负责人,但从站位上都能看出来,事情都是助理在干。 一个岛国人,在这里边能起什么作用? 看了一眼车间里的设备,他明白了。 半数以上,都是来自岛国的。 这些设备,会不会和她有关? 岛国人? 南光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年,若不是败他们所赐,父亲不会带着一家人满世界避祸乱…… 带着疑问,南光宇指了指田中结衣:“钱先生,这是要国际化呀! “怎么还聘了邻邦友人呢?” 钱亦文答道:“南先生,我把松井实业的精密设备引进了神州,她是松井荣之先生的外孙女儿。” 田中结衣眼见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瘦男人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自知非同常人,赶忙用神州话问好:“南教授,您好……” “你好……”南光宇轻声回应,“说岛国话,我也听得懂。” 钱亦文笑道:“南先生,岛国语也懂?” 南光宇说道:“不懂几句不行…… “当年我的老家被他们给占了的时候,又是沪城又是东珠港的逃难。 “会几句,关键时候没准儿能保保命。” 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看了田中结衣一眼。 田中结衣在彭乐的帮助下,外语突飞猛进,听懂南教授的话,毫无压力。 此刻,略略低了低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车间。 一年多里,虽然对这个古老国度说不上是有多了解,但她自认也算是可以了。 但有一样,她理解不了。 怎么一提起过去那点事儿,几乎所有人都会立马变脸呢? 就那么愿意活在过去里? 你看看我们,花旗国那个五星烟斗上将占了我们那么多年,我们也没人说他不好呀? 不但把国民女神配给他了,而且走的时候还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就差给他立个神位了…… 有资料证明,这个盟军最高统帅从岛国撤离的时候,真的有很多人哭得很惨。 车间里,南光宇继续关心着钱亦文的事情:“你当真想要利用科学院的这个科研项目?” “南先生,总比去和花旗国、西德买要强吧?” 南教授淡淡一笑:“你去买,人家能卖给你吗? “就算是卖给你了,也得是些落后的东西。” 第1219章 钱亦文默默点头,听南教授接着说下去。 “想这么做,不是一般的困难……” 南教授打开了话匣子:“首先,大量的资金,你得备足; “还有,科学院里和这台设备相关的人,都得配合你才行; “最关键的,科学院能不能把这个项目放给你,还不一定。” 刘运成在旁边插了一句:“南教授,国家花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研制出来却在那闲着。 “现在有人要利用,这不是好事儿吗?” 南光宇瞄了一眼刘运成,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开导开导他吧。 想了想,南光宇说道:“小伙子,想过没有,那可不是一台设备被闲置的事情。 “那是一项决策,而且是事关这个领域最顶尖技术的决策。 “说废就废,说启用就启用,那不是领导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没有一个十足充分的理由,想都别想! “更何况,现在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东西不应该接着搞下去了。” 钱亦文一边听南教授给刘运成讲着道理,一边想:这个决策,到底是谁拍的板儿? 一招臭棋,导致满盘皆输。 等到后来观念转变了,觉悟了,知道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一切为时已晚。 想了想,钱亦文郑重问道:“南先生,您对这个项目了解吗? “或者说,您参与过没有?” 南光宇笑了笑:“当然了解,当然参与过! “从手穿铜丝制作集成电路的时候,就参与过。 “当年探索光刻的书,都还保存着呢……” 70年代,严格讲和现在的光刻技术也不算是一回事。但是,那时候花旗国的,也是这玩意儿 钱晓红和李进宝对视了一下。 手穿铜丝做芯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钱亦文发出诚恳一问:“南先生,能不能在这件事上帮帮我们?” “有点困难!” 南光宇指了指刘运成:“就像我刚跟这个年轻人说的那样,被否了的东西,重新再拿出来肯定它,会让很多人难堪。 “就算是上边同意了,后续还要持续发展,不然还是落后于人。 “这连续不断的投入,钱由谁来出?” 一边说,一边冲着钱亦文笑了笑:“钱先生,钱老板,让你来出这钱,你能干吗?” 钱亦文挺了挺胸:“南先生,国家真要是不支持,这钱我出!” “钱先生,钱固然是个大问题,但我相信你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南光宇扫了一眼在空旷车间里显得渺小的几个人:“可是,就凭这几个人,和一腔热血,远远不够啊! “一旦走上真正的自主研发之路,光这个成品车间,就得把你这些人拴死,你还哪有时间去搞其它的?” “所心,我才——”钱亦文本欲再提请南光宇加入的话,想了想又忍住了。 南教授能如此说,还提它干什么? 不是多此一举吗? 当下,改了口:“南先生,借一步说话,我们去会议室……” 会议室,还是个毛坯…… 小飞一边和大家从别处搬来花色齐全的各式凳子,一边和刘运成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先把这屋收拾一下? “简单点也好啊。” 刘运成瞄了他一眼,没言语,继续把一条脏板凳拿一块破布擦了又擦。 看来,江主任还是没摸透老板的脾气…… 南光宇随便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立时矮了众人半截。 钱亦文招呼大家入座,自己坐在了南光宇对面,刘运成刚扔在那儿的一块破布,成了他的座垫。 南光宇一边接过田中结衣递过的力宝,一边问钱晓红:“钱工,冒昧问一句,如果真的生产,你手里掌握的技术,可以做什么样的支撑? 第1220章 “8088?80286?” 钱晓红瞄了一眼李进宝:“我们两个相结合,286完全没有问题了。 “386的技术,也具备。” 南光宇“嘭”地一声,打开了手里的功能饮料。 喝了一口后问道:“你是86年回来的?” 钱晓红点了点头。 除了李进宝和王招娣,钱亦文和其他人都直着脖子听着。 cpu的发展史,他们是鸭子听雷…… 下一代,会是什么? 南光宇低下头去,开始认真思考。 思考过后,南光宇看了看钱晓红和李进宝,接着就开始一眼一眼地盯着钱亦文看。 看得钱亦文心里有些发毛。 技术和设备,已经有了。 不说386,286总能造出来吧? 那也是个极大的突破了。 问题在于,设备和技术有了,能不能整合到一起,又能不能持续下去,是问题的关键。 思虑过后,南光宇开口了:“钱先生,我信你能通过关系找到说话顶用的人,帮你把把科学院的设备拿到手。 “我也不怀疑现有的技术。 “我担心的是,你能否坚持得下去!” 钱亦文立马表态:“南先生,砸多少钱、用多少时间,我都会坚持!” 南光宇摇了摇头:“我不怀疑你有这实力和决心。 “但这是两种观念的冲突。 “你这么做,无疑是站在了一种‘成熟’观念的对立面。 “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怕的是你做起来了也挺不过几天。” 南光宇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钱亦文的眼睛,不曾旁视。 一时兴起,说几句豪言壮语,这种人他见多了。 也有人找过他。 既有技术又有钱的,不在少数。 可是,谈过后他发现,不是奔着科研扶持的,就是想靠这个大赚一笔的。 眼前的年轻人所做的一切,显然和他们不太一样。 虽然眼下还无法排除他最后也是为了钱,但至少是真的在坚持走自主研发的路子。 如果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了这个局面,他挣他的钱,也不犯毛病。 钱亦文往前凑了凑:“南先生,我想观念是在客观条件下形成的。 “当没有人加以左右的时候,歪理邪说也能成为真理。 “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并且做出成绩来,会扭转局面的。” 南光宇点了点头,拍了拍钱亦文的肩膀。 钱亦文心头高兴,他不在意赞许,但南教授能用这样的肢体动作对他加以认可,让他很是兴奋。 “南先生,您如果认同这事儿,我们马上回京,我去找科学院谈。” “好!”南光宇搓了搓手,“谈的时候,一定得说好,不能光要一堆东西,人才队伍一定得齐备才行。” 跟着,指了指钱晓红和李进宝:“把这两个人,都带回去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想起了一个肤浅的问题:“南先生,我们有晶片吗?” 南光宇自豪地说道:“1957年,我们就有了! “比花旗国是晚了几年,但比岛国可是早了两年呢。” 钱亦文接着问道:“现在是什么水平,能达到标准吗?” 南光宇笑了笑:“当然能! “就算是不能,那也不是主要问题了。 “当年我从枫叶国回来的时候,国内也是什么都没有,不都是我从外边带回来的。 “足足装了两个大木箱……” 遥指了一下车间,又接着说道:“你那些设备,有好多都是花旗国和西德的。 “原则上,他们是不外放这些东西的,你不是也买到了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瞄了一眼田中结衣:“南先生,那些都是松井实业的名义买的。 “而且,买的时候也是分开买的……” 第1221章 南光宇笑道:“不管怎样,能想到办法解决,就好。” 一席话,让钱亦文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经南教授一说,咱们这不是什么都不缺吗? 怎么就他妈让人家卡脖子了呢?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溜了南教授一眼:“可是,您不正式加入,是最大的遗憾……” 南光宇说道:“不怕! “白天我不自由,下了班他还能管得了我去哪儿吗?” 李进宝瞧了瞧钱晓红,心中暗想:看来,进京以后,全是夜班了…… 南光宇虽是没有顺着钱亦文的话锋说出正式加入的话,不过他此时已经不再担心了。 从此,南教授是否能加入,已经不必再去考虑了。 “小飞,你带南先生去休息一会儿,顺便订明天的票。” 嘱咐过小飞之后,钱亦文对南光宇说道:“南教授,您先休息一下,我有点家事要处理。” 说罢,转向了刘运成…… 刘运成目送着江主任带着南教授去休息,又看着钱亦文嘱咐钱晓红和李进宝去照顾一下。 回头看时,屋里就剩下舅舅和他们三个年轻人了。 “运成——” 钱亦文刚一开口,刘运成立马表态:“舅,你放心吧。 “富康的建设,我们几个都是经历过的,何况还有松井先生的大力支持,给咱们派了很多的技术人员。” 钱亦文伸出一只手来,向下压了压:“你先给我坐下! “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儿……” 刘运成瞄了一眼彭乐和田中结衣,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无非还是那点事情? 钱亦文又朝着彭乐和田中结衣招了招手:“彭乐,你也坐。” 田中结衣刚要落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神州人讲究话术,钱亦文虽是朝她微笑招手,却没提她的名字,她心里明白,接下来的事情,与她无关。 即便有关,也未必是她想听到的。 “舅舅,我再去拿点饮料。” 田中结衣说完后,转身出门去了。 彭乐偷偷瞥了一眼钱亦文,又看了看闷声不响的刘运成,往旁边转了转身子,以此掩饰微微上脸的红晕。 可是,钱亦文却聊起了饮料:“运成,刚我来的时候,这方圆几百米都没看见有卖东西的,她这饮料是在哪买的?” 刘运成微愣了一下,说道:“不是买的,力宝给送来的。” 钱亦文皱了皱眉:“可不能老是白拿人家的东西,你没听说拿人家的手短吗?” 正说着,田中结衣回来了。 刘运成接过田中结衣递过的饮料:“舅,订两集装箱的货,给咱们送几箱子饮料,过分吗?”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这倒是真不过分。 看来,神州魔水的名气,在岛国算是立住了。 打开罐子喝了两口,钱亦文嘀咕了一句:“要想身体好,就得喝力宝……” 接着又转向了刘运成:“咱们不说饮料的事儿,说说你俩的事儿吧。” 田中结衣到底还是没能躲得过去,接受了一次“传统文化”教育。 钱亦文觉得,人家把孩子托付给咱们了,咱们就得认认真真地对待才行。 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田中结衣坐立不安,目睹着一个古老且花样翻新的仪式——催婚。 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还如两年前一样,连一句“你猴”都听不懂…… 最终,事件以工厂建好后刘运成和彭乐回去一趟为结果。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算是个结果。 钱亦文把和彭家砚见面的事儿说完,刚讲过大家都希望他们早日完婚,小飞就匆匆忙忙地跑来了。 第1222章 “钱老板,订的是晚上的票。” 钱亦文一愣神:“怎么搞得这么紧张?跟逃荒似的?” 小飞一脸无奈:“钱老板,南教授嘱咐的,说是宜早不宜迟。” 钱亦文点了点头,南教授这是怕科学院的事情有变数。 笑了笑,钱亦文的心安定了许多。 有人比自己还上心,是好事情。 哪怕这事儿真的被人抢了先,他也会感到欣慰。 至少,这十多亿人里,还有人在乎这个。 一边想着,钱亦文一边嘀咕了一句:“这么急…… “我还想去见见刘嘉良呢。” 小飞琢磨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钱老板,要是有事儿,打个电话吧。 “或者,我帮您跑一趟?” 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也没啥大事儿,就是看看供货价格能不能降一下……” “啊?”小飞大惑不解,“钱老板,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因为原材料大涨,所以供货价也要小涨’的意思,传达过去了呀。” “他是什么反应?” “许老板说,可以理解。” “许老板?如年?” “嗯,这几次沟通,都是和许老板。”小飞说道,“有一次我说要找刘老板,她说有事情和她讲就行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心中明了。 都说世事如棋局局新,如年的这两局,复制的痕迹似乎却很明显。 “江主任,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吧。” 小飞喜形于色,开口问道:“钱老板,给我个计划目标。” “计划目标,就是想办法让她囤上一年半载的货。” 小飞一听,傻眼了:“钱老板,这……这不合常理呀!” 钱亦文笑了笑:“怎么不合常理? “之前你不是把要涨价的事情已经铺垫好了吗? “现在你再提醒她一下,趁着没涨价,多囤点,多合理呀?”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每百件送个三两箱,咱也不是不能接受。 “对待经销商,就得时不时的给人家发点福利。” 小飞点头答应了下来,又搭又送的,这不跟降价一样了吗? 其实,钱亦文哪有发福利的心思? 科学院的事情一旦挑动起来,不是星星点点的财力能解决的。 他得想办法尽可能地从各处往出榨钱。 顾此而不失彼,固然是好。 可是,很多时候还真没法兼顾。 为此,只好牺牲点利益了。 刚要往出走,又想起点事儿来:“江主任,你别和如年说我来过。 “就说这纯是你和她之间的沟通。 “而且,你跟她要点回扣,就说这是你应得的。” 小飞愣了愣神,小声探问:“钱老板,这不好吧?” 钱亦文笑了笑:“这很好! “而且,你一定得这么做。 “要不然,突然间去和她说这事儿,她心里该犯寻思了。” …… 北上的列车,一行五人全无睡意,讨论着一个周围人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南光宇说到激动之处,手里的易拉罐被捏成了艺术品都浑然不知。 末了,钱亦文说道:“南先生,那咱就这么定了。 “回京后分头行动。 “我去和科学院的人接触,您带着他们两个先把银行的系统搭建起来。” …… <ps:也许,有些事不能假设,只好以重生之名,试推演之。 如果,一切以文中所述,无疑结果会是另一种景象。 只是,现实是残酷的,历史教训是深刻的,且有些是不好逆转的。 也或者,机会时时有,只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依然没变,还是展望的思维。 口嗨也好,自嘲也罢,也只能以此方式来圆一个梦了……> 无言………… “你要齐头并进?”南光宇问道,“银行的事儿,你准备在哪里先下手?” 钱亦文打开一罐运动饮料,悄悄把南光宇手里的瘪罐替了下来:“南先生,当然得在燕京啊! 第1223章 “不然他们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还得往渔圳折腾您吗?” 南光宇一激动,不知手里的饮料已经更新过了,手下用力过猛,半罐子饮料蹿了出来。 忘我…… 李进宝慌忙从兜儿里掏出了花手绢,帮忙收拾起来。 钱亦文试探性地说道:“南教授,对您来说,压力可是不小啊。 “这可是三份工作同时做呀!” 南光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当年开发唐卡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两三天睡不上一个好觉。 “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李进宝皱了皱眉,瞄了一眼一旁的钱晓红,托着蘸饱了碱性电解质和蜂蜜的花手绢,去了厕所。 几个人的聊天内容,周围的人听得一知半解。 但南光宇“随意糟蹋”好东西的举动,却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过道那边,有人咧了咧嘴,嘀咕了一句:“哎呀妈呀! “这一攥,一块钱就蹿出去了!” 身边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嘶哈了一声:“你别一惊一乍的! “两块钱一瓶的饮料在你那儿是玉液琼浆,在有钱人眼里就是自来水。” 那人瞄了一眼南光宇:“有钱人?看不出来……” 干部模样的人扶了扶眼镜,小声提醒:“别瞎说,再让人听见! “开口闭口去和科学院谈项目的人,没准儿是改变国运的人呢。” 那人又瞄了一眼这边,笑了:“别逗了,改变国运的人跟咱们一样坐硬座? “我看,没准儿是哪个精神病院门没关严呢…… “玄玄乎乎地吹,谁不会? “我现在要是进入了状态,说出来的话他们也照样听不明白。” 声音过大,被起身想上厕所的钱亦文给听到了。 听口音,这个把自己当精神病的,还是家乡人…… 钱亦文默不作声路过了两个人,朝着李进宝走去。 精神病就精神病吧,和“主流”背道而驰的人,得具备精神病的特质。 有很多人在没出成绩之前,不都是被当精神病看待的吗? …… 燕京。 “回乡祭祖”数日的南光宇,回展望报到去了。 钱亦文把大春儿约到了家里。 大春儿把车停在院外,望着自己家和李奶奶打通了的老院子,叹了口气。 李奶奶去世了。 听老街坊们说,临终时还惦记着他…… 院子里、胡同里那么多的孩子,李奶奶独爱大春儿。 弥留之际,李奶奶念叨着:怎么也没想到,打小看着长大的光腚娃娃,居然他奶奶的和别人串通一气。 听说了这事儿后,大春儿脊背发凉。 隔三差五地梦到一回李奶奶,都是老太太一脸慈祥地站在香椿树下,冲他招手,告诉他说这边风景独好,你早点来吧…… <大春儿也该知足了,李奶奶要是再挺几年,估计真得带他走。> 见了大春儿,钱亦文忙招呼他入座:“大春儿,把手头上的事情都行放一放,帮我做一件事情。 “去燕郊找个房子,把咱们办事处现有的所有业务,搬出去。” 大春儿一愣:“钱总,咱那些人在一起办公,也占不了几个屋子,挤挤就行了。 “为啥非要搬出去呢?” 钱亦文的话,斩钉截铁:“不行!原有的业务可以挤,新业务得有个安静的环境。” “啥业务啊?咱那些人不能伸把手吗?” 钱亦文笑了笑:“大春儿,这些人还真伸不上手。 “办好这事儿之后,再帮我物色一个稳当点的驾驶员。” 大春儿问道:“开啥车呀?干啥呀?” “开我的车,做南先生的专职司机!” “您的车?在哪儿?” 第1224章 “过一两天我就回春城,给你开过来。” 南光宇夹着个破皮包,站在站台翘首相望的情景,让钱亦文的心很不舒服。 以后,自己去挤公交,也不能让南教授去挤。 虽然,他知道南教授并不在意,但这是对人才极大的不尊重。 大春儿起身说道:“那我现在就去办了。” “大春儿,明天办吧。” “现在干啥?” “现在,陪我去趟香山……” …… 春城火车站。 钱亦文一边出站,一边计算着行程。 昨天,他抛除了商人的身份,站在民族大义的角度上,和黎叔做了一次长谈。 黎叔颇为感动。 当即约了科学院的人,三天后见面。 按时间计算,他两天后就得动身返回燕京。 车站外,英子早早就来了。 不时抬腕看表,焦急地等着钱亦文出现。 这老爷们儿怎么这么能磨蹭? 人都要走光了,还不见他的影子。 终于算是看见了低着头走出来的钱亦文,英子不觉好笑。 这是有多少事儿,十好几个小时都没想明白,下了车还在那琢磨呢。 等到钱亦文快要撞上她时,拍了他一下:“就不能快走两步!” 钱亦文猛抬头,嘿嘿一笑:“这么急着见我,是得有多想我?” 英子抿嘴一笑,接着又白了他一眼:“美死你!家里一大堆事儿,等着回去处理呢。” “着急也不行啊!老喽,没人家年轻人腿脚快了。” 英子一指前边:“你看那老头儿,和二大爷岁数差不多了,都走你前边去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别说二大爷了,要是事关钱多和钱珊,有时候就连老妈的步伐他都跟不上。 大约,老一辈中,现在只有大爷他敢比一比。 大爷? “媳妇儿,大爷这些天身体怎么样?”钱亦文问道。 “挺好啊!”英子回头看了看他,“我看,大爷都比你这两步走强……” “大爷最近身体咋样?” “比你强!” “比我强?”钱亦文笑了,“那就好……” 英子一边钻进车里,一边说道:“我听大姐夫说,在山上挖了个菜窖,把曾叔那一亩地都种白菜土豆了。 “说是这样一来咱这一冬天的白菜土豆就不用买了。” 东北的菜窖,自家用的两米深度左右,因处于冻土层下,故而冬暖夏凉,土豆存在其中,可保证一冬天不生芽 “曾叔那一亩地?”钱亦文问道,“他没种啊?” 英子说道:“大爷说,租给他了,秋后给一麻袋土豆和一三轮车白菜就行。” “这俩老头儿挺会玩儿啊!” 英子笑道:“你就多余给曾叔整块地,他哪有大爷那劲头儿? “人家老两口有空儿还得出去旅游呢。” 钱亦文听了,自顾嘟囔了一句:“出去旅游? “咱那些大信封,估计都够老两口子玩到走不动的了……” 开上了主路,英子一手勾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档杆,侧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一边搭上档杆了英子的手,一边笑道:“呀!这车开得,越来越有范儿了哈……” “你以为就你行啊?” 英子笑了笑,问了一句:“我听三姐说,这次的投入会很大?” “三姐给你打电话了?” 英子点了点头。 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不但会很大,而且可能短期内会持续烧钱……” 英子皱了皱眉头:“一点收益都不会有?” “会有!”钱亦文说道,“不过,可能养这些人都不足。” 英子拍了拍方向盘:“多想想办法吧。 “这么大的事儿,真要是做起来了,停下了损失就更大了。” 钱亦文含笑点头,夸赞了一句:“媳妇儿,难得你这么支持我!” 英子撇了撇嘴:“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支持你?” 第1225章 “可是,你也没说过支持啊?” 英子白了他一眼:“我没说不支持,那就是支持!” 钱亦文眼珠转了转,侧身问道:“媳妇儿,那要是我这需要你的帮助,从你的博远地产拨点资金,行吗?” “说的这是什么话?”英子果断说道,“一家人都不支持你,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钱亦文一阵感动,忍不住凑了上来。 “往一边滚滚!别干扰我驾驶!” 英子一边说着,一边甩过一张报纸:“看看这个吧,展望在东珠港成立公司了。” 钱亦文一听,立马拿起了那张人民的日报。 看过后,出了一会儿神,念叨了一句:“不是要去渔圳吗?怎么跑东珠港去了? “看来,这是想借助外部力量了。 “这不是逼着我加紧步伐吗?” 英子抽出了手,开始鼓捣收音机:“那你就加紧点步伐吧。 “我听三姐说,要做的事儿太多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突然指向窗外:“媳妇儿你快看,你家的买卖!” 英子抬眼望去,果然…… 还真是她的买卖。 242国道边,特意去吃了恔子[捂脸] “快停车,咱说啥得去吃一顿。” 英子说道:“先别惦记着吃了。 “岛国那个古墓派的小喽罗又来了,在家等你呢。” “古墓派?”英子的话,把钱亦文搞了个莫名其妙。 英子继续说道:“石冢健男,都等你两天了。 “再有两天不回来,没准儿就撵燕京去了。” 媳妇儿看来是把射雕三部曲都追完了,还知道把石冢家人归到古墓派了。 钱亦文问道:“他没说什么事儿吗?” 英子调好了频道,白了钱亦文一眼:“神叨叨的,说是要等你回来面谈。 “谁知道你去了岛国那么多天,都干啥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大概知道他来干啥来了,古墓派是知道咱要用钱了,给咱送钱来了。” 想起柞树沟大片的无公害药材,钱亦文不免又心疼起来。 看来,媳妇儿这点家底儿,也保不住了。 …… 石冢健男等得心急火燎,终于接到了孟小波的电话,赶忙跑来了三省制药厂。 擦肩而过的王秉春、荆万春、禇再良,他并不认识。 就在刚刚,钱亦文简单开了个会。 主要就是针对他的。 钱亦文热情地打着招呼:“石冢先生,快请坐。” 寒暄过后,石冢健男将一个文件袋递过后,开始步入正题:“钱老板,此来有两件事情。 “第一,族长托我把姑奶奶的资产清单带了过来,顺便提醒一下姑奶奶,那些房产是要按月交房产税的; “第二,芳村社长近期想购买一批生药。” 钱亦文瞄了一眼文件袋,说道:“石冢先生,咱们先来处理您的家事。” 回头叫过了一旁的阎春生:“阎经理,你去趟车间,把何向东和小翠儿找来,就说她们家来人了。” 看着阎春生出门,石冢健男颇感好奇:“钱老板,姑奶奶和姨母还在上班?” 钱亦文笑了笑:“石冢先生,不但还在上班,而且还吃大锅饭呢。” 石冢健男愣了一下,兜里揣着那么多钱,还出来做工,这可真是新鲜。 别的不说,开个小工厂,那不都是坐着收钱吗? 存到银行里,利息都够娘俩花的了。 这是何苦? “一千多万?”何向东听完了石冢健男的解释,有点傻眼了,“这怎么得交这么多钱的税?” 石冢健男笑了笑:“您也不看看是多少房子,再有,岛国的国情和这边不一样…… “不过,租金也同样是高。 “两相抵扣,不亏。” 小翠儿在一旁说道:“卖了得了,经管那么多房子干啥?” 第1226章 钱亦文瞄了一眼娘俩,点了点头。 他不想干涉人家的家事,不过要是能在这个岛国房价最高的时间点把房子全卖掉,等到崩盘的时候,这事儿都得让那些金融机构拿出来当案例研究。 最后得出个“碰巧”的结论,这得多让人失望? “好卖吗?”何向东问道。 石冢健男的回答,丝毫不加犹豫:“非常好卖!您要是想卖,我都能买两套。” 钱亦文抬眼看了看石冢健男,这还真有不知死的鬼…… “那就卖了吧。” 何向东的话,说得极为轻淡,好像小贩卖菜一样,丝毫不见不舍。 见何向东起身,石冢健男也恭敬地站了起来:“那我回去和族长说一声。” 何向东和小翠儿走后,阎春生眼神中夹杂着许多复杂成分,透过窗户在留意着小翠儿。 唉! 钱亦文在心中暗叹一声,看样子春生是活心了,可在人家突然暴富后再接受小翠儿,大家会怎么看他? 这二狗子,是啥命? 这是得罪谁了呢? “钱老板,我们来谈一谈采购生药的事儿吧。” “好!这次打算采购多少?” “这是清单,您请过目……” 钱亦文接过一看,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凡事是得多看两步。 这要是不让老王和荆万春撒开人马,把柞树沟的药材全刨出来,都不够…… 钱亦文内心高兴,在石冢健男面前却未露半点声色。 随手拿起刚刚禇再良送来的两瓶药,递了过来:“石冢先生,这是我生产的生发丸……” 石冢健男摸了摸自己浓密的头发:“钱老板,您这是?” 钱亦文笑道:“石冢先生,您这条件,自然是不需要这个。 “可我上次去岛国时,发现芳村先生的头发可就不太乐观了。 “您把这个给他带回去试一下。” 石冢健男装好了药,表示着感谢:“那我代表社长谢谢您了。 “如果有效果,我会及时给您反馈。” 钱亦文点了点头:“要是连服两周还不见效,就直接把剩下的扔了吧。 “也不必反馈了。”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想笑。 怎么有种祖教授瞬间上身的感觉呢? 甚至,他还有种要捋一把胡子的欲望…… 其实,把芳村顺二的脑袋整出毛来,不是钱亦文的本意。 他想的是,让你看看传统医药真正的魅力所在。 芳村顺二顺利长出头发来,一定得对这东西感兴趣。 到时候,可以拿生发丸再赚点外汇。 商机无处不在,这得随时把握…… 石冢健男正被钱亦文的神叨劲儿给渲染着,钱亦文又把保肝丸推了过来:“我们沪城那次惊动了世卫的事件,这个保肝丸可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呢。” 提到这个,石冢健男来了精神。 肝病,本世纪几大医学难题之一。 病种分类上,把名儿分得越细,说明这事情越复杂。 你看,甲肝、乙肝、饼干…… 这好东西,带回去研究分析一番,津村的产品库不是又壮大了吗? 钱亦文一边看着石冢健男喜滋滋地往包里划拉着药瓶子,一边在心里想:这点伶俐劲儿,都用到这上边了…… 给你也不怕。 这可跟做鞋不一样,照着样子就能做出来。 如果药能随意仿制,云南百药也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石冢健男装好了药,钱亦文点了点面前的单子:“石冢先生,我这儿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这几百吨的生药,不是一时片刻能成船的,津村得给我点时间; 第1227章 “第二,量太大,一定有产地、品质上的差异,希望津村能在验收标准上适当放宽。” 石冢健男想了想问道:“年底前,能交齐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年底前,绝对没问题。” “只是,第二件事情,我就得和芳村社长沟通后再给您答复了。” “好,那您就多费费心,尽量在离开神州前给我个消息,咱们把协议签一下。” 送走了石冢健男,钱亦文琢磨了一会儿。 石冢健男的权限范围内,分批供货他做得了主。 但降低品质的事情,他不敢贸然答应。 岛国对于从神州进口原药材的要求,一向比较严苛。 以黄芪为例,虽然他们需求很大,但却只占了神州总出口量的12%,都不及东珠港。 东珠港虽小,却占了出口份额的近40%。 原因就在于他们有自己独立的一套要求标准。 换言之,出最高的价,定最高的标准,不达标的一律不要。 其实,钱亦文也没想真的压低品质,无非是矫情一下。 不同意也无所谓,同意了更好。 所以,现在一切按步就班继续往下走,没问题了。 思考过后,钱亦文叫过了阎春生:“春生,工地那边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没啥大事儿。” “那待会儿你跟我去柞树沟和三合堡转一圈儿。” “什么时候走?” “等我打个电话,咱们就走。” “姐夫,计划有变……”电话里,钱亦文对王秉春说道。 “怎么了?人家不要咱的饮片了?” 钱亦文拿起手边的单子:“不是不要了,是数量上有点变化。 “我给你念叨一下—— “黄芪,调整到70吨;桔梗,调整到55吨;柴胡,调整到60吨;当归……” 听钱亦文说完数量后,王秉春沉默了一下,继而说道:“这帮玩意儿,还挺懂行的,净挑好东西要…… “这在短时间内也凑不上啊!” 钱亦文说道:“所以,我才着急给你打电话啊。 “马上通知马双、杜志国、刘瘸子和荆哥,加大收购力度,提高收购价格。 “另外,每批次都要有农药残留检测, “还有——” 王秉春打断了他的话:“这么多事儿,记不住,我还是去一趟吧。” “完犊子,这么点事儿都记不住。” 挂了电话,钱亦文走向了阎春生:“春生,老王来,就不用你去了,你找两个人,帮我盯着点那个石冢健男。” 阎春生挪了一下身子,起身递过了钥匙:“盯他干啥?” 钱亦文说道:“他虽然是来找咱们买原药的,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津村不会甘心于一直花高价买。 “我觉得,一边跟咱们收购原药,一边再去收购别的饮片厂,是他此行的目的。” 阎春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是暗中看着点他和谁接触。” “对!” 看着阎春生欲言又止转身离去,钱亦文很想叫住他,再好好和他聊聊别的话题。 但想到眼前的一大堆事情,还是忍住了。 先让他自己琢磨两天吧…… 王秉春和刘丹凤一人牵着王军的一只小手,走了进来。 “英子呢?”刘丹凤问道。 “回三十六厂那边了。” 王秉春一边翻找着烟,一边可惜着:“特意把孩子领来了,寻思着看看能不能玩到一块儿。” 刘丹凤瞪了王秉春一眼:“快说正经事儿吧,老没个正经的。” “来之前我给他们打电话了。”老王点着了烟,“他们等信儿呢,你说个价格和标准吧,我一会回复一下。” “给我点一根儿……”钱亦文冲着老王招了招手。 没滋没味地抽着烟,钱亦文开始动笔。 价格好说,可这标准的事儿就有点不好办了。 第1228章 定高了,卡了自己人的脖子,便宜了外人; 定低了,一旦达不到津村的收购标准,这一锤子,就算是砸了…… 标准定好后,老王急眼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咱按这么高的标准,便宜了那帮鬼?” 钱亦文说道:“姐夫,我也不想便宜他们,但咱们换个思路想想,药品这东西本身就应该按高标准来要求。 “如果因此而带动了咱国内的标准也跟着提高,不也是好事儿吗?”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装什么大尾巴鹰? “你还拿自己当救世主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他知道,某种程度上,老王说得没错,他不想去做无用功。 前世,眼见了太多让人心寒的案例…… 当intel的高端处理器以几年一代的速度更新的时候,我们的“高科技”也在迅猛发展—— 懂得了如何从厨余垃圾中提炼可再利用的油脂; 掌握了向奶粉中添加有效成分使之拥有高蛋白; 独创了技术和设备,向各种动物尸体中注入氧化氢,使之富含水份,保证了鲜嫩的口感; 连一枚小小鸭蛋,都能给你改造成大家喜闻乐见的状态。 …… 你以为只有掌握了高科技的人会使狠活儿? 错了! 底层人士中,也不乏聪明人。 一吨大豆,适当水泡后,能多出一百斤。 极寒的天气中,冻上一宿,肉眼根本无法看出加工的痕迹。 只是,当收大豆的客商正美滋滋地计算着收益时,车过长江,大豆全长芽了。 一吨好办,撂个地摊卖豆芽; 一百吨呢?连本上仓的客商,只好去找尽量高的楼层了…… 所以,一种现象的出现,可能并不是某些人在努力。 这是上下一心、齐心协力共同创造出来的局面。 以至于,你若不会这个,会被人瞧不起,会被说又傻又笨。 “诡道”,孙子的解释是兵不厌诈。 在某些地方,却成了夸人聪明的一个名词:“谁谁家那孩子,真诡道……” 也许,老王说得对,这个大环境真不是他能影响得了的。 “你想啥呢?”王秉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又跑题了?” 钱亦文恍过神来:“没跑题,在想是先去柞树沟还是先回三合堡。” “回去干啥?” 钱亦文叹了口气:“我种的那些药材,八成都得挖出来了……” 老王听了,又是一阵暴躁:“你是真舍得呀! “那帮小鬼儿给了你啥好处?这么好的东西,你都给他们? “咱自己药厂留着用不好吗?” 钱亦文拍了拍老王的肩膀:“我是做两手准备…… “这边该采收先采收,但先不给他们发这个。 “如果你的兄弟们活儿干得漂亮,能多收上来些,咱就留着自己用。” 王秉春听了,抄起钱亦文写好的单子,一边走向电话,一边对刘丹凤说道:“媳妇儿,来帮我打电话。” “打个电话,还用两个人?”钱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没人托着,底气上不来呀?” 王秉春拿斜眼溜了溜钱亦文:“你那字写得老蟑爬的似的,我认不全……” 刘丹凤坐到了电话旁,开始给王秉春进行中译中…… 钱亦文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二百多吨的药材,听起来量挺大,可从两国间的贸易上来讲,真不算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做这行的时候,咱们国家光出口黄芪就达到三千吨。 虽然,不都是岛国订的,但人家订个几十吨,怕也只是试试水而已。 想着想着,听老王对品质的要求有点含糊,又凑了上去。 第1229章 在品质要求的内容后边,给老王加了个大大的叹号。 王秉春抬眼看了看钱亦文,开始重新组织语言。 打完了电话,老王沉默了一会儿,对钱亦文说道:“用不用我跟你去?” “正有此意。” “好,挖之前去看一眼……” …… 去往柞树沟的路上,一车四人。 大爷惦记着土豆窖挖完了没有,也跟来了。 同行的,还有禇再良。 “小禇,我看他这些人里头,好像就你最忙。”大爷和禇再良打着趣,“三个药厂,两个酒厂,四处跑。” 禇再良说道:“大姥爷,那是五处跑……” 钱亦文皱皱眉头,大爷的语病你也敢挑? 想了想,对禇再良说道:“要不然给你找个副手吧,能缓解一下。” 禇再良摇了摇头,跟着又点了点头。 “是我给你找,还是你自己找?” 禇再良溜了钱亦文一眼:“要不,就让王芳来吧……” 钱亦文内心暗暗发笑,刚才问他的时候,小脑袋横摇竖晃的,就知道他是这么个心思。 “她不是在家照顾她妈吗?” “不用照顾了。” “能处理啦?” “走了……” 钱亦文看了看禇再良,埋怨了一句:“怎么没和我说一声呢? “好歹有一面之缘,应该送一程才对。” 禇再良淡淡说道:“我想说了,王芳没让我惊动你。 “我一想,也不是啥大事儿,就没说。” 钱亦文重重一拍方向盘:“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瞄了一眼已经发火的钱亦文,禇再良赶忙解释:“舅,我是说对你来说也不是啥大事儿。” 钱亦文想了想,倒也能解释通。 不过,要是用这聊天方式跟外人沟通,挨揍的机率也太大了。 钱亦文开导道:“以后说话的时候,先挺三秒,寻思好了再开口。 “一开口就伤人,以后结了婚,不得成天打仗吗?” 禇再良点了点头:“她没那么多事儿……” …… 柞树沟。 赵奎中听说今年就要采挖,颇有些奇怪:“你不是说再长一年吗? “现在挖,还有一些种子没采回来呢。” 种子一定得采回来,不然再种的时候还得去买。 钱亦文说道:“有点急用,马上组织人,边采种子边收药。 “用不用添点设备?” “要是能再有一台小四轮,再有一套深耕犁——” 钱亦文打断了赵奎中的话:“姐夫,跟我说我也不懂,你就定吧。 “一切以快为准,而且还要保证品质。 “伤了根的和烂芯子的,一定得挑出来。 “我现在回三合堡,把四叔四婶接来,帮你们忙活忙活。” 看着钱亦文匆匆忙忙地来,又着急忙慌地走了,王成子和林久胜、赵奎中嘀咕了一句:“这咋这么着急呢?不能是出啥事儿了吧?” “你个乌鸦嘴……”赵奎中骂了一句。 赶往三合堡的路上,钱亦文想起了英子的话,皱起了眉头。 英子说给二大爷和四叔留了个对门的二楼,二大爷已经喜滋滋地搬进去了,四叔说啥也不来。 说地里的庄稼和药材得有人守着点,来回跑着伺候地,也不方便。 得想个办法,说啥也得把老两口子给骗出来…… 正琢磨着,徐支书带着一大群高低不齐的孩子,迎面走了过来。 孩子们个个斜挎着帆布书包,在徐支书和老师的带领下,朝着村委会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 放学了,不是都得回家帮着家里干点活儿的吗? 怎么还都跑这儿来了呢? “是不是大队部改成了村委会,徐叔想要好好收拾收拾?” 这年月,学生出点“义务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钱亦文小时候,有一年黄豆地里起了虫子,学校停了三天课,全员拎着小布袋,参加了捉虫子的运动。 第1230章 钱亦文把车停在了路边,摸起一盒烟,和徐支书打着招呼:“徐叔,看孩子们学习累,晚上还要供顿饭啊?” 徐支书接过了钱亦文递过的烟:“自己这几个人的饭,都懒得做呢,还能管得了这么多张嘴。” 回头一指学校的方向,徐支书接着说道:“下他妈一夏天的涝套雨,我看那土墙根都泡粉了。 “我怕再出事儿,找几个瓦匠修修。 “没地方上课了,先在我这儿将就几天。” 土墙根? 钱亦文问道:“咱们学校还是那破房子? “我记得徐叔都是那儿毕业的吧?” 徐支书点了点头:“满洲国时候的房子了,太破了。” 你在这样的环境里上过课吗?我一个新世纪的人,还在这环境里读过书…… 钱亦文想起,自己最淘气的那几年,不也是在那里度过的吗? 往女同学头发上扔苍耳,在课桌边的墙上拿铅笔打洞,时不时的还组织一次团战…… 看了一眼拖拖拉拉的大部队,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徐支书,这么多孩子,你这屋能搁得下吗?” “混着教呗,不然咋整?” “这……这也影响你们办公啊!” 再穷不能穷教育,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让学校跟上边申请点财政预算,直接盖一个不就得了吗?” 徐支书嘿嘿一笑:“可不是嘛! “我听孙校长说,申请一下看看。 “像咱们这种情况,太多了,孙校长也没底。” 钱亦文嘿嘿一笑:“让他找董树果去呀!人家现在牛了,春城市教育局上班了。” “哟,钱小子,那这事儿你就帮着张罗张罗吧。” “行,我回去就找他去。” “你这大忙人,这是回来干啥来了?” “跟大伙儿说一下,今年把种的药都收了。” “不是说明年秋后吗?” 钱亦文说道:“徐叔,今年的行情好,正好赶上我接了个岛国的大单,大伙儿能多卖点钱。” 徐支书一听,高兴了:“那我现在就给你广播一下去。” “好,那就麻烦你了。” 听着徐支书大着嗓门指挥着学生们摆放桌椅,钱亦文突然灵机一动,萌生了一个想法。 一个既能为家乡做点贡献,又可以使四叔、四婶进城的好主意了然于胸。 不过,就是不知道老两口到时候能不能堵着门口骂他…… 回到家里,钱亦文和大爷一唱一和,开始劝起了四叔。 大爷首先开口:“老四啊,我听英子说,怕你们烦上下楼,特意留的二楼,你们收拾收拾都过去吧。” 四叔抬眼看了看大他,没作声。 钱亦文接着说道:“四叔,家里就这点儿地,别的也没啥。 “你要是想回来,就三差五就和四婶回来一趟。 “咱现在好几台车,也方便。” 四叔点了根烟,问道:“老了,不愿意离老窝子了。 “你老丈人不是也没去?” 钱亦文笑道:“四叔,他们一家就剩他一个人在这边了。 “人家等着年底退休呢,年前就都去了。” 四叔搞清楚了爷俩的用意,瞄了一眼厨房里的四婶,开始转移阶级矛盾:“我倒没啥,我怕你四婶不行。 “住上楼房,上哪儿找那么多人说话去? “就她那性子,一天要是不说够八大笸箩话,还不得憋死她。” 这么一说,当时就把主力干掉了一半儿。 显然,大爷是说不上话了。 溜溜达达走出院外,又去看老房子了。 钱亦文也不再多说,转移了话题:“四叔,柞树沟种的药,得赶到封冻前全挖出来,需要雇不少临时工。 “我怕林场长和大姐夫他们忙不过来,你跟四婶去帮着照看一下吧。” 第1231章 四叔琢磨了一下,说道:“你四婶能干啥呀? “再说,家里总得放个人守着吧?” 钱亦文说道:“那边有点着急,咱还是先顾那边吧。” 四叔寻思了一下,说道:“行,那我们明天就去。” 接着,指了指门外:“你去看看你大爷去吧,我看他这次回来好像不如以前……” 钱亦文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出的桎梏。 大爷这样的病,能撑过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很不错了。 没点意志力,光靠两根山参能做到,他不信。 …… 翌日。 钱亦文老早带着四叔四婶出发了。 四婶听说得些天能回来,四处查看了半天,才放心地锁好院门。 “四婶,把钥匙给我吧。” “给你干啥?” “我把钥匙放老茄包子那儿,让他隔三差五过来给看一眼。” 四婶点头微笑,放心地交出了钥匙:“这买卖人想得就是周到。” 村委会里,书声朗朗。 五个班挤在三间屋子里,徐支书和葛会计的办公空间,被压缩到了墙角。 钱亦文想,这他妈才叫廉洁。 就这办公面积,联合国来查也得含着热泪送面锦旗。 徐支书压低了声音,打了声招呼:“钱小子,要走啦?” 尤是如此,近处的学生还是把眼睛从老师那里挪了过来。 钱亦文点了点头,递过了钥匙:“徐叔,咱别影响了孩子们上课,我就简单点说吧。 “这么多孩子挤到你这儿,不是个事儿。 “你这儿天天人不断,也影响他们上课。 “我家那房子,就剩四叔和四婶在了,我准备接他们走,你让孩子们先去我那屋上课吧。” 徐支书刚要接过钥匙,手悬在那里又不动了:“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空着也是空着。” “可是,小孩子淘气,免不了得祸害房子……” 钱亦文说道:“不怕…… “再祸害,还能给我拆了吗?” 徐支书见钱亦文说得诚恳,接过了钥匙。 寻思了一下,又说道:“可是,你要是回来,免不了有当天走不了的时候,去哪住啊?” 一旁,葛君平站了起来:“钱哥把房子都舍出来了,到时候去谁家还不得好招待? “上我家去,我举双手欢迎!” 钱亦文听了,打了个哆嗦。 上谁家,我也不敢上你家…… 在车里久等多时的四叔,心头疑惑。 不是说要把钥匙给老茄包子吗? 跑村委会来干啥? 再说,人家老茄包子两口子前两天去吉春看孩子了,也没在家呀! 三合堡里有个大事小情的,钱老四家要是不先知道,那还对劲儿了吗? 四叔回头看了一眼四婶,问了一句:“当家的,老茄包子是不是没在家?” “昨晚上就从吉春回来了。一个给孩子送衣服,还能常住?” 确认过后,四叔更疑惑了。 自家老娘们儿知道这事儿,不奇怪,也就是出去转一圈儿的事儿。 可大侄子昨天除了陪大爷在早拆了的老房子那儿坐了一会儿,再就是去黄芪地里看了看。 他连老茄包子走的事儿都不知道,怎么能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呢? 四叔推开车门,走进了村委会。 正奇怪于这群孩子怎么跑这念书来了,就看见钱亦文正和徐支书挤在角落里说着话。 钱亦文说道:“徐叔,我昨天去我家地里看了看。 “我家地里的黄芪,四叔可能是想让种子上得成一点,还没摘回来。 “过两天你帮我雇几个人,都摘回来吧,得有三四十斤,不摘怪可惜的。 “我们实在是没工夫了。” 徐支书瞄了一眼“教室”:“这么多孩子呢,还雇啥人!” 第1232章 “徐叔,也用不了几个工,还是雇人吧,不能耽误了孩子们上课。” 徐支书说道:“能耽误啥! “这么多双小手,就你那几亩地,用不上半天儿,歘歘歘歘……就给你歘歘完了。” “可是……别让家长说出啥来……” 徐支书大着嗓门嚷道:“钱小子,你能想着给乡亲们办点实在事儿,这就很难得了。 “谁家要是敢说出个‘不’字来,我上家骂他去!” 一屋子的孩子,齐齐抬起头来,纷纷猜测是什么事情惹怒了这么大的官儿。 钱亦文回头一看,四叔正走进屋来,忙和徐支书、葛君平告辞。 四叔奇怪地看了徐支书一眼:“啥事儿啊?咋还急眼了呢?” 钱亦文一边把四叔挡了回来,一边小声说道:“没事儿,徐叔说要让这些学生把咱家地里的黄芪种子给收了。 “抓紧走吧,柞树沟等着你呢……” 四叔的疑惑更重,回头看时,徐支书遥遥说道:“钱小子,我听李贵芬说,你定那个收购价比县药材公司还贵七毛多呢,你可别干赔喽啊!” “放心吧徐叔,我心里有数……” 就这样,四叔和四婶被骗到了柞树沟。 忙碌起来之后,心头的那点疑惑也就忘了。 只是,没几天就爱上了柞树沟。 想吃野鸡、兔子进山下个套就有; 想吃鱼了,一网撒下去,挑着往桶里拣。 这样的日子,谁能不爱? 等他们回到三合堡时,钱亦文已经授意老茄包子把炕都扒了。 理由很充分,学生不能盘腿上炕学习。 四叔四婶无奈,只好住进了翠桂庄园。 一期一栋,202。 对门201,是二大爷和二大娘…… …… 燕京。 南光宇、钱晓红、李进宝和王招娣聚在一起,正讨论着一个通信协议的问题。 钱亦文静静地坐在一旁,哈欠连天。 疲劳驾驶了一整天,加上前两天的奔波,临走时又和石冢健男谈判、签合同了,实在是有点儿撑不住了。 吃饭的事儿,大春儿已经催过一次了。 想再上前时,被钱亦文给阻止了。 自己进屋,几个人看了他一眼,各自点头后,就再没人理他了。 这个时候,不打扰就是尊重。 自己又饿又困,也得忍着。 好不容易等到快要睡着了,钱亦文听到南教授说道:“那咱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我们接着讨论。” 一听这话,钱亦文赶忙正了正身姿。 让一众科学家看到自己这副德性,不好。 刚才,他就明显看到李进宝冲他翻白眼了。 众人刚待起身,王招娣开口了:“南教授,我还有一个问题……” 南光宇又坐了回来,放下了他的破皮包,重又恢复到刚才讨论时的状态:“王工,你说。” 王招娣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着,一边说道:“我们目前制定的方案,只解决了局域网和城域网的问题。 “某种意义上来讲,只是让柜员摆脱了算盘的束缚,还是不能把结算周期缩到最短。 “换句话说,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大跨度交流,还是不方便。 “我了解了一下目前的现状,以现有的光纤技术,实现小范围联通没有问题。 “可是,大跨度的联通,怎么解决? “总不能把所有城市都用光纤联起来吧?” 钱亦文瞄了两眼一脸严肃的王招娣,心想:搞技术的,果然都一样。 一遇上问题,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南光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王工,依你的意思呢?” “卫星!” 钱亦文听到了卫星两个字,精神大振。 领域拓展得如此深入,是他始料不及的。 第1233章 <他并不知道的是,此时提出开发自己的金融专用卫星,恰好和历史相符。 1989年,我们自己的金融专用卫星获批,1991年的时候就投入使用了。> 钱亦文招手叫过大春儿,小声说道:“大春儿,再沏一壶茶来吧,顺便找点干果小零食什么的。 “我看,今晚这饭,是要泡汤了……” 看着钱亦文起身走出屋外,大春儿问道:“钱总,您去哪儿?” “我整两根冰棍去,实在挺不住了……” 虽然,人家说话的时候他插不上嘴,但钱亦文不想错过这精彩时刻。 分发完冰棍,钱亦文坐近了些,一边“冰镇”自己,一边仔细听起来。 相关的具体技术部分,他不懂。 但他听着听着,听出点门道儿来了。 轻咳了一声,钱亦文插话了:“各位,我打断一下……” 众人齐齐看向了他。 李进宝瞟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这话题,你有发言权吗? 钱亦文说道:“我有个建议,大家参考一下—— “眼下,我们如果能先把小范围的事儿解决了,先把银行的单体工作效率提上去,就是王工说的,先上柜员把算盘子放一边。 “做出点成绩给上边看之后,王工再把国外的先进技术整理一份,我们让银行去申请。” 说到这里,钱亦文挠了挠脑袋:“王工,这是在国内…… “利用卫星通讯,不让大家觉得非常靠谱,不行啊!” 王招娣看了一眼钱亦文,点了点头。 <王招娣,女,1958年10月出生,四川省天府市邛崃平乐人,汉族,1975年公派留学。因成绩优异,先后获家里待不下大学硕士、博士学位,后留居花旗国。 王博士毕业后,供职于abm公司,在通信工程领域成绩斐然,功勋卓著,曾获得多朵小红花,并被评为花旗国三八彩旗手,同时获时代进步奖。 1988年8月,响应祖国号召,因不明原因回国。 据悉,此举与李进宝同志无关,李进宝同志也做了相关澄清……> 听了王招娣的话,南光宇盯着钱亦文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钱先生,那我们就分头行动。 “技术上的事情,交给我们; “卫星可是稀缺资源,你得多努力呀!” 钱亦文郑重点头:“南先生,我会努力。”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想:上升到这一层面,可就不是黎叔说几句话的事儿了。 能否顺利申请到独立的金融网,那就得靠同志们早点拿出成绩来,让顶层意识到,我们不这么做已经不行了…… 苦留南教授吃饭未遂后,钱亦文叫过大春儿,递上了钥匙:“开着我的车,送南教授回家。” 南光宇抬手看了看表:“这个时间还有公车,不用麻烦了。” 大春儿笑道:“南教授,吾们老板特意跑回去把车开来,这车以后就是您的专属了。” 南教授瞧了瞧钱亦文,皱起了眉头:“还是不要搞特权了吧…… “把科技和享受关联到一起,这很危险啊!” 钱亦文瞄了大春儿一眼,笑了笑:“南先生,您别听大春儿说。 “我这可不是让您享受,纯粹就是想节省您点时间。” “对付”这样的人,钱亦文知道怎么说话。 给好处,非但不会让南教授觉得是礼遇,反倒会让他觉得蒙羞。 所以,一切说辞,都得尽量脱离低级趣味。 努力往理想上靠拢,跟科研挂钩,准没错。 送走了南教授,几个人就着茶水,吃起了面包。 王招娣闷头吃了一个面包,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突然说道:“解决了通讯障碍,光这一家银行,全国就得有上万家网点。 第1234章 “要是五大银行都做下来,每家就算是只有一个节点,需要一台电脑,这数字…… “钱老板,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啊!” 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没有想顺着王招娣的话说下去的想法。 如果顺下去了,那他的高b调将变得庸俗无比。 想了想,钱亦文转移了话题:“王工,刚才咱们讨论的事情,我觉得您这儿挺关键的。” 王招娣抬了抬头,等着钱亦文接续下去。 “王工,我去说之前,还得麻烦您好好总结一下,把我们和先进水平的差距整理出来,我要拿着这些数据去触动高层。” 王招娣淡淡一笑:“钱总,差距就摆在那儿,我不说,高层也知道。” “可是,咱们习惯于拿数据说话……” “明白。我会尽快。” 钱亦文又问了一句:“王工,您还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没有? “您早提醒,我好早做准备。” 王招娣又拿起了一个面包,一边捏扁一边说道:“太多事情要做了…… “除了我们要把事情做成之外,还有一个必须要正视的事实,好东西摆在那儿了,得有人懂得操作。 “这些人,好多连电脑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更别提操作了。 “所以,需要对相关人员做系统培训。”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相关人员?有特指吗?” “有!特指所有接触到设备的人。”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王工的国语,好像学得不怎么样啊! 所有人,那是特指吗? 那不是一竿子的活儿吗? “王工,那不是还得有专门的培训机构?” 王招娣点了点头。 钱亦文直了直腰板,学着王招娣的样子,开始捏起手里的面包。 别说,把松软的面包压实,这还真是一种快速进食的好方法。 科研人员,何其苦…… 一边无味地嚼着面包,钱亦文一边想了很多。 1988年,俞哥毕业了,正在燕京大学任教。 再过段时间,就会因为出国受阻而萌生办学的想法。 能不能找找他,合作一下。 让他别教鹰语了,那东西早晚过时,最后整不好都得把学校关闭了去搞直播。 咱成立个教育公司,专门培训专业人才不好吗? 钱庄子的人培训完了,还有税务; 税务的培训完了,还有保险; 保险的培训完了,还有城管; 城管培训完了,还有农管…… 反正,咱就不缺“爱学习”的人! 动静搞大了,等王磊回来,请几个老鲜肉拍个电影,就叫《神州合作者》! 这么一来,我不是又成校长了吗? 唉!这一天,就不够我忙的了…… “想啥呢?”李进宝一句话,打断了钱亦文的瞎想……遐想…… 钱亦文嘿嘿一笑:“畅想一下未来。” 李进宝白了他一眼:“你还是顾一下眼前吧。 “明天打算怎么和科学院的人谈光刻机的事情?” 钱亦文挠了挠头,凭他自己还真不行。 “明天,你们都和我去吧,我怕自己说不明白。” 钱晓红说道:“这不是技术上的事情,我们能帮上你什么? “还是你自己去吧。 “带着一群从abm回来的人去,你不怕人家反感? “要我说,你和南教授去就行,他参与过光刻机的项目,懂得多。” 钱亦文点了点头,困劲儿又上来了。 “都睡觉吧,有话明天再说……“ 别人不睡可以,他不睡是真不行了。 明天,他要面对的是神州大约最聪明的人,觉都没睡好,怎么行? …… 翌日。 接了南光宇,钱亦文驾着车,在深秋的斑斓色彩中,走上了中关村东路。 来到了科学院宽阔的大门前,钱亦文很觉得不好意思:“南先生,上班时间把您接出来,影响您工作了。” 第1235章 南光宇抬眼望了望熟悉的大门,淡淡说道:“能影响什么? “你信不信我三天不去,都不会有人发现我旷工了?” 一边说,南光宇一边扶了扶夸张的大眼镜,举步向前,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神州科学院…… 伴在南教授身边,钱亦文不自觉地也跟着挺起了腰杆儿。 “看那儿……” 南光宇走着走着,突然抓住了钱亦文的手臂,另一只手朝前旁边指了指。 突然被控制,钱亦文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南教授的手,关节毕现,却抓握有力。 抬眼顺着南教授的手指望去,是几栋楼房。 说实话,和英子盖的翠桂庄园都没法比。 “南先生,那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好像没啥特别之处……” 南光宇放开了擒着钱亦文的手:“很有特别之处,那就是特楼!” “特楼!” 钱亦文愣了一下,集合了神州最顶尖科技人才的住所,原来这么普通。 南教授为什么没住进去? 瞄了一眼南教授,钱亦文微笑说道:“南先生,您也该住进去!” “不敢……不够……不说了,快到了。” 南光宇的语调中,满是谦卑,让钱亦文感到心酸和不安的谦卑。 凭啥? 钱亦文又回望了一眼…… 入住的,当然都值得肯定。 南教授不应该住进去吗? 想了一下,钱亦文明白了。 这个年代,直观的结果更重要,南教授坚持的,恰好就是不直观的。 前方不远,几个人正走出一扇大门。 钱亦文紧走两步,赶上了南教授,挺了挺腰板,假装可以和先生比肩。 迎出门来的人见到南光宇,愣了一愣,随即开始客套。 相互介绍过后,那人一边把钱亦文和南光宇让进屋内,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南教授,您和钱老板……” 南光宇略一琢磨,淡淡说道:“老韩,我和他的父亲有点交情,这件事情也是我和他提起的,所以就跟着来看一看。” 那人点了点头,转向了钱亦文:“钱老板,能得南教授和展望相助,您这事儿一定错不了。” 钱亦文胡乱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要是仁专志知道了这事儿,拆了我泡酒的心都得有,还能相助? 心念及此,钱亦文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些人和仁专志可都是一个系统的! 原本成熟于胸的一套方案,立马被推翻了。 今天,无论如何得出一个结果! 不然,他的这一举动明天就会被展望知道。 落座后的钱亦文,姿态略显几分傲气,这让南光宇很是不解。 对方的开场白还没讲完,钱亦文已经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开始吸溜吸溜地喝起水来。 放下杯子时,故意往远推了推,打破了原有的“一条线”格局。 说几句闲话,用得着拿线逼着摆杯子吗? 这么干,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那人介绍了目前光刻机的基本情况后,开始探询钱亦文的意见:“钱老板,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听黎老说,您要加以利用,我们想知道您是想怎么个利用法。” 虽然,钱亦文的姿态让他很不爽,但也没有具体表现出来。 <他一个比曾繁宇和宋战就大半级的人,没有和黎叔较劲的底气。 这也正是钱亦文想要试探出来的结果,如果是一个和老边那么倔的人,他就得换思路了。> 瞟了一眼钱亦文,那人又接着说道:“项目已经搁置了一年多了,也少有维护,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钱亦文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子,缓缓开口:“韩先生,搁置了可以理解,可能有不可逆的原因。 “少有维护,没到不能利用的程度吧?” 老韩瞄了一眼南光宇:“钱老板,一直没启动过,真是不知道目前的状况。 “不过,有南教授在,就算是有点小问题,也无妨。” 钱亦文看向了南光宇,后者点了点头。 钱亦文心里有了底,开始步入正题:“韩先生,我想借助这个项目,走一条自主研发的道路。 “但我不太清楚,科技转化是要走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是买卖,还是其它途径?” 老韩听了钱亦文的话,低头思考起来。 卖是想卖,可这东西谁给定价呢? 老韩琢磨的空当,钱亦文瞄了南光宇一眼。 来之前,南光宇提醒过钱亦文,别拿生意人的思维来考量这件事儿。 这不是买一台机器的事儿,是要把项目拿到手。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是你得到了项目后,可以再生产。 而买了一台机器后,技术还是不在你的手上。 南光宇见钱亦文在看自己,轻轻摇了摇头,皱了皱眉。 特意提醒,他怎么还往这上边提? 琢磨了一会儿,老韩开口了:“钱老板,项目转化可以,不过需要时间。 “我不知道您除了南教授以外,还有没有其它的相关技术人员。 “如果有,不如我们联手协作,再启动项目,您看怎么样?” 钱亦文又瞄了一眼南教授,南光宇又摇了摇头。 钱亦文说道:“韩先生,其实我比较倾向于合作。 “可是,我一个私营企业,和科学院也不好对接。 “要是能把项目转让给我,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最好,是能得到相关的技术支持。” 钱亦文言下之意,是在向老韩讨要他的那一班人马。 老韩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为难地说道:“钱老板,快两年了,当初的组织早解散了。 “这些人,也不全是科学院的,想再集齐,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第1236章 钱亦文听了老韩的话,心中窃喜。 老韩没说转让不可以,说明是有得商量。 管他是因为黎叔的权威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总之是好事。 这时代的科技转化,成本还没有后世那么高。 从植物药材中提取出有效成分,确认对某病有特殊疗效,都能有上亿、甚至几亿的成果转化金。 纵然是得花很多钱,但还有不少药企趋之若鹜,他钱亦文就是其中的一个。 为此,钱亦文是做好了斥重金买下这个项目的。 但南教授并不同意他的观点。 来时的路上,钱亦文的车开得很慢。 一路上,和南光宇聊了很多科学院的事情。 面对着信心满满的钱亦文,南光宇没说一句替他打气的话。 那不是他该干的事情。 他要做的,是替钱亦文更早、更多地发现问题。 听钱亦文说了一堆志在必得的话后,南教授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儿子,不太争气,恨得我牙根直痒痒……” 钱亦文听愣了,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来? 南光宇也不看他,自顾接续他的话题:“突然有一天,有人托媒婆来跟我说,某家小姐看上他了,要招他入赘。 “钱先生,你说此时我作何感想?” 钱亦文略一思索,明白了南教授的意思:“又舍不得了?” 南光宇点了点头:“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打骂,可以嫌弃,但别人想这么轻易领走,不行。” 顿了顿,南光宇侧向了钱亦文:“钱先生,假设你现在是媒婆,你要怎么说动我?”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后说道:“南先生,我有两个方案…… “一个是重金礼聘,一个是许以前程。 “您觉得哪一个能打动您?” 南光宇笑了笑:“重金礼聘?你花钱来买我儿子,不觉得是辱没我的门风吗?” “那就许以前程?” “可我又觉得我门庭显赫,儿子在我这里才能飞黄腾达。” 钱亦文尴尬一笑,媒婆这活儿,看来不太好干啊! “南先生,除了这两条路,我还真没想出还有什么好办法。您指点一下?” 南光宇说道:“钱先生,你说的这两条路,还得走。 “可是,你要琢磨,我现在想要什么……” 钱亦文联想到刘运成要入赘彭家时钱敏红的态度,不假思索地说道:“面子!” “对!” 南光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不光要面子,聘礼也得要,你还要许给我儿子一个前程。” 这…… 南教授……不,是他儿子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吧? 南光宇微笑问道:“不好满足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难……” 南教授接下来的话,直接打通了钱亦文的奇经八脉:“一个讲究奉献的年代,谈钱会让人感到庸俗,你不妨换个说法。 “可以和我说‘养儿不易,出点奶水钱还是应该的’。 “接着,再给我画一张大饼,把我儿子的未来给我构想一下。 “告诉我说‘儿子在你这里也错不了,可我也一样能给他一个好的将来’。 “这样一来,我和亲戚朋友们说的时候,就可以说‘一切都是为了儿子着想’了。” 钱亦文含笑点头,南教授要是做生意,也会很成功! …… 思虑过后,钱亦文开口说道:“韩先生,人员的事情不急,咱先放一放。 “我把我的具体思路和您说一下—— “首先,我是希望咱们国家能有属于自己的高端集成电路,并不单纯是想拿这个来赚钱。 “我想,当初耗时费力地去研发,科学院的初衷也是这样的吧? “恕我直言,假使我不加以利用,这个搁置的项目可能以后也不会再被人提及了。 “而且,据我所知,针对于科学院的政策调整之后,不是也提出了科技和经济并举吗? “科技不能在第一时间转化为生产力,那我们研究它干什么呢? “您看,咱们能不能围绕着‘转化’这一核心往下继续呢?” 南光宇在旁边默默点了点头,钱亦文的这一番话,把“儿子”的锦绣前程描绘出来了。 接下来,该是给奶水钱的时候了。 果然,钱亦文略微停顿后,接着说道:“韩先生,我的科技公司已经生产出商用计算机了,已经在银行系统中得到应用了。 “所以,我深知研发不易,转化科研成果,我会在我可承受的范围内付一笔费用。” 钱亦文说了个口干舌燥,端起旁边的茶碗,吸溜起茶水来。 一句“可承受的范围内”,是他临时加上去的,本不在他早准备好的腹稿之内。 他想告诉老韩,价钱合理我才会接受。 虽然,付费用算是变相支持科研了,但他不能给对方留下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老韩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带着歉意说道:“钱老板,虽说是个搁置的项目,但终究不是小一中。 “容我们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好吗?” 钱亦文听了,赶忙起身说道:“正好我是第一次来科学院,请南先生带我感受一下气氛吧。” 这动作得快,不然等老韩说出“改日”的话来,就有可能会生出变数了。 行走在大院里,钱亦文哪有心思感受气氛? “南先生,您觉得有多少胜算?” “八九成吧。” 南光宇如此肯定,让钱亦文很好奇。 当下开口问道:“那您觉得哪些因素最为关键?” “钱!” “科学院缺钱吗?” 南光宇放慢了脚步:“你知道科学院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七八万人!” “这么多?” 南光宇说道:“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在京。 “很多的所,都不在这里。” 再度举步向前,南光宇问了一句:“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待遇吗?” 钱亦文摇了摇头,跟着问道:“国家这么支持科研,少不了给拨钱吧?” 南光宇接着说道:“自打1981年开始,国家每年给拨的资金以1.2%递增。 “你想想,这能跟上物价的涨幅吗? “所以,年年经费紧张。 “还有一个更惊人的事实,那就是曾经有人说这是个不下蛋的公鸡,讨论过要解散科学院,你能信吗?” 第1237章 要解散科学院,钱亦文听说过这事儿…… 源自于有人说科学院的功能作用和其它单位重合了,保留下来有点鸡肋。 换一种思维,就是:不下蛋的公鸡,难道不该吃肉吗? 对于南光宇的话,钱亦文提出了质疑:“南先生,要解散这事儿我有所耳闻。 “不过,后来不是改路子了吗? “中关村那里,不是出现了好多家挂着科学院或是大学牌子的公司吗? “这也算是在探索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一个进步了。” 南光宇难得暴了一句粗口:“去他妈的生产力吧! “打着科技公司的幌子,还有卖汽车、冰箱的呢? “哪有科技公司不自己生产,从外边进货卖的? “你知道人家管现在的电子一条街叫什么吗?” 钱亦文摇了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骗子一条街!倒爷一条街!” 钱亦文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展望当年就卖过球鞋和电子表…… <有人说,特殊时期,如此做并无不妥,毕竟,活下去很重要。 仁专志的接班人就曾不无感慨地谈起,展望当年如何如何苦,要不是领导的英明决策,果断做起了生意,恐怕就没有今天的展望了。 言语中,满满的对从前路线方针的肯定。 当然,有年销1.15亿台设备、连续多年高居全球销量榜首做为背景,都可以教训造宇宙飞船的人了,以忆苦思甜的方式聊一聊这个话题,好像也没错…… 你说呢?> 思考间,钱亦文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话头儿:“南先生,关于走技工贸路线的提议,您和公司提过了吗?” “提过了。” “结果如何呢?” 南光宇向旁边别了一下头,淡淡说道:“研究中……” 好一个研究中! 按照惯例,这一研究,南教授的提议就算是落空了。 “往回走吧,他们也该出结果了,再走就出去了。” 南教授一边说,一边转身向院里走去。 他感知到了老韩的态度,好像是有所忌惮。 虽然他不知道老韩口中提到的“领导”是谁,但显然这是个老韩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 所以,他判断,研究一个废掉的项目要不要出手,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果然,还没走到楼口,有个年轻人急匆匆走了出来:“钱老板,南教授,领导让我请二位回去。” 一边往回走,那人一边客气地对南光宇说道:“南教授,我的那篇论文,改天您有时间还得帮我看一眼。” 南光宇笑了笑:“小赵,五月份就开始了,怎么还没写完?” 小赵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南教授,有您这样的老研究员、前辈,我哪敢轻易结稿啊? “一边做实验,一边写,写完了拿着和您的一对比,又推翻了重来…… “所以耗时较长。” 钱亦文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态度谦卑的小赵。 这时代,写论文还真得自己动笔呀? 我他妈也发表过不少论文,可除了“钱亦文”三个字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 他甚至连论文标题都背不下来,更别说内容了…… 南光宇朝着小赵微笑点头:“是要有这个态度! “就别改天了,明天你就带着论文来我单位吧。” 小赵听了,兴奋得振了振臂:“南教授,那我可太谢谢您了!” 琢磨了一下,瞄了一眼钱亦文:“南教授,我去哪儿找您?展望?还是英多?” 南光宇略一迟疑,扫了一眼钱亦文:“当然是展望。” 小赵答应一声,替二人打开了门。 两个人的对话,让钱亦文很是高兴,甚至比约到了南教授南下还要高兴。 看来,事物发展规律是逃不过世人的眼睛的。 钱亦文一边落座,一边瞄了南教授一眼,暗想:小赵有此一问,能不能是因为南教授从来都没有随同展望的人一起来过? “钱老板,我们研究了一下,觉得您的思路很不错。” 老韩肯定过后,接着说道:“我这里有两个小的建议,您参考一下。” “您不必客气……”钱亦文一边客套着,一边留意到南教授皱了皱眉头。 他明白南教授的意思,是反感老韩提条件。 不过,钱亦文并不反感。 人家都把条件说成“建议”了,算是很客气了。 而且,有的谈,就不怕! 老韩瞄了一眼面前的稿纸,开口说道:“钱老板,我们讨论了一下,走科技成果转化的路子,怕是有点困难。 “这么大个项目,就算是只计研发成本,也不止三五百万…… “当然,我没有怀疑钱老板实力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样做并不划算。 “所以,我想能不能这样—— “走中关村那些企业的路子,科学院愿意给您做个背景。 “如此一来,您的企业只要承担个研发成本就行了。 “甚至……我们共同来承担,都可以。” 钱亦文听才韩没声了,探问了一句:“韩先生,您的话说完了吗?” 老韩又瞄了一眼稿子,接着说道:“还有,您强调说是要我们提供技术人员的支撑。 “如果纯粹把项目转让过去,后续我们也没法去处理这件事情。 “人人手头上都有科研项目,年年上边也在不断地下派任务。 “这种环境条件下,我总不能把人派出去到私企务工吧?” 老韩说的空当,钱亦文的脑子在快速地思考着。 老韩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在替他着想。 但他明白,真实情况决非如此! 想了想,钱亦文开始探底:“韩先生,如果能有科学院这么强大的依托,我很荣幸。 “只是,不知道我们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定位呢?” 老韩说道:“钱老板,您的企业和中关村那些不一样。 “他们都是从我们这分出去的,您纯是私人的企业。 “为了给您一个自由度,我们不介入您的经营,您看怎么样?” 老韩说完后,一张稿纸翻了个面,扣在了桌上。 钱亦文知道,这是没了…… 听到这里,钱亦文完全明白了。 瞄了一眼正拿探询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韩,钱亦文在心里由衷地赞了一句。 这,才是高人! 能收他多少钱对老韩来说,并不是关键。 他就算出八百亿,老韩还挣他的第七级工资——310块,外加津贴。 但是,他能想着让科学院和这个项目不脱离关系,这就有点厉害了。 将来,你玩砸了,是你自己的事儿; 有了成绩,那就是在科学院的帮助下,在我老韩的主持下,给你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第1238章 没什么不好! 老韩虽然有他的小九九,但这对钱亦文来说,不是坏事。 他倒不是高兴于能以研发成本拿到这个项目,至关重要的是,英多公司的名字,变长了。 能和神州最顶级科研机构合作成立一家公司,那是你想想就能办到的吗? 而眼前—— 钱亦文偷眼看去,老韩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的回复。 虽然,老韩在刻意控制着情绪甚至是姿态,但这冷静表面下的紧张,却逃不出钱亦文的眼睛。 “感谢您对英多科技的信任……” 钱亦文的姿态变得谦恭,客气起来:“那我们就谈谈转让细节吧。 “研发成本现在能向我透露一下吗?” 听了钱亦文的话,老韩心知,讨论到这一步,已经稳了。 最大的不利因素,也无非就是姓钱的在价格上矫情一下。 商人嘛,讨价还价的事儿发生在他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可那对于老韩来说,无所谓…… 老韩的语气,放松了许多:“钱老板,研发成本的细节不但有,而且还很详细的。 “国家的钱,必须得让他有来有去嘛。” 一边说,一边叫过了小赵:“小赵,你去档案室,把jk-15项目的资料调一份出来。” 小赵走后,一直没言语的南光宇开口了:“老韩,档案室离这儿有点远,小赵得一会儿能回来,你们聊聊相关技术人员的问题吧。” “好……” 钱亦文溜了南教授一眼,开口说道:“南先生,按着框架说,我还成。 “可说到细节,我听说那可是非常多的学科汇集到一起的系统工程,我又哪懂? “不如,南先生您受累?” 南光宇点了点头,转向了老韩。 这也是提前设计好的。 让钱亦文去说,他还真说不明白。 而南光宇是科学院的人,哪能自己开口帮着外人说话? 只好由钱亦文来做一下铺垫了。 只是,这操作把老韩给整愣了。 原来,传闻竟然是真的! 有人说,最近总是看到南教授频繁进出中关村的一家公司,想必是有了跳槽的想法。 这人是怎么想的? 凭借一个汉字录入系统,刚刚拿下了科学院的科技进步一等奖,科学院已经把这一科研成果上报了。 如果顺利拿到顶级的科学进步一等奖,将有可能完成从研究员到院士的飞跃。 这什么概念? 一辈子拿津贴,起码50万的重奖……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成为国士的荣誉。 做为一个科学家,谁能不在意这个呢? 展望,是属于科学院的。 身在展望,你就是科学院的人。 他还真能去私人的公司吗? 心念及此,老韩想,这不可能。 南光宇也无非就是得了英多点好处,帮着他出点力而已。 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能干自毁前程的事情? 钱亦文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自己的事情,一边听着两位学者讨论着各岗位的重要性,听南教授帮他在方方面面努力争取着。 听着听着,不禁感慨…… “老韩,最低配置算来,光电所打算给出多少人?” 老韩思索了一下,颇为难地说道:“南教授,我看技术人员就不要全指望着科学院了。” 南光宇问道:“我听说,光电所不是自称有三分之一的闲置智慧吗?” 钱亦文一听这话,中断了自己关于“到底多少钱能拿下这个项目”的思考,把注意力全部集中了过来。 设备可以闲置,房屋可以闲置,智慧闲置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老韩瞄了钱亦文一眼:“闲置是存在,可真要是如你所说,岗位配置齐全,你就平均按助理研究员那七十几块的工资计算,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南光宇回望了钱亦文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南光宇说道:“想做事儿,必须有人,怕花钱是不行的。 “岗位配备上,我的意思是就不要太拘束了。 “我所担心的,是把那些人从天府调回来,他们能否愿意。” 老韩说道:“工资待遇要是不变,没人会说什么。 “现在这些人,不知道为啥,还都喜欢出去呢。” 说到这个,老韩忍不住唏嘘。 钱亦文一边接过小赵递过的文件袋,一边想:你的治下,你都不知道原因,别人知道原因,也不会说。 呵呵……别人是知道原因的,比如南教授,他就一定会知道。 钱亦文看文件的时候,南光宇在那边列了一个单子。 七十几个关键岗位,科学院出人,哪怕是给带出新人就回去也行。 剩下的,自愿。 当初参与过的人,都会通知到。 不想来的,可以不来。 来之前,南光宇已经把利弊给钱亦文分析过了。 科学院的现状,他清楚。 三分之二的人在“下蛋”,三分之一的人在“等蛋”…… 那些四五十岁的人,如果还是助理研究员,已不对上升空间做任何打算了。 恰逢开放,不光津村药业和朝晖产业这样的企业看好了这片热土,好些国际上知名的大企业也都纷纷来神州投资了。 神州人向来善变通,走不通一条路,就走下一条路吧。 别说这些人了,就算是那些派到花旗国的留学生,回来的有多少呢? 百分之八十几…… 不是回来的,是滞留的! 花旗国说,神州燕京那两所最著名的学府,是我们培养博士生最肥沃的土壤。 这不是对我们最大的嘲讽吗? 不对,这不是嘲讽! 是指着鼻子在骂,而且还一边骂一边问:请告诉我,我有没有叫错你的名字…… …… 老韩和南光宇的交流结束了,钱亦文也草草看完了那份文件。 “韩先生,这一年的费用就几百万!持续了六年……” 钱亦文的表情有点夸张,在老韩的眼里,是被金钱吓到了。 实际上,钱亦文是心疼。 这么高的代价,说不要就不要了? 老韩笑了笑:“钱老板,众多人员、十几家科研机构同时来做,这成本不算高了。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要求您来负担所有。 “人员工资在项目计划范围之内,有些材料也是兄弟单位提供的。 “最后,需要您承担的,大约有三百五十万。 “这样的结果,您能接受吧?” 钱亦文痛快地点了点头,这还能说出啥来? …… “南先生,不对呀!”走出门外,钱亦文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持续了六年时间,材料成本才三百多万,硅晶和紫外线这么便宜的吗?” 南光宇瞟了钱亦文一眼,淡淡说道:“细算起来是钱,可要是从此石沉大海,那不是一分钱不值了吗?” 钱亦文默默点头,先生言之有理! 回程中,钱亦文问道:“南先生,我想私下里请老韩交流一下,加速一下进程。” 南光宇淡淡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不必问我。” 一边说,一边钻进了车里。 钱亦文暗暗后悔…… 偷着把这事儿干了不就完了吗? 何必非得拿出来污秽南先生的视听呢? 第1239章 老韩和南光宇的交流结束了,钱亦文也草草看完了那份文件。 钱亦文放下文件,表情夸张地说了一句:“韩先生,这一年的费用就几百万!持续了六年……” 钱亦文的表情,是真的。 他想让老韩感觉到,他是被金钱吓到了。 实际上,钱亦文是心疼。 这么高的代价! 而这可不光是花了多少经费的问题,这得是多少人的心血凝结而成的一份成果。 说放弃就放弃了? 老韩笑了笑:“钱老板,众多人员、十几家科研机构同时来做,这成本不算高了。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要求您来负担所有。 “人员工资在项目计划范围之内,有些材料也是兄弟单位提供的。 “最后,需要您承担的,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万。 “如果超出了这个数字,科学院来承担。 “这样的结果,您能接受吧?” 钱亦文痛快地点了点头,这还能说出啥来? 这个项目,可比当初展望的那筐鸡蛋值钱多了。 “我什么时候能听到最终结果?” 纵然钱亦文知道这也不是老韩能说了算的,但他觉得还是给点隐形压力比较好。 起夜家们,都怕夜长。夜长,啥都多…… 老韩笑了笑:“钱老板,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不必太心急。 “我下午就去部里一趟,把报告送上去。 “如果不出意外,也就是几天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几个小盒子,递了过来:“新研制出来的东西,这可全都是咱们自己的技术噢。 “这两个,您二位的…… “这个,麻烦钱老板帮我带给领导。 “也不知道领导闲忙,我就不去打扰了。” 钱亦文答应了下来,装好了那三个新产品,起身告辞。 产品到底多新,是什么,都无所谓。 他知道,老韩也知道领导不见得缺这东西。 他只是想委托钱亦文告诉领导一声,该办的事儿,他已经办完了。 …… “南先生,不对呀!” 走出门外,钱亦文琢磨了一会儿,感觉到了不对劲:“持续了六年时间,材料成本才三百多万,硅晶和紫外线这么便宜的吗?” 南光宇瞟了钱亦文一眼,淡淡说道:“细算起来,何止千万! “可要是这个项目从此石沉大海,非但一分钱都不值了,而且从前的投入都白搭了。” 钱亦文默默点头,先生言之有理!老韩计算得到位! 一边帮教授打开车门,钱亦文一边问了一句:“南先生,我想私下里和老韩交流一下,您觉得怎么样?” 南光宇淡淡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不必问我。” 一边说,一边钻进了车里。 钱亦文暗暗后悔…… 偷着把这事儿干了不就完了吗? 何必非得拿出来污秽南先生的视听呢? 南光宇半天不见钱亦文有声响,转头看了看,见钱亦文表情凝重,还当是自己的话让钱亦文不高兴了。 当下,放缓了语速:“私下里交流一下,也好。 “或许会加速一下进程。” 思忖过后,南教授又接着说道:“有件事,我必须给你提个醒…… “一旦项目重新启动,并且商业化,你会发现,需要和上下游很多企业协同合作。 “你的企业也会突然间出现很多拿着高工资的人,并且还得有屡试屡败的心理准备。 “简单说,你就要做好成捆往出扔钱的准备! “而且,可能是持续性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南先生,我不会坐等这个项目收益而什么都不做的。 “这期间,咱们科技公司这边,不是还有一个银行的大项目吗? “我准备把这边的营收全拿过来,养这个项目。 “而且,我还有其它的生意……” 南光宇点头表示赞许:“是得想尽一切办法循环起来! “不然就算你有荡尽家财之心,也撑不过一年。” 提到了耗费,钱亦文随口问了一句:“南先生,当初项目终止,是不是就因为花费太大?” 南光宇寻思了一下:“有这原因,但并不主要。 “你想,这么大的一个顶尖机构,如果真要干这点事情,说是举一国之力也不为过吧? “举国同心,把项目维持下去,难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南教授还是在说人为因素较多。 同时,也在告诫他必须尽快变现,不然容易出现无法维系的局面。 只是,生产出足可与abm比肩的产品,是短时间能办到的吗? 看来,和郭铭的合作,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而且,还得加紧和岛国那些人的贸易往来。 “南先生,还有其它需要注意的吗?” “撑到下个年代,你就赢了!” 南光宇的目光里,满含让钱亦文感动的期许和鼓励。 “南先生,我必全力以赴,争取用不到1990年,咱就庆功!” 钱亦文忍不住伸出手来,和南光宇默契地当空一击! 展望的门前,南光宇夹起他的破皮包,回头说了句“努力吧”,转身下车。 钱亦文默默点头,看着教授消瘦的身影走进那扇大门,看着仁专志恰好从里面走出来。 仁专志满含笑意,和南光宇打着招呼。 南光宇抬手回应了一声,行进的脚步并未停止。 仁专志和展望的总工擦肩而过后,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 让他不爽的,不是南光宇的态度。 南总工这副样子,他早习惯了。 现在是这个态度,以前大家奉他如神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 让他皱眉的,是正堵在门口的一辆外地牌照的进口车。 毫无疑问,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却都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 就连南光宇式的打招呼,都不想。 短短一秒钟的目光接触后,仁专志径直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想:起初是帮了我一点小忙,但拿走了我一百多万美元,也够意思了。 这怎么还阴魂不散了呢? 我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吗? 既上我这儿来掏金,又来挖人,搞得我跟人民公敌似的…… …… 回到了公司,钱亦文静坐了一会儿,操起了电话。 一边拨号,一边对大春儿说道:“晚上我要见一位重要的人物,你帮我去备点小礼物。” 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拽出一捆现金,递了过来。 大春儿一看,这么多钱,得买多少东西呀? “可着这些钱花,就买一样东西,小而精,最好是攥在手心里都看不出来的。” 大春儿心领神会,直接就奔了王府井。 王府井工艺美术大楼,作者去的时候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第1240章 电话接通,钱亦文说道:“秀儿,是我…… “阎经理在这边吗?我往工地打电话说他不在。” 秀儿说道:“在在,姐夫稍等…… “阎经理,钱总找你。” 这屋里怎么这么热闹? 钱亦文细听了一下,好像是“富婆”小翠儿在和大家说她在岛国的见闻。 “哥,啥事儿?”阎春生操起了电话。 “我让你去谈的那个事儿,你先缓一缓吧。” 来之前,春生受命盯着石冢健男,看他有什么异动。 没几天,反馈回消息,说他跑到白山去和一个叫做盛林草本的公司谈合作了。 私下里一打听,原来是看中了盛林草本的原药材,想要收购。 这个收购,可不是买点药材那么简单。 和当初与钱亦文谈的时候一样,津村要收购的,是盛林草本! 虽然,他干涉不着人家的商业行为,但他不想眼看着津村“用神州货赚神州人钱”的战略构想成为现实。 于是,委派阎春生去和盛林草本谈了两次了。 阎春生听了钱亦文的话,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哥,我都跑了三趟了,感觉都差不多了。 “正好津村的人不在,这多好的机会呀? “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钱亦文说道:“春生,这边的科技公司,在未来一年里会有很大的投入。 “不光是收购盛林草本的事儿要搁置,其它实体的资金,可能都要在这一阶段拿来帮科技公司渡过难关。” 阎春生沉默了一下,略显无奈地说道:“我明白了,那就先放一放吧。” “春生,把电话给秀儿吧。” 同样的,钱亦文又嘱咐了秀儿一遍。 能省的钱,尽量省…… 打过电话,钱亦文和几位科技工作者和一位设计师坐到了一起,讨论起了经济问题。 南教授一席话,使钱亦文感受到了很大的危机感。 真要是半途而废,那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钱亦文的电话内容,几个人都听见了。 钱晓红问了一句:“咱银行这一个系统的收益,不足以维持项目运作吗?” 钱亦文摇了摇头:“不好说…… “而且,我们不能完全指望着这一条线。 “必须得多条线齐头并进,确保万无一失。” 一边说,一边盯向了苏冠宇。 苏冠宇被钱亦文看得心里发毛,甩了甩长发:“看我干啥呀? “那么大的事儿,你不能是想指望我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不但要指望你,还得指望着你出大气力呢!” “我?” 钱亦文点了点头:“对,就是你! “从明天起,多加人手,缩短工期,争取把这个样板钱庄子给我装修好。 “我要拿它捞一笔!” 苏冠宇眨了两下眼睛:“你原来不是说不在乎这点装修钱吗? “要是我不拦着你,你都得给人家免装修费……” 钱亦文自顾嘀咕了一句:“此一时彼一时了,现在是能抠出一分是一分的时候……” “干这么大事儿,是得多准备点。”李进宝在旁边琢磨了一下,咬了咬牙床子,“我那还有三十六万美金,给你用吧。“ 钱亦文一听,笑了:“三姐夫,今天怎么这么敞亮? “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李进宝白了他一眼:“abm十多年的年薪呢…… “跟你说,我可不是给你,等你缓过来了,得还我。 “我还得拿这钱去终南山里买个院子,和你三姐一起养老呢。” 钱亦文忍不住发笑,这可真是大手笔呀! 这年月,拿三十六万美金,在秦岭里买房子,那得置办多大个别墅啊? “三姐夫,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钱亦文拍拍李进宝的肩膀:“先留着吧,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动。 “别万一我再搞砸了,你连本上仓了,到老没牙、咽气的时候,都得骂我。” “那倒不至于。”李进宝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反下带你走的心肯定是得有了……” 李进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钱晓红一杵子给彻底怼没声了。 “该!” 钱亦文一边笑骂,一边问道:“三姐夫,走人情、拉关系,和领导去谈工作,这种事儿做起来顺手吗?” 李进宝刚一挺胸,钱晓红撇撇嘴说道:“在行着呢…… “在abm的时候,活跃着呢,还给人家当过公关呢。” 李进宝低了低头,拽了拽媳妇儿的袖口:“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说这个干什么……” 看来,这里边一定是有一段佳话,且还是在abm广泛流传过的。 “怎么搞科研的在abm这么没有地位吗?”钱亦文一脸坏笑,盯着李进宝的眼睛,“都沦落到去公关了?” 琢磨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几眼,又补了一刀:“你凭啥呀? “领导是实在没人用了,才找的你吧?” 一旁,王招娣也转过头去,似笑非笑。 李进宝越发不好意思,躲到了钱晓红背后:“别瞎说,纯粹是替公司给客户做讲解……” 钱亦文调笑了几句,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 收回了笑容,正色说道:“既然都公过关,那以后我和这些人交往的时候,就带着你。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代替我。” 李进宝从钱晓红身后探出了半个身子,瞪大了眼睛:“人家能认我吗?” 钱亦文笑道:“认不认的,那得看我怎么介绍你了。 “我要说你是司机,肯定没人认识你。 “可我要说你是英多科技燕京公司的总经理,谁还敢小瞧你?” 李进宝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那行!” 转对钱晓红说道:“婆姨,是时候给我整身像样的衣服了……” 钱亦文听着两口子在身后打闹,走向了电话。 电话接通,钱亦文极其正经地说道:“媳妇儿,我想你了……” 第1241章 英子听得一愣:“你说什么呢?” 瞄了一眼身边的一群人,接着说道:“有事儿说事儿!” 钱亦文嘿嘿一笑,把和科学院接触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南光宇的忠告。 在大小武和销售人员谈论尾楼的争论声中,英子默默倾听着钱亦文的诉说; 听完后,英子明白了。 老爷们儿说“想她了”,多么朴实无华的情感表达…… 虽然钱亦文没明确说,她也知道是资金紧张了。 钱亦文无数次和她提到过,发展自己的高新技术产业,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长远发展,就不能光看眼前,也是钱亦文常挂在嘴边儿上的。 虽然,她只是个小女人,从没有把“国运”放在第一顺位来思考过问题,但钱亦文不时的灌输,也无形中拉起了她的高度。 真能与家国共命运,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何等荣耀? 只是,她这个开发商眼前还真没钱…… 翠桂庄园产生的利润,该是丁纪洲的,都给了丁纪洲了。 不让合作者担心,也是钱亦文告诉她的。 自己的赢利,拿了一块地,又让肖队长聘了一些专业工种,壮大了建筑队伍。 “需要多少钱?” “说不准……可能会很多!” “你得几天回来?” 钱亦文想了想:“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项目交接,就得点时间。 “而且,我打算和银行的人更进一步接触一下,看能不能再有点突破。” 英子说道:“那你等我几天,我过几天去一趟。” “你来干啥呀?”钱亦文瞄了一眼李进宝,“我正在培养接班人呢,等他出徒了,我就回去了。” “你不是……”英子欲言又止,“我正好顺道去东柳看看。” 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看,关于翠桂庄园一期尾楼是否走清盘路线的争辩还在继续。 一期基本算是售罄,二期还有五分之一。 刚刚的讨论,她和大小武的意见统一,主张稳住不动。 又不是等米下锅的日子,没必要降价。 降价的路子,被大家都掌握了,再起的楼,就不好卖了。 可销售说,他们在南边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和教训,尽早清盘,可以把工作重点放到新楼盘上去。 销售的心思,英子看得清楚。 他们说的“早卖出去早得钱”,实际上说的是“早卖出去早拿提成”。 英子默默坐下,对武从军说道:“武工,这个问题别讨论了。 “程经理做销售多年,听他的吧。” 武从军和武革非同时直起腰来,愣愣地看着英子。 这不是提早定好的调调吗? 怎么接个电话的工夫,不全盘否定了呢? “董……董总,那我这方案……” 程经理心内窃喜,把手里的文件夹向前推了推。 英子盯紧了对方的眼睛:“程经理,真能如你所说,送个装修就能年前清完?” 程经理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董总,按照惯例,是这样的。 “观望的人,无非是觉得那些好楼层都被人选走了,心理上不平衡。 “给点实惠,也就认了。” 英子打开了文件夹,瞄了程经理一眼:“有把握吗?” “差不多吧?” 英子笑道:“敢立个军令状吗?” “什么……什么军令状?” “你这招要是灵了,提成再加1%;要是没清完,一分提成没有。” 程经理没敢应答,这么冒险的事儿,没干过。 “给你宽限到明年五一。”英子摸过了手边的笔,“你同意,我现在就签字。” 挣扎过后,程经理答应了下来。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按照销售趋势,就算不“放价”,正常清完这两百套房子,都有可能。 何况,给了充足的时间不说,还给了这么大的优惠。 别小看这1%的提成,从这1%里拿出10%来,去电影学院找一批大高个,满大街发十天宣传单,都用不了。 程经理走后,沉默了一会儿,对武从军说道:“武工,我得出去几天。 ”你帮我传达一下,明天早上开个会,布置一下任务。” 武从军答应一声,起身告辞。 走了没两步,又回来了,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给运成打过电话了吗? “他那边忙成什么样啊?一年也不回一趟家……” 英子笑道:“着急啦?” “倒不是。”武从军悄声说道,“再等几年,都要入土了……” “打过了,这段时间太忙,过年就回来了。” “还得等到过年?”武从军略显失望,转向走了。 唉!都不易呀…… 二大爷都开始催婚了,可钱敏红却说得等到刘运成的事儿办完了才能考虑自己。 …… 钱亦文和英子通过话后,心情大好。 摆弄着大春儿买回来的金灿灿的小玩意儿,夸了一句:“大春儿,这东西买得好!” 大春儿得到了夸奖,也高兴起来:“钱总,咱们现在就出发吗?”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大春儿,我和三姐夫去就行了,你帮我办点重要的事儿。 “在咱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当宿舍的房子。 “要是有可选性,尽量选保暖好点的。” 大春儿问道:“照着多大的找啊?” “一百人!” “一百人?”大春儿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出屋外。 一百人?这是要立山头吗? 正琢磨着,钱亦文又补了一句:“再扫听一下,咱这些卖磁带和收音机的邻居,有没有要卖房子的。” 大春儿走后,钱亦文冲着李进宝一招手:“三姐夫……乔总,咱们走,带你去见见世面。” 李进宝揪扯了一下前大襟,嘟囔了一句:“就穿这个?” 钱晓红推了他一把:“搞科研的,没人在意这个! “快去吧,回来我就给你买套西服。” 众人先后离开,屋里只剩下钱晓红和王招娣两个人。 自从到了燕京,王招娣有了和在渔圳、羊城不一样的感受。 尤其是南光宇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她感触良多。 一个教授,义务帮忙; 一个老板,要赌上身家; 两个原同事,白干活儿……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是为了钱加入的这个团队。 搞科研的,都有一个梦。 就如生意人总是想赚更多的钱一样,搞科研的都想出更多的成就。 她能回来,完全是个巧合。 如果不是家中突生变故,这点工资标准还真是打动不了她。 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还有人想在神州做这个。 花旗国不是也有不少靠组装生存的吗?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硬凑出来的团队,且还看不出有什么突出优势,就想要干这么大的事儿…… 犹豫了一下,王招娣开口说道:“红姐,我带回来的薪资,我妈病重共了一部分,倒还有一些。 “不然……我也出一份力吧。” 钱晓红听了,颇为感动:“王工,你等我弟回来,你和他说吧。” 一边说,钱晓红一边想:他能同意吗? 人家是来英多挣钱的,现在还让人家搭钱,这好像不大合适。 第1242章 接到钱亦文的电话,老韩皱了皱眉头。 连三迭四地发动进攻,让人反感。 不过,他没有当众说出私下会面,而且还是打电话亲口和他说的,这还让他多少舒服一些。 下了班,抻了一会儿,等着大家都走了,老韩最后一个走出了大门。 左右没人,老韩钻进了钱亦文的车里。 “韩先生,为您着想,没下车迎您,别介意。” 钱亦文一边客套着,一边把李进宝介绍给老韩:“韩先生,这是我姐夫李进宝。 “是我们公司在燕京的总经理,也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老韩一听,既是贵戚,还带着两个“总”,忙伸出了手:“幸会幸会。” 等着李进宝和老韩客气完了,钱亦文一边起步,一边开口了:“韩先生,听说京里人都对烤鸭子情有独钟,咱们去前门儿?” 老韩琢磨了一下:“钱老板,就不要去那儿了,太闹。 “好鸭子不见得在大店里…… “我知道一个店,店面虽小,但非常不错的。 “您二位来京里,我做回东。” 钱亦文笑了笑:“那就麻烦您帮我指路吧。” 到了地方,钱亦文抬眼一看,何止店面小,而且绝对偏僻。 前门儿,人太多,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落座后,闲聊了几句,老韩看了看李进宝,突然问道:“钱老板,冒昧问一句,您姐姐是钱晓红钱博士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嗯,正是。” 老韩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难怪难怪! “原来有这么强大的支撑。” 钱亦文奇怪地问道:“韩先生,您怎么知道她的?” 老韩笑了笑:“当年,计算机研究所和abm谈合作的时候,钱博士不是曾以首席技术顾问的身份来过嘛。 “有过很多次的接触呢。” 老韩瞄了一眼李进宝,又追问了一句:“这么说,李总也在科研队伍当中?” 李进宝点了点头:“我们夫妻都曾供职于abm。” 老韩没再追问。 不用问,这是两口子都回来帮着完成大业来了。 一瓶二锅头,一只肥大的鸭子…… 钱亦文也没谦让,权当自己是个客人。 请客的,不陪着喝酒是不对的,故而钱亦文得暂时把这个作东的机会让给老韩。 几轮酒话过后,钱亦文步入了正题:“韩先生,请您出来也没有别的意思。 “jk-15项目是在您的扶助下搞起来的,我就是想和您多了解了解情况。 “会议室里人太多,所以才想着找个清静点的地谢谢你。” 老韩点了点头:“理解。有什么想知道,钱老板尽管问吧。” 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都是老韩觉得可问可不问的。 诸如—— 工资是他直接给这些科技人员,还是转入科学院,由科学院来发…… 人员的食宿问题…… 甚至如果需要加班,是否需要给加班费,都问出来了。 这些事情,遇到了再解决,来不及吗? 只是,铺垫过后,难题就来了。 钱亦文拿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双手递了过来:“韩先生,匆忙之间,也没给您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 “一点小玩意儿,您请笑纳。” 老韩一瞥眼,就瞧见了盒子上的店名,忙伸手推了回来:“钱老板,这大可不必。”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就不必客气了。”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把盒子放到了老韩手边,接着说道:“韩先生,我回去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工程,是不是不是这几十个人能完成得了的? “所以,能不能和当初参与过的那些同志都说一声,如果手头上没有其它任务的,可以自愿来我们这里帮忙。” 老韩放下了筷子,琢磨了一下说道:“钱老板,我觉得南教授给您出的方案就是最优化的。 “关键岗位,有过硬的人手,就行了。 “有些事情,就算是本专业的毕业生都能做,何必花这么高的工资呢? “南教授他也是实心实意地为您着想啊。” 钱亦文点了点头:“南先生的想法我懂,可是我觉得这么专业的事儿,还是多些曾经参与过的人好。 “多一点开销,倒没什么。” 钱亦文的想法,老韩没有看透。 老韩说得也没错。 只是,凡事不能光看眼前。 难道以后不求发展了吗? 见钱亦文如此说,老韩只好说道:“那我明天就让他们补发个通知吧。” 最后,钱亦文发出了最为关键的一问:“韩先生,我在老家还有些其它的生意,今天打电话来,说有事情要我回去处理。 “您看……能不能帮我把进程提前一点?” 说完后,立马又举起杯来:“韩先生,您别为难,要是无法提前,我先回去一趟,过几天再来也行。” 老韩说道:“报告已经递上去了,我明天再给领导打电话问一下。 “您等我消息就行了。” 钱亦文又举起了杯子:“哟!那我可是太感谢您了。” 老韩淡淡一笑:“不必客气,我们也想早日把这件事情促成。” 放下杯子,老韩的目光扫过那个红绒布小盒子…… 这里边,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 第1243章 英子匆忙赶到燕京,带来了一串的好消息,却只有大春儿一个人来接她。 大春儿行色匆匆,拉开了车门:“董总,我们钱总说,让您先和南教授先到家里等着,他签完了转让合同就回来。” “他们都在科学院?” “除了苏设计师和王工之外,剩下的都去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南教授怎么没去?” 大春儿笑道:“董总,他去了坐哪儿? “两边都不合适,横不能坐中间吧?” 英子一边上车,一边补了一句:“中间也不行,中间还得坐更大的领导呢。” 去接南光宇的路上,大春儿给英子说着事件的进展。 听着听着,英子插嘴问了一句:“怎么天天晚上办公啊?” “南教授那头儿有工作,白天不方便出来,只能晚上。” “这……身体能受得了吗?” 大春儿咧嘴一笑:“董总,我听南教授说,白天去那头儿补觉。” 英子皱了皱眉头:“几天还行,这要是时间长了,终究也不是个事儿啊。” 大春儿回了回身,满脸钦佩:“要说南教授这人,真是了不起。 “天天这么忙叨着,没一句怨言。 “钱总让我给买了点补品,他一点都没往家拿,都给大家当夜宵吃了。” 英子问道:“天天熬夜,都研究啥呢?” 大春儿干笑了一声:“董总,您高抬我…… “我只知道是用在银行的,他们说的不是‘交换机’,就是‘网桥’的,但凡我要是能听懂一句,都算我赢。” 英子笑道:“咱们都一样,我也一窍不通。 “你们钱总多少能插上几句话吧?” 大春儿说道:“钱总也白……白天晚上的不着个家。 “不是请研究院的人吃饭,就是跟银行的人喝茶的。 “光香山,我就陪着他去了两趟了。” 说着说着,大春儿自觉不太对劲儿。 说来说去,怎么好像自己是个废人似的呢? 当下,赶忙补救:“这些天,咱又添了两处房子,我这一天天的,正忙着装修呢。” “又买两处房子?”英子疑惑了,“干什么用?” 大春儿说道:“畅春园那头,在林子里头买了栋小楼,钱总说给那些搞研究的当宿舍,安静。 “挨咱们公司旁边的一溜小平房,又高价给盘下来了,说是等着将来扩建。” 燕京三山五园之一,现海淀公园。邻近众多著名人文景观、中关村和著名大学。住在这里边,想想就美…… 英子点了点头,这老爷们儿是真能折腾。 说着话,就到了展望的门口。 大春儿独自去请南教授了。 英子坐在车里,端详着展望新公司的大楼和大门。 这就是三番五次登上报纸的科技公司? 已经把公司开到东珠港的展望,和当年一堆人挤在传达室里的状态可是完全不同了。 就连跟在南教授身边貌似在请教问题的小李,也已是西装革履,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企业家的意气风发。 小李的问题,看似并不简单。 一直问到了大门口,看到了英子肃立车旁,才算是停住了脚步,挥手和南教授作别。 当年,两口子来给展望投资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二人互相短暂对视后,又各忙各的。 小李急匆匆跑了回去…… 英子含笑拉开了车门,毕恭毕敬地请南教授上车。 …… 钱亦文带着他的团队回到家的时候,小院儿里分外热闹。 大春儿又把御膳坊的岳大厨请来了,几口大锅小锅正被他和两个徒弟敲得叮当响。 王招娣自告奋勇,要制作一道家乡名菜——夫妻肺片。 英子坐在树下,一边喝茶一边陪南教授聊着天。 见三个人兴高采烈地走进院子,二人站了起来。 “南先生,您快请坐。”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走向桌边。 南光宇瞄了一眼三人:“看样子,挺顺利的?” “一切顺利!” “那就好。”南光宇点了点头,端起了茶杯,“你这事情,办得可是真有些速度。” 钱亦文探身说道:“南先生,我倒不是急于一时,只是怕有人会从中作梗。” 钱亦文的话,南光宇再明白不过。 哼了一声后说道:“他要是在意,这个项目能到你的手上吗? “所以,你急得有点多余了。” 钱亦文笑笑说道:“南先生,那也是得往前抢一点才行。” 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文件夹:“您看看,这是全部的文件。” 南光宇接过文件夹,翻了翻,从里边找出一张名单来。 其它的,都递还给了钱亦文。 那些,他不感兴趣。 眼光掠过一个个熟悉的人名,不禁频频点头,仿佛当年的场景又以再现了一样。 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道:“这怎么比我当时说的人多了呢?” “南先生,我和老韩私下里说,但凡当年参与过的人,只要手头上没有任务,都可以自愿回来。” 南光宇闭了闭眼睛,缓缓说道:“这是加了一个‘手头上没有任务’的条件,不然,怕是都得跑回来……” “不至于吧?” 南光宇啜了一口茶,递还了那份名单:“我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 “一百个妈,共同生养了一个孩子。 “有一天,孩子突然夭折,群妈悲痛,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分别去讨自己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说孩子活了! “钱先生,你说说看,有几个妈能不回来看一眼?” 钱亦文默默点头,教授的例子显然是真不常规,甚至是反科学的,但表达得却又那么清晰。 同时,也折射了现象…… 英子拉着钱晓红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三姐,你们陪南先生多聊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几个人没回来之前,英子陪着南光宇聊了半个小时,总觉得不自在。 不在一个领域,又自觉和人家不在一个层面上,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说过了家里的生意,还有这次对钱亦文事业的支持后,甚至连淞江的风土人情都成为了两个人的谈资。 “三姐夫,你也坐。”英子推过了一把椅子。 瞄了一眼李进宝,英子开起了玩笑:“三姐夫,挺精神啊! “这身西服,得不少钱吧?” 李进宝得了夸奖,自觉得得意:“那是!” 一边说,一边抬手掸去了臂弯处的一粒小平方灰尘…… 第1244章 “开饭喽!” 岳大厨的大勺,在锅沿儿上敲出一串节律后,喊了一嗓子。 钱亦文站起身来,伸手相邀:“南先生,请!” 南光宇笑道:“好,今天就尝尝你说的这桌‘神州一家亲’……” 一边走,钱亦文回头看向李进宝:“三姐夫,你怎么没露一手呢? “给我们整一锅洋芋擦擦。” 李进宝白了他一眼:“擦……我们才不吃呢,那是人家陕北的美食。” “那你们吃什么?” “我们?吃油滋儿……” 落座后,钱亦文捧过一坛老边烧锅,试探着问南光宇:“南先生,要不要来一杯?” “当喝!”南光宇一推前的小杯子,“满上!” 钱亦文嘿嘿一笑,开始倒酒。 倒再满,也是七钱…… 倒了一圈,钱亦文端起了酒杯:“大家忙了这么久,终于是看到了一步实质性进展。 “首先,感谢南先生的鼎力相助力; “其次,感谢大家为这个伟大的事业付出的一切。 “我先干为敬!” 放下酒杯,南光宇说道:“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说起来我也没做什么。 “你都有毁家纾难的心思了,我们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毁家纾难? 钱亦文赶忙摆手:“南先生,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我可戴不起。 “我听人家一提到毁家纾难,都有国难当头、山河破碎的背景。 “当前这情况,您用到我身上,实在是不合适。” 南光宇郑重说道:“非得有硝烟的地方,才算战场吗?” 南光宇指了指英子:“你们没回来的时候,我听董总说了,家里能压榨的,全都压榨过了。 “这还不算是毁家纾难吗?” 众人听了,一齐沉默了,场面一度悲壮。 一片静默中,钱亦文偷瞄了英子一眼。 不用说,英子这是带着钱来的,是来救急的。 钱亦文首先打破了沉寂:“南先生,就像国家号召的那样,有一份力,就发一分光吧……” 南光宇说道:“前路坎坷,困难还会很多。 “钱的问题解决了,你还要——” 南光宇刚要接着往下列举,突然觉得不妥。 大家高高兴兴地想要庆祝一下,自己老是在这教导人,不合适。 当下改了口:“这些事情,咱们以后再谈,只要有恒心,总能解决。 “现在,让我来尝一尝王工的夫妻肺片……” 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片放进嘴里。 咀嚼过后,开口问道:“王工,这个是肺片吗?” “南教授,这个是牛脸肉。” “呀!你一个搞科研的,怎么还造起假来了?”南光宇难得开了句玩笑。 哪有拿牛脸肉冒充肺片的? 王招娣说道:“南教授,夫妻肺片里,本来就没有肺片……” “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王招娣说道:“这里边,有个故事…… “原本,这道菜是我们那边底层劳动人民的日常食物。 “因为食材取自于不被人喜爱的牛杂碎,所以最初被称为‘废片’。 “后来,有一对夫妻经过改良,才逐渐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钱亦文夹起一片牛肚,一边端详一边想:这就和不能奢望从老婆饼里吃出老婆来一样,想那么多干嘛? …… 饭后,大春儿和苏冠宇去送南教授了。 送走了南教授,钱亦文迫不及待地跑回了屋,想和英子单独交流一下…… “媳妇儿,你来……” “干啥?” “跟我说说,你在家都干啥了,惹得南先生都夸你毁家纾难。” 英子坐了下来,把翠桂庄园抛售的事情说了一遍后,又接着说道:“丁纪洲不是总想着要囤地吗? “要是真用钱,到时候把咱那块地让给他得了。” 钱亦文赶忙说道:“别的!还没到那步呢,千万别和他提。 “你一提,他要是上心了,就不好收场了。” 英子答应了一声,开始铺床。 她能感觉到钱亦文的不舍,一年前就开始布局,连“府前”的名字都想好了,哪能说舍就舍出去? 其实,她也不想舍…… 一边动作着,一边安慰钱亦文:“缺钱,也不用上火。 “我来的时候到东柳了,四凤子那儿到了年底拿个千八百万的不成问题。”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媳妇儿,东柳的钱,咱家就占一小部分。 “咱都占用了,四凤子能同意吗?” 英子停了手上的动作:“是四凤子说的。” “四凤子说的?” 英子接着说道:“我到东柳,本打算是想把咱们当初投的钱撤回来给你用。 “以后那个市场的事儿就让四凤子自己管,咱就不参与了。 “可是四凤子听我说完后,说她那买卖都是你帮着支撑起来的,到你用钱的时候,她哪能袖手旁观呢。” 一边说,英子一边钻进了被窝:“看不出来,人缘还挺好……” 钱亦文嘿嘿一笑,开始宽衣。 人缘这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那可是得靠真本事赚来的…… 第1245章 南光宇终究没能躲开命运,以全票通过的结果,离开了展望。 眼下的展望,上下同心,只有他是个异类。 总是异想天开,总想着他自己的那点事情,好像科研真能挣钱一样。 而且,还吃里扒外,下了班就往别的公司跑。 所以,他成了所有人讨厌的对象。 眼下的展望,需要的经济策划师。 有没有总工,已不重要。 可南光宇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失落感。 捧着一个箱子,孤独地走出展望的大门,南光宇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回望了一眼,收起仅有的一点眷恋,走进了秋风里。 南光宇没走几步,英多公司的新司机老杜就把车停到了他的身边。 老杜走下车来,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客气着:“南教授,真是巧了!我刚要进院去请您,您就出来了。” “有事?” “嗯!有个重要的活动,钱总说必须得您到场。”老杜接过了南光宇手里的箱子,“您怎么还抱着这么多东西?” “没用的东西,拿回家去。” 南光宇一边讪讪地说着,一边默默地坐上了车,心里想着:什么活动呢? …… 活动现场,热闹非凡。 人虽不多,却个个喜气洋洋。 南光宇细细看过去,无一不是他所熟识的。 这……这不都是当年一起完成jk-15项目的那些人吗? 南光宇的眼前,有些模糊了…… 门前,大长条的红布把一块新挂上去的牌子全部遮挡住了。 老韩此时就站在牌子旁边,朝他招着手。 “这是?”南光宇问钱亦文。 “南先生,公司挂牌,请您和韩先生一起来给我们见证!” 说着话,钱亦文把南光宇推到了前边。 二人一起,扯掉了那块红布以,露出了刻有“英多集团燕京英多科技公司”的牌子。 此后,南光宇便和昔日那些老战友们一起,住进了畅春园。 每天以总工的身份和他们一起讨论制程和硅纯度。 还有,就是分析下一代光刻机要走一个什么路线,才能突破微米这一瓶颈,进入到纳米级别…… …… 又是一年雪纷飞。 三十六厂院外,大爷、二大爷和四叔,走在1989年的第一场雪中。 身后,钱亦文和王伟峰跟在左右。 路过已夷为平地的项目指挥部,钱亦文驻足观望了一下自己起步的地方。 大爷回头看了看:“咋啦?舍不得就别扒呀!” 钱亦文笑了笑:“大爷,新办公室比这好多了,有啥舍不得的。” “那倒是!”二大爷说道,“自己能盖房子倒是好,想留哪层就留哪层,想留几个屋就留几个屋。” 前行不远,是刚成立不久的英多集团的总部。 具体说,就是翠桂庄园最中心那栋高层的最底两层。 大爷一边走,一边拿拐杖指点了一下三十六厂那几栋办公楼,看向了王伟峰:“三期,你这办公楼还留着呀?” 王伟峰紧走了两步:“爸,咱这么大的一个二级企业,怎么也得留几栋房子,不然都找不到个办公地点。” 大爷回头看了一眼王伟峰:“谁来找你?找你干啥?” 王伟峰瞄了钱亦文一眼,小声嘟囔着:“爸,过两天就有一个龙江省孙克县的种地大户要来找我呢……” 大爷眼见王伟峰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钱亦文,转头问了一句:“又是你给找的?” 钱亦文赶忙接话:“大爷,林子砍没了,咱现种的红松,几十年才能成材。 “为啥不利用一下这个空档期呢?” 大爷寻思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开荒种地,头两年得有没收成的打算。 “人家能干吗?” 钱亦文笑道:“大爷,我都谈好了。 “三十六厂出地,我出钱,孙启胜出人。 “收成三一三十一……” 大爷一琢磨,这都定妥妥的事儿了,再不能往下说了,再说就是打破头楔了。 当下,问了一句:“跟上边说了吗?” “说了。” “同意?” “同意!” 大爷沉吟片刻,“风向一时一变,谁能说得准。 “千好万好的大集体,不是也分田到户了? “现在鼓励开荒,谁知道哪一天又让栽树了?” 大爷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拿拐杖点着钱亦文的三接头:“有一天,又得退林还耕,你信不信? “再过些年,再反过来整一遍,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钱亦文往回缩了缩脚,“大爷,好几十块钱买的鞋,你别给我整掉皮喽。” 钱亦文的嘴里说着调皮的话,心里却暗暗佩服。 这老头儿,是意外蒙准了,还是真有预见? 大爷,还是大爷…… 四叔自打来了春城以后,家里原有的衣服都被英子给藏起来了。 老两口迫不得已,只好穿上了新衣。 眼前看,四叔大概要年轻十岁不止。 听说钱亦文又要和人种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听英子说,燕京那边的事儿整挺大。 “连管科技的部门都重视了,说你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 “你又干这个又干那个的,别把大事儿给耽误了。” 钱亦文笑了笑:“四叔,又不用我去刨坑点籽儿,不能耽误。” 走到门口,爷几个在门口跺着鞋上的雪。 四叔抱怨起来:“整这么干净干啥?像咱家那样,我看就挺好。 “还专门雇个人扫地,你妈倒是清闲了。” 钱亦文拉开了房门:”四叔,两个孩子都够她忙活的了,哪能顾得上这些呀。” 门一开,钱多窜了出来,和几位爷爷打着招呼。 大爷拉过钱多,看了看他肩上的三道杠,笑了:“想不到老钱家还能出这么大的干部呢。 “孙子,你这得管不少人吧?” 刚上了三个多月一年级的钱多,颇为自豪:“大爷爷,四十个呢!” “是不是得摆两桌啊?”四叔笑道。 “我没钱……”钱多一边说,一边跑回去写作业了。 儿子走上仕途,钱亦文起初还有点不太相信。 让他当班长,还不得领导出一班小淘气包子来? 他深深怀疑是老师在给董树果面子,那可是教育厅基础教育处的领导。 虽说这领导不大,但却直上直下地管着你呢。 可后来到学校一打听,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儿。 人家还真是凭着个人魅力上的位。 老师说:这孩子有担当; 同学们说:我们就得意他! 这好基因,看来还真没糟践…… 第1246章 一溜茶杯,摆在老哥几个面前。 钱亦文把老哥几个聚在一起,是想通过一项决议。 此前,提过一次让他们去南方过冬,被否了。 表达最为强烈的,是二大爷。 理由很是简单粗暴:这都快忙疯了,还有心思出去游山玩水呢? 这次,他想了一个好办法…… 抬手看了看表,这演员不太敬业呢? 这都几个点儿了,还不出场? 闲聊了一会儿,钱敏红才拍打着浑身的雪走了进来。 “姐,你咋来了呢?”钱亦文一边倒茶,一边打着招呼,“药厂那边不忙啊?” 钱敏红溜边儿坐了下来:“不忙。 “就是忙,有小翠儿在也没事儿。” 秋冬季节,流行感冒多发,666感冒水又卖疯了。 大小武在这边也待了一年多了,基本也算是适应了,连烧炉子烤土豆这种事情都学会了。 所以,钱亦文就把钱敏红派到了三省制药厂。 钱亦文瞄了一眼二大爷,对钱敏红说道:“姐,我听英子说,武工要回老家了?” 钱敏红点了点头:“下周走。” “姐,我看你也应该和他一块去。” “我跟去算咋回事儿?” 钱亦文说道:“姐,你俩都这么长时间了,去看看家,多了解一下也是应该的。 “再说,运成也在那边,你就不惦记着去看看?” 二大爷听了,回头看了一眼钱敏红:“去看一眼行。” 钱亦文一边续茶,一边琢磨着二大爷的脸色:“二大爷,要不你也跟着去一趟? “正好也看看你外孙子。” “我去有啥用?”二大爷质疑过后,又补了一句,“我听说,比到燕京可远!” 钱亦文忍着天打五雷的心痛,开始骗老头儿:“远不了多少,就差三站地。” “三站地……”二大爷自顾嘀咕着,“吉春……五道岭……春城……那倒还不算远。” 钱亦文差点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我说那三站地,哪是你说的那三站地? 那可是郑州……武汉……长沙…… 在大家的一致努力下,二大爷掉进了坑里,乐呵呵地和闺女一起走了。 钱亦文对大爷说道:“大爷,你和我大娘也跟着去吧。” 大爷愣了一下,淡淡回应了一句:“琼州那地方,去过,冬天都死热的。 “让他们去看看得了,我就不去了。” 说完后,转向了一边,逗起了走过来的钱珊:“哟!这穿的不是钱多的衣服吗? “你爹挣那么多钱,也不说给你买一套新衣服穿?” 寻思了一下,又自顾嘀咕了一句:“拣点狗剩行,好养活……”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大爷明显是有顾虑,身在他乡,万一有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想了想,钱亦文接着劝道:“大爷,李进宝又给你邮药了,听说是新研制出来的,治胃溃疡可管用了。 “你把药带上,不会有啥事儿的。 “南边的气候你也知道,养人。” 老头儿听了,直起了腰板。 他明白钱亦文的心思,他是想让这些老人一起去,毕竟相聚在一块儿的日子也不多了。 思考过后,大爷说道:“我回去问问你大娘吧。” 最终,大爷同意了。 临行前,钱亦文把武从军拉到一边,递过了一个大信封:“武工,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只要他们不强烈要求回来,你就带着他们多转转。” 武从军推回了信封:“不用,我这些年也攒了好多钱的,用不着你的啦。” 钱亦文刚要推回,二大爷过来了,赶忙把信封收了起来。 看着一队老人上了车,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又完成了一个心愿…… 下一件事儿,是请何向东母女俩吃饭,表达谢意。 之前他给阎春生打电话,告诉春生放弃收购盛林草本,被小翠儿在一边听到了。 追问之下,阎春生把事情经过说给了小翠儿听。 小翠儿娘俩商量过后,把从岛国带回来的钱拿了出来,解决了收购的问题。 接下去,娘俩又回车间上班了。 你说,这要是不正式表示一下感谢,说得过去吗? 回到家里,春生正坐在那儿等他。 见了钱亦文,起身问道:“哥,找我干啥呀?” “请你吃个饭……” “请我?”阎春生咧嘴一笑,“你没发烧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美死你!是让你作陪。” “陪谁?” “小翠儿娘俩。” “啊?那我不去了……”阎春生缩了缩脖子,“见了面,都没啥说的。” “那你就干吃就行,不用你说!”钱亦文气得骂了一句。 接着,指了指椅子:“坐下,咱俩唠会嗑儿……” 春生落座后,钱亦文说道:“也不光是让你作陪,收购盛林草本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 “我也是想对你表示一下感谢。” 事件发生时,钱亦文和英子都在燕京,事件事都是阎春生自己完成的。 钱亦文瞄了一眼阎春生,开始语重心长:“老大不小了…… “二大娘今天临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起小翠儿了呢。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大家都同意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同意呢?” 阎春生低了低头:“哥,人家现在的身份,我要是同意了,好像图人家点啥似的。” “那你冲良心说,你相中这个人没有?” 阎春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钱亦文兴奋地站了起来,“那我跟何姨说,一分钱嫁妆也不给她带,你看怎么样?” 阎春生翻了他一眼,心中暗想,这是个什么主意? “走!吃饭去,一会饭桌子上,我帮你开这个口。” “你可别说!”阎春生忙不迭地拦阻着,“你让我想想,想好了我自己会说。” 钱亦文气得使劲瞪了阎春生一眼,拎起衣服,朝着里屋喊道:“媳妇儿,画完没有呢?走啦!” 第1247章 饭桌上,面对着夫妻俩的相敬,何向东颇有些难为情。 放下酒杯,摆了摆手:“别说啥谢不谢的了,你们也没少帮我们忙。 “搁在手里,又不能下崽,帮你们应应急也没啥。 “这钱我也没打算动,就想着到时候留给小翠儿和我姐那两个孩子。” 钱亦文偷偷看了一眼阎春生,心中暗暗着急。 说点啥不好,提这个干什么? 你们自己家的钱,回去慢慢分不就完了吗? 英子笑道:“何姨,有钱人多了去了,别人怎么没帮我们呢? “您可别说不能下崽,我俩都商量好了,得按最高标准给你利息。 “如果您愿意,那个饮片厂给您做点股份也行。” 何向东连连摆手:“可不用可不用!” 钱亦文在一旁问道:“何姨,我好像之前听你说过,这钱要给那个何姨。 “你这全借给我们了,她没意见吗?” 何向东叹了口气:“她压根儿就没接…… “所以,我才想着到时候给两个孩子。” 听了这话,钱亦文低头暗想:巨额财产面前,能不为所动的人,少之又少。 想不到,自己的身边就有好几个。 这一顿饭,阎春生一直表现不佳。 尽管钱亦文和英子屡次三番把话题扯到他或小翠身上,最后都在尴尬的气氛中聊散了。 回程中,钱亦文突然聊起了盛林草本:“春生,白山那边我就去了一次,对那边的情况了解得不多。 “你来全面负责,怎么样?” 阎春生愣了一下。 几年来,一直是个位高权不重的地位,他心里知道。 李二臣也曾提醒过他:“叫起来又是‘经理’,又是‘副总指挥’的,听起来好听,都是归人家管的差事……” 盛林草本,他来全面负责? 以后也有自己的一摊儿了? 阎春生直了直腰,话却说得并不硬气:“哥,我能行吗?”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春生,你知道这两年一直没给你独挡一面的机会,是为什么吗? “就是因为你没有个果断劲儿。 “干什么都没有信心,遇事摇摆,而且还容易受人左右。 “一个李二臣,都能把你带麻将局上去,你说我能放心得下吗?” 英子怼了他一下:“都过去的事儿,还老提它干啥?” 钱亦文不乐意了:“事儿过去了,道理过时吗? “要不是我搭了半箱啤酒,在莲湖边跟他磨叽了半宿,没准儿人家现在都成大耍了。” 听了这话,英子不言语了。 阎春生沉默了一下,抬头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钱亦文转过头来,郑重问道:“再给你这担子加点分量,能不能承受得住?” “那必须能啊!” “好!就以现在的两家饮片厂为基础,成立饮片公司,你负责经营管理,大事儿咱们一起商量。” 阎春生听出了点意思,直朝着钱亦文这边趴了过来:“哥,两家饮片厂,不行! “而且,也不能局限于在东北,单说四百味,咱这儿才有几味儿呀? “咱得往全国扩。” 钱亦文点头表示了赞许:”就按你说的来,努力壮大咱们的饮片事业。 “三件大事…… “第一,保证咱们自己药厂的自用; “第二,努力占有市场,让咱们的饮片厂成为英多集团的一块闪亮招牌; “第三,让津村药业知道,神州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阎春生点了点头:“明白,盯紧他,不给他发展的机会。”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阎春生。 想法是好的,只是,阎春生太不了解津村了。 钱亦文刚要开口提醒春生,猛然间想起了一个励志故事—— 学校体能测试,背负一名同学爬行,看谁爬得远。 最不被看好的同学,爬出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成绩。 办法很简单,老师把他眼睛蒙上了,一个劲儿在他耳边打气、加油。 “你能防得住津村?我有点不太相信。”钱亦文盯着阎春生说道。 阎春生一拍胸脯:“防不住,也得努力!” “好!”钱亦文说道,“那这事儿就全交给你了。” 阎春生瞄了钱亦文一眼:“哥,扩大规模,我还是想走收购的路子。 “一来省了不少麻烦,二来也把津村的路子变窄了。 “可这样一来,花费可就大了……” 钱亦文说道:“如果你能把津村的路堵死,就是收益! “钱的事情,咱们一点点想办法解决。” 阎春生有了底气,低头开始琢磨起来。 钱亦文见状,淡淡说道:“那咱们现在说说小翠儿的事儿吧……” “哥,儿女之事,还是往后放一放吧,我得先做出点成就来。”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思路才对嘛。 “春生,芳村顺二邀请我去岛国参加津村的春季订货会,你替我去吧。” “我?”阎春生刚一质疑,立马答应了下来,“好!” …… 临近年关,三省制药、欢胜久泰和福利制药厂的主要领导汇聚到一起,开了一次经验交流会。 会上,平素言语不多的广庭荣和杨铁腿,提出了成立集团公司的建议。 自然,这提议没人会反对。 可能,只有袁清河一个人不太赞同。 但他知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扭转局面。 况且,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做那个出头鸟有何意义? 杨铁腿,是带着姜春妍一起来的。 会后,杨铁腿微笑着对钱亦文说道:“马上要退了,得给你培养个好的助手。” 看着 第1248章 交流会后,姜春妍被留在了三省制药。 这里有更完善的管理系统,她得在短时间内把这一套学到手。 不然,成立集团公司后,采用统一的管理方式后,福利制药厂将无法实现快速、顺利过渡。 没几天,她发现了问题。 不是公事,是阎春生和何翠莲两名同志的。 整天你偷偷关注我、我悄悄留意他的,累不累? 她没太搞明白,一向大大咧咧的小翠儿,怎么遇到了这种事竟然变得磨叽起来。 私下里,和小翠儿聊起阎经理,小翠儿时而两眼细眯,时而感叹惆怅,她知道小翠儿的心里有阎经理。 只是,阎经理虽然也有心思,不过却碍于小翠儿身份的突变而纠结着,这是钱总透露给她的。 “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我看人家根本就没那心思。” 宿舍里,学习了一天的姜春妍,躺在床上还是不忘关心朋友。 只是,这一次的思路有点特殊。 小翠儿停止了搓脚的动作:“你咋知道他没那心思?” “他要是有那心思,不早就说了?” 小翠儿愣愣地摇了摇头,这么说她是不信的。 “姐,要不你就把话挑明了吧。”姜春妍说道,“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呗。” “我先说?” “谁先说能咋的?外人还能知道?” 小翠儿看了看姜春妍,这丫头变化可真大。 姜春妍坐了起来:“不然,我们试探一下他?” “咋试探?你不会是……” “想哪儿去了!”姜春妍红了脸,“咱就这样来——” 听完了姜春妍的主意,小翠儿犹疑了一下说道:“这能行吗?要是不管用,那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了。” 姜春妍说道:“姐,要是真不行,那就说明人家真没有这心思。 “就算他有这心思,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还婆婆妈妈的,这样的也不值得你可惜。” 小翠儿虽是半信半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则消息经由大道和小道,在三省制药厂迅速传播开来。 车间里,有人开始议论。 “我就说嘛,那么多的家产等着去继承,还在这跟咱们一起过这日子?” “可是,我没见何向东有什么动静啊?” “岁数大的人,和年轻人的想法能一样吗?去过一趟,看了那花花世界,谁还能不动心?” “也是……要是搁我,我可装不了这么长时间,上回去我都不能回来。” 小翠儿要去岛国? 钱亦文听英子说了这个消息,愣住了。 这也不是原来的路子呀? 虽然,娘俩是接受了和那边有关系,但却并不以有了这层关系为傲,反倒是讳于谈及。 从娘俩都主张把房子卖掉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 “别是大伙儿瞎传的吧?”钱亦文质疑着英子带来的消息,“不造、不信、不传,基本原则忘了吗?” 英子正正经经地说道:“我问过小翠儿了,她说是真的。” “什么理由?” “说是回去管理她妈的家产。” “她妈的家产?说没说还回不回来?” “没说……”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且不说她妈的家产她根本就不上心,就算是上心了,那也得是她妈的事儿。 她去?这不合理! 琢磨了一会儿,钱亦文坏笑了一声:“我觉得,有好戏看了。” 英子不明所以,也不再去想。 去与留,都是人家的自由。 一边整理着手头上的文件,一边说道:“别管人家的事儿了,赶紧准备准备吧,这都几点了?”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装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 今天,钱亦文又约了宋战下棋…… …… 宋战的家,和曾繁宇家离得很近,都在一个特殊的区域里。 虽是平房,但集体供暖、电话、煤气…… 有些在这个年代还算稀缺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且,家家连片后,有意无意地形成了高大的围墙。 提到这个区域,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联想到,这里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 路过曾繁宇的家,钱亦文按了按门铃。 片刻后,有人来开门,却不是曾家人。 钱亦文客气地和那中年妇女说道:“您好!我姓钱…… “麻烦您和曾叔说一声,就说我来拜访过。 “等他回来的时候通知我一声。” 走向宋战家的路上,英子嘀咕了一句:“马上要过年了,这是去哪儿了?” 钱亦文笑道:“看样子,可能是拿着谁的钱,又去旅游了。” 两局下来,双方又对楚河汉界失去了兴味,聊起天来。 “地到手了,怎么一直没见有动静呢?”宋战一边低头摆弄着茶具,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英子说道:“宋叔,三十六厂还有一期没完成。 “这边的工程,恐怕得明年年底才能打算了。” 宋战手上的动作略有迟疑,迟迟不能开工,这不是影响了经济吗? 当然,一省经济也不是非得靠一个姓钱的来拉动。 但听老岳父和老姑说起翠桂庄园的新居来,那一脸的兴高采烈样,他知道这两口子干的这事儿不错。 宋战推过茶杯:“齐头并进,没考虑过吗?” 英子的话,变得颇没有底气:“宋叔,不是没想过,只是两把扇子一齐扇,费用太大了。 “翠桂庄园卖得虽然还不错,不过挣的钱都投到科技公司去了。” 瞄了一眼宋战,英子犹豫着接续下去:“所以,这次来是想请宋叔帮着出出主意,看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们点政策上的扶持。” 钱亦文从眼前的残局中抬起头来,嘶哈了一声:“你看看你,跟宋叔说话还拐那么多弯干什么? “不就是贷点款吗?咱又不是借钱去打麻将。” 一边说,一边白了英子一眼:“瞅你那吭哧瘪肚的样儿……” 宋战笑了笑,这两口子玩得挺好。 一个哭穷,一个戴高帽,这要是不表个态,这叔儿当得得是多没人性? 当下,笑笑说道:“政策允许范围内,有什么要求,可以正常走程序嘛……” 英子赶忙起身给宋战续茶:“那我可是太谢谢宋叔了。” 宋战摆了摆手:“你们俩就踏踏实实地干,别捅娄子,就算是帮我了。 “身在其位,我总得搞出点动静来吧?” 第1249章 英子原本没有要贷款的打算。 老爹打小就教育她,借钱过日子不算一道。 谁有都不如自己有,能不借就不借,这是老一辈人的想法。 可钱亦文有不同见解:“有人肯借你,那是你的本事,你凭啥不借?” “可是,拎着人家的钱串子过日子,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钱亦文扳住了英子的肩膀深入开导:“你就听我的吧! “到时候,他们想把银行给你,你都给他接过来。 “到那时候,你就牛逼了,比宋战大的领导都不敢惹你。” 英子听了他的话,虽是将信将疑,但也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偷瞄了两眼,似乎宋战并不反感,英子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只是,话题却远未止于此。 聊着聊着,宋战又提到了其它事情:“办公楼要不要重建之争,已经快有结论了。 “那些老顽固,已经败下阵来了。” 钱亦文听了宋战的话,秒懂了他的立场,当即说道:“宋叔,公务人员为人民日夜操劳,没个好点的环境是真不行。” 宋战瞄了钱亦文一眼,欠身续茶:“倒不是非要一个好环境,主要是组织机构越来越庞大,挤在一起也真不像个样子。 “来个兄弟省市的访客,都不知道往哪儿领。”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问了一句:“宋叔,确定要在哪儿盖了吗?” “这不是还在争论吗?有说要在原址的,有说要迁出城外的,听得头都疼了。” 宋战没有表态,这事儿有规划部门管,不是他的事儿。 不过,他知道钱亦文肯定有他的想法。 你看,身子都探过来了。 宋战问道:“小钱,你觉得呢?” 钱亦文探身拿起茶壶,帮宋战续上了茶:“宋叔,我一个不在体制内的人,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这怎么能说是乱说话呢?”宋战责怪了一句,“怎么说,你们夫妻俩也是相关专业的吧?说说看,给他们做个参考。” “宋叔,我觉得在原址兴建,并不合适。” “怎么说?” 钱亦文说道:“宋叔,再建是为了改善办公条件,在原址兴建,空间还是很小,意义不大。 “而且,我看人家国外的什么厅啊府的,都不在闹市区。 “一个是挤占了商业空间,二来闹哄哄的也不适合办公。” 宋战皱了皱眉头:“还得往远迁?” 钱亦文点了点头。 宋战又接着质疑:“可是,迁得太远,来往也不方便吧?” 钱亦文说道:“宋叔,要是离市中心太近,再发展几年,不是还得被包到城里吗? “再者,看看咱们的这些办事机构,分散在各处,老百姓办个事儿,四处盖章,就跟春城七日游一样。 “这要是都集中到一块,全在一栋楼里办公,老百姓是不是也不用四处跑了? “所以,选址的事情,得给未来发展预留足够的空间啊。” 钱亦文侃侃而谈,说着说着又戛然而止:“宋叔,您看…… “这都是规划局的事儿,我这不是又多嘴了吗?” 宋战没理会他的自谦,反倒赞许了一番:“我觉得你的建议很有前瞻性! “你不妨系统出个方案,改天给规划局的同志说说。” 钱亦文小声说道:“宋叔,这合适吗?” 宋战正色说道:“怎么不合适?建言献策,难道不是你一个合法公民的义务吗? “这种综合性办公楼,盖过吗?” “盖过!”钱亦文抢着答道,“宋叔,东珠港和渔圳那边的公司有幸参与过几回。” “那你早点做好准备,别到竞标的时候措手不及。” “宋叔放心,百年大计,我们一定认真对待。 “而且,公务人员一心一意为老百姓服务,帮着盖栋楼,我们也不能挣这钱。 “竞标的时候,咱就按成本价递标书。” 宋战斜了钱亦文一眼:“不挣钱?喝西北风啊!” 心中想到的却是,竞标成功与否,和你价低有关系吗? 你不挣钱,大家的日子怎么过? 其实,钱亦文又哪能不懂这样的道理。 无非是把话说得堂皇些,面子好看而已。 一边和宋战聊着,他一边在心里想,就剩下最后一件事儿了…… 怎么能让选址这事儿更为如意些呢? 妈妈的,“府前”有了,终于等到“府”了…… …… 丁纪洲接到钱亦文的电话,没说几句话就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活儿,不挣钱都得干啊! 还有比这更好的形象工程了吗? 这要是独家承揽,拿回南方来说,都是具备一定说服力的。 “钱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钱亦文说道:“丁老板,眼下我需要几套成型的方案。 “最好是咱们自己以往的成功案例。 “如果实在没有,找些国际上的典型发给我也行。” “没问题!”丁纪洲不假索地答应了下来,接着问道,“什么要求?什么目的?”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要求就是尽量选那种建在城边上的。 “目的嘛……就是让他们选址的时候也往城外选。” 丁纪洲疑惑了:“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才能把项目做大,才能有更多的预算……” “明白了,三天之内,我给你传真!” 放下电话,钱亦文回头看了一眼闷坐在那里的阎春生,开口问道:“春生,有事儿?” 阎春生??头耷脑,状态有些萎靡:“没啥事儿,秀儿把成立公司的文件都准备好了,让我拿给你看看。 “看看哪里还有不合适的地谢谢你……” 钱亦文一边拿过文件,一边想到,刚才秀儿不是拿给我看一遍了吗? 当下,也不说破,假作认真地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讪着:“春生,还有别的事儿吗?” 第1250章 阎春生没有立即回答钱亦文的问题,沉默了一下。 继而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有。” “没问题。”钱亦文瞄了阎春生一眼,递回文件,“春生,下个月就要去岛国了,让你嫂子在博远地产给你正式入个职。” “我以后还得回去呀?” 钱亦文说道:“不是。 “在外资公司入了职,买机票方便些。 “去岛国,你总不能划船去呀。” 阎春生答应了一声,拿起文件袋,起身向外走去。 行到门口,脚步迟疑了一下,可却并未回头。 钱亦文在身后看着阎春生的一举一动,心内发笑。 你自己的事儿,你不说,我也先装几天糊涂吧…… 一边看着窗外阎春生和小翠儿以及姜春妍擦肩而过,钱亦文一边拨弄着电话。 显然,姜春妍挽着小翠儿的手在暗中用力,一边和小翠儿说笑,一边左右着她的步幅…… 一边轻笑,钱亦文一边嘀咕了一句:“这,才是合理的爱情前奏……” “啊……祖教授,我和别人说话呢……” “快过年了,给您准备了一只整鹿,还有一只标本。” “麻烦啥,我麻烦您的时候还少吗?明天您在吧?” “慢点开,没事儿……” 放下了电话,姜春妍问了一句:“钱总,您要去哈尔滨?” “嗯。好长时间没去了,正好王厂长要去拿药,跟着一起去看看老教授。” “那我也得去看看……” 钱亦文抬眼瞄了一眼姜春妍:“祖教授不是说你好了吗?” 姜春妍说道:“我妈说,得了人家的恩惠,不能忘。 “平时去不去的无所谓,过年了总得去看看人家。” 琢磨了一下,姜春妍接着问道:“钱总,王厂长不是有咱们出的生发丸吗?” “合格的中医,一般都是自己开方子,可以随症加减。” 钱亦文给姜春妍解释过后,又看了看小翠儿:“小翠儿,你要不要也跟着去?” 姜春妍抢过了话头:“她可不能去了,再吃两副药,还不得瘦没她……” 钱亦文仔细看了看,和当年第二被服厂初见时,确实是判若两人。 “听说,要去岛国?” 小翠儿的语气,略有些急:“钱总,我们不能骗你。 “是小姜的主意——” 听完了小翠儿的诉说,钱亦文侧目观望,小姜还真是个人才。 把人性的缺点拿捏得死死的。 听起来计划完美,但钱亦文还是提醒了一句:“可别玩儿砸了呀! “万一让他知道了真相,可就不好收场了……” 姜春妍一笑:“钱总,总共就咱四个人知道。 “只要你不告诉他,没人说。” 钱亦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不用说,除了眼前这三个人,另一个知情者,一定是何向东了。 姜春妍的意思,是不是说人家那三个人都挺可靠,万一阎春生要是知道了,就是他的事? 龙江之行,小翠儿也跟着来了。 初见小翠儿,吓了祖教授一跳! 对于治疗方案的期许,只是让小翠儿能和姜春妍相互借鉴一下,可这明显不是借鉴,这不是已经互换了吗? …… 没过两天,丁纪洲的几套方案就传了过来。 一半是其它国家的成功案例,一半是博远地产的既往工程。 当然,一套预想的方案自然也不能少。 只是,这套方案钱亦文并不满意。 这占地面积,也太小气了吧? 显然,东珠港的设计师忽略了一点——大淞江的土地资源丰富! 钱亦文拿起了电话:“丁老板,方案我看过了,很不错。 “只是,这么设计是不是有点太拘谨了?” 丁纪洲有点懵,好几个设计师拼了一宿才凑出来的,还不过关? “钱老板,是说不够前卫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不是……我说的是,局势有点不够用啊!” “那你的意思是?”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丁老板,重新设计一下吧。 “原风格不变,面积乘4,层高加倍,怎么也得有五万平的使用面积吧?” “啊?”丁纪洲彻底被惊呆了,“怎么可能要那么大?” 钱亦文嘶哈了一声:“听我给你说—— “六七十个部门,两千多办事人员,没点空间能放得下吗?” 丁纪洲沉默了一下,追问了一句:“你是想把那些职能部门都归置到一起?” “对呀!” “以往,也没有这么干的呀!” “那是我没入行,我早入行,早就这么干了。” 丁纪洲一边拿笔记着,一边犯起了嘀咕。 这么出方案,能中标吗? 记好后,丁纪洲说道:“我这就让他们改改。” 钱亦文感觉琶丁纪洲要挂,赶忙拦阻:“还有还有…… “主楼前边,给我加个大广场; “广场前边,画个大水池子,一定要大,上边随机弯曲给我来几座桥; “左右两边建两座小公园,一个叫‘务真’,一个叫‘求实’…… “总面积……总面积就照着300亩的占地标准。” 丁纪洲放下电话,赶紧又把设计师叫来了。 设计师一边看着丁纪洲递过的草图和数据,一边愣愣地嘀咕了一句:“这……这都快有牧场大了吧?” …… 丁纪洲和他的设计师并不知道,不这么设计,是填不满董树英同志开发的“府前”一二三四期中间的空地的…… 改过了稿后,夫妻俩来到了城市规划局。 看着老旧的房屋,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规划局?看来,等小苏回来得让他给规划局好好规划一下了。” 巧合的是,局长也姓钱。 一大早,接了宋战的电话后,琢磨了一会儿,钱局长大致心里有了谱。 简单寒暄过后,钱亦文出示了几套方案。 钱局长一边认真看着,一边不时和钱亦文讨论着。 看到最后,虽是震惊于钱亦文这“大胆”的设计,但听他说是把所有职能部门都整合到一起,伸出了大拇指。 一边走向地图,一边称赞着:“到底还是人家东珠港的人见过世面,这设计也太专业了! “只是,这么大的空间,哪里合适呢?” 第1251章 一张大幅面地图前,钱亦文眯眼看着自己留的那块地。 太完美了! 只是,钱局长看来看去,也没能从之前预想的几块地里,选出一块他认为中意的。 眼见着钱局长纠结,钱亦文又不忍了,试探着给出了个主意:“钱局长,要不然找个风水师看一眼?” 钱局长瞟了钱亦文一眼:“钱总,咱们正规的政府部门,可不讲那一套。” “那就慢慢研究吧。”钱亦文淡淡说道,“反正宋叔也说了,这么大一件事儿,也不能太操之过急。”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暗想:不讲这一套?这我还真是想信你了…… 坐回桌边,聊了一会儿宗族的事儿,不想扯到最后才发现,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民族…… 钱局长尴尬一笑,转换了话题:“钱总,您在那方面有熟悉的人吗?” “哪方面?” “大师……” 钱亦文笑了笑:“有啊!业界还挺知名的呢。” 英子扫了钱亦文一眼,很是奇怪。 当有人问及他对这些事情信不信时,他从没说过不信,但也不说信。 他是一个能给佛祖磕头的人,也是个能向首长抱拳的人,遇到耶稣,他还能在胸口比划一个十字架出来。 你说他信不信? 问及时,他会说这是尊重。 英子明白,也只是尊重…… 他怎么会认识大师?而且还是业界佼佼者? 出了规划局的大门,英子问道:“你真认识大师?” 钱亦文笑了笑:“媳妇儿,人家给台阶,咱不能不上啊! “大师还不好找?只要……只要心诚。” 嘿嘿一笑后,钱亦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问老王啊!” “他能认识吗?” “你忘了吗?陆晓君被王磊给吓着的时候,不是找先生给写过符吗?” …… 按照刘丹凤给提供的地址,夫妻俩来到了般若寺。 还没到地方,气氛就有了。 一处低矮的小平房前,英子皱了皱眉头。 显然,这和他印象中大师的居所,有很大的差距。 “怎么大师住这么破的房子?”英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顺手一指满大街的地摊:“总比那些大师看起来像样吧? “来了,咱就心诚点……” 般若寺的大师们,很是亲民……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推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就愣在了那里! 这……不是清峰山鹿场胡臣的表舅吗? 看来,表舅的事业发展得不错,已然从吉春迈向了省城。 表舅显然也认出了钱亦文和英子,捻着胡须的手,突然就不会动了。 这都好几年的事儿了,怎么又找上来了? 今早我就觉得不对劲,爻了三回,全是否卦。 果然一上午就来了一个人,还是收电费的。 好不容易又等来一对穿得溜光水滑的,还是冤家…… 表舅的不安,被钱亦文看在眼了,笑笑说道:“表舅,不用紧张。 “我跟胡臣,现在都已经是朋友了,从前的事儿早翻篇儿了。 “今天我来,是特意请你出山的。” 表舅寻思了一下,才想起当年搭档的名字。 “找我啥事儿啊?”表舅小声问道。 钱亦文没急着回答,反问了一句:“算一卦收多少钱啊?” “分啥事儿……”表舅笑了笑,“看阴阳宅十块八块的,占卜批八字三两块,求签问道儿,拿几毛零钱压个香堂子就行了。” 看不出来,这活儿还挺挣钱。 关键是,不用本钱…… 钱亦文笑笑说道:“我这个,是个大活儿,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多大呀?” “估计得见见省长……” 表舅一听,吓得一哆嗦:“见省长干啥呀?” 钱亦文说道:“政府要迁址,想找块风水宝地,请你帮忙给看看。” “真的假的?”表舅的眼睛,登时就瞪了个溜溜圆。 钱亦文正色说道:“我能拿这事儿开玩笑吗? “你把这事儿办漂亮了,我出一百块给你压香堂子,怎么样?” 表舅忙不迭地摆手:“不用不用……” 真要是把这活儿干漂亮了,后半辈子可有得吹了。 以后来找我看风水的人,还不得排队呀? 兴奋过后,表舅又担忧起来。 自己是干啥的、咋干的,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心里还能没数儿吗? 这万一要是整出点事儿来,指定是得进去呀! 钱亦文开始宽慰起来:“你别担心,其实人家已经在几个地方中内定了一处了。 “眼下就是需要走走过程,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表舅点了点头,这便宜不是白捡的吗? 钱亦文上下瞄了一眼表舅,皱了皱眉头。 老是缩头缩脑的,不行啊! 没点大师的气场,怎么服人? 当下决定,对大师进行由内到外的整体包装。 “走,咱们现在就进入状态吧。”钱亦文一边说,一边起身,“咱先找找自信。” 商场里,英子先是买了一套闪光绸的对褂国服,隐隐能看出龙形的那种。 一双圆口棉布鞋,前头必须得翘起来。 行头换好,钱亦文拿着一把带字的扇子和两个石头球子,也回来了。 钱亦文一边递过道具,一边满意地对英子说道:“别说,你还真挺会打扮人的。” 英子白了他一眼,啥叫会打扮人? 那不是我们胎带来的属性吗? 一边往“府前”的方向走,钱亦文一边嘱咐着:“等见了领导那天,你就说你在五台山待了七八年,今年才回来。 “一般像算卦看手相的事儿,咱都不干……” 表舅点了点头,滚动了两下手里冰凉的石头球,啪地一声抖开折扇,自信瞬间满格。 “对!要的就是这个状态!”钱亦文竖了竖拇指。 …… 宋战听说了钱亦文请了个风水先生的事儿,哈哈大笑。 年轻人做事,很是靠谱! 虽然他是完全不信,但规划局钱局长婉转发出邀请时,还是欣然前往。 当然,事情是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进行的。 陪着表面气宇轩昂内心慌得要死的大师看了几处地方,大师都连连摇头。 不是前有倒流河,就是背后剪刀路,要么就是把一条放羊人踩出的小道儿说成是弓背路。 直到来到最后一处时,大师才两眼一亮,拿塑料紫檀的扇子虚空一指:“好!绝佳风水呀! “列位请看,前有照,后有靠,两边有抱,照中有泡…… “这要是前边再设个龙潭,那就再好不过了!” [捂脸]大师说,就这一块头子,绝对是好风水,听我的,没错! 宋战听了,频频点头。 钱局长听了,暗暗称奇! 别的不说,大师就是大师,连咱们还没执行的方案都给你算到了…… 第1252章 适应了几天后,表舅渐渐进入了状态。 甚至,还多少能带出点外地口音,以此来证明他确实在外地进修过。 宋战听说了钱亦文请了个风水先生的事儿,哈哈大笑。 年轻人做事,很是靠谱! 虽然他一个根红苗正的干部是完全不信这一套的,但规划局钱局长婉转发出邀请时,还是欣然前往。 当然,事情是在绝对保密的状态下进行的。 表舅在钱亦文的引见下,一一和大家握手。 尽管钱亦文事先早告诉过他,领导越大越不用害怕。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这道理他也懂。 不过,宋战还是能从他微微发抖的手上,感觉到这位外表气宇轩昂的大师,实则内心慌得要死。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顺序,一行人四处看了一圈儿。 前几处地方,大师都连连摇头。 不是前有倒流河,就是背后剪刀路,要么就是把一条放羊人踩出的小道儿说成是弓背路。 这都是大不吉利的风水。 直到来到最后一处时,大师才两眼一亮,拿塑料紫檀的扇子虚空一指:“好!绝佳风水呀! “列位请看,前有照,后有靠,两边有抱,照中有泡…… “这要是前边再设个龙潭,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师说,就这一块头子,绝对是好风水,听我的,没错! 宋战听了,频频点头。 钱局长听了,暗暗称奇! 别的不说,大师就是大师,连咱们还没执行的方案中有个大水池子,他都给算到! …… 表舅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也很投入。 以至于回到了他的小屋里时,还沉浸在国家级相术大师的泡沫之中,一时之间卸不下这个包袱了。 轻摇折扇,望着祖师爷的牌位,久久出神。 英子轻触了一下钱亦文:“你跟我去趟厕所……” 出了门,英子方才笑出声来。 一指路边的卦摊:“走,去那边看看。” “你不是要尿尿吗?” 英子环顾左右,使劲掐了钱亦文一下:“瞎说什么呢? “你不要形象,我还得要呢!” 钱亦文吃痛,呲牙咧嘴一番后说道:“你不是说要上厕所的吗?” 英子笑道:“我是想给你表舅点时间,让他恢复一下。” 夫妻俩拿着几块钱的零钱,四处去抽签。 嘿!全是上签! 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直到抽到了一个“门前一堆灰,风刮四下飞,别人干坏事,黑锅你得背”,才算作罢。 信不信的先不说,毕竟心里头不舒服。 回到屋里,表舅已经褪去了光环…… 一身锦缎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摆着一柄扇子和两个球。 钱亦文掏出一沓大团结,压在了案子上的香炉底下。 表舅起身,又取了出来,塞还给了钱亦文:“钱老板,挺好了…… “这钱我不要,你等那大楼盖起来了,送我张大照片就行了。” 一边说,一边开始四面墙上看起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要得找个好地方挂。 英子笑道:“钱你得收,照片到时候也送你。 “以后,说不准还得有这样的事情要请你呢。” 表舅听了,面露喜色。 瞄了一眼桌上的衣服,那是他本打算还人家的。 现在看,以后还有用…… 钱亦文递回了那一百块钱:“拿着这钱,租个大点的屋子。 “庙小神仙大的老话,现在没人信了。 “想让人信你,怎么着也得里里外外看着像那么回事儿才行。” 出了门,英子知道:“你明知道他啥也不会,这不是鼓励他骗人吗?” 钱亦文笑了笑:“有人信,就不算骗……” 走了几步,路过一个电话亭,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商宝莉那儿,怎么还没消息? “这事儿拖了这么久,是不是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英子拿过钱亦文手里的包,指了指电话亭:“打个电话问问吧。” 英子坐在车里,看着电话亭里的钱亦文,直到他若有所思地又坐回了车里。 “什么情况?”英子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钱亦文,“这怎么还郁闷了呢?” 钱亦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媳妇儿,你觉得商宝莉这次任务,完成到最好能到什么程度?” 英子被问住了,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当下,摇了摇头,等着钱亦文接续下去。 “她说,她掌握了当年王胜利指使三弯子割断棕绳,你信吗?” “她说,清峰山事件王胜利是主导,你信吗?” “她说,666感冒水能把人吃中毒也是王胜利干的,你信吗?” 英子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看来,老爹这个文化站长虽然真没什么文化,可替她做出的决定是对的。 脑海里,王胜利恶狠狠的一句“这事儿没完”又清晰浮现。 “下边的事情,怎么办?”英子问道。 钱亦文一边扣紧安全带,一边说道:“下边的事情,是商宝莉的了。 “我们配合一下就行了。” 英子不解,问了一句:“怎么配合?” “具体点说,就是我们不用管了,剩下的事情由她一个人来办。“ “你别闹!”英子怼了钱亦文一下,“她能干成啥?” 钱亦文笑了笑:“媳妇儿,很多人都栽在这上边,你不知道?” <钱亦文没多说,多少有点私心。 两世为人,他比别人更懂珍惜。 王胜利不光彩,商宝莉也不光彩,他不想让英子多听这些。> “不过,商宝莉有个条件……” “啥条件?” “她说,一切结束后,她想留在体制内。”钱亦文转头看了看英子,“她说,她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就这一个条件。” “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很难于理解吗?”钱亦文扭头看了看英子,笑容诡魅,“你觉得她不能胜任?” 英子闭了闭眼,这是个什么世道? 英子睁眼看时,见钱亦文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奇怪地问道:“这是去哪儿?” “找宋叔,问问商宝莉能不能在吉春商业局站住脚儿。” 英子听了,彻底闭上了眼睛,再没有想睁开的欲望…… 第1253章 得到了宋战的许可后,钱亦文特意去了一趟吉春。 欢胜久泰的小会议室里,商宝莉如约而至。 初见商宝莉,钱亦文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可真是环境改变人,和上次见面比起来,这回更有范儿了。 “看样子,适应得真不错。”钱亦文笑道,“这派头,说是个处级干部都得有人信。” 商宝莉一边一圈一圈地往下摘着围脖,一边笑了笑:“还不是钱总给的机会……” 商宝莉也万万没想到,她能在这个小县城的商业局里混得如水得鱼; 且,都已经到了“一人之下数十人之上”的程度。 如果说最初答应钱亦文,只是为了钱。 那么,现在她已经爱上了这个行业。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高小学历无法胜任,毕竟在此之前她觉得那扇大门里不应该有她这样的人存在。 开始的时候,如果没有钱亦文的指导,她会茫然不知所措。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如今,有时候都觉得钱亦文的唠叨有点多余。 不就是这点事儿吗?也不见得有多难。 和自己之前的工作比,还有共通之处,大抵都是人玩人…… “进展怎么样?” “钱总,你要知道的,全套出来了。”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那你给我细说一下吧。” 商宝莉刚待开口,钱亦文又追问了一句:“你不是说王胜利在撩你吗? “你是没有搭理他?” 商宝莉扑哧一声笑了:“这人可真不行,那小胆儿跟蚊子心虮子……那啥似的…… “在我那屋被柳敬言给碰上过两回,遭了两回白眼儿,就再也不敢来了。” 钱亦文暗暗发笑,这是既想上船,又怕浪大。 想勾搭大领导的人,却又害怕眼前的“现管”。 倒是极端符合了王胜利的性格。 “你接着说……”钱亦文还是对商宝莉得到的消息更感兴趣。 商宝莉说道:“说起来,还和他俩闹的这些不愉快有关,我给你说说那天我偷听到的他俩的对话——” …… 那天,商宝莉路过柳敬言的办公室,房门半掩,于是就蹲下来开始解鞋带、系鞋带…… 屋里,柳敬言正在教训王胜利:“本职工作做得乱七八糟,还有闲功夫四处乱蹿。 “再说,你才往人家一个女同志屋里钻,这影响多不好?” 王胜利心知柳敬言所指,二人却又都不能说破。 心中不禁暗骂:我往女同志屋里钻影响不好,女同志一进你屋你就锁门,影响就好了? 王胜利稍一抬头,又被柳敬言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借个踏板,想得倒挺美! 真要是整急了我,我让你吉春这个衙门都过不去。 像胡臣一样,把你一撸到底,也他妈让你亡命天涯。 想到胡臣,柳敬言问了一句:“那个胡臣,有消息吗?” “我正想汇报这事儿……”王胜利说道,“我听同学说,他过年说是要回来。” “回来?”柳敬言努力压低着声音,“盯紧点,别让他们有接触。” 王胜利苦着脸说道:“人家早就有接触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胡臣在东珠港那边,一直都在姓钱的合作伙伴的公司里了,都当上部门经理了。” 柳敬言猛地抬起头来,指了指门口:“把门关上。” 王胜利关好了门,柳敬言破口大骂:“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王胜利刚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我也是才知道……” 几年过去了,胡臣自以为现在混得也有了个样子,在同学面前也有了说话的底气,于是开始和“重点”单身女同学有了联系。 且自打离开了海龙县梅山镇之后,一直风平浪静,没见柳家叔侄和王胜利有什么动静,便开始和同学联系起来。 没想到的是,他以为那个原本都不爱搭理他的女同学对他的态度有了转变,可却不知人家和王胜利更好。 听了王胜利的讲述,柳敬言的心里又不踏实了。 琢磨了一下,柳敬言问道:“你跟胡臣有没有过联系?” “柳局长,要不是听同学说,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他了呢。” 柳敬言眼珠转了转,起身近前,拍了拍王胜利的肩膀:“同学关系,该走动得走动。 “何况,人家还帮过咱们的忙。 “过年人家不是回来吗?去家里看看……” 王胜利点了点头,转身出屋。 柳敬言让他监视着胡臣,他心里明白。 …… 钱亦文听过商宝莉的描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王胜利干的那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商宝莉轻笑一声:“自打柳敬言开始忌讳王胜利以后,没事就给我讲讲他以前干的那些损事儿。 “连他背着媳妇儿和女同学来往的事情,都和我说了。 “还跟我说,他们叔侄俩都是从政的,要是没有王胜利鼓动,能动了作买卖的心思? “还说他叔差点就栽到这上边。” 听到说柳彬差点栽在这里,钱亦文抬起了头:“他一直也没露头,怎么有栽的可能?” 商宝莉说道:“柳敬言说,办那个清峰山鹿场的钱,都是他叔挪用的公款。 “到了现在,还在拆东墙补西墙呢。” 钱亦文心里高兴,却又淡淡问了一句:“这些话,是他和你说的,还是你偷听到的?” “男人啊,脑子空白的时候,啥都说……”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嘱咐了一句:“那你就帮我把这事儿弄清楚,柳彬在哪儿拆的墙。” “行!”商宝莉答应一声,接着又谈上了条件,“那我要留下来的事儿……” “办好了,没问题!” 临别时,钱亦文回头警告了一句:“你这么想留下来,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问。 “可我得提醒你,这可没你那活儿好干。 “要面对的可是太多了。” 商宝莉一脸的自信:“钱总,没啥难的,大差不差……” 第1254章 人忙无智? 钱亦文坐在办公室里,愣愣地盯着屋外。 刚刚,阎春生把一个来自于津村药业的新年大礼包放到桌上,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钱亦文正在拆盒,就见阎春生拎着个水桶,拿着个抹布走向了汽车。 这零下二十多度还能想起来给我擦擦车,你是想给我的车挂浆吗? 一边心疼地看着春生往车上泼水,钱亦文一边拆开了一个大盒子。 芳村顺二还真是上心,给我寄了个手机……不对,是移动电话…… 这东西,能用上吗? 这足有二斤重的大砖头子,现在能不能入网先不说,但要是拎着出去,绝对没人敢惹。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 看过信后,钱亦文露出了微笑。 这是一封以“钱老板又使我的头顶焕发了生机”为由,向钱亦文发出的邀请函。 这意味着芳村顺二做出了让步,他知道自己又扭转了一件事的局面。 看了看院里的阎春生,钱亦文点了点头。 这事情,是春生的功劳。 接到了对付津村的任务后,阎春生向钱亦文郑重建议:动用英多这几年建立起来的销售网络,和津村对抗。 简而言之,就是他把手往哪伸,咱就把棍提前给他准备好。 这一提议,王秉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药厂的几位高管也不同意,包括小孟都不支持。 耽误了原有的业务,每个城市最少安排一个人,什么也不干,就盯着这没影儿的事? 钱亦文力排众议,按着春生的设想去办了。 而且春生完成得很好。 虽然没有完全阻止津村的全部计划,但让芳村顺二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论证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不顺呢? 尤其是在沪城,十拿九稳的事儿,竟然横空出现了一个凌星药业。 药厂的两个实控人曾启智和李臣,宁肯把药厂低价卖了,也非要和津村抢一个三流的饮片厂。 神州人,什么时候这么团结过? 早这么同仇敌忾,当年…… 打了一圈儿下来,收获是有,不过细算下来,继续下去非常不划算。 岛国人向来善于精打细算,资源短缺的地方,都有这“传统美德”。 眼前的利益不说,以后真要是做起来,其它的厂子真要是都针对自己,那还有你好日子过? 思考过后,芳村顺二放弃了原有的思路,再次向钱亦文发出了邀请,以表明诚意。 …… 钱亦文放下信件,起身敲了敲玻璃。 阎春生回身看了看,破抹皮往车上一放,回到了屋里。 “看看这个。”钱亦文递过了芳村顺二的信件。 看过后,阎春生抖着信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收不着饮片厂,想直接奔成药了?” 钱亦文夸了一句:“他改了招数,说明你的工作做得不错。这回,咱也得变变了。” “怎么变?”阎春生问了一嘴后,看到了桌上的大砖头子,拿了起来,“这家伙,挺下本呀!” 一边摆弄,一边又感慨了一句:“这玩意还不得两万多呀!” “你看好了,给你用吧。” 阎春生像烫着了似地,把电话扔回了盒子里:“我可不使这玩意儿,听他们说,接个磨叽点的电话,得一顿饭钱。” “别打岔……”钱亦文说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要变变……”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你刚说的,你要变一变。” :“好,那咱们接着说,变一变……” “怎么变?” 钱亦文说道:“他不是盯上了咱们的成药吗? “你这次去,就和他谈成药!” 阎春生咧了咧嘴:“成药的事儿,我哪懂啊! “他要是跟我细掰扯起来,我怎么应付? “而且,我看他有要利用你那生发丸配方的意思,你给他呀?” 钱亦文凑近了些:“他要我就给他? “而且,不光是不给他,还得琢磨着让他帮咱们把这些成药打入岛国市场。” 春生闪了闪身子,略有些担忧:“跟那帮家伙讨便宜,有那么容易吗?” 钱亦文指了指桌上的大哥大,缓缓说道:“做买卖,一门心思讨便宜不行。 “你看,为了做成买卖,这不都得下点本钱吗? “咱让他觉得占了便宜,咱还把好买卖做成了,这不就行了吗?” 阎春生没太明白,问了一句:“两边都有便宜占?”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你就按这个思路去和他们谈—— “咱们出方子,出原药材; “津村出设备、人工,管销售。 “只要他别往神州卖,剩下随他的便。” 阎春生点了点头,这回他听明白了。 津村认可了生发丸,生出要据为己有的想法,很正常。 这个时候,就算是他出大价钱想要配方,也不能给他。 拿着咱们的东西,去挣他们的钱,这叫站着把钱挣了! 春生思考过后,发出了疑问:“可是,你让他们生产,那不是得早晚让他们研究透了吗?” “我们不会往过运半成品吗?”钱亦文诡谲一笑,“这一条,你也得牢牢记在心里。” 又聊了一会儿,关键性问题都已经涉及到了,钱亦文听到走廊里隐隐有说笑声。 是小翠儿和姜春妍。 “这事儿多不巧。”钱亦文有意无意地念叨着,“小翠儿年前走,你年后走,这要是统一一下多好,还有个伴儿。” 阎春生愣神的工夫,敲门声响起。 “钱总,我五点钟的飞机,来跟你们道个别。” 小翠儿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故意扭向一边的阎春生。 春生站了起来,点了点头,笑得有点勉强。 钱亦文笑道:“正好,让春生送送你。” “不用了,小姜送送我就行了。” “小翠儿,可得记着回来呀?”钱亦文开起了玩笑。 小翠儿笑了笑:“看情况吧……” 姜春妍临出门前,一个信封放到了桌上,朝着钱亦文这边推了推。 隔着窗户,春生入神地看着小翠儿拐过墙角…… “给你的吧?”钱亦文拿起信封看了一眼,甩了过来。 看过了信后,阎春生愣在当地,一动不动足有半分钟。 钱亦文坐在一边,也不打扰,由着他自己去想清楚。 过了一会儿,春生突然扔了信纸,撒腿就跑。 眼见着春生“嘎巴”一声把门缝子灌了水的车门子硬生生拽开,碎冰屑散落一地,而后车头上顶着个破抹布就没影了…… 钱亦文摇了摇头,不是自己的车,可真是不用心疼。 眼前,两页信纸被春生扔到了他的眼前。 钱亦文伸手拿起,扣在了桌上。 不该看的东西,坚决不看…… 第1255章 “这得多冷啊?”姜春妍吐了吐舌头,对钱亦文和英子说道,“这都转了有七八圈了吧?” 屋外,半路被截回来的小翠儿,正和阎春生围着一栋楼转着圈。 雪地上层叠的足迹,证实了姜春妍的话。 钱亦文手托着下巴,指了指窗外:“我觉得,倒未必能冷。 “你看,那不是越靠越近吗?” 英子瞪了他一眼,转头问姜春妍:“小姜,机票给退了吗?” “退啥呀!这么点时间,我连机场都到不了。再说,我买的也不是机票。” 姜春妍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票根递给了钱亦文:“车都发了,人家肯定是不能给退了。 “我在外边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 还记得拿个小锯条逼着,刺啦一声撕给你的车票吗? 钱亦文接过那张春城到吉春的车票,笑了。 计划还挺周详,一旦不成,回吉春老家待上几天再回来。 顺手把车票塞进了抽屉,笑道:“这成本不算高,搭了就搭了吧。 “以小翠儿的身家,搭几张机票,也不算个事儿。” 姜春妍打了个哈欠:“钱总,我得回去了,补一觉……” 刚一起身,又坐了回来,嘀咕了一句:“这怎么还越转越快呢?” 钱亦文指了指斜阳:“天要黑了,温度下降,不走快点受不了了……” 姜春妍走了,那两个越转越快的人,大概是速度产生了离心力,转着转着也没了影子。 英子打开了灯,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对二狗子好像比对你妈都好……” 钱亦文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呢?” 英子说道:“在春生的个人问题上,你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可是……我说句不该说的,咱妈也单着呢……” 钱亦文瞄了一眼英子,叹了口气:“我可真不是没说过,说一回挨一回骂……” 当年,二大爷和二大娘结婚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怎么不惦记惦记自己的妈。 可外人不知道,自己的妈是什么思想,他知道。 即使她认为这是对的,她也不会去做。 人生于世,各有各的想法,老妈死活不同意,他也没办法。 <作者保留一点看似不合情理的设定,其实是不想抹去原型最为与众不同的想法。> “要不然,等她回来你说说?”钱亦文试探着问道。 “我可不说。”英子说道,“你都挨骂了,还想让我也跟着挨骂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她再怎么着也不能骂你。” 英子琢磨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不说这事儿…… “都走了好些天了,也不见你打个电话问问。”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钱亦文抬头说道,“昨天还通过电话呢。” “在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钱亦文叹了口气,“都说要回来过年,其中,她的态度最坚决。” 英子往里屋瞟了一眼。 “是想孙子和孙女儿了吧?”英子说道。 钱亦文侧耳倾听,保姆张嫂教钱珊儿歌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 张嫂带孩子,比纪兰凤要强。 但张嫂取代不了纪兰凤。 这,就是老人…… “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回来吧。”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蒋既中提交上来的单子。 又是一年到头,又得给辛苦一年的工人们发福利了。 英子寻思了一下,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李进宝和三姐,也得让他们回来过年?” 钱亦文说道:“他们回不来。 “南教授说,不突破一微米、达到九百纳米以下,他就在公司过年了。 “连王招娣都没走,他们能走吗?” 英子好奇地问道:“九百纳米?啥意思?” 钱亦文冷不防在英子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疼得英子一咧嘴:“你干什么?” “白的,白的……”钱亦文一边解释,一边说道,“九百纳米,就像你在这根头发丝上盖一栋楼一样。” 一边说,一边两手抻直了那根头发。 英子吐了吐舌头,这还真不是她能理解的东西。 不过,眼前有她更关心的:“唉!还不到三十,就有白头发了……” 拿过那根头发,向钱亦文这边低下了头:“你再看看,还有没有。” “不怕疼了?” “不怕!你就来吧……” 钱亦文一边在英子头上细心地寻找着,一边调笑:“那我可不客气了哈!” 别动!刚找到一根儿…… 身后,传来了稚嫩的小声音:“干啥呢?” 英子一回头,钱珊正扒着椅背,抬头向上看着。 身后,刚刚从里屋探头想要出来的张嫂,又缩了回去。 英子抱起钱珊,放到了膝头上,兜儿里拿出一块糖,递到了闺女的手里。 为了应付随时扑过来的钱珊,英子随时带着哄孩子的东西。 钱亦文皱皱眉头,这就是一个合格生意人的样子? 抱起钱珊,钱亦文一指那份清单:“你再加上一箱力宝。 “一年到头了,别抠抠搜搜的。” 英子扫了一眼单子,抬头问了一句:“这都已经四五样了,还用加吗?” 钱亦文一边帮钱珊扒开糖皮,一边说道:“加吧! “就当是给季伟冲冲销量了,他也挺难的。” 说完了,又突然想起,人家季伟现在可是真不难,正是风光无两的时候…… …… 1989年2月4日。 春城火车站,老钱家的大队人马,赶在春节前两天着急忙慌地跑了回来。 出了车站,刘运成开始往三台车里安排人。 一回头,见少了个人,开口喊道:“四姥爷,你干啥去!” 四叔一面哼哈答应着,一面朝一个盖着棉被的三轮车走去。 “没个紧慢!”车里,纪兰凤怼了四嫂一下,“快来它一广播,把他整回来。” 老太太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家,看看孙女儿…… 四婶白了嫂子一眼:“你喊吧,这也太冷了,冻得我这挂勾都不好使了。” <挂勾?四婶的挂勾,是什么东西?> 纪兰凤一边看着四叔在那边手舞足蹈地跟人家讲价,一边嘟囔着。 钱敏红见状笑道:“三婶,这么多天都忍了,还差这一会儿了?” 见四叔回来了,二大娘埋怨了一句:“不赶紧回家,买几个萝卜干啥玩意儿?” 她也着急…… 听说,二狗子和小翠儿的事儿成了。 “忘了明天啥里子了?” 四叔一边上车,一边说道:“这买卖人真是会,到啥时候卖啥东西。 “明天立春,买几个,回去大伙儿啃个春……” 第1256章 刘运成的安排,在二大娘的眼里显然不够合理。 寻思了一下,硬挤上了春生的车。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没一会儿,终于把儿子给问烦了。 阎春生回头看了看,一脸无可奈何:“妈,人就在家里,你一会儿见着真人,问她吧,影响我开车了。” 二大娘瞪了他一眼:“你开车还用嘴呀?” 气恼过后,又眯眼笑了。 这回,可得好好和小翠儿和她妈好好唠唠。 以前,想找小翠儿说说话,春生横扒拉竖挡的,就是不让,许是怕她说错话。 这回,没事儿了吧? 别的不说,这减肥的事儿可得说说。 哪哪都不够用,咋生儿子? 另一辆车里,四叔问了一句:“二臣,你钱哥咋没来呢?” 李二臣答道:“四叔,钱哥和董总这两天可忙了。昨天去了吉春,今天又去海龙县了。” “去海龙县了?不是都没事儿了吗?” “四叔,在那边收了个饮片厂,赶年前去看看,听说还要去梅山镇看一个叫胡臣的。” “还找他干啥?”四叔嘀咕了一句,“这点破事儿,整得这个磨叽,搁我早都整出头儿了!” …… 胡臣尚未动身,就感受到了来自同学的温暖。 长久没有联系的王胜利,说是要来春城接他。 还要喝个几醉方休…… 这突然间的关怀,搞得胡臣立马就动了退票的心思。 要不是钱亦文打来电话,他还真的不敢回来了。 电话里,钱亦文鼓励着胡臣:“你怕他干什么? “他有把柄在你手里,得是他怕你才对! “而且你现在是外籍身份,不要说王胜利,就算是柳彬也得忌惮几分。” 胡臣看了看手边的东珠港居民身份证,心中打鼓。 看起来,像是东珠港已经接纳他了。 但这个证,和“永久居民身份证”还有差别。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有记载的,五十万不止,更别说那些黑着的了。 思考过后,胡臣还是觉得心里没底:“钱总,我这身份唬弄一下不懂的还行。 “在他们面前,能管用吗?”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开始稳定胡臣的心神:“我给你出个主意…… “让刘嘉良给你个采购的身份,你带着任务回来,直接找商务局去谈采购。” 胡臣被吓了一跳:“钱总,我躲都怕来不及,您怎么还让我去找他们呢?” 钱亦文笑道:“不懂了吧!动静越大,越没人敢惹你。 “一个港商,在吉春市出了事儿,这罪过谁愿意担? “我待会儿就给刘嘉良打电话,让他派你来我的酒坊实地考察一下。” 胡臣最终还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回来了。 也许,没有王胜利在春城组织的同学会,没有那个心仪已久的女同学,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可他的心,还是不踏实。 同样心里没底的,还有钱亦文。 毕竟,王场长当年的事情在那儿摆着呢。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出点“意外”的可能性,总还是有的吧? 只是,钱亦文在梅山镇见到的胡臣,却已完全没有了戒备心。 “钱总,该我去看您才是,您还大老远跑来了。” 见了面,胡臣一面给夫妻俩端茶倒水,一面不好意思地客套着。 钱亦文偷眼观看,胡臣虽是说着客气话,但难掩一脸的意气风发。 一场同学会,可能是风头出尽了吧? 同学中,王胜利混得就算是比较好的了。 可面对世豪集团的“采购部经理”,哪能不客气点? 更何况,人家还是来给你王胜利凑业绩的。 钱亦文笑了笑:“你在春城的时候,也没我的档期呀。” 胡臣尴尬一笑,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全班聚过之后,又和个别同学单独会晤了两次。 好不容易有点空儿了,在钱亦文的公司坐了没有三十分钟,就又被叫走了。 “没难为你吧?”聊了一会儿,英子问道。 “没有!”胡臣笑道,“而且王胜利也一点儿没提以前的事儿。” 钱亦文问道:“他知道你是来我酒坊考察的吗?” 提到这个,胡臣开始神采飞扬:“知道啊!而且还很重视呢。 “说年后我去吉春的时候,他也要到现场呢。” 钱亦文皱眉琢磨了一下,这似乎并不科学呀! 只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离开了胡臣家,英子问道:“你怎么没按原来咱们定好的和他说?” “人家处得这么好,咱就别破坏人家的关系了。” 英子瞟了一眼异常冷静的钱亦文,没再言语。 此时此刻,凭她对两个人的了解,她知道—— 王胜利冷静,不正常; 钱亦文冷静,也不正常。 钱亦文一边点火起步,一边说道:“走吧,回家过年。 “再大的事情,年得过……” 第1257章 回到公司,天已经黑下来了。 钱亦文熄了火,眯眼盯着窗户,看着屋里的一切。 结了冰花的窗户,无法阻止屋里的一派祥和在暖暖的灯光中渗透出来。 最靠窗边的两个身影,是二大娘和小翠儿。 二人正在热络地聊着天。 二大娘不时近身,神叨叨地和小翠儿讲着大道理。 也不知都得说了些什么,让小翠儿不时扭捏,又是低头又是扯辫子的。 可当二大娘从腕上褪下银镯子递过来时,小翠儿却毫不含糊。 这只老银匠的镯子,虽值不了几个钱,但却是身份的象征…… 钱多拿着四爷爷给的一片带着青皮的萝卜,认真听了四爷爷关于“打春”和“啃春”的事情后,转向了大爷爷。 趴在他大爷爷的膝头上,认真讨论着是不是过了年就能上山种地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他虽然还不知道,但是,毕竟吃完这块萝卜,就意味着春天来了…… 钱珊换上了奶奶买的新衣服,正在三个奶奶的守护下,肆无忌惮地在他爹的办公桌上来回践踏。 小嘴里一句句略有含糊的“奶奶……奶奶”,叫得纪兰凤心花怒放。 一时间,仿佛分别这些天的想念,全被补偿回来了…… 董长贵和英子妈,一边拉扯着时刻想要找钱多淘气的孙子,一边听儿子和媳妇儿新年里的新打算。 老董头儿终于退了下来,定居在了钱老二和钱老四的楼上。 听董树果和四凤子说要把董事儿交给他们带,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儿子偶尔带出来的官腔,又让老头儿不爽。 跟他妈谁俩的呢? 回到家了,就得有个儿子样…… 阎春生和李二臣、刘运成一边喝着茶,一边相互交流着生意场上的成熟经验。 其中,最没有诚意的,就是阎春生。 他要分一部分神到窗边,去时时关注一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二大爷坐在角落里,一边和姜德旺闲聊,一边伸长了脖子,望向钱敏红和武从军的方向。 他认真听取的,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过了年,备一份礼物,得去给刘运成提亲了…… …… 英子拿手在钱亦文的眼前晃了晃:“到家了,还愣着干啥呢?” 钱亦文恍过神来,轻笑一声,指了指窗户:“看一会儿,多有意思。” 英子学着钱亦文的样子,仔细看去。 别说,置身事外,这些平日的琐碎看起来还真是不一样了。 一派人间烟火气,这许就是生活吧? 看了一会儿,英子拉开了车门:“反正就是那几个人,进屋看不是更有意思?” “嘿嘿……”钱亦文一边锁车,一边嘀咕了一句,“你进屋看看吧,保证就不这样了。” 英子回头瞟了他一眼,没理会他,推开了房门。 见了夫妻俩,众人活跃了起来。 钱多首先跑了过来,拉着钱亦文的衣服,哼哼叽叽地给出了一大堆诉求。 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开始埋怨二人,快要过年了还起早贪黑地往出跑,挣钱还在这一时吗?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笑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李二臣过来打了声招呼:“钱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下了点雪,开不快。” 钱亦文针应答过后,奇怪地问道:“二臣,我不是昨天就给你放假了吗? “你怎么还没回去?” 李二臣嘿嘿一笑:“钱哥,我回去了,我爸又把我撵回来了。 “他说,都放假回家了,这么大个摊子没几个人忙活不过来,让我来站好最后一班岗。” 钱亦文笑道:“还是李叔考虑得周到。” 李得富,精明人,一个小操作,无形中拉近了李二臣和英多集团的距离。 纪兰凤抱着钱珊,故意在钱亦文身边转了两圈儿。 钱亦文光顾着说话,也没留意闺女的变化。 英子怼了他一下:“看看你闺女。” “哟!买新衣服了。”钱亦文终于看出了变化,喜滋滋抱过了闺女,“谁给买的呀?” “奶……奶……”钱珊顺手一指。 钱亦文望向了一旁的董树果,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舅舅和舅妈给买的呢。” “别啥都说,要点脸……”纪兰凤拍打了一下钱亦文,又把钱珊抢了过去。 四凤子听了,笑着走了过来:“我们没买衣服,给孩子包了两个红包。” 一边说,一边掏出红包,递给了钱多和钱珊:“早点给吧,过了年我就得去东柳了,得早点看看丁叔和园支书去。” “一切顺利呗?”钱亦文问道。 四凤子满脸喜色:“顺利,相当顺利! “我和丁叔和园支书合伙开了一个东柳最大的服装厂,年后就开业了。” 钱亦文点头赞许:“依靠当地资源,有这俩老头儿给你撑着,当地人都得给你面子。 “这做法不错。” 想了想,钱亦文又问了一句:“你那鞋厂办得怎么样了?” “鞋厂早都开始营利了。”四凤子说道,“咱这几处工地上的胶皮鞋,都是咱自己生产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丁老爷子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坐饭桌子上唠去吧!”纪兰凤提醒着钱亦文,“烀那点土豆子,八成都回生了。” “妈,你不知道我最愿意吃的,就是回生的土豆子吗?” 钱亦文指了指钱珊:“妈,你怎么还想起给她买衣服了呢?” 纪兰凤一边稀罕着孙女,一边抢白了一句:“你不是总说捡她哥的衣服穿不好看吗? “怎么的,我买一回还买错了?” 钱亦文赶忙说道:“没错没错…… “妈,你们先去吃饭,我跟二臣说两句话。” 李二臣一愣,这么大一帮人,谁都比我近,怎么还要单独跟我说两句话呢? 众人离去,钱亦文拉着李二臣坐了下来:“二臣,明天早点走,回家过年吧。 “过了年,初三你就得来。 “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来办。” 李二臣一听,当即直起了腰板。 听完了钱亦文的话后,李二臣瞄了一眼钱亦文,重重点了点头:“放心吧钱哥,包在我身上了!” 第1258章 年初三。 钱亦文和英子一人牵着钱多,一人抱着钱珊,向老丈人家走去。 英子一边把钱多甩下来的小手焖子拧到背后,一边说道:“四叔的话,还真有准儿,真是个暖春。 “这刚过年,雪就开始化了。” 这一常识,是二大爷年前一边吃着萝卜一边普及给他们的。 “那是,不然要二十四节气有什么用呢?” 钱亦文应答了一句后,又嘀咕了一句:“完了,春生结不上婚了……” “这有啥关系呢?” “年后无春,是寡妇年,不宜婚嫁。” 英子笑道:“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我不信,二大娘得信啊!” “我听你早上给郑勇打电话,让他去接李二臣。”英子问道,“他怎么来这么早?” 钱亦文略一迟疑:“他说要看看三省制药厂的设备,要是合适生产保健品,想要扩大一下产能。” 英子感到疑惑:“从三省挖产能? “三省那几种主打产品,动不动就得让另外两家药厂帮着生产呢。” 钱亦文说道:“他有为企业利益着想的心思,我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 “让他试试吧,要是感觉不行,咱再提醒他也不迟。” 英子正欲再度发问,钱亦文岔开了话头:“咱今天回门,跟爸妈说了吗?” “说了。”英子笑道,“爸说咱们搞形式主义,天天见面,还回什么门儿。” “那不一样啊!”钱亦文嘿嘿一笑,“要的不就是个仪式感吗?” 一对小夫妻骑着自行车从身边路过,钱亦文羡慕地驻足观望。 看了一会儿,回头说道:“咱那二八大杠在多好,仪式感更足!” 四样礼,仪式感 “二百米都不到,要啥自行车?”英子往前一指,“他们都出来接咱们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果然一群人正走出楼道口。 细看之下,钱亦文开始笑话起英子:“你别在那天美了,那是来接你的吗? “人家那是送四凤子去东柳呢。” 钱多抬头看了一眼爹妈,乐呵呵地来了一句:“别说,就假装是来接咱们的吧。” 英子看了看钱多,又白了钱亦文一眼:“这可真是一辈比一辈脸大!” 钱亦文嘿嘿一笑:“脸大点,不见得是坏事。没听说脸大可以吃八方吗?” “人家说的是嘴大吃八方!” “没有那么大的脸,怎么长那么大的嘴?” …… 衣锦还乡的胡臣,这个年过得很得意,只是肚子有点受不了了。 短短几天,装了满肚子的鸡鸭鱼肉,还喝得迷迷登登。 听说胡臣过了破五要走,七大姑八大姨们都抢着请他到家里做客。 混得不好,出去了这么久,回来该请也得请一顿。 何况,老胡家那小谁还出息了呢。 前对象也在当街“偶遇”了几次。 只是,面对当年旧爱的一脸愧疚和诚意,胡臣却提不起兴致。 不要说我年前会晤过几位老同学了,单就我一个外籍人士的身份,再想想当年你对我的态度…… 哼!胡臣可不是当年的胡臣了。 年初六一大早,阎春生把他接上了青峰山,算是把他从接二连三的酒局和频繁与前对象的偶遇中给救了出来。 大雪封山,要不是曾在这里当过镇长的柳局长和镇里借了台802,推出了一条路,一般的车还真是进不来。 胡臣赶到的时候,柳敬言和王胜利早到了,正坐在一起聊得热乎。 柳敬言笑容可掬,探身说道:“钱老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现在想见你一回可是太难了”…… 钱亦文这边连连客气,还不忘捧上一句:“没有柳局长当年的帮助和支持,我哪能有今天?” 总之,和谐至极,让人看了很是舒服。 只是,王胜利却没什么言语。 上司在,他不能乱说话。 而且,每次想要开口,组织起来的语言他都觉得别扭。 更何况,一身华丽服饰的英子还在一边。 稍一侧目,就能看到她精致的妆容,还有满脸的自信。 胡臣的到来,让王胜利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对等交流的人,忙站了起来:“老同学,快过来坐。 “合同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柳敬言也站起身来,一边和胡臣握手,一边笑道:“听胜利说,你们还是同学,这还真是巧了。” 胡臣一边微笑一边暗想:这是把我从记忆里擦除了吗? 一想到“擦除”,胡臣不禁打了个寒战。 清峰山事件的三个帮手,李长丰被扔到北安吃窝头去了,王场长可不就是被擦除了吗? 现在,就剩我了…… 匆匆忙忙摆好签约的架势,让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在接受记者提问的时候,胡臣的心才算稍微安定了一些。 真要是想对我不利,总不会把记者叫到现场吧? 记者忙完了,坐到一边去整理稿件去了。 钱亦文扫了一眼,记者的同志的程式化开头是这样写的:“日前,在商业局柳局长的亲切关怀下,东珠港世豪集团与英多集团下属的青峰山鹿场达成协议,签订了总价值达二十万港元的购货合同。 “为国家创造了可观的外汇,为我市的经济腾飞提供了助力。 “签约现场,记者看到——” 看着记者同志笔走龙蛇,钱亦文心底暗暗发笑。 看他这意思,我之前和刘嘉良的合作,全都白忙活了。 仪式完成,王胜利瞟了柳敬言一眼,转向了胡臣:“老同学,准备哪天走啊?” “早订了初八的机票。” “这也没两天了,就别回去了,咱们去吉春,好好喝点。” 胡臣赶忙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没待上几天,我还是回家多陪陪家人吧。” 王胜利干笑了两声:“嗯,陪家人是应该的,下次回来,时间充裕咱们再聚。” 稍一停顿,王胜利又问了一句:“几点的飞机?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了不用了!”胡臣忙不迭地说道,“钱老板和我说好了的,他送我去就行了。” 王胜利尴尬一笑:“具体是几点的飞机?我去给你送行。” 胡臣瞄了钱亦文一眼,对王胜利说道:“航班时间很晚,还不知道能不能晚点,就别麻烦了……” 第1259章 见胡臣一句一句全是托词,王胜利不免尴尬,抬眼瞄了领导一眼。 柳敬言见状,适时出来解围:“你们同学之间的事儿,反正也有联系方式,慢慢研究。 “局里还有点事儿,需要处理一下,我就不陪你们了。 “你们企业之间,多交流一下,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说罢,一一与众人握手道别。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年也过完了,商宝莉今天也该来上班了吧? 只是,上了车后,开始皱紧眉头教训起王胜利:“人家再三说了不用你送,你就不应该再往前赶了,好像你所图谋似的。” 王胜利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送走了一行人,钱亦文带着胡臣四处转了转。 对于酒坊、藏酒洞,胡臣是全无兴致。 脑海里盘旋萦绕着的,都是王胜利的热情。 “春生,问问边叔,他那五年陈酒要是还有,待会儿给胡总带几坛子。” 听了钱亦文的话,春生答应一声,走向了酒坊。 钱亦文回过头时,胡臣方才回过神来:“钱老板,您上次送的老边烧锅还有呢,就别麻烦了。” 钱亦文笑道:“胡总,我说的这个,和那些可不一样。 “我还不认识边师傅之前,这酒就已经有了,都存了五年了。 “带几坛子回去吧,你和刘老板都尝尝。” 胡臣愣了一下,听这意思,钱老板似乎对世豪的近况不甚了解。 当下问了一句:“钱老板,这次的事儿,您是和谁沟通的?” 钱亦文答道:“最近这几次通电话,一直都是许总接的。” 胡臣溜了一眼钱亦文:“以后,估计再找刘老板,难了!” “什么情况?” 胡臣说道:“钱老板,世豪集团已经改姓了。 “如今说了算的,是许如年和裘??。” 钱亦文奇怪地问了一句:“裘???是那个管家吗?” 胡臣点了点头:“对,正是他…… “我来之前,听两个人商量着要给公司改名呢。” 钱亦文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如年上位,早在意料之中,对钱亦文来说,并不难料。 眼下,他只想把“世事难料”这个大道理,强调给胡臣听。 钱亦文的话,显然胡臣听懂了。 沉思了一会儿,又颇不好意思地说道:“钱老板,刚才我没经您同意,就说让您送我去机场,您别介意。 “我也没想着真让您送,只是王胜利提到了,我不想……不想让他送。” 钱亦文笑了笑:“胡总,这么推三阻四的,是有什么顾虑吧?” “您不是都说世事难料嘛……”胡臣低了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拍了拍胡臣的肩膀:“就算是没事,凡事多考虑一点还是对的。 “你是奔着我回来的,就算你不说,我也得派人送送你。 “不然,以后怎么见刘……许老板?” 胡臣笑了笑,欣然接受了钱亦文的酒,和阎春生一起回了梅山镇。 …… 对于钱家来说,开年第一件大事,就是大爷的生日。 今年又与往年不同。 很明显,大爷的身体大不如前。 钱亦文准备好好办一次,他不清楚还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当然,好好办,并不意味着去春城最好的馆子。 主要的,还是把该请到的人都请到,给大爷制造一个喜庆的气氛。 地点就设在英多集团总部的大饭厅里,容纳个几十人没有问题。 年初八一大早,大娘就和钱晓东来到了钱亦文的公司。 “亦文,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了吗?” 钱亦文一边起身让座,一边说道:“大娘,都通知到了。 “就是黎叔来不了了,京里好像有些事儿离不开他。” 大娘略有些婉惜,叹了口气:“回来的路上,他还念叨了一回呢。” 钱亦文偷眼看去,大娘也不是当年的大娘了,苍老了许多。 自从大爷确诊之后,大娘也再没出去跳过舞。 钱亦文说道:“不过,黎叔派了人来,今天就能到了。 “我已经安排了春生,下午到城外去迎接。” 一边安慰着大娘,钱亦文一边在心里想,黎叔不来就不来吧,对比之下,还是他那边的事情大些。 大娘犹豫了一下,半吞半吐地说道:“亦文,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大娘,有啥话你就说吧,跟我还商量啥呀?” 大娘接过英子递过的热水,又叹了口气:“我寻思着,你能不能去吉春帮我给你大爷订一套寿材。 “我怕我在春城一张罗这些事儿,他心里再犯核计。” 钱亦文点了点头:“交给我吧。” 料想不到的是,在三十六厂风光了这么多年的大爷,还得偷着去别处订他的寿材。 大娘笑了笑,掏出一沓钱递了过来:“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你再和我说。” 钱亦文赶忙把钱推了回来:“大娘,不用你出钱。” 钱晓东在一旁插了一句:“亦文,这和别的事儿不一样,你就拿着吧。” 钱亦文笑了笑:“大姐,闺女和侄子不都一样吗? “我还是大爷脚下这辈唯一的男丁,这钱我花也在理儿。” 大娘坚持不肯收回,钱亦文也没再推拒。 这时候,不是钱的事儿,大家都要求个心安。 “亦文,还有个事儿……”偷瞄了钱亦文一眼,大娘又开口了,“祖坟那儿,我也没怎么去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你大爷的地方。” 钱亦文愣了一愣,颇有些奇怪:“大娘,不是早都选好了吗?” 一家人找了好几拨看阴阳宅的先生,在离城几十里的地方,选了个面向大江的风水地。 只是,这一切大爷并不知道。 大娘放下了水杯,眼眶湿润:“一起过了几十年,他心里想的啥,我知道。 “到我们俩都不行的那一天,就都埋回祖坟吧……” 钱亦文重重点了点头:“大娘,那年迁坟的时候,就已经把风水格局做好了。” 大娘笑着擦了擦眼睛:“那这些事情就都交给你办吧。 “给我俩大点儿整个碑。” 大娘交待完事情,在钱晓东的搀扶下,走了。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钱亦文感慨万端。 这是他记忆中大娘唯一正式提起的要求,也可能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对大爷的迁就。 强势了一辈子,最终她选择了尊重。 偷偷替大爷做了一个关于两个人的决定,陪着他一起叶落归根…… 人如草木空悲喜,大限来时盼归根…… 第1260章 见钱亦文独自对着窗外发呆,英子提醒了一句:“你不是答应去接胡臣吗? “这都几点了,该走了吧?” 钱亦文回过神来,坐回了办公桌后:“我已经安排人去了。” “李二臣?” “不是,是王伟峰临时在厂里给找的司机。” “怎么没让李二臣去?” 钱亦文笑道:“他和郑勇的事儿,还没办完呢。” 英子皱了皱眉:“不行的话,就别让他瞎折腾了。” “嗯,等过了大爷生日,我和他聊聊。” 提到大爷的生日,英子展开两手,比划出一个长度:“孟叔给我列了这么长一个单子,让咱们给他准备明天用的菜。” 英子展示出的夸张尺度,把钱亦文给逗笑了:“那么长?孟叔是写大字报出身的?” “岁数大了,眼睛上不去了……”英子一边穿戴,一边瞄了一眼钱亦文,“你怎么还不准备?” “你自己去吧……”钱亦文操起电话,“我今天的事儿特别多……” 英子想来想去,不就是接燕京来客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阎春生和小翠儿,已经提前出发去城南了。 剩下的,还有什么事儿呢? 英子穿好了衣服,拿起手套,满桌子寻找着。 “找啥呢?”钱亦文笑问了一句,“这不是全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了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车钥匙……” “开你自己的车吧,我的车去海龙县接胡臣了。” “怎么不让他开我这台?” 钱亦文淡淡一笑:“那边全是山路,我那车更安全些。” 电话接通,钱亦文问道:“喂,没和你说话,说我家里这台旧车呢。 “三姐夫,三姐启程了吗?” “今天半夜就到家了。”李进宝说道,“你跟老头儿解释一下。” 钱亦文说道:“早解释过了,不用担心。 “跟我说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李进宝的语调中,满含着兴奋:“进展非常快! “南教授预测,五一前就能突破一微米制程。 “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准能实现量产!” 这句“不出意外”,把钱亦文搞得一哆嗦,忙嘱咐了一句:“那就跟大家说说,尽量加快点进度。 “等我去了,好好犒劳犒劳你们。” 李进宝答应了一声,感到奇怪。 钱亦文以往打电话过来,最多是关心一下进展,可从来没催过进度。 道过了喜,李进宝开始报忧:“项目有大进展,还有个重要原因…… “年前年后,物理所那边,又有七八十人参与进来了。 “来的这些人里,不乏高工,一个月都有拿二百多块钱工资的。 “资金的事情你得早做打算。” 钱亦文听了,不忧反喜:“三姐夫,这是好事儿啊! “科技力量真上去了,这点工资就不算事儿了。 “只是,科学院的人都跑咱这来了,老韩没意见吗?” 李进宝说道:“他能有什么意见? “我听南教授说,这就是他放开了约束的结果。” 放开约束? 之前提到更多地把发年参与过jk-15项目的人多召回一些,老韩打了太极。 老韩的原话是“各人手头上都有科研项目,走不开”…… 怎么突然又放开约束了? 思考过后,钱亦文明白了。 一段时间过后,老韩看到了希望,最终确认了jk-15项目有希望了,所以才有这种不明确支持但也不反对的举动。 事实上,就等于是鼓励大家了。 钱亦文嘴角微动,老韩此举,又是一箭多雕。 支持了项目,还顺带着解决了几十人的工资问题…… 至关重要的是,这些人依然还是科学院物理或光电所的人,将来真要是出了大成绩,你说这成就算谁的? 最起码也得是“在我方的大力支持下,项目得以顺利进展”吧? 李进宝又提醒了一句:“你可真得上上心了,这么下去可真不行。 “别到时候连工资都开不出来,可就出丑了。” 钱亦文笑道:“怕啥?你那儿不还有几十万美金吗?” 李进宝一听,有点急了:“那点钱,好干什么的? “一批高纯单晶硅,就花得一点不剩,王招娣还跟着搭上十万呢。” 钱亦文沉默了一下,郑重说道:“三姐夫,大家又搭工又出钱的,到时候的成绩,也是属于大家的。 “帮我跟王工说一声谢谢。” 李进宝刚一感动,又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说道:“我就不用感谢的吗?” 钱亦文笑道:“你那是自愿的、应该的…… “再说,我不都谢过了吗?” 李进宝骂骂咧咧地放下了电话。 钱亦文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拨通了电话。 这个电话,打得太过投入,连大爷坐到了身后都没有发现。 大爷来,是想关心一下燕京来客的事情,不想却听到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小商,别的咱先不说,你就说你现在掌握的,能有个什么样的力度吧。” “……” “好!那你就着手准备材料吧。” “……” “你不用怕,安全问题我来保障。你想想,就算是你检举了他,你和他的事儿他还敢咬你一口吗?这时候,他还能往自己身上多揽罪责吗?” “……” “你等我消息……” 钱亦文放下电话,一回身见身后坐着个人,不免吓了一跳。 一边起身,一边摸了摸头顶:“大爷,你咋来了呢?” “我寻思着跟你去城外迎迎……” “大爷,春生早都走了,你就别去了。” 大爷略显失落,站起身来:“我去孟师傅那看看,别让他太过铺张,来的也都不是外人。” “大爷,你又说晚了,英子和张嫂拿着这么长的清单,这会儿早都到菜市场了。” 一边说,钱亦文又比划了一个长度给大爷看。 大爷微一愣神,捂了捂肚子:“真是老到不行了…… “事事都赶不上趟了!” 一边说,一边朝着饭厅走去。 大爷走后,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10:30…… 捧起茶杯,起身走到窗前,抬眼看了看天,阴云四合。 看来,这是要变天了…… 一口浓茶入口,熟悉的味道漫散开来。 祖教授给我配的这是什么? 钱亦文来了兴致,举起茶杯仔细一看,这不是龙江著名的那个什么茶吗…… 当年的神茶,就这么点东西……自己可以配一点,有助于免疫力提高。还可随症加减当归、大枣、金银花、公英等 第1261章 送走了大爷,钱亦文又坐回了办公室,传真机里正在往出吐纸。 瞄了一眼,是燕京传真过来的文件。 掠过大量的专业数据,只看进展结果,这是钱亦文最好的选择。 李进宝在旁边明确标示了,这些你也看不懂…… 最为让他感兴趣的,是文件尾部那密密麻麻的人名。 众多人名中,不乏精英。 钱亦文正在微笑浏览,电话铃声响起。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正午十二点! 稳稳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了甜美的声音:“钱先生您好,您的申请已获批,请携带您的移动电话前来办理入网业务……” 还真挺有速度!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翻出了那部津村药业馈赠的大砖头子,摆弄了两下,又放了回去。 英子被钱多硬拽着来到了办公室,小脸儿抽得像张揉成团的纸一样。 “这是又闹啥呢?”钱亦文问道。 钱多皱起了小眉头,央求起来:“爸,不能拖了,得去看五老师了…… “我听那几个两道杠说,他们都今天去。 “我可不能走到他们后边!” 这还挺知道尊师重教,送个礼这么积极。 钱亦文正想着怎么说,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别着急,慢慢说……” “严重吗?人有没有事儿?” “哪个医院?我马上就去……” 放下了电话,英子问道:“怎么了?” “出事儿了!”钱亦文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哪里出事儿了?” “去接胡臣的车,在半路上被撞壕沟里去了!” 英子愣了几秒钟,马上甩脱了钱多的手,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别闹了,没听到有事儿了吗? “再不听话,我可要伸手了!” 钱多吓得往旁边躲了躲,虽是不敢说话了,可脸色却愈发难看。 钱亦文对英子说道:“你别去了,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 “你带儿子去老师家吧,不然他将来考不上大学,该埋怨咱俩了。” 英子瞥了一眼刚露出点笑模样的钱多:“他就是想出个彩,别理他。 “年前我都去看王老师了,就是没领他,不高兴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那你也还是别去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会儿燕京来人,咱没个人招待不好。” 英子点了点头,对钱多说道:“快去换身衣服。” 钱多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乐颠颠地跑去找奶奶了。 钱亦文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英子:“总得拿点啥吧?” “年前我拿五十块钱去的呢。”英子说道,“这回,人家给王老师家孩子买的洋娃娃,还是会说话的呢。” “拿那么多?” 英子说道:“少了也拿不出手吧? “再说,你家那小祖宗也不能干哪!” …… 吉春市人民医院,钱亦文和王秉春急匆匆走进病房。 胡臣和三十六厂的司机老乔各缠三五处绷带,躺在骨伤科的病床上。 胡臣挣扎了一下,钱亦文赶忙说道:“别动别动!” 简单看了一下,虽然都挂了花,衣服上的斑斑血迹看起来挺吓人。 不过看状态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大夫怎么说?没什么大事儿吧?”钱亦文急切地问道。 胡臣哼了两声说道:“皮里肉外的,没内伤。” 司机老乔,看样子略轻一些,坐了起来:“虽然没大伤,可这也太他妈吓人了。 “头一回看见这么开车的,那可真是上来就怼,怼完就跑呀!” 王秉春问了一句:“啥车呀,这么霸道? “这么大个车都给撞翻了?” 老乔说道:“没看出来是啥车,跟这车一样大。 “前后都焊的钢梁,我在矿上看见过。” 叹了口气,老乔溜了钱亦文一眼:“别说那么大的车,还带钢梁。 “在溜光的雪地上,开到六七十脉,就算跟老牛车刮一下,那也免不了得打滑呀。 “更何况,从后边顶上来的,咱也没法防啊!” 看得出来,老乔话里话外都在极力替自己辩解,想以此证明不是他的过失。 就算是人家的过失,咱求人家给开的车,也不能说什么。 老乔情绪激动,动作幅度有点大,牵动了胳膊肘的伤口,疼得直劲呲牙咧嘴。 钱亦文见状,赶忙出言安慰:“乔师傅,这怪不得你。 “哪个司机也不能时刻提防着有人从后边撞过来,只要咱人没大事儿,就行了。 “他撞完就跑,看清车牌了吗?往哪个方向跑的?” 老乔说道:“没看着挂牌。 “撞完就顺着大道往吉春那边跑了。” 钱亦文瞄了紧皱眉头的胡臣,嘀咕了一句:“看不出啥车,还没有车牌,往吉春跑了……” 这几句话,让胡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压低的上眼皮,迫得眼睛都闭上了。 王秉春问道:“你们没报案吗?” 老乔说道:“道上拦了个车,我去就近的镇子上报的警。 “公安来了,问完就连车带人把我们送这儿来了。 “钱总,可能……可能你那车得大修了。” 看样子,也怎么着…… 钱亦文摆了摆手:“乔师傅,那都是小事,咱就不提了。 “公安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提找到肇事者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乔摇了摇头:“钱总,我看够呛…… “问完我们之后,我听一个人叨咕了一句‘这不就等于是啥也没说吗’。 “咱自己笨想也是,除了隐约看着车里好像是有两个人之外,真是啥有利于咱们的证据都没有。” 半天没言语的胡臣,突然睁开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王胜利!” 钱亦文嘱咐老乔躺下后,凑近了胡臣的床边:“胡总,你说什么?” “我猜,没别人,就是王胜利!” 钱亦文皱眉说道:“胡总,没凭没据的,咱可不能乱说这话。 “没准儿就是一场意外呢。” 胡臣示意钱亦文扶他一把,勉强坐了起来:“钱总,乔师傅有经验,你让乔师傅说说,这么个撞法,可能是意外吗?” 钱亦文回头看向老乔,后者说道:“幸亏那地方沟不深,这要是打个盘山道,叽哩骨碌往山下一滚,这俩人都得摔稀面。” 老乔转头又看了看一脸忿恨的胡臣,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 第1262章 钱亦文嘱咐老乔躺下后,凑近了胡臣的床边:“胡总,你刚才说什么?” 胡臣的语气,异常坚定:“我猜,没别人,就是王胜利!”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胡总,没凭没据的,咱可不能乱说这话。 “没准儿这就是一场意外。” 胡臣示意钱亦文扶他一把,勉强坐了起来:“钱总,乔师傅有经验,你让乔师傅说说,这么个撞法,可能是意外吗?” 钱亦文回头看向老乔,后者说道:“幸亏那地方沟不深,这要是找个盘山道撞你,叽哩骨碌往山下一滚,这俩人都得摔稀面。” 老乔转头又看了看一脸忿恨的胡臣,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 老乔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却给胡臣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顾不得周身疼痛,向前诿了诿,两眼直勾勾地盯紧了钱亦文:“其实,那天在青峰山王胜利接二连三地问我航班时间,我就觉警了。 “这孙子从我在那边启程开始,就一直没断了关注我的行程。” 钱亦文刚待说话,王秉春在一边喊了一嗓子:“我他妈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 “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人!” 钱亦文伸出手来,向下压了压:“姐夫,不要狂躁!坐……坐……” 转对胡臣说道:“其实,他问的时候我也有点疑惑。 “不过想到你们这么近的关系,我要是多嘴多舌,好像我从中挑拨似的,就没开这个口。 “唉!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 钱亦文一副痛心疾首状,连连捶着医院无辜的墙面。 护士被惊动了,推开了门:“有事儿?” “没事儿……” “没事儿别老挠墙!” 沉默了一会儿,胡臣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惊恐:“钱老板,我不想在这待了!” “胡总,不至于吧?” 胡臣咬牙切齿地说道:“钱老板,你不知道,王胜利这小子,坏着呢! “临到毕业的时候,连得罪过他老师都让他给整了。 “更何况,眼下他身后站着的,在吉春那可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惊恐的胡臣,联想到了很多。 当年的李长丰,可不是一般人把他弄进去的。 如今,又听公安说这事儿不好查出个结果来,更是害怕得要命。 这趟老家回的,本想着荣归故里,差点就落了个马革裹尸…… 对待这种情况,还是老王有经验,琢磨了一下说道:“这种事儿,经了官,咱说了也不能算吧? “公安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呢,你能走吗?” 这话,不免又让胡臣打了个哆嗦。 正说着话,李二臣和郑勇带着保安部的几个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钱哥,怎么回事?”进了门,李二臣着急忙慌地问道。 钱亦文淡淡说道:“车让人撞了,没啥大事儿。” 郑勇闻言,一撸袖子:“谁他妈撞的?人呢?在哪屋?” “没抓着影儿……”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王秉春坐的椅子,“你先坐下,别冲动。” 司机老乔听了个云里雾里,瞄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胡臣,老乔的心里也慌了。 难道说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这姓胡的得罪了啥大人物? 这趟活儿干的,可他妈别再把我给搭里边…… 琢磨了一下,老乔小声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我觉得胡总说得有道理。 “要不然,你去和公安说说,咱回去吧。 “王厂长要是出个车,还得指着我呢……” 钱亦文笑了笑:“乔师傅,先在这住两天吧。 “我去和公安接触一下,尽量早点把你们转到春城去。 “再说,就你现在的状态,王伟峰敢用你开车吗?” 胡臣在一旁,嘀咕了一句:“钱老板,那你可快着点。” “胡总,你不必担心,正好我们保安部来人了,这两天让他们在这陪你们吧。” 钱亦文起身,接着说道:“我这就去公安局,了解一下情况。 “明天家里有重要的事儿,我就不能来看你们俩了。 “后天,我一早就来。” 又安慰了二人一番,钱亦文带着王秉春、李二臣和郑勇一起去了公安局。 路上,王秉春看着一脸淡定的钱亦文,不解地问了一句:“我看他俩那点伤也不算啥大事儿。 “一会儿跟公安说一声,把他俩带回去吧,我看姓胡的都快吓尿了。” 钱亦文淡定地回道:“姐夫,放心吧,出不了事儿……” “你咋这么肯定?” 钱亦文没有回答,自顾嘀咕了一句:“有点事儿,得让胡总在吉春想明白。 “接到春城,环境一变,就打乱他思路了。” 王秉春听了个稀里糊涂,也没再打听,转头问李二臣:“你俩怎么还跑来了呢?” 李二臣说道:“我俩听董总说这边出事儿了,就急着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王秉春转回身,重重往座椅上一靠:“看来,兄弟还是有用。 “出了事儿,还得是兄弟,来得多及时。” 钱亦文瞟了一眼多嘴的王秉春,回头问李二臣:“二臣,你哥上班了吗?” “初六就上班了。” “他那里卖不卖寿材?” “不知道啊!” “待会儿抽空去看看。” 王秉春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钱亦文:“咋的?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吗?” “给你准备的!” 钱亦文本想讨个便宜,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跟着,又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你大爷的!”老王立马回怼。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么说就对上了,没毛病! …… 当晚,胡臣病房里两张闲置的床上,多了英多公司的三个保安。 尽管如此,胡臣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吃了一粒云南百药里的小红丸,都不管用。 哪怕是大夫从门口经过,走路的声音都能把他吓醒。 来自东珠港的他,满脑子都是在那边看到的警匪片里的场景—— 化妆成大夫的女人,拿外科口罩和墨镜遮去了头面。 手里拎着一个装满不明液体的大针管子,或是一把小巧的勃郎宁,面目狰狞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尼玛也太吓人了吧? 第1263章 正月初九。 大爷老早带着几个闺女来到了钱亦文的公司。 偷偷吃了加倍量的药,一身笔挺中山装的大爷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办公室里,钱亦文和一位文质彬彬的年青人正喝茶聊天,见了大爷,赶忙双双站起。 大爷一边招呼大家入座,一边关切地问道:“陶秘书,还能适应淞江的气候吧? “睡得好吗?” 陶秘书刚一入座,赶忙欠身:“钱老,这温度也不比京里低多少,完全能适应。 “钱总这住宿条件,感觉比我们分区的招待所都要好。” 大爷微笑点头:“那就好…… “你们年轻人聊,我去老孟那儿看看。” 刚才进屋时,大爷听到钱亦文和陶秘书正在讨论银行的事儿。 隐约还听到了一个“卫星”和其它一些更让大爷吃惊的字眼儿…… 这么大的事儿,咱又不懂,就别跟着掺和了。 目送大爷出门,二人重新落座,接着讨论银行的长距离、大范围通信问题了。 大爷没有先去找老孟,而是去找英子了。 听王伟峰说车在吉春出事故了,大爷总惦记着是回事儿。 英子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遍后,安慰了几句:“大爷,你不用担心。 “我听他说,车坏得挺严重,但人没事,住两天院就回来了。” 大爷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亏得是开他这个大车去的,要是小点的车,撞啥样可就说不准了…… “车前马后,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别出啥大事儿就行。” 英子寻思了一下,问了一句:“大爷,我看你刚从他办公室出来,他没跟你说呀?” 大爷哼了一声:“跟陶秘书在那说话呢。 “我一听,又是卫星,又是克格勃的,怪吓人的,咱就没敢多言。” 英子有点懵了,嘀咕了一句:“克格勃?” 事儿有那么大吗? 田中秀荣明示暗示地让他整点二踢脚、钻天猴,他都不干,更别说和克格勃沾边儿了。 想了想,英子明白了,赶忙解释:“大爷,人家说的不是克格勃,是格木克。” 大爷不解地问了一句:“格木克?啥玩意儿?是个人吗?” 英子笑道:“大爷,是一家做通信工程的科技公司。 “黎叔说,这么大个工程,没个像样的公司帮着完成,没时候能完成。” “格木克……格木克……”大爷念叨了一遍,好奇地问道,“这名儿咋这么怪呢?” 英子说道:“昨晚我听他俩说,老板是龙江人,这名字是取自他家乡的一条河。” 这是哪儿? 大爷没再追问,讨论卫星,讨论通信工程,他和英子都是二五子。 寻思了一下,大爷说道:“他这两台车,送京里一台,这又撞坏了一台…… “不然,让王伟峰把厂里的车开过来?” 英子明白,大爷是怕今天接接送送的车不够用,当下说道:“大爷,用不着。 “王秉春和肖队长已经去接曾叔和宋叔了。” 大爷点头微笑:“好!我去看看老孟……” …… 如其所愿,大爷的生日宴上,没有外人。 除了陶秘书和自家人,就是三十六厂的旧部,还有大爷的老友。 连回了老家的老刘头儿,都被钱亦文从龙江的卜奎给接回来了。 饭桌上,大爷兼顾左右,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聊着天。 时而和谦恭的陶秘书讲讲当年的铁马秋风,时而又和曾繁宇谈谈年景收成,也会和老刘头儿回忆一下三十六厂曾经的辉煌。 同时,又不忘鼓励宋战也去选一亩三分地。 再过两年,种的人多了,选不着好地块儿,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钱亦文默默地听着,颇为感慨。 人生大凡如此,每个生命阶段都有该做的事情。 故而,有人说“而立、不惑、知天命……” 大爷的现状,已经到了得抓紧回忆的关头了。 正想得入神,秀儿从门外走了进来,附在钱亦文耳边低语了几句。 秀儿走了之后,钱亦文起身敬了一杯酒,告了个假后,悄然离场。 办公室里,秀儿站起身来:“姐夫,咱那保安还在电话亭等着呢,现在就打回去吗?” “打吧。” 秀儿接通了电话,递给了钱亦文。 “什么情况?” “钱总,胡总说什么都不在这待了,说要么你来一趟,要么他就自己回春城了。” “没和他说我有重要的事儿吗?” “说了,不管用啊!” “他这么急着见我,说没说有什么事?” “他不和我们说……” 钱亦文沉吟片刻,嘱咐了一句:“你现在就回医院,告诉胡总,我马上安排人去接你们。 “今天晚上,有什么话我们见面说。”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皱起了眉头。 这点胆色,当年是怎么跑到那边,还没被吓破胆的? 思忖过后,钱亦文给欢胜久泰打去了电话。 春城的人,都在酒桌上呢,只好麻烦一下广庭荣了。 回到酒桌边,大爷隔席看了一眼钱亦文:“你是有啥事儿吧? “要是有事儿你就去办吧,我们不用你陪着。” 钱亦文笑了笑:“没啥大事儿,都安排完了。” 阎春生在旁边逗了一句:“你在不在好像也没啥大用。 “敬酒有儿子,陪酒有大爷,哪显得着你?” 钱亦文看了看坐在春生旁边的小翠儿,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好意思回怼。 这有了靠山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了。 “过几天就要走了,都准备好了吗?”钱亦文白了春生一眼,关心起他的行程来。 春生颇有些没底气地说道:“倒没啥好准备的。 “就是怕我这专业性被人家给小看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有怯阵心理,倒也可以理解,场面毕竟有点大…… 真要是让人看出什么都不懂,也真是难堪。 “要不然,找个专业人士陪你去?” 春生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哥,让谁跟我一起去呀?” “我琢磨琢磨……” 小翠儿突然插了一句:“不然,让祖教授一起去吧。 “要论权威,谁能比得上他?” 祖教授?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祖教授还真是个最佳人选,那些方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我就怕他没时间去啊!” 小翠儿笑道:“我去请,就说为了表示感谢,请他去岛国旅游。” 钱亦文瞪着小翠儿看了两眼:“忽悠啊?” 第1264章 心惊胆战的胡臣,几乎整夜未眠。 次日一早,看着保安放在床头的早餐,毫无食欲。 刚想要眯一会儿,王胜利的突然到来,又把他给搞精神了。 王胜利一边一样样往出拿着早餐,一边问道:“钱总怎么也没留个人护理?” 胡臣指了指对面床上斗地主的三个保安,没言语。 王胜利瞄了一眼,转移了话题:“跟我说说,到底咋出的事儿啊?” 王胜利的关心,非但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倒让胡臣感到不安。 王胜利是怎么知道我出车祸的?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粗略描述后,胡臣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出祸的?” 王胜利愣了一下,支吾着说道:“是……听单位的人说的……” 显然,这种说法胡臣压根儿就不会相信。 连你都不知道的事儿,你单位的人谁能知道我掉沟里了? 而王胜利也并不想在这一问题上和他多说,毕竟他也不知道商宝莉是怎么知道的…… 啪啪啪…… 那边,英多公司的三个保安把扑克摔得山响。 王胜利斜瞟了一眼,悄声说道:“老同学,要不我给你找个专业点的人来护理吧? “这几个人,光顾着自己乐呵了,我看也不管你呀!” 胡臣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你来了,他们是不好意思靠前。 “昨天晚上,对我们挺负责的。” 王胜利小声嘀咕了一句:“没看出来……” 过了一会儿,胡臣又开始催促:“没啥大事儿,你回去上班吧。” 王胜利一边剥着茶叶蛋,一边说道:“早上点过卯了,陪你说会儿话吧。” 胡臣苦思冥想,总算找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待会儿大夫查房,看见人多了不让。 “昨天,钱总他们来了七八个人,好说歹说才留下这几个。” 王胜利又看了一眼那三个保安,三个人都能在这待一晚,还差我一个人吗? 想了想说道:“老同学,那我就先回去,中午下班了我再来看你。” 好不容易把王胜利唬弄走了,胡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王胜利亲手给他剥好的茶叶蛋发呆。 司机老乔,看着发呆的胡臣,不明所以。 一边大口吃着王胜利送来的早餐,一边啧啧称羡:“胡总,你这同学,对你可是真够好的。 “你看这包子,纯肉馅的,真香!” 听了老乔的话,又联想到王胜利临走时的殷切关怀,胡臣一激灵,手里的茶叶蛋滚到了地上。 “几位,别玩儿了,能不能帮我马上联系上钱总?” 终于等到有人来接,已是时近正午。 坐进车里的胡臣,差点和王胜利撞见。 王胜利一边往楼里走,一边和身边两个人窃窃私语。 老乔瞄了一眼胡臣:“胡总,那不是你同学吗?” “快走快走……”胡臣不加理会,催促着司机。 在广庭荣的护送下到了春城,单独住进了省公安医院,胡臣的心才算是安定了许多。 虽然,这地方的名字也挺吓人,但终归是值得他依赖的钱总给找的。 老乔伤的轻,不肯再住院,回家了。 几个保安也被表情严肃的护士给劝了回去。 这个挂着鉴定中心小牌牌的地方,第一个职责是治伤,第二个职责是给你的伤定性。 这么严肃的地方,哪能容许三个大老爷们儿打扑克? 从吉春到春城,一路上胡臣的心里都在翻腾着。 做为一个本分的老实人,有些事儿他不想往不好的地方想。 但现在,他预感到炮筒子已经怼到了眉心,不想不行了。 许如年伙同裘??一起坑了刘嘉良的家产,使得刘嘉良不得已亡命天涯,并不是个例。 在东珠港,亲眼见识了许多尔虞我诈、生死相拼的事例。 人心险恶,给他实实在在地上了一课。 现在看来,天下大同,恶人无处不在! 孤独地坐在病床上,胡臣思来想去,突然重重一拳砸在了床板上…… 下定了决心后,现在就等钱总来了! 可是,左等右等,天已经完全黑了,也不见个人影儿。 胡臣看了看表,皱了皱眉头,喊来了护士:“你好,能借我纸笔用一下吗?” 护士斜了他一眼:“你这手,能写字吗?” “能!”胡臣重重点了点头,“疼点也不怕。” …… 钱亦文掐着时间,终于在九点多的时候才来到了医院。 透过玻璃,胡臣正在呲牙咧嘴地伏案奋笔。 钱亦文推门走了进来,满含歉意地说道:“胡总,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大爷过生日,才应酬完。” 胡臣总算是把钱亦文给盼来了,也顾不得应该客套几句,直接递过了手里的纸:“钱老板,你看看……” 钱亦文刚一搭眼,惊得抬起头来:“你要检举他! “胡总,有必要这样吗?那可是你亲同学呀!” 胡臣咬牙说道:“什么他妈的同学,他都有心要置我于死地了,我还惯着他干啥?” “胡总,是我走之后,在吉春人民医院又发生啥事情了吗?” 胡臣把王胜利一大早就去探望他的事儿说了一遍,接着开始分析起来:“还说要安排个人伺候我,我看就是想要把我送走。” 钱亦文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胡总,我看咱还是别这么武断,万一要是错怪了人家呢? “你要是实在心里不落底,咱抓紧治伤,伤好了我马上护送你回东珠港,不就没事了吗?” 胡臣琢磨了一下,不无担忧地问道:“东珠港就能安全吗?” “胡总,他不能追你那么远吧?这可是跨境呀!” 胡臣说道:“钱老板,难说呀! “以他们的能力,派个人过境还难吗? “就算是眼前他们过境有困难,可联合声明都发了,再过几年东珠港就是咱们的了。 “那时候他们进出不就随便了吗?” 钱亦文瞄了胡臣一眼,还挺有远见,八年后的事儿都想到了…… 1984年,经过两年多的艰苦谈判,两国发表联合声明。 而且,从胡臣急切的态度上来看,是已无回旋余地了。 恨之切,怕之甚,已到极限…… 第1265章 沉默了一会儿,胡臣又接着说道:“再说,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我还能一辈子不回淞江了吗? “家人、亲戚、朋友和同学,可都在这边呢。” 钱亦文手抵着下巴,没话说了。 这么重情义的人,现在可是不多了。 钱亦文淡淡提醒了一句:“胡总,这事情你可得想好了。” “想好了!” 胡臣重重点头后,又开始担忧起来:“钱老板,我就怕整不过他们……” 钱亦文也跟着发起愁来:“也是…… “你要面对的,可不是一个王胜利。 “而且,一旦把事儿趟起来,扳不倒他们,你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听了钱亦文的话,胡臣又变得萎顿,一只缠了绷带的手,不断挠头。 瞄了一眼胡臣,钱亦文多少有些心疼,自顾嘀咕了一句:“如今的柳彬,都成了正职了,手底下肯定不乏专业人士。 “要论专业性,你肯定是不如人家。 “除非你能解决两件事。” 胡臣猛地抬起头来,急切地问:“哪两件事?” 钱亦文说道:“首先,你要有足够的证据…… “其次,最好找个专业点的人来协助你,省得跳进人家的坑里。” 胡臣琢磨了一下,突然兴奋起来:“专业点的人? “钱老板,我看上回去梅山的那个律师瞅着就挺专业,你再帮我找找他。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什么事情应该去哪个衙门,人家肯定都知道。” 钱亦文点了点头,跟着又追问了一句:“那证据呢? “光凭着他们迫害你这点事儿,我看把他们从那把椅子上拉下来都费劲。” 胡臣十分气恼地发泄着:“光王场长的事儿,就能让他们几个谁也不能活着出来。” “有证据吗?” 胡臣寻思了一下,脖子一挺:“明显就是他们干的,这还用证据?” 钱亦文摇了摇头:“胡总,话不能这么说。 “法治社会,凡事都得讲个证据。 “没凭没据的,就说人家手上有人命,这不是给自己挖坟吗? “除非——” 刚被钱亦文打击得低下头去的胡臣,重又抬起头来:“除非……王场长的家人能帮咱们!” 钱亦文叹了口气:“都过了好几年了,就是不知道老王家还能不能愿意配合了。 “今天太晚了,咱就先聊到这儿,具体的事儿你和许律师说吧。” 钱亦文起身告辞,胡臣伸了伸手:“钱老板,你就把我自己扔到这了?” 钱亦文笑道:“胡总,这里要是不安全,别的地方不是更不安全吗?” 安抚好胡臣,离开了病房后,钱亦文抽了自己一下,我他妈这不是闲的吗? 我替人家打这保票干什么? …… 回到家里,接近午夜,英子正躺在床上等他。 身边,小钱珊怀抱一本看图讲故事,睡得正酣,姿势天马行空。 英子一边挪走钱珊,一边轻声责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跟胡臣聊天了。” “三姐等到十点,最后困得不行了,就回去了。” 钱亦文一边脱衣一边问道:“三姐都和你说啥了?” “三姐明天要搭陶秘书的车一起回去,问你能不能一起跟着去。” 三姐昨天夜里到的家,今天这一整天,都是场面事儿,一直也没时间好好说几句话。 想必,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儿,不然怎么着都得找机会说。 “明天送她的时候,我和她细说吧。” 钱亦文一边蹲在钱珊的小床边,打量着闺女。 你家的孩子,睡觉的时候也是这么奔放吗? 钱亦文眯眼看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句:“媳妇儿,咱这俩孩子睡觉怎么都这么张牙舞爪的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那不都随了你吗?” 钱亦文磨磨蹭蹭地起身:“媳妇儿,给她盖个小被儿吧……” “盖不住,老蹬!” 钱亦文皱眉看着英子,这怎么这么说话呢? 英子并没留意到自己的话有问题,接着说道:“这伙烧锅炉的,烧得也太热了,这么干,能挣着钱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还是有账算,不然能这么敬业吗?” 英子不解地问道:“丁纪洲说要成立个物业公司,你为啥非要成立个业主委员会呢? “我看人家全安小区都成立物业公司了。” 钱亦文说道:“咱不学他们,只要这些业主没意见,咱就不成立物业公司。 “自己的事儿自己管,不是天经地义吗?” 英子沉默了一下:“丁纪洲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一两个楼盘看不出什么来,等盖的多了,损失就大了。” 钱亦文不假思索地说道:“媳妇儿,这事你就听我的吧。 “不然,以后有你操心的日子。” 英子点了点头,眼见着钱亦文又在小床边蹲下了,忍不住低声怒喝道:“你能不能快点过来,要不然我关灯啦!” 钱亦文讥笑一声:“我摸摸这小脚丫凉不凉……” 半小时后,钱亦文不知想起了什么,兀自念叨了一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你说啥?”黑暗中,英子听得真切,不免吓了一跳。 “没事儿,快睡吧……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 阜丰山下,几辆车先后停了下来。 就如戏里的十里长亭一样,春城南的阜丰山,有相同的作用。 再不舍,大概也不好超过此处了。 钱晓红一边替大爷整理着衣领,一边说道:“爸,等这个重要阶段过了之后,我和进宝再回来看你。” 大爷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没啥事别老来回跑了,搭工搭钱的,还耽误事儿。 “亦文不是说有话要和你说吗,你俩聊回吧,外边冷,我得找暖和地谢谢你去了。” 大爷说完后,迅速转身钻进了车里。 隔着车窗玻璃,大爷骂了一句:“不是说咱们造的玻璃世界第一吗? “这怎么还看不清楚了呢?” 车外,宋战紧握着陶秘书的手,道着惜别情。 虽然陶秘书的级别没宋战大,但宰相门人三品官的道理他是懂的。 钱晓红无心听宋战的“过几天要赴京开会,届时登门拜访”的话,直接走向了钱亦文和英子:“你什么时候能去? “南教授有一个在交大招收应届生的想法,说是要给你的可持续发展铺路。 “你不在,他说他不能替你作主。” 钱亦文当即说道:“这想法完全正确,让南教授办吧!” 钱晓红又接着说道:“那你也得抓紧去,项目到了关键时刻了。” 钱亦文笑了笑:“三姐,事情是你们做的,我去不去也起不了啥作用。 “眼前,家里有点烂事儿,我得处理完了才能去……” 第1266章 眼望着两辆绿色越野车远去,英子轻轻碰了碰钱亦文,朝着车里的大爷呶了呶嘴。 钱亦文回头看去,大爷正扒在车窗上,不时抹一下玻璃,或是眼睛。 轻轻摇了摇头,钱亦文悄声对英子说道:“待会儿回去,先别让大爷回家了,你把那老哥几个都请到咱公司,陪他说会儿话。” “你不回家吗?” “我得去一趟松远律师事务所,然后还得和老王去一趟吉春。” 英子点了点头,刚待发问,钱亦文已拉着她走向了宋战。 “宋叔,最近又学了两招,过两天我要登门讨教。” 宋战笑道:“小钱呐,该不会又是秦琼卖马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宋叔,空城计都只能用一次,我哪能一直卖马呢? “这回这一招叫双杯——” 话说一半,钱亦文又憋了回去:“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宋战爽朗一笑:“好!那我就等着你这双杯献酒了。 “正好,规划局钱局长也是把好手,到时候我把他也约上。 “我不行了,让他对付你。” 钱亦文讪然一笑,自己会这点玩意儿,怎么总是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呢? 只是,听宋战说要约钱局长,还是很高兴。 不过数月,就春暖花开了,政府大楼和府前一期,是不也得开工了? …… 许清远浏览着钱亦文递过来的材料,一边看一边回忆着当年的情形。 君子报仇,三五年不晚。 这事情,看来是又要被挑起来了。 只是…… 许清远放下一摞纸,抬头说道:“钱总,光凭当年的这些材料,可能力度并不一定够。” “怎么说呢?”王秉春气哼哼地插了一句,“可是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那一把我差点就缓不过来。” 许清远指了指材料:“就这些,除了能告清峰山侵权以外,别的都是不痛不痒的。 “他们这些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充其量也只能把这事儿定性为破坏经济平稳运行。 “而且,现在清峰山不是都不存在了吗?找谁去?” 钱亦文笑了笑:“许律师,清峰山的胡臣,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许清远连连点头,看来对于胡臣的印象,还挺深刻。 “许律师,胡臣回来了,而且这些天还发生了很多事情……” 钱亦文从胡臣归来开始,讲到出车祸,又讲到胡臣一口咬定就是王胜利下的手。 听过之后,许清远沉思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对钱亦文说道:“钱总,没有证据,不好这么说的。 “要知道,我们这些专业的法律工作者,可都是讲良心、有原则的……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们可不敢乱讲。” 钱亦文听懂了许清远话里的意思。 良心和原则,放到一边且不去说,还是先聊聊证据吧。 当下说道:“许律师,这次车祸就算他是望风捕影,咱不提它了。 “要是胡臣出面,把当年他们假冒我们青峰山产品的事情说出来,扳倒这一串人,不成问题吧?” 许清远点了点头:“要是证据确凿,那是可以的了。” 钱亦文又说道:“那如果要是再加上点作风问题呢?” 许清远像是发现了猎物一样,猛然抬起头来:“哎呀!领导干部要是这样,那可是大事儿! “别说是这么严肃的作风问题,84年以后,就连经商做买卖被发现了都得开除公职。” “那就行了……”钱亦文笑了笑,“许律师,麻烦你一下,现在咱就去见见胡臣吧。” 许清远没动地方,琢磨了一下后说道:“钱总,人证为孤,这不太把握啊! “如果能多几个人证,胜算就大了许多。”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低头扳起了手指。 这律师也就是我公司的法务顾问,不然我非得给你几句。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我自己都能打赢,还用你干啥? 计算好后,钱亦文一伸拳头:“四五个人证,够了吧?” “都是直接参与人?” “都是!” 许清远听了,桌上的文件收拾进这包里后,站起身来:“那现在就走吧。” …… 把许清远送到了医院,钱亦文和王秉春赶往吉春。 车刚出城,王秉春皱着眉头计算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哪里能找出五个证人来。 一共参与的就那几个人,死的死,进去的进去,不是就剩一个胡臣了吗? 侧了侧身,王秉春问了一句:“你说那四五个人,都谁呀?” “胡臣、李长丰、王场长、表舅……” 王秉春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你这不是扯蛋吗? “连死的都抠出来也不够啊!” 钱亦文淡淡说道:“不怕,我还有个重要人物。” “谁?” “一会儿你就见着了。” “卧槽!整的跟偷汉子似的,还保个密……” 老王嘟囔着骂了一句,也不再问。 进了吉春城,钱亦文找了个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大军,我听二臣说,我托你打听的事儿有结果了,是吗?” 电话那头,李大军说道:“钱总啊……有结果了,搬了好几回家,太难找了。 “你记一下吧——” 念完了地址,李大军还不忘嘱咐了一句:“钱总,你抓紧去吧,别再去晩了再搬走了,咱还得现找。” 撂下电话,王秉春奇怪地问了一句:“谁家这么豪横,南城北城的住?” “老王家……” 老王眨巴了两下小眼睛:“你还真想把老王头儿给抠出来呀?” “抠他出来,也没用了。就看他家人能不能配合吧……” 七拐八拐,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憋死牛胡同。 有玩过的吗? 熄了火,钱亦文趴在方向盘上,半天没动。 “到了怎么还不下车呢?”王秉春照着钱亦文的肩膀怼了一下,“搁这打卦呢?” 钱亦文白了老王一眼:“你懂个六…… “这一家人搬了这么多回家,无非是心里害怕。 “得好好想想,怎么说能让他们配合。” 王秉春点了点头:“是得好好想想,没了老王家的证据,你最多是能扳倒那伙人。 “要是有了老王家的证据,姓柳的和王胜利这辈子就都翻不了身了……” 思考过后,二人敲开了院门。 事情进展得很快…… 刚说明来意,王场长的儿子就起身送客了! 第1267章 王场长的儿子王健,也已经快五十的年纪了。 初见钱亦文和王秉春时,吓了一跳。 这几年,一家人过得很不安生。 虽然,老父亲去世后,组织上对一家人关怀备至,甚至把他的普通工人身份变得不普通…… 入了党,成为厂里的宣传干事后,更为忧心。 让一个翻了半辈子砂的人去搞宣传,这难道不能理解成让他时时向组织汇报工作吗? 而且,谁不知道市宣传部那可是吉春喉舌,要说这个部门的一把手不是柳彬的亲信,谁信? 为此,一家人虽屡屡搬迁,但也不忘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点滴变化。 每到一处,有邻里多关心几句,或是来了新邻居,都能胆战心惊一段时间。 所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不过如此。 所以,他怕的不是钱亦文和王秉春,而是所有人。 两手各扶住一个门扇,王健小心探问:“你们是……” 钱亦文开口说道:“你好!我们是青峰山鹿场的,都是老场长的原同事。 “这不是过年了嘛,代表组织来看望一下老场长的家人。” 一边说,一边把两只手向上举了举。 那一脸的笑容,分明是在说:你看,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 王健瞟了一眼钱亦文举起的东西,向后退去。 当官的都不打送礼的,何况咱还不是当官的。 先让进来再说吧。 钱亦文把手里的两兜水果放到柜盖上,顺便瞄了一眼老场长那张七寸黑白照片。 老场长笑容可掬,正慈祥地注视着他。 落座后,慰问和感谢的客套话来回说了几次后,王健一边倒茶,一边问道:“好长时间没有青峰山的消息了,经营得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 王健笑了笑,端起一杯茶来:“您代表鹿场来看我们,还没问问您贵姓呢。” “免贵姓钱……” 王健手里的茶杯歪斜了一下,洒出的茶水烫得他一激灵。 “是……钱场长?” 钱亦文点了点头,接过了茶杯。 此时的王健,比刚开门的时候还要紧张。 隐约听说,青峰山早改制了,现在是人家姓钱的了。 如今,已不是谈“组织”的时候了。 况且当年老父亲贪恋钱财干的那些事情,可都是针对青峰山、针对钱亦文的。 想了想,王健开口问道:“钱场长,你们来是还有其它别的事情吧?” 钱亦文放下茶杯,淡淡一问:“几年前,海龙县那边出了个假冒的清峰山,你知道吧?” “不知道!”王健回答得很干脆。 钱亦文没有理会,接着说道:“当年参与这事儿的胡臣,为了防止被迫害,想把这事儿再重提一下。 “他和组织上说,有些情况老场长知道。 “我们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老场长临终前,有没有和家人说过些什么。” 王健瞄了一眼老父亲的遗像,果断说道:“我爹活着的时候,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们从不过问。 “您说的这些,我是完全都不知道啊!” 钱亦文低头暗想:这一记顶门杠,把话题锁得死死的,还真是个杀伐果断之人。 想不到的是,王健接下来的举动更是态度分明。 王健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对二人说道:“快晌午了,小户人家也没啥好吃的,要不二位就在这对付一口?” 说完后,朝着后屋喊了一嗓子:“孩儿他妈,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啥硬菜了,整点……” 王健的声音很大,却并未见回话。 显然,后屋有人与否,是个未知。 钱亦文和王秉春对视了一眼,一齐起身:“别忙活了! “别处还有事儿,我们先走了。 “来看一眼,知道都挺好的,就行了。” 王健站起身来,在两侧腰间搓了搓手,颇有些难为情:“您看看,还这么见外。 “煮个冻饺子,又不用现包……” 王秉春一边皱眉往外走,一边嘟囔了一句:“不用麻烦了,饱着呢……” 坐回车里,钱亦文自顾念叨了一句:“唐突了!” “怎么了?” 一边看着后视镜中在门里探头探脑的王健,钱亦文一边说道:“姐夫,咱有点来早了。 “你看他吓得那个样儿,这节骨眼上,让他跟咱们一条心,可能吗?” 老王琢磨了一下:“那得啥时候是节骨眼?” “再等等吧,等他相信咱们再说吧。” 王秉春一边点着了一根烟,一边骂了一句:“我看,就这德性,想让他配合,难!” “这可不一定……”钱亦文轻笑一声,缓缓起步,“这时候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王秉春眼见着钱亦文朝着欢胜久泰制药厂的方向去了,赶忙问了一句:“还不赶紧回家,这是要干啥去?” “带你见个美女……” …… 商宝莉的身影消失在欢胜久泰的大门口,王秉春还没有缓过神来。 “看啥呢?”钱亦文拿手在王秉春的眼前晃了晃,“好像你认识似的。” 王秉春恍过神来,嘟囔了一句:“你还别说,我还真认识!” “你咋认识的?” “那不是孙子栋的‘侄女’吗?我们还一块玩儿过呢。” 钱亦文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王秉春。 王秉春赶忙摆手:“不是不是…… “麻将!麻将!在孙子栋家打过一回麻将。” “孙子栋的侄女?”钱亦文嘀咕了一句,“他没和我说过是他侄女啊!” 老王撇了撇嘴:“谁知道是打哪个亲连桥那论出来的!” 王秉春低着头寻思了半天,晃了晃看似有些混沌了的脑袋说道:“这跟以前可是大不一样了……” “以前啥样?” “以前?”王秉春哼了一声,“一搭眼我就知道她是干啥的。” “还是你有经验!”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后,接着问道,“那你看她现在像是干啥的?” “这作派,就是个机关干部啊!” 王秉春说完后,站起身来:“快点回家吧。” “急啥?我还想让你领我去找江晓燕呢。” 王秉春看了看表,急恼恼地说道:“改天再来吧,王磊在家等我呢。“ “王磊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人家说,不让告诉别人,在家教那两个孩子画画呢。” “那两个孩子?”钱亦文奇怪地问了一句,“晓君学学还行,王军那么小就开始学?会拿笔吗?” 王秉春一边往外走,一边咧了咧嘴,心疼地说道:“两巴掌下去,老老实实的……” 第1268章 “王磊还能真打呀?”钱亦文愣眉愣眼地问了一句。 “可不真打!”王秉春皱皱眉头,“你以为还惯着他呀?” “我姐也不说啥?” “你姐说,挨几下打,就当是让王军提前适应社会了。” 哟嗬,记者同志这觉悟,可以呀! 现在打几下,总比以后到了社会上之后被别人打强。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姐夫,王军那么小,不想学就算了吧。” 王秉春嘿嘿一笑:“咋的,这是心疼姑爷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滚蛋!学了也没用,学那玩意儿干啥?” 王秉春听了,瞪大了眼睛:“卧槽!你咋知道没用? “王磊那时候,不是你硬给鼓捣出去的吗? “怎么到了王军这儿就不行了呢?” 钱亦文心知说漏嘴了,赶忙开始辩解:“一家能出息一个艺术家,也就行了。 “总得给其它热爱艺术的人一个出头的机会吧?” 不这么说,还能怎样? 难道告诉老王,说他的小儿子命好,不必像他哥哥一样劳心费力? 显然老王未必会信。 过了一会,王秉春说道:“说点正经的吧…… “你跟许清远说,有四五个证人,眼下看连死的带活的才两个人,还有谁?” 钱亦文说道:“还有胡臣和他的表舅,还有李长丰,还有我……” “上哪找胡臣的表舅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家呢。” 王秉春凝眉苦思后,没想起来这事儿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嘀咕了一句:“以还有我们家的事儿?” 钱亦文笑道:“陆晓君被吓着那次,你不是给她求了符吗? “给她画符的,正是表舅。” 王秉春愣了一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钱亦文笑了:“你看,就是这么巧,你跟谁说理去?” “你说要找江晓燕,是想让李长丰作证?”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他能同意吗?” “等我去找他的时候,就由不得他不同意了……” …… 送回了老王,关心了一下王磊在那边的情况后,钱亦文来到了医院。 胡臣的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正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文件。 “胡总,感觉怎么样?” 胡臣赶忙站起,笑道:“钱老板,大夫说再过两天就能把绷带拆下去了。 “这一只眼睛干啥太不方便了,写个字老往天上飞。” 钱亦文笑了笑,拿起床上的另一摞纸,看了起来。 看了两眼,皱眉问道:“许律师写的这是啥玩意儿? “上法庭的文件,怎么全是大白话?” 胡臣笑着递过自己手里的文件:“钱老板,你看那个是许律师让我这几天背下来的,这份才是正式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认真看了起来。 专业人士,就是厉害—— 检举人胡臣,东珠港公民,性别男,东珠港世豪集团员工,家族住址…… 被检举人柳彬、柳敬言、王胜利…… 事由…… 大概内容就是检举人在回乡探亲时,因手头掌握几名被检举人的大量违法事实,遭到报复,试图以制造意外交通事故的手段杀人灭口。 另外,几年前一次不正当商业竞争中,几人存在破坏经济形势、干扰市场秩序、制造和销售假冒伪劣产品、挪用公款的嫌疑,请求并案处理。 看到此致敬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钱亦文含笑点头,让他们下岗,足够了…… 见钱亦文看完了文件,胡臣开口了:“钱老板,我问许律师费用的事情,他怎么和我说不用呢? “咱虽然没请过律师,但我知道这事儿可都得是先收钱的。 “不先给钱,别再到时候不给我出力……” 钱亦文说道:“胡总,许律师是我公司的法务顾问。” 胡臣愣了一下,原来是自己人…… 琢磨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可是,我又不是英多的人,还是给人家费用吧。” 钱亦文笑了笑:“胡总,用不了多少钱,我出了吧。 “说起来,咱俩都在受迫害,你揭发他们,也算是给我出气了。” 接着,把“666感冒水把人吃坏”的事件说给了胡臣听。 胡臣听完后,一拍大腿:“钱老板,你咋不早说? “是不是把这事儿也给他写进去!” 钱亦文说道:“胡总,我的事儿和你的事儿没啥必然联系,没法写到一张状子里去。” 胡臣琢磨了一下,探问了一句:“这王胜利跟你有多大的仇啊?三番五次地整你!” 钱亦文笑笑说道:“从前的一点旧怨……”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不好逮谁跟谁说。 会听的,知道是王胜利这小子心胸狭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媳妇儿跟王胜利到现在还纠缠不清呢…… 胡臣见钱亦文并不想说,也没再追问,把话题的重点转移到了具体日程上。 …… 1989年2月19日,正月十四,对于柳彬来说,是个大好的日子。 主持完这次会议,他的人生将迎来新的辉煌。 自打吉春变市以后,这一任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尽管经济算不上腾飞,尽管粮食算不上丰收,尽管…… 但宣传工作抓得十分到位。 大报小报上边,经常出现落后的吉春旧貌换新颜的报道。 于是,上边都数不清吉春的经济迈上几个台阶了; 于是,吉春的上山水稻亩产成了一省焦点。 不管怎么说,吉春人民端牢自己的饭碗,是不成问题了。 这样的好干部不提拔,还有天理吗? 虽然,新岗位和现在是岗位是平级。 可到了省里,那后面的路子可就宽了…… 柳彬一边照着稿子念台词,一边想着自己几年来的政绩,不免心潮逐渐澎湃,导致念错了行。 起了个高调后,听着下面雷鸣般的掌声,柳彬并不觉得尴尬。 一边端起白瓷杯喝水,柳彬一边眯眼看着下面一张张热情饱满的面孔,点了点头。 念成啥样,还不是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听着? 谁敢在我面前造次? 可是,还真就有人不开眼。 柳彬的茶杯还没放下,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 柳彬皱起了眉头…… 第1269章 柳彬的官威,刚要展现,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进来的这几个人一点要客气的意思都没有,门口的工作人员拦都拦不住。 一亮证件,上前阻拦的那些工作人员全都闪到一边去了。 柳彬两眼盯着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几个人,瞬时间呆住了。 这场景,之前听说过…… 等到他缓过神来,一张字数不多的纸张,已经在他眼前展开。 盯着那个有着“中***党淞江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字样的鲜红印章,柳彬彻底傻眼了。 颤抖着嘴唇,柳彬嗫嚅着问道:“你们这是?” “接到群众举报,你和两桩涉及经济问题和人身伤害的案件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一听这话,柳彬当时就矮了三寸不止! 一边缓缓起身,一边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具体是……啥事啊?” 那人皱了皱眉头,向旁边闪了闪。 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搀起了柳彬:“不用问这么多,到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恍忽间,柳彬似乎还听到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干了什么还不知道吗?” 那人又转向了会场,威凛的目光扫视全场后,落在了那块“商业局”的牌子上。 “谁叫柳敬言!” 牌子后边的柳敬言,早吓得快堆灰了,恨不得土遁。 可是,这不是缩头的时候,伸头缩头,结果都一样…… 一边轻手轻脚地站起,柳敬言一边举了一下手:“我是。” 听了这话,剩下的两个“闲人”走向了柳敬言。 一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接到群众举报,你分别和两桩涉及经济问题和人身伤害的案件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同样的话,又听了一遍……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纸张上的内容,就被架走了。 二人已被带离会场,众人的目光还齐齐地看着门口。 那两扇双向对开自由门,正在以渐次衰减的势态吱呀着,像两只此起彼落的锤子一样,猛烈敲击着在场每一位的心灵。 市里分管不同领域的副职、二十几个局的一把手,无一例外! 甚至,列席中的那些跟着领导来的人,也都愣在了那里,久久难以回神。 一众人等,唯有柳敬言带来的人最为沉稳,过程中都没有停止修整她的指甲。 身边不禁有人在内心里感叹:到底是省里大领导送来的人,就是见过世面! 这要是我的领导被带走,我他妈早都吓尿了…… 商宝莉环顾了一下四周,收起了指甲刀,率先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一边走,一边想:主持会议的都没了,还不散,还在这等啥? 等着发元宵吗? 出了会场,商宝莉仰头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如释重负。 这点事儿,总算是结束了。 不对,还没完! 走远了些,看看四下无人,商宝莉钻进了电话亭。 “钱总,人都带走了……” 电话那头,钱亦文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明天,会有人去找你,你在宿舍等着就行了。” “钱总……你可千万整把握点呀!要是露馅了,我这脸可没地儿放了。” 钱亦文肯定地说道:“你放心,全淞江最有名的律师,会教你怎么做,你听他的就行了。” 放下电话,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可以放心了?”一旁,王秉春问了一句。 “可能,还得巩固一下。”钱亦文说道,“把你那老巴夺,给我一根。” 神州第一家卷烟厂……右上为民国的烟,右下为当年烟厂的旧址。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 起身说道:“走吧,我跟你去一趟。” “干啥去?” “你不是要找江晓燕吗?” “明天吧。”钱亦文看了看表,“一会儿春生和小翠儿接祖教授回来,我得接待一下。” “祖教授?大元宵节的,他来干啥?” “春生去岛国和津村药业谈判,心里没底,祖教授陪他去。” 老王刚要搭话,一瞥眼见英子的小红车开进了院子。 当下指了指窗外:“是不是回来了?” 钱亦文赶忙起身,迎出了门外。 钱亦文一边往屋里让着祖教授,一边满含歉意地说道:“祖先生,大过年的,还得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呀!” 祖教授淡然一笑:“这丫头都跟我说了…… “为了这事儿,你就算是让我年夜走,我都没话说。 “咱不能眼瞅着老祖宗留下这点好东西都让小鬼子给讨得去!” 钱亦文微笑点头,看向了小翠儿。 这丫头,不是说要把祖教授骗到岛国去吗? 看来,还是抓住了核心要素,知道拿民族大义来说事儿。 同时,又在心中暗暗佩服起祖教授来。 神州人个个如此,哪能让人家把端午节都给申遗成功? 落座后,祖教授看了看表:“时间不多了…… “老板给个指示吧,都需要我干些什么?” 钱亦文笑了笑,递过一张单子:“您把这些药给他们讲明白就行了。” 祖教授扫了一眼,愣了一下:“这个北芪神茶,是什么东西?” “祖先生,那是您给我配的日常饮品啊!” “啊?”祖教授扶了扶眼镜,“我那就是观察你的状态,觉得你可能是睡不好觉,随手为之,这哪能拿来充数?” 钱亦文说道:“您就别客气了,随手这么一搭配,就够他们惊讶几年的了。 “岛国那边,对保健的意识比咱们早,而且他们亏心事干得多,睡眠不好的人更多,这东西在那边肯定吃香。 “到了那边,咱不说是‘随手为之’,咱得说是几辈子人的心血凝结,您看怎么样?” 祖教授微笑点头,跟我说这个,有点多余。 这不是给老中医开药方吗? 别的不行,让他们上道,那还不就是手捻胡须几句话的事儿? “春生,东西都准备齐了吗?”钱亦文回身问道。 “早都准备好了。” “那你让二臣送你们吧,我和老王去一趟吉春。” 阎春生转身刚要走,又磨身回来了:“哥,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 “已经收网了!” 春生高兴地和钱亦文击了一掌,这可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送走了祖教授一行,钱亦文穿戴整齐,对王秉春说道:“姐夫,回家交待一下,咱可能得几天能回来。” “咋的?你还想直接去北安啊?” 钱亦文淡淡一笑:“为什么不呢?老朋友久不见面,你不想他吗?” 第1270章 去往吉春的路上,王秉春问道:“咱直接去北安不就得了吗? “干啥非得来找江晓燕呢?” 钱亦文说道:“咱们和李长丰不是亲属关系,想探视有点麻烦。” 老王点了点头,随即发出疑问:“他俩不是离婚了吗? “你不是应该找刘莹才对吗?” 钱亦文说道:“你可拉倒吧!刘莹这时候早都不知道跟了谁了,她能跟你去?” “那……前妻也不算近亲吧?”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前妻不算近亲,孩子还不算吗?” “忘了这事儿了……”老王缩了缩脖,“人家要是不让外人看咋办?” “放心吧,规定是不让外人看,但执行得都不严格。”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鼓鼓的上衣口袋:“能让咱们看,而且还能加时呢……” 王秉春哼了一声:“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好像你小子蹲过监狱似的。” 钱亦文颇不服气:“你还别说……还真没蹲过。” 钱亦文一边捆好安全带,一边想:老王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坐个班房,好像多大个事儿似的。 前世,还真就进去过一次。 虽然不是监狱,但看守所里的两个月,也学到了不少知识。 要不是家里钱多,老早把他捞出来了,掌握得肯定比这更全面。 钱多? 别说,还真是在董庆的主持下,把他给捞出来的…… …… 江晓燕完全没想到,钱亦文和王秉春会突然出现。 愣了一愣,把二人让进了屋内。 江晓燕一边吩咐孩子收拾起桌上的本壳子和包书皮的纸,一边倒了两杯水递了过来。 “姐,这几年一直是你自己带着孩子过日子啊?” 环顾四周,李长丰给江晓燕留下的房子倒是挺大,但略显空旷。 除了娘俩日常所用的东西之外,再无其它。 江晓燕点了点头:“拖娘带崽的,出一家进一家哪那么容易,等孩子大大再说吧。” “姐,这想法不对呀!”钱亦文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女人长得再年轻,能有几年好光景,何况你也不年轻了。” 江晓燕抬眼看了看钱亦文:“有点够了……” “姐,遇人不淑也在所难免,这次咱们好好了解了解不就行了吗?” 江晓燕淡淡说道:“以后再说吧。” 见江晓燕无意于继续这一话题,钱亦文沉默了一下问道:“最近……没去北安看看吗?” 江晓燕猛地抬起头来:“最近?从打他进去了以后,我就一直都没去过! “再说,我们也没关系了,我去看他干啥?” 王秉春逮着了机会,在旁边说道:“弟妹,他也不想见见孩子?” “倒是往家写过两回信,我没回。” 尽管江晓燕语调平平,但钱亦文能充分感觉到,她的内心里,对这个男人是失望透顶的。 摊上这样的老爷们儿,谁能没有怨言呢?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说道:“姐,当年他和别人合伙整我的事儿,你知道吧?” “咋回事儿?”江晓燕一脸疑惑,“他都干啥了?” 钱亦文从头至尾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然也不会忘记说说他是怎么入的狱,还有,柳家叔侄和王胜利已经接受调查的事儿。 “该!恶有恶报……”江晓燕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发泄着心中听怨气。 “姐,我想去见见他。” 听了钱亦文的话,江晓燕忍不住皱了皱眉:“他那么对你,你还要去看他?” 钱亦文说道:“姐,当年真正的元凶已经被抓了,我想让他给我做个证人。” “那你就去吧。”江晓燕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些,“需要我帮你做点啥?” “姐,没有至近家属,外人不好相见……” 江晓燕低下头去,沉默了。 钱亦文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见李长丰,当下换了个角度:“他可恨,这不假,但他想见见骨肉的想法,倒并不过分。 “正好一块把孩子也带去,让他看上一眼。 “我觉得,恨归恨,但不能给孩子灌输不认亲爹的思想,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江晓燕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 钱亦文接着又问了一句:“他判了几年?” “十二年……” 钱亦文若有所思,缓缓说道:“这姓柳的,看来是没想让他出来呀!” “咋说呢?”江晓燕抬头问道。 “北安这地方,只收十二年以上的犯人……” 江晓燕最终同意了钱亦文的请求,给北安打了个电话,约好了三天后去探监。 也许,是她觉得帮帮钱亦文也没什么; 也许,是因为钱亦文关于孩子的说教改变了她的看法。 “明天才走,咱现在去哪?”离开了江晓燕的家,王秉春问道。 钱亦文往前一指:“去欢胜久泰,给你整点666喝,我看你好像有病。” “卧槽!你才有病!”王秉春一边骂着,一边一把鼻涕甩在了当街。 钱亦文笑道:“没病?没病你……你撸的什么鼻涕?” …… 北安,因两个大院子而闻名远近。 其中一个,是收纳精神有问题的正常人的; 另外一个,是收纳精神没问题的非正常人的。 一行四人,来的是后者…… ………… 六百多公里,颠达了一小天。 次日清晨,来到了大院门口,钱亦文把钱包拍在了王秉春的手上:“姐夫,能都进去咱就都进去,你看着办吧……” 王秉春不负众望,把事情办得明明白白的。 出来的时候,望着瘦了一圈的钱包,钱亦文不免心疼。 “最多十五分钟!” 管教冷冰冰甩给他们一句话后,铁门咣当一声关闭。 李长丰接到通知,兴奋到一夜未眠。 他想不明白江晓燕为什么突然间就想开了,之前在信里暗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她都理都没理。 这怎么突然间就来了? 直到看到钱亦文和王秉春,他才恍然大悟。 只是,他还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一双眼睛盯紧在孩子的身上,瞬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又把钱包拿了出来,默默递给了王秉春…… 第1271章 曾经的一家三口,在那里以有限的语言交流着。 李长丰哽咽难言; 江晓燕低头不语; 两三年没见面的孩子,对于这个父亲的印象已经淡化了。 钱亦文靠在窗边,没有介入。 时间固然宝贵,是靠钱包变成“皮包骨”换来的,但他不想多占用这有限的时间。 李长丰固然可恨,却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而且,他一刻不离闺女的慈爱眼神,也让钱亦文莫名心痛。 毕竟,都是为人父母,理解这份心情…… 平复了一下情绪,李长丰低声对江晓燕说道:“咱家……你家那个高低高还在吧?” 江晓燕点了点头,没言语。 李长丰长出了一口气:“中间那个柜,梳妆镜下边的板子,是双层的。 “里边有个存折,我给孩子留的。” 江晓燕愣了一下,暗自庆幸,这知说得可真及时。 结婚时候打的柜子,都破得不像样子了,年前差点就被她一块钱给卖了…… 两组的,叫迥低柜;三组的,不叫高低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高低高低高低高低高…… 一边想,一边抬头看了李长丰一眼,正好瞥见他欠身侧坐的奇怪姿势。 想要问上一句,终是没有开口。 李长丰又转向了孩子:“成绩咋样?排多少名啊?” “爸,排第十五名……”小女孩怯生生说道。 李长丰眉头微皱,溜了江晓燕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好像不太理想啊!” 江晓燕低头说道:“是年全级,不是班级……” 听了这话,李长丰才算是露出了笑容,慈爱地摸了摸闺女的头。 江晓燕把一个大包往李长丰的脚边送了送:“秋衣秋裤,还有棉被,洗漱用品……” 李长丰勉强一笑:“再来的时候别买东西了,留着钱你们娘俩花吧。 “里边啥都不缺,政府都给发。” 江晓燕指了指钱亦文和王秉春:“是他们买的……” 李长丰看向了二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后,一句问候艰难出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钱亦文和王秉春走到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李长丰瞄了一眼脚下的包袱,点头说道:“谢谢你们……” “不必客气。” “当年——” 李长丰刚一开口,向四周光秃秃的墙壁看了一圈后,又止住不说了。 钱亦文笑了笑:“李哥,不必那么战战兢兢了。 “我能来见你,就说明我们之间谈到的一切,都不怕被人听到。” 李长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钱亦文说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清峰山的胡臣和算卦的表舅,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李长丰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出了原委:“都他妈是那个臭娘们儿鼓捣的…… “当年,他们成立‘清峰山鹿场’的时候,我本来没参与。 “你让我调查王场长和柳敬言的时候,我委托的那个政府的人把我给卖了,柳敬言这才找到了我。” 王秉春插了一句:“他们都已经开始干了,还找你干啥?” 李长丰说道:“这几个人,把事情想简单了。 “还以为造出了和你一样的酒,再加上他们的实力比你强,就一定行了。 “可外地市场没熟人,根本就没人认他们。 “这才想着要找个懂市场的人。” 王秉春又问了一句:“所以你就同意了?” 李长丰说道:“我没有!咱们干的好好的,我能答应他们吗? “可是,有个叫王胜利的,找上了那个臭娘们,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儿。”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她被钱收买了?” 王秉春在一旁嘀咕了一句:“除了这个,还能有啥……” “还真不是……”李长丰说道,“事后我听说,她有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这才寻死上吊地闹我,非让我答应。” 老王的求知欲,突然高涨:“啥把柄啊?” 李长丰咬了咬牙:“她这种人,还能有啥把柄? “跟她院长的那点烂糟事儿!” 钱亦文和王秉春听得面面相觑,这可真是干一行爱一行,时刻不忘本啊! 李长丰沉默了一会儿,瞄了钱亦文一眼:“是想让我做个证人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没问题。” 钱亦文说道:“那我让律师过两天来一趟。” 看到李长丰不时调整着坐姿,钱亦文问了一句:“这腿伤……是还没好吗?” 李长丰点了点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子弹是取出来了。 “就这样了……” 一边说,一边又朝着墙壁瞄了一眼,做贼了一样。 想了想,又开始了自我解嘲:“挺好,有伤在身,不用干活了。 “看他们一天到晚踩缝纫机累得跟孙子似的,我还觉得挺好的。” 钱亦文问道:“没想着保外就医吗?” 李长丰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看窗边的母女俩。 钱亦文心领神会。 谁来帮他申请?江晓燕肯定不会。 而且,把李长丰扔进来的人,也大概率不会允许他被保外…… 几个人正说着话,有人推门看了一眼,见几人正在说话,也没说什么,又把门关上了。 钱亦文知道,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当下,起身说道:“李哥,我们先回去了。 “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脱离苦海。” 李长丰苦笑一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江晓燕说道:“晓燕,那笔钱,够你们花一阵子的了,你也别工作了。 “孩子大了,多在她身上费点心思,别让她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江晓燕点了点头,把孩子向前推了推,然后扭身朝向窗外。 叮嘱的话,说了一大堆后,李长丰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孩子的手,转向了钱亦文。 双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钱亦文和李长丰握了握手:“李哥,你放心吧,嫂子我会帮你照顾的。” …… 回程中,钱亦文有意打破沉默,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江晓燕:“姐,遇到困难了,就给我打电话。” 江晓燕接了名片,放进了包里,犹豫再三,开口问道:“办那个保外就医,得不少钱吧?” 钱亦文一愣,随即说道:“保外就医,只是个流程,走走关系,花不了多少钱。 “就是他那伤,我看好像挺严重……” 江晓燕看了一眼偎在她身边的孩子,没再说话。 钱亦文叹了口气,内心里五味杂陈。 人生往往如此,不到紧要关头,有些事情难见分晓。 江晓燕纵然对李长丰恨之入骨,在看到他对孩子的态度时,依然动了恻隐之心。 想了想,钱亦文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就给我打电话……” 第1272章 送回了江晓燕娘俩,钱亦文和王秉春帮着她把柜子拆了。 “他哪里弄的这么多钱?”翻开存折,江晓燕愣在了那里。 钱亦文扫了一眼存折,一万三千块钱,还是一次性存入的。 这点钱,对于李长丰来说,真不算多。 只是,听这意思江晓燕似乎并不知道李长丰倒卖熊掌的事情。 这是怕老婆孩子跟着担心吗? 那边,并晓燕收起了存折,自顾念叨了一句:“还算是有心,知道给孩子留下点。 “不然都得让那娘们儿划拉走……” 嘱咐完孩子去写作业后,又转向了钱亦文和王秉春:“你们哥俩先坐一会儿,我给你们做点饭。” 钱亦文赶忙推辞:“姐,不用了,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办。” 出了江晓燕的家门,钱亦文指了指不远处的报亭:“姐夫,咱检验一下大记者的工作,看做得到没到位。” “这才几天哪,能排出来吗?”王秉春一边嘟囔着,一边掏钱买了一份淞江日报。 展开报纸,三版头条,钱亦文笑了。 “当了主编就是不一样,看这效率……” 念叨了一句后,钱亦文冲着摊主说道:“别找钱了,再来一份儿。”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一样的报纸,买那么多干啥?敢情不是你的钱了!” 钱亦文笑道:“一份送礼,一份咱俩回家路上学习。” 王健家门口,钱亦文下了车,刚要敲门,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 一份报纸折了两折,轻轻塞进了门缝里…… “你不送到他手里,万一他要是不看怎么办?”回到车里,王秉春责问道。 钱亦文淡淡说道:“你家门缝里突然出现一份报纸,你不觉得奇怪吗?” 事实上,王秉春的顾虑是多余的。 就算是不送这份“礼”,王健也已经看到了柳彬被带走调查的消息。 搞宣传的,哪能不紧盯形势? 包里装着一张从单位拿回来的淞江日报,回到家里一开门,又发现一张。 尽管两份报纸相同,回屋后还是又认认真真把第三版那篇五百字的报道看了一遍。 拿着钱亦文的名片,沉思良久后,王健朝着后屋喊了一嗓子:“孩儿他妈,别做饭了,咱俩去他姥家。” 厨房里,媳妇遥遥回应:“不是昨天刚去过吗?” “快点的吧!”王健不耐烦地说道,“把咱保管在那儿的东西拿回来。” …… 几天后,许清远接到了钱亦文的电话。 听说又招集到了一些有利的证据,许清远让所长开车把他给送来了。 本来,这案子就已经胜券在握,又有了有利证据,那还不得抓紧? 这案子一结,松远律师事务所肯定会名声鹊起,让所长送一趟,不算过分吧? 屋子里的人,大多不认识。 除了英多集团的人,他只认识算卦的表舅和胡臣。 钱亦文逐一把商宝莉、王健和当年给王场长看病的医生介绍给许清远后,坐到一边和两位大爷以及四叔、王秉春夫妇聊天去了。 许清远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孟小波提供的那张发票收起来,一边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嘛,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老板酝酿了这么久,不可能让它丢了。 “没了它,还真就有点难办了。” 小孟听了,颇为不好意思:“许律师,来来回回的搬了几回家,差点就弄丢了。 “也是怪我,没保管好。” 就是这东西…… 事实上,当年钱亦文把这张收据底联交给孟小波的时候,还曾特别嘱咐过她一定要好好保管。 只是,后来孟小波在英多公司的位置一再变动,直至外放。 把工作交接给刘文秀的时候,也许是她强调的不够,也许是刘文秀没有重视,夹在了一堆票据之中。 钱亦文听许清远说这东西很重要,强制要求小孟和秀儿一定得找到,这才在把文件柜翻了个底朝天后,终于找到了。 放好了这个有利证据后,许清远转向了王健:“来,说说你的情况吧……” 那边,王秉春一边听一边小声对钱亦文说道:“这王健还挺有心眼的,怀疑有人投毒,还知道半夜把他爹送医院,偷着化验一下。” 钱亦文说道:“杀父、夺妻,这可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恨! “就算是他暂时惹不起柳家叔侄,留下点证据,也是情理中事。” 提到了“杀父夺妻”,钱亦文忍不住瞟了英子一眼。 后者正低头看着手里关于土地征用的批复,压根儿就没听到他说什么。 王健完整复述后,把当年的化验单递了过去。 指了指身边的人说道:“许律师,这是江大夫和他当年开出的化验单。” 许清远看了两眼,没看懂…… 当下说道:“江大夫,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亚硝酸钠我记得不是好多食品里都有吗?怎么还成了毒药呢?” 江大夫坐了过来,指点着化验单开始科普:“律师同志,这东西有一个安全范围,一般都是有毫克来计算的。 “如果一次性摄入3克,就易于致死。 “但如果要是达到了1克,就易于发生中毒现象。 “加上患者本身有病,中毒症状又不易被发现,很容易被误诊是基础病发作的。” 听了这话,王秉春看了看怀里的钱珊,一把将她手里的手打饼干抢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钱珊先是一愣,随即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泪立时就在眼圈儿里打起转来。 气得刘丹凤抢过了钱珊,并使劲地推了他一把:“你这还有没有个样了?还跟孩子抢上东西了!” 王秉春嘿嘿一笑:“这东西里边就有那个什么酸钠,我替她吃了吧,省得我儿媳妇儿中毒。” 来看看食品级严硝酸钠的强大作用……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没空理会,因为那边的许清远又提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 “你说你父亲是中毒去世的,可你怎么能证明这毒是人家下的呢?” 王健肯定地说道:“跑不了那个王胜利! “一个牌子的麦乳精,他隔三差五就代表柳家人送来两罐。” 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家里还有两罐子呢。 “我找人化验过了,这里边就包含那玩意儿。 “而且,罐子底上被钻过眼儿,又拿假的质保贴封上的……” 第1273章 英子许是完成了阅览,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把注目点和大家统一到了一起。 投毒的事情,竟然就是那个她差点就嫁了的王胜利干的,想想都后怕。 由此,英子不禁佩服起老爹来。 要不是他硬是给拆散了,这会儿都有守寡的可能吧? 正想着,王秉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个王健,还挺有心机的。” 刘丹凤说道:“看来,这是把《水浒传》第二十六回看了好多遍了……” 老王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回去买本《水浒传》,好好看看。” 老王刚要接着刨根问底,刘丹凤朝那边一指:“回家我给你讲,好好听着,又换人了。” 记录完王健和江大夫的证词,嘱咐过随时准备出庭后,许清远转向了仪态端庄的商宝莉:“到你了……” 相较于王健,商宝莉似乎顾虑重重。 王健在发觉事情有了重大转机后,一门心思地想要翻盘。 不然,他的处心积虑就白搭了。 而商宝莉则不同,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坚定地认为,这个名利场,极其适合于她生存。 听着商宝莉的诉说,许律师不免着意打量了她几眼。 看起来如此端庄清雅的一个姑娘,怎么说起这些破烂事儿来竟有如数家珍般的感觉? 何况,那边办公桌还有老老少少十来个人呢。 难道说,她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吗? 商宝莉把情况说了一遍后,偷瞄了钱亦文一眼,问了一句:“许律师,你说我把这些事儿捅出去,对我能不能有啥影响?” 许清远停了笔,沉思了一下,反问道:“想脱个净身?” “嗯!” “那你就得把自己说成是个受害者,不然这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许清远说完后,又开始做他的笔录了。 商宝莉低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能把自己从这两个人的事情里让自己清白。 就如许清远所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许清远写了两行,没见商宝莉有回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面对一筹莫展的商宝莉,许清远心生不忍:“我帮你想吧,想好了告诉你。” 摇了摇头,许清远接着动笔。 你一个女孩子,哪知道这里边的事儿? 这种事儿,不把自己说成受害者,你还想全身而退? 听了许清远的话,商宝莉千恩万谢后,走向了钱亦文。 “钱总,我得回去了……” 钱亦文笑道:“急啥?好不容易回来的,在家待几天吧。” 商宝莉低了低头:“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啥意思…… “再说,商业局群龙无首,副局长把办公室和人事科的活儿都交给我了,不回去不行。” 钱亦文瞄了商宝莉一眼,看看人家这责任心。 正想着,李二臣开门走了进来:“钱哥,修配厂来电话了,让去取车。” “正好!”钱亦文说道,“你和郑勇开车去吧,顺便把小商送回去。” 二人离去,刘丹凤嘀咕了一句:“我看这俩人好像挺般配的。” 王秉春咧了咧嘴:“别给人家乱点鸳鸯谱,你知道她是干啥的?” “干啥的还耽误人家处对象了?” “你还别说,还真就耽误……” 钱亦文赶忙寻机岔开了话头,和大爷聊起了他那一亩地的事儿。 这些事情,他不想让叔叔大爷们听到,毫无光彩可言。 一边闲聊着,钱亦文一边想:看这劲头儿,送商宝莉去东管发展的可能性好像还真不大了…… 老王极有可能是有点小瞧人了。 大爷讲了他的新年新计划后,开始关心起时间问题:“啥时候能去一趟?” 钱亦文笑道:“大爷,这么早去没用吧? “雪都没化,你也种不了啊。”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那也还是早点去看看,老孙头答应给我一车羊粪,让赵奎中他们给我扬地里。” “等春生回来,让他带你去。” “你最近不去?” 钱亦文说道:“大爷,过两天我就进京了。” 大爷回头看了看正伏案疾书的许清远:“这官司整得里一半外一半的,你能走得了吗?” 钱亦文笑了:“大爷,也不是我举报的,用不着我。” “可这里边毕竟有你的事儿啊?” 钱亦文一指王秉春:“需要作证的时候,他代表就行了…… “再说,这一查就得三两个月,我也不能老在家等着呀? “京里的事情,相比来说更大些。” 大爷向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了一句:“没让宋战给你使使劲儿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他要是不给使劲儿,还不得小半年……” 老王在旁边插了一句:“有那么夸张吗?”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像你藏烟那么容易吗? “不核实好了,就给人家定罪? “再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想:时间短了,万一有事实被遗漏了怎么办? “钱总,过来一下……”许清远写完了材料,遥遥召唤着钱亦文。 “辛苦辛苦……”钱亦文一边客气着,一边坐到了许清远的对面。 顺势一瞥,许律师的眉间嘴角都透露着难以隐藏的喜悦。 “许律师,有什么需要我的?”钱亦文问道。 “没什么了,就是有些事情要和你确认一下。” 许清远指了指面前的几个人,接着说道:“这些证人,能做到随叫随到吧? “刚我听胡总说他急着回东珠港……” 钱亦文眉头微皱,看向了胡臣:“胡总,那边催你了?” 胡臣说道:“倒没有,可是总在这边待着也不是个事儿。” 钱亦文笑笑说道:“胡总,如年那里,我去和她说,你就安心打你的官司吧。 “工资照开,食宿我管!” 第1274章 尽管钱亦文说得肯定,但胡臣还是略有些担忧:“钱总,这……许总能同意吗? “您就跟她说说,别扣我工资也就行了。” 钱亦文笑了笑:“胡总,你放心吧,我说了就肯定能给你办到。” 胡臣自然不会知道,当初要不是钱亦文要把他养在世豪集团,他是不太可能有这个工作机会的。 许清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溜了一眼满屋子的人,嘀咕了一句:“还有个事儿……” 许清远欲言又止,钱亦文心领神会,转头对王秉春说道:“姐夫,把钥匙给我,我送送许律师。” 车上,钱亦文说道:“许律师,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说吧。” 许清远嘿嘿一笑:“那个商宝莉,是怎么回事?” 钱亦文略一思索,把他安插商宝莉到柳敬言身边的事情和盘托出。 该密而不宣的,就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可对自己人,该说的得说,不然会造成误判。 许清远寻思了一下:“钱总,恕我直言,这很危险啊!” “怎么危险了?” “这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而且她……她还是那样一个身份,一旦哪个环节出错了,对咱可就不利了呀!” “那依许律师之见,该怎么办?” “两个案子别产生交集,各办各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算是商宝莉出了事儿,也和我没关系了。 “许律师是这个意思吗?” 许清远点了点头。 “那许律师具体打算怎么做?” 许清远琢磨了一下说道:“钱总,我想在吉春给她找个人帮她,咱们就不要出面了。” 钱亦文瞟了许清远一眼,刚才在屋里我明明听你说要帮她的。 就因为突然听说了她的过去,就临时改变主意了? 显而易见,在许清远的心里,商宝莉是个“坏人”…… 远离坏人,无可厚非。 但商宝莉到底是不是坏人,那只是外人的看法。 一个战壕里的人,哪能用完了就不管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许律师,我看这主意还是你来帮她想,你不出面不就行了吗?” 许清远斟酌过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心底里却又有不甘。 早知道她是干这个的,我哪能顺口就答应要帮她…… 送回了许清远,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都还在。 闲聊了一会儿,英子抬手看了看表:“咱俩走得了吧?”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干啥去?” 英子白了他一眼:“不是和宋叔约好了去他家吗?” 钱亦文一拍脑门,这一天天的,忙了个晕头转向,连和家人聊会天都不得安生。 不过,这还真得去一趟。 宋战那里,还有一个局等着他呢…… 夫妻俩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去。 大爷望着二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这是去还债去了……” 四叔和二大爷对视了一眼后说道:“大哥,开春儿种地的时候,带上我吧。” 大爷知道四叔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一下:“用不着,还没到那程度。 “你还是好好干你的工作吧。” 四叔嘿嘿一笑:“你侄儿说,手底下这么多员工,还让老头儿干活让人笑话。 “正好,我也感受一下你这退休老干部的日子。” 大爷没再言语,看来这帮人在背后都商量好了。 我这么大个大活人,是那么容易就被蒙在鼓里的吗? …… 安顿好官司的事儿,夫妻二人启程赴京。 英子本不想来,钱亦文强拉着她来的。 “大武现在都是咱自家人了,有他在,你还怕啥?”钱亦文如是说。 其实,钱亦文有此举动,是想让英子也跟着亲历一下这个重要的时刻。 李进宝打来电话,说jk-15项目有了重大突破,南教授说让他无论如何也得来一趟…… 随行的,还有刘运成、彭乐和李二臣以及王磊。 刘运成和彭乐领了证。 虽然因为钱亦文急着走而没来得及办仪式,不过大家都还很高兴,毕竟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着两人不时浅笑低语,钱亦文暗想:这个刘总,总算是让我省心了一回。 “钱哥,小商是啥学历呀?”李二臣干坐了一会儿,突然间冒出一句。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难道还真要奔着刘丹凤的话去? “我不清楚啊。”钱亦文说道,“走了一道儿,你也没问问?怎么还问我来了?” 李二臣嘿嘿一笑:“道上光顾着……开车了,也没顾得上问。” “怎么突然间想起问这个了呢?” “没事儿,就是觉得谈吐挺文雅的,而且见识还广,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是个大学生吧?” 钱亦文笑了笑:“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用不用我帮你撮合撮合? “哥这几年媒婆子当的不错,可是说成了好几对了。” 李二臣挠了挠脑袋:“还是算了吧…… “我一个高小毕业,还……还有前科,人家一个国家干部能看得上我吗?”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出话来。 高小毕业,有前科…… 你俩倒还真是当门怼户了…… 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李二臣终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试试也行,不成咱也不搭啥……”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把英子和另外的小两口溜了一遍。 钱亦文笑道:“二臣,你好好干,把沪城这一片给我好好管着。 “等我回来,给你问问。” 李二臣笑呵呵地搓了搓手:“那你抓紧吧。” 正说着话,包里传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拉开皮包,钱亦文一边拽出一尺来长的电话,一边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呢? “都半夜了还打电话?有没有点礼貌?” 电话接通,钱亦文笑了:“姐夫,你咋这么没礼貌呢……” “卧槽!你又没在家,我还能耽误你事儿咋的?”老王怒骂了一句后,接着说道,“祖教授给我儿子开的药,他忘拿了。” 钱亦文心知,老王无非是惦记儿子,半夜睡不着觉…… “那咋办?你明天给送来?” “拉倒吧,我给你邮去吧。”老王说道,“还有个事儿,我忘了和你说了,有个龙江省庆城县叫‘格了路’的人来找过你……他说……要事……谈,你……” 刚听到关键的地方,声音渐小。 钱亦文忍不住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地寻找着最佳方位:“喂……喂……你大点声!” 此情此景,惹得大半截车厢里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有人趁机教训儿子:“这一宿的火车,你他妈还非得要买卧铺!你看看,那么大的大款,不也一样跟咱们挤硬板?” 也有人不屑:“得瑟!也不怕犯贼道!” 电话中断,钱亦文才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刚要坐下,就见一人拖着一条瘸脚正迎面走来。 钱亦文看了一眼那个说他得瑟的人,这人的嘴,是开了光吗? 说贼,这就来了个姓黄的瘸子…… 那人走到近前,笑了笑:“认识你! “踏实睡觉,你这周围十米之内,没人敢动!” 第1275章 燕京。 大春儿和司机各开着一辆车,来接一行人。 李进宝招呼着钱亦文和英子:“来,你俩和我坐这台车。”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坐哪台还不一样呢……” 李进宝说道:“他们先回公司,咱们得去科学院一趟,老韩桌子都摆好了。” “喝酒啊?” 钱亦文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在心里犯起了核计。 不用说,老韩这是又有了新想法了。 果然,老韩摆出了不俗的阵仗…… 认识不认识的,有十几人之多。 甚至,就连椭圆形会议桌中间的塑料花都换成了鲜花。 黄的、白的都有,当然,也有红的…… 通过老韩的介绍,钱亦文彻底明白了。 一众人等,没有一个和南光宇一样是搞科研的。 就连平时总是出现在老韩身边的小赵,都只是坐了个列席。 钱亦文一边落座,一边留意到,南光宇也坐到了这边,且表情有些凝重。 再看老韩那些人,个个喜气洋洋,不像是有要难为人的意思。 这是想干什么呢? 正想着,老韩开口了…… 一段开场白加上新春祝福后,老韩步入了正题:“钱总啊,我们班子成员年前到你公司去参观了一下,很受英多这种钻研探索精神的鼓舞啊。 “经过研究,决定把对项目的支持力度再提高一点。 “除了必要的人才支持之外,把物理、光电和计算技术研究所这三个机构都向你最大程度开放。 “只要他们手里没有重大项目的研发,你都可以来借调。” 钱亦文赶忙致谢:“能得到科学院和诸位的支持,很是感激! “我们一定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一边表着态,钱亦文一边暗自高兴。 只是,这么好的事儿,南教授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老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另外,科学院领导层也看到了项目进行中遇到的实际困难,所以决定给予资金方面的支持。” 钱亦文微一愣神,这是哪一出儿呢? 先听听是什么意思再说吧。 当下,再次欠身致谢:“韩先生,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老韩接着说道:“只是,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机构,和咱们私营企业毕竟不同,没个合理的说法,我们也很难做。 “所以,能不能咱们合作成立一个新机构,这样也好让我们师出有名。” 钱亦文瞄了一眼南光宇,原来先生的担忧在这里。 想了想,钱亦文撒了个谎:“韩先生,能有科学院做背景,自然是好事情。 “但我这公司也有股东参与,这事儿我不能独断专行,得回去和他们先商量一下。” 老韩和身边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含笑说道:“好好好,那我就等钱总的消息了。” 一直没言语的英子,忍不住在一旁插了一句:“韩先生,资金方面目前看没什么压力。 “真要是有一时马高镫短,我们再麻烦您。” 老韩干笑了两声:“嗯,到底是做实业的,说话底气就是足。 “那这事情咱就再议。” 说完后,向前探了探身,对钱亦文说道:“钱总,遇到事情可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哟!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机构,真要是上了心,解决你那点问题还不是小意思?” 钱亦文点了点头:“韩先生美意,英多心领了。” 话说到了这程度,只能暂时中断。 出了研究所,英子回望了一下,见送客出门的人都转身了,对钱亦文说道:“你就给他个痛快话儿得了,磨叽个啥劲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你要我当场回绝老韩?” 英子没好气地说道:“我伺候一夏天麦子,他来扒拉疙瘩汤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钱不够不要紧,我回去卖块地,咱也不能让他把这便宜给捡去。” 听了这话,钱亦文心底高兴。 做得对不对的先不说,媳妇儿这气势是足够了。 南光宇一边上车,一边气哼哼地来了一句:“我看,董总说的没什么不对的! “看出希望了,想分一杯羹……” 车行不远,钱亦文突然嘀咕了一句:“我觉得合作成立一个新机构,倒也并不是不能考虑……” 这话一出口,几个人齐齐看向了他。 李进宝怼了他一下:“你脑子锈住了?这是啥思路?” 钱亦文说道:“你们想,jk-15项目怎么说也是有科学院背景的,我们硬杠,有好处吗? “那些关键的东西,咱都是从他们那里接手的,随便一个理由,就可能中途废掉。 “所以,我觉得这不是拔硬脖梗儿的时候……” 南光宇听了,突然转过头来:“这么好的项目,都已经看出成绩了,怎么能说废就废了呢? “任何使项目止步不前的行为,都是对国人的犯罪!” 钱亦文看了看情绪突然激昂的南教授,心中暗想:科学家就是科学家,一心想的是他的科研。 可是,很多事情真的是不能不想啊! 沉默了一下,钱亦文转向了南光宇:“南先生,我想私下里和老韩交流一下,您觉得妥当吗?” 南光宇想了想说道:“可行!” “南先生,这事儿老韩能主导吗?” 南光宇哼了一声:“那一堆人,都是他拉来垫背的。 “这事儿还是他说了算。”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让老韩觉得有面子,又能靠上科学院的背景,还不至于让英多被人连窝端走。 这可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当晚,英多公司的一场欢宴上,钱亦文给每一条战线上的人都敬了酒。 难得放松的气氛中,大家开怀畅饮,却没人留意到,钱亦文独自走出了屋外。 中关村清冷的街道上,交替的路灯变换着他身影的长度。 一双手插在衣兜里,抵不了零下的寒冷。 晃了晃还有些混沌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 回头吧,再走怕是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一回头,猛然间却见钱晓红正跟在他的后边…… 第1276章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钱晓红轻声问道。 “三姐,我出来透透气。” “在想科学院的事儿?” 钱亦文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自己跑出来可以,让别人陪着,他不想。 李进宝那个没出息的玩意,一会儿看不着他的老师,准得跑出来找。 况且,他也想通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瞄了一眼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李进宝,钱晓红问道:“你准备怎么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钱亦文淡淡说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计划搁浅就是了。” 钱晓红听钱亦文说得坚定,心知他是有了对策,当下转换了话题:“我听李进宝说,你打算放弃科学院的资金援助?” “三姐,不是所有的钱都好花呀!” 钱晓红沉默了一下,又终结了一个话题…… 钱亦文刚要进屋,身后传来了苏冠宇和王磊的声音。 回头看时,二人正在争论着什么。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个苏设计师,有点不地道了哈。 王磊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看一眼他,怎么刚到就骂上了呢? “这是怎么了?”钱亦文问道。 苏冠宇气哼哼地说道:“看场电影,白花钱了,睡了一个小时。” 钱亦文笑了笑:“两张电影票,能花多少钱,至于这么骂孩子吗?” “啥?”苏冠宇眼睛一瞪,“花的可是我的钱!”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这老师能得到学生的尊重,也算是学生有素质了。 王磊也不含糊,还在犟着嘴:“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拍的是什么呀! “好人好的没边,坏人坏得彻底,你身边的人都这样吗? “生活中要是都这样,那得省一半警察!” 苏冠宇疑惑地看了看他,不解地问道:“这怎么还有警察的事儿呢?” 王磊说道:“一搭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大坏蛋,还用那么多警察干啥?” 苏冠宇听了,越发生气。 仔细一想,这电影拍的还真他妈是这么回事儿。 当下,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你行,你拍!” 王磊瞄了他一眼,颇不服气:“我拍,准比他强!” 苏冠宇气得指着他对钱亦文说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送出去吃了两天半洋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钱亦文笑道:“小苏,别小瞧人,没准人家就是这个材料呢。” 苏冠宇不屑地看了王磊一眼:“就他?都看不明白电影,还能拍电影?” 钱亦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苏,那是以后的事儿,咱不说这个了。 “我约了银行的人,明天上午见面,你准备准备。” 苏冠宇奇怪地问道:“还见啥面?射箭银行的设计不是都完事了吗?” “不是射箭银行……” “那是啥行?” 钱亦文说道:“这回,是钱庄子的头儿……” 苏冠宇琢磨了一下,明白过味儿来了。 如此一来,好像自己这前半辈子都得跟钱庄子打交道了…… 想了想,苏冠宇指了指王磊:“你带他去吧。” “带他干啥?” “设计方案是他出的,带他去不合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给苏冠宇点了个赞。 这家伙虽然是抠了点,不过大是大非面前,还真是不失风范。 钱亦文说道:“你也去吧,他毕竟年龄小,有说不明白的地方,你得替他顶上。” 苏冠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不想出头,但未来是年轻人的,是孩子们的…… 他当然也看得出来,钱亦文有意让王磊的峥嵘头角早日显露。 “王磊,你进屋去叫一下彭经理,我有事儿要和他说。” 听了钱亦文的话,王磊一边走一边问了一句:“谁姓彭?” “大春儿……” 看着王磊开门进屋,钱亦文回头问苏冠宇:“他在外边这段时间,感觉有没有进步?” “那能没进步吗?在我陈师兄身边还能错得了?” 钱亦文听了这话,受了一惊! 陈师兄?丹青界还有几个姓陈的? “你说的是那位创作了‘藏地组画’后移居了花旗国的丹青大师?” “不是……我师兄叫陈庆。” 陈师兄(真正的大师)的画作…… “噢,我还以为是他……” 苏冠宇白了他一眼:“我师兄的成就,不比他差!” 钱亦文点了点头:“嗯,这我知道。 “和你相关的,都错不了。” 跟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那你看王磊这孩子,将来有没有成为大师的可能?” “心思活络,旁骛有之,看他造化了……” 苏冠宇说完后,开门进屋去了,留下钱亦文一个人发呆。 这设计师,怎么突然间有种表舅的感觉了呢? 神神叨叨的…… 苏冠宇进屋不久,大春儿走了出来。 见钱亦文独自一人站在门外,小心问道:“钱总,找我有事儿?” “香山那个茶馆的事儿,办妥了吗?” “妥妥的了……”大春儿说道,“一天给一百块钱,搁谁还能不乐意呢?” “我明天一早去看看黎叔,接老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您就瞧好吧……” 第1277章 香山南麓。 丛林掩映中,紧依着一座古老寺庙,有一座茶舍,名为静庐。 前次来拜访黎叔时,钱亦文就留意到了,而且还特意停车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儿。 老板没有因为看出他没打算消费而对他不睬,反倒是客客气气地在紫薇树下请了他一壶茶。 钱亦文知道,这和他开着一辆好车、目的地是香山顶上的某公馆无关。 钱亦文把老韩约在这里,理由简单得很——安静。 且还给了老韩一颗定心丸——放心来,包场了。 选在这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上行不过千米,就是37号公馆。 这并不比直接在黎叔家里相聚的效果差,甚至会更好些。 大清早,路过静庐茶舍时,钱亦文只是往里边看了一眼,没做停留。 今天的第一个任务,是和李进宝一起带着苏冠宇和王磊去37号。 黎叔帮忙约了那个最大钱庄的头儿,看能不能更大范围地帮更多的钱庄子做些事情。 看看快到目的地了,钱亦文嘱咐起二人:“待会儿要见的人物非同小可,都把脾气收敛一下,别摆你们那设计师的臭架子。” 苏冠宇斜了他一眼,又指了指王磊:“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他吧…… “装哑巴,我又不是不会。”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这还真得让他装哑巴,不怼人不会说话呀! 看了一眼郑重点头的王磊,钱亦文还算是得到了点安慰。 起码来说,这态度也算是做出了“放心吧,不会给你惹事”的承诺。 …… 黎叔最近很忙,为了钱亦文的事情特意抽了一上午的时间。 稳定固然重要,但忽视了经济上的发展,亦不可取。 这和当前的总体基调并不相符。 此刻,约的客人已经到了。 应客人的请求,黎叔正在挥毫泼墨,给来人题字。 一边七七八八地盖着名章和闲章,一边在心中暗想:这可真是会什么就是什么的奴隶,只要来个人必得求一幅字。 盖好了章,笑着对来人说道:“这些天事情太多,没怎么练,笔下生疏了,写得有点不成样子……” 来人一边弯腰仔细看着,一边竖起了拇指:“领导,您太客气了。 “您看这笔势,遒劲中不失灵动,飘逸中又见严整,难得好字啊!” 黎叔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如此盛赞,可是不敢当啊!” 来人笑道:“领导过谦了…… “不要说您是个拿枪杆子的,就是放到京城那些大文豪面前,这字也是丝毫不逊半分的。” 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看着眼前的“日进斗金”,不免心里犯起了核计。 钟行长怎么还偷偷地不乐意了呢? 日进斗金? 我那个摊子,要是只日进斗金,我还活不活了? 二人正说着话,钱亦文一行三人被王嫂带了进来。 见了钱亦文,黎叔招手说道:“小钱,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钟行长……” 钱亦文赶忙趋步向前,握住了钟行长的手。 一边微笑介绍着自己,一边暗想:这个姓氏,就有点绝了! 都不用说职位,一听人家的姓氏,就知道人家是干啥的,在哪干…… “钱总,年轻有为呀!”钟行长笑道,“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那么大气的设计,竟然是出自你的手。” 钱亦文赶忙向后一指:“钟行长,这方案还真不是我的功劳…… “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公司设计部的苏经理; “这位是他的弟子王磊,那套方案就是出自他的手。” 钟行长望着还没长开的王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是他设计的?” 这么小的年龄能有这样的创意,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边说,一边瞄了苏冠宇一眼,大约是怀疑到了苏冠宇的身上。 “瞅我干啥呀!”苏冠宇刚一开口,想起了钱亦文的话,马上压低了姿态,“我是说,真是他自己设计的,我们只是配合施工。” 钟行长点了点头,又着意看了王磊两眼,疑惑依然不减。 黎叔在一旁指了指茶台:“来,我们别干坐着了。 “昨天刚送来的虎跑山明前茶,边喝边聊吧。” 王嫂泡好了茶,退了出去,轻轻掩好了房门。 一边依照惯例狠狠夸了几句几千里外送来的新茶叶,钟行长一边想着如何开这个话头。 领导在电话里说,英多公司的老总特意来燕京,要感谢银行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英多来完成。 他心知,要感谢也得跟射箭银行的行长去说,用不着非得把他找来。 想来想去,他觉得问题的结点还在另外几家银行他也能说上话…… 正想着,领导说话了:“几位,我突然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打。 “你们先聊着,我去一下。” 钟行长赶忙起身相送,松了一口气。 领导不在,说话就没那么多的忌讳了…… 钱亦文一边给钟行长斟茶,一边客气着:“钟行长,一直也没能当面道谢,很是过意不去。 “这次来,主要是向您汇报一下进展。 “另外,我们在工作中存在哪些不足,也请您多指教。” 钟行长欠了欠身,接过了钱亦文递过的礼物:“钱总,您太客气了,还带什么礼物。” 钱亦文笑道:“钟行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淞江的一些土特产。” 一边放到手边,钟行长一边往袋子里扫了一眼。 人参、鹿茸、鹿胎膏…… 可不都是土得没边儿的特产吗? 钱亦文指了指李进宝:“钟行长,这是我们燕京公司的总经理,业务上的事情他熟,让他跟您汇报一下工作吧。” 李进宝客气过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项目进展。 末了,按照既定计划,开始诉起苦来:“钟行长,项目进行到现在,咱们受到了一些制约……” “说说看,遇到了哪些问题?” 李进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钟行长,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想给您施加压力…… “虽然我们解决了短距离的联通,但卫星的事情可能会拖后腿,导致我们目前只能实现小范围的互联。” 钟行长听了,笑笑说道:“这个不是问题,已经获批了。 “我听那些专家们说,最晚到年底,就能投入使用了。” 听钟行长如此说,钱亦文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年底? 看来钟行长和我一样,也不甚懂。 一个金融专用网,是那么容易就搭建起来的吗? 怎么着,也得1991年4月1号才能投入使用吧? 第1278章 黎叔轻轻推开小屋厚重的门,却并不急着走向客厅。 那边,钟行长询问钱亦文的声音清晰传来:“钱总,除了卫星的事儿,还有什么具体困难没有?” 钱亦文笑道:“除了这个,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 “那就好,那就好!” 黎叔听到这里,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来。 落座后,黎叔瞄了一眼王磊,问了钱亦文一句:“那个设计,真是他搞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黎叔,这孩子挺有天赋的。” “还在上学吧?” “黎叔,在花旗国跟着一位大师深造呢。” 黎叔听了,禁不住又狠狠把王磊夸赞了一番,说得王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钟行长,一边微笑听着黎叔的誉美之词,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 黎叔终于词穷,钟行长适时竖了竖拇指,接过了话头:“小小年纪,真是不简单,这要是学成归来,那还了得?” 王磊欠了欠身,微笑客气着:“钟行长,您过奖了,我的设计,也是在我老师的指导下完成的。”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苏冠宇。 钱亦文瞟了王磊一眼,还算有心,知道给老师争个脸。 钟行长笑道:“王设计师,咱们一共有四家银行,其它三家你了解过吗?” 王磊点了点头:“也就知道个大概吧……” “也不知道这方案用在其它几家可不可行?” 王磊果断说道:“这肯定不行!” “怎么不行?” “每一处都一样儿,那不成了抄袭了吗?”王磊摆出了一副资深人士的姿态,“哪有这么搞设计的?”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怎么刚夸两句,就摆上架子了呢? 钟行长却并不在意,继续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王磊琢磨了一下:“我觉得起码要各自突出自己的特点才行。 “这样,不就有辨识度了吗?” 钟行长又问了一句:“那你受累再帮他们设计一下?” “我试试吧……” 钟行长含笑点头:“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又聊了一会儿,钟行长起身告辞。 这不是常待的地方,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就得寻机离开了。 钟行长离开后,黎叔问了一句:“刚才聊得怎么样?” 钱亦文笑道:“一切皆如预期。” “那就好……” 钱亦文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包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钱亦文讪笑一声,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到一边去了。 “您是哪位……吴铭?” “噢,早说格木克我就知道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走得太急,让您在春城扑空了……” “……” 黎叔看了一眼打完电话的钱亦文,笑着说道:“哟!都用上这玩意儿了?” “岛国的合作伙伴送他的。”钱亦文说道,“黎叔,给您也弄一个?很方便的。” 黎叔淡淡一笑:“我?好像是用不着这东西……” 钱亦文眼见着黎叔一边说一边抬腕看了下表,当下憨笑一声说道:“黎叔,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黎叔着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那边有点事情,必须得我过去一趟。” 一边整理着帽子,黎叔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城墙根儿那个房子,有人住吗?” “黎叔,我们家人不来,一直没人住。” 黎叔接着说道:“那就好好把门锁起来吧……” 一句话,听得大家一阵懵。 可钱亦文听明白了。 出了大门,黎叔摆了摆手,坐上了早等在门外的车子,疾速驶离。 望着远去的绿色军车,李进宝嘟囔了一句:“啥事儿啊,这么急? “你看那轱辘都要冒烟了!” 钱亦文瞄了他一眼:“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好像你知道似的……”李进宝一边往车里钻,一边说道。 钱亦文坐进车里,开始思考起下一个局儿。 后座上,王磊和苏冠宇就几大银行展开了讨论。 “老师,另外那几个银行都是啥呀?” “卧槽!你小子这胆子越来越肥了,都不知道客户是谁就敢接活儿?” “行不行的,先应下来……这不是你以前教我的吗?” “我……” 二人的讨论,在钱亦文这里成了耳旁风。 老韩一个人把他的脑子全都占满了。 他不清楚老韩到底能不能同意他的方案,毕竟人家从年前就开始计划了,现在占据着主动。 “走啊!到时间了……”李进宝在旁边提醒着。 钱亦文一边起步,一边问了一句:“三姐夫,这个吴铭是怎么找到咱们的?” “你说格木克呀?”李进宝说道,“老韩介绍的。” 车子猛地一蹿,钱亦文骂了一句:“你那嘴丢了咋的?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平和了语气:“三姐夫,你仔细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 李进宝想了想:“没啥情况啊! “就是老韩打了个电话,说他知道咱们在合银行做系统,在通讯方面能给推荐好的帮手。 “第二天他们就来人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问了一句:“你感觉这人怎么样?” “不是我接待的,王招娣是专家……” 钱亦文奇怪地嘟囔了一句:“不对呀! “邮政、交通、电信,哪一个都不是老百姓能干得了的事儿啊?” 又一琢磨,明白了几分,反倒高兴起来。 现在的老韩,或许比我更盼着这次见面呢…… 想到这里,钱亦文放松了许多。 靠边停了车,电话打回了春城:“小孟,让你家千祥帮我办件事……” “姐夫,你说。” 钱亦文说道:“他不是老说他的同学遍布东三省吗? “让他去龙江庆城,动用他的关系,在确保不惊动当事人的前提下,给我调查一个人。 “越快越好……” 孟小波干脆地说道:“明白,我这就去找他。” “等等!”钱亦文唯恐小孟挂了电话,赶忙接着着呢了一句,“官司的事儿,到哪一步了?” “听说,要移交了……” 第1279章 静庐茶舍。 大春儿的车子远远停了下来。 老韩叫停了车子后,对大春儿说道:“感谢你送我来,你先回去吧。” “领导,我就跟这儿附近等您吧。” “不用……”老韩拿起皮包,独自下了车。 看着静庐茶舍门上的“客满”牌子,老韩点了点头,缓步走进了院子。 站在静庐茶舍的院子里,老韩的内心忐忑不安。 钱亦文选了这么个地方,他知其心意。 更让他不安的是,钱亦文夫妻俩那天婉拒了他的好意。 其实,要给英多当背景板,给英多资金扶持的事情,也不是他的主意。 当初怎么谈的,他记忆犹新。 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他不想。 只是,上级领导找到了他,淡淡问了一句:“这项目是当年科学院牵头做起来的,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没你们什么事儿了呢?” 老韩赶忙解释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自然不忘把香山南麓37号起到的作用也无意间透露了一下。 领导听后,沉吟半晌,给出了解决方案:“你们下属不是有计算机研究所吗?这个工程让他们参与一下,是不是正合适?” 老韩明白,仁专志是知道了项目的进展,要介入这事儿。 他知道,领导听说钱亦文和37号有瓜葛后,也不太敢轻举妄动了,直接把锅甩给了他。 “这位先生,您跟这儿等人呢?”正想着,身后有人搭话。 老韩回头一看,一个笑容可掬的小老头儿站在身后。 微微点头,老韩嗯了一声。 那人恭敬地递上了烟,被老韩婉拒后,讪然一笑:“外头风大,您屋里坐吧,我给您沏一壶上好的茶。” 说罢,躬身做了个手势。 老韩打量了这个一身满清遗老遗少打扮的老板,阔步走进了茶舍。 他一个文人,对这个手上快戴满了扳指和戒指的人,提不起兴致。 茶舍老板心知眼前的贵客不想搭理他,吩咐一声“看茶”后,躲到了柜台后。 只是,心里却美滋滋地想:漂柘寺里那老和尚真有两下子,一口咬定这是个风水宝地! 这才开了几个月的光景,每天出入的可都是达官显贵。 就这主儿,一看那就是国家干部; 一壶热水被人从后边提了出来,老板眼珠转了转,伸手接了过来:“你忙你的去吧,我来……” 走到老韩面前,老板笑笑说道:“这位老板,您请移步……”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里边:“钱老板嘱咐过后,我特意收拾了一个雅间出来。 “您看,他来了……” 钱亦文把车停在了院外,拎起他的土特产,对李进宝说道:“三姐夫,你开车带他们转转吧。” 李进宝一边下车,一边嘀咕了一句:“这抠门样,哪差那一杯茶钱?”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这是一杯茶钱的事儿吗?” “这点事情我还能不知道!你快去吧,他出来了……” “往山下转,别往上走啊!一个小时后回来接我。” 钱亦文嘱咐过后,快步朝着老韩走去。 老韩笑呵呵握住了钱亦文的手:“钱总,真是会选地方,这雅趣也太浓了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主要是安静……您请!” 落座后,闲聊了几句后,钱亦文开口说道:“韩先生,请您出来,是因为那天人太多,两个场合都不方便说话。” 老韩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屋子,指着躲得远远的老板笑了笑:“你都把人支得远远的了,这回有话咱们可以开诚布公了。” 钱亦文不想隐瞒,半真半假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韩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 “只是,和股东们商量了一下,这些小生意人光想着自己的那点利益,怕和咱们这么大的机构搅合到一起会对自己不利。” 老韩点了点头:“生意场上,以利为先,可以理解。” 一边续茶,钱亦文一边观察着老韩的神色:“韩先生,您看在这两者之间,我们能不能想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容我想想……” 老韩一边轻嗅茶香,一边在心里盘算开了。 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这跟写一本书想让全国人民都挑不出毛病一样难吗? 两头的人,都得罪不得。 但眼下他知道,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正想着,钱亦文却转换了话题:“韩先生,格木克通信设备公司的吴铭,和您是什么关系?” 老韩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钱亦文笑道,“韩先生,要是真不熟,那我可就按规矩走流程了……” 老韩听了,赶忙补了一句:“和他父亲倒是有点交情。 “年前见面,听他说这小子从燕京邮电学院毕业后,跑到东珠港那边成立了个公司,正好和你银行的系统有交集,就给你们引荐引荐。” 一边说,一边朝着钱亦文笑了笑:“关系一般,钱总不要因为我而干扰了你的决定。” 钱亦文点了点头:“明白。” 老韩琢磨了一下,反问了一句:“钱总,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思路?” “我倒有个想法,就怕您不同意呀!” “说说看,行不行的,咱们探讨一下。” 钱亦文说道:“韩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 “把英多公司和科学院做一个适当的捆绑,对外我们就是科学院的合作企业,大大小小的活动,我们都请科学院的人到场。 “经济上,英多公司就不占科学院的便宜了。” 老韩点了点头,有点不高兴了。 这他妈还真是个万全之策! 把科学院这个大招牌抱在怀里了,我还得给你站台。 经济上不占科学院的便宜?那不就是不想给我们话语权吗?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钱亦文突然接到的一个电话,还是让他快速做出了决定。 “吴总,你好你好!” “……” “就明天吧!你来我公司,咱俩坐下来慢慢聊……” 老韩看着钱亦文放下电话,开口说道:“钱总,不瞒你说,让计算机研究所参与,也都是上边的意思。” 钱亦文立马明白了,不动声色地淡淡问道:“是展望吧?” “我猜测是……”老韩说道,“只是,没见展望的人露面。” 钱亦文一边倒茶,一边笑问了一句:“韩先生,让仁志志介入,您觉得我能同意吗?” 老韩立马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也不能同意!” 钱亦文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剩下的话,该是老韩说了…… 最终,老韩同意了按钱亦文的意思去和领导去汇报一下。 这已经让钱亦文很满足了。 …… 让茶舍老板不解的是,这个来自塞外的土财主摆了这么大的阵仗,三盏茶的功夫就完事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茶舍老板摘下了客满的小木牌,不解之余,心中暗暗高兴。 这两个人,一壶茶都没喝完,瓜子果脯一口没动,这一百块钱就到手了, 这买卖要是天天都这样,多好…… <如果,这事情不是发生在笔下,现实中也这样,多好……> 第1280章 一块小小的半导体原件,摆在桌上…… 钱亦文和李进宝、苏冠宇和王磊回来时,钱晓红、南光宇和王招娣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大春儿趴在桌子上,盯着那块cpu出神地看着,抬头看了看几位科学家,嘀咕了一句:“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这么小,这能干啥呀?” 看见cpu,钱亦文兴奋地奔了过去。 小心翼翼拿起这块来之不易的原件,举到了眼前:“出来了?” 南光宇微笑点了点头后,见钱亦文过于谨慎,忍不住笑了:“钱总,不用那么小心,这是个不良品。” 听了这话,钱亦文放松了许多:“坏的呀?” 看着集成散热器上的图案,转头对苏冠宇和王磊说道:“我觉得你们这图案设计得有点问题。” “怎么了?”王磊走了过来。 这东西是他设计的,被挑了毛病,那可得好好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钱亦文指着cpu说道:“你看,这上面怎么一点神州元素都没有呢?” 苏冠宇在一旁撇了撇嘴,颇不服气:“那依你呢?”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要是我来,怎么着也得整个中国结上去,再或者印上三个大字‘神州心’……” 李进宝在一旁怼了一句:“将来我们的产品可是要卖到国际上的,不需要和大环境接轨吗?” 钱亦文不甘示弱:“这不正是一个展示神州元素的好时机吗?” 李进宝还是不服气:“可是……你有点大局观好不好?” 呀!我这路子还窄了?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行,你们都对……” 钱亦文说的对,还是苏冠宇和王磊说得对? 嘴上如此说,内心却很不服气,只是眼下没时间和他们打嘴仗。 转过头来,钱亦文问南光宇:“南先生,咱这不良品多吗?” “多!”南光宇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良率只能达到15%!” 钱亦文愣了一下,前世的记忆里,不是说14nm的良品率都达到90%以上了吗? 咱这个才出15%的成品,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一边琢磨,一边皱着眉头问钱晓红:“三姐,你在abm那边的时候,良率是多少?” 钱晓红说道:“我在的时候,能控制到50%左右…… “不过,听以前的同事说,现在又有突破了。” 这么一说,钱亦文心理上平衡了一些。 毕竟,他们鼓捣了那么多年,才能达到一半成品。 咱刚开始,有这成绩,可以理解。 他领先是不假,但咱的提升空间比他大呀! “什么原因造成的呢?”钱亦文又问了一句。 南光宇想了想:“原因很多,晶圆、掩膜…… “甚至一点点的光刻胶清理不干净,都能成为报废一块芯片的元凶。” 钱亦文低头琢磨了一下:“有办法解决吗?” “正在解决!” “可以解决吗?” “可以!” 南光宇肯定的回答,让钱亦文很是欣慰。 想了想,接着问道:“南先生,如果实现量产,和国际上比,能达到什么水平?” 南光宇认真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并不算落后……” 钱亦文微笑点头,南教授的话,他信。 “南先生,今晚咱们是不是得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南光宇笑了笑:“庆祝一下倒好,不过还是好好想想下一步吧。” 钱亦文问道:“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南光宇拿起了芯片,一边端详着自己的成果,一边说道:“一台计算机,可不光是一个处理器就行……” 钱亦文明白南光宇所指,又转向了钱晓红:“三姐,南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咱们银行这批设备,能不能摆脱富康,自己生产?” 这些事儿,都掌握在刘运成的手里。 刘运成过年回了趟家,一大半时间待在彭乐家里。 好不容易回来了,二大爷和钱敏红就开始张罗婚事,他根本就没机会多问。 来京的路上,向他粗略汇报说设备磨合期都已经结束了,也在当地一些电子厂拿了不少的订单了。 钱晓红说道:“运成说是没有大问题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钱亦文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明天你和三姐夫去渔圳吧,把这下一步好好走着!” 回头又满含歉意地对南光宇说道:“南先生,这么一来你身上的担子就又重了一些。” 南光宇无所谓地笑了笑,没言语。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累一点算得了什么? 王招娣在一旁说道:“钱总,我也和他们一起去吧。” 钱亦文笑道:“王工,你可不能走,明天还有同样重要的事情需要你…… “通信工程,只有你最在行,和格木克的交流,我还指望着你呢。” 安排完一切后,钱亦文一挥手:“走!咱今天找个大馆子,好好喝点。 “就去前门儿吃鸭子吧,正好接上我媳妇儿……” 南光宇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去吧,我不喜欢热闹,还是回去盯着点他们吧。” “南先生,没了你怎么行呢?” “等什么时候一台咱们自己产的电脑摆在这儿了,我陪你一醉!” 南光宇说完后,也不给钱亦文再度邀请的机会,转身走了。 钱亦文正看着南光宇的背影发呆,身后的王磊来了一句:“我也不去……” “你又没什么事儿,起什么幺蛾子?” 王磊说道:“我还得和老师去看看那几家银行呢。” 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苏冠宇。 苏冠宇无奈,跟着王磊走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开了:眼瞅着到嘴的鸭子,就这么让你个孽徒给整飞了。 钱亦文又看向了剩下的几个人…… “明天就出发,我和你三姐夫收拾收拾东西吧。”钱晓红说道。 王招娣指了指李进宝:“明天要见格木克的人,让李工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这伙人可真知道给我省钱啊! 众人散去,钱亦文独自坐了一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已经涨到15块钱一瓶的鹿茸人参酒来。 摇头干笑一声后,自顾嘀咕了一句:“都不给面子,咱回家跟董总庆祝去……” 第1281章 翌日…… 吴铭匆忙来到英多科技的时候,钱亦文刚好挂了王千祥的电话。 二人对望了几秒,均感意外。 怎么……他竟然和我一样年轻有为? 吴铭爽朗一笑,伸出手来:“钱总,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钱亦文握住了吴铭的手,抖了几抖:“吴总,逮我不难…… “就是燕京这边的事情很重要,不然在春城我就归案了。” 吴铭笑道:“听韩叔说了,科学院都打怵的事儿让你合干成了。 “韩叔足足跟我夸了你有一个钟头呢!” 钱亦文一边让座一边说道:“你韩叔也没少夸你,说你这个bupt的高材生不但在东珠港成立了公司,还准备回来报效祖国呢。” 吴铭赶忙谦逊了一句:“政策感召,政策感召……” 一边入座,吴铭一边暗想,bupt他都知道? 按理说,韩叔在避嫌,不可能和他说太多,尽管这公司的效益有韩叔一份儿。 “吴总过谦了……”钱亦文一边倒茶一边说道,“看吴总公司的名字都是家乡元素,政策感召或者只是一方面吧?” 吴铭略一愣神,钱亦文接着说道:“吴总,咱按家乡的规矩来,就不绕圈子了。 “谈合作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咱们要合作的项目,你怎么介入?” 吴铭反问了一句:“钱总是想问我的资格吧?” 钱亦文笑而不语。 这是件大事儿,谈来谈去最后还是得找那唯一的一家,不是白说了吗? 吴铭笑笑说道:“钱总,银行的网络是大事儿。 “这不光体现在安全性,还得有一定的稳定性才行。 “我调查过咱们国内的光纤应用,有些还是多模,那波长还不到1000呢。 “我们现在应用的技术,已经是单模了,且已经达到了1310了……” 这东西,还有这么多讲究? 钱亦文手掌平伸,打断了吴铭的话:“吴总,我拦你一句…… “你就别对牛弹琴了,这么跟我说话,等于没说。 “待会儿你和我们从花旗国回来的通信技术专家说,咱俩还是聊点实际的吧。” 回头又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去请王工来,就说格木克的老总来了。” 吴铭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那咱们就先把技术的优劣放到一边,等着王工来检验。 “简而言之,我们的技术比国内大多数场合下应用到的,高的不是一星点点。 “不但通讯速度快,而且衰减低……” 钱亦文微皱了一下眉头,人一旦入了某个专业,稍微带出来点专业知识,就够你猜一会儿的了。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吴总,咱说说我怎么样才能够用上你的东西吧……” “简单得很……”吴铭微笑探身,神秘说道,“钱总只要在要求标准上多坚持一下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钱亦文点了点头:“懂了!” 看来,吴铭是早做足了功课,应该在国内同行业里是没人能超过他的。 老韩在旁边再使一把劲儿,剩下的事情还算事儿吗? 正想着,王招娣和英子走了进来。 “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格木克吴总,这位是王工。 “专业上的事情我插不上嘴,你们聊吧。” 介绍过后,钱亦文和英子闪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二人握手后开始了专业交流。 什么波长、带宽的,像是两个讲着和他同样母语的人,在围绕着一部天书展开讨论。 听不懂就别硬损耗那脑细胞了,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媳妇儿,咱好像得回去了。” 英子琢磨了一下问道:“是要开庭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 “这么快?” 钱亦文笑了笑:“不是常听人说,作的紧,死的快吗?” 英子盯着钱亦文的眼睛问了一句:“撞胡臣的人找到了吗?” 钱亦文微一愣神,随即说道:“一点影儿都没看着,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英子又待发问,钱亦文接着说道:“春生和小翠儿也快回来了。 “我听春生说,把岛国那边的房子都折腾完了,就往回返了。” 英子问道:“和津村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钱亦文嘿嘿一笑:“一个卖房子,一个收拾津村,两不误。” 英子又想起了刚才的话头,一个萦绕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刚要出口,钱亦文朝那边呶了呶嘴…… 两个专业人士相谈甚欢,聊得跟相亲一样。 王招娣抽空朝着钱亦文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钱总,没有问题! “如果吴总所说句句属实的话……” 吴铭干笑了两声:“王工,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姓吴的吐口唾沫都是个钉儿,这点事儿还能撒谎? “更何况,这可都是老乡。” 一边说,一边冲着钱亦文指了指。 “王工,那您看看我这份报价吧。”吴铭一边说,一边递上了一份盖着鲜章的文件。 王招娣连忙摆手:“吴总,技术上的事儿和我说就行了,钱的事情我不管。” 吴铭偷瞄了一眼这个和自己看岁相当的工程师,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懒得管钱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且还是这种集常识和美貌于一身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快三十岁的人了,有没有成家…… 看身段,不像! 吴铭一通胡思乱想,钱亦文已经把报价看完了。 “吴总,这报价……” 吴铭一听钱亦文的语气,刚才那点飘忽的心思全没了,试探着问道:“钱总,不能接受?” “不是我不能接受,我就怕人家不能同意呀!” 吴铭眼珠转了转,向前探了探身子:“钱总,这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报价中,有35%的归钱总自由支配。 “你怎么用、用多少我不管,反正就这35%,不够就得你自己添了。” 钱亦文咧了咧嘴:“吴总,格木克一下子舍出这么多来,你可别干赔了呀?” “放心,我心里有数……” “好,那咱们就基本成交!等王工看过你们的东西后,咱就签合同!”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伸出手来,悬在空中。 吴铭心理神会,两只手在空中啪啪啪连击数次。 一边甩着手,钱亦文一边揽过了吴铭的肩膀:“走,老乡请你喝酒,吃京里的美食。” 吴铭答应了一声,并未举步。 回头看了看王招娣:“我请吧。 “王工也赏个脸?” 王招娣愣了一下,低了低头:“好吧……” 第1282章 英子驾驶着钱亦文的车子,行走在g102最靠近海的一段路上。 路线是钱亦文规划的,英子并不知道走这条路是在绕路,也不知道钱亦文只是为了让她看看海。 这辆车是南教授执意让他们开回来的,他说住所和公司之间很近,根本不必用车。 钱亦文同意了,他知道南教授不想让人说他受到了特殊化的待遇,那和他科学家的身份不符。 临走前,钱亦文又在静庐茶舍见了老韩一面。 这一次,当然少不了吴铭的参加。 让老板意外的是,这几位这一次并不匆忙,谈笑风生间,也没有误了他的生意。 故而,当钱亦文说要给客人来两斤上好明前龙井时,还给打了个半价。 钱亦文约老韩,是让老韩放心,和格木克通信设备公司的事情已经办了。 同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请老韩帮忙。 一边续茶,钱亦文一边说道:“韩先生,南教授虽然在我这里工作,但他归根结底还是您两院的人。 “评院士的条件都已经够了,只是他一心扑在了jk-15项目上,自己也不知道上心,只好我替他讨个人情了。” 老韩微笑点头:“看来,南教授没跟错人。 “工程院那边,我会去说。” 钱亦文赶忙道谢:“韩先生,那我代表英多,也替南教授谢谢您了。” 老韩摆了摆手:“条件在那儿摆着呢,稍一促动就能成的事儿。 “不要说南光宇了,等这个项目做出成绩来,你这伙人里我看说不定得再出几位院士呢。” 吴铭听了,抬起头来问道:“韩叔,通信工程方面的,能评得上吗?” 老韩一愣,这是哪跟哪? 不解之下,胡乱点了点头。 钱亦文强憋着笑,瞄了吴铭一眼。 又一个商人,踏上了没出息的道路。 …… 行车途中,钱亦文问了一句:“媳妇儿,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听了钱亦文的话,英子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这问的又是哪方面? 想了想,英子说道:“当然喜欢了! “做着一般人做不了的事,盖楼挣了钱,政府还夸咱们为社会做贡献了。 “名利双收,多好点事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我没说那个,我说的是眼前。”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我说的,是每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纯溜达呀?”英子转头白了他一眼。 “不好么?” “那买卖不做了?” 钱亦文侧了侧身,开始哼哼教导起来:“媳妇儿,咱家这么多买卖,都需要咱亲力亲为了吗? “能找到人代劳,不自己干活,那才是真本事。” 英子说道:“你那摊都能找到合适的人,我这摊谁帮我管哪?” 钱亦文笑了笑:“就是你不肯放……” 琢磨了一下后,英子接着说道:“要不,等钱多大点儿了,我就交给他吧。” 钱亦文气得一趔身子:“等他能接手的时候,都懒得动了,还能开车出去溜达? “你看你现在这状态多好,都快开到40迈了,老了你还能行了吗?” 英子知道,这是又捎带着埋汰自己了,当下扑哧一笑:“那总不能啥也不干吧?” 钱亦文语重心长地说道:“媳妇儿,人世间的事,是做不完的! “咱和南教授、三姐不能比,他们要干的事儿是可能得穷毕生精力才能有成就。 “咱们只需要掌控个大局就行了,得想着把自己解放出来才行。 “你要知道,人生的意思,不只是赚钱! “大美江山,虽然不是你我的,但谁也没蒙住你的眼睛,为什么不趁年轻去看一看呢?” 钱亦文的想法,对吗? 英子笑了笑,道理她懂,谁不想趁年轻多出去走走呢? 当下,开始在心里过滤起身边的人。 想了半天,没想到谁可胜任,于是转换了话题:“那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钱亦文稍一琢磨,知道了英子说的是什么,当下反问:“媳妇儿,你知道人为什么比猪烦恼多吗?” 英子不解:“为什么?” “因为人知道的太多了……” 英子突然回头,攥紧的小拳头举了起来:“你!你拿我跟猪比?” 想了想,又放下了。 猪不猪的先不说,有些事情钱亦文不让她知道,她并不觉得是有意隐瞒。 这或许也是一种保护吧? …… 东柳村。 夫妻俩都急着回去,本不想到东柳逗留的。 只是,四凤子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只好绕路来看一眼了。 看着钱亦文的大电话,英子撇了撇嘴:“这玩意儿有啥好处,要是没它,是不是谁也找不找咱。 “又出来这么多天,我都有点想孩子了……” 钱亦文笑了笑:“万一有急事呢?凡事不要总往不好的一面想。” 正说着话,一辆车按着喇叭从旁边超了过去。 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往旁边扫了一眼,回头对英子说道:“你看,那好像是焦市长的车。” 英子皱了皱眉头:“怎么开得这么急?” “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钱亦文一边嘀咕着,一边脚下不自觉地使上了劲儿。 两辆车一先一后进了东柳村,远远就看见园支书家大门口站着一群人。 见有车来,正向这边移动过来。 更让钱亦文感到惊讶的,是东柳村这一年的变化。 新拓宽的街道两旁,旅店、饭店林立,一派繁荣景象。 凭着记忆,钱亦文知道,这是把沿街的房子都拆了呀! 这事儿,可不是园有吉能干得了的,连沈镇长怕是都做不到。 看了一眼正和四凤子握手的焦市长,钱亦文知道,这准是焦市长的功劳了。 二人下了车,焦市长微笑着迎了上来:“钱总,耿总说你能来我还不信呢。 “京里那么大的事儿你都能来捧场,真是让我想不到啊。” 钱亦文一边客套着,一边瞄了一眼四凤子。 这小舅子媳妇儿神神叨叨的,电话里还不说。 这是又有啥大举动了? 第1283章 丁财旺一边把两扇铁门门大大敞开,一边往院里让着客人:“死冷的,都别在这站着了,有话进屋说吧。” 钱亦文看了看两个老头的衣着,笑了笑说道:“丁叔,园支书,你俩可是越活越精神了。 “这牛仔裤一上身,立马就年轻了十几岁。” 园有吉嘿嘿一笑:“钱总,庄稼人难吃上等米,裁缝匠总穿下等衣。 “不怕你笑话,这是挑出来的残次品,卖不值钱,小年轻又嫌弃不好看,说穿出去丢人,只能老头子们们对付着穿了。” 一边说,一边把裤子上的小窟窿展示给钱亦文看。 钱亦文笑了,这在后来,可不算残次品…… 由此,他联想到那些乞丐装的灵感,是不是就来源于残次品? 园有吉的话,让英子疑惑了。 皱皱眉头,小声问了钱亦文一句一句:“裁缝总穿下等衣,我听明白了。 “庄稼人难吃上等米是什么意思?” 钱亦文斜了英子一眼:“亏你还是农村户口,这都不懂。 “好粮食不得贡献给国家吗?” 英子恍然大悟,这老头儿的嘴,还怪巧的呢。 还记得这场景吗? 一行人进了屋,纷纷落座,焦市长从包里掏出了一张规划图。 几句话过后,钱亦文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东柳大市场又要扩建了。 钱亦文一边听焦市长讲解着对东柳村的远景规划,一边接过了焦市长递过的图纸。 看了两眼,默默点了点头。 这么干,就对路子了,和多年以后的格局已经大致相同了…… 焦市长把规划说了一遍,转向了钱亦文:“钱总,我们了解了一下民意,大家对上一期的工程质量都很满意。 “所以,这一次还准备把这工程交给你们来做。” 钱亦文点了点头,微笑回应:“焦市长,这么信任我们耿总,这让我们怎么感谢才好!” 焦市长摆了摆手:“钱总,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们才是。 “吃水不忘挖井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你们帮了我们,现在好起来了,我们不能忘了这份情。” 焦市长说得动情,钱亦文知道,他的话并不虚伪。 让地方财政解决超千万资金来建一个市场,在这个年代,对一个1985年才变成县级市的小城市来说,压力不可谓不大。 四凤子不但短时间内把市场给建起来了,而且并没有表现得有多贪心,建成后还留在了这里,帮着东柳进一步发展。 这可是扶上马还送一程的“真感情”…… 除此之外,老工业改造的事情,钱亦文也是借松井的设备,帮了大忙。 以数据来证理,一番操作下来,光拿松井的提成,英多就得了几百万。 焦市长代表望海市和东柳村说几声谢谢,还是应该的。 焦市长表达了谢意后,对四凤子说道:“耿总,规划图我就留在这里,你们研究一下,看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有,尽管改动。 “但有一样,只许扩大,不能缩水!” 四凤子还没说话,沈镇长沉不住气了:“焦市长,这么大的面积,能用得了吗? “这……我看这都得有原来的东柳村大了……” 焦市长听了,语重心长地对基层干部说道:“沈镇长,咱要干就不能畏首畏尾,这次咱就来个一步就位! “没有梧桐树,哪能引得凤凰来? “招商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市政府已经在羊城和石狮设了办事处,会尽最大可能地帮你们吸引外来客商入驻。” 沈镇长刚露出点笑模样,园有吉又发起愁来:“焦市长,我看那红线里边,怎么着也得有几十户人家住着,还有大片的耕地。 第1284章 “这要是一提到拆迁,家家户户就跟地底下埋了狗头金似的……” 焦市长低头想了想后,果断说道:“回去我就从土地、民政那边抽调一批人手,成立个工作组,协助你们完成拆迁工作。 “你们就只管放手去干就行了。 “我就不信,这么好的事儿老百姓还能不配合!” 钱亦文瞄了焦市长一眼,这话还真不能说死,不信你问问董总。 三十六厂那么顺理成章的事儿,不是也出了几个死活不动地方的? 布置完任务后,焦市长看了看表,起身说道:“钱总,我那边还有个会,今天就不陪你了。 “你和董总返程的时候到我那儿,我们好好聊聊。” 钱亦文赶忙说道:“焦市长,你公务繁忙,不会打扰吧?” “说什么打扰?”焦市长握住了钱亦文的手,“咱聊的又不是闲事,对不对?” 钱亦文笑了笑,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送焦市长出门,焦市长走着走着又停了下来。 转头看了看四凤子:“年前我去了一趟南方,走了羊城、石狮和义乌几个地方,发现了一个问题…… “人家各个行业都有个协会,过分点的,就连制造钮扣的,都有个行业协会。 “等咱们有了一定规模后,咱要有序发展,也得有个民间组织。 “所以,市里决定要成立个服装行业协会,准备请耿总来当首届的会长,不知道耿总可愿意?” 四凤子听了,心头高兴,嘴上却谦虚着:“焦市长,我一个外地人,还这么年轻,能服众吗?” 焦市长哈哈一笑,指了指四凤子身边的两个老头儿:“耿总,东柳人服不服你,你问问老丁和园支书不就知道了吗?” 想了想,焦市长又补充道:“要是耿总还不放心,我在你这协会里挂个名,给我个副会长当当,你不介意吧?” 四凤子受宠若惊,正处级来给她当副手,不敢想。 当下,高兴地说道:“那可真是委屈您了。” 焦市长的话里带出了一个“义乌”,这让一旁的钱亦文又琢磨开了。 虽然焦市长并没有就义乌展开来来说事儿,但显然是动了扩大经营的念头了。 看来,东柳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将要提前建成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还得是四凤子的事儿。 望着焦市长的车绝尘而去,四凤子苦着脸转向了钱亦文:“姐夫,这回好了,来前好好的,好像回不去了……” 钱亦文郑重说道:“四凤子,难得焦市长和大家伙都这么信任你,我看你就在这儿好好干吧。” 重新回到屋内,老丁头儿张罗完饭菜,回头嘲讽起园支书:“老圆头儿,这把没来得及押宝吧?” 园支书寻思了一下说道:“谁想到这市长这么火急火燎的,这也压根就不给时间啊!” 钱亦文好奇问了一句:“丁叔,听这意思园支书是赌赢过?” 丁财旺撇了撇嘴:“何止是赢过,连庄家带散户,让他吃了个遍。” “咋回事儿啊?”钱亦文一边追问,一边看到四凤子正在一旁抿嘴轻笑。 丁财旺接着说道:“这老家伙鸡贼得很! “市里要把这条主街往宽了修,刚和镇里一说,他就得着信儿了。 “回来就拿他那几间靠着大道边的门面房和人家第二排的房子换了,说是要建服装厂。 “老百姓哪知道道两边的房子要拆呀,等到一拆迁,前边的房子一扒,他换来的房子又成第一排了。 “他一间换人间三间,你说说,这不是让他占了个大便宜吗? “走的时候你留意看着点,十字街往西的老园饭店、老园旅社和小园综合商店,都是这老家伙的。” 钱亦文笑着问了一句:“丁叔,你咋没押一把呢?” “我?”丁财旺横了园有吉一眼,“我自己这个服装厂和鞋厂都忙不过来呢,哪有那闲工夫去投机倒把?” 钱亦文笑道:“丁叔,你又是闺女又是儿子的,啥事儿还都得你亲历亲为呀?” 老丁头儿喜滋滋看了四凤子一眼,憨笑一声:“闺女一天忙成那样,我哪能让她再多操一份心?” 看了一眼一脸得意的园有吉,钱亦文心想:这年月,能干出投机倒把这种事儿的,都不是凡人。 而园支书其人,显然就是个人精…… 第1285章 次日,钱亦文拒绝了园有吉和丁财旺的挽留,老早就出发了。 四凤子去市里有事情要办,也搭了个方便车。 英子开着车,钱亦文和四凤子在后排铺开了一张纸,研究起图纸来。 看着钱亦文歪歪扭扭新画的线条,略有些担忧:“姐夫,你家这扩出快三分之一了,焦市长能同意吗?” 钱亦文斩钉截铁地说道:“能! “人家把实底都交给你了,让你只许扩不许收,你还有啥放不开的? “你听我的,往后地价会越来越贵,你就别分好几期了,一次到位得了。” 四凤子为难地说道:“可是,这钱……” “我来帮你想办法吧,你不用管了。”钱亦文淡淡说道。 四凤子在东柳的盈利,都给钱亦文的jk-15填窟窿了。 所以,钱的事儿合该归他来给四凤子张罗。 自己是不敢往出拿钱了,什么事儿耽误了,jk-15这个项目绝对不能停! 而且,虽然还没有预算过,但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小数目。 一边想着怎么能来钱,钱亦文开始和四凤子打起趣来:“耿总,董老师最近来看过你吗?” 四凤子一扭脸,低了低头:“哪星期都来……” “还行……”钱亦文嘿嘿一笑,“我看焦市长对你挺重视的,要不你跟他说说,让董树果也过这边来工作得了。” 四凤子撇嘴说道:“焦市长还真提过这事儿,说两地分居终不是长久事,让我问问他能不能来。” “人家舍不得那岗位,说是现在领导有重要的事儿都带着他,等着提拔呢。” 钱亦文假作深沉,自顾嘀咕了一句:“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一个仕途坦荡,一个事业辉煌,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每天接触的可都是……” 正嘟囔着,英子一拍方向盘,回头说道:“有正经话就说两句,没正经话就闭嘴!” 钱亦文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不算有过失。 而且,看这每周都要贱一贱的状态,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 踏进焦市长办公室那一刻,钱亦文想到了帮助四凤子解决问题的办法。 自己没蛋,不能硬挤、强揪,还得是借几个,这才是正路。 “钱总,董总,耿总,欢迎欢迎!”焦市长笑脸相迎,一边让座一边说道,“我这办公室有点小,要不咱去会议室?” 钱亦文说道:“小不怕,能谈正事儿就行。” 焦市长大约是明白了钱亦文的意思,笑了笑:“那就委屈二位了。” 落座后,钱亦文环顾四周,还真是小,小到再进来两个人就没什么空间了。 只是,不管怎样,钱亦文今天是必须得让这屋子里再进来两个人才行,不然四凤子的钱就没着落了。 一边看着被钱亦文改过的规划图纸,焦市长一边问道:“这是钱总的意思?” “嗯,是我的想法。” 钱亦文说道:“我的构想是这样的——” 焦市长打断了钱亦文的话:“钱总,不必多说,我看懂了。 “这是要做成一劳永逸的千秋功业呀!” 钱亦文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谦虚道:“焦市长,我这也是个构想,最后还是得你来拍板。” 焦市长一拍桌上的图纸:“就这么定吧,我看思路很不错。” “焦市长,我这里还有个小问题……”钱亦文吞吞吐吐地说道,“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焦市长说道:“钱总,你来帮我们,这么说,不是让我难堪吗?” 钱亦文笑笑说道:“焦市长,这样一来,预算可就高了,恐怕不是一期那一千多万能解决得了的。 “本来我这边是可以解决的,可是我们燕京的公司在研发芯片,研发阶段的投入,简直就像无底洞一样。 “所以,政府这边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焦市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说道:“贷款?” 钱亦文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把银行的人请来?要哪个行的?” 钱亦文说了一个银行的名字,焦市长瞪大了眼睛问了一句:“钱总,确认要找这个行? “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可是没有贷款的业务啊!” 钱亦文笑了笑,食指朝天指了指:“焦市长,我和他们总行的行长,有点交情……” 第1286章 接到焦市长的电话,何行长有点懵门儿了。 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市府大楼赶,一边在心里想:我一个接受垂直管理的人,市长是管不着我的,怎么今天有兴趣见我了? 虽然搞金融服务的和地方上也不能脱钩,但也没有市长亲自召见的道理。 事事都得市长出面,那么多副职是吃闲饭的吗? 听说,是有位姓钱的同志要见他,还说和钟行长有交情。 我这级别的,想见一回钟行长都难。 重要的行长会议,就到地级,很少有把我这级别的都召集到一起的时候。 三千来人,那得是多热闹的场面? 突然间来了这么个人,难道说是我管的这片儿里有同志趟雷了? 那是银监会的事,钟行长就算是派人来,也不能先去找市长啊! 嘀嘀咕咕间,到了办公大楼。 何行长就着门里的一块大镜子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焦市长的办公室走去。 “何行长,快过来坐。”门开处,焦市长满面笑容,招手打着招呼。 何行长一边奔过去和焦市长握手,一边把已然站起的三个人扫视了一遍。 不用问,就是这几个人和钟行长有交情了。 这么年轻的几个人,是怎么和我们老大交出的情呢? 焦市长指了指钱亦文三人:“何行长,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淞江省英多集团的钱总; “这位,是淞江博远地产的董总; “这位,是大老远来帮我们建设东柳的耿总。” 何行长一边一一握手,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 企业找银行,没别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贷款! 各自落座,焦市长接着说道:“何行长,别看钱总年纪小,可干的事情可是够大的—— “英多集团是开放以后最早一批从东北走出国门的私营企业,而且现在正在为你们银行改造系统。 “和你们钟行长的交集,就是因此而来。” 一边说,一边回头问了一句:“钱总,我说得对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 何行长听了,赶忙欠身致意:“钱总,失敬失敬! “原来这么大的一个系统工程,竟然是咱们本土企业做的,这可真是让我没想到。” 银行系统升级改造,这事儿虽然不归他管,但他是知道的。 通报才下来没几天,说是让他们全力配合工作。 焦市长在一旁说道:“你们俩这话题太专业,我们也插不上话,你们聊吧。 “我和耿总说说东柳大市场二期的事儿。 “耿总,筹备得怎么样了,资金都到位了吗?” 何行长听了,瞄了一眼四凤子,开始和钱亦文聊了起来。 一边听钱亦文说话,一边还得留意听着四凤子和焦市长的对话,深怕有哪一句关键性的内容被遗漏。 聊了一会儿,何行长又惊讶了:“给我们银行用的电脑,是你们公司自己生产的?” 钱亦文点头说道:“嗯,是我们自己生产的,而且部自有技术马上就能实现全!” “自有技术?”何行长问道,“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生产的?” 钱亦文又点了点头。 何行长琢磨了一下:“那个展望不是也出计算机吗? “他们不是也都是组装的吗?” 钱亦文笑了笑:“看来,何行长对计算机这个领域还是挺在行的。 “连展望的经营策略和方向都知道。” 他不想与何行长讨论两家的对比性,靠打嘴炮来贬低对手,并不明智。 你可以恨他,可以想办法搞他,但你应该知道,骂人不但不能抬高自己,还把自己的格局显小了。 骂对方的同时,难道不是对对方的一种肯定吗? 你见过哪个总统会天天追着乞丐骂? 还不是得找一个至少和自己能够比肩的骂,那才过瘾! 何行长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何行长一边谦逊,一边转换了话题:“钱总,耿总帮我们望海市搞建设的事情我知道。 “是不是这事儿您也有参与?” 何行长有此一问,是因为他留意到那边的话题一直在围绕着资金在展开。 市长大人一直在关心,耿总一直在诉苦。 而且,四凤子话里话外数度提到了钱亦文是她姐夫。 焦市长的话,已经开始循环了,估摸着再有五分钟,就没词儿了。 再不把两边的话题合并到一处,就显得不识相了…… 他知道,市长特意把他找来,可不是给他介绍新朋友那么简单,那是有明确目的的,这面子得给。 就算是不给市长面子,那钟行长的面子也一定得给。 就算是这个姓钱的在撒谎,他并不认识钟行长,暂时也得把面子给了。 不然日后钟行长知道了,说一句“他假我之名,你倒也是真没拿我当回事”,怎么办? 钱亦文听了何行长的话,指了指英子:“我倒没参与,不过我媳妇儿,她有参与。” 何行长点了点头,原来都是一家人。 想了想,何行长探身问了一句:“钱总,工程项目进展得顺利吗?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服务的?” 钱亦文也没客气,带着愁容把刚才和焦市长诉过的苦又重复了一遍。 何行长听过后,也不含糊,当即说道:“我回去和几大行说一下,让他们给项目提供点支持。” 钱亦文笑了笑:“何行长,真能出力的,有一家就够了,哪用得着把四家都惊动了。” 何行长瞄了一眼焦市长:“钱总,我听这意思工程项目不小,不是千八百万能解决得了问题的。 “政府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要把家乡建设好。 “你们为了我们望海的地方经济,大老远跑来支援。 “他们本身就是为企业服务的,这时候不表现,还啥时候需要他们表现? “说起来是他们的荣幸才是。” 说完后,何行长摆出了一副雷厉风行的姿态,起身告辞:“焦市长,钱总,你们聊着,我这就回去抓紧落实。” 钱亦文客客气气地把何行长一直送出门外。 对待财神爷,得恭恭敬敬才行,何况这财神还真是个想办实事的主儿。 东北口音浓重的财神爷,指谁谁发财。听说,挺准的…… 握手道别时,钱亦文问了一句:“何行长,过些天我还得赴京,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钟行长的吗?” 何行长愣了一愣,随即笑笑说道:“没啥特别的事儿,替我带个好就行了。” “何行长放心,我一定找个正式场合,把您的问候说给钟行长。” 转身离去后,何行长在心中暗想:钟行长要是能知道我一个支行的行长,那就奇了大怪了…… 第1287章 钱亦文和英子回到春城时,阎春生也带着满满的收获归来了。 “小翠儿呢?”见春生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等他,钱亦文问了一句。 阎春生摆弄着和钱亦文同款的电话,一边说道:“跟何姨回吉春看她大姨了。” 钱亦文看了看一脸喜气的春生:“你怎么没去?” “我听说你们要回来,等着向你汇报呢。” 钱亦文点了点头,指了指春生的电话:“花多少钱买的?自己买的还是小翠儿给买的?” 阎春生嘿嘿一笑:“没花钱,芳村顺二送的。” 钱亦文笑了,这都不用问,就知道挺顺利的。 一边和英子落座,一边说道:“说说情况吧……” 阎春生刚要坐到二人对面,突然感觉别扭。 皱了皱眉头,白了钱亦文一眼:“这怎么跟审问似的?” 瞄了一眼英子,撇嘴说道:“嫂子,给我整壶茶,浓点的。 “一时半会怕说不完……” 英子抿嘴一笑,一切照做。 立了功劳的人,谱大一点儿可以理解。 一口茶水烫得春生直劲咧嘴,缓了缓后,春生说道:“哥,嫂子,是这么回事儿——” …… 说起来,春生的收获也有钱亦文前期铺垫的功劳。 事情还得从石冢健男回岛国开始说起。 石冢健男上次来的时候,带回的那几盒生发丸,让芳村顺二的头顶又长出了“次生林”。 这就让津村药业的会长先生大感困惑了。 做为津村药业的三号人物,芳村顺二在企业里的地位实际上并不比上头那两个老头子差。 遇有大事,社长给会长面子,就去面禀一声; 懒得动了,那就抽空再说。 反正说与不说都一个样,两个会长没一次不同意的。 故而,做为津村药业的头面人物,对自己的形象自然很是在意。 古法和现代科技都用过,收效甚微,甚至有一次还因急功近利而差点拉肚子死掉。 后来,芳村再也不敢轻易尝试了。 钱亦文的三瓶生发丸摆在芳村的眼前,他也并未在意。 石冢健男把王伟峰的情况说了一遍后,芳村才拿起药瓶子看了看。 大概了解了成分后,芳村顺二决定一试。 这些组分,熬粥炒菜当饭吃都没大事儿。 没想到的是,这一试还真就有了效果。 剩下了半瓶,芳村顺二不再服用,当宝贝一样送到了化验室…… 几番折腾过后,回馈给他的结果是:无法破解,深度怀疑标注成分与实际不符。 气得芳村顺二直劲骂娘:你一个专门研究药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来? 成分不符?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儿? 你以为人家神州管理药品的人眼睛都瞎吗? 气归气,见了好东西就想划拉到手的本能告诉他,是时候放下身段了。 于是,就有了送钱亦文手机、邀请他再度来日的一幕。 有了这样的背景,阎春生和小翠儿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机场拉出的横幅,比钱亦文到来时还要夸张,举的时间也更长…… 这要是上升到国际间的交流,这就是神州特使,哪能不重视? 来迎接的石冢健男因为有小姨奶奶的缘故,更是不敢怠慢,前前后后照顾得很是在意,不敢有半点马虎。 背地里,石冢健男问阎春生:“小姨父爷,这位道骨仙风的老先生是做什么的?” 阎春生看了看祖教授:“这位可不得了!三省制药集团的大部分药品,都出自他手。 “这位特别顾问一来公司,我们钱总都不敢坐着。” 阎春生略带夸张的表述,让石冢健男也对老先生肃然起敬。 看了两眼祖教授后,又小声问道:“那生发丸也是他研究的?” 阎春生点了点头:“那可是人家祖传了三千多年的老方子。” 小翠儿在一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怎么说话都没个边儿了呢? 早知道他这个样儿…… 想着想着,小翠儿又笑了,心中暗想:那也不影响啥。 芳村顺二听说来日的不是钱亦文,是个叫春生的阎经理,本来心头不悦。 向神州工作的人问过后,得知他在神州收购盛林草本的计划就是这家伙给破坏的,芳村顺二更是不爽。 处心积虑安排下的计划,本以为万般周详了,想不到被一个小药厂给截胡了,想想就气。 虽然恼火,但他并不反感见到阎春生。 来的都是客,且他也想见识一下这个特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公司大门外,芳村社长看着阎春生携小翠儿走下车来,皱了皱眉头。 英多集团怎么都是些小年轻?难道就没个年长的人帮着把把关吗? 正想着,祖教授下车了。 眼见着阎春生和石冢健男一边一个做着“您先请”的手势,还都是标准的大哈腰,芳村会长微笑点头。 这老头儿,一定是个主心骨了。 含笑上前,一通寒暄过后,把一行人让进了屋里。 几句话过后,芳村顺二发现这老头儿并不是主要角色,开始探起底来:“老先生在英多集团是什么职位呀?” 纵然是有翻译,祖教授还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搭话。 阎春生抢着说道:“芳村社长,祖先生是我们集团特聘的顾问,担负着传承和研发的重要责任。” “特聘?怎么祖先生不在公司任职吗?” 阎春生笑笑说道:“祖先生是我们传统医药研究所的专家,几世行医。 “我们倒想着能把先生挖过来,可国家不能让啊!” “噢?”芳村来了兴致,摸了摸头顶又问了一句,“那不用问,这生发丸肯定是祖先生的杰作喽?” 阎春生点了点头。 芳村顺二干笑了两声说道:“祖先生,神州医学讲究临症断病,能否屈尊为我把把脉?“ 祖教授心知这是有意试探,于是伸出右手,搭上了芳村顺二的左手。 一分钟后,抬眼看了看芳村顺二,叹了口气问道:“多大岁数啦?” 第1288章 尽管石冢健男还没来得及翻译,但祖教授的神情,还是吓得芳村顺二一激灵。 这表情,一猜就是“没上医院看看去吗?你指定是有点病……”的意思呀! “祖先生,岳父今年刚五十九岁。” 石冢健男对祖教授说完后,赶忙把祖教授的话翻译给了芳村顺二。 芳村顺二疑惑地看了一眼祖教授,掉几根头发,和岁数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影响到寿命了? 祖教授把过了脉后,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沉吟片刻,自顾嘀咕了一句:“有点复杂呀……” 石冢健男急急地问道:“祖教授,有什么大问题吗?” 他是真的有点急,不是装的。 老丈人的身体好坏,关乎着整个集团的运营,关乎着他的上位时间…… 祖教授淡淡说道:“问题倒是不大,就是根源有点错综复杂。” 听了这话,石冢健男长出了一口气,开始给社长翻译。 芳村顺二听完后,迫不及待地说道:“快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祖教授接过石冢健男递过的茶,缓缓开口:“常人脱发,多与气血相关。 “发为血之余,气血亏虚,或瘀血阻络,则毛发不得荣养,这是主要原因。 “你岳父的病根子,除了这个,还有以下几点——” 说到这里,石冢健男礼貌地打断了话头:“祖先生,您先润润喉,我先翻一翻,您再继续。” 翻译最怕的就是这个,一张口全是专业术语…… 等他吃力地念叨完了,祖教授继续说道:“你岳父脱发的病因之一,为脾胃阳气衰败,不能化气生血所致; “其二,动不动就大发无名之火,此为肝风大动所致。 “你问问他,是不是喜食肥腻,时常大动肝火。” 石冢健男一边翻译一边想:这都不用问,他要是不时常发发火,怎么震得住这好几千人? 芳村顺二听后,立时直起了腰板。 神了,连我喜欢吃啥他都知道! 那边,祖教授又嘀咕了一句:“这都不是主因……” “快问,快问问……”芳村顺二忙三迭四地连说了五六遍的“快问”。 祖教授瞄了一眼面前的社长,开口说道:“肾精亏虚,才是根本啊! “五脏虽在内,但在体表皆有苗窍。 “常说的‘肝受病则目不能视’,指的就是眼睛为肝之苗窍。 “肾藏精,主生育,开窍于耳,其华在发。 “平时不注重保养,房劳过度,在内表现为肾气亏损,精血不足,在外则表现为则耳鸣耳聋、黄发脱发…… “你再问问你岳父,是不是耳朵不太管用,还伴有腰膝冷痛、夜梦频发,还多是恶梦。” 石冢健男愣了一下,问问有没有做恶梦、腰子疼不疼,还好开口。 问老丈人房劳过度……这得怎么说? 而且他知道,岳父这毛病,跟亲岳母的关联也不大。 听完了姑爷吭吭哧哧的翻译,芳村顺二半晌无语。 倒不是尴尬于被姑爷问到和岳母的房中事是否过于频繁,实在是这老头儿太让人佩服了。 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人,再加上专门研究现代医学的那些人,那不是在亚细亚洲无知了吗? 沉默过后,芳村顺二幽幽说道:“问问老先生,是不是以后我就离不开这生发丸了。” 祖教授听了,淡淡说道:“这个,对你没什么大用……” “可是,这明明是已经生效了呀!” 祖教授看了看芳村顺二:“表象而已…… “人家轻症的人用这个可以,你这病因太复杂了。 “社长先生既然懂‘临症断病’,应该知道用药也是要随症加减的吧?” 芳村顺二听了,脱口而出:“请先生赐方!” 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 藏都怕藏不住的东西,随随便便就写出来给你了? 岂料祖教授并没含糊,接过笔就写了起来。 只是,心头狂喜的芳村顺二听石冢健男念完后,又傻眼了。 熟地、肉桂、鹿茸+生发丸? 成药加生药,这是什么组方形式? 看来,老头儿不光医术高明,心思也很老道…… 尴尬一笑后,芳村顺二对石冢健男哇啦了几句。 石冢健男转向祖教授,客气地问道:“岳父问,日常该注意些什么呢?” 祖教授寻思了一下,抄起一支笔,唰唰唰写了一行大字,递了过去。 “少吃肉,多吃豆,少往女人跟前凑……” 念叨了一遍后,石冢健男偷瞄了一眼老岳父,把纸放到了桌子上,没敢翻译。 芳村顺二也没追问,看了看阎春生说道:“我们谈一谈合作的事情吧。” …… 阎春生传神的描述,听得钱亦文和英子哈哈大笑。 笑够了,钱亦文回头对英子说道:“跟我们国宝级的大师斗法,他可差太远了。” 阎春生带着酸酸的味道嘟囔了一句:“这半个月,祖教授差点没让他们给捧上天。 “领着参观了他们的药厂不说,还四处游玩,连皇上住的地方都去了呢。” 据人家自己说,这比故宫还要早……不过,也不知道那几千吨燃烧蛋有没有使之重建…… 钱亦文嘿嘿一笑:“岛国的天皇,虽然不管事儿,但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别说咱一个外国人了,就是岛国人,也有很多人没进去过呢。 “芳村能带祖教授去这地方,看得出来是下了血本了。” 阎春生说道:“嗯,芳村顺二在祖教授身上是动了些歪心思,祖教授都和我说了。 “他还说让你回来后抽时间去他那一趟,他有话要和你说。” 钱亦文笑了笑:“春生,祖教授能和你坦然说这些事情,那就说明他没动心思,还让我去干啥?” 阎春生正色说道:“不是这事儿! ”祖教授说他在参观津村药业的工厂时,发现很多问题,要和你当面说。“ 钱亦文问道:“没和你说具体是什么事吗?” “说了一点,又是萃取又是制备的,我也听不太懂,反正就是说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钱亦文点了点头,心中明了。 看来,厚着脸皮让祖教授跟着去了一趟,还真是对了。 祖教授不但教训了芳村顺二,也一定是发现了津村药业的长处,想要提醒他注意。 正想着,阎春生掂着手里的电话,又开口了:“哥,这玩意儿要办个号,找谁呀?”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先别急着说这个…… “讲了半天的笑话,你还没说谈判究竟是什么结果呢。” 第1289章 阎春生嘿嘿一笑:“一切按咱们在家说的一样,成交了。” “一点都没变?” “变了我也不干啊!” 阎春生一边一脸不屑地说着,一边礅了礅手里的茶杯。 英子刚待起身,被钱亦文一把摁住了:“我来吧……” 唉!他矫情点就矫情点吧,他愿意摆谱就让他摆吧。那你说你摊上这玩意了,你咋整啊!那有好模好样的,咱不没摊着吗…… 一边给阎春生续着茶,钱亦文一边没好气地说道:“说!” 阎春生心满意足地啜了一口茶:“开始的时候,让他们在咱们这边生产的路子芳村不同意,回绝得那叫一个干脆。 “非要出三点五亿元买咱这几个方子,说这样做两家都受益。 “咱们可以生产,他们也可以生产。” 钱亦文冷笑了一声:“这哪是替咱们考虑,分明就是想一劳永逸。 “真卖给他了,回头他申请个专利,一准回来告咱们! “你接着说……” 阎春生接着说道:“这话刚一说,就让我给怼回去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咱们国家近几年对古方开始保护了,新成立没两年的中医药管理局把这些方子列为禁止禁止外流的一级验方了。” 英子捂了捂脸,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也太能扯了!” 春生白了英子一眼:“笑什么笑,倒你的茶得了! “我这是谈判技巧,先让他断了这个念想,不然他得天天惦记着。” 钱亦文追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说研究研究,接着就天天领着祖教授出去兜圈子了。” “这是在你这碰壁了,想从祖教授那里打开突破口的意思……”钱亦文嘀咕了一句。 接着又瞄了一眼阎春生说道:“那这么一来不是把你给晒起来了吗?” “我怕他?”春生撇了撇嘴,“我他妈又不是没事儿干!” “你干啥去了?” 说起这个,春生一脸得意:“我陪着小翠儿去她姥姥家了。 “一群老老少少围着,好吃好喝??敬着。 “听着一声声‘这里去挖’、‘那里去挖’,日子别提多舒服了。” 钱亦文瞪了春生一眼:“卧槽!敢情把你放出去是享受去了。” “有福不享,那不是王八蛋吗?”春生干笑了两声,“也没光享受,还陪着小翠儿卖房子了呢。” “都卖了吗?” “没都卖,除了你知道的那处祖屋之外,还在京都留了一栋。” “这么快就卖了?” “妈呀!往那个叫什么中介所一挂,没出三天就都卖没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自顾嘟囔了一句:“其实,那一套也不该留……” “你说啥?”春生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钱亦文赶忙遮掩:“没事儿……我说你这事儿办得牛。 “和津村的事儿,是怎么发生转机的?” 春生吸溜了一口茶水:“说起来,是我们马上到了岛国的第十天的事儿…… “那天,我们俩都准备上床睡觉了,石冢健男这个孙子突然来了——” 英子猛然抬起头来,笑嘻嘻来了一句:“你刚才说啥?” 阎春生一捂嘴,颇不好意思地说道:“人家就是那么安排的,我寻思着咱得尊重人家的风俗啊。 “小翠儿都没说啥,我还有啥说的?” 钱亦文一拍桌子:“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尊重点啥不好,偏就这点事儿你上心了! “人家那是不知道你们还没结婚吧? “真丢人!丢了你家的脸,还丢了我大神州的脸!” 阎春生见钱亦文眉头扭成了个疙瘩,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盯着钱亦文嘀咕了一句:“有那么严重吗?” “咋不严重?”钱亦文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小子早这么上心,是不是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阎春生挠了挠脑袋,皱眉说道:“我说到哪了? “让你这一吓,全忘了……” 英子一旁来了一句:“说到你俩刚要脱衣服,来了个人……” 春生尴尬一笑,神叨叨地说道:“哥,你猜他来干啥来了?”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干啥来了?搅局来了!快点说得了,这个磨叽……” “好!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 石冢健男是带着他自己的小九九来的。 进了门后,一看这情形,知道来得不是时候,不免尴尬。 放下了手里的六层食盒后,搓了搓手,开始自我解嘲:“白天太忙,只好晚些来看小姨奶……” 春生一边和他一起往出倒腾着酒菜,一边说道:“没事儿,正好有点饿了。” 心里却在骂这个孙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情绪都烘到位了,敢情你他妈不难受了…… 一杯清酒下肚,石冢健男道明来意:“我来是想向您透露个不好的消息…… “因为不满意英多开出的条件,津村可能会放弃合作。” 阎春生没太搞懂石冢健男的来意,随口敷衍了一句:“要是没有合作的诚意,就算了吧。” 一边说,一边琢磨着这家伙到底为何而来。 石冢健男逐步开始试探:“如果这样的话,那您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那又能怎么办?上赶着不是买卖……” “小……小姨父爷,咱又何必非要指望着津村呢?” “你的意思是?” 石冢健男正了正身姿:“您初来岛国,对本土的药品行业不太了解。 “光京都附近就不止几百家药厂生产传统药品,而且其中也不乏名气很大的。 “为什么不找找别家呢?” 阎春生点了点头:“你有合适的吗?可以推荐一下” 石冢健男掏出了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您请过目……” 阎春生瞄了一眼名片,发现人名并不是石冢健男:“昭和株式会社? “你和这家是什么关系?” 第1290章 石冢健男尴尬一笑:“我的一位旧相识在那里供职。” 阎春生察言观色,心想这里边要是没你点事儿那就怪了。 这可是典型的吃里扒外,可是犯着大忌讳的,让你老丈人知道了,皮都得给你扒下来。 你能为了别人去冒这个风险? 这得怎么把他快点打发走呢…… 不对,应该怎么回复他才好呢? 想了想,阎春生有了主意:“你这个提议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突然间提到了这个,属节外生枝,我得回去和我哥商量一下。 “晚点给你答复好吗?” 见阎春生没有拒绝,石冢健男面露喜色。 一边斟酒一边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一杯酒下肚,石冢健男拿出了两部相机:“这部相机麻烦帮我转交给钱总,上次我见他喜欢,就帮他买了一部,还有您一部。” “让你破费了……”阎春生一边客套一边扫了一眼盒子。 pentax?这是个啥牌子?喷他稀? 目的达到,石冢健男起身告辞。 临别时,不忘回头嘱咐了一句:“今天咱们说的事儿,和津村没有关系,您就不必在社长面前提及了。” 阎春生点头说道:“放心,我明白……” 送走了石冢健男,阎春生又坐了下来,招手叫过小翠儿:“媳妇儿,来,咱俩整两杯。” “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春生嘿嘿一笑,拉过扭捏的小翠儿:“六个菜,不吃白瞎了…… “翠儿,这酒你能喜欢,甜滋儿滋儿的,一点都不辣,少喝点,迷迷糊糊的,有助力于……睡眠……” …… 阎春生讲完了那晚的事情后,按照惯例总结了几句:“事实证明,石冢健男的情报并不准确。 “没过几天,芳村顺二就妥协了。” 钱亦文笑道:“那是让你给抻得没招了。 “咱们开的条件,他们都答应了?” 阎春生得意地一扬头:“他不答应我也不干哪! “就是在咱们国内生产到他们那去包装的事儿,芳村有点不太情愿。 “不过也就是矫情了一下,就让祖教授的提议给岔过去了。” 钱亦文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祖教授提了什么建议?” 阎春生接着说道:“祖教授说,他通过对岛国药品行业的了解,觉得应该改良一下剂型以适应他们的习惯。 “把减肥药和生发丸的片剂和丸剂改成冲剂,再改善一下口感,让他们当茶喝…… “而且也像他们那样,做成一号汤、二号汤直至七八号汤,这样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应用了。 “还拿芳村顺二举了个例子,来说明不同人该不同对待。 “哥,我是服了祖教授了,你知道他这提议高明在哪儿吗?” 这家药企的产品,还真是带着编号的。 钱亦文皱了皱眉:“快说!” 阎春生嘿嘿一笑:“祖教授说,这样一来,我们在国内制成药粉,到了你们那装装袋子就行了。 “不然等到产品畅销了,你们岛国的资源不足,你还得去神州划拉草药去,来来回回地折腾,不划算。 “你说这老头儿有多高明!” 钱亦文点头微笑,祖教授的主意真好! 不但说服了津村,而且还给自己省了很多钱。 给他供应药面子,不但不至于泄露机密,而且还省了自己很多的运费。 看来,得抓紧去一趟龙江,好好感谢一下祖教授。 阎春生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哥,石冢健男说的这个昭和板式会社事儿,能不能靠谱?” 钱亦文扫了两眼名片后说道:“我觉得这事情有一定的可信度! “昭和株式会社也是个知名企业,石冢健男估计是持有昭和株式会社的股份,或者是背地里替他们做事。” 阎春生一边从包里往出掏相机,一边问了一句:“哥,那我这么答复他对不对?” 钱亦文手托下巴思考了一会,说道:“春生,你做得很好! “给他留个活口,让他惦记着。 “等咱的产品系列扩大以后,再找他合作。 “这不是等于他给咱们提供了在岛国遍地开花的机会吗?” 接着,重重拍了拍阎春生的肩膀:“今天晚上,去二大爷那儿,咱哥俩好好喝点。” “不行……”春生说道,“我一会儿还得去接那娘俩去呢。” “那不正好吗?直接接到家里,一起喝!” 春生想了想说道:“还是改天吧,何姨是给她姐送钱去了,不知道得说到啥时候能说动呢。 “真有奇怪的人,白捡的钱都不要。” 钱亦文淡淡说道:“你没经历过人家的事儿,你不理解。 “那你早点去吧,开我这车,安全点。” 春生接过钥匙,刚要转身,又想起事来:“哥,何姨听说你燕京那边用钱,说把卖房子的钱和之前拿回来的钱都先给你用。” “她听谁说我急用钱的?” “我……” “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啥?” 春生低了低头,小声说道:“我寻思着都一家人了,也没啥好瞒的,她问我就说了。” 英子在一旁插了一句:“这可不行! “好像为了用人家的钱,咱鼓捣人家把房子卖了似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春生,你跟何姨说,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的钱,让她留着养老吧。” 阎春生咧了咧嘴:“那么多钱,就算她活一千岁,使劲花都花不完。” 英子笑问:“带回来多少钱啊?” “多少钱?几十套房子,最小的五六十平,一平米最高14500000万岛国币,你自己算去吧。” 春生说完后,转向就走。 “你的相机!”钱亦文在身后喊了一句。 “都给你吧,我不会用。” “笨蛋玩意儿,没长脑子?还不会学?” 春生头也不回地过远远抛来一句:“胶卷挺贵的,不学了……” 钱亦文和英子对望了一眼:“一平米一千多万日元,折合人民币五十多万! “买两卷胶卷,咋还这么抠抠搜搜的?” 英子笑了笑:“可能是还没适应吧。” 钱亦文说道:“有啥不适应的?人都给忙活了,花点钱算个啥? “卖个厕所,够他买一车胶卷的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别啥都说,那可是你兄弟媳妇呢……” “我还能当面说吗?” “我就怕你当面的时候搂不住!” “不能,我有准儿。” 钱亦文嘿嘿一笑,拿起相机摆弄了两下。 放下后,自顾嘀咕了一句:“这得是啥家庭啊,同款宾得相机,一玩就是两个!”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抄起了电话,正琢磨着,老妈抱着钱珊,领着钱多走了进来…… 第1291章 见了一双儿女,钱亦文把给许律师打电话的事儿先放下了。 给许律师打电话,晚点没问题,眼下再不出手,闺女就让媳妇儿给抢先抱走了。 “快让爸稀罕稀罕……”一边伸手接过钱珊,一边摸了摸钱多的小脑袋。 钱珊搂住了钱亦文的脖子,娇声娇气却又带着点抱怨说了句:“爸,你知道回来了呀。” 钱亦文一愣,瞄了一眼老妈,这准是老太太背后念叨过,让孩子记住了。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大约是默认了。 接着,从兜儿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了英子:“这是这一个正月来的人给俩孩子和我的红包。 “我让张嫂把人名都写在上边了,你们心里有个数。” 英子赶忙推回:“妈,你留着花吧。” “我一个老太太,有吃有喝的,能花啥钱。” “这俩孩子不得天天花钱吗?” 纪兰凤眯眼看了看两个孩子:“这小的还不会花呢,大的自己能挣钱了……” “啊?”钱亦文任着钱珊爬进了英子的怀里,拉过钱多,“还创业了?” 钱多郑重点了点头。 “快跟你爹我说说,做的啥买卖呀?” 钱多颇为自豪地扬了扬脸:“卖酒了。” “卖酒了?” 原来,钱多进的学校,可不是一般的学校。 因教学质量好,很多人都想着法的把自己家的儿孙送进来。 能进得来,除了像背后有董树果一样的硬人之外,剩下的不是有钱就是有势的。 日常在班级里,见识有限的孩子们各个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许多事情都可拿来攀比。 诸如谁家住的楼房高,谁是天天有小车接送的,都是常态。 钱多并不参与,他爹不让。 他爹说那些都不是你的,什么时候你有了,也不必说给人听,别人迟早会看得见。 渐渐的,钱多发现了商机——邻桌的小男孩说他爸每个月都得几箱子好酒。 孝敬别人,自己每也得消耗半斤。 什么是好酒?钱多不知道。 不过,自家的酒天天大车小车地往外拉,想必算是好酒了吧? 偷偷拿一瓶子送给他,让他爹尝尝,不好喝就当拉拢拉拢关系了。 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何况我就是当官的。 后来,后来那同学又要了一瓶…… 再要是,钱多不干了:“张大乾,我家这酒也是从粮食里挤出来的,那都得花钱,我妈不让给了。 “你爸要是喝着好喝,我给你个批发价,一瓶便宜七毛钱,只收三块五咋样?” 便宜七毛钱,孩子不知道,但家长知道,这可比从糖酒公司批发都便宜呢。 就这样,一桩交易在暗中已经进行了有半个月了。 奶奶负责货源,钱多负责出货,钱进了钱多的小兜儿…… 英子强忍着笑,在一旁问道:“儿子,卖出多少了?” “八瓶……”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你这成交量不行啊! “一个月都卖不上六十块钱,这得多少年能攒够说媳妇儿的呀?” 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又说道:“儿子,咱爷俩不外,我跟你说句实在的,你这么干坑爹呀!” 钱多听懂了,捂了捂衣兜,往后退了半步。 钱亦文眼珠子转了转,拉过钱多:“你把实惠给了同学了,卖钱你揣兜里了,我这成本你考虑进去了吗?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个最低价,两块钱一瓶,你看这样行不行?” 钱多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有点多!” 钱亦文气得一瞪眼睛:“两块钱还他妈多? “你他妈怎么也得让你爹保个本吧?” 纪兰凤推了他一把:“你好好说话!” 钱亦文缓和了一下语气:“儿子,做生意不考虑成本不行。 “而且你得琢磨着往大了干,琢磨着怎么能把销路打开。 “不行你再降降价呢?咱来个薄利多销怎么样?” 钱多琢磨了一下,有点不甘心:“再要降价,就挣的少了,我得给他兑点水!” “坚决不行!”钱亦文拍了拍钱多的脑袋,“掺杂使假的事儿万万不可取,再想想别的办法。” 纪兰凤一边撇了撇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你那时候——” 钱亦文赶忙打段了老妈的话:“妈,我这教育孩子呢,你老提我干啥?” 正说着话,大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得真切,开口说道:“孩子上学,你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啥? “不把学习都耽误了吗?” 钱亦文赶忙起身,一边让座一边说道:“大爷,学习课本知识固然重要,要是能顺带着学点生存技能不是更好吗? “我刚上中学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同学就天天背个冰棍箱子上学。” 大爷点了点头,没反驳。 钱亦文看着大爷消瘦的面庞,问了一句:“身体咋样?” 大爷淡淡说道:“还那样……” 一边说,一边捂了捂肚子:“王伟峰不知道从哪给我整了两根山参,长得肥大扁胖的,怎么感觉没啥劲儿呢?” 钱亦文略一愣神,这是参不好,还是情况不妙? “等能跑山的时候,咱们再麻烦一趟四姨夫吧。”钱亦文说道。 大爷一指钱多笑道:“以后再说吧,你还是先把儿子教好了吧,在那直着脖子等你支招呢。” 钱亦文回头一看,钱多果然还杵在那里,抬头正看着他。 钱亦文又蹲下身来:“儿子,咱这么来…… “这八瓶酒我就不要成本了,算你的启动资金。 “第一,你想办法让更多人知道你有这业务; “第二,价格上得灵活点。 “买一瓶和买一箱的价格,给他拉开,让他们看出实惠来。 “你想想,要是能一下子卖出几箱去,便宜点是不是也能多挣钱?” 钱多眨巴了两下眼睛,从兜里抠出一把零钱来。 两手一摊,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卖给我那么贵,这点钱连一箱都买不来。” 钱亦文像模像样地拍了拍钱多的肩膀:“咱爷们还能挤兑你吗? “爹可以赊给你呀!” 琢磨了一下,又黑下脸来:“可有一样,字据你得给我出……” 第1292章 钱多蹦蹦跳跳地跑了,有个有实力的上家,谁不高兴? 眼前,他觉得还不够稳妥,还需要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大人们做事,他在旁边也学到了。 “小样儿,有新买卖了,种地的事儿一句都不提了。”大爷眯眼看着钱多的背影,酸溜溜地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大爷,孩子大了,知道这季节种不了地了。” 大爷点了点头:“官司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们俩刚到家,还没来得及问呢。” “问问吧,前两天我在院外溜达,看见那个许律师来你这儿了。” 大爷说完后,手拄膝盖,站了起来:“忙吧,我上你二大爷那儿看看去去。” 送走了大爷,钱亦文拨通了松远律师事务所的电话。 见放下电话的钱亦文陷入沉默,英子问了一句:“啥情况?” 钱亦文淡淡说道:“一切正常,都开了一次庭了。” “那不就等着判了吗?” “许律师说,案情特别重大,还在搜集证据,可能还得不止一次才能定性。” 英子嘀咕了一句:“还需要啥证据?这些不够吗?” “许律师说又去吉春了,找目击证人,看能不能找到撞胡臣的人。” “我看,不好找吧?” 钱亦文说道:“谁知道呢…… “把孩子给我,你给许如年打个电话,可能胡臣还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 “好像下次开庭李二臣也得回来。” 英子一边把钱珊递了过来,一边嘟囔了一句:“你就打呗!” “我?不愿意和她说话。” 英子一仰脸,刚要反驳,又忍住了。 就好像我愿意和她说话似的! 一边听着英子阴一句阳一句地和如年通着电话,钱亦文一边把钱珊在两手间抛起又落下。 在闺女咯咯咯的欢笑声中,钱亦文说道:“走,把你哥叫出来,咱一家四口回姥家,蹭饭儿去。” 走了没两步,钱多倒背着手从后屋走了出来。 一脸的老成,像个来视察的老干部一样。 身后不远,纪兰凤和张嫂微笑着倚在门旁,像是要等着看一出好戏。 钱亦文斜眼看了看儿子,问了一句:“手里拿的啥?” 钱多一抖手,一张纸递了过来。 “合同?”钱亦文瞄了钱多一眼,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今有钱一文gei钱多工huo,老边saoguo53度一并1.8元,不可反hui。 “钱不gou,可欠两月。 “立字为居。 “钱一文(手yin)钱多(手yin)” 迷迷糊糊地看完这张一大半儿拼音的合同,钱亦文又好气又好笑。 这他妈是怕我不认账,逼宫来了? 钱亦文递回了那张纸:“儿子,这个手印我不能摁,你这合同条款不合理。” 钱多小脖一歪:“哪儿不合理了?” 钱亦文说道:“首先,你这价格也不对呀!我不是说两块钱吗? “怎么你都不和甲方爸爸商量一下,就私自做主了?” 钱多一边卖力地扭着印泥盒的盖子,一边皱着小眉头说道:“你不是让我便宜点卖吗? “所以我打算给他们便宜两毛钱,我不能亏着。 “张姨和我奶都说了,你也不差这两毛钱。” 一边说,一边拿手指使劲戳了一下印泥,用力向纸上按去。 “到你了!”钱多一边说,一边将印泥盒高高举起。 钱亦文瞄了一眼门后,张嫂赶忙隐身了。 不用问,这份合同的参与者还不少,人家背后还有智囊团…… 正在心里暗自发笑,钱多已经上手了。 拉着他的手直接就杵进了印泥盒里。 “别闹!把你妹妹摔着。” 钱亦文赶忙拿另一只手牢牢护住了钱珊,只觉得指尖一凉,一个中规中矩的流程,就算是走完了…… 第1293章 恍眼前,钱多已经把合同举到了他的眼前。 做事情就是得这样,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得逞的钱多,一边朝后屋跑,一边嘿嘿笑着:“妥了!” 钱亦文喊了一嗓子:“我们去你姥家,你不去呀?“ “不去啦!我得想想还有谁能买。” 英子打完了电话,回头正看见钱珊被这爷俩逗得直乐。 不明所以间,开口问道:“你俩干啥了,闹闹哄哄的,打个电话我全程都得捂着话筒。” 钱亦文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乐得英子直不起腰来。 钱亦文撇了撇嘴:“还有心思笑呢! “咱俩的好日子,好像要到头了……” …… 天气渐暖。 钱亦文和英子一起,又来到了宋战的家。 两个大信封,塞满了百元大钞,对应着两件重要的事情。 其一,新政府办公大楼已经开工,得向领导汇报一下工作; 其二,两次开庭后,官司的结局已渐明显,就差终审了,得向领导表示一下感谢。 宋战早早摆好棋局,钱亦文还没入座,当头炮就砸了下来…… 钱亦文一边脱衣服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来了个列手炮。 “哟嗬!又变招子了?”宋战呵呵一笑,调侃了一句。 钱亦文一边顺手把两个信封塞到了茶几下边,一边说道:“宋叔,和您对局,得时时更新思路才行。” 宋战笑了笑:“官司的事儿快了结了吧?” “快要出头了。” “好事儿,省得又搭人工又费心神的。” 几手过后,宋战突然问道:“那个安排到吉春商业局的人,和你有没有亲属关系?” 钱亦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宋叔,商宝莉没有亲属关系。” 宋战皱了皱眉头:“新来的局长话里话外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说这个小商工作表现很出色,给提了个副科长。” 钱亦文笑道:“那还不是给您面子。” 宋战略有些担忧,瞄了钱亦文一眼:“你对她了解得多吗? “我是有点担心,怕她不能胜任。” 钱亦文明白宋战的心思,怕商宝莉不称职,但假他之名去的,地方上还不敢说什么,最后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对他影响不好。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宋叔,虽然她帮了我的忙,但当初也没承诺让她在那儿待下去。 “等事情了结了之后,就让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宋战听钱亦文说商宝莉“帮了我的忙”,琢磨了一下说道:“改天我让小强去看一眼吧。 “如果能行,就让她留下吧。 “你这一折腾,把人家商业局和市政府齐刷刷拿掉了十几个人。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呀!” 英子在一旁插嘴问道:“宋叔,怎么下去那么多人呢?” 宋战笑了笑:“扯起瓜蔓一抖落,生瓜熟瓜不都出来了? “我听说商业局现在就剩下商宝莉和另外两名女同志了。” 说完后,宋战看了一眼已然扭过头去的英子,忍不住自顾笑了起来:“说这个干啥…… “到你走了! “我可告诉你,留着点神,我可是有步儿啦!” 果然,没几步,钱亦文又让人家给闷了宫。 “小钱呐,还有个乐子事儿,你要不要听一听?”一边摆局,宋战一边问了一句。 “宋叔,啥乐子事儿?” 宋战笑道:“那天我一个亲戚去般若寺上香,顺道去到你那位大师那儿算了一卦。” 钱亦文一边哼哈地应和着,一边暗自奇怪,这有那么好笑吗? 宋战接着说道:“我那亲戚回来跟我说,大师的卦很灵,他那屋里都快赶上般若寺的香火旺了。” 钱亦文心里一惊,这哪是笑话? 当下,赶忙问道:“宋叔,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宋战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他说咱们办公大楼都是请他给选的址……” “宋叔,待会儿我去一趟吧。” 宋战点了点头:“收敛着点吧,别满世界张扬。” 第1294章 钱亦文回头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帮我想着点,待会儿回去接大爷和曾叔的时候,先到般若寺一趟。” 英子答应了一声,给二人续了茶。 听话听音,宋战一边布局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一会儿还有事儿?” 钱亦文笑道:“宋叔,这两个老头儿一刻不想得闲。 “这不,天刚转暖就急着去看他们那一亩三分地了。 “还把鱼竿早早就准备好了。” 宋战抬手看了看表,一摞棋子拍在了自己的老帅上:“时间不早了,一去一回的,得不少时间,这局算你赢了!” 钱亦文扭了扭身子,矫情起来:“宋叔,这把可不是算我赢,我真有点把握……” 宋战一边说一边起身,从兜儿里掏出两张大票递了过来:“好,那就算你真赢了。 “我这太忙,不能跟你们去了,这点钱帮我给两位老人家买点豆饼、鱼钩吧,跟他们说一声,下回我陪他们一起去。” 英子赶忙说道:“宋叔,话我们一定带到,钱就不必了。” “那可不行!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宋战笑着把钱塞到了钱亦文的手里,“想钓大鱼,这窝子是打得越提前越好啊。” 钱亦文不好再说什么,把钱接了过来:“宋叔,那我就拿着了。” 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大钞,钱亦文自顾嘀咕了一句:“真是国富民强了,这面额是越来越大了……” 心里,却又在想,二大爷最近总和他说起,现在的钱可是越来越不经扯了。 破开一张大票,几天就没了。 赶上孙女一撒娇,更快…… 面额越来越大,国富民强的象征…… “不是撵你们,早点走吧。”宋战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英子起身,对宋战说道:“宋叔,下个月要奠基了。 “这个项目可不比翠桂庄园,您得好好准备准备,到时候给大家好好讲几句。” 宋战摆了摆手:“还是让省里的主要领导来吧,我就免了吧。” “项目可是您一手促成的……” 宋战微微一笑:“到时候再说吧。 “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情,把气势做得足一点,要是能连同你那个福乾小区一起做,就更好了。” 英子点了点头:“宋叔,您放心吧,一定不会给您丢脸。 “东珠港那边的设计,都是请的国际顶级的设计师。 “规划院钱院长看过后,都赞不绝口。” 宋战点头过后,对英子说道:“小强和刘文秀的事儿,你们帮着上上心。 “都老大不小了,我想让他们十一完婚。 “我听孩子说,她是被你舅舅和舅妈养大的,改天安排一下,我亲自去一趟。” 英子笑道:“宋叔,青峰山太远了,路还不好,我让二老来春城吧。” 宋战皱了皱眉头:“小董啊,哪有这么办事儿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宋叔摆官架子呢。 “这养育之恩,比生身之恩更为可贵,咱们走几步路又能怎样呢?” 英子点头称是,钱亦文也说道:“听宋叔的吧,也让宋叔去看看咱们的鹿场。” 出了宋站的家,钱亦文匆匆忙忙和英子来到了般若寺。 表舅的生意果然火爆异常,屋里有多少人不知道,反正门口摆了七八个小马扎。 “进屋吧。”英子对盯着整修过的门脸发呆的钱亦文说道,“想啥呢?” “我在想,有没有必要让他停业。“ 英子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钱亦文拍了拍方向盘:“和领导打交道,得处处留心啊! “人家不说,咱都得注意,何况人家都明说了。 “一回半回的没问题,怕的是积少成多,慢慢就让人家觉得你不会办事儿了。” “那怎么办?”英子指了指眼前火爆的场面,“国家都不管的事儿,你还能让人家关门?” 钱亦文思考了一下,问英子:“这次开工,工人招够了吗?” “差挺多呢,大武说边干边招。” 钱亦文突然笑了:“有了!走,咱进屋。” 二人挤进了屋里,表舅赶忙放下了手里正合着八字的笔:“哟,贵客呀! “你俩咋这么闲着呢?” 钱亦文笑道:“顺路,来看看大师。” 表舅一脸欣喜:“让您二位来看我,这怎么敢当。” 一边让坐,一边对身旁一位貌似熟识的人说道:“咱们新建的办公大楼和那一大片房子,就是人家盖的。” 听他一说,那人赶忙站了起来,把凳子朝钱亦文这边推了推。 钱亦文和英子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心中暗想:看来,大领导还真是不说假话,表舅还真拿这点事儿当成荣耀了。 “不坐了,咱们去车里吧,我和你说点事儿。” 钱亦文说完后,自顾和英子走出屋外。 第1295章 表舅愣了一下,起身掸了掸那身缎子面衣服上的灰尘,跟了出来。 他一直觉得这身见过大场面的衣服给了他底气,也会持续地给他带来好运。 甚至,穿上这身衣服后都会有种陡然间法力无边的感觉。 车里,钱亦文开口说道:“生意看样子还不错哈。” 表舅嘿嘿一笑:“自打给你们看过风水之后,是好了不少。” 钱亦文瞄了表舅一眼,心中暗想:咋回事儿心里没数吗? 你那那套词儿,不都是我给你编的吗? 这还真入戏了,真以为自己是龙虎山得了道的小神仙了…… 沉吟过后,钱亦文开口说道:“上次在现场见到的那位大领导,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还和我握手了呢,哪能不记得。” “他家亲戚来你这儿了,回去和领导说起你了。” 表舅一听,喜滋滋问了一句:“咋说的我?” 钱亦文反问道:“你是跟人家说政府办公大楼是你给看的风水吧?” 表舅肯定地点了点头。 谁来他都会这么说,这准错不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这是犯大忌讳的事儿,哪能逮着谁就跟谁说呢? “不管他信不信这个,公职人员都挺忌讳这个。 “让人家知道他那么大个领导带头搞封建迷信,这不是给领导抹黑吗?” 表舅听了,一双眼睛立马变长了…… 最近这段日子,去了几趟法庭。 亲耳听到柳彬指使柳敬言和王胜利给王场长下药的事情时,心里发寒。 这人有了点权力,怎么这么狠呢? 现在想想,柳彬那才只是个知州而已,这位领导,那可是妥妥从四品通判! 这要是把宋战得罪了,他要是狠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表舅越想越觉得瘆得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可咋整?” 钱亦文说道:“表舅,现在一天能挣多少钱?” “三四十块钱是有……”表舅报出数字后,溜了钱亦文一眼,“别叫表舅,怪难为情的。” 钱亦文点了点头:“三四十块,不少了! “但我总觉得这不算是啥正经营生,国家不提倡不说,你这套东西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现在国家是睁一只和闭一只眼,可谁知道哪一天政策会突然收紧呢? “真有那一天,那不是说让你关门就让你关门。” 表舅抬眼看了看门口探头探脑地等他回去批八字的人,心头不舍。 毕竟这年月能一个月拿一千块钱那可算是天文数字了。 一边想,一边嘟囔了一句:“可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别的呀! “再说,现在干啥能一天挣三四十块呀? “我们镇长都不见得有我挣得多……” 钱亦文说道:“要是给你找个既能挣钱又体面的工作,干不干?” 表舅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钱亦文:“啥工作呀?” 钱亦文说道:“我在工地上给你安排当个工头,你回梅山镇招一批工人,你负责管理。 “工地上的规矩,领工的带来一个小工,每天能从他身上抽五毛钱。 “你要是能招上来一百人,这不比你干这个强吗?” 一边说,一边回头问英子:“董总,一百人能帮忙安排一下吧。” 英子点了点头:“没啥大问题。” 回过头来,钱亦文又对表舅说道:“这工作不比你算卦体面多了吗? “你带着乡亲们挣钱,在家乡还能落个好口碑,谁提起来还不得念你个好? “最重要的,是这样能保证安全呐!” 钱亦文说了许多,最后一句话最能触动表舅。 挣多少钱是多?你得有命花才行! 表舅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小工现在一天给多少钱?” 英子在后排说道:“搬砖和泥的,五块一天。 “要是有点手艺的木工、瓦工,挣得更多。” 表舅略有些惊讶:“给那么多? “那不是比普通工人挣得都多了吗?真要是给开这么多钱,能好找人。 “不就是出苦大力吗?庄稼人就不怕这个。” 表舅略加思索后,回头跟英子确认着:“董总,真能用得了一百人?” 英子笑道:“再多点都没问题!” “再多点也能安排下?” 英子肯定地说道:“能!” 英子心里有谱。 家里边,政府办公大楼、府前一期和翠桂庄园三期三处工地同时开工,大小武正犯着愁呢。 现在来二百人都不是问题。 想到此处,英子两眼弯弯看了钱亦文一眼,这老爷们行,能把两件事情放到一起解决。 表舅听了英子的话后,再无顾虑,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就这工资标准,梅山镇八个村,划拉个一百多人,压根就不是问题。 “钱总,董总,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回去!” 目送着钱亦文和英子走后,表舅在门口发了一会呆,回屋拿起毛笔,一张大红纸上写下了“此房出租”四个大字。 接着,从墙上把一堆写着“有求必应”等字样的锦旗都扯了下来。 有人奇怪地问了一句:“黄半仙儿,你这是……这怎么……不干啦?” “不干了,当包工头子去了!” “包工头子?在哪儿干活呀?” “就咱们马上要建起来的政府办公大楼。” “一天给多少钱?” 老道的黄半仙儿略一思索,开口说道:“一天四块!” 那人一听,来了精神:“把握吗?” “政府什么时候骗过咱老百姓?” 这话一出口,当场就有三四个人报了名。 半仙儿的话不信,信谁? 再说,政府的公信力在那儿摆着呢…… 此后,新成立的英多房地产开发公司里,多了一个爱穿对襟缎子衣服、会算卦的包工头。 黄半仙儿带着他一百多人的小队伍,成为了英子手下的得力助手。 而他这一次把自己和拔地而起的政府办公大楼相提并论,也终于可以堂而皇之了。 闲暇之余,半仙儿偶尔也会拿出六枚铜板,放进一截排水管子里晃上一晃,给工人人卜个吉凶祸福。 黄大仙儿的本职,也放弃了。有能看得懂的吗? 有人信服,问及大师的来路,表舅总是一声浅笑:“当年旧事,不提也罢……” 第1296章 柞树沟。 大爷牵着他的孙子,快步走向自己的田地。 地头儿上,大爷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搓散了,任着湿乎乎的泥土从指缝间淌下。 而后,兴奋地回头说道:“老曾,今年的墒情又不错,你今年可得加把劲呀,别老指着我呀!” 曾繁宇看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对大爷的话并不上心。 如大爷一般,他也有所念,只是焦点不同。 拎起脚下的鱼竿,催促起来:“老钱,别看了。 “再怎么看,你今天也种不上,还是看看鱼去吧。” 大爷一边扯回要跑的钱多,一边嘟囔了一句:“你就惦记着你的鱼……” 一边趋步走向鱼池,曾繁宇一边四处看着:“你侄儿的车呢? “怎么把咱们撂这儿就没影儿了呢?” 大爷笑道:“天黑来接你就行呗,管他干啥? “去吉春了,他这一天,有干不完的事儿……” …… 欢胜久泰制药厂,也改名了。 钱亦文说,三省制药集团吉春市制药厂的名字,更显大气。 原来那名字,一听就像是一家医药公司的名字,没有辨识度。 袁清河到了退休年龄,儿女们都有正式工作,退休工资自己都花不完,他说没必要再扑腾了,该给年轻人让让位了。 如今,成功改制后的药厂,比袁清河仅小一岁的广庭荣是厂长。 广庭荣半开玩笑地向钱亦文保证,就算是坐轮椅来,只要不嫌弃他,就可以一直坚持。 两位副厂长也很敬业。 崔德健自然不必多说,新上任的禇再良,更是一门心思地扑到新药研发上,在助手王芳的协助下,把祖教授贡献出来的药方用更现代化的手段加以完善,又开发了几个新的品种。 钱亦文此来,是想和大家通个光,重新定义一下药厂的发展方向。 发展到现在,该给每一个药厂个新的定向了。 三省制药厂,生产成药; 福利制药厂,专做保健药品; 吉春制药厂,守着他的药材基地,正好可以给津村提供半成品原药。 大门口,钱亦文拉开车门,请下了老吴。 老吴是他刚才在路边上“捡”回来的…… 刚刚进入市区,钱亦文就在一个象棋摊前发现了正背着手看热闹的老吴。 老吴见是钱亦文,也很惊讶:“这不是钱总吗?” 钱亦文推开了车门:“吴叔,怎么没上班呢? “来,上车聊。” 老吴犹豫了一下,坐了上来:“上啥班,那药材公司整得半死不活的,根本没事可做,就办了个病休,都在家闲半年了。” “吴叔,药材公司怎么还要黄?” 老吴说道:“我看快了! “现在个人收药材已经完全放开了,谁还往药材公司卖了?” 一边说,一边瞄了钱亦文一眼。 都是让你们这帮人给挤兑的…… “白瞎了这手艺了……”钱亦文念叨了一句,接着问道,“吴叔,要不上我药厂来得了,给我管管质量。” 老吴笑了笑:“我能行吗?” “太行了!”钱亦文说道,“我和岛国人合作,给他们供应原药,正缺一把硬手来把控质量。” “那我试试?” “那就试试!” 会议室里,听着钱亦文和厂里的几位领导说着构想,老吴才知道原来人家都已经成立制药集团了。 原本自己以为干得不错的吉春市制药厂,只是三家药厂里最小的一个。 真要是能来这儿上班,好歹自己的专长也算是又有了用武之地了。 钱亦文正在把自己的构想说给大家听:“我的初步打算是让每家专做一件事,这样一来咱这集团就成了流水线了。 “咱们这里以后不再生产成药,只为其它药厂提供原药。” 广庭荣琢磨了一下,插了一句:“钱总,咱不出成品了,从哪儿出利润?” 钱亦文说道:“广厂长,不能光看眼前,大头儿可都在咱这儿呢。 “等咱们和岛国合作之后,提供给他们的原药不都得咱们生产吗? “而且我们可不光是给咱自己供原药,我打算单独成立一支销售队伍,你这个生产厂长就做好满负荷生产的准备吧。” 禇再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这点设备够用吗?” 钱亦文说道:“明天开始,把三个药厂的提炼萃取设备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看生产情况,如果不够用咱们再加。” 说完了构想,钱亦文又开始落实岗位责任:“调整过后,广厂长负责和生产; “崔厂长负责人事和销售; “小禇和王芳负责制备和研发。” 看了一眼老吴:“吴叔,生药材的质量,就全指望着你了。” 老吴问了一句:“就按药材公司的标准呗?” 钱亦文郑重说道:“嗯!而且要严格执行!”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钱亦文话刚说一半,被广庭荣给打断了:“介绍啥,都认识。” 老吴笑了笑:“吉春地方太小了,还都是一个行业的,哪能不认识。” 钱亦文嘿嘿一笑:“既然大家都熟识,那你们就先聊着,我还有事儿,得去一趟商业局。” …… 如今来商业局找商宝莉,再不必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的了。 只是,大门口却碰上了宋小强和商宝莉一起走了出来。 旁边那位大腹便便的,从一个劲地恭维着宋小强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是新局长无疑了。 “钱哥,这么巧!”宋小强热情地打着招呼。 宋小强一直以来对钱亦文都很尊重,这和马上要成为连襟并无关系,主要还是钱亦文的所作所为有关。 “我去药厂了,顺便来看看小商。” 一边寒暄,钱亦文一边想:领导就是领导,做事不拖泥带水。 前两天刚说完,马上就把儿子派来探底儿了。 钱亦文瞄了面带喜色的商宝莉一眼,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商宝莉微笑着对她的直属领导说道:“方局长,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钱亦文钱总。” 方局长听了,赶忙趋步向前,双手握住了钱亦文的手:“久仰大名,有幸得见…… “快屋里请!” 第1297章 钱亦文笑笑说道:“方局长,我这妹子在您的治下,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 方局长连忙摆了摆手:“钱总,这是什么话! “这段时间人手不够,多亏了小商,这可是我的左膀右臂,没了她我才麻烦呢。” 回头又看着宋小强:“这不,宋科长还说要把她调走,那可是让我这小衙门玩不转了。 “所以我说,就算是借调,也得把小商给我留下。 “别的不说,单说举报贪腐这件事情,局里边谁不夸她?” 方局长夸张的表达,让商宝莉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低下头去。 钱亦文做为旁观者,看着各怀心腹事的三个人,心中暗笑。 宋小强此来,也许就是想把商宝莉赶紧弄走。 可不明就里的方局长还以为宋科长是来给他“上课”的,一番力保搞得宋小强也不好开口了。 结果,便宜了商宝莉…… 又闲聊了几句,方局长借故走开了。 钱亦文的一声“妹子”,还有他和宋小强交流时的状态,也是很熟识的样子。 显然,在方局长的心里,眼前的这三个人一定不是外人。 自己再待下去,就是打扰了。 你知道人家三个有什么话要说,还赖着不走? 躲到三楼窗户后边的方局长,眼见着宋小强走的时候钱亦文拍了拍他的肩膀,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分别都不握手,更能说明这是自己人。 大门口,钱亦文指了指宋小强渐远的车子,问送他出门的商宝莉:“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商宝莉抿嘴一笑,“让我好好干!” 钱亦文又接着问道:“他是先见的你还是先见的方局长?” “先见的方局长。” 钱亦文点了点头,看来方局长没少在宋小强面前给她“烧火”…… 商宝莉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问了一句:“钱总,我以前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吧?” “反正我是没说过……” 钱亦文说完后,瞟了商宝莉一眼。 反正我可没给你说出去,如果宋战知道了,那只能怪你当年的业务范围太大了。 “钱总,法院说我再去一次就没我事儿了。”商宝莉偷偷溜了钱亦文一眼,“我……我想踏踏实实在这儿干下去。” 钱亦文点了点头:“现在就算是想让你走,你们局长也不能放你。 “你就先在这儿吧…… “只是,别做出让领导为难的事情就好。” 商宝莉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奋战了小半年的三层小楼。 不是她非要赖着不走,实在是这种被人时时尊重着的感觉太好了。 虽然以前也有人在意自己,可那不是全天候的。 需要时,像个宝儿;不需要时,就是根草。 就连家人都讳及在人前谈到她,甚至她出走了小一年,都没人关心过她的近况……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今天还得去三合堡,再不走怕是又得黑天才能到了。 “我得回去了……” 商宝莉说道:“路上小心……” 犹豫再三后,接着补充了一句:“钱总,不管怎么说,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以后遇上需要我的事儿,可以找我,我一定帮忙。” 钱亦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后? 副科长的身份,还能配合我干这事儿吗? 商宝莉看出了钱亦文的心思,立马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帮你找人……” 钱亦文笑道:“本来,还打算事情了结了之后送你去东管发展的,没想到你竟然自己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商宝莉淡淡一笑:“干什么、在哪儿干,都是为社会做贡献,都一样。” 第1298章 钱亦文点了点头,好一句“为社会做贡献”,还能说什么? 希望在这个行业(领域)里,她能够一帆风顺吧! …… 事实证明,钱亦文的担忧是多余的。 商宝莉从一种境况完全把自己剥离出来后,在另一种境况中如鱼得水,甚至成为了一个佼佼者。 不但因表现出色而被组织接纳,还以“洁身自好、清廉自律”和“一心为公”的两自一为精神,一直被提拔重用。 许多年后,当钱亦文再见到商宝莉时,面前这位举止端庄的处长已经在灰色正装上别上了一枚光闪闪的徽章…… 看来,那句“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是有一定道理的。 …… 日暮时分,钱亦文回到了三合堡。 村委会门前,围了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唠着闲嗑。 见了钱亦文,纷纷围了上来。 徐支书一边和大爷握着手,一边责怪着钱亦文:“怎么这么晚才到? “你让我烀的那一锅土豆子都回生了。” 钱亦文笑道:“正好,就得意这口儿。” 李得富刚要上前搭话,葛君平先递了个大罐头瓶子过来:“钱哥,你要的土样儿。” 钱亦文接过瓶子,一边观察着一边问道:“这是哪块地的?” 葛君平说道:“按你说的,采了七八块地的呢。 “东南山、西北洼子、腰岗都有,还有你家地里的呢。” 钱亦文拍了拍葛君平的肩膀:“葛会计,辛苦你啦!” “没啥……”葛君平说道,“钱哥,岛国那帮人那么矫情呀,还得看看咱们的药材是吃啥长大的?” 钱亦文笑了笑:“他们倒是没提这要求,我是想提前把他们的嘴堵上。” “快进屋吃饭吧!”李得富在旁边拉了钱亦文一把,“有事儿饭桌上说。” 曾繁宇看了看热情的人群,奇怪地问了一句:“老钱,咱不回家呀?” 大爷瞄了钱亦文一眼,嘿嘿一笑:“家?让他给混没了。” 曾繁宇不明所以,开始追问。 听大爷说钱亦文的房子现在已经成了学校,曾繁宇忍不住朝着钱亦文的背影竖了竖大拇指。 大爷把手里的小桶递给了老茄包子:“他姐夫,别人要么是大辈儿,要么我不熟,就麻烦你一下吧,把这几条鱼收拾收拾,给大伙儿添个菜。” 老茄包子接过一看,笑了:“大爷,这三条鱼加一块儿有一尺长吗?这咋炖啊?” “一条鱼也能腥一锅汤……”大爷淡淡说完后,走进了屋里。 饭桌上,李得富一边频频向曾繁宇和大爷敬酒,一边不忘抽空对钱亦文说道:“钱小子,我听大军说这两年种黄芪的人多了,收购价都降下来了。 “你收咱们的黄芪还按原来的价走,不亏吗?” 钱亦文笑了笑:“李叔,这批黄芪我都卖给岛国人了,价高,亏不着。 “就算是真亏点,我也不能拿乡亲们找平。 “合同咋定的,咱就得咋办。” 李得富微笑点头:“钱小子,这帮人没看错你! “连李贵芬都打算扩大种植了,说宁肯买黄豆交公粮也得多种十亩地的黄芪。” 钱亦文一边和大家搭着话,一边想:三合堡这三千多亩土地,看来是稳了…… 正聊得热闹,钱亦文的电话响了起来。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钱亦文接起了电话:“许律师,有事儿?” “……” “后天?是终审吗……好!明天我能赶回去,咱们见面聊。” 天青日朗,和风习习。 好天气! 抬眼望了望眼前庄严的大楼,钱亦文和一众证人拾阶而上。 刚从亳州回来的王秉春紧走几步,追上了许清远:“许律师,把握大吗?” 第1299章 许清远淡然一笑:“怎么跟你形容呢…… “不负责任地说一句,那就是已成定局。” 王秉春嘿嘿一笑:“有这么大的把握?” 许清远说道:“我在行业里打听了一下,都没人愿意给他们辩护。 “一个不入流的小律师,还是政府给指定的。” 钱亦文没有掺言,他心里比许律师更有谱。 事情刚挑起来的时候,他就和宋战了解过柳彬的后台,请宋战帮忙留意他的动向。 宋战笑笑对他说道:“小钱,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们没什么特殊关系,纯是拿钱维系的关系,老孙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伸手捞他的。 “那不是给人以口实了吗?” 这话听得钱亦文心头一凛! 如果有一天我出事儿了,能指望得上宋战吗? …… 做为主角,柳家叔侄和王胜利早早被请到了主位上。 柳彬和柳敬言极其萎顿,全没了往日风采。 低垂着头,等着他们心中早猜到八九分的结果被公布。 看样子,已经放弃挣扎了。 王胜利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双手交叉在身前,似乎想拿一个足够帅的姿势来掩盖掉手上的银镯子。 钱亦文知道,其实他的内心里也早慌做一团。 这从王胜利和他目光短接后立马就看向别处的表现中,可见一斑。 九点半。 书记员开始查明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与人是否到庭,并大声宣布法庭纪律。 随着审判长一声“开庭”,验明当事人身份后,进入了长达半小时的案由宣读过程。 钱亦文手拄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不免心惊。 原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柳家叔侄。 诚如宋战所说,扯起瓜秧,大瓜小瓜全出来了…… 许清远代替胡臣做了陈述之后,进入了举证阶段。 一众相关证人除了商宝莉之外,其余都到庭了。 就连李长丰都放弃了他可以做为不到庭证人的权利,坚持拖着一条伤腿走上了法庭。 辩论环节,最为激烈的要算是王场长的事情。 王场长的儿子带着参与化验的医生和被钻了孔的麦乳精,义愤填膺地指着三个被告破口大骂。 几度被告知不得咆哮,也难掩满脸的愤怒。 终于,在难以辩驳的事实面前,三人都低下了头。 短暂的沉默后,柳敬言突然抬起头来:“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法官对这一突发状况颇感意外,开口说道:“请陈述事实。” 柳敬言溜了一眼两边的柳彬和王胜利:“法官同志,我没参与下毒的事,等我知道的时候,王场长都已经死了。” 法官看了看他,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是柳彬直接指使王胜利下的毒?” “反正我是真没——” 柳敬言的话,被法官打断:“请回答是或不是!” 柳敬言又偷瞄了一眼左边的叔叔,艰涩地吐出了一个字:“是……” 法官转向了柳彬:“柳彬,他所陈述的,是否属实?” 柳彬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从小疼到大的侄子,点了点头:“是……” 法官接着问道:“也就是说,下毒的事情是你直接指使王胜利做的,是吗?” “是!”柳彬说罢,闭上了眼睛。 法官又转向了王胜利:“王胜利,是这样吗?” “不是!”王胜利满含怨恨地死盯着柳敬言,“那毒药就是柳敬言给我的。” “请陈述事实。” 王胜利接着说道:“当时,柳敬言找到我,说怕王场长被钱亦文拉拢过去,让我多去关怀一下。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那麦乳精是动过手脚的!” 柳敬言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这么一个减轻罪责的法子,叔叔的大罪,是难免了。 他猜想自己就算是临时翻供,叔叔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他逃得出去或逃不出去,叔叔这辈子都交待了。 眼前,他又怎么能轻易被王胜利给打乱节奏? 柳敬言横了一条心,一直坚持自己并未参与。 王胜利仰头琢磨了一会儿,详细说出了柳敬言几次指使他去王场长那儿的经过后,补充道:“当时买麦乳精的时候,是以公家的名义买的。 “一共分了三次,都是他以慰问的名义批的条子。 “现在去查,账面上肯定还有。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我说的日期和账面上的日期核对一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 坐在下边的钱亦文一边看着两个人开始狗咬狗,一边暗想:王胜利这家伙的记忆力,还真是好。 这么久的事儿,都能说得这么清楚。 也许,他是早想着要留一手的吧? 节外生枝,使得审判中止了,不过对于钱亦文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无非就是柳敬言能否洗脱一个指使他人害人性命的罪名了。 …… 法庭外,李长丰在被押进车里之前,对钱亦文说道:“老弟,该我干的事情我干完了。 “晓燕给我来信,说她想拿那笔钱给我办个保外就医,你帮我转告她,别折腾了。” 钱亦文想了想,劝了一句:“既然她有心,我看你就听她的吧。” 李长丰摇子摇头:“新病老病,治好不易,留给她们娘俩吧。 “再麻烦你转告她一声,早点再带孩子来看我一眼就行了。” 看着囚车远去,钱亦文叹了口气。 李长丰的心,死了…… 第1300章 不知何时,王秉春站到了钱亦文的身后。 看了看远去的囚车和发呆的钱亦文,王秉春从背后捅了他一下:“舍不得?那你跟他去呀!” 钱亦文回过神来,笑了笑:“那地方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吗?” 接着又幽幽然嘀咕了一句:“该去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去……” 王秉春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几十级台阶,淡淡一笑:“也是! “这几位可能也没有想到会把自己给作进去。” 许清远夹着皮包,和胡臣一边说着话,一边匆匆走下台阶。 王秉春问道:“请律师,这么一来,还得再来一拨吧?” “嗯……”许清远停住脚步,面露轻松神色,“不过,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王秉春追问了一句:“这几个人得咋判哪?” 许清远琢磨了一下,谨慎地说道:“要是我估算得没错的话,柳彬得二十年到无期吧; “柳敬言要是摆脱不了指使的嫌疑,那他的结果也差不多; “那个姓王的就麻烦了,照顾他也得是个死缓!” 老王琢磨了一下,颇有些不理解:“许律师,这不对呀! “主谋不是应该重判吗?” 何清远笑了笑:“王总,法是法,理是理…… “柳彬久在官场,什么罪轻什么罪重心里能没数吗? “交待问题的时候,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要规避,而且态度良好。 “还有,自打进来以后是一门心思地戴罪立功,咬出来一堆人,这都是从轻发落的加分项。” 钱亦文瞄了王秉春一眼,难怪许清远说你,连“宽典治吏严典治民”的道理都不懂! 啥也不是…… 逮个蛤蟆或其它生灵判十年,贪救济款五千万也是十年,你明白吗? 胡臣愁眉苦脸地凑上来插了一句:“这还得等上一个月吧?” 许清远点了点头。 “早知道得好几个月,刚开始……”胡臣欲言又止。 钱亦文说道:“胡总,你着啥急呀? “不用工作,工资一分不少,还出了口恶气,避免了以后提心吊胆过日子…… “一举多得你还不高兴?” 瞄了一眼胡臣,又继续调侃:“怎么着,你还想在这边打个短工啊? “你胡总也不差这几十块钱吧?” 胡臣笑了笑:“钱总,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闲着也是闲着,我来你公司帮忙得了。” 钱亦文笑道:“胡总,不敢劳您大驾。 “你要是实在闲得难受,我有个全系列的保健品,你研究研究,可以跟许总推荐一下。 “厂子就在你们海龙县,离你家还近。” 胡臣问道:“保健品?都是管啥的?” “全系列,那当然是方方面面的都有啊!”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扳过了王秉春的脑袋:“你看,王总这脑袋就是吃了我们的生发丸,才又长出一层头发的。” 胡臣盯着王秉春的大圆脑袋看了一圈,颇感神奇:“真这么管用?” 钱亦文哈哈一笑,随手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们三省制药集团海龙福利制药厂副厂长的名片,我给你打个招呼,你去找她吧。” “姜春妍……”胡臣一边念叨着一边揣起了名片,乐呵呵地走了。 看着胡臣的背影,王秉春说道:“你这买卖做的,是一点机会也不放过呀!” 钱亦文笑道:“许如年这人,你可以看不上她的人品,但你不能怀疑她的能力。 “如果她上心了,那咱们东南亚的市场不是又有人做了吗?” 老王哼了一声:“都成你的了! “走吧,我请你喝酒。” 钱亦文往路的尽头看了一眼:“明天吧,我去你家找你,咱们几个好好喝点。 “今天不行,你看,我媳妇儿来接我了。” 王秉春一回头,果然见英子正从车上走下来。 “完事儿了?”英子问道。 “嗯,完事儿了。”钱亦文答道。 “这么快?” 王秉春撇了撇嘴:“想看热闹还不早点来占地方……” 英子皱了皱眉:“工地出了点事情,我才处理完。 “啥情况?跟我说说。” 钱亦文说道:“上车!路上我给你细说。” …… 一边开着车,钱亦文一边把庭审过程给英子详细复述了一遍。 英子静静地听着,少有插言。 听完后,英子淡淡问道:“王胜利这是临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呀。” 钱亦文点了点头:“要是我,我也不能让柳敬言全身而退。 “柳彬可以迁就他,但王胜利可没这个义务。 “再说,王胜利他是那种会发善心的人吗?” 英子沉默了一下,说道:“刚才我爸和我妈吵起来了……” “为啥?” “为了王胜利。” 为了王胜利?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坏笑着问道:“谁赢了?” 英子一抡皮包,砸在了钱亦文的肩膀上:“你都知道结果了,还问!” 钱亦文嘿嘿一笑,左转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时至今日,王胜利的结局准是让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想起了当年事。 没说的,那肯定是力主不让英子嫁给王胜利的老丈人赢了…… “你要去哪儿?”英子面对着一条陌生的街道问道。 “去找江晓燕……” 英子侧目而视:“道儿挺熟啊?” 钱亦文回头一笑:“加上这次一共来过两回,都是为了李长丰。” “李长丰?”英子不解,“你还挺在意他的……” 钱亦文停下车,看了看门前捧着一本书的小女孩,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何况,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你妈在家吗?”钱亦文轻声问小女孩。 “在……”小女孩合拢了书,向院里跑去,“妈,来人了!” 江晓燕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了出来。 见了钱亦文和英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把二人让到了屋里。 眼前的英子,已经不是当年为了一支口红斤斤计较、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的村妇。 一边打量着英子,江晓燕一边问了一句:“你俩咋这么闲着呢?” 英子笑道:“姐,来看看你。” “是……是不是李长丰那儿有啥消息了?” 第1301章 钱亦文一边接过江晓燕递过的水,一边说道:“今天开庭了。” 江晓燕皱了皱眉头:“他……他也回来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跟你说啥了吧?” “他说你打算给他办个保外就医。” “他同意了?”江晓燕抬头问道,“之前和他说起的时候,他说在监狱里也给治,就不用自己花钱了。” 钱亦文沉思了一下,开口说道:“他说旧伤新病一身,就不治了。 “把这钱留下,让你好好培养孩子。 “还说,让你尽快把孩子带去,他要见一面。” 江晓燕疑惑了,不解地嘟囔了一句:“干啥还得要尽快?” “我也在想……”钱亦文说道,“怕是他没往好道儿上想。” 江晓燕愣了一下:“不是说那里边看得可严了吗?” 英子在旁边插了一句:“姐,寻死可比觅活容易……”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低了低头,这话怎么那么有道理? 三合堡就有位孤寡老人,坐在炕上就上吊了,而且是白天现从庄稼地头上拔的麻,自己捻的绳。 等人发现他的烟囱许多天没冒烟时,细细的麻绳早已勒得入骨…… 还有,前世的英子…… 不敢再想,钱亦文赶忙稀里糊涂地岔开了话头:“姐,那你打算咋办?” “我能咋办?他要死就让他死去吧!” 江晓燕的话虽是说得咬牙切齿,可看向孩子的眼神中却又带着一抹温情…… 话说到这份儿上,钱亦文和英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儿。 不!李长丰已经没有家了,除了共有一个孩子之外,再没关联。 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起身告辞。 英子想起,自己人生第一套像样的装扮就是江晓燕帮自己置办的。 从包里掏出了二十块钱,塞在了孩子的手里。 江晓燕死活不肯接受,一边和英子拉扯着一边说道:“他爸这么对你们,你们这不是以德报怨吗?” 钱亦文说道:“姐,拿着吧。 “他是他,你是你,这两码事儿。” 江晓燕无奈,只好接受了。 一边往外走,江晓燕突然又问了一句:“那个保外就医得怎么办?” 钱亦文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一张名片:“姐,你要想办,去找这个人,他是行家。” 江晓燕扫了一眼手里的名片,抬头问道:“律师?这得花不少钱吧?” 钱亦文笑了笑:“你提我,不用给他钱。”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问了一句:“他还有多久出来?” 江晓燕算计了一下说道:“本来还有四年,他信里说已经减了一年了,这么算下来还有三年。” 钱亦文接着说道:“姐,你要是想救他,就不能让他看孩子。 “先把他办出来再说,不然他心愿一了,可能就要麻烦了。” 江晓燕点了点头,顺手丢在了一边:“我管他干啥?” 回到车上,英子沉默了一会儿,嘀咕了一句:“你说她那么恨李长丰,能给他办保外就医吗? “这一折腾,留那俩钱不都得花光了啊?” 钱亦文重重点头:“百分之百会救!” “那么肯定?” 钱亦文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了。 “眼前的李长丰不再对她有伤害,且表现出了足够的悔意。 “就冲他对孩子那样,搁你你能受得了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这样,我花多少钱都得——” 钱亦文嘿嘿一笑,打断了英子的话:“看看,还是舍不得吧?” “你听我说完!”英子说道,“我花多少钱都得雇个人,把你整死到里头。” “妈呀!你这……也太狠了吧?”钱亦文吓得一缩脖。 “咱不闹了。”英子侧了侧身,“你有这心思,直接就帮她把事情办了不就得了吗?“ 钱亦文笑了笑:“该我做的,我都做了。 “不该我办的事情,我才不插手。 “不然,又得有人说我圣母了……” …… g202国道。 夫妻俩载着一车的礼物,来哈拉滨看望祖教授。 此次岛国之行,祖教授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必须亲自登门,否则难表诚意。 英子一边摆弄着收音机一边抱怨着:“你这选的是什么破路啊? “这跟咱们之前走的也不一样啊!” 钱亦文笑笑说道:“媳妇儿,同一个目标,每一次都走一样的老路,有意思吗? “像我这样,每次都见识不同的风景,不好吗?” 英子看了他一眼,没搭话,接着调整收音机。 钱亦文奇怪地问道:“媳妇儿,啥时候对广播感兴趣了呢?” 英子嘶哈了一声:“别打岔,这怎么还找不着这个台了呢? “这小说我都跟了挺长时间了,今天作者要到直播间了。” 钱亦文更感奇怪,这是啥时候入的坑,我怎么不知道呢? 是这个不? 好不容易调出了声音,英子露出了笑模样。 收音机里传出了声音:“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很高兴能在这里跟大家见面……” “女的呀!”英子一脸诧异,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笑道:“你看我干啥呀? “不是说听了很长时间了吗,连作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英子捶了他一下:“平时也听不着她声音,谁知道是男是女?” 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十分感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作者在这里对大家表示由衷的感谢。 “可以说是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给了作者写下去的动力,虽然听众不多,但我知道能听到这期节目的,一定都是真爱……” 听到这里,钱亦文忍不住插了一句:“听众不多?多少人听,才算多?” 英子说道:“多的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个有两万人。” 钱亦文笑了:“媳妇儿,人家都听好几百万人一起追的,为啥你非要死守着这不到两万人的地方? “咱挪挪窝不好吗?”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六!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这样的。 “那种身背五百两黄金轻轻一跃落在十丈开外船上的主角,我就不喜欢!” 钱亦文缩了缩脖儿,你这是跟查先生有仇吗? 太有针对性了吧? 刚要说上两句,英子开口了:“好好听你的得了,别老插嘴……” 第1302章 钱亦文不敢造次,开始陪着英子一起默默地听广播里作者和主持人的絮叨: “时絮荏苒,一年多的时光仿佛转瞬间悄然流逝…… “期间,得到了书友的认可,这让作者很是感动。 “当然,也接收到了很多善意的批评,流失了很多的听众。 “究其根本,作者认为还是自身原因占了主导。 “首先,尽管作者已然竭心尽力,但还是因文笔粗陋而难入各路大雅之士法眼; “其次,最初的风格定向也自动屏蔽了大部分人。 “残酷的社会现实,高强度的生存挑战,使人心力交瘁,偶得闲暇,想读书时,都是以选择快节奏、超越现实的行文风格为主。 “试想,被社会一番吊打后,偎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将自身带入书中,或去某个诡异空间呼风唤雨,或来某个遥远朝代游刃后宫,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总之,读书的意义多数时候已不再是获取营养,一餐之食,以吃得快、爽为好。 “很难想象,如果《红与黑》或《茶花女》诞生在这个年代会遇到怎样一种尴尬…… “也许,天马行空会更为容易一些,毕竟不受限制,作者也并非不谙此道,实在是不想把这一选材写成她不想看到的样子。” 主持人一旁插话说道:“您说了这么多,先润润喉。 “下面插播一条广告……” 钱亦文嘀咕了一句:“这才几句呀,就插播广告?” 英子说道:“听小说的时候,都有广告呢。 “又不是她插的,你管那么多干啥?” 钱亦文尴尬一笑,问了一句:“万一她这小说越写人越少,剩你一个人,怎么办?” 英子说道:“那我就一个人听!” 钱亦文听了,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话了。 把小说写没人了,还有这么捧场的追随者,这听众是着实可敬啊! 难道说不是这些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读者给了作者破天荒的勇气吗? 难道说这作者不应该给这些追到此处的读者行个大礼吗? 这厢有礼! 广告过后,作者再度发声:“磕磕绊绊走到今天,许多人劝我放弃,毕竟成绩十分不好。 “但作者认为,哪怕还有一位读者在催,作者也不会放弃。 “成绩的体现,并不一定非得是拿到多少稿费,得到听众的认可才是最大的动力。” 听到这里,英子指了指收音机,对着钱亦文撇了撇嘴:“你听听,这不就是说我吗? “哪怕剩我一个,人家也能接着写。” 钱亦文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可说不准。 不挣钱不说,还得干搭纸笔,点灯熬油的,图个啥? 正琢磨着,主持人开口了:“写到这里,对后续有什么打算呢?” 作者说道:“到目前为止,该呈递的情节都已铺展开了,接下来也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 “准备选择什么样的时间节点来完结呢?” 作者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几个坑,都平了就要和听众说再见了。” “预计是什么时间?” 作者:“大约在月底吧。 “一本书,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是一个小世界,无论喜庆还是悲伤,总得有个结局。 “另外,可能会在章尾为每一位重要角色刻画一个属于他们的‘个人小样’,把自己对于这些人物的初始构想交待给大家。 “这些小样,可能是角色人称来体现,也可能是第三者视角。” 主持人:“好的,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下面再进入一段广告……” 钱亦文气得一拍方向盘:“这哪是插播广告,这明明是在广告里插播访谈嘛!” 英子白了他一眼:“人家广播电台不也得挣钱吗? “不播广告,你给赞助啊?”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开口说道:“媳妇儿,我觉得你说的可行! “要是听的人多,我看把你那府前一期在这儿宣传一下挺好。 “听着自己家的广告,至少不心烦。” 你看,说着说着这不是就来了吗…… “好主意!”英子兴奋地说道,“反正怎么做广告都是得花钱,我这也算是支持她了。” 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心中暗想:想不到自己身边潜伏着一个忠粉,自己竟然不知道…… 广告过后,作者接着说道:“自开书以来,也收到了很多热心听众寄来的信件(评论),还附有各样礼物。 “收到的,就不退了…… “但作者对送出价值略高礼物的听众都曾回复过,听书图个乐呵,搭钱就不好了。” 主持人:“算起来离完结也没多少时间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作者:“接下来的打算…… “想利用业余的这点时间再写一部。” 主持人:“是要延续原来的风格,还是有其它的想法?” 作者:“可能会有大变化。” 主持人:“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作者:“总的路线还是在依托一个大背景的前提下,影射一些社会现实。 “如果说前一部是在含沙射影,那这一部我打算豁出小命,来一个彻底揭露。” 主持人:“还是像之前那样,徐徐渐进式的?” 作者:“不会了! “这一次的背景可能更大,进展会更快。 “怎么说呢……努力在有限的篇幅里让主角做更多的事情吧。” 主持人:“具体是哪些事情?” 作者:“这个……比如说建个国之类的。” 主持人轻笑一声:“好的,既然您不想过早透露,那还是让我们期待吧。 “好的,感谢您百忙之中能来到我们的直播间,听众朋友们,广告过后我们将进入到听书时间……” 广告声中,钱亦文隐约听到作者嘀咕了一句:“百忙?有啥忙的…… “除了带娃,就是做饭……” 钱亦文一边开车一边一眼一眼地溜着收音机。 英子奇怪地问道:“你不好好开车,看它干啥?” “我记住是哪个频道,等她的新书开播了,我想听听。” “你不是从来都不听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个我想听听! “别的不说,我得听听她是怎么建国的……” 第1303章 随着今天预约的最后一个患者走出诊室,祖教授脱掉了白大褂,抬手看了看表。 十二点了,应该快到了。 手边的电子设备突然响了起来,祖教授拿起一看,笑了笑,又放归原处。 这玩意儿也是钱亦文给他配的,这大概是怕找不着我吧?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不用汉字? 钱亦文为什么来,他心里有数。 钱亦文心中所想,他也知道。 小伙子这两年做的事情他也看在眼里,是个干实事儿的人。 看了看手边的一份退休人员返聘合同,老先生想到了从岛国回来后存折里突然出现的两千块钱。 摸起合同,老头儿锁好房门朝着人事科走去。 返聘了七八年,也够意思了…… …… 钱亦文和英子赶到传研大院儿的时候,祖教授正坐在院里的花坛子边上,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悠闲地抽着烟。 打开车门,钱亦文隐隐约约听到老先生说道:”庞所长,我这都年近古稀了,是时候该享两年清福了。 “你也不用担心,年轻一代也不弱,能把这担子挑起来。” 那人说道:“老祖啊,你要是有啥想法可以和组织上说嘛。 “那些患者大半儿可都是奔着你来的呀!” 祖教授摇了摇头,没言语。 那人瞟了一眼走过来的钱亦文,无奈地说道:“老祖,不要这么急着做决定,再好好想想……” 擦肩而过,那人皱着眉头,幽怨地看了钱亦文一眼。 这一眼,瞧得钱亦文心里很不舒服。 这眼神看我干什么?你们内部的事儿,好像跟我有关系似的。 “祖先生,久等了!”钱亦文一边递上一根烟,一边打着招呼。 祖教授伸手轻轻一拒:“今天超标了,不能抽了。” “祖先生,刚听您和那位同志说的,您是想退休了?” 祖教授淡淡说道:“还有七天到期。” “我看领导的意思,好像有点不舍呀!” 祖教授起身朝车子走去:“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我再干还能干几年?” 钱亦文嘿嘿一笑:“祖先生,这么一来是不是可以给三省制药集团做全职顾问了?” 祖教授笑道:“我看还真行!” “那您要是能舍得老家,我请您来春城?” 祖教授说道:“闺女两口子带着外孙女去燕京了,剩我一个人,有啥舍不得的。” 钱亦文和英子对望了一眼,英子说道:“我们新建的楼房还有没卖出去的,您去了随便选。” 祖教授笑了笑:“我看,你们那柞树沟就挺好。” “这不好吧?条件太艰苦了……” “别的地方我也不去……”祖教授一边起身一边说道,“走,领你去见个朋友。” 钱亦文赶忙问道:“祖先生,咱去见谁呀?” 祖教授说道:“有两个药厂的厂长,干不下去了,我给你们说和一下。 “就当是纳个投名状吧,不然老板也不能拿咱当回事儿啊。 “再说,你那集团叫了个三省,可你还没走出你们淞江一省,这可是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了。” 钱亦文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笑道:“您说得是!” 赶往呼兰的途中,钱亦文开口问道:“祖先生,我听春生说您有话要和我说?” 祖教授说道:“这次岛国之行,对我触动挺大的……”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您是看到了咱们和津村的差距了吗?” 祖教授点了点头:“要论优势,咱也不是没有。 “咱的优势在于手里有老祖宗留下来的真东西,但津村在制药方面,比咱们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钱亦文拍了拍方向盘:“祖先生,这个咱得承认。” 祖教授叹了口气:“我是有点担心,怕早晚这方子让他们给破解了。 “加上他们先进的制备工艺,咱们可就没什么优势了。” 钱亦文转头问了一句:“那您的意思是?” 祖教授说道:“我的想法不一定正确,你可以做个参考。 “与其和他们摽着劲儿,不如来个仨瓜换俩枣……” 钱亦文想了想,明白了,当即说道:“您的意思是用他感兴趣的配方换咱们感兴趣的?” “正是!” 祖教授说完后,没见钱亦文回应,回头又笑道:“钱总,你是怕他得了配方把咱们甩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 祖教授诡谲一笑,拍了拍胸脯:“放心,老头子肚子里的东西多着呢,他想掏干净,那可是得费点好劲! “咱保证处处能压他一头,不就行了吗?” 钱亦文明白了祖教授的用意,当下笑道:“祖先生,我再补充一点。 “方子可以给他,但得有协议,永远不能来我们神州卖,怎么样?” 祖教授点头微笑:“对头!” …… 从龙江归来,已是次日下午。 孟小波已经在公司等着钱亦文了。 两份资料交到了小孟的手上,钱亦文说道:“龙江的这两家药厂,过两天你去跟进一下。” “咱是怎么个合作法?” “能买就不考虑其它合作方式。” “明白,明天我就让王千祥和我一块儿去。” 转身出门,正遇上阎春生和小翠儿。 “这怎么看见我来还走了呢?”阎春生嘻笑着和小孟打着趣。 孟小波瞄了一眼小翠儿,低声说道:“有任务……” “话怎么这么密?” 小翠儿皱着眉头暗暗掐了春生一把,疼得春生直劲咧嘴。 钱亦文强忍着笑,一边招呼二人,一边暗想:不会是二狗子把过往都交待了吧? 阎春生一边揉着腰,一边说道:“哥,津村来消息了,芳村顺二下周要亲自来谈合作。” “亲自出马了?” “嗯,听石冢健男说,又有新想法了。” “新想法?”钱亦文开始琢磨开了。 能有什么新想法?无非还是惦记着往手里划拉东西。 想了想,钱亦文嘱咐起春生:“春生,三姐来电话了,那边有点棘手的事儿,我得去趟渔圳。 “芳村顺二就由你来接待吧。” “我?”春生缩了缩脖,“我能对付得了他吗?” 钱亦文笑道:“有啥对付不了的?上回不是对付得挺好吗? “而且,这回咱把他想要的配方给他,这不是更好谈了吗?” 阎春生一听这话,愣住了。 怎么我辛辛苦苦保住的方子,又要给他们了呢? 第1304章 门开处,几个人同时一愣。 阎春生嘻笑着和小孟打着趣:“这怎么看见我来还走了呢?” 孟小波低声说道:“有任务,挺急……” 说完后,自顾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翠儿皱着眉头暗暗掐了春生一把,压低声音嘀咕了一句:“话怎么这么密?” 这一下可能是触碰到了春生的痛点,疼得他直劲咧嘴。 钱亦文强忍着笑,一边招呼二人,一边暗想:不会是二狗子把过往都交待了吧? 阎春生一边揉着腰,一边说道:“哥,津村来消息了,芳村顺二要亲自来谈合作。” “亲自出马了?” “嗯,听石冢健男说还挺急的,下周就要来了。” “他着急,是好事儿……”钱亦文开始琢磨开了。 这是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想了想,钱亦文嘱咐起春生:“春生,李进宝来电话了,那边有点棘手的事儿,我得去趟渔圳。 “芳村顺二就由你来接待吧。” “我?”春生缩了缩脖,“我能对付得了他吗?” 钱亦文笑道:“有啥对付不了的,上回不是对付得挺好吗? “而且,这回咱把他想要的配方给他,这不是更好谈了吗?” 阎春生一听这话,愣住了。 怎么我辛辛苦苦保住的方子,又要给他们了呢? 百般不解中,阎春生开口问道:“你这是咋想的?为什么要把配方给他?给了他咱们怎么办?” 面对着春生的连问,钱亦文把祖教授的主张和春生说了一遍。 阎春生还是有点不安:“一帮烧杀抢掠的玩意儿,说话能算数吗?” 相册里的旧作,发出来应个景…… 钱亦文笑了笑:“两回事儿…… “现在已经不是任他欺负的时候了! “该防咱们得防,但这一次他想玩阴的可没那么容易,主动权在咱们手上呢。 “你就把合同跟他签明白了就行,行业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呢,他不敢玩赖。 “他真要是敢公然毁约,以后谁还跟津村合作?” 阎春生点了点头:“那这合同可得好好签着,别给他留什么漏洞!” 钱亦文说道:“我让许清远帮你,律师考虑事情周到。” 春生寻思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芳村顺二滑头得很,这么置换,他能同意吗?” 钱亦文笑了:“正因为他滑头,才会同意。 “你想,先进的管理经验和工艺不止他一家有,他不教咱们,咱们可以找别人。 “可咱这配方可是独一家,他能算不开这账吗?” 阎春生又接着问道:“如果他们同意了,你让谁去呀?” “你来带队,还让祖教授陪你去。”钱亦文瞄了一眼小翠儿,接着嘀咕了一句,“别人在那边也没有家呀……” “这可不是十天半月的事儿,祖教授能走得开吗?” “不但能去,而且这回祖教授已经是咱们的全职顾问了。” 春生一听这话,高兴了。 有祖教授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怕的? 钱亦文接着嘱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俩就着手准备。 “从各个药厂各个关键岗位抽调骨干精英,尽量多带人过去。” 春生嘟囔了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准备?这也不是你风格呀?” “你就听我的吧,这回准错不了!” 钱亦文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接触了几回后,把岛国人的套路了解透了。 从松井荣之到芳村顺二,甚至田中秀荣,都是在顺应着政府的主张在做事,或者说是顺应着大形势。 弹丸之地,资源稀缺,不向外扩张,怎么存活? 这和几十年前的思路是一样的,只是这回文明了许多。 和平年代,靠抢是不行了,只能是换。 对津村而言,拿技术换原药材的进口,再加上配方,他不亏! 阎春生捅咕了一下小翠儿:“到你了……” 小翠儿说道:“钱哥,我听他说公司用钱,卖房子的钱都汇过来了,你拿去用吧。” 钱亦文摇了摇头:“小翠儿,你的心意我领了,眼下缺钱不假,但我能想办法解决。 “你们的钱,你们留着过日子吧。” 小翠儿吐了吐舌头:“过啥样日子能用得了这么多钱啊?” 回头白了阎春生一眼,接着说道:“就他这抠抠搜的样儿,也花不出去啥大钱。 “一听说津村送的电话入网得六千块钱,就不想用了,还是我偷着给他办的。 “为这事儿,埋怨我好几天呢。” 钱亦文看了看阎春生,笑了:“春生,小翠儿办的对。 “六千块钱是多了点,不过你得想这六千块钱换来的价值。 “再说,你拿着这玩意儿出去,多有面子呀!” 阎春生抽动了一下嘴角:“可拉倒吧!接一个长途电话得好几块钱。” 钱亦文开口问道:“这两天怎么没见着何姨?” “钱哥,我妈在大姨那儿帮她选房子呢。” “你大姨肯接受这笔遗产了?” 小翠儿摇了摇头:“不是很情愿,不然我妈也不会想到给她买房子。” 钱亦文点了点头:“小翠儿,她慢慢会接受的。 “你拿这些钱好好改善一下这几家人的生活吧,我不能给你们动。” 小翠儿掏出存折对钱亦文说道:“我妈都说了,岛国那边只留下山里的那一套木屋,剩下那套房子也卖掉。 “这一套房子的钱,就够我们花挺长时间了。” 钱亦文想,这么决定还是挺着调的。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推回了小翠儿递过来的存折。 小翠儿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钱哥,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就按着银行标准给我们点利息也行。” 小翠儿这样一说,钱亦文沉默了。 人家能把钱白给你用,这得是多信任你? 再推脱就说不过去了。 按银行利息,这可不行! 眼前就有一个能给小翠儿娘俩邀取名声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呢? 想到这里,钱亦文开口说道:“小翠儿,既然你信得过哥,咱们就这么办…… “这钱你直接注入到燕京的科技公司,将来jk-15项目完成了,必然轰动。 “到那时候你这个在资金上给过大力支持的人,必然得受到瞩目。 “有了利润以后,还可以分得一份红利。” 阎春生在一旁笑了笑:“哥,红利就算了,你给她保个本儿就行了。“ 小翠儿怼了他一下:“说正经事儿呢,你别真一句假一句地闹。” 钱亦文笑了笑:“小翠儿,他这不是闹,哥是得保证你这笔钱的安全。 “无论怎样,哥都得让你连本带利拿回来。” 小翠儿笑了笑,把存折递了过来。 钱亦文没接,开口说道:“你们拿着吧,让财务部李似玉,让她帮你转到燕京的科技公司。 “还有,转账的时候可能何姨得到场,十来位数字了,这可是名符其实的巨款了……” 第1305章 燕京。 钱亦文盯着车窗外问了一句:“大春儿,你怎么绕出这么远?” 大春儿转头说道:“钱总,不绕不行啊,前门儿那边不通车了。”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五月末了…… 不用说,自己想回一趟四合院可能都不现实了。 一旁的王秉春奇怪地问道:“怎么还不能车了呢,修道啊?” “别瞎打听!”钱亦文喝止了王秉春后,接着问道,“最近的进程怎么样?没啥影响吧?” “项目进展基本没有受到影响……”大春儿说道,“就是有两家银行离城门楼子太近了,施工暂时停止了。”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停得对……” 到了公司,王秉春迫不及待地让大春儿领着去找王磊了,这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钱亦文则直接奔了南光宇的实验室。 短短数月,南教授瘦了一圈儿,不过精神尚好。 钱亦文赶到时,正在和王招娣讨论着什么。 “钱总,来得正好!” 南光宇兴奋地站了起来,拉着钱亦文一起绕过桌子,站到了王招娣的身后。 指了指王招娣眼前的两台电脑,南教授兴奋地说道:“正在测试!” 钱亦文弯了弯腰,假装懂行地看了起来。 看了半天,唯一能看懂的,是两台电脑应该是被连接到一起了。 <时代变迁,网络连接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左上图为早期的同轴电缆,看起来很牛的样子;左下为最常见的双绞线,记住线序为橙白、橙、绿白、蓝、蓝白、绿;右侧是入户光纤。 王招娣此时应该用哪一款呢?>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钱亦文倒背着手,憋了半天问出了一个不超出他认知范围的问题:“王工,你这是在这干啥呢?” 王招娣回头一笑:“测试连接速度。” “噢……”钱亦文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跟着又指了指屏幕:“王工,我看三姐的电脑上边全是洋字码,咱这个都有汉字了?” 王招娣微笑着看了看南光宇:“有南教授在,咱还用得着用洋字码? “我们能看得懂,银行的人也看不懂啊。” 钱亦文笑了笑,满桌子大范围地一指,回头又问了南光宇一句:“南先生,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生产的吗?” 南光宇点了点头,微笑说道:“钱总,都是咱们生产的。” 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一块主板,递给了钱亦文:“你这个外甥和外甥媳妇还真是有一套,才投产不久,这做工就可以和红海富康相媲美了。” 钱亦文一边端详着主板一边暗想,我此次的渔圳之行,就是为了富康而来。 看到英多做起来了,已经对富康形成了威胁,郭铭开始玩阴的了…… 我一个本土企业,还拥有着比你更先进的技术,怕你什么? 你以为我在渔圳的公司和你一样,只是个组装车间吗? 放下主板,钱亦文把思绪从南方沿海收了回来,问了王招娣一句:“王工,你和吴铭的事儿怎么样了?” 王招娣一愣神,反问道:“什么事儿啊?” 钱亦文笑了笑:“当然是通信设备的事儿。” 一边说,一边心中暗想:你们俩个人的终身大事,也轮不到我管。 不过,从王招娣的神情上看,好像发展得不错…… 王招娣说道:“钱总,格木克的设备已经通过了验收,得到认可了。 “现在我和吴铭正在和钟行长探讨卫星通信的事儿。 “钟行长说,等你来了要和你商量一下卫星通讯主站和备份通讯主站建设的事情。” 钱亦文急切地问了一句:“进展如何?” 王招娣转身说道:“初步把主站定在了燕京,备份站定在了宁波。” “那是不是每个城市都得建个分站?” “钱总,那个叫小站……” 钱亦文点了点头,尴尬一笑,你一个专家跟我一个门外行咬什么字眼儿? “预计投入运行还得多久?”钱亦文接着问道。 “按眼下的进度来看,把县级以上城市都覆盖到了,需要三到五年吧。”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得这么长时间?这么干九一年之前完不了事儿啊!” 王招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想着为什么非得九一年之前完成,一边解释道:“钱总,按照国际上的惯例,一般都是先建主站,然后是大型城市,再往小城市扩展。 “如果仅开通大中型城市,两年差不多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等吧,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 “大春儿,咱这些科研人员有多少不在这住的?”钱亦文回身问一旁坐着的大春儿。 大春儿想了想说道:“有十几个吧。” 钱亦文对南光宇说道:“南先生,这些人都是你的旧同事和学生,你说话他们能听。 “这段时间就别让他们来回跑了,都在这住吧。 “让大家都克服一下,挺过下个月,一切就都好了。” 南光宇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去和他们说。” 又闲聊了一会儿,钱亦文对大春儿说道:“大春儿,帮我订两张后天的机票。” 大春不解地问道:“钱总,您这才刚到,就这么急着走?” “那边有点急事儿,处理完了我再回来。” “那您不到香山了?” 钱亦文淡淡说道:“不去了,黎叔这几天没空儿搭理我……” 第1306章 “订三张机票吧!” 王秉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大春儿说道。 “还有谁呀?” “带我儿子去看看特区。” 随后进来的王磊嘀咕了一句:“有啥好看的……还能比落鸡山更繁华吗?” 钱亦文瞄了王磊一眼,你爹那是想让你见世面吗? 你爹那纯是在犯贱! 王磊把一张稿纸递到了钱亦文的手上:“舅,你看看这样设计行不行。” 谁家的钱庄子? 钱亦文接了过来,反反正正看了半天,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给哪家银行设计的?” 王磊颇不耐烦地看了钱亦文一眼:“哎呀,这么明显的立意都看不出来? “这不是给工——” 一边说,王磊一边抢过了稿纸,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拿错了…… “这张才是。” 接着,王磊又递过了一张稿纸。 钱亦文一搭眼就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就算不在中间加这个‘工’,就外圈的这一串东西我都知道是哪家银行了。” 指了指王磊手里的那张,钱亦文又问了一句:“你那个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玩意儿……”王磊嘟嘟囔囔地说道,“这是我给我们老王家自己设计的。” 王秉春一旁说道:“别瞎扯,银行哪有个人开的!” 王磊不服气地顶了一句:“这可不是瞎扯! “过去的钱庄子,不都是个人的吗? “我在那边看到的,好多的大银行都是私有的。” 钱亦文嘿嘿一笑,小子出去两天半,还会对比了…… 看着手里的这张稿纸,钱亦文对王磊说道:“王磊,我好像参悟出点门道儿来了…… “你看,是不是你们王家的钱庄里边放个‘王’;要是我钱家的,里边就放个铜板;马家的,你就放一匹马?” 王磊白了钱亦文一眼:“哪有那么简单,这都是有理念在里边的。” “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儿……”钱亦文一边嘀咕着,一边一展手中的稿纸。 钱亦文说的,有没有几分道理? 王秉春对这些可不感兴趣,问钱亦文:“咱们后天走,明天干啥?” “明天?”钱亦文笑了笑,“明天我带你见个大人物,让你跟着你儿子风光一把!” 次日,钱亦文带着王家父子又来到了香山南麓的静庐茶舍。 钟行长姗姗来迟,怕是也遇上了堵车…… 见了面,钟行长一边握手,一边笑道:“钱总,做大事的人就是沉稳啊。 “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我这点儿事来?” 钱亦文笑了笑:“钟行长,家里边不挣钱的小买卖一堆,刚忙活完这不就赶紧来了吗?” 转头对王秉春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钟行长。 “这可是真正的财神爷……” 王秉春赶忙上前握手。 钱亦文接着介绍起王秉春:“钟行长,这位是我的姐夫王秉春,咱们的小设计师是他的儿子。” 钟行长一边和王磊握手一边好生奇怪,这爷俩的气度怎么相差这么多? 一边想,钟行长一边笑着对王磊说道:“王设计师,给我们另外几家设计得怎么样了? “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吧。” 王磊一大摞稿纸递了过来,开始一家一家介绍起来。 王秉春坐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儿子从设计理念到图标内涵叨叨了有半个小时。 钟行长坐在一旁耐心地听着,不时点头微笑,夸上两句。 老王虽听不甚懂,但钟行长的态度他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不怪钱亦文说要让他风光一把,这还真是件有面子的事情。 讲解完毕,王磊客气地问道:“钟行长,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说,我可以改动。” 钟行长连连点头:“满意满意…… “你看,别的都用了红色,只有这一家用了绿色,这正切合行业标准。 “最满意的还是这个……” 钟行长把其中一张递给了钱亦文:“钱总,您看看这个* “设计成了一个古钱币的样式,而且从哪边看都能成字。 “够不够大气?” 钱亦文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在心里嘀咕开了。 王磊这设计还挺省事儿的,就一个圈儿,换一家里边换点东西就行了。 我说这设计我也能来,他还偏跟我犟…… 这个怎么样? 钟行长回头对王秉春说道:“王先生,能培养出这么有创造力的孩子,看来您在这个领域里应该也是有所建树的吧?” 王秉春胡乱点了点头:“啊?啊……嗯!” 钱亦文心中暗笑,老王要是能把这活儿干成这样,都得把他憋出脑震荡来。 …… 羊城。 奚云梦驾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来接一行三人。 老王坐稳后问了一句:“小奚,什么时候学的开车呢?” 奚云梦笑道:“王老板,去年3月份出了新规以后,允许个人考驾驶证了,我就学了开车。” “这车不错,新买的?” “嗯,买了两个月了。” 老王看了看方向盘上的一连串的圈圈:“得不少钱吧?” 奚云梦没有正面回答,瞄了一眼钱亦文:“还不是钱老板给的待遇高……” 钱亦文笑了笑,和前世相比,小奚的成长加速了,也更会说话了。 只是,不知道他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如前世一样发生。 缺少了这个人,对英多来说是个损失; 小奚在,又不得不让他想起前世奚云梦的所为…… “小飞怎么没来?”钱亦文问道。 “松井先生听说您来,和田中先生一起从东珠港过境了,刘经理去接他们了。” “最近业务开展得怎么样?” 奚云梦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不错,力宝集团的业务基本上都归了咱们了。 “就是发往全国的设备从渔圳走得太多,时常得去处理一些杂事,对业务有一点影响。 “这次松井先生来,就是因为有几十套设备要过境,他不太放心,所以才亲自来东珠港的。” 钱亦文瞄了奚云梦一眼,没作声。 小奚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无非是告诉他,发往内陆的那些设备本不归她管,但她还得帮着忙活。 白忙活的事儿,谁愿意干呢? 第1307章 听奚云梦提到了松井设备的内陆市场,钱亦文心中犯了核计,但却并没有要顺着说下去的意思。 想了想后,问了一句:“力宝那边,季伟还挺配合的?” 奚云梦笑了笑:“钱老板,季老板没有不配合的理由呀。 “您帮他把岛国和东南亚的市场稳住了,咱就算是不说什么,他那么懂经营的人,能心里没数吗? “不但他彻底放弃了西德和瑞士的设备,还给咱们拉来了很多新客户呢。” 钱亦文说道:“小奚,人家帮忙,咱别当成想当然,逢年过节的去看看,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别忘了随个礼。” “您放心吧,逢年过节从没落下过。” “费用都从公司出,别自己往上搭钱。” 奚云梦淡淡说道:“钱老板,也没多少钱,我主要是让季老板觉得咱没忘了他。” “不过……”回头瞟了钱亦文一眼后,奚云梦接着说道,“这次有个礼,可能得您去了。” “什么礼?” “力宝燕京公司成立了,马上要庆典,太远了我也去不了……”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还真是一份大礼。 事业巅峰期,不用问,季伟现在大概率现在是在燕京忙活。 忙活着新的分公司,还有备战明年的亚运会。 这次体育盛事,力宝将以高额赞助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彻底成为业界的龙头老大。 再往后……力宝的命运就不好说了…… 回到公司,从渔圳赶来的一行人正在等他们。 钱亦文扫了一眼神情肃穆的刘运成,回头问奚云梦:“小飞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约得晚饭时间吧。” 钱亦文指了指会议室:“那我们先抓紧时间说说富康的事儿。” 奚云梦说道:“钱老板,没我什么事儿,我去安排一下接待的事情吧。” “好!羊城酒家,好好安排一桌。”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钱亦文看了看刘运成:“说说吧……” 刘运成说道:“舅,自打咱不再需要富康给加工板卡以后,富康的动态就不太对劲儿,抢走了咱们不少客户。”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淡淡说道:“生意场上,这很正常。 “咱们不用人家了,还做的是和人家一样的生意,他心存不满可以理解。” “而且……”钱亦文瞄了刘运成一眼,“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从自身找找原因吗?你守得住,他能抢走吗?” 刘运成低了低头,接着说道:“舅,他们不是仅仅想抢点市场那么简单。 “我了解过了,凡是咱们在这边的客户,他们都给搅和个遍。 “就连一个月出不了两万块钱货的小收音机厂都不放过。 “而且,代工价格出得很低,有些大点的客户直接降了五分之一。 “这么让利,谁都得动心,现在有些客户已经倒向他们那边了。” 钱亦文把话头又甩给了刘运成:“那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咱们只好也降价了。” 钱亦文扫了其他人一眼:“三姐,三姐夫,彭乐,你们怎么看?” 三人各抒己见,大体上都还是因为迫于无奈只好降价。 唯有李进宝说得和别人略有不同:“降价可能已经是个必然趋势了,加工质量等同的情况下,傻子才专找代工费用高的。 “不过,我倒觉得可以在降价的同时想点别的办法,稳定住客户。” 钱亦文来了兴趣,问了一句:“三姐夫,想到‘别的办法’了吗?” “正在想……”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那你就接着想吧……” 虽然,李进宝没提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但他的话提醒了钱亦文。 当下说道:“我觉得降价不是最好的办法! “咱们一旦降价了,对方还得跟着降。 “一下子就让了那么大的利,富康并非单纯的想要点客户。 “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了,这是在赌气,想彻底玩死你。 “而且,来回拉几回锯之后,客户的期望会变得无底限,一直等着你的下一次降价。 “最终结果是便宜了客户,人家还不念你的好,说你以往多赚人家钱了。” 众人点头称是,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钱亦文一边听着大家讨论,一边把目光停留在了彭乐的身上。 彭乐小腹微隆,看来钱敏红的奶奶梦也快实现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钱亦文想到了一个和彭乐相关的好主意。 “运成,咱们代工的那些产品,都是畅销货吗?” 刘运成说道:“电视机的主板,收音机和录音机的整机,还有计算器、游戏机,都很畅销。”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零七碎八的,说出来都感觉丢人。 谁能想到生产计算机的工厂会接这些单呢? 又一想,也不算什么。 几十年后的富康不也造机箱吗? 主意打定,钱亦文突然开口:“彭乐,把你家的电话给我,我给你爹找点事儿干。” 彭乐一边书写,一边想着这个一惊一乍的舅公公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电话号还没写完,一旁的李进宝抬起头来,探问了一句:“你是要给客户包销?” 钱亦文点了点头。 李进宝兴奋地说道:“好主意!其实我也想到了,就是还没想好具体方案……” 钱晓红在旁边白了李进宝一眼,转对钱亦文说道:“好是好,不过咱们这边的电子产业才刚刚兴起,很多厂家的产品根本就不愁销售。 “你不包销人家都得排队等着拿货,用你包销有什么意义?” 钱亦文笑道:“三姐,这里边有个良性循环链,你没有看到!” 钱晓红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 李进宝又把腰挺了起来:“我看到了!” 李进宝一开口,气得钱晓红一扭身子。 都让人家瞪好几回了,还在这儿冒虎气! 只是,李进宝的一番话还真就说对了:“有了包销之后,他们就可以无限扩大产能; “他们的产能越大,我们赚的钱就越多。 “如此一来,就算是咱们也跟着富康一起降价,咱也不怕了。” 钱亦文朝着李进宝点头微笑,如果你说对了,我也不能老瞪你玩儿…… 第1308章 “无限产能?你能包得了吗?”一直没说话的王秉春在旁边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姐夫,咱北方的电子产业不发达,电子产品还很抢手。 “现在生活水平有所提高,都开始追求物质追求了,攒点钱买台电视和录音机也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姐夫,要不然回去你再成立个商贸公司,你来负责销售?” 王秉春咧了咧嘴:“可拉倒吧! “亳州这个商行的饮片,占去了我三分之二的时间,我哪有那时间啊!” 钱亦文看了看手里纸上的十位数字,又看向了彭乐:“指不上你老王,只能看亲家公给不给力了……” 彭乐抬头问道:“舅,你是想让我爸来销售?” 钱亦文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几世为商,经历了那么多的大起大落都没破败,值得托付。”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走向了电话。 亲家公彭家砚没让他失望。 如钱亦文所想,一个在极其艰难的时期都能挺过来的人,自然有不凡之处。 做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彭家砚总是能比常人更敏锐地感知到商机。 卖一台电视的利润,得多少瓶子醋才能赶得上? 这个账,他惜德商贸的老板能不明白吗? 只是,听钱亦文说完了他的打算后,彭家砚也有他的担忧:“亲家,我知道这是好事儿,至少比我卖油盐酱醋好得多。 “但你这些东西可都是高价值,而你的目标还是放在了关外这四省,这可不是三两百万能解决问题的。 “我怕咱这根底薄,压不起你的货呀!” 钱亦文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给你出!” 彭家砚愣了一愣,随即说道:“我听彭乐跟运成说,你研究那计算机现在是一直往里砸钱,还没见收益呢,你能倒腾得开吗?” 钱亦文笑了笑:“亲家,我给他们代工生产,本身他们就欠着我钱。 “这么两相抵扣一下,再加上你手里的钱,也就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的话,咱就搞批发,货到了你就转手,马上就能见着钱了。 “几个循环下来,一切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 彭家砚听后高兴起来,立马表了态:“那就这么说定了,你那边一有准信儿马上告诉我,我这边就着手准备。 “卖电器挣的钱,咱俩平分。” 钱亦文笑道:“我就是给你提供个商机,就不分你这杯羹了。 “到时候你就努力做到别把产品积压下就行了。” 彭家砚颇为不好意思:“这怎么行,好歹也得有你一份儿吧?”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开起了玩笑:“亲家公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把我们家的油盐酱醋供应了得了。” 彭家砚哈哈一笑:“这没问题,就算是供你所有员工都行。” “亲家公,我散在全国各地的人马,可是三四千人呢。” “好吧,算我没说……”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一回头,正好奚云梦走了进来。 钱亦文对奚云梦招了招手:“正好,给你安排一个额外的任务。 “渔圳那边的公司全是技术人员,没有公关。 “你抽调点人手跟三姐过去,把那些流失的客户给我抢回来!” 奚云梦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情愿是不可能情愿的,只是老板如此说,她又好说什么呢? 钱亦文笑了笑,接着说道:“跟大家说,不白干。 “抢回来的客户越多,提成越多。” 奚云梦抿嘴一笑:“钱老板,我安排刘总带客人直接去羊城酒家了,我们现在得动身了。” 第1309章 “走!”钱亦文率先起身,“咱先去等着,一百四十多岁俩老头,不好让人家等咱们。” “一百四十多岁?”王秉春嘀咕了一句。 “加起来……”钱亦文嘿嘿一笑,转头问了奚云梦一句,“小奚,确定是田中秀荣也来了?” 奚云梦点了点头,抢先推开了房门。 松井荣之的来意,不难理解,这么看重的市场,时常过来关注一下是正常的。 可田中秀荣来,钱亦文没想明白。 难道说,他又是像之前一样,只是陪着松井荣之蹓跶来了? 世界500强企业的老总,而且还有家国使命在身,没事儿就瞎转悠,断然不会。 就算是去夏威夷渡假,不从沙子里抠出来点商机,他都觉得吃大亏了…… …… 羊城酒家。 小飞的车当先停了下来,后面是两辆和钱亦文一样的同款车。 不过,人家的不是绿色的,是迷彩的…… 让钱亦文意外的是,田中幸子母女首先走下车来。 田中结衣先是瞄了刘运成和彭乐一眼,径直走向了彭乐,拉起了她的手:“几个月了,还往出跑?” 不待彭乐回话,转头以嗔怪的语气对刘运成说道:“你这照顾得可是不合格呀!” 刘运成讪然一笑,没有言语。 田中结衣又转向了奚云梦,表情夸张地叽哩呱啦了一大堆的岛国话。 钱亦文看到,奚云梦的表情也如田中结衣一样,变得兴奋异常。 听完田中结衣的话后,奚云梦看了一眼正往车外爬的松井荣之,快步走了过去。 “英紫呢?”田中幸子一边四下看着,一边别扭地用神州话向钱亦文发出疑问。 钱亦文笑道:“田中女士,她在家里比我都忙,没跟着一起来。” 田中幸子略有些失望,和奚云梦一起把松井荣之扶下了车。 松井荣之抬眼看了看奚云梦,微笑说道:“奚云梦奚小姐,是吧?” 奚云梦含笑点头:“松井先生,您叫我小奚就好。” 松井荣之着意打量了奚云梦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向了钱亦文。 “松井先生……田中先生……”钱亦文趋步向前,一一握手。 松井荣之笑了笑:“钱先生,大老板了,难得一见啊!” 钱亦文讪笑一声:“跟二位老先生比,差得还太远……” “远吗?”松井荣之哈哈一笑,“燕京的事业搞赶来后,恐怕得甩我们两个老头子八条街了。” 钱亦文一边向屋中让客一边想,这老头儿话里有话呀…… 酒席上,松井荣之接受了钱亦文的礼敬后,又举起了酒杯:“钱先生,请允许我借花献佛,敬你的员工一杯酒。” 钱亦文点头后,松井荣之站了起来,看向了这边。 奚云梦瞄了一眼身边,钱亦文的员工中,和松井荣之有关联的就只有她和小飞,但显然老头儿的注目点并不在小飞身上。 当下,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这样的人物能站起来敬她,这是何等的荣耀。 更让她心头暗喜的是,田中结衣说的没错,老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松井荣之颇为动情地说道:“奚小姐,我代表松井精密设备对你表示感谢! “没有你协助你们钱老板铺开全国市场,松井在大神州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业绩。 “你这几年的努力松井上下都看在眼里,喝了这杯酒不算完,松井精密设备还准备给你一份额外的奖励。” 奚云梦赶忙拿起了酒杯,躬身说道:“松井先生,让您敬我,不敢当。 “额外的奖励我心领了,我看就不必了吧? 第1310章 “钱老板给我的报酬已经很多了。” 松井荣之看了看钱亦文,接着说道:“钱老板没亏待你,这我知道。 “但一码是一码,松井的这点心意一定得送到。 “神州人对数字讲究个吉利,我看就送个88给你吧。” 转头对田中幸子说道:“幸子,把你给奚小姐准备的支票拿出来吧。” 88! 钱亦文瞄了一眼松井荣之,大手笔! 显然88块是不需要开支票的,祖孙三人的兜底子怎么也划拉够了…… 虽是大手笔,不过跟他卖出的总价几亿的设备比起来,倒也不算什么。 奚云梦的一再谦让声中,松井荣之把杯举了起来:“奚小姐,就别客气了,满饮此杯吧!” 奚云梦慌乱地陪着老头儿喝了一杯,登时满脸通红。 这老边烧锅,劲儿是真大呀! 旁边,还没喝一口酒的小飞不知怎地,也上脸了…… 钱亦文在旁边微笑观望,只是心里却开始翻腾起来了。 松井荣之当着他的面单独嘉奖奚云梦,他不太信老头子能干出这事儿来。 表彰可以,大可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更重要的是,还提到了全国市场。 他不知道奚云梦只负责东南五省吗? 闲聊了一会儿,松井荣之对田中结衣说道:“结衣,为什么不趁这机会谢师呢?” 钱亦文一愣,这一桌子人哪个会是田中结衣的老师? 刘运成吗?只有刘运成对她的帮助是最大的。 只是,一抬头却见田中结衣双手环拱,正朝向自己。 钱亦文愣了一愣,这不是公然骂人吗? 你才是老师,你们全家都是光头老师! 是这位老师吗? 气氛烘到这儿了,钱亦文只好起身,谦逊道:“田中小姐客气了,我怎么敢称你的老师……” 田中结衣微笑躬身:“先生的公司能容纳我并言传身教,可称得上是我的老师。” 钱亦文无奈,只好满饮了一杯。 田中结衣并没有落座,又把杯子倒满,举向了刘运成:“还得感谢运成君对我的帮助,让我学会了神州话,教我熟识了很多人情世故,甚至是各地的风土民情…… “说起来你也该算是我的老师,这一杯我敬你。” 钱亦文在一旁冷眼观望,内心嘈杂。 田中结衣早就离开了英多公司,也许是因为实习期满,该学的都会了。 也许,是其它什么别的原因…… 但看她这一杯酒的喝法,显然内心里并不平静。 话说完后,一饮而尽,丝毫不加犹豫! 而刘运成的酒,则喝得甚是艰难…… 松井荣之看了看外孙女,皱了皱眉头,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几年来结衣的变化挺大的,说起来都是你的功劳。 “让她表示一下感谢是对的。” 钱亦文讪然一笑:“也没做什么……” 内心里却在想:这老头儿是觉得我沦落成配角了,在替我往回找脸面吗?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神州人讲究言传身教,言传为师,身教亦为师。 “有时候,潜移默化的影响更为重要,这才是书本里不易学到的知识。 “这也是我把结衣放到你这里的主要原因!”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只当你老头子说的是真话吧…… 酒筵过后,众人一起回到了公司。 其他人都各回各屋了,钱亦文陪着俩老头儿坐进了茶室里。 松井荣之环顾四周,调笑了一句:“钱先生,此番来我看到了你和你公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看来是真挣到大钱了,都开始放弃艰苦奋斗,走上奢靡路线了。” 看样子,是有点腐败了…… 钱亦文笑了笑:“松井先生,不瞒你说,这房子是我东珠港一个合作伙伴的。 “这装修也是他帮我搞的。” 松井荣之摸了摸来自湾岛的震旦老板台,开口说道:“钱先生的朋友也一定并非常人吧? “龙找龙,熊找熊,不是一路人不往一起凑。 “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钱先生也一定是有所付出吧?” 钱亦文笑了笑:“丁老板是做地产的,我帮他拿了点地皮……” 瞄了钱亦文一眼,松井荣之说道:“我就说嘛,事出必然有因。 “咱不说这个了…… “钱先生,数据显示,内陆的大部分成绩,都在你们东北。 “针对内陆市场不及东南沿海的问题,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松井先生,内陆开放较晚,和沿海比起来差距很大。 “按照我的布局构想,一两年内一定会有和东南五省齐头并进的局面。” 松井荣之问道:“钱先生,能否把你的总体布局和我说一下?” 钱亦文说道:“松井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对比之下孟小波内陆市场的业绩远不如奚云梦的东南五省,你是有意要让奚云梦总拢全局。 “但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内陆的市场更加分散,孟小波能经营到这种程度,已属不易。 “战线太长,想一蹴而就并不现实,松井先生行伍出身,这个道理应该明白。” 松井荣之点了点头,这话没法接…… 第1311章 见松井荣之尬到那儿了,钱亦文不疾不徐地开始倒茶。 一番操作后,钱亦文接着说道:“松井先生既然看过数据,应该知道一点,东南五省高开平走,是个倒‘l’型的趋势。 “而内陆的曲线则是剑指苍穹之势,业绩那可是连年递增的。 “内陆这么难做的市场,呈现的是一切向好势态,就说明我的布局没有问题,问题是时间的问题!” 松井荣之瞄了钱亦文一样,这绕口令一般的表述还真烧脑。 要不是我根底深厚,对神州语言了解得够深入,还真就听不明白了…… 话说得不明白,那就上图…… 老头儿点了点头:“既然钱先生成竹在胸,那我就不打乱你的布局了。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只是,听钱先生一说,我觉得小孟的功劳也还是有的。 “我这边单独给奚云梦发放了福利,小孟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不然,等额的奖励也给她一份吧。”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松井先生,适当鼓励可以。 “但如果等值奖励,那不是又打乱我的布局了吗?”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在心中暗暗愧疚,这一句话无形中给孟小波就带来了损失。 不过,想想孟小波早就从那个岗位上下来去三省制药厂了,人在家里坐月子就能突然来一笔钱,哪怕不是88只是8,对她来说不都是天降惊喜吗? 松井荣之稍一琢磨,立马明白了钱亦文的用意。 微笑点头后,伸了伸拇指:“钱先生,这招够绝! “把市场分成两块儿,使其两相对峙。 “这边鼓励孟小波,那边鞭策奚云梦,使两边都不甘示弱。 “你的提议我赞同,那就代我转告孟小波,给她减半于奚云梦的奖励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松井先生,要不你就给她减个1,要么你就给她再加个1。 “你既然知道神州人喜欢什么数字,也应该知道神州人避讳什么数字吧?” 松井荣之尴尬一笑:“光想着按照钱先生的意思来办,忘了其它。 “倒也无妨,神州不是还有很多吉祥数字吗? 6、9、66、99……还有69、96……” 钱亦文无所谓地一笑,选什么那是你的事儿了。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咱们说说田中先生的事儿吧……” 钱亦文瞄了一眼田中秀荣,果然,就知道这老头儿不是来闲逛的。 松井荣之的描述中,钱亦文知道了田中秀荣的来意。 原来,随着神州大陆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好,田中秀荣眼看着其它企业单纯依靠民用汽车在这边立足了,心有不甘。 原本他以为在冷战的军备中武器弹药和重型设备才是王者,主攻方向也由此确定。 不得不说,这也确实使田中秀荣的朝晖产业受益极多。 但今非昔比,眼下冷战思维已不被推崇,两大敌对阵营的头头都开始寻求合作了。 在合作与开战、军备和多边经济合作之间,共同发展的目标摆在了桌面上。 大环境下,田中秀荣感觉到了危机。 原本,造几辆民用车对田中秀荣来说,也就是稍带手的事儿,玩玩而已。 现在,眼见着满大街跑的车没几辆是他的,全是蓝鸟和两个田,他哪能不急? 神州现在还没多少人能买得起车,但随着改革开放脚步的疾速前进,他知道这个汽车低保有量的古老国度有着巨大的市场空白。 为此,之前他就曾和钱亦文提及过要来神州发展。 第1312章 只是,随口一说之后,似乎钱亦文并没当一回事儿。 (是钱亦文忘了这茬儿,还是作者忘写了?) 再次来到神州时,众多岛国和西德的车企早已经蜂拥而至,和东风、解放这些本地企业合作了。 钱亦文听完松井荣之的诉说后,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他挺喜欢这车。 前世,当他的财力足够支撑他买任何一种交通工具的时候,他还是开着这辆外观并不出众的车。 而且还一直是手动档的。 没别的,就喜欢这种手蹬脚刨的驾驶感…… 松井荣之见钱亦文半晌无语,和田中秀荣对视了一下,探问了一句:“钱先生,对田中老头儿造的车不满意?” 钱亦文回过神来,笑道:“松井先生,造飞机大炮的企业造的车,我哪会水满意? “我想知道田中先生打算如何进入神州市场,好决定怎么帮忙。” 松井荣之和田中秀荣嘀咕了一会儿,回头对钱亦文说道:“他说有三个想法。 “第一是整车出口到神州,第二是在神州建厂,第三是和本地的车企合作。” 钱亦文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对松井荣之说道:“我猜田中先生或者更倾向于前者。” 田中秀荣听松井荣之翻译过后,奇怪地看了看钱亦文。 三种设想,田中秀荣确实是倾向于第一条的。 合资建厂的路子,都被别人走烂了,而以岛国支柱自居的大财团,朝晖产业也不想放下身段。 因为他之前的重工、机电、航天、电力……甚至是核电站的压力容器,都是他们自己生产制造后再卖过来的。 有些产品涉及太多,不是他不想到这边生产,而是他不敢…… 松井荣之接着说道:“他的意思是搭你一个顺风车,利用你的大神州网络,帮他在神州搞销售。” “可以……” 钱亦文一边答应着,一边暗想:思路不错,只是别的可以保密,但一个造车还手捂手摁着的,等到你醒悟了,已少有你的市场份额了。 但是,怎么经营是人家的事儿,钱亦文不想过多干预。 给他二十二年时间,让他自己寻思到2012年,也许就想开了。 田中秀荣把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了松井荣之,又呜啦了一大堆。 松井荣之听完后,把本子递给了钱亦文:“钱先生,田中先生的意思,是把大神州区的业务全权交托给你。 “田中这边以优惠价格给你提供优质的供应,让你稳赚不赔。 “而且,你还可以经销朝晖产业其它可在民间应用的产品。 “这是一份详尽的计划书,你可以回去好好看一下。” 钱亦文把本子放到了桌上,开口说道:“田中先生,这种合作方式,怕是我不能接受。 “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光燕京的事情就够我忙了。 “我看不如按照和松井先生的合作模式,您负责出钱,我下边的人负责出力。 “这样一来,您出计划,我手底下的人就能替您把事情办了。 “咱们先把省会城市的销售点建立起来,然后再逐步扩大。” 说完后,一连看着两个老头儿在那儿商量,一边开始续茶。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清省的合作方式,而且有jk-15项目在,他不敢过多动用资财,万一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计划后延,还得往里砸钱。 眼下不是四处散财的时候…… 最终,田中秀荣同意了钱亦文的建议。 钱亦文微笑看着眼前的两个老头儿,心中高兴。 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不差你一个田中秀荣。 这样一来,卖一台挣一台的钱,卖不出去搭的是你田中秀荣的,可不是我英多的…… 第1313章 十数天中,钱亦文和渔圳的团队忙得不可开交。 不得不让钱亦文佩服的是,奚云梦的团队真有股子拼劲儿,接到任务后立马就散作了满天星,开始了秘密的行动。 没过几天,捷报一个接着一个,该回来的客户都回来了。 就这条件,能让你的公司业绩直接提升几倍,谁不愿意回来那就是大傻x! 钱亦文根据形势又临时生变,把计划由“拉回走掉的客户”变成了“拉来更多的客户”。 此时,为人代工的企业不多。 在渔圳一地,只有率先走出第一步的红海旗下的富康,还有就是让郭铭恨之入骨的英多。 拉来更多的客户,实际上就是在抢富康的客户,一时之间把富康都给搞乱了。 一通电话打到了正在泰国考察的郭铭那里…… 偶有闲暇,奚云梦不时提到东南五省和内陆市场。 钱亦文心中明了,小丫头心有不甘。 但钱亦文也从不顺着奚云梦给他开的话头儿说,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从他和英子的通话中可见一斑—— 和英子说完又把田中秀荣给捎上的事儿之后,钱亦文接着说道:“媳妇儿,我再跟你说个事儿…… “松井荣之有意想把松井设备内陆的市场也交给奚云梦来做。” 英子想了想说道:“是他觉得小奚业绩突出,想让她负责全局吧?” 钱亦文笑了笑:“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应该这样做吗?” 英子说道:“你就定呗,问我干什么?” 钱亦文嘻笑着说道:“这是大事儿,不汇报一下哪行? “我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 “自打小孟把内陆市场交出来以后,这么大一片一直就没个好人经管着,二十来个省还真没奚云梦的五个省业绩好。 “只是,如果这样做,那就等于是把代理大权全部放到了她的手上。 “长此以往,万一她有异心,那就麻烦了。” 英子奇怪地问了一句:“异心?她能有什么异心?” 钱亦文自知语失,马上补救:“我的意思是,咱也不总在这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那内陆市场要是一直这样不温不火的,松井荣之能愿意吗?”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媳妇儿,人心不足,你做得怎么好都会被认为还可以更好一些。 “所以,咱还是给他留点遗憾吧。 “这同时也给自己留点空间,一点一点爬升,让他分批次乐呵。” 英子听后,问了一句:“这回又加了给田中秀荣卖车的业务,全国市场没个硬人能行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没事儿,咱可以一边观察一边逐步再就近割几个省给奚云梦。 “剩下的咱自己多上上心,没有大问题。” 英子赶忙说道:“你可别指望着我,我可没空……” “没指望你,看把你吓的……”钱亦文笑道,“我在外边的时候,你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我聊聊天就行了。” 英子笑道:“行!陪你聊…… “不过现在不行了,我得去工地看看他们的奠基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 钱亦文问了一句:“定哪天了吗?” “下个星期天。” “下个星期到?那我好像是回不去了……” 英子笑了笑说道:“知道你回不来,压根也没把你打算进去。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小武了。” …… 六月中旬,意想不到的,胡臣竟然突然回来了。 “胡总,你怎么回来了呢?”见了胡臣,钱亦文好奇问道。 “完事儿了。” “终审了?” “嗯,我听说那个王胜利不服,说他一个小卡拉竟然判得最重,要上诉呢。” “判多少年?” “死缓……” “还要上诉?”钱亦文嘀咕了一句,“别再诉成立即执行可就彻底完犊子了……” 胡臣没心思细分析他的话,他来找钱亦文是有事情要求他帮忙。 “钱老板,我想让你跟我回公司……” 钱亦文心知胡臣是怕在许如年那里没法交待,当下说道:“胡总,你在我药厂考察得怎么样?” “很好啊,姜厂长还给我拿了一堆样品和宣传册呢。” 钱亦文笑道:“那你怕啥?你这不是带着成绩回来的吗? “我手头上有点事儿,过两天我就跟你回去。” 胡臣一听这话高兴了,当即表示要请钱亦文和公司里的人暴搓一顿。 羊城酒家的餐桌旁,胡臣频繁敬酒时的套话没能掩住旁边屋里的谈话声…… “艾小姐,能请到你来为我公司的弹力裤代言,荣幸之至!请允许我代表酷牌公司敬您一杯。” “华老板客气了,为保护嗓子从不喝酒……” “那请艾小姐给我们一展歌喉,让我们这些人也近距离感受一下您的风采如何?” “好吧……” 清了清嗓子后,被唤作艾小姐的人开口唱道:“盛京啊盛京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 初听这声音,钱亦文愣在了那里。 人生又一次无处不相逢…… 她这是成名了?还有人找她带盐了? 第1314章 循着声音,钱亦文轻轻推开了那个大包间的门。 “你是谁呀?怎么进来的?”正位上一个胖子指了指钱亦文。 频繁抖动的手腕上,一块金表哗啦啦作响。 钱亦文没理会他,站着进来的你都没看出来,理你干嘛? 见钱亦文径直朝他的女神走去,那人又盯着旁边的人怒骂:“你们都是食屎的吗?” 有两个反应快的,已经把钱亦文拦住了。 二人交叉的双臂挡在了钱亦文的身前,大有一种要把他叉出去的意思。 正在此时,艾小姐站了起来:“哥,你怎么在这儿?” 钱亦文向外边指了指:“刚好和朋友在这里吃饭。” 庞老板见状,忙站了起来,尬笑了一声:“既然是艾小姐的哥哥,就请一起入座吧。” 一边客套一边着意打量了钱亦文几眼。 哥?怎么个哥?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亲缘的样子,一个很靓,一个不俊…… 钱亦文礼貌点头:“就不打扰几位了,我们说几句话就好。” 走出包间外,钱亦文问道:“你不是在燕京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公司推新人,我来这里录歌。” “要出专辑了?” “不是自己的歌,是翻唱东珠港和湾岛那边的流行歌曲。” 钱亦文心中奇怪,听这意思她还没去东珠港,没在那里遇到那个心仪的人。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一直没到东珠港那边去?” 艾小姐点了点头:“倒是想去,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一边说话,钱亦文一边偷眼看见屋里的人一直在探头探脑地关注着这边。 递了一张名片过去后,钱亦文笑道:“都是老乡,遇到难处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都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艾小姐犹豫了一下,也拿出了两张名片,递了过来。 钱亦文接过一看,一张是她自己的,另一张中文正体字加鹰文的是刘先生的。 钱亦文一愣,这不是和刘先生都见面了吗? 艾小姐低了低头,小声说道:“这是东珠港那边的音乐人。 “想和他合作,但人家来羊城做活动只待了一天,都没来得及说…… “有机会说,只怕人家对新人也不会重视。” 钱亦文问了一句:“你都出道好几年了,都唱了这么多的歌了,还算新人?” “唉!只要熬不出来,唱多少年都是新人,上一次我奔着来的那个同学,还在酒吧呢。” 听了这话,钱亦文沉默了。 各行各业都不容易,连看似外表光鲜的明星也不例外。 看了看手里刘先生的名片,钱亦文明白她的用意。 只是,这归自己管吗? 不过,如果要是能捎带着帮她一下,没准还真能得到两比特红磡体育场的门票,同时也能成全一个音乐人的梦想。 想到此处,钱亦文说道:“过两天去那边,抽空我帮你了解一下。” 艾小姐眼睛一亮,小挎包里掏出了两盒磁带:“这个是我在这边录的歌。 “这个是我参与录制的《大趋势》,都送给你吧。” 她唱了啥?吹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我要是能见着刘先生,给他听听。” 艾小姐的脸上泛起了笑意,偷瞄了一眼屋里,背转了身,又掏出一本来偷偷塞在了钱亦文的手里:“那这本是你的……” 钱亦文笑了笑,挥手道别后,回到了自己屋里。 李进宝见钱亦文回来了,紧忙把头缩了回来:“那丫头是谁呀?” “一个老乡。”一边说,钱亦文一边把磁带装进包里。 “老乡?”李进宝瞥眼瞧见了磁带盒上的人像,好奇心瞬间爆棚,“你还有唱歌的老乡?我怎么没见过?” “盛京的,你上哪儿见过去?”钱亦文一边说,一边白了一眼李进宝。 挺大个老爷们儿,八卦起来的认真样,还真挺像四婶。 李进宝嘿嘿一笑:“盛京的怎么和你还成了老乡了?” 一旁的王秉春来了一句:“你还别说,他们东北人就是这么奇怪,自报家门的时候还真就说自己是东北人。” 李进宝疑惑了:“哪有这么说话的?” 王秉春问了一句:“我问你,在外边有人问你,你会说你是哪里人?” 李进宝想了想说道:“陕西人……陕南人或者华阳人。 王秉春哈哈一笑:“你看,你这路子就窄了吧? “按他们的说法,你得说你是西北人,我得说我是东南人……” “全是吗?”李进宝回头看了看钱晓红,“我婆姨第一次介绍自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钱亦文撇了撇嘴:“记性还不错,这么多年的事儿还记得……” “那是,她当时说的可是‘efromsongjiangprovinceinnortheasternchina’(我来自神州东北部的淞江省)…… 钱晓红的脸红了一下,怼了李进宝一下:“我那话里不是也带了东北吗?” 李进宝琢磨了一下,不作声了。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隔壁的喧嚣还在持续。 纵然仔细辨别,也很少听到艾小姐的声音。 偶有几句,不过“嗯”、“啊”而已…… 看来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身处这个大染缸里,只能逢场作戏。 帮她一下吧,让她早点遇到“东珠港的那个”,帮她打造几首成名曲。 曲子也不要太火,达到岛国歌手都来翻唱的程度也就够了。 上几次音乐排行榜,然后再拍几部电影,演个玉芬儿…… 厌倦了的时候找个安静的角落,安心作画,走一条艺术之路,挺好。 想了一会儿,钱亦文回头问身后的胡臣:“在世豪这么久,有没有发现许老板和演艺界的人有来往?” 胡臣寻思了一下说道:“有啊!许老板可喜欢听歌唱戏了,经常有演戏的和唱歌的到访……” 钱亦文好奇地问了一句:“许老板喜欢演戏和唱歌?” “对呀,人家可是科班出身呢!”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难怪能埋伏在两届上司身边都没被发觉。 甚至连狡獝的老贾都没发现她的心机。 “钱总,问这干啥呀?” 钱亦文淡淡说道:“没事儿…… “胡总,把我们的药品和保健品的功课再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就过境。” 第1315章 如年的人生,很累。 家境不好,但好在上天还算不失公允,天生丽质的她很小就被星探发现了。 十二岁就开始参演电影里的小角色,只可惜演技尚显稚嫩,没能出彩。 甚至十六岁的时候参演了著名导演王三日的片子,也没见红。 当然,这时候王三日也还没成名,只拍了两部电视剧,主要的工作还是做编剧。 但如年拼搏的脚步一直不曾歇止,她的家庭条件不允许她不努力。 十七岁时,参加了tvb选美,进了前五。 挨着季军站着的那一个,就是她。 越过季军,就是头上戴着银色桂冠的东珠港一姐…… 为了参选,她准备了两年,刚一到最低年龄限制就立马报了名。 参赛前,她对夺冠也没多少信心,毕竟162cm的身高和难说得出口的学历严重限制了她的野心。 她的目标很简单,只要能熬到最后一天还站在台上,做个陪衬她也算成功了。 她知道,越到最后,台下目光的含金量就越高。 台下坐着的,可不是光来看热闹的,都是各有使命。 各大演艺公司的星探,都是她的目标。 还有梳着大背头、戴金丝眼镜的单身老五,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可以选择。 你看那参赛规则里就有一条“从未结婚,从未怀孕”,你拿肚脐眼儿想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结婚生孩子了,就不能有超凡的气质和傲人的身材了? 虽未能折桂,但如年的玲珑曼妙却真的吸引了一个老五。 老贾被如年的气质所吸引,通过熟人找到了如年,直言说这选美有黑幕,许小姐这么涎着脸的丽质佳人都没得港姐,还说什么公平? 老贾还许诺说会赞助她一直参选,直到人家不让她参加为止。 如年自然知道老贾需要什么,于是就住进了老贾的茶室,成了半个主人。 陪伴在老贾身边的时候,让她知道了一条真理——学演戏不一定非得去学校,社会更容易出成绩! 次年,老贾并没有给如年报名参加选美。 如年也只当是忘记了,绝口不提。 这可不是养只鸟那么简单的事儿,没事的时候就拎出去显摆一下,让人勾着下颌说一声“来,给爷叫几声听听”…… 原本,如年已经满足于待在老贾身边,毕竟这么富足和体面的人生是她以前难以想象的。 哪怕是当个小五小六,她也都不会计较。 只是,慢慢地她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老贾非但没有要和她长久的意思,还时常带她出去应酬。 最可气的是,有时候出去应酬的时候,还把她忘在了别人家…… 心灰意冷后,偏巧刘嘉良上钩了。 在老贾那里的经历,又告诉了她一个真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为此,连续扳倒了老贾和刘嘉良后,她也没有过得很安心。 虽然管家裘??对她言听计从,她也没给他高贵的身份,但毕竟全公司都知道裘??和她的关系,他发号施令自然也没人敢不听。 昨天接了奚云梦的电话,说是钱亦文要和胡臣一起来,她让裘??去接了。 这会儿,正在吩咐手下人把胡臣的那间办公室腾出来。 她以为胡臣回不来了,已经安排人手做他的工作了。 虽然工作也还算出色,但这么大个公司,有他五八,没他四十二,不差他这一个人,无非是给钱亦文个面子而已…… 正想着,钱亦文笑呵呵走了进来,身后一米半处,是不时拿眼睛偷偷看着她的胡臣。 如年心里明白,和钱亦文握手后,也跟胡臣握了握手:“胡经理,事情都了结了?” 胡臣点了点头。 如年接着说道:“了结了就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那份工作就没让我清省过,他们总是做不好。 “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胡臣偷瞄了一眼如年的神色,感觉不像是违心话语,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如年的演技,是你能看出破绽的吗? 钱亦文环顾四周,故意问了一句:“来了几次,怎么都没见着刘老板?” 这话一出口,裘??和胡臣都看向了许如年。 如年平静如初,淡然一笑:“钱老板,刘老板的岳父贾先生身体不好,一直在九龙城寨那边静养。 “最近状况不好,他去照顾老人去了。 “钱老板要是想见他,我送您去?” 钱亦文赶忙摆了摆手:“下次,下次吧,这次时间有点紧张……” 你就听这地方,就够吓人的了,把我送去,再象老贾和刘嘉良一样回不来,可就麻烦了。 如年转对胡臣说道:“我听钱老板说,你在淞江把他的几个药厂都考察了个遍。 “有没有发现什么好东西呀?” 胡臣赶忙兴高采烈地把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开始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 如年听完后,连连点头,对钱亦文笑道:“钱老板,要不是胡经理上心,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合作了这么久,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是不相信如年的能力吗?” 钱亦文笑了笑:“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入了你的法眼,就没敢提。” 如年一边起身敬茶一边说道:“钱老板,只要真能如胡经理说的那样,咱就可以合作呀。” 遭到连番夸奖的胡臣言语上也放开了许多,插了一句:“许老板,我在那边看过成功案例的,没错!” 如年笑了笑:“胡经理,就冲着钱老板的鹿茸人参酒,就算没有成功案例,我也信他。” 琢磨了一下,又皱了皱眉头,自顾嘀咕了一句:“经营药品和保健品,现在管理得挺严,听说都得办许可证了。“ 一旁,始终无言的裘??向前凑了凑:“如年,咱可以收购一家现成的公司呀!” 许如年突然抬起头来,对着裘??冷冷说道:“裘先生,你越界了!” 裘??听后,赶忙缩了回去,不敢再有言语。 许如年低头想了想,又嘀咕了一句:“你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第1316章 如年教训了裘??,回头对钱亦文讪讪一笑,对胡臣说道:“胡经理,你对钱老板的药厂了解了那么多,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吧。 “你刚回来,不必着急,先休息两天再去办吧。” 胡臣受宠若惊,当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许老板,感谢您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 “明天我就开始着手去办。” 如年淡然一笑:“胡经理,没多大的事情,不必这么正式。 “办好了我再给你升职。” 胡臣又千恩万谢后,坐了回去。 钱亦文一边和如年闲聊,一边抬眼看了看被如年迫得缩于一角的裘??,颇为感慨。 如年故意当着裘??的面,把一件原本是他想到的事情交给了胡臣,是如年对裘??的深度警告。 一个大男人活到这份儿上,不易! 反正这种当着外人面毫不留情面就被骂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了。 但裘??却不然,除了被压制得难以抬头之外,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不甘…… 裘??……求??…… 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吧,替人家操什么心呢? 胡臣在一旁听着如年把钱亦文的家人问候了个遍后,适时插了一句:“钱老板,您不是有事情要和许老板说吗?” “噢……”钱亦文欠了欠身,“不提醒我差点给忘了。” 一边递上刘先生的名片,一边问道:“许老板认识这个人吗?” 如年扫了一眼名片,笑了:“刘卓……不但认识,还有点小交情呢。 “钱老板找他做什么?” 钱亦文说道:“许老板,有个喜欢音乐的朋友,想求得一见。” 如年追问了一句:“靓仔还是靓妹?” “女的……” 如年颇有深意地瞄了钱亦文一眼,心内嘈杂。 我说怎么没带老婆出来,原来是接私活了! 平常都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老婆不在也不装了吧? 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有人跟我犟…… “人来了吗?” “没有,在羊城那边录歌呢。” “那你让她来吧……”如年递还了名片,“得了刘卓相助,你要捧的人准能红透半边天。” “有这么神吗?”钱亦文嘟囔了一句。 如年笑了笑,转对裘??说道:“放一首刘卓写的歌给钱老板听听。” 随着唱针入轨,熟悉的声音响起:“在那些苍翠的路上,历遍了多少创伤。 “在那张苍老的面上,亦记载了风霜。 “秋风秋雨的度日,是青春少年时……” 有喜欢黑胶的吗? 钱亦文愣了一愣,继而问道:“这……是他写的?” 如年点了点头。 “那光辉岁月呢?” “光辉岁月?”如年歪头想了想说道,“没听说过。” 钱亦文赶忙掩饰:“可能是我记错了……” 如年没再深问,略带着戏谑地看着钱亦文:“钱老板,把你那红颜的情况和我说一下,我这就帮你联系。” 钱亦文笑道:“什么红颜,许老板说笑了。” 如年并不想这么放过钱亦文,接着追问了一句:“那你们大陆把这叫什么? “是叫……是叫知己吧?” 钱亦文正色说道:“许老板,只是一个老乡…… “看她执著于此,奋斗了十来年了也没什么大起色,想帮她一把。” 一边说,一边把几盒磁带递了过去。 如年选中了那盒翻唱带,交给了裘??,然后一脸异样表情地看着钱亦文。 他说的话,我是该信他呢?还是信他呢? 刚听了个开头,如年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刘先生,是我呀,许如年……” “给你介绍个很有功底的新人……大陆那边的……” 一边说着话,如年一边踱步到那台多功能的大音响旁边:“刘先生,这是她翻唱的歌曲,你听听是不是有些味道。” …… “你看,我能骗你吗?这就是卡带,要是黑胶就更好了……” “刘先生,不用这么急吧?人在羊城,那我让她马上过来?” “那我就替我朋友的朋友谢谢你了哟……” 挂了电话,如年重新坐了回来。 钱亦文急急地问道:“得到认可了?” 如年斜了钱亦文一眼:“我听他的意思,是有了兴趣了,让她马上过来呢。 “你就约在我这里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钱亦文无心顾及如年的话是什么味儿,开始联系艾小姐。 一切安排妥当后,钱亦文松了一口气。 听完钱亦文的电话内容,如年奇怪地问了一句:“钱老板,你不陪着她见刘先生吗?” “不了……”钱亦文淡淡说道,“该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了。” 如年愣了一愣,才子佳人的,他就这么放心地大撒手了? 难道……我真的想偏了? 如年笑笑说道:“钱老板财大气粗,还这么怜香惜玉的…… “我看不如成立个经纪公司,现在可流行了呢。”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日历:“许老板,你的这个建议倒是可以考虑…… “不过,马上月底了,我只剩下十四天的时间了,还是不搞这些了。 “而且,演艺圈儿也不适合我混,还是把这份儿钱留给真正感兴趣的人去赚吧。” 这话听得如年一愣,只剩下十四天时间是什么意思? 怎么感觉像是要跟这世界作别似的呢? 钱亦文一边起身告辞,一边又开始给如年纠起错来:“许老板,更正你一个用词不当的错误…… “我帮她,只是惜才,不是怜香惜玉。” 如年尴尬一笑:“钱老板这么急这是要去哪里?” 钱亦文说道:“有日子没见着丁老板了,我去看看他。 “好不容易来一趟,得做到雨露均沾……” 看着胡臣送钱亦文走出门去,如年皱了皱眉头,回头问了裘??一句:“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一句‘不适合在演艺圈儿混’?” 裘??点了点头,见如年面色不善,赶忙躲到了一边。 如年的眉头愈加皱紧,哼了一声,在心中暗想:你他娘的这是骂谁呢? 又想起了钱亦文说的雨露均沾,如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雨露均沾!老娘要是见着你一滴,也算是你这话说得有良心了…… 第1317章 丁纪洲正坐在办公室里苦劝自己的叔叔,让他接受眼前的现实。 老头儿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又跌了一跤,身体每况愈下。 苦劝了两回,老头儿坚持不肯来东珠港。 无奈之下,子侄们只好以丁纪洲身体不适为由把他给骗来了。 急急忙忙来了之后,老头儿才发现上当了…… 这个貌似又长了十斤膘的侄子,生猛海鲜并不误他下肚,一顿还照常能喝得下五瓶啤酒。 “叔叔,你这身体状况还一个人在那边,让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 老丁头儿一脸的不情愿:“肥仔呀,叔叔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可祖茔也不能没人守着呀?” 丁纪洲和身旁的堂弟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叔叔,我和阿生商量过了,打算把祖坟迁过来,这样咱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 老头儿想了想问道:“那是得不少钱吧?我看这边的房子都贵得很,墓地不是也得贵吗?” “不贵……”丁纪洲赶忙说道,“咱自家在太平山上修的公墓,用不了多少钱是。” “你又开始修坟了?” 丁纪洲点了点头。 老头儿接着问道:“一个坑能卖多少钱?” “值不了多少钱……”丁纪洲不敢说出实价,宽慰着老头儿,“有我和阿生,你就别管了。” 要是让老头儿知道东珠港的墓地远比房子贵,人们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死哪去呢”,老头儿一定会咋舌。 老丁头儿寻思了一下,终于同意留下来,只是迁坟的事儿他没答应。 理由相当充分:“来的时候我看现在两岸走动已经很方便了,回去祭拜一下也不费事。 “再有,你们这些兄弟都顺风顺水的,别再坏了风水……” 丁纪洲和丁纪生商量了一下,只好先按老头儿说的办。 丁家人中,看似老丁头儿的贡献最小,但却没人敢不听他这个大家长的。 “叔叔,那我们有空回去重修一下吧。” 丁纪洲抬手看了看表,接着说道:“叔叔,我要接待一位客人,你让阿生先陪你回去休息吧。” 丁纪洲说的客人,正是钱亦文。 既要应对马上要到来的郭铭,又惦记着燕京的事儿,他本不想来的。 英子交待让他请丁纪洲去春城参加奠基典礼的任务,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但反正也过境了,还是见一面为好,免得以后被人知道了,说起来尴尬。 好像是自己心里有鬼,躲着人家似的。 见了面,丁纪洲分外热情,拉着他入座后问了很多jk-15项目的事儿。 一一回复后,钱亦文把英子的意图转达给了丁纪洲。 丁纪洲琢磨了一下说道:“钱老板,我看我就不去了吧。” 钱亦文笑道:“丁老板,你是老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你呢?” 丁纪洲说道:“钱老板,我有个想法…… “东珠港和淞江天遥地远,我一直这么两头跑也有点心力不济。 “不如你就让董总把公司独立出去吧。” 钱亦文赶忙说道:“丁老板,这好像不妥吧? “困难的时候你和我们一起,现在马上就要进入上升期了,你退出了,这让我们怎么过意得去?” 丁纪洲摇了摇手,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钱老板,这不算什么,只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吧。 “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以后我在羊城这边遇到什么难事,你能帮我搭把手就行了。” 听了这话,钱亦文心生敬佩。 想必丁纪洲已看出英子早晚是得单飞,此时由他说出来,大家好里好面,不坏交情。 而且,还抬升了自己的格局。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丁老板,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们俩一天事儿太多,光想着干事业了,把这战线拉得太长了。 “要不然也学学你,把博远地产渔圳分公司的股份也撤出来吧。” 丁纪洲笑笑说道:“钱老板,你不要多心。 “我从淞江撤回来是因为首尾不有相顾,而且董总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也不算我釜底抽薪。 “可渔圳的公司你可不能撤,我还得指望着你呢!” 钱亦文点头微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丁纪洲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他还得指着自己拿地呢。 但是,这几句话他得说…… 见钱亦文答应了下来,丁纪洲十分高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市场我帮你们做起来了,但大小武你们总得还我吧?” 钱亦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丁老板,小武可以还你,大武能不能回来,那你得问他自己了。” 丁纪洲听钱亦文讲了大武和钱敏红的事情后,哈哈一笑:“这可是比赚钱重要百倍的好事情啊。” 心里却在想,这损失不可谓不大。 只是,又不好说什么。 跳槽到小舅子那儿,并不为过。 …… 英多科技公司东珠港分公司。 因为生产和大部分的业务都在渔圳,只有那些在内陆不方便的海外交流才起到作用。 而且,一旦用到了这里,还就是大事儿。 例如,渔圳用到的一些精密设备,还有燕京jk-15用到的晶圆,都是从这里购进的。 就如当年我们第一艘航空母舰艰难地飘洋过海回来时一样,就是一家香港公司买回来的…… 蓝色为近路,为什么最后选择了绕路? 只是,大事儿一年能有几回呢? 故而钱亦文来到公司的时候,冷冷清清。 而且,如果不是田中结衣给几名员工做介绍,竟然都没人站起来欢迎老板的到来。 钱亦文尴尬一笑,怪不得他们,自己也不认识他们。 又炫了田中幸子一顿肥美的深海鱼,钱亦文打着饱嗝正往三楼走着,身后有人叫他:“钱先生,请留步。” 回头一看,是捧着一个大书包的田中结衣。 “钱先生,我要回国了……”田中结衣柔声细语地说道,“拜托您把这些书带给运成君。” 钱亦文好奇地问道:“不在这里帮你妈了?” “爷爷帮我订了一门亲事,和住友集团联姻,我必须得回去了……”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孩子不是走上她妈的老路了吗? 第1318章 拎在手里的书包,和钱亦文的心情一样沉重。 田中结衣的命运,和他无关。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他的心情没必要为一个岛国女孩而沉重,尽管田中结衣语言和表情中的一丝无奈让人生怜。 他只是感慨这种财阀之间的联姻。 田中秀荣安排了孙女的婚姻,似乎并需要征得她的同意,只要同为四大财团之一的住友能为他带来家族的长远利益就好。 可是这有用吗? 大清国散出去那么多的公主,有多少得了善终? 皇上老丈人带兵把姑爷收拾了的也不是没有。 想人家这破事儿干什么? 钱亦文把足有二十斤的书包往桌上一扔,心中暗骂刘运成。 不用问,这小子准是为了表明心迹,才把书给人家还回来的。 事情都过去了,留几本书怕什么? 真能给我找事儿,我还得跨着国给你背书包。 沉点倒无所谓,关键是影响形象啊! 一边想,一边拨通了英子的电话:“媳妇儿,报告你个好消息,丁纪洲不能去参加奠基仪式了!” 英子说道:“这算啥好消息呀? “剪彩名单我都把他安排进去了,他怎么还不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嘛,他已经决定从你的地产公司里撤出来了。 “这回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改名了。” 这件事情,在背地里早有议论。 钱亦文知道英子早有意独立,只是碍于丁纪洲前期的扶助,迟迟没有表达。 如今,钱亦文把丁纪洲撤出的事说成是好消息,即有英子的愿望终于实现的意思。 英子高兴之余问了一句:“真是他自己说的?” 钱亦文说道:“不是他自己说的,难道还是我掐着他脖子说的?” “他怎么会舍得下?” 钱亦文开始给英子分析起来:“媳妇儿,一个锅里搅勺子,总有你多我少的时候。 “时间长了,问题就出现了。 “丁纪洲几代为商,在商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还能看不明白吗? “他虽然从淞江撤出了,但我们在南方的合作还得继续,这么大的市场还不够他赚的吗? “此时把淞江市场给了你,实际是一种拿半斤换八两的买卖——” 钱亦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的英子已经开始排兵布阵了:“秀儿,你赶紧去找宋小强,问问他公司更名的事儿能不能在奠基仪式前办好。 “回来回来……再告诉苏设计师一声,先别急着画背景布,等新名字启用了之后再画。 “你接着说……” 钱亦文说道:“说完了。” 英子沉默了一下,问了一句:“你在哪儿呢?啥时候回来?” 钱亦文笑道:“查岗啊? “在东珠港咱自己的公司,明天郭铭要来兴师问罪,我回渔圳跟他掰扯掰扯。” 接着,钱亦文又把和富康在羊城、渔圳的争斗和英子汇报了一遍。 英子听后,笑着问道:“自己亲手创办的公司,现在成了对头了,啥感受?” “感受?”钱亦文说道,“感受就是逆子就得教训一下!” 提到逆子,钱亦文问了一句:“钱多表现怎么样?听话吗?” 英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够了说道:“你这个孩子也挺逆,老师都找我谈话了。” “又他妈给我惹事儿了?” “嗯,事儿还不小呢!老师说在学校都组成小帮派了,连高年级的同学都被他发展成下线了,帮他卖酒。”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还寻思多大事儿呢,这不算毛病。”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自己还在这美呢,照钱多这么卖下去,自己这点家底子不早晚得被他掏空了吗? 不行!这事儿必须得严重关切,不能置之不理! 回去得采取必要措施予以反制,就算你强烈抗议、严正警告,老子也不会坐视让你把老子做空。 让我们四目以待…… 躺在床上的钱亦文,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不是因为钱多的行为已经干扰到了正常的经济秩序,那是值得他高兴的事儿。 病根子是二楼半掩的窗户里飘出来的歌声:“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睡不着,是因为这歌听着实在让人静不下心来。 1989年,这位被追授了“无休止符纪念奖”和东珠港乐坛最高荣誉“金针奖”的传奇歌手,此刻也该生出退隐之念了吧? 再过几年,也将因某事而郁郁而终…… 田中结衣为什么偏偏喜欢听这个? 是单纯喜欢这戚戚然的旋律,还是感念与歌者相通的际遇? …… 次日,胡臣来接钱亦文。 他有两个任务,其一是送走钱亦文,其二是接来艾小姐。 码头上,两厢交错,艾小姐不解地问道:“哥,你怎么这么急着走?” 钱亦文知道她心中有顾虑,安慰道:“不用担心,是金子总会发光…… “我把你这颗金子的位置已经指给了识货的人,现在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光亮,我就算完成了我的任务。 “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去走,我一个外行人就不跟着掺和了。 “争取多写点好歌,我等着1997年看你的专场。” 艾小姐动情地说道:“我记下了,欠你们俩一张终身制的门票。” 钱亦文笑了笑:“还记得那次在飞机上和我媳妇儿的聊天内容吗?” 艾小姐点了点头:“记得。就算记不得,这不是还有底儿吗?” 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本子,展示其中某页给钱亦文看。 钱亦文看着上面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皱了皱眉头。 这么重要的东西,当初怎么不写好看点? 钱亦文说道:“我看,那聊天内容整理一下就不失为一首好歌。” “哥,我已经谱好曲子了,等录完了就寄一份给你。” 钱亦文笑问:“那你会不会把填词人写成我呀?” “好呀!” 艾小姐说罢,上前两步给了钱亦文一个大大的拥抱,看得一旁的胡臣直咧嘴。 突然的举动,把钱亦文也搞愣了。 缓了缓,钱亦文伸手在艾小姐的肩头如待兄弟一般拍了拍,然后放开了手:“好好努力吧,再见!” 独立船头,看着艾小姐犹在招手,钱亦文暗想:她终于找到了她的那个他,往后的路会越走越顺。 如果能把什么都写的问题注意一下,就更好了。 只是,他心里清楚,有人借诗言志,有人以歌传情。 这或许不是能改变得了的…… ………… 第1319章 刚走到大门口,钱亦文就见李进宝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见了钱亦文立马跑了过来:“郭铭来了!” 钱亦文皱了皱眉,事先无约,突然造访,这也不合规呀? 两国交兵,还得有个战书不是? 这难道不是想要杀我个措手不及吗? “就他自己吗?” “嗯,就一个人。” “走,战他几百回合……” 郭铭拉着一张本就不短的大长脸,坐在渔圳的英多公司等着钱亦文。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钱亦文的不讲武德。 今天非要让他知道知道姓郭的可不吃素,教训一下他,让他以后好自为之! 钱亦文隔着窗户看见了一脸怒气的郭铭,脚步缓了一缓,随即笑了笑走进屋来。 四目相碰,钱亦文满含笑意趋步上前,热情地伸出了手。 郭铭也已微笑起身,全然不似刚才的状态。 “让郭老板久等了,失礼失礼!” “钱老板客气了,有好烟好茶,不算怠慢。” 钱亦文偷瞄了一眼桌子,李进宝还真是懂待客之道,这满桌子不就一杯白开水吗? 而且,早都凉了…… 寒暄过后,郭铭步入正题:“年轻倒是好,干劲儿十足。 “钱老板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复刻了富康的模式,当真是让人佩服啊!” 钱亦文笑了笑:“郭老板,我这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强行上马。 “没个工厂,国家交给我的改造银行系统,那么多的计算机生产任务也完不成啊。” 一来一往,郭铭吃了一惊。 本来是想骂钱亦文抄他作业的,没想到钱亦文上来就是一个大雷。 这么大一个国家,一家国有银行就得上万网点不止,那得多少台电脑? 我的眼线是吃闲饭的吗?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知道。 想了想明白了,这事儿本就没发生在渔圳,也怪不得他们。 琢磨了一下,郭铭又开始发难了:“想吃鸡,也不用现养吧? “我接手的时候咱不是都说好了你的产品由我来给你加工吗? “咱们两家一直合作得好好的,又何必操心费力地建厂呢?” 钱亦文沉吟了片刻,他知道这番想好的话一旦出口,脸皮立马就会撕破,他还没玩够。 所以,必须得又出气又让老郭说不出什么来。 想好后,钱亦文开口说道:“郭老板,可能是您太忙了吧,世界各地都有生意,渔圳的富康您可能也不怎么过问。 “您的属下一直也没按当年咱们约定办,价格高不说,还时常给我们排到最后。 “算下来,都不比我们从abm进口整机便宜多少了。 “我倒也不图非要高人一等,但得到平等对待总该有吧? “您说这种情况下我不建厂,难道等死吗?” 郭铭气得脸都绿了,不过好在钱亦文给了他一个台阶,正好顺着走了下来。 假借员工之口,郭铭接着说道:“钱老板,我听他们说你投产之后可是把我们的生意抢了不少啊!” 钱亦文笑了,笑得多少有点轻蔑的意味:“郭老板,这不好用抢来形容吧? “他们有权选择去找谁合作,找你,找我,都无可厚非。 “我们的价格比富康还要略高,您觉得有抬高自己的价格抢生意的吗? “况且,说到抢,先下手的可不是英多,是您手底下的人先抢的。 “压低了五分之一的价格,这都不是在简单的竞争了,这明明就是想把对手玩死。” 说完后,钱亦文意味深长地盯紧了郭铭的眼睛,看了个够。 郭铭躲闪了一下,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一份协议递了过来:“不管怎样,价格战对双方可都是极其不利的。 “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无论谁是谁非咱们就让他过去吧。 “这份共同协定你看一下,大陆市场仅你我两家,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商量着来,总不能斗个两败俱伤,便宜了别人吧?” 钱亦文扫了几眼,内容无非是各自管好自己,别无故降价…… 这是好事儿,钱亦文巴不得有这东西约束着对方。 放下文件,钱亦文坚定地说道:“郭老板,这协议我不能签!” 郭铭不明所以,皱眉问道:“怎么……这可是对你我都有利的呀?” 钱亦文笑了笑:“郭老板,我是怕呀……” 郭铭的脸色刚一变,钱亦文又接着说道:“郭老板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你断然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情。 “可是你的手下我就不敢保证了,这么起码的职业道德都不遵守,抢着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怕这一纸文书也难以约束啊。” 钱亦文每一句话都在步步紧逼,却又听起来像是在给郭铭戴高帽,把责任全推给了“临时工”。 这就让郭铭有点懵了,来之前还真没想到他的话术能这么野。 记得上次交锋的时候,也不是这套路啊! 想了想,郭铭郑重说道:“钱老板,这份合约你我来签,我以我的个人名誉担保不会再出现以前的事情。” “好!郭老板说话我信!”钱亦文从怀中拽出钢笔,瞄了一眼那份协议,“我签哪儿?” …… 郭铭走后,李进宝和刘运成两对夫妇走了进来。 听钱亦文说完过程后,钱晓红一边看着协议一边笑。 李进宝在旁边琢磨了一下,不无担忧地说道:“我怎么总感觉这事儿还没完呢?” 钱亦文点了点头:“才刚刚开始……” 第1320章 刘运成琢磨了一下,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道:“舅,留着早晚是个心腹大患,不如想个法把他清理出去算了。” 钱亦文斜了刘运成一眼:“长能耐了哈! “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把他清理出去?” 刘运成说道:“舅,他们玩阴的咱也玩阴的…… “安宝区这几个大领导我都能说上话,随便找个理由不就把他给赶走了吗?” 刘运成的话,听起来是让人心里挺痛快,只是钱亦文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这让刘运成和李进宝都很着急。 李进宝指了指刘运成:“我听运成说,这些天郭铭可是一直没闲着,省里的领导陪着看了好几处地方了。” “他要干什么?”钱亦文问了一句。 刘运成说道:“要在其它地方新建厂子。” 钱亦文想了想,嘟囔了一句:“这是要围剿咱们啊!这就有点好玩儿了……” “舅,所以我说咱们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钱亦文笑了笑,在心里默想:他要是这么干,咱就陪他玩玩吧…… 只是,说给众人时却是一套大理论:“他存在就让他存在吧,给老百姓提供点就业岗位,也算是他为改善民生做贡献了。” 李进宝嘟囔了一句:“做生意哪有这么发善心的?你还想当圣人呀?” 钱亦文说道:“三姐夫,那你说现在能怎么办? “人家是正正经经做生意,政府都支持的事儿,咱还能把人家撵出去吗?” “那就这么算了?” “怎么会?”钱亦文笑了笑,转向了刘运成,“你不是政府有人吗?现在给你个任务……” “啥任务?” “盯紧富康,他在哪儿建厂咱就在哪儿建,陪他玩玩。” 后世的富康之所以出了些为人诟病的事情,是因为一家独大,没了约束。 如果也能有个名为英多的本土企业与之抗衡,让郭铭有所忌惮,他敢说出“我来大陆就是赏你们饭吃”的话来吗? 刘运成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那我现在就去着手准备。” 说完后,和彭乐一起走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景,钱亦文嘟囔了一句:“这都快生了,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吗?” 钱晓红表现了担忧:“人家丈母娘眼看就要来了,这都不是大问题…… “问题是,郭铭看了四五个地方了,他真要是建那么多的子公司,你的资金能跟得上吗?” 钱亦文肯定地说道:“三姐,我有办法!” 一边往出走,一边自顾念叨了几句:“银行的装修全面开始了,设备也陆续开始安装了,现在他们已经欠我的钱了。 “就算是不马上给我,给我点无息贷款总不过分吧? “钟行长是差钱的人吗?” ……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钱亦文准备回京了。 其他人忙着和对手勾心斗角的时候,王磊闷在英多公司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完善了几大银行的设计方案。 他急着要从渔圳飞往花旗国去完成他的学业,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尽管老王极其不舍,还是和钱亦文一起把王磊送到了东珠港。 嘱咐的话说了有一船那么多,磨叨得王磊都有点烦了。 钱亦文站在一边,看着王秉春絮叨,听着王磊一句句的“行啦……”、“我知道了……”,直至“你别烦我啦”,心中感慨。 再过两年,王磊将带着两个证书归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开阔的眼界和不同于国人的认知。 只是,他并没有沿着苦行数年的设计之路继续前行,而是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伙同渐渐长大的王军一起成立了一个兄弟公司,进入了影视界。 在这条道路上,钱亦文给王磊提供了最大可能的帮助。 如果不是他靠着先知先觉和银行开展合作,那这些事情都该是王磊干的。 如果不是他的提前介入,银行的形象改造都将是王磊骑着二八大杠拿下来的。 于情于理,他都该扶助一下。 …… 一行四人回到燕京,钱晓红和李进宝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钱亦文刚走进实验室,就被南光宇给拉了出来。 钱亦文知道,这一定是有大事情,不然南教授不会在工作时间离开实验室。 “钱总,有个好消息……” 南光宇说着好消息,但眼神复杂,让钱亦文感觉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南先生,是什么好消息?” 南光宇说道:“钱总,仁专志要和你见一面。” 钱亦文笑了笑,笑得有点冷:“南先生,这对我来说算是好消息吗?” “怎么不算?”南光宇笑道,“有人盯上来了,不正说明咱们被认可了吗?” 钱亦文听后哈哈大笑,笑够了问了一句:“南先生,他怎么说的?” 南光宇说道:“他没来,是小李……噢,人家现在已经是副总了。 “李副总说,仁专志听说咱们的jk-15项目出现了资金问题,要给咱们提供资金支持,共同开发。”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东挪西借的事儿,盖得很严实啊,就这几个关键人物知道。 那些搞科研的,都是按月发工资,中秋节的粽子、端午节的月饼,从来就没少过他们的,他们是不知道的。 想了一会儿,明白了。 一众知道内情的人中,除了老韩,没别人! 只有他摇摆在英多和展望之间…… 英多的成果展现出来了,他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硬是把他科学院的大名贴进了英多的招牌里。 还时不时提一提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正确领导和大力扶持下的结果。 展望现在已经是个有大成就的公司了,凭借着往回倒腾abm的整机,已经完成了“行业典范”。 有这样的嫡系,他在展望找一找存在感也是情理之中。 南光宇见钱亦文沉思不语,探问了一句:“见不见?” “见!当然要见!”钱亦文果断地说道,“麻烦南先生转告小李,让仁专志明天来公司吧。” 见,固然是得见的,人家主动上门,不见失了礼数。 只是,主场和客场,得让仁专志分清…… 第1321章 次日,小李应邀前来。 钱亦文见是小李,皱了皱眉头,开始寒暄客套。 几句话后,小李还没来得及步入正题,钱亦文突然不好意思地说道:“李总,实在是不好意思…… “刚接到一个通知,领导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去汇报一下,咱们改天聊吧。” 小李愣了一下,领导?重要事情?合着我这是其次再其次呀! 只是,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下来了,脸皮再厚也不能再赖着不走了。 无奈之下,小李讪笑一声后说道:“钱总,您有事儿先忙,改天我再来拜访。” 送客出门,钱亦文还在一个劲儿地道歉:“怪我了,没计划好时间,明天我当面给仁总赔罪。” 小李一边点头表示理解,一边满心不是滋味。 这是不是在告诉我“你来得挺好,明天别来了,换个人”? 送走了小李,钱亦文回头对着王秉春招了招手:“姐夫,我领你去香山喝茶去!” …… 六月底,风平浪静,京城的路也畅通了。 黎叔也轻松了许多,被钱亦文邀到了静庐茶舍。 “哎哟喂……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老板见了钱亦文,抽打着手里的小手巾,迎了上来。 见了黎叔,不免一愣。 再往外一看,门外是七八个穿着军装的人,更傻眼了。 悄悄把钱亦文拽到了一边,指了指“客满”的小木牌,小声问道:“您看……是不是还得把这玩意儿挂出去?” 钱亦文看向了黎叔…… 黎叔皱皱眉头:“该做生意做你的生意! “走到哪儿哪儿就关门封道的,还谈什么为什么服务?” 老板听了,答应一声,准备上好茶叶去了。 一边喝着茶,黎叔一边环顾四周,笑着说道:“想不到在我家门口还有这么幽静的地方,早知道的话,早让你带我来了。” “您哪有这么多的闲工夫?” 黎叔叹了口气:“唉!最近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事儿吧。 “进展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钱亦文笑道:“黎叔,有您的关照,哪还能有什么阻碍。” 接着,把jk-15项目和银行的事儿系统汇报了一遍。 黎叔听完后,连连点头,接着说道:“小钱哪,说句实话,你说要自己造什么计算机,我是真没想到你真能把这事儿干成。 “就连你大爷都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劝劝你,生怕你折到这里边。 “可听你说完后,是这么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我就没开这个口。 “能帮就帮,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打消你的积极性吧?” 钱亦文一边敬茶一边说道:“黎叔,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把大半功劳都算在您身上,我看都不为过。” 黎叔摆了摆手:“几句话的事儿,就别老是挂在嘴边儿了。” 提到了大爷,黎叔问了一句:“你有多久没回淞江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黎叔,我这次出来有小一个月的时间了。” “你大爷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黎叔瞄了钱亦文一眼,言语开始变得吞吐:“我怎么感觉他的身体……好像大不如前了呢? “说几句话都上喘……” 听了这话,钱亦文的心咯登一下,杯中的上好瓜片也不香了。 送回了拎着几大包茶叶的黎叔,钱亦文心情沉重地和老王一起回了公司。 …… 仁专志听小李说完和钱亦文见面的情形,气了个半死。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明显就是跟我叫板啊!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亲自来了。 只要钱亦文能和他共享jk-15,别说打狗,连他一块打他都没说的。 赶到英多的时候,仁专志抬眼看了看英多公司门旁挂的几块大匾,心情复杂。 当时自己要是争取一下,这几块带着“科学院”字样的牌子,怎么能挂在这儿? 好歹我也是近水楼台吧? 再发一遍,温故…… “你怎么不下车?”仁专志回头看了看小李,奇怪地问道。 小李苦着脸回道:“仁总,您自己个儿进去吧,我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 仁专志皱了皱眉头,独自走了进来。 刚说完狗,这就狗上了! 难成大事儿! 要成大事儿,要那么多脸皮干什么? 仁专志被迎出来的钱晓红带到了钱亦文的办公室。 屋里很是热闹,南光宇和几位海归工程师正在和钱亦文讲着刚下线的新机器。 一堆或整或零的电脑和交换机摆在桌上,看上去杂乱无章。 看似是被仁专志无意间撞到,实则都是钱亦文有意为之。 南教授和他桌子上的这堆成果,都是最能够对仁专志产生强烈刺激的元素。 见了仁专志,南光宇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仁总,快坐!”握了握手,钱亦文笑道,“就是有点乱……” 仁专志自己找了个恰好可以看得清桌上设备的位置坐了下来:“无妨!这才有工作的样子嘛。” 瞥眼间,仁专志暗暗吃了一惊! 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出精度如此的计算机,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心里虽感到惊讶,但老道的仁专志依然表现得气定神闲,和钱亦文聊起天来。 几位科研工作者完成了任务,也各自打了声招呼,回了实验室。 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过后,仁专志开始展开他的话题:“钱总果然年轻有为,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出如此成绩,让人刮目相看啊!” 一边说,一边盯着眼前的一堆东西逐个仔细看着。 这,也正是钱亦文想要的。 我有一个韭菜饸子,不给你吃不说,还得流着口水闻味儿。 “哪里哪里,仁总过奖了。”钱亦文虚情假意地迎合着。 几轮夸奖过后,仁专志没词了…… 想了想,直接奔了主题:“钱总,咱自己研发的cpu制程多少? “我是说有没有突破微米的精度级别?” 钱亦文还真知道,不过他真不想说。 歪着头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仁总,我还真不知道。 “刚才南先生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呢?” 第1322章 钱亦文的话,着实是冲着仁专志的脸去的。 仁专志尴尬之余不忘铺展他的计划:“钱总,这回咱们国家自己也有了自己的计算机,可算是这些企业的福气了。 “以后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这话一出口,把钱亦文都给整愣了。 这怎么听着好像还要硬抢似的呢? 不过,在短时间里,钱亦文突然又冒出一个新的思路来。 原本,他想把仁专志拎到家里来,使着劲儿地往崩了谈,然后再把他扫地出门,一雪前耻。 而就在仁专志极不要脸地表达了要共享的想法之后,钱亦文突然想到了一点。 我他妈不是个生意人吗? 送上门的买卖,为什么我要往外推呢? 推走了仁专志,展望还是得接着往下经营,他还是得去花旗国找abm,糟蹋着国家大把大把的外汇,高价去买人家的东西。 为什么不改变一下他的经营方式,同时成全一下自己呢? 最关键的,我这是不是也算同时完成了对展望的救赎,省得后世被万人唾弃? 呸! 我他妈的救赎他干什么? 你以为的救赎,人家没准还会以为你是想害他呢! 不过,钱该赚还是得赚。 心念及此,钱亦文正了正身姿,开口说道:“仁总,我听南先生讲,咱们的工艺标准已经快要和intel比肩了。 “不久的将来,下一代产品有望和他们齐头并进甚至是超越他们了。” 仁专志见钱亦文总算是说了几句正经话,他也来了精神。 “可喜可贺呀!” 仁专志竖了竖拇指,指着一整套的电脑开始刨根问底:“钱总,我看这显示器和键盘、机箱上都打上了咱们公司的标识,都是咱们自己生产的?” 钱亦文说道:“就这个显示器的显像管是委托湾岛的捷冠生产的,其它的都是咱们渔圳的公司生产的。” 仁专志忍不住起身,围着这台电脑转了一圈。 一台超前的电脑…… 他怎么把机箱立起来了?abm造的还是躺着的机箱呢。 留了那么多的5.25英寸扩展外接,这是还有啥新技术没公布吧? 还配了一对音箱? 指了指电脑旁的音箱,仁专志问了一句:“钱总,实现多媒体了?” “还没有。目前只能拿它来听个报错音。”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口动模拟了一个系统崩溃的吓人声音:“呯……” 声音过大,吓得仁专志一哆嗦。 有心接着再往机箱里边问问,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cpu都造出来了,风扇用不用别人的,还有必要问吗? 一边重新落座一边又夸了两句:“钱总,未雨绸缪,这么早就想到了多媒体,难得呀!” 钱亦文笑了笑,没言语。 一对音箱算什么? 我安排在花旗国的人已经成功打入了新成立的“多媒体pc工作组”,再过两年就把光驱带回来了…… 仁专志一边从大眼镜子后边偷瞄着钱亦文,一边接着说道:“钱总,咱们都是搞研究的,都知道这里边的事情。 “搞研发,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钱能解决问题的。 “你我也算是故交,如果有什么困难不妨直说,我这边能帮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钱亦文笑了笑:“仁总,感谢对我的信任,不过眼下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仁专志尴尬一笑,接着说道:“有南教授和钱工在,我不怀疑钱总的技术实力。 “我说的困难是资金方面……” 第1323章 钱亦文点了点头:“不瞒您说,前期还真是出现了资金短缺的问题,不过现在都已经成为过去时了。” 仁专志接着说道:“钱多有钱多的花法,钱少有钱少的花法。 “如果此时趁着大家干劲儿正足的时候能大量投入资金和人力,咱们不是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吗? “钱总可以试想,如果现在能有上亿的资金注入进来,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所改善?” 钱亦文瞄了仁专志一眼,现在看出值钱了,早干什么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先震撼你一下再说吧。 当下,把小翠儿母女和石冢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其细致程度都快把仁专志给急死了! 你就直接说这母女俩把意外得来的一大笔钱借给你了,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就完了吗? 好不容易等钱亦文说完了,仁专志刚要开口,不想他又开始总结起来:“所以,这一大笔钱可算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了。 “眼下看,马上就能投放市场了,资金完成了有效回笼后,还需要钱干什么?” 仁专志暗叹一声,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那个可恶的石冢根,没事儿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素未谋面,你坑我一下是为了什么呢? 一招没成,仁专志接着开始来下一招:“钱总,产品上市后打算如何定价呀?” 钱亦文笑道:“仁总,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这些事儿都是他们几个商量着定的。 “不过我倒是听他们说要比abm的便宜些。” 仁专志尴尬之余,不忘将上一军:“这么定价,是因为还和abm有一定差距吗?” 钱亦文正色说道:“不是这样! “他们说,对自己人不能太狠……” 仁专志愣了一下,那么好的电脑,我卖一万多,贵了吗? “等到钱总的产品面市了,我看咱们可以深度合作一下。”仁专志一边揣摩着钱亦文的心思,一边说道。 钱亦文笑道:“好啊!能攀上展望的高枝,是我英多的荣幸。” 仁专志干笑了几声:“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难得任总对我英多如此信任,机器试都不试一下就敢直接采购。 “这样,任总待会儿走的时候可以把这台整机带回去。 “感觉满意了咱再谈后面的事儿,好不好?” 仁专志点了点头:“也好…… “不过,这么贵的东西,说拿就拿,这不合适吧?” 钱亦文大手一挥,大大咧咧地说道:“任总一年几万台的卖电脑,怎么在一台电脑上还计较起来了? “您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这样办,您觉得行,这台也算展望采购的,觉得不行,您就给我送回来。” 仁专志心中不悦,我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 这买卖人可是真够抠门的…… “大春儿……大春儿……”钱亦文朝着屋外喊了一嗓子。 “你找两个人,把这台整机给任总包好,放到车上。” 聊到了这份上,再多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仁专志起身告辞。 送走了任专志,一直在门外听着的李进宝和王秉春走了进来。 李进宝气哼哼地质问:“你怎么把电脑让他带走了?” “三姐夫,你怕啥?” “新品还没发布,就让他看了个通透,你也不怕泄密?” 钱亦文无所谓地笑了笑:“三姐夫,他要是有自己制造的心思,早就凭着先天优势动手了,还用等到今天? “jk-15就摆在他手边他都坚定不移地跑花旗国买电脑去了,咱怕他干啥? “再说,他能造得出来吗?” 说完后,对大春儿和王秉春说道:“大春儿,姐夫,跟我回家去收拾收拾院子。 “好几个月没回去了,院子没准儿都让荒草给霸占了。” 王秉春嘟囔了一句:“啥好事儿都落不下我,你咋不让你三姐夫去呢?” 钱亦文怼了老王一下:“你要是能替他把他的活儿干了,我就不用你去了。” 第1324章 长安大街。 过了城门楼子,右拐不远就是家了,钱亦文却临时吩咐要大春儿左拐。 对于钱亦文的突然之举,大春儿早习以为常。 用问,这准是又想围着箭楼转一圈儿了。 总喜欢围着这儿转悠,这是什么习惯? 一边转着圈儿,大春儿一边在心里核计起来。 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能来给钱总收拾房子,没准儿真得如他所说的那样,早荒得不像样子了。 想了想,大春儿觉得有必要在开门之前替自己说两句话:“钱总,搁以前,我是每半拉月都来看一趟的……” 钱亦文说道:“大春儿,我都明白,不用解释。” 门开处,果然足够荒凉,状如一个破败的王爷府一样。 看了一圈儿,王秉春操起了一把扫帚开始扫起地来。 一边扫一边嘀咕着:“眼是懒蛋,手是好汉…… “光瞪眼看着,就能看干净了?” 有道理! 钱亦文和大春儿也加入了王秉春的行列当中,开始清理砖缝子里长出的杂草。 自打买了这院子,钱亦文第一次感觉到这院子是真够大…… 两个多小时,才算是清理干净。 大春儿去取明天返程的车票了,钱亦文翻出一袋陈茶,和王秉春坐到了海棠树下。 一杯浓茶,二人鲸吞牛饮,没了品味的念头,只想解渴。 靠在躺椅上,钱亦文顺口问了一句:“姐夫,想好退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么?” 王秉春一愣:“我才多大呀?” 钱亦文自顾说道:“我想好了,等这些事情都稳定了之后,就退隐了,过一种悠哉悠哉的闲散日子。” 王秉春白了他一眼:“你退了,这么大个摊子交给谁?” 是啊!交给谁呢? 钱多显然不行,太小了…… 可是,理想中的生活是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就算按着市县去打卡,每天到一个县也得七八年,还得是全年无休。 “我要是有你那么大个儿子就好了。”钱亦文翻身坐起,念叨了一句。 “你要有王磊那么大个儿子,得提前搁大棚扣出来……”老王嘀咕了一句后又接着问道:“你能舍得现在的日子吗?我看你又斗郭铭又战仁专志的,乐在其中呢。” 钱亦文笑了笑:“你以为我愿意吗? “他们要是好好玩儿,我才懒得和他们斗。” 门响处,大春儿回来了。 老王好奇地问道:“这么快?京城的车票看来也不紧张啊!” “找的熟人。”大春儿一边说一边递上了两张卧铺车票。 “钱总,咱几个去前门儿吃饭?”大春儿又了一句。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回公司,南先生说项目成功的时候要和我一醉,今天他总得给我个面子喝几杯了吧? “走,前门儿买几只鸭子,回去庆功!” …… 如钱亦文所愿,南光宇没有推脱,愉快地举起了酒杯。 就算不是为了兑现曾经给过钱亦文的诺言,他也想喝上几口。 南教授端起了酒杯,双唇嗫嚅了几下,没搜索到合适的词汇。 脑子里装的东西很多,却唯独没有酒桌上用的…… “感谢你!”南教授轻声吐出了三个字。 钱亦文赶忙举杯向前:“南先生,应该接受感谢的是您才对!” 南教授环视一圈:“我们都是干活儿的…… “你不把jk-15重新激活,我们都没活可干。 “没了你,我们就群龙无首,不感谢你感谢谁?” 说罢,也不管旁人,一饮而尽。 不到一两酒,对于南光宇来说,已经算是豪饮了。 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咳了两声,南教授的眼角落下了两滴泪水。 坐在教授身边的钱晓红忙说道:“南教授,您慢着点喝,是不是都呛着了。” 南教授摆了摆手:“哭了就是哭了,咱不找借口!” 钱亦文看着动情的南教授,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不会喝酒,不会应酬,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不会说。 但是,难道他不够可爱吗? 钱亦文一边想,一边和众人一起碰杯,一一道谢后,痛快地喝光了杯里的酒。 几杯酒下肚,王招娣开口说道:“钱总,我同学说他也要回来……” 一旁的吴铭凑了过来:“谁呀?就是老给你打电话的那个陈庆啊?” 见王招娣点了点头,吴铭往后靠了靠,没言语。 钱亦文问了一句:“王工,他不是刚入职多媒体pc工作组吗?是做得不顺利吗?” “不是……”王招娣说道,“他听我说了咱们最近的进展和成果后,就急着要回来加入咱们。”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说道:“王工,替我转达对他对我的信任的感谢。” 王招娣咯咯一笑:“钱总,你绕这么多弯,他一个在海外出生的人都不一定听得懂。” 第1325章 钱亦文笑了笑:“我没觉得有多绕啊?那咱们就简单点说。 “他要回来,我们当然欢迎,但不是现在! “先让他在那儿潜伏着吧,等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再回来也不迟。” 众人会心一笑,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说的时机是什么。 尤其钱晓红,更是领悟深刻…… 看着眼前一张张洋溢着澎湃激情的笑脸,钱亦文的心情却有点复杂。 有欣喜,也有失落…… 欣喜的是,终于带领大家熬出头儿了。 还有,听王招娣说,陈庆是个在海外出生在海外长大、连国语都不怎么会听的人,他能想着回来,也让人高兴。 看来,走出去的人不一定是真的不想回来。 也许一大部分人并不是被富贵乡牵绊住了,而是回来后没事做,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些其它别的。 这,许就是让他感到失落的吧? 三杯酒下肚,南教授的脸变得通红。 钱亦文再劝时,死活不再喝了。 “这三杯酒,已经是我近十年来的总和了。”南教授笑了笑,“这算不算是打破了一个纪录?” 钱亦文笑着问了一句:“南先生,您是怎么忍住的? “我也学学,这喝大酒的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南教授想了想说道:“你和我比不了,天天有应酬。 “饭桌上说得热火朝天,举起杯来你能不喝吗? “我是没人找我,我也不打扰别人。”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解酒之法一般人还真是学不会。 放下了筷子,南教授笑着说道:“后天我得请个假……” 南教授的话,让大家都大感意外。 自打进了项目组,南教授就像个没了家的人一样,吃住都在公司,更别说请假了。 钱亦文笑道:“南先生,家里有事儿您就去忙,不用请假。” “规矩还是得有。”南教授的脸上难得带出了几分自得,“不是家里的事情,工程院那边得去一趟。” 钱亦文问道:“是不是院士的事儿有眉目了?” “嗯!后天颁证。” 听了这话,满桌子的人都看向了南光宇。 大概,当选院士对一位科研工作者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也难怪南教授这样淡泊之人也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何况其他人? 吴铭在旁边问了一句:“南教授,评选院士是有名额的吧?” 南教授摇了摇头:“没有定额,就算有定额,每一届也达不到那60名的标准。 “但有条件……五大硬杠,缺一不可。 “第一,有突出的学术成就; “第二,在国际上要有被广泛认可的学术地位; “第三,还得是个领导人才; “第四,还要对国家和人民有重要贡献…… “这最后一条,就是要有诚信、有道德和具备良好的社会声誉。” 钱亦文笑道:“按这标准,南先生是当之无愧的。 “这可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早知道刚才让您留一杯了,现在喝多好。” 南教授寻思了一下,主动抄起了酒瓶子:“纪录是什么? “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难得南教授还能说两句俏皮嗑儿。 大家纷纷举杯,陪着南教授一起打破了他刚刚创下的纪录。 钱亦文坚信,要是真放开了量,自己恐怕喝不过南教授,因为在送他回宿舍的时候没见到先生的步伐有丝毫紊乱,且思路依然清晰。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南光宇突然问了一句:“钱总,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钱亦文心知南光宇有话要说,于是放缓了脚步,开始诚心请教:“南先生,依您的意思呢?” 南光宇说道:“眼前的jk-15已经是稳当了,但不能只把眼睛盯在这上面,研发的脚步不能停下呀!” “南先生,这就得依靠您来主导了。” 南光宇停下了脚步,动情地说道:“只要你不动摇,我就不会打退堂鼓。” 钱亦文笑道:“南先生,您说这话我信!” 想了想,又说道:“南先生,我有几个想法,说出来您帮我参谋一下。” “说来听听……” 钱亦文接着说道:“第一,我们眼前的这台光刻机,一直定位在自用上。 “如果能够量产的话,我们为什么不把它当成商品呢? “第二,技术成熟后,我想把一部分产能转移到渔圳的公司或是直接转移到东珠港去,您觉得怎么样?” 南教授微微一笑:“咱一个一个来,先说第一个。 “现在的蚀刻技术,各家都手捂手摁着的,你往出卖不是在帮人家吗? “你是有要造福全人类的想法吗?” 钱亦文说道:“我是这样想的…… “暂时先不对外售卖,等什么时候下一代产品出来了,咱再把jk-15做为商品对全球发售。 “如此循环下去,不是等于最先进的技术永远都掌握在咱自己的手上了吗?” 南光宇点了点头:“想法不错,那就抓紧研究下一代吧。” 钱亦文笑了笑:“南先生,我不想给您压力,但这个进程还真就得取决于您。” 南光宇摆了摆手:“别给我一个人戴高帽子,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接着,南光宇笑着说道:“再说说你的第二个想法。 “你要把设备分散出去,是怕被有些人连窝端吧?” 钱亦文挠了挠脑袋:“南先生,本来咱受了人家的恩惠,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光宇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 “不露齿的都是好狗! “可你知道哪条狗会突然下口呢? “这事儿我早就想提醒你了,只是现在我们还只有一台光刻机,我准备等到下一台光刻机面世的时候再说的。 “在我的身上,这种事情不就出现了吗? “我的研发结果,是我在枫叶国完成的,可当我带着回来的时候,你看那个科技进步一等奖落在谁的头上了? “所以,不得不防啊!” 南光宇的话,让钱亦文本就梗在心中的危机感又增加了几成。 想了想,钱亦文深深一躬:“南先生,那就拜托了! “咱们争取在本年代之内完成战略性转移……” 第1326章 回到淞江,钱亦文第一时间开始关心起大爷来:“媳妇儿,大爷这些天去柞树沟没有?” “啥叫去没去柞树沟啊?”英子笑道,“现在就在柞树沟呢。” “身体能吃得消吗?” “我看比你都有精神……” 钱亦文打了个哈欠,白了英子一眼:“我坐了一宿的车,还能精神到哪去?” 夜幕降临,春生载着大爷回来了。 钱亦文看了过去,这怎么和黎叔说的不一样呢? 按黎叔的意思,那都得准备后事了。 可眼前的大爷除了晒黑了些,和以往并无异样。 “大爷,今年的菜咋样啊?” 钱亦文一边没话找话,一边观察着大爷的神色。 “这才种几天,能看出啥成色来?” 大爷一边说,一边从麻袋里掏出几个塑料袋来。 打开小塑料袋,里边是各种小菜苗。 只是,这些菜苗可不是拿来栽种的。 这是餐桌上的一道开胃小菜…… 钱多从里屋跑了出来,冲着大爷爷撅起了嘴:“大爷爷,明儿礼拜天,你非得今天去!” “大爷爷明天还去呢……”大爷一边说,一边扒拉着手里的小萝卜菜。 找了半天,找出两个还没有指甲盖大的水萝卜,递给了钱多。 钱多往高举了举手里的萝卜:“大爷爷,这么小就吃,有点残忍啊!” 你能认得全吗? 大爷嘿嘿一笑,转换了话题:“孙子,你那个大买卖挣多少钱了?够不够娶媳妇儿的呢?” 钱多说道:“大爷爷,才四百多……” 刚一报数,钱多转脸看了看钱亦文,又止住了话头儿。 “这买卖行啊!”大爷笑了笑,“比我退休金都多了,你也带大爷爷一个呗。” 钱多煞有介事地摆手摇头:“大爷爷,我那都是熟客,人家不能认你。 “等我钱多了,给你点就行了。” 大爷咧嘴笑出了满脸沟壑,这孙子没白疼,从他爹那好不容易坑出来的钱,还知道分我一份儿。 钱亦文可是不高兴了,白了钱多一眼:“你扣除成本了吗?” 钱多说道:“你那本钱我出库的时候都给你了……” 说完后,深恐老爹算细账,躲到了大爷爷的身后,帮忙摘起菜来。 钱多知道,这地方安全…… 英子见大爷一边说话一边开始摘起手边的小菜,也坐了过来。 你看,就算你做到了淞江地产的老大,你大爷面前,小零活儿也得跟着一起干。 大爷遥遥扔过一个塑料袋:“这袋子是小菠菜,你给王彩凤拿去,让她蘸荤油吃,对她那肺结核有好处。” 钱亦文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能管用吗”,一边答应了下来。 瞄了大爷一眼,探问道:“大爷,我到黎叔那儿了…… “他怎么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气喘呢?” 大爷寻思了一下说道:“正在地里干活呢,还能不气喘……” “大爷,你在地里干活,哪有电话呀?” 大爷一指春生:“用他那个大电话打的。” 钱亦文长出了一口气。 领导的战报,不准啊! 英子皱着眉头看了钱亦文两眼后嘟囔了一句:“没啥事儿快过来帮个忙,这么多得摘到啥时候?” “我?我还有事儿呢……”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朝春生招了招手:“来,和我说说你和津村是怎么谈的……” 阎春生坐了过来,一脸坏笑。 钱亦文看了看春生,开口问了一句:“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乐成这样?” 阎春生说道:“咱先不说这个,我先说一下进展。 “合同签完了,祖教授带着配方和四十多人已经去了岛国,这会儿正吃香的喝辣的呢。” “好!”钱亦文叫了声好,还是没忘记春生的坏笑,“说说你得了啥便宜吧。” 阎春生笑了笑:“便宜倒是没啥,不过我看你得给我涨涨工资了。” 钱亦文一愣,随即明白了:“他们打算下多大的本钱来挖你?” “人家说不给我工资,说是挣了钱和我平分。” 钱亦文说道:“你什么意思,还要回来跟我商量一下呀?” 阎春生嘿嘿一笑:“我看你给不给我涨工资,不涨我就过去了。” 钱亦文心知阎春生一定是回绝了,不然也不会回来和他说了,当下哈哈一笑:“完蛋玩意儿,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那我可真去了……” “去吧!” 钱亦文和阎春生开了几句玩笑后,突然又皱起了眉头:“春生,不对呀! “就凭你对待津村的态度,芳村顺二应该能想到你不会轻易背叛,他怎么能干这么蠢的事儿呢?” 阎春生说道:“哥,不是芳村顺二,是石冢健男…… “他说如果我能带配方过去,他把我安排进昭和株式会社做高管。 “还说就凭这几个方子,拿他点股分都够过日子的了。” 钱亦文微笑点了点头:“我说芳村不至于这么无脑嘛…… “津村将来要是落在你这个孙子的手上就好了,那咱得省不少心。 “整好了,咱都能把它给收购了。” 阎春生眼珠子转了转:“那我们帮帮这孙子?” “我看行!”钱亦文笑道,“真能如此,将来你就可以和小翠儿去那边过你们的小日子了。” 阎春生听得明白,心知钱亦文是在鼓励自己,当下点头说道:“那我还真得和他好好搞搞关系,得先取得他的信任再说。” 钱亦文手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春生,想不想干票大的?” 这一嗓子吓了阎春生一大跳。 “咋干哪?” 钱亦文接着说道:“他不是要挖你吗?你就将计就计从了他!” 春生皱了皱眉头:“还能真把配方给他呀?” “春生,反正咱们也已经把这几个配方舍给津村了,不在乎再把它交给昭和,关键的问题是能不能换回更大的利益。” 春生琢磨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你是说反正也这么回事儿了,不如再给英多拿一笔钱回来?” 钱亦文拍了拍春生的肩膀:“春生,不是给英多拿一笔钱回来。 “人家看好的是你,这事儿你来干,挣钱算你的。 “可有一样,让祖教授在不影响药效的前提下把配方做下适当改动,别把咱们装进去……” 说完后,钱亦文在心中暗想:我让你们总想着来神州骗东西,这回我让你们自己先窝里斗! 两败俱伤的局面下,我还怕你吗? 第1327章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疾步走进医院的大门。 大的十多岁的样子,小的不过七八岁。 身后,是急匆匆紧跟着的司机。 早知道这家人这么不好伺候,这么大的两个孩子都这么不好摆楞,何必为了那几百块钱跳个槽? 新上任的司机在心里想着,脚下又加快了一些。 前边,兄妹俩一边走一边绊着嘴。 大的说:“哎呀!你能不能快走几步? “大爷爷白疼你了,哪回给你的瓜都是最甜的。” 小的一边张嘴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人家不是女生吗?” 大的回头白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小孩子呀,就会找借口! “咱妈还是女生呢,不照样当上了淞江省唯一的女著名企业家?” 小的一脸不服气:“咱妈……咱妈不是大人吗? “你不要小看我,马上我就要上大班了!” 大的一脸不屑:“上大班又能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来说道:“来,我背你吧。” 晃晃悠悠背起小的,大的还在给她讲着大道理:“这人啊不分大小…… “咱爸平时不总说三岁看老吗?所以得从小立志,别总拿自己是弱势来说事儿,那没啥光彩的。 “你看你哥我,年纪轻轻就存了好几千块了。 “你每年的压岁钱,过年的新衣服,还有上幼儿园的学费,不都是我出的吗?” …… 大爷硬撑了几年,终于晕倒在了他的菜地里。 此刻,正在一针杜冷丁的加持下,安静地躺在医院里,安慰着身边的人:“我估摸着呀,就是往起站的时候起猛了…… “下回可得注意点了。” 大爷的话,自然不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却又没人敢把悲伤挂在脸上,那不是大爷希望看到的。 钱亦文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大爷,那咱就安心在这儿静养几天吧。” 大爷环顾四周,三个女儿、三个姑爷和两个外孙都围在床前。 还有钱亦文和英子,以及两个弟弟。 朝着二姑爷呶了呶嘴,大爷说道:“李忠孝,去办个手续,我可不在这待着,没病都给我整出病来了。” 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终未能如愿。 大爷淡然一笑,试图化解尴尬:“都别在这床边站着了,影响我呼吸。” 大爷的笑话,并没有起到他预期的效果,没人笑得出来。 “爸,大夫说得在医院观察几天才能回去。”钱晓东焦急地说道。 大爷一瞪眼睛:“跟你们说,要是强让我在这住,我就绝食!” 钱亦文笑道:“大爷,你怎么老了老了还不让人省心了呢?” 说着话,钱多满头大汗地背着钱珊闯了进来。 放下了钱珊,探手摸了摸大爷爷额头上的纱布:“大爷爷,可疼了吧?” 大爷笑着摸了摸钱多的头:“孙子,一点儿不疼,就是倒下的时候把你那豆角架给砸塌了。” “那都是小事儿……” 说着话,钱多竟咧嘴哭了起来,全然没了刚才教导妹妹的姿态。 …… 好歹着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大爷回家了。 钱亦文和大家一商量,与其看着大爷心急,还不如回家了。 在这儿住着,一天不也就是打那针杜冷丁和一堆营养药吗? 在哪儿还不一样? 只是,大爷能勉强走动后,非要去柞树沟看看。 大家无奈,只好满足了他的愿望。 也许是双倍药师的作用,又也许是他看到了自己的菜地,大爷看赶来精神大好。 站在地头上看了一会儿,在他平时歇脚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大爷看了看几个闺女,拿拐杖朝着地里指了指:“你们去多摘点菜,下趟不定什么时候能来呢。” 转对正要举步的钱亦文说道:“你坐下,咱爷俩唠会嗑儿……” 钱亦文席地而坐,在大爷的对面。 大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回,是真没几天了……” 钱亦文心头一凛,低下了头。 此刻,钱亦文知道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大爷什么都知道,能撑到今天,也属不易。 大爷接着说道:“这辈子,就服一个人……” 钱亦文抬了抬头,探询的目光看向了大爷。 “你大娘是个狠人,一辈子总想压我一头,死都得死我前边去。” 大娘突发疾病,早在一年前就去世了。 那是1992年年初的事儿。 按照早和钱晓东说过的口头遗嘱,大娘占用了大爷的寿材,埋入了钱家坟地。 大爷接着说道:“你大娘是跟着我着急上火过头了,不然那身板哪能脑血管堵住了。 “跟我犟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妥协了。” 钱亦文知道,大爷所说的是大娘尊重了大爷的意见,进入祖坟的事情。 “她占了我的资源,你们给没给我补上?”大爷问道。 “大爷,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大爷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怎么说话还知道加小心了? “你就说一句‘早都给你准备得妥妥的了’,我还能骂你呀!” 钱亦文干涩一笑,没有言语。 大爷又问了一句:“你跟我说说实话,对我当年不回三合堡的事儿怎么看?” 钱亦文当即说道:“大爷,我能理解。” 大爷淡然一笑:“可是,有人不理解…… “没人说,我也看得明白。 “不用说别人,你老丈人就第一个是这么想的。 “我是在他跟前有个臭架子,他不方便说啥。我要是像你二大爷和四叔那样和他没个正经的,他准得拿小话磕打我。” 钱亦文嘿嘿一笑,这也许还真是个事实。 想了想,钱亦文说道:“大爷,别人不理解,那是别人没有过你的经历。 “他们有想法,那是他们的事儿,咱管不了别人怎么想。 “咱自己家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啥呢? “你能从老首长那里回来,我知道也不完全是为了保护老首长,以当时他的身份,也不是这么点事儿能扳得倒他的。” 大爷点了点头,看着一群人从地里走了出来,瞄了钱亦文一眼,轻声说道:“老钱家以后就指着你了! “好好培养钱多,可别整出个败家子来,那可操蛋了。” 寻思了一下,又两眼细眯着补了一句:“我看这样子啊,好像是不能……” 第1328章 钱亦文双膝跪地,头顶上是一个灰色瓦盆。 大爷临终前说:“还得求你个事儿,这活儿别人干不了……” 随着瓦盆落地,钱亦文在一家老小的痛哭声中,和黎叔一起扶着大爷的灵车,回了三合堡。 一路上,钱亦文回想着大爷的一生…… 大爷的人生,轰轰烈烈过,有过常人没有的际遇。 归根结底,他选择了活成一个坦然老去的普通老头儿,然后坦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不好吗? …… 钱家祖坟前,来了很多三合堡的乡亲们。 老茄包子、徐支书、葛会计、李得富…… 除了不能来的女人们外,老老少少的男丁们来了大半儿。 此刻正拄着手里的锹镐,在等待着主事人发话。 表舅也来了,正是今天的主事人。 此刻,他正焦急地向大路那边张望着。 看好的时辰,再有一会儿就到十一点了。 今天是五月十二,天交午时犯重丧,大不吉呀! 让表舅没想到的是,自己做为梅山镇乃至于海龙县的著名包工头,这手艺还能用上一次。 不是没人请过他,是他觉得现在这身份干那个,未免丢人。 只是,钱家有事儿,就算是不请他,他得破这个例。 终于见着了钱亦文,表舅看了看表,赶忙把铁锹递了过来:“钱总,快点,马上十一点了,你跟我念……” 说罢,领唱员一样高声念起他做阴阳先生最熟悉的那套话来:“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铁锹一把,万福永昌! “破土大吉……” 钱亦文在表舅的指挥下,挖出了第一锹土,远远放到了他爷爷的坟前。 这规矩他懂。 这一锹土大有用处,三天圆坟的时候要拿来压坟头纸。 人群中,不懂事的小后生问身旁的长者:“早点把坑挖出来准备着多好,节省不少时间。” 长者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钱亦文:“小毛孩子,不懂别瞎说! “他不来,谁敢动这第一锹土?” 那边,在八卦盘的引导下,表舅开始定位。 头朝东北,枕向龙凤山; 脚向西南,蹬牢倒扳岭。 四角划定后,表舅一声吆喝,大家七手八脚地动了土。 表舅也不闲着,掏出了一张纸,大声诵读起来:“路引—— “南瞻部洲神州国淞江省吉春市平安镇三合堡居民钱君亡故…… “生于1911年8月1日,于1993年7月1日(旧历癸酉鸡年辰时)寿终正寝,赴阴间冥界。 “随身携带珠宝器皿无数、钱财若干,白马一匹,牵马童一位,使唤得用。 “希沿途各关卡、庙宇、村庄以及一切强神恶鬼等不得任意抢劫、掠夺、扣押,一律放行……” 这是全文…… 表舅在写这张纸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大爷的住址,问过钱亦文。 钱亦文想了想后,告知他地址写上三合堡。 他知道,这么写该是最合大爷心意的。 叶落归根! 表舅不易,嘴里应付那边的“外交辞令”一套接着一套,终于是在十二点之前完成了仪式。 一堆火被点燃,乡亲们拿来的纸钱纷纷被投入火堆中。 二大爷和四叔各拿了一摞纸,点燃了后送到其它几座坟前。 “都从这火堆上迈过去,别把外邪带回去……” 表舅一声吆喝,大家纷纷走过火堆,有讲究的老人还把锹在火上燎一下,免得带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进宝跑过来对钱亦文说道:“用不用告诉大伙儿一声,都别回家。” 钱亦文一边回望着那一堆新土一边回了一句:“不用告诉,谁也不能回家,我们这边的规矩。” 朴允正的大东风停在钱家的大院子外时,院里早摆满了桌子。 按规矩不能去墓地的女人们,早把碗筷摆好了。 桌子上的菜,还有不少是大爷自己种的。 大爷临终前非要去摘趟菜,是不是料到了今天,想着拿自己的劳动成果来招待一下大家? 豆腐青菜宴,正好大爷亲手种的菜派上了用场。 大门口是一溜儿的脸盆,洗洗手是必然的; 英子端了一盒饼干,逢人就递过去,任人拿一块塞进嘴里。 洗手,是说以后这样的活儿不干了,许是想给村子里讨个吉利吧? 吃一块饼干,是不是说人已入土为安,大家就闭上嘴别再提悲伤的事了? 钱家三姐妹见了众人,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又噙满了泪水。 二大爷劝了一句:“你爸这岁数的人,也算喜丧,哭啥? “得了这病,能熬这么多年也不易。”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说得轻描淡写,实际心里也不轻松。 喜丧,不过是活人说给活人的宽心话罢了。 那种人还没凉透就把麻将桌子支起来的风俗习惯,钱亦文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更不用说请几个时尚美女蹦迪了…… 生离尚且让人难以承受,何况死别? 只是,总得有个人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 这事情由董长贵来干,再合适不过了。 老董头儿瞄了一眼四叔:“这回,快轮到你了吧?” 四叔白了他一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轮也轮不到我呀!” 老董头儿看了看二大爷:“你兄弟说这是啥意思?” 二大爷白了老董头儿一眼,没理他。 老董头儿又回头对四叔说道:“我看你们这哥几个,走得可没啥规律。 “要说有规律呢……你自己个儿找找吧。” 四叔听了二大爷的话,在心里开始核计开了。 一边算计,嘴里一边念叨着:“老二……老大……下边该到……啊?啊!” 算着算着,眨巴了两下眼睛,顿觉脊背发凉…… …… 人客散尽,只剩下老钱家自己人了。 钱亦文开着车,和英子到几处老房子那儿转了转,然后和大家一起连夜赶回了春城。 这几天,光忙活大爷的事情了,公司又积压了一大堆的事儿…… 第1329章 路过自家的老房子,钱亦文放慢了车速。 老钱家在三合堡的几处房子,都空起来了。 大爷的老房子早塌了,四叔的房子也快不行了。 春生的姥姥早去世了,纪兰凤心心念念要买回来的老宅也早没人住了。 眼下看,只有钱家的这几间大砖房还有点用处。 虽然村小学早在董树果的亲切关怀下建起来了,董总又以英多地产的名义给买了新的课桌椅。 现在,几间大砖房成了学校的仓库,只有钱亦文当年住的那一间收拾出来了,成了村里的文化室。 钱亦文托董树果买了很多书,摆到了书架上。 药材种植、果树嫁接、小人书、母猪的产后护理…… 但凡他想到对这一百多户人家有用的,都有。 虽然从翻看痕迹来看,《故事会》和各种小人书比较受欢迎,且还有一部分被人珍藏了,但钱亦文在外行走的时候还是时常带回来一点,补充进去。 孔乙己曾说过,偷书不算贼…… “快点走吧,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我还得打个电话呢。”英子催促着。 钱亦文转头一笑,开始提速。 回头回脑不是个事儿,总得往前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呢。 回到春城,英子扫了一眼办公桌,两堆文件摆在那里。 不用说,一堆是钱亦文的,一堆是她的。 秀儿已经和宋小强结婚了,几年前的事儿。 虽然有了孩子的拖累,但一边忙着相夫教子一边工作的秀儿做事情依然一丝不苟,依然有条不紊。 英子拿起属于她的那一摞文件翻了翻说道:“看来,你又得去一趟羊城了,丁纪洲的地皮又不够用了。 “你说,他怎么这么大的胃口?” 钱亦文笑了笑:“媳妇儿,你的福乾不是也盖到四期了吗?” 你找到福乾四期了吗? 英子点了点头,得着了机会,只要不是蛮干,谁不想着极力扩张呢? 两口子正说着话,纪兰凤从里屋走了出来。 钱多也领着揉着眼睛的钱珊跟在后边。 “都挺顺当的吧?”老太太问了一句。 钱亦文点了点头。 钱珊打了个哈欠后问道:“爸,大爷爷真不回来了吗?” “嗯!大爷爷在地里住了,瓜地里草太多,不拔出去你就吃不成瓜了。” 钱珊听了,拽起奶奶的手,吵着要去睡觉。 钱多不免又在心里暗想:倒是小,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连胳臂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红布条的黑箍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瞄向钱亦文,钱多问了一句:“爸,怎么为让我去?” “小孩子不能去。” 钱多听了,红了眼睛。 拉起了钱珊的手说道:“走,我哄你睡觉去,让他们说会儿话。” 钱亦文把情况大致和老妈说过后,出了一会儿神,拿起文件逐页看去,渐渐喜上眉梢:“媳妇儿,你看看这个…… “科技进步一等奖的提名!” 英子接过来看了看,问了一句:“去年不是得了一个科技奖了吗?” “去年的那个,是科学院颁发的,这个是部委级的!” 钱亦文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又盯着那页传真纸奇怪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拟授予归国学者钱晓红的?” “不应该吗?”英子问道。 “众所周知,这项目是南先生主持的,怎么落到了三姐头上?” 不解之下,钱亦文拨通了燕京的电话:“大春儿,南先生在吗?” 大春儿嘿嘿一笑:“南教授哪天都在。” “那请他接电话……” “南先生,这个科技进步一等奖怎么是颁给三姐的?” 南光宇淡淡一笑:“钱总,有什么不妥吗?” “南先生,我三姐贡献是有,可你才是主导啊!” 南光宇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钱总,大家把我推到高位上,让我来领导大家,但大家一起努力才是最关键的。 “尤其是钱工,没有她的技术突破,我们的水平还得停留在jk-15阶段,她也是当之无愧。 “我已经有一个了,知足了。 “要是来一个荣誉就扣到领导的头上,年轻人看不到希望,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钱亦文默默点头,南教授也不是单纯在让贤,这是在替自己收拢人心! 感激至极之余,开口说道:“南先生,这让我说什么是好? “等我们回去的,让李进宝好好陪你喝点!” 南光宇笑道:“钱总,别急着高兴,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今年又要增选院士了,韩院长跟我说,贡献突出的让我推荐一位。 “想来想去,还是你三姐最合适。” 钱亦文心头又是一喜:“南先生,我这就去告诉三姐。 “你要保重身体呀,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南光宇笑了笑:“常态了,无妨。”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摸起钥匙就要出门。 英子在一旁提醒了一句:“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人家还不睡吗?” “不行!一刻也等不了……” 钱亦文一边说,一边接着向外走,并没有半点迟疑。 他想第一时间告知三姐,并不单纯是想让她高兴一下。 更主要的是,这份喜悦也许能冲淡一下她丧父的悲伤。 三个姐姐,虽然三姐在大爷身边待得最少,但不可否认大爷是偏爱于她的,因此她的悲伤也比大姐和二姐更重一些。 只是,钱晓红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喜,甚至都没有jk-16项目即将获奖让她动容。 想了想,钱晓红问了一句:“现在是已经提名了,还是只有这么一个打算?” “还没有提名。” 钱晓红回头看了看李进宝:“你告诉南教授,我有个国家级的科技进步一等奖就行了。 “这个院士的事儿就以后再说吧,这次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钱亦文瞄了李进宝一眼:“三姐,你说他呀?” 李进宝皱紧了眉头瞪了钱亦文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够格吗?” 钱晓红接着说道:“我们不急,让南教授考虑一下王招娣吧。”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不能同时推荐两个……或者三个吗?” 一边说一边又溜了颇不服气的李进宝一眼。 钱晓红笑了笑:“哪有那么干的?那不是都成咱们的了吗? “再说,得有三位院士的同时推荐才算有效,还得是相同或近似学科的院士,能凑齐吗?” 三姐的话,有道理。 推荐人得是从事相关行业的院士,也就是说得是成绩大于被推选人的前辈。 这一行里,给钱晓红凑出三个来都费劲,哪能凑够六个甚至九个? 瞄了三姐一眼,钱亦文想:团队里的人要都像这样闷头努力,在利益面前你谦我让,而不是天天想着争名夺利,还愁做不出成绩来吗? 第1330章 英多科技燕京公司的实验室外,钱亦文和南光宇对坐,兴奋地汇报着战果。 “南先生,渔圳那边的公司又追着富康建了几个厂,产能有望在年底翻番!” 南光宇微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又得加把劲儿了。 “不然除了咱自己用的,你那‘神州心’就没法供应海外市场了。 “人家花旗国那边,pentiumpro和pentiummmx都出来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只听懂了个pentium咱们叫“奔腾”,后缀的是啥意思却并不懂。 不过,那也不是他需要懂的。 想了想,开口问了一句:“南先生,他们是按着8086、80286、386、486的序列命的名,为什么第五代cpu不叫586了呢?” 南光宇笑道:“大家看到intel的cpu成了老大,出产的cpu就都按着人家的命名方式来…… “不管什么标准,都叫个586,有些甚至还停留在286的水平,也敢这么命名。 “intel一生气,到了586这儿就憋着不公布,有一天突然一公布,竟然叫pentium了。 “跟风的这些早就发布了586,这一下子全傻眼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钱亦文也跟着南光宇一起笑了起来。 看来,擦边的事儿不只我们会干,他们干得也一样溜儿。 南光宇笑了一会,收敛了笑容提醒道:“钱总,从我最新获取的数据来看,你面临的新挑战来了!” 见南教授说得一本正经,钱亦文赶忙正了正身姿:“南先生,来自于哪一方面的?” 南光宇伸出两根手指,但却不是比“v”…… “不是来自于一个方面的,是两个方面的。” “南先生,愿听赐教……” 南光宇说道:“第一,全世界目前能生产cpu的现在有十二家,而且还有很多正在准备上马,总计可能不少于三四十家; “第二,有人和我说,光刻技术又有新突破了…… “荷兰那边成立了一个艾斯摩尔公司,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有成绩,不过人家的东西可是真的比咱们的先进不少啊!” 钱亦文完全不担心南教授的第一个担忧。 他知道,出了多少也是白扯,迟早是被花旗国那三大巨头给打败。 不对,不是打败,是人家不用打你,你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 就好比人家的树上结的果子又大又甜,你树上的果子又小又苦,你这树还不砍了烧火,留着有什么用? 钱亦文担心的是那个好像被南教授读错了名字的公司。 未来,这可是一家独大的,从市场的角度来看,比intel都要牛,毕竟没人比得过他。 “南先生,我们的技术和他们的比,差多少?” 南教授说道:“两类设备不是一种工作模式,我也正在搜集资料进行研究。 “但有一点目前可以肯定,那就是短时间内他们突破400纳米是完全可能的。” 钱亦文赶忙问道:“奔腾586是多少纳米?” “600纳米……” 一颗奔腾的芯,600纳米…… 钱亦文嘿嘿一笑:“南先生,咱们得有超越他的心。 “只是,这样一来又得辛苦你们这些一线的研发人员了。” 南教授笑了笑说道:“吃这碗饭的,都以此为乐,不然这么枯燥的事儿谁能坚持得下来? “再说,让我们像你这样左右逢源去做生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们也不会呀。” 钱亦文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只当南教授是在夸自己吧。 南光宇寻思了一下,接着问道:“钱总,提到做生意,我有一个疑惑一直没说。 “你把大量的人才分批转移到了渔圳,是怎么在老韩那儿通过的? “稍加留意,就能看出你这是在分化科学院的科研力量,老韩他能看不出来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南先生,你不是也说我是‘分批’操作的吗? “我一下子就把物理和光电两大所的人才给掏空了,那肯定不行,咱也不能那么做,毕竟科学院还有其它任务。” 说到这里,钱亦文诡谲一笑:“况且,不得到老韩的允许,我也不敢这么做呀!” 南光宇会心一笑,起身回了实验室。 生意上的事儿,他不想多问。 钱亦文是靠多少“土特产”把老韩打动的,他也不想知道,那不是他该管的。 目送南教授离开,钱亦文正要回屋,大春儿哼着歌走了过来:“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hongkong啦; “1997快些到吧,让我站在红碪体育馆; “1997快些到吧,和他去看午夜场……” 这丫头把这歌写出来了? 钱亦文叫住了大春儿:“大春儿,唱得不错呀!” 大春儿憨笑了一声:“钱总,还得是人家这小曲写得好。” 钱亦文又问道:“那这词儿写得怎么样?” “不咋样……”大春儿咧了咧嘴说道,“就像俩人跟那儿聊闲天似的,他是大白话儿,这么写我也会,还犯得着跑东珠港去找个人合作?” 钱亦文一听,当时就黑了脸,开口问道:“知道谁写的吗?” “不道啊!”大春儿一脸茫然,不知道钱亦文为啥突然间就把小脸子撂下了。 第二天,大春儿拿着一盒磁带找到了钱亦文。 见了面就开始道歉:“钱总,我哪知道您还有这爱好…… “我这不是嘴欠了吗?” 这丫头,说到做到! 第1331章 一辆车,四个人,祁连山和龙首山之间,行驶在河西走廊的烈日下。 炙热的黄沙戈壁无情地蒸腾着稀有的水分,在天际扭曲着风景,使远远近近的景致看赶来愈加苍凉。 可是,车里的人并不在意能把眼底烤疼的火辣阳光,来自岛国的定制车辆,足可应付这样的环境。 二十二度的温度下,开车的小伙子毫无倦意。 尽管他已经在这条狭长的通道中连续行驶了百多公里没有休息了,但依然兴致勃勃。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驾驭着他爹的山猫,稳稳地行驶在g312国道上。 初拿驾照,驾驶体验正处在保鲜期,还没有到讨厌长途的阶段。 更有,一路行来,沿途所见也开阔了他的视野,这才是让他兴奋的主要原因。 本来,刚考入淞江省立大学的他是不打算跟着来的。 他总觉得因为这些年一直当“学倒”的他,好像功课跟同学们比起来差很多,他想利用假期找个好老师恶补一下。 上学毕竟不同于做生意,做生意比的是谁钱多,但上学没有成绩总觉得颜面无光。 二十出头的集团接班人,也跟他爹一样,是个要脸的人…… 但他爹有他爹的见解,暑假将近时,捋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对他说道:“入了高等学府,有个积极向上的心态固然重要,但人生不止如此。 “和同龄人比起来,你虽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去过东珠港、岛国京都、花旗国,但过程都是在天上度过的,你就不想看看沿途的风景?” 如今,他深为自己听信了老爹的话而感到庆幸。 蜗居一地太久,总会觉得所见即所有,从来没想象过山水在不同的地点呈现的是完全不同的状态。 知黄河,却不知道黄河究竟有多黄; 知终南山,却不知终南山到底有多壮阔; 知青海湖,却不知道青海湖究竟有多大。 这回,全都见识过了…… 当妈的有点心疼儿子了,怼了当爹的一下:“你替他开一会儿吧,从昨天过了乌鞘岭就一直是他在开。” 当爹的抬眼看了看,并不在意:“在凉州去看马踏飞燕的时候不是睡过一觉了吗? “我看精神头挺足的,让他开到张掖,我把瓜州明年的甘草生产计划制定一下。” 当妈的无奈,一边嘟囔着一边接替了儿子。 最小的小女孩儿一直趴在窗户边上,一脸恬静地看着外边的风景。 实则,此刻她正在心里埋怨着她爹…… 这有啥好看的? 满山都是马牙一样的石头,难找出一棵够两米高的树来。 再看路边的植物,所有的草都长得跟多肉似的,没一片带尖儿的叶子。 抬眼看一看大大的太阳,这是坐在车里,这要是在外边走,这白嫩的小脸蛋用不上一天就得晒成锅底! 在盛世长安多待两天不好吗? 哪怕在石嘴山的黄河边多待一天也行啊,她是真没看够祁连山下的黄河落日。 现在,只能翻看她爹相机里的照片了…… 这张照片,真的是钱亦文在石嘴山的黄河边上拍的。不信你可以去查,保证全网没有…… 钱亦文此行,有多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是带着两个孩子出来见见世面; 第二个目的,在政权交接之前,让英子适应一下将来的生活; 第三个目的,带钱多视察巡访分布在全国各地的种植基地,这是最重要的。 自打春生和石冢健男合作以后,津村药业、昭和株式会社不但和英多共同生产了多种成药,而且还带动了原药材贸易的逐年递增。 柞树沟和三合堡那点资源太有限了,万八千亩的产量,要供应两个国家,且还是全球需求最大的两个国家,实在是不够。 而且,岛国的需求正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在飙升。 说一个弹丸之地的需求超过了神州,你能相信吗? 王秉春把亳州的饮片行一扩再扩,直到扩成了天下药行的公敌,依然难以满足需求。 于是,钱亦文按照前世的模式,在全国各地设置了很多的生产基地。 只是,这一世的基地更多,更大。 总计共有四十多个。 选址基本都在古来大家一致认同的道地产地,比如上党郡的党参基地,再比如怀庆府的怀山药,又比如文山的三七…… 部分内容…… 通过观察,钱亦文发现钱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的变化。 还是他大爷爷给打下的底子,对土地感兴趣。 趁着假期,提前让他来感受一下,没什么不好。 钱珊的将来…… 正想着,钱珊揉着眼睛转过头来:“爸,咱这一圈儿转下来能不能到渔圳? “我想再去三姑那儿看看。” 钱珊对草根树皮可是真提不起兴致来,她更喜欢带足了科技感的一切。 比如能听歌的手机,她爹的单反相机,还有二狗子叔叔从岛国带回来的mp3。 钱亦文皱着眉头看了看闺女,这孩子偏科有点严重啊! 地理知识一看就学得不怎么样…… 这一圈儿转下来,早都开学了,我是做好了让你们俩提前坐飞机回春城上学的,你还要往渔圳跑? “闺女,时间来不及了,你想去就寒假再去吧,正好去过冬。” 钱珊小嘴一撅,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候鸟,用不着迁徙。” 钱亦文拍了拍钱珊的头:“那等到了有机场的地方,你和你哥就飞去渔圳吧。” 钱珊听了,兴奋地一乍膀:“我查了,嘉峪关就有机场!” 钱多从前排转过头来,皱着眉头说道:“我可不跟你去,你要去自己去。 “都去了八百遍了,有啥好看的……” 英子一边开车,一边瞪了钱多一眼:“你就放心让她自己跑那么远?” 这些年来,爹妈太忙,很多时候照顾不了钱珊。 奶奶年纪大了,想照顾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所以,一直是钱多在守护着钱珊。 钱多时常说:“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小时候背你上学,挣钱给你花。 “大点了还得跟王军一起给你打流氓。” 没办法,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钱家小公举,哪能不招风? 第1332章 想到王军,钱多回头嘿嘿一笑,调笑了一句:“早知道咱们有分歧,把王军带来好了。 “让王军领你去渔圳,我们还能接着……” 钱珊挥手打了钱多一巴掌:“少跟我提他!” 王军也大了,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完美地继承了王秉春的基因——不爱学习。 这让早兼职了副社长的刘丹凤大为恼火,哪怕有你妈百分之一的文笔,都送你去学新闻专业了。 出来后当个记者多好? 也因此,老王没少受气,刘丹凤一想起来就私下里埋怨他,直说当年没选好日子…… 王军除了喜欢他哥哥的影视行业之外,再无他好。 王磊成立影视公司的时候,还硬逼着哥哥把公司的名字定为“哥俩影业”,说将来这公司是有他一份儿的。 你说,这孩子还有救了吗? 钱多哪管妹妹的感受,缩回到安全距离后,还在接着调侃:“小粪堆,我看你俩挺合适的。 “王军因为你脑袋都让人家给开瓢了,你还想咋的? “那公公婆婆也没得说,姑父哪回从南方回来,不都得买点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得亲自给你送来。 “大姑姐生孩子都得找你去给踩个生,这得是多重视你呀?” 钱珊白了他一眼:“桂花糕你没吃吗?” 钱多笑道:“我倒是吃了,可我喜欢吃的是南方的豆腐乳,姑父啥时候给我买过?” “你……”钱珊气得不行,却又无话可说。 事实如此,王秉春和刘丹凤还记得当年的玩笑话。 虽然姑娘大了不能当面说了,可那份殷勤劲儿可是一点没减,且随着钱珊日渐出落得越发水灵而日渐增多。 毕竟自己儿子的条件在那儿摆着呢,这反差要是不紧着溜须,真怕哪天捞不着。 王秉春依然如故,钱珊不在的时候时常和钱亦文提一提。 钱亦文总是一笑置之:“孩子大了,别老开这种玩笑了。” 老王气得一顿暴躁:“卧槽!你这是要反悔吗?” “姐夫,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王秉春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跟在这个人精后边,能捡着啥好粪蛋?他还能给你留下漏洞让你钻? 钱亦文见状,还得安慰他:“姐夫,孩子们都大了,顺其自然吧。 “等他们到了当婚当嫁的时候,如果钱珊同意,我准没说的。” 王秉春得了一线希望,回家开始动员儿子去了…… 钱多那边还没完没了,接着说道:“别看王军小,都已经是哥俩影业的副总裁了。 “等你嫁过去,看电影都不用上电影院了,坐炕头上就看了,还得比别人早看半年,当个审片员你说多好? “要是你大伯哥觉得你行,没准还能把你捧成明星呢。 “你看艾姨,不就让爸给介绍给铁岭的老赵去演戏去了吗?” 钱珊气得一扬手,却没能奈何得了及时缩身的钱多。 气得回头对钱亦文说道:“爸,你看看他!” 钱亦文嘿嘿一笑:“我觉得你哥说的也不无道理……” 钱珊又扬了扬手,没敢落下,打爹伤天…… 无奈之下,拍了拍驾驶座:“妈,你看看他俩!” “他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虎咧咧!”英子回头白了钱亦文一眼。 钱亦文干笑了两声,问了一句:“到哪儿了?” 英子扫了一眼导航:“前边就是酒泉了。” “正好,今天就住在酒泉吧,给他俩定明天的机票。” 钱多听了,满心不高兴,但给钱珊护航是他的职责。 当下,嘟囔了一句:“跟她一块儿去,行; “可你以后不要想着把我往那边安排。” 钱亦文看了看抽抽着脸子的钱多,心中暗想:这还真不错,将来的财产都不用分割了…… 钱珊欣喜之余,琢磨了一下说道:“爸,你把我送上飞机,那边让三姑父来接我,这一路上我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都在飞机上。 “飞机上要是都不安全,还能有啥地方是安全的?” 钱多回头嘿嘿一笑:“你总算是开窍了。” 钱珊白了他一眼后,把一个u盘递给了英子:“妈,你换换歌呗…… “这都进二十一世纪好几年了,你怎么还听《相约九八》呢?” 英子接过u盘,插在了前面板上。 一阵叮叮哐哐的音乐过后,传来了甜美的声音:“蚂蚁牙黑,蚂蚁牙红,蚂蚁牙黑黑……” 英子的身子一激灵,咬了咬牙:“现在的孩子,听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跟动物世界似的!” “土老妈……”钱珊嘟囔了一句,跟着轻声哼唱起来,“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 “又是蚂蚁又是蟑螂的,你恶不恶心?”英子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句。 ……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城外,钱多望着四壁莽莽群山感慨了一句:“这可真是够荒凉的!” 钱多的话,把钱亦文给惊醒了。 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钱亦文问道:“媳妇儿,你这是开哪来了?” “我这是按导航走的呀!”英子指了指导航。 “这破玩意儿,耽误事儿啊!”钱亦文说道,“这是老玉门,现在都快没人住了,赶紧调头。” 铁人奋斗过的地方,如今已建新城,原来十几万人的一座城,现在快要搬空了。 钱亦文来玉门,是因为这里有一个最大的甘草和麻黄基地。 在他所有的种植基地中,这是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有管制的药材,他把刘景升给调来了这里。 东西是他种出来的,一旦通过非正规渠道流入市场,容易吃花生米…… 刘景升老早等在城外,接到了钱亦文一行就直接去了基地。 他知道钱亦文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 这两年,地里野生的不让采了,有人开始打这大片的主意。 真到了十月份的采收季,怕是那几公里的铁丝网都不一定管用。 地头上,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长势喜人,而且保护措施做得很到位。 除了铁丝网之外,四角还高高搭起了瞭望塔。 钱亦文登上了瞭望塔,拿起墙上挂着的望远镜四处看了起来。 这四五米的高度,一大片地一览无遗。 钱亦文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刘师傅,现在是几个人看着?” 刘景升答道:“一班八个人,一共是十六个。” “都是本地人吧?” “嗯。” 钱亦文听了,皱起了眉头…… 第1333章 钱亦文一边从塔楼上向下走,一边对钱多说道:“儿子,我现在就给你春生叔打电话,让他再从家里派八个人过来。 “马上采收了,万万大意不得。 “等等……再让他们带一套对讲机过来。” 刘景升听钱亦文说要从家里调人手过来,点了点头,心中明了。 提了个让老周来的建议后,又接着说道:“钱总,我还有个打算…… “买个破摩托,再雇个人,每天围着这片地转上一圈儿。” 钱亦文重重一拍刘景升的肩膀:“刘师傅,好主意! “要买咱就别买旧的了,整两台新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逻。 “不管有没有事儿,都给他整出点动静来,这样就没人敢有想法了。” 刘景升琢磨了一下说道:“一个人来回的跑,差不多了,还用买两台吗?” 钱亦文笑了笑:“刘师傅,两三个月的时间,花不了多少钱。 “我看这周围也没有加油站,再给你配个油罐。 “走,我陪你喝点。” 刘景升四下看了看说道:“钱总,这方圆十里都没一户人家,就别喝了。” “那咱们就去玉门吧!” 钱亦文强调了半天的事儿,刘景升不敢马虎,当下说道:“算了吧,我还是在这儿守着吧。” 钱亦文瞄了一眼塔楼:“车里有点吃的,那咱们就在塔楼上喝吧。” “这……这合适吗?” 钱亦文指了指钱多:“我儿子今天还差一个任务没完成,等他给渔圳打他三姑父打完电话,确认我闺女平安到达了就没事儿了。 “让他帮你看着。” 一边说,一边从车里拎出一瓶老边烧锅来:“咱哥俩不多喝,就这一瓶!” 见了钱亦文手中的酒,刘景升叹了口气:“白瞎老边这个人儿了……” 边景林,刚进千禧年去世的。 英多集团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如果把英多集团比成是一个国家,那老边的葬礼就是国葬,比大爷钱君的还要隆重。 葬礼过后,钱亦文把老边的儿女叫到一起,出示了老边的两份遗产。 一份是老边积攒下的、让他的儿女没想到的二十几万存款; 另一份是禇再良手写的酿酒心得,合并了钱亦文的心意:你们可以来青峰山,可以来柞树沟,继承老边烧锅,那是你们家的。 钱,被儿女们继承了。 但老边的儿女没有接下后者。 在人家手里是份产业,到了自己手里,可能就得砸到手里。 说到底,他们地老爹的事业就没上过心…… 想到长眠于柞树沟的老边,钱亦文也伤感起来:“边叔走得没有痛苦,也算是有福,只可惜这一双儿女真的是……” “说这个干啥?”刘景升接过钱多从车里翻出来的一堆零食,“走,上去喝酒!” 两个人就着钱珊的一堆甜食,还有钱亦文最爱的牛肉干,边喝边聊。 从三十六厂的初相见,再到后来刘景升和老周替钱亦文管理从三十六厂来到柞树沟的工人,渐渐说到了王伟峰。 “钱总,王厂长还好吧?小半年没见着他了。” 钱亦文笑道:“升官了,去市里的政策研究室了。” 刘景升寻思了一下:“那不是个吃闲饭的地方吗?这是去养老了?” 英子在一旁笑着插了一句:“闲饭他都吃不几年了……” 刘景升接着问道:“那三十六厂现在谁管呢?” “孙启胜!” “孙启胜?没听说过呢……” 钱亦文笑了笑:“刘师傅,现在满山都没几根儿木头了,三十六厂早就名存实亡了。 “可用的,就剩下三十六厂的大地盘了。 “孙启胜是个种地大户,让他来当这个厂长,好歹能带着大伙儿往兜儿里划拉点钱。” 刘景升感激地点了点头,不管到什么时候,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人,才能得到尊重。 你看三十六厂,让人家给拆了大半儿,谁说啥了? 简单吃过之后,钱亦文一家三口接着赶路。 刘景升听钱亦文打听向西的路况,不解地问道:“钱总,再往上走咱们没有基地吧?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钱亦文指了指钱多:“我儿子非要去阳关看看,我带他去见见世面。” 告别了刘景升,一路过瓜州、敦煌,两天时间拐上了一条狭窄的砂石路。 “儿子,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把你从敦煌叫走,来阳关吗?”钱亦文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钱多想了想,回答道:“一定是阳关的景致更值得一看吧。” 钱亦文说道:“不是!这里本没有什么景致。 “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离别的辛酸和无奈……”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转头看了一眼双眼微闭的英子。 钱多咧了咧嘴:“爸,我又不出使西域,哪来的故人可以告别。” 钱亦文刚要接话,却突然沉默了。 一边盯着路边看,一边减速停下了车子。 “你看……”钱亦文指了指路边。 钱多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停着一辆满载的自行车…… 这又是一张钱亦文拍的照片,确为他当时所见…… 钱多扫了两眼车旁望着大漠戈壁出神的人,了然无趣。 转回身时,钱亦文正吃力地回身翻找着什么。 “找啥,吱一声!”英子说道。 “我记得还有两罐上红牛,怎么不见了?” “那有康帅傅你就喝一口得了……” “我不喝,我要送给那个人。” 英子从自己身后掏出了两罐饮料,递了过来。 “我不喝,喝完待会儿又睡不着觉了。” 钱多把饮料递过去时,那人谦让了一下,最后还是接在了手里。 钱亦文落下车窗,冲那人摇了摇手:“再见……” “有缘再见……”那人回应了一句。 “这是图个啥?”英子看着那个渐渐变小的身影,感慨了一句,“我看还带着帐篷呢,这都说不定骑了多远了。” 钱亦文笑道:“各有爱好,就像你喜欢买包一个道理。” 钱多在旁边问了一句:“爸,干啥非得给红牛?” “这是一种特殊的鼓励……“ “换成六瓶水不是更管用?” “两回事……” 第1334章 下午四点,阳关到了。 只是,已经不被准许入园了。 四周看了看,钱多傻眼了:“这啥地方啊!连个卖东西的都没有?” 其实,何止是没有卖东西的,连个招待的宾馆都没有。 “这晚上住哪儿啊?”英子也抱怨了一句。 钱亦文说道:“这荒郊野外的,刚建成的景区,配套设施哪能那么齐全? “山下镇子里好像有一家客栈……” 钱多眨巴了两下眼睛:“爸,你来过呀?” 钱亦文愣了一下后,继而说道:“没有……” 心中却在想,何止来过,还不止一两次呢。 这地方不要说现在,一直到2022年都是这样。 钱多皱着眉头说道:“那咱们抓紧回去吧。” “在车里对付一宿吧!”钱亦文说道,“我不是特意让田中给改装的吗?” 钱多一边打开后背箱开始给后座“变形”,一边嘟囔了一句:“这份罪,要怎么受?” “怎么受?”钱亦文不高兴了,“你看刚才骑车那位,他得在外面搭帐篷,遇上个下雨阴天的,他的罪怎么受?” 一回身,正好瞧见那人正在吃力地爬坡…… “这人姓曹吧?刚一念叨他就来了……” 钱亦文一边嘀咕着,一边把一大张餐布铺在了沙地上,从车上拿下了一些吃的东西。 “说再见,没想到真就再见了!”待那人走近,钱亦文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所以,我才说有缘嘛。”那人一边应答,一边开始一包一包地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钱亦文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问了一句:“听口音,东北人?” “正宗东北人!” 钱亦文看了一眼他的自行车,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是从家里骑到这儿的吧?” 那人笑了笑:“为什么不呢?而且我都转了几圈儿了。” “哟!那不是得把全国都走遍了吗?” 那人接着说道:“倒也还没有…… “不过,沿黄河、沿长江、海岸线…… “这么说吧,常说的三山五岳和五湖四海都到了。 “这片高原上海拔超过4000米的垭口和高峰就过七八个了。” 钱亦文听了,直起了腰板,我大东北还有这狠人呢? 当下,开了一瓶酒,相邀入席。 那人也不客气,随手从包里拿了些吃的凑了过来。 举起杯来,那人冲钱亦文笑了笑:“萍水相逢,俱是他乡之客……感谢相邀。” 钱亦文也举杯说道:“都是老乡,客气了!” 一口酒下肚,钱亦文问道:“你这是离开家多久了?” 那人一粒花生丢进口中后说道:“九年了。” 英子在一边咧了咧嘴:“一直在外边跑了?” “中间回去离了一次婚……” 英子皱了皱眉头,瞥了那人一眼,没作声。 这么折腾,不离婚哪儿跑? 那人似是看出了英子的内心所想,爽朗一笑:“是不是以为她是因为我不回家才离的婚? “其实,我出来之前,我们就早分居了,只是没办手续。 “本来想利用这种方式解解心头苦闷,可不想这一走就热蹄了,刹不住车了。”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问了一句:“恕我直言,你这总在外边跑,经济来源是啥呀? “就算你不住店,饭总得吃吧?” 那人笑了笑:“十年前,有个不错的小买卖,攒了点养老钱。” “噢,明白了。”钱亦文心中暗想,原来是在吃老本。 “钱再多,也总有花完的那一天吧?”钱多插了一句,立马遭到了钱亦文的白眼。 哪有这么问话的,多没有礼貌? 那人却不在意:“够了!就算不够,写书的闺女也能接济我点儿。 “实在要是没有了,就哪天花光哪天一死了之。” 那人的话听起来足够吓人,但脸上却并无半点悲凉之色。 “挺好的生活方式,看在眼里的,才是自己的。”钱亦文一边举杯一边说道。 寻思了一下,又接着问道:“这沿途美景没拍下照片吗?” 那人回身从包里翻出一部相机来,开始给钱亦文展示。 钱多扫了一眼相机说道:“爸,这不是你的同款宾得单反吗?” “别说话,你快过来看看!” 这一看,钱亦文和钱多都有点傻眼了…… 那人如数家珍般地开始絮叨起来:“这个是藏族四大神山之一阿尼玛卿,三江源头拍的,那天在永久冻土带上搭帐篷,差点没冻死……” “三江源?哪三江?”钱多问道。 “长江、黄河和澜沧江……” 随便贴上几张,以证明这个姓曹的是个摄影行家……这是阿尼玛卿山 “这是祁连山下的永泰古城,当年周星星拍那部西游记,还在这儿取景了呢……” “这张是贺兰山全貌……” 看着看着,钱多嘟囔了一句:“后边这两个地方,我们刚去过呀! “怎么没感觉到像你拍的这么漂亮?” 那人哈哈一笑:“你们是过客,匆匆一眼能看到什么? “而我是以天地为家,遇到好的景致一坐可能就是一天,没有好的时机我也不浪费那快门。” “不行,回去我得重看一遍!”钱多嘟囔了一句后,对那人说道,“大叔,这些照片我能复制一份吗?” 钱亦文扒拉了钱多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 “人家要是发表,这都是有版权的,你说要就给你了?” 那人爽朗一笑:“没啥…… “就是自己图一个乐呵,也没想着发表,你要就给你一份吧。” 钱多连忙倒了谢,从车里取出了笔记本。 那人一边关机抽出cf卡递了过来,一边赞了一句:“小伙子,这本子不错呀!” 钱多笑道:“过奖了,这是我家第二代产品。” “你家?”那人仔细看了看电脑上的logo,惊问道,“英多集团是你家的?” 钱多点了点头,指了指他妈:“这是英……” 接着又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这是多……” 那人指了指钱亦文:“那他呢?” 钱多笑了笑:“这名儿是我爹取的。” 那人点了点头,赞许的目光看了看钱亦文,拍了拍他的肩头:“有爱的爷们儿!” 钱亦文下意识地瞄了英子一眼,低头去倒酒了。 第1335章 把全部家当都装在一辆自行车上,终日漂泊,这是怎样的人生? 钱多完全不能理解,英子也不能理解。 钱亦文可以理解。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就无可厚非。 但是,尽管无法理解,但那人两个多小时滔滔不绝的讲述,倒是让母子俩听得津津有味。 兴致所至,那人指着他的自行车说道:“每到一地,我都在车上刻上地名,证明我来过。” 钱多一扑棱站了起来,凑近了一看,还真是! 围着车子转了两圈,大约估计了一下后,不解地问了一句:“大叔,我看您写下的都是青藏这一带的,总计也不百十来个地方啊?” 那人笑了笑:“已经报废了两辆车了,都在家里边存着呢。”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问道:“大哥,我看你的相机又是长焦又是广角的,这一堆东西都能轻松买辆车了,家境应该不错。 “为什么你不选择开车出行呢?” 那人抬眼看了看钱亦文的车,嘟囔了一句:“全时四驱,174马力v6,不用精草细料…… “这玩意儿家里也有。” 正蹲在帐篷边的钱多插了一句:“大叔,有车不开,骑这个多累呀?” 那人一扬脖,清空了水壶盖里的酒:“孩子,山猫和迪卡侬,各有各的好处。 “而且你要知道,人生其实就是一场修行!” 钱多皱了皱眉头,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修行?找座庙不好么?这得是对自己有多狠? 又一次被震撼到的钱多,蹲在帐篷旁边看起了那人的“家”…… 几样东西引起了钱多的注意—— 一串鞭炮,还有一把不认识的野草。 鞭炮他大概猜到了,是关键时刻保命的。 这野草是干嘛的?难道是药材? “大叔,这是什么药材?”钱多举起了一根草。 曹大叔吃的优质牧草……听说能吃,作者也想感同身受一下,真的挺苦! 那人抬头一看,淡淡说道:“不是药材,是我摘的苜蓿。 “要是不遇到你们,我今晚就拿它煮面条了。” 钱多摘了一片叶子送进口中,立马吐了出来:“大叔,这……这能吃吗? “又苦又涩呀!” 钱亦文一旁说道:“不懂别瞎说!西北人很喜欢这东西的。 “而且还是优质的牧草呢。” 那人哈哈一笑:“孩子,你爸爸说得对! “你总记住,凡是牲口能吃的东西,人吃保证没事儿。” 钱多咧了咧嘴,又问了一句:“大叔,你这一路上就吃这个?” 那人说道:“哪能都吃这个,那不得吃成猴精? “可是,一百公里见不着一个人的地方你怎么办? “难道要硬挺着饿死吗? “所以,世间一切植物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一种是能吃的,一种是不能吃的……” 钱多又发现了问题:“那你是怎么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的呢?” 钱亦文瞪了他一眼:“你个虎犊子,第一回不会少吃点?” 钱多缩了缩嘴,不再言语。 姜还是老的辣…… 聊到近于半夜,两个人的一瓶酒没够,又续了半瓶,方才作罢。 那人见英子已经熬不住钻进了车里,打了个哈欠:“你自己喝吧,我得去写篇博客了。 “还得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一路向西,去吐鲁番吃葡萄呢。” 钱亦文一边起身一边笑道:“大哥,聊了半天还没问贵姓呢。” “免贵姓曹……” 卧槽!还真让我给蒙对了!真就姓曹…… 那人见钱亦文要自报家门,哈哈一笑:“不用介绍了,我知道英多的老板姓钱。” 转头看了看钱多,又嘿嘿一笑:“钱多……好名字!” …… 一家人回到车里。 娘俩躺在后边,钱亦文坐在前边。 钱多似乎意犹未尽,对钱亦文说道:“爸,这可真是个怪人! “有家不回,非得在外边漂着……” 钱亦文说道:“你不是他,体会不到他的乐趣……” 钱多不能理解他爹的言论,驳了一句:“一天天的累个贼死,能有啥乐趣可言?” 钱亦文回头看着钱多说道:“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乐在其中? “只有真正有过漂泊经历的人,才会懂吧……” 钱多好奇地问道:“爸,听你说得这么感同身受,是不是你也有过漂泊的经历?” 钱亦文愣了一下,打开了一罐啤酒。 “喝了那么多,还喝!”英子斜了他一眼,抢白了一句。 钱亦文回头看了看英子,对钱多说道:“你爹这辈子都没离开过你妈的视线,哪有机会漂泊? “不过我倒是有个朋友,真的是经历了很多……” 钱多忙问了一句:“有多多?” 钱亦文??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漂泊了一生……” 钱多一听,来了兴致,向前蛄蛹了两下:“爸,你给我讲讲呗。” 钱亦文回望了钱多一眼,皱眉说道:“我怕你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么多的苦痛!” “不能!我都成年了……”钱多兴奋地说道,“再苦再痛也是别人的经历,我就当故事听呗。”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儿砸,你再给爹来几罐青岛,这故事有点相当特别很费酒。” 酒已摆好,钱亦文开始讲起他朋友的故事:“我这个朋友,也有过漂泊的经历,但和这位姓曹的不一样。 “姓曹的是主动流浪,他是被迫漂泊。 “我这朋友年轻的时候不务正业,老婆孩子跟着遭了不少的罪。 “直到老婆忍无可忍了,才下定了决心准备逃离虎口。 “那天,父母趁夜来接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她和她的儿子。 “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家里吧,走出家门后不久,她又独自一人回来了。 “偏巧,输光了赌本的他回来了,发现儿子不见了,就开始责问。 “媳妇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就说是自己去趟厕所的工夫,回来的时候儿子就不见了。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儿子,他以为儿子被拍花贼给偷走了,就把媳妇儿毒打了一顿。 “媳妇儿气不过,买了一瓶敌敌畏,服毒自杀了……” 钱多听到这里,一骨碌爬了起来,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一边揉着脑袋,钱多一边气愤地骂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这也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 “你……”钱亦文眼睛刚往起一立,马上发觉不对,赶忙改口,“你骂得好!” 有个嫉恶如仇的儿子,没什么不好,总比不辨是非强。 无论是谁,犯下过错就该接受指摘和责难,何况是如此不可弥补的大过错…… 平和了一下心境,钱亦文接着说道:“草草埋葬了媳妇儿,他就含羞带愧地离开了家乡,开始了他漂泊的一生……” 钱多寻思了一下,插话问道:“爸,不对劲儿呀! “间接害死媳妇儿,他老丈人一家就没有一个脾气暴的? “闺女都没了,还这么消停,当没事儿似的? “怎么着也得揍一顿出出气吧?” 钱亦文幽幽说道:“是啊,当时他也觉得奇怪…… “平时推牌九不顾家,老丈人都打过他,怎么这次竟然没动手呢?” 英子翻了个身,怼了钱多一下:“你别打岔,听你爸说完。 “这故事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呢?” 第1336章 一个故事,开头就很沉闷,但却没有打消娘俩的兴致。 娘俩都知道,钱亦文要讲的是一个关于“漂泊”的故事,那么这就只是个开始。 没有这一肇因,就没有钱亦文那个不知名朋友后面的经历。 没有催更,除了钱多的一声怒骂之外,也再不见评论,但钱亦文知道两个人都在默默等着他接续。 当下,喝光了一罐啤酒,把罐子丢进脚下的垃圾袋里:“儿子,再给爹开一罐……” 一口酒下去,钱亦文接着开始讲他朋友的经历:“离开家后,他先是去了省城,茫然无措中蹲了两天的票房子,碰到了一个好心的老头儿。 “老头儿是蹬三轮给人拉货的,见他年轻,就把自己家里的另一辆倒骑驴租给他了。 “拉脚儿的钱,一人一半……” 钱多嘀咕了一句:“这老头儿也挺黑呀!” 英子说道:“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那人说得没错,钱多还得修行啊! “后来呢?总不能骑一辈子倒骑驴吧?” 倒骑驴的发明,和右下图的载客行为有关,有知道的吗? 钱亦文接着说道:“当然不能…… “时间一长,他发现了个商机。 “有些南方来收药材的老客时常雇他往火车站拉药材,时间长了就混熟了,话里话外的也透露了一些药行里的事儿。 “和几个看起来靠得住的老客说好后,他就开始到周边去收药材了。 “那年月这种投机倒把的人不多,很快就有了一定积累。 “没多久,他就趁夜跑回家去,祭奠完妻子后,一路南下去了燕京。 “后来……后来做得挺大。” 说到这里,钱亦文不想再往下说了。 刚刚接老妈走的事儿,都被他省略掉了。 太大的近似度,钱多听不出什么,他怕英子生疑。 英子趁钱亦文喝酒的空当,淡淡问了一句:“你这朋友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他比我大不少呢……”钱亦文说道。 英子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做药材的,我怎么会不认识? “准是做得也不怎么大,不然能和咱们没有合作吗?” 钱多问道:“他儿子呢?” 钱亦文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的事业做大了以后,岳父把儿子给他送来了。 “可是,直到他死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他的。” 英子问道:“他岳父没告诉他?” 钱亦文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媳妇儿,这事儿他也奇怪呢。 “你帮他分析分析,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为啥他岳父非要瞒着他呢?” 英子坐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按照写小说的路子,我猜他岳父应该是不好意思了。 “虽然这事儿不是他故意的,但毕竟和他有关。 “你说他岳父能不能是等到他要去世的时候再告诉他? “这样一来,不就避免见面的时候尴尬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你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看来,没事听听小说还真是有点用……” 想了想,钱亦文问了一句:“媳妇儿,这么多年了,那个写小说的一直没火,还在坚持着呢?” 英子说道:“我听她说,她就是在讲故事,火不火的不在意。” 钱多插了一句:“爸,那他岳父到现在也没告诉他真相吗?” 钱亦文刚要说话,英子白了钱多一眼:“你这孩子,听个故事还听得丢三落四的。 “刚你爸不是说他都死了吗? “准是他岳父还没来得及说,他就死了。” 钱多问道:“爸,你那朋友是怎么死的?” 钱亦文喝光了罐里的酒,淡淡说道:“喝酒喝死的……” 英子听了,怼了钱多一下:“快把那两罐给他拿过来,别让他喝了!” 第1337章 听了英子的话,钱多抬脸看了看钱亦文的脸色。 这个爹虽然有时候会有点小不正经,但权威还在。 他妈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不敢造次。 平时若是晒晒脸还行,但要动真格的,他有点打怵。 但好在钱亦文没做出什么让他不安的反应,便快速把两罐啤酒收走了。 钱亦文看着钱多收走了剩下的酒,嘿嘿一笑,笑得苦涩。 “喝酒喝死?我可不能像他那样……” 说完后,闭了闭眼睛,抬手关掉了顶灯。 黑暗中,钱多问了一句:“爸,你那个朋友一直也没有再婚吗?” “没有……” 钱多皱了皱眉头:“这不合理呀! “听意思也算是事业有成,不再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有俩钱的人就不能闲着呗?这都哪儿听来的古怪想法? “人家那就是死了媳妇儿丢了儿子,没法面对了。 “快点睡吧,别寻思人家的事儿了,都二半夜了。” 钱多又嘀咕了一句:“反正我是不能理解……” 钱亦文指了指外边的帐篷:“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被别人理解…… “你还不理解他的行为呢,可他不是就这么真实地存在于你的身边吗? “只要他自己觉得有道理,就是道理!” 钱多两头挨了训,不出声了。 钱亦文调整了一下座椅,闭上了眼睛,直到后边的娘俩都睡着了,也没酝酿出一点睡意来。 讲故事的人,把自己给触动了,却并没有打动听故事的人。 听者,只当是别人家发生的事儿,哪知道故事里的角色都是谁? 拉开车门,钱亦文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车外,走向了厕所。 回头看时,帐篷里还有微弱的光。 1300米的海拔,夜半时分很是清冷,那种撒尿都要多打两个寒战的冷。 从售票处回来时,那边的帐篷拉开了一条缝,那人问了一句:“还没睡呀?” “嗯……”钱亦文犹豫了一下,朝着帐篷走去,“车里闷,出来透透气。” 那人挑起了帐篷,递了个小垫子出来:“再整两口?” 说罢,扬了扬手里的行军壶。 真正部队带回来的。 “不喝了,有点迷糊了……” 看来,刚才是都没尽兴,都补了点。 “不喝两口,没灵感。”那人笑道。 钱亦文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壶:“大哥,当过兵?” “没有。”那人说道,“是在宁夏一个叫暖泉的农场露营的时候,一位老兵送给我的。” “哟!这东西一般不会往出舍的,看来你俩的交情不浅哪!” 那人指了指钱亦文,又指了指自己:“和你我一样,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 那人说道:“那天,我在他们场部门前露营,早起收拾行李的时候被他看见了。 “我都骑出去有一公里了,他竟然从后边追了上来,非要带我去他家吃顿饭。 “不但送了我这个壶,还给了我一堆他认为有用的东西。” 钱亦文笑了笑说道:“还是好人多呀!” 瞥了一眼那人手里的手机,钱亦文又问了一句:“写完了?” “刚发出去。”那人说道,“这破地方信号太不好,转了半天的圈才算是成功。” 钱亦文笑了笑:“大哥呀,能发出去就不错了。 “保密不?要是不保密让我拜读一下。” 那人递过了手机和手写笔:“都是随口唠叨,哪需要保密。” 钱亦文接过手机一边看一边说道:“大哥,挺新潮啊,这手机得六七千块吧?” “在国外刚上市的时候买的,快九千块了……” 钱亦文笑道:“大哥,挺舍得投入啊!有这了个,拍照的时候就不用总往出拿你的单反相机了。” 那人奇怪地看了看钱亦文,似乎不太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和他拥有同款相机的人说的。 “那可不一样!手机造得再好,还能取代得了相机?” 钱亦文笑了笑,没有辩驳,专心看了起来。 看完了有图有文的博客,钱亦文问了一句:“大哥,文采不错…… “可我从字面意思上理解,你写的这个和阳关也没关系呀?” 据说,这是第一部有触摸屏的手机……可惜了这个业界大佬…… 那人说道:“这是刚过了嘉峪关的感受。阳关才到,还没到抒发情感的时候呢。” 钱亦文说道:“明天就分别了,可惜我看不到了。” 那人笑了笑,扬脖喝了口酒:“点关注,不迷路…… “把你手机给我,我帮你关注一下。” 钱亦文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那人接了手机,惊讶道:“哟!咱俩还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缘份! “相机一样,手机也一样!” 一边操作,那人又问了一句:“明天几点动身?” “进景区转一圈,再买点土特产,估计也得下午了。” 那人递还了钱亦文的手机,笑笑说道:“来一回,带家人进去看看也好。” 钱亦文大感奇怪,听这意思,他是不打算进去? 不去看看,大老远跑来干什么? 次日,一家人在嘈杂的人声中醒来时,已经过了九点钟。 抬眼看了看那人露营的地方,人车俱已不在。 “他这么早就进景区了?”钱多说道,“还真是个勤快人。” 钱亦文淡淡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到门口了也不进去看一眼?看样子也不像是差那十块八块的人哪?” 钱亦文没言语,落了落车窗,顺手从玻璃上扯下一张便条纸,轻声念道: 寒沙野露遇乡风,酒罄故人东复东。 此去天涯谁共道,一肩风雨又西行。 钱亦文愣了一愣,不用问,这必然是他今晚的博客内容了…… 故人? 谁是谁的故人? 想了想,涩涩一笑,心中了然。 萍水相逢,互为故人。 在曹先生的生命里,会有数不尽的如钱亦文、英子和钱多一样的过客。 他每天面对的,都是不同的鲜活面孔,几无重复。 而对于钱亦文来说,曹先生却是一个唯一…… 三个人草草分食了一张烤大饼,走进了景区。 进去时的钱多异常兴奋,出来时却略显失落。 走出景区大门,钱亦文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儿子,你现在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老早就走了吧?” 钱多往那棵树下扫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要的风景不是哪个景区能给的; “他要的心灵上的感受,不是人造景观能给得了的; “他要的风景,在路上……”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儿子,有点那个味儿了! 不枉我努力创造机会让你成长! 第1338章 返程中,钱多翻着曹先生的相册,想感受一下他的感受。 钱多的转变,也不完全是受了他爹和突然间冒出来的曹先生的影响。 一路上,在景点中一些让他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影响到了他。 譬如说一个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人物竟然会有故乡,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哪吒真有出生地? 这样的景区,你又如何给他定位? 终于找到了曹先生博客头像,钱多围着这个转了好几圈。 有人知道在哪里吗? 回来后站在车前对钱亦文说道:“爸,我也要过他这样的生活!” 钱亦文赶忙说道:“可别的! “你现在有这个打算行,可不能这么小就这么干,还是得干点正事儿。 “按着大小号排,这些事儿也得我跟你妈先来。” 钱多一边上车一边嘟嘟囔囔地说道:“还以为是为我好,原来是自己想玩儿!” 英子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小,得先以事业为重,一天天的老想着享受可不行。” 钱多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服气地嘀咕着:“行!那就先可着你们乐呵…… “等啥时候你们……你们老了,我也有儿子了,我再享受。” 钱亦文笑道:“这才是有序发展嘛。” 说到了钱多的事业,钱亦文突然正经起来:“儿子,你那个柞树沟的度假村策划的怎么样了?你不是说要在毕业之前给我交一份让我满意的答卷吗?” 钱多皱了皱眉头:“我把基本构想告诉王磊了,让他帮我出个整体的策划。 “可这小子一天天的太忙了,听说又要拍《天下乌贼》了。” 钱亦文想了想:“那你为什么不和苏冠宇说一下呢?” 钱多皱眉看了钱亦文一眼:“爸,你老糊涂啦? “苏设计师不是让你派渔圳去了吗?” 钱亦文寻思了一下说道:“那你还不赶紧给你三姑父打电话让他回来,正好和钱珊还是个伴儿。” 钱多靠边把车停了下来,一边掏手机,一边拿眼睛溜着钱亦文问了一句:“爸,你不能说我拆你台吧?” 多年来的斗智斗勇经历告诉他,这个爹多少得防着点儿,有时候会蛮不讲理。 钱亦文嘶哈了一声:“快打你的电话吧……” 打完了电话,钱多问道:“爸,看样子你是挺赞成我的呗?” 钱亦文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赞成你,想干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儿。” 钱多笑道:“那你还这么支持我? “我说要成立体验农庄,你就把柞树沟给我了; “我说要用钱,你也没话说; “我说要设计,你就把你的设计部总监给我调回来了。 “爸,这可不是三五千万的事儿!我要是真亏了咋办?“ 钱亦文笑笑说道:“年轻人就该有点拼搏精神,我只是不想打消你的积极性而已。 “年轻人吃点亏不怕,我就你他妈一天上一当,当当都一样……” 钱多一脸懵地问了一句:“啥意思啊?” 英子在后边来了一句:“你爸的意思是你多摔几个跟头就好了,而且别在同一个位置始终摔。” 钱多嘿嘿一笑:“我一个老生意人,不至于……” 英子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成立个体验农庄,也是钱亦文早年就有的想法。 那时候,钱多还是个跟着大爷爷搅混呢,还是个搞不定三个大萝卜的孩子。 之所以钱亦文表现得不冷不热,是不想让他对自己产生依赖。 但背地里,钱亦文替钱多做了多少事儿,英子知道。 和那些达官显贵们聊天的时候,总不忘扯上几句这个话题,替儿子做个民调; 听说土耳其那边的农业发达,还不远千万里去帮忙考察。 当然,两口子跑出那么远,一定不是为了观光…… 最重要的是,最近钱亦文正在想办法修通去往柞树沟的最后五公里路。 没有路,你请人家来修仙吗? 钱多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和钱亦文说起过要自己修一条简易路上去。 钱亦文没同意,这么大的投入,可不行。 虽然是说了不管钱多的话,但也不能眼睁睁让他摔跟头。 体验农庄招待的可不是能将就的客人,一点都不能马虎。 修桥补路,那是国家的事儿,你出头自己修,那不是傻吗? 看你爹是咋玩的,你不服服气就完了…… …… “爸,我想去羊城上学,三姑都帮我找好了。” 刚回到家,椅子还没坐热,钱珊就腻了上来。 她知道,这要求极不容易得到满足,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行。 “怎么回事儿?”钱亦文一口清茶差点喷出来。 看了看英子,对方也正错愕地盯着他看。 钱珊接着说道:“三姑说,到了那边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实习,省得将来现学了。” 钱亦文眨巴了两下眼睛,溜了钱珊一眼,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英子说道:“都高三了,转学不能好办,别去了。” “妈,我三姑说她能找人,好办。”钱珊仍在努力争取。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对钱珊说道:“闺女,咱晚些时候再说这事儿,爸这儿有客人。” 钱珊回来时,不光苏冠宇跟着一起回来了。 同行的,还有一位岛国客人——住友结衣。 当着外国友人的面,闺女张口闭口的人情世故,大谈人情关系,让钱亦文这个见过两个世面的人有点难堪。 何况,昔日的田中结衣、如今的住友结衣还让他当年给调教成了个神州通…… 钱珊跑回了屋里,去陪她总是忘记过去的奶奶纪兰凤回忆过去了。 钱亦文回身笑了笑:“结衣女士,让你见笑了。 “这丫头从小没收没管,也没个礼数。” 一边说,一边捋了捋为数不多的胡子,以解尴尬。 第1339章 后屋里,老钱家的三位老人和董长贵夫妇都在。 四叔和四婶的身体很好,完全不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董长贵虽然是来看两个刚从外地回来的外孙的,但和四叔四婶“互夸”的环节还是少不了。 瞄了一眼四叔,老董头儿眯眼说道:“亲家,你们老钱家这老哥几个,我看顶数你这体格最好!” 四叔白了他一眼:“就剩我自个儿了,没有人比着,可不数我体格最好?” 二大爷和二大娘也过世了,但算起来寿??比大爷和大娘要长好几年。 用晚年幸福来形容老两口,一点儿都不为过。 老董头儿接着说道:“老钱家人都长寿啊,除了我那对头亲家,剩下这的都轻轻松松就过八十了。” 四叔微笑点头,心头得意。 只是,稍一琢磨,大爷传给的那根拐棍儿就举起来了:“老犊子,你这是咒我呢! “着急我死,你怕扛不着幡咋的?” 老董头儿在四叔这儿没占着便宜,嘿嘿一笑又转向了四婶:“要说显年轻还得是他四婶子,没开过怀的人不跑精气,挺年头儿。 “这回这小头发这么一烫,弯曲八溜的,要是跟我站一块儿,要说是英子她大姐都有人信。” 前几天纪兰凤参加了省里组织的长寿老人评比,连同四婶一起都被钱珊骗出去烫了个发。 眼下正在那埋怨着钱珊,听了董长贵的话后,正好拿他撒气。 只是,看了看英子和两个孩子,又没好意思开口。 她的那一套,杀伤力太强。 但凡出口,必定涉及一大片。 当下,对钱珊抱怨道:“你这孩子,我还寻思剪两剪子就拉倒了呢,谁寻思着你还让她给我整成这样,这让我出去怎么见人?” “四奶奶,我看挺好,多时髦啊!”钱多在旁边笑着说道。 “好啥好,我总觉着满大街的人都不是好眼睛看我……” 董长贵又来话了:“那是看上你了!” 回头,又笑眯眯地对四叔说道:“看紧点吧,别再临穷末晚了再打上光棍子……” 四叔瞪了他一眼:“管好自己家得了!” 钱多拿起了桌上的奖杯,嘀咕了一句:“第一?都比啥呀,我奶能拿第一?” 我的奶奶老了老了,还得了个状元…… 钱珊笑道:“当然主要是比年龄了…… “还有,比精气神,比反应和记忆力。 “比咱奶大两个月的一位老人,就因为不记得她儿子的名字,就排在了后边。” 钱多冲着钱珊咧了咧嘴:“那咱奶可算是险胜了! “她管你叫英子,我都听着多少回了,有时候还管我叫钱珊。 “就这实力能胜出,好像是天意……” 钱珊笑道:“你可别小看咱奶,在台上跟主持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把主持人都给说得没话了。 “组委会的人说,都应该给咱奶再颁一个‘最幽默老太太’奖呢。” 钱多看了看奶奶,一脸难以置信。 纪兰凤白了他一眼,指了指四婶:“别小看你奶,岁数是大点了,可我总觉着比你四婶记性可好多了。” 四婶听了,哈哈大笑:“三嫂,刚夸你两句就糊涂了。” 纪兰凤琢磨了一下,拍了一下手,自嘲了一句:“四奶四奶……” 四婶说道:“这样都能得第一,来年我也去!” 董长贵撇了撇嘴:“狗大年纪,还想装老……” 那边,钱多指了指外屋:“钱珊,她领着一大帮人来干啥来了?” 钱珊说道:“听说是代表住友株式会社来跟你爹谈合作的。” “住友?没听说过呢?” 钱珊白了他一眼:“还说经贸呢,连岛国四大财阀都不知道! 第1340章 “三井、朝晖、住友、安田,这四家要是联合起来,都能影响首相选举的呢。” “别笑话人,谁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我还没学到那儿呢。”钱多辩解过后,接着问了一句,“住友是干啥的?” 钱珊寻思了一下:“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不做的。 “都成立了五百多年了,你想想,一直都没倒,那得伸出多少触角啊?” 五百多年?那不是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吗? 钱多点了点头,看来我爹又多了一条来钱道儿,我得抓紧开展我的大业。 想到此,快步走向屋外。 “干啥去?一会儿要吃饭了!”英子在后边喊了一句。 “我去找苏叔,让他赶紧给我出方案……” 走到外屋,钱多礼貌地朝众人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给他爹加了把油:爹,你要努力! “钱先生,这是你儿子吧?”住友结衣看着钱多的背影问了一句。 钱亦文点了点头:“正是。” 住友结衣笑了笑:“钱先生好福气,一双儿女都这么优秀。” 钱亦文一边敬茶一边说道:“小女这一路上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钱先生,我们相处得一直很好,在她身上倒是能看到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钱亦文听了这话,瞄了已然发福的“田中结衣”一眼,心头不悦。 咱不这么对比行吗?听着有点心里不舒服…… 钱多的乱入,虽是暂时性地使话题偏离了轨道,但其他几人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马上就把话题又牵了回来。 紧挨着住友结衣的男子欠了欠身:“钱老板,那我们就按您说的这个总体框架往下执行吧。 “容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制定一套方案,然后我们再来讨扰。” 钱亦文点了点头:“住友先生,那我就等您的消息了。” 就在刚刚,双方达成了一个互惠互利的双边协议。 住友在神州的钢材、建筑机械、化工、纺织等领域的产品,由英多集团代理。 同时,协助英多集团组建现代物流园。 英多的jk-30光刻机还有钱亦文的“神州芯”在岛国的业务,交由住友来全权代理,以往和其它公司的业务全部终止。 住友先生偷瞄了一眼妻子,对钱亦文说道:“钱老板,您方才说医药领域在我国有合作伙伴,但我想钱老板可能是对住友的医药事业不太了解。 “我们在本土的市场占有率也是很高的,钱老板能否再考虑一下?” 刚才这个住友信雄罗列合作领域的时候,谈到医药时被钱亦文给婉拒了。 春生把和津村、昭和的合作开展得正如日中天,怎么能再和你一个的合作? 钱亦文说道:“住友先生,我不怀疑您和住友集团的实力。 “但事有先后,我们和津村、昭和一直合作得很好,且有协议在先。 “这个时候突然停止合作,于道义上也说不通。 “再有,贵集团是以现代医学为主,我们的都是传统的东西,我怕也不能够很好地兼容。” 住友信雄听过翻译后刚要接着游说,媳妇儿发话了—— 住友结衣皱了皱眉头:“钱先生我是了解的,他说行的事情一定行,他说不行的事情一定不行,你就不要多说了。” 住友信雄听了,没再言语,端起了茶杯。 钱亦文心中好笑,这话说得真有道理,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送客出门,钱亦文突然想起还没问候人家的家人,这很不礼貌,于是问道:“结衣女士,你的母亲身体还好吧?” 住友结衣笑笑说道:“钱先生,劳您挂念。 “家母身体向来不错,也很想念您和英子女士。 “若不是外公和爷爷的忌日在即,这次她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钱亦文说道:“那回去代我问候。” 看着一行人走远,钱亦文心中暗想:她外公和爷爷的忌日在即? 这俩老头儿是死在一块儿了吗? 第1341章 “寻思啥呢?”不知何时,英子站到了身后。 钱亦文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儿子干啥去了?” “说是去找苏冠宇了。” “还他妈挺上心……”钱亦文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屋里走着,“路子没趟平就敢伸手,有点胆子。” 英子紧走了两步:“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钱亦文回头嘿嘿一笑:“当着人家妈的面,哪敢骂呀,以后还得指着他养老呢。 “有一个月没见宋小强了,咱看看他去。” 父一辈子一辈,宋小强也今非昔比了。 宋战管着淞江一省的经济,宋小强管的是琐事——常务。 哪儿都能伸上一手,你说你服不服? 英子知道钱亦文找亲小强什么事儿,当下也不含糊,开始穿衣服拿钥匙。 四叔和四婶从里屋走了出来。 钱亦文看着四叔走路的步态,笑道:“四叔,用不用我扶着你点?” 四叔举起手里的拐棍抡了一圈:“用不着你,三条腿呢!” “四叔,我大爷这拐棍用着挺称手呗?” “那是!”四叔一掂手里的拐棍,瞄了钱亦文一眼,“别着急,下一任就是你了。” 一边说,老两口一边朝外边走去。 纪兰凤在钱珊的搀扶下从屋里走了出来:“饭好了……他四叔,你吃完再走吧。” 四叔回头说道:“不了,我听天气预报说有雨,得回去看一眼,看看东西两院有没有没关窗户的。 “现在的年轻人哪,见天儿的在外边奋斗,孩子扔给老人,家里都没个人经管。” 四婶掩口轻笑:“当个破楼长,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四叔瞪了四婶一眼:“那是光一个楼长的事儿吗? “钱武那可是翠桂庄园整个小区五个常任理事之首,有一票否决权的,没点能耐能在业主委员会干上这个角色吗?” 钱亦文忍着笑,问了一句:“四叔,你们楼长不是半个月一换吗? “我记得我去西北的时候你就是楼长,怎么现在还是你呢?” 四叔两手一摊:“没办法呀,表现太好,连任了……” ”四叔,当上常任理事后,给居民们办点实事没有啊?” 四叔小脖一扬,不无自豪地说道:“那能光占着地方不干事儿吗? “前些天他们有人说要在院子里搞什么健身器材,就让我给一票否决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四叔,你给人家否了干啥呀?” 四叔说道:“听说得花两万多块钱,摊到各户头上那就是好几十,花那钱有啥用? “想健身,出去卖苦大力不一样能让身子骨儿结实起来?” 钱亦文说道:“四叔,你这事儿办的好像不太对呀,那些上班族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出去打工啊! “几十块钱就解决了的事儿,你咋还给搅黄了呢?” 四叔低头琢磨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他妈这是一不留神滥用职权了?” “可不是嘛!”钱亦文笑道,“四叔,赶紧找个机会弥补一下吧。” 四叔的心里虽依然觉得自己没错,但还是开始琢磨起来。 要怎么做才能既能扭转局势还能保住颜面呢? 正寻思着,英子在旁边问了一句:“四叔,你就算看见人家窗户开着还能进去呀?” 四叔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开中山装的扣子,拍了拍胸前的钥匙串:“各家各户的钥匙我都有,水房子、电房子的…… “你看看,连幼儿园的钥匙我都有。” 业主自主的委员会,只有英多地产有。 尽管遭到了其它同行的抵制,但英子还是在钱亦文的支撑下坚持了下来。 钱亦文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自己就能办的事儿,为什么非要找个人管呢? “是取暖费、水费、电费他们不知道去哪交,还是自己不能把门前的雪扫净,抑或是自己不能组织人巡逻? “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非得人为制造出一个矛盾点呢? “咱大神州让人不痛快的事儿还少吗?” 英子尊重了他的建议,放弃了成立物业公司。 虽然是少了一笔收入,但偏得的好处可不是一年给业主省了那千八百块钱,而是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团结。 冬天下雪了,总得大家聚到一块扫雪吧? 谁家闹矛盾了,总得有个像四婶这样的人来调解一下吧? 此方案执行不过两年,“合谐小区”的牌子就明晃晃地挂在了翠桂庄园和福乾一二三四期的大门口。 市里还专门组织行业内的人来参观考察,认同听纷纷点头,一边说着赞许的话,心里一边盘算着怎么能让自己建的小区避免这种模式。 毕竟一个平方一年就能收十多块钱呢…… 不赞同的,当然得嗤之以鼻,私心里想着:哪有这么干的? 国家都允许收的钱,为啥不收? 整个小区的人相互都认识,搞得跟个大屯子似的,像个什么样子? 看我们那小区多好,对门住三年都不知道那边一家几口人,更别说见面打声招呼了…… 真取消了,你支持吗? 第1342章 一边陪着四叔四婶往外走,英子一边问了一句:“四叔,你经常用这些钥匙吗?” 英子的语气中,透露着担忧。 什么人都有,只怕是有时候你的好心未必就办得出来好事。 四叔从兜里掏出一部造型夸张的手机,冲着英子晃了晃:“哪能随便往人家屋里钻呢? “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就行了,实在要紧的事儿,人家托我了,我才去。” 英子放心地点了点头:“对,没打招呼咱最好不去。” 钱亦文好奇地问了一嘴:“四叔,你不识字,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人家的电话?” 四叔眯起眼睛,弄亮了手机的屏幕,展示给钱亦文看:“字不认识,数目字儿还不认识吗?” 钱亦文凑近了一看,101、202…… 四叔有道,这短板补得,一点漏洞都没有。 “四叔,我送送你吧。” 四叔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们两口子办你们的事儿去吧,不用跟着我。 “好像我这个常任理事是依仗着你才上任的似的。” 钱亦文和英子相视一笑,这老领导还挺在乎形象的…… 屋里,纪兰凤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一到吃饭时候就整这事儿,又都走了。 “钱珊,走,咱跟你姥爷、姥姥吃饭去。” 钱珊扶着奶奶刚一转身,董长贵老两口也出来了。 英子妈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儿砸,你要回来呀? “啥?四凤子和董事儿也回来? “在家在家,我俩都在家呢……” 挂了电话,英子妈怼了董长贵一杵子:“老不死的,快走两步,孙子回来啦!” 随着老董头儿和英子妈的离去,原本热闹异常的大办公室突然间变得空旷…… 见钱珊正盯着院里的父母看,纪兰凤嘟囔了一句:“孙女儿,你也要走?” 钱珊笑道:“奶奶,我不走,我陪你吃饭去。” 纪兰凤听了,露出了笑容:“英子,咱把张嫂做的那些好嚼物都吃了,一点都不给他们留,这帮没良心的。” “奶奶,十个人的饭咱俩都吃了,还不得撑死啊?” 老太太寻思了一下,哼了一声:“剩下的,倒了喂狗!” 其实,钱珊还真想着要走了。 还没到家的时候,王军就给他发来了信息,说是王磊又有新片要开拍了,还说里边有她最喜欢的明星,还故意不说是谁。 王军的小心思她自然是懂的,不过她还是想着去看一眼。 是华仔?还是小友,抑或是耀威? 可是,奶奶失落的眼神阻止了她。 她不走,起码还有一个陪着奶奶,她不能把奶奶一个人孤伶伶地扔给张嫂,尽管在钱家十几年的张嫂也像家人一样。 奶奶能一手把她拉扯大,陪老人家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做不到吗? 至于别人不陪,那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暂时还没有步入社会,这活儿她不干谁来干? …… 去往宋小强家的路上,英子一边开车,一边听着钱亦文给宋小强打电话:“连桥子,在家吗?” “找你喝点……酒我带了,你整几个螃蟹就行了……” “别埋汰我!我不馋,你大姨姐说她想吃了。” 英子一旁嘶哈了一声,怼了他一杵子。 “你听见没有,馋得都兜不住哈喇子了……” “行!那醋我买……” 放下了电话,英子嘟囔了一句:“亲不亲的,那也是个妹夫,你怎么啥都往出咧咧?” “又没让你说,你怕啥的?” 对付了一句后,钱亦文想起了一件大事:“媳妇儿,你注意到四叔的手机没有?” “怎么了?那不是钱多换手机的时候给他的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手机都普及到四叔四婶了,你有没有点啥想法?” 英子明白钱亦文的意思,这是又动了生产手机的心思。 当下说道:“我留意过,生产手机得有两亿启动资金。 “咱的技术和资金倒没有任何问题,但现在手机生产的牌照国家都不发了。 “而且好几千块钱一部,一般人家也买不起。 “四叔要是不捡个剩,他能买吗?” 钱亦文笑了笑,看来媳妇儿也动过这个念头。 当下说道:“那要是降到人人都能买得起呢?” “人人都能买得起?开玩笑吧?”英子不解地瞟了钱亦文一眼,“还能三五百块钱一部吗?” 钱亦文嘟囔了一句:“不是没有可能……” 眼下,超高的生产成本,加上技术上的壁垒,限制了手机的发展。 但马上就会有一个姓蔡的能人从湾岛越洋而来,带来一套“交钥匙解决方案”,把手机的全部功能都集成在了一块小小的芯片上。 摄像头、mp3、mp4、触摸屏等等一切…… 只要你买了这个芯片以及附加的系统,都不用雇人,只要找人印刷电路板,生产个壳子,自己坐家里就能生产手机了。 蔡姓能人也因此而被“尊称”为“山寨机之父”! 对于山寨,钱亦文并不认同,毕竟这对行业是个不小的冲击。 但没有山寨,手机还真就不能快速地走进千家万户。 山寨机,把高高在上的产业直接拉下了马。 尽管这低端的东西没几年就消失不见了,但对于国人来讲还是有一定贡献的。 当年的手机,你发现了什么没有?这就是国人无限的创造力…… 眼下,如果先蔡性能人一步,那我不是也能当一把爹了吗? 一边想,钱亦文一边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网页。 首先跳出来的,是曹先生的博客。 钱亦文把曹先生的博客设置为首页了,自己暂时走不出去,先跟着他的足迹学习一下吧。 五天前的内容,是一段明代长城,配有简短的文字:“前方进入无人区,不必担心,有信号了会及时更新……” 想必,是在和家人报告行踪吧? .google…… 一串熟悉的字符输入之后,钱亦文打上了蔡姓能人的名字。 第一页面就是一则新闻,是关于蔡姓能人领导下的联科集团的。 内容显示,联科集团又有了新突破,研发的基于2g的“交钥匙解决方案”已经成功,并准备投放更大的市场。 什么是更大的市场?钱亦文陷入了沉思。 还有比我大神州更大的市场吗? 看来,蔡姓能人已经准备好了要进军大陆市场了…… 第1343章 宋小强和他爸爸的兴趣爱好完全不同。 偶尔陪着老爸去一趟柞树沟,这爱好他觉得还成。 老头儿锻炼了身体,还能有点实质性的收获。 要说下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就为了和对手较个输赢,这事儿他来不了。 再说,常务常务,时常有点事务得需要他去处理,哪有那么多的脑细胞可供浪费? 钱亦文的电话,打得正是时候,他正好路过一个海鲜市场。 这个连桥子越来越放肆,竟然让一个堂堂副部级官员给他买螃蟹。 想到这里,宋小强笑了。 就让他放肆点吧,反正自己也亏不着…… 拎着一兜子螃蟹的宋小强,恰好在福乾一期的大门口碰上了。 这个福乾,正是钱亦文给这些在政府大院里工作的人准备的。 上下班都不用坐车,走几分钟就到家了。 见了宋小强,钱亦文走下车来,和他一起步行进院。 看了看那兜子肥大的海蟹,钱亦文笑道:“买这么多?能吃得了吗?” 宋小强举了举兜子:“吃得完,我儿子也爱吃这玩意儿,一顿能吃好几个呢。” 钱亦文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是怎么说话呢? 这么大个领导,让你花个几百块钱,还得口头上讨我点便宜? 只是,还没法骂回去。 倒不是他怕大官,这要是真骂回去了,这“儿子”的事儿不是帮着他给坐实了吗? “秀儿在家吗?”钱亦文又问了一句。 宋小强嘿嘿一笑:“给人家打工的,哪有这么早就回来的? “真要是现在回来了,不是让老板给逮了个正着吗?” 钱亦文哈哈一笑:“你家夫人在我那儿可是老大,我都不敢管,你还替她委屈上了。” 事实如此,钱亦文不在的时候,英多公司就是秀儿的,大事小情都归她管。 宋小强走上主要领导的岗位后,曾数度生出过要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的想法。 秀儿不同意,官太太的生活固然是好,不过拿着英多不菲的工资当官太太也不耽误。 钱亦文一边和宋小强打着趣一边给秀儿打了个电话,让她马上回家。 虽然家有保姆,但小姨子的手艺他认同,做的海鲜味儿正…… 一杯茶下肚,钱亦文故意问了一句:“宋叔呢?又去柞树沟了?” “可不……”宋小强说道,“我这司机都成他的了。” “你那轿车能开到地方吗?”钱亦文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推进着,“下了几天涝套雨,别再把车扔到半道儿上。” 宋小强笑了笑:“人家知道路况,每次去都和别人换车开。” 钱亦文大笑起来:“哈哈……这老头儿还挺有办法的!” 笑声停止,钱亦文又叹了一口气:“当初我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冬天大雪封山,夏天泥泞难行。 “啥时候这水泥板儿能铺到宋叔的地头子上呢?” 宋小强微微一笑,内心明了。 连桥子话是多点,嘴有点涝,可每句话都不是平白说说的,都值得玩味儿。 琢磨了一下,宋小强说道:“年底要上马一条通往龙江那边的高速,这条路建成了就好多了。” 钱亦文瞄了宋小强一眼:“能从我柞树沟过吗?一个穷山沟子,还能给我开个出口咋的?” 宋小强笑了笑,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刚立项的事儿,我还不知道细情呢。 “你还是关心关心到你柞树沟的最后几里路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又补充了一句:“这要是真能有个出口,以后回我老家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哪怕剩下点土路也不怕了。” 宋小强点了点头,给钱亦文吃了一颗定心丸:“剩下点土路也不怕,现在省里正在逐步改善通乡公路的路况。 “咱老乡的《三鞭子》都演了多少年了,要是咱不把路修好,那就白瞎他一番心思了。” 钱亦文心头高兴,却又来了一句泄气的话:“吉春在全省排名靠后,得啥时候能‘逐步’到我们那儿呢?” 宋小强皱了皱眉头,白了钱亦文一眼:“钱老板,我用不用找个本记上点?” 钱亦文尴尬一笑:“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宋小强琢磨了一下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得给你留几公里,不然你钱大老板那十几位数的存款往哪花? “明年的优秀企业家评选,不是又凑不够两页纸了吗? “进京开代表大会,你还有脸去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默许了下来。 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搞点公益显然是不行的。 既然非花不可,往哪花都是花,何不给乡亲们谋个福利? 哪天自己嘎巴了,乡亲们还能时不时念叨我一句:这条亦文路,可是当年钱小子给修的呢…… 一顿螃蟹吃得很饱,夫妻俩也都很高兴。 儿子的大业,眼看着就一路坦途了。 回来的路上,钱亦文借着几分酒劲对开车的英子说道:“我给儿子争取了好几百里,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英子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是你修的一样!” 琢磨了一下,英子又补了一句:“通三合堡那条路,是得好好修修了……” “可不!” 钱亦文往后一仰,拿腔拿调地絮叨起来:“这条路哇真特殊哇,多少年来没人铺哇。 “春耕的化肥运不进,山里的柿子运不出哇。 “叫声大爷你别发怒啊,这回我心里……” 反应社会层面实际问题的好作品,现在都改成煽情催哭的了…… 羊城。 说干就干,钱亦文和英子商定之后,火速飞来了。 突然召开的高层会议上,钱亦文说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收购蔡大能人的“交钥匙解决方案”。 只是,简单翻阅了他的计划后,多人表示了反对。 奚云梦首先发言:“钱老板,按理说这是科技公司的事儿,我不该插言,但考虑到事关咱们集团,我就就抛砖引玉,先说两句……”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这个老姑娘,说话总是如此严谨。 第1344章 老姑娘?小奚? 是的,小飞的儿子都比小飞高了,奚云梦还没结婚。 知情者都说奚云梦是被她自己给耽误的,集才华、气度、颜值和能力于一身,哪有这么干的? 出众点儿也就算了,偏偏又还很清高。 爱而不得的小飞一语中的:她这就叫做曲高和寡,高不成低不就。 究竟是何原因,谁又知道呢? 今天,她本来要去长安的。 这些年来,钱亦文以平均每年一个省的速度,由东向西逐步把全国的业务放给了她。 那些新交给她的省份的分公司里,多有她不认识的人,且时不时的还轮换一次。 成绩归了她,但人不是她的。 多年在商海里沉浮,奚云梦心里有谱,老板是怕她拥兵自重,故而玩了一招府兵制。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一旦有一天有变动,老板一声令下,兵归于府,将归于朝,接下来就是换个将的事儿,不影响大局。 不过,奚云梦能理解,换做她也得这么做。 松井精密设备和朝晖产业年吞吐几百亿的业务,怎么敢掉以轻心? 一旦有一天她有异心,振臂一呼,另立了山头,后果不堪设想。 听小飞说老板突然来了,要召开临时紧急会议,她又果断地把机票退了。 两位老板都来了,显然有大事儿。 你走了,好像躲着人家似的。 刚刚看完钱亦文的计划书,她本不想多言,但既然参与了,不好一句话不说。 扫一眼全场,只有她和小飞两个人对电子产业不在行。 等人家发表了意见,她想说都来不及了。 你的见解,能有工程院这几位院士的发言有深度吗? 奚云梦盯着眼前的笔记本扫了两眼后,抬起头来:“钱老板,看过您的计划书后,我查了一下联科集团和他们的“交钥匙解决方案”。 “两年时间,投入5.9亿,把和手机有关的功能都整合到了一块芯片上,解决了下游生产厂商的技术问题。 “您在这个时间点介入,我觉得想法和思路是英明正确的。” 简简单单给钱亦文戴了一顶普普通通的高帽后,奚云梦合上了笔记本。 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但是,耗费巨资、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研发的系统工程,联科未必会轻易转手。 “所以我觉得在着手办理之前,应该制定更为系统的方案。 “眼前咱们的方案,只提到了收购,我觉得可能需要有备用方案和应急方案才更合理些。” 钱亦文点了点头:“有道理,这个问题我们会后再完善一下。” 李进宝琢磨了一下,开口说道:“我不太赞同你的思路…… “首先,生产这么个东西对咱们来说难吗?无非就是晚上市两年。 “小奚说得对,人家投入了那么大的研发成本,你想便宜拿来是不可能,怎么着也得高于人家那5.9亿吧?” 奚云梦笑道:“李院士,以我估算,依据我对湾岛人的了解,只是‘高于’可能远远不够。” 钱亦文也说道:“三姐夫,哪怕是9.5亿咱也得把它拿到手!” 钱晓红瞄了他一眼:“有点夸张了吧?” 钱亦文讪然一笑:“是有点夸张,我只是想强调一下做这事情的必要性。” 南光宇往上推了推大眼镜子,朝奚云梦招了招手:“奚总,把你那设备给我用一下。” 奚云梦愣了一下方才明白南光宇说的是她的笔记本,立马起身递了过来。 科学家就是科学家,用词和普通人都不一样。 第1345章 你的电脑,在人家眼里就是设备…… 大家继续讨论的时候,南光宇一直在浏览,钱亦文不时观察着老教授的神色,等着他的意见和建议。 看了一会儿,南光宇把电脑推给了身边的陈庆:“小陈,一半儿都是你的专业,你看看吧。” 陈庆在上一个年代就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带着和多媒体有关的技术从花旗国回来了。 钱亦文见南光宇把头抬起来了,赶忙问道:“南先生,有何见教?” 南光宇笑了笑:“没啥难度,技术也不是最先进的,只是把一些零七碎八的东西整合到一起了。 “不过,整合得倒是挺巧妙的……” 钱亦文说道:“南先生,正因如此,所以它才足够便宜呀。” 南光宇想了想,提了个建议:“成本是降下来了,可现在是追求品质的时代,光便宜也不行啊!” “南先生,品质是要提上去,但咱们的老百姓就接受不了价格了呀!” 南光宇瞟了钱亦文一眼,嘀咕了一句:“钱总,这可不是个长久之计!” 做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南光宇不能向品质低头,有些话他得说。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好的贼,永远惦记着最富的人家…… …… 一次关于收购项目的讨论,以奚云梦开场,又以奚云梦结束了。 本来,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奚云梦就不打算参与了。 甚至,她都把电脑里关于住友集团的资料打开了。 那是钱亦文前几天传给她的,让她了解一下住友后和他们做具体的交流。 只是,当她听到大家似乎都有足够的理由来试图反对时,忍不住瞄了一眼钱亦文。 她明白钱亦文虽然没说什么,但从神色上来看,她知道钱亦文内心里一定是铁了心要干了。 不然能大老远专门跑来给大家开会吗? 老板有难,是时候挺身而出了。 综合分析了各方意见后,奚云梦开口了:“各位,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你说!”钱亦文抬头说道。 奚云梦转向了南光宇:“南教授,我请教一个专业问题。 “刚才我听您提到他们的技术也并不高妙,如果说我们自己生产,就按着他们的水平,需要多久?” 南光宇琢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陈庆的身上:“给你三个月时间,能把他们这些应用程序整合到一起吗?” 陈庆点了点头:“不就是个嵌套吗? ”我看了他们的模式,完全没有问题。” 南光宇又看向了钱晓红和李进宝:“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回头又对奚云梦说道:“奚总,一年时间差不多了。” 奚云梦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不要花这个大价钱去收购。 “首先,咱们都还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转手,就算是同意了,也免不得得花点冤枉钱。 “他们要进军大陆市场,图的不就是要把产品卖出去吗? “咱们抢在他们来之前主动去寻求合作,直接把他们的产品全部买断。 “这样的合作方式,成功的概率要比收购大得多! “如此一来,咱们不就有了缓冲时间了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原来奚云梦问南光宇生产时间,是这么回事儿。 见大家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奚云梦又接着说道:“这样一来,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第一,手里有了现成的产品,可以先拿他们的产品抢占市场; “第二,手里有了成品,可供我们进行研究,这能大大缩短咱们的研发时间; “第三,我听各位对咱们自己的技术都很自信,那就同时上马高端产品的研发。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高、低端市场全都占领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补救都晚了……” 众人纷纷点头。 不得不说,计划得天衣无缝。 钱亦文扫视全场,问了一句:“大家对奚总的提议有没有不同意见?” 见没人有反应,又瞄了一眼一直闷头指导着彭乐打字的刘运成:“刘总,在那忙啥呢?你有意见没有?” “没意见……”刘运成抬头说道,“我在整理新的计划书……” 钱亦文说道:“既然没意见,去湾岛谈合作的事情就给你和彭乐吧。” 转头看了看奚云梦:“奚总,麻烦你也跟着去一趟吧。” 奚云梦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暗想:这个主意出的,还把自己给搭上了…… 第1346章 钱亦文问了运指如飞的彭乐一句:“还有多少字打没打了?” “舅,快了……”彭乐指了指刘运成,“他说还有两条。” 钱亦文招了招手:“就差两条,那先别打了,投个屏给大家看看。 “大伙儿都帮着找找毛病。” 刘运成快速地开始连接,并给大家展示。 这些年,羊城、渔圳还有东珠港有关于科技公司的事情,已经逐渐过渡成了他的一言堂。 起初,经营上的事儿大家都会参与一下。 钱晓红、李进宝,甚至是陈庆或王招娣。 但发展到现在,刘运成把这种局面完全改变了。 下一步该干什么,是决策层的事情,搞科研的就专心搞科研就好了。 大家也乐得如此。 试想,让南教授去和人勾心斗角,他会有多难受? 用李进宝的话说,就是“你让一个搞科研的去研究人情世故,这合适吗”…… 所以,对的人去做对的事,这才是人才的合理利用。 刘运成成长为一个杀伐果断的领导人,他自己是没感觉的。 直到有一年回了淞江,看到禇再良对即将成为他牺牲品的小白鼠伤感,他才有所感悟。 我要是这样,估计活不到剧终…… 禇再良也大为不解,对钱亦文说:“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为什么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样子?” 钱亦文安慰道:“你能干的事儿他干不了,你干嘛要成为他呢?” 所以,刚才钱亦文展示他的方案时,刘运成并不是没话说,他知道和联科谈判一准儿是得他去,便早早开始制定起自己的计划。 大家盯着屏幕,聚精会神地看着,却没人言语。 前边的内容,都是刚才确定好的,不会有反对意见。 看着看着,钱亦文突然叫停了:“运成,往回滚滚……”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拨了拨鼠标。 “你要压联科的价?” 刘运成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么大一个市场,我们帮他做起来,是赏他饭吃。”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你这样做,容易谈崩你知道吗? “现在可不是当年对付展望、富康的时局了,那时候来的人都害怕。 “现在的招商引资对这些来神州投资的人有多好你知道吗? “尤其是湾岛来的,那真是两岸一家亲…… “你一旦让人家感到不爽,估计带往下谈的希望都没了。” 听了这话,刘运成没有反驳。 当年对付富康和展望跟现在确实是不一样。 而且,因为长时间的和这两家较劲,英多损失了不少。 虽然也不算亏,但毕竟生意人的天平上,赚少了就是亏。 彭乐眼看着爷俩都没话了,赶忙来打圆场:“舅,那你说咱现在应该怎么办?教教他。” 钱亦文看了看善解人意的彭乐,满意地点了点头:“咱能不能变着法的给他点他拒绝不了的甜头呢?” 刘运成想了想,只想出一条道儿来:“舅,真得任着他要价?” “不不不……”钱亦文连连摇头,“你好好想想,反正也不是明天就走,想好了咱再碰。” 刘运成想要再问上一句“咱英多还有啥甜头能让人家尝的”,可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 反正舅舅明天要去东珠港,估摸着一两天也回不来。 要强的刘总心想:就不信我自己想不出来,且等着吧! …… 入夜,英子坐在沙发上和钱晓红聊着钱珊来这边上学的事儿,眼睛却一直盯着旁边的钱亦文看。 钱亦文对于钱珊的关注,对于家里的任何人。 小棉袄嘛,随便哄两句那就能给你整懵喽。 但此刻的钱亦文似乎对两个人正在讨论的话题丝毫无感,独自沉思已久。 送走了三姐,英子坐了过来:“当年咱要啥没啥的时候,你和任专志、郭铭竞争,都没看你这么着急。 “今天这怎么还自乱阵脚了?” 钱亦文回了回身,对英子说道:“媳妇儿,当年是当年,当年可没现在这么急。” 英子寻思了一下,探问了一句:“我没看出这事儿有多急呀?” 钱亦文说道:“当年和郭铭周旋的时候,围绕的是计算机,那是个长久的事儿,而且我们在技术上并不落后于他。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这东西我们能造,别人也能造,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只是联科抢先了一步而已。 “据我判断,这种低端的东西火不了几年,就算国家不管,也得自动被市场淘汰。 “我怕的是,等我们生产出来之后,这波浪潮早过去了。 “总而言之,咱必须处处占先才行!” 英子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要说土方,她现在是行家,说是淞江翘楚也不过分,但说到电子产品,她真不懂。 “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过境呢。”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过境看看小姜,咱也得抓紧回去了,我妈的生日我不在家可不行……” ……[哭] 第1347章 日新月异的东珠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回归了。 行走在街道上,鲜艳的旗帜昭示着时代的变迁,展现着从“固有”到“失去”,又重新“拥有”的喜悦。 此时,艾小姐一首《我的1997》已失去时效,成为了过去时…… 正如歌中所表达的那样,她的梦想也早已实现,甚至还超过了预期。 有她的刘先生在,红磡体育馆的演唱会自然少不了要有至少一场。 在钱亦文的的协助下,岛国京都也办了专场。 当然,虽然是钱亦文请到了两大财团来促成艾小姐在岛国发展,艾小姐本人的努力也是不可忽视的。 你要知道,在1992年的时候,她的那首《我的1997》就已经被岛国一位著名歌手翻唱了一回。 这也算是为国人争了光了,当你知道在这之前就连东珠港那些顶尖的艺人们都在翻唱岛国的歌曲时,你也会这么想。 东珠港回来了,但艾小姐却离开了东珠港。 世事难料,她和她的那个他,分开了,目前已经定居在花旗国。 东珠港女王湾…… 眼望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大厦,英子在内心里揣摩着建筑制式和在东北建这种高楼的可行性,这是一个合格的地产商人的日常。 当然,她也还有其它问题。 一边看,一边问了老爷们儿一个她真不知道的问题:“都说是国际金融中心,到底能排第几呢?” 钱亦文笑了笑:“一般一般,也就第三……” 英子点了点头:“那排序是纽伦港,还是伦纽港呢?” 一旁的胡臣兴奋地插了一句:“董总,是纽伦港。 “回归以后,一切向好,没准过几年就变港纽伦了呢。 “钱总,您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钱亦文看了看胡臣,默默地点了点头,表情却很严肃。 此时,他的内心里想着: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不是穿越回来的…… 胡臣已不再是当年的胡臣。 当年因为把世豪集团和三省制药集团的合作办得明明白白,所以得到了许如年的重用,这让胡臣得到了很多。 一跃而上,步入高层,还有不菲的年薪…… 但这都不是主要的,付出总有回报,这是他应得的。 对他来说,最大的收益是因此而娶了个好老婆。 与福利制药厂的频繁沟通,使他和姜春妍的联系愈加紧密,一来二去就水到渠成了。 这不免让钱亦文感慨,能挖到你墙角的,都他妈是身边的人。 只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人家也是正正经经的恋爱关系,只好把辛苦培养出的副厂长舍给了胡臣,还得是连陪嫁带两边随礼的那种…… 婚后没多久,姜春妍就跑了回来。 当然,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胡臣对她那可是好着呢。 她回来是求祖教授的,想要老先生把当年给她这个“精神病”用的方子。 在东珠港,她偶然得知,港人患有不同情绪疾病的人,竟然高达十分之一! 这是个什么概念? 东珠港有几十万人患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需要调理。 以至于医院神经科的医患比例曾一度达到了1:600! 一个医生得管着600个病人,想想就刺激…… 祖教授没有因为这是他的宝贵积累而保守,他对这个小丫头印象太好了。 在祖教授来到三省制药集团后,得到了姜春妍很好的照顾。 况且,让她把自己的这点能耐拿到东珠港去用,也算是拯救同胞了。 第1348章 在东珠港即将回归的节点上,这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 “孩子,不是你想像得那么简单……”老教授如是说。 支持归支持,但看病哪是那么简单的? 姜春妍马上讨教:“祖教授,那依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最后,祖教授亲自来了一趟东珠港,针对实际情况列出了十来个方子。 轻度抑郁用哪种,狂躁的用哪种,写得清楚明白。 直到铜锣湾的“正天私家神志病专科”放了鞭炮,平稳运行之后,祖教授才放心地离开。 走的时候还说:“这地方太好了……” 正天私家神志病专科开业之后,没到半年就火得一塌糊涂。 东珠港对行医要求甚严,姜春妍的资历自然不行。 所以,她聘了几个在当地有资质的人给她撑场面。 这几个人一天清闲得很,来了病人就是询问和检查,药都是早包好的。 三服免费赠予的面子药用完,起效了再来,不好就不要来了。 当然,这都是老教授给出的点子,既然不能亲自把脉,那就玩点玄的。 这神神叨叨的操作,把港人给弄晕了? 这得是多有底气,才敢自信地说出这样的话? 成了气候之后,姜春妍就让胡臣辞职了。 多次接触后,她极度不喜欢许如年和裘??这样的人。 谁又能看得惯呢? 但生怕自家爷们儿学坏,才是姜春妍的本来想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了稳定的收入,胡臣也没含糊,回他的正天诊所当起了全职碾药人。 配药的活儿,只能是两口子自己干,连那几个大夫都不知道每副药里究竟有什么。 他要是打你身边一过,一股子麝香、冰片味儿保证薰得你神清气爽,立时就突然间觉得自己原来还竟然是个聪明人。 麝香,是雄性麝鹿腹下香囊,但我说麝香是臭的,你信吗?还有一种传说中极品的麝香,是和毒蛇有关的。 钱亦文望着一身贵气立在船头的姜春妍,颇为感慨。 谁能想到,一个“精神病”现在竟然成了专治神志病的小富婆,而且还门庭若市? 钱亦文笑着问了一句:“小姜,把你那几个方子给我一份,哪天我要是抑郁了,自己给自己配点吃。” 姜春妍赧然一笑:“钱总,您这不是埋汰我吗? “原文件都在你那儿呢,还跟我要什么方子?” 祖教授八十高龄,依然健步如常,活跃在三省制药集团的研发战线上。 配合禇再良的现代工艺,一个个济世良方被制成了很现代且不易被仿冒的样子,直让岛国人头疼。 柞树沟的山上,英子特意派了个施工队去,给老教授在鱼池边盖了几间大瓦房,以供居住。 老教授没事儿的时候就钓钓鱼,东边钓了西边放,不胜悠哉。 “防着点嘛……”钱亦文笑笑说道。 姜春妍说道:“钱总,我看药方子给了你也没用,这么多年来一直感觉你好像没有压力一样。” “我没有压力?”姜春妍的话,看来钱亦文并不认同,“ 钱亦文哈哈一笑后,又问了姜春妍一句:“你的专科医院火成这样,治愈率一定很高吧?” 胡臣抢着说道:“也有三服药治不见起色的,就不再来了。 “但大多数人都是即便没什么效果也接着来,觉得也许可能是还没到火候。”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没治好的,出去一宣扬,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没啥影响,那几个人能成什么气候。”胡臣淡淡说道。 看来,这两口子是把概率学玩明白了。 大多数患者都在说好话,那几个没治好的是不是该琢磨一下,是不是自己不是真的精神病呢? 第1349章 回头又问了姜春妍一句:“你的专科医院火成这样,治愈率一定很高吧?” 胡臣抢着说道:“也有用了三服药不见起色的,就不再来了。 “但大多数人都是即便没什么效果也接着来,觉得也许可能是还没到火候。” 钱亦文想了想,问道:“没治好的,出去一宣扬,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胡臣淡淡兴奋地说道:“没啥影响,那几个人能成什么气候。 “主要是刚开始的时候治好了一个官守议员的病,一下子就传开了。 “97年的时候,就连彭总督都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97年?那正是他最头疼的一年…… “你们给治好了吗?” 胡臣的脸上,满是得意,晃着脑袋显摆志来:“三服药下去,效果显著! “一直巩固到7月份他走的时候,才算是停药了。” 钱亦文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彭总督是真的被治好的,还是到时候了自然全痊愈。 但无论如何,有了这个患者,也算是两口子好命。 这样的代言,那可是花多少钱也请不来的。 而且,两口子也是把概率学玩明白了。 大多数患者都在说好话,那几个没治好的是不是该琢磨一下,是不是自己不是真的精神病呢? 游船抵岸,胡臣看了看表:“钱总,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去世豪?” 钱亦文正在琢磨,英子抢先说道:“生意上的事儿有小飞沟通,我们就不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媳妇儿说得对! 胡臣说道:“不去就不去吧,那娘们儿最近是性情大变。 “去了没准也得看她脸色……” 钱亦文没太搞懂,平时为了生意上的事儿打电话的时候,听着没什么变化呀? 当下嘀咕了一句:“性……情……大变?” 姜春妍白了胡臣一眼:“你别瞎说,钱总这么重要的客户,她敢给脸色看吗?” 胡臣一梗脖子:“我看可不一定! “我在她眼里虽然是个小人物,但我好歹也是看在刘嘉良当年收留我的份上去看她的,哪想到她能当着我的面骂她的员工。” 英子笑道:“这属实是有点不像话了……” 胡臣听了,接着开始吐槽:“说的就是! “听以前的同事说,自打裘??走了之后,就变得疑神疑鬼的,还动不动就发脾气。” 钱亦文一听,笑了:“我听你这一描述,好像是更年期提前了吧?” 说完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话说的,太没水平了,按年龄算如年也该更年了,更何况如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提前个几年也属正常。 “裘???那个管家?”英子在一旁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走的?” 胡臣拿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走路的状态:“董总,是这么走,不是那么走。” 胡臣说,是这么走…… 一边说,又朝着天上指了指。 英子叹了口气:“看他那个憋屈劲儿,走了就走吧。 “去哪儿还不对付吃口饭,非得在这糗着干啥? “在公司里没有地位也就算了,连点正常夫妻的温情都感受不到。” 钱亦文也嘀咕了一句:“他这是觉得不可能熬出头了,才离开的。 “走吧,咱先去吃饭,吃完饭还得去看看丁纪洲。” 钱亦文听胡臣说裘??的事儿是同事和他说起的,心知他应该能知道更多关于世豪的事情,当下问道:“刘嘉良到底去哪儿了?” 胡臣说道:“听说,和他老丈人一起,都死在太平山上了。” 果然歌里唱得没错:太平山下不太平…… 太平山的名气,源于站在五百多米的山顶可以俯瞰知名建筑;还有…这里是富人区,想偶遇谁? 一圈儿的友人看过之后,已是两天之后,田中幸子来送钱亦文和英子。 她是夫妻俩探望的最后一位,自然是得由她来送。 田中幸子也已是个小老太太了。 这个松井家的女人,一直姓着田中的姓氏。 钱亦文曾私下里和英子讨论:“一个女人,大好年华全都用在守寡上了,何苦?” 英子叹了口气:“我们私下里聊天的时候,她说起过。 “改回松井的姓氏,就不再是田中家人了。 “要是改嫁了,那就意味着放弃了她在田中家所有的权益。” 钱亦文瞟了英子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年,咋忍?” 英子一巴掌拍在钱亦文的背上:“咋不能忍?” 钱亦文缩了缩脖,没敢反驳。 他本想拿英子举个例子的,但毫无疑问还是得挨打。 码头上,说了些惜别的话后,田中幸子开始给女儿铺路:“钱先生,英子,以后住友在神州的业务都得结衣他们夫妻俩打理,她有处事不周的地方,两位多多担待。” 英子笑道:“你多虑了,结衣表现得很得体。 “就算是有什么过失,毕竟在我们身边待了好几年,我们又怎么会怪她?” 田中幸子道了谢,犹豫过后又开口了:“以后你们交往的时间会很长,遇有机会,请二位帮我个忙,开解一下结衣……” 第1350章 英子听了田中幸子半吞半吐的话,颇感奇怪。 两口子虽然都没有问过,但以你家结衣的年龄来看,要是勤快点,怎么着也得是几个孩子的妈妈了,还有什么事情是非得我们去劝解的呢? 和钱亦文对望了一眼后,英子客气地说道:“幸子,许多年了,抛除生意上的事情不说,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说,还说这么客气话?” 田中幸子轻叹一声:“英子,我也是发现这孩子挺在意你和钱先生的话,所以才有这不情之请的…… “帮我劝劝她,结了婚,就好好相夫教子吧,这才是正道。 “再不济也得考虑一下住友家族长者的感受,不给人家留后总是不应该的。” 钱亦文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田中幸子,又看了看英子,听意思住友结衣这是一点也不勤快呀! 如果她的丈夫是个独子,她这么一搞,不是要让人家绝后吗? 难怪田中幸子心急…… 看样子她妈的话应该是不起作用了,不然她妈也不会求外人。 只是,这话题太过敏感,让我们外人如何开口? 思考过后,钱亦文说了句套话:“幸子女士,你请放心,有机会我们一定帮忙劝说。” 机会可有可没有,就看想不想把握了…… 田中幸子见钱亦文答应了下来,连连致谢。 客气过后,从包里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了过来:“钱先生,你看看她写的这东西,我感觉她这情绪不太对呀!” 钱亦文展开一看,皱了皱眉头,这还真是有点不太对劲—— “一念起,念念废,一纸书田俱读碎,客来扰心扉。 “纵是相见难相望,一泓秋波,自向杯中寻君影,谁知来路旧滋味。” …… “长亭晚,柳丝媚,小桥西风惹人醉,客去挽环佩。 “相望成双离人影,弗敢作别,当时君若肯回头,应懂伊人眼中泪……” 虽然无格无律的,但对于一个念了九年大书的人来说,读懂倒也不难。 钱亦文看过后,心头嘈杂起来。 这回,好像是真得管管了…… 把纸张递给英子后,钱亦文说道:“幸子女士,过段时间结衣要代表住友和我们签合约,我会找她聊聊。” 田中幸子不免又是一通致谢,捎带着透露了一个事实:“那实在是太感谢了! “你的外甥前段时间来过,替我向他问好……” 钱亦文转身登船,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上了船,英子把那张纸又掏了出来:“你给我解释解释……” 钱亦文笑了笑,挖苦了一句:“媳妇儿,追了那么多年的小说,这个都不懂?” 英子白了他一眼:“我那个作者她也不写这个。” “为什么不写?这可是展现才华的好机会呀!不会呀?” “她说……她说听众要是听不懂,容易挨骂。” 钱亦文眨了眨眼:“这什么听众?听不懂就骂人? “把别人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认知层面来批判,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英子怼了钱亦文一下:“扯那么远干啥?让你解释你就解释得了。 “你再矫情我还不用你了呢,回去找闺女去!” 钱亦文嘿嘿一笑:“钱珊倒绝对能看懂。 “这孩子随我,都那么有才华……” 钱亦文展开了纸张,开始给英子解释起来:“这是一首离别诗…… “前半阙是说有故人来访,还带了个让她不安的人,她想看一眼故人都不敢,只能从酒杯里的倒影中去寻找故人的影子。” 英子感慨了一句:“哟!这难度挺大呀!” 钱亦文嘿嘿一笑:“可不是嘛……这后半阙更有意思。 “在美好的景色中,送挽着爱人的故人离去,想说两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望着故人头也不回地远去。 “你的……明白?” 英子撇了撇嘴:“跟我理解的也差不多!” 钱亦文自顾嘀咕了一句:“我就多余浪费这口舌……” 别的不说,这个住友结衣还真是比她妈强不少。 她妈学了这么多年中文,像刚才这场合还得依赖翻译,而她的中文都快赶上她姥爷好了。 能把一首词写成这样,对于一个异邦人来说,也属不易了。 上一个他认为对神州传统文化比较了解且写的东西能入眼的,还是安倍晋三的老祖宗——阿倍仲麻吕。 翘首望东天,神驰奈良边。 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 做为岛国的遣唐使,一个外国人,这首想家时的五言,是不是还算有点意境? 镇江北固山上,双语记录着他的诗作。这位李白、王维的朋友数度归乡,都被吹回来了,最后死在了唐朝,命啊… 沉默了一会儿,英子开口了:“你说他俩能不能背地里还有联系呢? “看了她写的那东西,我这心里头都一阵的不舒服。”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我看应该是不能,但凡刘运成要是给她一点希望,她也不至于像个怨妇一样。” 英子点了点头,自顾嘀咕了一句:“感情这东西,是真伤人啊!” 钱亦文笑问了一句:“媳妇儿,你知道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是什么吗?” 英子不解,摇了摇头:“你说说看……” 钱亦文做了一个深呼吸,一字一顿:“爱而不得!” 英子懂了,点了点头,继而又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得到了的都在那矫情呢?” 钱亦文嘿嘿一笑,揽过了英子的肩:“两回事儿…… “爱而不得是凄美,我现在是绝美。” 英子扭动了一下身子,瞪了一眼:“我看你是臭美! “多大岁数了还勾肩搭背的,干点正事儿吧!” “啥正事?”钱亦文一脸坏笑地盯着英子。 英子甩开了他的手,掏出了手机:“问问他们,现在是在渔圳的工厂,还是在羊城的公司。” …… 回到了渔圳,钱亦文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躲在黑屋子里的刘运成给叫了出来。 腋下夹着电脑的刘运成胡子拉碴,全没了一点总经理的风度。 “他这……怎么造这样呢?”钱亦文回头看了看彭乐。 彭乐笑了笑:“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了,不让我们见。”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你这是禇再良附体了吗? 第1351章 钱亦文稳稳坐下,开口问道:“计划得怎么样了?” “舅,我觉得天衣无缝了!” 刘运成一边说,一边坐了过来,表情兴奋到夸张无比。 “那给大家说说吧。”钱亦文瞄了刘运成一眼,摸了摸兜里的纸…… 刘运成向前凑了凑:“舅,我查了两天的资料,发现了他们的短板。 “他们的东西,也不完全是他们自己生产的! “联科有两大软肋,第一是光学器件,第二是多媒体模块。 “这一软一硬两个方面,是联科的心头梗,要是按照你计划里的预期,他们每年至少得支付给持有者两个亿的费用。” 钱亦文想了想,问了一句:“摸着了软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刘运成说道:“我问了陈工,他说那个多媒体模块对他来说简单,而且比他们目前使用的还要先进。 “至于光学器件,朝晖产业的镜头那可是全球领先的。 “开始的时候联科就曾考虑加装朝晖产业的镜头组件了,只是价格上没谈妥。” 说得正在兴头上,彭乐递过了一罐力宝饮料和一袋面包:“先吃点吧,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刘运成抽了抽鼻子,嘶哈了一声:“没点眼力见儿呢,还差这一会儿吗?” 钱亦文瞪了他一眼:“你先吃,我先和技术人员商量一下。” 一边看着刘运成大口吃了起来,钱亦文一边琢磨开了。 陈庆一向沉稳,他说有把握,那就没理由不相信。 朝晖产业一个生产飞机大炮的企业,能生产出任何高品质的东西他也不怀疑。 先确认一下再说! 想到此处,转头看向了陈庆:“陈工,如他所说,这个什么多媒体模块咱能保证比联科现在用的更好吗?” 陈庆点了点头,语气中略带了几分不屑:“他们的产品定位本来就不高端,把我手头上掌握的模块拿给他用,大材小用了……” “哟,这还能提高个档次?”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又关心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你的这个,不会有什么版权问题吧?” 陈庆说道:“我在那边的时候,早改得面目全非了……” 钱亦文笑了笑:“陈工,听你这意思,改动一下不算什么难事儿。 “那你能不能再改改,给他们的这个,咱精减一下,就按着比他们现有的高一点就行。” “那太没问题了!”陈庆打完包票后,哈哈一笑,“钱总,是想留个后手?” 钱亦文点头说道:“嗯……咱不能老指着这低端的破烂玩意儿过日子,早晚也得走高端路线。 “好东西往后放一下,留着咱自己用。” 回过头,见刘运成也吃完了,正咕咚咕咚喝饮料呢。 看见了那个华丽的罐子,钱亦文不禁想起了季伟。 这一年,位于羊城的38层大楼早建起来了,花了10亿。 花旗国的帝王大厦也被季伟买下了一层,只是那边的经营并不见好。 计算一下年份,此时的季伟已经失去了他的力宝。 接下来,力宝这个业界神话将被频繁易手,然后就像被刘运成捏扁了的空罐子一样,就没有然后了。 钱亦文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被刘运成扔进垃圾筒的空瘪易拉罐,一边说道:“刘总,接着说你的打算吧。” 刘运成打了个嗝,说道:“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这两个软肋来和他们谈判…… “帮他争取到朝晖产业的光学器件的同时,给他们提供更优秀的多媒体模块。 “我就不信了,这样一来他还不主动给咱们一个优惠的代理价格!” 钱亦文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该陈工解决的问题,他担下了。 “还有一个问题,说说光学器件怎么解决吧。” 刘运成说道:“舅,我了解了一下,朝晖产业之所以没和联科合作成功,也不完全是因为价格,是之前闹过不愉快。 “我打算去找田中结衣,通过她来说服朝晖产业,把他们的产品供应给我们,而不是直接供应给联科。 “田中结衣一开口,我觉得这事儿准成!” 刘运成说得信心满满,却没有留意到钱亦文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整体思路不错,好你就往前推进吧。” 钱亦文表示了赞许后,转头对彭乐说道:“彭乐,把那饮料给我们多拿几罐,好几年没喝着了。” 彭乐出门后,钱亦文掏出了那张纸递了过去。 …… 刘运成看了一遍后,表情逐渐凝重。 钱亦文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见的她?” 刘运成咧了咧嘴:“我是去那边的公司见一个澳洲的客户,哪是去见她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能不见,就不要见了…… “以后和田中家的交涉,就我自己来吧。” 刘运成愣了一愣,点了点头。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临近,刘运成匆忙又扫了一眼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筒里。 …… 三天后,钱亦文和英子回了春城。 临走前,又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帮”刘运成解决了从朝晖产业采购光学器件的问题。 和朝晖产业谈合作,还用得着找住友结衣吗? 在这个岛国大财力里,她妈的影响力不她要大得多? 而且,说怎么定制就怎么定制。 钱亦文甚至把将来自己生产手机时用到的高端方案都提供过去了。 第二件事,是和英子一起去见了闲人季伟。 说季伟是个闲人,也不完全准确。 力宝易手一周后,季伟脑病突发,现在成了病人加闲人。 四目相对,季伟仰面向天,努力控制着泪水不致流出。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地位相差悬殊的人竟然能来看他一眼。 眼下,对于钱亦文来说,他就是一个价值全无的人,一丁点的利益都无法给对方提供。 钱亦文没敢多逗留,得了这病怕激动,他一个制药的人,懂点这个。 简单的聊天内容,也要谨慎。 除了问候,再无其它。 你知道哪句话勾起人家的心腹事? 几分钟后,夫妻俩就离开了。 虽然时间短暂,但钱亦文觉得有必要来看一眼。 正如写书一样,每一个人物的出现,你都应该有个交待。 好,坏,都要给他一个结局…… 第1352章 大房子机场到市区的路,拓宽了许多。 穿梭来往于其间的司机,都知道是一位淞江省著名的女企业家修的,听说没挣钱不说,还搭了不少。 有人不免好事,打趣说谁能讨到这样的老婆,天天给洗脚按摩都不会有怨言。 你瞅瞅这格局……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眼中的能人,也正走在这条路上,正在被儿女数落着。 钱亦文和英子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纪兰凤生日的前一天回到了春城。 钱多一边开车一边抱怨着:“爸,妈,你俩也太没溜了,怎么才回来? “我奶奶都生气了。” 英子吐了吐舌头,探头问了一句:“呀!骂我们没有?” 钱珊说道:“天天坐窗户跟前小声嘀咕,听不着说啥。” 钱亦文听了,莫名心酸。 老太太在骂他的概率是有,但更多的可能还是望眼欲穿的盼儿归! “父母在,不远游……” 小声念叨了一句后,钱亦文向后诿了诿,闭上了眼睛。 英子瞄了他一眼,看了看前边的一双儿女,也不言语了。 自己的将来,会不会也是如此? 钱多没听到他爹的自语,转头问了一句:“爸,你给老家修路的事儿,怎么没消息了? “我昨天去柞树沟接人,看见筹建中的高速都开始备料了,那沙子堆得跟山似的。” 钱亦文无心搭茬,甚至闭着的眼睛都不想睁开:“修路是你妈的事儿,你问她。” 钱多刚要开口,钱亦文问了一句:“你上柞树沟接谁去了?” 钱珊抢着说道:“老多了,接回来满满一考斯特…… “祖先生、三个姑姑全家,还有林场长。”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道:“祖先生那么大岁数了,折腾他干啥?” 钱多说道:“别看岁数大了,耳不聋眼不花的。 “听说了非要来,我还能拒载呀?” 说完后,钱多往后看了一眼,嘻笑着说道:“爸,你说老头儿能不能是看上我奶了?” 钱亦文突然睁开了眼睛:“我告诉你,可别瞎说啊,挨骂我可不管。” 钱多倒不以为然,自顾展开话题:“又不是我说的,我奶不能骂我,我姥爷都说这两人挺般配的…… “现在老年人再婚可流行了,我们学校旁边有个相亲角,本来是给年轻人准备的,现在都让老头儿老太太给占领了。” 说完后,见没人搭茬,寻思了一下又皱眉说道:“说修路的事呢,怎么扯到这上边了呢? “妈,你有没有点靠谱的打算啊?” 钱多的大业已然展开,但父母的不紧不慢却让他很不安心。 以往卖同学点酒,那顶多算是个倒爷。 这事儿要是干好了,那可是传家的基业。 钱亦文瞄了一眼钱多,嘀咕了一句:“你那头准备得怎么样了,别光顾着催人家……” 钱多兴奋地说道:“万事俱备,就差动手了。” “整体设计都做好了?” “不但做好了,还是两套设计呢!” “怎么还两套呢?苏冠宇和王磊都给你出方案了,一人一套?” 钱多说道:“不是!他俩出的是一套方案。 “我同学有亲戚在瑞士就是经营休闲农庄的,她帮我把当初的设计方案要来了,一会儿你们都看看。” 英子一听,凑近问了一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呀?” 钱多皱了皱眉头:“妈,这有关系吗?你怎么不说重点呢!” 英子坐了回来,小声嘀咕了一句:“咋没关系?这还不是重点啥是重点……” 路过学校门口,钱多停了车,打开qq开始视频。 “娇娇,我到了,你出来吧。” “跟我要的时候急得跟猴儿似的,怎么邮回来了你倒不着急了?” “怎么不着急,我这不是接我爸妈去了吗?我在小卖部门口,别忘了把我桌子上那卷子纸也给我拿出来。” 那头儿的声音甜美清脆,引得英子又忍不住把自己挂到了钱多的坐椅上。 钱多匆匆挂断了视频通话,回头笑道:“妈,你这样子可有点像我姥姥了……” “你姥姥咋了?” “我姥姥就跟你这样,我一跟人家视频她就想出个镜。” 英子怼了一下坐椅:“你姥姥那是关心你,不识好歹。” “得了吧!”钱多咧了咧嘴,“你们这纯粹是不给人留空间,没有距离感。” 钱亦文斜眼看了看英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会儿出来再看,不是看得更仔细?” 说着话,校门口几个女生朝这边走了过来。 当头的,腋下夹着一卷纸,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文件袋。 自打一行人出现,英子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在看。 钱多下了车,迎出了五米远,和众人打着招呼。 闲聊了几句后,钱亦文隐约听到那拿着图纸的女孩捂着嘴小声说了句:“还没见过人民代表呢,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钱多回头看了看,带着几个女孩朝这边走了过来。 钱亦文怼了英子一下:“下车吧!人民代表在你儿子面前也是配角……” 一家人走下车来,在钱多的介绍下,听着一声声甜甜的“叔叔、阿姨”,英子唯独和那个送图纸的女孩说的话最多。 回到车里,钱亦文憋着笑问了英子一句:“我看这孩子性格挺开朗的,想啥说啥,有点小翠儿的风采。 “你看她跟你儿子能不能有点缘份?” 英子摇了摇头:“这个没感觉,不像!” 钱亦文对钱多说道:“完了,让你妈给否了。” 一边盯着那群女生的背影,英子一边嘀咕了一句:“我看那个穿黑白条裙子的,倒有点感觉。” 是这么回事儿吗? 钱亦文看了一眼后笑道:“人家都没跟你说话,还戴着口罩,你怎么还看出感觉来了? “你是看好她那大高个儿了吧?” 英子煞有介事地说道:“不是! “即使她戴了口罩,我一碰上她那小眼神,就有点眼晕……“ 钱多回头看了一眼,挤弄了两下眉眼,不言语了。 特意戴了口罩都没管用。 这个妈的第六感,简单可怕到离谱…… 第1353章 回到家里时,家里已经坐满了人。 钱亦文刚一进屋,就被这阵势给吓到了。 “丁叔,园支书,你们这是啥时候来的?” 园有吉笑笑说道:“听四凤子说你妈过生日,就搭她方便车来凑个热闹。” 钱亦文看了看四凤子,对二人说道:“丁叔,园支书,她这可是嘎嘎新的新手,你俩老爷子可真是信得过她。” 丁财旺嘿嘿一笑:“自个儿闺女不信,还信谁? “开得可稳当了,这一道儿净看人家车屁股了。” 钱亦文没忍住笑,遭了四凤子一顿白眼:“小心驶得万年船,早晚能到地方就行呗。” “开多少迈呀?” “都快八十了。” 钱亦文咧了咧嘴:“白瞎国家给你修的高速了,白瞎你那大g了……” 正说着,纪兰凤从里屋走了出来。 钱多和钱珊一脸坏笑地站在一边,想看钱亦文的笑话。 老太太走到钱亦文跟前,一边帮他整理着衬衫的领子一边念叨着:“今年看样子在家吃饭不行了,人太多,咱家招待不了了。” 钱亦文看了看屋里的人:“妈,差不多吧?” 老太太说道:“明天三合堡还有十好几个人要来呢。” 纪兰凤过生日,多年来的规矩都是不去饭店,也不通知外人。 但今年显然是不行了,明天还说不定会有些说不着念不到的会来。 听说宋战还要来,三省制药也得来一拨…… 钱亦文叫过了春生和小翠儿:“给你俩安排个任务,帮我找个上点档次的饭店。” 阎春生放开手里的儿子,摸起了车钥匙:“订多少桌啊?” “订十桌,备五桌吧。” 钱亦文说完后,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小狗子,跟大爷说说,学习咋样啊?” 春生皱了皱眉头:“哥,好不容易大家都不叫了,你怎么又想起来了。” 钱亦文嘿嘿一笑,看了一眼小翠儿,一句玩笑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边,祖教授正给一帮老头儿把脉。 会什么,就受什么累…… 园有吉拽了拽钱亦文的衣角,小声问道:“那老头儿是谁呀?我看进屋就没闲着。” 钱亦文笑了笑:“园支书,这老头儿可神了,是龙江传研的老教授。 “只要他一上手,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能给你瞧出来。 “待会儿让他也给你俩看看?” 园有吉嘿嘿一笑:“不认不识的,哪好意思……” 丁财旺白了他一眼:“还挺在乎这张老脸!” 说罢,径自走了过去。 祖教授放开了四叔的手,淡淡说了一句:“你这身子骨啊,可不如你老伴儿的好……” 董长贵一听,来话了:“哎呀!一年半载的扔不了吧?” 祖教授哈哈一笑:“那倒不至于,不过得吃点药了。” 一边说,一边开起了方子。 董长贵的嘴,依然不肯闲着,瞄了四婶一眼后,眯起了眼睛:“要说这一辈子不开怀也有好处,这身子骨就是没毛病。” 一句话惹得四叔不高兴了,指了指董长贵骂道:“你呀!挺好个人,怎么偏就长了一张嘴呢?” “怎么的,你这意思是我还得缝上啊?” 四婶瞄了一眼身边,见没有年轻人,小声说道:“不用缝,立起来就行了。” 董长贵刚要回怼,老徐支书带队,领着三合堡的人也到了。 徐支书也早退了,村里来了年轻的文化人接了他的班。 但今天他除了给纪兰凤过生日外,还受了全村人的推举来表示感谢。 徐支书见了钱亦文,颇为激动:“钱小子,你可真是给三合堡办了件大好事儿啊! “有钱有势的大有人在,可还真没听说都走出去了还回来给修条路的。” 钱亦文笑道:“徐叔,也不完全是我们出钱,政府也解决了一部分。” 徐支书握紧了钱亦文的手,抖个不停:“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 “现在咱们县的道路通乡都还没有达到全部硬化,你要是背后不使劲,哪能轮到咱们村一级呢?” 钱亦文叫过了钱多:“儿子,把你柞树沟的计划说给你徐爷爷听听。” 钱多展开了图纸,把他的休闲农庄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 老茄包子寻思了一下,问了一句:“孩子,你这不是要在柞树沟搞吗?跟三合堡有啥关系呀?” 钱多笑道:“大姑父,路修通了,你们也可以搞啊。” 徐支书插了一句:“那不和你争嘴了吗?” 钱多又展开了一张淞江省地图:“柞树沟是以认购田地的体验模式为主,三合堡可以搞原乡旅游。 “你看这地图,有山有水而且还保持原生态的,离春城最近的是不是就咱平安了?” 老茄包子听出了门道:“我知道这事儿,去年冬天我去龙江大海林,那一个屯子家家都做买卖,有开旅店的,有卖山货的,都是南方那些没见过雪的人来玩。 “我看,咱这除了雪没人家的好看,别的也都不差。” 钱多微笑点了点头。 寻思了一下,老茄包子接着说道:“明天吃完席得抓紧回去,把我那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开个旅店。” 四周环顾一圈后笑了笑:“就按钱小子这办公室标准整!” 钱亦文笑道:“姐夫,你要整成我这样人家还能去了吗? “人家要的不就是原生态吗?” 听了这话,一直坐在一旁的林久胜突然开窍了。 这小伙子要是真能把这事儿鼓捣起来,自己在柞树沟山下的几间房子不是也能好好利用一下了吗? 要真是这样,老两口子可经营不了,小孙女林莹是不是就不用在外边飘着了? …… 用纪兰凤自己的话说,这个生日过得最有排面,所有该到场的都到了。 高兴之余,老太太笑道:“能把这些人一次看全,哪怕这是最后一回也值了。” 坐在她身边的英子妈赶忙说道:“呸呸呸……快吐口唾沫。 “大好的日子,说这个干啥!” 看着老妈真的照做了,钱亦文一旁暗想:无关紧要…… 今年七十三岁的老妈除了记性有点不好之外,别的毛病没有。 按上一世来算,还有十八年的福要享呢…… 第1354章 纪兰凤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也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接二连三接了几个电话,收到了刘运成夫妻和钱晓红、李进宝的祝福后,老太太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宋战首先起身,向老人家贺寿。 在场的人中,宋战虽没有年纪轻轻就比他当年的职位还要显赫的儿子出彩,但资格足够老。 这都不用安排,一定没人和他抢。 宋战稳稳起杯,双手敬向纪兰凤:“老人家,我代表我们全家祝您祝寿绵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年年今日,我们都来给您庆生!” 纪兰凤高兴地端起面前的茶碗,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好好好……年年来……” 一杯酒下去,宋战并未落座,接着说道:“还得感谢您老人家给我们淞江培养了一位优秀企业家呀。” 老太太瞄了一眼钱亦文,冲着宋战笑了笑:“优秀啥,淘小子一个。” “大名都传到国际上去了,还不优秀?”宋战笑道。 “我跟你说,他小时候那可不是一般的淘气,我觉着好像就比他儿子强点。” 老太太越说越来劲,钱珊赶忙上前阻止:“奶奶,你今天是主角,就别老提我们爷俩的光荣事迹了。” 老太太眯了眯眼,满脸宠溺:“把你给忘了…… “不提你们,我提谁?” 钱亦文远远听着,低了低头。 老儿子、大孙子,加上个伶俐乖巧的孙女,可不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 王秉春向前凑了凑,坏笑着问了一句:“你小时候到底淘成啥样,老太太想起来就念叨几句?”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谁小时候还不干点撒尿和泥、放屁崩坑的事儿?你没干过吗?” 刘丹凤怼了王秉春一下:“赶紧准备两句嗑儿,一会儿家人祝完寿就到你了。” 王秉春一趔身子,皱眉说道:“你说呗,我这嘴——” 钱亦文逮着了机会,骂了一句:“你那嘴咋的了?借出去了?” 钱亦文和英子带着一双儿女祝过寿后,二姐夫马树友难得抢先一回,在赵奎中和王成子之前,和钱敏华一起给老太太敬了杯茶,并送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英子附在钱亦文的耳边嘀咕了一句:“二姐夫以前都不敢出头,想不到老了老了还出息了。” 钱亦文笑道:“还不是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英子说完后,抿嘴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人要是有了底气,真就不羞于表现了…… 三个姐夫表示完孝心后,坐回到钱亦文身边,打起了嘴仗。 坐定之后,王成子对马树友说道:“二姐夫,人家都说真人不露相,今天我算是信了。” 马树友憨憨一笑:“咋了?” 王成子撇了撇嘴:“当年我和大姐夫去柞树沟帮忙的时候,你拎着小舅子媳妇儿给的一袋子黄芪种子回家闷头发展,几年光景就成了你老家那儿的致富带头人。 “二姐夫,我听你们村的人说,你这个药材合作社的老板现在牛到给个村主任你都不干,有这事儿吗?” 马树友又是一笑,黝黑的脸上堆起了满满的皱纹:“让我干,我也干不了…… “这不是赶到这儿了嘛。 “要不是因为当年上有两辈老人、下有孩子,我不也去柞树沟了吗?” 赵奎中在一旁嘿嘿一笑:“老实人,闷头算计,小瞧不得呀!” 钱亦文在一旁看着暗暗点头。 三姐夫的话,纯是在发表对现状的不满。 大姐夫这句话,才真正是不失公允。 英子给的种子,是1986年年初六的事儿,钱亦文记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吗)。 那个时候,马树友还是二姐钱敏华口中那个“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实人。 谁想到十多年的时间里,成了十里八村的能人。 有省里农科所的专家指导,他种的黄芪就比别人家的长势好。 慢慢的,他从一个种黄芪的变成了一个教种黄芪的,又变成了一个收黄芪的。 十里八村的人都被带动起来了,且都认他这个实诚人。 一条长五十公里、宽三十公里的产业带,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归于马树友的名下。 大家信他的原因很简单,马树友老实到都不会坑人…… 钱亦文也乐得如此。 三个姐姐,二姐家庭条件最差,多分他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况且,自己得省多少心? 看来,老天还是公平…… 正想着,刘运成打来了电话。 不是刚给三姥姥祝过寿吗?怎么不过一个小时又打来电话了? 电话里,刘运成的语气略显焦急:“舅,事儿有点不好办啊!” …… 我想天堂一定很美,以至你一去不回。只在寂静的夜里,轻哼着遥远的歌谣,哄我入睡…… 第1355章 刘运成的话,让钱亦文心头一紧。 看了看满屋子喜气洋洋的人,一边起身一边问了一句:“你等我一下,这里有点吵,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一边往窗边走,钱亦文一边听到老王在和英子阴阳怪气:“大老板打电话都背着人吗?” 钱亦文和英子同时白了老王一眼,我们一百来年的交情,是你一句话就能挑唆得了的吗? 刘丹凤瞪了老王一眼:“别想着人家的事儿了,一会儿亲家公就到了,想想咋招待吧。” 王秉春大大咧咧地一指眼前桌子上的美味:“人家是给老太太贺寿来了,哪用得着咱们招待? “你这么说,这不是埋汰咱亲家母吗?” 一边说,一边朝着英子挤了挤眼睛。 刘丹凤口中的亲家公,是望海市的焦市长。 当然,他也早都退下来了。 当年王磊在给东柳设计大市场时,闲得无聊在地上拿石子摆了一幅“蒙那里啥”,焦市长颇以为奇,回去后同样学习美术的孙女焦欣描述了一番。 焦欣信不实,第二天爷爷来东柳的时候,她还特意跟着来看了一下。 摆了一小天,也没弄出王磊的三分神韵来,不免懊恼。 随着王磊的天赋在东柳大市场的多次展现,两个人也渐渐长大了…… 后来,焦欣就拜了个同龄的小师傅。 再后来,在钱亦文的撮合下,就成就了一桩美满婚姻。 王磊知道了纪兰凤过生日,焦欣怎么能不知道? 和爷爷一说,老头儿不顾年迈也赶了过来,只是知道消息有点晚,这会儿还堵在南关区的收费站没下来呢。 没办法,设计的时候没想到汽车保有量增速如此之快,道儿有点留窄了。 那边,钱亦文也走到了窗边。 “运成,出了什么状况?你慢慢说,说仔细点儿。” 电话那头,刘运成说道:“舅,我们到了之后,和联科已经接触两次了。 “联科的人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似乎对合作并不感兴趣。” 联和和它的产品,据说这款出现于2019年的cpu,有和高通相抗衡的潜质了…… 钱亦文问道:“那总得有个理由吧?” “说是他们早已经派人过来和别的公司接触了,还说正在和商务部洽谈。”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这就有点扯了! 找个下家,还在情理之中。 找刚成立的商务部洽谈?你这点儿事情至于吗? 想到此,钱亦文笑了,你真要去找商务部谈,我还真就不怕你了。 自打回入了wto以后,商务部就成立了世贸司,熟悉海外市场运行规律的吴铭被推荐当了副司长。 有啥事儿是我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后,钱亦文问道:“商务部的事儿,我找人去打听一下。 “你和我说说,他们都找了哪些公司寻求合作。” 刘运成说道:“无论是直接探问还是旁敲侧击,都不说。” 钱亦文嘿嘿一笑:“那你就当他们是闲扯吧…… “别乱了阵脚,再接着谈吧,他们无非是等着更优惠的条件呢。” 刘运成说道:“我琢磨着能不能是富康最近的大运作影响的呢? “联科和富康的母公司红海可是同在湾岛,他们之间能一点关联没有吗? “如果老郭和蔡大能人说几句坏话,他肯定是得信老郭的呀。” 刘运成说的富康大动作,是老郭正在从神州大陆逐步撤离。 经营了许多年,全国的布局在多种原因的促动下,不得不向东南亚转移。 当然,和英多竞争的影响是有一些,不过要是把“功劳”都归到钱亦文身上,他并不认同。 富康遇到的问题很多…… 营商环境、自己出现的高楼事件、还有老郭做为一个湾岛人发表的某些言论,都是导致他离开的原因。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运成,咱没调查过,只当是有老郭挑唆的因素在里边吧。 “不过你也不用惧他,蔡能人能从一个搞科研的起步,把生意做到这个程度,也不是凡人。 “别人几句坏话就影响了他的布局和思路,不应该。 “英多和富康存在竞争,但各干各的,我们也没使坏,你争不来、守不住还能怪别人吗? “这点道理蔡能人还能不懂吗?” 刘运成问了一句:“舅,那你的意思是?” 钱亦文接着说道:“如果有必要,在坚持咱们自己方案的同时,再让一步。 “比如……比如说一个超出他产能的大订单,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吞吐有多大!” 刘运成沉默了一下,小心提醒了一句:“舅,你可想好了,别砸到手里……” 钱亦文笑道:“你就放开手脚去干吧,必要的话,在原有计划的基础之上,所有事情都可以做一定让步!” 刘运成深知这是什么意思,这事无论如何都得促成。 当下说道:“舅,那如果计划有不利于咱们的变动,我再和你沟通。” 钱亦文说道:“只要不是翻倍的事儿,你就自己决定吧,不必问我! “对了,遇事多和奚云梦商量商量。”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暗想:这个宝,在我心里呢,还能押不准吗? 第1356章 钱亦文对于富康的撤离心中有梗,尽管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 没有英多分散了富康的产能,富康最终也还是要走,所以他并不担心会有人说是他挤走了富康。 他担心的是当前两相对峙的言论。 有人说富康是自找的,管理严苛,这些年出了不少的事; 也有人说可惜了那十万的就业岗位和几十亿的税收。 孰是孰非,一直争论不休…… 不过,令钱亦文感到心安的是,刘运成曾表示,即便是富康撤了,那十万人也不致下岗,英多一家多大了,可以扩大产能,完全能消化掉这些劳动力。 纪兰凤留意到了钱亦文一边打电话一边丰富变化着的表情,叫过了钱多:“叫你爸过来。” 钱亦文在她身边俯下身时,老太太探问道:“儿子,是不是南边又有事儿了?有事儿你就去看看吧。” 钱亦文笑了笑:“妈,没啥大事儿,咱今天就好好过生日,啥也不想。 “待会望海市前市长还要来看你呢。” 老太太寻思了一下:“是王磊那个爷丈人?” 钱亦文点了点头。 老太太环视了一圈,感慨了一句:“哟!那可是这一屋子人里头官最大的呢。” 钱亦文笑了,指了指秀儿和宋小强:“妈,那才是最大的!” 老太太拍打了一下钱亦文:“那不一样,那不是咱家亲戚吗? “有亲得先打亲上论。” 钱亦文赶忙点头称是,老太太今天说什么都对。 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招待完人客,明天就去看看吧,做买卖不上心可不行。” “妈,那事儿交给运成了,他能处理好。” 老太太撇了撇嘴:“一个孩子,你不在能行吗?” “妈,运成都快四十的人了,你怎么还说是孩子?” 老太太歪头琢磨了一下,笑了:“倒也是,儿子都快有当年认亲的时候的他大了……” 钱亦文知道,老太太并不舍得他走,但老太太明理,不想把他把在身边。 但是,钱亦文也真没想去。 就算他不相信刘运成能处理得很妥当,也得给年轻人个机会,总不能跟在年轻人身后叮咛一辈子。 夫妻俩的准备周游天下计划已经进入准备阶段,退休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虽然是个漫长的十年交接计划,但现在就得开始逐步放手,不然到时候肯定会措手不及。 舍的人不放心,接的人心没底,那还能玩得痛快了吗? 娘俩一蹲一坐,聊了很多,当然不仅限于钱亦文生意上的事儿。 诸如姜德旺为什么没来,还有那些新提拔的厂长、经理,老太太有一大半儿都不认识了。 姜德旺前一天就来过了,说是明天有一批重要的原料药要从玉门运回来,他不签收入不了库。 钱亦文知道,那批药材都还没收完,刘景升还没有出发呢。 姜德旺无非还是不想在公开场合露脸。 至于那些新提拔的厂长和经理,有些连钱亦文都不太熟悉。 放权之后,这些事儿都是归刘文秀管的。 用谁不用谁,秀儿有提案,他签个字就好了,哪谈得到和被任用人熟悉? 眼下,早不是他创业时、杨铁腿和蒋既中那个时代了…… 娘俩正聊得热乎,焦前市长在孙女和孙女婿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钱亦文赶忙迎了上去,接替王磊扶住了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您看看您,让他们年轻人来就行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跑一趟。” 第1357章 焦市长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宛如一场大戏杀青时的欢宴一样。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的度过…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当即爽朗一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 “走,陪我过去给亲家母敬杯酒……” 被钱亦文解放出来的王磊,在英子的身边坐了下来,抄起英子的茶杯一饮而尽,而后抱怨道:“这破路,哪还有个高速的样子,一堵一个小时,还不如走101了。” 英子瞄了一眼临桌的宋小强,小声说道:“已经制定出方案了,要增加出口呢。” “堵成这样,都刻不容缓了,还研究呢?” 王磊的话,声音很大。 说完后,被王秉春给怼了一杵子。 即便如此,依然被不远处的宋小强听到了。 这就是一个晚辈,不然非得好好过去给他两句。 这不是对我们执行力的质疑吗?你不当政哪知道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 以为自己拍了几部票房过亿的电影就牛了,啥都敢说。 王磊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王军,拿手指捅了捅他:“愣着干啥呢?倒点酒,跟我一起去敬敬老人家。” “我敬过了,你自己去吧……” 看到王军的注目点后,王磊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开始倒酒。 起身刚要走,王军把他给拦住了:“哥,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片?” “没有!” 王磊看了一眼正和小翠儿聊天的钱珊,叹了口气,又停住了脚步。 招手叫过王军后,小声说道:“车里有《天下乌贼》的光盘内部版,看完了给我拿回来,千万别让她备份。” 王军变得兴奋起来:“放心吧,之前的那些,哪回出过错?” 一边往纪兰凤身边走,老成的王磊一边想:老弟呀,我行业里的这点规矩,可千万别毁在你的儿女情长上啊! 这可是比枪版还严重的流出事件…… 刘运成不负众望,以略高于原计划的条件把事情促成了。 本来,蔡能人还想再矜持一下的,但那五千万套“钥匙”的订单,让他吃惊非小! 自己能干多大事儿,自己心里清楚。 二十四小时不休,满负荷运转,在不添加设备的前提下,半年能交齐这些货就不错了。 这是个什么公司?比自己对大陆市场的预期还要狠! 从几次谈判拍回来的视频来看,主导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数十亿的大手笔,他在谈判桌上竟说得云淡风轻,跟买白菜似的。 要不是承诺的那几千万的订金,他还真就有点不信。 而且,这年轻人还不是老板…… 他决定亲自见一见,便让手下人向刘运成一行人发出了邀请。 听到这个消息,奚云梦笑道:“刘总,折腾了几个回合,真神终于是露面了。” 刘运成心底大喜,但也只是淡淡一笑:“那咱们就去见见这尊真神!” 见了面,寒暄过后,蔡能人心中暗想:这比偷拍的看起来精神多了,看来那套针孔摄像得换了…… 东拉西扯,是非正式会晤的常态。 来来往往看似无意之中的言语,却也都透露着玄机。 一言不慎,有可能就把底儿交给人家了。 由于是非正式商谈,离开了谈判桌的刘运成压力减半,更是表现得游刃有余。 闲聊了一会儿,嘘寒问暖的话说尽,蔡能人探身问了一句:“刘总,我听说红海的富康就是当年从贵公司收购的。 “时过境迁,想不到贵公司也循着富康的老路,做起了代工。 第1358章 “这可真是四百年河东四面年河西呀。” 蔡能人的话说得客气,但话里透露着的讯息让刘运成很是不爽。 摆明了这是在说英多做事不地道,吃着人家的饭还砸了人家的锅,最后还抢了人家的饭碗…… 自己的预判没错,蔡能人和郭铭果然是有交情的。 得体一笑后,刘运成说道:“蔡先生,本来咱们聊咱们的,我不应该多说别家的事,但既然您提到了,那我们就只当是闲聊。 “凡事都有因果,当年我们建厂、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花费了很多的物力财力和精力,本来是不想转手的。 “您是行家,也是从无到有创业的,一个生产电子产品的现代化工厂需要花费多少心力才能建成,您比我有数。 “但看在红海也是为了拉动大陆经济而来,而且还承诺之后为我们代工会优先优待我们,我们才放心地把富康交给他的。 “可事后红海并没有履行承诺,我们的订单要排在后边,而且价格并没有看出优势,为此我们才生出了自己建厂的想法。” 说到这里,刘运成回手一指彭乐:“我爱人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为了建这个新厂,我们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刘运成的话不假,不是在给自己加砝码,当时彭乐一心想要拿成绩来说明自己,确曾因劳累过度而流产了。 “可惜可惜……”蔡能人连连扼腕,表示着惋惜。 看了一眼面前的夫妻俩,不免在心中暗想:郎才女才,真是一对人间好眷属。 接着又想到,如果这样说来,那老郭的话以后得少信了。 如果这姓刘的说得是真的,还真是他郭铭不义在先。 那边,刘运成的话还没有说完:“蔡先生一定听说过我们和富康拥有共同布局的事儿吧?” 蔡能人胡乱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他和郭铭的关系。 刘运成接着说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们在和富康抢市场,其实稍有头脑的人就不会被这言论误导。 “您想,富康最初的选址,不就是英多的决策吗? “由此可见,不光是红海郭先生有远见卓识,英多也知道该怎么布局,而且是先他一步。 “后来在全国开设分厂,也不完全都是富康抢先,有些也是英多开了分厂后富康才建的厂。 “所以,说到抢,那就言过其实了,最多半斤八两。 “托一句大,不过是英雄所见略同而已。” 刘运成对富康的数落,也顺带着敲打了一下蔡能人不要轻信人言。 虽然谈判的关键时刻说这些有点不合时宜,但刘运成说得似露非露,并没有给蔡能人造成不适。 蔡能人哈哈一笑:“生意场上难免恩怨,你们的事儿我不该问,咱就此打住吧。 “刘总,几位来了有十数天了,有没有去忠烈祠、故宫、日月潭看看? “我听说在你们的课本上,日月潭都被说成世上无双的景致了。” 两岸共同的声音:为了民族而牺牲的将士们,永垂不朽!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刘运成一愣。 这是一道送分题,也是一道送命题…… 略一沉吟,刘运成说道:“蔡先生,凭吊抗日英烈是应该去的。 “但此番来是抱着诚意想和联科一起共谋大业的,一日不成,不敢有游山玩水的念头。 “而且,以后机会有的是。 “等什么时候春城可以随时直飞湾岛了,我一定带着全家来,只为看风景。” 蔡能人点了点头,虽然是呛了他一下,但这么说总比他在论坛里看到的那些炮轰、强渡甚至是抢一颗那什么弹抹平湾岛要强得多。 强势且不失风度,这个好! 当下,尴尬一笑:“刘总,刚我用了个‘你们’,是在下浅薄了……” 一边说一边虚指了一下对方和自己:“应该是我们才对。” 刘运成微笑点头:“对!同宗同源,分的什么你我呢?” 第1359章 “刘总,我听下属说这五千万套的订金刘总是想付五千万,我看这么大的量付这么少的订金未免少了点。” 佩服归佩服,但蔡能人还是想试探一下。 一,试探一下这年轻人的底气; 二,试探一下英多公司的根基。 刘运成心中不爽,但面色依然和善:“那依蔡先生的意思,我们付多少合适呢?” 蔡能人想了想后说道:“我们组织生产是要有费用的,而且外购的材料都要一次到位,所以费用大了些,请刘总能够体谅。 “粗略计算下来,怎么着也得翻倍的订金才能满足这一条件。” 刘运成不假思索,当即拍板:“蔡先生说话了,那就按您说的办。 “合约签定当日,一亿订金保证分文不少!” 听了这话,蔡能人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也禁不住愣住了。 电影里都不是这样演的! 不是遇有大事都得有一句“您稍等,我和董事长汇报一下”的台词吗? 回过神来,蔡能人微微一笑,探身说道:“冒昧问一句,刘总在外,生杀予夺如此果断,看来在公司里的地位一定不低。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刘总和贵公司的董事长一定不是一般关系吧?” 刘运成笑了笑:“蔡先生,钱董事长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舅舅而已。” 蔡能人哈哈大笑:“好一个普普通通! “那我们就先这样定下来,过几天我会带团去贵公司签约,顺便认识一下你这位普普通通的舅舅。” 刘运成眼见大功已成,心情大好,话也不免大了些:“蔡先生,代表英多集团欢迎您的到来! “我听您的同事说还有事情要和商务部沟通,我们钱董事长从商多年,和部里的人还算熟悉,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请说话。” 蔡能人点了点头:“到时候再说吧……” 一边尴尬地敷衍,一边心中暗想:我就说撒这么大的谎要出事儿,果然让人给拿捏了吧? 蔡能人决定亲自来渔圳,事实上倒也并不是完全为了看一眼普普通通的钱亦文。 他没有在湾岛签约,是想更多地了解一下英多的根底。 一个起步晚几十年的公司,能让郭铭眼得牙根直痒,他挺感兴趣。 …… 钱亦文接到刘运成报喜的电话时,两口子正和肖队长行驶在平安至三合堡的路上。 听完刘运成的汇报后,钱亦文心中高兴。 蔡能人能来,基本算是胜局已定。 至于刘运成多付了五千万的订金,也并没有让他觉得过分。 早晚得给人家的钱,又不是没有,早给了后期压力也小。 “刘运成回来了?联科的人什么时候来?”英子一边开车一边问了一句。 钱亦文说道:“刘运成他们已经回来了,联科的人五天后到。” 英子点了点头,看来又要飞了…… 三合堡村委会的院子里很是热闹,一大群人听到车响,都涌出了门外。 新支书握着钱亦文的手,感谢的话说个不停。 “马支书,我带了个专业人士来,你们确定一下细节,然后我好去审批。” 钱亦文说完后,把肖队长介绍给了马支书。 二人讨论路面宽度、占地情况的时候,老徐支书不解地问了一句:“钱小子,你个人出钱修路,还用审批呀?” “徐叔,土地资源是国家的,规矩在那儿呢,咱得遵守,这不是谁出钱的事儿。” 老徐歪头想了一下,不打算再想了…… 钱亦文接着说道:“徐叔,拓宽可能要占用到两边的耕地,到时候还得你和马支书一起和乡亲们协调一下。” “这有啥协调的?”老徐痛快地回复道,“给自己家修道,占谁那七米八米的能说啥?” “那不行,话咱得说到了。” 马支书在一旁插了一句:“钱总,老支书说得对,占得少的谁也不能说啥。 “要是占得多的,村里有自留地,给补回去就行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还是乡亲们好说话…… 老徐又接着说道:“还有,等开工了以后,每五家轮换着出一个义务工,也有二十多人了。 “你啥时候修完,这些人就跟到啥时候。” 钱亦文笑道:“徐叔,这个好像还真不用,英子那人手够用。” 老徐动情地拉住了钱亦文的手:“钱小子,这就够意思了! “别的大忙帮不上,帮着干点零活总还行吧? “我去外地看他们那个小道儿就修了三米半宽,你一下子就来个四米半,这得多搭进多少钱去? “别的不说,你看看三合堡这大街上还有闲人瞎逛了吗?但凡有个手脚好使的闲人,都进了你的药厂了。 “还有这些年教大伙种药,你收的那个价有人都打听了,比别的地方都高。 “乡亲们心里要是没个数,那还是人了吗?” 我猜,钱亦文是有点私心,三米半宽的标准,不利于他回老家…… 钱亦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再不答应,老徐都快哭了……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朝着马支书那边一呶嘴:“徐叔,你说的这些,都商量过了吗?” “商量啥?”老徐一瞪眼睛,“这点事儿要是都含糊,他也别想干了!” 钱亦文愣了一愣,老支书这话,说得不合套路也不合情理呀! 纵然你老徐再有威望,那也是过去时了。 一个卸甲之士,怎么有这么足的底气? 一旁的老茄包子,悄悄在他耳边给出了答案:“上一任不干正事儿,这老头子写了上访信,挨家挨户按手印,硬让他给整走了……” 听了这话,钱亦文躲了躲马支书的视线,暗暗给老徐竖了个拇指。 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人民公仆的称号,尽管他已经不在位了…… 第1360章 钱亦文看了看聊得正热乎的马支书和肖队长,抬手看了看表。 英子也跟退了休的妇女主任李贵芬以及李豆腐匠坐在一边说个没完没了。 听意思,明年重楼和黄芪可能会爆发白粉病,是在讨论今年秋天要不要把这些药材提前采挖出来。 明天还得去羊城,联科的人几天后就到了,得提前准备一下才行。 但眼前都是正经事儿,而且急需解决,钱亦文也不敢催促,默默坐到一边打起了电话。 “东西航空吗?两张明天晚上羊城的机票……” “对!vip尾号59438……董女士……” “航班号发我手机里就好……” 挂了电话,回头想和老徐接着聊会儿,却发现老徐已经不见了。 满屋子搜索了一下,没发现老徐,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李得富,已年过七旬,形变到不仔细看都无法辨认了。 此刻,正哆哆嗦嗦地抖着手里的烟盒,看起来这操作对他来说有点难度。 “李叔,过来坐呀!”钱亦文打了声招呼。 李得富依然没停下他手里的动作,还在那儿和手里的烟盒较着劲。 这年月,还有人抽金葫芦? 不带过滤嘴的烟,不是都不让生产了吗? 老茄包子看不下去了,走向了李得富。 趴在他的耳边大着嗓门喊了一句:“李经理,钱小子让你过去坐会儿!”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老茄包子的这声李经理,叫得可是有点过分了…… 一个堡子住着,自打李二臣出事儿以后,老头一阵急火得了场大病,好了以后时而明白时而糊涂…… 这状态还怎么做买卖? 因此,那小供销社改成的食杂店早都关门了。 现在你管人家叫李经理,多少有点讽刺意味,这合适吗? 李得富又听老茄包子重复了一遍,终于是听明白了。 溜了钱亦文一眼,迈着小碎步蹒跚着走了过来。 钱亦文知道,李得富糊涂了不假,但有明白的时候,他这是心里有愧,不想和他照面。 当年,李二臣被李得富送到英多,钱亦文观察了一段时间,感觉比较稳当了以后,才放心地让他去了沪城,和曾启智经营凌星制药厂。 后来,凌星成为三省制药的全资子机构,曾启智带着他的股份离开了凌星,王秉春成了沪城的区域主管。 但老王亳州的事情太多,一年也去不了几趟。 沪城的凌星制药和收购的几家饮片厂的业务,事实上都是他在管着。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李二臣把钱亦文的几家买卖经营得还算不错。 就在这时,童年玩伴于得水找上了他。 这个当年帮助三弯子往黄芪里掺洋蹄叶的人,少小时和李二臣也有撒尿和泥的交情。 发小来投,李二臣碍于情面,帮他在熟人的公司找了份工作。 不久后,出狱后在外边晃荡了几年三弯子也找上来了。 这回,李二臣没敢多搭理他,甚至明确表示了不想多来往。 于得水他敢留,三弯子和钱亦文的恩怨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不敢留。 尽管钱亦文在和他提及三弯子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句“你们正常来往,别考虑我”,但他不敢当真。 活了几十岁的人了,他不敢把任何人的“大度”当真。 别的不说,柳家叔侄和王胜利的事儿他有亲历,那可当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三弯子是谁? 他知道李二臣这是因为钱亦文的原因而不想搭理他,不免怨恨在心。 从此后,不但没有疏远李二臣,还表现得更亲近了。 在崇明岛出海打鱼挣的钱,留一半用来嫖赌,另一半专门用来请李二臣吃喝…… 李二臣开始的时候是抗拒的,但时间一长,觉得都是老乡,在一起吃点喝点也无所谓,慢慢也就放松了警惕。 时机成熟,三弯子和于得水开始在酒后和李二臣唠起了“知心话”…… “你这一天也太忙了,找你吃个饭得提前一个礼拜打招呼。” “是啊!这么个干法,这几年都得存下几百万了吧?” 李二臣笑而不语,反正我那工资肯定比你俩两年工资加一起都多了,更不用说年终奖比工资还要多。 挑拨离间的人,从来不会善罢甘休,还得继续巩固:“就算是一年能拿二十万,以李哥这能力,我觉得都屈才了。 “我一哥们儿,来的时候一穷二白,几年下来,都开上车头上站个小人儿的车了。” 就是这车……听说很贵,一般人两个月工资都不够! 李二臣淡淡问了一句:“干啥能挣那么多钱?” 三弯子见有转机,连忙跟进:“很简单,就投几万块钱,买点设备,啥卖的快就生产啥。” 李二臣猛地抬起了头,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这个买卖他再熟悉不过,要不是因为这个,当年也不至于使他的人生如此丰富多彩…… 第1361章 三弯子太懂李二臣的心思了,进一步劝道:“李哥,现在挣了大钱的,不都是干这个吗? “现在这技术那叫一个厉害,印的那个商标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就算是差点意思,老百姓哪能分辨得出来? “只要你别把人吃死,就啥事没有。” 于得水也在一旁帮腔:“哥,现在这保健品这么火,你守着原材料、印刷厂,做出来的东西那不就是真的吗? “挑值钱的东西仿他两样就行,卖上一年都够你一辈子花的了。 “操心费力的给他卖这力气干啥?” 李二臣寻思过后,摇了摇头:“不行! “钱哥对我挺够意思,我不能干这坑他的事儿!” 三弯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哼!自己还感觉挺好不错的呢…… “我跟你说两个事儿,你自己琢磨去吧。 “第一,二狗子哪儿比你强?当年在三合堡推牌九,他哪场赢过你? “就他十个捆一块都不如你的人,你看看人家,岛国的那些事儿还有东三省的饮片都归他管。 “姓钱的还给他配了个混种的娘们儿,你有这待遇吗?” 李二臣低了低头,没言语。 一直以来,他还真是不服阎春生。 可人家是亲戚,这没法比,也不能比。 真比起来,不是得气死人吗? 想到这里,李二臣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被三弯子给抢先了:“我再给你说第二点…… “你总说姓钱的对你不薄,那我问你,沪城这一片谁说了算?” 李二臣说道:“王总,王秉春。” 三弯子啧啧数声:“还是的吧! “要是兄弟我的买卖,怎么着也得让你当这个大区经理吧? “明明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上头非给你安排个人压着你。 “这是啥意思你心里没数吗? “那是派个人盯着你呢,怕你整事!” 一边说,一边斜了李二臣一眼:“上头压着二百来斤一个胖子,你也不觉得气闷? “反正要是我,这气我可没法受!” 虽然这一轮攻势李二臣挺过来了,但回家想想,二人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事不过三,终于有一天,李二臣动摇了…… 把产品提供给了三弯子,并指导他们购置了设备,唯独不参与他们的经营。 等到钱亦文发现出货量突然间断崖式的下降,偷偷让奚云梦去调查的时候,事情才算是败露。 三弯子和于得水的制假窝点被连窝端了,查获尚未流入市场的假药就有几百万元。 销售金额也超两百万了,主犯三弯子和于得水喜提十五年有期徒刑; 提供作案便利的李二臣,判了七年。 应验了钱亦文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是人是鬼,得给他机会,让他走两步…… …… 看着老态龙钟的李得富,钱亦文暗自庆幸。 拥有一个败家子,是个多么失败的人生,幸好钱多估计出息不成这样。 钱亦文拉着李得富坐了下来,帮他把烟拿出来点燃:“李叔,我记得你好像不抽烟吧?” “闲着没事儿鼓捣嘴儿……” 李得富吐了一口过堂烟,讪笑一声:“买卖不干了,这烟过时了,也卖不出去了,扔了白瞎了。” 钱亦文愣了一下,这理由,闻所未闻…… “李叔,那买卖不干了?” 李得富说道:“早不干了…… “岁数大了,心计和眼神都上不去了。 “人家葛君兰开了个大超市,还在门口摆了两个台球案子,再加上还是村上的卫生所,谁还上我这来买东西?” 时代变迁,成就了一些人,就得有人被淘汰…… 望着眼前一脸无奈的李得富,钱亦文唏嘘不已。 葛君兰?干这么大了吗? 钱亦文回头溜了一眼英子,恰好英子也斜挑眉梢在看着他。 这一眼,就多余看! 钱亦文赶忙转过脸来,李德富正起身要走。 送李得富出门时,迎面碰上匆匆忙忙赶回来的老徐。 “老李大哥,别回去了。”老徐一举手里的一串鹌鹑,“在这陪钱小子喝两盅吧。” 李得富摇了摇头,没有停下脚步:“不敢喝了…… “家里的鸡鸭鹅狗还都等着我呢。” 老徐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朝后屋走去。 一边走,钱亦文一边问了一句:“李叔,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住啊?” 李得富点了点头。 “年纪大了,得有个人照应,不行你就去大军那吧。” “造的贼拉埋汰的,不愿意往人家跟着凑……”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李叔,二臣……也快回来了吧?” 李得富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还有不到两年了。” 略一停顿,混浊的双眼盯紧了钱亦文,抓住了他的双手:“二臣不争气呀!白瞎了你对他的一番心思了……” 钱亦文说道:“李叔,都过去的事儿了,就别提了。 “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二臣也是被三弯子给鼓动的。” 李得富恨恨地吐了口唾沫:“他也没得着好,死到里头了!该!” 松开了钱亦文的手后,李得富嘟囔了一句:“钱小子,对不住你呀……” 转身离去后,钱亦文还能听得到他的自语:“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李得富凄凉的背影让钱亦文联想到,这老头儿能不能等到他儿子出来,都说不准了。 回屋后,钱亦文问了英子一句:“说完没有呢?说完了咱早点回去吧。” 恰好被从后厨走出来的老徐听到了,当即急头掰脸地数落起来:“走什么走,我特意买的鹌鹑,吃完再说吧。” 谦让了几句后,钱亦文说道:“那就不走了!” 二大爷说得对,瞎子跳井,哪还不背风呢? 随遇而安吧。 “媳妇儿,你们说完没有呢?说完了咱俩出去转一圈儿。” “有啥转的……”走出门外,英子问道,“去哪儿?” “回老房子看一眼,再顺便加两个菜。” 英子斜眼看了看前方,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就是想逛逛超市吧?” 不远处,正是葛君兰开的超市…… 第1362章 一边挑选着货架上的食品,一边听着葛君兰和英子聊天,钱亦文内心颇为感慨,同时又觉得好笑。 女人真是奇怪,刚才还在阴阳怪气,转眼就跟亲姐妹一样了。 时过境迁,快当外婆的葛君兰,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了。 而今相见,早已能够坦然面对。 就如在钱家,这一段旧事眼下也只是夫妻俩提起时的玩笑话…… “闺女,把你姥爷那个布包拿出来。”葛君兰朝着诊室喊了一嗓子,气势还如当年一样足。 看了一眼诊室,又看了看和诊室只有一墙之隔的超市,钱亦文想,葛君兰还挺会的。 还真是方便,隔着那扇大玻璃,各种小食品和玩具一目了然,想躲都躲不过去的一条龙服务…… 一兜儿食物放到柜台上,钱亦文对葛君兰说道:“你这买卖做得行啊…… “那边给孩子打完针,直接就蹓跶到这边了,都省得给孩子喂塔糖了。” 葛君兰笑了笑:“啥年代了,还喂塔糖? “方便群众嘛,不能是一句口号,就得落到实处。” 钱亦文刚要开口,诊室里风风火火走出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姑娘来。 “舅舅,舅妈……”姑娘一笑,递过了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我妈说你们要是再不来,就得去找你们了。” 这孩子,颇有她妈当年的范儿,行动麻利迅速,出言不遮不掩。 “找我?”钱亦文瞄了英子一眼,“找我干啥呀?” 葛君兰说道:“我爸走的时候特意嘱咐让我把这些书交给你。” 打开布包,钱亦文愣了一愣,除了一本《增广贤文》之外,剩下的几本都是老葛家从前朝传下来的手抄医书。 一本好书,如那本《菜根谭》一样,录尽了五千年的传承。 <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钱亦文拿起了那本光绪年间的《增广贤文》,小心在意地翻了两页后说道:“这本书我收下了,剩下的是你们家的传家之物,我可不敢要。” 葛君兰往前推了推布包:“老爷子说,《增广贤文》开头就说‘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 “这东西留在我这也没用了,还是让它们继续发挥作用吧。” 钱亦文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医护,对葛君兰说道:“留着吧,家里还有人行医,肯定还有用处。” 葛君兰还没说话,女儿抢先说道:“舅,那里面写的人中黄、灶心土、无根水、童子尿,我可不敢用!” 钱亦文瞄了一眼眉清目秀的小医护,内心不悦。 你这孩子,怎么只盯着糟粕,却不说精华…… 正说着话,诊室里传来一声急急的呼喊:“香秀,快点的……又他妈滚针了!” 跟着,就是一阵埋怨:“跟你那个死爹一样一样的,没有一会儿老实时候…… “喝什么冰水?我看你像冰水! “大夫刚才说打针不能吃凉的,调腚你就他妈忘了……” 医护“妈呀”一声,慌忙跑去处置一起突发医疗事故了。 葛君兰尴尬一笑:“钱哥,这孩子说话没个把门儿的,随了王长贵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当着拥有几十家药厂的三省制药集团老总的面说这个,确实是不够礼貌了。 三省制药几乎所有产品都是基于传统医学研发出来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钱亦文淡淡一笑:“她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有些东西是不够合理。 “再说了,这么有争议性的事件,哪轮得到我个人来抱怨?” 想了想,钱亦文随口问了一句:“这孩子是学西医的?” “嗯,要不然能这么瞧不起她姥爷这些东西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这么说,就有点合理了。 “她不屑于用,你留着用吧。”英子说道。 “我?”葛君兰说道,“我更用不上了……现在行医得有证,我就算是退休了。” 英子又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考呢?” 葛君兰笑了笑:“2000年考了一回中西医结合,要不是因为有点中医理论勾着,我都得拿零蛋。 “考我心理和伦理学,我哪会那玩意儿啊!” 说罢,自嘲式地大笑起来。 最终,钱亦文接受了老葛头儿的遗赠。 羡慕那年代的人,蝇头小楷写得如此之好 料想不到的是,一个老赤脚医生人生最宝贵的财富,竟然传给了他一个外人。 也许老葛头儿也并不舍得,只是几个闺女在他眼里都不成材,难把衣钵传承下去,这才选了钱亦文。 虽是无缘翁婿,但是死也非要和姓钱的扯上点瓜葛,老葛头儿是个狠人! 临别时,钱亦文一遍一遍地道着谢。 这礼物太过贵重,远比他拿了一堆东西葛君兰没收钱要贵重得多! 葛君兰一笑:“钱哥,你给三合堡办了这么多好事,这点小事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出了君兰超市,钱亦文和英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去的不是他用卖牛黄的钱盖起来的大房子; 也不是被刘忠骗走、又被买回来的那三间一面青; 他要看的,是重生时的那几间小土房。 已成遗址的老院子前,两口子站在院外,唏嘘不已。 旧日景物早已面目全非。 房子没了,一把大锁锁住了院门。 满院子的土豆,长势良好,只是杂草太多了些。 “这个老茄包子,怎么给我把地伺候得这么荒?”钱亦文抱怨了一句。 英子白了他一眼:“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能给你照看一眼就不错了。” 手把柴门,钱亦文想到了刚买回那三间一面青时曾做的那个梦。 那个梦并不美好,但许多年间,他一直想着能再梦一回。 梦里有他的父亲,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儿子,那是真正的一家人…… 但终未能如愿。 想一想,每天商海里浮沉,不是琢磨着守住旧堡垒,就是研究怎么开辟新营盘,哪有闲心做梦? 今天故地重游,就着几两酒的劲力,能否如愿呢? 第1363章 蔡能人的神州之旅很是惬意,甚至让他和他的随行人员感到有点夸张。 住着白鸟宾馆,招待餐也很丰盛,山珍海味就不用说了,就连茶叶蛋和榨菜都管吃管添…… 四五天的时间里,下边的人一次次的在碰细节,但总是会有些微小之处需要完善。 刘运成和彭乐,则陪着蔡能人四处观光。 看过了白云山,又去了只比101大楼高出92米的小蛮腰。 几天下来,蔡能人的秘书却发现了不对劲。 从小蛮腰的曼妙中刚走出来的一行人回到住处,大部分人都在讨论着他们认知中的神州和所见神州的不同,各自发表着自己的感慨。 戚秘书独自沉思了一会儿,走向了也在静静思考的蔡能人。 “蔡总,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呢?” 蔡能人抬起头来,展了展眉毛:“说说看,哪里不对了……” 老戚大约是全湾岛级别最高的秘书了,既是秘书,同时也担着董事局副主席的责任。 而且他比蔡能人的年龄还要大,是当年鼓励他从一个研发走上管理道路的人。 在女秘书当道的如今,蔡能人坚持不换老戚,很难得,也很顺理成章。 蔡能人总把一句“我离了老戚,不会决策”挂在嘴边,听起来是句玩笑话,但也说明了老戚在公司里的地位。 老戚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马上过来有一周的时间了,他们的董事长为什么还不现身? “为什么他们不带咱们去看看他们的工厂呢? “最能充分展现实力的地方不带我们去看,天天让我们看祖国山河的日新月异,这是什么意思?” 蔡能人微微一笑:“老戚,假如你一直把自己的老婆藏在家里,不让外人得见,你猜会有几种可能导致你这样做?” 老戚寻思了一下说道:“要么是丑,不好意思出来见人;要么是美,不敢让她出来见人。” “那你觉得这姓钱的老婆是丑还是美呢?” 老戚点了点头,明白了。 英多做的事很高端,尽人皆知。 但究竟有多高端,联科的人却并不知道。 先不让你看,是怕动摇了你合作的决心…… “可是,这么耗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呀!”老戚皱着眉头说道。 蔡能人沉思过后,看了一眼正在从兜儿往出掏手机的老戚,微笑说道:“你这个电话给刘总打过去,告诉他说我们对这一版的合同没有任何疑义,明天可以正式签约了。 “我猜,明天就可以见到姓钱的了吧?” 老戚笑了笑,你看看,这就是他选择我的原因,也是我不离不弃的原因,服气了吧? …… 蔡能人所料不错,钱亦文和英子此刻已在羊城。 这几天,夫妻俩一直在英多集团东南总部的三楼上。 刘秘书和奚云梦的两部手机,随时和彭乐保持着联络。 “刘秘书,估算一下我还得多久能回春城?”钱亦文一边品着茶,一边问了一句。 刘秘书,长大了…… 从沪城跑到了燕京,奔的是科学院的一个jk系列项目。 在刘晓洁的眼里,这是提振民族志气的事情,远超出事情本身的商业价值。 可是到了燕京才了解到,这里几乎就是一个空壳公司,大部分重要的产出都在渔圳。 于是,千里迢迢又跑来了渔圳。 表现出色的人,易于被人注意到。 不久,小飞把刘晓洁调到了办公室,直到钱亦文看到她时,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 小飞把她介绍给钱亦文时,夸了半天后,又不无遗憾地补充了一句:“哪点都好,就是不能喝酒,不然做公关就完美了。” 钱亦文不免多看了两眼刘晓洁,小飞是不知道,这是还没开发出来呢…… 刘晓洁见老板发问,笑了笑说道:“钱总,我觉得你该准备签约了……” “噢?怎么说?” 刘晓洁肯定地说道:“从最近几天的反馈来看,蔡先生的言语越来越少,怕是要扛不住了。” 钱亦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刘秘书后暗想:这孩子,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在沪城时候的事儿了。 那一年,你还曾坐在我的腿上,等着我投食呢…… …… 接到蔡能人的电话,钱亦文在签约前赶到了现场。 见了面,钱亦文免不得一番饱含歉意的说辞:“蔡先生,家里琐事太多难以抽身,怠慢了贵客,万望见谅。” “客气了,刘总的招待都让我们觉得很过意不去了。” 蔡能人哼哈地表示着理解,但他才懒得听这些,他只关心签了合约之后的事儿。 得偿所愿,签约结束后蔡能人就来到了钱亦文渔圳的工厂。 所有人都在感叹的时候,只有蔡能人和戚秘书全程表现得很淡然,或者说是落寞。 除了和钱亦文、刘运成的简单互动外,再无言语…… 第1364章 返程的飞机上,老戚忍了再忍,终是受不了老板的沉默,率先打破了沉默:“蔡总,看来郭铭说得是对的…… “姓钱的和咱们玩的套路,和用在富康身上的一样,就是想借咱们的产品迅速占领市场。 “我看他打开了市场之后,和咱们的合作也就算是到头儿了。” 蔡能人转头看了看他,又把目光投入舷窗外的茫茫云海。 见老板没有言语,老戚有点沉不住气了:“蔡总,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现在‘钥匙’还没有交给姓钱的,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我们随便找个理由,随时可以中止交易…… “就算损失几千万的违约金,和这么大的市场比起来并不算多呀! “蔡总,咱不能眼睁睁被他给套住啊!” 老戚的话,可以说是完全站在联科的立场替蔡能人着想,甚至都有些不顾及脸面的意思了。 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打动蔡能人,一双眼睛依然入神地盯着舷窗外边,仿似海峡上空变幻的云层中藏着什么玄机一样。 老戚暗中着急,揣摩了一下老板的心思后,把胸脯挺了起来:“蔡总,你要是顾及声望,这事儿由我来做,恶名声我来背。” 听了这话,蔡能人终于把头转了回来:“念祖啊,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了吗?” 老戚略一琢磨,接着说道:“难道说,我们明知道他是何居心,还要把大陆市场就这么拱手相让? “这可是我们反复修改了两年的长远计划呀!” 蔡能人面沉如水,淡淡几语道破天机:“你以为我不想吗? “在大局面前,丢点颜面和那几千万算什么? “可是我问你,郭铭比咱们弱吗?” 老戚低了低头,没有言语。 去年全湾岛评选,富康的母公司红海集团就已经是全岛第一大民营企业了。 那是几个联科捆在一起也不如人家的存在,自然是没法比。 蔡能人接着说道:“郭铭和他的富康都被挤出来了,我们能有多少胜算? “与其费尽心机地去打一场输多赢少的商战,还不如交个朋友划算,就别在这做无用功了。 “为今之计,捞到一笔钱,就算是咱们止损了…… “回去后,给各部门传达下去,但凡英多有关于技术上的需求,都尽一切可能满足他!”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没要求,没事也可以问一问。 “既然是要交朋友,就得拿出个诚恳的态度才行……” 老戚点了点头,老板的话不无道理。 许多年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老板说如此没有底气的话。 他能看出老板的不甘心,两个人却又都无可奈何。 沉默中,蔡能人开了一个很严肃的玩笑:“念祖啊,你不是总把先人和岛国在沿海一线的前朝恩怨挂在嘴边吗? “连自己的网络名称都叫做‘登州卫’。 “这回给你个继承遗志的机会,咱们集中全部力量,进军岛国和高勾丽!” 戚念祖嘿嘿一笑:“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 联科的钥匙,顺利地交到了英多的手上。 2003年底,一场动员到电子商场“一米柜台”的招商会,在渔圳、燕京、沪城、天府和盛京五地同时召开。 来参会的人,多数是奔着这顿据说人均五百元的大餐而来,而且会后还能带走一个海鲜大礼包。 很多事先都没研究过会议内容的人,听着听着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鲍鱼龙虾不香了…… 自己在家里就能生产手机?这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你不但不用明白软硬件是如何搭配工作的,还不用担心自己不会组装。 连摄像头、跑马灯、手机壳和屏幕都是现成的,就差装好了让你卖了。 而且人家提供的这个方案还不像那些大厂一样要收几百万的费用,就像买白菜一样,你给钱,人家就给你货。 天底下还真有这好事儿? 市场上号称手机中的战斗机的那个牌子,最便宜的都要一千多块,这个才卖几百块钱,而且不止见半儿的利润。 没有牌照私自生产算违法? 这一点儿都难不住聪明善良的国人,四十几家有牌照的大厂都给你谈好了,借他们的标入网,每部手机只需六十元的费用。 人家都把心操成这样了,剩下的就是你有没有胆子了。 试试又能怎样?真要是不行,人家不是还承诺可以退回去吗?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在彭乐和刘运成的运作下,全国各地发展了一万多家下游厂商(事实上,真实数据可能比这个更惊人)。 如果你有幸得见几个人同时开机,那么一定都是英多公司的定制广告:哟吼,欢迎来到多彩的英多世界…… 当年盛况…诞生了很多新颖的品牌名称(如菠萝、小辣椒、尼彩),还诞生了一个被赋予了新定义的名词——山寨 同时英多也没闲着,和联科的订单结束时,英多自己的“钥匙”也已经生产出来了。 就在这一事业春风得意的时候,2006年渔圳的年会上,钱亦文突然又有了不同的调调—— 第一,三年时间内逐步退出低端市场; 第二,按照电脑的标准同步研发新型智能手机。 刘秘书不解地问了一句:“钱总,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为什么要撤出这个市场呢?” 钱亦文说道:“生产山寨手机,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不光彩的事儿,没有之一。 “我得努力把自己从这阴影里拉出来,找回点形象。” 刘秘书刚待开口,李进宝适时地跳……站了出来:“大势所趋,早晚必将如此! “依靠低端产业早晚是个问题,吴铭不是早就提醒过咱们了吗?” 刘秘书不再说话,看来大家都赞同,她不想和老板的格局较劲,或者自己的思维真的和老板不能同步。 但刘秘书内心里却在心疼着眼前的业绩…… 第1365章 钱亦文盯着李进宝看了一会儿,看得他心里直劲发毛。 刚要询问对方为何对自己如此关注,钱亦文开口了:“李总,开发新型手机的事情就交给你吧。” 李进宝丝毫不加犹豫,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不就是把电脑和手机整合到一起,然后变小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说得怎么那么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刘秘书一边记录一边问了一句:“钱总,方案出来后,还按现在的模式销售给下线吗?” “坚决不!”钱亦文果断地说道,“打造英多自有品牌,在世界争强!”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刘秘书,新成立一个手机事业部,和其它一级部门并列!” 刘秘书看了一眼李进宝,提醒了钱亦文一句:“钱总,我们有专门的研发部门,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合规?” “就这么定了!眼前这是大事儿,必须提到一定高度上来看待。” 英多集团部分内容…… 钱亦文给刘秘书下达了命令后,回头笑问李进宝:“李总,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这一番话,鼓舞了李进宝,当即表了态:“一年时间,保证给你做出能打电话能上网的电脑来。” 说完后,扫了一眼在座的南光宇、钱晓红、王招娣和陈庆…… 有这么多的科学家在,我怕个锤子? 钱亦文听后也很高兴,瞄了一眼李进宝,又自顾嘀咕了一句:“这么快?那我得抓紧给我的产品取个好听点的名字了……” 李进宝咧了咧嘴:“一个产品名还用现想?你看你那些下线取的名多随意,什么草莓、菠萝、荔枝的,全是水果名,我看就挺好。 “你也来个水果名得了,苹果、鸭梨、芒果……不都没被占用吗?” 钱亦文又盯着李进宝看了两眼,这家伙也是个狠人! 给手机取个名字都不给别人留后路,他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一份人事表格,递到了刘秘书的手里。 “刘秘书,按照这个做一下调整,等我回来的时候,咱就落实。” 刘晓洁匆匆一瞥,吃了一惊! 让我去西南五省? “钱总,这……能行吗?”刘晓洁一边客气着,一边接着往下看去。 这变动看起来挺大,足有一页纸那么多,但唯独她的变动是最实际的。 由一个没有“实权”的办公室主任,直接就变成封疆大吏了…… 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叫“下放”…… 钱亦文淡淡说道:“没什么不行的。 “彭总(小飞)和奚总对你的表现很是认可,特别向我推荐的。 “那边的各项业务开展得都不算理想,担子是重了点,不过我相信你完全能够胜任。 “如果你做得好,将来西北也交给你来管理。” 刘晓洁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奚云梦,心情不好言说。 以后的日子,也能和奚云梦一样拿高额的绩效了,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那么大的一片市场也足够她暴发了。 奚云梦位于白云山麓的小豪宅她是去过的,毫无疑问,这个“老女人”的一切都是从英多获取的,都得益于她管辖的东南和华南大部区域。 但去了西南,就意味着离开了权力核心…… 回味着钱亦文的“将来西北也交给你管理”,刘晓洁的心里大概勾画出了一张清晰明了的地图。 划地为界,她和奚云梦各踞东西,分工明确,形成了竞争局面。 刘晓洁瞄了一眼钱亦文,心里明白了。 未来的日子里,她和奚云梦将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一个为了维护自己的销冠霸主地位而继续努力; 她这个“另一个”,将拼尽全力追赶,以能力来争取到更多的片区,实现赶超奚云梦的目的。 这个老板,我没看错他! 钱亦文的心思,刘晓洁其实只猜到了一半。 前世之事,后世之师…… 他得把雷埋得远点,将来有一天爆了也不会伤到自己,不会伤到英子。 这同时,他也乐于见到存在于英多集团内部的两强相斗。 当然,斗归斗,可不能上升到个人恩怨,让两个女人为了抢男人而争,那是挑唆; 斗争的基点,应该是以公司利益为主体。 无论结果是哪一方胜出,都得对公司有益才行。 这,才是一个管理者应有的大智慧:保障前院核心利益,稳定后院不会起火…… 一直以来他都在担忧着奚云梦的逐渐强大,想找个人来制衡,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 秀儿得管总公司,孟小波要管药厂…… 刘晓洁的出现,恰好帮他完成了这一布局。 刘晓洁开口问了一句:“钱总,您刚才说要走,要去哪里?需要我安排一下日程吗?” “不用,我和董总去趟湾岛……忙你的吧。”钱亦文颇有深意地说道。 刘晓洁点了点头,把那页薄薄的人事调整表郑重地收入她的文件夹中。 这,将是她在英多集团东南总部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你去湾岛干什么?”一旁的钱晓红问了一句。 钱亦文笑道:“三姐,联科帮了咱们大忙,而且有求必应,礼节上咱也得登门致谢才对。 “更何况蔡能人说他在岛国的投资遇到了问题,我们同宗同祖,应该伸把手。” 钱晓红点了点头,这个兄弟总是能把赚钱和民族大义联系到一起…… “我也去!”李进宝来了一句,“还没去过宝岛呢。” 钱晓红白了他一眼:“哪你都想去!做好鞋了吗? “过段时间要去以色列谈低端光刻机的事儿,你去不去?” 李进宝缩了缩脖:“那地方我可不去,再让流弹给我报销了咋办!” 南光宇抬眼瞄了一眼李进宝,这年轻人还挺惜命的,有战乱的地方还知道躲着点儿。 我老头子可不怕! 事实上,南光宇真的不怕。 怕也没用,这事儿老教授不去,还能轮到谁去? …… 第1366章 时絮荏苒,岁月如梭…… 一年一年又一年…… “别闹我,去找你姥爷去!” 原三十六厂,连遗址都算不上了。 被妈妈无情驱赶向姥爷的小零零后,完全不知道她脚下的土地上曾经生活着怎样的一群人,有着怎样的故事。 此刻,正攀膝绕颈地缠着钱亦文给她的手机解锁。 钱亦文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追剧的钱珊,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王姓小女孩,心中暗骂了一句: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这手机也不是我的,我哪知道密码呀?”轻捋着一小撮完全不够局势的胡须,钱亦文无奈地说道。 小女孩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姥爷,这不是你造出来的吗?” “我造的就一定知道密码吗?全国一大半儿的人都用我造的手机,我随便看别人的手机,那还得了?” 小女孩的意识还没上升到这一高度,依旧不依不饶。 爷孙俩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闹着,英子走了进来。 瞄了一眼闷头傻笑的钱珊,不免有气!哪有这么带孩子的? 疾步上前,一把将钱珊面前的笔记本合上了。 “妈!干什么呀你这是?”钱珊一边说,一边伸手来夺。 英子死死按住了笔记本,指了指孩子:“快去哄哄!” 钱珊无奈起身,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老是玩游戏,眼睛都累完了。” 英子白了闺女一眼:“你都快钻电脑里了,你还说她?” 手机解了锁,小女孩麻利地点开了游戏,两眼放光地把手机横了过来。 唉!大概是如此吧? 看着重新打开了电脑的钱珊,钱亦文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好不容易带孩子回来过了个节,这可倒好,各自为战,全没点亲情意思。 骂归骂,投向钱珊的眼神依然还是充满了慈爱,比她小的时候更为甚之。 也许,是自己老了的缘故吧? 由小到大,钱珊在他面前都比钱多说话要有底气一些。 对钱珊个人的事情,钱亦文也很少干涉。 唯独反应强烈的,可能就只有两件事—— 第一,小时候非要从炕上往地下爬时,被坚决制止过; 第二,某一年,突然在别人的怂恿下生出了要做演员的念头。 也是,王磊要是稍微使使劲儿,捧红天生丽质的钱珊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钱亦文觉得这事儿不管不行。 没有瞧不起某行业的意思,只是他觉得自己的女儿……不行! “让她们演给你看多好,为啥非得自己去演?” 钱亦文的劝诫慢条斯理,并无强制:“你没听那些成名的女演员们说吗,演戏是最累的工作。” 孩子大了,什么都懂,提醒得要婉转一点…… 钱亦文的话起了作用,钱珊明白,连她要嫁谁她爹都不管,当演员的事儿一定要管,肯定有几分道理。 钱亦文看了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的小外孙女儿,挠了挠脑袋。 这一个,更让她头疼。 几年前,他听说了这个著名平台推出的著名游戏。 当他从身边一些半大孩子们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个莫辨雌雄的人物时,整个人都懵了。 历史人物被安排到游戏中是可以的,枯燥的历史知识要是能在游戏中加以普及,也是一件好事情。 连性别都能改,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如果说大人为了缓解一下生活压力玩一玩也就算了,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有辨识能力,这让她以为她以为的以为就是她以为的以为,那不麻烦了吗? 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钱亦文犹豫了一下,但180度自动人脸识别的摄像头已经帮他点亮了屏幕。 天意! 钱亦文果断冲着手机发出了指令:“小多小多……” “我在呢……” “给李总打个电话!” “亲爱的用户,您预存了三百六十五个李姓联系人,其中八十九人被标注为总经理,另有一百二十二人疑似,请您以读出全名的形式确认。” “三姐夫!” “好的,这我就明白了……” 听着小多疑似犟嘴的应答,钱亦文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就是他妈的高科技。 你还不敢说出来,只要你把这句话说出来,它一准儿会教育你一顿…… “三姐夫,咱那手机能不能控制什么软件不能安?”电话接通,钱亦文问道,“比如说……某民族企业的某游戏!” 李进宝被这一问题搞懵了,怎么突然间关心起技术问题来了? 这家伙平时就不玩游戏,也挺讨厌别人玩游戏的,自己手机里的游戏,都在自己高超技艺的加持下,后台把图标改成了正正经经的办公软件。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问你能不能控制!” “能倒是能,不过这不符合行业规范啊……”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问了一句:“谁定的行业规范?” “你签了字的!”李进宝说道,“和反垄断相关的内容……” “要是控制这些游戏不出现在我们的手机里,算是垄断吗?” “算……” 钱亦文哼了一声:“算就算吧,你马上更新系统,给我制造个不兼容出来!” “你要真这么干,可是要得罪很多人的,你可想好!” “对得起良心就行了……”钱亦文淡淡说道,“他要告就让他告吧,我宁愿跟他对簿公堂,也不上道德法庭!” 末了,钱亦文又嘱咐了一句:“给人家留点面子,像五子棋、中国象棋这一类的游戏,给保留几个吧。” 放下了电话,钱亦文想,就算我输了又能怎样呢? 凭我的英多集团,手机业务只是四大版块之一当中的一小部分,怕你什么? 只要百姓能支持我,赢点口碑也值了。 钱亦文的底气,来自于英多集团的壮大! 英多集团,真的壮大了,壮大到一页纸都放不下了…… 真放不下了,所以做了些删减…… 英多集团的四大版块已成规模,有些已经是行业同仁无法撼动的存在了。 英多医药集团,发展成了从种药到制药再到终端零售,标准的一条龙,层层有利,还有效地降低了药价; 英多科技集团,光电产业的订单遍布五湖四海,高薪养的科技人员比科学院的还要多,而且不乏从海外归来的。 钱亦文常问自己和别人:都说出去的不愿意回来,这不是回来的挺多吗?为什么呢? 英多置业,主要是英子的房地产和钱多的旅游产业; 英多贸易,卖着松井实业和朝晖产业的高端设备。 松井荣之和田中秀荣这两个早去了天堂的老头儿,可能到了那边也没有想到,自己和英多合作的买卖,如今已经被排到了最后…… 第1367章 “是时候说再见了……” 氧气面罩下,钻出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 同时,一只颤抖的手伸了过来。 钱亦文也伸出了手,满眼悲痛地说道:“真是料想不到啊…… “你……你……也有今天!” 由兄弟骂到了姐夫小舅子,又骂成了亲家,钱亦文不想让老王有遗憾,死也得是他骂死的才行。 骂,也是一种情感表达。 高声怒骂,打情骂俏,都是。 他和老王之间,也是如此。 王秉春呼吸罩下的嘴上下左右动了几下,瞪大了眼睛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说道:“别难过……好好活着……你还年轻……” 钱亦文别过头去,不忍直视。 这个人,是他的贵人。 前世,在春城火车站前给他生意,让他能够蹬着倒骑驴给自己拉货,带给他介绍生意; 今生,跟他同甘苦共患难,渡过了一次次的危机难关。 “没事儿,你也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钱亦文动情地说道。 “孩子们呢?怎么还没来?” 钱亦文无奈地看了一眼王秉春:“王磊带了一群演员回来,这会儿去镜月湖划船了。 “我听他们说是还要去我儿子的‘山间有我一亩田’看看,然后还要去三合堡原乡度假村住上几天…… “你就别等了……” 老王又是一顿猛咳,紧紧拉住了钱亦文的手:“唉!白扯呀……看来我还得指着你呀! “能不能……给我根烟?” 看着王秉春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劲儿地在空中抖动,一旁的英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按响了床头的医用呼叫器。 不一会儿,护士神色慌张地跑进了88888vippp病房。 扫了一眼病房内的情况后,客气地问道:“董事长,有什么需要?” 钱亦文叹了口气,指了指病床上的王秉春:“要不行了,把咱们刚研发的回阳救逆针给他打几针吧。” 护士转身刚要走,王秉春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冲着护士连连招手:“回来回来,人没事儿,人没事儿……”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懵了。 毛茸茸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看向了钱亦文。 钱亦文挥了挥手,护士退了出去,却也不敢远走。 能住进这屋里的人,比大熊猫更欠缺自理能力,万一哪口气喘不匀,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屋里,钱亦文骂了一句:“我们俩就是要出去旅游,临走前来看看你,你看你我给整这出儿,我还以为你真要走了呢!” 老王一边甩掉氧气面罩一边嘟囔着:“这玩意儿不是说供氧的吗?怎么这么憋得慌呢?” 英子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再装一会儿,我就打算憋死你了……” 一边说,一边拿脚碾了碾高跟鞋下被她踩扁了的氧气管。 “你……你……”王秉春红头胀脸地指点着英子,“最毒妇人心哪!我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亲家母,当初……” 英子毫不示弱地上前一步:“当初你要怎样?” 老王往床脚缩了缩,没敢说出他想好的那句玩笑话。 真要是说出不能结亲家的话来,王军都得跟他急眼…… 憋了一会儿,才指着英子说道:“当初他说想不要你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劝他!” 英子听了,转向了钱亦文:“还有这事儿?” “没有的事儿啊!”钱亦文连忙摆手,又挤眉弄眼地指了指王秉春。 英子会意,又看向了王秉春。 人老尖,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老王是属兔子的吧? 王秉春见内部瓦解失败,赶紧转移话题,冲着钱亦文央求起来:“烟!烟……带烟了吗?” “抽什么烟?让你来不就是想让你戒了吗?”门开处,刘丹凤皱着眉头说道。 王秉春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这辈子,算是上了姓钱的当了。 劝和了我们两口子,从此以后好日子就算来了。 先是彻底臣服于老婆,后来又来了个姓钱的儿媳妇儿…… 这丫头,从小就被她一直宠着,他就跟钱珊的亲爹一样。 嫁过来以后,钱珊还是拿他当亲爹看待。 他一把年纪的人了,自然懂得避讳,可钱珊却不这么想。 你一有个脸色不好看,那边就撒起娇来了,打打不得骂骂不得的,这日子…… “亲家,我说你把医院整成这样能挣着钱吗?”王秉春一边把刘丹凤递过的戒烟糖塞进嘴里,一边问了一句。 “咋能不挣钱?” “就这服务标准,我看你收这点钱都不够给医护人员开工资的。” “嘿嘿……”钱亦文笑了笑,“我就是来让你体验一下,你又没问我这康养中心啥价格,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挣钱?” 王秉春会心一笑,心中明了。 来的人,哪个差钱儿? 这个亲家,别的他不服,可要说到做生意,真是能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万全。 “刚才这屋里怎么回事?”刘丹凤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那护士现在还在门口站着不敢走呢。”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又按了一下铃。 余音未绝,那护士果然就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还没走?”钱亦文问道。 “钱董事长,我怕万一有事儿来不及,没敢动……” 钱亦文淡淡说道:“这人死不了了,你回去吧。 “去护理部领一顶带条的帽子吧。” 护士愣了一愣,欣喜点头致谢后刚要走,钱亦文又补充了一句:“直接领一顶两条杠的吧,希望你以后的工作表现能让你再加一条杠。” 护士千恩万谢地离开后,老王往床头上一靠,酸劲上来了:“你瞅瞅,这辈子就对小姑娘好! “在门口站那么一会儿,这就连升了两级,你咋不给他整个五道杠呢?” “别瞎说,人家这叫激励!”刘丹凤白了王秉春一眼,顺带着看了看英子。 英子颇不以为然,自家爷们儿啥样,她心里有数。 从孟小波到奚云梦,再到被他下放的刘晓洁,她都看得出来,钱亦文在努力拉开和其他人的距离。 目的只有一个,维护正统。 许多年来,她亲眼所见太多钱权在手的人在外面的行径,也曾被人勾搭过,她知道男人有钱了十有八九是要不安份的。 但眼前的爷们儿,却是个例外…… “亲爹呀,你俩可真是有正经事儿啊!刚解封家里就待不下了……” 钱多皱紧了眉头,坐 第1368章 王秉春说,他真没病。 尽管英多康养的医生综合各种仪器所给出的数据判断,说他已经是半个废人了。 承认有病,影响太大! 又戒烟又控酒的,这谁能受得了? “都到了吃一口得一口的岁数了,还控制啥?” 面对刘丹凤和钱亦文夫妻俩的告诫,他还在为自己争取着。 无奈之下,刘丹凤伙同钱亦文一起把他给骗到这儿来了。 二十四小时的vip待遇,把老王给折磨完了。 别说抽烟了,就算他想把床单子点着了闻闻味都做不到! 想跑? 在这里,除非他变成六条腿的,四条腿的都别想跑出去。 好歹熬了一天,第二天实在是受不了了,老王突然变得极其虚弱,护士只好通知了家属…… “一天没抽烟,这不是也没死吗?”刘丹凤盯着老王嘲讽了一句。 听了这话,老王就势往下一出溜,开始拿腔拿调:“哎呀……哎呀……快啦……” 刘丹凤白了他一眼,转向了钱亦文:“我听王军说,你俩又要走了?” 英子笑道:“都加满油了,要是不接到亲家要完的电话现在都出发了。” “我给你俩的好事给耽误了呗?”老王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翻了个身,把宽大的脊背朝向了几个人。 刘丹凤强忍着笑又问了一句:“这次打算去哪儿呀?还走大陆架呀?” 英子咧了咧嘴:“可不去了,出了国就得换临时驾照,有些地方还得租车,挺多地方我开不了,只能他一个人开。” “为啥呀?”刘丹凤问道,“路况不好啊?” “不是,是英式交通规则,太不习惯了。” 老王稍稍转过头来,嘟囔了一句:“他能开,你就可他一个人抡呗…… “反正有联合国护照,他不是说去耗子洞都免签吗? “有那护照不用,不是白瞎了世卫组织的一番心意了吗?” 钱亦文白了他一眼,对刘丹凤说道:“不去国外了,主要的地理地貌看过了也就行了。 “这次准备追寻着一个人的足迹,把国内以前没到过的地方再走走。” 刘丹凤没有问是谁的足迹那么值得去追寻,她对旅游不感兴趣。 想让她放弃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天天出去野,她做不到。 钱亦文和英子,倒是真的越玩越野…… 吴哥窟里迷过路,尼亚加拉大瀑布里洗过脚,西伯利亚猎熊时差点没冻死,还在非洲平原上让狮子把徕卡相机给追丢了…… 如今想想,身边还有没去过的地方,何苦跑那么远? 钱亦文打开了手机,进入了一个熟悉的页面。 这个曹先生,三十多年始终坚守着他的博客不肯转移阵地,仿佛他还活在那个时代,压根就不知道有球球和微信,不知道有抖音和慢手一样。 这次见了面我得提醒他一下,他的这个阵地都快要黄了,两年前就已经退市了,再不换个地方,恐怕几十年的数据都得丢失掉。 唉!这是能劝动的事儿吗? 始终如一,不好吗? 一边想一边浏览着曹先生的动态,钱亦文察觉出了不一样。 他怎么跑燕京去了?不是总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喜欢人文景观吗? …… 放下了手机,钱亦文看向了王秉春。 想了想,对刘丹凤说道:“姐,要不让他少抽点吧,这样子死不死活不活的,看着更难受。 “别再一时想不开,撞了墙可就麻烦了。” “就是就是……”老王听了,一翻身坐了起来。 因为马上要有转机,也忘了钱亦文是在骂他了。 刘丹凤想了想后伸出了几根手指,在老王眼前晃了晃:“三根……一天三根,多了不行!” 王秉春眨巴了几下眼睛,弱弱地犟了一句:“我是不是得问问是饭前抽还是饭后抽?” 钱亦文瞪了他一眼:“给两根就不错了! “大夫说你那脑血管都堵了一半了,再不戒烟通下水道的都拿你没招了!” 老王默默地接受了现实,他也知道大家是对他好。 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就听见钱多在气急败坏地打着电话:“留下!多少钱都留下!” “什么东西呀,非要留下?”钱亦文顺口问了一句。 钱多淡淡说道:“我妈盖那个政府大楼要卖。”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留它干啥?” 当年气派的大楼,如今已经过时了。 对比其它兄弟省市后,政府决定重新选择地点,已经由英多地产再建完成了。 风气使然,跟不上不行…… 要不然,那些不懂的人还以为我们淞江省穷得连一栋楼都盖不起了呢。 钱多说道:“周围片区已经成规模了,那么大一片地,我想开发一个福乾六期。”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劝了一句:“钱董事长,我觉得你这想法欠妥呀! “都这火候了,还开发,对吗?” 钱多和钱亦文争论了一会儿,败下阵来(过程自行脑补)…… 斜眼溜了一眼他爹,嘟嘟囔囔地来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大撒手不管我经营了吗?” 钱亦文停下了装行李箱的动作,直起了腰板:“你做的对,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 “你要犯错了,我还不管,不是没正经事儿了吗? “再他妈犟嘴,我给你撸下来!” 钱多闷坐了一会,看了看爸妈的两只大行李箱问道:“你俩这是又要走啊?” “嗯……” “亲爹呀,你俩可真是有正经事儿啊!刚解封家里就待不下了……” “不解封还能拦住我们吗?” “现在就走?”钱多看了看表,“这都下午了,明天再走不行吗?” 钱亦文白了儿子一眼,没言语。 这么多年了,说走咱就走,风风火火……这性子你不知道吗? 装好了行李,钱亦文舔着大脸问了一句:“我跟你妈要上路了,你没啥话要嘱咐的吗?” 钱多一拧身:“没有……” 钱亦文哼了一声,指了指钱多的脊梁,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肖子,说两句还他妈给我脸色看! 指点了几下后,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钱多的声音:“开车累了就进服务区歇一会,可别逞强啊! “要是感觉身体不适,就找咱们的医院去看看……” 钱亦文嘿嘿一笑,遥遥答应了一声。 和英子对望了一眼后,嘀咕了一句:“不肖子也有面乎的时候……” 第1369章 莽莽群山中,钱亦文和曹先生再度相遇。 一瓶老酒,半锅曹先生现摘的野菜,还有英子从车上拿下来的大包小包的速食品。 当然,少不了钱亦文最爱的牛肉干。 曹先生拿一双筷子搅动着眼前的小锅,嘴里念叨了一句:“这要是有点芝麻酱就好了,是不是就只当是吃火锅了。” “有有有!”英子一边说一边回了车里。 不一会儿,一瓶芝麻酱放到了曹先生的面前。 曹先生回头望了一眼钱亦文长5997cm的蓝牌车,又念叨了一句:“要是有点芥末油就更好了……” “有……” 曹先生一边调着酱,一边笑道:“我得说点啥,你那车里能没有呢?” 钱亦文笑道:“大哥,媳妇儿都带着呢,你说还能缺啥?” 二人抚掌大笑,开始开怀畅饮。 天色渐晚,英子回车里睡觉去了,一箱燕京又被摆了出来。 一听凉啤酒递过去,钱亦文开口说道:“大哥,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 曹先生说完后,哈哈大笑,夸张的表情导致颔下一缕斑白的胡须抖动不已。 笑够了,曹先生说道:“问吧,反正我的人生单纯,也没多少事情。” 钱亦文笑了笑:“你漂泊了一生,爱人真的不反对吗?” “爱人?”曹先生微微皱了皱眉头,“以前倒是有过两个,不过那都是过去时了。” 钱亦文听此一言,立马就没了再问下去的欲望,可曹先生却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从第一任到第二任…… 讲得英子都从车里探出头来,这发生在真人身上的真事远比听小说过瘾。 “你知道人生最不堪的是什么吗?”讲到无奈地与心心相印的人离别,曹先生问道。 “爱而不得吧?”应着曹先生故事里的情境,钱亦文自然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曹先生点了点头:“在自己最杂乱的年华里,遇到自己最喜欢的人!” 沉默…… 原来,没有人天生喜欢流浪…… “大哥,都这岁数了,还准备骑多久?”钱亦文有意打破沉默,随口问了一句。 曹先生抬眼看了看燕山顶上渐高的一弯新月,淡淡说道:“所有的县级行政区都到过了,所有的国道都涉足了…… “从秦到清的帝王墓前都搭过帐篷,看过和三千多历史文化名人有关的古迹…… “接下来就一路向北,回家等死了。” 话题并没有因为曹先生苍凉的中断,只是这些关乎人生意义的话题再勾不起英子的兴致,缩回车里和衣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色微明。 也不知道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还在那里侃侃而谈。 得了,今天看样子得自己开车了…… 等到英子洗漱完毕后,两个人才算作罢。 曹先生已经钻回了帐篷里,英子隐约听到他在和人语音:“增持英多集团3000股…… “资金不足,不会把别的卖掉吗?” 英子和钱亦文对望了一眼,这一宿没白聊,还忽悠来一个股东…… 临走时,英子指了指帐篷:“你不打声招呼啊?” 钱亦文打了个哈欠:“不打扰,是最大的尊重……”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曹先生的博客。 一路向暖别关山 帆止前朝故垒边 风起燕云漫拾阶 顺水行舟*** 自顾看了一会儿,钱亦文朝着英子举了举手机:“你看看,祝福咱们呢。” “藏头诗?”英子看过后说道,“这怎么还缺几个字呢?” “可能是喝多了,灵感没完全迸发出来吧?” 英子笑了笑:“往哪个方向走?” “绕过五环,一路向西南。” “咱不回燕京的房子看看?”英子问了一句。 钱亦文轻拍了一下脑袋:“卧槽!你要不说我都忘了咱京城里还有一套房子……” 英子白了他一眼:“多大岁数了,还说脏话。” “再说我还能说几年,忍忍吧!”钱亦文嘿嘿一笑,“别去了,咱这车门口都停不下。” “那个方向有什么好看的?” “我带你去走西口!”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一切计划都被一个电话给打乱了。 “刘晓洁?”钱亦文盯着手机看了看,疑惑地说道,“她给我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已经交权了吗?” 英子说道:“快接吧,既然打电话了那一定是有事儿呗。” 钱亦文接起了电话,刘秘书清脆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钱总,我这边有个大客户想见您……” 钱亦文一愣,随即问了一句:“做什么的?你没给我儿子打电话吗?” 言下之意,我都不管事儿了…… 刘晓洁说道:“钱总,我给董事长打电话了,他说你恰好在燕京附近,我才给您打的电话。 “王总是做海外饮片生意的,人现在就在燕京,您要不要见一见?” 钱亦文愣了半晌,不言不动…… 什么情况? 与药相关的事儿,也不归刘晓洁管哪? 更有,他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呢…… “去看看吧……”英子靠边把车停了下来,“退是退了,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吧?” 钱亦文点了点头,冲着电话说道:“那你把地址发给我。” 帝都酒店…… 眉目含情的小女人,双手擎杯,躬身相敬:“钱总,这杯酒,我可是冲着您的人品敬的……” “林小姐,钱总三高,我来替他吧……”刘晓洁适时起身,打算替钱亦文拦上一拦。 钱亦文听着林小姐的乡音,浑身一激灵…… “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 英子正为钱亦文的举动感到奇怪,手机震动了一下…… 拿出手机一看,钱亦文发来了消息:“我在门口等你!” 英子大感意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跑了出来。 “干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走西口!” “这……”英子一指背后富丽堂皇的建筑,“这么走了,不礼貌吧?” 钱亦文做贼一样拉起了英子的手:“快走!保命要紧……” …… <终> 不忍说再见,后续会有些许番外奉上…… 感谢一直以来不离不弃的各位书友! 第1370章 我没有名字,也不求存在感。 能有幸在钱亦文的世界里昙花一现,完全因为董总突然就喜欢上了听书。 在属于她的这本书里,我写了一本书。 听来别扭,不过事实如此,我确实是写了一本成绩极差的书。 有多差? 老爹说,不够油钱…… 当然,他说的不是车里500ml已超3.6元的汽油,他说的是灯油。 我想,老爹说的对,当真不够灯油钱。 成绩固然非常不好,但中途却没有生出过因此而断更的想法。 不止一人提醒过:反馈率如此之低,再坚持下去就是在浪费时间…… 想了想,有一人在反馈,说明还是有人在看(比如德高望重的园支书、有点烦人的三姐夫李进宝、不苟言笑的陈庆、抠到家的苏冠宇、默默无言的荣三姐……) 除了书友们的支持,坚持下去,还和我的老爹有关。 他说,目标确定了就该达到,不然你定它干什么? 就如他一样,说出了要走遍神州的话,中途难道要停下来吗? 故而,一直在蹒跚前行。 我在蹒跚前行,老爹亦如是…… 在他推着车子翻越一座座海拔超4000米的雪峰时,我也在过一个个的坎儿。 他的山,在他的眼前; 我的坎,在我的心里…… 好在,经历了多次的修改加工,我的书如《重生1985,给妻儿幸福生活》一样,终是得以完满,画了一个句号。 就如他举着他的酒壶在阳关故道与某人对饮一样,明天,我们都将迎来一段新的征程。 他去他的理想境地,我也将有一段新的故事展现给大家…… <假使你能找到我的头像,点一点后当能看到有一部名叫《建国》的作品已经悄摸叽儿地建档了> …… 说说我刚完结的书,这是今天的正题。 我的书里,有男人,也有女人。 没了这两个物种,我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恨情仇。 有人说,我写的并不像是重生文。 是纪实,是传记,是一段真实的生活经历,只是披了一件重生的外衣。 我想大声驳斥你们——错!内衣也是…… 甚至有人怀疑我就是书中的某一个人。 好吧,你们说的都对…… 关于爱情,我觉得我的男主和女主并不出彩。 不时表露出的亲昵(福利)远不是爱情的全部,你看—— 书中小人物的爱情,并不比男女主的爱情逊色。 笔下有神的瘫子,为爱赴死,他比男主更爱他的另一半; 目不识丁的庄稼老汉,不厌弃他的疯婆娘,他比钱亦文更懂珍惜; 一个异国女子,爱而不得,终究选择了避让。 (莫要怀疑我在为一个宿敌鸣冤,由头至尾看完的朋友当知,我对这一友邦的人从来没客气过,无论他得罪过主角还是帮助过主角,这是原则问题) 爱,有多种,不是拥在怀里就是爱! 这或许是我想要说的…… …… 我的书并不热闹,没有让人异常激动的情节,甚至安排男主意外获得一笔财富都战战兢兢。 生活本就是点点滴滴的琐碎事,哪有那么多的传奇? 而我要表现的,恰就是真实或基于真实的一些过往。 记录的同时,也吐了许多的口水。 记得有大儒曾说过,他说只会歌颂而不对现实加以批判的不是好的文学作品。 我固然不敢把自己和大儒相提并论,也不敢把作品拿来硬说成是“文学作品”,但说是“作品”还算勉强。 故而,歌颂与批判也被穿插于书中。 歌颂了爱情、亲情、乡情,还有做为一个普通人应有的对于社会的共情。 歌颂的时候,我得陶醉。 美好的东西,总是会给人一些心灵上的享受; 吐口水的时候,我很得意。 幸好,还保留有一个渠道能让我吐几口口水…… 批判有时并不讨喜,甚至让人感到厌恶。 揭开伤疤,总会有人疼。 但从任何角度来看,我们却又少不了批判。 我坚持下来了,一路吐得畅快酣然,旁若无人…… 有人说,你把一个夜店女弄进官场,真刑; 有人说,公认的民族企业不容诋毁; 有人说,连**的**你都敢说不,这是想要封禁吗? …… 我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我想,就如我惧怕一条咬过我的狗,却又缺乏冲上去咬它的勇气。 但并不影响我把这条狗的恶性告给他人,让人们知道这条狗的狗性。 大约如此,无它。 再次感谢创造了钱亦文和英子的作者,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得以出现在他们的故事中…… 下面这段文字,之所以重发了一次,是给手速过快的朋友的,我怕你翻动得过快,错过了什么…… <假使你能找到我的头像,点一点后当能看到有一部名叫《建国》的作品已经悄摸叽儿地建档了> …… …… 余言未尽,江湖再见! 第1371章 鄙姓钱,有钱的钱…… 名亦文,不是一文钱的亦文…… 本来,我第一个出场才是理所当然且天经地义的。 奈何,那个写书的人较我身法更为敏捷…… 不知她由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要有番外,就抢先跳了出来…… 她三十岁,我都……容我算算…… 比不了,没法比…… 人言得宠的人都有恃无恐,我想她是被像我媳妇儿这样的人(你们)给惯坏了。 我媳妇儿惯着,我当然也得惯着,不然我猜媳妇儿不会惯着我。 不过,她说的某些话我却不能苟同。 说什么有一个人看她的书,就是对她的认可,她就要一直坚持下去。 切…… 我一个做了两辈子生意的人,会相信这种鬼话? 不过,她还真是坚持下来了,我再一次快要不行的时候,她还在坚持。 我猜她是闲的,她说我有点欠揍…… 嗐!说她干什么? 她自己都说她只是昙花一现,我给他争这篇幅作什么? 这,可是我的主场! 我,才是角儿…… …… 一壶老边烧锅,煨在火盆里。 酒香弥漫,满室氤氲。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摆好,老爹却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今年的账,怎么又差了七分钱……” 老爹眉头紧锁,他手里那只露了底色的钢笔,正以转动速度向外界透露着他对此事件的重视程度。 “爸,七分钱我给你出了吧。” 我虽然不如李进宝懂硬件,但我想一个cpu的触点大约够给老爹平一辈子的账了吧? (李进宝,你出来帮我证实一下……) “小孩伢子,你不懂!” 还小孩伢子!怎么这么说我? 你以为你是爹我就不敢发脾气了吗? 看看日历,1961年的我忍了,现在是1973年…… 老爹说完后,又接着算他的账了。 一丝不苟,是一个会计该有的态度。 更何况他这个会计不但兢兢业业,此刻还战战兢兢…… 老爹的人生,并不精彩。 甚至有点糟糕…… 他有着美好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后来他活进了“历史”,成为了一小段历史进程的缩影。 幸运的是,在这段进程中,他倒也算是比较成功的了。 因为有着大多数人不具备的识字算数能力,他是“赵、钱、孙”三姓之中活得最好的。 那些人(包括二大爷和四叔)干着最累的活儿、受着最窝囊的气的时候,老爹的算盘打得行云流水。 工作队的人说:嗯!钱老三这个**分子,是一个可以改造好的人。 我猜,主因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我爹是全村为数不多能写全百家姓并且把小九九背下来的人,一切都是妄言。 为此,有人说老爹是幸运的,我想是的。 某种程度上,他比他的大哥要幸运。 至少,他一直姓着钱,一直能够被三合堡包容。 …… 老爹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小心拧好他的钢笔,插入发白的上衣口袋里。 哗啦一声,刚才还在“三下五除二”的算盘子,已经没了“三七二十一”…… 端起刚为他斟满的老边烧锅,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老爹发出感慨:“这是啥酒?味挺正啊!” “老边烧锅。” “老边烧锅?没听说过……哪整的?” 老爹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就像一个重生回来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懂一样。 “我从那边带过来的。” “哪边?” “就那边,你喝吧,别问了……” “唉……”一声长叹,老爹双手擎杯,向着北面把酒杯举过了头顶,口中念念有词,缓缓将酒倒在了地上。 对待他爹,我爹从不吝啬,尽管我觉得他挺抠门儿的…… 给我爹倒的酒,被我爹敬了他爹,我又给我爹满了一杯。 老爹几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给我讲起了他爹的故事。 我默默地听着这些已经过时了的絮叨,不时互动,以使他觉得我在用心记。 某年,他的爹离开了三合堡; 又某年,他的爹回来了。 我爹说,他爹回来的时候已很虚弱,肩头上扛着两道由老茧构成的印迹…… 交待了后事,爷爷就奔了西洼荒。 当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龙凤沟旁边的大柳树上解下来时,有年岁大的人说,他肩头上的两道印迹是常年累月“背花篓”留下来的。 ………… 花篓,背在有钱人的身上是装饰,是秀儿; 我爷爷背在身上,是出门乞讨,是苦难…… 他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过他的生活,看似让我这个孙子毫无颜面可言,可我并不觉得。 不是到了一定程度,谁愿意背着井离开故乡呢? 爷爷离开三合堡,是在选择逃避; 他也许知道,这个世界最易于对两种人宽容(或者说是拿这两种人没办法)。 一种,是背着花篓外出讨饭的我爷爷; 一种,是回来后就把自己挂在了树上的我爷爷。 一个人,已经到了这两种地步,还不被放过,就说不过去了…… (当然,也有埋了后依然被刨出来的时候) …… 吃过了饭,老爹一推碗筷,向窗外看了看,起身下地。 “爸,再喝一杯吧……” 老爹阻止了作势要倒酒的我:“不喝了,得去汇报思想了……” …… 老爹走进了寒风中,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敢在1973年当着我爹的面捏起酒盅,但他走了我就立时胆气豪壮了。 对着煤油灯独酌了几杯后,我不禁感慨。 人这一辈子图个啥? 就说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个自我独白的机会,你看—— 说写书的那个人,用了314个字; 说我爹,用了1350个字…… 到了我这里,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唉!那就做个低调的重生者吧! 这挺符合我一贯谦虚、稳重的个性的。 就算在大漠的书里,我都低调到找不到我自己—— 一文钱,是我的名字,从我爹那儿继承来的; 干了个买卖叫“英多”,是给妻儿的; 骂人、吐口水,没有一句是替自己在争取什么。 还有谁能比我更低调? 还有谁!还有谁! 第1372章 我有一个存在于户口本上的名字,但我想很少有人知道。 写书的许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几百万字里,鲜见她提及我的名字。 我想,她许是嫉妒我的容颜,羡慕我的财富,恨我的什么? 善于揣测的,许是能从我弟弟那里找到线索,通过一通排列组合后,才知道我有一个正名——董树英。 听说,最早的名字比这个要响亮且有女人味儿,但被曹先生给否了。 曹先生说:那个名字一听就是90后,没有时代感,还是叫这个吧。 曹先生说,他有一对同学姐弟,姐姐叫某树英,弟弟叫某树果。 钱亦文是我的丈夫、老爷们儿、孩儿他爹。 他是我爹给我指定的,他拿这个爷们儿把我妈给我指定的那一个换掉了。 很多人说,我妈的眼光没有我爹的眼光好。 你看,她选的身陷囹圄,我爹选的成了富豪。 两个爷们儿,没一个是我自己选的。 在1980年,婚姻已经自由了,但我还是按着传统习惯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让我去相亲,我就去;让我换掉,我就换掉…… 如今,我早不记得当年我有没有过自己心仪之人,是否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着那个盖世英雄骑着驴来到我的身边。 我想是会有的,谁的青春还没有过悸动呢? 我的人生,分为三个阶段。 1981年以前,1981年到1985年,1985年到死。 这三个阶段的划分,是以钱亦文为刀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是这么实际。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从出生一直到1985年的夏天,是很真实的,最后一段则像梦一样。 之前,我有快乐的童年,有和睦的家庭,有做为少女应有的憧憬…… 当然,也有苦难,婚后钱亦文那小子给我的苦难。 一场变故,究其根本是因我而起,却把姓钱的给打趴下了。 很难相像,如果当时他知道这场变故是因我而起,会不会变本加厉。 所幸,他并不知道王胜利对他的一切打击都是因为爱我而不得。 魅力这东西呀,有时候真是让人难堪…… 苦难的日子难熬,这谁都知道。 但好在在1985年临近端午的前两天,苦难终于结束了。 我的爷们儿突然间就变了,变得很不真实。 尽管我不会觉得受虐是件很让人快乐的事儿,但人生是由喜怒哀乐构交织而成的,这道理我懂。 但是,自打1985年以后,我的人生就不完整了——没了苦难。 我的不完整,源自于钱亦文的完整。 他所给予的,全部都是欢乐和喜悦。 我曾问“为什么我的人生里全部都是成功、喜悦?” 被问到的人说:“喜闻乐见……” 我曾问“为什么我的人生里没有失败、痛苦和背叛?” 被问到的人说:“喜闻乐见……” 就这样,钱亦文在我的人生里演着一个近乎于完美的人。 打下一片江山的同时,没有出过一次轨(看不见的不算,精神上的出轨不算),而且还把我推上了人生巅峰。 你们想想,他连一次像样的脾气都没发过,这怎么可能? 之于这一切,我没再问。 我知道,问就是“喜闻乐见……” 我知道,一切的反常都必然有原因。 我也在寻找答案。 从他一次次所提前预知到的事件,到他突然冒出的一句句与时代违和的话语,我都觉得反常。 问,就是他曾在省里的放映员培训班的同学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西行大漠的时候,他曾和曹先生长夜对饮。 车里的我一夜没睡,曹先生的故事固然可以听一听,但我更多的是听我自家爷们儿都说了些什么。 他以为我睡着了,借着几分酒力,言谈就不那么严谨了。 曹先生回了帐篷,他也钻回了车里。 “你相信重生这种事儿吗?”我问。 他没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你信吗?” “我信!” 他没言语,翻了个身,秒睡…… …… 2010年以后,网络上重生文盛行,我一个资深书迷也喜欢。 看了许多重生文后,我特意找到了当年放映员培训班的许老师。 快要死了的许老师,对钱亦文的印象很深,他说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的小伙子。 甚至当年还曾设想过把自己小钱亦文八岁的女儿嫁给他。 后来,因为女儿太小,钱亦文又不肯等,才轮到了我。 最后,我问许老师:“钱亦文的成绩怎样?” 许老师说:“肯定第一呀!” “为什么?” “那几年,刚恢复高考,大家都忙着学习,学生少,所以,那一期就钱亦文一个学生……” …… 第1373章 钱君、钱臣、钱武…… 老哥仨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边。 桌子上是成摞的水果、糕点,还有两只大白蜡烛。 三只酒碗,摆在老哥几个的面前。 四叔轻抿了一口酒,骂了一句:“最近,洒过来的酒可是越来越少了,就那么几滴答。 “我他妈是不是得给这小子托个梦了?” 二大爷也轻轻沾了沾唇,咂了两下嘴,和颜悦色地劝道:“你别再吓着孩子,有一口对付着喝就行了。 “实在不行,咱就撅几根蒿杆子蘸着嘬几口,解解馋就行了……” 四叔一拍桌子,惊起了桌上的三千忘忧尘:“二哥,不懂事儿就是不懂事儿! “他都多大岁数了,眼瞅着都要来找咱们了,还管他叫孩子呢?” 大爷嘿嘿一笑:“就算他老死、来找咱们了,那不也是孩子吗? “等等吧,等孙子大了,他爹来咱们这边以后,上坟的事儿归他管的时候就好了。 “我们爷俩好,他可不能像他爹那样……” “大哥呀,可拉倒吧!”四叔咧了咧嘴,“哪回他爹想多倒点,他都拦着,说意思意思就行了。” 大爷不言语了,想到有人的墓前摆满了白瓷瓶,不免暗想:要真是这样,还真得抽空回去一趟,提醒提醒孙子,传统不能忘啊! …… 钱臣和钱武的人生和他们的大哥比起来,毫不出彩。 在这片黑土地上,这种倔强、幽默、辛勤劳作了一辈子的老人不胜枚举。 如果不是钱亦文重生一回,他们甚至得不到善终…… 哥仨之中,大爷的心最不平静,此刻正在回想着他的一生。 本来,他并不愿意参军,从小体弱,他怕吃不了苦。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爹,按名字看也不应该我去呀,该老四去才对!” 老爹看了看一米三五的老四,对大爷说:“你去跟兵头说,他要是答应收一个孩子,我就让钱武去。” 大爷无语了,坐下来默默听取了临行前老爹的教诲。 老爹虽然是个“种地的”,但挑着担子闯关东之前也是读过书的人。 如果不是战乱,老钱家此时也许正在中原某地富甲一方。 老爹深知,乱世之中,财是催命鬼,手里有家伙才能保平安。 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四个儿子,好歹得有个手里拿家伙的。 本来,这个名额最早定的是老二钱臣。 但老头儿知道知识的力量,没有文化干不出名堂来,顶多让你管个九个人就算是瞧得起你了。 就这样,钱君极不情愿地放弃了可以成为教书匠的机会,参了军。 用沾点文化的说法,叫投笔从戎…… 钱君正想着,老四来问题了:“大哥,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说来听听。” “要是不碰上侄小子,你这辈子是不是就一直不能回三合堡了?” 在那边的时候,哥几个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聊过这个。 到了这边,大家都平等了,每年七月十五和年前,也没见谁的坟头上多几张纸…… 所以,说说倒也无妨。 大爷舔了一口酒,看着碗底子皱起了眉头:“这他妈还真得给钱小子提个醒,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钱臣听出了大哥不太想说话,大度地来了一句:“大哥,要是不愿意说就别说了,不用拿别的事儿掩饰。” 大爷白了他一眼:“替你们发个声,你们还不领情…… “我才不会像那些写书的一样,写了删、删了写的,人生本来就是该咋回事儿就是咋回事儿,能随便改吗?” 四叔斜眼溜了大哥一眼,低了低头:“那你倒是说呀!” 大爷叹了口气:“写个书,也挺难的……” 钱臣和钱武听了这话,放弃了吃瓜的念头,私聊去了。 听两句鬼话,如此之难! 钱君讳及谈起的,是人性,是远没有书中精彩或不堪的人性。 是多少笔墨都无法掩饰的。 美化过后,依然会有漏洞…… 钱君咽下了涌上心头的万语千言,干笑了两声:“说说你俩吧……” 钱臣和钱武对视一笑:“我俩有啥好说的? “我俩这人生寡淡到像一瓶经历了27层过滤的水一样,啥味都没有。” 有故事的,不说;没故事的又能说出什么来? “平淡点不好吗?”大爷说道,“平淡的人生,至少没人诟病……” 沉默了一会儿,大爷问了一句:“你三哥呢?” 四叔说道:“他说前两天他话说多了,今天就不出场了。” 四叔定定地看了大哥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大哥,你是咋死的了?我怎么记不清楚了呢?” 大爷白了他一眼:“你个糊涂鬼!你自己咋死的,记不记得?” 四叔摇了摇头:“也不记得了……” “这记性!”二大爷白了四叔一眼,“不是那年钱多的孩子第一次叫了你一声四爷爷,你高兴得一口气儿没上来,就过来了吗?” 四叔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自顾笑了起来:“乐死的?咱这哥几个,就我死得好啊!” 大爷气得一抡拐杖:“你这是说我们几个都没得好死呗?” “大哥,我哪能这么说你呢?”四叔往旁边躲了躲,“再怎么着,写书的也不能让咱们死成刘忠那样。” 二大爷往前凑了凑:“老四,你最后来的,你给我们说说,刘忠是咋死的?” 四叔说道:“听说,没了靠山以后,就一直靠碰瓷活着。 “那天想大讹一把,碰瓷了一辆前四后八,碰上了一个狠人,寻思着反正也是这么回事儿了,就来回给他重了几回茬……” 大爷眨了几下眼睛:“我说怎么没见过他呢,原来是碎了……” 二大爷沉思片刻,发出疑问:“大哥,你死的时候写书的写了好几章,怎么到了我们俩这儿,一句没提呢?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凉了……” 大爷说道:“啥也不懂!那叫简断截说…… “死一个说一回,还有人看吗?” 二大爷并不服气,起身就走。 “二哥,干啥去?”四叔在背后喊了一嗓子,“再聊一会儿啊,今天不多说两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二大爷气哼哼地说道:“不行!我得找写书的问问去,凭啥给我简了,凭啥给我截了……” 第1374章 “哎呀!姐夫,你别推我……” 四凤子的声音,多少有点凄厉,凄厉到不好描述。 钱亦文哪管那些,动作勿自不停:“赶紧的吧,大伙儿都等着看呢……” 四凤子好歹是挣脱了,喘着粗气指点着钱亦文:“姐夫,你这就过分了哈!怎么老是来硬的呢? “再说了,我姐还在这呢,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吧?” 钱亦文嘿嘿一笑:“四凤子,你姐和我今天都不能说话,前两天我们都已经开过专场了。 “整两句儿,今天高低你得整两句儿……” 四凤子皱了皱眉头:“我可不出来丢这个人…… “有黎叔,有孟叔,有宋叔……从地位和高度上说,你也不该让推我出来; “有三婶,有父母,有公婆……从齿序上看,咋说也轮不到我来说话! “他们都没说,你让我说话,这不是埋汰我吗?” 钱亦文嘿嘿一笑,揪扯了一下小胡子:“你没有很高的地位,远不及你的老头儿; “你的辈分也不高,前边还有一众老人。 “但你所处的位置重要啊!你在时代中发挥的作用重要啊!” 耿秋凤暗叹一声,这辈子就没有一次玩过他的。 想了半天的一连串的托辞,就这么被姐夫给严丝合缝地给抹平了…… “可是……” 四凤子还要再挣扎一下:“这是谁安排的呀?” 钱亦文暗戳戳往旁边一指。 四凤子放眼过去,一个正在专心打字的人映入眼帘。 “风流漠大?” “你念反了……” 钱亦文白了一眼四凤子:“我可告诉你,她现在正在前边改文呢! “眼摸前儿正好改到第59章,董老师可正在那儿看信呢,你可想好……” 看得清她的标题栏吗? 四凤子瞄了一眼写书的,禁不住一哆嗦。 跟着,又两手一摊:“这么多人看着,我连假牙都没带!” “在我这儿呢!”话音刚落,董树果托着四凤子的全口烤瓷牙,颤颤巍巍走了过来。 四凤子白了董树果一眼:“这辈子呀,跟你就没有过默契…… “搭台子不行,看戏你准能抢个头排!” 董树果没有辩驳,媳妇儿的话,毛病不大! “要不……你去说?”四凤子试探着问道,“讲话的事儿,你不是最愿意干吗?” “我?”董树果连连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疯狂敲击着键盘的人,“人家说,你有代表性……” 四凤子嘀咕了一句:“我能代表啥性……” 一边往台上磨蹭着,一边回头又问了一句:“董事儿咋没来?” “去燕京开会了……”董树果颇不耐烦地朝着麦克风的方向挥了挥手,“快点的吧,一会儿这章的2000字都让你给水没了……” 四凤子嘿嘿一笑:“我寻思着,让儿子也一睹他妈的风采呢。” “我给你开直播……” 董树果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轻点几下后对着屏幕说道:“家人们,给大家放一波福利噢…… “今天你来我直播间你就算是掏上了,给大家独家直播淞江省乃至全国著名女企业家事妈儿演讲! “别犹豫,赶紧点亮灯牌,点亮小心心…… “什么?事妈儿是谁你都不知道? “管理,把这个黑粉给我踢出去…… “嘿!我就这么霸道了!我还差你一个吗? “……” 四凤子走上台后,忐忑的心立马就平静了下来。 几十年风风雨雨,她不怕大场面。 矜持(矫情)一下,是她真没想到今天会轮到她来讲话。 如她所说,无论是相伴着一文钱的青云路,还是围绕着一文钱的家长事,她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出彩。 甚至,她试着把自己从中剔除,竟然对剧情没有任何影响……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很高兴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这让我感到无比荣幸。 “说起来我自己都不能很准确地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优点,如果非要找点来凑数,那就是我长得还行,性格比较温柔…… “可这不是重点,我知道风流漠大让我说几句,并不是因为这个。 “我身上所散发着的光彩,是一个时代的光彩,不是我个人的。 “风流漠大能让我能作为代表站到了前台,是我的荣幸,我要在这里特别感谢她。 “下面,说说我的感想——” …… 我是风风火火的四凤子,大名耿秋凤。 刚才在台上,风流漠大一直在下边盯着我,有些话就不太好说。 现在,脱离了她的视野,我就不怕了。 我该诚心致谢的,是时代。 是时代造就了我以及无数个和我一样的人。 也许,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最初的想法是成为弄潮儿,不过是想要一个丰足的生活罢了。 很多人提起我们时,多会拿财富来衡量我们。 说我们获取了多少财富,说我们为社会创造了多少财富。 但其实我们的作用远不止于此,时代与风向成就了我们,我们也促进了时代的进步。 同样需要被感谢的,不止我一人,还有很多看似是在助力于我但实际也是在成就他们自己的人。 譬如,精明的园有吉,勇敢的丁财旺…… 甚至,连不讨人喜欢的方丽丽和刘凤霞,都要感谢。 没有方丽丽的搅动,我心头的一潭死水可能还要平静下去。 为此,不应该感谢一下吗? (尴尬地喝了一口水)调有点起高了,上不去了…… 说点日常吧。 姐夫吓唬我,说要让写书的回到第59章,我并不害怕。 不要说现在,就算是在当时我也并不害怕。 董树果在结婚当天就把一切都跟我交待了。 一点点的失落过后,我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他能说,说明他已经放下了。 他都放下了,我为什么老拎着,不累吗? 谁还没有一段过去呢? 当然,我可真没有! 平安镇的小伙儿,除了董树果,我谁都看不上…… 末了,感谢一下书友,我看到了很多关于我的评论(包括因改文而被存进电脑的那些),让我想不到的是大家对我一个小角色能够给予关注。 还要感谢一个人。 钱亦文这个姐夫,大约是除了老耿头儿、董树果和我的儿子董事之外,于我的人生最为重要的男人了…… 第1375章 我不是人…… 你当得相信,我真没有说谎。 出现在“人物小样”的番外环节,我很惊诧。 但写书的说,我也是有生命的,而且我不光有生命,还孕育出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 您瞧她这话说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是神州大地上最小的行政单位,和我平起平坐的,还有691500多个。 所以,看起来我很渺小。 就算是这么微乎其微的存在,还有人和我在争…… 倘使你是一个好事之人,想知道我究竟在哪里,那么你一定会失望。 在某知名地图中,搜索结果一两页都放不下。 你且看看,内卷是多么的严重? 搜索结果,让人意外 而我想说的是,我他妈的居然不在上面的这一页里! 请原谅我爆粗口,事实上我也并不高雅。 我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生活在我怀抱里的、我热爱着的和热爱着我的人们,他们的语言内容远比这要丰富得多。 今天,得到了一个机会,我就好好的表现一下,把自己介绍给大家。 说起三合堡,我的历史其实挺悠久的,那得从寒武纪开始说起。 早在冰河时期,这里的地貌其实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写书的:“停停停!你扯远了!” 三合堡:“我这不是寻思给你多弄俩钱儿吗?” 写书的:“不可!敢情水字挨骂的不是你了……” 三合堡:“好吧,你个不识好歹的……我跟你呀,这辈子也就这点缘分了!” …… 发生了点小意外,不过这完全不会打乱我的节奏,我是一个控场比较厉害的地名……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噢!讲讲我的前世今生…… 我隐藏在两省交界的一处丘陵里。 (偷偷告诉大家,我其实连村都不是,是屯儿。 屯儿,你们知道吗? 鹅的老家,哎就住在那个屯儿,鹅是那个屯儿里…… 大概有人不知道屯儿的概念,这么说吧,村下辖的,就叫屯儿了……) 而我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山,大约直线距离足有二十多公里,不知道为什么写书的把我非得硬塞到大山里头。 难道,就只因为她嫁到了三国交界那个地方? 我懒得问,和不讲道理的人,我也懒得说话。 我不知道吉春是哪儿,但知道春城在哪儿。 我距离春城的直线距离大约为150公里。 这个距离倒是不远,就算是开着王秉春的小破车,在驾驶员不亢奋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到了。 我的名字,来源于三户人家——赵、钱、孙…… 在文中,除了最活跃的老钱家之外,其它两户人家也出过场,但可能大家并未在意。 赵奎中是其一,他因为要继承舅舅的一份遗产,搬离了三合堡; 还有最开始出场的老孙头,描述他的大概不超过十个汉字(含标点)。 最早为我命名的,是钱家的老太爷。 我猜,这就是写书的为什么让钱亦文来做主角的主要原因,没有之一。 那一年,钱老太爷从灾荒严重的中原地带携带着家小一路走到了这里。 是的,真的是走到了这里,这是写书的亲口说的,她说有原型。 再说,那年月也搭不着顺风车。 至于他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他没说过,我一块土地,碍于语言上的不便,也不好问他…… 中州?青州?冀州?朔州? 管他呢,来了就是,反正我就记得他小脚趾是分瓣的就行了……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钱老太爷举目观望后,发觉我这块地怎么那么眉清目秀、婀娜多姿、清新脱俗、风姿卓约且又清秀可人…… 优秀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土地,钱老太爷许是第一次见,当即决定不走了! 老太爷扳过脚来,在磨得快要烂了的千层底布鞋上用烟锅子磕出一串火星,果断地挥了挥手,指挥着一家老小伐木筑屋。 从此,我的怀抱里便多了一户钱姓人家。 后来,又来了赵家,又来了孙家…… 尽管后来又来了李家、王家等等,但为我命名的时候,大家尊重了这三位先驱,三合堡由此诞生。 此后,我和人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们对我加以改造,垦殖牧养,使我看起来更加丰满富足。 而我,则回馈给他们衣食。 当然,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好坏,不可能都是好的。 在我身上生活的人们,有邱振玉、徐富、老葛头儿这样的好人; 也有刘忠、刘宝柱、于得水这样的坏蛋。 当然,刘忠本来并不是三合堡人,他是后搬来的。 人都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你看看—— 好吧,咱不说这个,是我大意了…… …… 其实,归根结底我算是一个载体。 写书的可能只是因为某种情怀把我推了出来,如果她的情怀是另一种,那么可能出现的就不是我。 但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她和钱亦文…… 钱亦文买卖干到那种令全国人民都兴奋的地步,还不忘了回头来看我一眼。 也许是怕自己死得早吧,把重塑和建设我的重任交给了他的儿子。 钱多这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打小就看好他,是个好苗子! 我真心希望上面这句新晋董事长能看到,毕竟我的未来如何,可是全指望着他呢…… …… 最后,欢迎一直以来不弃三合堡这种土味儿的书友能来三合堡作客,写书的说她可以做东。 第1376章 遥想当年,柳彬的名字,放在全淞江不敢说,但在吉春这一带谁不知道? 听闻,有些不知事的庄户人家,甚至都拿我来哄孩子睡觉。 “悄悄的,悄悄的,再不睡柳彬来啦!” 现在,我的知名度更高了…… 知名度的大幅提升,和两个人有关。 其中一个是我的侄子,还有一个姓钱的。 我有一个好侄子,很多人都说,我待他甚至好过我自己的儿子。 你们并不知道,我有两个很不错的儿子,大的叫柳敬是,小的叫柳敬之。 但你们也当能看到,我很少在公开场合带着自己的儿子,甚至我都从来没提过我有两个儿子。 但是,对待柳敬言就大不同了。 因为这,写书的还曾问过我:你和嫂子也就是柳敬言他妈的关系咋样? 听了这话,二话没说我就把写书的臭骂了一顿! 和我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扯这个,你拐多少个弯我还能不知道你是咋想的吗? 无非是想得到所谓的素材,把我们柳家写得再不堪些。 说起来还真是幸亏她问了这么一句,她要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下手,那剧情将更加狗血。 那天我偷偷一瞥,发现关于柳敬言的身世,她竟然已经写了三千多字,字字劲爆! 看过之后,我心惊肉跳地把这段文字给shift+delete了…… 谁能想到,我居然知道光按这一个不能彻底删除…… 有些事儿,本没有,但得当它有; 有些事儿,本来有,却要说没有。 这个写书的,不懂啊! 刚刚提到,我的出名,源自于两个人。 除了柳敬言之外,还有一个名叫钱亦文的人。 本来,他只是吉春的五十万分之一,我一个太爷级别的人物,压根儿就关注不到他。 他的存在,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可谁想他竟然一路腾达,搬出了省领导在我面前显摆。 问过我儿子……侄子,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我决定一笑置之。 这还算个事儿吗? 他折腾他的,他一个小白人还能影响到我吗? 甚至,他的存在还有可能变相地给我的脸上贴金呢。 你干得越好,我的政绩不就越大吗? 其实,吉春都有我摆弄不了的人呢,一个省领导我敢跟人家较劲吗? 识时务者不一定是俊杰,但总是不至于吃亏…… 可柳敬言不这么想,他说自己的风头被人给抢了,这口气咽不下去。 我劝他要大度,他跟我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我还是没有动气,这关系到我的下半生。 能否平稳着陆,这可是大事儿!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谁知过了不久他带着一个一米八大个子又来找我了。 我知道,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在我面前说了半个小时的酒,不可能无缘无故。 果然,他极为夸张地把利润给我分析过后,说这买卖咱也可以做。 我摇头否定,告诉他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 人家能赚钱,你却未必。 他说:“叔,咱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你看,李股长懂市场而且有市场,王场长可以提供配方,咱现在就差点启动资金了。 “而且咱们去和青峰山鹿场不冲突的地方做,又不用你出面,保证没有风险。” 但是,小兔崽子并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目的。 他总觉得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变着法儿的让我帮他出气。 我哪知道这些? 账,在那摆着呢,只要干得稍好一点儿,准能赚到钱。 而且,我也缺钱…… 一家老小都要养活; 想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年都得洒点钱; 婷婷露露之类的,也时不时地张着大嘴等着我…… 那一年,手里掌握着救灾和修路的钱,反正暂时用不到,就被我交给了柳敬言。 天地良心,我当时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回本了以后一定早点把窟窿给我堵上。 谁想到他能连本上仓? 这对我来说倒不算个事儿,怎么想办法我都能平了。 只是,说好的不用我出面并没兑现,最后还是得我出面。 这么大个坑,靠柳敬言一个人肯定是平不上的。 他的强项是挖坑,不是平坑…… 为了他,我从省里调来了人,把那个一米八大个儿给送了进去; 为了他,我把王场长给那啥了。 可是,人生总有意外,料想不到的是,他毁在了一个叫做商宝莉的女人手里! 唉!说多了都是泪呀。 直到和钱亦文对簿公堂的那一刻到来时,我才明白了一切。 我,被柳敬言给坑了; 柳敬言被王胜利给坑了; 王胜利被董树英给坑了…… 归根结底,还是女人! 王胜利和钱亦文之间的恩怨,还把我给弄死了,说出来谁会信? 人说红颜祸水,看来不假。 下辈子我要做个女人。 不能可着我一个人祸祸,我也得试一试做一个女人的快乐。 好在,落锤之前我做出了选择,扛下了本不属于我的罪责。 留柳敬言在这世上多活几年,是我的牺牲换来的。 如此做,也不全是为了柳敬言,也是替自己考虑。 这样,到了那边之后,和嫂子不是就有了交待了吗? 第1377章 人生,总有许多感慨和情绪。 好的,坏的…… 穷也好,富也罢,总免不了会有一些烦恼。 钱亦文也有情绪,也有感慨,也有烦恼。 我猜,一个成功的单身老男人,除去事业上的纷纷扰扰,他的情绪、感慨和烦恼,大部分都应该来自于女人…… 尽管写书的没有这样写,但我相信会是的,只是她不愿触及罢了。 她是为了维护心目中主角的形象? 还是她不肯把人性的另一面赤裸裸地揭示出来? 不可知,不想知…… 我一直努力搜寻,在文中却并不见有明显的钱亦文的情感啰嗦事。 甚至他和媳妇儿的互动都点到即止,尽管我曾多次催她上图,她就是不肯。 活活急死了我一个正经人! 如果强说有,也大概只是钱亦文的心念一转。 回身时,钱小子已是正人君子,片叶不沾身的那种。 花了很多心思,终于得以窥见,原来每个人都有一个白月光或朱砂痣。 而他,有好几个…… 溪梦流殇,是他前世今生不能展开的话题…… …… no.1:奚云梦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要是放到过去,奚云梦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就算是孟小波是他小姨子,刘晓洁在他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总之,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并列,我都是不愿意的。 松井来华,给了钱亦文机会,也给了我机会。 所以说,机会到底是谁给到的我?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是一条真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也是一条真理。 而我,两者都有了,可是写书的却删了许多关于我的家世、背景。 她为了给英子腾出点空间来,我是知道的。 我选择忍让…… 在她这里,我感受到了世间并不公平。 写书的给了我一个高高的起点,让我拥有了好的出身,却又给了我一个不争气的父亲,他拿走了我可以幸福一生的一切; 写书的给了我又一次接近他的机会,却又给我划了一道鸿沟,无法逾越的鸿沟…… 甚至,她都没给我一个结局,就匆匆完结了。 我气冲冲找她理论时,她说这个叫开放式结局。 开放是什么意思? 她是嫌我太保守了吗? no.3:孟小波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小孟,好歹也是最早帮助钱亦文崛起的,就算是奚云梦和刘晓洁在男主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和她们并列,我的心也是不痛快的,而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十八岁,大概是包含着一个少女对于这世界所有美好想象的年纪。 而我,在这一年已经在春城闯荡了两年。 不必多言,刷碗洗盘子之类的活儿,一定少不得得干个一年半载的,这是一个乡下女孩走向大城市惯有的路数。 那年的元宵节,遇到了流氓。 让我没想到的是,跳出来救我的,更流氓…… 现实,总比书里的要残酷。 我和董总所说的,并不完整。 也许我并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过去,就像在1986年完成一次堕胎一样。 阎春生是个好人,他也很幸运。 他的幸运,不是遇到了小翠儿,而是及时发现了我不适合走进他的人生。 祝福他的同时,我也感到惋惜。 你要知道,那一年,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不然也不会以身相许。 怪就怪冯钧儒,我去和他诀别时,非他妈要举行个仪式。 我知道,他只是想最后再占一次便宜。 我也是抗拒的,奈何真撕巴不过他…… 跑题了,我来可不是像她们一样来吐槽的,我是来感谢作者的。 感谢她念在同乡的份儿上,在原型的基础上,把我美化了许多。 要知道,最初我可并不比柳家叔侄、王胜利好。 作者让我来的目的,是要搅得钱家人不得安宁,甚至她还曾设想过让某个人死在我的手里。 感谢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当然这并不是我求了她,是她意志薄弱,被骂了两句就把我白化了…… (白化,是不是一种病?) 无论如何,感谢她! 感谢她给了我一个王千祥…… no.3:刘晓洁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刘晓洁的出身,甚至是出生地,都注定比她们几个高贵一等! 就算是孟小波是他小姨子,奚云梦是他的前世的红颜,那又怎样? 试问,前世奚云梦卷走了他的半壁江山,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渡过难关? 最后,又是谁把他送走的? 至于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最大的意难平,是他重生后竟然把我放到了边缘,还处处防着我,好像我要抢他东西似的。 我,是奚云梦那样的人吗? 本来,有挺多的话要讲,可是想想又沉默了。 从头到尾,我只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送他走; 第二次,坐在他的膝头讨了点食物; 第三次,送他走,未遂…… 就这样的篇幅,我说什么? 难道要把她写的关于我的那些文字复制到这里吗? 哎!就算是复制过来,都未必能凑够发布所需的最低字数要求…… no.4:商宝莉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商宝莉…… 呸! 为什么她们几个都要呸我? 不知道我比她们的级别都高吗? 如果写书的把所有内容都放出来,我和钱亦文还会在一次全国性的大会上见面呢…… 你们几个被流放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呸! 对于把我们三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而且真心得很。 再不济,上一世钱亦文临走的时候崛起的,就算是奚云梦和刘晓洁在男主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和她们并列,我的心也是不痛快的。 第1378章 我出生的那一天,我爸很高兴。 除了因为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我一个男丁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第一次和我妈吵架赢了…… 我出生的时候七斤多,我妈那是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犟嘴了。 为此,他不惜打破家谱的规律,给我取了一个大气的名字——胜利。 和很多人一样,我妈妈很爱我。 她不止一次明确表示: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得惯着点儿。 从小我的妈妈就对我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可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咱家再穷,也得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她会让我吃苦?天大的笑话! 从我一出生,她就在无形中制定了以我为中心的家庭秩序。 我爸有心管教,可就算是他敢说出要打我的话,一顿大鞋底子是免不了的。 更别说真的打到我身上了…… 只要我说不想走,必得有一个姐姐把我背起来,就算她和小伙伴们玩儿的时候,也得把我带上。 跳皮筋的时候,我都不肯从她们的背上下来。 为此,她们个个练得身轻如燕,体壮如牛。 她们得感谢我,出嫁后没一个婆家敢给气受的…… 老爹王维忠,憨厚朴实得让我无语。 摊上这么个爹,我也是没招没招的。 奈何我又没有话语权,决定不了谁是我爹…… 自打记事儿起,就记牢了妈妈总是挂在嘴边的叮嘱:长大了可别像你那个死爹似的,窝囊废! 我很争气,就打着我妈的话成长的。 一直活得很豪横! 不光在家里,在外边也是。 别的孩子有的东西,我也得有。 实在要是没有,那我就让他也没有…… 柞树沟的日子,我很满足。 谁家都知道老王家那小谁不好惹。 虽然我生得白白嫩嫩、弱不禁风的样子,但三个姐姐厉害得很。 真有了事儿,都不必我妈出面,三个姐姐只要到场一个,胜负基本就已经定了…… 到了上学以后,我也依然拔尖儿。 优秀的人,得把不凡体现于他的各个不同人生阶段。 说实在的,包括后来考上的中专,成绩一直不错。 提起我的优秀,总会有人说我这聪明劲儿随了老王家这支子人。 但是,我是拒绝别人说我像我爹的。 虽然他有个好人缘,但刻在骨子里的贫下中农那种意识真是让人烦透了。 我宁愿被人说是像我妈! 柞树沟人夸我妈,那才真是往死里夸。 甩一个夸我妈的东北词儿,你们消化去吧:勾疙不舍…… 再听听我妈的外号:老彪子…… 十年寒窗熬到头了,分配的时候,本来我是可以回到柞树沟的。 反正就我这条件,在基层的任何地方,都也只是拿第一份工作当个跳板,过几年都要离开“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乡下。 但我讨厌柞树沟,太他妈穷了。 一个乡,就巴掌那么大个地方。 摔一个跟头,都能折到庄稼地里去! 这个叫柞树沟的地方,还真的不大…… 人生不怕坎坷,怕的是做出错误的决定。 从没想过,工作落在平安镇,成了我的一个错误决定。 我的婚恋观是很正常的,在念中专的时候,我的老师都夸过我:“王胜利同学虽然没事儿好和女同学扯个皮,但他说不在学校处对象是对的。 “将来等有了出息之后,要啥样的还没有?” 就算是工作了之后,感觉全平安镇的适龄姑娘都对我有意思,我都全然不动心。 要找,咱也得到下一站去找,志同道合又水灵灵的城里姑娘,不值得拥有吗? 可谁能想到,我一切都被文化站长家的闺女给打破了…… 不知为何,初见时就为这个目不斜视的姑娘破防了。 这不就是我的那个梦中情人吗?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梦里缠绵的对象,还真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我开始留意她,天天盼着她能因为某件事情来找她爹。 这同时,我自然会在暗地里搜集和她有关的一切讯息。 打听得差不多了,求了一向对我很好的李镇长,让他帮我去作个媒。 可谁知李镇长却黑着脸对我说:“我一个领导干部,哪能干这种保媒拉纤的事儿?” 这就让我非常不理解了,你们理解吗? 后来,花五块钱收买了一个媒婆,说动了她妈,让我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与之亲近的机会。 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按着时代的标准和她交往,连手都没碰过一下。 尽管这不是我一贯的行为准则,但我怕打破一种美好。 内心里,我可不想她是那种可以随便揩油的人。 就如供销社里有一个大双眼皮子,我每次去买烟的时候,她都趴在柜台上,把她的美好尽量展示给我。 而且,笑得很灿烂。 恶心得我一度想戒烟…… 我以为老天待我不薄,可哪知他竟然是这样的老天爷! 不正经的老天,竟然跟我开了个玩笑。 突然有一天,她竟然把我送她的礼物都还给了我,一句“不合适”就把我给打发了。 后来,听说是和一个姓钱的订了婚,我气得找她理论,她还跟我说和姓钱的没关系! 表弟的描述中,这个姓钱的长相并不出彩,工作也没我好。 可是为什么他就胜出了呢? 我想不出来…… 后来,没过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唉! 得不到真爱,就不要了,转身我就娶了曾无数次向我示好的李瑞玲。 除了董树英,在我眼里,娶了谁都不算爱情。 如此,就娶个前程吧! 至少她爸李镇长许给我马上能让我进入商业局的承诺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就我这性格,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在表弟的协助下,我毁了他一次。 就当我要实施第二步的时候,表弟却被他给毁了。 这操作吓得我许久没敢有大动作,直到我如愿进入了吉春县商业局,他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送上门来了,就别怪我了。 我一个从政的,还能怕你一个经商的? 可惜的是,找了一群猪队友。 挺好点事儿,越他妈捅咕越大,最后还出了人命。 柳县长、柳局长不无辜,他们不像我这么大度,他们都小心眼儿。 不斤斤计较于钱亦文比他们强,能入坑吗? 李长丰、老王头儿也不无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辜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们说,我为了追求真爱,我有错吗? 难道我不值得歌颂吗? …… 最后,请大家不要惦记我,我在这边挺好的。 真的,不骗你们,真的挺好的。 因为反腐有功,间接干掉了一直盘踞于吉春的一众贪官,还得到阎王爷的嘉奖了呢…… 第1379章 阎春生(1961年12月29日—2055年12月11日),男,汉族,淞江吉春人,1985年6月加入本书,1985年9月露羊角,并于次年被绿后得到重用。 回想阎春生的一生,是光辉灿烂的一生,是光彩夺目的一生。 今天,就让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来回顾一下阎春生同志走过的道路,走进他的内心,来和他一起感受一下那个特殊年代下他一个普通人的际遇和想法。 阎春生同志,一生节俭,少小勤勉,是三合堡村几代人的榜样。 在他的人生旅途中,虽然没有波澜壮阔,也不见豪气云天,但他的所作所为,却一直激励着全村人的斗志。 至今,三合堡村的钱多小学里还挂着他老人家的那个什么像。 不信不行,这是真的…… 不光孩子们对他施以顶礼,就连老一辈儿的人一提起来,总不免竖起大拇哥儿:“二狗子这孩子,嗯!嗨!好啊……” 阎春生,高小学历,后于2000年入旱稻田成人男子55公斤级相扑专业学习,在不知名何姓和田中氏女子协助下,次年获得了旱稻田大学插秧专业搏士后边的那个学位。 回想阎春生同志的一生,相当炫且烂…… 阎春生同志,历任(获)平安镇林场小牌桌桌长、钱小子第一筒金挖掘最佳协助者、三合堡资深小光棍、英多公司第一任副总、孟女士金牌替补、三省制药集团质量管理部经理、三省制药集团盛林草本总经理、沪城凌星制药厂总经理、英多集团抗日排头兵、福州最佳爷们儿(小翠儿独封)、神州与岛国那一届(哪一届?)亲善大使…… 在日常生活中,阎春生同志的优秀品质,得以在各个层面体现。 牌桌上,他有钱亦文都斗不过的坚韧。不输光最后一分钱,绝不罢手; 为了给母亲买盛京红和三七片的两块钱,他与钱亦文为伍,成了一个打下手的; 孟小波的过分,他没有去当面指责,选择了用酗酒来惩罚自己; 他没有因为小翠儿突然间的身家和暴瘦而变成舔狗(后来的妥协,那可是真爱); 在与石冢健男、津村制药、芳村顺二、大和制药的周旋中,他充分发挥了小牌桌上的机智,斗智斗勇中从未落败…… 当然,他也是一个在任何阶段都在犯错的人,以至于他并不能得到更多人的喜欢。 甚至,关于他的评论最多的,是他抱着一根鞭杆子幻想着秀儿的身体…… 但—— 他由始至终展现的,都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或者说一个正常人不具备的),这可能被所有人忽略了。 抛除血缘,他是唯一由始至终对钱亦文没有过异心的人。 (类似于帮助过钱亦文的曾繁宇、宋战、李豆腐匠、禇再良、广庭荣、杨铁腿……都有点私心,不是吗?) 甚至,当一个个新人踩着他的肩膀走上高位,他也没有过怨言。 这样的好同志,难道是你在日常中能寻常得见的吗? …… 春生同志的一生,虽然是短暂的,但他留给我们的很多,尤其是我们该思考的。 他短暂的一生中—— …… “我还没死!” 黑暗中,阎春生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 阎春生怒不可遏,大声斥责着:“怎么我就睡个觉的工夫,这么多人出来讲究我?” <讲究:不是讲究,是讲究……怎么说呢,就是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不是夸你人很仗义。> 慌慌张张跑来的小翠儿赶忙安抚:“咋了?又睡魇着了?” 春生皱了皱眉头:“咱还是回去吧,我可不想再在这破地方待下去了。” “好,你说回,那咱就回……” 小翠儿瞄了一眼春生:“咱要回去,告诉结衣一声不?” “告诉她干啥?” “她不是说,都和青泥庵说好了吗?你忘了?” 小翠儿摇了摇头,这人也没比我大几岁,怎么这么快就老糊涂了呢? 春生愣了半晌,没有言语。 田中结衣,和她的夫君终究没有白头偕老,早早就离散了。 现在,她失去了夫家,也没了娘家…… 姓什么,成了她的一大难题。 为此,她决定什么也不姓,自己拟个姓氏。 古往今来,哪一个姓氏是从天而降的呢? 她说,“独”就是一个很好的姓氏…… 阎春生沉默良久,重新躺平:“你们女人家的事儿,我不管。 “你要带她回去,就带她回去吧……” 两眼微闭,春生却再无睡意。 你说人这一生是何苦,就算想要个清静,岛国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好点的姑子庙了吗? 那边,小翠儿长叹了一声,拨通了电话:“是我…… “你春生婶…… “我们过些天回神州。” “你真想好了啊?” “那你记一下航班,6月18号早6点,我们在机场等你。” “你看你说的,不是2032年还能是2023年吗?” 第1380章 如四凤子一样,我们都是不务正业的人。 而我们在细节上又有差异,导致我们不务正业的原因是不尽相同的。 四凤子有不错的家庭背景,而我没有; 四凤子有安分地过日子的先天条件,而我没有。 具体点说,四凤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穿上了皮鞋和三十块一条的牛仔裤,而我的脚还在烂泥里,我的半截腿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试着简单猜测了一下,四凤子大概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 再大胆点猜测,她应该还得有三个姐姐。 从书里呈现出的内容来看,任何一个方面来比,四凤子的三个姐姐都远不及她。 老幺的身份地位、平安镇高干子女、一份不错的工作…… 她不拼,也已经赢了。 而我,必须得拼。 不是爱拼才会赢,是不拼就得死。 她不拼,和董老师组成的小家庭也能给她以庇护,而我要是不拼,就真的可能得饿死。 饿死自己,还有兄弟姐妹…… …… 神州地大,各有特产。 我的家乡,因两样东西而闻名天下。 一者,一种把各样木头做得精巧而使之身价发生变化的技艺; 二者,一座来东南旅游必到的影视城。 我老爹也曾设想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木雕匠人。 为此,他把我送到了吴中生老先生的府上学艺,那可是村里的顶级师傅。 为此,老爹赔上了许多的笑脸,并拿出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家资。 我很争气,一凿子下去,毁了老先生的一块上好鸡翅木。 送我回来的时候,吴中生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对我老爹说:“老王啊,虽然咱年轻的时候为了春妮有点恩怨,可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你就算还恨着我,也不能让你儿子来祸害我吧?” 一顿毒打…… 恨铁不成钢是一方面,我估摸着还是因为我间接揭了老爹的伤疤闹得他没了颜面。 我就不明白,那个没当成我师娘的胡春妮有什么好? 横看竖看,都不及我妈好看…… 绝了一条路,自然要想别的辙。 随着离乡的大潮,我走上了一条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大路。 (当然,改变不是因为我选择了这条路,而是我通过这条路发现了别的) 如今有人问起我是靠什么起家的,我总会不无自豪地告诉他:提起老王当年的产业,那可厉害了! “闲散空间物质深度与有效开发回收利用”,这么高端的产业你听说过吗? 这么大气的称谓,足可令来人竖起大拇指。 当然,也有蒙不住的时候。 那天碰到一个自称叫江河的人,就被他给识破了。 他朝我撇了撇嘴,并没有点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这和我姓陈的不是同行吗? 直到如今,我当年从事的行业依然存在,只是发生了些微变化。 虽然产业得到了升级,但做法如出一辙。 你听—— “收旧手机、破手机、烂手机,二十元一个,以质论价……” “收头发,收长头发,收可长可长的头发……” 这样的声音,每天在全国每个地方都能听到。 声音似乎来自于同一个人,但骑着摩托车的人却从未见重样儿。 每每遇有这样的声音,我都觉得格外悦耳,可却把一家人烦得不行不行的。 尤以我媳妇儿和我儿媳妇儿为甚。 我想,她们理解不了我的心情,就像我也不理解她们的心情一样。 声音传入她们的耳朵,是噪音; 而我所听到的,是我来时的路…… 这些人,不易! 为了帮他们做点什么,那天我偷了钱珊一部闲置的手机,卖了十块钱。 反正你们家就造这玩意儿,你爹怎么着也缺不着你手机用。 不为别的,求个心安吧…… 当然,我是抱着卖二十块钱的心态乐颠颠跑去的,但商人说大叔你错过了重点,有一句“以质论价”的声音,你好像忽略了…… 钱珊四处找,说手机虽不值钱,但里边有数据。 吓得我赶紧跑出去遛狗了。 这个儿媳妇,是真不拿我当老公公,这是继刘丹凤之后,又一个让我胆寒的女性…… …… 年轻时的苦难,给了我捕捉商机的能力。 我这小眼睛,贼聚光! 老家那边有药都,我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成市了。 南亳州,北安国,屡次提及她都不上个图,这张还是我老王给她提供的…… 市场里转悠了几天后,我不顾家人的阻拦,一个人北上。 落脚在春城,因为一座山; 扎根在淞江,为了一个人。 长白山的物产足够让我的买卖兴隆,刘丹凤的加持可以给我带来更大的回报。 那天,钱珊问我:“爸,你跟我妈是怎么认识的?” 我寻思了一下:“你说的,是哪个妈呀?姓刘的还是姓董的?” 就因为这么一句无伤大雅的话,钱珊就在她婆婆的叫好声中把我摁那一顿捶! 你们评评理,这是一个儿媳妇该干的事儿吗? 都说我偷她手机卖不敢告诉她,搁你你敢说吗? …… 和钱亦文相识,始于牛黄。 这家伙好命,我这一辈子才只收过五次牛黄,他一个人占了一半的量。 刚接触的时候,我一直怀疑他家养了很多狗。 要不是天天进出都踩狗屎,哪能有这么多好的运气? 倒腾药材,开饮片厂,生产电脑、手机,每一步都那么顺。 人家的命为什么就那么好呢? 我问写书的,她说她也不知道…… 关于我和钱亦文的关系,有人说超出了生意伙伴应有的范围。 最典型的例子,有人说初相见就帮我调解了和大记者的矛盾,这不合常理。 初相识就介入别人的家事,这似乎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 我觉得有些人看问题还太肤浅,没有从深层次里去分析。 他要是不让我和大记者过上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们能给他日夜加班地研究出一个姑爷来吗? 而且,还是那么的出色…… 所以,我想这完全是他的私心好吗? 当然,这是玩笑话。 我总觉得,我老王上辈子应该是个善人,在钱亦文的身上干了很多的好事。 不然,他能对我这么好吗? 是不是? 第1381章 有人说,母爱是人世间最伟大的情感。 我觉得,父爱也如是! 因为我从没感受过母爱,不知其味,故有此言。 写书的说,今天到我了。 我这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哪有这么办事儿的? 哪怕你提前半个小时告诉我,是不是武从军也能给我赶个加急稿…… 写书的说,你的人生,为什么要别人来给你写稿呢? 一句话,让我沉默了许久。 在你这里,我的人生,我自己做过主吗? 假使我原本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你大可不必把我拉进来也就是了。 何必又改了我的人生轨迹呢? 好吧,既然你改写了我的人生,那就就事论事吧。 一部作品里,每个人的存在都该有所折射。 就如老边反映给读者的是一个传统匠人该有的执著; 就如禇再良的存在,是让人们知道还有这样一些人,没情商、不懂生活,但有贡献; 就如三弯子反映出来的是一个坏种该有的物质; 而我呢? 磨平了棱角的我,除了在某一章节里伙同我的父亲给大家制造了一些感动之外,再无奇处。 …… 写书的说,围绕着我被删除掉的,不少于一万五千字。 我觉得她一定是心疼肉也疼! 她说,在这里写书,文字等于金钱,可她并不在乎。 我信了她的话,因为她没骗过我,就算是骗了,这也是第一次…… 她说,她心疼的是一个被泯然于众的形象。 我轻轻蔑视了她一下,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怕挨骂,怕挨骂的明明是你! …… 最早,我并没有被疯妈弄丢。 陪着父亲一直到待嫁之年。 这其间,写书的还把我在家受了委屈就跑到四婶那里去的事情,写了有好几百字。 我觉得,这就很温情…… 青春萌动,刘炳炎走进了我的生活。 刘炳炎,看这名字就知道,他命里好像缺点啥。 就像有人取名王??、王燚、王晶一样……刘炳炎命里缺的是火。 虽然他取了这样一个看起来热乎乎的名字,但还是没能有效地平衡他的阴阳五行。 甚至,他的德行都是有问题的。 但,年少的我并没能知觉这一切,而当我觉察到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他已经因某种不可挽救的疾病而被烧成了灰,装进了盒儿里。 一切源于自己的无知年少,这是必须承认的事实。 现在你来骂我为了刘炳炎而和疼我爱我的老父亲翻脸,我也认! 不像某些没立场的人,讲别人的故事还怕挨骂…… 刘炳炎来提亲时,老父亲当着我的面,对着刘炳炎及其老爹骂出一句“我这闺女就算剁巴剁巴喂鸭子也不给你们老刘家”,我是不信的。 杀人犯法,我老爹倔是倔点儿,但这个道理他应该知道。 但他的决心我是知道的,我爹什么脾气我知道,我想你们也该知道。 为此,我想挽救我认为是真爱的选择、替刘炳炎说了几句好话时,都显得底气不足。 果然,气急败坏的爹,扬手打了我一巴掌,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最后,我没有选择刘炳炎,按着老父亲的意思,嫁给了一个不想嫁的人。 究竟有多不想嫁?这么说吧,写书的甚至都没给他名字,只在书里交行说他的家在柞树沟。 负气出嫁,我哭得很惨。 我想,老父亲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就和我一样。 说到这里,大概会有人要划分一下责任了…… 其实,此时是分不出对错的。 是我坚持要嫁一个自己想嫁的人错了? 还是冷眼看刘炳炎的老爹错了? 也许,都没有错。 对与错,在后来发生的事情…… …… 写书的问我:姑姑,在那个保守的年代里,你是怎么做到能与人私奔的?而且,还是跟那样一个人? 我问:在死与另一种选择之间,你选择什么? 她说:不死…… 我说:你不按套路出牌! 她笑了,笑得很勉强,我不必告诉她我如果再在柞树沟待下去就是死,她也不用问另一个选项是什么…… 后来,刘炳炎死了。 我听说,我爹去了我嫁的那户人家,给人家砸了个稀巴烂。 我知道,如果有人敢阻止,他会拼命! 他或许一边发泄一边在心底里问自己:为什么我对我闺女这么好,她就是不明白我一个父亲的心呢? 正如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选择的就一定是不对的? …… 后来,正如大家喜闻乐见的那样,刘炳炎死了。 死得很彻底,一点儿都没剩…… 在这期间,我回去过,我知道我爹一定得找我。 遥遥见到山丁树下的茅草屋冒着炊烟,我就哭着走了。 老爹还在不在,是我回来想要知道的,我当时想,仅此而已…… …… 后来的团聚,不必多言了。 写书的改了几个版本,开局和过程各有不同,但结局都一样。 我爹永远不可能不认我,我是否有那一跪,只要我回来了,就是他的闺女,是他的心头肉。 如今,不管怎样,大家都认了这个结局。 那就不提过往吧…… 噢……我是钱敏红,曲春红只是写书的在改文里突然想起的一个名字。 我猜,是她的同学? 要么,就是她爹的同学…… 我钱敏红发一张图,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这是写书的第二次改我的时候发的一张图。我知道这是她的良心发现 第1382章 “曹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病榻上的陆知远面露喜色,挣扎了两下,似有欲坐起之意。 “老陆,别动了,好像你能起来似的……” 曹先生的话,还是那么没有遮拦,一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直戳肺管的腔调。 陆知远笑了笑,放弃了。 现实总要认清,就如曹先生的话一样,虽然刺耳,但终归是现实。 “丹凤……她时常回来看看你?” “嗯……” 曹先生自己去倒了两杯水。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陆知远。 伺候着陆知远喝了两口,曹先生嘟囔了一句:“做客,还得招待你……” “那你别来呀!” 陆知远讪然一笑,拿一只勉强能动的手推了推被子。 随即,一股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 陆知远忙又把被子恢复原状,以遮掩又一个刚被自己揭示出来的难堪现实…… 曹先生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了后屋里的老太太,于是淡淡一问:“不是说给你雇了个男保姆吗?” “辞了……” “就因为是男的?” “不是……”陆知远摇了摇头,“是让写书的给删了……” “啊?” “很奇怪吗?”陆知远展了展眉毛,“连我都差点被删,一个没名没姓的保姆算得了什么?” 曹先生皱了皱眉头,我的闺女要是这么没担当,我会劝她早早住笔,安分安己地相夫教子算了…… “除了这个男保姆,还删了什么?”曹先生放下茶杯,往前凑了凑。 “又八卦了?”陆知远牵了牵嘴角,勉强一笑。 曹先生趔了趔身子:“我可不是那样儿的人! “再八卦,还能有你们两口子八卦?” 陆知远白了曹先生一眼,那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好么? 想了想,陆知远说道:“别再说什么两口子的话了,早不是了……” 曹先生沉默了一下,没了言语。 陆知远叹了口气:“打听得怎么样?” 曹先生说道:“这个王秉春,算不上好人,也不是坏人,对丹凤还算不错吧。” “扶我起来……”陆知远接二连三地向曹先生发号施令,“把轮椅推过来,带我去门口晒晒太阳。” 曹先生一一照做,然后蹲在门槛子上,静静地看着陆知远。 陆知远瞟了一眼曹先生,这个臭毛病,老是不改! 门槛子是随便踩的吗? 但他却没有阻止,也或许他觉得已没有阻止的必要。 “要抽根儿烟吗?”陆知远问。 “你还有烟?” “我没有……”陆知远往某处指了指,“那个姓王的,在那儿藏了一盒。” “姓王的?总来呀?” 陆知远转头看了看曹先生:“偶尔陪着丹凤过来…… “要是你,你会总来吗? “人家是担心自己的媳妇儿,又不是来看我。” 说完后,陆知远闭上了眼睛,脸微微仰起,晒起了日光浴。 曹先生在一旁看了看他,没有打扰。 此刻,包括一个男保姆的、被删除的内容,正在陆知远的心头一点点浮现出来…… …… 1985年秋天,不务正业的钱亦文,正上蹿下跳地给二大爷张罗婚事。 那天,钱亦文终于说通了二大娘。 晚饭后,送二大娘回家,回来时见刘丹凤正和王秉春坐在大石桌旁聊天。 只是,二人的聊天因钱亦文归来而打断。 闲聊了几句后,钱亦文问道:“刚才我进院儿的时候,看着你俩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儿呢?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王秉春看了一眼刘丹凤,没说话。 刘丹凤叹了口气:“你进院之前,我闺女刚进屋,她说她爸这些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钱亦文的心猛地一沉,为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 “怎么了?是身体状况不好?”钱亦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第1383章 显然他知道不会是因为这个,去问一个瘫痪在床的人是否安康,跟骂人一样。 之所以淡淡一问,是他想给刘丹凤一个空间。 不想说,可以就此打住。 就如人家身上的伤口,并不会时时想着拿出来让人看,甚至厌恶被人看到。 而你,没事儿就过去扒拉扒拉,你知道人家疼不疼? 刘丹凤把王秉春那件宽大的衣服又往胸前裹了裹:“身体就那样儿了。 “自打轮椅买回来后,有空儿了我就和孩子把他抬到轮椅上,出去转一圈儿。 “让他摸摸花草,看看他躺倒后身边这几年的变化,和左邻右舍打声招呼…… “这段日子,看着眼睛里,有点光了……”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挺好的吗?” “孩子老早就和我说,她爸的话比以前多了。” “那不更是好事儿吗?” “可是,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儿……”刘丹凤幽幽说道,“虽然话多了,但说的都是未来的事……未来,孩子要怎样怎样;未来我会怎样怎样……”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姐,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孩子?” 刘丹凤说道:“没有…… “晚上的时候,他妈去那住。 “自打发现他不对劲儿,就花钱雇了个老太太,讲好了就是在身边照顾一眼,端个水递个药儿的,那些脏活儿人家不管。” “嗯……那还行。”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在一旁气哼哼地来了一句:“那可不是行! “老太太一天啥活不干,把在包装厂揽的手工活都拿过去了,一天能叠好几百个小纸盒子。 “她儿子天天晚上骑自行车来,都能带俩麻袋回去。” 刘丹凤瞧了他一眼:“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能帮着照看一下,让大家都放心,也就行了。” 钱亦文问道:“反正也不用伺候屎尿,咋不雇个年轻点的男的呢?是不是还能跟他说说话,解解闷。” “唉!”刘丹凤又叹了口气,“原来是找了个四十来岁的男的,腿脚有点毛病,没两天,人家就不干了。” “嫌钱少?” 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人,还不用深度护理,除了嫌工资少之外,再不能有别的事儿了吧? 刘丹凤说道:“不是工资的事儿。 “那人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自言自语。 “那人听了两天,八成是吓着了,就不干了。 “我偷偷躲在门外一听,他念的,都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的诗…… “东一句西一句的,也就我能听得懂……” 念诗?就她一个人能听得懂?钱亦文大概是明白了…… 和妻女在一起的时候,说未来,这是知道她们的未来里,不可能有他了。 家人不在的时候,念起当年的情诗,这是忘不了旧时光。 “姐……”钱亦文面带忧色,对刘丹凤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人,好像是没琢磨好事儿!你可得看紧点,多开导开导他。” 刘丹凤点了点头:“嗯,这段时间你姐夫时常陪我去看看。” …… 陆知远从回忆中恍过神来,淡淡问了一句:“你来看我,是又要远行了吧?” “嗯,这一回可能会很远……” “有多远?” “路有多长,行程就有多远!” 陆知远淡淡一笑:“看来,君不如我……” “怎么说?” “君不知前路,而我却自知……” 曹先生点了点头,突然一股不安的情绪占据了心头。 他和陆知远一样,都已知未来…… “推我回屋吧,太阳好毒……” 轮椅慢慢越过门槛上王秉春亲手锯掉的豁牙儿,曹先生问道:“那个姓王的,经常来吗?” 第1384章 陆知远摇了摇头:“不常来…… “最近每次丹凤来他都陪着。 “丹凤有身孕了……” 曹先生没说话,抱起陆知远,送回他躺了许多年的被窝。 “你当年把我从车里救出来,让我苟延残喘了许多年……”陆知远喘着粗气说道。 “当年的事儿,就别老是挂在嘴边了,遇上了,就算是阿猫阿狗我也得伸把手,更何况是——” 陆知远摆手打断了曹先生的话:“我没有要谢你的意思…… “你非要听一两句好听的,那我想说,要不是你手欠,我哪能多遭这么多年的罪?” 这是怎么说话呢?合着我还救错了? 曹先生的眉头刚刚皱起,又迅速舒展开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有道理; 但是,“临死不留念想”,也有道理。 陆知远的话,一点善意都没有,那就是他不想留下好的念想…… 正想着,陆知远喃喃一语,让他心头一凛:“得上路了吧?” 转头看去,陆知远眼神空洞,盯着窗外。 曹先生心头一凛…… 一时间,分不清陆知远是在向他发问,还是在和自己道别…… 站起身来,曹先生的脚步踌躇,开口说道:“陆兄,临别有一言……” 陆知远嘿嘿一笑:“要开始煽情了?” “不是……”曹先生说道,“小女写的那些拙劣的文字,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好的建议?”陆知远歪头想了想,“建议倒没有,不过我倒是有点意见……” “你说……”曹先生想,春城一枝笔的意见,得听听! 陆知远想了想:“我这意见是给你的……” “那你倒是说呀,还非得我去洗洗耳朵吗?” 陆知远淡淡说道:“你这做父亲的,得劝劝她,让她换个行当吧……” “……” 陆知远接着说道:“写点东西,全不管他人感受,自顾自地嘟囔自己的想法。 “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来,目标读者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永无出头之日!” 曹先生沉默了,这毛病他也给治过,可是疗效甚微。 后来,也不再说了。 只要一提,她准会说“这不都是你教的吗”…… 你看,大夫都有病,还怎么给病人开方子? “保重!” 曹先生说完后,转身欲走。 “留步!” 曹先生重又转回身来,仿着陆知远的样子,也嘿嘿一笑:“你也要煽情?” 陆知远吃力地从身底下拽出几张发黄的纸来,递了过来。 “生无所恋,唯愿君安……” 愿陆先生在天安好…… 曹先生念叨了一遍后,愣了一愣,随即问了一句:“送给她?” “嗯……”陆知远点了点头,“我怕过些天弄脏了,影响观感。” “是让我现在送去,还是等等?” “等等吧……” “好!那就等我回来给她送去。” 陆知远想了想说道:“你走之前安排个人,过个三五天就给她送去吧。” “行……”曹先生点头过后发出疑问,“也不差这么几天吧?早晚我能给你送到就行呗……” 陆知远皱了皱眉头:“还是别了…… “你干的事儿危险系数不好估量,我怕你把我的事儿给耽误了。” 曹先生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无人区里,大半夜白水煮兔子,事后才想起来熊的嗅觉距离远达十几公里…… 这行为确实让人不放心。 …… 不久后,二大娘的婚礼上,陆知远走了。 那天,趁着老太太折纸盒太过专注的空当,用早准备好的工具在被窝里偷偷割了脉。 老太太发现时,陆先生安详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一腔热血,早在被窝里干涸了…… 如他所愿,活着的人都幸福着。 刘丹凤接受了老王; 陆晓君嫁了个好人家; 而他老早交给曹先生的几张写满了他一生眷恋的纸,上面也并没有他一滴热血。 爱归爱,但其他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他不想让自己的血还充斥在别人的生命里…… …… <写书的人在书里表达了很多次关于爱的解释,或者说是她对于爱的理解。 在田中结衣那里,借钱亦文之口,他说过最美好的爱情是“爱而不得”…… 在陆先生这里,她说爱不是执著拥有,她说“爱是放手”…… 在劝王秉春时,钱亦文又说“爱不是物质,是一份踏实的感受”…… 二大爷一辈子也没说过一句我爱你,在他眼里,娶到家里就得对她好,哪怕她是个疯女人,所以,我替二大爷说一句——“爱是责任”…… 柳敬言说,爱是嘛?爱不就是感官上的享受吗?所以他说“爱,是能爱的都爱一爱”…… 王胜利则说,爱就是拥有。不能拥有?那就毁了它吧…… 爱,究竟是什么?> 第1385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世人皆言这句出自《西厢记》中的话,很好听,很感人。 不然,也不会被传颂了700多年。 可事实呢?也许并非如此。 倘使有情人真的都能得偿所愿,世间就乱了…… 而且,也少了许多动人的故事。 孟姜女和杞良、祝九红与梁山伯、杜十娘和李甲、女儿国王和唐玄奘、猪悟能和高翠兰、嫦娥乃至出现在西游中所有三十岁以下的女性…… 你说,上面说的,哪一个不是真爱了? 幸而,我与他们不同。 我拥有两段他们求而不得的感情,虽然也和他们一样,并不完美。 可我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完美? 初识陆先生,于我而言,亦师亦友。 我的业务能力并不出色,但他行,这就够了。 我只要能俘获他的心,这就够了…… 后来,在组织的见证下,我们组建了家庭,很幸福的那种。 我们由师友变成了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把革命友谊有效地做了一次升华。 但我和陆先生的幸福却很短暂,短暂到于陆晓君很小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剩下的,全是苦难。 一次采访任务,他去的是一个有兵的地方,也亏得去的是这么一个地方…… 当满身鲜血的他被硬生生从车里拖出来后,救他的人想回头再次施救时,为时已晚。 侧翻……漏油……起火…… 不得不说,不含乙醇的油就是他妈好,点火就着。 事后,有专家看着x光片晃着脑袋说,如果当时往出拖他的时候能稍微专业一点就好了,不生拉硬拽或可不致陆先生的五节腰椎在中间错位,他也就不至瘫痪。 施救者深为专家的话而自责。 陆先生不以为然,数度宽慰施救者,说是自己的错,车翻的时候没有及时调整好姿势,以致于给施救造成了难度,给施救都造成了额外的心理负担。 这话听多了,施救者心下稍安。 但有了这一次的深刻教训,从此后他再也没有遇到这种见义勇为的机会,也再没犯过同样的错误。 当然,专家也再没机会给他说教了…… 陆先生瘫痪的前几年,是很乐观的。 我知道,他就算不想乐观,也不能给我们娘俩脸色看。 他甚至从没中断过给我补课,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返回那个岗位了,所以想让我更出色一些。 一些出自我手、重要的稿子,社里明眼人一看便知——出自陆知远之手,毫无疑问! 但时间一长,问题就出现了。 人,也是动物,都有本能。 他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尽管我在他面前从来避讳谈及鱼水之事,甚至电视剧里有情感片段时,我都会给他换成刚开播不久的动物世界。 刚换过去,就听见一个颇具磁性的声音悠悠传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 你看,在满是情感的世界里,你如何躲得过去? 陆先生的眼神中,渐渐满是忧郁。 在他眼里,我每天坐在床头给他念诗,陪他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畅想孩子的未来,都是对他的安慰。 而这种安慰无论持续多久,都会在某一时间点无情地结束。 无论持续多久,对结果都不会起到任何的改善作用。 后来,他妈来了。 我知道,老太太来,是陆先生动了休我的念头。 这是他要逐我出门的第一个步骤,尽管他没有说。 果然,不久后他终于说出要离婚的话。 我不同意,他就以死相挟。 我知道他心意已决。 后来,我把孩子留在了他身边,独自搬去了单身宿舍。 有人说,把孩子留给一个瘫子,是怎么想的? 哼!无非就是想再嫁的时候没有拖累! 我不辩解,怎么觉得那是别人的事情。 我觉得,我不能带走陆晓君。 每天,看孩子几眼,给她辅导作业,是最能让陆先生感到生存意义的事情,我不能剥夺。 而且,孩子在他身边,我可以随时回来看一眼。 这天经地义,且无可厚非。 哪怕有一天我对陆先生的爱变了,这也是强制我必须回来的一个理由。 再后来,认识并嫁给了老王。 有人说,说得海都枯了石头都烂了,不还是走了一步? 可是,我有需求! 我想,在座的各位,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一定是都想歪了…… 陆先生需要钱,孩子需要钱,一切都需要钱。 当然,陆先生因公致残,抚恤是有的。 但谁不想让生活更好一点呢? 当我伏在床头吞吞吐吐地把这事儿告诉陆先生的时候,他面露喜色,毫不犹豫地说道:“好事儿啊,你哭什么?” 听了我关于老王的描述,他又嘱咐了一句:“余生,是你自己的,我不多言。 “你自己想好,认清人就好……” 和老王领了证,没办婚礼。 老王不解,他说他好不容易又结一回婚,不操办一下对不起他以前随出去的礼。 我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再婚不是我值得炫耀的事情。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在得知这家伙不忠的时候,我们的关系直接定位在了合作伙伴上。 之前虽然也是,但不完全。 此时,我们彻底变成了一起挣钱的两个独立人。 虽然我知道,他看项目我出力,我干的活儿并不光彩。 但想想对面的人也未必光彩,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书评中有人说“一个记者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其实,是你们对记者太不了解了。 神州最大电视台的记者,如果到了淞江省,地方大员都怕。 当然,得是当红、资深的那些才行…… 所以,三十六厂王伟峰在我眼里真不算什么。 不说级别,单就他目前所面临的窘状,我就拿捏得他死死的。 …… 突然有一天,老王变得莫名其妙。 最为让我感动的,也许不是他表的忠心。 男人有事情求你的时候,一般都会说点好听的,这道理我懂。 让我感动的,是他明确表达了要和我一起照顾陆先生。 验证之后,并不假! 出于他善良的本能也好,出于对我的好也罢,他做到了,那我就接受他吧。 不然,没了人性。 不知道我说是老王害死了陆先生会不会有人信? 如果老王对我不好,也许陆先生还能残喘几年…… 想想看,我是幸福的。 能得一段真情实感,可慰平生。 我刘丹凤在不同时段有两个对我好的人,还算幸福吧? 第1386章 某个冬天,妯娌几个坐在炕上,各自忙碌着。 二大娘正在纳鞋底儿,一条麻绳拽得仿佛要生了烟一样; 四婶一边理着手里准备打袼褙用的碎布,一边把一天来发生在三合堡的大小事情讲给两个嫂子听; 纪兰凤正在完成一只41号鞋的总装工作。 这道工序很重要,关系到穿鞋的人的舒适感。 一个不经意留下的线头,都可能会磨脚…… 一到了冬天,做鞋成了东北一景。 利用冬闲,女人们得把一整年要穿的鞋都准备出来。 像老钱家这几位勤快些的,会积累得更多,几年都穿不完。 “三嫂,你儿子一天天的总在外边跑,见的都是有头有脸儿的人物,你给他做这么多鞋,他能穿吗?” 老广播汇报完一天的工作后,开始和纪兰凤拉起家长。 纪兰凤停了手上的动作,眯眼笑道:“他说穿什么样的鞋也没我做的舒服,穿上她妈纳的千层底儿,走路踏实。” “啧啧!”二大娘撇了撇嘴,“再好还能有那铁掌踩在地上咔咔响的大皮鞋好?” 纪兰凤白了四婶一眼:“你懂个六!人家出门穿皮鞋,回来就换这个,说是图个舒坦。” 纪兰凤何尝不知道,她做的鞋和儿子所走的路已经不匹配了。 但,只要儿子不嫌弃,她就得做几双放到那儿存着。 出去要面子,回家了连里子都不用要,舒舒服服最重要…… …… 三位老人,忙她们的。 我们且来聊聊她们(这可能会牵扯出许多的题外话)。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人,特色鲜明。 就如三位老人一样,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干脆。 也许外地人对于东北女人的印象,就如某音上看到的某鹅、某盈、某赤赤一样,说上一句话,能塌半边天…… 其实你们错了,有时候能怼塌整个天…… 文中的三位老人,又性格各异,也是都有原型的。 二大娘和四婶有原型,纪兰凤更不用说了。 我想不必多说,单从她能拥有名字这一点上,大家也能猜得到。 你们不知道的是,笔者甚至差不多用上了她的真名。 二大娘的描写,略有些平淡,原因是她在生活中也是如此。 四婶则是十足的热心肠,也许拥有“老广播”这个雅号的人,大抵如此。 她甚至曾对着一个和商宝莉一样的人感慨:这不是糟践人吗? 她一生无儿无女,最终和老头儿攒下的一点不算多的家产都留给了侄子。 想,这才是大多数时候应该有的样子。 得到侄子的照顾,也许更多是某些想强调亲情的作者刻意的美化…… 纪兰凤的生活点滴,在三妯娌中要多很多。 你看,二大娘被钱亦文骗回来后,就没怎么出过镜; 自打钱亦文离开了三合堡后,四婶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不难理解,主要是因为笔者掌握了太多关于纪兰凤的素材。 甚至包括她时常把钱珊叫成英子,这都是事实。 还有,她怒骂生产队长的事儿也是事实,且几乎一字不差。 连她剥葱时的动作和想法,都不是杜撰的。 …… 妯娌三个正一边忙活着,一边看着电视,突然一道雪亮的光照在了窗上。 纪兰凤第一个抬眼,朝外边看了看,立马起身下地。 “我老儿子回来了,我得给他整口饭去……” 第1387章 早在1989年以前,我没想着会活着出来。 病痛和悔恨,这两样东西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但是,在我抱定赴死之念时,前妻江晓燕没有听我的话。 她不但给我看孩子,还偷着在我苦盼见孩子最后一面的时候给我办了保外就医。 在春城医院里的日子,虽然依旧没有自由,但却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这幸福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 规定之外,女儿时常在她妈妈的带领下,来陪我聊一会儿天,汇报一下最近的成绩。 她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坏人而否认我,这让我感到十分满足。 我知道,但凡江晓燕给她灌输一丁点不好的思想,她的一声爸爸都不会叫得那么上口。 虽然在就医的时候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我再没见到过其他人,但这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江晓燕的能力有多大,我知道。 把保外的事情安排得如此明白,还能准许她们随时来探望,我不信是她办的。 但我也没问。 只是关注了一下“办事儿”花了多少钱。 江晓燕说,治病不用自己花钱,除此之外就花了点小钱,让我不用多想。 给孩子留的钱,一点儿没动。 她还说,自打孩子大了一些以后,学校离家也近,不必天天跟着了。 她在吉春找了份药厂的工作,给人出库,工资足够养活两口人的了。 外边的环境和心情,使我的创伤愈合得很快。 不出所料,再过些天我又得回北安了。 虽然我对这样的日子不舍,但总不能自己再往伤口抹点细菌…… 那一天是我在春城就医的最后一天,江晓燕带着孩子又来看我了。 坐在床边,我一边翻看着孩子的作业,一边和孩子闲聊。 从老师对她怎么样,到有没有同学欺负她,再到左邻右舍这两年的变化,问得杂七杂八…… 唯独,不牵起有关于江晓燕的话题,尽管她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算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她们还要赶回吉春的火车。 “那些钱真的一点都没动吗?”我问。 “一点没动。”江晓燕答,“工资足够日常开销了,还能存点。” “别存着了,都拿出来买点能保值的东西吧。” “什么能保值,我哪知道?” 我低头寻思了一下:“找别人问一下吧,总有明白人。 “总之,别这么死存着了。” 江晓燕点了点头:“这些年,能涨价的都在涨。 “一万块钱,都已经买不着像点样儿的房子了。” 站在窗前,俯瞰着前妻和女儿汇入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我预感到这已经不是自己吃香的那个年代了。 我的幸福250和全钢手表,早已经不是很值得炫耀的东西。 一万三千块钱,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概念? 如果不让他们变成随货币升值的硬通货,怎么行? 回了北安,虽然我还是个瘸子,但身体好了许多。 我如变了个人似的,拼命地干活。 一台缝纫机,都被我踩冒烟了。 管教和同志们都知道,我只是在争取一个好的表现,但收我们进来的意义不正是如此吗? 一减再减,踩坏了几台缝纫机后,我终于提前获得了自由…… 1995年6月的一天,我终于踏出了那扇大铁门。 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入肺,我有些醉了。 对于新鲜空气的好感,只有呼吸不到的人才有感知。 空气是稀缺物,但没人留意到,就像你被爱着却不自知一样…… 没有人来接,我并不感到失落。 女儿在信里说,她的新老师对她很好,可以请假,但被我断然拒绝了。 我误了自己的人生,不能再做一点点对她有影响的事情。 坐着火车,我独自一人回到了吉春,回到了从前的家里。 江晓燕陪着孩子去春城上学了,三间大砖房,早空出来了。 她的工作,也从吉春的药厂换成了春城的药厂。 听她说,老板对她还不错,让她当了个小领导。 你看看,现在的药厂多缺人,就她这样的,还有人拿她当个宝呢。 <对不起……我没资格再说任何她的坏话,是自己有点不自知了……> 她住进了福乾四期某号楼,那是她自己买的房子。 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包括我那一万三和她在药厂这几年的工资。 但江晓燕在信里说,那里的房价连年上涨,和她买的时候比,已经翻番不止了。 听说正在攒钱,想再买一套。 我感到很欣慰。 你看,找个明白人问问,还是有用吧? ……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那个熟悉的地方,我翻找出一把上了锈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的陈设,一如当年。 江晓燕去省城的时候什么都没动,甚至我平时放烟的抽屉里还有二百块钱。 坐在床头,翻找出一根85年的大前门,刚要点火,手却停在了空中。 当年的好烟…… 一张身份证! 齐大熊! 看了几眼后,我哑然失笑。 连同一盒大前门一起,我把身份证从后窗户扔了出去。 该丢掉的,就丢掉吧…… 能戒掉的,就戒掉吧…… 这个世界,是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我回来的。 我又如从前,那我还回来干什么? 第1388章 许多时候,我们在这里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凡出现了,多是以反派的面目出现,且还都是教材级别的。 作者君邀我们入文,我是真心且真的用力抗拒过的。 历史经验告诉我,不用说,她这是又缺垫嘴的了。 只是,人家的地盘,肯定是拗不过人家,只好来了。 而且,一来就是祖孙三代,且还捎上了些旁系亲朋…… 来了,就且作壁上观吧。 看着看着,我们都笑了。 她以为,她以一个东北人的身份,满含情感的表达或者说咒骂会得到认同,可是她错了…… 她竟然也挨骂了。 评论中骂她的人说,对我们太客气了; 也有人对结衣向刘运成示好而开骂; 甚至有人说,就不应该让我们出现。 这不免让我们颇为欣喜。 这么容易就扯平了,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到了心理安慰,而且还都不用我们亲自下场,你说我们能不高兴吗? 此刻,只想把东北大鹅的一句口头语送给她:该呀……该呀…… …… 我是老松井。 被延请至此,缘于我们三个人当年曾来过吉春。 这在写书人的心里,也许是一个痦结,久久不散。 为此,我觉得把我们拖进来摩擦摩擦也不足为奇。 我们三个人,在写书人的笔下各有不同,我总觉得自己的结局似乎要比那两个要好一点。 你看,姓田中的首相在她动笔之前就死了,在他的身上,写书的几乎没有着墨,在写书人的笔下,他就是个符号; 石冢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可终未能如愿,且还给安排了两次剖腹,想想我都疼…… 而我的待遇就不一样了。 时常能成为钱亦文的座上宾,又是甜菜缨子又是酸菜汤的,吃得很美。 若要分个主次,我在所有岛国人中的位置也是排在第一位的,出场也最多,就差给我安排情感戏了。 其实,我觉得在我外孙女结衣那里落笔,会有更多可以写的内容,也更容易让人看着兴奋,可她并没有。 为什么呢? 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去找人问问吧…… 那天,我和写书的对坐。 “我们今天不谈别的,只就我们这三个老家伙来聊一聊,可否?” 我首先试探着开口,想降低一下挨骂的机率。 见写书的点了点头,我才接着问道:“我们三个中,似乎我的结局更好一些,你是怎么想的呢?” 写书的看了看我身边的幸子和结衣,又回望了一眼她身边的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儿,开口说道:“松井先生,你觉得田中和石冢的结局好过于你?” 我木然点了点头,遥遥向天一指:“他们都去了那边,而我还坐在这里,还能成为钱先生和你的座上宾,难道我不比他们好吗?” 我看到写书的明显身躯一震,似有发威之意,身边的那个胡子男伸手按在了她的肩头上。 “我来和松井先生聊聊吧……” 那人淡淡一语,不免让我着意打量了他一番。 说实话,自打进了屋我也没正眼瞧过他。 不修边幅,整张脸晒得黝(que)黑黝黑的,好像刚从矿井里出来的一样。 “这位……”我冲那人点了点头,问了一句。 “姓曹……”那人正了正身姿,面朝向我后,指了指写书的,“关于你们岛国人会出现在书里,是我让她安排的,你们的结局也是我给她设定的。” 我愣了一愣,显然他能如此说,那就一定和写书的关系非同寻常。 父女? 十七八分的不像! 就这个样子,如何生得出如此清秀可人的闺女来? 我想问一问,又忍住了。 瞄了一眼那人,心中暗想:不管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怂恿她把我们这帮人带进故事里,给她招骂,这不就是坑她吗? 曹先生提起茶壶,礼貌地敬了一杯茶后说道:“松井先生,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还是我来说吧。” 侧目看去,虽然搭眼一看像是个老头儿,但眼神中透露出的讯息却并不老。 我素有老狐狸之称,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位曹先生,看起来你也并不算老……” “老了……七三年的……”那人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不说这个了,我们宾主还是就双方共同关心的话题展开友好交流吧。” 我点了点头,一边品着一杯清茶,一边听他开始讲起拉我们三个人进来的原因。 只是,那人一开口,就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愤青…… “松井先生觉得给石冢和田中安排的结局不如你的好?”那人问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至少我没有死得像石冢那么惨,没有像田中那样只是个名字,连个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瞟了我一眼:“松井先生,你们三个各有其罪,而罪恶等级中,石冢最次,然后是田中,要说这第一等,还得是你松井先生啊!” 这么一说,还真就把我给整愣了。 我原来还是个甲级? 甲级一般不是这待遇呀,不都得麻绳头子伺候吗? “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友好呢?”我追问道。 那人说道:“石冢身上背的债,是对于吉春人民的,再大的恶限于吉春一地。 “他受命于人,也有一部分身不由己的成分。 “他有罪,那就罚他吧……” 那人又续了一杯茶,侧头问道:“松井先生,在现有法律体系的框架之内,你觉得什么样的责罚是最重的?” “当然是极刑了。”一边说我一边想,这还用问吗? 难道还有比剥夺生存的权利更重的刑罚? 那人接着说道:“所以,那就让他死吧! “如果一次不够,那就让他死两次! “如果还不够,那就让他受点煎熬……” 说到这里我明白了,写书的大费周章地给石冢安排了两次切腹,而且还把一条看起来挺简单的寻女之路弄得那么复杂,原来就是在折腾他。 初始时我还以为就是写书的在水字…… 瞄了一眼一旁的写书的,我默默给她施了一礼:孩子,是我冤枉你了…… 第1389章 接下来,我本想问自己的。 不过次序人家都排好了,接下来要说的肯定不是我。 我是大头儿,应该是得放到最后…… 想了想,我探问了一句:“那田中呢?为什么你不把他带进来?” 那人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给我讲起了大道理:“松井先生,一人有一人该做的事情,一国有一国该有的姿态。 “田中有田中该做的事情,我所在的层面,无法对他做出论断。 “那是国家的事儿……” 我点了点头,又瞄了一眼写书的。 分明就是她不敢写! 怎么写? 像石冢一样摩擦一下,和大方向相悖,她怕摊上事儿; 按照一九七二年的实情写,老百姓会出来骂。 所以干脆就不提了。 又看了一眼曹先生,我懂了。 这就是他说的“国家有国家的事,个人有个人的事”吧? 一个神州人,提起岛国来可以恨得咬牙切齿,但国与国之间却不能。 如果把一人的思维用于国事,那就麻烦了。 许多神州人见了岛国人,按照心里所想,见面必是得先搧两个耳光才过瘾。 但大国相交,能这样吗? 竞争该有,过节也不能忘,但放弃共同发展而终日切齿,并不可取。 那人见我沉思,问了一句:“松井先生,是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我说道,“曹先生不提他有不提他的道理,我不多问。” 那人点了点头:“田中有他该干的事情,就像松井先生有松井先生该干的事情一样。 “下面,该说说松井先生了……” 一听这话,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幸子察觉到了我的失态,附在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父亲,不必慌张…… “故事都已经结束了,你也得了善终,怕他干什么呢?” 我点了点头,倒也是…… 结衣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他们还有一种惩罚方式——鞭尸!” 你看看,同样是被我送来学习神州文化,我这外孙女的学习能力就是比她妈强,连这都知道。 欣慰地看了一眼结衣,我又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的话,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带着诸多疑问,我问道:“曹先生,有一件事情我没明白。 “为什么你觉得石冢罪责最轻,你却让他死了两回,而我这个罪责最重的,反倒让我逍遥了呢?” 虽然我知道他可能会说出让我心惊胆颤的话来,但我还是想知道这个理论体系好像非正常人是怎么想的。 那人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久不开言,看得我越发心慌。 显然,他并不是没话说。 看写书的给我安排了那么多的戏就知道了。 他可能在想,怎么说才过瘾…… 思忖良久,那人终于说话了:“松井先生,仇恨有很多种。 “有的,三拳两脚就解决了,诸如你偷了我家一只鸡; “有的就不能,诸如石冢根对于吉春人民所做的事; “而你做的事情,和石冢根完全不一样。” 我愣了一愣,开口问道:“我和他怎么不一样了?” 那人盯着我说道:“石冢根的恶,是有局限性的,而你的恶则是成体系的!” 怎么……我是无恶不作了,还是穷凶极恶了,难道我还能恶贯满盈? 那人向前探了探身:“松井先生,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淞江也没有老老实实的在吉春待着吧? “四处游走,是你的日常,也是你的任务; “时常和驻在各地的同事们交流一下心得,把搜集到的情报向上汇总,也是你的任务。 “松井先生,手绘地图的本领,现在还能熟练应用吗? “研究矿脉的技能有没有忘? “对我们钢材的年产量还能否正确估算?” 我低了低头…… 这可都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到现在都没有公布…… 见我无语,那人笑了笑:“当然,这么大的事情全放在你松井荣之一个人的身上,也是高抬你了,你也担不起来。 “如果非要拿你说事,你也只能是一个代表而已。 “但就是你们这个体系,给掠夺提供了方向性、技术性和战略性指导,才是最可恶的!” 偷瞄了他一眼,我乍着胆子嘀咕了一句:“也不完全都是我们,你们北边的——” 话没说完,那人把手里的茶杯重重一礅:“现在说的是你,你提他们干什么? “还好意思说? “你们两强相峙,在我们的边境线上修了好几千公里的防线,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我没再言语,再说下去这个愤青容易站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了一句:“曹先生,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为什么给了我一个好的结局呢……” “好吗?”那人盯了我一眼,“每种债,都有不同的偿还方法,依照我的意思,是要榨干你的财富!” 榨干我的财富?他是指钱亦文和我的合作? “可是……我和钱亦文的合作可是双方受益的呀!” 那人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写书的:“这个写书的瞻前顾后,减去了很多的设想。 “要是我来执笔,倾家荡产不说,还得让你陪了夫人又折兵!” “年轻人啊,心智太不成熟,还他妈贼拉懒……” 那人说完后,甩袖而去。 凌乱了一阵后,我突然想起,我是一个人,你怎么让我陪了夫人? 回望了一眼身边的幸子和结衣,我打了一个寒颤。 幸亏笔不在他的手里…… 第1390章 ??幸子如是说: 我不知道写书的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拉我进来。 事实证明,我和我们的出现,也让她付出了代价。 我们的存在,并没有使故事情节变得讨人喜欢,反倒是招来了许多的非议。 为此,我深度怀疑写书的智力是有问题的,尽管她并不认同。 她说,这个世界并不公平…… “公道自在人心”,是在告诫世人,要相信公道。 可她说,那是千百年来人们对这句话的误读。 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公道这种东西,在心里想想得了,别奢望得到公平。 她的曲解,我一个外邦人都不能苟同,她却坚信她是对的。 我想,她为了公平,拉一些制造了不公平的人进来,泄泄忿也合常理。 她的想法我知道,无非是找个地方,让我们来还债。 既然要还,那就有点诚意吧。 于是,我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来了,还带着我的闺女。 故事里,我有一个姓田中的夫婿,他的父亲名叫田中秀荣。 我做过这个只知道姓不知道名的男人的秘书,对他的言行、日常很是了解,因此我并不喜欢他。 但对这桩婚事,我没有反对。 因为我没有反对的权力。 在松井家族里,我也没有更合适的姐妹能嫁给田中家,只能是我来。 财阀们的婚姻就是这样,正如结衣要嫁给住友家一样。 灰姑娘的故事,都是写故事的人编出来骗人的。 当然,娶了灰姑娘的也不是没有,那得在家族男丁足够多的时候,才会允许一两个不成器的去妄为。 我和他的婚姻是“精彩”的,从我第一次正式出镜时(362章)的神情上,你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有一段和英子彻底长谈过往的戏,足有三章,被删了; 我还有一段新的感情戏,贯穿于数十章之内,被删了; 我还有一个让我的内心稍稍得到点安慰的结局,也被删了…… 写书的说,你只要多出现就是招人烦,哪怕你只是来赎罪的。 我就这样隆重出场,然后草草退出,连结局都没得一个。 …… ??结衣如是说: “你和我说说话……” 我在努力获取着能和写书人对话的机会,她却终是爱搭不理。 我抬眼看了看她死盯着的屏幕,她确实很忙,在众多的图片中寻找着她的目标。 那是读书的人写下的评论,她之前一次次的改文,结果会导致这些评论消失不见。 找到你的评论了吗? 两个月时间,就为了上传之前的评论,不再行文,处于半停更的状态,让这本来就得惨淡的光景更加不堪。 得不偿失的典型! 而且,两个月的时间里,她才只做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工作,连二百章之前的评论都没补齐…… 此刻,她正一张张地打开图片,再去打开相关的章节,然后发上去; 有些内容中包含有敏感字,还得打开她的ps涂抹一番; 更有一些涂抹了也不行的,只好插图…… 看着她忙碌,我觉得好笑,忍不住问了一句:“值得吗?” 写书的终于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每一句评论,也都是读书人的心血凝结,为什么不值得?” 我问:“丢了就丢了吧,为什么非要恢复呢?” 她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盯着满屏的文件夹发了会呆后说道:“开始上传后,是动摇过,这工作量太大了,而且可能会给人造成不适。 “但后来有一位书友的话坚定了我的信心。 “有一天,他突然问了一句‘我之前的评论是不是都没有了’? “得到了不是很肯定的答复后,他再没说什么。 “我想,就如写书人对每一章节的热爱一样,读书的人对自己的评论也是在意的。” (原谅我翻了半天也还是没有从一万多个文件中找到这条评论的截图,以后会补上来。) 我想了想,没想通。 难道把这时间节省下来去多更新几章不好吗?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难道就没有点别的?比如——拿这些评论来凑数,借以提高点热度。”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以自己的名义发表的评论,不但不能提高热度,反倒会使评论数减少。 “有好多天,我的评论数是负数,你信吗?” 我也摇了摇头,这谁能信! 难道1+1真不等于2了吗?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去翻看她的文件夹了。 看了一眼她的屏幕,想着她估计年前也完结不了的大事业,我决定不理她了。 一根筋的人我并不喜欢,就如禇再良(现名史再良)无论他在我的生命里多么重要我都会选择爱刘运成一样。 说说我自己吧…… 初来此地,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写书的,没安好心! 知道岛国四大财阀的人应该都知道,本大小姐的身份可不一般。 可是,她却安排了一个中专生来摩擦我! 你以为这就十足过分了? 她竟然还要让我喜欢上他…… 借一首《偏偏喜欢你》,和歌里歌外的人物,她暗喻我的命运和结局; 借一个始终不离刘运成左右的彭乐,从一开始把我一直折磨到最后。 要不是迫于言论,她甚至准备让我从思想上的第三者当上真正的、名义上的第三者,使我在道德的底线上彻底失守。 好不容易结尾了,也算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夫家。 我以为无论夫家如何,无论我嫁了谁,这一回总算是安稳了。 临到最后,还给我安排了一场和刘运成的相见。 拿一首蹩脚的无韵词,把我搞成了个怨妇。 那一天,看到她在《不说再见》那一章的最后写下了<终>字,盯着屏幕半晌不肯点下那个确认按钮时,我松了一口气。 从此,这里的纷纷扰扰再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了吧? 可谁想到她似乎还是觉得不够过瘾,竟然在二狗子的回忆录中又虐了我一把。 神州有句古语,婶可忍叔不可忍! 我找她理论时,她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颇有老大妈的风范:“结衣呀,爱而不得才是感情的最高境界,那才叫真正的让人难以忘怀。 “你还年轻,还不懂,等过几年你的经历足够多了,你就明白了……” 你说,我能信她这鬼话吗? 嘿嘿,我真就信了,那就等几年吧。 谁知道,接下来她就把我暗戳戳地送给了青灯古寺…… 第1391章 <原文位于455~456章之间,事涉奚云梦的家事。因某些缘故,后来的改文将这一段内容去除掉了。置于此,以兹为念……> …… 奚云梦倒是真的去看她的亲戚了。 不过,看的可不是一般的亲戚,看的是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握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她很难想象从小教她五经四书的奶奶,会连她最疼爱的孙女儿都不认得了。 “奶奶,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了?”奚云梦接过她妈递过的粥碗。 一勺清粥,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 恰好…… “乖……张嘴……” 老太太目光茫然,看了一眼奚云梦,张开了嘴。 奶奶虽然不认她了,但不会拒绝她喂食。 别人不行,包括同样把她照顾得很好的儿媳妇。 奚妈在床边坐了下来,叹了口气:“你爸……昨天又来了……” 奚云梦听了,一张脸猛然间就冷落了下来。 “他又来干什么?” 那女人说道:“说是要和人合伙做点小买卖,往汉口带东西去卖。” 奚云梦说道:“妈,他都跟你说了半辈子这样的话了,哪一回最后成了真的?无非是又想骗你点钱去赌! “还去汉口…… “当年要不是他去搅合,我们是不是就在姨父家里安顿下来了?” 想了想,奚云梦又接着问道:“你给他钱了?” 奚妈说道:“我哪有钱给他呀?” 奚云梦一边给老太太擦着嘴,一边担忧道:“那不是还得来缠磨?” 奚妈又叹了一口气:“奚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 “要不是他,你奶奶许是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奚云梦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老太太,拿出钱包,抽了两张大团结出来,递了过去。 “妈,你藏好点,别又让他给翻去了。” 奚妈看了看女儿的钱包:“这个月怎么发了这么多钱?” “做得好,就多些。”奚云梦轻淡地说着,跟着又问了一句,“还欠着姑父多少钱了?” “还差两千九呢……” 奚云梦安慰道:“妈,现在的老板对我挺好,给的是提成。 “只要我多努力,就能多赚。 “这点钱你别放在心上,今年肯定都能还上。” 别的钱可以不还。爷爷奶奶欠下的钱,一定得还。 她爸奚川可以不还,她得要这个脸。 想着想着,奚云梦又想到了田中结衣和她说的话。 如果她现在跳个槽,可能这两千九百块钱就不算个事儿了。 可是,奶奶怎么办? 她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去哪儿都无所谓。 难道,还要和松井实业说:让我来可以,但我得带着我妈和我奶奶…… 娘俩正说着话,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虽是看上去衣衫不整,十足的落魄,但不得不说,那男人的一张脸是精致的,只是有些脏。 看到这个一脸笑意的男人,奚妈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云梦回来啦?”男人见了奚云梦,脸上的笑意又加了几分。 奚云梦拿起一条毯子,盖在老太太的腿上,没有应答。 男人接着问道:“这份工作挺好的吧?” 瞧了瞧奚云梦身上的新衣,又接着说道:“看样子不错,这身衣服没个百八十块钱,一定是买不来的……” 奚川的话,对奚云梦没有一点触动。 这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跑去和别的女人过日子的男人,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父亲的地位。 败光了家产后,才想起回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软弱的奚妈,偶尔会被他的跪求打动,生出要一家团圆的念头,但都被奚云梦给果断阻止了。 几年来,奚川如影随形,娘几个搬到哪里,他就能追到哪里。 却是再也不敢提要和妻子复合的话了。 他知道,奚云梦不会同意。 还有,他也不敢固定在一个地方待着,怕那些账主子找到他。 偶尔来一趟,嘴里说着是看看老娘,心里惦记着的,是奚云梦给家里的那点儿钱。 此刻,奚云梦想走,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可是又担心她走了之后,奚川又要四处翻钱。 于是便找了个角落,背对着奚川坐了下来。 奚川也不恼,开口问道:“云梦,我那天从那个英多公司的门口路过。 “门面还真是挺大的,工资不低吧?” 奚云梦猛然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她爸,反是看向了她妈。 她从不愿多和这个男人多交流,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在英多上班。 他知道了自己在英多上班,那一定是那妈说的。 奚妈被奚云梦看得低下头去,半天没敢抬起来。 奚川见奚云梦回过头来,又接着说道:“改天我上你那看看去——” 奚云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敢出现在我单位,我就辞职!” 奚川缩了缩头,又接着说道:“我也就是想看看,看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给我也找点事情做……” 这话一说出来,气得奚云梦直想上手。 一会儿要做买卖,一会又要去她那儿工作。 很显然,没一句是真的。 奚云梦指着奚川的手,抖了半天,怒斥道:“好好个家,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现在还想去我单位?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也见不着我们。” 奚川被女儿骂了几句,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往后退了退,却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奚妈见奚云梦的眼圈都红了,赶忙拿出了几块钱,扔了过去。 “快走快走,以后少来!” 奚妈的话,显得很无力,可这几块钱还是管用的。 奚川一边弯腰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钱,一边说道:“孩子回来了,你还不给她做点饭去……” 起身时,看了一眼都背对着他的娘俩,讪讪地走了。 奚云梦听见门响,终于哭出声来。 一边哭,一边说:“妈,都是让你给惯的呀!” 奚妈说道:“不然,怎么办呢?不给他几块钱,他不是还得气你吗?” 奚云梦抹了把眼泪,说道:“下月我再努努力,咱不行换个地方住吧。” 奚妈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住的地方换了,倒行。那你上班的地方,还能换吗?” 奚云梦皱了皱眉头,说道:“妈,他再来,你不要搭理他。 “别什么都和他说。” 奚妈点点头说道:“也是我一时说走嘴了……” 又叹了口气后,奚妈也陪着女儿哭了起来:“这个孽障,他怎么就不替好人死了呢?” 娘俩哭做一团时,老太太突然说了一句:“送送……” 第1392章 两夫妻初到羊城,偶遇了钱亦文前世的员工——奚云梦。 下面这段文字,虽已阉割过,但比现在“304章前世尘烟”要细节得多…… 同时被从日常间隙中剔除的,还有钱亦文关于奚云梦的心理活动,还有钱亦文关于奚云梦的回忆。 同时去除掉的,还有后来奚云梦的所有戏份。 由此,她变成了一个一心为英多谋取利益的好员工,变成了一个老姑娘…… …… 原文: 钱亦文一边念叨着,一边转头又看了一眼。 突然间的一瞥,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路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单吊着一条腿,举着一只鞋,正站在路边挥手。 回过神来后,钱亦文下意识地打舵,向路边靠去…… 紧跟着,又手忙脚乱地正了回来…… 英子被他这一晃悠给吓了一大跳。 正要提醒他小心时,也看到了那个姑娘。 此刻,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正逐渐失落,看着一辆车从身边开了过去。 “停!停车……”英子说道。 “怎么啦?”钱亦文继续前行,甚至有要加速的冲动。 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恰见那姑娘坐了下来…… “你给我停车!”英子回过头来说道,“你不说今天听我的吗?” 钱亦文两脚并用,车子停了下来。 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听我说——” 英子说道:“今天,都听我的!” 重重一拍方向盘,钱亦文心中懊悔不已。 没事儿瞎溜达什么?老老实实在白鸟宾馆的大房子里测试五米大床的稳定性,不好吗? 还偏偏又跟英子说了句“都听你的”…… 这回好,躲都躲不过去了。 回头看看,已经跑出来三两百米了,钱亦文当街调头,又回来了。 “姑娘,你怎么啦?”英子摇下窗户问道。 姑娘抬眼,可怜巴巴望向英子:“鞋跟子脱掉了……” 钱亦文向那边扫了一眼。 虽是一副青涩腼腆的容颜,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说起话来大小不定的一个酒窝,却是十分熟悉的。 造孽!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英子又问。 “来找工作的,遇到了个骗子,好不容易跑出来,想去亲戚家……”姑娘一只脚踩着已经破了的鞋,“搭个车,方便吗?” 钱亦文一拍方向盘! 小姐,你这是也重生了吗?跑出这么远来找我? 台词都不换一下的吗? 英子下了车,看了看那双鞋:“出来走,就别穿这高跟鞋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让姑娘上了车。 “你要去哪儿啊?”英子问道。 “呶,就是这里……”姑娘一伸手,递过一张小纸片来,靠着钱亦文这边晃悠着。 钱亦文眼角的余光,足够看得见尖尖的几根手指,做抓阄状夹定了那张纸片…… 向窗外转了转脸,钱亦文没有回头。 车窗上的反光中,他看见英子接过了纸片,然后轻轻把地址念给他听。 钱亦文按着地址,在姑娘的不时指点下,开往一个名叫“阳春巷”的地方…… 一路上,钱亦文别着脸,听着英子和那姑娘闲聊。 英子问道:“你这一个人在外边跑,多不安全哪!家是本地的吗?” “姐姐,我是西子人。”姑娘略有些拘谨,一问一答,并不多言。 “西子?好地方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听亲戚说,这边外商多,工作好找,我就来了。” “明天再出来,让亲戚陪着点吧,别自己一个人瞎跑了,多危险。” 姑娘感激地看了英子一眼:“姐姐,你人可真好。” 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面色不太友善的钱亦文。 “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吧?”姑娘问道。 “嗯,北方人。” “那……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呀?” 钱亦文突然间插了一句:“走亲戚!” 英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话题一度中断…… 姑娘一边整理着鞋子,一边小声抱怨着。 声音很小,再加上说得软软糯糯的,前排的人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些什么。 “你说你会外国话?”英子突然问道。 吓得钱亦文一激灵,转头看向了英子。 英子接着说道:“我看渔圳那边有好多外国人在做买卖,你为什么不上那边去看看呢?” “姐姐,我那边没有亲戚,听说很乱,不敢去……” 钱亦文突然冒出了一句:“快到了!你亲戚是住在巷子东头,还是巷子西头?” 姑娘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是那头……” “巷子太窄,车恐怕是进不去……”钱亦文的话,越发生硬。 “那就给我停在巷子口好了。” 英子瞅了钱亦文一眼:“她这鞋都破成这样了,你就绕两步,绕到那边吧,反正咱们也没急事儿。” 钱亦文对这个媳妇儿,也是无奈了。 自己要不拦着点,恐怕她都得给人家介绍工作了…… “姐姐,谢谢你!”巷子口,姑娘下了车,一脸笑意对英子说道,“我姓奚,希望能再见到姐姐……” 看着那姑娘趿拉着鞋、一颠一簸地走进了巷子,英子回头说道:“走啊!” 钱亦文挂好了档,朝着英子这边伸了伸手,摸了个寂寞。 回头看时,见人家已经把手叉到胸前去了。 走了一段,英子开口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咋样了?” “帮助一下别人,反正又不耽误咱事儿。咱就是瞎溜达,往哪儿走还不是走呢?” 钱亦文两眼盯着前方:“那你多留点神,看看道边还有没有人,咱再帮几个,今天咱俩就可着这一天当够圣母!” “圣母?”英子不解,“圣母是什么意思?” “玛利亚……哈里路呀……阿门啥的!” 钱亦文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笑,不行了。 再往前赶两句,非得打起来不可…… “人,学着心好点,帮帮别人,总没错吧?”英子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无意于和英子再继续这一话题,寻机给她介绍起当地的小吃来。 他怕,怕那个影子驻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前世,都没往一起走。 今世,身边有了英子,他还能容许姓奚的存在吗? 想到此,一边和英子闲聊着叉烧包里边的肉是怎么来的,一边强行拽过了英子的手,重新覆盖在档杆上,接着,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这,才是开车的正确方式…… 你是这样开车的吗? 第1393章 陆知远的内容,在没有删除前,比较集中地存在于230、262章。 前前后后的几十章中,也有部分散在。 此两章中的内容,因段落集中,被留了下来。 零散的那些,随着改文,早入云烟…… …… 230章,钱亦文送二大娘回来时,发现刘丹凤和王秉春表情异样,故有如下对话: 闲聊了几句,钱亦文寻机问道:“看你们的表情,是有什么事儿吧?” 王秉春瞄了一眼刘丹凤,没言语。 刘丹凤说道:“晓君和我说,她爸好像有点不大对……” 钱亦文的心猛地一沉,为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 “怎么了?是身体状况不好?”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和王秉春、刘丹凤现在虽然已不见外,但有些事情他不想过多探问。 关于陆知远的一切,他的所知都是被动听来了。 有人说,他就听两句;没人说,也从不过问。 就如人家身上的伤口,并不会时时想着拿出来让人看,甚至厌恶被人看到。 而你没事儿就过去扒拉扒拉,你知道人家疼不疼? 但就此事,他仅仅关心一下那人的身体状况,想想也并不过分。 刘丹凤叹了口气:“他那身体,也就那样儿了。 “当年从死人堆儿里被人拽出来的时候,大夫就给他判了死缓了。” 刘丹凤把王秉春那件宽大的衣服又往胸前裹了裹,侧了侧身儿,停止了讲述。 刘丹凤在平复心情,钱亦文没有插言。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在床上,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到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自己死过,不过他并没有这样的待遇。 猝死…… 过了一会儿,刘丹凤接着说道:“自打轮椅买回来后,有空儿了我就和孩子把他抬到轮椅上,出去转一圈儿。 “让他摸摸花草,看看他躺倒后,身边这几年的变化,和左邻右舍打声招呼…… “这段日子,看着眼睛里有点光了…… “孩子刚才和我说,她爸的话语也比以前多了。” 钱亦文想了想:“要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好事儿吗?” 刘丹凤幽幽说道:“可是,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儿…… “虽然话多了,但说的都是未来的事…… “未来,孩子要怎样怎样,未来我会怎样怎样……” 钱亦文问道:“姐,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刘丹凤说道:“哪敢让他一个人,晚上的时候,他妈去那住。 “自打发现他不对劲儿,就花钱雇了个老太太,讲好了就是在身边照顾一眼,端个水递个药儿的,那些脏活儿人家不管。” “嗯……身边有个人还行。”钱亦文点了点头。 王秉春在一旁气哼哼地来了一句:“那可不是行! “老太太一天啥活不干,把在包装厂揽的手工活都拿过去了,一天能叠好几百个小纸盒子。 “她儿子天天晚上骑自行车来,都能带俩麻袋回去。” 刘丹凤瞧了他一眼:“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能帮着照看一下,让大家都放心,也就行了。” 钱亦文问道:“反正也不用伺候屎尿,怎么不雇个年轻点的男的呢?是不是还能跟他说说话,解解闷。” 刘丹凤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原来是找了个四十来岁的男的,腿脚有点毛病。 “没两天半,人家就不干了。” 钱亦文问了一句:“嫌钱少?” 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就上那坐着去,啥也不用干就能拿钱。 除了嫌工资少之外,再不能有别的事儿了吧? “不是……那个人被吓着了……” “怎么还能吓着呢?” 刘丹凤说道:“那人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开始自言自语,听了两天受不了了,就不干了。 “我偷偷躲在门外一听,他念的,都是他年轻时候写的诗…… “东一句西一句的,也就我一个人能听得懂。” 念诗?就她一个人能听得懂? 钱亦文大概是明白了…… 和刘丹凤、闺女在说未来,这是他知道在妻女的未来世界里,不可能有他了。 拾取当年的旧情诗,是对一段过往的怀念。 琢磨了一下,钱亦文问了一句:“他这状态,这个老太太不怕吗?” 王秉春说道:“她还能害怕?她自己说话自己都听不着……” “姐……”钱亦文面带忧色,对刘丹凤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他好像是没琢磨好事儿!你可得看紧点,多开导开导他。” “嗯,这段时间你姐夫时常陪我去看看。” …… …… 262(生无所恋,唯愿君安)。钱亦文和王秉春从吉春柳敬言处归来前,刘丹凤坐在院子里,回顾了陆知远自杀的过程: …… 刘丹凤又擦了擦脸,转过身来:“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早点到来,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静静看着刘丹凤抚弄着手里的那张纸。 “人如果存心不想活了,任谁也留不住。” 一边操作,刘丹凤一边说道:“那天,他老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刘丹凤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钱亦文得知—— 听说刘丹凤怀孕后,心里明白她已经完全如项目部王秉春,陆知远释怀了。 他给自己选了个好日子。 孩子上学了,老妈去了他兄弟那里,刘丹凤和王秉春去参加二大爷的婚礼了。 一大早,老太太被她儿子送来后,给他递了水、吃了药后,就坐到门外去糊她的纸盒子去了。 等到她突然间觉察到这人为什么一上午没有麻烦到她时,一切为时已晚。 老太太自打领这份工资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她所感受到的恐惧,是一张如白纸般瘆人且安详的脸。 老太太揭开被子一看,陆知远的一腔热血,早被他悄悄放干,和被褥凝为一体…… 难能可贵的是,他写下的一堆纸张,被他早早从床下转移走了。 最后由别人转交到了刘丹凤的手里。 刘丹凤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不是还能留他一下?” 那人沉默半晌,长吁一口气:“放他走,比留他活着更有意义……” 第1394章 世间万事万物,各有不同。 因有不同,而使得世界色彩纷呈。 好的,坏的,都有,也都得有。 你看到一个勇猛的人,你也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很懦弱;你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你也该知道会有和她不成比例的丑妞…… 固然,我们是有些东西要歌颂的。 美好的事物,当然是我们追逐的主旋律。 可是,我们也不应该、不能忽略,人间万事不能尽善尽美…… 不知何时起,人们的心玻璃脆了,容不下不美好的同时,并不问其根由。 于是,我成了一个备受瞩目的边缘化存在…… 于是,万恶的执笔者,把我修理成了一个大家眼里顺眼的人,我当然不能、也不敢怪她…… 感谢大漠流风,赋予我姓名…… 至少,她给我留下了一段关于我的鲜活文字。 那是我,是真的我,包括刘炳炎在内,都那么真实地存在过,虽然不讨喜…… 由此,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大漠流风,她还保留了这段文字: 下面的内容,是我由曲春红到钱敏红的变化,零散地存在于各个章节中: 第165章-柞树沟的林场长 钱亦文和林久胜定好了去柞树沟的时间,突然想起了二大爷和他说过的一些往事,开始和林久胜了解情况: “林场长,你是柞树沟的老户吗?” “是啊!”林久胜说道,“自打爷爷那辈儿挑着挑儿过来以后,就一直在柞树沟了。” “跟你打听个人,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娶了平安镇姓钱的姑娘……” 不待钱亦文说完,林久胜插话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要说那丫头可真是有一套,自打嫁过来就没脱过衣服,系了三条裤腰带来的——” 钱亦文默默地听着,林久胜却突然停住不说了。 当年那个嫁过来的姑娘,和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姓,还都是平安镇的…… “后来呢?”钱亦文问了一句。 “我就知道这么多,后来人就跑……就走了……”林久胜心知太过冒失,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 …… 第190章-寻女不见 从第二被服厂回来后,二大爷终于把当年的事情合盘托出: 饭桌上,几盅酒下肚,二大爷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都赖我呀!” 这个开场,使得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 二大爷问钱亦文:“刘炳炎,你还记得不?” 钱亦文点头:“不是早都搬走了吗?” “嗯……”二大爷说道,“没搬走之前,和你姐好过一段……” 钱亦文对早已搬出了三合堡的这一家人,早没了印象。 “老刘家托媒人来说亲,让我把媒人给哄出去了。”二大爷恨恨地说道。 王秉春大概听明白了,插嘴道:“二大爷呀,这我可得说你两句——” “闭嘴!”刘丹凤拦住了王秉春的话头,“听二大爷说。” “哎……”王秉春一缩脖,转身冲了两杯蜂蜜水,一杯递给了二大爷,一杯放到了媳妇儿手里。 接着,乖巧坐下,做聆听状…… 二大爷开口说道:“你们哪,不知道咋回事儿…… “那老刘家,原来不是三合堡人,是运粮河那边儿的。 “一家子没一个好人,人性臭了,硬是让那屯子人给起出来了。” 钱亦文问道:“他家咋的啦?” “咋的啦!蔫尕咕咚坏,吃喝嫖赌抽……他爹耍大钱,他妈不正经,刘炳炎体格子还不好,听说得的是什么肝病。就这做贼养汉的人家……” 二大爷自觉言语粗鲁了些,瞄了一眼刘丹凤后说道:“闺女,你说就这样家庭,咱能眼瞅着把孩子给他们吗?” 刘丹凤低头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大爷又接着说道:“后来,他爹那个老王八蛋,领着儿子找上门来了,让我一顿烧火棍给削出去了! “后来,我看老刘家贼心不死,就着急忙慌给孩子找了个婆家。 “孩子不同意,跟我说就非得嫁刘炳炎。我也是一时在气头儿上,打了她几下。” “咋……打的?”王秉春又忍不住插了一嘴,接着斜眼溜了刘丹凤一眼。 二大爷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自个儿孩子,哪还能真下手,也就是巴掌撇子的震唬震唬……”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二大爷,不真打,那不也是打了吗?” “唉……打那个以后,这就算是坐下仇儿了……” 钱亦文又问道:“二大爷,那后来嫁到柞树沟,是不也是你硬逼着她嫁的呀?” “我也没硬逼,老李家来商量结婚,她也没说不同意,就这么就定下来了。”二大爷一拍大腿,“谁知道她是赌着气呢?” 钱敏红年轻时所生活的那个年代,钱亦文有所耳闻。 他曾听妈说起过,说她和父亲结婚前,就见过三回面。 相亲一回,过礼一回,八月节接到家里吃了顿饭。 用老太太的话说:日子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二大爷,那后来呢?”钱亦文问道。 “三天回门儿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好的,可自打回完门儿之后,就挺长时间没回来。 “我惦记着是回事儿,寻思去看一眼,到那儿就没见着你姐。 “问他家那些人,一个个的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就把他家给闹了一通儿。 “他家八成是害怕了,后来也搬走了,打那儿以后,就再没消息了。” 听二大爷说完,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二大爷想帮闺女把持幸福,有错吗? 钱敏红想追求婚姻自由,有错吗? 似乎都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沉默了半晌,二大爷说道:“你姐呀,犟性,这是还打心眼儿里恨着我呢!” 钱亦文故作轻松地说道:“二大爷,这回不是找着了吗?等她回来了,我去帮你好好劝劝我姐,让她回家。”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二大爷,你就等我好消息吧。正好这些天我得在这装修公司,我天天上她单位去一趟,等她回来,我就给你领回去。” 吃过了饭,王秉春留钱亦文和二大爷在家住,二大爷说啥也不干。 非说要上钱亦文那个公司去看看。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这是不想麻烦人家。而且去了那边还能帮着干点活儿,在人家赖着干啥?还得七个碟子八个碗地伺候着你。 第1395章 第二天,钱亦文背着二大爷,按照在被服厂拿到的地址,找到了钱敏红的家。 四目相对,正在洗衣服的钱敏红眉头微皱:“你……你找谁呀?” 一边说,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 “姐……”钱亦文看着分别时还是个大姑娘、如今却已是两鬓微霜的钱敏红,内心百感交集。 “我是钱小子……钱亦文哪……” 钱敏红拉过一条板凳,递了过来:“老弟,你先坐这儿。” 同样的过程,钱亦文又默默地听钱敏红说了一遍。 只是,钱敏红的口中,刘炳炎并没有二大爷说的那么不堪。 说得更多的,是她终于又和刘炳炎走到了一块。 这使她在内心里,一直不敢生出回去见老父亲的想法。 老父亲当年一句“你要是敢进他家门,就他妈别姓钱了”,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兄弟,道儿是自己走的,还走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咋回去?” 曲春红一边说,一边搓着衣服,一颗头深埋着。 过了一会儿,曲春红抬起头来:“这些年,我时常托人打听一下,听说你二大爷挺好的,这就行了……” 曲春红说完了,又别过脸去。 钱亦文正待说话,门外走进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见钱亦文,愣了一下:“妈,来客人啦?” “叫舅舅……”曲春红低头说道。 “舅舅……”小伙子亲昵地叫了一声舅舅,瞄了一眼钱亦文,转身拎起暖壶倒了杯水,递到了钱亦文手中。 “姐……”小伙子进了里屋后,钱亦文小声问道,“孩子多大了?干啥呢?” “十九了,念中专呢。” 这年月,中专吃香,还不好考呢。 一旦考上了,国家给出钱上学,出来就带着干部派遣证,就能分配工作。 “哎呀!那可正经不错的呢,还能考上中专呢?”钱亦文夸了一句,又小声问道,“姐夫呢?” “死了!”曲春红面沉如水,没有正面回答。 这一句,钱亦文都琢磨不透姐姐说的是真的,还是一句诅咒。 “姐……”钱亦文小心试探着。 “真死了!” “咋……咋还死了呢?” “乙肝,没好几年了……”曲春红说道,“这些年,挣这点儿钱都给他治病了,刚刚把他打发走了,又得供孩子上学。” 钱亦文心头一阵发冷! 姐姐的日子,还有她的内心,并不比二大爷好过…… 他还发现,曲春红洗的这一大堆衣服,全是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应该没一件是她家的。 这水洗的活儿,一件能收多少钱? 而且,她这是躲着没上班。 要是上班,那还不得晚上回来洗…… “姐,二大爷就在春城,在我公司呢。咱们去看看?”钱亦文问道。 曲春红一愣神,抹了把脸:“你让我咋去?” 钱亦文想,这是个慢活儿,不能太心急。 多少年的宿疾,想一下子就治好不太现实,得标本同治才行,于是又在曲春红身边坐了下来。 把发生在二大爷身上,并且与她有关的事儿,一件件说给她听。 从二大爷缝在心口上的照片,到想留下一棵山丁树给她作路标…… 由一直不肯拆下来的那副秋千,再到听闻了她的消息后,二大爷的失态…… 一点也不保留,却也不做任何渲染。 钱亦文自顾说他的,钱敏红一边搓着衣服,一边默默地听着。 身后,年轻的中专生,也趴在门框上仔细听着。 钱亦文看得出来,母子俩的认真程度,都是足够的…… 虽然从头至尾,钱敏红没说一句话,但钱亦文明明看到,一对儿一双儿的眼泪珠子,接二连三地在水盆子里溅起了水花…… 临别,钱亦文说道:“姐,你心里有坎,我知道。你既然都有心偷着打听二大爷的情况,为啥不往前走一步?” “老弟,你瞅瞅我这一出儿?”钱敏红抹抹眼泪,朝自己一指,又四下指了指屋里屋外说道,“哪有一处是像样的?” 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把孩子给经管得还像个人样外,哪有一点儿是能让你姐挺起腰杆的?” “姐——” 钱亦文说道:“你既然已经从埋怨二大爷转成了埋怨自己,而且二大爷又一直在家里盼着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去呢?” 钱敏红依然低头不语。 钱亦文递过一张小纸条:“姐,这是我公司的地址,我留二大爷在这儿多待些天,他那里我能帮你圆过去,也不急。 “这种情况下,让他一个当爹的来看你也不应该,所以我也不能领他来你这儿。 “姐,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钱亦文说完后,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钱敏红蹲下身去,忍不住抽泣起来。 身后,懂事儿的儿子走了出来。 扶着她站起来后,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妈,我觉得舅舅说得对。姥爷都来了,你还跟自己较啥劲儿呢?” …… 第三天,钱亦文终于等来了亦步亦趋、满脸惶恐的钱敏红。 只是,二大爷一早儿就已经回了三合堡。 他说,来之前已经找阴阳先生看好了迁坟的日子了。 早都在坟头烧纸的时候念叨过的事儿,突然间就改了,怕先人怪罪。 大爷来看他,让他去家里住,他也不肯去。 一天天的,就那么闷哧闷哧地干活儿。 要回去就送他回去吧,在这待着,也是闹心。 钱亦文无奈,只好把二大爷送了回去。 临上车前,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人老了,心不糊涂,你姐她好像是不想见我。 “好歹着,知道人在哪儿就行了,不见就不见吧……” 钱亦文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你嫂子那儿,你替我跟人家说声谢谢。不管咋说,人家也是帮咱们把人给找着了。” 钱亦文说道:“我知道了二大爷。她还没从燕京回来呢,我过两天再去看看。” 二大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估摸着,你八成是都见着她了。” “没有。人不是还没回来吗?” “没有?”二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你这闪神都不对,二大爷又不瞎……” …… 回到家里的二大爷,心情略略好转了些。 毕竟,家里有的是活儿,扔了耙子就是扫帚的,总能把他的时间占满。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天,二大爷又靠在山丁树下,捏起了他的小酒盅。 顺手荡出那副秋千—— 棕绳上抖落下一些线绳碎屑,飘进了他的小酒盅儿里。 二大爷想,这副绳子,又该换一换了。 孙子会玩这玩意儿了,老往上爬,这绳子一风化,不结实了,再把孙子给摔着…… 胡乱思想间,门外停下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都进了院子。 他看到了钱亦文,看到了刘丹凤,看到了王秉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年青儿。 走在前边的,这不是—— 老头慢慢放下酒杯,两眼光芒闪烁。 钱敏红眼望着满面沧桑的老父亲,紧走几步,双膝一软…… “爸……” 第1396章 钱家的一切,是我们的,也是钱亦文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的。 写书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最应该展现少主气质和公主光环的每一环节,都把我们给冷处理了。 比如,我看别的书里纵然我这两个角儿不主要,但也都有一定篇幅。 但在她这里不是。 为此,吾们兄妹俩准备发表一个联合且相互独立的声明…… …… 子曰: 我倒没有非得要求得到什么尊重,但至少存在感是该有一点的吧? 可我觉得我非但没有得到就有的尊重,而且还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这也倒罢了,最不该是每次提及我的时候,不是干点傻事,就是冒几句虎话。 最能说得出的,也不过是偶尔表现出了一点机警,但那也都是照着“老六”的模板来的。 以致因此而牵扯出了许多话题,关于养子需教和行文风格的。 养子需教:有人说孩子这样还不管,要等到他成气候吗? 以至于奶奶惯一下,成了溺爱;姥姥护一下,也成了溺爱。 因为对一句话的敏感,而定性,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她们出于对我的关爱,只是为了拿来衬托我爹的“狠辣”…… 一家人的行为一致,可以定性,但一个人行为,不能。 行文风格:有人说,这也不是带娃文啊? 我也问过,为什么只给了我这么少的戏份? 她说,她说过是这种类型的吗?挂了标签吗? 连自己的娃都不愿意拿出来显摆,那可是她的心头肉,你算老几? 几句话怼得我哑口无言…… 熬啊熬,终于把我爹熬老了,让位了,天天领着我妈四处跑,越玩越野了。 我以为,这会像是那种一播十几年、一拍就是几千集的电视剧,下边该是我的天下了。 你看,人家实在没什么可编了,都让死了的人活过来了,更不用说失忆多年的也突然想起了从前。 可事实并非如此…… 临近尾声时,我草草地被安排了一个戴口罩的对象…… 因背影显老,还被三姑父嘲讽说是我找了个妈。 我准备怎么制裁三姑父先放到一边,单就这种没存在感的婚姻,我是不接受的。 你写网文,有字数限制的吗? 再给个三五章回,深入一下不好吗? 我倒不是真喜欢激情和缠绵,但哪怕让我先爱上人家,然后爱而不得,最后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成功牵手。 直白点说,就是你曲折地虐我一下也好。 可是,就当我觉得美好的感情生活要开始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性什么…… 还有,断崖似的年代跨越,我成了英多集团董事长。 这可是个露脸的差事,我寻思着,这回总该轮到我发挥了吧? 我那从小积累的聪明才智,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可是,某一天她突然就写了一个“完”字…… …… 女曰: 生命的意义各不相同。 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只想快乐、平凡地渡过一生。 而我这个生命体的意义,我总觉得是为了完成父母“儿女双全”的愿望。 单纯而美好,感觉和我无关一样,我只是个道具。 据完全不统计,我的戏份有73.86%都是躺着演的。 此间,最出彩的戏份共有两处。 其中一处,是在陆晓君的注视下,擒住了王军一处要害。 主要是我觉得他长了这么个多余的东西,很是奇怪。 还有一处,是骂了自己的公公“滚……滚……滚……” 剩下的,不是惹得这个没了做事情的心思,就是让那个心花怒放了。 更多的,是被人逗得咯咯直笑。 我和哥哥一样,以为成年后的生活总该丰富多彩些了。 但是,王军走进我的生活,甚至我们都有了一个爱玩手机的孩子,却不见我的生活有多丰富、多彩。 甚至,我并没看到自己和王军有一点互动,就走到了一起。 甚至,和老王的日常互动都有些,却没有小王的。 难道我接管了英多的科技产业不值得说一说吗?非要把我和孩子一起玩手机的事儿拿出来晒一晒? 难道我和小王的生活不够幸福美满?为什么非要把我打公公的事情说出来,好像我有多不孝似的…… 带着许多的疑问,我伙同钱多一起找上门来,想一问究竟。 半个小时后,我们从写书的那里出来了。 “都怪你,非要来!”哥哥向来不讲理。 “还不是你意难平?现在怪我?”我也从来都是因为他惯着我而从不惯着他。 “哼!”哥哥气恼过后,“哎……”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忙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你想象不到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看过了她的忙乱,我们总算是平和了下来…… 第1397章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不是你以为的二大娘…… 跟你说,要按老规矩,我可是正室! 你以为的二大娘,那叫填房。 我没有名字,持续叫我二大娘即可。 我也不知道我的身家来处。 假设我并不傻,试推演之,从年代来看,我大概是来自中原或是江淮某地。 我与这篇拙劣文章相交集,可能因为一场旱灾,也或是蝗灾,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一场大水。 当然,要排除勒紧裤腰带、人为造成的饥饿。 那比上述几个原因让人更难于接受…… 当时,也许我的家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们母女二人。 我们一路讨要,渐渐走向人口不多的地方。 人口少,意味着就算再不济,也有充足的草根和树皮。 长途跋涉,还要考虑生存下去,母亲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所幸,在她病倒的时候,有人收留了我们母女,并在她去世的时候给她挖了个坑。 钱臣是个好人。 他收留了我,成为了他的合法妻子。 有证为证!结婚证上好像有我名字,可我不认字…… 我知道,就如他救了并把我妈埋了一样,他选择和我结婚,就是在救一条人命。 如果说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色,你信吗? 反正我这个疯子是不信…… 我觉得说一个疯子有多妩媚有多妖娆,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就像是写书的在写到受尽生活折磨时依然光鲜一样,是一个可以让你笑不出来的笑话。 他只是觉得任我流浪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和我妈一样,冻死在大东北的冰天雪地里。 新婚夜,他独自对着一直保持微笑的我说了很多话。 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这个别人说是坏分子的人,真不坏。 他说,没有收留我之前,他也许会嫌弃我是个疯子。 但过上了日子,我就是他的女人。 还絮絮叨叨地说了挺多他家那些和我无关的过往。 虽然是一些听不懂的话,让我很是感动。 为此,咕地一下,我就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做为回报。 听起来,挺完美的事儿。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而且,我常听他守在孩子的身边念叨:“这孩子,一看就知道不像她那傻妈。 “你看这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我听不懂好赖话,也跟着傻笑,从他笑得弯弯的眼睛来看,我以为他在夸我能干。 日子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也许某天我再一感动,还能帮他再咕一下……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让钱臣儿女双全。 可是,有一天我趁着他出去挣工分的时候,带着孩子跑了。 我干嘛要这样做? 你问一个疯子这样的话,礼貌吗? 也许那些大娘大婶们说得对,要是钱敏红能是个儿子,会把我的疯病治好。 可事与愿违,偏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们说,能不能是自打孩子降生后钱老二把注目点全放到孩子身上了,让我感觉他对我不好了?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情。 毕竟,我的思想是很纯洁很纯洁的。 唉!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带着孩子出走后,我尽我一切可能,拿一切我认为能吃的东西来养我的孩子。 有多余的,我自己也吃点……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人很多的地方。 这真是个很好的大房子,每天有住的地方了,还有川流不息的人流。 总有好心人会给点吃的,让我喂活我的孩子。 第1398章 我也总能听到有人说:“你看,她好像还真不是装疯,给钱都不要,就要吃的。” 有一天,一个扛大包的路过,发出了一声叹息:“唉……” 不一会儿,拿来了一堆我闺女没有吃过的东西,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后来,他时常从我们身边经过,也时常蹲下身来和我说话。 他这个苦力太有学问了,问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不过,我信他是个好人。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能给我孩子买东西吃,我就认定他是个好人。 后来,他甚至还把他的女人也带来了。 反复观察了孩子后,我听到一句话:“这孩子能说会笑的,一看就不傻,怎么可能有个傻妈? “老曲,你说能不能是她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偷着抱出来了?” “不能吧?”那个我才知道姓氏的男人说,“你看她多护着孩子呀,要不是我对她好,她都不让我碰孩子。”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她能知道个啥?” 后来,我的孩子丢了。 我发了疯似的(听着有点别扭)四处找,冷静下来后,就坐在那个大房子里等。 我坚信,孩子是坐在这个木头椅子上没的,我一定能在这里再等到她。 再后来,钱臣找来了,把我带回家去。 一个枕头,成了我对于孩子的全部幻想。 有人评论说,曲家的夫妇是十足可恶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想要把孩子据为己有。 可是,死了之后我想明白了。 你们看看我这疯子想得对不对—— 第一,如果他们不抱走,可能会被我不知深浅的喂养法给整死; 第二,如果他们不抱走,也可能会被人贩子盯上; 第三,如果他们不抱走,更可能会遇到更可怕的坏人; 第四,我一个疯子能有比写书的还严谨的逻辑思维,你能相信吗? 所以,我对这个结局很满意,更不用说后来我的闺女还回到了三合堡。 我的闺女来到坟地看我,把我高兴得没法没法的,却不知道这得感谢一下谁…… …… 现在,我在这边挺好的。 我来之后,钱臣总给我送点钱过来,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 后来,他也来了。 他侄子孝心,买卖干大了之后,逮啥烧啥…… 老边烧锅,烧几坛;电脑,烧几台;平板、手机,都够我们开个专卖店的了…… 钱就更不用说了,一烧都是几个亿几个亿的,根本就花不完。 就这,你能给我说出来是多少钱吗?(图片借的《建国》那本书里的)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花不完的钱,我还开专卖店干什么?有那手机电脑,我砸着听响,不好玩吗? 生活条件好了,我的病也好了。 啥?自愈? 根本就不能够! 你见过哪个精神病是自愈的? 是钱臣给我请了个非常有名的老中医,把病瞧好的。 那天,他乐呵呵地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客气地让进屋里,又喜滋滋地看着他给我把脉。 其间,还安慰着我:“这回不怕了,准能给你把病看好。” 接着,又抬着一张笑脸问那老头儿:“祖先生,我说的对吧?” …… 钱臣的二房妻挺大度的,按着东北人的旧习俗,我们三个埋在了一起。 有点挤…… 说到这个,钱小子呀,我得说你两句:你媳妇儿一个开发商,怎么就没考虑到人均使用面积的事儿? 你爹和你妈两个人占四平方,我们三个人也是四平方,你考虑得周全吗? 就照着你们这种公摊法来卖房子,能有人愿意吗? 虽是挤巴了点,不过倒是不寂寞,不缺说话的人。 就算是他们俩都生气不言语了,只要我喊一嗓子,隔壁她四婶也准能搭上茬儿。 不信你听:“老四家的,在家噶哈呢?” …… “老四家的,你干啥呢?来我这屋坐会儿?” 这个老广播,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不回复我一下?哪怕发个表情也好啊! “老四家——” 钱武:“大二嫂,你别喊她了,她去不了了……” “老四……老四啊,咋回事儿啊?” “去子虚国投胎去了!” 挖槽!去那么好的地方投胎,也不告诉我一声…… 第1399章 “丫头,库房离不了我,你找找别人吧……” “我瞅瞅,有没有人在……” “我瞅瞅,有多少人……” “我瞅瞅,都有谁……” 我出场时惯用的一切说辞,在此刻显然无效。 钱珊说,我是否重要以及我是否觉得自己重要,是一回事儿。 她不拿我当回事儿,这可是人品问题。 钱珊是个好孩子,随了他爹! 他爹没有因为我是二皮脸而嫌弃我,钱珊也没有嫌弃我。 她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露面,连她奶奶的生日都提前一天送上贺礼,当天不出席。 但听说有个最后露脸的机会,帮我申请了。 她和她爹说的一样: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寒了他的心。 什么? 你说都是写书的安排的? 可拉倒吧! 我说写书的最早让我来只是为了牵出点神秘的野怪异志,为了给她的书凑点谈资,你信吗? 安排我年初六去钱亦文家,也只是为了把李长丰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你信吗? 再往后她就没打算让我出来,你信吗? 说起来,我可没有要感谢她的意思! 我一直存在于这里,都是钱亦文帮我争取来的…… …… 我叫姜德旺,家住吉春县平安镇三丈岭。 假使你由三合堡出发,过了李豆腐匠子老丈人家的黑瞎子沟,再往前走就是了。 (真不愿意提黑瞎子沟这个地名,一提起来就一哆嗦!黑瞎子沟~哆嗦……你看,就他妈这么灵。) 如果到了三丈岭、到了我家再往前走,就进了真正的深山老林。 那边,就不归吉春管了,是海龙县的地界。 我的原型,本不在这里,也在三合堡。 写书的把我安排在这里,想必有她的考量。 帮钱亦文找赶山的二山神,帮钱亦文找围猎的刘老大…… 我的人生,实属不易。 十几岁上学,因为某些原因,在一个基本掌握了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能有一半人认识的节点上,我就毕业了。 原因? 你听听我在学校学会的唯一一首歌谣—— “哎呀我的天呀,破鞋露脚尖呀,老师让我交学费,我说等两天呀……” 父母早逝,哥哥会管我的学费吗? 也许会,但我没开口。 上不上学对我来说意义不大,身边有大半儿的人都没上过学,不是也活蹦乱跳的? 青春期还没过完,我就结婚了。 家穷不假,但我无父无母的,没负担啊! 而且还有一处房产,虽然东倒西歪,但毕竟是有啊! 最主要的是,当时我姜德旺那张脸可真不赖。 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人长得比较帅呆了。 二……二经理他那个大我两岁的四姨说:穷点不怕,家业都是慢慢累积下来的,她就得意我这样儿的…… 也没用啥彩礼,一簸箕小米,斤数不详,还有半袋子苞米,斤数依然不详。 哥哥从老远的矿山回来,给我准备了两套新行李,婚事就算是办了。 守着娇妻,日子虽不富裕,但总算踏实。 每日里干劲十足,想着能给老婆以及未来的孩子们一个安定的家。 去矿山打石头,跟着那些老把头们赶山,这都是我曾经想过的事情。 虽然才十七岁,但毕竟成家了,就得想着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一直到现在,我都在羡慕着三十六厂的周师傅和王彩凤。 如果我能早认识钱亦文,或许我的媳妇儿也能如王彩凤一样幸运,成为他的小白鼠,把她的病给治好。 但那不现实,我媳妇儿因为痨病离开的时候,钱小子还没出生。 第1400章 我的孩子出生后,我媳妇儿本就贫瘠的身体经孩子一嗦啦,更显消瘦。 这是个典型的因娃致货的案例…… 原本,爱情是美好的。 但当爱情与不理想的现实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结果就不一定了。 正当我们筹备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常听人说,人活一口气。 一口气上不来,他四姨就没了; 而我,是一口气散了,精气神没了…… 从此,我成了一个街溜子,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 我总能找到比较轻松地就能活下去的生存方式…… 生产队那会儿,看个场院、贴个大字报,这都是我的活儿。 挣多少钱无所谓,只要能轻闲,累不着就行。 解社以后分到了几亩地,年年给别人种,收了钱就买酒,然后……盼着明年的卖地钱。 后来,就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跟人家跑山,真成了二皮脸。 那一回,说起来可真是悬—— 算了,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且,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按惯例,我得发表一下感言了…… 看她画那个难看的大红圈,已经1500字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写书的一点儿也没有写错,钱亦文初到我家时,描写我的家境所用到那些词汇是完全正确的。 平时来我家的,大多都是一路人。 同样都是跑腿子,谁也不嫌弃谁。 唯独钱亦文是个例外。 一个干净利索的小伙,有家有事业,但他能盘腿大坐和我对饮,这让我很是感动。 你可能会说,你一个二皮脸会想这些? 切!谁还没长点心呐…… 因为帮了他点小忙,他把我安排进了他的饮片厂、制药厂,还让我当了个库房部经理。 我知道,要说我多专业,那是瞎扯。 专业上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去做,我要干的就是以自己人的身份帮他守着。 我如果说出“人性都有光辉”的话来,你一定会嘲笑我一个上了十一天笑的人。 可我真的有。 当一个几乎被社会完全忽视了的人突然间得到了重视之后,是心存感激的。 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你说说,就这么待我,我还能不好好给他守着这一摊儿吗? 说起来呀,还得说是钱小子这人不赖! 鬼精鬼精的。 一点小举动,就把我给收买了…… …… 前面提到,我有一个儿子。 可是,我儿子呢? 当年,他妈没了之后,他姥姥说我一个人带不了儿子,就把他给接走了。 接走的时候,说是等长大点了再给我送回来。 等到我活成了二皮脸之后,我儿子就一直没有长大…… 我去接过几回,都没见着面儿,他姥姥不是说去了吉春,就是说去了某某家。 我多尖啊! 当时就明白了,这是不想给我了! 我问过明白人,想把儿子要回来。 明白人果然明白,上下打量一番,数清了我一身衣服上的破洞后乜斜了我一眼:“胜算不大! “虽然你是第一顺位,但你有能力抚养吗? “不说远的,咱就说眼前,我可以帮你打赢官司,你能付得起钱吗?” 从此,我也不再指望着,时常在酒后阿q般地自我安慰:切!不管谁养大,他不都得姓姜吗? 后来,我儿子领着媳妇儿来三省制药看我的时候,我听他媳妇儿叫了他一声,还真就不姓姜。 姓着他姥家的姓——刘; 名字好像叫什么德华…… 我问过写书的,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为什么要把他给精减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了一排不太整齐的小白牙:“老姜,人太多了我忙活不过来,光杆司令好处理……” 你听听,你听听! 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说话就这么不中听呢? 第1401章 一个人物出现在一本书里,和每个人的生命一样,需要有意义。 无论意义大小,都要有。 钱亦文的存在,看似是在弥补他生命中的缺憾,但实际上他的重生承载的却是众多人的梦想; 英子的出现,是要向世人展示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尽管后来写书的把她给糟蹋成起夜家了,但也不失贤良; 纪(讳)兰凤,是一个跨越时代的存在,尽管写书的表述得不明确,但你当能从老人家的日常言语中感知到时代的变迁。 还有,写书的赋予她的,是深沉厚重的母爱…… 甚至,姜德旺都不是单纯出来凑谈资的,尽管他自己在上一章里是这么说的。 黑瞎子剩、二皮脸、山参…… 这可能是你记住的。 但写书的可能想表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或者说这些是可有可无的。 他也有光辉,虽不璀璨,却是人世间不可或缺(或缺)的——平等。 二皮脸也有脸,虽不完整。 在得到尊重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对于他人的尊重,才更可贵。 而且,他的存在还有折射,折射出了别人的光辉。 那就是钱亦文以及钱亦文告给别人以及儿女们的,之于姜德旺的尊重…… 我的存在,要体现什么? 说起来这就有点伟的太大了,我是一个心系家国命运的人。 为了使祖国能够拥有更高精尖的前沿技术,我义无反顾地瞄着导师的身影,随着她的脚步,从异国他乡回来了。 没别的,我只想体现自身的价值,为国效力! 当然,这和导师是否曾暗示过我“可以考虑成为钱家婿”并无关联。 只是纯粹的有一点点高尚而已,除此无它。 …… 写书的:“说正经的!” 李进宝:“什么才是正经的?” “黑你是我的事儿,你只管按着刚才那个高格调往下走,说说你的崇高就行了。” …… 你瞧瞧,这还挺贴心的! 那就说点正经的吧…… 我姓李,名进宝,英文名字george(焦汁)…… 如所有人一样,名字总得有个来历,我的也有。 我的中文名字大有来头,这和我的出生年代以及我的父亲有关。 生于乱世,你当能知道,所有人都不好过。 穷人不好过,富人亦然。 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度不喜欢身外之物的人,但他也有所期望,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当然,你们或能联想得到,我还得有一个哥哥才对—— 不过,我的父亲教导我说财不外露,尽量不要哥俩的名字一起说出来,这和他时时说他不爱钱、不喜欢钱、从来没碰过钱的一贯低调风格不符。 你看看,家风是多么的重要! 我的英文名字也有来头,不过和动画片真没关系! 来头……来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主要还是来到这边后就得有个英文名字。 当我进入这个工作室以后,发现杰克、艾伦、约翰、托尼……都被人占用了。 甚至我想给自己取名为佩奇或露丝的时候,都被警告了多次,工作室里已经有七个佩奇、八个肉丝了…… 秦岭大山里有我的家,我的家简直美太了。 倘使你如曹先生一样,醉心于山水,那么你一定到过或以后会到我的家。 好吧,只能说是到过我家附近…… 我的家在华阳,你可能只到过华阴…… 242国道,由华阴向南,一路奇峰险峻,风景不错。 但强烈不建议像曹先生那样骑车来我家,我怕你推车推到怀疑人生。 李进宝的家,真的风景很美。 写书的说,我也是一个代表,代表着一批义无反顾归来的人。 说起来挺惭愧的,南教授才是,钱教授才是。 我能成为“代表”,不过是南教授她没法写,不然我哪能敌得上南光宇万一? 而钱教授是我自家婆姨,她说自家的事儿,得把露脸的机会留给我…… 在文中,我如钱晓红、王招娣、陈庆一样,回来了。 可是,你不要盯着回来的,要想想我们这几个人的占比。 真实情况,可能让人非常触目惊心。 一个歌舞团都能整编制的滞留在外,科研工作者更是可想而知…… 写书的把我推出来,我知道她是有坏心思的。 她不好说的话,让我来说,何其可恶! 我当然有很多话想说、要说,但我要是说了,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我多鬼呀!能上这当? 为了不让她得逞,我决定贴几条以往的评论在这里…… 李进宝:这都是我说的,有事儿冲我来! 说说近况吧,上面的话题太沉重。 最近,我依然挺忙的。 方方面面,都忙。 忙到什么程度? 最忙的时候,我甚至都找不到自己了。 这种比李长丰还高的修为谁有?说出来你能信吗? 我忙,是因为钱总有一个接一个的国人梦要实现; 他带着老婆去周游世界了,我就得去身体力行。 忙一点并不是坏事,真的能如此忙起来,累死也不怕,与有荣焉! 怕的是——我们只能在书里忙,现实中连忙的机会都没有。 …… 忙归忙,但我不乱。 即使再忙,今天这场合我也得露个面儿。 写书的说,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唉…… 第1402章 眼前的小饭桌上,摆好了三个菜。 我却并不急于下箸。 东北爷们儿的晚饭,没有酒是不行的。 况且,还有这么多的菜…… 三个菜? 唉!摊上这么个懒娘们儿,这辈子难吃上四个菜了。 再说,你不知道做菜要成双的吗? “刘小花!刘小花!看看我那酒好像是烫窜了,我坐里屋都闻着味儿了……” 心里有气,说话的时候,不免态度有点不好…… 一把铅壶被我的刘小花重重礅在了桌上。 我尴尬一笑:“以后做菜,要么多做一个,要不你就少做一个,这整的那像是要送我走似的……” “爱吃不吃!不吃喂狗!”老伴儿一向这么干脆…… …… 我是董长贵,借几杯浊酒,和大伙儿唠唠嗑。 我们老两口子倒没啥可说的,那也许并不是你们想听的。 那就从我的两个孩子说起吧。 儿子也没啥好说的,那就说说英子吧。 本来,我们董家有一个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机会,我是想着留给英子的。 董树果靠着我遗传给他的伶俐劲儿,自己解决了编制问题,不需我操心。 我还曾设想过,把这个机会留给姑爷。 可人算不如天算…… 当年一个王胜利,把一切全给我整乱套了。 第一眼见王胜利,还觉得这小青年不错。 会来事儿,有学识,政府大院里很多人都喜欢他。 包括李镇长都没事儿就夸上两句: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将来一定能娶个有福的媳妇! 可慢慢的我开始厌烦起来。 他所示好的人,都是对他有用的人,都是能或者可能对他的前程有影响的人。 我亲眼见了他对打更老头儿的态度由坏变好的转变,他的转变,来自于后来听说打更老头儿是平安镇书记的六舅姥爷…… 人情世故玩得通透,也无可厚非。 毕竟存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不谙熟这一套,也难以举步。 我一个讨厌人情世故的人,不也是一边讨厌着一边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我是真的讨厌人情世故,和写书的对心情,为此她才在故事里把我安排得很完美。 不信你看:我儿女双全,家庭完整,三观极正,从头到尾我的思想方向有错误的地方吗? 钱亦文家那几个老人,除了纪兰凤能压我一头之外,剩下的哪个能赶上我?钱老大活得被人指指点点,钱老二经受了那么多的思亲之苦,钱老三老早就没了,钱老四无后……> 王胜利对我的态度,也有个转变过程。 原本,文化站这个清水衙门他瞧不上眼儿,我这个站长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自打英子某天突然来给我送手焖子被他看到后,一切都变了。 从此后,他总能有机会从我门口路过,一瞥之间见我在屋,总能找到点合适的话题和我聊上半天。 甚至,还表现出了对于传统艺术的喜爱。 二人转有三百多部正戏他都知道,而且说起来如数家珍,可我明显听得出来,他每天说一部,那排序跟我家里的《东北地方戏曲大全》上的顺序是一样的。 和我一个专业人士玩这个,是不是多余? 每次临走时,还都把一盒烟故意落在我的办公桌上。 后来,英子妈架不住媒婆子的忽悠,她同意了。 我没言语,我挺民主的,闺女是我和刘小花合作生产的,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而且,新社会新国家,讲究自由恋爱,父母不得干涉,我一个文化站长天天往下贯彻精神,临到自己了还来封建那一套,不让人笑话吗? 再说,就是熟悉熟悉,连订婚都算不上,更说不上谈婚论嫁了。 可是,等到我看透了王胜利之后,还是搞了一言堂。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就算是有人说我双标,我也不怕。 这就和提倡一孩的人并不误他一妻一妾、有七八个孩子一样,我就是双标了,怎么了? 并且,孩子岁数小,有些事情看不透,当爹的要是放任了,那不成了没正事儿了吗? 英子没有反对。 也许她想反对了,只是我把道理给她讲得很清楚。 功利心可以有,但功利和上进不是一回事儿…… 后来,钱亦文成了老董家的姑爷子。 这小子上进,和我的专业也对口。 我寻思着他好好放几天电影,我就让他把我这个班一接,挺好点事儿。 可谁能想到,入了社会之后,他竟然出息成了那个屌样子! 当然,我并不是要把责任推给社会,如果认真分析一下,我觉得还是亲家的事儿。 之前钱亦文自己都说,庄稼活儿会得不多。 人家的孩子四处疯跑的时候,他得被三个姐姐轮流看护着; 纪兰凤带着三个闺女给生产队打苞米的时候,他在念书; 出了校门,他爹又给他谋了一份有望脱离庄稼院的职业。 你们都知道老钱家一脉单传,就算不宠不溺,也难免会过于呵护。 我想说的,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无关宠溺——一家人的过分关心,让他丧失了适应社会时的判断力。 当家人们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自己走的路,却偏了…… 这家庭,没在一开始就养出个逆子来,也算是挺好了…… 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思谋再三,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更大胆的决定,其中之一就是一板锹拍死他,给闺女留一个幸福的下半生,我去吃枪子。 但被刘小花给阻止了:“你走了,我咋整啊?”) 我的大胆决定,是先把苦命的孩子救走,然后再让英子离开这个家。 计划很完美,可以分步骤来完成。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步就他妈卡壳了…… 谁能想到,我和刘小花赶着骡子车准备接走钱多的时候,天天泡在牌桌上的钱亦文,那天竟然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出去赌。 这事儿说出来,谁能信?你能信吗? 后来,形势的变化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水字了。 “老伴儿,再给我倒一口酒……一口就行……” 刘小花白了我一眼:“喝点儿就得了,齁辣的有啥好喝的!” “老伴儿,你说当年如果按你出的主意办,我们真把钱多给偷走了,会怎么样?” 刘小花皱了皱眉,摔过了酒瓶子:“喝吧,灌死你!” 你看看,人这一辈子要是能做出些正确的决定,活得该有多硬气? 老娘们儿在咱面前,都得卑服滴…… 第1403章 在这里,钱亦文是主角,老钱家是三合堡一家大户。 但我们赵家也不差。 如果写书的不是姓曹,是百家姓里任意其它一个姓氏,那么主角可能是我——赵奎中。 也或者,会是老孙家的孙二牤子…… 总之,赵、钱、孙三家创建的三合堡,但风头都被老钱家给抢了去。 老孙家倒不见得冤枉,因为他家也确实没活出什么彩头来。 可我家不一样。 我爷爷说,他在这里跑马占荒的时候,老钱家还没来呢…… 不信?我跟你扯这谎有啥用? 我就说一件事儿,你准信!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末末,有那么一段时间流行给世代居住的地方改名…… 马大棒子太土,改叫卫星; 刘财主屯带有旧的腐朽意味,改叫火箭; 三门刘家很小气,改叫东方红才说得出口…… 等到我们县想要顺应形势给地名大换血的时候,稍晚了些。 那些大气的名字早被人占尽了…… 你总不能把“于地窨子”改成“大庆”,又把新修的水沟改叫“红旗渠”吧? 穴居,大概是最节省建材的一种方式,也是新到一地、贫穷的人们最理解的居所。如今,成了网红赚取流量的工具 百般无奈之下,县里开始悄悄面向社会征名! 我堂堂一县之治,好歹也是出过部长级人物的灵山秀水,岂能为一个名字而落后于人? 恰在此时,太爷爷适时脱颖…… 当然,他没有自荐。 他并不主张如此做,但当任务摆在面前时,他却欣然接受了。 太爷爷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书人,虽不是《白鹿原》里朱辰熙般的存在,但给县辖各乡村更名的事儿,确实是采纳了太爷爷的方案。 太爷爷根据县境内环山走水、有五道龙须沟的地理环境,启用了五个字——“恭、宽、信、敏、慧”。 每两道沟之间的自然区域,使用一个字,后面再缀上一个独有的数字,每个地方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书里没说,我后来的家,就在恭四十八…… 太爷爷也有虑事不周的时候。 他的数学和写书的一样不好,没算计到一点——被五道龙须沟隔开的,其实是六个区块。 唉!重文的都轻理,世上又哪有完人呢? 但问题发现后,太爷爷马上就有了补救方案。 如今,倘你好事,找来地图翻看我们县时,还能发现——除了恭、宽、信、敏、惠之外,有些边角地方,使用的是“乾、坤”…… 时人或问:赵良辅,若是这县内有十道龙须沟,你待何解? 太爷爷还他智者一笑:仁勇义智礼…… 转过头的太爷爷心中暗笑,莫说你有十道龙须沟,便是有二十道,又岂能难得住我? 你看我赵家的族谱—— “仁勇义智礼,信忠让孝廉。” “温恭周慧敏,良俭成奎安。” 即便是多于二十个字又何妨,再加几个字还能难得倒我吗? 太爷爷因为替县里解决了大问题,获得了一份回赠——保留了三合堡这一地名。 以至于在太爷爷去世后,还有很多人抱怨:这个赵良辅,他那个“三合堡”倒是叫着顺口了,却天天让我们诘屈聱牙…… …… 所以说,钱小子总说三合堡是他老钱家的,我是不服气的。 一则,自个儿的小舅子,我能跟他争吗? 二来,他姐又不信佛,是真不吃素…… 但说到底,在老钱家这辈儿的八个姑爷里,我的家世是最好的。 别看李进宝又留洋又家里有矿的,真敌不住我。 第1404章 只是,中落了而已…… 但是,写书的还是很中肯的,对于我的描述是正确的。 从大松树上掉下来的事儿,是真的;落下了残疾,也是真的。 (当然,也有虚构的。你要相信写书的喜欢信口开河,也当然他们不会允许别人这样说,他们说这叫艺术来源于生活,得高于生活一大截,实际上就是瞎白话……) 她说得最真的,还得说是夸我是个能耐人,这一点我想不极度认可都不行,因为事实存在,我没得办法! 其实,说到底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可能也不会想到把自己小时候当玩具的焊铁拿起来,去给人修收音机…… 你能想象吗?当时修电器的烙铁,竟然是在煤油灯上烤热的…… 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走了很多地方。 东北三省以及内蒙古大部分地区、河北局部地区,都有……我赵奎中留下的身影。 说说哪些是不实的…… 这可能牵扯到很多…… 长时间的骑行,导致身体不适是必然的。所以,钱小子骑自行车铲了屁股,那其实是我的屁股; 不能外出了,我接手了一家小供销社。所以,赵经理的小供销社才是三合堡经济中心,李得富……只是写书的为了情节而凭空捏造出来的; 供销社从谁手里接过来的? 是从本村一位老学究,他是当年三合堡少有的文化人,看的都是从左往右翻的线装书。所以,他的原型是葛村医; 钱小子的牛黄,在三合堡确有其事,不过写书的把量放大了五倍。 牛黄也没有落到钱小子的手里,而是被独有一双慧眼的老学究给买走了,买法和钱小子是一样的。 理由:就得意这玩意儿…… 后来,卖牛肝的被有见识的亲戚提醒,去找时老学究说除了能吃的之外,剩下的都扔了。 再后来,坊间传言,说牛黄被一个常年在外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的人给买走了,花了两千五百块钱。 这个常年在外的人,在后来的某一年某一座山里交易的时候,被人点了,落下了残疾。 还有…… “行了行了!”写书的把小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一样…… 你看,真话总是这么不招人待见,才不过几句,这就急眼了! “不说不说,那咱们换换话题,说说老钱家的其它几个姑爷?” “哼……给我小心在意着,我可是还没完结呢!” 我会怕你? 说说两个连襟。 王成子,其实叫王成。 就如非把李军、李臣叫成李大军和李二臣一样,三合堡人在这方面从来不乏创造力。 我是开始的时候命好,他是后来命好。 我在村里当孩子头儿的时候,他还穿露脚趾头的鞋呢。 成立了人民公社,每个县都要有两个良种场,他以一个退伍兵的身份被分到了那里。 有地种,两口子还是正式职工,曾蝉联钱家三姑爷最富有家庭榜多年,为此他是我们三连襟中最爱喝茶的。 马树友,这主儿要是带他出去偷瓜他指定不能坏了你的事儿。 你就悄摸叽地摘瓜就完了,他指定是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沉重的家庭把他的肺给压扁了没力气说? 直到有一天,我去帮他家干活,见了他的老父亲和爷爷后才明白真相。 两位老人整顿饭的时间各自说了一句话,高度概括了待客的主题—— 他爸爸说:“吃好喝好哈……” 他爷爷说:“你贝作假,叼菜……” 你看看,不但热情,还把几代人的生活场景给我展现出来了。 马树友不善言辞,在钱小子创业初期什么忙也没帮上,还得让纪奶奶跟着操心。 可谁能想到,最终三连襟中人家还成了赢家。 也许,写书的是想要隐晦地表达一种思想吧? <愿这世间,善待好人!> 第1405章 改个名字并不奇怪,谁还没几个名字呢? 写书的,户口本上就有曾用名…… 可要说有人把姓改了,你信吗? 我信! 我就被改了姓氏。 禇再良到史再良,是我改变(或可说是篡改)的过程。 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一种可发出声音的app无法正确读取……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改成“楚”不好吗?是对app失去信心了吗? 她说:为什么不用你的本姓,是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吗?要知道在这百多号人物中,你可是唯一以真实的名和姓出镜的人。 好吧!我只当小师妹是拿出极大的诚意在尊重我,认同了她的观点。 不认同又能怎么样?这可是她的一言堂…… 其实,按年龄论写书的得叫我一声叔才对,我和她爹没差几岁。 但写书的叫我哥,哪儿说理去? 谁让她爹是我的老师了呢…… 写书的把我拉进书里来,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说她很喜欢我的名字……“再良”,我自己听着也挺不错的。 第二,她说我的性子像极了那个人物的设定。 当年,我凭一己之力拆散了她爹拿来教学的所有计算机,并且我还能在英文基础极差的情况下重装windows…… 差到什么程度?不是吹,就一个单词印象最深——love。 也正因如此,我成了学校的管理员,最多的时候管着一百多台电脑呢。 你能相信吗,上世纪末,我就具备了管理几个机房的能力…… 拉我入戏,且以真名出镜,我没太搞懂她是想夸我还是想骂我,起初我是不情愿的,毕竟出风头的事情我是不喜欢做的。 但她说我并不孤单,还有一个同为她爹弟子的人来文中充了个设计师的角色。 我信了。 因为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那个人的所学和他的桀骜也极符合了那个设计师的设定。 直到后来我发现那人并没有出现,那个位置上出现的是一个叫苏冠宇的外地人,此时才知道上了她的当。 可能,是人家根本没答应; 也可能,是苏冠宇出钱了…… ……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也因此而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的人生,似乎更为格路……文里戏外,都是如此。 没有情商,是我的第一标签,也是文里戏外都如此。 不谙世事,甚至到了连表白都不会。 所以,文中围绕着我的只有两件事——情感和科研。 爱情是摆在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块巨石。 虽然最终得了个抱得美人归的结局,但事实上,在生活中她和她爹都没能帮得上我。 尽管她爹和我妈一样,都希望我能早点结婚,帮我牵了几次线,但最后都被我这张嘴给搞砸了。 最有希望的一次,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最后呢? 前一阵子在朋友圈里看到,人家都因为孩子是外地户口在京城入学难而发愁了。 甚至她还顺便吐槽了京城的高房价,说只能在五环以外买房…… 也许是为了圆一个缺憾吧,她把我得到王芳的绊脚石老早就写死了,以便让我得逞。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得到了极大的尊重。 我知道,这并不是写书的对我有多好,她只是想借助我和其他一些人传达一个观点,或者说是一个愿望。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写的这玩意儿很不现实! 和生活中所见到的,完全相悖! 你别不信,咱们先来看看大事——芯片、计算机、手机,甚至是中医中药,哪一个领域是按着她铺展开的轨迹来的? 你想想现实中的南光宇和她写的一样吗? 你想想仁专志和他写的一样吗? 如果拿到现实中来,可能用不了一百章就该结稿了,在钱亦文承包了青峰山鹿场之后…… 所以,依我看来她不过是把心里的梦变成了笔下的“现实”而已。 所以,看看就完了,有些事情不想着从根本上改变,是无法扭转的。 就如现实中的我,除了被生活打败,还能有什么结局? …… 不说了,来订单了…… “亲,您的麻辣烫已经在路上了……” “请准备好嘴和心情,耐心等待十五分钟就可以享用了噢!” 第1406章 刘景升,在三十六厂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存在。 职位不高不低,作用可大可小。 职位不高不低,是我工头的身份。手底下管着一群人,但三十六厂的一万多人,至少有两千人比我的职位要高; 作用不大不小,是我在三十六厂不同时期的表现。 辉煌时,我就是个带班的;落魄时,我是个带头的。 没办法,大家信任,说我是三十六厂最具备“冒虎炮”气质的人。 我曾一度成为比厂长说话还好使的人。 厂长说开会,人不一定全到;但我一说“明天有可以引起领导重视的行动”,第二天的活动一定是旗装满员。 如何引起领导的重视? 这么说吧,但凡有能让领导看到我们这群人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当然,咱可不能像歪国仁那样,连小孩子都开着拖拉机去攻占柏林…… 快过年了,进城置办点年货,顺便给领导送点有机肥…… 你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这跟宣战有什么区别了?就差加几门装填有穿甲蛋的120mm火炮了。 咱这社会,可不能干那事儿,多让人笑话? 说起来,干这些事儿我也是迫于无奈。 有些事儿,总得有人干。 你不说话,他不说话,总得有个人站出来。 而我站出来也许并不是因为我勇敢,我怕的是当有一天我有此类需求时,没人替我发声,甚至跳出来很多人,一人踩我一脚。 说来话长,还是从三十六厂的辉煌说起吧…… …… 三十六厂,国家大型二级企业。 套用曾繁宇的话说,当年最好的时候,能当上三十六厂的职工,那可真是有“摇头尾(yi)巴晃”的资本。 有铁路专线,有用最厚重的钢材建起来的大吊车,有全市最高最粗的水塔; 有九个车间,最少的三百多人。其中被钱亦文买去的三车间,工人有九百多; (写书的没写这么多,我猜是脑子不灵光,牵涉太多怕写乱了……) 这是真正的三车间…… 我一个没啥实权的人,当时都跟着沾了很多的光。 别人家孩子结婚要打家具,入冬了买柈子取暖,这些事经常帮人干。 你说能干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得觉得特别有面子? 三十六厂的小伙儿找对象,说满城扒拉着挑那是有点扯了。 但有一点绝对真实,当时要不是教师、一百二百的营业员,或是其它单位的正式职工,嫁到三十六厂来,想都不想。 非正式职工要想嫁入三十六厂,那得漂亮成啥样? 所以,文中说游手好闲的郑勇那伙人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是不真实的。 在他当婚的年龄时,三十六厂还没有颓败(至少表面上不是)。 所以,多了不敢说,至少娶一个媳妇儿还是现实的。 说件最实际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 邻居是一个战场上负过伤的老兵,拖着一条伤腿,娶的就是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黄花大媳妇儿。 当然,有组织照顾、替他联姻的成分,但也不排除是他媳妇儿对形势和双方实力的判断左右了她的决定。 我把这些告诉了写书的,她说我给她提供的素材不错,她要写进来。 我翻了半天,没发现有他的影子。 杨铁腿?腿是像了,可人不像,他也不是三十六厂的; 老周?那就是个用来体现三十六厂破败时期的典型,不可能是他; 看门老刘头儿?组织上也没照顾过他的婚姻…… 实在无解,我去问了一下。 她说:是钱君! 我去!一个在厂里屁事儿不管的人能给夸大成这样,也只有写书的才敢这么干了吧? 起步就是保卫科长,处级干部; 军功是有,不过可和她连职衔都不敢说的首长一点关系都没有; 组织照顾他成了家是真的,而且我看他那媳妇儿还真是长得好看,但可不是厂长的小婊子…… …… 三十六厂的最后结局,也并没有文中描述得那么好。 如同红旗饮料厂、欢胜久泰制药厂一样,这些企业最后的结局大体相同,都落魄了。 三十六厂的发展,停滞在八十年代。 进入九十年代,我们学会了些新名词。 当时关于这种情况有很多好听的词来描述。 有叫“停薪留职”的,也有的地方叫“厂内待业”,还有些更有范儿的,叫“放长假”、“两不找”…… 东北人直接,你听——买了个断、下了个岗…… 在新名词的感召下,最终我们含泪唱着“心若在,他妈梦就在,大不了大不了就从头再来”,离开了三十六厂。 不过,三十六厂这一万多人也有收获。 曾经的一团火,如今成了满天星,竟然涌现出了很多风云人物。 人口基数,永远是成就一切可能的基础! 所以,国家鼓励生育二三四五六七胎的时候,别犹豫! 赶紧找个人捏咕几个出来,你知道哪个长大后当总统? 好吧,先学好英语,移个民再说吧…… 前些日子回乡,拎着啤酒和当年的一些工友聊天的时候得知—— 郑勇,厉害了! 偷了一家三口的买断钱,只身南下,做起了买卖。 归来时,俨然已是个富家翁。 父母弯了两年的腰也终于直起来了,住进了福乾一期的大房子后,还不时回来看看当年曾奋斗过的地方。 每遇到熟人,都嘱咐司机落下车窗,和人聊上几句。 有人问及怎么又回来了,老头儿总是动情地重复着几句话—— “时间长见不着你们,想啊!” “时间长不吃,就想三角线的烧饼……” 老周的现状也不错。 虽然死了,没挺过他得过肺结核的媳妇儿,但儿子有出息了,在妙香山花十几万给了一块风水宝地。 背山面水的,想必他挺满意。 孙启胜,是那个来种地的。 2000年以后,退耕还林了,他的地种不成了,但也把钱挣足了。 正当我以为他的现状应该是最好的时候,工友告诉我说:“钱是不缺,都投到股市了,听说买的股票个个冒绿光,这下子八成是赚大发了!” 你瞅瞅人家这命,步步踩着点儿…… “三十六厂那院子现在还在吗?”我问。 工友回道:“在呀!现在可红火了! “虽然三十六厂现在只剩下四十一个人处理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但大院子还在,而且现在很红火。 “全市卖煤的大户,都在那院子里呢。 “全市最大的一家废品收购站,也在那儿……” 我想,是时候让三十六厂的本来面目示人了…… 第1407章 听起来我的身世有些离奇,离奇到让人感觉不真实。 但如果你了解东北、了解自1905年就开始的岛国移民计划,就不会奇怪于我身世的不凡。 在这里,和我一样身份的人,统计出来的就几万人之多。 你当能想象得出来,类我一般的不敢或不愿出面的,还会有很多。 有一件小事情,说出来可以作为佐证。 战后,两国邦交正常了,2002年一个由在华遗孤组成的代表团回到了岛国,把岛国政府告上了法庭,理由是“战时当了炮火,战后成了弃民”。 这个代表团,有600人…… 我的生父石冢根,在这里是一个官至中将的军人,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在响应移民(侵略)号召来到神州之前,只是一个退役军人。 来了之后,因为有从军的历史,才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警备指导员。 写书的抬高了他的身份,想必是为了给小翠儿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逆转,目的是让她突然间得到一笔意外的财富,和二狗子之间形成落差。 但他枪杀了我母亲之后还想要杀了我的事情是有的,我们从头说起…… 不想说当年……看当年,也还是挺幸福的…… 1936年,正在家里割北海稻的“在乡军人”石冢根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有一件好事在等着他。 <在乡军人,服过兵役的退役军人,有在战时应召归队的使命和责任,有点类似于你在段子里经常听到的“若有战,召必回”……> “青少年义勇队开拓团?”石冢根看着手里的单子,发出了疑问。 来者进一步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政府分为四期的移民计划,把神州东北那片的人慢慢给替换掉。” 石冢根看了一眼身边刚娶到家的大肚子媳妇儿,犹豫了一下。 背井离乡,大概在东方传统文化中都不被认同。 但凡有一技可施,也不会想到离开故土。 来者又接着说道:“石冢君,好机会呀! “你在本岛,混到死也是个在乡军人,你永远都只是个种稻子的,可到了那边就不一样了,你再也不用干活了。 “别的不说,以你扛过枪的经历来说,混个一官半职的还不容易?” 石冢根接着发出疑问:“有那么容易吗?” “简直不要太容易!” 来人又开始讲起了政策:“咱们从1905年就在旅大那边搞了个名为‘爱川村’的试点,那几十户人家现在门上边都有‘开拓先驱’的小牌牌了。” 石冢根皱了皱眉头:“那我现在去会不会有点晚了?” 那人接着煽忽:“怎么会呢? “之前的就是试点,今年这一批才算是大举入侵……不是,应该是大举过去帮他们建设家乡。 “眼下的新计划中,共有四批移民,总计100万户、500万人,你现在去,那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批,待遇肯定错不了。” “你就听町长的话吧,准错不了!” <事实上,这个从1937~1956年的计划并未完全实现。一直到最后连滚带爬往回跑的时候,总计才过来了三十多万人。 作者盲猜是和他们紧赶慢赶也来不及造出那么多有关,毕竟基数在那儿,而且还得四处派人去干其它缺德事儿……> 石冢根经不住诱惑,在军国主义的感召下上了贼船,以“甲种移民”的身份一路来到了吉春县,成为了这个邪恶的“换血计划”的第一批登陆者。 开拓团,听起来多有精气神的名字,也值得他来冒个险,况且还是举家迁徙,没有后顾之忧。 来到目的地之后,石冢根眼前一亮,不禁感叹:组织诚不欺我! 大片的土地,良顺的人民,还真是让他轻易就找到了作威作福的感觉。 作为外来户,按理说应该是从当佃户开始,但他们没有…… 又占又买地把土地变为已有,是他们到来后要干的第一件事儿。 来的目的,不能忘,得放在首位。 那些失去土地的人民只好当佃户,或者被迫离乡。 就这样,石冢根在神州淞江吉春落住了脚。 到1942年的时候,本着侵略也要以人为本的原则,石冢根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孩子。 两个哥哥叫什么我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我。 我,叫石冢美慧子。 我的生父石冢根忙得很。 作为警备指导员,他可不轻松,同时得管很多事情,包括工事修筑、物资运输都得他管。 所以,他根本没时间管我们娘几个。 两个哥哥虽小,但大的已经得学知识了。 虽然在每一个开拓团都有自己的学校,但石冢根还是给大哥请了个姓何的私塾先生。 他说教育是大事儿,而且到了人家的地盘,得知己知彼才行,就得学学人家这一套。 后来,何先生的妻子有一次来探望他的时候,被缺少奶水的我妈一眼看中了。 这位,就是我可敬的养母…… 第1408章 时至今日,我还能忆起养父母带着我们姐妹四处躲鬼子时的情景。 我们从吉春躲到了旅顺口,又到了双城、卜奎、大兴安岭等地,最后又回到了吉春。 之所以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我想不外乎几点原因。 第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养父大概是觉得那个老家伙就算不死也早把这茬儿给忘了吧? 第二,养父母年纪大了,有叶落归根的心思。 第三,我们姐妹也该谈婚论嫁了…… 人家是战时躲,我们是战争结束后才开始躲。 养父是个有学识的人,像南橘北枳、近朱者赤这样的大道理他懂很多。 养母也不赖,她的理论更为言简意赅且深入人心:“嗯……守啥人学啥人!” 我也认同他们的观点。 我的认同,源自于我遇到的一个特殊家庭,是这个家庭帮我佐证了我的观点。 <这个真实发生的故事有点长,只当是我顺便替写书的凑点字数吧……> 一对夫妻,在1982年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孩;1984年的时候,东躲西藏地又生了一个,依然是个女孩。 那年代,投胎真的是个技术活儿。 尤其是当你投生为老二的时候,更是和押宝一样。 你可能“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周游列国的美好生活,也可能还没出生就遭到一顿暴打,从此这世间的一切悲喜都与你无关了…… 如果你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还要知道你的命运和你的性别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此时对你来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是听到你爹兴奋地大喊一声:“芜湖~~是个带把儿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你也不必非要摸索着去证实你爹说的“把儿”究竟在哪儿,直接去干饭就完了。 如果听到的不是这个消息,后续的事情可能就不乐观了。 严重一些,就如我所说的这个女孩,你可能就会成为弃婴。 据完全不统计,这一时期的弃婴都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所有的孩子中不是男孩就是女孩,还有他们成为弃婴的原因都是父母不要他们了…… 排除有天生缺陷的之外,被丢弃的几乎都是女婴,而她们在家里的排序又多是第二…… 所以,你说投胎不是技术活吗? 我认识的这个被遗弃的孩子,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她被抛弃了;幸运的是,她被某国人从福利院领养了。 跨越大洋走的时候,她的全部身家只有一封信,连个故事中常见的手镯或长命锁这样的信物都没有。 我猜即便有,父母也是要留给下一个孩子的。 信里也并没有关于父母的信息,通篇都是爸妈对不起你,云云…… 从此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转到二十年后,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一档当时办得很不错的节目播出了很多寻亲的内容,而且不乏成功案例。 这个节目,何向东一直在看。2016年停播时她想,为什么呢?是天下骨肉都团聚了吧? 尽管那些案例多是体现两岸一家亲的,节目中也并没有他们这种类型的先例,但他们还是觉得值得一试。 一则短短的寻亲启事播出后,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从天文学的角度来说,大洋彼岸那些倒挂着的人,是不会和你有天涯共此时的可能的。 他们也不会看这个节目,尽管他们是可以看到的。 后来,是当初收养她的福利院联合她出生的教会医院出面,帮忙联系到了她。 第1409章 面对犹豫不决的她,养父母没有因为十几年的心血付出而阻止她回国。 养父母说:“虽然我们因为不能生育而缺少一个孩子,而且我们这年纪再领养也不切实际了,但是你长大了,这是该由你自己决定的事情。” 于是,她带着完全不同的全真观、紫云观、三清观回来了…… 当她出现在亲生父母面前时,已经是一名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学生。 跪倒在面前的母亲,带着满脸的泪水,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哭诉着。 也许是在忏悔,也许在诉说这些年的日思夜念。 也也许,是在告诉她,她那本该在学校读书的姐姐因为早婚早育正在付出代价,十八九岁的弟弟眼看就得娶媳妇了…… 没过几天,她要求去了当年被捡到(被扔掉)的地方——教会医院的大墙角。 愣愣地看着那个当年差点冻死她的地方,她看了足有十来分钟。 正当人们都以为她要大哭一通的时候,她转回头说了一句—— i''mgoinghome 她说她有学业要完成,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吧。 后来,就没了以后…… 有人说她忘本,有人说她无情,也有人说她的选择没错。 你知道我会支持她还是反对她吗? 想到这个故事,也不光是为了说明养父母关于“南橘北枳”和“守啥人学啥人”的大道理。 更多的,我觉得还是因为我们的际遇有些相同之处,尽管也有很多不同之处。 为此,我十分感谢我的养父母。 他们没有因为我是一个狼崽子而抛弃我,反倒是给了我等同于他们亲生女儿一样的爱。 在那个乱世,他们有理由、有机会灭我于无形。 而他们非但不会被当成罪犯,反倒会成为大英雄。 可他们没有。 甚至,他们都没有要求回报,只一心想着让我不要知道过去。 可是,我还是知道了这一切,尽管养父临终前嘱托给舅姥爷的话不想让我们姐俩听到,但端着汤药站在门外的我还是全都听到了。 我没有惊愕,因为我已经彻彻底底是个神州人了! 钱总和我说起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瞒他的,我知道他也是好心。 但我不信什么现代技术,只要咬定了说这一切跟自己无关,谁来了也不好使。 不让我回去认亲,对与不对咱且不说,养父母不准我就得遵从,我不能愧对他们。 但是人就有软肋,想不到他请了王彩凤来演了一出戏。 我可以不想自己,但我不能不想小翠儿…… 小翠儿,大名叫何翠莲,是我的独女。 也许会有人问,那年代你为什么只生了一个孩子? 哎!她爸命短…… 小翠儿为什么姓何?是因为我嫁的人也姓何吗? 不是的,她爸并不姓何。 那小翠儿为什么要随了我的姓? 这似乎是很多人关心的一个问题。 说起来简单,她爸同意,谁能说啥? 当初他要和我好的时候,问我打算要多少彩礼。 我说:“你一个孤儿,我不能难为你,彩礼可有可无。 “但我有一个条件,以后生的第一个孩子得姓何。” 他表示万难接受,我表示那就别往下聊了。 后来,他接受了。 我早看穿他了,他一定能接受,只可惜他并没有等来第二个孩子…… 结婚后,他问我:“为什么你要让孩子随你姓?” 我告诉他:“何,不是我的姓!” 于是,我给他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第1410章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露个脸儿。 如此谨小慎微的说辞,或许你已猜到,我真的不是很有底气。 诚然,彭乐在这里比我重要,听起来似乎完全把我从文中删除都不会影响到写书的行文。 我,只是伙同其他人制造了她…… 彭乐都还没有出现在“个人小样”中,而我却出现了,这显然不合常规。 但我要说的是——在文中是个小人物,这并不是我没底气的原因。 导致我战战兢兢的原因,是我要来讲一段故事,而我和写书的却都不确定这是否被允许…… 这段故事本来也是存在于书里的,后来被写书的去除掉了。 那段时间,写书的在她那七八个群里看到了这样的讯息:讲这样的故事,会在发布的时候出现“错误”…… 而那一段时期确实如此,写书的曾抱怨说,但凡是露了皮肤的图片都难以发布,更不用说露了脸的。 一张图片尚且如此,更何况鲜活的对于过往的文字描述? 有人会问,关于你的故事是不可描述的?是带着颜色的? 当然不是。 如果非说是,只能说是有些时代的色彩而已。 …… 两个版本里,是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我—— 在这本书里,我是个留过洋的人; 在我的故事里,我也是个留过洋的人(这是吻合的)。 在我的故事里,我还在大洋彼岸经营着我的三个若干产业,回乡只是体验一下“衣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但在这本书里,我却回来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个姓彭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你当该知道,以我的年纪来推算,我应该至少是在1985年往前推十年的时间点回来继承祖业的。 在这个时间来回来继继承承祖祖业业……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 今天,我们就抛开书里你看到的“我”,说说被写书的改过的那个真实的彭家砚。 真实的我,如书中所描写的那样,老早被老父亲送走留洋了。 和钱家老太爷把钱君送出去当兵的目的不同,钱君的故事,与一个“篮子和鸡蛋”的故事有关。 (随着环境渐趋宽松,这段已经加上去了,具体在216章) 而我则不同,当时我家的条件可比钱家好太多了。 怎么和你形容呢? 八旗贵胄,那可真是不差钱儿。 土地多到后来成立吉春县的时候,半个县的劳苦大从都分到了我家的土地。 你就说,这是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文中林久胜林场长关于“一搂勾”的描述,说的就是我太爷爷当年跑马占荒时的情形。 他太爷爷的雪里站,就是这样婶滴…… 不同于其它闯关东的人,我太爷爷是带着殷实的祖业来的。 别人是逃荒,他是来创业的。 面对大片的荒地,可把老头儿给乐毁了。 太爷爷把构建势力范围的重任,交给了他骑的一匹快马。 一鞭子下去,这匹“雪里站”一口气跑出去六十里,太爷爷就在这个范围内给彭家打下了家业。 这就是“跑马占荒”的来历…… 当时,家里的庄园很大很大。 不大不行,容不下一大家子人和众多的家丁。 安保方面也很到位,有炮楼,有家丁,必要是还得整点雇佣兵充门面,不然无法打消“胡子(土匪)”们对院子里一切美好事物的觊觎。 甚至,关于我家的庄园的传说还被赋予了很多传奇甚至是神化色彩。 例如有人就曾传说,某年闹胡子的时候我太爷爷就曾亲自登上炮楼,一枪打飞了匪首的帽子; 更有不着边际的,说是某年有胡子来砸窑,人马刚从南岗上一冒头就看见满墙上站的全是狐狸幻化的人,当时就吓尿了…… 本着“无农不稳,无商不富”的原则,家里也有买卖。 挂着“惜德”字号的米面粮油铺子,遍地开花。 写书的把我写成卖醋的,这一点倒是名副其实。 极盛时,不但在春城有买卖,在盛京也有,整个东北几乎都有,以至于家人出门都不用带钱。 太爷爷有十二儿子以及四十几个孙子,具体他有多少孙子,我是真数不过来,只能看家谱。 你也不必担心太奶奶的生育负担,我有好几个太奶奶…… 太爷爷一个比较优秀的孙子,是我的父亲。 他在我三十几个叔伯中行三,但家人们都叫他大掌柜的。 有这么大一份家业,我的日子自然不错。 我不必种地,也不必卖醋,只管和几个兄弟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求学之路,从吉春走到春城,又到了羊城。 最后,在新思潮的带动下,远走高飞。 可是,学业有成之时,我却和家里断了联系,当然这实非我愿。 与家里断了来往,是在某年……某年? 家里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明确告知我:不必回来了! 父母均已不在,你就在外边游吧…… 注意!这封信是以我十七八个亲侄子当中某一个的语气写的,且语气略显生硬,也不是我饱读诗书老父亲的字迹。 但读过后,我从里边透露出的满满浓情猜测到,这绝对就是老父亲的口述。 也许只有我能看得懂,我太了解我父亲了。 多年以后归乡,我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当年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父母其实还在世。 他们只是用一种果决或可说是残忍的方式,把我推出了家门。 后来我知道了钱君的父亲把他揪到大队部断绝父子关系的事情,也理解了父母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 (再水几个字……这段也加上去了,具体也是在216章) 后来,我娶了个媳妇儿,她不叫项华,叫史蒂芬·爱德华。 姓爱德华,名史蒂芬。 也许你们叫起来会觉得别扭,可我并不觉得。 70年代,是一个一切向好的好时期。 虽然热战之后的冷战还在持续着,但一颗小小的乒乓球敲开了两个对立阵营的心扉。 这是一件极端伟大、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一重要的转变,开启了我的回乡之旅…… 第1411章 某一年,我当年就读的学校突然给我转来一封信。 信是来自我的家乡的,是断了几十年音讯的侄子写来的。 而此时的我,早已是个儿女成群的人了。 学校能找到我,也是个奇迹…… 在此之前,我只能通过四处搜罗来的零散信息来了解家乡的变化。 你知道的,这些带有明显意识形态偏差的信息对我的帮助并不大。 就如你现在能看到阿三喝脏水、挂火车、住在脏乱差的贫民窟,但却忽略了近15亿人在32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创造了世界第五的人均gdp一样,70年代以前,鹰文的报纸上也同样没什么关于我故国的好消息。 他们只让我看他们想让我看到的,却不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 这听起来很绕,不过细思极对! 在信中,侄子向我诉说了家乡的变化,还有散在各地的族人们对我的思念。 也讲了现在不是过去了,乡亲们不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们了。 更让我奇怪的是,里边还夹带了地方政府对我的问候……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回来一趟的时候,妻子替我做了决定。 她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管他们还在不在,都得回去见一下。 我并没有给她灌输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都是她自己学的。 她说对待一个需要厮守终生的人,要学会尊重…… …… 我回家的路是坎坷的,这你当能理解。 当我经由东珠港回到春城的时候,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受到了非常的礼遇。 吉春县专门为我成立的“侨办”,没有让我立即回家,把我扣在了县城里。 虽然我不太适应每天被热烈欢迎,但还是得出席大大小小的仪式。 甚至我还见到了省里来的领导,他和我做自我介绍时说:“我是统战部的肖某清,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说。 “同志,欢迎你回来呀!” 闲暇时,我那一直陪着我的侄子,和我说了很多我启程之前发生的事情—— 彭家砚要回来的消息,经由我的侄子一级级向上飞速地传达。 第一个反应,是小县城突然成立了好几个部门,包括前边说的侨办…… 在之前,没有过这方面的先例,所以本着精兵精兵简政的原则,从来就没考虑过要设立这个部门。 现在不同了,因为我彭家砚要回来了! 接下来,我的侄子带着一群人开始挖彭家的祖坟。 别害怕,这个挖并不是刨我祖坟的意思,只是政府在帮忙恢复我家的祖坟而已。 彭家的祖坟,早种上了庄稼…… (当然,这里的祖坟是指那些离着很远的先祖们,并不包括我的父母、爷爷和奶奶) 领导们思谋着,我是一个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人,回来后一定会想到祭祖,于是成立了以我侄子为首的“寻坟委”…… 我那比我小很多却比我老很多的侄子兴奋地和我说:“当时费了老大劲儿了,彭家出了十几个人,挖了二十多天才找到准确位置。 “而且咱们这些人都不白干活,修水库干一天才算一个义务工,咱这伙人挖一天顶两个工呢。” 我去祭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让我极其感动的点。 占地几十平方的十几座坟,竟然拿不知死活的常青树和大柳树围出了几亩地大小的一块地方。 而且侄子还兴奋地说:“县里还说要修围墙呢!” 第1412章 而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侄子说得都对,只是有些事情他没说,而且他没说的这些,很让我觉得难堪。 挖也挖了,寻也寻了,确实是十几个人干了二十多天,但结果是根本就没找到。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和洋媳妇诚心跪拜的,连衣冠冢都不是,只是十几个土堆。 祭祖当天,场面极其壮观,当真是人山人海,鞭炮齐鸣。 各级领导以及有关无关的村里人排成了长龙,从刘家村的村头一直到坟地。 <我好像暴露了什么……> 和我同姓的族人们,是陪着一起来烧纸的,村里大多数人是看热闹的。 还有一些人,仅仅是为了看看洋媳妇儿长啥样…… 往回走的时候,我的侄子手里拿着一沓票子,只要是从他身边过的人,就能得到一张十元大钞。 无意显摆,我只是觉得这是应该的。 捧场的,就该得到报酬。 回到生我的地方,看着已经分姓张王李赵的故居,领导们略显尴尬…… 侄子适时出头,把我请到了他家。 当我问出了一句“侄媳妇儿,咱家有几辆汽车”的时候,侄媳妇儿答道:“咱家连个自行车都没有……” 关于我那次回村,被人记了很多年的共有三件事,以上和侄媳妇儿说的话算是一件。 而且在人们记忆中的留存时间最久,我想可能和这两句简单的对白最能震撼人心有关吧。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在坟地里撒钱,这几乎成为了我的标签。 乡亲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多可以任意散播的财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第三件被人记住的,是我给乡里盖了一所不以我名字命名的新学校。 这件事情也被乡亲们记了很多年,直到新的中学盖起来后…… 荣归故里,我可不想锦衣夜行,总得给乡亲们做点什么。 尽管这并没有让所有人满足,比如—— 各级领导期望看到的是我回乡投资,拉动一下地方经济; 村里人说,应该把学校盖到我们村里才对; 家族中人也因我的这一次归乡而产生了分歧,且大…… 有人说,那个每天陪着我的侄子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具体内容是我给了他一大笔钱。 顺便说一下,陪着我的侄子并不是我的亲侄子。 我的亲侄子不善言谈,我听说他给我的信也并不是他写的,是村长的手笔。 但陪着我的这个侄子就不一样了,他是村里人眼中那个“会来事儿”的。 巧的是,没过几年,这个会来事儿的侄子还真把日子过起来了,甚至和村民们大谈他看好了村北面的一大片山,想和乡长谈谈,要买下来…… 尽管他一再解释是他的儿子遇到了贵人,有了份好的工作,但我这个锅还是一直背到了现在。 为此,我的亲侄子很是不满,从此再没和我联系过。 甚至,我那会来事儿的侄子还曾和我说过,说他曾说过“县里要是给坟地修围墙,修好了我也把砖扒回家盖猪圈”的话。 如今,在星图中还能看得见彭家的祖茔。从颜色上来看,有些树还在,有些树可能已被我那侄子砍回去盖猪圈了… 又过了许多年,大概是大家都看上彩电、用上洗衣机、可以上网的时候,我又回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惊动各级领导,这个时候的领导见到我这样的人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也没有进村,只到了坟地。 几个头磕下去,转身就走…… 第1413章 记得在之前的某一章节里,有一章人物小样的名字叫做“老老钱、老钱、钱”。 老老钱,是我的爷爷; 老钱,是我的父亲钱文; 我,是那个“钱”…… 我被和爷爷、父亲安排在一起,我猜写书的大概是想要系统地把我们钱家的近代史加以阐述说明。 可但是呢……整个章节里说的却都是老一辈的事情,等提到我的时候,那一章已经结束了。 当时我曾有牢骚,说将来还要另开一章,讲讲自己。 这也太不拿人当腕儿了? 会排列个文字,这家伙把她给得瑟的! 但写书的一直在改文,一直在改文,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我露面的机会。 今天,正是时候。 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而是别有原因。 因为她由于专注于改文而断更多日,被系统警告了:因断更而导致无法改文,请联系责编…… 你看看,就是这么触目惊心…… 1960年的某一天,我出生在三合堡,那是个两省交界的小村子。 童年光景如何,或幸福甜蜜,或苦难多多舛,不得而知。 我能正确地回想起的最早记忆,是站在自家窗台上看着南岗上的社员排着队回家。 他们是被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浇回来的,阵容并不严整,无数把锄头拖在身后。 后来我懂了,他们不敢扛起锄头是怕打雷…… 当时的我,恰好可以一双手扶住窗框,下巴搭在窗框上。 身后,是某个姐姐伸出的双手。 我是老钱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印象中身边就没离开过守护神。 我想,这大约是1963或1964年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还感受不到苦难。 就算有苦难,一家人也会悄悄自己消化了,不使其落到我的头上。 父辈四人,君臣文武,是有学问的爷爷给取的名字。 有人说,这哥四个的名字里就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为君、为文者,有了出息; 为臣、为武者,都下了田地。 爷爷剥夺了二大爷和四叔念书的权力,我一直不能理解。 如果让他们也读书,就算最后比不上大爷那么风光,像父亲钱文一样识文断字,能当个会计是不是也很好? (当然,写书的并不会这么想。关于二大爷和四叔不识字的篇幅,在文中至少得占两千字,这为她的水字提供了借口。) 带着疑问,我曾问过父亲。 他告诉我说,家里总得有人干活。 我更为不解,地主家还用干活儿吗?不是有长工和佃户吗? 父亲说道:“大多数的地主,活计都比长工好。 “你爷爷就是一个非常让长工佩服的好把头。” 我出生以后,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钱亦文。 这一与传统严重冲突的决定,遭到了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反对。 近的,有自家的四叔、二大爷; 远的就更多了,连李得富、老葛头儿都曾质疑过。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么取名字,伦理纲常何在? 我虽不甚理解父亲的本意,他到底是不是希望我如他一样? 文,亦文,这不是对我能活成他一样的期望吗? 但我也没有去刨根问底,因为我能理解。 就如名为“朋”的,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小朋”一样,新时期的人可能并不会完全遵从过去的老规矩…… 如了父亲的愿,我出息成了一个文化人儿。 父亲又尽其所能为我谋了一份职业。 正是这份放映员的工作,开启了我的别样人生。 说起来,这里边还有一段在前文中没有展开的故事。 那是我和三弯子媳妇儿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1414章 注:改文中,现在发的是以前的内容,看过的可略过…… …… 男人接着问道:“这份工作挺好的吧?” 瞧了瞧奚云梦身上的新衣,又接着说道:“看样子不错,这身衣服没个百八十块钱,一定是买不来的……” 奚川的话,对奚云梦没有一点触动。 这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跑去和别的女人过日子的男人,在她心里没有一点父亲的地位。 败光了家产后,才想起回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软弱的奚妈,偶尔会被他的跪求打动,生出要一家团圆的念头,但都被奚云梦给果断阻止了。 几年来,奚川如影随形,娘几个搬到哪里,他就能追到哪里。 却是再也不敢提要和妻子复合的话了。 他知道,奚云梦不会同意。 还有,他也不敢固定在一个地方待着,怕那些账主子找到他。 偶尔来一趟,嘴里说着是看看老娘,心里惦记着的,是奚云梦给家里的那点儿钱。 此刻,奚云梦想走,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个人。 可是又担心她走了之后,奚川又要四处翻钱。 于是便找了个角落,背对着奚川坐了下来。 奚川也不恼,开口问道:“云梦,我那天从那个英多公司的门口路过。 “门面还真是挺大的,工资不低吧?” 奚云梦猛然回过头来,却没有看她爸,反是看向了她妈。 她从不愿多和这个男人多交流,更不会告诉他,自己在英多上班。 他知道了自己在英多上班,那一定是那妈说的。 奚妈被奚云梦看得低下头去,半天没敢抬起来。 奚川见奚云梦回过头来,又接着说道:“改天我上你那看看去——” 奚云梦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敢出现在我单位,我就辞职!” 奚川缩了缩头,又接着说道:“我也就是想看看,看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给我也找点事情做……” 这话一说出来,气得奚云梦直想上手。 一会儿要做买卖,一会又要去她那儿工作。 很显然,没一句是真的。 奚云梦指着奚川的手,抖了半天,怒斥道:“好好个家,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现在还想去我单位?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也见不着我们。” 奚川被女儿骂了几句,自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往后退了退,却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奚妈见奚云梦的眼圈都红了,赶忙拿出了几块钱,扔了过去。 “快走快走,以后少来!” 奚妈的话,显得很无力,可这几块钱还是管用的。 奚川一边弯腰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钱,一边说道:“孩子回来了,你还不给她做点饭去……” 起身时,看了一眼都背对着他的娘俩,讪讪地走了。 奚云梦听见门响,终于哭出声来。 一边哭,一边说:“妈,都是让你给惯的呀!” 奚妈说道:“不然,怎么办呢?不给他几块钱,他不是还得气你吗?” 奚云梦抹了把眼泪,说道:“下月我再努努力,咱不行换个地方住吧。” 奚妈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住的地方换了,倒行。那你上班的地方,还能换吗?” 奚云梦皱了皱眉头,说道:“妈,他再来,你不要搭理他。 “别什么都和他说。” 奚妈点点头说道:“也是我一时说走嘴了……” 又叹了口气后,奚妈也陪着女儿哭了起来:“这个孽障,他怎么就不替好人死了呢?” 娘俩哭做一团时,老太太突然说了一句:“送送……” 第1415章 两夫妻初到羊城,偶遇了钱亦文前世的员工——奚云梦。 下面这段文字,虽已阉割过,但比现在“304章前世尘烟”要细节得多…… 同时被从日常间隙中剔除的,还有钱亦文关于奚云梦的心理活动,还有钱亦文关于奚云梦的回忆。 同时去除掉的,还有后来奚云梦的所有戏份。 由此,她变成了一个一心为英多谋取利益的好员工,变成了一个老姑娘…… …… 原文: 钱亦文一边念叨着,一边转头又看了一眼。 突然间的一瞥,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路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单吊着一条腿,举着一只鞋,正站在路边挥手。 回过神来后,钱亦文下意识地打舵,向路边靠去…… 紧跟着,又手忙脚乱地正了回来…… 英子被他这一晃悠给吓了一大跳。 正要提醒他小心时,也看到了那个姑娘。 此刻,她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正逐渐失落,看着一辆车从身边开了过去。 “停!停车……”英子说道。 “怎么啦?”钱亦文继续前行,甚至有要加速的冲动。 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恰见那姑娘坐了下来…… “你给我停车!”英子回过头来说道,“你不说今天听我的吗?” 钱亦文两脚并用,车子停了下来。 然后整理了一下表情,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听我说——” 英子说道:“今天,都听我的!” 重重一拍方向盘,钱亦文心中懊悔不已。 没事儿瞎溜达什么?老老实实在白鸟宾馆的大房子里测试五米大床的稳定性,不好吗? 还偏偏又跟英子说了句“都听你的”…… 这回好,躲都躲不过去了。 回头看看,已经跑出来三两百米了,钱亦文当街调头,又回来了。 “姑娘,你怎么啦?”英子摇下窗户问道。 姑娘抬眼,可怜巴巴望向英子:“鞋跟子脱掉了……” 钱亦文向那边扫了一眼。 虽是一副青涩腼腆的容颜,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说起话来大小不定的一个酒窝,却是十分熟悉的。 造孽!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英子又问。 “来找工作的,遇到了个骗子,好不容易跑出来,想去亲戚家……”姑娘一只脚踩着已经破了的鞋,“搭个车,方便吗?” 钱亦文一拍方向盘! 小姐,你这是也重生了吗?跑出这么远来找我? 台词都不换一下的吗? 英子下了车,看了看那双鞋:“出来走,就别穿这高跟鞋了,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一边说,一边拉开车门,让姑娘上了车。 “你要去哪儿啊?”英子问道。 “呶,就是这里……”姑娘一伸手,递过一张小纸片来,靠着钱亦文这边晃悠着。 钱亦文眼角的余光,足够看得见尖尖的几根手指,做抓阄状夹定了那张纸片…… 向窗外转了转脸,钱亦文没有回头。 车窗上的反光中,他看见英子接过了纸片,然后轻轻把地址念给他听。 钱亦文按着地址,在姑娘的不时指点下,开往一个名叫“阳春巷”的地方…… 第1416章 一路上,钱亦文别着脸,听着英子和那姑娘闲聊。 英子问道:“你这一个人在外边跑,多不安全哪!家是本地的吗?” “姐姐,我是西子人。”姑娘略有些拘谨,一问一答,并不多言。 “西子?好地方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听亲戚说,这边外商多,工作好找,我就来了。” “明天再出来,让亲戚陪着点吧,别自己一个人瞎跑了,多危险。” 姑娘感激地看了英子一眼:“姐姐,你人可真好。” 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面色不太友善的钱亦文。 “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吧?”姑娘问道。 “嗯,北方人。” “那……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做什么呀?” 钱亦文突然间插了一句:“走亲戚!” 英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话题一度中断…… 姑娘一边整理着鞋子,一边小声抱怨着。 声音很小,再加上说得软软糯糯的,前排的人也听不清她到底说些什么。 “你说你会外国话?”英子突然问道。 吓得钱亦文一激灵,转头看向了英子。 英子接着说道:“我看渔圳那边有好多外国人在做买卖,你为什么不上那边去看看呢?” “姐姐,我那边没有亲戚,听说很乱,不敢去……” 钱亦文突然冒出了一句:“快到了!你亲戚是住在巷子东头,还是巷子西头?” 姑娘愣了愣,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是那头……” “巷子太窄,车恐怕是进不去……”钱亦文的话,越发生硬。 “那就给我停在巷子口好了。” 英子瞅了钱亦文一眼:“她这鞋都破成这样了,你就绕两步,绕到那边吧,反正咱们也没急事儿。” 钱亦文对这个媳妇儿,也是无奈了。 自己要不拦着点,恐怕她都得给人家介绍工作了…… “姐姐,谢谢你!”巷子口,姑娘下了车,一脸笑意对英子说道,“我姓奚,希望能再见到姐姐……” 看着那姑娘趿拉着鞋、一颠一簸地走进了巷子,英子回头说道:“走啊!” 钱亦文挂好了档,朝着英子这边伸了伸手,摸了个寂寞。 回头看时,见人家已经把手叉到胸前去了。 走了一段,英子开口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咋样了?” “帮助一下别人,反正又不耽误咱事儿。咱就是瞎溜达,往哪儿走还不是走呢?” 钱亦文两眼盯着前方:“那你多留点神,看看道边还有没有人,咱再帮几个,今天咱俩就可着这一天当够圣母!” “圣母?”英子不解,“圣母是什么意思?” “玛利亚……哈里路呀……阿门啥的!” 钱亦文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笑,不行了。 再往前赶两句,非得打起来不可…… “人,学着心好点,帮帮别人,总没错吧?”英子嘀咕了一句。 钱亦文无意于和英子再继续这一话题,寻机给她介绍起当地的小吃来。 他怕,怕那个影子驻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前世,都没往一起走。 今世,身边有了英子,他还能容许姓奚的存在吗? 想到此,一边和英子闲聊着叉烧包里边的肉是怎么来的,一边强行拽过了英子的手,重新覆盖在档杆上,接着,再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这,才是开车的正确方式…… 你是这样开车的吗? 第1417章 陆知远的内容,删了好多…… 没有删除前,比较集中地存在于230、262章。 前前后后的几十章中,也有部分散在于钱亦文和王秉春、刘丹凤的日常中。 此两章中的内容,因段落集中,被留了下来。 230章中的内容,前面有过了,是以陆知远回忆的形势出现的,这里单独说一下262章中的吧。 而零散的那些,随着改文,早入云烟…… …… 钱亦文和王秉春从吉春赶回来时,恰好刘丹凤已经处理完陆知远的丧事,正在院子里坐着。 钱亦文劝解了几句后,刘丹凤开始讲述陆知远离世时的状态: 刘丹凤又擦了擦脸,转过身来:“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早点到来,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静静看着刘丹凤抚弄着手里的那张纸。 “人如果存心不想活了,任谁也留不住。” 一边操作,刘丹凤一边说道:“为了这一天,他老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刘丹凤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钱亦文得知—— 听说刘丹凤怀孕后,又眼见了曾经的爱妻多了许多笑模样,心里明白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王秉春,陆知远释怀了。 他给自己选了个好日子。 孩子上学了,老妈去了她小儿子那里,刘丹凤和王秉春去参加二大爷的婚礼了。 身边只有一个兢兢业业为自己糊纸盒子赚外快的老太太。 一大早,护工老太太被她儿子送来后,给他递了水、吃了药后,如往常一样,坐到门外去糊她的纸盒子去了。 老太太来之前就已经讲好了,她的任务就是给病人端水递药,有紧急情况给家人报个信儿。 伺候屎尿的活儿,不归她。 所以,只要陆知远不叫她,她可以一直糊她的纸盒,直到下班…… 糊了半天的纸盒,等到她突然间觉察到不对时,一切为时已晚。 这人为什么一上午没有叫她? 以往这半天的时间里总得有让她递两回水的。 老太太一边疑惑,一边走进屋里。 自打领这份工资以来,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她所感受到的恐惧,是一张如白纸般瘆人且安详的脸。 乍着胆子探了探鼻息,老太太慌忙出去找人帮她打电话。 等到陆母赶到时,揭开被子一看,陆知远的一腔热血,早被他悄悄放干,和被褥凝为一体…… 工具很简单,就是一张嘴。 也许你难以想象硬生生咬破血管时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所关心的不是这些,是他写下的那一堆纸张。 那些纸早在许多天前被他早早从床下转移走了,交给了一位姓曹的先生。 姓曹的先生,是他比较信任的人。 最后,这些纸张被转交到了刘丹凤的手里。 刘丹凤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不是还能留他一下?” 曹先生沉默半晌,长吁一口气:“你不觉得放他走比留他活着更有意义吗?” 第1418章 钱敏红自语:世间万事万物,各有不同。 因有不同,而使得世界色彩纷呈。 好的,坏的,都有,也都得有。 你看到一个勇猛的人,你也该知道还有很多人很懦弱;你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女,你也该知道会有和她不成比例的丑妞…… 固然,我们是有些东西要歌颂的。 美好的事物,当然是我们追逐的主旋律。 可是,我们也不应该、不能忽略,人间万事不能尽善尽美…… 不知何时起,人们的心玻璃脆了,容不下不美好的同时,并不问其根由。 于是,我成了一个备受瞩目的边缘化存在…… 于是,万恶的执笔者,把我修理成了一个大家眼里顺眼的人,我当然不能、也不敢怪她…… 感谢大漠流风,赋予我姓名…… 至少,她给我留下了一段关于我的鲜活文字。 那是我,是真的我,包括刘炳炎在内,都那么真实地存在过,虽然不讨喜…… 由此,我是不是该感谢这个大漠流风,她还保留了这段文字: 下面的内容,是我由曲春红到钱敏红的变化,零散地存在于各个章节中: 第165章-柞树沟的林场长 钱亦文和林久胜定好了去柞树沟的时间,突然想起了二大爷和他说过的一些往事,开始和林久胜了解情况: “林场长,你是柞树沟的老户吗?” “是啊!”林久胜说道,“自打爷爷那辈儿挑着挑儿过来以后,就一直在柞树沟了。” “跟你打听个人,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娶了平安镇姓钱的姑娘……” 不待钱亦文说完,林久胜插话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要说那丫头可真是有一套,自打嫁过来就没脱过衣服,系了三条裤腰带来的——” 钱亦文默默地听着,林久胜却突然停住不说了。 当年那个嫁过来的姑娘,和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姓,还都是平安镇的…… “后来呢?”钱亦文问了一句。 “我就知道这么多,后来人就跑……就走了……”林久胜心知太过冒失,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 …… 第190章-寻女不见 从第二被服厂回来后,二大爷终于把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 饭桌上,几盅酒下肚,二大爷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都赖我呀!” 这个开场,使得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 二大爷问钱亦文:“刘炳炎,你还记得不?” 钱亦文点头:“不是早都搬走了吗?” “嗯……”二大爷说道,“没搬走之前,和你姐好过一段……” 钱亦文对早已搬出了三合堡的这一家人,早没了印象。 “老刘家托媒人来说亲,让我把媒人给哄出去了。”二大爷恨恨地说道。 王秉春大概听明白了,插嘴道:“二大爷呀,这我可得说你两句——” “闭嘴!”刘丹凤拦住了王秉春的话头,“听二大爷说。” “哎……”王秉春一缩脖,转身冲了两杯蜂蜜水,一杯递给了二大爷,一杯放到了媳妇儿手里。 接着,乖巧坐下,做聆听状…… <这里有张图:不知道为什么要插图,也不知道给谁> 第1419章 二大爷开口说道:“你们哪,不知道咋回事儿…… “那老刘家,原来不是三合堡人,是运粮河那边儿的。 “一家子没一个好人,人性臭了,硬是让那屯子人给起出来了。” 钱亦文问道:“他家咋的啦?” “咋的啦!蔫尕咕咚坏,吃喝嫖赌抽……他爹耍大钱,他妈不正经,刘炳炎体格子还不好,听说得的是什么肝病。就这做贼养汉的人家……” 二大爷自觉言语粗鲁了些,瞄了一眼刘丹凤后说道:“闺女,你说就这样家庭,咱能眼瞅着把孩子给他们吗?” 刘丹凤低头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二大爷又接着说道:“后来,他爹那个老王八蛋,领着儿子找上门来了,让我一顿烧火棍给削出去了! “后来,我看老刘家贼心不死,就着急忙慌给孩子找了个婆家。 “孩子不同意,跟我说就非得嫁刘炳炎。我也是一时在气头儿上,打了她几下。” “咋……打的?”王秉春又忍不住插了一嘴,接着斜眼溜了刘丹凤一眼。 二大爷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自个儿孩子,哪还能真下手,也就是巴掌撇子的震唬震唬……” 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二大爷,不真打,那不也是打了吗?” “唉……打那个以后,这就算是坐下仇儿了……” 钱亦文又问道:“二大爷,那后来嫁到柞树沟,是不也是你硬逼着她嫁的呀?” “我也没硬逼,老李家来商量结婚,她也没说不同意,就这么就定下来了。”二大爷一拍大腿,“谁知道她是赌着气呢?” 钱敏红年轻时所生活的那个年代,钱亦文有所耳闻。 他曾听妈说起过,说她和父亲结婚前,就见过三回面。 相亲一回,过礼一回,八月节接到家里吃了顿饭。 用老太太的话说:日子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二大爷,那后来呢?”钱亦文问道。 “三天回门儿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好的,可自打回完门儿之后,就挺长时间没回来。 “我惦记着是回事儿,寻思去看一眼,到那儿就没见着你姐。 “问他家那些人,一个个的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就把他家给闹了一通儿。 “他家八成是害怕了,后来也搬走了,打那儿以后,就再没消息了。” 听二大爷说完,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二大爷想帮闺女把持幸福,有错吗? 钱敏红想追求婚姻自由,有错吗? 似乎都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沉默了半晌,二大爷说道:“你姐呀,犟性,这是还打心眼儿里恨着我呢!” 钱亦文故作轻松地说道:“二大爷,这回不是找着了吗?等她回来了,我去帮你好好劝劝我姐,让她回家。”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二大爷,你就等我好消息吧,正好这些天我得在这装修公司,我天天上她单位去一趟,等她回来,我就给你领回去。” 吃过了饭,王秉春留钱亦文和二大爷在家住,二大爷说啥也不干。 非说要上钱亦文那个公司去看看。 钱亦文知道,二大爷这是不想麻烦人家。 而且去了那边还能帮着干点活儿,在人家赖着干啥?还得七个碟子八个碗地伺候着你。 第1420章 第二天,钱亦文背着二大爷,按照在被服厂拿到的地址,找到了钱敏红的家。 四目相对,正在洗衣服的钱敏红眉头微皱:“你……你找谁呀?” 一边说,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 “姐……”钱亦文看着分别时还是个大姑娘、如今却已是两鬓微霜的钱敏红,内心百感交集。 “我是钱小子……钱亦文哪……” 钱敏红拉过一条板凳,递了过来:“老弟,你先坐这儿。” 同样的过程,钱亦文又默默地听钱敏红说了一遍。 只是,钱敏红的口中,刘炳炎并没有二大爷说的那么不堪。 说得更多的,是她终于又和刘炳炎走到了一块,这是使她一直不敢也不愿回去见老父亲的原因。 老父亲当年一句“你要是敢进他家门,就他妈别姓钱了”,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兄弟,道儿是自己走的,还走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咋回去?” 曲春红一边说,一边搓着衣服,一颗头深埋着。 过了一会儿,曲春红抬起头来:“这些年,我时常托人打听一下,听说你二大爷挺好的,这就行了……” 曲春红说完了,又别过脸去。 钱亦文正待说话,门外走进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见钱亦文,愣了一下:“妈,来客人啦?” “叫舅舅……”曲春红低头说道。 “舅舅……”小伙子亲昵地叫了一声舅舅,瞄了一眼钱亦文,转身拎起暖壶倒了杯水,递到了钱亦文手中。 “姐……”小伙子进了里屋后,钱亦文小声问道,“孩子多大了?干啥呢?” “十九了,念中专呢。” 这年月,中专吃香,还不好考呢。 一旦考上了,国家给出钱上学,出来就带着干部派遣证,就能分配工作。 “哎呀!那可正经不错的呢,还能考上中专呢?”钱亦文夸了一句,又小声问道,“姐夫呢?” “死了!”曲春红面沉如水,没有正面回答。 这一句,钱亦文都琢磨不透姐姐说的是真的,还是一句诅咒。 “姐……”钱亦文小心试探着。 “真死了!” “咋……咋还死了呢?” “乙肝,没好几年了……”曲春红说道,“这些年,挣这点儿钱都给他治病了,刚刚把他打发走了,又得供孩子上学。” 钱亦文心头一阵发冷! 姐姐的日子,还有她的内心,并不比二大爷好过…… 他还发现,曲春红洗的这一大堆衣服,全是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应该没一件是她家的。 这水洗的活儿,一件能收多少钱? 如今的2020年以后,还有一元水洗,当年能收多少钱? 而且,她这是躲着没上班。 要是上班,那还不得晚上回来洗…… “姐,二大爷就在春城,在我公司呢。咱们去看看?”钱亦文问道。 曲春红一愣神,抹了把脸:“你让我咋去?” 钱亦文想,这是个慢活儿,不能太心急。 多少年的宿疾,想一下子就治好不太现实,得标本同治才行,于是又在曲春红身边坐了下来。 把发生在二大爷身上,并且与她有关的事儿,一件件说给她听。 从二大爷缝在心口上的照片,到想留下一棵山丁树给她作路标…… 由一直不肯拆下来的那副秋千,再到听闻了她的消息后,二大爷的失态…… 一点也不保留,却也不做任何渲染。 第1421章 钱亦文自顾说他的,钱敏红一边搓着衣服,一边默默地听着。 身后,年轻的中专生,也趴在门框上仔细听着。 钱亦文看得出来,母子俩的认真程度,都是足够的…… 虽然从头至尾,钱敏红没说一句话,但钱亦文明明看到,一对儿一双儿的眼泪珠子,接二连三地在水盆子里溅起了水花…… 临别,钱亦文说道:“姐,你心里有坎,我知道。你既然都有心偷着打听二大爷的情况,为啥不往前走一步?” “老弟,你瞅瞅我这一出儿?”钱敏红抹抹眼泪,朝自己一指,又四下指了指屋里屋外说道,“哪有一处是像样的?” 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把孩子给经管得还像个人样外,哪有一点儿是能让你姐挺起腰杆的?” “姐——” 钱亦文说道:“你既然已经从埋怨二大爷转成了埋怨自己,而且二大爷又一直在家里盼着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去呢?” 钱敏红依然低头不语。 钱亦文递过一张小纸条:“姐,这是我公司的地址,我留二大爷在这儿多待些天,他那里我能帮你圆过去,也不急。 “这种情况下,让他一个当爹的来看你也不应该,所以我也不能领他来你这儿。 “姐,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钱亦文说完后,转身走了。 过了许久,钱敏红蹲下身去,忍不住抽泣起来。 身后,懂事儿的儿子走了出来。 扶着她站起来后,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妈,我觉得舅舅说得对。姥爷都来了,你还跟自己较啥劲儿呢?” …… 第三天,钱亦文终于等来了亦步亦趋、满脸惶恐的钱敏红。 只是,二大爷一早儿就已经回了三合堡。 他说,来之前已经找阴阳先生看好了迁坟的日子了。 早都在坟头烧纸的时候念叨过的事儿,突然间就改了,怕先人怪罪。 大爷来看他,让他去家里住,他也不肯去。 一天天的,就那么闷哧闷哧地干活儿。 要回去就送他回去吧,在这待着,也是闹心。 钱亦文无奈,只好把二大爷送了回去。 临上车前,二大爷对钱亦文说道:“二大爷人老了,心不糊涂,你姐她好像是不想见我。 “好歹着,知道人在哪儿就行了,不见就不见吧……” 钱亦文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你嫂子那儿,你替我跟人家说声谢谢。不管咋说,人家也是帮咱们把人给找着了。” 钱亦文说道:“我知道了二大爷。她还没从燕京回来呢,我过两天再去看看。” 二大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估摸着,你八成是都见着她了。” “没有。人不是还没回来吗?” “没有?”二大爷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天,你这闪神都不对,二大爷又不瞎……” …… 回到家里的二大爷,心情略略好转了些。 毕竟,家里有的是活儿,扔了耙子就是扫帚的,总能把他的时间占满。 只是静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这一天,二大爷又靠在山丁树下,捏起了他的小酒盅。 顺手荡出那副秋千—— 棕绳上抖落下一些线绳碎屑,飘进了他的小酒盅儿里。 二大爷想,这副绳子,又该换一换了。 孙子会玩这玩意儿了,老往上爬,这绳子一风化,不结实了,再把孙子给摔着…… 胡乱思想间,门外停下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都进了院子。 他看到了钱亦文,看到了刘丹凤,看到了王秉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年青儿。 走在前边的,这不是—— 老头慢慢放下酒杯,两眼光芒闪烁。 钱敏红眼望着满面沧桑的老父亲,紧走几步,双膝一软…… “爸……” 最早使用的一张图片,很难想象,当时就是这样一张图,竟然发不出去…… 第1422章 钱家的一切,是钱亦文,也是我们的。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我们的。 钱亦文意识到了这一点,老早就让贤了,可写书的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最应该展现少主气质和公主光环的每一环节,都把我们给冷处理了。 比如,在别的书里纵然我们这两个角儿不主要,但也都有一定篇幅,几句软软糯糯的话一说出来,融了大家的心。 可是,在她这里却不是。 为此,我们兄妹俩准备发表一个联合且相互独立的声明…… …… 子曰: 我倒没有非得要求得到什么尊重,但做为根红苗正的钱二代,至少存在感是该有一点的吧? 可我觉得我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且还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这也倒罢了,最不该是每次提及我的时候,不是干点傻事,就是冒几句虎话。 你看看这些描写,把我给毁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我掏鸡窝,说我扯鸡拔蛋…… 放个小鞭,我得点着了鞭炮把火柴扔了,举着鞭炮在那等着大家笑,这得是多傻的孩子才能干出这事来?好吧,这条不算,当年确实干过这事儿…… 我在学前班的时候帮助同学出气,不组织、号召大家学习也就算了,还故意引导书友往“救美”处联想,把一个好好的大义之举,硬生生给写成了打小就不正经…… 最能说得出的,也不过是偶尔表现出了一点机警,但那也都是照着“老六”的模板来的。 比如硬逼着老爹按手印儿的事儿,我觉得就并不过分。亲兄弟……父子要明算账,没道理吗? 诸多对于我的不合理描绘,以致牵扯出了许多话题,关于养子需教和行文风格的。 养子需教:有人说孩子这样还不管,要等到他成气候吗? 以至于奶奶惯一下,成了溺爱;姥姥护一下,也成了溺爱。 因为对一句话的敏感而定性的时候,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她们对我的关爱,只是为了拿来衬托我爹的“狠辣”…… 一家人的行为一致,可以定性,但一个人行为,不能。 行文风格:有人说,这也不是带娃文啊? 我也问过,为什么只给了我这么少的戏份? 她说:我说过是这种类型的吗?挂了标签吗? 我连自己的娃都不愿意拿出来显摆,那可是我的心头肉,你算老几? 几句话怼得我哑口无言。 人家手里牵着的那个,可是实体; 而我,就是她创造出来的网络虚拟…… 熬啊熬,终于把我爹熬老了,让位了,天天领着我妈四处跑,越玩越野了。 我以为,接下来会像是那种一播十几年、一拍就是几千集的电视剧一样,下边该是我的天下了。 你看,人家实在没什么可编了,都让死了的人活过来了,更不用说失忆多年的也突然想起了从前。 可事实并非如此…… 临近尾声时,我草草地被安排了一个戴口罩的对象…… 因背影显老,还被三姑父嘲讽说是我找了个妈。 我准备怎么制裁三姑父先放到一边,单就这种没存在感的婚姻,我是不接受的。 第1423章 我倒不是真喜欢激情和缠绵,但哪怕让我先爱上人家,然后爱而不得,最后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成功牵手。 直白点说,就是你曲折地虐我一下也好。 那么多诸如“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虐文,都是可以借鉴的嘛…… 可是,就当我觉得美好的感情生活要开始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性什么…… 接下来,断崖似的年代跨越,我成了英多集团董事长。 本来我以为会有一次次的挫折打击,我才能继位,但什么都没有。 成为老总,可是个露脸的差事,我寻思着,这回总该轮到我发挥了吧? 我那从小积累的聪明才智,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可是,某一天她突然就写了一个“完”字…… 你写网文,有字数限制的吗? 再给个三五章回,深入一下不好吗? 虽是意难平,但又无可奈何,笔在她手里…… …… 女曰: 生命的意义各不相同。 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只想快乐、平凡地度过一生。 人人都期望着能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因而为此努力着。 而我则不同,压根儿就不需要努力。 时至今日,我都一直觉得这个生命体的意义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儿女双全”的愿望。 愿望单纯而美好,感觉和我无关一样,而我只不过是个道具。 据完全不统计,我的戏份有73.86%都是躺着演的。 此间,最出彩的戏份共有两处。 其中一处,是在陆晓君的注视下,擒住了王军一处要害。 主要是我觉得他长了这么个多余的东西,很是奇怪。 还有一处,是骂了自己的公公“滚……滚……滚……” 剩下的,不是惹得这个没了做事情的心思,就是让那个心花怒放了。 更多的,是被人逗得咯咯直笑。 我和哥哥一样,以为成年后的生活总该丰富多彩些了。 但是,王军走进我的生活,甚至我们都有了一个爱玩手机的孩子,我并没看到自己和王军有一点互动。 你想想,这可能吗…… 伙同他人生个孩子,原来这么容易的吗? 甚至,和老王的日常互动都有些,却没有小王的。 难道我接管了英多的科技产业不值得说一说吗? 非要把我和孩子一起玩手机的事儿拿出来晒一晒? 难道我和小王的生活不够幸福美满? 为什么非要把我打公公的事情说出来,好像我有多不孝似的…… 带着许多的疑问,我伙同钱多一起找上门来,想一问究竟,为什么反我们给淡化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从写书的那里出来了。 “都怪你,非要来!”哥哥向来不讲理。 “还不是你意难平?现在怪我?”我也从来都是因为他惯着我而从不惯着他。 “哼!”哥哥气恼过后,“哎……”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忙乱,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你想象不到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看过了她的忙乱,我们总算是平和了下来…… 第1424章 首先要声明的是,我不是你以为的二大娘…… 跟你说,要按老规矩,我可是正室! 你以为的二大娘,那叫填房。 我没有名字,持续叫我二大娘即可。 我也不知道我的身家来处。 假设我并不傻,试推演之,从年代来看,我大概是来自中原或是江淮某地。 我与这篇拙劣文章相交集,可能因为一场旱灾,也或是蝗灾,但更有可能的,是因为一场大水。 当然,要排除勒紧裤腰带、人为造成的饥饿。 那比上述几个原因让人更难于接受…… 当时,也许我的家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们母女二人,不然还会有可能给你二大爷带个小姨子或小舅子什么的。 我们一路讨要,渐渐走向人口不多的地方。 人口少,意味着就算再不济,也有充足的草根和树皮。 长途跋涉,还要考虑生存下去,母亲终究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所幸,在她病倒的时候,有人收留了我们母女,并在她去世的时候给她挖了个坑。 钱臣是个好人。 他收留了我,成为了他的合法妻子。 有证为证!结婚证上好像有我名字,可我不认字…… 我知道,就如他救了我妈并把她埋了一样,他选择和我结婚,就是在救一条人命。 如果说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色,你信吗? 反正我这个疯子是不信…… 我觉得说一个疯子有多妩媚有多妖娆,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就像是写书的在写到受尽生活折磨的英子时描述她为“美丽动人”一样,是一个可以让你笑不出来的笑话。 他只是觉得任我流浪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和我妈一样,冻死在大东北的冰天雪地里。 新婚夜,他独自对着一直保持微笑的我说了很多话。 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这个别人说是坏分子的人,真不坏。 他说,没有收留我之前,他也许会嫌弃我是个疯子。 但过上了日子,我就是他的女人。 还絮絮叨叨地说了挺多他家那些和我无关的过往。 虽然是一些听不懂的话,让我很是感动。 为此,咕地一下,我就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做为回报。 听起来,挺完美的事儿。 三口之家,其乐融融。 而且,我常听他守在孩子的身边念叨:“这孩子,一看就知道不像她那傻妈。 “你看这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我听不懂好赖话,也跟着傻笑,从他笑得弯弯的眼睛来看,我以为他在夸我能干。 日子如果就这么持续下去,也许某天我再一感动,还能帮他再咕一下……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让钱臣儿女双全。 可是,有一天我趁着他出去挣工分的时候,带着孩子跑了。 我干嘛要这样做? 你问一个疯子这样的话,礼貌吗? 也许那些大娘大婶们说得对,要是钱敏红能是个儿子,会把我的疯病治好。 可事与愿违,偏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们说,能不能是自打孩子降生后钱老二把注目点全放到孩子了身上,让我感觉他对我不好了?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情。 毕竟,我的思想是很纯洁很纯洁的。 唉!原谅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哪怕终有一天会逃跑…… 带着孩子出走后,我尽我一切可能,拿一切我认为能吃的东西来养我的孩子。 有多余的,我自己也吃点……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人很多的地方。 这真是个很好的大房子,每天有住的地方了,还有川流不息的人流。 总有好心人会给点吃的,让我喂活我的孩子。 我也总能听到有人说:“你看,她好像还真不是装疯,给钱都不要,就要吃的。” 有一天,一个扛大包的路过,发出了一声叹息:“唉……” 不一会儿,拿来了一堆我闺女没有吃过的东西,够她吃好几天的了。 后来,他时常从我们身边经过,也时常蹲下身来和我说话。 他这个苦力太有学问了,问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 不过,我信他是个好人。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能给我孩子买东西吃,我就认定他是个好人。 第1425章 后来,他甚至还把他的女人也带来了。 反复观察了孩子后,我听到一句话:“这孩子能说会笑的,一看就不傻,怎么可能有个傻妈? “老曲,你说能不能是她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偷着抱出来了?” “不能吧?”那个我才知道姓氏的男人说,“你看她多护着孩子呀,要不是我对她好,她都不让我碰孩子。” 女人白了男人一眼:“她能知道个啥?” 后来,我的孩子丢了。 我发了疯似的(听着有点别扭)四处找,冷静下来后,就坐在那个大房子里等。 我坚信,孩子是坐在这个木头椅子上没的,我一定能在这里再等到她。 再后来,钱臣找来了,把我带回家去。 一个枕头,成了我对于孩子的全部幻想。 有人评论说,曲家的夫妇是十足可恶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想要把孩子据为己有。 可是,死了之后我想明白了。 你们看看我这疯子想得对不对—— 第一,如果他们不抱走,可能会被我不知深浅的喂养法给整死; 第二,如果他们不抱走,也可能会被人贩子盯上; 第三,如果他们不抱走,更可能会遇到更可怕的坏人; 第四,我一个疯子能有比写书的还严谨的逻辑思维,你能相信吗? 所以,我对这个结局很满意,更不用说后来我的闺女还回到了三合堡。 我的闺女来到坟地看我,把我高兴得没法没法的,却不知道这得感谢一下谁…… …… 现在,我在这边挺好的。 我来之后,钱臣总给我送点钱过来,生活条件改善了许多。 后来,他也来了。 他侄子孝心,买卖干大了之后,逮啥烧啥…… 老边烧锅,烧几坛;电脑,烧几台;平板、手机,都够我们开个专卖店的了…… 钱就更不用说了,一烧都是几个亿几个亿的,根本就花不完。 就这,你能给我说出来是多少钱吗?(图片借的《建国》那本书里的)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有花不完的钱,我还开专卖店干什么?有那手机电脑,我砸着听响,不好玩吗? 生活条件好了,我的病也好了。 啥?自愈? 根本就不能够! 你见过哪个精神病是自愈的? 是钱臣给我请了个非常有名的老中医,把病瞧好的。 那天,他乐呵呵地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客气地让进屋里,又喜滋滋地看着他给我把脉。 其间,还安慰着我:“这回老祖也来了,咱就不怕了,准能给你把病看好。” 接着,又抬着一张笑脸问那老头儿:“祖先生,我说的对吧?” …… 钱臣的二房妻挺大度的,按着东北人的旧习俗,我们三个埋在了一起。 有点挤…… 说到这个,钱小子呀,我得说你两句:你媳妇儿一个开发商,怎么就没考虑到人均使用面积的事儿? 你爹和你妈两个人占四平方,我们三个人也是四平方,你考虑得周全吗? 就照着你们这种公摊法来卖房子,能有人愿意吗? 虽是挤巴了点,不过倒是不寂寞,不缺说话的人。 就算是他们俩都生气不言语了,只要我喊一嗓子,隔壁她四婶也准能搭上茬儿。 不信你听:“老四家的,在家噶哈呢?” …… “老四家的,你干啥呢?来我这屋坐会儿?” 这个老广播,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这不是让我一下子就没面子了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不回复我一下?哪怕发个表情也好啊! “老四家——” 钱武:“大二嫂,你别喊她了,她去不了了……” “老四……老四啊,咋回事儿啊?” “去子虚国投胎去了!” 挖槽!去那么好的地方投胎,也不告诉我一声…… 第1426章 “丫头,库房离不了我,你找找别人吧……” “我瞅瞅,有没有人在……” “我瞅瞅,有多少人……” “我瞅瞅,都有谁……” 我出场时惯用的一切说辞,在此刻显然无效。 钱珊说,我是否重要以及我是否觉得自己重要,是一回事儿。 她不拿我当回事儿,这可是人品问题。 钱珊是个好孩子,随了他爹! 他爹没有因为我是二皮脸而嫌弃我,钱珊也没有嫌弃我。 她知道我向来不喜欢露面,连她奶奶的生日都提前一天送上贺礼,当天不出席。 很多人说英多太抠,连个面具都不给我配,现在我自己配一个。我觉得要是不看脸的话,我还是挺帅一个老头儿… 但听说有个最后露脸的机会,帮我申请了。 她和她爹说的一样: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寒了他的心。 什么? 你说都是写书的安排的? 可拉倒吧! 我说写书的最早让我来只是为了牵出点神秘的野怪异志,为了给她的书凑点谈资,你信吗? 安排我年初六去钱亦文家,也只是为了把李长丰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你信吗? 再往后她就没打算让我出来,你信吗? 说起来,我可没有要感谢她的意思! 我一直存在于这里,都是钱亦文帮我争取来的…… …… 我叫姜德旺,家住吉春县平安镇三丈岭。 假使你由三合堡出发,过了李豆腐匠子老丈人家的黑瞎子沟,再往前走就是了。 (真不愿意提黑瞎子沟这个地名,一提起来就一哆嗦!黑瞎子沟~哆嗦……你看,就他妈这么灵。) 如果到了三丈岭、到了我家再往前走,就进了真正的深山老林。 那边,就不归吉春管了,是海龙县的地界。 我的原型,本不在这里,也不在三合堡。 写书的把我安排在这里,想必有她的考量。 帮钱亦文找赶山的二山神,帮钱亦文找围猎的刘老大…… 我的人生,实属不易。 十几岁上学,因为某些原因,在一个基本掌握了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能有一半人认识的节点上,我就毕业了。 原因? 你听听我在学校学会的唯一一首歌谣—— “哎呀我的天呀,破鞋露脚尖呀,老师让我交学费,我说等两天呀……” 父母早逝,哥哥会管我的学费吗? 也许会,但我没开口。 上不上学对我来说意义不大,身边有大半儿的人都没上过学,不是也活蹦乱跳的? 青春期还没过完,我就结婚了。 家穷不假,但我无父无母的,没负担啊! 而且还有一处房产,虽然东倒西歪,但毕竟是有啊! 最主要的是,当时我姜德旺那张脸可真不赖。 用后来人的话说,就是人长得比较帅呆了。 二……二经理他那个大我两岁的四姨说:穷点不怕,家业都是慢慢累积下来的,她就得意我这样儿的…… 也没用啥彩礼,一簸箕小米,斤数不详,还有半袋子苞米,斤数依然不详。 哥哥从老远的矿山回来,给我准备了两套新行李,婚事就算是办了。 守着娇妻,日子虽不富裕,但总算踏实。 每日里干劲十足,想着能给老婆以及未来的孩子们一个安定的家。 去矿山打石头,跟着那些老把头们赶山,这都是我曾经想过的事情。 虽然才十七岁,但毕竟成家了,就得想着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一直到现在,我都在羡慕着三十六厂的周师傅和王彩凤。 如果我能早认识钱亦文,或许我的媳妇儿也能如王彩凤一样幸运,成为他的小白鼠,把她的病给治好。 但那不现实,我媳妇儿因为痨病离开的时候,钱小子还没出生。 我的孩子出生后,我媳妇儿本就贫瘠的身体经孩子一嗦啦,更显消瘦。 这是个典型的因娃致死的案例…… 第1427章 原本,爱情是美好的。 但当爱情与不理想的现实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结果就不一定了。 正当我们筹备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常听人说,人活一口气。 一口气上不来,他四姨就没了; 而我,是一口气散了,精气神没了…… 从此,我成了一个街溜子,成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 我总能找到比较轻松地就能活下去的生存方式…… 生产队那会儿,看个场院、贴个大字报,这都是我的活儿。 挣多少钱无所谓,只要能轻闲,累不着就行。 解社以后分到了几亩地,年年给别人种,收了钱就买酒,然后……盼着明年的卖地钱。 后来,就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跟人家跑山,真成了二皮脸。 那一回,说起来可真是悬—— 算了,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且,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按惯例,我得发表一下感言了…… 看她画那个难看的大红圈,已经1500字了,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写书的一点儿也没有写错,钱亦文初到我家时,描写我的家境所用到那些词汇是完全正确的。 平时来我家的,大多都是一路人。 同样都是跑腿子,谁也不嫌弃谁。 唯独钱亦文是个例外。 一个干净利索的小伙,有家有事业,但他能盘腿大坐和我对饮,这让我很是感动。 你可能会说,你一个二皮脸会想这些? 切!谁还没长点心呐…… 因为帮了他点小忙,他把我安排进了他的饮片厂、制药厂,还让我当了个库房部经理。 我知道,要说我多专业,那是瞎扯。 专业上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去做,我要干的就是以自己人的身份帮他守着。 我如果说出“人性都有光辉”的话来,你一定会嘲笑我一个上了十一天学的人。 可我真的有。 当一个几乎被社会完全忽视了的人突然间得到了重视之后,是心存感激的。 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你说说,就这么待我,我还能不好好给他守着这一摊儿吗? 说起来呀,还得说是钱小子这人不赖! 鬼精鬼精的。 一点小举动,就把我给收买了…… …… 前面提到,我有一个儿子。 可是,我儿子呢? 当年,他妈没了之后,他姥姥说我一个人带不了儿子,就把他给接走了。 接走的时候,说是等长大点了再给我送回来。 等到我活成了二皮脸之后,我儿子就一直没有长大…… 我去接过几回,都没见着面儿,他姥姥不是说去了吉春,就是说去了某某家。 我多尖啊! 当时就明白了,这是不想给我了! 我问过明白人,想把儿子要回来。 明白人果然明白,上下打量一番,数清了我一身衣服上的破洞后乜斜了我一眼:“胜算不大! “虽然你是第一顺位,但你有能力抚养吗? “不说远的,咱就说眼前,我可以帮你打赢官司,你能付得起钱吗?” 从此,我也不再指望着,时常在酒后阿q般地自我安慰:切!不管谁养大,他不都得姓姜吗? 后来,我儿子领着媳妇儿来三省制药看我的时候,我听他媳妇儿叫了他一声,还真就不姓姜。 姓着他姥家的姓——刘…… 我问过写书的,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为什么要把他给精减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了一排不太整齐的小白牙:“老姜,人太多了我忙活不过来,光杆司令好处理……” 你听听,你听听! 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呢? 我猜,她也不是谦虚,还真是能力不行,怕支线太多忙不过来…… 第1428章 一个人物,出现在一本书里,和每个人的生命一样,需要有其应有的意义。 无论意义大小,都要有。 诸如—— 钱亦文的存在,看似是在弥补他生命中的缺憾,但实际上他的重生承载的却是众多人的梦想,还有一个男人在家庭中的担当和在社会上的责任; 英子的出现,是要向世人展现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尽管后来写书的把她给糟蹋成起夜家了,但也不失贤良; 纪(讳)兰凤,是一个跨越时代的存在,尽管写书的表述得不明确,但你当能从老人家的日常言语中感知到时代的变迁,另外写书的赋予她的,是深沉而厚重的母爱…… 甚至,姜德旺都不是单纯出来凑谈资的,尽管他自己在上一章里是这么说的。 黑瞎子剩、二皮脸、野山参…… 这可能是你记住的。 但写书的想表现的并不仅仅是这些,或者说这些在她想表现的内容里是可有可无的。 他也有光辉,虽不璀璨,却是人世间不可或缺(或缺)的——平等。 二皮脸也有脸,虽不完整。 在得到尊重的时候,他所反馈给他人的尊重,更加可贵。 而且,他的存在还有折射,折射出了别人的光辉。 你看,钱亦文本人以及钱亦文告给别人以及儿女们的——要对姜德旺尊重…… 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写书的又想借我来体现什么? 嘿嘿……说起来这就有点伟的太大了…… 我,可是一个心系家国命运的人,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 为了使祖国能够拥有更高精尖的前沿技术,我义无反顾地瞄着导师的身影,随着她的脚步,从异国他乡回来了。 没别的,我只想体现自身的价值,为国效力! 当然,这和导师是否曾暗示过我“可以考虑成为钱家婿”并无关联。 只是纯粹的有一点点高尚而已,除此无它。 …… 写书的:“说正经的!” 李进宝:“什么才是正经的?” “黑你是我的事儿,你只管按着刚才那个高格调往下走,说说你的崇高就行了。” …… 你瞧瞧,这还挺贴心的! 怕我自己骂自己难堪,还打算替我骂我。 那就说点正经的吧…… 我姓李,名进宝,英文名字george(焦汁)…… 如所有人一样,名字总得有个来历,我的也有。 我的中文名字大有来头,这和我的出生年代以及我的父亲有关。 生于乱世,你当能知道,所有人都不好过。 穷人不好过,富人亦然。 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度不喜欢身外之物的人,但他也有所期望,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当然,你们或能联想得到,我还得有一个哥哥才对—— 不过,我的父亲教导我说财不外露,尽量不要哥俩的名字一起说出来。 这和他时时说他不爱钱、不喜欢钱、从来没碰过钱的一贯低调风格不符。 你看看,家风是多么的重要! 我的英文名字也有来头,不过和动画片真没关系! 来头……来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主要还是来到这边后就得有个英文名字。 当我进入这个工作室以后,发现杰克、艾伦、约翰、托尼……都被人占用了。 甚至我想给自己取名为佩奇或露丝的时候,都被警告了多次,工作室里已经有七个佩奇、八个肉丝了…… 秦岭大山里有我的家,我的家简直美太了。 倘使你如曹先生一样,醉心于山水,那么你一定到过或以后会到我的家。 好吧,只能说是到过我家附近…… 我的家在华阳,你可能只到过华阴…… 242国道,由华阴向南,一路奇峰险峻,风景不错。 但强烈不建议像曹先生那样骑车来我家,我怕你推车推到怀疑人生。 李进宝的家,真的风景很美。 第1429章 如钱家老太爷一样,我的父亲也是位有远见的人。 他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这个鸡蛋就被丢到了花旗国,成了留学生; 精明且交际广的哥哥李招财被留在了家里,打理祖业。 老父亲的举动可能会招致很多人的怀疑,啥家庭啊?还能留学? 跟你说,这条绵延上千公里的山脉不光是神州的地理分界线,还有很多很多的资源。 不说别的,这里可是神州最大的药材库,素有秦岭无闲草之称。 我的父亲和哥哥就靠着采药来供我上学,偶尔也打理一下家里的矿山…… 当然,矿是有,但在我走了几年后,就又没了。 不过好在我知道上进,已经靠勤工俭学能够养活自己了。 其实,父亲把我丢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最初我是不理解的。 毕竟我在家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适应了之后,我又开始感谢父亲了。 哥哥感受过的,我差不多都感受过,包括看着矿工们采一种光洁的石头,以及陪同老父亲数钱…… 我感受过的,大半儿是哥哥没有感受过的。 学业有成,我烫了个黄黄的卷毛,签了一份多少有点丧权辱国的协议,进了ibm,成了一个助工。 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导师…… 写书的说,我也是一个代表,代表着一批义无反顾归来的人。 说起来挺惭愧的,南教授才是,钱教授才是。 我能成为“代表”,不过是因为她没法写南教授,不然我哪能敌得上南光宇万一? 而钱教授是我自家婆姨,她说她和我是一家人,得把露脸的机会留给我…… 在文中,我如钱晓红、王招娣、陈庆一样,都回来了。 这很值得高兴吗? 也许,之于我们个人,是的。 可是,你不要盯着回来的,要想想我们这几个人的占比。 真实情况,可能让人非常触目惊心。 一个歌舞团都能整编制的滞留在外,科研工作者更是可想而知…… 写书的把我推出来,我知道她是有坏心思的。 她不好说的话,让我来说,何其可恶! 我当然有很多话想说、要说,但我要是说了,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我多鬼呀!能上这当? 为了不让她得逞,我决定贴几条以往的评论在这里…… 李进宝:这都是我说的,有事儿冲我来! 说说近况吧,上面的话题太沉重。 最近,我依然挺忙的。 方方面面,都忙。 忙到什么程度? 最忙的时候,我甚至都找不到自己了。 这种比李长丰还高的修为谁有?说出来你能信吗? 我忙,是因为钱总有一个接一个的国人梦要实现; 他带着老婆去周游世界了,我就得去身体力行。 忙一点并不是坏事,真的能如此忙起来,累死也不怕,与有荣焉! 怕的是——我们只能在书里忙,现实中我们连忙的机会都没有。 …… 忙归忙,但我可是不乱。 即使再忙,今天这场合我也得露个面儿。 写书的说,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唉…… 第1430章 眼前的小饭桌上,摆好了三个菜。 我却并不急于下箸。 东北爷们儿的晚饭,没有酒是不行的。 况且,还有这么多的菜…… 三个菜? 唉!摊上这么个懒娘们儿,这辈子想吃上四个菜,真是太难了。 再说,你不知道做菜要成双的吗? 只有老人过世那顿饭才做单数…… “刘小花!刘小花!看看我那酒好像是烫窜了,我坐里屋都闻着味儿了……” 心里有气,说话的时候,不免态度有点不好…… 一把铅壶被我的刘小花重重礅在了桌上。 我尴尬一笑:“以后做菜,要么多做一个,要不你就少做一个,这整的那像是要送我走似的……” “爱吃不吃!不吃喂狗!”英子妈一向这么干脆…… …… 我是董长贵,借几杯浊酒,和大伙儿唠唠嗑。 我们老两口子倒没啥可说的,那也许并不是你们想听的。 那就从我的两个孩子说起吧。 儿子也没啥好说的,那就说说英子吧。 本来,我们董家有一个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机会,我是想着留给英子的。 董树果靠着我遗传给他的伶俐劲儿,自己解决了编制问题,不需我操心。 我还曾设想过,把这个机会留给姑爷。 可人算不如天算…… 当年一个王胜利,把一切全给我整乱套了。 第一眼见王胜利,还觉得这小青年不错。 会来事儿,有学识,政府大院里很多人都喜欢他。 包括李镇长都没事儿就夸上两句: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将来一定能娶个有福的媳妇! 可慢慢的我开始厌烦起来。 他所示好的人,都是对他有用的人,都是能或者可能对他的前程有影响的人。 我亲眼见了他对打更老头儿的态度由坏变好的转变,他的转变,来自于后来听说打更老头儿是平安镇书记的六舅姥爷…… 人情世故玩得通透,也无可厚非。 毕竟存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你不谙熟这一套,也难以举步。 我一个讨厌人情世故的人,不也是一边讨厌着一边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我是真的讨厌人情世故,和写书的对心情,为此她才在故事里把我安排得很完美。 不信你看:我儿女双全,家庭完整,三观极正,从头到尾我的思想方向有错误的地方吗? 钱亦文家那几个老人,除了纪兰凤能压我一头之外,剩下的哪个能赶上我?钱老大活得被人指指点点,钱老二经受了那么多的思亲之苦,钱老三老早就没了,钱老四无后……> 王胜利对我的态度,也有个转变过程。 原本,文化站这个清水衙门他瞧不上眼儿,因为我这个站长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自打英子某天突然来给我送手焖子被他看到后,一切都变了。 从此后,他总能有机会从我门口路过,一瞥之间见我在屋,总能找到点合适的话题和我聊上半天。 甚至,还表现出了对于传统艺术的喜爱。 二人转有三百多部正戏他都知道,而且说起来如数家珍,可我明显听得出来,他每天说一部,那排序跟我家里的《东北二人转仿编剧目唱本》上的顺序是一样的。 和我一个专业人士玩这个,是不是多余? 第1431章 王胜利进出我办公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每次临走时,还都把一盒烟故意落在我的办公桌上。 后来,英子妈架不住媒婆子的忽悠,她同意了。 我没言语,我挺民主的,闺女是我和刘小花合作生产的,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而且,新社会新国家,讲究自由恋爱,父母不得干涉,我一个文化站长天天往下贯彻精神,临到自己了还来封建那一套,不让人笑话吗? 再说,就是熟悉熟悉,连订婚都算不上,更说不上谈婚论嫁了。 可是,等到我看透了王胜利之后,还是搞了一言堂。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就算是有人说我双标,我也不怕。 这就和提倡一孩的人并不误他一妻一妾、有七八个孩子一样,我就是双标了,怎么了? 并且,孩子岁数小,有些事情看不透,当爹的要是放任了,那不成了没正事儿了吗? 英子没有反对。 也许她想反对了,只是我把道理给她讲得很清楚。 功利心可以有,但功利和上进不是一回事儿…… 后来,钱亦文成了老董家的姑爷子。 这小子上进,和我的专业也对口。 我寻思着他好好放几天电影,我就让他把我这个班一接,挺好点事儿。 可谁能想到,入了社会之后,他竟然出息成了那个屌样子! 当然,我并不是要把责任推给社会,如果认真分析一下,我觉得还是亲家的事儿。 之前钱亦文自己都说,庄稼活儿会得不多。 人家的孩子四处疯跑的时候,他得被三个姐姐轮流看护着; 纪兰凤带着三个闺女给生产队打苞米的时候,他在念书; 出了校门,他爹又给他谋了一份有望脱离庄稼院的职业。 你们都知道老钱家一脉单传,就算不宠不溺,也难免会过于呵护。 我想说的,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无关宠溺——一家人的过分关心,让他丧失了适应社会时的判断力。 当家人们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自己走的路,却偏了…… 这家庭,没在一开始就养出个逆子来,也算是挺好了…… 恶人总要有人来做。 思谋再三,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些更大胆的决定,其中之一就是一板锹拍死他,给闺女留一个幸福的下半生,我去吃枪子。 但被刘小花给阻止了:“你走了,我咋整啊?”) 我的大胆决定,是先把苦命的孩子救走,然后再让英子离开这个家。 计划很完美,可以分步骤来完成。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步就他妈卡壳了…… 谁能想到,我和刘小花赶着骡子车准备接走钱多的时候,天天泡在牌桌上的钱亦文,那天竟然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出去赌。 这事儿说出来,谁能信?你能信吗? 后来,形势的变化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水字了。 “老伴儿,再给我倒一口酒……一口就行……” 刘小花白了我一眼:“喝点儿就得了,齁辣的有啥好喝的!” “老伴儿,你说当年如果按你出的主意办,我们真把钱多给偷走了,会怎么样?” 刘小花皱了皱眉,摔过了酒瓶子:“喝吧,灌死你!” 你看看,人这一辈子要是能做出些正确的决定,活得该有多硬气? 老娘们儿在咱面前,都得卑服滴…… 第1432章 在这里,钱亦文是主角,老钱家是三合堡一家大户。 但我们赵家也不差,我赵奎中也不差! 如果不是写书的刻意安排,那么主角可能是我。 也或者,会是老孙家的孙二牤子…… 总之,是赵、钱、孙三家创建的三合堡,最后风头却被老钱家给出尽了。 老孙家倒不见得冤枉,因为他家几代人也确实没活出什么彩头来。 可我家不一样。 我爷爷说,他爷爷带着我太爷爷在这里跑马占荒的时候,老钱家还没来呢…… 不信?我跟你扯这谎有啥用? 我就说一件事儿,你准信!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末末,有那么一段时间流行给世代居住的地方改名…… 叫“马大棒子”太土,改叫卫星; “刘财主屯”带有旧的腐朽意味,改叫火箭; “三门刘家”很小气,改叫东方红才说得出口…… 等到我们县想要顺应形势给地名大换血的时候,稍晚了些。 那些大气的名字早被人占尽了…… 你总不能把“于地窨子”改成“大庆”,又把新修的水沟叫成“红旗渠”吧? 穴居是最节省建材的一种方式,也是新到一地贫穷的人们最理解的居所。如今,地窨子已成了网红赚取流量的工具 百般无奈之下,县里开始悄悄面向社会征名! 我堂堂一县之治,好歹也是出过部长级人物的灵山秀水,岂能为一个名字而落后于人? 恰在此时,太爷爷适时脱颖……当然,他没有自荐…… 他并不主张如此做,因为他翻看《资治通鉴》时还得备一本《通鉴地名考》,这让他很是不爽。 但当任务摆在面前时,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太爷爷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读书人,虽不是《白鹿原》里朱辰熙般的存在,但给县辖各乡村更名的事儿,对他来说只是小事情。 太爷爷根据县境内环山走水、有五道龙须沟的地理环境特点,启用了五个字——“恭、宽、信、敏、慧”。 每两道沟之间的自然区域,使用一个字,后面再缀上一个独有的数字,每个地方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书里没说,我后来的家,就在恭四十八…… 太爷爷也有虑事不周的时候。 他的数学和写书的一样不好,没算计到一点——被五道龙须沟隔开的,其实是六个区块。 唉!重文的都轻理,世上又哪有完人呢? 但问题发现后,太爷爷马上就有了补救方案。 如今,倘你好事,找来地图翻看我们县时,还能发现——除了恭、宽、信、敏、惠之外,有些边角地方,使用的是“乾、坤”。 你看看,恭宽信敏惠乾坤,多大气! 时人或问:赵良辅,若是这县内有十道龙须沟,你待何解? 太爷爷还他智者一笑:仁勇义智礼…… 转过头的太爷爷心中暗笑,莫说你有十道龙须沟,便是有二十道,又岂能难得住我,你看我赵家的族谱—— “仁勇义智礼,信忠让孝廉。” “温恭周慧敏,良俭成奎安。” 即便是多于二十个字又何妨,再加几个字还能难得倒我吗? 太爷爷因为替县里解决了大问题,获得了一份回赠——保留了三合堡这一地名。 以至于在太爷爷去世后,还有很多人抱怨:这个赵良辅,他那个“三合堡”倒是叫着顺口了,却天天让我们诘屈聱牙…… 第1433章 太爷爷也有虑事不周的时候。 他的数学和写书的一样不好,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没算计到一点——被五道龙须沟隔开的,其实是六个区块,这就导致了有一部分区域摊不着这五个字。 唉!重文的都轻理,世上又哪有完人呢? 但问题发现后,太爷爷马上就给出了补救方案。 如今,倘你好事,找来地图翻看我们县时,还能发现——除了恭、宽、信、敏、惠之外,有些边角地方,使用的是“乾、坤”。 你看看,恭宽信敏惠乾坤,这就显得足够大气了。 时人或问:赵良辅,若是这县内有十道龙须沟,你待何解? 太爷爷还他智者一笑:仁勇义智礼…… 转过头的太爷爷心中暗笑,莫说你有十道龙须沟,便是有二十道,又岂能难得住我,你看我赵家的族谱—— “仁勇义智礼,信忠让孝廉。” “温恭周慧敏,良俭成奎安。” 即便是多于二十个字又何妨,再加几个字还能难得倒我吗? 太爷爷因为替县里解决了大问题,获得了一份回赠——保留了三合堡这一地名。 这是他一个老学究唯一能做的保留。 以至于在太爷爷去世后,还有很多人抱怨:这个赵良辅,他那个“三合堡”倒是叫着顺口了,却天天让我们诘屈聱牙…… …… 所以说,钱小子总说三合堡是他老钱家的,我是不服气的,可我又莫得奈何。 一则,自个儿的小舅子,我能跟他争吗? 二来,他姐又不信佛,是真不吃素…… 但说到底,在老钱家这辈儿的八个姑爷里,我的家世是最好的。 别看李进宝又留洋又家里有矿的,真敌不住我。 倒退几十年,王伟峰和李忠孝也不行。 只是,我的家道中落了,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三个亲连桥中最穷的马树友都比我强很多,更不用说趾高气扬的王成子了…… 但是,写书的还是很中肯的,对于我的很多描述都是正确的。 例如—— 从大松树上掉下来、捡回一条命的事情,是真的; 从此落下了残疾,也是真的。 当然,在我的身上,也免不了虚构。 你要相信一点,写书的都喜欢信口开河。 但他们不会允许别人这样说,他们习惯于说这叫艺术来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 既然要高,又没有一个界定,那当然是得让它高出很大一截才对,不然都对不起这规矩。 实际上,我估摸着,这就叫瞎白话…… 她说得最真的,还得说是夸我是个能耐人,这一点我想不极度认可都不行。 因为事实本就如此无情地存在着,我无法辩驳! 其实,说到底我干了许多在当时看来挺不一般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可能也不会想到把自己小时候当玩具的焊铁拿起来,去给人修收音机…… 你能想象吗?当时修电器的烙铁,竟然是在煤油灯上烤热的…… 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我走了很多地方。 东北三省以及内蒙古大部分地区、河北局部地区,都有我赵奎中留下的身影…… 第1434章 下面,我说说写书的写了哪些不实的…… 这可能牵扯到很多…… 长时间的骑行,导致身体不适是必然的,所以,钱小子骑自行车铲了屁股…… 其实,长期骑行的人是我,也就是说,铲的是我的屁股; 不能外出了,我接手了一家小供销社。 所以,赵经理的小供销社才是三合堡经济中心。 而李得富……只是写书的为了情节而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的供销社是从本村一位老学究手里接过来的,他是当年三合堡少有的文化人,看的都是从左往右翻的线装书。 所以,葛村医的原型,就是老学究; 钱小子的牛黄,在三合堡确有其事,不过写书的把量放大了五倍。 现实中,牛黄也没有落到钱小子的手里。 而是被独有一双慧眼的老学究给买走了,买法和钱小子是一样的。 理由:就得意这玩意儿…… 后来,卖牛肝的被有见识的亲戚提醒,去找时老学究说除了能吃的之外,剩下的都扔了。 再后来,坊间传言,说牛黄被一个常年在外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的人给买走了,花了两千五百块钱。 这个常年在外的人,在后来的某一年某一座山里交易的时候,被人点了,落下了残疾。 他叫李长丰…… 听起来有点乱,像烂麻团子一样…… 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 还有—— 还要往下说时,被写书的打断了:“行了行了!” 她那双小眼睛,瞪得滴溜溜溜的圆…… 你看,说真话总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才不过几句,她这就急眼了! “不说不说,那咱们换换话题,说说老钱家的其它几个姑爷?” “哼……给我小心在意着,我这书可是还没完结呢!” 哼!我会怕你? 说说两个连襟。 王成子,其实叫王成。 就如非把李军、李臣叫成李大军和李二臣一样,三合堡人在这方面从来不乏创造力。 我是开始的时候命好,王成是后来命好。 我在村里当孩子头儿的时候,他还穿露脚趾头的鞋呢。 可是,成立了人民公社之后,每个县都要有两个良种场,他以一个退伍兵的身份被分到了那里。 有地种,两口子还是正式职工,曾蝉联钱家三姑爷最富有家庭榜多年,为此他是我们三连襟中最爱喝茶的。 马树友,这主儿要是带他出去偷瓜,他肯定不能坏了你的事儿。 你就悄摸叽地摘瓜就完了,他指定是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沉重的家庭把他的肺给压扁了,所以没力气说? 直到有一天,我去帮他家干活,见了他的爷爷和老父亲后才明白过味儿来。 两位老人整顿饭的时间各自说了一句话,高度概括了待客的主题—— 他爸爸说:“吃好喝好哈……” 他爷爷说:“你贝作假,叼菜……” 你看看,不但热情,还把几代人不同的生活场景给我展现出来了。 马树友不善言辞,在钱小子创业初期什么忙也没帮上。 不但如此,还得让纪奶奶跟着操心。 可谁能想到,最终三连襟中人家还成了赢家。 也许,写书的是想要隐晦地表达一种思想吧? <愿这世间,善待好人!> 第1435章 改个名字并不奇怪,谁还没几个名字呢? 写书的,户口本上就有曾用名…… 可要说有人把姓改了,你信吗? 我信! 我就被改了姓氏。 禇再良到史再良,是我改变(或可说是篡改)的过程。 理由简单到令人发指:一种可发出声音的app无法正确读取……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改成“楚”不好吗?是对app失去信心了吗? 她说:为什么不用你的本姓,是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吗?要知道在这百多号人物中,你可是唯一以真实的名和姓出镜的人。 好吧!我只当小师妹是拿出极大的诚意在尊重我,认同了她的观点。 不认同又能怎么样?这可是她的一言堂…… 其实,按年龄论写书的得叫我一声叔才对,我和她爹没差几岁。 但写书的叫我哥,哪儿说理去? 谁让她爹是我的老师了呢…… 写书的把我拉进书里来,有两个原因。 第一,她说她很喜欢我的名字……“再良”,我自己听着也挺不错的。 第二,她说我的性子像极了那个人物的设定。 当年,我凭一己之力拆散了她爹拿来教学的所有计算机,并且我还能在英文基础极差的情况下重装windows…… 差到什么程度?不是吹,就一个单词印象最深——love。 也正因如此,我成了学校的管理员,最多的时候管着一百多台电脑呢。 你能相信吗,上世纪末,我就具备了管理几个机房的能力…… 拉我入戏,且以真名出镜,我没太搞懂她是想夸我还是想骂我,起初我是不情愿的,毕竟出风头的事情我是不喜欢做的。 但她说我并不孤单,还有一个同为她爹弟子的人来文中充了个设计师的角色。 我信了。 因为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那个人的所学和他的桀骜也极符合了那个设计师的设定。 直到后来我发现那人并没有出现,那个位置上出现的是一个叫苏冠宇的外地人,此时才知道上了她的当。 可能,是人家根本没答应; 也可能,是苏冠宇出钱了…… ……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尽相同,也因此而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的人生,似乎更为格路……文里戏外,都是如此。 没有情商,是我的第一标签,也是文里戏外都如此。 不谙世事,甚至到了连表白都不会。 所以,文中围绕着我的只有两件事——情感和科研。 爱情是摆在我人生道路上的第一块巨石。 虽然最终得了个抱得美人归的结局,但事实上,在生活中她和她爹都没能帮得上我。 尽管她爹和我妈一样,都希望我能早点结婚,帮我牵了几次线,但最后都被我这张嘴给搞砸了。 最有希望的一次,甚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最后呢? 前一阵子在朋友圈里看到,人家都因为孩子是外地户口在京城入学难而发愁了。 甚至她还顺便吐槽了京城的高房价,说只能在五环以外买房…… 也许是为了圆一个缺憾吧,她把我得到王芳的绊脚石老早就写死了,以便让我得逞。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得到了极大的尊重。 我知道,这并不是写书的对我有多好,她只是想借助我和其他一些人传达一个观点,或者说是一个愿望。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她写的这玩意儿很不现实! 和生活中所见到的,完全相悖! 你别不信,咱们先来看看大事——芯片、计算机、手机,甚至是中医中药,哪一个领域是按着她铺展开的轨迹来的? 你想想现实中的南光宇和她写的一样吗? 你想想仁专志和他写的一样吗? 如果拿到现实中来,可能用不了一百章就该结稿了,在钱亦文承包了青峰山鹿场之后…… 所以,依我看来她不过是把心里的梦变成了笔下的“现实”而已。 所以,看看就完了,有些事情不想着从根本上改变,是无法扭转的。 就如现实中的我,除了被生活打败,还能有什么结局? …… 不说了,来订单了…… “亲,您的麻辣烫已经在路上了……” “请准备好嘴和心情,耐心等待十五分钟就可以享用了噢!” 第1436章 刘景升,在三十六厂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存在。 职位不高不低,作用可大可小。 可不像荆州牧、小皇叔那么威风。 刘表刘景升虽然结局不怎么好,罗先生为了突显刘备和诸葛先生,似乎也没想粉饰他。 但人家好歹也是个地方行政长官,不像我,只是个工头儿…… 说到职位不高不低,正是因为我工头的身份。 手底下管着一群人,在三十六厂的一万多人,至少有五百人比我的职位要高; 说到作用不大不小,是我在三十六厂不同时期的表现。 辉煌时,我是个带班的,几十号人得听我的,这是作用小; 落魄时,我是个带头的,我的号召力已经不局限于这几十号人了,全厂一万多人都听我的。 没办法,大家信任,说我是三十六厂最具备“冒虎炮”气质的人。 我曾一度成为比厂长说话还好使的人。 厂长说开会,人不一定全到; 但我一说“明天有可以引起领导重视的行动,请大家积极点儿”,第二天的活动一定是旗装满员。 我的振臂一呼,不是为我自己,那是在为他们谋福祉! 你可能会问,你将如何引起领导的重视? 这么说吧,但凡有能让领导看到我们这群人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广场、横幅、盘膝、请愿…… 当然,咱可不能像歪国仁儿那样,连小孩子都开着拖拉机去攻占柏林…… 快过年了,进城置办点年货,顺便给领导送点有机肥……怎么还有那么小的孩子驾驶员? 你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 这跟宣战有什么区别了?就差加几门装填有穿甲弹的120mm火炮了。 咱这社会,可不能干那事儿,多让人笑话? …… 大家需要我这样的人,我也高兴于替大家出个头。 你不说,我不说,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问题不会就这么解…… 尽管我知道,这是个极端得罪人的活儿,搞不好都容易消失。 但我不怕! 说起来,干这些事儿我也是迫于无奈。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站出来也许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勇敢,我怕的是当有一天我有此类需求时,没人替我发声。 甚至,会跳出来很多人,一人踩我一脚。 …… 扯远了…… 还是说说三十六厂的前世今生吧。 说起来,这是一个由辉煌到没落的过程…… 三十六厂,1938年创建,当时叫某某制材所。 一听这个名字,你当该想到这是谁创建的,所以我也没有说这是它辉煌时段的意思…… 那帮人跑了之后,这个制材所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成为了这个带有编号的国家大型二级企业。 套用曾繁宇的话说,当年最好的时候,能当上三十六厂的职工,那可真是有“摇头尾(yi)巴晃”的资本。 厂里有一条铁路专线,如今道岔子那里还沿用着来自于三十六厂的名字——三角线。 尽管因三十六厂的落败那里已没什么人了,但现在还有几栋当时的家属楼顽强地存在着。 它们有自己的名字:一号楼、二号楼……六号楼。 这些,都是当年一说起来就让人眼睛一亮的名字。 七十年代,有几个能住得上楼房的,但三十六厂已经有很多栋五层家属楼了…… 第1437章 鼎盛时,三十六厂拥有着其它企业无法比拟的辉煌…… 厂里有用最厚重的钢材建起来的大吊车,至今还在,我猜足有上百吨重。 有全市最高最粗的水塔,不高不大不行,厂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三十六厂的人,能多到什么程度? 全厂光加工木材的车间,就有九个。 这些车间里,人数最少的有三百多人。 其中被钱亦文买去的三车间,工人有九百多; (写书的没按原型写,只写了其中的三个,我猜是脑子不灵光,怕牵涉太多写乱了……) 真实的三十六厂三车间,现在估计也被拆了…… 有专门把8米长的圆木裁成板子的,有生产板方的,有生产胶合板的,还有专门生产军工产品的。 三车间的两栋房子,就是生产胶合板的。 围绕着加工车间,又有很多的外围人员。 分散在东山里的伐木工人、车队。 每一位产业工人,还要标配一名配偶,一个孩子…… 所以,有人说三十六厂产值最高的时候,有近两万人。 我没有去考证,那是我被分配到三十六厂以后的事情了。 …… 当时,很多人都跟着三十六厂沾了光。 我一个没啥实权的人,当时都觉得很有面子。 谁家孩子结婚打家具要买木头,入冬了买柈子取暖,这些事经常帮人干。 虽然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但厂外的人就是干不成。 三十六厂的小伙儿找对象,说满城扒拉着挑那是有点扯了。 但有一点绝对真实,当时要不是教师、一百二百的营业员,或是其它单位的正式职工,嫁到三十六厂来,想都不要想。 非正式职工要想嫁入三十六厂,那长得得美成啥样? 所以,文中说游手好闲的郑勇那伙人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是不真实的。 在他当婚的年龄时,三十六厂还没有颓败(至少表面上是)。 所以,多了不敢说,至少娶一个媳妇儿还是现实的。 说件最实际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 邻居是一个战场上负过伤的老兵,拖着一条伤腿,娶的就是一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黄花大媳妇儿。 当然,有组织照顾、替他成家的成分,但也不排除是他媳妇儿对形势和双方实力的判断左右了她的决定。 我把这些告诉了写书的,她说我给她提供的素材不错,她要写进来。 我翻了半天,没发现有他的影子。 杨铁腿?腿是像了,可人不像,他也不是三十六厂的; 老周?那就是个用来体现三十六厂破败时期的典型,不可能是他; 看门老刘头儿?组织上也没照顾过他的婚姻…… 实在无解,我去问了一下。 她说:是钱君! 我去!一个在厂里屁事儿不管的瘸子,能给夸大成主宰命运的,也只有写书的才敢这么干了吧? 起步就是保卫科长,处级干部; 军功是有,不过可和他连职衔都不敢说的首长一点关系都没有; 组织照顾他成了家是真的,而且我看他那媳妇儿还真是长得好看,但可不是厂长的小姨子…… 第1438章 三十六厂的最后结局,也并没有文中描述得那么好。 如同红旗饮料厂、欢胜久泰制药厂一样,这些企业最后的结局大体相同,都落魄了。 三十六厂的发展,停滞在八十年代。 原因是向大自然要资源和环保相冲突了,大批待在林子里的伐木工人都回来了。 进入九十年代,已经有四分之三的工人失业了。 当时关于这种情况有很多好听的词来描述,我们也跟着学会了许多新名词。 有叫“停薪留职”的,也有的地方叫“厂内待业”,还有些更有范儿的,叫“放长假”、“两不找”…… 东北人直接,你听——买了个断、下了个岗…… 在新名词的感召下,最终我们含泪唱着歌,离开了三十六厂。 “心若在,他妈的梦就在,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哎~哎~~” 离开了三十六厂的这些人,也并不是人人过得不好。 曾经的一团火,如今成了满天星,竟然涌现出了很多风云人物。 人口基数,永远是成就一切可能的基础! 所以,国家鼓励生育二三四五六七胎的时候,别犹豫! 赶紧找个人捏咕几个出来,你知道哪个长大后当总统? 好吧,先学好英语,移个民再说吧…… 前些日子回乡,拎着啤酒和当年的一些工友聊天的时候得知—— 现实中的郑勇,厉害了! 偷了一家三口的买断钱,只身南下,做起了买卖。 归来时,俨然已是个富家翁。 父母弯了两年的腰也终于直起来了,住进了福乾一期的大房子后,还不时回来看看当年曾奋斗过的地方。 每遇到熟人,都嘱咐司机落下车窗,和人聊上几句。 有人问及怎么又回来了,老头儿总是动情地重复着几句话—— “时间长见不着你们,想啊!” “时间长不吃,就想三角线的烧饼和三十六厂豆皮……” 而郑勇也时时和老邻旧居们说起,他买下的可是福乾一期最好的房子。 凭他的实力,想买哪里都现实,当然,除了那栋谁买都不卖的之外。 那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 老周的现状也不错。 虽然死了,没挺过他得过肺结核的媳妇儿…… 但儿子有出息了,在妙香山花十几万给他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背山面水的,想必他挺满意。 孙启胜,是那个来种地的。 2000年以后,退耕还林了,他的地种不成了,但也把钱挣足了。 正当我以为他的现状应该是最好的时候,工友告诉我说:“钱是不缺,都投到股市了。 “听说买的股票个个都噌噌冒绿光,还听说都涨到2700点了,咱也不懂。 “唉!你瞅瞅人家这命,步步踩着点儿。 “这下子八成是赚大发了!” 我问:“三十六厂那院子现在还在吗?” 工友回道:“在呀!现在可红火了! “虽然三十六厂现在只剩下四十一个人,处理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但大院子还在,而且现在很红火。 “全市卖煤的大户,都在那院子里呢。 “全市最大的物流,也在那里。 “对了,还有一家最大的废品收购站,也在那儿……” 我想,是时候让三十六厂的本来面目示人了…… 第1439章 听起来我的身世有些离奇,离奇到让人感觉到不真实。 毕竟,这样的身世,听起来就像是虚构的一样。 但如果你了解东北、了解岛国自1905年就开始的移民计划,就不会奇怪于我身世的不凡。 在这里,和我一样身份的人,战后统计出来的就有几万人之多。 你当能想象得出来,和我一样不敢或不愿露面的,还会有很多。 他们和我一样,因为相近的体貌特征,隐入了这个国家,有些人直到临死的时候才被人知道了真实身份。 有一件小事情,说出来可以作为佐证。 战后,两国邦交正常了,很多“遗民”开始讨要说法。 2002年,一个由在华遗孤组成的代表团回到了岛国,把岛国政府告上了法庭。 理由很是悲壮,他们说正义没拿他们当人看,是“战时当了炮灰,战后成了弃民”。 如果是你,有这样的遭遇你也会站出来。 让我们来“开拓”,可以; 战端一起,让我们打仗,也可以; 但是,战败了却不给我们活路,这就没有人性了…… 这个代表团,有600人! 你要知道,这只是一个代表团,他们的背后还有千千万万被代表的人…… …… 在这本书里,我的生父石冢根当年是少佐,后来官至中将,从头到尾是个军人。 但是,这与实际并不相符。 实际上,石冢根在响应移民(侵略)号召来到神州之前,只是一个退役军人。 来了之后,因为有从军的历史,才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警备指导员。 听起来像是很牛x的样子,但实际上可能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警备,简单说来,就是在一个村子里当上了一个保安…… 写书的抬高了他的身份,想必是为了给小翠儿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逆转。 目的是让她突然间得到一笔意外的财富,和二狗子之间形成落差。 但他枪杀了我母亲之后还想要杀了我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让我们从头说起…… 不想说当年……看当年,也还是挺幸福的…… 1936年,秋天…… 正在家里割北海稻的“在乡军人”石冢根突然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有一件好事在等着他。 <在乡军人,服过兵役的退役军人,有在战时应召归队的使命和责任,有点类似于你在段子里经常听到的“若有战,召必回”……> 一张薄纸片拍在了石冢根的手上,来人说道:“石冢君,机会呀!” “青少年义勇队开拓团?”听完了大概的介绍后,石冢根看着手里的单子,发出了疑问。 来者进一步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政府一个分为四期的移民计划。 “目的是把神州东北那片的人给逐渐替换掉。” 石冢根看了一眼身边刚娶到家的大肚子媳妇儿,犹豫了一下。 背井离乡,大概在东方传统文化中都不被认同。 但凡有一技可施,也不会想到离开故土。 石冢根虽没接受过太多的神州化系统教育,但他也有这个故土情结。 毕竟,根在这边…… 第1440章 来者见石冢根在犹豫,又接着忽悠开了:“石冢君,好机会呀! “你在本岛,混到死也只是个在乡军人,你永远都只是个种稻子的。 “可到了那边就不一样了,你再也不用干活了。 “别的不说,以你扛过枪的经历来说,混个一官半职的还不容易?” 石冢根又把手里的单子看了一遍,接着发出疑问:“有那么容易吗?” 当年,就是这样的一份海报,鼓动了大批的侵略者…… “简直不要太容易!” 来人又开始讲起了政策:“咱们从1905年就在旅大那边搞了个名为‘爱川村’的试点,那几十户人家现在门上边都有‘开拓先驱’的小牌牌了。” 石冢根皱了皱眉头:“那我现在去会不会有点晚了?” 那人接着煽忽:“怎么会呢? “之前的就是试点,今年这一批才算是大举入侵……不是,应该是大举过去帮他们建设家乡。 “眼下的新计划中,共有四批移民,总计100万户、500万人,你现在去,那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批,待遇肯定错不了。” “你就听町长的话吧,准错不了!” <事实上,这个从1937~1956年的四期计划并未完全实现。一直到最后连滚带爬往回跑的时候,总计才过来了三十多万人,算起来才5%多一点。 作者盲猜是和他们紧赶慢赶也来不及造出那么多人有关,毕竟基数在那儿,而且还得四处派人去干其它缺德事儿……> 石冢根经不住诱惑,在军国主义的感召下上了贼船,以“甲种移民”的身份一路来到了吉春县,成为了这个邪恶的“换血计划”的第一批登陆者。 开拓团,听起来多有精气神的名字,值得他来冒个险。 况且还是举家迁徙,没有后顾之忧。 来到目的地之后,石冢根眼前一亮,不禁感叹:组织诚不欺我! 大片的土地,良顺的人民,还真是让他轻易就找到了作威作福的感觉。 作为外来户,按理说应该是从当佃户开始,但他们没有…… 又占又买地把土地变为已有,是他们到来后要干的第一件事儿。 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资源,这个不能忘,得放在首位。 那些失去土地的人民只好当佃户,或者被迫离乡。 就这样,石冢根在神州淞江吉春落了脚,并做了长久居留的打算。 到1942年的时候,本着侵略也要以人为本的原则,石冢根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孩子。 两个哥哥叫什么我不知道,也不会有人告诉我。 我,叫石冢美慧子。 我的生父石冢根忙得很。 作为警备指导员,他可不轻松,同时得管很多事情,包括工事修筑、物资运输都得他管。 所以,他根本没时间管我们娘几个。 两个哥哥虽小,但大的已经得学知识了。 虽然在每一个开拓团都有自己的学校,但石冢根还是给我的大哥请了个姓何的私塾先生。 他说到了人家的地盘,得知己知彼才行,就得学学人家这一套。 后来,何先生的妻子有一次来探望他的时候,被缺少奶水的我妈一眼看中了。 这位,就是我可敬的养母…… 第1441章 时至今日,我还能忆起养父母带着我们姐妹四处躲鬼子时的情景。 人家是战时躲,我们是战争结束后才开始躲。 养父是个有学识的人,像南橘北枳、近朱者赤这样的大道理他懂很多。 养母也不赖,她的理论更为言简意赅且深入人心:“嗯……守啥人学啥人!坚决不能把孩子送回去!” 我们从吉春躲到了旅顺口,还曾到过龙江的双城、卜奎、大兴安岭等地。 最后,又回到了吉春。 回来的原因,是因为形势已然平稳。 就算是现在公开了身份,只要我不想回去,任谁也拿我没办法。 这种日子,可不似曹先生和钱老板的“流浪”惬意。 人家纯是想把生活玩出花儿来,我们一家只是在逃避。 我自己私下里曾想,之所以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原因也是错综复杂的。 总结起来,不外乎以下几点—— 第一,随着时间的推移,养父大概是觉得那个老家伙就算不死也早把这茬儿给忘了吧? 第二,养父母年纪大了,有叶落归根的心思。 第三,我们姐妹也该谈婚论嫁了…… 后来,我问过舅舅:“其实都已经没事了,为什么还要逃呢? “以他们战败者的身份,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舅舅说道:“他们倒是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但你妈担心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会离开她,毕竟石冢根回去之后就得了一大比的荣军费,她怕你经不起诱惑。 “你妈说过,小猫小狗养了三年还舍不得呢,何况是一个拿她当妈的孩子?” 我也认同他们的观点。 我的认同,源自于我遇到的一个特殊家庭,是这个家庭帮我佐证了我的观点。 <这个真实发生的故事有点长,只当是我顺便替写书的凑点字数吧……> 一对夫妻,在1982年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孩; 1984年的时候,东躲西藏地又生了一个,依然是个女孩。 那年代,投胎真的是个技术活儿。 尤其是当你投生为老二的时候,更是和押宝一样。 你可能“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周游列国的美好生活,也可能还没出生就遭到一顿暴打,从此这世间的一切悲喜都与你无关了…… 如果你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还要知道你的命运和你的性别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此时对你来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是听到你爹兴奋地大喊一声:“芜湖~~是个带把儿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你也不必非要摸索着去证实你爹说的“把儿”究竟在哪儿,直接去干饭就完了。 如果听到的不是这个消息,后续的事情可就不乐观了。 严重一些,就如我所说的这个女孩,你可能就会成为弃婴。 据完全不统计,这一时期的弃婴都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所有的孩子中不是男孩就是女孩,还有他们成为弃婴的原因都是父母不要他们了…… 排除有天生缺陷的之外,被丢弃的几乎都是女婴,而她们在家里的排序又多是第二…… 所以,你说投胎不是技术活吗? 这本书,有绝对的参考价值,建议生前一定要看一看…… 第1442章 我认识的这个被遗弃的孩子,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她被抛弃了; 幸运的是,她被某国人从福利院领养了。 跨越大洋奔赴异国他乡的时候,她还不懂事。 完全不能区分抱着她的金发碧眼和自己不是一个类别,也不知道她的命运将由此改变。 她带走的全部身家,只有一封信。 这种故事中惯有的手镯或长命锁,她并没有。 我猜她的父母未必真的没有,只是把值钱的东西包进她的小破被里,父母并不觉得是正确的。 毕竟,他们笃定只要夫妻同心、够努力,夜以继日地辛勤努力,就一定能生一个儿子出来。 所以,有这样的好东西,也是要留给下一个孩子的。 多年后她成年时看到的信里,也并没有更多关于父母的信息。 通篇都是对于现实的无奈,例如爸妈对不起你,期望着你能有一个好的未来,云云…… 从此以后,专属于她的命运齿轮开始转动了。 转到十几年后,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当她懂得发现自己与身边人不同时,父母就把真相都告知了她。 恰在此时,她的“家”来消息了…… 在当时,有一档办得很不错的节目。 播出了很多寻亲的内容,而且不乏成功案例。 这个节目,何向东一直在看。2016年停播时她想,为什么呢?是天下骨肉都团聚了吧? 尽管那些案例多是体现两岸一家亲的,节目中也并没有他们这种类型的先例,但他们还是觉得值得一试。 一则短短的寻亲启事播出后,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从天文学的角度来说,大洋彼岸那些倒挂着的人,是不会和你有天涯共此时的可能的。 他们也不会看这个节目,尽管他们是可以看到的。 后来,是当初收养她的福利院联合她出生的教会医院出面,帮忙联系到了她。 面对犹豫不决的她,养父母没有因为十几年的心血付出而阻止她回国。 养父母说:“虽然我们因为不能生育而缺少一个孩子,而且我们这年纪再领养也不切实际了,但是你长大了,这是该由你自己决定的事情。” 于是,她带着完全不同的全真观、紫云观、三清观回来了…… 当她出现在亲生父母面前时,已经是一名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学生。 跪倒在面前的母亲,带着满脸的泪水,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哭诉着。 也许是在忏悔,也许在诉说这些年的日思夜念。 也也许,是在告诉她,她那本该在学校读书的两个姐姐因为早婚早育正在付出代价,十八九岁的弟弟眼看就得娶媳妇了。 可是,她终是觉得有些许陌生。 没过几天,她提出了要求,要去当年被捡到(被扔掉)的地方——教会医院的大墙角。 愣愣地盯着那个当年差点冻死她的地方,她看了足有十来分钟。 正当人们都以为她要大哭一场的时候,她转回头说了一句—— i''mgoinghome…… 她说她有学业要完成,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吧。 后来,就没了以后…… 第1443章 关于这个孩子,有人说她忘本,有人说她无情,有人说她在背弃宗祖的路上越走越远; 当然,也有人说她的选择没错,但不多。 对于她的遭遇,我能感同身受…… 费了这么多的口舌来讲一个外人的经历,我就是想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当初你不拿我当儿女,现在凭什么要求我反哺? 良心和良知,是需要前提的。 你们想过没有,当年如果有一只野狗路过,可能这个孩子的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到这个故事,也有感谢我养父母的用意。 他们知道“南橘北枳”和“守啥人学啥人”的大道理,没有因为我是一个狼崽子而抛弃我,反倒是给了我等同于他们亲生女儿一样的爱。 在那个乱世,但凡他们有动一动念头,都有理由、有机会灭我于无形。 没有人会和他们过不去,甚至都不会有人追究。 更有可能,他们非但不会被当成罪犯,反倒会成为大英雄。 可他们没有。 甚至,他们都没有要求回报,只一心想着让我不要知道过去。 可是,我还是知道了这一切。 尽管养父临终前嘱托给舅姥爷的话不想让我们姐俩听到,但端着汤药站在门外的我还是全都听到了。 我没有惊愕,因为我已经彻彻底底是个神州人了! 许多年间,我把“他们”和“我们”分得很清楚! 钱总和我说起石冢根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瞒他的,我知道他也是好心。 但我不信什么现代技术,只要咬定了说这一切跟自己无关,谁来了也不好使。 不让我回去认亲,对与不对姑且不说,那是养父母的遗愿,我就得遵从,我不能愧对他们。 但是,是人就有软肋,想不到钱总请了王彩凤来演了一出戏。 我可以不想自己,但我不能不想小翠儿…… 在钱总多方取证的时候,我回了趟吉春。 舅舅已经病入膏肓,他不想把事实真相带入坟墓。 他也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早不是从前了。 如今有点海外关系,那都是值得荣耀的事情。 口齿虽不清楚,但病床上的他却字句铿锵:“不要白不要,就当是还债了!” 他的话也未尽然使我完全动摇,但却让我生出了去看一眼的念头。 母亲生了我,却因我而死,生母并无不是,且很伟大…… 回来后,我去和姐姐商量。 她是目前为止除小翠儿以外最亲的人了,虽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她的态度很坚决:“你要认祖归宗,你就去认,与我无关!” 她的生活并不乐观。 经历了上一个十年,姐夫丢下了她们孤儿寡母,顶着一个臭老九的名声走了。 她倔强地不肯承认姐夫的身份有问题,你想想她的生活能好到哪里? 虽然在1986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已经没人出来以个人的名义为当年的事情向她说声对不起了。 人生中,我第一次做了一个没和姐姐商量的决定——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京都那处开满椿花的院子。 我觉得,这特么就是蔷薇! 为了姐姐,为了小翠儿…… 第1444章 我叫小翠儿,大名何翠莲,是家里的独女。 我的母亲姓何,也姓石冢。 你也许会奇怪,为什么我会随了妈妈的姓? 难道说,我的爸爸也姓何? 其实不然,我的爸爸除了不姓何之外,其余的都可以。 反正这不是重点,写书的也没打算让他活着出现在这里。 唉!短命的亲爹。 在一个可以多生的年代里,还没来得及给我生下众多的弟弟或妹妹,就离开了我们。 …… 先说说我为什么姓何。 当年,父母成婚时,母亲连彩礼都没有提及,只提了一个条件:“你一个孤儿,我不能难为你,彩礼可有可无。 “但我有一个条件,以后生的第一个孩子一定得姓何。” 我那不知姓甚名谁的苦命的爹大惑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万一第一个孩子是个男丁,那我们老赫家的孩子岂不是得给何家传宗接代了吗? 我猜,我爸当时也很纠结。 这样的要求,只要是个男人,大概都不会痛快地答应下来。 你看—— “正好!早就盼着能生个和我不是一个姓的儿子了!想不到我们三辈子人的心愿,竟然被我给达成了……” 这话,谁能说得出口?我猜写书的都不敢这么编排…… 那还不得让人给笑话死? 但是,我爸最后答应了。 我又猜了一下,应该是和我妈的魅力有关。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妈的状态,绝对不会比我减肥的状态差。 要差,我想也只会差那么一点点。 我比我妈漂亮一些也属正常,毕竟我是混血儿…… 除了点头,我爸没再多问为什么,答应了就别管那么多。 我还猜,他大概是知道我妈会在恰当的时机向他说明的。 果不其然,我妈真的向他坦白了。 但是,时机好像并不恰当——是他们的新婚夜。 “今天我们来说说为什么我非要让孩子姓何……” “为什么?”我爸当时有点懵,顺口说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姓何。” 我妈摇了摇头。 我爸愈发懵了:“何向东……你不姓何?” 我妈点了点头:“何,不是我的姓! “但我必须姓何,我的孩子也必须姓何!” 我爸突然间来了精神,这背后一定是隐藏着很多故事,且一定是听起来极度蜿蜒的那种。 于是,洞房花烛夜,我妈给我爸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详见前五章> 一个长长的故事,把我爸给听沉默了。 原本他以为是一个能让人激动的故事,最后却收获了感动。 原来,自己娶的竟然是个“变了心”的岛国人。 她坚持要让自己的孩子姓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养父母。 有点“琴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意味…… 古词援引于此……感谢敢住在墓边的曹先生供图…… 感动之余,我爸当场表态:“东儿,听你这么一说,就算你不要求,咱也让孩子姓何! “以后,孙子、外孙子咱都让他们姓何!” 我妈噗嗤一声笑了:“外孙子也姓何?你还管到别人家去了?” 第1445章 果然如我妈所料,他们的外孙子不再姓何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 母亲心心念念的事情,没有强加给我。 她知道,我不会忘记老人家,就够了。 姥姥姥爷对我们一家来说,恩大于山,我会记在心里,时时感念。 但是,我也得有我的生活…… …… 1982年,是我命运发生转变的一年,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转变都是在一个看似正常的轨迹中进行的。 十六七岁,如花似玉的年纪,我被养得肥肥壮壮。 故事里没有提及,我的胖不是吃出来的,是因为一场大病。 不知是吃了什么有刺激性的药物,从春城的医院回来后,就跟气儿吹的似的,一直在横向发展。 虽然因病而产生了不良后果,但限于认知,我们并不知道产生后果的原因。 就像四环素是一种好药,但吃多了牙会变黑,也是后来才显现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病变,让我产生了走出吉春的想法。 耳闻目染,春城的一切太让人向往了。 母亲打击了我两次后,也就顺从了我。 此时,姥姥姥爷已经相继去世,除了大姨一家外,在老家那边也算是没什么牵挂了。 而且,吉春离春城也不算远。 再有,母亲不同于大姨,她没有工作,到哪里都是做临时工…… 刚到春城,我们娘俩都去了饮料厂。 后来,母亲说这活儿整天待在低温下,对我的发育不好,就把我送到了春城市第二被服厂。 在这里,认识了人好心好的曲春红。 初时,只觉得是个实在的好大姐,谁成想还是个不错的大姑姐。 当然,兄弟媳妇儿也得好才行…… 我和母亲在春城毫无根基。 没有公家给分的房子,也不具备自己盖房子的实力,我们租住着近郊的一处民房。 那一年墙面反潮了,无奈之下只好从单位要了点报纸,准备糊墙。 我本没有爱学习的本质,打小大姨就戳着我的头骂我,说我不知上进。 她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希望我能出息人。 但我真不行,一看书就犯困。 但这一次我没有犯困,犯困容易把糨糊抹身上…… 为了不致犯困,我开始看报纸……上的插图。 这一招果然管用,不但不困了,而且还看到了重要的信息——拴马桩。 这个据说只有百分之一点五概率的特征,听说是进化过程中的一个bug…… 这个bug,曲春红的脸上恰好就有。 幸好,钱总的寻人启事言简意赅,不然都有可能被我掠过…… 文字描述大略包含:失踪人姓名、年龄、失踪时间、体貌特征…… 看完后我大致计算了一下时间线,觉得有可能就是红姐。 当我拿着报纸急匆匆跑回厂里找红姐的时候,她却不在。 刘运成伤了眼睛,她带着儿子去燕京看病了。 情急之下,我一口气接一口气地跑到了报社,找到了一位姓刘的记者。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赘述了。 要说,就说点你们不知道的…… 第1446章 就这样,因为一张报纸,我和这户姓钱的人家结下了缘分。 当时,钱总悬赏一百给提供线索的人,我说什么都不要。 多大点事儿,就要人家一百块钱? 那可是我们娘俩两个月的工资,省着点花都够花一年的了! 他把钱扔在了车间里,我准备给送回去,我妈没让。 我很奇怪,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性格…… 她说:“肯拿出一百块来悬赏,说明人家很重视,你给还回去了,他们会不安。 “你有一百种方法把钱返回去,为什么非要选择让人家难堪呢? “碰上心思活、想得多的,人家还得琢磨你嫌钱少呢。” 看看,这就是我妈从我姥爷那里学来的为人之道。 后来,我时时把这钱带在身边,寻机返还。 刘运成考试第一,逢年过节,甚至钱敏红身子不舒服,我都是一出手就是十块钱的大票。 时间不长,这招数就失效了…… 被钱敏红给看穿了,她也就学会了。 直到她离开了第二被服厂,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两家住得也不远,时常走动。 来到英多,是一个巧合。 和车间主任凿起来了,是一个主因,但并不完全。 和他吵架,并不稀奇。 不是我爱吵,是他几乎和车间里所有人都吵过,红姐脾气那么好的人,还和他吵过呢。 红姐见我心情不好,带我来她工作的地方散心。 到了之后,红姐带我参观了车间。 我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机器眼熟,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我们娘俩刚到春城后接触到的那套先进设备。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我们娘俩都没有想到,那个黄了的饮料厂从此再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 可是,我们又回去了,而且我还当了领导…… 重要的是,我在这里遇到了几个改变了命运的人。 如果红姐不带我来到英多,姥爷给我妈取名何向东的秘密就不会为人所知,我也不会意外地成为一个小富婆; 如果不在这里工作,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龙江老中医就不会给我治病;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在这里找到了真爱。 …… 阎春生,并无出奇之处。 回看了许多关于他的评论,好多人说他没有能力,还是个情商和智商看起来都不太够的人。 但爱情这东西,很奇怪。 “有个简单的问题,什么是爱情……有个奇怪的问题,什么是爱情……” 不是歌里都这么唱吗? 也许,阎春生并不优秀,可我偏就一眼就看上他了。 用我妈的话说,我这就是没吃过啥好猪肉。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在这个年代,虽然胖并不会认定为不美,但也绝不是唐明皇的时代…… 阎春生之前的那点事儿,我其实都知道。 不必人言,看眼神我就能看得出来,他和姓孟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而且在我来之后,还有纠缠。 在一起以后,他也没瞒我,什么都和我说了。 我并没有责怪他,反倒更觉得他可以信赖了。 小翠儿:我觉得当时的我挺可耐的…… 第1447章 阎春生之前的那点事儿,不必人言,我其实都知道。 第一次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眼神我就看出来了,他和姓孟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当时也曾沮丧过…… 好不容易盯上了一口儿,还是别人家园子里的菜。 后来,在阎春生的那一场大醉中,从他醉后零星的言语中,我知道他们是彻底没戏了。 再后来,孟小波被外放,我知道机会来了…… 可是,阎春生似乎对我没有一点兴趣。 虽然我知道这和我的自身条件有关,但我还是把阎春生的不理不睬理解成是被骗后的伤心、谨慎。 内心里时刻期望着——春生啊,你可长点心吧,快点从阴影里走出来吧! 当然,我并不会用时下年轻人的方式来引逗他,我得尊重年代,尊重自己。 可不能像我儿子的同学一样,看中了他,直接就拽到她家里给修灯泡去了。 你说说,一修就是一宿,这叫什么事儿? 说起来,和阎春生能成,要感谢三个人,祖教授、姜春妍和我那岛国的外公。 我们一个一个来说…… 首先,就来说说这个我不愿意感谢的人。 尽管我并不想感谢他,但从某种程度上,他也确实对我的婚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他给我妈留下的巨额财产,表面上的最大受益人是我,但实际是阎春生。 天底下有谁没有做过天降富贵的梦呢? 一笔做梦都不敢如此构思的财富摆在眼前不动心,这样的人也许会有,但我是真没见着。 如果说他真的没动心,怎么办? 那就让这笔财富的拥有者是一名窈窕的妙龄女子,如何? 说到这里,你当能想到,祖教授该登场了…… 如果不是他把我的体重砍掉了一半,估计这事儿还是没戏。 你想,随着年龄的增长,阎春生在为人和商界中已渐趋成熟。 在他还没有明确表示接纳我的时候,钱总已经对他委以重任了。 就这条件,不说像刘文秀、孟小波和奚云梦这样的高层,至少在集团里找个长相出众的也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祖教授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 一次龙江之行,我从一个陪人看病的,变成了病人。 三副药下来,立竿见影。 吃喝不误,三天时间竟然尿掉了好几斤的分量! 因而,我去龙江的热情度迅速盖过了姜春妍。 她是真的在看病,而我这身肉要是不减下去,可能得要命…… 可是,当我以轻盈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虽是一片哗然,但却并没有打动阎春生。 事后,董总私下里和我说:“二狗子不是没那心思,他是僵到那儿了。 “如果现在同意了,怕人家说他以貌取人、见财起意……” 我想董总说得对,我们且不去说见财起意,但以貌取人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设想一下,两个品行相当的人,一个好看一个不好看…… 难道你还非要去选那个丑的吗? 难道就是单纯想要为民除害,想要得个一等功吗? 第1448章 事情完全出现转机,还要感谢姜春妍。 我一直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被祖教授的几副药直接打通了任督二脉。 不然,鬼点子为什么这么多? 虽然,她出的主意有点破釜沉舟的悲壮,万一不成可能也就意味着缘分到此为止了。 但姜春妍非常自信:“翠儿姐,你就听我的吧! “他背地里偷摸看你那眼神我都捕捉到了,心里有你。 “如果你不让他体会一下绝望,他永远也放不下他那自以为很重要的面子。” 许多年后,随着见识的增长,我知道了小姜的做法也是有讲究的,医学上有一席之地。 这种诊疗方法叫做崩溃疗法,也不知道是不是祖教授传授给她的…… 那一天,去机场的路显得特别漫长。 我不时转头看向后边,期望着能突然间看到钱总的那国内大绿车的出现。 这一举动成了姜春妍的笑柄。 后来曾无数次被她提起,说我当时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到了机场,姜春妍躲开了。 我把自己置身于最显眼的地方,生怕像电影里那样,因为一个柱子的遮挡就造成了一次终生遗憾。 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碎步走来了! 我的心狂跳不已,设想着他奔赴而来时的状态。 但他却不是我想象中的猛扑过来,甚至踌躇的脚步和弓起的腰看起来还有点猥琐。 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热情,我当即就……把脸扭过去了。 他在我的身后站定,我能听得到他浊重的呼吸声…… 沉默了半天,大喇叭开始催促登机时,他终于憋出了五个字:“能不能不走啊!” 气得我回身就是一顿捶打,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流个不停。 没有拥抱,没有拉手,他只是接过了我手里的提包,我就跟着他回来了。 回到家里,接下来就是文中写到的—— 我们围着英多集团的总部转了若干圈儿,后来又去了莲湖边上。 …… 婚前,他把关于孟小波的事情和我说了,尽管我没问。 虽然听着有点不舒服,因为当时的状况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我没有责怪他,反倒更觉得他更加可以信赖了。 婚后,他变得极为努力,也极力避免更多地触碰我家的资产。 我知道,他是努力在使自己强大,想用他的钱来养我。 甚至每次去岛国,如果不是有和津村生意上的公务,他都不去。 婚后不久,我们生了一孩子,叫小狗子…… 我并不觉得好听,但他奶奶一再坚持。 他奶奶说:“叫狗子好养活…… “你看他爹二狗子,名虽不好听点,但生龙活虎的,一年也摊不上一回感冒; “再看他爷爷,虽然名儿听起来很霸气,叫小虎,没到三十就没了……” 本着顺从就是孝的原则,我和春生尊重了她的意见。 但前提是不在外人面前叫,就只能窝里叫…… 而且约定在叫的时候一定得在加上一个“小”,不然乱了辈分。 就如岛国人有叫太郎、次郎的,却没有叫大郎的一样…… 其实二狗子有更大的目标,多生几个狗子,就像下边这样。 但在当时,却是无法实现的。 等到可以实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第1449章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露个脸儿。 如此谨小慎微的说辞,或许你已猜到,我真的不是很有底气。 诚然,彭乐在这里比我重要,听起来似乎完全把我从文中删除都不会影响到写书的行文。 我,只是伙同其他人制造了她…… 彭乐都还没有出现在“个人小样”中,而我却出现了,这显然不合常规。 但我要说的是——在文中是个小人物,这并不是我没底气的原因。 导致我战战兢兢的原因,是我要来讲一段故事,而我和写书的却都不确定这是否被允许…… 这段故事本来也是存在于书里的,后来被写书的去除掉了。 那段时间,写书的在她那七八个群里看到了这样的讯息:讲这样的故事,会在发布的时候出现“错误”…… 而那一段时期确实如此,写书的曾抱怨说,但凡是露了皮肤的图片都难以发布,更不用说露了脸的。 一张图片尚且如此,更何况鲜活的对于过往的文字描述? 有人会问,关于你的故事是不可描述的?是带着颜色的? 当然不是。 如果非说是,只能说是有些时代的色彩而已。 …… 两个版本里,是两个几乎截然不同的我—— 在这本书里,我是个留过洋的人; 在我的故事里,我也是个留过洋的人(这是吻合的)。 在我的故事里,我还在大洋彼岸经营着我的三个若干产业,回乡只是体验一下“衣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但在这本书里,我却回来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这个姓彭的,他居然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你当该知道,以我的年纪来推算,我应该至少是在1985年往前推十年的时间点回来继承祖业的。 在这个时间来回来继继承承祖祖业业……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 今天,我们就抛开书里你看到的“我”,说说被写书的改过的那个真实的彭家砚。 真实的我,如书中所描写的那样,老早被老父亲送走留洋了。 和钱家老太爷把钱君送出去当兵的目的不同,钱君的故事,与一个“篮子和鸡蛋”的故事有关。 (随着环境渐趋宽松,这段已经加上去了,具体在216章) 而我则不同,当时我家的条件可比钱家好太多了。 怎么和你形容呢? 八旗贵胄,那可真是不差钱儿。 土地多到后来成立吉春县的时候,半个县的劳苦大从都分到了我家的土地。 你就说,这是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文中林久胜林场长关于“一搂勾”的描述,说的就是我太爷爷当年跑马占荒时的情形。 他太爷爷的雪里站,就是这样婶滴…… 不同于其它闯关东的人,我太爷爷是带着殷实的祖业来的。 别人是逃荒,他是来创业的。 面对大片的荒地,可把老头儿给乐毁了。 太爷爷把构建势力范围的重任,交给了他骑的一匹快马。 一鞭子下去,这匹“雪里站”一口气跑出去六十里,太爷爷就在这个范围内给彭家打下了家业。 这就是“跑马占荒”的来历…… 第1450章 当时,家里的庄园很大很大。 不大不行,容不下一大家子人和众多的佃户。 安保方面也很到位,有炮楼,有家丁,必要时还得整点雇佣兵充门面,不然无法打消“胡子(土匪)”们对院子里一切美好事物的觊觎。 甚至,关于我家庄园的传说,还被赋予了很多传奇甚至是神话色彩。 例如有人就曾传说,某年闹胡子的时候我太爷爷就曾亲自登上炮楼,一枪打飞了匪首的帽子; 更有不着边际的,说是某年有胡子来砸窑,人马刚从南岗上一冒头就看见满墙上站的全是狐狸幻化的人,当时就吓尿了…… 本着“无农不稳,无商不富”的原则,家里也有买卖。 挂着“惜德”字号的米面粮油铺子,遍地开花。 写书的把我写成卖醋的,这一点倒是名副其实。 极盛时,不但在春城有买卖,在盛京也有,整个东北几乎都有,以至于家人出门都不用带钱。 太爷爷有十二儿子以及四十几个孙子,具体他有多少孙子,我是真数不过来,只能看家谱。 你也不必担心太奶奶的生育负担,我有好几个太奶奶…… 太爷爷一个比较优秀的孙子,是我的父亲。 他在我三十几个叔伯中行三,但家人们都叫他大掌柜的。 有这么大一份家业,我的日子自然不错。 我不必种地,也不必卖醋,只管和几个兄弟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求学之路,从吉春走到春城,又到了羊城。 最后,在新思潮的带动下,远走高飞。 可是,学业有成之时,我却和家里断了联系,当然这实非我愿。 与家里断了来往,是在某年……某年? 家里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明确告知我:你不必回来了! 父母均已不在,就在外边游着吧…… 注意! 这封信是以我十七八个亲侄子当中某一个的语气写的,且语气略显生硬,也不是我饱读诗书老父亲的字迹。 但读过后,我从里边透露出的满满浓情猜测到,这绝对就是老父亲的口述。 也许只有我能看得懂,我太了解我父亲了。 多年以后归乡,我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当年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父母其实还在世。 他们只是用一种果决或可说是残忍的方式,把我推出了家门。 后来我知道了钱君的父亲把他揪到大队部断绝父子关系的事情,也理解了父母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如出一辙,是一样一样的。 外人难分得清他们为什么会有此举,所以说法不一,但我知道…… (再水几个字……这段也加上去了,具体也是在216章) 后来,我娶了个媳妇儿,她不叫项华,叫史蒂芬·爱德华。 姓爱德华,名史蒂芬。 也许你们叫起来会觉得别扭,可我并不觉得。 70年代,是一个一切向好的好时期。 虽然热战之后的冷战还在持续着,但一颗小小的乒乓球敲开了两个对立阵营的心扉。 这是一件极端伟大、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一重要的转变,开启了我的回乡之旅…… 就是这次事件…… 第1451章 某一年,我当年就读的学校突然给我转来一封信。 信是来自我的家乡的,是断了几十年音讯的侄子写来的。 而此时的我,早已是个儿女成群的人了。 学校能找到我,也是个奇迹…… 在此之前,我只能通过四处搜罗来的零散信息来了解家乡的变化。 你知道的,这些带有明显意识形态偏差的信息对我的帮助并不大。 就如你现在能看到阿三喝脏水、挂火车、住在脏乱差的贫民窟,但却忽略了近15亿人在32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创造了世界第五的人均gdp一样,70年代以前,鹰文的报纸上也同样没什么关于我故国的好消息。 他们只让我看他们想让我看到的,却不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 这听起来很绕,不过细思极对! 而且,还有很多一眼假的东西,他们并不吝惜版面,比如说关于故国取得的成绩,他们也是要说一说的。 不过,但凡动用一点点的常识储备,你都能从中发现他们的用意。 亩产水稻七万斤? 我一个没摸过锄镰的人都知道不可能。 七万斤铺在666.6平方大小的地方,那得是多厚的一层? 考虑过土地的承受能力吗? 想到过养分能否供应得上吗? 他们发这样的消息出来,无非是要告诉他们的国民:你看,这就有人信! 你别说,人家说得也没错,还真就有人信…… 你信吗? 在信中,侄子向我诉说了家乡的变化,还有散在各地的族人们对我的思念。 也讲了现在不是过去了,乡亲们不再用以前的眼光看我们了。 更让我奇怪的是,里边还夹带了地方政府对我的问候…… 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回来一趟的时候,妻子替我做了决定。 她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管他们还在不在,都得回去见一下。 哪怕只是在墓前献上一束花,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我并没有给她灌输我们固有的文化传统,都是她自己学的。 她说对待一个需要厮守终生的人,要学会尊重。 当然,她并不知道我们寄托哀思的方式并不这样,我们是直接粗暴地送钱。 几十亿,那都是小意思,送栋楼、给娶几房媳妇都是基本操作…… …… 我回家的路是坎坷的,这你当能理解。 当我经由东珠港回到淞江的时候,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受到了非常的礼遇。 吉春县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专门的部门“对付”我…… 为此,县里在省统战部的指导下,专门为我成立了一个“侨办”。 而且没有让我立即回家,把我直接扣在了县城。 虽然我不太适应每天被热烈欢迎,但还是得出席大大小小的仪式。 甚至我还见到了省里来的领导,他和我做自我介绍时说:“我是统战部的肖某清,遇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和我说。 “同志,欢迎你回来呀!” 闲暇时,我那一直陪着我的侄子,和我说了很多我启程之前发生的事情—— 第1452章 在我归来之前,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彭家砚要回来的消息,经由我的侄子一级级向上飞速地传达。 第一个反应,是小县城突然成立了好几个部门,包括前边说的侨办…… 另外还有接待委员会、联络组、风土民情研究会等等…… 甚至,风土民情研究会的人还专门研究了花旗国人的饮食结构。 连我吃的鱼,听说都是从最靠近西经60度的地方运来的。 在之前,没有过这方面的先例,所以本着精兵精兵简政的原则,从来就没考虑过要设立这个部门。 现在不同了,因为我彭家砚要回来了! 接下来,我的侄子带着一群人开始挖彭家的祖坟。 别害怕,这个挖并不是刨我祖坟的意思,只是政府在帮忙恢复我家的祖坟而已。 不恢复不行,彭家的祖坟早被平了,种上了庄稼…… (当然,这里的祖坟是指那些离着很远的先祖们,并不包括我的父母、爷爷和奶奶) 领导们思谋着,我是一个接受过传统教育的人,回来后一定会想到祭祖,于是成立了以镇长为首的“寻坟委”。 寻坟委的具体负责人,是同族中一个年长者。 只有他能依稀记得位置…… 我那比我小很多却比我老很多的侄子兴奋地和我说:“当时费了老大劲儿了! “咱们彭家出了十几个人,挖了二十多天才找到准确位置。 “而且咱们这些人都不白干活,修水库干一天才算一个义务工,咱这伙人挖一天顶两个工呢。” 我想,为了我,各级领导也算是尽到心思了。 我去祭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让我极其感动的点。 占地几十平方的十几座坟,竟然拿不知死活的常青树和大柳树围出了几亩地大小的一块地方。 而且侄子还兴奋地说:“这时节动不了土,等到春天的时候,县里说还要修围墙呢!” 图中可见,现现今这片占地几亩的地方,还是绿意盈盈,尽管我已经多年没有回去祭拜过了…… 而实际上呢?却并不像我侄子说的那样。 侄子说得都对,只是有些事情他没说,而且他没说的这些,很让我觉得难堪。 挖也挖了,寻也寻了,确实是十几个人干了二十多天,但结果是根本就没找到。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和洋媳妇诚心跪拜的,连衣冠冢都不是,只是十几个土堆。 怪只怪我来得早了点,如果要是晚动身一个月,没准是真能找得到的。 祭祖当天,场面极其壮观,当真是人山人海,鞭炮齐鸣。 各级领导以及有关无关的村里人排成了长龙,从刘家村的村头一直到坟地。 <我好像暴露了什么……> 和我同姓的族人们,是陪着一起来烧纸的,村里大多数人是看热闹的。 还有一些人,他们到来的理由很是单纯,仅仅是为了看看洋媳妇儿长啥样…… 往回走的时候,我的侄子手里拿着一沓票子。 只要是从他身边过的人,就能得到一张十元大钞。 无意显摆,我只是觉得这是应该的。 捧场的,就该得到报酬。 第1453章 回到生我的地方,看着已经分姓张王李赵的故居,我百感交集。 各级领导们,略显局促…… 侄子适时出头,把我延请到了他家的三间小破房里,缓解了领导们的尴尬。 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侄子的生活现状,再贴切不过。 没有电,自然就没有电器。 手电筒和一台小收音机,是家里全部的高科技产物。 老彭家的收音机 我努力寻找着亲人的感觉,和侄子一家攀谈着。 聊着聊着,我竟问出了一句无脑的话:“侄媳妇儿,咱家有几辆汽车呀?” 侄媳妇儿稍一愣神,答道:“咱家连个自行车都没有……”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悲剧,又像是一个笑话,但这两句就是原词儿。 关于我那次回村,被人记了很多年的共有三件事,以上和侄媳妇儿说的话算是一件。 而且在人们记忆中的留存时间最久,我想可能和这两句简单的对白最能震撼人心有关吧。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在坟地里撒钱,这几乎成为了我的标签。 乡亲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多可以任意扬散的财富。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第三件被人记住的,是我给乡里盖了一所不以我名字命名的新学校。 这件事情也被乡亲们记了很多年,直到新的中学盖起来后…… 荣归故里,我可不想锦衣夜行,总得给乡亲们做点什么。 尽管这并没有让所有人满足,比如—— 各级领导期望看到的是我回乡投资,拉动一下地方经济; 村里人说,应该把学校盖到我们村里才对; 家族中人也因我的这一次归乡而产生了分歧,且大…… 有人说,那个每天陪着我的侄子得到了最大的实惠,具体内容是我给了他一大笔钱。 顺便说一下,陪着我的侄子并不是我的亲侄子。 我的亲侄子很多,但都不善言谈。 我听说他给我的信也并不是他写的,是村长的手笔。 但陪着我的这个侄子就不一样了,他是村里人眼中那个“会来事儿”的。 巧的是,没过几年,这个会来事儿的侄子还真把日子过起来了。 甚至和村民们大谈他看好了村北面的一大片山,想找县长谈谈,要买下来…… 尽管他一再解释是他的儿子遇到了贵人,有了份好的工作,但我这个锅还是一直背到了现在。 因为我在村里的招待都是这个侄子完成的,他又全程陪着我。 且我还问出过“家里有没有汽车”的话,这难道不会被解读成要接济一下吗? 为此,我的亲侄子很是不满,从此再没和我联系过。 甚至,我那会来事儿的侄子还曾和我说过,说我的亲侄子曾说过“县里要是给坟地修围墙,修好了我也把砖扒回家盖猪圈”的话。 …… 又过了许多年,大概是大家都看上彩电、用上洗衣机、可以上网的时候,我又回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惊动各级领导。 这么说有点自大了,这个时候的领导们,见到我这样的人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也或者他们早知道我除了给家乡盖了一所学校外,对地方经济并没有一点拉动…… 这一次,我也没有进村,亲侄子和非亲侄子都没有告知,也没有带爱德华。 只身来到坟地,在坟前烧着了纸钱,并把它们扬散到周围。 因为我不确定我的祖宗究竟埋在哪里…… 几个头磕下去,转身就走,从此再没还乡…… 第1454章 记得在之前的某一章节里,有一章人物小样的名字叫做“老老钱、老钱、钱”。 老老钱,是我那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爷爷; 老钱,是我的父亲钱文; 我,是那个“钱”…… 我被和爷爷、父亲安排在一起,我猜写书的大概是想要系统地把钱家的近代史加以阐述说明。 可但是呢…… 整个章节里说的却都是老一辈的事情,等提到我的时候,那一章已经结束了。 在她的笔下,老人们的故事如画卷般展开。 她细腻地描绘着老人家的岁月痕迹,每一笔都充满了敬意和感慨,甚或无奈。 然而,当笔触转向我时,似乎变得轻描淡写,仿佛我是这个故事中的一个配角。 或许她并没有忘记我,只是在老人家的光辉下,我的形象显得黯淡了许多。 我不禁思考,是否我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淡淡的印记,容易被时间所冲刷。 但也许,这正是她独特的叙述方式,用浓墨重彩去勾勒那些经历过岁月沧桑的面容。 而我,则是她故事中的一个点缀,淡淡的,却也不可或缺。 说穿了,就是拿一个活得很成功的孙子当了背景板…… 当时我曾有牢骚,说将来还要另开一章,讲讲自己。 这也太不拿人当腕儿了? 会排列个文字,这家伙把她给得瑟的! 但写书的一直在改文,一直在改文,所以也就一直没有我露面的机会。 今天,正是时候。 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而是别有原因。 因为她由于专注于改文而断更多日,被系统警告了:因断更而导致无法改文,请联系责编…… 你看看,就是这么触目惊心…… 今天,我又回到了起点——三合堡。 要讲我的故事,离不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静静地站在故乡这片承载了我无数回忆的土地上,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的目光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顾着自己的一生。 从一个被全家娇纵的孩童,到一个在困难时期衣食无忧的少年郎,再到为社会所感染成为一个赌徒,最后背井离乡,活成了一个不快乐的富翁…… 这一路走来,有欢笑,更多的是泪水。 只有在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仿佛找到了心灵的归宿…… …… 在1960年的某一天,我诞生在了三合堡,这个位于两省交界的小村子。 童年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恰如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除了幸福甜蜜,还是幸福甜蜜。 时至今日,我都有一些没能说出口的话,今天要一吐为快。 之所以没能说出口,是因为说出来是对家人的伤害…… 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并不容易,贫穷困扰着大多数的人。 现代人时常会抱怨生活中的不如意,可那时候的人要面对的,是生存的挑战。 而这一切却离我很远。 以我这种一脉单传的状况,你该能想象得到,父母以及叔叔大爷们是多么希望我能有一个好的生活,然后出人头地。 记忆当中,我在上学之前就没离开过家人的视线。 出去玩上一会儿,至少得在一个姐姐的保护之下。 这听起来怎么和王胜利的童年有点像了呢? 第1455章 说说我为什么要在前文中提到,我要说的话“说出来是对家人的伤害”…… 我想,如果不是这样一种宠溺,让我独立地去和这世界硬磕,或许我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遇到了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 当然,我说这些并没有埋怨的意思,那就太没有良心了。 我只是想借此事说明一个道理。 怨还是该怨自己…… …… 我能准确从脑海中挖掘出的记忆,大约是在我三岁的时候。 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件事情被牢牢印在了记忆中。 那一天午后,我站在窗台上,外边下着小雨。 看一队生产队员们的一次非正常收工。 他们是被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浇回来的,阵容并不严整,无数把锄头拖在身后。 后来我懂了,他们不敢扛起锄头是怕打雷…… 当时的我,恰好可以一双手扶住窗框,下巴搭在窗框上。 身后,是某个姐姐伸出的双手。 我是老钱家的重点保护对象,印象中身边就没离开过守护神。 我想,这大约是1963或1964年的事情。 所以,当看到评论区里有人讨论钱敏红为什么就记不得从前的事时,我是保留着意见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迄今为止最不合理的劳作方式…… 父辈四人,君臣文武,是有学问的爷爷给取的名字。 有人说,这哥四个的名字里就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为君、为文者,有了出息; 为臣、为武者,都下了田地。 爷爷剥夺了二大爷和四叔念书的权利,我一直不能理解。 毕竟以我爷爷当时的实力来说,是完全有可能同时供四个孩子上学的。 是他觉得再怎么要求学问,地也不能荒了吗? 如果让他们也读书,就算最后比不上大爷那么风光,像父亲钱文一样识文断字,能当个会计是不是也很好? (当然,写书的并不会这么想。关于二大爷和四叔不识字的篇幅,在文中至少得占两千字,这为她的水字提供了借口。) 带着疑问,我曾问过父亲。 他告诉我说,家里总得有人干活。 我更为不解,地主家还用干活儿吗?不是有长工和佃户吗? 父亲说道:“大多数的地主,活计都比长工好。 “你爷爷就是一个非常让长工佩服的好把头。” 我出生以后,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名字——钱亦文。 这一与传统严重冲突的决定,遭到了来自于方方面面的反对。 近的,有自家的四叔、二大爷; 远的就更多了,连李得富、老葛头儿都曾质疑过。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么取名字,伦理纲常何在? 我虽不甚理解父亲的本意,他到底是不是希望我如他一样? 文,亦文,这不是对我能活成他一样的期望吗? 但我也没有去刨根问底,因为我能理解。 就如名为“朋(音)”的,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小朋”一样,新时期的人可能并不会完全遵从过去的老规矩…… 如了父亲的愿,我出息成了一个文化人儿。 父亲又尽其所能为我谋了一份职业。 正是这份放映员的工作,开启了我的别样人生。 说起来,这里边还有一段在前文中没有展开的故事。 那是我和三弯子媳妇儿以及葛君兰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1456章 人生如戏,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些不同寻常。 说到不寻常,三合堡有两位前辈。 一位是老葛头儿,一个是刘忠。 老葛头儿的不寻常,是他算不上精湛的医术,还有他让人服气的医德; 刘忠的不寻常,是他一家能活到被从运粮河给赶走,到了三合堡后竟然还当了个大队书记。 但之于我而言,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家里都有一个女子。 老葛头儿家有他的三闺女葛君兰,刘忠家有他的儿媳妇儿,也是他的侄女——刘八婆。 当然,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好听的名字——刘莲。 那么就让我们从她聊起吧...... 刘莲与三弯子有点血缘关系,是三弯子的非亲表兄妹。 她是三弯子叔伯姑姑的女儿。 想当年,由于家中突逢剧变,刘莲一时之间无路可投,只得辗转来到三合堡,并投靠于刘家。 而说起她的到来,我还是头一个见证人…… 当时,我正在平安镇上将《知音》的拷贝替换成了《小街》。 和热情地送我出门的董站长告别后,迈步走出文化站。 就在这时,我瞥见了这位正在四处打听三合堡的姑娘。 说实话,第一印象不错。 十八九岁的姑娘,再不济又能让人讨厌到哪里去呢? 也许,还因为骨子里天生对于求助的弱者的一点见怜之心,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看她急得什么似的,我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明确的道路。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我那辆配有专职司机的骡子车,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听你如此详尽地描述三合堡,想必你就是三合堡人吧? “你们现在是要返回三合堡吧?” 正当我准备回应时,司机已经忙碌地摆弄起影布和音箱来。 在这长达二十多里的山路上,能有个姑娘一路畅谈,着实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况且,驾车并不需要司机亲力亲为,真正受累的是那头骡子罢了…… 钱总当年风光时所用到的高端设备 当听到她说此行的目的是前来投靠刘忠时,一路上我便没有再过多理睬她。 钱家和刘家虽然不像秦岳两家那般,有着世世代代不通婚的深仇大恨,但彼此之间也是积怨已久,说是宿怨也不为过。 对于曾与自己母亲交过手的人,又怎能轻易产生好感呢? 然而,在断断续续聆听她叙述家中所遭遇的变故后,我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怜悯之情。 毕竟,如此年轻便失去家园、不得不去投靠一个万人烦的叔叔,这样的命运实在太过凄惨了。 到了三合堡,路过我家的三间一面青砖房时,我下了车。 隐约听到背后两个人的对话。 “这是他家呀?”刘莲的语调中,带着几分羡慕。 这年月,家家苦哈哈的,在一个穷山沟子里,能盖起三间一面青砖房的不多。 这一年,刘忠家住的还是草房呢。 “是他家?”司机用不同的口气重复了三个字,“是他家!” 听得出来,他内心的潜台词大约是:不是他家,还是你家呀? 老钱家当年的一面青…… 第1457章 隐约间,刘莲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带着一丝疑惑:“他家好像看起来挺有钱的……” 坐在驾驶位的司机转头看向我家的院子,嘴角微微一撇,语气中透着几分艳羡:“咱们哪能跟人家比啊! “他父亲是会计,家里劳动力还多。 “钱小子还是个捧着铁饭碗吃官粮的人,将来也是个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人。” 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对于淳朴的乡民们来说,能混成我这样,已经算是出人头地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我的未来是无限美好的,泼天的富贵也不过如此。 然而,刘莲似乎并没有满足于此,她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他这一路上怎么都不说话呢?” “啊……”司机顿时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毕竟两家之间存在一些旧日恩怨,当年钱家老太太曾将刘忠骂得狗血喷头的事情,是不便对刘莲直说的。 司机思索片刻,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大概是因为昨晚放电影熬夜了,有点犯困打盹儿吧。” 刘莲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发出一声莫名的感叹:“真是挺辛苦的......” 就在这时,葛君兰背着一个药箱从屋里走了出来。 刘莲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她盯着葛君兰,看了两眼开口问道:“他们家里一共几口人啊?” “一家三口,老爹老妈……” “人口还挺轻的!”刘莲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又接着问了一句,“她是谁呀?” 显然,刘莲所指的她,是葛君兰。 “她?她是老葛家……”后面的话,被骡子车带走了,听不清了。 还有,葛君兰已经一边和老妈搭着话,一边到了近前。 “三婶,我天天来,你不用天天送我。”葛君兰说着客气话,脚步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快回去吧……” 老妈知趣,浅浅一笑,磨身回屋去了。 她喜欢葛君兰,说她打针不疼,知道心疼人,还能像四婶一样陪她聊天。 背地里,自然少不了和我说了很多她的好话。 我自然明白老妈的心思,一个放映员和一个大夫,大约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可面对葛君兰,我就是提不起精神来。 不是挑食,就是单纯的没感觉。 “还给你……”葛君兰递过了本杂志,“下期到了记得先给我看。” 我接过一本《大众电影》,塞进挎包里,又把一本新的递了过去。 81年的明星,看起来不比如今的差…… “今天啥电影啊?” “小街……” “小街呀!太好啦!” 葛君兰惊乍过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朝着大路那边看了看,恰与刘莲的目光相碰。 此刻,刘莲正伸长了脖子努力往这边看着。 “那是谁呀?”指了指刘莲,葛君兰问道。 “刘忠家的亲戚。” 听我说出刘忠两个字,葛君兰松了一口气,关切地说道:“晚上还得放电影,快回去睡一会儿吧……” 说完后,葛君兰抿嘴一笑,把那本《大众电影》宝儿一样地收进包里,转身走了。 第1458章 那晚的电影场面非常热闹。 毫无疑问,与当时风靡一时的《少林寺》相比,《小街》演绎的苦情戏显得黯然失色。 甚至连那些不断重播的老片,比如《渡江侦察记》和《小兵张嘎》等,都要比它更受观众追捧。 但我却对这一类影片很感兴趣,例如《巴山夜雨》、《芙蓉镇》。 也许是因所处的位置不同,观众们是在看热闹,而我才是真正在感受导演心境的人。 时至今日,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反映过去“十年”的电影会扎堆出现在这个年代,后来反倒少有了…… 现在看来依然不失艺术水准的电影 然而,真正让人感到兴奋热烈的并非影片本身,而是现场的气氛…… 就像马老师所言:“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候是一个月拿着91块钱当老师的那段日子。” 对于我来说,放映电影的时刻同样是生命中最为愉悦欢乐的光阴。 耳畔传来孩子们嬉戏打闹声、大人们对剧情发展的猜测议论以及卖冰棍小贩的叫卖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生活乐章; 眼前则是飞舞的昆虫融入光影之中所幻化出的奇异飞棍景象。 那时那刻,心境格外舒畅愉悦。 而心中的愿望也异常质朴纯真——希望电影能够尽快结束,好早早归家安睡…… 可当晚的情形却并不是这样的。 当第一"卷儿"影片播放完毕后,原本安静的人群不出所料地骚动起来。 我悠然自得地将放过的拷贝取下来,仔细检查并确认下一卷儿上标记的手写数字,然后动作缓慢地换上新的一卷。 这并非故意拖延时间、磨洋工,而是因为这段时间对于观众们来说至关重要。 想象一下,如果以f1赛车更换轮胎那样的速度操作,那并不意味着专业或有道德,反而应该给予人们充足的时间去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务。 例如,可以抱着孩子出去解决生理需求、出去购买一根冰凉可口的冰棍,又或是与某些重要人物共同完成一些重要事项...... 观察着人群,发现他们似乎都已全部回到座位上,正当我准备继续下一个步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钱小子,把你那个喇叭整着,我要讲两句......" 无需回头看,便能知晓说话之人是谁。 除了刘忠之外,不会有人胆敢打断电影的正常放映。 我并未转身,只是默默地切换到相应模式,并将那个方形传声器从肩膀上方递给他。 紧接着,只听见他说道:"喂......喂......我说两件事情哈......" 刘忠从“西南山的苞米地已经下药了,希望大家管好自家的狗”,讲到“东大边的小杨树又被砍了几棵做扬叉杆了”…… 尽管他的演讲远没有四婶精彩,也没有一件事情是大家爱听的。 但大家也只好忍着,忍到他说出“好了,就这么多了,大伙儿都自觉点哈!”为止。 按下了开关,结束了这个乱入的小插曲,电影重新开始。 不经意间一回头,一根冰棍带着足够的凉意,差点就捅进了嘴里! 是刘莲…… 在刘忠惊诧的目光和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中,给我送来了温暖。 第1459章 刘忠被他的外甥女给雷到了,表情变得十分不善。 他的外甥女,怎么可能向钱小子示好? 钱小子是否优秀,那是别人眼中的事情。 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眼中,你的一切优点都不重要。 甚至,他觉得他那个瘸到一米六一米七的儿子都不止比我优秀一百倍…… 刘莲的举动,也把我给雷到了。 尽管她很快就被刘忠以不成立的理由给带走了,也使我倍感尴尬。 周围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当然,我知道并没有人笑话我,在这个适龄男女说句话都心慌慌的年代里,刘莲的举动无异于是在给人们制造谈资。 我甚至看到四婶笑得前仰后合,也看到了葛君兰愤愤然的背影。 你们当能想到,类似的事情从此后会层出不穷。 借鞋样子、大码针,甚至锄头…… 连“家里没盐了”都能成为她来我家的借口。 鉴于怕被指自恋,就不一一列举了。 …… 后来,事态逐渐恶化,终于在我这个当事人不知情的前提下,演变为了一场“战争”…… 刘莲猛是猛了点,但不傻。 她能非常明显地感觉到,我们一家人对她的热情度远没有对葛君兰高。 待了半年之后,也知道了钱刘两家的一些过往。 她知道,不出手不行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下午,她找到了葛君兰,像模像样地谈起了归属权问题。 谈判的核心内容是——自己心仪之人绝不能容许他人染指。 也是倒霉催的,恰巧葛君兰的两个姐姐回娘家…… 在旁边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后后,伙同葛君兰一起把她臭骂了一顿。 类似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之类的话,都算是好听的了。 遭到痛斥的刘莲,回去后又被刘忠给收拾了一遍,从此认清了事实。 “人家连葛君兰都没看上,还能看上你?”刘忠如是说。 心灰意冷之下,刘莲才算是打消了念头。 不过,转身就又暴了个大雷——嫁给了三弯子! 据消息灵通人士(非四婶)透露,就在与三弯子订婚的前几天,有人听到她坐在刘家炕上放声痛哭。 一边哭泣,一边手指着刘忠怒斥道:“你说我讹人,我为啥不讹大哥二哥,偏偏找上他呢?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去告你,让你这个大队书记都当不成......” 消息灵通人士,不光消息灵通,还善于联想。 把事件中未被披露的部分分析得头头是道—— 在别处死了心的刘莲,瞄上了三弯子,或者说她窥见了刘忠的生财之道。 刘忠或以近亲为由,或以性格作说,总之就是不同意。 刘莲这一次没有妥协,用上了计策。 等到三弯子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说什么“穿上衣服还是兄妹”,这根本就不是玩玩那么简单。 此事一经传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甚至还有好事之人津津乐道,说此等奇事必须载入村史之中...... 就是这个组织把内幕透露出来的…… 第1460章 这人世间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落寞,每个人仿佛都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由其摆布。 刘莲心怀憧憬,然而最终事与愿违; 葛君兰亦未能幸免,同样遭受着命运的捉弄。 命运之轮无情地转动,令人难以揣测。 最后,我选择董树英。 这个抉择并非基于任何功利之心,虽然她的父亲恰巧是直接管理我的站长,但这绝非影响我判断的关键所在。 原因很简单,纯粹只是因为我和王胜利有着相同的审美观——偏偏就钟情于这种类型。 想到和王胜利撞了审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悲凉。 不过平心而论,英子确实非常符合传统观念中的审美标准,无论是容貌还是品德,都无可挑剔。 这样优秀的女子受到他人倾慕,实属正常。 然而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正是由于我们同时看上了同一片风景,而这片美好却被我独自采撷回家,使得王胜利甚至连欣赏一眼的机会都失去了,从而给自己招惹来无穷后患。 之后,王胜利狡黠地设计了一场阴谋,让三弯子成为他手中的棋子,给我制造了一起惊心动魄的事故。 利用ai给王胜利画了个像,这也太特么让我意外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犹如一把无情的铁锤,狠狠地敲打在我命运的齿轮上,瞬间将其中几颗关键的齿打掉。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我原本顺遂的人生轨迹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三弯子被王胜利利用并不令人意外。 毕竟以我对他们的了解,这背后肯定少不了刘莲的推波助澜。 想当年,我与三弯子之间本无深仇大恨。 你想,杀父和夺妻,哪样也不占吧? 钱家和刘家的恩怨固然是有,但也不过就是刘忠被骂了一顿; 而众所周知,我也并没有对刘莲产生过一点点的好感。 但在刘莲的口中,可能就不一样了。 以她的品性,在三弯子面前说出点什么来,我觉得都有可能。 况且,在被葛君兰骂醒之前,她还是我放的电影的最忠实观众。 不光在三合堡演的时候她一场不落,就连我去周边那几个小屯儿的时候,她也会去。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怕黑。 甚至有几次还偷偷问过我:放完电影不敢回家,能不能送她回三合堡。 开什么玩笑? 我在外边放完电影,都是当地安排住宿的…… 她这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但是,在别的地方看一场电影的时间段,对于三合堡的大多数人可都是真空的,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刘莲想从中作梗,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即使三弯子不信,也绝对是足以恶心到他的。 所以,我坚信最终酿成的大祸,王胜利虽是主谋,但刘莲绝对功不可没,而三弯子只不过是个小卒。 如今,所有的往事都已如过眼云烟般飘散,再去回想也是徒劳无益。 反正现在刘莲已经改嫁了三次,而三弯子则早已命丧黄泉于狱中,至于那个始作俑者王胜利,下场更是凄惨无比...... 第1461章 把最近改文新加进来的、存在于作者有话说中的顺口溜在这里做个存档…… 首先声明,写顺口溜,可不是为了考研…… ??第一章:一杯酒,回到1985年…… 半纸情深半豪言, 一怀旧事落行间。 人生大梦黄粱熟, 无非孤雁过云天。 <很多人在评论中提及,说小作是披着重生外衣在讲一个现实的故事。 好吧!写书的承认这话有理,故而有此几句。 那就且将这些旧事掺杂进一些梦想,展示出来吧。 其实,不过是一场人生大梦,醒来时钱小子还是钱小子,还是那个孤独的老人……> …… ??第二章: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们 情深莫过母爱, 厚重难超父恩。 人间万般感受, 孰比舐犊情深。 <此章内容主要描述的是董长贵夫妇来看望英子…… 隐隐透露了他们来的目的——好心办坏事。> …… ??第三章:首笔资金,六块九 <这一章的内容,就一点也不顺口,也不溜了,目的在于提醒书友,不要错付了自己的慧眼……> 之于重生,如哈姆雷特一样,千人千解。 自知难于做到适配所有读者,故而做了取舍,选择的是一条舒缓的线。甚至为不使男主两脚离地,要严格控制他每一笔钱都来得合情合理。其实,这挺难的,要知道天马行空有时候可能更容易写…… 重生回来,钱亦文大概做了两件事:一,补偿妻儿; 二,完成商业帝国的创建。 行文之时,写书的大概做了两件事:一,展现年代特色、地域风情; 二,圆一个似乎已失去机会的梦……在400章后,大概涉及到了买办、芯片、人才流失等不愿被大家提及的话题。说起来这有点理想化了…… 如果非要再加一条,写书的夹杂了自己对于社会现象的理解。官场、人情世故等等,难免偏颇,欢迎指正…… …… ??第四章:先解决眼前事 人生本无大事, 无非一日三餐。 不怕家徒四壁, 只恐五毒俱全。 事业未见曙色, 万事开头最难。 妻儿尚难温饱, 眼前先顾眼前。 <显而易见,这是在替钱亦文感慨,也是写书的自己在感慨…… 既要顾及家庭,又要展开事业,不易! 既然要做的事情很多,那么就一点一点来,先顾及一下妻儿饱暖吧。> …… ??第五章:开荤啦 平安小镇东再东, 人间烟火味正浓。 陋室不雅篷庐暖, 寒窗难御五月风。 妻小围炉忙烹煮, 男主片心在锅中。 啥也不说了,都在锅里呢…… <这大概是作者比较满意的一溜儿了…… 虽然难登大雅,但写书的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他回来想求的大概也就是这些。 至于他赚钱,难道不也是为了给妻儿饱足吗?> …… ??第八章:广而告之 家败眉低缺近邻, 业兴门阔有远亲。 不信人生常如此, 浪子身后有黄金。 <这是主角在遭遇了一连串的鄙视后的一段感慨。 有为后来浪子回头做引的用意……> 附一张老图…… 这或许是在众多不正经图片中最为人所在意的一张了…… 第1462章 我知道,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在我面前说了半个小时的酒,不可能无缘无故。 果然,他极为夸张地把利润给我分析过后,说这买卖咱也可以做。 我摇头否定,告诉他买卖不是谁都能做的。 人家能赚钱,你却未必。 里边的说道儿太多了,不懂行最好不要介入。 不然不是天下皆商了吗? 柳敬言不以为然,他说:“叔,咱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你看,他姓钱的已经帮咱们打开了市场,王场长可以提供配方,咱现在就差点启动资金了。 “而且咱们去和青峰山鹿场不冲突的地方做,又不用你出面,保证没有风险。” 我动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小兔崽子并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目的。 他总觉得钱亦文抢了他的风头,咽不下这口气,就变着法儿的让我帮他出气。 就这气量,还能不被王胜利当枪使? 可是,他说的我也多少有点心动…… 账,在那摆着呢,只要干得稍好一点儿,准能赚到钱。 而且,我也缺钱…… 虽然看上去光鲜,是个县太爷,可我也有好几家老小都养活; 那些婷婷露露之类的,也时不时地张着大嘴乎扇乎扇地等着我…… 并且,想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年都得洒点钱; 那一年,手里掌握着救灾和修路的钱,反正暂时用不到,就被我交给了柳敬言。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花在哪儿还不是花呢? 天地良心,我当时是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回本了以后一定早点把窟窿给我堵上。 赈灾可以晚几天,但不能没有。 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他就算后来又拉进来一个李长丰,还是没能扭转连本上仓的局面。 这对我来说倒不算个事儿,怎么想办法我都能平了。 只是,说好的不用我出面并没兑现,最后还是得我出面。 这么大个坑,靠柳敬言一个人肯定是平不上的。 你们也都知道,他的强项是挖坑,不是平坑…… 为了他,我从省里请来了人,把那个一米八大个儿给送了进去; 为了他,我把王场长给那啥了。 可是,人生总有意外,料想不到的是,柳家的英名竟然毁在了一个叫做商宝莉的女人手里! 唉!说多了都是泪呀。 直到和钱亦文对簿公堂的那一刻到来时,我才明白了一切。 我,被柳敬言给坑了; 柳敬言,被王胜利给坑了; 王胜利被董树英给坑了…… 归根结底,还是女人! 王胜利和钱亦文之间的恩怨,把我给弄死了,说出来谁会信? 人说红颜祸水,看来不假。 难怪那么多男人说:下辈子我要做个女人! 不能可着我一个人祸害,我也得试一试做一个女人的快乐。 好在,落锤之前我做出了选择,扛下了本不完全属于我的罪责。 留柳敬言在这世上多活几年,是我的牺牲换来的。 如此做,也不全是为了柳敬言,我也是替自己考虑。 这样,到了那边之后,和嫂子不是就有了交待了吗? 第1463章 把最近改文新加进来的、存在于作者有话说中的顺口溜在这里做个存档…… 首先声明,写顺口溜,可不是为了考研…… ??第一章:一杯酒,回到1985年…… 半纸情深半豪言, 一怀旧事落行间。 人生大梦黄粱熟, 无非孤雁过云天。 <很多人在评论中提及,说小作是披着重生外衣在讲一个现实的故事。 好吧!写书的承认这话有理,故而有此几句。 那就且将这些旧事掺杂进一些梦想,展示出来吧。 其实,不过是一场人生大梦,醒来时钱小子还是钱小子,还是那个孤独的老人……> …… ??第二章: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们 情深莫过母爱, 厚重难超父恩。 人间万般感受, 孰比舐犊情深。 <此章内容主要描述的是董长贵夫妇来看望英子…… 隐隐透露了他们来的目的——好心办坏事。> …… ??第三章:首笔资金,六块九 <这一章的内容,就一点也不顺口,也不溜了,目的在于提醒书友,不要错付了自己的慧眼……> 之于重生,如哈姆雷特一样,千人千解。 自知难于做到适配所有读者,故而做了取舍,选择的是一条舒缓的线。甚至为不使男主两脚离地,要严格控制他每一笔钱都来得合情合理。其实,这挺难的,要知道天马行空有时候可能更容易写…… 重生回来,钱亦文大概做了两件事:一,补偿妻儿; 二,完成商业帝国的创建。 行文之时,写书的大概做了两件事:一,展现年代特色、地域风情; 二,圆一个似乎已失去机会的梦……在400章后,大概涉及到了买办、芯片、人才流失等不愿被大家提及的话题。说起来这有点理想化了…… 如果非要再加一条,写书的夹杂了自己对于社会现象的理解。官场、人情世故等等,难免偏颇,欢迎指正…… …… ??第四章:先解决眼前事 人生本无大事, 无非一日三餐。 不怕家徒四壁, 只恐五毒俱全。 事业未见曙色, 万事开头最难。 妻儿尚难温饱, 眼前先顾眼前。 <显而易见,这是在替钱亦文感慨,也是写书的自己在感慨…… 既要顾及家庭,又要展开事业,不易! 既然要做的事情很多,那么就一点一点来,先顾及一下妻儿饱暖吧。> …… ??第五章:开荤啦 平安小镇东再东, 人间烟火味正浓。 陋室不雅篷庐暖, 寒窗难御五月风。 妻小围炉忙烹煮, 男主片心在锅中。 啥也不说了,都在锅里呢…… <这大概是作者比较满意的一溜儿了…… 虽然难登大雅,但写书的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他回来想求的大概也就是这些。 至于他赚钱,难道不也是为了给妻儿饱足吗?> …… ??第八章:广而告之 家败眉低缺近邻, 业兴门阔有远亲。 不信人生常如此, 浪子身后有黄金。 <这是主角在遭遇了一连串的鄙视后的一段感慨。 有为后来浪子回头做引的用意……> 附一张老图…… 这或许是在众多不正经图片中最为人所在意的一张了…… 第1464章 十八岁,大概是包含着一个少女对于这世界所有美好想象的年纪。 而我,在这一年已经在春城闯荡了两年。 不必多言,刷碗洗盘子之类的活儿,一定少不得得干个一年半载的,这是一个乡下女孩走向大城市惯有的路数。 那年的元宵节,我遇到了流氓。 那时的灯会很热闹,也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让我没想到的是,跳出来救我的,更流氓…… 现实,总比书里的要残酷。 我和董总所说的,并不完整。 也许我并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过去,就像在1986年完成一次堕胎一样。 阎春生是个好人,他也很幸运。 他的幸运,不是遇到了小翠儿,而是及时发现了我不适合走进他的人生。 祝福他的同时,我也感到惋惜。 你要知道,那一年,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不然也不会以身相许。 怪就怪冯钧儒,我去和他诀别时,非他妈的要举行个仪式。 我知道,他只是想最后再占一次便宜。 我也是抗拒的,奈何真没他的力气大,只能任由他迷着眼看我在他面前起伏…… 跑题了,我来可不是像她们一样来吐槽的,我是来感谢作者的。 感谢她念在同乡的份儿上,在原型的基础上,把我美化了许多。 要知道,我可并不比柳家叔侄、王胜利好。 作者让我来的目的,是要搅得钱家人不得安宁,甚至她还曾设想过让某个人死在我的手里。 她如果真的写出一个真实的我,或许我会被骂死在400章之前。 感谢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当然这并不是她良心发现,只因为她意志薄弱,被骂了两句就把我白化了…… (白化,是不是一种病?) 无论如何,感谢她! 感谢她给了我一个王千祥…… no.3:刘晓洁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不说我刘晓洁的出身,单说一个出生地,都注定比她们几个高贵不止一等! 就算是孟小波是他小姨子,奚云梦是他前世的红颜,那又怎样? 试问,前世奚云梦卷走了他的半壁江山,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渡过难关? 是谁替他挡酒?最后,又是谁把他送走的? 至于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最大的意难平,是他重生后竟然把我放到了边缘……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只在四个环节里出现过。 第一次,送他走; 第二次,坐在他的膝头讨了点食物; 第三次,重又出现在他的公司里; 第四次,送他走,未遂…… 而且,他还处处防着我,把我流放在外,好像我要抢他东西似的。 我,是奚云梦那样的人吗? 本来,有挺多的话要讲,可是想想又沉默了,就给我这样小的篇幅,如何道尽我的人生? 难道要把她写的关于我的那些文字复制到这里吗? 哎!就算是复制过来,都未必能凑够发布所需的最低字数要求…… no.4:商宝莉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商宝莉…… 呸! 为什么她们几个都要呸我? 不知道我比她们的级别都高吗? 如果写书的把所有内容都放出来,我和钱亦文还会在一次全国性的大会上见面呢…… 你们几个,尤其是被流放的那两个,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呸! 我也呸…… 第1465章 把最近改文新加进来的、存在于作者有话说中的顺口溜在这里做个存档…… 首先声明,写顺口溜,可不是为了考研…… ??第一章:一杯酒,回到1985年…… 半纸情深半豪言, 一怀旧事落行间。 人生大梦黄粱熟, 无非孤雁过云天。 <很多人在评论中提及,说小作是披着重生外衣在讲一个现实的故事。 好吧!写书的承认这话有理,故而有此几句。 那就且将这些旧事掺杂进一些梦想,展示出来吧。 其实,不过是一场人生大梦,醒来时钱小子还是钱小子,还是那个孤独的老人……> …… ??第二章: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们 情深莫过母爱, 厚重难超父恩。 人间万般感受, 孰比舐犊情深。 <此章内容主要描述的是董长贵夫妇来看望英子…… 隐隐透露了他们来的目的——好心办坏事。> …… ??第三章:首笔资金,六块九 <这一章的内容,就一点也不顺口,也不溜了,目的在于提醒书友,不要错付了自己的慧眼……> 之于重生,如哈姆雷特一样,千人千解。 自知难于做到适配所有读者,故而做了取舍,选择的是一条舒缓的线。甚至为不使男主两脚离地,要严格控制他每一笔钱都来得合情合理。其实,这挺难的,要知道天马行空有时候可能更容易写…… 重生回来,钱亦文大概做了两件事:一,补偿妻儿; 二,完成商业帝国的创建。 行文之时,写书的大概做了两件事:一,展现年代特色、地域风情; 二,圆一个似乎已失去机会的梦……在400章后,大概涉及到了买办、芯片、人才流失等不愿被大家提及的话题。说起来这有点理想化了…… 如果非要再加一条,写书的夹杂了自己对于社会现象的理解。官场、人情世故等等,难免偏颇,欢迎指正…… …… ??第四章:先解决眼前事 人生本无大事, 无非一日三餐。 不怕家徒四壁, 只恐五毒俱全。 事业未见曙色, 万事开头最难。 妻儿尚难温饱, 眼前先顾眼前。 <显而易见,这是在替钱亦文感慨,也是写书的自己在感慨…… 既要顾及家庭,又要展开事业,不易! 既然要做的事情很多,那么就一点一点来,先顾及一下妻儿饱暖吧。> …… ??第五章:开荤啦 平安小镇东再东, 人间烟火味正浓。 陋室不雅篷庐暖, 寒窗难御五月风。 妻小围炉忙烹煮, 男主片心在锅中。 啥也不说了,都在锅里呢…… <这大概是作者比较满意的一溜儿了…… 虽然难登大雅,但写书的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他回来想求的大概也就是这些。 至于他赚钱,难道不也是为了给妻儿饱足吗?> …… ??第八章:广而告之 家败眉低缺近邻, 业兴门阔有远亲。 不信人生常如此, 浪子身后有黄金。 <这是主角在遭遇了一连串的鄙视后的一段感慨。 有为后来浪子回头做引的用意……> 附一张老图…… 这或许是在众多不正经图片中最为人所在意的一张了…… 第1466章 “曹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病榻上的陆知远面露喜色,挣扎了两下,似有欲坐起之意。 “老陆,别动了,好像你能起来似的……” 曹先生的话,还是那么没有遮拦,一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直戳肺管的腔调。 陆知远笑了笑,放弃了。 现实总要认清,就如曹先生的话一样,虽然刺耳又扎心,但终归是现实。 落座之后,曹先生问道:“丹凤……她时常回来看看你?” “嗯……” 曹先生自己去倒了两杯水。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陆知远。 伺候着陆知远喝了两口,曹先生嘟囔了一句:“我一个做客的,还得招待你……” “那你别来呀!” 陆知远讪然一笑,拿一只勉强能动的手推了推被子。 随即,一股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 陆知远忙又慌忙把被子恢复原状,以遮掩又一个刚被自己揭示出来的难堪现实…… 曹先生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了后屋里的老太太,于是淡淡一问:“不是说给你雇了个男保姆吗?” “辞了……” “就因为是男的?” “不是……”陆知远摇了摇头,“是让写书的给删了……” “啊?” “很奇怪吗?”陆知远展了展眉毛,“连我都差点被删,一个没名没姓的保姆算得了什么?” 曹先生皱了皱眉头,我的闺女要是这么没担当,我会劝她早早住笔,安分安己地相夫教子算了…… “除了这个男保姆,还删了什么?”曹先生放下茶杯,往前凑了凑。 “又八卦了?”陆知远牵了牵嘴角,勉强一笑。 曹先生趔了趔身子:“我可不是那样儿的人! “再八卦,还能有你们两口子八卦?” 陆知远白了曹先生一眼,那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好么? 想了想,陆知远说道:“别再说什么两口子的话了,早不是了……” 曹先生沉默了一下,没了言语。 陆知远叹了口气:“打听得怎么样?” 曹先生说道:“这个王秉春,算不上好人,也不是坏人,对丹凤还算不错吧。” “扶我起来……”陆知远接二连三地向曹先生发号施令,“把轮椅推过来,带我去门口晒晒太阳。” 曹先生一一照做,然后蹲在门槛子上,静静地看着陆知远。 陆知远瞟了一眼曹先生,这个臭毛病,老是不改! 门槛子是随便踩的吗? 但他却没有阻止,也或许他觉得已没有阻止的必要。 “要抽根儿烟吗?”陆知远问。 “你还有烟?” “我没有……”陆知远往某处指了指,“那个姓王的,在那儿藏了一盒。” “姓王的?总来呀?” 陆知远转头看了看曹先生:“偶尔陪着丹凤过来…… “要是你,你会总来吗? “人家是担心自己的媳妇儿,又不是来看我。” 说完后,陆知远闭上了眼睛,一张脸微微仰起,晒起了日光浴。 曹先生在一旁看了看他,没有打扰。 此刻,包括一个男保姆的、被删除的内容,正在陆知远的心头一点点浮现出来…… 第1467章 1985年秋天,不务正业的钱亦文,正上蹿下跳地给二大爷张罗婚事。 那天,钱亦文终于说通了二大娘。 晚饭后,送二大娘回家,回来时见刘丹凤正和王秉春坐在大石桌旁聊天。 只是,二人的聊天因钱亦文归来而打断。 闲聊了几句后,钱亦文问道:“刚才我进院儿的时候,看着你俩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儿呢?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王秉春抬眼看了一眼刘丹凤,没说话。 刘丹凤叹了口气:“你进院之前,我闺女刚进屋,她说她爸这些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钱亦文的心猛地一沉,为了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 “怎么了?是身体状况不好?”钱亦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显然他知道不会是因为这个,去问一个瘫痪在床的人是否安康,跟骂人一样。 之所以淡淡一问,是他想给刘丹凤一个空间。 不想说,可以就此打住。 就如人家身上的伤口,并不会时时想着拿出来让人看,甚至厌恶被人看到。 而你,没事儿就过去扒拉扒拉,你知道人家疼不疼? 刘丹凤把王秉春那件宽大的衣服又往胸前裹了裹:“身体就那样儿了。 “自打轮椅买回来后,有空儿了我就和孩子把他抬到轮椅上,出去转一圈儿。 “让他摸摸花草,看看他躺倒后身边这几年的变化,和左邻右舍打声招呼…… “这段日子,看着眼睛里,有点光了……” 钱亦文不解地问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挺好的吗?” “孩子老早就和我说,她爸的话比以前多了。” “那不更是好事儿吗?” “可是,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儿……”刘丹凤幽幽说道,“虽然话多了,但说的都是未来的事……未来,孩子要怎样怎样;未来我会怎样怎样……” 想了想,钱亦文问道:“姐,你们都走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孩子?” 刘丹凤说道:“没有…… “晚上的时候,他妈去那住。 “自打发现他不对劲儿,就花钱雇了个老太太,讲好了就是在身边照顾一眼,端个水递个药儿的,那些脏活儿人家不管。” “嗯……那还行。”钱亦文说道。 王秉春在一旁气哼哼地来了一句:“那可不是行! “老太太一天啥活不干,把在包装厂揽的手工活都拿过去了,一天能叠好几百个小纸盒子。 “她儿子天天晚上骑自行车来,都能带俩麻袋回去。” 很难想象,那年月的火柴盒都是人工糊的,而且学生是主力…… 刘丹凤瞧了他一眼:“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能帮着照看一下,让大家都放心,也就行了。” 钱亦文问道:“反正也不用伺候屎尿,咋不雇个年轻点的男的呢?是不是还能跟他说说话,解解闷。” “唉!”刘丹凤又叹了口气,“原来是找了个四十来岁的男的,腿脚有点毛病,没两天,人家就不干了。” “嫌钱少?” 伺候一个瘫痪在床的人,还不用深度护理,除了嫌工资少之外,再不能有别的事儿了吧? 第1468章 刘丹凤说道:“不是工资的事儿。 “那人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棚自言自语。 “那人听了两天,八成是吓着了,就不干了。 “我偷偷躲在门外一听,他念的,都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的诗…… “东一句西一句的,也就我能听得懂……” 念诗? 就她一个人能听得懂? 这么一说,钱亦文大概是明白了…… 和妻女在一起的时候大谈未来,他这是知道,在她们的未来里,不可能有他了。 家人不在的时候,念起当年的情诗,这是忘不了旧时光。 “姐……”钱亦文面带忧色,对刘丹凤说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人,好像是没琢磨好事儿!你可得看紧点,多开导开导他。” 刘丹凤点了点头:“嗯,这段时间你姐夫时常陪我去看看。” …… 陆知远从回忆中恍过神来,淡淡问了一句:“你来看我,是又要远行了吧?” 曹先生点了点头:“嗯,这一回可能会走得更久,走得更远……” “有多远?” “路有多长,行程就有多远!” 陆知远淡淡一笑:“看来,君不如我……” “怎么说?” “君不知前路,而我却自知……” 曹先生点了点头,突然一股不安的情绪占据了心头。 他和陆知远一样,都已知未来…… “推我回屋吧,太阳好毒……” 轮椅慢慢越过门槛上王秉春亲手锯掉的豁牙儿,曹先生问道:“这活儿是那个姓王的干的吗?” 陆知远点了点头:“是他干的…… “手艺是真不怎么样! “最近每次丹凤来他都陪着,丹凤有身孕了……” 曹先生没说话,抱起陆知远,送回他躺了许多年的被窝。 “你当年把我从车里救出来,让我苟延残喘了许多年……”陆知远喘着粗气说道。 “当年的事儿,就别老是挂在嘴边了,遇上了,就算是阿猫阿狗我也得伸把手,更何况是——” 陆知远摆手打断了曹先生的话:“我没有要谢你的意思…… “你非要听一两句好听的,那我想说,要不是你手欠,我哪能多遭这么多年的罪?” 这是怎么说话呢?合着我还救错了? 曹先生的眉头刚刚皱起,又迅速舒展开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有道理; 但是,“临死不留念想”,也有道理。 陆知远的话,一点善意都没有,那就是他不想留下好的念想…… 正想着,陆知远喃喃一语,让他心头一凛:“得上路了吧?” 转头看去,陆知远眼神空洞,盯着窗外。 曹先生心头一凛…… 一时间,分不清陆知远是在向他发问,还是在和自己道别…… 站起身来,曹先生的脚步踌躇,开口说道:“陆兄,临别有一言……” 陆知远嘿嘿一笑:“又要开始煽情了?” “不是……”曹先生说道,“小女写的那些拙劣的文字,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好的建议?”陆知远歪头想了想,“建议倒没有,不过我倒是有点意见……” 送给谁的? 第1469章 “你说……”曹先生想,春城一支笔的意见,得听听! 陆知远想了想:“我这意见是给你的……” “那你倒是说呀,还非得我去洗洗耳朵吗?” 陆知远淡淡说道:“你这做父亲的,得劝劝她,让她换个行当吧……” “……” 陆知远接着说道:“写点东西,全不管他人感受,自顾自地嘟囔自己的想法。 “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来,目标读者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永无出头之日!” 曹先生沉默了,这毛病他也给治过,可是疗效甚微。 后来,也不再说了,自知说了也没用。 这个玩意儿太犟,随了自己…… 只要一提,她准会说“这不都是你教的吗”…… 你看,大夫都有病,还怎么给病人开方子? “保重!” 曹先生说完后,转身欲走。 “留步!” 曹先生重又转回身来,仿着陆知远的样子,也嘿嘿一笑:“你也要煽情?” 陆知远吃力地从身底下拽出几张发黄的纸来,递了过来。 “生无所恋,唯愿君安……” 曹先生念叨了一遍后,愣了一愣,随即问了一句:“送给……她?” “嗯……”陆知远点了点头,“我怕过些天弄脏了,影响观感。” “是让我现在送去,还是等等再送去?” 陆知远略一沉吟:“等等吧……” “好!那就等我回来给她送去。” 陆知远想了想说道:“你走之前安排个人,过个三五天就给她送去吧。” “行……”曹先生点头过后发出疑问,“也不差这么几天吧?早晚我能给你送到就行呗……” 陆知远皱了皱眉头:“还是别了…… “你干的事儿危险系数不好估量,我怕你把我的事儿给耽误了。” 曹先生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无人区里,大半夜白水煮兔子,事后才想起来熊的嗅觉距离远达十几公里…… 这行为确实让人不放心。 …… 不久后,二大娘的婚礼上,陆知远走了。 那天,趁着老太太折纸盒太过专注的空当,用早准备好的工具在被窝里偷偷割了脉。 老太太发现时,陆先生安详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一腔热血,早在被窝里干涸了…… 如他所愿,活着的人都幸福着。 刘丹凤接受了老王; 陆晓君嫁了个好人家; 而他老早交给曹先生的几张写满了他一生眷恋的纸,上面也并没有他一滴热血。 爱归爱,但其他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他不想让自己的血还充斥在别人的生命里…… …… <写书的人在书里表达了很多次关于爱的解释,或者说是她对于爱的理解。 在田中结衣那里,借钱亦文之口,他说过最美好的爱情是“爱而不得”…… 在陆先生这里,她说爱不是执著拥有,她说“爱是放手”…… 在劝王秉春时,钱亦文又说“爱不是物质,是一份踏实的感受”…… 二大爷一辈子也没说过一句我爱你,在他眼里,娶到家里就得对她好,哪怕她是个疯女人,所以,我替二大爷说一句——“爱是责任”…… 柳敬言说,爱是什么?爱不就是感官上的享受吗?所以他说“爱,是能爱的都爱一爱”…… 王胜利则说,爱就是拥有。不能拥有?那就毁了它吧…… 爱,究竟是什么?> 第1470章 陆知远的内容,删了好多…… 没有删除前,比较集中地存在于230、262章。 前前后后的几十章中,也有部分散在于钱亦文和王秉春、刘丹凤的日常中。 此两章中的内容,因段落集中,被留了下来。 230章中的内容,前面有过了,是以陆知远回忆的形势出现的,这里单独说一下262章中的吧。 而零散的那些,随着改文,早入云烟…… …… 钱亦文和王秉春从吉春赶回来时,恰好刘丹凤已经处理完陆知远的丧事,正在院子里坐着。 钱亦文劝解了几句后,刘丹凤开始讲述陆知远离世时的状态: 刘丹凤又擦了擦脸,转过身来:“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早点到来,对于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钱亦文默默点了点头,静静看着刘丹凤抚弄着手里的那张纸。 “人如果存心不想活了,任谁也留不住。” 一边操作,刘丹凤一边说道:“为了这一天,他老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刘丹凤断断续续的描述中,钱亦文得知—— 听说刘丹凤怀孕后,又眼见了曾经的爱妻多了许多笑模样,心里明白她已经完全接受了王秉春,陆知远释怀了。 他给自己选了个好日子。 孩子上学了,老妈去了她小儿子那里,刘丹凤和王秉春去参加二大爷的婚礼了。 身边只有一个兢兢业业为自己糊纸盒子赚外快的老太太。 一大早,护工老太太被她儿子送来后,给他递了水、吃了药后,如往常一样,坐到门外去糊她的纸盒子去了。 老太太来之前就已经讲好了,她的任务就是给病人端水递药,有紧急情况给家人报个信儿。 伺候屎尿的活儿,不归她。 所以,只要陆知远不叫她,她可以一直糊她的纸盒,直到下班…… 糊了半天的纸盒,等到她突然间觉察到不对时,一切为时已晚。 这人为什么一上午没有叫她? 以往这半天的时间里总得有让她递两回水的。 老太太一边疑惑,一边走进屋里。 自打领这份工资以来,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她所感受到的恐惧,是一张如白纸般瘆人且安详的脸。 乍着胆子探了探鼻息,老太太慌忙出去找人帮她打电话。 等到陆母赶到时,揭开被子一看,陆知远的一腔热血,早被他悄悄放干,和被褥凝为一体…… 工具很简单,就是一张嘴。 也许你难以想象硬生生咬破血管时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心情,但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他所关心的不是这些,是他写下的那一堆纸张。 那些纸早在许多天前被他早早从床下转移走了,交给了一位姓曹的先生。 姓曹的先生,是他比较信任的人。 最后,这些纸张被转交到了刘丹凤的手里。 刘丹凤抱怨了一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不是还能留他一下?” 曹先生沉默半晌,长吁一口气:“你不觉得放他走比留他活着更有意义吗?” 第1471章 人生在世,难免会经历各种各样的喜怒哀乐。 贫穷也好,富贵也罢,每个人都无法避免被琐事所困扰。 有人说,生命与爱情永远是故事中的两大主题。 我说,你说得全对! 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糟糕的生命历程,无论让人醉心还是苦不堪言的感情,都该有。 不然,故事就不完整。 如果你的人生历程中同时经历了美好和糟糕,那你的人生就是完满的; 如果你的感情没有同时经历过撕心裂肺和甜美,那你就不要逢人就说你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钱亦文,是个凡人。 他同样也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情绪、感慨以及烦恼。 在他的前世,作为一个事业有成且单身多年的男人,你会相信他的人生清淡如水吗? 借用刘记者前期描述老王时所说的话:“一个离了婚、独居的老男人,你想要让我把你想象得多美好?” 而且,钱亦文不光没老婆、独居,他还是一个有钱的老男人…… 可但是呢,作者显然并不想如此描写,但我坚信事实便是如此。 究竟是要维护主角在读者心中的完美形象,还是她不愿意将人性丑陋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呢? 这一切无从知晓...... 我一直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关于钱亦文感情生活的蛛丝马迹,但浏览过后,却未能如愿。 文中最为罕见的,当属钱亦文那讳莫如深的情感啰嗦事,甚至都没有描写他如何亲善苦命人多。 即便是他和妻子间日常的互动,也被描述得云淡风轻、一笔带过。 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能看到诸如"嗯哼"、"......"之类引人遐想的字眼,这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 我曾和其他爱学习的读者一样,数次恳请作者多给出些具体细节,或是附上几张照片以便充实故事情节,以便满足我们这该死的求知欲。 但她却始终一意孤行,真真是活活要急死我个正经人! 若非要强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恐怕也只有钱亦文脑海中的一转念。 转念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他又恢复到那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好像尘世中的纷纷扰扰都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展现出的,是一种超凡脱俗、片叶不沾身的潇洒气度。 然而,无论多么狡黠的作者,终究还是难以战胜那些热爱学习的读者。 写得多了,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看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了管中窥豹。 在强烈的求知欲望驱动下,终于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些端倪,不知道你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人常说,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会隐藏着那么一丝纯洁无暇的美好回忆。 或是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或是清冷暗的一抹白月光…… 任何人都不能幸免。 至于他呢,这样的存在可能远不止一个...... 溪梦流殇,也许是他前世今生无法向人倾诉的旧事...... 奚孟刘商…… 今天,就让我们逐一掀开一段段被写书的隐藏起来的过往…… 第1472章 no.1:奚云梦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抗拒的。 就算孟小波是他钱亦文的小姨子,刘晓洁在他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而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总而言之,无论与她们之中的哪个人相提并论,我内心都是极为抗拒的。 讲出身,奚家可是世家,若非家道中落,我奚云梦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 讲业绩,恐怕她们几个加起来也抵不住我吧? 松井来神州,不仅给钱亦文带来了机遇,于我而言同样如此。 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足够的实力,这无疑是一则颠扑不破的真理; 同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获得这般良机,这同样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然而幸运如我,竟然同时兼具了“实力”和“机遇”。 但令人费解的是,写书的却删减了大量有关我前世今生的情节,就连我的家族世系以及成长背景也未能幸免。 其实个中原委我心知肚明,她这么做有三点原因。 一者,我是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且并不讨人喜欢; 二来,她是想为英子多腾出一些篇幅; 第三,避免让钱亦文的人生履历沾上瑕疵。 面对这种情况,我选择了默默隐忍! 我容忍她对我显耀门第只字不提,宽容她不许我在书中文字流露对奶奶深沉的爱意,克制自己不在文章里怒斥那个不成器的父亲。 更默许她将前世我与钱董事长把酒言欢、共醉一场的桥段尽数抹去,哪怕当时我们之间并未发生任何逾规之事...... 在她笔下所构建出的世界里,我深刻领悟到世事本就不公。 她赋予了我一个令人艳羡的高起点,赐予我良好的出身,但同时也给予了我那个毫无志气可言的父亲。 正是因为他,将原本属于我、能让我幸福度过一生的所有美好事物尽数剥夺; 而她再次给予了我与钱亦文亲近的契机,然而紧接着便划下一道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更过分的是,她甚至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结局,便仓促收尾。 那时已步入剩女行列的我满心愤怒地前去找她讨要说法,可她却轻描淡写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开放式结局啦。” 开放?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难道我所呈现出的传统和保守,不正是你精心构思后反复删减修改才塑造出来的形象吗? …… 被从日常间隙中剔除的关于我的内容,很多。 同时去除掉的,还有后来我的一些与公司无的戏份。 由此,我变成了一个一心为英多谋取利益的好员工,变成了一个老姑娘…… 在这里先列举一下,只当是个目录吧,具体内容会逐一附在后边。 一、304章中,两夫妻初到羊城,偶遇了掉了鞋跟的我; 二、444章中,钱亦文劝酒时,他的思想活动中有些关于前世共饮的内容; 三、455章中,陪董总从东珠港回来时,回了趟家,痛骂了不争气的父亲。 还有很多零散的,包括178章在柞树沟孟小波撩拨钱亦文时他的大段心理活动。 因太过零星,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 第1473章 第一段:304章删除内容: <前情提示:抽了一天时间,钱亦文打算和英子好好逛一逛羊城。说好了随意游走,去向哪里由英子说了算。> 钱亦文嘴里不停地和英子说着话,同时头也不自觉地转向一侧。 就是这一瞥之间,瞬间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住了! 只见路边站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一条腿悬着,手里高高举起一只鞋子,正焦急地朝这边挥手示意。 钱亦文回过神来后,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转动方向盘准备驶向路边...... 然而下一秒,却又手忙脚乱地迅速将方向转正回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英子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吓得不轻。 正当她想要开口提醒钱亦文开车小心些的时候,目光恰好也落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此时此刻,女孩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神正渐渐黯淡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一辆汽车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 "停!停车......"英子急忙喊道。 "怎么了?"钱亦文并没有停下车辆,反而有一种想要加速离开的冲动。 英子再次回头望去,正巧看见那位姑娘一脸落寞地缓缓坐下....... “你给我停车!”英子回过头来说道,“你不说今天听我的吗?” 钱亦文手忙脚乱地两脚并用,终于成功让车子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然后转过头对着英子轻声说道:“媳妇儿,你先别急,听我说......”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英子就斩钉截铁地打断道:“今天,一切都得听我的!” 说完,她还用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听到这话,钱亦文心里不禁一阵懊恼。 心里暗暗嘀咕着:自己没事干瞎转悠个啥啊? 好好待在白鸟宾馆那宽敞舒适的房间里,试试那张据说有五米长的超级大床上躺着稳不稳当,难道不香吗? 可偏生自己嘴贱,刚刚还对英子说了句“都听你的”...... 这下可好,想躲也躲不掉了。 钱亦文一边暗自叫苦不迭,一边回头张望。 这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开出了三四百米远。 无奈之下,他只得当街掉转车头,在大马路上画了一个环型跑道,又把车缓缓停在了女孩的身边。 “姑娘,你怎么了?”英子降下车窗,关切地询问道。 那位姑娘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助与可怜,眼巴巴地看着英子回答道:“我的鞋跟子掉了......” 钱亦文顺着声音往旁边瞟了一眼。 眼前站着的姑娘面容尚显青涩腼腆,但那双灵动有神、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眼睛,以及说起话来时若隐若现的迷人小酒窝...... 真是造孽! 不得意孙悟空,偏就给你上个猴! "你这是要去哪儿呀?"英子再次好奇地发问。 那位姑娘微微喘着气回答道:"我是来找工作的,但不幸遭遇了一个骗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脱出来,现在打算前往亲戚家中......" 自己找罪遭…… 第1474章 接上——第一段:304章删除内容: 英子回望了钱亦文一眼,恰好看到他也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似乎,隐隐还能感觉到他在摇头。 此时,钱亦文正在心里想:小姐,难道你也是重生而来的不成? 地方找得准也就算了,连台词你都不想着换一下的吗? 夫妻俩的交流被姑娘看在眼里,立马看清了形势。 满怀期待地看着钱亦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恳切与无助:“能否顺路载我一程呢?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英子回过头来,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走到姑娘身边,低头看了看她脚下的那双高跟鞋,摇了摇头说道:"你出门在外怎么还穿着高跟鞋呢? “这不是明摆着跟自己过不去嘛!" 说罢,顺手拉开了车门,请姑娘上车。 待姑娘坐稳后,英子问了一句:"你家亲戚住在哪里呀?" 只见姑娘轻轻伸出手臂,将一张小小的纸片递给钱亦文,并朝着他靠近一些,让那张纸片在他面前晃动。 "喏,就是这个地址......"她的声音轻柔得很。 钱亦文眼角的余光,足够看得见尖尖的几根手指,做抓阄状夹定了那张纸片...... 向窗外转了转脸,钱亦文没有回头。 车窗上的反光中,他看见英子接过了纸片,然后轻轻把地址念给他听。 钱亦文按着地址,在那姑娘的不时指点下,开往一个名叫“阳春巷”的地方...... 一路上,钱亦文板着一张脸,将头偏向一侧。 可耳朵却竖得老高,仔细聆听着英子和那个姑娘之间的对话。 当时钱总就这状态!看那耳朵竖的,看那小眼神…… 只听见英子热情地开口问道:“妹子啊,你一个人独自在外闯荡,实在太不安全啦!你家不是本地的呀?” 那位姑娘显得略微有些拘谨,轻声回答道:“姐姐,我来自西子。” “西子?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到此地呢?”英子继续追问道。 姑娘稍微放松了一些,缓缓解释道:“听亲戚们讲,这边有很多外国商人,找工作相对容易些,所以我就过来试试运气。” 英子关切地叮嘱她:“明天要是还要出门,最好叫上亲戚陪你一起。 “可千万不要再独自乱跑了,这样很危险的。” 听到这话,姑娘满心感激地望向英子,由衷地赞叹道:“姐姐,您真是个好人。” 与此同时,她还偷偷透过汽车后视镜,快速瞥了一眼坐在旁边、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的钱亦文。 这时,姑娘好奇地询问道:“听你们说话的腔调,应该是北方人吧?” “没错,我们的确是北方人。”英子微笑着回答。 接着,姑娘又追问了一句:“那......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南方城市,是做生意的吗?” 还没等英子答话,钱亦文突然插嘴说道:“走亲戚!” 钱亦文生硬且冷淡的语气让英子不禁感到诧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二人之间热络的交谈,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话暂时陷入了冷场...... 第1475章 姑娘一边仔细地整理着鞋子,一边和英子聊着天。 当听到姑娘提到自己正在学习外语时,英子好奇地问:“学那个东西有什么用处呢?” 她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自己国家的语言能研究明白就不错了,研究他们那玩意儿干什么...... 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现在时代不同啦! “已经对外开放了,肯定会有很多外国友人来到这里。 “我觉得学会了翻译,以后肯定很好找工作。” 英子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学的是哪国话呀?” “岛国语,japanese!还有花旗语,english!” 听到岛国语,钱亦文忍不住正正经经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眼神中饱含着鄙视。 英子接着说道:“我看到渔圳那边有很多外国人在做生意,你怎么不去那里看看呢? “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机会呢。” 姑娘有些怯懦地说道:“姐姐,我在那边没有亲戚朋友,而且听说那里挺乱的,我有点害怕......” 两人正聊得起劲,钱亦文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快到了! “你亲戚家是住在巷子东边,还是西边呀?” 姑娘一下子愣住了,迟疑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也不太清楚啊......我只知道大概是在那一头......” 一边说着话,一边随手向远方指去。 钱亦文的语气变得越发生硬起来:“这条巷子实在是太狭窄了,车子恐怕很难开进去......” 那姑娘说道:“那就在巷子口停下好啦。” 英子瞥了一眼钱亦文:“你看看她脚上穿的这双鞋子,都已经破烂成这个样子了。 “你就稍微多绕两步路,把车开到那边去吧,反正我们又没有什么急事要赶时间嘛。” 对于英子,钱亦文也是十分无奈。 如果不是自己用岔开话头儿的方法拦住她,再唠一会儿没准都得主动帮人家介绍工作了! 帮着找份工作也没啥难的,反正过不多久英多公司就会南下...... 想着想着,钱亦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剧情,还尼玛真的就无缝无缝地接上了! 在巷子口处,那姑娘还是下了车。 对她来说,这已经很满足了。 也许,是她感觉到了钱亦文的不耐烦。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着英子感激地说道:“姐姐,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姓奚,真心希望有机会能够再次见到姐姐......” 那姑娘拖着狼狈不堪的鞋子,一步一颠簸地走进了幽深的巷子里。 钱亦文瞄了一眼,心头又开始不满起来。 姐夫开车送你,你谢姐是几个意思? 正想着,英子转过头来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钱亦文挂好挡位之后,将手伸向英子所在的方向,但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这才像个样子嘛 回头看时,只见英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英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呢?” 钱亦文有些诧异,转头看着她:“我?我怎么了?” 第1476章 接上——第一段:304章删除内容: 英子皱了皱眉头:“反正我们也是闲逛,也没有个目标,往哪儿走还不是一天? “帮她一下有什么不好,又不会耽误我们的事儿!” 钱亦文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并不同意英子的观点。 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回应道:“那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多留意一下道路两旁是否还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可以再多帮几个。 “今天咱们俩就好好过一把当圣母的瘾!” “圣母?”英子显然对这个词感到困惑,“圣母是什么意思啊?” 钱亦文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随口胡诌道:“嗯......就是像玛利亚…...哈里路呀…...阿门啥的!” 话刚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再不笑,再不转换话题,恐怕就要引发一场争吵了。 “人嘛,学着心地善良一些,多帮助别人总是没错的吧?”英子低声嘟囔着,似乎还在坚持自己的看法。 钱亦文早已无心与她争论这个问题,赶紧岔开话题,开始向英子介绍起当地的特色小吃。 然而,内心深处那个影子却似章鱼吸附在某处一样,始终无法摆脱。 前世,都没往一起走。 今世,身边有了英子,他还能容许姓奚的存在吗? 想到此,一边和英子闲聊着叉烧包里边的肉是怎么来的,一边强行拽过了英子的手,重新放到了档杆上。 接着,再把自己的手强行覆盖上去。 这,才是开车的正确方式...... …… …… 第455章删除内容: <前情提示:英子、田中幸子、田中结衣和奚云梦一起过境。田中结衣和奚云梦用岛国语交流,被英子怀疑田中家要挖墙角。 回到羊城后,奚云梦没有和英子一起回公司,中途就下了车。 说是看亲戚,实则是回了自己的家...... 现存内容中,只以英子见到奚云梦单手扶树查看鞋子一笔带过,实际原文中有大段关于奚家的描写......> "董总,在前面给我停一下车。"奚云梦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英子疑惑地转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奚云梦,不解地问:"你......是打算回家吗?" 奚云梦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不是......这里有我的一个亲戚,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过他们了。" 说罢,她轻轻推开车门。 站在路边,奚云梦伸手扶住一棵大树,然后小心翼翼地翘起一只脚,仔细检查着自己的鞋子。 英子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场景似乎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具体在哪儿见过。 然而,英子并不知道,此刻的奚云梦其实正在故意拖延时间。 她心里暗自盘算着,希望等到车子远远离开之后,再踏进那条熟悉而又令她心生畏惧的阳春巷。 因为离家门不远,她实在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那破旧不堪、凌乱不堪的家。 阳光洒在奚云梦身上,映照出她孤独的身影。 她默默地看着车子消失,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阳春巷,神州大地不止一处。 第1477章 轻轻地推开门,奚云梦缓缓走进房间里。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炉灶上正煨着一只瓦罐。 奚妈静静地坐在灶前,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守着火苗,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前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奚云梦的奶奶,曾经是西子城中家喻户晓的大盐商之家的千金小姐。 让她声名远扬的并非家族背景,而是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家中一个从事漕运工作的伙计——奚望祖。 若仅如此或许还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将他们一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老太太与奚望祖育有一子,可以说是让奚家在西子彻底打响了名号。 尽管拥有优越的家庭环境以及超乎常人的教育资源,他却未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富家子弟。 相反,那些纨绔子弟所具备的不良习气,他可谓是学得有模有样、无所不精。 而这个人,正是奚云梦的父亲——奚川。 即便是娶妻生子以后,也没有使其收回心性,在外花天酒地,对家中事务不闻不问。 长此以往,再雄厚的家底又怎能经得起这般挥霍呢? 最终,他将剩余的家当席卷一空,带着一名青楼女子私奔到了当时被誉为人间天堂的沪城。 得知这个消息后,老父亲气得一命呜呼,老母亲也因急火攻心导致中风,从此卧床不起,生活无法自理。 若非有奚云梦及其母亲悉心照料,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回来啦......”看到女儿回家,奚妈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奚云梦突然提前下班回家,这让她有些诧异。 毕竟自从找到这份工作以来,女儿一直视上班如生命一般重要,甚至胜过吃饭和睡觉。 因为奚云梦心里清楚,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尽快偿还爷爷奶奶看病欠下的巨额债务,同时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奚云梦轻轻点了下头说道:“嗯,刚去了一趟东珠港,正好路过咱家,就回来看看。” 一边说,一边扫视了一眼屋里,又问了一句:“他......没来?” 奚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用手指向老太太说道:“你赶紧瞧瞧去吧,她又不肯吃东西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被小心翼翼地捧在奚云梦的手中。 她缓缓蹲下身子,脸上露出甜美而亲切的微笑,轻声细语地对老太太说:“奶奶呀,您怎么不听话呢?” “这粥一点甜味都没有!”老太太固执地摇着头,坚决不吃,“我们奚家可是大门大户,做买卖卖的就是盐呐!这粥里头要是不多加点儿盐巴,叫人怎么吃得下去嘛?” 显然,老太太早已神智不清,甚至分不清酸甜苦辣,脑海中充斥的尽是些陈年往事,嘴里念叨的也都是过去的话语。 如今的她,整日对儿媳妇呼来唤去,把她当作老妈子一般看待。 但唯一还能够认得清楚的,便是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孙女...... 第1478章 一番苦苦劝说之后,老太太总算是在奚云梦的安抚下,勉强喝下了一碗滋味寡淡的白粥。 放下碗后,奚云梦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钞票——几张鲜艳的大团结。 交到奚妈的手中并嘱咐道:“妈,一定要收好这些钱,可千万不能再让他给翻走啦。” “爸爸”这个词,对于奚云梦来说很生僻,从有记忆开始,她从未用那个应有的称呼过他。 在奚云梦的口中,父亲永远都只是“他”...... 奚妈接了钱,下意识地快速卷成了一卷,开始四处观望起来。 一边高高低低地搜寻着,一边嘀咕着问了一句:“工资没这么多吧?也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呢?” “我陪客人去买东西,老板娘给了我些钱,让我自己买东西的。” “那你自己留着花吧。”奚妈又把钱递了过来。 “不用......”奚云梦又把钱推了回来,“我这里还有呢。” 奚妈点了点头,眼神锁定在了柜子上边。 然而还没等她把小凳子放到柜子旁边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闯了进来...... 来的,正是奚川。 当看到奚云梦后,男人显然有些错愕,干笑了一声后低声说道:“云梦啊,原来你在家呢!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买点定胜糕带过来给你尝尝了。” 奚云梦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奚川,并没有回应半句话。 她心里很清楚,这位所谓的父亲真正想说的并非要给自己买定胜糕,而是“早知道你在家我就不该来了”...... 他的确应该记得女儿最喜爱的食物就是定胜糕,但此刻的他身无分文,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与名将韩世忠有关的一种糕点,软软糯糯的,很好吃,是奚云梦的最爱…… 奚川的心里清楚得很,家中另外那两人,没有一个是令他畏惧之人。 只有趁奚云梦在家,他就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也不敢妄为…… 自打奚川进来后,屋里变得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人搭腔,奚川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他偷偷瞄了一眼奚云梦,然后自己搬了个小板凳,默默地坐在母亲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起来。 "妈,吃过饭了吗?吃的是什么呀?" "过几天我准备去借点钱,像孩她姨夫那样,倒腾些衣服到汉口去卖,等赚到钱了就给你买点好东西。" "......" 奚云梦越听越觉得烦躁,她真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她实在不想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然而同时又担心自己一旦走开,奚川会趁此机会到处乱翻找钱。 无奈之下,她只好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将后背对着奚川。 尽管如此,奚川的唠叨依然没有停止。 而此时,老太太或许是因为喝了碗粥有些困倦,竟自顾自地闭上双眼打起盹儿来,对于儿子说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奚川自觉无趣,又转向了奚云梦:"这份工作应该挺不错的吧?"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奚云梦身上崭新的衣裳,接着补充道:"看起来挺不错啊,这身衣服没个百十来块肯定买不到。 “看样子不是在咱们这边买的吧......" 第1479章 尽管奚川态度温和,但却并没有使奚云梦为他转身。 这个家财散尽、走投无路之时方才想要回归家庭的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奚云梦都不会相信。 当年,奚川肆意挥霍将家业败得精光后灰溜溜回到家中,彼时的家里已无他容身之所。 性格懦弱的奚妈有时也会心软,面对跪地苦苦哀求的奚川也曾动起让一家人破镜重圆的心思,但每次都会遭到奚云梦毫不犹豫地坚决反对。 这些年来,奚川仿佛阴魂不散一般紧紧纠缠着她们母女三人。 无论她们搬到何处,总能像幽灵一样尾随而至。 只是后来不再提起复婚之事,因为他深知奚云梦绝对不会应允此事。 此外,他也不敢有家。 害怕债主们找上门来追讨债务,他不敢长久停留在某个地方。 即便这样,他依然会隔三岔五地前来探望一下老母亲。 其实,真正的意图无非就是想着从前妻那里得到一点钱财。 对于奚云梦的冷漠态度,奚川倒是并不气恼。 毕竟,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清了清嗓子,奚川然后再次开口询问:“云梦啊,前些日子我恰巧经过那家英多公司。 “都说北方人做生意不及南方人,我看经营得还正经不赖呢! “想必他们的工钱应该也不会低吧?” 听到这话,奚云梦突然猛地转过头。 可却并未看向奚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母亲。 她向来都不愿意与这个男人有过多的交流,更别提告知他自己在英多工作一事了。 毫无疑问,他得知自己在英多上班,肯定是母亲说出去的。 奚妈妈被女儿这般注视着,不禁羞愧地低下头,许久都不敢抬起。 此时,奚川注意到奚云梦回过身来,便继续说了下去:“过段时间我打算去你那边瞧瞧......” 奚云梦再也无法忍受,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敢出现在我单位,我就辞职!” 奚川缩了缩头,又接着说道:“我也就是想看看,看你能不能跟领导说说,给我也找点事情做......” 这话一说出口,犹如一把利剑刺向奚云梦的心窝,气得她浑身发抖,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一会儿说要去汉口做生意,一会儿又说要到她那里找份工作,究竟哪句话才是真的呢? 奚云梦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着奚川,嘴唇哆嗦了许久,最终怒斥道:“好好一个家,被你折腾得不成样子! “竟然还异想天开想到我单位去?信不信我永远不让你见到我们!” 奚川被女儿这般痛斥,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他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却并未有离开的打算。 每次来,必得有点收获才行。 尽管今天因为女儿在家而导致胜算不大,但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此时此刻,奚妈注意到奚云梦的眼眶已经泛红,心疼不已。 急忙从兜里掏出几块零钱,狠狠地扔向奚川:“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第1480章 尽管奚妈的语气充满无奈与无力感,但那几张纸币倒还是起作用的。 奚川缓缓弯下腰,在冰冷的地面上逐一拾起那些散落的钞票。 瞄了奚妈一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也不去给她做点好吃的......” 当他直起身子时,目光扫过背对自己的母女二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愧疚之色,然后悻悻然离去。 随着关门声重重地响起,奚云梦终于无法再克制心中汹涌澎湃的悲伤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泪水如泉涌般顺着脸颊滑落,与此同时嘴里不停念叨着:“妈,都是让你给惯的呀!” 奚妈妈看着女儿如此伤心难过,心疼不已,但又无可奈何。 她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要不然,我们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给他几块钱,他肯定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惹你烦心。” 奚云梦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坚定地说:“我要加倍努力工作,下个月咱们干脆换个住所吧。” 听到这话,奚妈妈默默地低下了头,轻声呢喃道:“换个居住的地方倒是可以,可是你上班的地方能够轻易变动吗?”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在了奚云梦的心上,她不禁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奚云梦抬起头对妈妈说:“妈,以后他要是再来,你千万别理睬他。 “还有啊,别什么事情都跟他讲。” 奚妈妈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自责地说道:“唉,都怪我当时不小心说漏嘴了......”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奚妈妈也忍不住陪着女儿一同哭泣起来:“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为什么不让这种恶人去死呢?” 就在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之时,一旁沉默许久的老太太突然开口说道:“送送......” ...... ...... no.2:孟小波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小孟,好歹也是最早帮助钱亦文崛起的! 就算是奚云梦和刘晓洁在男主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和她们并列,我的心也是极不痛快的。 而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十八岁,那应该是一个充满幻想与憧憬的年纪吧! 对一个少女来说,这个世界仿佛有无尽的可能等待她去探索。 然而,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独自一人在春城摸爬滚打了整整两年。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些洗碗、洗盘子之类的苦差事肯定少不了要做上半年甚至一年之久。 毕竟,像我这样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走这条老路。 那年的元宵节,命运给了我当头一棒——我遭遇了流氓。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挺身而出救我的人竟然更像是个流氓...... 现实啊,往往比书中的故事还要残酷得多。 第1481章 其实,我跟董总所讲述的关于我的经历并不全面。 或许,我根本没有勇气正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如同1986年那次痛苦的堕胎经历一般。 阎春生确实是个善良的人,但他也是幸运的。 他的幸运之处并非在于遇见了小翠儿,而是能够及早察觉到我并不适合进入他的生活。 在祝福他的同时,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惋惜之情。 要知道,当年的我可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否则又怎会轻易将自己交给他呢? 说到底板,都怪那个可恶的冯钧儒! 当初我决定和阎春生在一起的时候,去找他诀别,这个挨千刀的非要搞一个什么见鬼的仪式。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就是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占我一把便宜。 我也曾经试图反抗,但无奈力气远远不如他,只好无可奈何地任凭他作为...... 不好意思扯远了...... 我今天到这里来可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是来发牢骚抱怨的,而是专程过来向作者表示感激之情的。 多亏了作者看在我们是老乡的面子上,在塑造我这个角色的时候手下留情了,根据原来的人物形象对我进行了一些美化处理。 要知道,实际上我根本不比那柳家叔侄还有王胜利强到哪里去。 作者安排我登场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给姓钱的一家找点麻烦,弄得他们鸡犬不宁罢了。 甚至啊,她一开始还打算让某个人直接死在我的手上呢。 如果大纲不改,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结局时,你一定是见不到我了。 要是她真把一个最真实的我原原本本地写出来,恐怕我早就被读者们的口水淹死在四百章以前啦! 所以说啊,我真得好好谢谢她最终没有这么做,不过倒也不是因为她突然间良心发现了,纯粹就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不够强大,被别人骂了几句之后就不敢再按照真实情况描写我,干脆把我给白化了...... (白化,是不是一种病?) 无论如何,感谢她! 感谢她给了我一个王千祥…… no.3:刘晓洁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不说我刘晓洁的出身,单说一个出生地,都注定比她们几个高贵不止一等! 就算是孟小波是他小姨子,奚云梦是他前世的红颜,那又怎样? 试问,前世奚云梦卷走了他的半壁江山,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渡过难关? 是谁替他挡酒?最后,又是谁把他送走的? 至于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次重生,本以为会和他再续前缘,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被他无情地边缘化了! 如此关键且重要之人,若我没记错的话,仅仅只在四个场景中现身而已。首次登场时,便是送别他离去; 紧接着,便是乖巧地坐在其膝盖之上讨要些许吃食; 随后再度现身于他的公司之中;而最后一次,则是欲再次送别却未能成功...... 第1482章 no.2:孟小波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小孟,好歹也是最早帮助钱亦文崛起的! 就算是奚云梦和刘晓洁在男主的青云路上和我有同样不俗的表现,和她们并列,我的心也是极不痛快的。 而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十八岁,那应该是一个充满幻想与憧憬的年纪吧! 对一个少女来说,这个世界仿佛有无尽的可能等待她去探索。 然而,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独自一人在春城摸爬滚打了整整两年。 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那些洗碗、洗盘子之类的苦差事肯定少不了要做上半年甚至一年之久。 毕竟,像我这样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女孩子,大多都是走这条老路。 那年的元宵节灯会,命运给了我当头一棒——我遭遇了流氓。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挺身而出救我的人竟然更像是个流氓...... 现实啊,往往比书中的故事还要残酷得多。 其实,我跟董总所讲述的关于我的经历并不全面。 或许,我根本没有勇气正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如同1986年那次痛苦的堕胎经历一般。 阎春生确实是个善良的人,但他也是幸运的。 他的幸运之处并非在于遇见了小翠儿,而是能够及早察觉到我并不适合进入他的生活。 在祝福他的同时,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惋惜之情。 要知道,当年的我可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否则又怎会轻易将自己交给他呢? 说到底板,都怪那个可恶的冯钧儒! 当初我决定和阎春生在一起的时候,去找他诀别,这个挨千刀的非要搞一个什么见鬼的仪式。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他就是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占我一把便宜。 我也曾经试图反抗,但无奈力气远远不如他,只好无可奈何地任凭他作为...... 不好意思扯远了...... 我今天到这里来可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是来发牢骚抱怨的,而是专程过来向作者表示感激之情的。 多亏了作者看在我们是老乡的面子上,在塑造我这个角色的时候手下留情了,根据原来的人物形象对我进行了一些美化处理。 要知道,实际上我根本不比那柳家叔侄还有王胜利强到哪里去。 作者安排我登场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给姓钱的一家找点麻烦,弄得他们鸡犬不宁罢了。 甚至啊,她一开始还打算让某个人直接死在我的手上呢。 如果大纲不改,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结局时,你一定是见不到我了。 要是她真把一个最真实的我原原本本地写出来,恐怕我早就被读者们的口水淹死在四百章以前啦! 所以说啊,我真得好好谢谢她最终没有这么做,不过倒也不是因为她突然间良心发现了,纯粹就是因为她自己内心不够强大,被别人骂了几句之后就不敢再按照真实情况描写我,干脆把我给白化了...... (白化,是不是一种病?) 无论如何,感谢她! 感谢她给了我一个王千祥…… 第1483章 no.3:刘晓洁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不说我刘晓洁的出身,单说一个出生地,都注定比她们几个高贵不止一等! 就算是孟小波是他小姨子,奚云梦是他前世的红颜,那又怎样? 试问,前世奚云梦卷走了他的半壁江山,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渡过难关? 是谁替他挡酒? 最后,又是谁把他送走的? 至于商宝莉...... 呸! 我可不想提她! 人们常常说,前世需要经历五百次回眸,才能够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而对于我来说,我想,在前世的时候,恐怕五百万次、五千万次都是有的吧。 这其中甚至都还不包括那些他并不知晓的时刻,比如我曾躲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默默地凝视着他。 如此深厚的缘分,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分。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我终于等来了这个珍贵无比的机会,满心欢喜地期望着能够与他再续前缘,弥补前世未曾了结的遗憾。 可谁能料到,世事往往难以如愿以偿,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呢!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遭受他这般冷酷无情的漠视和冷遇! 要知道,我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在他的前世里也是起到极大作用的。 宣布一个人的死亡,签字的人,算不算重要? 可在今生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仅仅只在屈指可数的四个场景当中出现过而已。 最初的一次露面,便是在送别他远走他乡的时候; 紧接着,便是那副娇柔俏皮的模样,乖巧地坐在他的膝盖上,向他撒着娇讨要食物吃; 随后再次现身,已经到了他的公司任职办公室主任了; 而最后一次露面,则是企图再度送行却未能如愿以偿...... 一直到我熬到办公室主任时,一切轨迹还如前世一样。 但自从他知道我的存在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时时处处,他都对我充满了猜忌和防备之心。 办公室的位置,离他太近,显然已经不适合于我了。 于是,似乎生怕我觊觎他的财产一样,我被流放到了大西北。 虽然我知道这可能会让我得到更多的钱财,只要我努力就可以。 但是,我实在是对那里的环境无法适应。 防晒霜抹了一层又一层,晚上还得往下刮...... 很多人都说这是美景,包括写书的和曹先生,可我却不适应…… 可是话说回来,我怎么可能像那个奚云梦一样贪图钱财呢? 内心深处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诉说,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毕竟写书的给我的篇幅太过有限,又如何能够完整地讲述我这的一生呢? 莫非,真要将她所撰写有关我的那些文字原封不动地粘贴至此不成? 罢了罢了! 即便全部照搬照抄过来,关于我的那些章节内容,恐怕也难以满足发布所需的最低字数标准的1000字啊...... 为此,我私心里想,写书的拉我来,是不是仅仅就为了凑齐什么? 你看——溪梦流殇...... 如果她要体现的不是这四个字,而是“杯弓蛇影”,那我是不是就得姓蛇了? 第1484章 no.4:商宝莉 对于把我们四个硬生生拘到一起,我是从内心里拒绝的。 想我商宝莉...... 呸! 我也呸...... 真是令人感到费解,为何她们几人皆要对我唾弃有加?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觉所行之事比我高尚尊崇,便对我过往经历心生鄙夷之情吗? 又或是认为自身门第显赫、出身高贵,从而不屑于我所从事之职业罢了? 实则不然啊! 待到曲终人散之时,你会发现,原来我的级别远高于她们众人,且差距绝非一星半点那般轻微。 即便她们如何苦苦挣扎,纵然当真如同部分人心中所想的那样,成功熬至董事长夫人之位,但终究仍无法与我相提并论。 在此地,哪怕商家势力再如何庞大雄厚,恐亦难以超越于我...... 所以,你当该知道,胡雪岩为什么要成为红顶子商人。 不水字,这算不算美德? 倘若作者将全部情节公诸于世,那么我与钱亦文必将在某次全国性盛会之中再度相逢...... 她们区区几个小女子,特别是那两位遭受放逐的人,又有何资本与我一较高下呢? ……………… 在这篇短文中,其实我出现的是比较早的。 然而,可能在我第一次现身的时候,你们并未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显而易见,写书的那个时候可能也只是把我当成了昙花,没想让我更多地绽现芬芳。 在钱亦文觉得文章快要结束了,想要报复王胜利和柳敬言的时候,我的形象才出现,而且有台词了。 我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其实是在丁纪洲前往淞江之时。 虽然我曾先后两次帮助过钱亦文,但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对我这个人物设定并无任何好感。 或许,用“写书的人不喜欢”来形容更为贴切吧。 尽管之前我口无遮拦、言辞激烈地怒骂了奚云梦、刘晓洁和孟小波,但有时我也会因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心生自卑感。 钱亦文成就如此之大,可需要借助我去达成目的这种事,却仅有寥寥两例而已。 显而易见,写书的对于此类情节简直深恶痛绝。 然而,诚如她所言:“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承认,残酷的现实往往都是难以逃避的。” 既然如此,那不妨稍微着墨渲染一下,稍稍提及便适可而止。 她的原则是——不能没有,又不可过多......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才有了我这样一个角色的诞生。 起初接受这项任务的时候,我对自己的登场方式以及最终结局并没有抱任何美好的幻想。 当时只觉得可能是作者为了批判某个特定类型的人群,所以特意找来我充数罢了。 可是随着故事的发展,我渐渐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甚至在众多旁观者的评论当中,居然也出现了不少赞同之声。 比如说,当我最后掌管一厅,甚至与董树果平起平坐之时,原以为所有人都会对我破口大骂,但事实上却还真就不是这样的...... 第1485章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还是有许多人表达出了对我的认可。 他们认为,在作者的笔下,我已然成为了一种隐晦的象征。 同时,还是一种无法直接言明却又真实存在的写照。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明明心知肚明某些事情,但就是不能宣之于口...... 而且,当网络中曝出了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干将之后,大家的言论更是积极了。 他们或许认为,我实际上只是现实世界的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像我这样的人并非无中生有,更非与现实脱节之人,难道她们三个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六吗? 诚然,批评指责的声音依然存在。 例如有人说写书的写的这段就很不真实,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甚至有人说出了“上纲上线了,你可真刑”之类的话...... 早期见了这些评论时,我是深度恐惧着的,毕竟无论提起从前还是说到现在,围绕着我的几乎没有一丝光彩。 但后来随着舆情慢慢转变,我的心里安定了许多。 尽管后期写书的也感觉到了我并不十分令人讨厌,但她却并没有放开。 在描述钱亦文借助于我展开复仇行动的事情时,还是只讲了事件,并不愿过多涉及其中的具体情节。 今天,就让我来揭开这些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吧! 与此同时,我也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审核制度对于尺度的把握究竟么严格还是宽松...... ............ 当我踏入吉春县商业局大门的那一刻,尽管内心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虽然钱总说我之前的业务和现在的任务大差不差,只要正常发挥就行。 可我还是担心,自己所掌握的这套技能,是否真的能够像钱总所言那般在此处施展自如,自己还是没有把握。 然而,作为从事我们这一行业的人来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必须充满自信的。 一旦接到任务,哪怕客户长得奇丑无比,浑身布满白癜疯、蛇盘疮、牛皮癣,我也必须微笑服务。 竭尽全力面带微笑地引导他将自己高高举起,最后轻轻放下,直至他心满意足地离去为止。 并且,临走时还得像模像样地说上一句:“您有空常来呀......” 恶心呕吐,那是客人走了之后的事儿...... …… 所以,我并不畏惧,直接就找到了柳敬言。 上岗第一天,初见柳敬言,我就知道钱总的这份钱,我已经是稳稳拿在手里了。 对于一个男人的眼神和心思,我再了解不过。 柳敬言的眼神虽没有像是要把我皮扒下来一样明显,但显然他偷偷溜着我的目光是藏不住他的所思所想的。 通过观察,我还发现了自己竟然有竞争对手。 这更增强了我的自信心,毕竟只要他是这路人,那我的成功率就会大幅提高。 顺理成章,我在他的“胁迫”下,成为了他众多相好中的一个。 当我偎在床头哭诉自己已不纯洁时,他表现得很爷们儿,比刚才那一瞬间更像个爷们儿...... 第1486章 听着柳敬言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说着要对我负责之类的话,我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连调儿都找不到了。 真的!我差点就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到底是觉得我初出茅庐、入世尚浅比较好糊弄呢,还是你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信口胡诌啊? 说得好像煞有介事似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休掉现任妻子然后迎娶我过门不成? 且不说你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单就凭你现在这种状况,我怎么可能有胆量嫁给你呢? 你可是个即将大祸临头的人呐! 我哪怕重新回去干我的老本行,也绝对不会跟着你陪葬! 然而,我还是一边嘤嘤着一边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并向他传达了我对他无比坚定的信任感。 而正是因为我的这一举动,让他变得格外亢奋起来,兴致高昂之时,竟然又对我关怀备至长达整整三十秒钟...... 自那以后,在商业局这个小圈子当中,我就算是成功迈入了权力核心的行列。 即便是面对他叔叔派过来的那位无论是叫婷婷也好,还是露露也罢的女人,我都完全不将其放在眼中。 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为我背后有更为强大的靠山作为支撑,所以根本无需忌惮于她; 但实际上,则是由于她无论怎样都无法像我这样洒脱不羁、豪放自如罢了。 在嗜色的柳敬言面前,你知道这是多么大的竞争力? 自己去偷着吃,和食物自己进到嘴里,那感觉能一样吗? 当然,我也不会让他感觉到我是个低贱的人,这很好隐藏。 无论我是面对着他还是背对着他,只要在恰当的时机稍一弯腰,准能让他瞥见他眼中认为的美好。 随之,就是一个饿虎扑食...... 至于王胜利,那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像他这样做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之人,怎么会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呢? 完全就是那种当面唯唯诺诺,背地里却肆无忌惮的家伙...... 既然受到了钱总的委托,要演一出吕布戏貂蝉的戏码,那我就一定要将他引入正轨。 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我心里很清楚,这次计划又大功告成了。 然而,他与柳敬言的目的并不相同。 柳敬言对于我,可以说是真心实意的——一种源自男性对女性本能的喜爱。 但王胜利给予我更多的却是关心体贴,并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举止。 即便是我有意无意地制造一些小摩擦,摩擦来摩擦去,连我自己都有所感觉了,但他好像依旧无动于衷。 实际上,我心中如明镜般清晰明了,他绝非真的毫无触动与回应。 之所以如此谨慎小心、按兵不动,只是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仍然受制于柳敬言,处于下风地位,所以才不敢贸然行事。 于是乎,只得凭借这样一种看似关切备至实则虚情假意的方式来掩饰其内心真实的蠢蠢欲动和焦躁难安。 第1487章 之于王胜利的“关怀”,起初我的感觉是有些可笑的。 那种明明被撩拨得早已心猿意马却又不敢有所表现的状态,真的很让我瞧不起他。 可是人心都是球形的,长此以往,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也差点心生怜悯之情。 他待我如此之好,而我却处心积虑地想要算计他,是否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 然而,直至后来,当我洞悉了他对我百般殷勤背后隐藏着的秘密,终于彻底摒弃了圣母心泛滥。 他能不惧风险和我保持着暧昧,说到底有两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一,正如他所想,像我这般出类拔萃、魅力非凡的女子,确实令他心生爱慕之意; 其二,则是我雄厚坚实的家族背景令他怦然心动。 需知,倘若我果真就是宋战的外甥女,而他又有幸能与我结下良缘,那么将来飞黄腾达、凌驾于柳敬言之上也未必没有可能。 我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尽管他在柳敬言面前表现得低眉顺眼、唯命是从,但其实内心深处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自感远胜柳敬言无数倍,如今却屈居其下,像他这般心胸狭隘之人怎能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呢? 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心只念着自己所谓的前途而已,又哪里谈得上什么两情相悦呢? 倘若你非要说由于工作性质特殊,导致我无法理解何为“真爱”,那倒也还算情有可原; 然而,关于“爱爱”这方面的事情,我总算得上是吃过见过的专业人士了吧? 若是王胜利在知晓所有真相之后依然愿意接纳我,那么我就开始相信世间真有真爱存在! 他不会!断然不会! 所以,杜十娘死得一点都不冤...... 知道这是哪里吗? ............ 就在一个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子里,一切毫无征兆地画上了句号。 是的,就是毫无征兆。 虽然我与钱亦文算是同一阵营,但大家心知肚明,他只是把我当作执行任务的工具而已。 每次都是直接下达具体的任务目标,至于何时收网,他从不向我透露半句。 说到底,我不是一个合作者,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那一天,风平浪静,一切祥和。 一场盛会正在上演......上的,是正在上演...... 柳书记在年终岁尾的时候做总结报告,也算是他的告别演讲。 对了,此时的柳彬已经主政一方的地方第一要员了。 过了今天,他将卸任书记一职,从吉春平调去春城的商业局。 然而,就在他慷慨激昂地总结自己过往的功绩之时,就这么被带走了。 陪同他一起前往省城的,还有吉春市商业局局长柳敬言同志,和改革发展科的王胜利科长...... 显而易见,这阵势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柳家叔侄与王胜利突然被抓,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般令人措手不及。 谁能不害怕? 谁能有不害怕的底气? 人人都深恐那几个面无表情的人会突然看向自己,突然问一句:“你......就是某某某吧?” 第1488章 尽管大家都呆了,但我没有怕。 记得当时写书的还曾把我描写得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当柳敬言和王胜利被警察带走时,我看到他们都曾把绝望的目光投向我。 然而此刻的我内心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也许此时此刻,柳敬言和王胜利心中仍抱有一丝幻想——小商啊,快让你舅舅救救我吧! 顺利完成任务后,我顿感轻松无比,仿佛肩上千斤重担瞬间卸下。 但在向钱总汇报成果之前的整整两个小时里,我却一直心神不宁地翻动着手中的地图。 嘴里不停念叨着:“东管......东管......它究竟位于羊城的哪个方位呢?” 尽管以前因为工作原因曾经去过羊城数次,但对于这个神秘的东管地区,我却从未涉足。 难道真如钱亦文所言,那里赚钱轻而易举,就如同弯腰捡拾一般容易? 那这边的事儿了结了之后,我必须立刻马上去一趟! 时间紧迫啊,如果再不赶紧行动,我的业务能力恐怕就要荒废了。 跟随着柳敬言这么久,感觉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长进...... 反倒觉得让他把我给带拉胯了。 然而,正当我准备拿起电话向钱亦文汇报时,由省、市两级检察院和商业系统临时组建的工作组却如神兵天降般突然抵达了吉春市商业局。 显然,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调查取证以及处理善后事宜。 毕竟,在一个地级市里,发生了从一把手到小喽啰这等规模庞大的塌方性事件,实在罕见。 而其核心竟然就在我们商业局,怎么可能没有人前来关注呢? 工作组的降临,让几乎所有人都惊恐万分。 就连那位平日里十分淡定的打更老头儿,此刻双手也颤抖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也许,他正在担心自己上班期间喝酒是否足以被抓走...... 不过这一次,我自然也不会感到害怕。 虽然说论及该害怕的程度,或许我比其他人更甚。 由于我异于常人的淡定,引起了工作组的注意:这位小同志年纪轻轻,为什么如此淡定? 好奇之下,打听了一下我的来龙去脉。 得到的结果是——刚来不久,从商业厅派来的,宋小强的表妹...... 结果显而易见,又从我们商业局揪出了几个人之后,我被委以重任。 级别比我高的,有; 职位比我重要的,也有。 但最后还是我胜出了...... 思考过后,我放弃了去东管的想法。 反正也生疏了,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对比起来,我觉得还是这边的发展空间大一些。 接下来,就发生了正文中的那一幕:我打电话把我想留下来的想法告知了钱总。 也许是满意于我之前的表现吧,他让我留了下来。 从此,我便开始了正式走上了仕途。 我清楚,这绝不是钱亦文的初衷。 但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他也没料到工作组为了向宋战示好,直接就把我给按到了一个本不属于我的位置上。 这,大概就是命运了吧? 钱亦文本是想让我来帮他,可意外的却帮了我; 写书的的初心是想拉我进来恶心一下,最后我却成为了奚、孟、刘、商里那个最好的。 拥有了好的身份,拥有了好的结局。 在她们纷纷抱怨的时候,我正一路顺风顺水。 有时候我想,是因为她们她们不知足,还是我易于满足? 不可知...... 这个问题,就如“什么是好人,什么算是坏人”一样,不好给出答案...... 第1489章 听了几个女人的唠叨,听得我心烦意乱。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非说得那么麻烦...... 还是看我的吧...... 很多时候,在这个地方,我们并不受待见。 只要一现身,基本上都是作为反派角色登场,还是那种堪称教科书般经典的反派形象。 当作者大人邀请我们进入她的文章世界时,讲真,我内心其实非常、特别努力地反抗过。 毕竟过去的经历已经深深地告诫过我:毫无疑问,她肯定又是缺少爽口的素材了,所以才想起我们! 然而呢,这终究是人家的主场啊,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也没办法不是? 所以最后只能乖乖妥协咯。 不仅如此哦,一来就直接整出个祖孙三代齐上阵,顺便再拉上一些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远房亲戚...... 既然来都来了,那咱们也就安安分分当个旁观者得了呗。 看着看着,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原本还天真地认为,凭借自己东北人的身份,充满感情色彩地去表达或者说是诅咒能够赢得共鸣,但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更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人在评论区里骂她,说她对我们实在是太仁慈了; 也有的人因为结衣主动向刘运成示好这事破口大骂; 甚至还有人放言,压根儿就不该让我们有露脸的机会。 看到这些评论,可把我们给乐坏了。 这么容易就扯平了,这么容易就让我们找到了心理安慰,而且还都不用我们亲自下场,你说我们能不高兴吗? 此刻,只想把东北大鹅的一句口头语送给她:该呀……该呀…… …… 我乃老松井是也! 此番受邀请来到此地,皆因我们三人昔日曾涉足吉春之地。 或许对于那位著书之人而言,这段经历宛如心头一颗难以消解的痦结,萦绕不去。 正因如此,将我们卷入其中,任由其揉捏摩擦,亦非罕事。 提及我们三人,在写书人的笔触下各自命运迥异。 于我看来,自己的结局似乎相较其他二人稍显顺遂些。你瞧,那位姓田中的首相尚未等她落笔便已一命呜呼。 在他身上,写书之人几乎未曾着墨多少。 在她的文字世界里,他仿若一个象征,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她不敢公然道破的符号; 而石冢根呢,则耗尽半生心力,只为一睹自己亲生骨肉一面,但终究事与愿违。 不仅如此,写书人还特意为他编排了两场残酷至极的剖腹之刑,每每思及此处,连我都不禁感到一阵切肤之痛...... 然而,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是,我常常能够受到钱亦文的盛情款待,不仅有美味可口的甜菜缨子,还有香脆爽口的芥菜疙瘩,让我大饱口福。 如果非要划分一个主次地位的话,那么在所有岛国人当中,我绝对是名列前茅、首屈一指的存在。 而且,我在书中的戏份也是最多的,几乎快要被安排上感情戏码了。实际上,我认为从我的外孙女结衣这个角色入手去描写,应该会有更多值得挖掘的故事情节。 这样一来,也更容易引起读者们的兴趣和兴奋感,但她却并未如此安排。究竟是为何呢? 对于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最好还是去向别人请教一番...... 第1490章 我心里很清楚,钱臣虽然和我结了婚,但并不是因为他爱我。 就像他救下我母亲并将她埋了一样,他决定与我成婚,实际上也是在拯救一条生命。 假如有人认为他是贪图我的美貌才这样做,你会相信吗? 无论如何,我一个疯子,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在我看来,夸赞一个疯子多么娇媚、迷人,简直就是天大的荒谬。 这好比那个写书的在描写历经生活磨难的英子时,用"美丽动人"来形容她,只能成为一个令人无法发笑的冷笑话。 他仅仅是在担忧,不想任由我继续漂泊。 如果放我出去,终有一日我也会像我母亲那般,在这严寒刺骨的东北雪地中被活活冻死。 新婚之夜,他着着一张结婚证,面对始终面带微笑的我,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话语。 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内心深知,这个被他人称为坏蛋的男人,其实并不坏。 他说,在尚未收留我之前,或许他会对我这个疯婆子心生厌恶。 然而,既然把我留了下来,还领了证,那么我便是他的妻子。 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家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陈年往事。 尽管那些话语如同天书一般令我摸不着头脑,但不知为何却深深触动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令我不禁为之动容。 于是乎,“咕”地一声,我他生下了一个孩子,以此作为对他深情厚意的回馈。 一个小家庭便迎来了新生命的诞生,一切似乎都变得十分美满。 一家三口相依相伴,尽享天伦之乐。 平日里,我常常听到他守护在孩子身旁喃喃自语道:“这小玩意儿,大眼生生的,眼睛里全是光彩,一看就不像她那个傻妈。” 他说的,我不懂。 但他的笑容是真实的,我只当他是在夸我能干,于是便也跟着傻傻地笑出声来。 倘若生活一直这般平静安宁地延续下去,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再度被他的真情所打动之时,说不定还会再为他咕一下...... 这样一来,钱臣便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实现儿女双全的梦想啦!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或许那些老辈子人所言不假,如果钱敏红是个男孩,说不定真能将我这疯癫之症治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事实偏偏并非如此,我偏偏生的是个女孩,我偏偏还是那个疯子。 就在某一天,趁着他外出赚取工分的间隙,我毫无征兆地带走了孩子,选择了逃离这个曾经给予我温暖的家。 也许你会奇怪,日子过得好好的,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稳,我为何要如此行事? 你问一个疯子这样的问题,礼貌吗? 所以,我有些未能让人满意的荒唐举动,就请宽恕我吧。 谁让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了呢...... 带着孩子离开后,我竭尽全力,用所有我觉着可以果腹的食物喂养我的孩子。 若有富余,我自己也会吃上一些...... 第1491章 再后来,走过很多地方之后,我找到了一个热闹所在。 一座宽敞而气派的大房子,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来往往。 我决定待在这里不走了...... 里边的人知道我是个疯子,但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过激行为,不会伤害到别人,他们也没有赶我走。 而且,来往的人很多,常常会有好心人施舍一些食物给我,这才使得我能够养活自己的孩子。 我经常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你们看,她似乎并不是故意装疯卖傻啊,给她钱她都不要,只要一些吃的东西。” 有一天,一个扛着沉重包裹的男人路过时,看着我们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怜......” 说完这话后,他就走了。 他肩上扛着的,是别人的行李,他得负责把行李扛到车上。 没过多久,他竟然折返回来。 并带来了一大堆我女儿从未尝过的食物,并嘱咐我不能给孩子吃辣的。 虽然他是好心,但我当时就有点瞧不起他了! 你衣食无忧,哪懂得我这饥一顿饱一顿的育儿方法? 其实,我又哪懂得他的好心...... 自那以后,这个男人便时常从我们身旁走过。 不但经常送来点吃的东西,有时还会蹲下来与我交谈几句。 尽管他只是个干体力活的苦力,但却非常有学识,说出的话我很少有懂的...... 正是因为他如此善良大方,愿意花钱给我的孩子购买食物,所以在我心中,早已认定他就是一个大好人。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曲先生的钱,挣得也不容易…… 他肯花钱,那一定是个好人,至少证明了他的善良本性。 于是我选择了信任他,甚至破例允许他摸一摸我红儿的小脸儿,抱一抱她。 后来的某一天,他把他的女人一同带来了。 他们仔细端详、反覆审视著孩子许久之后,我突然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伶俐,一点也不像傻子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傻妈妈呢? “该不会是她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偷着抱出来了吧?” 这时,那个直到此刻我才知晓其姓氏的男人开口说道:“我看不像...... “你看看她多知道保护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对她好,她根本连让我碰触孩子一下都不肯。” 然而,女人却轻篾地瞪了男人一眼,并反驳道:“她一个傻子,哪能懂你那么多道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犹如噩梦一般,我心爱的孩子失踪不见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陷入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之中。 我像个疯子一样(这好像听起来很别扭)疯狂地四处寻找,但内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当情绪稍稍稳定一些时,我选择回到了那个大房子里。 静静地坐在习惯于坐着的地方里等待。 孩子就是在这张木椅上消失的,而我必定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这里与她重逢。 对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第1492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瞬间已逝去许久。 我苦苦期盼,望眼欲穿,却始终未能盼来心心念念的孩子,反而等来了四处寻觅我的钱臣。 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我,将我从春城火车站的票房子带回到往昔无比熟稔的家中。 然而,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尘世,又或许是对待钱臣本人,我皆知之甚微。 尽管他待我不薄,但似乎仍不足以令我真心动容,若非如此,我又怎会选择逃离呢? 只是,之于自己的亲骨肉的感受,是一种与生俱来、无法割舍的情感纽带。 恰如那些在世人眼中智力近乎为零的各式生灵一般,这种母爱乃是源自天性使然。 失去了孩子,所谓的家对我而言也不过是空壳一具罢了。 此时此刻,钱臣的关心对我来说已经全不重要了。 一只普普通通的枕头竟成为我对孩子唯一的精神寄托和美好幻象。 没过多久,我便因过度忧虑而积郁成疾,最终在平静祥和之中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我缓缓松开了紧攥着枕头的手。 我深知即将离去,但我的红儿还要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钱臣草草把我埋了,但我不怪他。 他爹埋得比我还草草,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书里说是不怕死的人帮着老钱家给凑了几块板,想必是杨、松、榆、槐、柳俱全...... 而我的棺材上可是都刷了漆的,紫檀色儿的呢! 钱臣待我不薄,这是这个苦难重重的世界上我唯一应该感谢的男人。 ............ 曾有人这样评说过曲家夫妇—— “曲家那对夫妻真是罪大恶极,这行为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把人家的孩子抢走了,还要给他洗白?” 彼时彼刻,我对此观点也是深表赞同的。 觉得他们的所作所为皆源于自私自利之心,妄图将孩子占为己有。 可如今,当我由一个疯子变成了一个死人后,我想明白了,也不再恨他们了。 诸位不妨听听我这个疯子加死人的话,是不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首先,倘若他们未曾将孩子带走,或许就会因我懵懂无知、缺乏经验的养育方式而夭折; 其次,即便他们未行此举,孩子亦有可能遭人贩子觊觎; 再次,就算躲过前两者之劫,更大的风险则在于遭遇更为凶残险恶之人,比如变态; 最后,像我这种疯子,竟然能有比写书的更为缜密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你能信呢? 如此看来,对于这般结局,我倒是颇为满意。 后来,我的红儿重回三合堡。 和她爹重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我。 当她跪在坟前祭奠时,我欣喜若狂,但却茫然不知该感激何人...... 那就感谢曲平章夫妇吧,无论如何,交给他们代管的孩子,他们是拿着当亲生女儿相待的。 在她姓曲的这段日子里,没有一点闪失...... 第1493章 如今,我在这里过得相当不错。 自从我来到这儿以后,钱臣总是会时不时地给我送些钱财过来,让我的生活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没过多久,他本人也来到了这里。 他的侄子十分孝顺,在生意做大做强之后,可谓是见啥烧啥...... 老边烧锅,一烧就是好几坛; 电脑,也是各种型号齐全地烧; 平板、手机这些东西,数量多得足以让我们去开一家专卖店了...... 至于金钱方面,那就更不必多言了,每次焚烧都是以亿为单位计算。如此巨额的财富,简直就是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借一张《建国》里边的图…… 此时此刻,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已经有花不完的钱了,那我又何必再去开专卖店呢? 有那些手机和电脑,我直接拿来砸着听响声,难道不会更有趣吗? 我突然间有这样的正常想法,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现在已经好了,是正常人了! 什么?你问我这病是怎么好的? 自愈?不可能的! 你可曾听闻过哪位精神病人能够自行康复的? 实际上,是钱臣帮我请来了一位声名远扬的老中医,经过他的精心诊治,我才得以恢复健康。 那天,他乐呵呵地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客气地让进屋里,又喜滋滋地看着他给我把脉。 其间,还安慰着我:“这回老祖也来了,咱就不怕了,准能给你把病看好。 “在那边的时候,有个叫姜春妍的,比你可严重多了! “你从不哭闹,她可是一犯病就撒泼打滚的,那都让祖先生给看好了......” 接着,又抬着一张笑脸问那老头儿:“祖先生,我说的对吧?”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医术如此高明之人,他怎么还死了呢? …… 钱臣的二房妻确实非常大度,竟然按照东北人的旧习俗,我们三人埋葬在了一起。 只是空间有些拥挤...... 说起这事,小钱啊,我可得批评你几句! 你媳妇可是个开发商诶,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每个人所占用的面积问题吗? 你父母两人占据四平方米,而我们三个人同样也是四平方米,这样分配合理吗? 要是按照你们这种公摊方式卖房,谁会乐意买呢? 尽管空间稍显局促,但倒也不觉得孤单,毕竟随时都有人可以聊天解闷。 哪怕他俩气得不理睬我了,只要我扯开嗓门大喊一声,住在隔壁的她四婶肯定会应声答话。 你要不信,可以听听看:“老四家的,在家干嘛呢?” “老四家的,你忙啥呢?要不来我屋里坐坐?” 这个爱唠叨的老婆子,每次到了紧要关头总是掉链子,害得我下不来台! 真是太让人生气啦!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不回复我一下?哪怕发个表情也好啊! “老四家——” 钱武:“大二嫂,你别喊她了,她去不了了……” “老四……老四啊,咋回事儿啊?” “去子虚国投胎去了!” 挖槽!去那么好的地方投胎,也不告诉我一声…… 第1494章 在一些至关重要的场合里,钱家大小姐往往都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此时此刻,这位大小姐正紧紧地拉住我这个面目狰狞的人,并使劲儿把我往台上推搡。 实在无法想象,她那一张粉嫩嫩的小脸蛋和我这张脸一同入镜,会是怎样的一种视觉震撼。 总之,这种场景都无法用"对比"两个字来描述了...... 面对她如此强势的推送,我感到十分茫然失措:"孩子,库房那边真的少不了我呀,要不你还是去找找别人吧......" “我瞅瞅,有没有人在......” “我瞅瞅,有多少人......” “我瞅瞅,都有谁......” 然而,以往我在这种情况下常用到的所有借口和托词,现在却全都失去了作用。 钱珊告诉我,无论我对自己是否看重或者认为自己是否重要,是一回事儿; 而她是否将我视为重要人物,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儿。 这,是一个关于品德的问题! 钱珊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啊,这一点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优良品质! 想当年,即使明知我有着“二皮脸”这样不好听的名声,她爹依然毫不介意地接纳了我; 如她爹一样,钱珊同样也没有对我心生嫌弃。 她深知我一贯不喜抛头露面。 就算是奶奶过生日这种重要场合,也会选择提前一日奉上贺礼,本人则当天缺席。 然而当听闻有个最终可以公开亮相的机会时,她却主动替我提出了申请。 不得不说,她跟她爹简直如出一辙——对于像我这般与众不同之人,绝不能让其心寒失望。 我猜一定会有人说:“这不都是写书的安排的吗?” 可拉倒吧! 说一个让我寒心的事实,你们就会相信,她可真没那么好心...... 起初她找我过来,可不是想让我贯穿全文的。 她无非是想往书里揉杂一些怪志异谈,想借由我引出一些神秘莫测的奇异故事传说罢了。 所以,我的出现,纯粹是为了给她的作品增添些引人入胜的谈资而已。 至于安排我大年初六前往钱亦文家中,其实也仅仅是为了将李长丰遭遇意外之事散播出去而已。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让我再次现身人前,你们敢相信吗? 有人说你该心存感激,可但是呢,我怎么就酝酿不出来这小情绪呢? ...... 我叫姜德旺,家住吉春县平安镇浸麻池村。 麻,是当时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品; 浸麻,是一种使线麻这种植物的皮质纤维能够轻松从茎杆上剥离的技艺; 浸麻池,是一种道具,它的作用就是把麻泡足七七四十九天,使之“骨肉分离”。 形似某种有毒生物,实际上……它也有毒…… 因为我们村头有一个大池塘,结社那会儿,周围没有水的那些地方的人都把麻拿到我们这里来泡。 你不要奇怪为什么山里缺水,这东西不能用活水,必须在死水中泡。 每到秋天,那个味儿啊,就跟五百头猪一起烂掉了一样...... 第1495章 扯远了...... 不过我之前见写书的把些内容写到钱亦文第一次来我们浸麻池那段了,但又被她删掉了。 她说这些添枝加叶的描写算是赘述,与情节无关。 气得曹先生一通大骂:白瞎我给你提供这素材了...... 如果你想要找到我家,可以从三合堡出发,一路前行,途中会经过一个叫做黑瞎子沟的地方。 那可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啊! 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仿佛只要一说出口,那可怕的场景就会浮现在眼前。 “黑瞎子沟~哆嗦……”你瞧,还真是邪门儿得很呢! 看来,还是大龙江黑瞎子多些…… 过了黑瞎子沟,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达我家所在的三丈岭啦。 要是到了三丈岭之后,你还继续往前走,那就进入了真正的深山老林了。 那里已不再属于吉春县管辖范围,而是海龙县的地界。 说起来,我这一辈子也是够辛苦的。 既要帮忙寻找钱亦文需要的赶山能手——二山神,又得替他找寻经验丰富的围猎专家——刘老大...... 哎,我这劳碌命哟! 说说我本人吧,先暂且不提钱亦文了。 少小无依,父母早早故去,我是在哥哥家长大的。 十几岁上学,因为某些原因,在一个基本掌握了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能有一半人认识的节点上,我就毕业了。 你问是什么原因? 你听听我在学校学会的唯一一首歌谣—— “哎呀我的天呀,破鞋露脚尖呀,老师让我交学费,我说等两天呀......” 你要知道,这歌谣的原唱其实是我们那一代人,不是张什么伦。 也许有人会疑惑地问:“难道作为兄长,不应该负责弟弟的学费吗?” 或许他确实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吧,但自尊心极强的我却从未向他张过嘴。 因为在我看来,读书似乎并不能给生活带来多大改变。 毕竟,身边那么多人没念过书,不也照样过得好好的嘛。 我们的大队长、小队长,几个人加起来认的字都不如会计的算盘珠子多。 不是也照样当官吗? 就在十七岁那一年,还处于青春期的我,就早早地结婚了。 虽然家里一贫如洗,但我身上还是有着一些闪光点的。 一来,我没有年迈体弱的双亲需要侍奉汤药,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家庭负担; 二来呢,咱家还有一套老房子,虽说已经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但总归也算是一笔固定资产不是? 最让我自豪的是,年轻时的姜德旺那绝对算得上英俊。 放到现在来讲,那就是帅呆了! 就连那位比我年长两岁的二经理的四姨也曾表示:“穷点儿不要紧,家业可以慢慢累积,我就相中他这个人儿了......” 由于条件有限,我们的婚礼简单朴素到如今都不敢回想。 彩礼仅有一簸箕小米和半袋苞米,具体重量无从知晓。 虽然我时常拿这事儿来提高自己的身价,说着“想我姜德旺,一簸箕小米就把媳妇儿娶到家了”,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我是心酸无比的...... 第1496章 在我近于成年的时候,哥哥在嫂子的鼓励下,搬去了矿山。 为了我的婚礼,哥哥独自一人从遥远的矿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为我操办了婚礼。 其实,家徒四壁,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我的婚房,墙还是黄土抹的呢! 甚至连墙都没想到拿报纸糊一糊,只准备两套新行李,再摆上几桌酒席,简单而朴素的婚礼就算是完成了。 婚后,我着实是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时光。 尽管生活并不宽裕,但有温柔贤淑的妻子相伴左右,日子却是十分安稳、踏实的,且充满了希望。 每天清晨醒来,看着身旁熟睡的娇妻,心中便充满了无限动力与憧憬:一定要努力拼搏奋斗,将来给妻子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创造一个温馨、和睦且稳定的家庭环境! 毕竟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必须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任,用心经营好这个小家庭。 想过和哥哥一样去矿山,但哥哥说太危险,不让我去; 或是跟随赶山人翻山越岭,媳妇儿说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 最终,我选择在生产队踏踏实实地挣工分。 那段时间也是我一生中最累的时光。 没黑天没白日的,家里外头地忙活着,哪能不累? ............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比艳羡三十六厂的老周和王彩凤夫妇。 羡慕的不是他们的日子过得好,而是他们在恰当的时间点遇到了钱亦文......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能让我早早结识钱亦文,该有多好啊! 那样的话,我那苦命的媳妇就能像王彩凤那般幸运,得到祖先生妙手回春般的救治,从而摆脱病痛折磨。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当我心爱的妻子因痨病离我而去之时,那个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钱家小子尚未降生人世呢! 媳妇儿在未嫁之时就有病,只是从没有检查过,把时常午后发烧当成是感冒。 结婚以后,我们育有一子。 自从孩子降临世间之后,这点老病根子全都找上了她。 没过多久,媳妇儿就变得憔悴不堪。 尤其是小家伙吮吸母乳之后,妻子那单薄瘦弱的身躯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生气,令人心疼不已。 唉,如此悲剧实在令人唏嘘感叹,这无疑是一起典型的因娃致死的惨痛教训...... 原本,爱情应该如同春花秋月般美好绚丽,但当它遭遇残酷无情的现实时,结局却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就在我们满心欢喜地畅想着未来,准备迎接第二个小生命降临时,命运却无情地撕裂了幸福的画卷。 她的猝然离世,让我陷入无尽的悲痛之中。 常有人感叹:“人活一口气!” 对于我来说,那口气仿佛随着她的离去也消散殆尽。 她走后,我仿佛失去了灵魂,整日浑浑噩噩,游手好闲。 曾经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我,如今变成了一个四处游荡的街溜子,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第1497章 曾经拥有美满家庭的时候,我一心追求事业有成。 但如今家破人亡,万念俱灰之下,我对一切都已经毫无兴趣。 从此后的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自己还能继续苟且地活下去。 自那以后,原本在生产队里努力干活、多挣工分的我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反,一些工分极少但相对清闲的活儿,反而成为了我的心头好。 比如看场院或者张贴大字报等等...... 毕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能赚多少钱早已不再重要...... 真正要紧的是,这些工作既轻松又自在,不会让身心俱疲的我难以承受。 而且,这样悠闲的状态,也能让我能安安静静地回忆与媳妇共度的那段虽然短暂却无比幸福的美好时光。 有时候,我会一个人默默地沉思; 有时候,也会借着酒劲放声痛哭一场,这也是一种怀念...... 或许正是因为常常借酒消愁,又总是沉溺于对已逝妻子的深深思念之中,导致精神恍惚、无法集中注意力吧. 即使是像看场院这种最为简单的工作,我也经常犯下低级错误。 比如有人趁着我醉酒时来偷苞米,我竟然浑然不觉。 队长骂我没用,是个废人。 我偷偷在心里想:你就知足吧,我要是当时真醒了过来,没准发现他扛不起来我还会帮他一把呢...... 生产队的场院是个热闹所在。干活儿的时候热闹,不干活儿的时候也热闹。赌钱、喝酒…甚至偷情都可以来这里 又比如我去张贴大字报,十回里面总有几回是都得贴得歪歪斜斜。 没得办法!喝得眼睛都不直溜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结果可想而知,不仅要挨队长的骂,还有人因此指责我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若不是因为我实在太过穷困潦倒,他们一点儿斗我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恐怕那时的我不光穷,还能背上一个不小的罪名呢...... 解社之后,我分得了几亩土地。 三亩六的口粮田,还有五亩三分的责任田。 队长嘴是黑了点,可心是红的,嘴上骂着,但分给我的都是好地。 然而,认领了两块地的边界后,我的土地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身影。 每年,我都会将那八亩九分地租给其他人去耕种。 拿到微薄的租金后,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供销社,分批次把它们换成酒,以消解内心的愁苦和打发那些难熬的时光。 接下来,便是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下一年的地租收益。 地好的缘故,不愁人买,有的时候甚至今年的庄稼还没有收回来,明年的地租钱已经进了肚子...... 再后来,就像大家所知晓的那般,我开始追随他人进入深山老林狩猎。 尽管这项活动充满危险与挑战,但我总能够寻得一些相对轻松闲适的工作机会,例如端锅子——担任伙夫,给他们做饭。 总之,任何可以靠取巧来获取收入或可说生存机会的工作,我都不会放过。 在赶山打黑毛的时候,其中有一段经历堪称惊心动魄—— 哎!既然你们已然都在书里看过了,那我在此便不再赘述了。 况且,留予我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了...... 时间紧迫,按惯例,似乎我得发表一下感言了...... 第1498章 幸运之神眷顾着我,正当我依旧按照过去的生活模式混日子时,我遇见了钱亦文。 然而,初次相遇时,我对他并无特别的好感。 毕竟,在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生意人之后,我早已在内心中将他们归为同一类人。 如今的社会,人们变得越来越精明,生意也愈发难做,如果不耍点心机、坑骗一下他人,又怎么能赚到钱呢? 不过,经过数次接触与交往后,我惊讶地发现他确实与众不同。 至少,他跟李长丰完全不一样。 李长丰一心只想拼命赚钱,根本不在乎其中的风险。 而对于我多次的明示和暗示,钱亦文却始终不为所动。 一开始,我还认为他是个胆小怯懦之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过来,他只是不想轻易涉足那些复杂混乱的事情罢了。 关于各类犯病的药材,市场行情以及所能带来的利润,他心知肚明,但却从不触碰。 后来,他曾经非常诚恳地向我解释过这件事情...... 他一脸无奈地说道:“四姨夫,那个时候我刚刚起步不久,根基还很不稳定,如果冒险去触碰那些事情,一旦出了问题,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呢? “所以当时真的是不敢轻易尝试啊!” 当我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也正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将他与李长丰区分开来,并在他们两人之间画上了一个斜杠,从此不再把他们俩个等同看待...... 而让我对他产生全新且全面认知的时刻,则是在李长丰出事后。 那时,我被迫逃离家乡,无处可去,最终只能前往他家寻求庇护。 其实,当时我心里就打定主意,既然李长丰这个大坑是他带我跳进去的,如今我遭遇困境,自然只能投靠于他。 干脆就在他家蹭吃蹭喝,赖着不走得了。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面对我的到来,他不仅毫无怨言,甚至还主动给予我经济上的支持。 如此一来,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了…… 仔细回想一下,当初他对于我和李长丰搅和在一起本就持反对态度,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他呢? 再后来,我把他的五块钱还了。 还钱的时候,聊到了二山神,这又导致他来到了我家...... 事实上,写书的在描写他到我家的时候,并未写错任何东西。 当钱亦文首次踏入我家之时,他用以描绘我家境况之词汇,是完全正确的。 一般来说,大家会把我这样的家称之为跑腿窝棚。 造访我居所之人,不是要账的,就是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淞江人一般会叫做“跑腿子”。 我猜,大意应该是家里只有一个人,大事小情没个指望,都得自己跑腿的缘故。 所以,这和后来出现的跑腿小哥可不是一回事儿...... 大多皆与我同属一类,皆为四处奔波之流。 众人既已沦落至此境,自然也就无暇顾及相互嫌弃之事。 然而,钱亦文却迥然不同,堪称特例中的特例...... 第1499章 钱亦文,内里咋样咱不知道。 单从外表来看,就是个清爽干净的年轻小伙。 而且,既有温馨之家,又有辉煌之业。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能毫不拘束地盘腿坐到我家的炕上,都有些格格不入。 你要知道,但凡自认身份稍高于他人一点,都不会端我家的饭碗. 尽管我我自认已经尽量拿前大襟给他擦得很干净了...... 看着他特意给我买的汽油,还有他啃鸡爪子时的自然,着实令我心生慨叹,感触良多。 或有人心生疑虑:像你这种没脸皮的人,还会考虑这么多,观察这么细? 其实,谁心里还没有个小九九? 半斤对八两的事儿,老姜心里有数...... 基于感恩,我不但让他如愿地买到了送礼的人参,还让他结识了刘老大。 从刘老大那里,拿到了更硬的礼物。 刘老大在工作。他的后边,是刘老二……当然,并不是那个身高50公分的,在更远的地方,没有入框…… 再后来,他将我安排进了他的饮片厂和制药厂工作。 你说说看,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吗? 说到他让我担任库房部门的经理一职,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要说我在专业领域有多牛掰,那简直就是瞎扯淡。 专业的事儿当然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打理,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帮他看好这份家业。 要是我敢说什么“人性皆闪耀着光辉”之类的话,你肯定会笑掉大牙。 觉得我这个只读了十一天书的人太幼稚可笑。 可实话实说,我真就有这种感觉。 当一个长期被全社会冷落忽视的人,一下子得到了大家的关心和重视,心里头肯定满满都是感恩戴德。 可能其他人理解不了,但起码我就是这么想的。 既然人家对我这么好,那我还有啥理由不竭尽全力承担起这份责任呢? 提到这儿,不得不说,钱小子这脑子,真他妈好使呀! 只做了一些对他来说微乎其微的小事情,就轻轻松松就把我给拿下了...... 如前所述,我确实还有个儿子,书中只有一处提及过。 评论中有人说为什么没有说说他,那我今天就来说说他吧。 在他妈过世之后不久,我的儿子就被他姥姥抱去养了。 我觉得都在一个屯儿住着,又不是看不着,就同意了。 跟着我也确实是吃不上三顿饱饭...... 可是没过多久,他姥姥就搬走了。 当时我并没有觉警,实际是他的姥姥料定了我后半生要走的路,无力照料幼子,遂毅然决然地将其领走。 我去看过一回,他姥姥承诺说等到孩子稍稍年长些,定会完璧归赵。 也许,当时老太太想的是看看以后,我要是能振作起来再说。 但可是呢,随着我的日渐消沉,终于沦为众人眼中的“二皮脸”时,我那苦命的孩儿就再也没有“长大”过。 他姥姥记得当时的也有承诺——等孩子大一点了,就给我送回来...... 查觉到不对,我屡次三番登门造访,希望把孩子接回家中团圆。 但每一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1500章 思儿心切,我虽是去过多次,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未曾得见。 他的姥姥有千百种匪夷所思的借口——这次说孩子去吉春了,下次又推脱说去看同学了。 总之,就是没有一次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的时候。 我多奸呐!一下子就看破了她这拙劣伎俩...... 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斩断我们父子间的血脉联系! 至此,决心另辟蹊径。 我在吉春找了位律师,请他指点迷津,向他虚心求教该当如何方可重夺亲子抚养权。 那个人的确是个行家,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先将我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番,接着沉默不语地开始数起我身上衣物的破洞数量...... 最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鄙夷和不屑的眼神斜视着我,缓缓说道:“胜算渺茫啊! “尽管从法律层面来看,你作为父亲享有第一抚养权,但问题在于,你真的有能力抚养孩子吗? “其他方面姑且不论,仅就当前的情况而言,即使我有意帮助你赢得这场官司,你能付起我这笔费用吗?” 听完这番话,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从此以后,我彻底放弃了争取抚养权的念头,不再对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 有时候,我会在喝醉后自我安慰:“哼!不管将来孩子由谁抚养长大,反正都是姓姜!” 这种想法就像是鲁大师笔下的阿q精神胜利法一样,让我在无奈之中找到一丝慰藉。 然而,每一次宿醉醒来,冷酷无情的现实都会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向我,将我从美好的幻想中敲醒。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自我宽慰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只要能够顽强地活下去,总会有出现转机的时候。 自从我在三省制药厂的工作逐渐稳定下来以后,儿子便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前来探望我。 稍稍声明一下,我是个易于醉心于当下的人,就如我当年无法从妻子故去中自拔一样,如今我已忘了自己有个儿子。 好吧!我说只是偶尔会想起,你们总该信了吧? 经历过这些风风雨雨,我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人不能总是想着依赖他人,关键时刻还得依靠自己。 人们常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可我却并不这么认为。 当你真正变得强大时,不仅会有远方的亲戚主动找上门来,而且还有儿子,甚至连孙子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可是,就在我满心欢喜之际,突然听到儿媳妇轻声呼唤了儿子一声,我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天啊!直到这一刻我才如梦初醒,原来,一直以来我所秉持的那种阿q精神竟然如此荒谬可笑! 我的儿子,他他妈的竟然真的不姓姜,而是随了姥姥家的姓氏——刘! 也罢,就让我再以阿q的方式自我安慰一次吧。 毕竟,不管他姓什么,身体里流淌的始终都是我姜德旺的血脉...... 第1501章 儿子的突然到来,让我感到无比惊喜。 同时也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二经理阎春生。 正是因为他将我近年来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传回到了三合堡和浸麻池,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说起来,他的姥姥和我孩子的姥姥是妯娌关系,所以两家人之间自然少不了一些沟通交流。 当得知儿子要来看望我时,我内心激动不已,一遍遍地想象着与他见面后的情景。 虽然没有把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但见面时要说的话,至少是提前想好了好几套的。 我以为,我们亲父子、爷孙见了面,会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然而,真正见到儿子之后,那些事先准备好的话语却一下子全忘了,四个人陷入了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小孙子年纪尚小,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面前、模样十分丑陋吓人的爷爷并没有太多感觉。尽管妈妈连掐带拧地示意他叫爷爷,但小家伙始终不愿意开口; 正文中有人说,英多为什么不给我配个面具?我想,如果这样出场,还真显得酷了很多,但不知孙子会不会更怕… 而儿子似乎也已经记不清我的长相了,他尽力想要表现出对我的友好和亲近,但我从他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深深的愧疚之情,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去探望过他们吧; 至于我自己,则满心都是难以言喻的难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未履行过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面对眼前的儿子和孙子,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儿媳妇的尴尬,纯是被我们祖孙三人的尴尬给尴尬到了...... 戏文里常说的“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前半句说的大概就是我们吧? 终于找到了些话题,是关于他们的近况的。 从儿子口中得知,长大以后他就投奔了他的大爷,在矿山上谋了个差事。 后来矿山逐渐扩大,人也越来越多,儿子看准了时机,两口子守着矿山开起了一家商铺。 开始的时候,只卖些零碎的日常之物,维持个家用。 后来,他把挣来的钱全变成了礼物送给了矿山的领导们,从此他商铺里卖的东西可就值了钱了...... 不光有日常用品,还有矿山开采时用的设备。 尽管后来也有别人打起了这主意,但都没能比过我的儿子。 该做的他早都已经做了,你一个后来的,能争得过他吗? 可想而知,原来自家儿子还很出色。 这般优秀的孩子,为何作者却吝于着墨呢? 怀揣满腹狐疑,我前去质问写书的。 瞧她面露愧色,嘴角轻扬,那一溜虽不齐整却仍皎洁如雪的牙齿若隐若现:“老姜啊,真是对不住您呐! “人物众多,我这边确实应接不暇呀。 “您一个配角,一介孤家寡人反倒更易安排些...... “而且,您儿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和我要讲的故事似乎也没有什么交叉呀!” 诸位评评理,这话像人话么! 明明是貌美如花,可很忙么却连句中听的话都不会说呢? 不过依老夫所见,她也绝非故作谦逊。 实在是真的才疏学浅,唯恐剧情繁复难以驾驭罢了...... 第1502章 后来,儿子和儿媳妇盛情邀请我去他们的温馨小家做客。 那是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地方,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出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儿子和儿媳妇尽可能地让我待得舒服一些,能感受到来自晚辈的关怀。 但儿媳妇不让我出门,让我犯起了核计。 当然,她不会说出限制我人身自由的话,只是说矿山的环境很复杂,这一片住着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好些还都是没身份的,不安全...... 你知道没身份是什么意思吗? 就如当年我一样,化名跑到矿山来躲灾来了。 我想,再不安全的人见了我,大概手脚也得老实点吧? 这,才是儿媳妇不让我出门的原因。 谁家有个样貌“出众”的老人,愿意让他出去呢? 儿媳妇大概是忘了,我也是混过矿山的人...... 待了几天,我就回来了。 这是我去儿子家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相比之下,与老刘头儿一同坐在他的门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吹吹牛逼,似乎更能带给我无尽的欢乐。 老刘头儿和我不一样。 我时常在酒后忍不住向他发发牢骚:“老刘啊,你独自一人,拼命攒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趁你还剩下两颗牙齿,把你攒的钱拿出来,多吃几口、多喝几口不好吗?” 老刘头儿一生节俭,辛苦积攒下来的钱财,最终都留给了他那个我仅见过一次的侄子。 从前,我从未见过这位侄子。 自将老刘头儿妥善安葬之后,便再也未曾见他的踪迹。 每个人都有各自独特的心思与考量。 老刘头儿并无过错之处,他把毕生从三十六厂获取的工资留给侄子,也是为他们刘氏家族立下一功。 然而,我却无法做到如此...... 往昔那段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岁月,让我对待世间万物都持有一种超乎常人的豁达态度。 在这广袤天地之间,所有事情皆顺其自然地发生着,命中注定要降临之事终究会来临,而那些注定要消逝之物,亦无需执意去挽留。 每当钱亦文向我支付薪水之时,我总是会从中取出半数用以抚慰我那不尽如人意的人生。 香烟、美酒以及佳肴美馔,这些令人心驰神往的美好事物,我从不吝于赐予自己尽情品味享受的机会。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工资呢? 我压根没领...... 之于我而言,获取到现在这些,已经知足。 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嘱托钱亦文,将它们全部捐给了他专门设立的儿童防走失平台。 也许你们不能理解,难道就没有想过把这些钱留给自己的儿子吗? 毕竟,这笔钱对于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可观的财富。 面对这样的疑问,我只是微微一笑:“他已经具备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其实,我有我的心头所想——我的儿子已经丢了,我一直也没能把他找回来。 为此,我把钱捐到这个地方有错吗? 自己的儿子找不回来了,那就帮帮别人吧! 死了还能日行一善,老姜也算不白活! 来,干一个! ………… 第1503章 眼前的小饭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三道小菜。 然而,我并没有急着动筷子。 对于我们东北爷们儿来说,晚餐若是少了美酒相伴,可就失了几分滋味。 更何况,今晚的菜肴如此丰盛...... 等等,只有三个菜? 哎!娶了这么个懒媳妇儿,恐怕这辈子是吃不上四个菜了。 而且,难道她不知道做菜讲究成双成对吗? 只有在给离世的老人才会准备单数的菜肴啊...... 菜挺硬了,还挑拣啥呀?难怪挨骂! "刘小花!刘小花!你快过来看看,我感觉那瓶酒好像被烫空中了,坐在里屋我都闻着味儿了......" 心中憋着一股闷气,说话时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听"啪"的一声,一把沉甸甸的铅壶被我的刘小花狠狠地放在了桌子上。 我有些尴尬,却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以后做饭,要么就多做一道菜,要么你就干脆少做一个,弄得像要送我上路一样......" "爱吃不吃!不吃就拿去喂狗!"英子妈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爽利落...... …… 我叫董长贵,今天想借着这几杯浊酒,跟大家聊聊家常。 我们老两口啊,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俩老干巴齿的人,说出来那些事你们也不一定爱听。 既然如此,那我就从我的两个孩子讲起吧。 先来说说我儿子吧,他可是我的骄傲! 你们可千万别看评论区有人说三道四,把李老师还给扯进来了。 李老师是不是正经人咱且不论,单说董树果的血统,那我可是有十分把握的。 我结婚的时候,刘小花过门的一个月时间里都没怎么出过屋,别人能有机会吗? 董树果刚一出场,就被我给臭骂了一顿! 怒斥他的原因,则与那个叫什么莹的有关。 真是不成器啊!为了一个女人,何至于此呢? 说起来,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未曾这般严厉地对待过他。 平心而论,除此事以外,他实在挑不出其他毛病能令我动怒开骂。 他孝顺双亲、善待妻子、工作兢兢业业,更为难得的是,官职还他妈比我大! 官大一级压死人哪...... 而等到他结婚之后,四凤子一过门,我就更不敢骂了...... 诸事顺遂、万般完美,也意味着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他身上并无太多值得探讨之处,那么不妨将话题转回到英子身上吧。 那年月流行接班的制度,咱们董家就有一个可以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的宝贵机遇。 我暗自盘算着应当把这个机会留给性子较弱的英子。 毕竟,接班并非难事,至少比自己去打拼好得多。 当然,我绝非存心偏袒英子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原因是我知道董树果凭着我传给他的那股机灵劲儿,完全可以自己把工作编制的问题搞定。 哪还用不着我再费心费力? 那个时候,我甚至还盘算过,英子也可以不接这个班,把把机会让给未来的姑爷。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呐...... 第1504章 当年把我的构想搞得一团糟乱的,正是那个王胜利! 说起来王胜利和钱亦文是同时进入我的视线的。 钱亦文在他爹的努力下,当上了三合堡村的放映员; 同一时期,王胜利毕业后也被派遣到了平安镇政府,成了一个小科员。 初次见到王胜利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还挺不错的。 小伙子会来事,又有文化知识,政府大院内好多人都挺喜欢他的。 连李镇长也常常夸赞:“这孩子将来肯定大有作为,以后肯定能娶到一个有福气的老婆!” 几年后我才明白,原来李镇长说的那个有福气的人,就是他的双眼皮闺女...... 常言说得好,相见易得好,久处难为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对王胜利感到厌倦。 他所讨好的那些人,无一不是对他有利之人。 要么能够直接给他带来好处,要么可能会对他未来的发展产生影响。 我曾亲眼目睹过他对待打更老头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恶劣到谄媚。 之前他从门口路过时,总是走在另一侧,好像老王头儿的门房上挂着杀人刀一样。 突然某一天,我发现他每次路过门口时都和老王头儿打声招呼,有时甚至还会聊上半天。 而这种变化,全都源于他突然间得知了一个消息——老王头儿是平安镇书记的六舅姥爷...... 他将为人处世之道把玩于股掌之间,但这实际上与我并无太大关联。 毕竟,我无权对他人的言行举止评头论足。 通常情况下,我们彼此相安无事,各走各路——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谁也不妨碍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某天,王胜利对待我的态度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 他那套深谙人心的手段,竟然用在了我身上! 要知道,文化站这个部门向来清汤寡水的,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而我身为一名站长,对他更是毫无威慑力或影响力可言。 那么,究竟为何会发生如此变故呢? 这一切的源头,皆因英子而起...... 那天,英子特地赶来,亲自为我送上她精心制作的手焖子。 就在这温馨的场景被王胜利偶然撞破后,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打那以后,他总是千方百计寻找各种借口,频繁地从我办公室门前路过。 只要瞥见我在屋里,他便总能巧妙地找到一些恰当的话题与我闲聊很久。 王胜利不光频繁地出入我的办公室,每一次离开的时候,还总会故意将一盒香烟留在我的办公桌上。 渐渐地,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甚至还展现出了对传统艺术的浓厚兴趣。 据他所言,他对多达三百多部的二人转正戏了然于心,并且能够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道出每一部戏的情节。 不过,我显然察觉到,他每天所讲述的剧目顺序竟然与我家中那本《东北二人转仿编剧目唱本》完全一致。 在我一个专业人士面前整这景,你说他这事儿干得是不是有点多余? 第1505章 不得不说,王胜利的心机是真够深! 许是感知到了我的爱搭不理,转而从英子妈那里找到了突破口。 这老娘们儿没能抵挡住媒婆的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听闻此事,我表达了我极力反对的决心。 可英子妈把英子她大舅和二舅都请来了,把我好一顿数落。 心中很不服气,但大舅哥说,我只能听着。 尤其他二舅,我以为他这辈子在青峰上不能下来了呢,不想却为了这事儿专程跑了一趟...... 她大舅说话极有水平,很噎脖子。 你听听:“妹夫啊,新时代了,国家倡导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了,孩子的事儿你得听她自己的,怎么你还给包办了呢? “父母不能干涉子女的婚姻大事,这不都是你那新唱本里的戏文吗? “你作为文化站长,每天都在向下传达这样的思想,轮到自己却还要坚持那些陈旧的观念,多让人耻笑?” 一唱众和,大帽子频频扣到了我的头上。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临时应付的计策——拖延时间! 毕竟也不是立刻就嫁入王家,可以先让他们两个人互相接触了解一下,之后再想办法搅和吧...... 那个时候,在结婚前有一种很流行的做法,有点像间谍活动——打听对方的情况。 于是乎,我暗地里找到柞树沟的文化站站长,跟他聊天套话。 从他口中得知,老王家的家风倒是还算可以,但就是王胜利的母亲太过糟糕了。 她对王胜利娇生惯养,纵容得无法无天。 在外头横行霸道、惹事生非也就罢了,回到家里居然连王维忠都敢辱骂! 而恰好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钱亦文出现了...... 打听出钱亦文家的根底,还是比较容易的。 当我对二人做了对比后,把众多因素交织在一起,我最终毅然决然地决定实行“一言堂”。 即使时至今日,我仍然坚信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就算有人指责我采用双重标准,我也丝毫不会害怕退缩。 这就好比那个提倡只生一个孩子的专家,他自己就不止一妻一妾,有多个。 而且,还生了八九个孩子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双标了,又能怎样呢? 而且,孩子年纪尚小,对于许多事物缺乏足够的洞察力和理解力。 倘若身为父亲的人对此放任自流,毫不加以管束,那岂不是太过不负责任、行为放荡不羁了吗? 我对英子和王胜利的干涉,英子并没有表示反对; 同样,我把钱亦文说给她时,她也没有反对。 这是英子的优点,也或许是她的缺点。 性子太柔弱,没有什么主见...... 也许她心中原本想要辩驳一番,但由于我把其中的缘由阐释得极为清晰明确,头头是道,让人信服,所以她也就无言以对了。 精于世故可以,但王胜利太过分的追求功名利禄了。 功利心并不等同于积极向上的进取心...... 第1506章 再往后啊,钱亦文成了老董家的乘龙快婿。 说起这个年轻人呢,那可是相当符合我心意哦! 咱们镇上十几位放映员年纪都差不多,但只有他看着特别顺眼。 钱亦文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还有着强烈的进取心。 无论学什么东西,他总是能够迅速掌握要领,进步神速得令人惊叹不已! 最难得的是,他还非常谦虚低调。 这种谦逊跟王胜利那种故意讨好、谄媚奉承完全不一样。 看着他俩结婚后的幸福模样,我深感自豪,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明智无比的决定嘛! 一边洋气棒棒地数落着刘小花的短视,一边开始为他的将来做起了打算。 那个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提前退休的打算! 尽管他也算是有工作的人了,但熟悉那年代的人都知道,有几个放映员能靠这个活一辈子? 都是干几年后就交给后起之秀,自己则另谋差事了。 教师、仕途,都是他们的选择。 而我私下里想着——再过些年,等钱亦文再多积累一些社会经验之后,我就把他弄到文化站来。 再过几年,让他接替我的工作岗位,这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美滋滋的呢! 可是,令我始料未及的是,自从他步入社会之后,在别人的带动下,竟然会变成了这个熊样子! 不过,我这么说并非想要将责任全部归咎于社会和他人的意思。 如果说一个王胜利就把他给影响了,那只能怪他自己。 倘若仔细剖析一番,我认为归根结底还是亲家那边的问题...... 这可能是一个牵挂到教育的社会问题。 也许我的观点亲家和亲家母并不会赞同,原因是他们真的没有刻意娇纵钱亦文。 但你听听我说的,就明白了...... 当其他同龄男孩子们由自在地到处嬉戏玩耍之时,钱亦文却是跟着三个姐姐一起玩儿的。 家人认为,就一个男丁,必须无微不至地轮流照看,不能有任何闪失; 当纪兰凤领着家中的三个女儿一同前往生产队打苞米挣工分时,他则正安静地坐在教室里读书学习; 打苞米是累活,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几度里,一下一下地用下图的工具砸向苞米堆,确实很苦。 当时的工具 可不像后来你们想象的那样,有这样的收割机可用,根本就不遭罪。 这种活,怎么能让钱家的独子去干? 就连钱亦文本人都曾亲口承认过,对于农活方面的技能和知识,他所掌握的并不多。 等到踏出校门之后,父亲更是费尽心思地替他寻觅到了一份极有可能帮助他彻底摆脱农村生活、远离农田劳作的工作。 家人以为并没有对其过度溺爱,但这种过分的珍视与呵护,正是导致他一入社会后就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 无微不至的关爱,使得钱亦文从小就没有独立判断是非过错的能力,所有事情都有人替他想到前边了。 在步入社会后,家人还能跟在身边吗? 自然不能...... 在那场事故之前,他已经开始有变化了,但都是小问题。 放完了电影,去和别人喝点酒、玩玩牌,小打小闹的,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那次事故,败光了家业,失去了工作,他的人生履历带上了污点,也丧失了接班的权力。 从此后,一蹶不振,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第1507章 钱多的出生,并没有使钱亦文收敛,反倒更为变本加厉。 看着英子日渐憔悴,听着刘小花在我耳边的一天三骂,我觉得该做点事情了。 世间总得有恶人,那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把女儿和外孙从火坑里救出来......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曾经还考虑过其他更为大胆的选择。 其中之一,就是一顿大板锹拍死他! 永绝后患! 拿自己的半条老命换英子的后半辈子,我死了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都这岁数了,再让我使劲活,还能活多少年? 然而,这个计划却遭到了刘小花的坚决反对:“瘟死鬼!你走了,我可咋办呀!” 有个拖后腿的老娘们儿,可真是让人烦!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娶了...... 唉!真要是当日不娶,又哪有后来的这些烦心事? 我精心策划的计划,在自己看来简直无懈可击、天衣无缝。 然而,英子却并不同意...... 也许你们会感到费解,眼看着生活毫无希望可言,为何还要苦苦支撑呢? 有句家喻户晓的俗语说得好:“凑合过吧,还能离是咋的......” 大抵正是因为如此,众多原本并不美满的家庭才得以维系吧? 你去看看你身边的家庭,又有多少是尽善尽美地幸福着的? 尤其那个年代......现在不想过了就离,那时候有多少说走就走的呢? 尽管那个人有着这样那样数不清的毛病,但从法律意义以及传统伦理道德层面来讲,毕竟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如果谁家女子生出了这样的想法,父母都会劝上几句。 毕竟,女儿真要是走了这一步,父母的脸上也无光...... 后来,无论我们如何苦口婆心地规劝,英子始终态度暧昧,虽然有些动摇,但依然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无奈之下,我与老伴再三商议后决定,先将钱多带走,然后再想办法把英子接出来。 哪怕到时候她执意不肯离开,哪怕使用一些强硬手段,哪怕背负骂名,我也要这么做! 因为,这一次,我甘愿充当这个恶人! 可是令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执行第一步计划时,居然就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 谁能够想象得到,当我和刘小花赶着骡车准备去接钱多的时候,钱亦文居然在家! 一向沉迷于打牌、终日流连于牌桌之上的钱亦文,偏偏在那一天不知何故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赌博。 计划失败以后,我们又尝试了两次,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英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异常坚定地表示绝对不会离开。 甚至将钱多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害怕我们老两口子会突袭一样...... 英子如此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我们两个老家伙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她察觉到了什么转机吗? 日子又有判头了? 后来,英子支支吾吾地向我们讲述了钱亦文近期的一些变化...... 第1508章 英子的话,我们可得信! 这才几天呐? 要说是历经岁月沧桑能使人改头换面尚还有几分可信度,但仅仅三五日便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突然间变得如此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甚至连往日最爱的赌博也弃之不顾,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必然是伪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直至某一天,当我们夫妻二人下定决心不再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前去一探究竟时,眼前所见却令我们瞠目结舌...... 老钱家那些老干棒子,竟然全部出动,都来帮他了。 自那时起,我怀揣着试探之心,也频繁地出现。 明里是帮着忙活一下收药材的事儿,暗中实际是想知道真相。 结果是,脱胎换骨这种事情还真他妈的存在! 哎!从此之后,我们老两口子就过上了牛马一般的生活...... 至于后续种种变故走向如何,想来诸位皆已了然于心。 在此便不再赘言,以免徒费唇舌。 ...... 最后,说说我在这个故事里存在的意义以及我的表现吧。 无论如何,我挺感谢写书的。 写书的把我塑造得很完美,这毋庸置疑。 你不信?在这个故事里,还有谁会比我更完美呢? 不信你们看看:我不仅儿女双全、家庭美满幸福,而且拥有正直的三观。 自始至终,我的思维方式难道有任何不妥之处吗? 再看看钱亦文家里的那几位长辈,除了纪兰凤还能我稍胜一筹外,其他还有谁能比得上我呢? 我那个死对头亲家,虽然有学识,但钱老三老早就去见他爹了; 钱老二虽然晚年不错,找回了亲闺女,又娶了个老伴儿,但早年却经历了很多的思亲之痛; 钱老四虽然快活,却没有留下后代; 至于钱老大,则一直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如果不是晚年和他侄子走得近了些,恐怕都会被列祖列宗和村里人遗忘...... 和写书的探讨过,为什么要把我塑造得如此完美。 她说,她需要这样一个三观正的人。 为此,我不该高兴一下,再来一杯吗? “老婆子啊,再帮我倒一点点酒吧……只要一小口就行……” 刘小花很不高兴地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儿地嘟囔道:“少喝点儿行不行啊!这种又辣又冲的玩意儿有啥好喝的!”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把酒壶重重地礅在了桌面上:“喝吧喝吧,灌死你算了!” 一杯酒下肚,不免话又多了起来:“老伴儿呀,你说说看,如果当年咱们按照你提出来的那个办法去做,真把钱多给偷走了,那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呢?” 听到这话,刘小花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将酒壶抄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吼道:“就干对了这么点事儿,就不够你显摆的了! “别喝了!” 你瞧瞧,人这一辈子啊,如果能够做出几个明智而正确的决定,就是活得硬气! 就算是家里的老娘们儿站在咱跟前,那也得乖乖听话、对咱俯首帖耳…… 第1509章 每一个人物,出现在一本书里,需要有其应有的意义。 就如每个人的人生一样,无论意义大小,都要有。 诸如—— 钱亦文的存在,是来体现他之于家庭的担当和社会责任的。 表面看,他是为了填补他人生中的某种遗憾而重生。 然而实质上,他所肩负的乃是无数人的期望,甚至可说是梦想或幻想...... 英子的出现,则意在向众人展示一位贤惠淑德的妻子与慈爱善良的母亲形象。 即便后期被作者塑造成了起夜家,却依然难掩其温婉贤良之本质; 纪(讳)兰凤,是一个跨越时代的存在,尽管写书的表述得不明确,但你当能从老人家的日常言语中感知到时代的变迁,另外写书的赋予她的,是深沉而厚重的母爱; 钱多的身上虽着墨不多,却也承载了一串社会问题——亲情、教育。 虽然因为故事的性质原因不便过多谈及,但你或已察觉,钱多但凡出场,多是宠爱与教育的交织...... 甚至,姜德旺的出现都并非只是为了增添一些谈资而已,尽管在关于他的个人小样中他是这么说的...... 黑瞎子剩、二皮脸、野山参......或许这些才是你们所能记住的部分。 然而,作者真正想要展现的却远不止于此,甚或是可以把这些视为无关紧要的部分。 实际上,姜德旺身上同样闪耀着光芒,尽管并不耀眼夺目,但这种平等观念却是世间所必不可少的。 二皮脸也是有脸面之人,尽管不够完整。 当他获得尊重时,他回馈给他人的那份敬意便显得尤为珍贵。 不仅如此,他的存在还具有一种折射作用,能够映照出其他人身上的闪光点。 比如,钱亦文自身以及他告诉他人和子女们的——要给予姜德旺应有的尊重...... 那么,我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作者又是希望通过我来传达怎样的信息呢? 嘿嘿...... 说起我来,那伟得属实是有些大了...... 毕竟,我可是一个心忧国家命运、品德高尚之人啊! 为了使祖国能够拥有更高精尖的前沿技术,我义无反顾地瞄着导师的身影,随着她的脚步,从异国他乡回来了。 没别的,我就是想实现自我价值,报效国家! 当然了,这跟我导师曾经暗示过我“可以考虑做钱家女婿”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的,就是那么纯粹地、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高尚罢了,绝对没有其他因素影响。 ...... 写书的:“说正经的!” 我一脸茫然:“啥叫正经的啊?” “黑你那是我该干的事,你只要顺着刚刚那个调调继续,讲讲你有多伟大就成了。” ...... 嘿,你看看,这还怪体贴人嘞! 怕我自黑太难堪,还打算替我骂我...... 既然如此,那咱就说点实在的吧...... 本人姓李,名进宝。 还有个英文名叫george(乔治),不过朋友们都喜欢喊我焦汁...... 这是我放弃了洋装后的样子…… 第1510章 和所有人一样,名字都是有来由的,我的自然也不例外。 说起我这个中文名啊,那可是大有讲究。 这其中不仅涉及到我的出生年代,还跟我老爹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的父亲是一个极度不喜欢身外之物的人,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进宝。 毫无疑问,你们应该能够想象得到,我必定还有一个兄长,而你们也应该得一下子就猜出他的名字。 然而,我那父亲却总是告诫我不可炫富,切莫大张旗鼓地将兄弟二人的姓名一同说出,虽然那很喜庆。 至于我的英文名,其实也是颇有渊源的,但绝非源自于那部动画片哦! 究竟这个“来头”何在呢..... 其实...... 好吧,说白了就是因为初来乍到此地必须要有个英文名罢了。 待我踏入这个工作室之后,方才惊觉诸如杰克(jack)、艾伦(n)、约翰(john)、托尼(tony)之类的常见名字早已被他人给占用了。 更夸张的是,就连我原本打算给自己取名佩奇(peppa)或者露丝(ruth)时,竟然也遭到了多次善意提醒。 原来工作室里已经存在着七位名叫佩奇,还有八个唤作肉丝的同仁了...... ...... 我的故乡,位于巍峨壮阔的秦岭山脉之中。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家乡简直美得令人陶醉。 我的家乡是神州南北气候的分水岭,我家不远的山巅就叫分水岭。 岭北的水跌于山下,汇入黄河; 山南的水涌出谷外,进了长江。 也有人说秦岭是神州的龙脉,这好像跟我没有关系,我们姑且不说了...... 倘使你对秦岭的概念并不深刻,那随便说几个地名,其中一定有你所熟识的。 华山、终南山、子午谷、陈仓...... 是的,自商周以来,经历了强汉、盛唐,秦岭以及秦岭脚下可以说是承载了半部神州史。 因为山下处于四塞之地有一座非常出名的城市——长安! 当然,我的家和长安不挨着。 倘若您恰如曹先生那般痴迷于秀丽山川美景,那么想必您要么曾经造访过我的家园,要么在日后也一定会来到这个地方——华山。 古老的地名,都大有讲究。 山南水北为阳,反之为阴...... 位于华山之北的地方,叫做华阴;我的家乡,叫做华阳。 说起来多少有点生气。 大多数以此法命名的两个对应的地名中,都是“阳”较有名气。 例如洛阳、沈阳、安阳、南阳,都很出名,可你听说过洛阴、沈阴、安阴和南阴了吗? 但我们华阳就没干过华阴,究其原因,就要是因为华阴是入山要道。 到现在,华阴为市,而华阳呢? 还只是个你不注意都发现不了的乡...... 沿着242国道从华阴往南开去,这一路可谓是奇峰林立、山势险峻,但沿途的风景确实相当宜人。 不过,我强烈告诫你可千万别学曹先生一般骑着自行车到我家来。 恐怕最后你会一直推着车走,直到推得你怀疑人生! 李进宝的家,那里的景色当真是美极了…… 第1511章 242国道,由华阴一路向南,一路奇峰林立、山势险峻,但沿途的风景确实相当宜人。 不过,我强烈告诫你可千万别学曹先生一般骑着自行车到我家来。 恐怕最后你会一直推着车走,直到推得你怀疑人生! 我的家就在将至山顶之处,如果推 如同钱家老太爷一样,我的父亲同样也是个富有远见卓识之人。 打小我还年幼之时起,便犹如一颗鸡蛋般被他抛到了遥远的花旗国,自此成为一名小小留学生...... 要知道,生逢乱世,谁都别想好过。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日子同样艰难。 父亲得早做打算…… 聪明伶俐、八面玲珑而且交游广阔的哥哥李招财最终被留在了家中,帮忙料理祖传家业。 老父亲如此行事或许会引来不少旁人的猜忌:“这到底是怎样一户人家呢?竟然还能送孩子出国留学!” 要知道,眼前这条绵亘千里的巨大山脉可不仅仅只是神州大地的一道天然地理界线而已,它所蕴藏的各种宝贵资源更是数不胜数。 别的暂且不论,单就中草药而言,此地堪称整个神州面积最广、种类最为齐全的一座巨型药库,并素来有着“秦岭无闲草”的美誉。 当年,我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学业,全赖父亲与兄长入山采药换钱苦苦支撑,有时他们也会顺道照料一下咱家那座小小的矿山...... 只可惜好景不长,自从我离家求学数年归来之后,家里的矿就没了...... 如此看,你说我父亲他老人家够不够精明? 所幸本人尚算勤勉努力,如今已能凭借打工赚取的酬劳维持生计了。 说句心里话,起初对于父亲将我打发至如此遥远之地读书一事,我着实难以释怀。 明明呆在家乡同样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何必要受这份洋罪呢? 然而待到逐渐习惯异国他乡的环境以后,我反倒对父亲充满感激之情了。 哥哥所经历过的事情,我基本上也都有所体验。 比如目睹那些矿工挖掘一种表面光滑亮丽的石头,还有陪伴年迈的父亲一起清点钞票...... 然而,我所经历的许多事情,却是哥哥未曾涉足过的领域。 经过多年的努力学习,我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并烫染了一头金黄色的卷发。 之后,我签署了一份略带屈辱性质的合同,进入ibm公司担任助理工程师。 正是在那里,我结识了我的导师...... 写书的曾经提到,我算得上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象征着那群毅然决然选择归国发展的人们。 说实话,每当听到这样的评价时,我都会感到十分羞愧。 真正能够担得起这个称号的应该是南教授才对,如果让作者来书写关于南光宇教授的故事,那恐怕我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至于钱教授嘛,她可是我的妻子啊,她总说我们俩是一家人,所以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我…… 第1512章 写书的曾经提到,我算得上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象征着那群毅然决然选择归来报国的人们。 说实话,每当听到这样的评价时,我都会感到十分羞愧。 真正能够担得起这个称号的应该是南教授才对,我恐怕我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但写书的没有把南光宇教授树立为典型,我猜是她不知如何书写。 至于钱教授嘛,她可是我的婆姨,她说我们俩是一家人,所以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我...... 在这部作品里,像我、我婆姨、王招娣以及陈庆这些人,最终都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吗? 或许单列出我们几个,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如果你肯花时间关注一下归与未归的比例,你就没那么乐观了...... 想当年,一个小小的、唱跳着特色歌舞的歌舞团,居然可以一整个编制全部滞留在外。 难以想象,如果换成那些对于社会发展来说举足轻重的科研工作者们,状况岂不是会糟糕百倍…… 请注意,是整编制!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甘愿舍弃曾经的理想抱负呢? 又是什么迫使他们狠心抛下自己温暖的家室呢? 到底是什么...... 那个写书的把我推到众人面前,我心知肚明,她绝对居心叵测。 有些话她不敢当面讲出来,反倒叫我代替她说,真是阴险狡诈到了极点! 只可惜我也并非任人摆布之辈,怎可能如此轻易就掉入她精心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我可没那么愚蠢! 为了不让她称心如意,我决定像她一样保持沉默,给自己临时取了个伟大的笔名——闭嘴! 然而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那就在这里附上几条过往的评论吧...... 我关于这些事情的一部分言论…… 唉! 说这些干什么? 还是谈点提振精神的事情吧,前面的话题实在太过沉重了...... 我能够入戏,就像我的婆姨一样,是来帮助钱小子实现他心中梦想的。 正如他之前所提到的那样,这仅仅是一个“梦想”而已,因为到现在为止,现实还是残酷的,我们还只能在书里展现。 但这并不影响我佩服他...... 如果十四亿人能同一梦,困难吗? 他曾经表示,这个梦想原本存在着得以实现的可能性,然而却由于错失了最佳的时机,最终到了如今这般田地。 实际上,机遇始终存在,只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与之擦肩而过...... 钱小子在这一方面并非专业出身。 尽管每当提及此事时,他总是显得格外兴奋,但实际上,他对此知之甚少。 他仅仅了解目标所在,对于具体细节则茫然无知,比如——为什么会这样? 若要让我来解释,我能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娓娓道来,恐怕他钱小子就做不到。 倘若他口出狂言称自己可以做到,那无疑是在吹一个极其宽大的牛b! 今天,就让站在专业视角的我来详细阐述一番吧...... 第1513章 公元1733年,彼时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国针对其纺织行业实施了大规模的改革举措,并迈入了首次工业革命的崭新时代,自此走上强国之路; 而同一时期,我们国家的雍正皇帝已然在位长达十一载光阴,却即将因为过度服食丹药而一命呜呼。 1866年,年仅11岁的同治帝,已然登上皇位长达五载之久。 就在同一时期,发电机横空出世,标志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幕徐徐拉开......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自那时起,我们便已被这颗星球上两场至关重要的“游戏”拒之门外,未能从其中获得丝毫益处。 其实这么说不够准确,也并非是被排斥,和自己的选择也有莫大的关联。 彼时的燕京皇宫,早已通上电。 不仅如此,更有自行车乃至汽车等新奇物件儿。 可惜的是,这些皆不过是老佛爷的消遣之物罢了。 老佛爷常言,玩物使人丧志,且看世间诸国,又有哪一个能凭借这些奇技淫巧将国家治理妥当呢? 更有甚者,传闻老佛爷仅仅乘坐过一回汽车,而究其缘由,竟是因为司机到了皇宫之后,他竟然不会开车了! 按照大清礼法,努力必须跪着。 可既要跪地,则双脚必处身后,如此一来,又该如何踩踏刹车呢? 即便站立驾驶亦不可行,难道还妄想在老佛爷跟前站直身子不成? 倘若以上种种尚且可以归咎于外来异族的目光狭隘、见识短浅,那么接下来发生之事便实在难以谅解了...... 六七十年代,我们就有了自己的光刻机,且技术并不落后。 说是遥遥领先,那可能是有点太监说岁月——瞪着眼睛给主子编瞎话了。 但排进前三是没有问题的,至少那个时候像湾岛、岛国等后来比我们先进的国家,真不如咱们。 但我们忙着其它别的事情,把这事情就放下了...... 当然,和造不如买的理论也有关系。 再后来,局面形成,不用我说了吧? ...... 为了钱小子(或是极大多数国人)的梦想,我变得忙碌异常。 造完了芯片又搞通讯,刚研究完结算系统,又让我造手机...... 而且,还得应他的要求使英多出产的手机刻意做成和某游戏平台的游戏不兼容! 这听起来和职业道德相违背,不过我还是挺愿意干的。 虽然那些东西没有毒害到我的孩子,但我想每一个神州稚子都该被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 造游戏的,你拿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吗? 你会让自己的孩子也如其他孩子一样,整天玩你的游戏吗? ...... 其实,虽说如今的我忙碌非常,但我还是挺高兴的。 怕的是,没的忙...... (就如现实中那样,我做的事情有几件是真的能够让你忙得起来的呢?不过是臆想罢了......) 即便日程安排再紧凑繁忙,今天这个重要场合我也定当出席露面。 但写书的却突然提醒我,说我话太多了,严重超时...... 那就闭嘴吧…… 看来,我只能莫言了...... 第1514章 很多时候,在神州这个地方,我们并不受待见。 只要我们一现身,基本上都是作为反派角色登场,还是那种堪称教科书般经典的反派形象。 不是被手撕,就是被降维打击,例如包子炸飞机、木棍战机枪...... …………………… 如果不是这样,似乎难解他们的切齿之恨。 那些后辈人或许难以理解,包括岛国和神州的年轻人,只能从史书中去平面化地了解过去。 田中结衣就曾发出过疑问:“明明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为什么他们对我们会这么反感呢?” 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当年的人才会有深刻的理解和体会,有些伤是不易愈合的,有些恨是难以消除的...... 所以,当写书邀请我们进入她的文章世界时,讲真,我们内心其实非常、特别、努力地反抗过。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毫无疑问,她肯定又是缺少垫嘴儿的了,所以才想起我们! 但这终究是她的主场,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也没办法,最后只能乖乖妥协。 不仅如此,我们还需要全方位、多角度地融入其中。 首先,从政治维度来看,她将我国的最高行政官员引入故事之中。 尽管这位高官在书中的戏份并不多,而且作者非常谨慎地并未直接提及他的姓名,但只要对历史略知一二的人都会心知肚明,此人便是田中角荣...... (写书的:实在令人感到可悲啊!谈论起本国的政界人物时,即便是赞赏也不被允许;涉及到某个侵略者时,哪怕你想要斥责他一番,却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出现......) 接下来,写书之人更是别出心裁地安排了我们祖孙三代共同登场。 甚至还要牵扯进一些关系疏远、毫不相干的远方亲戚,比如说石冢健男...... 既然已经卷入这场风波,那我们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被读者批评指责的命运降临了。 然而,正当我们排好队等着挨骂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纷纷笑出了声。 写书的原本还天真地认为,凭借自己东北人的身份,充满感情色彩地去表达或者说是诅咒能够赢得共鸣。 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没想到她竟然也遭到了责骂!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相当解气啊! 有些人在评论区留言说,她对我们简直太过宽容了! 有的人因为田中结衣主动向刘运成献殷勤而愤恨不已; 还有些人认为她不应该安排钱亦文与田中以及松井合作; 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表示,一个好好的二狗子干嘛非得娶一个有着日本血统的娘们儿呢? 甚至有人放出狠话,根本就不应该给我们任何露面的机会...... 看到这些评论,我们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如此轻而易举地扳回一城,如此轻松地找到了心灵慰藉,而且完全无需我们亲自动手,你说我们怎能不开心呢? 此时此刻,真想买几只东北大鹅送给她,并附上鹅们那句经典的口头禅:“该呀......该呀......” 第1515章 我,是老松井! 此番受邀请来到此地,皆因当日我们三人曾涉足吉春这块地方。 松井荣之、田中角荣,还有石冢根......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组合,人虽不多,放大了就是一个统治集团。 石冢根是我们的领导,他是武官,主一切杀伐之事; 田中角荣是文职,内务裁定都是他说了算; 而我松井荣之嘛......有自己的任务,后面会提到...... 写书的人不老,但却有一颗很老的心。 私下里了解了一下(私下里了解别人,是我松井荣之这一辈子最擅长的事),她对于我们的恨,藏在心里,也跃然纸上,丝毫不减于那些经历过的老年人! 她到过平房的731遗址,去过抚顺的万人坑,去过南京,连甫灵张、琏胡、作义傅的故居或就义处她竟然都去过! 我猜,有很多华州人都未必到过这个地方…… 对于写书的来说,这段经历宛如心头一颗难以消解的痦结,萦绕不去。 正因如此,她将我们拉进她的故事里来揉捏摩擦,也算是可以理解。 ...... 我们三个当年来犯之人,在写书人的笔触下各自命运迥异。 于我看来,自己的结局似乎相较其他二人稍显顺遂些。 你瞧,田中首相在她落笔之时就早已经一命呜呼了,在他身上,写书之人几乎未曾着墨多少。 在她的文字世界里,田中首相仿若一个象征,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她不敢公然道破的符号; 而石冢根则有些生不如死的意思。 耗尽半生心力,只为一睹自己亲生骨肉一面,但终究事与愿违。 不仅如此,写书人还特意为他编排了两场残酷至极的剖腹之刑。 每每思及此处,连我这老肠老肚子都忍不住跟着抽筋儿...... 然而,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是,我的待遇就很好了。 常常能够受到钱亦文的盛情款待,不仅有美味可口的甜菜缨子,还有香脆爽口的芥菜疙瘩,让我大饱口福。 若要分个主次,在这本书里出现的所有岛国人中,我的地位和重要性也是可以排在第一位的。 而且,我在书中的戏份也是最多的,就差给我安排上感情戏码了。 实际上,我认为从我的外孙女结衣这个角色入手去描写,应该会有更多值得挖掘的故事情节。 这样一来,也更容易引起读者们的兴趣和兴奋感,但她却并未如此安排。 她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对于自己想不通的问题,最好还是去向别人请教一番...... 某天,我与那位写书的相对而坐。 “丫头,我们今天不谈论其他的事情,仅针对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展开聊聊,不知意下如何?” 我率先尝试性地开口,希望借此降低遭受责骂的概率。 待看到写书的人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后,我方才继续发问道:“在我们三个人物之中,貌似我的结局显得更为圆满美好一些,对此你有着怎样的考量呢?” “好吗?”写书的轻轻启齿,淡淡一问。 我愣了一愣,难道,不算好吗? 第1516章 写书的人看了看我身旁的幸子和结衣,然后又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边那个满脸胡茬、邋里邋遢的老头儿。 接着缓缓地说道:“松井先生,您是真的认为田中秀荣和石冢根最后的下场比你好吗?” 听到这句话后,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抬手向天上胡乱指了指后,我接着说道:“他们两个,如今已经魂归天外,而我却仍旧安稳地坐在这里。 “不仅如此,我现在还能够成为钱先生和你作者的座上宾; “还有,我在书中也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的,不但对于贵国的发展出了点力,还对你主角的崛起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的...... “难道这样看来,我还比不上他们吗?” 就在这时,我敏锐地察觉到写书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股无名之火即将喷涌而出。 而站在她身侧的那位留着浓密胡须的男子,则迅速伸出右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 紧接着,只听见那人压低声音道:“让我和松井先生谈谈吧……” 话音刚落,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平静如水地凝视着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瞬间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聚焦在这位神秘男子身上,并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 平心而论,自从踏入这间屋子以来,我压根儿就没正眼瞧过此人。 此刻细细观之,才发现他给人一种豪放不羁、洒脱随性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的穿着打扮也显得极为朴素,毫不讲究。 再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早已被阳光晒得漆黑油亮,宛如刚刚从幽暗深邃的矿井中走出一般。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微微躬身行礼,礼貌性地向他发问。 “姓曹......”那人正了正身姿,面朝向我后,指了指写书的,“关于你们岛国人会出现在书里,是我让她安排的,你们的结局也是我给她设定的。” 我不禁愣住了,心里暗自思忖着:既然他敢这么说,那肯定跟写书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难道他们是父女? 不过看着倒有十七八分的不像啊! 就凭他这样子,怎么可能生出如此清新靓丽的女儿呢? 我本想开口询问一下,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偷偷瞄了一眼那个人,心中暗暗琢磨道:先不管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你居然唆使她把我们这些人写到故事里面去,让她遭受众人的责骂,这不是明摆着要害她嘛! 这时,只见曹先生提起茶壶,动作优雅地斟满一杯茶,然后恭敬地递了过来:“松井先生,请用茶。”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们,继续说道:“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不懂,还是由我来替她说吧。” 我侧过脸去仔细观察,发现虽然乍一看这个人像是个年迈的老头儿,但从他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信息来看,其实他并没有那么显老。 要知道,我向来以“老狐狸”著称,对于看人这方面还是有点自信的。 想不到的是,写书的聊个天还得请个外援...... 第1517章 于是,我开口问道:“曹先生,冒昧地讲,依我看您也不算太老啊......” 那人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老喽......我可是1973年出生的哦......” 说完,他似乎不想再谈论年龄的问题,话锋一转,提议道:“咱们还是别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咱们还是按照惯例,就宾主共同关心的话题来展开一场友好的交流吧。” 我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同时端起一杯清香淡雅的茶水,轻啜一口,静静地等待聆听他讲述将我们三人召集至此的缘由。 然而,当那人开始讲述时,我立刻明白了什么是“愤青”...... 原本是个带有褒义的词,现在全变了…… 那人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刚才听松井先生所说,是自感比石冢和田中的结局要好很多,是这样的吗?” 我缓缓地点头回应道:“起码我并未如石冢那般惨死,也不像田中仅仅留下一个名字,甚至连露脸的机会都未曾拥有......” 那人迅速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松井先生,你们三位皆身负罪责,但在罪恶级别上,石冢垫底,田中位居其次...... “而这头等重罪之人,非您松井先生莫属啊!” 听闻此言,我不禁愕然。 难道说,我在他这里竟然还荣获了个“甲级”? 通常情况下,甲级战犯可不会受到如此优待吧? 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麻绳套索伺候了吗? 于是,我紧追不舍地又问了一句:“那为何对我这般客气呢?” 那人轻抿一口茶水后缓缓说道:“松井先生,容我慢慢道来...... “石冢根所背负的罪孽,乃是针对吉春民众而言。 “即便罪恶再深重,其影响范围也仅限于吉春地区而已。” 话锋一转,那人继续道:“然而,他终究只是奉命行事之人,其中难免存在些许身不由己之处。” 言罢,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又添满一杯,侧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松井先生,依您之见,在现行法律体系的约束下,何种惩罚最为严厉呢?” 这还用问吗? 如今不同于过去,要灭个七八九族什么的。 文明社会中,最严厉的惩罚,毫无疑问就是剥夺生存权利了。 心念及此,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自然是极刑了!” 一边说我一边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比剥夺一个人生存权利更为沉重的刑罚不成? 那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紧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石冢根去死吧! “倘若死一次不足以抵消他对吉春人民犯下的罪行,那就让他再死一次; “若是仍然无法平息众怒,索性就让他多承受些折磨......” 听到此处,我恍然大悟! 原来作者煞费苦心地为石冢将军设计两次切腹自尽的情节,并且将原本看似简单的寻女之旅描绘得如此错综复杂,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折磨一下他...... 第1518章 起初的时候,我单纯地认为把石冢寻亲的事情写了很多,只是写书人故意拖延剧情、在恶意注水而已。 现在看来,原来背后都有推手。 一切都是这位曹先生的刻意安排...... 他闺女的此行为,就是他想让石冢根备受煎熬,然后不得好死!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坐在一旁正在埋头创作的作者,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愧疚之情:孩子啊,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你爹,他才是个狠人儿啊...... 见曹先生略作停顿,我本想问问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然而,看曹先生刚才安排的顺序,下一个显然不会轮到我。 毕竟像我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理应被置于压轴的重要位置...... 稍作思考后,我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田中先生呢?你不打算说一说他吗?” 面对我的质问,对方并未直接给出答案。 反倒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松井先生,一人有一人该做的事情,一国有一国该有的姿态。 “田中有田中该做的事情,我所在的层面,无法对他做出论断。 “那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儿......”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表示赞同。 同时,我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位正埋头苦干、奋笔疾书的作者身上。 很显然,尽管她爹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就是她有所顾虑,不敢贸然动笔! 真要写,到底应该怎样去描绘这段剧情呢? 若是像石冢一般稍作摩挲,恐怕会与大方向背道而驰,她担心自己会惹上麻烦; 可要是完全依照1972年的真实情况来写,老百姓们肯定会站出来指责批评。 如此一来,倒不如索性略过不提了。 我又瞄了一眼曹先生,瞬间明白过来。 这不正是他口中所说的"国家有国家的事务,个人有个人的事情"嘛? 作为一名堂堂正正的神州子民,提及岛国时或许会气得咬牙切齿,但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时却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倘若将个人的想法套用在国家大事之上,那可就真的糟糕透顶了。 许多神州人一见到岛国人,可能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觉得非得先狠狠地扇对方几个巴掌才能解气。 然而,在大国之间的交往中,岂能这般行事? 竞争固然存在,旧日的恩怨情仇也难以忘怀,但若因噎废食,整日心怀怨恨而放弃共同进步与发展,实在并非明智之举。 那人见我沉思不语,便开口问道:“松井先生,您是否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于我呢?” 我略微迟疑后回答道:“并无......曹先生既然选择不提及此事,自然有其缘由所在,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去追问呢。” 那人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接着说道:“田中自有他应尽之责,正如松井先生亦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一般。 “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关于松井先生的事吧......” 好嘛......终于是要轮到我了! 第1519章 那人见我沉思不语,便开口问道:“松井先生,您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我略微迟疑后回答道:“并没有...... “曹先生既然选择不提及此事,自然有其缘由所在,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人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接着又说道:“田中自有他应尽之责,正如松井先生亦有属于自己的使命一般。 “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关于松井先生的事吧......” 好嘛......终于是要轮到我了! 听闻此言,我不禁浑身一颤。 幸子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举动,她贴近我的耳畔轻声安慰道:“父亲,莫要惊慌...... “这故事已然画上句点,而您也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又何须惧怕他呢?”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浪潮。 说得倒也是,故事都结束了,我还怕什么呢? 恰在此时,坐在一旁的结衣凑近身来,压低嗓音说道:“他们还有一种惩罚方式——鞭尸!” 瞧瞧,同样都是被我送到这里来学习神州文化,我这位外孙女儿的学习能力显然要胜过她母亲一筹,就连这样的事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满心欢喜地望向结衣一眼后,我不禁又眉头紧蹙起来。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孩子所说的话有点怪怪的,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呢? 怀揣着重重疑虑,我开口询问道:“曹先生,有个问题困扰着我许久未能明悟。 “为何您认为石冢犯下的罪过最为轻微,可您却让他承受两次死亡之苦; “反而对于我这个罪行最为深重之人,却放任不管,任由我逍遥法外呢?” 尽管明知他接下来的回答或许会令我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但我依然迫切想知道。 或者说,我想要了解一下这个思维模式似乎与常人迥异的人究竟是如何思考问题的。 只见那个人默默转动着手中的杯子,久久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盯着我,使得我愈发感到心慌意乱。 显而易见,他绝非无话可说。 从写书的给我安排如此之多的戏份,便可窥见一斑。 想必此刻他正在思考如何表达才能让自己更酣畅淋漓吧...... 经过长时间沉思后,那个人终于开口说道:“松井先生,仇恨分多种多样。 “有些只需简的三拳两脚即可化解,比如你偷了我家一只鸡; “然而还有些却是难以消除的,例如石冢根对吉春人民犯下的罪行; “但你所作所为,与石冢根截然不同。” 听闻此言,我不禁愕然,随即便开口询问道:“我与他究竟有何差异呢?” 只见那人紧紧凝视着我,缓缓言道:“石冢根之恶,尚具局限性,而你之恶却已形成一套完整体系!” 听完这番话,我顿时心生不悦! 莫非觉得我未曾拜读过金庸大师作品不成? 怎么......我是无恶不作了,还是罪大恶极了? 难道你还会觉得我已经恶贯满盈了? 好像没有一个是真恶…… 第1520章 本就尴尬的聊天,被曹先生突然变得犀利的言辞推向了尴尬的高潮...... 再恶,我一个文化人,还能怎么恶? 我就不信,我真的能和双手沾满鲜血的石冢根比肩,甚至高过于他! 那人向前探了探身,眼神犀利地盯着我看了两眼,迫得我不得不向后闪了闪身子。 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松井先生,若我猜测得没错,来神州之前,也和钱亦文一样,参加过培训班吧?” 我不禁呆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果然如此! 想当年,我不过才十几岁而已,却因为学习成绩极为突出而被选中,随后便开始了那漫长的足足五年时间的特训生活。 那个时候,没有人清楚每天去学习其他国家的地理和历史到底能带来怎样的好处,但既然国家愿意花钱培养我们,那就好好学呗。 记得当时还有人因为神州地方太大了,记不住那么多的地名而哭鼻子; 也有人因为记不清二十四朝而被责罚,最后不得已退了学。 毕竟,这对于我们弹丸小国的人来说,太难了! 看我们的历史,多么清晰明了,一般的战争,也不过千八百人打打就算完了。 即便是大规模的战争,最多也就是双方各出几万人而已。 再看他们,动不动就是几十万大军......被坑杀...... 后来,像我这么聪慧过人的,自然而然地再次成为了“成绩特别优异”的那一拨学生...... 这不,最后我就来到神州大地了嘛。 正当我陷入回忆之时,曹先生突然又开腔了:“松井先生,您现在是否仍然与昔日的同窗好友保持着密切联系呢?”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一怔,然后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些老同学里,除了已经死了升了天的,其他尚存人世的自然都需要时常联络一下感情呀,毕竟大家可是有着一生一世的深厚情谊呢。 紧接着,曹先生继续娓娓道来:“当然是得联系的呀,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早就养成习惯喽...... “自从你们被分批派遣到神州之后,就如同繁星点点般散布开来。 “其中一些人像松井先生您这样,跟随军队担任起了军事参谋; “更多的,在乱世中凭借这五年学的神州话,溶入了神州人的行列。 成为了商人、医生、教士,甚至劁猪的...... “不管做什么,都是以方便四处游走为目的,对吗?” 这个家伙,果然知道得多! 人言我松井荣之为神州通,我看他就是个岛国通...... 听到这里,我不禁低下头去...... 怪不得问我是否和以前的同僚有联系,原来意在于此呀! 要知道,这些全都是至关重要且高度保密的信息,其中相当一部分迄今为止尚未对外公开......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1521章 “还有——” 曹先生又接着说道:“自从抵达淞江之后,也并没有安分守己地待在吉春吧? “四处游历已经成为您生活的一部分,同时也是您肩负的使命所在。 “与驻守于各个地方的同仁们频繁沟通、分享经验并将收集到的关键情报及时汇总上报——这些无疑也皆属于您的职责范畴。 “松井先生,请问现在是否依然能够娴熟地运用手绘地图这项技艺? “对于研究矿脉的专业知识是否仍旧铭记于心? “对我们钢材的年度总产量,您是否仍具备精准评估的能力呢?” 面对如此质问,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如此,我当时的任务真就如他所说的那样——获取信息。 要获取的,是一切和资源的关联的信息。 哪里有矿藏,哪里有高价值的药用资源,哪里适合种植粮食,甚至阿片...... 通过当局老早就构建起来的这套体系,为岛国获取了大量的宝贵资源,这些资源改善了岛国的民生,但更多的是为一部战争机器提供了源动力。 非但是目前的改善,我们还把暂时用不上的大量资源保存了下来。 做人,就是居安思危,凡事得多想几步才行。 当时我们的任务,就是秘密为这种掠夺提供了明确的方向引导、技术支持以及战略规划。 而且,我们还有专门的组织,叫做“满铁”,只是我们并不在满铁挂名,我们是秘密行事的...... 听起来,这些掠夺行径似乎是卑劣无耻的,甚至我们自己也都这样认为。 但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不会真的有人天真到我们是来帮神州人建立一个大东亚共荣圈吧? 此时此刻,只见那人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诚然,把这些全都算在你松井荣之身上,着实有些高估你了。 “毕竟——从他国掠夺了数不尽的木材、煤炭、黄金等资源,这罪责不是你一己之力所能承担的。 “若非得将此事与你关联起来,那你最多也不过是个被推至前台的代言人罢了。”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心中略有怯意。 诚然,我们毁掉了东北600万林地,砍掉了一亿立方的木材,然后各尽其用。 有的拿来做铁路上的枕木,用来开通一条新的掠夺之路; 上好的水曲柳、核桃楸、黄菠椤,被做成了枪托,但凡有一个疤栉,我们都不用; 这些玩意儿,极有可能就是用我们的木材造出来的…… 更多的木材,被运回了国内。 有传闻说因为没有地方存放,木材和煤炭都沉到了海底保存...... 听起来挺怪,为什么不在地上建仓库? 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木材最好的保存方法,就是存在密闭的水下...... 虽不愿继续这一话题,但我还是鼓起勇气低声嘟囔了一句:“要说责任,其实全然归咎于我们也不太合理......你们北方那边——” 话音未落,那人猛地将手中茶杯重重地墩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我心头一颤。 第1522章 “此刻谈论的对象是你,你提别人干什么!” 曹先生怒目圆睁,声音突然间就提高八度,且越说越是激动:“亏你还有脸提当年的日俄战争! “你们两国交兵,却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舞枪弄棒,平白涂炭我神州子民!” 我努力抬了抬头,辩解了一句:“我们......我们也参与地方建设了嘛......比如说丰满电站,我们就没拿走......” 曹先生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了我的面前:“你是不是还想说说大和旅馆和满州铁路局,这些你们也没带走! “还有,强战了东北之后,为了和北面的强敌对抗,在我国边境修筑了长达数千公里的防线,你们不是也没带走吗?” 我一边拿看图片来掩饰尴尬,一边在心里暗想:这个家伙,为了骂我居然还随身带着图片,他也是蛮拼的...... 当年要塞,真的有几千公里…… 面对他的斥责,我自知理亏。 当下也不再多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激怒这位情绪激动的“愤青”,导致他拍案而起...... 又过了一段,他从1903年至1945年的控诉终于告一段落。 他缓了口气,开始喝茶...... 一阵冗长的沉寂过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准备打破僵局。 二人相向,总得有些话要说,不能这么干坐着。 旁边还有写书的、幸子和结衣在呢......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曹先生,方才谈了许久,您似乎尚未提及为何会给予我的结局啊...... “恕我直言,听您言下之意,我的结局并不好过田中和石冢,可我并不觉得呀!” 曹先生反问道:“你的结局,真的好吗?” “难道......不好吗?” 曹先生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狡黠与冷漠,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一般。 看了一会儿,他竟然笑了:“你说好,那是你觉得好...... “每种债,都有不同的偿还方法。 “但依我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你的财富彻底榨干!” 榨干我的财富? 难道说他指的是我和钱亦文之间的合作吗? “可是......我和钱亦文的合作明明是互惠互利的呀!”我忍不住争辩道。 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指向正在一旁埋头写作的人:“你得感谢这个不争气的写书人...... “总是顾虑重重,删减掉了许多原本精彩绝伦的设想。 “哼,如果由我来执笔,不仅会让你倾家荡产,更会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年轻人啊,心智太不成熟,还他妈贼拉懒……”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禁一紧。 曹先生骂骂咧咧地说完这番话之后,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猛然回过神来——我的老婆子都已经离世多年了,他又怎能让我赔了夫人呢? 想到此处,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幸子和结衣,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还好,那支决定故事走向的笔并不在他的手中...... 第1523章 幸子如是说: 实在想不通,写书的究竟是怎样思考的,为何偏要将我牵扯进这个故事之中呢? 而事实也证明,由于我以及像我这样的角色的登场,使得她也不得不承受相应的代价。 我们这些人的存在不仅未能令整个故事情节更受欢迎,反而引发了诸多争议与指责。 基于此种情况,我严重怀疑写书之人是否存在智商方面的缺陷,但显然她本人对此观点持否定态度。 她曾表示,这个世界本就充斥着不公......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原本意在告诫众人需坚信公理正义的存在。 然而按照她的理解,这句话实则想要传达给大家一个信息:所谓公道,不过是内心深处的一种念想罢了,切勿寄希望于能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获得公平待遇。 对于她如此荒谬的曲解,连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人都无法接受,偏偏她却对自己这套歪理邪说深信不疑。 依我之见,她之所以会选择引入包括我在内那些制造出不公的人物进入故事里,或许仅仅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恨吧,从某种程度来说倒也算情有可原。 毕竟她所追求的无非就是一种公平而已,但她采取的方式却是邀请一群造成不公平现象的人前来抵债。 关于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大概能够猜到几分。 既然必须要偿还这份人情,那还是应该表现出一些诚意才行。 所以,哪怕心中百般不愿,我最终还是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了这里。 在这个故事当中,我有一位姓田中的丈夫,他的父亲叫做田中秀荣。 曾经,我担任过这位仅仅知道姓氏却不知其名的男人的秘书,对于他的一言一行以及日常生活都可谓相当了解。 但是,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他。 然而,面对这段婚姻,我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权力。 毕竟,在我们的松井家族之中,并没有其他更为合适的姐妹能够嫁入田中家族,所以也只能由我挺身而出了。 豪门贵族之间的联姻往往就是如此,就像结衣即将要嫁给住友家一样。 那些所谓的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爱情故事,不过是编写故事的人为了欺骗世人而杜撰出来的罢了。 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迎娶灰姑娘进门的情况存在。 但前提条件是家族中的男子数量充足有余。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可能会纵容其中一两个不成气候的子弟肆意妄为。 至于我和田中的这场婚姻,可以说是充满了戏剧性。 只要看看我在第一次正式登场时(第362章)所展现出的那种神情,相信大家就能有所体会了。 我原本精心设计了一场与英子深入探讨过去经历的重头戏,这场戏占据了整整三个章节,但最终却被无情地删减掉了。 不仅如此,我还构思了一段全新的情感纠葛,它将贯穿整本书的数十个章节,然而同样难逃被删除的命运。 更令人痛心的是,那个能给我带来些许慰藉、让我的心灵稍感安宁的结局,竟然也没能逃脱编辑的剪刀手...... 第1524章 豪门之所以有如此多失败的爱情故事,大概和这种联姻是不无关系的。 那些所谓的灰姑娘与王子的浪漫爱情故事,不过是编写故事的人为了欺骗世人而杜撰出来的罢了。 当然,也并非完全没有迎娶灰姑娘进门的情况存在。 但前提条件是家族中的男子数量充足有余。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可能会纵容其中一两个不成气候的子弟肆意妄为。 至于我和田中的这场婚姻,可以说是充满了戏剧性。 只要看看我在第一次正式登场时(第362章)所展现出的那种神情,相信大家就能有所体会了。 这么说吧,假如我可以自作选择,我每天都想着离婚。 但是,正如我嫁入田中家一样,我没有选择。 可是,最后我的婚姻到底还是失败了...... 不是败给了感情,而是败给了时间。 田中秀利没有挺到死,就嘎了...... 在故事里,我还曾精心设计了一场与英子深入探讨过去经历的情节。 这场戏占据了整整三个章节,但最终却被无情地删减掉了。 不仅如此,我还构思了一段全新的情感纠葛,它将贯穿整本书的数十个章节,然而同样难逃被删除的命运。 更令人痛心的是,那个能给我带来些许慰藉、让我的心灵稍感安宁的结局,竟然也没能逃脱编辑的剪刀手...... 写书的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无论如何,只要你多露面,就会引起读者的反感,即便你只是前来赎罪罢了。” 就这样,我满怀期待地闪亮登场,却只能黯然神伤地仓促离场,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结局都无法拥有。 仿佛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在这本书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痕迹,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写书的对我的不公,我当然会有所表示:“你为什么要给我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拉我出来垫嘴,是我们理亏在先,我不争辩; “但好歹给我一个完整的展现,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我自认为是美好的那一点点内容剔除掉呢?” 她没有下面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幸子女士是觉得不公?” 我当然要重重点头! 她淡淡说道:“这个世界本就充斥着不公......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原本是告诫众人需坚信公理正义的存在,然而在我理解,这句话实则想要传达给大家另外一层意思—— “‘所谓公道,只存在于人的心里’...... “如此说来,公道不过是内心深处的一种念想罢了,如果寄希望于能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获得公平待遇,那你就傻了。” 对于她如此荒谬的曲解,连我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人都无法接受,偏偏她却对自己这套歪理邪说深信不疑。 其实她错了,她把我们引入到这篇小文中来,其实就是想要一个公平。 尽管这公平算不上“公平”...... 不管怎样,既然她必须要我们来还这份债,那还是应该表现出一些诚意才行。 所以,哪怕心中百般不愿,我最终还是带着自己的女儿来到了这里。 第1525章 结衣如是说: “你和我说说话......” 我在努力获取着能和写书人对话的机会,她却终是爱搭不理。 直到我说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才醒过神来:“结衣小姐,你说什么?” 原来,她只是没听见...... “我想和你说说话......”我小声说道。 “稍等一下好吗?”她很客气地说道,“这件事牵起我就要做完,一旦停下,等再去做时,还要重头再来。” 我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她死盯着的屏幕。 她确实很忙,正在众多的图片中寻找着她的目标。 那是读书的人写下的评论。 如果经历过改文,结果会导致这些评论定位不到自己的位置,就消失不见了...... 她已经改了很多次文了,之前没有经验,丢了好多的评论。 现在有经验了,在改动之前她会先把这些评论存起来,改好后再上传回原来的位置。 这只是一部分…… 她终于把一条评论传了上去,我看到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转向了我。 出于好心,我问了一句:“你这样操心费力地劳作,就为了几句闲言碎语,值得吗?” 不想她却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能说这是闲言碎语呢? “谁的时间都不是能随意延展的,书友能花时间说上几句,那是瞧得起你!” 我低了低头,权作认错...... 然后,又问了一句:“工作量挺大吧?” 不想,淡淡一问却触及了她的话巢:“当然很大......而且很吃力...... “我得把一张张图片打开,查看它属于哪里,然后再去打开相关的章节,然后发上去; “有些调皮的书友,发布的内容中包含有敏感字,还得打开我的ps涂抹一番; “就算如此,也有一些涂抹了也不行的; “更为甚者,是想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行的,只能作罢......” 听了这话,我当时就亚麻呆住了! 想想,一条评论要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完成再现,算是个巨大的工作量了吧? 但是,最后还有些是不能如愿的...... 几个月时间,就为了上传之前的评论,她已经不再行文,处于半停更的状态,让这本来就得惨淡的数据更为不堪。 得不偿失的典型! 而且,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说她才只做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工作,连二百章之前的评论都没补齐...... 看着她忙碌,我觉得好笑,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什么支撑你这么做的?” 写书的认真说道:“起初的时候,也动摇过,毕竟把这时间用在写书上,会多些收入。 “而且,这样大量的插入图片,也怕会引起一部分人的不适。 “但是有一天,一位书友的话坚定了我的信心。 “有一天,他突然问了一句‘我之前的评论是不是都没有了’? “得到了我不是很肯定的答复后,他再没说什么。 “我想,就如写书人对每一章节的热爱一样,读书的人对自己的评论也是在意的。” (原谅我翻了半天也还是没有从一万多个文件中找到这条评论的截图,以后会补上来。) 第1526章 我想了想,没想通。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难道就没有点别的?比如——拿这些评论来凑数,借以提高点热度。”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以自己的名义发表的评论,不但不能提高热度,反倒会使评论数减少。 “有好多天,我的评论数是负数,你信吗?” 我也摇了摇头,这谁能信! 难道1+1真能等于-2?这说出来你能信吗?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又去翻看她的文件夹了。 看了一眼她的屏幕,想着她估计年前也完结不了的大事业,我决定不理她了。 一根筋的人我并不喜欢,就如禇再良(现名史再良)无论他在我的生命里多么重要我都会选择爱刘运成一样。 那就让我来说说自己吧...... 当我初次踏足这块土地时,心中便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个写书的家伙,显然心怀叵测! 但凡了解过岛国四大财阀的人,都会明白本大小姐的身份非同小可。 然而,她竟如此胆大妄为地安排了一个仅仅只有中专学历的人来与我产生纠葛! 难道这样还不够过分吗?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妄图让我爱上这个男人...... 借助那首《偏偏喜欢你》以及歌曲中的角色,她暗自影射着我的命运和最终归宿; 又通过一个对刘运成死心塌地的彭乐,从故事的开端一直将我苦苦折磨至结尾。 若不是忌惮舆论压力,恐怕她连让我在精神层面成为第三者都觉得远远不够,定会想方设法令我在现实生活中也沦为名副其实的第三者,从而令我在道德底线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全面崩溃。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迎来了故事的结局,作者也算是给我这个角色安排了一个归宿——让我嫁人成家。 原本想着不管未来的夫君怎样、嫁给何人,这次总归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了吧。 然而就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时,命运却再次捉弄了我,让我与刘运成见了一面。 更可恶的是,仅仅用一首毫无韵味可言的词曲,就将我刻画成一个满腹怨气的妇人形象。 记得那天,当我看到她在《不说再见》这一章的末尾郑重地写下“<终>”字后,便一直紧盯着电脑屏幕,久久不愿点击那个代表着结束的确认键。 直到过了许久,我才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下子,这场纷纷扰扰应该再也与我无关了吧?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似乎仍然意犹未尽,甚至变本加厉地在二狗子的回忆录里继续折磨我。 正所谓“婶可忍,但叔不可忍”!毕竟神州还有这么一句古话呢! 我找她理论时,她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颇有老大妈的风范:“结衣呀,爱而不得才是感情的最高境界,那才叫真正的让人难以忘怀。 “你还年轻,还不懂,等过几年你的经历足够多了,你就明白了……” 你说,我能信她这鬼话吗? 嘿嘿,我真就信了,那就等几年吧。 谁知道,接下来她就把我暗戳戳地送给了青灯古寺…… 结衣的归宿…… 第1527章 我不是人...... 请务必相信,我绝对没有撒谎,我确实真的相当不是人。 可让我感到非常惊讶的是,写书的竟然会让我出现在“人物小样”的番外环节。 然而,写书的却表示,我也是具有生命力的个体。 不仅如此,我还孕育出了许多鲜活的人物! 您瞧她这话说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可是,怎么那么那么怎么……就很对! 我是神州大地上最小的行政单位,和我平起平坐的,还有691500多个。 所以,看起来我很渺小。 可就算是这么微乎其微的存在,还有人和我在争…… 倘使你是一个好事之人,想知道我究竟在哪里,那么你一定不会失望。 在某知名地图中,搜索结果一两页都放不下。 你且看看,一个地名,内卷竟然都如此的严重了! 而我想说的是,我他妈的居然不在上面的这一页里! 请原谅我爆粗口,事实上我也并不高雅。 我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事实本就如此。 生活在我怀抱里的、我热爱着的和热爱着我的人们,他们的语言内容远比这要丰富得多。 二大爷和四叔,还有老茄包子等人,张口闭口都是国粹,连钱亦文那么大的人物,也是经常卧槽; 甚至生长在本合堡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放纵的姿态。 这并无不可,因为三合堡人极少有喝咖啡的…… 今天,写书的把机会给到了我,我就好好的表现一下,把自己介绍给大家。 说起三合堡,我的历史其实挺悠久的,那得从寒武纪开始说起。 早在冰河时期,这里的地貌其实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说起来那真是—— 写书的:“停停停!你扯远了!” 三合堡:“我这不是寻思给你多弄俩钱儿吗?” 写书的:“不可!敢情水字挨骂的不是你了……” 三合堡:“好吧,你个不识好歹的……我跟你呀,这辈子也就这点缘分了!” …… 发生了点小意外,不过这完全不会打乱我的节奏,我可是一个控场比较厉害的地名……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噢!讲讲我的前世今生…… 我隐藏在两省交界的一处丘陵里。 偷偷告诉大家,我三合堡其实连村都不是,是屯儿。 屯儿这个单位,你们知道吗? 鹅的老家,哎就住在那个屯儿,鹅是那个屯儿里土生土长的羊啊…… 大概有人不知道屯儿的概念,这么说吧,村下辖的,就叫屯儿。 所以,文中说三合堡是一个村,是不准确的。 而我距离真正意义上的山,大约直线距离足有二十多公里,不知道为什么写书的把我非得硬塞到大山里头。 难道说,就是为了让钱亦文重生能采到药? 你就没想过收鸡蛋、卖卤味、卖豆饼、开服装厂都能捞金吗? 还是因为写书的就只谙熟中药这一个职业,其它的她也不会写? 再或者是因为她嫁到了三国交界的那个地方? 我懒得问,和不讲道理的人,我也懒得说话。 第1528章 文中所提到的吉春,我不知道是哪儿,这是写书的虚构的。 她说,在她最初行文之时,审核的比较严格,发张图片都战战兢兢,自然也不敢把真实存在的地名堂而皇之地列出来。 这点小胆子呀,我都懒得埋汰她…… 我虽不知吉春,但我知道春城在哪儿。 我距离春城的直线距离大约为150公里。 这个距离倒是不远,就算是开着王秉春的小破车,在驾驶员不亢奋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到了。 由这个距离推算,我大概知道了吉春是哪里。 而且,那里确实有一个三合堡…… 我猜,写书的以三合堡为背景,显然是和我有着某种关联的。 她不说,我也不问。 我的名字,蕴含着一段曲折的故事,它源自于三户不同姓氏的人家——赵、钱、孙...... 在这部作品之中,除了最为活跃的老钱家外,其他两户人家其实也曾露面,但或许并没有引起读者们太多的关注。 其中之一便是赵奎中。 他是个“富二代”,第二代富农…… 由于需要继承其舅舅遗留下来的一份产业,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三合堡。 从此,似乎三合堡就没有姓赵的了。 其实不然,如今的三合堡,还是赵姓居多。 而且,按理说三合堡当初的建立还是以赵家为主导的,后面赵奎中的自述中,会有些牢骚话…… 关于姓孙的,没有过多提及。 只有一个老孙头,在最初的时候简之又简地提了一句。 还只是在四婶或是二大爷的口中出现的。 大致是说老孙头的孙子被刘忠家的牛给顶了,仅此而已。 关于他的描写大概也就在十个字以内(包括标点符号)。 那么,究竟是谁最先赋予了我这个名字呢? 答案揭晓:正是钱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爷! 当然,这是写书的一定要这么说,但事实上是赵家人给三合堡定的名。 但既然钱家是主角,那么我就顺着她来吧,只当她说得都对。 我暗自揣测,这恐怕也是作者为何选择让钱亦文担当主角的关键因素所在,而且绝对是首当其冲的重要缘由…… 遥想当年,钱老太爷历经磨难,率领全家老小,从灾荒肆虐、民不聊生的中原地区艰难跋涉而来。 是的,你绝对没有听错,千真万确是一步一个脚印才抵达此地的啊! 根据作者自己所讲,这一段历程绝非杜撰而来,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且在实际生活当中还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原型人物呢。 想当年那个时候啊,可不像现在这样交通便利,哪有什么顺风车可以搭乘? 只能靠双脚硬走…… 至于这个人究竟来自何方,说实话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来历,而我不过只是一方水土罢了,又因为言语不通,实在不方便开口询问人家...... 难不成是中州吗?亦或是青州、冀州还是朔州呢? 管它是哪里来的呢,只要不是从海上的那个瀛洲来的,我都欢迎! 哎呀,随他去吧!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我只要记住他的小脚趾头是分瓣的就好啦...... 就这样…… 第1529章 在早,三合堡就是一个荒坡。 自平安过来,一直到黑瞎子沟,都没有人烟。 安静了许多年,我终于见着了人影。 那一天,钱老太爷带着他的儿孙逃荒来到了我这个没名的山坡。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担子,钱老太爷举目观望后,发觉我这块地怎么那么眉清目秀、婀娜多姿、清新脱俗、风姿卓约且又清秀可人...... 优秀得如此明目张胆的土地,钱老太爷许是第一次见,当即决定不走了! 老太爷扳过脚来,在磨得快要烂了的千层底布鞋上用烟锅子磕出一串火星,果断地挥了挥手,指挥着一家老小伐木筑屋。 从那时起,我宽广无垠的怀抱中,有了第一户人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没过多长时间,赵家、孙家也相继迁徙而来。 后来,陆陆续续还有其他姓氏入驻此间,如李家、王家等等。 虽然姓氏众多,但当需要给我取一个正式称谓时,众人还是秉持着对先驱们的敬意与尊重,最终定下了“三合堡”这个名号,以纪念钱、赵、孙这三户人家。 自那以后,我同当地百姓之间始终保持着和谐友善的亲密关系。 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劳本性,对我进行持续不断地开垦以及放牧养殖等一系列改造活动,让原本略显贫瘠单薄的我逐渐变得富饶丰腴、充满生机活力; 作为回报,我也竭尽全力向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衣食保障。 然而,正如俗语所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善恶美丑。”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不可能尽善尽美。 同样地,在长期居住于此的人群当中,既有像邱振玉、徐富、老葛头儿这般心地善良、品行端正之人; 自然也就少不了类似刘忠、刘宝柱、于得水那样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之徒。 当然,刘忠本来并不是三合堡人,他是后搬来的,人都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你看看—— 好吧,咱不说这个,大意了,差点他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 其实,归根结底我就算是一个载体。 写书的可能只是因为某种情怀把我推了出来,如果她的情怀中不包含“怀旧”这一种,那么可能我就不会出现。 但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她和钱亦文...... 钱亦文买卖干到那种令全国人民都兴奋的地步,还不忘了回来给我修一条路。 你要知道,这条路对于我来说,就如他重生时给他媳妇儿买的头花一样,是对我的一个装点,我老喜欢他的这一举动了。 当然,他对于我的回报还远不止于此,把房子让给孩子们学习,后来又改成了文化室。 我问写书的:为什么安排这么不合理的情节? 她说,那是曹先生的梦想...... ...... 也许是怕自己死得早吧,钱亦文老早就把重塑和建设我的重任交给了他的儿子。 钱多这孩子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打小就看好他,是个好苗子! 我真心希望上面这句好听的话能被新晋董事长钱多看到,毕竟我的未来如何,可是全指望着他呢...... 最后,欢迎一直以来不弃三合堡这种土味儿的书友能来三合堡作客,写书的说她可以做东。 喝的嘛,自然是老边的53度三年陈酒…… 第1530章 改名这件事情,在生活中相当普遍,想必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些相似的经历吧? 就拿那位写书的来说,她的户口簿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列着曾用名呢...... 然而,如果有人连自己的姓氏都给改了,你是否会感到难以置信呢? 但不管怎样,我反正是深信不疑! 毕竟这样的事情就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 下面给大家讲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纪奶奶,还有一个便是我本人...... 纪奶奶曾经亲自告诉过我,当年户口录入电脑系统的时候,她和她孙女的名字都被搞错了。 而且,错误还非常严重...... 纪奶奶本来姓王,但却被误打成了纪; 而她孙女名字里的一个"欣"字,则变成了"庆"。 我实在想不通当时那个打字员到底用的是哪种输入法,反正无论是拼音、五笔还是笔画输入,我都尝试过,根本不可能出错! 后来她们去更正信息的时候,那个办事员一边忙碌着手头的工作,一边不耐烦地嘟囔道:"你们这些人啊,怎么拖到现在才来改?" 听听这话,好像倒是我们做错了似的...... 而我在这本书里,从禇再良变成史再良,就是我改姓的过程。 而原因简直简单得让人抓狂:某个可以发声的app总是读不对我的名字…… 当时我就忍不住问了:你要改也可以,为啥不干脆改成“楚”呢? 难道是对这个app失望透顶了? 结果人家反问我:干嘛不用你本来的姓氏呢?毕竟在这百十来号人物里,只有你是用真名真姓出场的哦。 行吧!我也只能当成是小师妹非常诚恳地尊重我、认可我了。 不然还能怎样呢?这里可是她说了算的地方…… 说起来,按照年纪,写书那丫头应该管我叫声叔叔才对,毕竟我跟她老爹岁数差不多大。 可人家偏不,非得喊我哥,真是没处讲理去! 谁让她老爹是我师父呢…… …… 写书的把我拉进书里来,这其中有两个关键因素。 首先,她对我的名字情有独钟...... “再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名字蛮好听的。 其次,她认为我的性格特点与她笔下那个角色的设定如出一辙。 想当年,我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她父亲用于教学的所有计算机! 更厉害的是,尽管我的英语水平堪称糟糕透顶,但却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安装windows系统…… 至于到底有多差劲嘛? 这么说吧,我唯一记得住的单词就是love。 正因为如此,我摇身一变成为了学校的管理员,巅峰时期管理着多达一百多台电脑呢! 你能相信吗,上世纪末,我就具备了管理几个机房的能力...... 被她拉入剧情之中,还用真实姓名登场,我实在弄不清她究竟是想要夸赞我还是贬低我。 说实话,刚开始我其实挺不乐意的,毕竟我向来不喜欢出风头。 第1531章 写书的把我拉进书里来,这其中有两个关键因素。 首先,她和她的父亲对我的名字都很中意...... 她的父亲曾公开表示:“教过上千的学生,唯此子之名别有一番味道!” 味道? 我那不老的恩师,你该不会是在说我的姓氏有味道吧? “再良”......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名字蛮好听的...... 她拉我进来,当然不能仅凭我的名字。 如果是,她大可不必非让我来,偷偷把我的名字请来就是。 究其原因,我觉得还是她认为我的性格特点与她笔下那个角色的设定如出一辙。 然而,仅仅凭借一个名字,显然不足以成为她选择我的全部理由。 实际上,更重要的因素在于,在她眼中我的性格特点与她所创造的角色有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契合度。 她说,她只需要想情节就好,关于人物性格、行事作风等等,只要照着我的日常来写就可以了。 虽然我没有文中的史再良的中专文凭,也没有他的成就。 但是,想当年的我也是有一股子钻劲儿的。 想当年,我可是管理着她父亲用于教学的所有计算机! 更厉害的是,尽管我的英语水平堪称糟糕透顶,但却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重新安装windows系统...... 英语到底有多差劲? 这么说吧,我唯一记得住的单词就是love,如果你非让我再说一个,恐怕我只能说“道格”了(请原谅我,真的是只知道发音却不知如何写出来)...... 正因为我的动手能力很强,我摇身一变成为了学校的管理员,巅峰时期管理着多达一百多台电脑呢! 说实话,刚开始我其实挺不乐意的,毕竟我向来不喜欢出风头。 然而,她告诉我说,我并不会孤身一人,还有一个同学也会出现在这里,他会在文中充当设计师的角色。 想想好歹有个伴儿,我便选择相信了她。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那个人的所学和他的桀骜也极符合了那个设计师的设定。 直到后来我发现那人并没有出现,那个位置上出现的是一个叫苏冠宇的外地人,才知道上了她的当。 就是这个家伙……事实上,这形象也话苏冠宇并没有,完全是照着我那同学来的…… 可能,是我那放荡不羁的同学根本没答应来友情客串; 也可能,是苏冠宇出钱了...... ......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独特且各不相同的。 正是这种差异性赋予了各自人生别样的意义与价值。 而我的人生,以及文中史再良的人生,则各有特别...... 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虚构的文字世界里,低情商仿佛成为了我身上最为显著的标签之一。 不仅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甚至连表达爱意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乎,在她所创作的故事中,主题永远离不开两个关键词——感情以及科学研究。 科学研究,我做得很不错。 但是,爱情却成了横亘在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块巨大绊脚石...... 第1532章 尽管最终我和王芳走到了一起,但实际你应该能发现一点——不借助外力或者说是天意,好像我还真的无法完成。 之于情感,我唯一具备的,就是渴望拥有的本能。 光有目的,不懂得技法是不行...... 写书的考虑到了这一点,帮我从两个方面做了安排。 第一,老早就把我那可憎的岳母给安排死了。 她说,这块绊脚石在不会让我如愿,所以她必须死。 第二,给我安排了帮助王芳的机会,以使其改变对我的看法。 要知道,以王芳的条件来说,想让她看上我,有点困难。 还有一点,就是安排钱亦文夫妇帮我去说服王芳。 当然,文中并没有关于他们帮助我的内容,这一段被她给删除了。 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因为关于自己的故事被去除掉就抱怨,一个配角要求那么多干什么呢? 其实如果不删除,和现实生活中的我还是很相近的。 生活中,老师和我的父母一样,希望我能够早日成家立业,并多次热心地为我牵线搭桥,然而最终却都因我那张不善言辞的嘴而功亏一篑。 其中最有希望的一次,是把一名我的同学介绍给了我。 我们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可是结果又如何呢?还是散了...... 那天我闲来无事翻阅着朋友圈,突然看到一条消息——她正为孩子上学问题烦恼不已。 由于孩子户口不在本地,无法入读燕京的某所幼儿园。 同时,她还顺便吐槽了京城离谱的房价,表示自己只能选择在五环以外购房,比如通州、大兴甚至廊坊...... 也许是出于弥补遗憾的心理,写书的在书中为我虚构了一段美满的人生。 在这个虚拟的故事里,我也算是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我心里明白,这并非是她对我的偏爱,而是她希望通过我以及其他人来表达一种观念或是心愿。 就如他在文中使用大量篇幅来写芯片、计算机、手机,甚至是中医中药一样,只是为了圆一个梦而已。 你去看一看想一想,哪一个领域是按着她铺展开的轨迹来的? 你想想现实中的南光宇,和她写的一样吗? 你想想仁专志,和他写的一样吗? 芯片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说,这篇小文中的故事如果拿到现实中来,可能用不了一百章就该结稿了。 可能在钱亦文承包了青峰山鹿场之后,再不能晚了,现实不会给他成功的机会...... 所以,依我看来她不过是把心里的梦变成了笔下的“现实”而已。 所以,看看就完了,有些事情不想着从根本上改变,是无法扭转的。 就如现实中的我,除了被生活打败,还能有什么结局? ...... 不说了,来订单了...... “亲,您的麻辣烫已经在路上了......” “请准备好嘴和心情,耐心等待十五分钟就可以享用了噢!” 第1533章 刘景升,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无论是在三十六厂里还是在这本书中,都是如此渺小。 我的职位既不高也不低,其作用也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相比之下,荆州牧和小皇叔的地位就显得威风凛凛多了(有人说我和刘表重名了)。 尽管刘景升的结局并不美好,罗先生为了突出刘备和诸葛亮的形象,并没有对他进行美化,但地位还是有。 而我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头而已...... 职位不高不低,其实就是因为我这个工头的身份。 手下管理着一群工人,在三十六厂的一万多人中,至少有五百人的职位比我还高。 然而,当谈到作用大小的时候,则取决于我在三十六厂不同时期的表现。 在辉煌时期,我作为一名带班班长,可以指挥几十个人听从我的命令,这时我的作用较小。 但是在落魄时期,我成为了一个带头的人,我的影响力不再仅仅局限于那几十个人,而是扩大到了整个工厂的一万多人,他们都会听从我的号召。 没办法,大家信任,说我是三十六厂最具备“冒虎炮”气质的人。 我曾一度成为比厂长说话还好使的人。 厂长说开会,人不一定全到; 但我一说“明天有可以引起领导重视的行动,请大家积极点儿”,第二天的活动一定是旗装满员。 我的振臂一呼,不是为我自己,那是在为他们谋福祉! 你可能会问,你将如何引起领导的重视? 这么说吧,但凡有能让领导看到我们这群人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广场、横幅、盘膝、请愿…… 当然,咱可不能像歪国仁儿那样,连小孩子都开着拖拉机去攻占柏林…… 这跟宣战有什么区别了?就差加几门装填有穿甲弹的120mm火炮了。 咱这社会,可不能干那事儿,多让人笑话? …… 大家需要我这样的人,我也高兴于替大家出个头。 你不说,我不说,事情不会就这么过去,问题不会就这么解…… 尽管我知道,这是个极端得罪人的活儿,搞不好都容易消失。 但我不怕! 说起来,干这些事儿我也是迫于无奈。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站出来也许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勇敢,我怕的是当有一天我有此类需求时,没人替我发声。 甚至,会跳出来很多人,一人踩我一脚。 …… 扯远了…… 还是说说三十六厂的前世今生吧。 说起来,这是一个由辉煌到没落的过程…… 三十六厂,1938年创建,当时叫某某制材所。 一听这个名字,你当该想到这是谁创建的,所以我也没有说这是它辉煌时段的意思…… 那帮人跑了之后,这个制材所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成为了这个带有编号的国家大型二级企业。 套用曾繁宇的话说,当年最好的时候,能当上三十六厂的职工,那可真是有“摇头尾(yi)巴晃”的资本。 厂里有一条铁路专线,如今道岔子那里还沿用着来自于三十六厂的名字——三角线。 是时候以原貌现世了…… 第1534章 尽管三十六厂破败以后那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但有些当年的建筑还挺立在那里,用曾经的事实诠释着三十六厂当年拥有着其它企业无法比拟的辉煌...... 在那个物质匮乏、大多数人都居住在平房里的时代,三十六厂却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属楼。 这些楼房有着独特的编号系统:一号楼、二号楼……一直到十几号楼。 每一栋五层的楼房都以数字命名,而这些数字背后隐藏着一段段辉煌的历史和故事。 在当时,提起这些名字都会让人眼前一亮,脸上的表情泛着酸,却又充满了向往。 回到七十年代,那时能够住进楼房可是一种奢望。 然而,三十六厂却已经拥有众多五层家属楼,这无疑彰显出它作为一家大厂的地位与实力。 不仅如此,厂里还有一座令人瞩目的大吊车,由厚实的钢材建造而成。 我猜测这座吊车至少重达上百吨,展现出强大的力量感。 如今,尽管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但三十六厂院子的大吊车仍然坚守原地,或许正是由于其庞大的体积和显眼的外观,使得它逃过了被拆解变卖废铁的命运。 此外,三十六厂还拥有全市最高最粗的水塔。 这个水塔必须高大且粗壮,才能满足厂里众多人口的用水需求。 你可能会好奇地问,人再多,到底能多到什么程度呢? 让我告诉你吧,我们厂里光是加工木材的车间,就有整整九个! 每个车间都规模庞大,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车间里,人数最少的也有三百多人。 而那个被钱亦文买下的三车间,更是工人云集,人数最多时竟然达到了一千多人之众! 写书的作者并没有按照真实情况来描述,而是将九个车间合并成了三个,或许他担心牵涉过多,会让故事变得混乱不堪...... 在这九个车间中,有专门负责把长达八米、直径达到一米的圆木裁切成巨大木板的。 还有专门从事板方生产和制造胶合板的; 三车间那两栋房子,正是用来生产胶合板的。 真实的三车间……如今的现状惨不忍睹…… 四车间的产品最为出色,是将精心挑选出来的优质木材制成军用产品。 水曲柳、黄菠椤,都是极好的木材,当然得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不仅如此,就连处理边角料也有专门的车间负责。 当然,这就不能叫做车间了,不过这个部门却有着更为响亮的名号——烧柴院。 有没有点封建王朝的体制感? 围绕着加工车间,还有众多的外围人员。 分散在东山里的伐木工人和车队。 每个产业工人都需要配备一名配偶,以及一个或多个孩子...... 因此,有人说当三十六厂产值最高时,工人和家属人数接近两万。 关于这一说法是否属实,我并没有去考证过,因为那时我已经被分配到三十六厂工作了。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三十六厂曾经的繁荣景象通过这些建筑得以充分展现。 尽管岁月流逝带走了许多事物,但这些见证了历史变迁的建筑物依然向人们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第1535章 上一章提到的水塔…… 三十六厂辉煌的时候,很多厂里的人都跟着三十六厂沾了光。 不用说老钱和王伟峰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就连我一个没啥实权的人,当时都觉得很有面子。 不光因为能够被安置到三十六厂,能为亲戚朋友们办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是我赢得尊重的根本所在。 谁家孩子要结婚,打家具得买木头,没有条子买不成,但我作为内部人员,办这点事儿还不成问题。 东北天寒,必得取暖,煤很贵,烧不起,只能买柈子。 虽然现在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但厂外的人就是干不成。 一过深秋,我那小院就热闹了起来。 平时都不怎么联系的亲戚朋友,全都带着礼物找上来了。 虽然沦为烧柴的都是些边角料甚至是刨花、锯末,但烧柴院的大人们是真看脸,不熟的人绝不给你。 因为年年为我的小学班主任购置烧柴,他甚至都改变了对我的看法:“真是想不到啊,打小调皮捣蛋的刘三,竟然能出息成这样!” 当时,三十六厂的小伙儿找对象,说满城扒拉着挑那是有点扯了,但有一点绝对真实—— 如果姑娘不是教师、一百二百的营业员,或是其它单位的正式职工,要嫁到三十六厂来,想都不要想。 非正式职工要想嫁入三十六厂,那得美成啥样? 所以,文中说游手好闲的郑勇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是不真实的。 在他当婚的年龄时,三十六厂还没有颓败,至少表面上是。 所以,多了不敢说,至少以他三十六厂待业青年的身份,娶一个媳妇儿还是现实的。 说件最实际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边。 我的邻居,是一个战场上负过伤的老兵。 承蒙组织上的照顾,转业后被安置到了三十六厂。 拖着一条伤腿,也干不了什么重活,被安排当了调度。 你能相信吗? 就是这样的身体条件,他竟然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黄花大媳妇儿。 当然,有组织照顾、替他成家的成分,你当该知道有这么一种说法...... 但也不排除是他媳妇儿对形势和双方实力做了充分的评估后,才做出了嫁他的决定。 我把这些告诉了写书的,她说我给她提供的素材不错,她要写进来。 我翻了半天,没发现有他的影子。 杨铁腿?腿是像了,可人不像,他也不是三十六厂的; 老周?那就是个用来体现三十六厂破败时期的典型,不可能是他; 看门老刘头儿?组织上也没照顾过他的婚姻…… 实在无解,我去问了一下。 她说:是钱君! 我去!一个调度,还是个瘸子,能被夸大成主宰三十六厂命运,也只有写书的才敢这么干了吧? 起步就是保卫科长,处级干部; 军功是有,不过可和他连职衔都不敢说的首长一点关系都没有; 组织照顾他成了家是真的,而且我看他那媳妇儿还真是长得好看,但可不是厂长的小姨子…… 第1536章 说到三十六厂的最后结局,其实远没有文中所描述的那么美好。 虽然在这篇小文中,出现了一个姓钱的人将三十六厂从破产边缘拯救回来,但现实往往比想象更为残酷。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种奇迹般的转变几乎不可能发生,只是作者为了强调姓钱的那小子的重要性而虚构的情节。 就像红旗饮料厂、欢胜久泰制药厂等众多企业一样,它们最终都走向了落寞与衰败,几无例外....... 三十六厂的发展在八十年代戛然而止,原因在于过度开发自然资源与环境保护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前边是从前的林子,后面的图是现在的林子……这还伐个毛? 大批工人被迫离开森林,回到城市寻找新的生计。 进入九十年代后,更是有多达四分之三的工人面临着失业的困境。 当时关于这种情况有很多好听的词来描述,我们也跟着学会了许多新名词。 有叫“停薪留职”的,也有的地方叫“厂内待业”,还有些更有范儿的,叫“放长假”、“两不找”…… 东北人直接,你听——买了个断、下了个岗...... 在新名词的感召下,最终我们含泪唱着歌,离开了三十六厂。 “心若在,他妈的梦就在,大不了就从头再来~哎~哎~~” 不知道这歌是谁写出来的。 鼓励人上进是应该的,但把很多很多的底层人的窘境合来当成励志典型,我不好说什么...... 正文中,我带着一群穷得吃不上饭的工友去找王伟峰,正是这一时期发生的事情。 很多人都因为各种原因被迫离开了三十六厂,不得不四处奔波寻找生计。 虽然他们心中充满了对家乡的眷恋,但面对现实的压力,却只能选择背井离乡。 然而,并非所有离开三十六厂的人都过着不如意的生活。 曾经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热情,如今化作满天繁星,闪耀出许多令人瞩目的风云人物。 人口基数,始终是孕育一切可能性的基石! 因此,当国家鼓励人们生育二胎、三胎、四胎....... 甚至九胎时,不要犹豫不决! 立刻去找一个合适的人,生几个孩子,谁能预料到其中哪一个会成为未来的总统呢? 不过,首先要学好英语,移民过去再说吧....... 前段时间我回到故乡,提着几瓶啤酒与昔日的工友们闲聊,才得知原来郑勇在现实中的表现相当出色,完全不像文中所描述的那样,只是给别人当个看门的。 实际上,早在他觉得继续留在三十六厂已经毫无意义的时候,他就毅然决然地决定不在这里虚度光阴! 趁着一家人都不在,他偷了一家三口的买断钱,只身南下,做起了买卖。 (买断,大意是指拿到一笔钱后,放弃之前一切的福利待遇。) 当时气得他爹在炕上躺了半年,每天只喝点粥水,瘦得不成人形,连医生都说可能活不过一年。 然而,半年后,奇迹发生了,他爹居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第1537章 那年代的医疗手段和现在没法比,而郑勇带走了全部家当,事实上他老爹也没有看病的钱了。 那是怎么好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 老郑病愈,是因为郑勇回来了。 而且,归来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富家翁。 当了一年倒爷的郑勇,开着好车回家,一下车就给了父母二十万现金,并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买了房子。 住进了福乾一期的大房子后,父母弯了大半年的腰也终于直起来了。 但老两口不忘本,还不时回来看看当年曾奋斗过的地方。 每遇到熟人,都嘱咐司机落下车窗,和人聊上几句。 有人问及怎么又回来了,老头儿总是动情地重复着几句话—— “时间长见不着你们,想啊!” “时间长不吃,就想三角线的烧饼和三十六厂的豆皮......” 老郑这些每次回来都必得找机会说的话,听起来充满了对过去生活的怀念和对美食的热爱,透露着他内心深处的情感。 但说到他想烧饼和豆皮,老邻旧居是信的,可非说想旧人,没几个人会实信。 在他们眼里,老郑不过就是回来找差距来了...... 一件小事,可见一斑—— 以往老郑抽的烟,都是九分损,还得省着抽。 如今回来,每次都等人多的时候发一圈大重九、凤凰什么的。 末了,还会把剩下的就近塞给某人:“你们哥几个抽吧......” 但逢有人客套,总会说上一句“啥好玩意儿,车里还有不老少呢。” 而郑勇也时时和老邻旧居们说起,他买下的可是福乾一期最好的房子。 凭他的实力,想买哪里都现实,当然除了那栋谁买都不卖的之外。 那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 ............ 如今的我,也早离开了三十六厂,并没有像文中所述那样,给老钱家当了长工。 前些日子,同时期的老职工周师傅嘎了,我回去过一次。 多年一起奋斗,得送他一程。 老周这些年也不错,但有一点不尽如人意,竟然没挺过他得过肺结核的媳妇儿...... 他的儿子儿子有出息了,在妙香山花十几万给他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背山面水的,想必他挺满意。 老工友们因为他而团聚,自然少不了关于三十六厂的话题。 吃完了老周的席,我们边走边聊,又一起来到了三十六厂的大院儿。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建筑还是当年的建筑,却早已面目全非。 红红火火的买卖,也有不少。 收破烂的、物流、卖煤炭的......唯一和当年的三十六厂有关的,就是里边还有几家卖板材的。 “现在就算是彻底黄了吧?”我问。 “虽然三十六厂现在只剩下四十一个人,处理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但领导班子还得有,不然怎么处理善后?” 我哑然...... 善后? 我们还要什么善后? 现在不就挺好吗? 第1538章 孙启胜,是我在山里伐木时偶然结识的朋友。 那时,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规模并不大。 能够种数千垧土地,那都是我和他联手之后的事情了。 在我到来之前,他一直默默地利用山里丰富的柞木和椴木资源,悄悄地生产着木耳。 椴木耳品质非常好…… 这些木耳被他卖给了一些黑心商贩,经过硫酸镁浸泡处理后,再以高价销售到全国各地。 我好奇地问孙启胜:“听说一斤木耳能泡出三斤的分量来,为什么你不自己泡呢?这样不是可以赚更多钱吗?” 孙启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首先,咱们不能做这种缺德事! “其次,就算想做,也没我们的份儿。 “那些狡猾的二道贩子一眼就能看穿是否泡过,哪会给我们下手的机会呢?” 我听后感到十分惊讶,继续追问:“真的能看得出来吗?” 孙启胜笑了笑,解释道:“当然啦,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分辨出木耳是否泡过。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从那一刻起,我对孙启胜的正直和诚信深感敬佩。 <注意,知识点来了> 他笑了笑:“当然能!但不懂的看不出来。 “木耳具很强的吸纳性,硫酸镁的比重大,泡过后真的能一斤变三斤; “泡过硫酸镁的木耳质地变硬,天然木耳易碎; “天然木耳两面不同色,泡过的色差不大。” 我有点惊讶了,直接给人吃重金属,这特么不是害人吗? 当下问道:“这东西对人害处大吗?不能吃出事儿来吗?” 孙启胜笑了笑:“品相好的木耳十好几块一斤,谁能一顿几斤几斤的吃? “少来少去的,问题不大,大不了拉一天肚子,吃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菜作的妖......” 后来,政策变了,山里的树不让砍了,我和他就一起离开了大山,来到了三江平原。 三江平原在龙江省,顾名思义,是三条江冲积出来的。 这三条江分别是黑龙江、松花江和乌苏里江。 这里,就是钱亦文的爷爷去过的地方——下江。 这里有肥沃的黑土地,适合种植农作物,且地广人稀,土地非常之多,价格在当时低到几乎等于不要钱的地步。 在最初搞承包的时候,荒地居多,甚至有“只要你能开出地来,都是你的,五年不收租金”的优惠条件。 而且新开垦出来的土地连肥料都不用上,如果我说大豆能凭借优秀的腐殖土长疯了,你信吗? 这并不夸张,有一年我们一块新开的地里黄豆就长了一米多高,光长秧子,不结荚,全都是爬在地上长的...... 我们把从前攒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买了一千亩地,一半生地一半熟地。 第一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很好; 第二年,也是如此;第三年,还是一样。 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地方(没有灌溉条件),人常说三年两收,我们能有这样的收成,自然让我们非常高兴。 一千亩变成了两千亩,又变成了三千亩。 但我们没有满足,又瞄上了一个土地更多、人更少的地方...... 第1539章 几年下来,我们决定不再局限于这一千亩地。 经过商量,我们决定把步子再迈大一点。 决定去更偏远、更广阔的地方发展。 几番考察之后,我们来到了逊克县。 包下了一大片山地,开始了我们的地主生活...... 当然,写书的能在书里提上一嘴孙启胜,把他写成了钱多的榜样和目标,也完全都是我给她提供的素材。 本来她是想展开来写的,本来是想写我们两个人的。 因为当时她问得很详细,甚至连春耕时化肥厂家找我们谈合作的细节都问得很详细。 至于她为什么后来又没写,我想和关于种地的内容反响并不热烈有一定的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她觉得老钱家缺少一个长工...... 遍观之下,具备这种超凡能力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既有管理才能,又有号召力,嘴还好放炮,舍我其谁? 于是,我这个大地主被忽略了,成了老钱家的长工。 ............ 前些日子,借周师傅的光,回了一趟三十六厂。 老周挺好个人,说没嘎巴一下子就没了。 老工友突然离世,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急忙赶回家乡去参加葬礼。 毕竟这么多年来,大家一直在一起工作,我觉得应该送他最后一程。 老周这些年过得还算不错,唯独美中不足的是,一直想着老婆会走到他前边的,可他却没能挺过得过肺结核的妻子...... 但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儿子很有出息,特意在妙香山花费十几万为他购买了一块风水宝地。 这块地背靠青山,面临绿水,环境宜人,想必老周对这个安息之地会非常满意。 搜索妙香山,百度百科里边的配图竟然是这个…… 由于老周的离世,曾经的老工友们再次聚在了一起,自然而然地谈论起了过去在三十六厂的点点滴滴。 吃过了老周的席,我们一边散步聊天,一边来到了三十六厂的大院儿。 人都喜欢怀旧,尤其是混得很好的人。 就如郑勇他爸老郑一样,喜欢谈论一下过去,顺便和大家聊一聊他的如今。 而我,则是真的想回去看一眼...... 三十六厂的大院子里,建筑依旧,大吊车也还在,外观上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但周围的一切,却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的大院,大门已经少有人走了,被分割出来的若干个小单元都各自有自己的大门。 就像钱亦文租了三车间一样,谁还不想独立成院儿呢? 全市最大的废旧物资回收中心,占了一车间和二车间; 能够停放七八十辆车的车库,现在是全市最大的物流; 原来的堆料场,现在是卖煤炭的...... 唯一和当年的三十六厂有关的,就是里边还有几家卖板材的,依稀能够找到些当年的样子,让人相信这里当年就是经营木材的。 “现在就算是彻底黄了吧?”站在龙门吊下,我唏嘘不已,问了身边人一嘴。 那人说道:“也不算黄得彻底...... “虽然现在只剩下四十一个人了,处理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但领导班子还得有......” 第1540章 一直在改文,过程中生出了很多令人反感的顺口溜儿。 有的,是对本章内容进行总结概括; 更多的,是作者的感慨; 还有,是为了澄清...... 在行文近尾时,把最近改文新加进来的、存在于作者有话说中的顺口溜在这里,做个存档...... ...... ??第一章:一杯酒,回到1985年…… 半纸情深半豪言, 一怀旧事落行间。 人生大梦黄粱熟, 无非孤雁过云天。 <许多人在评论区留言,认为这本小说虽然披着重生的外皮,但实际却是在讲述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 不......不是故事,是事实...... 写书的对这一观点不发表任何意见和看法...... 把一些旧事掺杂进一些梦想展示出来,写书的所愿。 这几句,大概就表达了作者的心意。 其实,不过是一场人生大梦,醒来时钱小子还是钱小子。 还是那个孤独的老人...... 当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会发现,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 ??第二章: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们 情深莫过母爱, 厚重难超父恩。 人间万般感受, 孰比舐犊情深。 <此章节中,描述了董长贵夫妇来看望英子...... 虽然他们好心办了坏事,但父母永远是希望儿女幸福的,至少这一对父母是这样。> …… ??第三章:首笔资金,六块九 之于重生,如哈姆雷特一样,千人千解。 自知难于做到适配所有读者,故而做了取舍,选择的是一条舒缓的线。甚至为不使男主两脚离地,要严格控制他每一笔钱都来得合情合理。其实,这挺难的,要知道天马行空有时候可能更容易写…… 重生回来,钱亦文大概做了两件事:一,补偿妻儿; 二,完成商业帝国的创建。 行文之时,写书的大概做了两件事:一,展现年代特色、地域风情; 二,圆一个似乎已失去机会的梦...... 在400章后,大概涉及到了买办、芯片、人才流失等不愿被大家提及的话题。 说起来这有点理想化了...... 如果非要再加一条,写书的夹杂了自己对于社会现象的理解。 官场、人情世故等等,难免偏颇,欢迎指正...... <这一章的内容,就一点也不顺口,也不溜了,且冗长...... 目的在于提醒书友,不要错付了自己的慧眼...... 写到后来,被作者删除了......> …… ??第四章:先解决眼前事 人生本无大事, 无非一日三餐。 不怕家徒四壁, 只恐五毒俱全。 事业未见曙色, 万事开头最难。 妻儿尚难温饱, 眼前先顾眼前。 <显而易见,这是在替钱亦文感慨,也是写书的自己在感慨...... 男人不易,既要顾及家庭,又要展开事业。 做一个成功的男人,难; 做一个成功且顾家的男人,难; 做一个成功且顾家的重生男人......难...... 既然要做的事情很多,那么就一点一点来,先顾及一下妻儿饱暖吧。> 不知如何言讲...... 第1541章 ??第五章:开荤啦 平安小镇东再东, 人间烟火味正浓。 陋室不雅篷庐暖, 寒窗难御五月风。 妻小围炉忙烹煮, 男主片心在锅中。 啥也不说了,都在锅里呢...... <这是作者比较满意的一段顺口溜儿了,虽然难登大雅,但写书颇以为不错。 想想看,人生不过如此,哪有那么多的宏伟篇章? 更多的,是贯穿于始终的日常点滴。 钱亦文回来,想求的大概也就是这些。 至于他赚钱,难道不也是为了给妻儿饱足吗?> ...... ??第八章:广而告之 家败眉低缺近邻, 业兴门阔有远亲。 不信人生常如此, 浪子身后有黄金。 <这是主角在遭遇了一连串的鄙视后的一段顺口溜儿,也是他重生以来最为具体的一次感慨。 先说说李得富催债吧,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的表现,是无奈夹杂着痛恨,这也代表了乡邻们对钱亦文的看法。 他们并不是想落井下石,而是希望他能够有所改变,心情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三弯子刘宝柱可就不同了...... 他对于钱亦文的藐视,简直就是无情至极。 他先是质疑钱亦文是否真有能力去收购中药材,然后又把他的广告扔进了粪堆里,甚至还要解气地踩上两脚。 然而,最让人心痛的还是四叔的态度...... 当然,我心痛的不是四叔对钱亦文的态度,而是心疼四叔对于钱亦文的心情——既想管,又觉得这是块提不起来的豆腐。 四叔对待钱亦文的态度是恨铁不成钢,甚至连和他坐得稍近一点都觉得别扭。 但在听完钱亦文说要还老爹的棺材钱时,也忍不住自顾嘀咕了一句:“真要往好草儿上赶了?” 重生不是人为可以把控的,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却是个态度问题。 这一切都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处境艰难,必须要做出改变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看他如何把握吧......> 附一张老图,全当是充个数吧…… 这或许是在众多不正经图片中最为人所在意的一张了...... ...... ??第十二章:可怜的二大爷 敦厚之家重人伦, 护你周全情至真。 无情常有富贵命, 怜你多是命薄人。 <这是二大爷第一次正式出场。 他以一个配角的身份,收获了比钱亦文更多的好感。 他既想伸手帮一把,却又感到无力和无奈。 甚至连几个黑面干粮,都一心想着要给她多拿一些,这种关心和爱护令人动容。 而这时,我们不禁会想起大爷,他或许正在享受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与二大爷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命运常常是无情的,那些贫穷的人往往更容易遭受不幸,而那些富有同情心的人,有时甚至连自己都难以自保。 就像二大爷一样,虽然心中充满怜悯,但自身的困境使得他无法给予更多实质性的帮助。 而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却似乎总是缺席,不愿伸出援手。 想想不免可悲......> 第1542章 ??第十二章:可怜的二大爷 敦厚之家重人伦, 护你周全情至真。 可叹—— 无情常有富贵命, 怜你多是命薄人。 <命运总是厚此薄彼,不然就不叫命运了...... 二大爷的出现,让人不禁感叹命运无常。 有人说:“时也,命也。” 这句话似乎在二大爷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他出生于一个不幸的时代,命运对他也并不眷顾。 如果借用那本饱含无尽痛苦、让人心酸到不敢触碰的书名来形容他的人生,那么这个词便是——《活着》! 命运多舛...... 时势造就,他失去了原本富足的生活; 运气不佳,就连疯癫的妻子也弄丢了他的孩子,以至他老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坚韧不拔地活下去,如同那些被人轻视的草芥一样...... 草芥也有生存和繁续的权力,不是努力想成为人上人的那些精英们舌下的垫物。 他的一生都是以最基本的方式维持生计,他关于生存的信条是——不死就得活着。 他渴望生命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他在努力寻找自己的骨肉; 他像一棵顽强的小草,默默守护着身边那粒珍贵的草籽——钱多。 在这一章中,两个黑黑的窝头成为了非常重要的道具。 他舍不得吃,特意带回来留给孙子...... 然而,现实中的二大爷比书中描述的还要凄惨得多。 写书的行文时存了一点私心,稍微弥补了一些他的遭遇,让他在故事中有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 说句也许不中听的话,在前文钱敏红的自我陈述中,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她作为女儿太过分了。 但实际上,真实生活中的二大爷甚至连这样的待遇都无法得到......> ...... ??第十五章:周转开了...... 一夜暴富易, 白手起家难。 家业勤中得, 人生苦后甜。 <许多人都认为,这位主角实在太过艰难了。 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重生,本应珍惜这次机会,可他却如此拼命地折磨自己。 他付出了无数的心血与精力,最终只取得微不足道的成就。 比如说三百多章了,连台自己的车都没混上; 又比如说,他一直在照顾别人的感受,很少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也许在作者看来,人生便是如此,因此才有如此感慨。......> …… ??第二十四章:慈母归家…… 世间恩给千万般, 唯有家慈难报还。 红尘往来擦肩客, 谁能对你爱不完? <母爱无私,一直以来是我以为的定论。 纪兰凤,是全文中保留原貌最多的一位。 写书的或许是觉得她的人生对自己印象太深,已无可变动。 也可能是出于某种尊重,不敢妄动......> ??第二十九章:王胜利的至宝 时来天降金丝雨, 运去夜鼠盗碎银。 命里有时终须有, 撒尿呲出狗头金…… <这里说的是钱亦文得到牛黄的事情。 有人说,重生不带点金手指,不像那么回事儿。 故而把发生在三合堡的一段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揉了进来,但意外得来的这笔财富却又干扰了作者的心神,那本不是我所愿...... > 原来在这里写的建国,因故另开了新号,搜索可见....... 第1543章 ??第32章竞争对手上线了(二) 气人有又笑人无, 性味辛辣有大毒。 万千书友同一问, 何故选他为公仆? 你知道吗? ............ <关于刘忠,很多书友都在关心一个问题:他这种人为什么能当上地方父母官,又是谁给他投上了那宝贵的一票? 故而改文时加了这么一段顺口溜。 也许,有此一问的书友可能并不知道内情,就像我一样,其实我也不知道...... 听父亲说过有关于选举的真实情况,可能并不讨人喜欢,但却是事实。 他说那是他唯一经历过的一次,当时他正在和村里人一起帮别人家苫房,就像钱亦文家挖地基的时候一样,是全村人大半都到场的那种。 因为人多,所以投票现场就选在了那里。 无记名,每个职位的后边,都有五条长长的下划线,可以把你认为合适于此岗位的人写出五位。 父亲认认真真填写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都在嬉笑。 仔细看过后,原来他们填写的都是公认最不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 村里放羊的,还有傻到自己爹妈名字都记不住的人,甚至还有已然仙逝的人...... 我猜,父亲大概是这一群人中最拿这件事情当真的人。 我又猜,却猜不出他们为什么这样做的标准答案。 是他们无意识?对突然握在手中的权利竟然用一种近乎于亵渎的态度去对待一种神圣? 还是他们觉得认认真真去做了,又能影响得了什么呢? 我猜不透,但我会甩锅,你们去想吧......> ............ ??第46章致敬母亲 心存善念性本温良,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 莫以豪横欺凌弱小, 边衅起处且看谁强。 ............ <也许,有细心人已经发现了,这段矛盾冲突发生得有点突然。 固然,出现在作品中的冲突大多数时候还是以突发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徐徐出现的,那叫隐患! 但这一段,确实是有些突然了。 本来,这一段是要再过很多章才出现的。 因为写到故乡的风土人情,千言万语尚道不尽,前辈们给提供的素材还没有完全用上,还没过瘾。 但行文至此,恰好赶上了个节日......故而把这一段提前放了出来。 就如二大爷在父亲节那天听到了钱敏红的消息一样。 但那个真不是故意为之,是踩着大纲的一环一扣走的。 如果故意为之,把重逢那一天写在父亲节,不是更有意义? ...... 母爱,虽然不是这篇小文的主旋律,就如我没有把它写成宠妻带娃一样。 但母爱是很值得歌颂的,给我提供素材的某一人,也明示暗示地给我讲了一段旧事,恰好就在我写到这一章的时候。 这段旧事,几乎原貌再现,不但纪奶奶的台词是照搬的,就连围观群众的感叹词,都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 为了达成的心愿,让我把这段写进去,他甚至还动用了威逼利诱等让我不齿的手段。 吓唬我,当然没有用! 我不吓唬他就算他晚年幸福了! 但,给好处谁能不要呢? 更何况,他想让我做的事情,也是我非常想做的...... 致敬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