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高悬》 第1章 庸常的生活戛然而止 “58……59……00!” 荆雨死死地盯着电脑右下角跳动的数字,在那个数字正好变为“17:00”时长舒了一口气,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电脑,将办公桌上的水壶塞到了黑色双肩背包的侧兜,抄起背包迅速向办公室外走去。 他下班了。 如同无数个往常那样,他迈着有些虚脱的步伐向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在办公室静坐了一整天的荆雨现在如同一只巨大的水蛭,用意志力拖行着恶心的身躯往目的地蛄蛹而去。 此时的荆雨真的很累。 按理说他的工作其实还算清闲,早上八点准时上班,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偶尔需要加班,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办公室中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无聊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相比于那些动辄996、007的高压加班员工、或是不断出卖力气、奔波往复的体力劳动者来说,荆雨显然并没有抱怨生活的资格,然而身体与心灵的疲惫也并非作假,荆雨常常想或许自己真的过于懒惰,以至于连这样的工作强度都无法忍受。 当然,这样的想法最多在荆雨的脑海里徘徊短暂的一瞬,在看到每个月打入工资卡的三千块钱时,一切的虚伪矫饰别扭拧巴都释然了——荆雨对于自己工作强度的抱怨瞬间变得正当起来,原本一点儿在道德层面的自我审判也就此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对于庸常生活巨大的、无法消解的无力感。 这个男人缓步走到了公交站点,他打开手机,时间走到了5:06分,顺手又打开了高德地图,其中实时公交系统提示下一班公交车将在两分钟后抵达站点。 完美,一切都刚刚好。 荆雨并不会开车,准确地说是不喜欢开车。 他自从高三毕业拿到驾照,一直到三十岁为止,再没开过一次车。 他认为开车这件事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复杂,当人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时,那些加油、停车、洗车的琐事便随之而来了,他甚至要分出好大一部分精力专门去熟记那些他本可以不关注的交通规则,更遑论——以他目前的工资并不足以支撑一辆油车的日常消耗。 这几乎相当于是养了个孩子。 荆雨当然也不喜欢孩子。 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结婚生子的打算。 在他看来,只要一个底层男人不想着步入婚姻传宗接代,那他几乎就可以避开人生中所有的错误选项。 不需要背负房贷、不需要交付彩礼、不需要养育后代、也不需要接受岳父岳母乃至任何人近乎羞辱性质的价值评判与标准审视。 而他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一点不痛不痒的舆论压力、以及旁人对于自己未来衰老后孤苦无依的诅咒罢了,这无疑让仍算是年富力强的他感到沾沾自喜。 更何况他还有个女朋友。 荆雨的女朋友也是个极为普通的人类,她并没有像是各种小说漫画中描绘的女人那么好,也没有像是各种社会新闻中出现的女人那么坏。 她并不怎么节俭,也远不能算是奢靡。 她的模样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这个女人就仿佛是整个社会中女性各个方面的最大公约数,任何人在她的身上都很难找到什么令人难以忘怀的闪光点,也挑不出太大足以改变固有观感的硬伤。 但荆雨对于自己的女朋友抱有相当程度的感激,毕竟在自己明确表示了一辈子不结婚的意向后,还能和自己凑合成一对,在这个女人三十岁未婚还要被戳脊梁骨的前现代十八线小县城里还是一件具有相当勇气的事情。 他们当然也存在分歧。 比如和放假喜欢瘫在家里不动的荆雨不同,他的女朋友喜欢不厌其烦地念叨出门旅行的事情,她将旅行视作了一种摆脱现实的、朝圣一般的救赎之道,每当从琐碎的工作中抽离出来之后,她总会冒出几个出去走走的奢侈念头。 尽管这种念头惯常会因为时间金钱等各种各样的原因难以落地,但这仍然意味着两人在某些领域并不是十分合拍。 他总会对女朋友所向往的那种由旅行所赋予的自由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生活的庸常并不体现在现状的一成不变,而是哪怕换一种生活,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庸常而已,或许那些环游世界的背包客也不过是机械地重复着旅行的动作而已——荆雨总是这样不无恶意地揣测着自己未曾踏足的领域。 但尽管两人总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可荆雨也从不奢求什么百分百契合的灵魂伴侣——那不是自己这个月薪三千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 此时时间来到了5:08,公交车准时抵达站点,荆雨背着包走上车,在大量闲置的座位中随意挑了一个坐下,在公交车经过五站之后,他会在县城中唯一一个大型健身场馆门口下车。 不得不说在县城中健身其实算是个相对小众的爱好,荆雨对于健身这件事本身也并无太多喜爱,他每周雷打不动的健身活动更多是为了保证身材不过分走样——而这几乎是女朋友对他唯一的要求。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女朋友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这没什么不对,毕竟人家和自己谈恋爱总得图点儿什么——除了“有趣的灵魂”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此即使再怎么疲惫,他仍然会保持一周三练的频率——尽管健身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毕竟荆雨已经三十岁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二十岁时那种旺盛的代谢能力伴随着欲望一去不复返了,哪怕是异常自律的饮食加上一丝不苟地打磨动作,他的腰腹间也生出一圈令人沮丧的、顽固的赘肉,如今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让情况不再恶化下去。 5:20,他顺利抵达了健身房,县城健身房的周一晚上并没有太多客人,几个身材健美的寸头男人稀稀拉拉地分布在几个热门器械的周围,他们是这个健身房的教练。 他们似乎也看到了荆雨,但几乎对这个从不买课的铁公鸡没什么好脸色,荆雨也乐得如此,他径直走到了卧推区域,先稍微热了下身,随后便躺在了健身椅上,用六十公斤的杠铃找了找手感。 呼……还算轻松,荆雨这样想到。 随后他又将杠铃重量加到了八十公斤,很顺利地完成了一个卧推。 不得不说荆雨是个健身天赋不高的普通人,在各路社交网站里的评论区,一百公斤的卧推几乎是每个健身人的入门级重量,但断断续续练了好几年的荆雨最佳重量也只是停在了九十公斤。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竟然有些手感火热。 说不定是要突破了?荆雨有些跃跃欲试。 试试就试试! 将杠铃重量加到了一百公斤,荆雨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握紧了杠铃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喝! 成功了! 荆雨还没来得及喜悦,一阵无力感随之蔓延到了双臂,他只觉得大脑稍稍缺氧,眩晕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下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难以匹敌的重量压住了自己的脖颈,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要死了吗? 荆雨曾经在穷极无聊时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的死亡,那或许会是个格外炎热的夏天,已经极度苍老的自己会悄无声息地在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停止呼吸,尸体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气球,让这具已经干巴褶皱的躯体最后一次紧致起来,然后砰地一声四散而飞。 或许自己并不会坐以待毙,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失能之前找一个海拔足够高的山顶纵身一跃,为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画下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句号。 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己未曾完全准备好,他的生命会在自己还未完全厌倦这样的生活之前捉襟见肘,他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内心惶恐地听着医生宣判自己的死刑,然后看着那张病历单无能为力。 然而现如今很戏剧性的是,荆雨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他感觉到错愕与微妙的结局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轰然而至。 那日复一日、犹如惯性的庸常生活就此戛然而止了。 第2章 命格 “修行无岁月,距离上次仙选,又是一千年了!” 一座高不可见顶的古代宫殿中,一位头戴金冠、身着云纹边饰青色长袍的白发老者正聚精会神地站在殿内的一方水池边聚精会神地洗着手,一边洗手一边感慨道: “上回仙选抽了十人过来,命格竟是九白一蓝,为诸殿垫底,这一次我提前用【天萃玄阕灵水】洗一洗,说不得便能转运。” 此时自虚空中忽地传来一道飘渺难明的声音。 “玄清子,仙选开始罢!” 那名为玄清子的老者闻言神色一肃,甩了甩手上附着的水珠,向空无一人的虚空躬身一礼,恭敬道:“谨遵殿主法旨!” 随后手中现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口中念念有词: “命数勾连,魂魄归位!” “敕!” 十道流光自天外以恐怖的速度激射而来,落在了大殿之中。 这十道流光慢慢散去,自其中隐隐绰绰现出十道模糊的人影…… 玄清子眼巴巴望着这十道人影渐渐凝实,心里不住念叨: ”只乞望出个一个紫色的命格吧!” ———— 荆雨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高不可见顶的古代宫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着云纹边饰青色长袍、须发皆白的金冠老者,此时这位老者正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他。 这里是…… 荆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面色茫然,他显然还没有从那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就这么死了吗? 荆雨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必二老此时应该无比悲痛。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女朋友,也许这个普通的女人会在短暂的低落之后重新找到一个和他差不太多的普通男人。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手机里没有关掉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网页和相册中一些有碍形象的图片,或许会对自己死后的名声造成一定打击。 荆雨最后竟还没来由地想到,健身房里那几个平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健身教练会不会在压死自己的杠铃上偷偷加上几块铁片? “诸位,老夫名为玄清子,此殿中除老夫外,其余人等尽皆是遭厄身陨,老夫此来,是为渡引诸位转世,也是为了送你们一桩天大的机缘。” 这时候荆雨才发现这宫殿中除了自己与名为玄清子的老者之外竟还有不少人,放眼望去皆是青年面孔,除去玄清子不算,包括自己在内,不多不少,正好五男五女。 “敢问老人家,是怎么个机缘?”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荆雨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人,看年龄约莫不到三十,梳着一束利落的马尾辫,面部线条硬朗,眼神犀利,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 “我也不与你们打哑谜,有什么事情一开始便明明白白讲得清楚,免得你们疑神疑鬼,往后又平白生了龃龉。” 玄清子微微笑道:“世间有仙人,仙人有伟力,移山填海、摘星拿月尽皆不在话下,能在死后进入此殿者,是被仙人选中,可以在下一世步入道途,有成仙的希望,若是将来能够飞升仙界,便能被仙人收作弟子。” 那发问的英气女子眉毛微挑,略带疑惑道:“还有这样的天降好事?老人家,你不妨把代价也一并说了,否则我这心里是有些不踏实的。” 玄清子道:“小姑娘,我知你意思,你担心仙人有别的算计,是也不是?既然我不打哑谜,自然要给你们解释地明明白白……诸位可知,成道的仙人虽然寿命无尽,但并非不死不灭,遇到自身抵不住的劫数,照样殒命。” “都成仙了,还能有抵不住的劫数?”人群中的一个小胖子插嘴问道。 “自然还是有的,咱们所在的这片天地,有纪元一说,纪元末期,天地万物都要寂灭,寂灭大劫避无可避,唯有以身应劫,再受大神通者庇护,方可度过劫难,进入下一纪元。” 玄清子叹道:“咱们如今身处的长生殿,便是仙界中两位修行有成的长生道君共同出力建造,用以选拔培养修仙种子的特殊机构,为的便是能够自诸天万界无数英才中拔擢出能够护佑他人度过纪元大劫的大神通者。” 我也能算是诸天万界之中的英才? 荆雨心中有些不自信,他自问虽然不能算是废物,但充其量也就是中人之姿,实在看不出来自己和“英才”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呵呵,这位小兄弟倒也不必在心中妄自菲薄,老夫说诸位是英才,自然是有依据的。”玄清子看着荆雨,抚须笑道。 “他能听到我心中所想?”荆雨心中一惊,连忙收束思维,不敢再胡思乱想。 玄清子却不管荆雨后续在想些什么,自顾自言道:“能在死后被送入长生殿的,都是身具命格之人,在修行路会天生比普通修士多一分优势。” “敢问老仙人,何为命格?”一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青年拱手问道。 “命格一说,博大精深,经过仙人数个纪元的摸索,方才有了些眉目,如今你们只需知晓,人原本的命格是隐藏的,只有用特殊手段才能激发出来,而激发之后的命格,可以简单理解为一项天生的本命神通。” “多说无益,我这便为你们激发命格,到时你们自然知晓命格的作用。” 言毕,玄清子袍袖一挥,在他的面前陡然出现一面悬浮在空中的古朴铜镜,这铜镜起先还黯淡无光,不多时便开始微微发亮,最终激射出一道澄黄色的光芒,照在了最左侧的男子身上。 被铜镜光芒笼罩的男子还在愣神之间,铜镜镜面上却忽然浮现出了四枚摞在一起、四四方方、如同印玺形制的蓝色古朴篆字:大器晚成。 “好兆头,这批的第一位便是精品命格,青年人,你叫什么名字?”玄清子盯着铜镜镜面上的蓝色篆字,似是极为满意。 那被照到的男子略显紧张之色,拱手道:“回仙长的话,小人名叫李凡,大玄国江南道温县县令,家中颇有财资……” “好了,好了,前世之事不必提了。” 玄清子摆了摆手:“你们这十人本就来自不同的小界,我也与你们交一个底,世间小界如恒河沙数,你们十人随后会转世在同一界,但不太可能是你们原本的家乡世界,无论你们前世是何背景,转世后都要重头开始。” “是,是,仙长说得是。”李凡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问道:“不知仙长可否说说我这命格……” “嘿,我正要与你解释一二。”玄清子捻须笑道:“世间命格千奇百怪,但多数都是对修行没甚么助益的普通命格,我们称之为凡品命格,被【知命宝镜】一照,显现白色篆字。” “除却凡品命格之外,还有一小部分人会显现出蓝色篆字的精品命格,到了这一步,命格便有了大用处。有的是会对修行有所助益,有的则是能够增幅功法神通的效果。” “你这【大器晚成】命格助益修行、增幅功法的效果兼而有之。” “起初步入仙途时,无论是修行功法,还是修行神通的速度都会比常人慢上些许。” “可到了每个大境界的中后期,以及神通术法的后半段,修炼速度便会大大加快,远超常人。” “最终神通功法圆满之时,功法神通的威力会比寻常圆满者上浮半成到一成,算是十分不错的命格了。” 玄清子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命格的弊端也有,境界前期修行慢,若是入仙途的时间太晚,可能会出现寿元不够的问题,李凡,你转世之后要想办法尽早寻求仙缘,否则又是黄土一堆……” “若有大神通的师长护持,转世重修的机会有许多次,但唯有第一次转世能够保证魂魄灵性圆满,往后若再多次转世,灵性磨损,那便是大道无望,纪元大劫一到,避无可避。” “况且你们死后能被长生殿摄来,自是没背景的,若是真的死了,我们也不会再管。” “多谢仙长解惑。”李凡脸上有几分喜色,显然对自己的命格很是满意。 “不必称什么仙长,老夫算不得长生仙,如今与你们一般,仍是漫漫道途之上苦苦求索的同路人罢了。”玄清子意态萧索:“互称道友即可。” “玄清子道友,不知精品命格之上还有哪些级数的命格?”之前那英气女子又出声问道。 不是,人家跟你客气一下,你真叫啊? 荆雨震惊地看向英气女子,心中不由腹诽。 玄清子倒是不以为忤,耐心解释道:“精品命格之上便是显现紫色篆字的灵品命格,原本凡人之中身具命格的便是万中无一了,而灵品命格,在命格之中也算得上万里挑一,大多对修行都有极大助益,各个神妙无方。” “再之上,便是金色篆字的仙品命格,身具仙品命格的修行者,只要不是中途夭折,往往都能在道途之上有极大成就。” “不过仙品难得,像是长生殿这样筛选修仙种子的仙选殿在仙界不在少数,但真正激发出仙品命格的例子也不太多,往往数万年才出一例,稀罕得很。” “仙品之上还有吗?”那英气女子追问道。 “还有,不过意义不大了。” 玄清子摇了摇头:“仙品往上还有显现七彩篆字的【神品】,只是太过虚无缥缈,往往诸天万界整整一个纪元,神品命格掰着手指头便能数得过来,离咱们实在太远。” “多谢道友解惑。” 英气女子点了点头,环臂而立,扬声道:“下一个我来罢,我倒想看看自己是什么命格。” “倒是个妙人。”玄清子莞尔一笑,随后打了一道仙诀,将铜镜对准了英气女子,霎时间,澄黄色的镜光激射而出。 下一刻,铜镜忽地喷薄出数道七彩光芒,在整个空旷的大殿荡漾开来,原本悬浮在玄清子手心的铜镜忽地挣脱了束缚,竟然自动高悬在了大殿上空处,随即自镜面浮现出了四枚七彩篆字: 【唯我独尊】 众人见状,俱是呆立在原地,片刻后,率先自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玄清子语带颤音,结结巴巴道:“敢、敢问道友姓名?” 那英气女子此时已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铜镜镜面之中【唯我独尊】四枚大字,脸上似有三分释然,七分的理所应当,闻言只是语气平淡:“道友客气了,在下……” “陆英招。” 第3章 疑虑 玄清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态,迅速调整了过来,只是对陆英招语气尊敬了不少:“陆道友,据小修所知,您应是本纪元第一位【唯我独尊】命格的修行者!” “此命格分【唯我】与【独尊】两部分。” “其中【唯我】无需催动,不论您往后修行任何形式的功法典籍,在功法原本便有的功效之外,还会生出独属于您个人的一份神异效果,至于这效果究竟是什么,却要视这功法本身的品级以及与本尊的契合程度而定。” 每学一部功法都比别人多一个效果?逆天……饶是荆雨性子寡淡,听了这效果都有些眼热。 “而【独尊】则算是一项需要主动催运的神通。”玄清子顿了顿,言道:“开启【独尊】之后,命格拥有者本身的功法、神通、法术等等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威能增幅,而与之相对的,除命格拥有者之外,周围所有的其它生灵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削弱不分敌友?”陆英招若有所思道。 “正是。”玄清子轻轻呼了一口气:“此命格极其霸道,非是如此,何以称【唯我独尊】?” “这便是神品命格?倒是有些意思。”陆英招嘴角微翘:“多谢道友解惑。” “不敢,不敢……”玄清子咳了咳,拱手道:“陆道友稍等片刻,小修为剩余的道友激发命格。” 站在陆英招一侧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的男子,他略有些羡慕地看了陆英招一眼,随后踏步而出,深深一拜:“小人韩平,劳烦上仙。” 玄清子只怕这人又是个有说法的,不敢怠慢,也不多说,运转法诀,将镜面对准了韩平。 下一刻,镜面泛起淡淡白光,其间浮现出四个白色篆字:【平平无奇】。 见是最差的凡品命格,韩平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倒是玄清子很是勉励了他几句:“无妨,不要看只是凡品命格,总比没有命格要强,我们长生殿仙选千年一次,一次只拘来十道魂魄真灵,往往这十道真灵之中,有九个的命格都是凡品,甚至十个皆是凡品也并非罕见……我与你们透个底,若想要踏入修行路,须有灵根自生,而只要拥有命格,哪怕是最差的凡品,也必有灵根!这世间可并非没有凡品命格求得长生的例子。” “下一个。” 随后又上前一男两女,皆是凡品命格。 “嗯,【肉体凡胎】,凡品命格,虽有灵根,但引气入体那一步会有些困难,到时需注意一二。” “【缘浅福薄】?呵呵,放心,只是福薄而已,远远够不上凶兆,不过一般来说此命格不易抓住机缘,往后没必要在秘境之类的去处下大功夫,安心做些看得见摸得着、收益稳定的活计,仍是仙道可期啊!” “又是一道【平平无奇】,没甚么好说的,此命格最为中正平和,除了必有灵根外,倒与普通人无益,往后仙路,仅看自身如何走了。” 随后又上来一位女子,略有些怯生生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上仙……” “好俊的女娃儿!”玄清子面色诧异,他在仙界也算是一方人物,平生阅美无数,什么样的魔女仙子没有见过?仍是被眼前这女子的容光一摄。 终究是修行有成,玄清子瞬间收摄心中绮念,手中捏了道仙诀,将宝镜对准了女子。 镜中紫光一闪,随即显现出四枚紫色篆字:【倾国倾城】。 “灵品命格!”玄清子点了点头,若是在此前,千年一次的仙选中出了一道灵品命格,他的老脸怕是都要笑裂,只是这一次有了陆英招在前,此时他便有些波澜不惊的味道了。 “这命格……了不得啊。”玄清子感叹道。 说来也怪,原本这女子论相貌便已是绝顶,待到激发命格之后,旁人看去,竟然比方才又多了几分明艳不可方物的味道,惹人怜爱。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见是紫色篆字,那女子也显得高兴,眼睛弯弯,雀跃道:“回上仙的话,小女子姓李,名绛眉,出身岐阜李家,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及笄后嫁入虞国皇室做了太子妃,只是后来陛下骤崩,太子继位时出了岔子,小女子算是受了牵连,这才死于非命,未曾想竟还有求仙问道的机缘!” “你算是运气到了,这【倾国倾城】的命格可非同一般,拥有此命格的修行者天生便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能让任何人对命格持有者心生好感,你又是个天生丽质的,更能发挥这命格的厉害。” 玄清子告诫道:“只要别到处结下生死大仇的梁子,凭借这一命格,混到飞升难度不大。” 李绛眉抿嘴一笑,又微微一福:“多谢上仙指点。” 她这一福,倒是让周围的男男女女尽皆看得眼睛一直。 荆雨瞥了一眼此女,果真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亲和力。 “啧啧,不愧是【倾国倾城】!”陆英招挑了挑眉毛,摸着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绛眉,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清子瞥了眼陆英招,老脸微红,不由轻咳了一声:“咳,下一位。” “乱云岭云家云玄策,恭请仙人宝镜明鉴。”又一宫装女子越众而出,躬身一礼。 “乱云岭?听着不像是个正经地名,前世是生在修仙家族?”玄清子讶然道。 “正是,云家算是世家,家中是有金丹老祖坐镇的。”云玄策恭声道。 “嘿,金丹老祖……”玄清子发出了一道意味难明的笑声,旋即问道:“你前世出身修真世家,可是修士?修为几何?” “回仙人的话,玄策父母皆是家中筑基大修,但玄策……却无灵根。” 玄清子抚须道:“这便怪不得了,寻常修为在筑基以上的修士生死对敌,向来是斩草除根,斗法身死的那一方多半是魂魄真灵也被仇家一并斩了,哪能乖乖放你的魂魄轮回转世……” 旋即宝镜对着云玄策便是一照,竟又是一道紫光闪过,镜面浮现出四枚紫色篆字: 【玲珑慧心】 玄清子蓦地心中一跳:“怎的又是一道灵品命格?” “为渡过纪元大劫,长生仙人可谓各显神通,仙选不过是其中的一步闲子,可饶是一步闲子,用于仙选的仙殿也数不胜数,长生殿在其中并不显眼,纵然背后的那两位道君背景颇大,每千年也才争来十个名额,往年十个人中能出一道紫色篆字已是难得的好年景,这一次命格还未验完,已是一神二灵……”想到此处,饶是玄清子见惯了风浪,也不由犯了嘀咕。 “这十人真是自诸天万界随意摄来的不成?” 第4章 长生久视 玄清子心中犯了嘀咕,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和颜悦色道:“玄策小友,你这命格不得了的,所谓【玲珑慧心】,不仅可以启发灵智,天生便比其余修士更擅权谋布局,对筹算类的法术神通更是一点就通,此外无论修习何等法术,修行速度都要比常人快上五成左右,圆满后的威力也会因着法术品级上浮一至三成。其辅助功效在灵品命格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激发【玲珑慧心】后,云玄策明显气质一变,竟连一双眼珠都显得灵动不少,闻言只是裣衽一礼,默默退下了。 如此……便还剩下两人。 玄清子目光一转,落在荆雨与其身旁的一个小胖子身上。 荆雨与小胖子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小胖子轻咳了一声,当先迈步:“老神仙,我叫叶星云,呃……您受累帮我看看?” 玄清子点了点头,依葫芦画瓢地捏了个诀,将镜光打在了叶星云身上。 轰! 一道金色光芒喷薄而出,竟将叶星云一张胖脸都映成了金灿灿的颜色,知命宝镜镜面中浮现出四枚金色篆字,曰为:【趋吉避凶】。 叶星云瞪大了眼睛,兴奋道:“是金色,是金色!” 玄清子又是一惊:这又是哪位道君的布局? 也难怪他多想,毕竟其在长生殿轮值数万年,仙选数十次是有了,可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叶小友,你这【趋吉避凶】命格有些特殊,是罕见的多品级命格,凡品精品灵品仙品皆有,效果却依次递增。” “凡品、精品的【趋吉避凶】只会让运气变得比常人好些。” “到了灵品便多出许多神异,仙品的【趋吉避凶】更是不必说了,天生便身具大气运,只要不是必死的局面,往往都可逢凶化吉。” “可话又说回来了,有仙品的【趋吉避凶】命格傍身,哪里会遇到什么必死的局面?” “至于神品……最近几个纪元还未出现过神品的【趋吉避凶】,是概率太低,还是这命格止步于仙品,倒还未有个定论,且不说了。” 叶星云揉了揉胖胖的脸颊,喃喃道:“奶奶的,上辈子是个倒霉蛋,想不到人死了方才时来运转……” 玄清子只怕这小胖子是哪位大人物的亲眷或布下的棋子,不敢与他有太多牵扯,转头对荆雨说道:“这位小友,只剩你一人了,待到将你的命格激发,便要送你们下界转世了!” “晚辈荆雨,恭请仙人宝镜明鉴!”荆雨学着云玄策的说辞,拱了拱手,还未抬起头来,便见一道光芒将自己笼罩。 下一刻,神光弥漫,原本挂在玄清子身前的铜镜再一次高悬当空,条条七彩光芒如同绸缎一般垂落下来,在殿中众人的惊呼之下将荆雨整个人层层包裹,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套七彩颜色的外衣。 这是…… 荆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上空的铜镜镜面,四枚七彩篆字缓缓成型,彻底占满了整个镜面—— 【长生久视】。 遭了瘟的…… 玄清子翻了个白眼,数万年前,长生殿殿主在他轮值之时曾批下一句“长生殿里觅长生”的谶语,玄清子只当是长生殿中灵机充沛,适宜修行,算是殿主给自己这个当值仙官送上的一句吉祥话,想不到今日竟然应在此处。 “数万年前的一句谶语竟真能应在此处,道君计算,真是恐怖如斯!难不成眼前这人真能成就诸天万界第三位长生命格的道君不成?” 念及此处,玄清子心中一寒:“糟了,一殿双神品,这样的事情亘古未有,若是真有道君计算反倒还好,若不是,只怕这一批命格便是应劫而生,仙界难不成要乱了……” “我又是他们仙道的引路人,焉能没有命数勾连,是福是祸倒也难说,只怕要受些牵累……” 玄清子本就是个一心修行的恬淡性子,否则也不至于在长生殿中一当值便是数万年,此时觉得自己莫名卷进了漩涡,难免心中惴惴不安。 “仙人,仙人?” 荆雨的呼唤声让玄清子回过神来,此时他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但面上仍是带着笑意:“荆道友,了不得了!这【长生久视】既然能被称之为神品命格,自然是在某一方面已然做到了极致……” “其分为【长生】、【久视】两个部分。” “其中【长生】自不必多言,须知仙路漫漫,如囚渡苦海,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可谓一步一登天。” “可若想登天,却要以寿元为阶,命格之中【长生】能让命格持有者寿元无尽,原本步步惊心的登天路对长生者来说成了一个水磨工夫,诸天万界的修行者尽数在求长生逍遥,长生者长生已得,接下来无非是求一个逍遥罢了。” “而【久视】则有耳目不衰之意,命格拥有者不仅耳清目明,思维敏捷,还拥有灭妄诛邪、保真破幻的本事,诸天万界一切幻术对此命格无效,破境时也能保证灵台清明,心魔不侵……天生便有一颗无敌的道心。” 荆雨方才觉醒了命格,虽是魂体,却也觉得耳目陡然一清,殿中一切忽地纤毫毕现,只是魂体不会呼吸,否则他定能听得到众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殿中诸人向他投来目光的重量,不知其中有几分艳羡、几分嫉妒。 荆雨此时对上了李绛眉的目光,却发觉这位觉醒了【倾国倾城】命格的美人儿身上那股莫名的亲和力消失一空,心中讶然:难不成李绛眉这命格本质上算是一种位格极高的幻术? “既然十人命格俱成,便要送你们转世,在此却要再罗嗦几句。” 玄清子缓缓道:“长生殿仙选一事,虽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仙界仙人亦非铁板一块,多有恩怨纠葛,你们此去下界,最好不要泄露了自己的根脚……此是其一。” “仙路漫漫,道友难得,你们十人既然有缘齐聚长生殿中,便是一起求道的道友,下界之后,可互相帮扶。” “但若谁与谁之间生了仇隙龃龉,闹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我们亦是不管的,毕竟仙路崎岖,想要成道便须大争,成道机缘在前,莫说道友,便是道侣闹到反目也属常事……此是其二。” “其三……这一次我为你们选定的小界名为‘仙洲界’,灵气充足,资源丰富,但修仙者不算多,有大片蛮荒地带未曾开拓。” “这一界修仙历史有百万年之久,但中间因一次席卷整个小界的大劫经历过一次断代,新的修仙文明还不到十万年,因而此界修仙者功法神通的底蕴大多都不算深厚,比那种动辄数亿年历史、身负上古传承天才扎堆横行的资深界域要安全得多……” “但也正因如此,修行还未曾在凡俗间普及开来,你们下界转世的身份随机,若是运气不好,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位修仙者,那仙缘便不太好求了。” “便说这些了,我这就送你们下界转世……慢着。” 玄清子忽然顿住,面色古怪,僵立在原地停了数息,这才恢复如常,轻轻咳了一声道:“本是要送你们一起转世,只是方才殿主有法旨示下,要我改一改此次仙选的规矩。” 第5章 为道友开路 觉醒了【唯我独尊】命格的陆英招先是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荆雨,这才发问道:“怎么个改法?道友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玄清子倒是不敢怠慢这尊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神,连忙拱手解释道: “好叫陆道友知晓,这仙洲界现今虽无什么厉害人物,可诸位转世也是自凡俗起步,又对此界一无所知,咱们殿主方才法旨上的意思,是要诸位依次转世,每人前一百年转世景象会由宝镜投影殿中供后来者观摩,算是对此界有个了解,先行者若在仙洲界发迹,后来者有心的,也好有个投奔的去处。” 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长生殿中竟鸦雀无声。 终是陆英招又开口问道:“一百年时光,事无巨细投影殿中?那先行者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那倒不是,这一百年并非事无巨细都会投影,只会节选一些重要时刻的画面,况且知命宝镜激发诸位命格,便与诸位有了命数勾连,若是宝镜行照察之事,被照察之人自然会心有所感,届时若不想让他人看到这段场景,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掐灭联系。” “待到诸位一百岁之后,宝镜便不再时刻关注,只会间隔数百年一次确认诸位生死,能否飞升仙界,便看各自本事了。” “老神仙,那后来者岂不是要在殿中等上数百年时光方能转世?”叶星云揉了揉脸颊:“这可有些难熬。” “叶道友不必担忧,老夫自有秘法,在殿中的魂体感官上只会觉得百年时光如同弹指一瞬……况且魂魄真灵还未转世与肉身相合,便不会消耗寿命,等上几百年再转世却也无伤大雅。” “不知哪位道友要先行转世?” 殿中再一次鸦雀无声。 倒也难怪……荆雨心想。 这规则明摆着越是在后面转世便越是有利,毕竟排序越靠后,对仙洲界的诸多隐秘掌故便了解越多。 况且日久见人心,一百年时间可看清一人许多东西了,若是转世后混得不好,还能挑个为人正派的前辈投奔,受些提携。 反之,第一个转世的恐怕是最吃亏的,自然无人愿意当先给他人垫脚趟河。 “我来吧。” 众人齐齐望去,果真是那位觉醒了【唯我独尊】命格的女子。 陆英招冲着投来的视线飒然一笑,言道:“此去仙洲前路未卜,陆某命格精擅斗战,便当先为诸位道友开路!” 玄清子点了点头,挥了挥衣袖,殿中央忽地升起一座雕栏玉砌的巍峨天门,门中景象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陆英招也不废话,昂首阔步走向天门,只是临走时转头看了一眼荆雨的方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待到陆英招进入天门后,玄清子手中的铜镜下一刻便落在了天门上方,镜面之中也开始显现出一位襁褓之中的婴儿形象,而铜镜边沿处也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长生历1年】 与此同时,玄清子掐指捏了个仙诀,口中念念有词道:百年一瞬…… ———— 陆英招投生在了某个世俗王朝的征北将军府内,其上有一姐一兄,将军夫人生她时难产而死,征北将军与夫人伉俪情深,往后并未续弦,陆英招便成了家中幺女。 因母亲诞下陆英招时而死,父亲便不甚喜欢陆英招,只觉得是这个幺女妨死了爱妻,兄姐与自身年龄差距不小,也不待见自己。 好在陆英招并不觉得有甚么所谓,虽然在自家里不受待见,可征北将军府毕竟也是皇城里排得上号的高门大户,一应吃穿用度不曾短缺,她自小不习诗书女红,只在自家的藏书中挑了几本江湖武学,打熬筋骨、锤炼武技。 陆英招所在的世俗王朝并无修仙者出没,但朝堂上的皇帝却不是个正经的,整日求仙问道,皇城养了一堆招摇撞骗的方士,更是着令军中将领领兵四境征伐,以求仙缘。 父亲时常被征调出京,但这与陆英招关系不大,她只是在将军府内默默练武。 【长生历13年】 征北将军自关外回返,秘密进宫面圣,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当日晚,宫中着令血洗征北将军府,理由是征北将军谋逆,这一夜将军府中血流成河,将军长子长女尽皆身首异处,唯有一幺女不知所踪。 坊间传闻是征北将军此次关外之行真的找到了仙人遗蜕,其中便藏着仙家功法,皇帝为了不使消息走漏,这才痛下杀手。 不过这流言随着时间推移,皇帝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也并未有什么仙家手段显露,如此也就渐渐熄了。 【长生历21年】 正巧是征北将军府灭门那一晚的八年后,皇帝的尸体在养心殿的殿中主座上被发现,是一剑枭首,首级还被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钉在了养心殿的门框上。 有内侍认出了这把锈剑似是征北将军原本的佩剑,尽皆亡魂大冒,层层宫禁之下,竟无一人发觉刺客踪迹,他们只当是当年将军府冤魂前来索命。 报仇的自然不是冤魂,而是武功已然臻至人间绝顶的陆英招。 那一年自己的父亲确实在关外找到了两本仙家功法。 一本名为【气引术】,用以给凡俗引气入体,踏入仙途;一本名为【吐纳法】,是任意灵根属性的修仙者都能修行的无属性功法。 在长生殿中的荆雨等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到功法内容,却发现画面中功法文字模模糊糊一片,显然被虚化处理了。 因为皇帝并无灵根,整整八年都没有引气入体,空有功法却不得仙门而入。 当日陆英招盘膝而坐,仅用了大半个时辰便引气入体、气游周天,成为了一名练气一层的修士。 【长生历28年】 陆英招七年间仅凭着【吐纳法】这一修仙界的大路功法,纯粹吞吸天地灵气,便一路狂飙猛进,修到了练气四层。 而她这七年也游历天下,终于在年末找到了其他修仙者的踪迹,来到了一处修仙坊市。 在坊市中她测过了灵根,发觉自己是变异灵根雷灵根,便转修了雷属性大路功法【惊雷诀】。 此后陆英招常居坊市之内,平日里靠猎杀坊市周边妖兽换取修行资粮。 【长生历36年】 又过八年,陆英招有了修行资粮,功法也换成了与灵根契合的雷属功法,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瓶颈便修到了练气九层大圆满之境。 不过练气到筑基是一道门槛,需要筑基丹才有机会破境,虽然陆英招隐隐感觉自己即使没有筑基丹也有极大概率破境,但为求稳妥,她还是准备求一求此丹。 好在练气百年寿元,若保养得当,八十岁前筑基概率都不会因年老体衰而降低,陆英招时间还很充裕。 【长生历38年】 筑基丹对散修而言并不易得,陆英招不愿加入门派,只能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然而这一年在她持续不断打磨修为的时候忽然心有所感,只觉得心中一道瓶颈忽地碎裂开来,她竟然修到了坊市仙闻中从无任何记载的练气第十层! 第6章 百年一瞬 【长生历40年】 坊市某地下拍卖会惊现筑基丹,为一七十余岁的练气九层修士购得,然而这修士刚出坊市,还未曾找机会求得坊市卫队的庇护,便被众多练气修士围杀,数十名练气修士为夺筑基丹展开混战,最终陆英招凭借练气十层的修为加上【唯我独尊】命格的斗战能力力压众修夺得丹药,并远遁千里。 【长生历42年】 陆英招筑基。 同年陆英招定居在了一处名为青云仙城的所在,并花费灵石在仙城中的功法阁购得筑基雷法【云雷心法】。 不同于练气期的低调蛰伏,陆英招筑基期开始崭露头角,雷法本就善战,加上命格加成,很快陆英招便在青云仙城以及附近的几个修仙门派中闯出名声,并结交了不少仙门弟子。 【长生历45年】 陆英招与好友探索一上古雷法洞府,历经重重考验,得上古传承,名为【玄雷碎玉剑典】,一门直指元婴境界的雷法剑典。以及一门名为【引雷淬体真诀】的炼体功法。 好友出身金丹宗门【万雷宗】,与陆英招约定共同研习这两门上古真诀,功法原本留在了陆英招此处,好友则用玉简拓印了一份副本带回宗门。 两人分道扬镳后,陆英招不知所踪。金丹宗门万雷宗则明察暗访陆英招踪迹数年之久,无果。 【长生历85年】 悠悠四十载,陆英招再次现身青云仙城,此时她的修为已然到了筑基后期,并在青云仙城的大型拍卖会上豪掷灵石,购得了一份结丹灵物。 万雷宗闻讯,出动四位筑基大圆满修士将陆英招围堵于青云仙城外,陆英招仅凭一柄玄雷法剑,以一敌四,将万雷宗四位筑基大修尽数诛灭,在筑基这一境打出了无敌的风采。 万雷宗金丹老祖震怒之下,亲自施展秘术追踪陆英招行迹,最终二人于另一坊市相遇,大战一场,陆英招全身而退,再次不知所踪。 【长生历97年】 陆英招结丹,晋升金丹境,金丹八百年寿,谓之小长生。 筑基寿三百,常人结丹往往已是两百岁后的事情,哪怕是仙门嫡系,也多在一百五十岁后结丹。陆英招不足百年金丹,可谓是天纵奇才。 【长生历99年】 陆英招境界稳固,降临万雷宗,仍只是一柄玄雷法剑,只十余招便将万雷宗金丹老祖斩于剑下,神魂俱灭。 随后又斩了仍蹉跎于筑基中期的昔年好友,将万雷宗库藏洗劫一空后,飘然而去。 随后于青云仙城昭告天下,金丹剑修陆英招将于一个月后于功法阁处开办金丹法会,传授结丹之秘,不论修为派别皆可旁听,附近数城修士震动。 一个月后,青云仙城人山人海,甚至不乏金丹老祖前来观礼,陆英招手持玄雷法剑,立于功法阁阁顶,讲道三日,将结丹要点秘诀悉数传授在场众修,毫无保留。时下有灵画师绘成《玄雷剑仙传道图》,流于后世。 在长生殿的诸人此时也清清楚楚听到了整场法会的所有内容,尽皆用心默记。 【长生历100年】 在陆英招一百岁生日那天,她端坐于洞府内,抬头望天,对着镜中诸人拱了拱手道: “天象仙洲南域,青云仙城陆英招,恭候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熄灭。 荆雨一个激灵,他此时如梦方醒,一百年岁月实实在在,可他在感官上竟真只觉弹指而过,而种种画面却又仿佛历历在目,不愧是仙家手段。 “陆道友这【唯我独尊】的命格本是极擅走举世皆敌的路子,上一位觉醒了此命格的大人可是将整个仙界搅弄得天翻地覆,难得陆道友却是个磊落光明的性格,以霸道之身行王道之事,可谓众生之福了。”玄清子点评道。 “下一个是哪位道友?” “让我来,让我来!” 那觉醒了【趋吉避凶】命格的小胖子叶星云早已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踏入了天门之中。 【长生历101年】 叶星云出生在落星海某一片岛域的一个元婴仙族叶家之内,而他正是仙族内元婴老祖唯一的孙子。 殿中的荆雨不由张大了嘴巴,他想过这小胖子运气惊人,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离谱,出身便是元婴修士嫡孙。 叶家乃是叶家老祖一手创建,元婴修士寿两千,叶家老祖此时方才不到千岁,可以说正是春秋鼎盛。 高阶修士本就难以诞下子嗣,叶家老祖子嗣不过十余人,这十余人中唯有一儿一女身具灵根,女儿一心仙道,至今未曾婚配,唯有那一灵根子成家立业。 而这一独子四百余岁才有了叶星云,嫡系血亲一脉单传,加上又是隔代亲,可以想见叶家老祖对叶星云的宠爱。 自小灵药功法自是不必说了,叶星云若是出行都有两位金丹护卫贴身保护。 要知道金丹修士哪怕是在元婴仙族,都可以算得上座上宾,如今却要给一还未开始修炼的小孩子充当贴身护卫,可见叶家老祖手笔之大。 【长生历106年】 叶星云六岁,这是他测灵根的日子,整个叶家这一日忙忙碌碌,身为族长的叶父更是早早来到了族内祠堂,主持自家独子的测灵仪式。 本来小辈的测灵仪式算不得什么大场面,更遑论元婴老祖亲自关注,可偏偏这一日叶家老祖却已然端坐在祠堂内,竟要亲自为孙子测灵。 元婴老祖的测灵手段自然非同凡响,叶星云不仅测出是罕见的变异灵根风灵根,更是天生异象,灵根居然具象出一只异兽飞廉的形象。 须知灵根自生,拥有灵根者往往都是单属性灵根,多属性杂糅的灵根反倒是极其罕见,因而灵根资质好坏只能看灵根异象。 一般资质平庸者连灵根异象也无,只能看出自身灵根属性,资质好一些的也往往只是一滴水、一团火、一株树苗、一道雷霆、一缕清风这等常见异象。 能够身具异兽飞廉这等异象的,在风灵根中也是凤毛麟角! 叶家老祖见之大悦,当即便在叶星云体内封了三道元婴神通,为其护道。 【长生历107年】 叶星云引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 【长生历109年】 一游离在天外的须弥洞天正好落在了于叶家祖地玩耍的叶星云身旁,内有上古修士传承【乾坤巽风真解】,以及一面有了灵性的风属性宝扇,这宝扇见了叶星云,直接便认了主人。 此事被叶家老祖第一时间发觉,立刻便开始遮掩天机、封锁消息,所幸须弥洞天落地的动静不大,未曾有其他人发觉此事。 【长生历127年】 叶星云练气九层。 同年一位身受重伤的修士误闯叶家大阵,身死阵中,叶星云正在闭关室修炼,听闻此事出门察看,在修士尸体的储物袋中翻出了三粒品相极好的筑基丹。 第7章 大器晚成,奈何早夭 【长生历129年】 叶星云筑基。 叶家为此竟广邀周边岛域同道,为叶家少族长贺。修士筑基了都要办个筑基大典,整个落星海域独一份。 【长生历130年】 叶星云稳固筑基境界,静极思动,出门游玩,在某无名荒岛上捡到了一株素菱花,是品级极高的结丹灵物。 【长生历132年】 叶星云偶遇一上古秘境,在秘境中捡到了一上古修士遗蜕,收获颇丰。 【长生历135年】 叶星云偶遇两金丹后期修士为一结婴机缘大战,两人同归于尽双双陨落,叶星云捡得两份金丹修士遗产,以及提高修士进阶元婴成功率的化婴丹一枚。 【长生历151年】 叶星云的姑姑叶凌月结婴成功,晋升元婴修士,叶家一门双元婴,风光一时无两。 【长生历160年】 叶星云筑基中期。 【长生历189年】 叶星云相约其他元婴仙族嫡系数日后一同探索筑基秘境【鳌元】,临行前因修炼走火入魔而受伤,无奈只得爽约。 【长生历190年】 鳌元秘境传说有妖魂复苏,进入秘境探索的几位元婴仙族嫡系无一幸免,诸仙族震动,数位元婴修士联袂踏破秘境,然而复苏妖魂早已不知所踪。 【长生历200年】 叶星云修为稳固在了筑基中期巅峰,同样在知命宝镜照察的最后一日,他朝着天空拱了拱手: “落星海东域,斩龙岛叶家叶星云,恭迎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熄灭。 “仙品的【趋吉避凶】果真是非同一般。” 玄清子啧啧称奇道:“仙洲界九成九的世俗王朝没有修仙者出没,能转世到凡俗的殷实人家已是难得的好运气,一般仙选殿的修仙种子都要耗费数十年时间寻求仙缘,方才有机会踏入修仙界。” “叶道友不仅一开始便降生在了元婴仙族,还是仙族嫡系,光是这份气运便足以让其仙途坦荡。” “这叶家老祖也是难得的好运气,原本以他的资质气运手腕心计,此生到头也就是个元婴中期,如今得了叶道友这个嫡孙,命数勾连之下,未尝没有化神之机。” 觉醒了【大器晚成】命格的李凡看得眼热,他心忖当先转世的两位前辈品行尽皆不错,不如早些转世去攀附一二,仙途必然好走许多。于是一咬牙,言道:“仙长,下一个我来吧。” 玄清子点了点头:“李凡,你莫忘了,【大器晚成】前期的路并不好走,尽快求取仙缘,否则凡俗的寿元可经不起蹉跎。” 李凡谢过玄清子,迈步入了天门,镜边小字再变—— 【长生历201年】 李凡出生在一普通农家。 “生了,生了!” 稳婆大叫道:“是个男孩儿!” “好好好,我老王家有后了!” 一名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笑着捧过刚出生的李凡,眼角因喜悦挤出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此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喧哗声音。 “外头怎么了?” 刚刚喜得一子的男人有些疑惑,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待得听清了喧哗的内容,面色刷得煞白。 “马贼来啦,马贼来啦!” 马贼! 屋内稳婆以及刚刚分娩的农妇面色一变:“村里不是上个月才交过保命钱么?” 喧哗声更近了,屋内众人隐隐听到了马贼的交谈声。 “官兵离我们只剩下一日的脚程,动作麻利点,先拿粮食!遇着人了不论男女直接杀了,没工夫让咱们快活!” 还未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原本便不甚坚固的木门被轰的一声踹成了几块,两个持着砍刀的彪形大汉红着眼睛闯了进来。 “大爷饶命!” 抱着婴儿的男子只求饶了一声,便被其中一个马贼顺手劈了一刀,连带着怀中的婴儿也被砍成了两截…… “我他妈还真是……” 刚刚降生,踌躇满志的李凡只来得及爆了个粗口,便觉意识一黑,再也没了声息。 画面破碎。 长生殿中余下的诸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把目光齐齐投向玄清子。 “看什么看?这便是气运不济了。” 玄清子倒是语气平淡,似是见惯了此事:“婴儿夭折乃是常事,命格也非万能,难不成你们以为进了仙选殿,成了修仙种子,便能保送飞升?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都说求仙问道万事都在一个‘争’字,可我倒觉得若想仙道长青,该争时要争,最后还是落在一个‘稳’字。” 玄清子摇了摇头:“不过李凡这情况,再如何稳也没用,只能说命数如此,无可奈何。” “下一个谁来?” “玄策愿往。” “是那位【玲珑慧心】……”荆雨心中默默道。 云玄策朝众人裣衽一礼,干脆利落地入了天门。 【长生历201年】 云玄策生在一富商家中,行三,左邻右舍都称其为三娘。 家中虽然颇有财资,然而重男轻女,云玄策不算太受父母重视,不过她也不求什么,只是用每月不多的零钱买些开蒙的书籍,读书认字。 【长生历207年】 这一年云玄策七岁,她在家中默出了一本【气引术】,用了三天引气入体,气游周天,成为了练气修士,在体内积攒了些许灵气。 之后用这微薄灵气捏个了法诀,空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玉盘虚影,又咬了一下手指,挤出一滴精血落在了玉盘虚影之上。 霎时间玉盘中精血消散,浮现出了一尊无字石碑的异象。 “土灵根……” 年方七岁的云玄策皱了皱眉,随即伏案而书,写出了一本【厚土诀】,随后叹了口气:“且修着罢。” 长生殿中,荆雨恍然大悟:“是了,这云玄策出身修仙世家,虽然没有灵根,可父母毕竟是族中筑基大修,她在族中地位应当比寻常凡俗高出不少,知晓几本修仙功法并不奇怪。” 随后又想到,这本给凡俗引气入体踏入仙途的【气引术】果真是大路货色,竟然在诸天万界遍地都有。 【长生历215年】 云玄策并无修行资粮,八年间纯粹吞吸天地灵气,只堪堪修到了练气二层。不过好在云玄策也不算太急,只是慢慢吞吸灵气,大部分时间倒是用在了练习各种术法上。 不过十五岁正是女子及笄的年龄,在这一年,云玄策家中要将她嫁给当地一位四十余岁的举人做妾。 云玄策知道自己与这一家缘分尽了,只是在自家闺房留下了一箱金子,算是全了这十五年来的生养之恩,便不辞而别。 第8章 玄策绛眉 【长生历223年】 云玄策练气三层。 这些年她踏遍周边数个国度,都未寻到修仙者的踪迹,倒是前世所知所有练气阶段的术法早已精熟,已然都练到了瞬发的境界。 【长生历231年】 云玄策翻越数十个国度,总算找到了一处修仙坊市,并在此安居下来。她这些年虽然修为增长缓慢,如今不过练气四层,但在精研术法之余还有余裕研究修仙百艺,不知是否是【玲珑慧心】的加成,她在制符一道天赋极高,因而很快便在坊市内积攒出了第一笔灵石。 【长生历233年】 云玄策没有在修仙坊市内停留太长时间,她在此制符三年,积攒了不菲身家,然而她却并未用灵石购买修行资粮,反倒是靠着出手大方广交好友,尤其将重点放在了结交大派弟子身上,很快便与不少金丹宗门的外务弟子搭上了线,周边一带很多修士都知晓坊市内住着一位符道精湛、长袖善舞的“云三娘”。 【长生历235年】 在彻底了解了周边几个金丹宗门的组织架构、大致风格,以及门中金丹老祖的性格特点和品性名声之后,云玄策选择加入了以女修为主的金丹宗门【飞燕宗】,此宗中足足有三名金丹修士,在周边的几个金丹宗门中也是坐二望一的大势力。 云玄策从外门弟子做起,由于性格活泛、出手大方,加上善于钻营,很快便在外门立稳了脚跟,结交了不少关系良好的同门弟子。 【长生历236年】 由于在术法上天赋极高,云玄策被调往宗门中的功法阁,成为了一名功法阁执事。 【长生历251年】 云玄策于半百之龄修到了练气九层大圆满之境,由于在宗内与不少长老关系深厚,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申请到了两颗筑基丹用于筑基。 【长生历253年】 云玄策筑基。同年升任飞燕宗功法阁副阁主。 【长生历278年】 功法阁阁主二百五十岁,感慨寿元无多,拟辞去阁主一职,准备离宗创建家族,开枝散叶。临行前推荐云玄策担任阁主。 功法阁阁主循常例应由筑基后期修士担任,然在老阁主力荐、以及数位外门、内门长老多方运作之下,最终云玄策顺利接任功法阁阁主一职。 【长生历294年】 云玄策踏入筑基中期。 【长生历300年】 云玄策仍是穿着那套她喜欢的素白色宫装,漫步走向功法阁的方向。 由于并未服食驻颜丹药,云玄策此时已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她本就生得不算美貌,年纪上来后,更是看着平平无奇,只是但凡遇到弟子,哪怕是内门中掌门真传这一级有望金丹的天之骄子,也会对这位有传道之恩的功法阁阁主目露崇敬之色,冲着她去的方向拱一拱手。 待到了功法阁,云玄策便如往常般循着阁楼的楼梯走上顶层。 这里算是飞燕宗的一处高点,视野极好,往远处看,还能瞅到飞燕宗不少女弟子御法器飞行穿梭的身影。 在阁楼露台处有一棋台,棋台上的棋盘摆着一未下完的残局,不知是云玄策与谁对弈留下的局面。 云玄策走到棋盘前,自棋罐中捏出一枚黑子,盯着残局,似是举棋不定。 俄顷,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天,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微微笑道: “飞燕宗云玄策,在此遥祝诸位道友仙道长青,飞升有望!” 镜中画面熄灭。 “以往我只在殿主下发的小册子里看过【玲珑慧心】命格的功用,却是百闻不如一见。” 玄清子抚须道:“如陆道友这般,一柄玄雷法剑纵横天下,当个无牵无挂的散修自然好不快意,可有几人能有这般快意的资格?” “或是如叶道友那般,生来便是仙族嫡脉,家中长辈将修行资粮自练气期铺到了元婴期,又有多少人有这般运气?” “云道友既无横压当世的武力,也无天地所钟的气运,却是于门派中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稳当当……这未尝不是一条堂皇正道。” 玄清子看了看剩余诸人,略微思量,冲着李绛眉招了招手,言道:“小姑娘,下一个你来罢。” 这位【倾国倾城】的女子一呆,这等娇憨模样倒是又将周围几人摄了一摄,方才低声道: “乞望上仙照拂一二,为小女子找个好些的出身。” 玄清子闻言失笑:“此事我可做不了主,只凭你自己的运气罢了。” 随后一拂袖,李绛眉便飞入天门之中。 【长生历301年】 也不知是否是李绛眉转世前的那一句话起了效果,真让其投生到了一处修真地界。 只不过这一处修真地界却非良善之地,有一魔道大宗【血海门】屹立于此,门中数位魔道金丹修士,凶威赫赫。 李绛眉便降生于血海门直接控制的凡俗国度里的一户普通百姓人家。但说是百姓,也不过是血海门豢养的备用血食罢了。 【长生历306年】 李绛眉六岁,生得粉雕玉琢,已然有了个美人坯子的模样,魔道地界生存艰难,百姓朝不保夕,分管凡俗的伥鬼酷吏往往压榨百姓极狠,只是李绛眉生得粉雕玉琢,前来收租的吏员见了喜爱,往往少收些租子,李绛眉的家中便好过一些。 血海门的地界,凡俗家中的孩子生到六岁便要统一去测灵根,李绛眉随着这一批孩子去测了,竟显现出一柄金色短剑的异象,于是被人送到了血海门山门之中。 李绛眉的运气是在修真地界测出了灵根,且资质不错,得以修行功法,踏入仙途。 而倒霉的则是她出身一普通百姓人家,毫无背景。 血海门中的规矩是,若是门中修士子嗣测出了灵根,便收归门内;而若是凡俗国度中百姓人家里出了灵根子,那这些人便是自小圈养起来,充当死士、炉鼎或备用的人丹。 李绛眉生得好看,被分到了炉鼎那一拨人里,这些充当未来炉鼎的灵根子多为女孩儿,以及零星几个相貌出众的男孩儿,未来可供魔门中身份显赫的女修享用。 李绛眉是金灵根,管事下发了一部【金元嫁衣真诀】供其修行,此功倒非典型的魔道功诀,也如同正道功法一般按部就班积攒灵气提升境界,只是修到了一定境界,再与人双修,与其双修者便可剥夺其一身修为于己用,徒为他人做嫁衣裳,对修炼者本人可谓极其阴毒。 只是人在屋檐下,李绛眉却是不得不修。 第9章 阁中岁月 【长生历312年】 血海门内的生活其实相当枯燥,由于炉鼎人丹本身也不需要外出斗战,因而也不必修习神通术法,一日三餐之外除了打坐修行还是打坐修行。 李绛眉等人被安排在一处名为炉鼎阁的所在修行生活,这里有专门监督炉鼎修炼的监工管事,防止有人偷懒。 但其实即使没有监工这些炉鼎也未必会懈怠了修行,原因在于血海门中有一项规定,炉鼎若是五十岁前没有修到练气九层,便会被发配到血海门的【极乐谷】之中,可供派内任意弟子采补至死,下场极为凄惨。 而若是有五十岁练气九层的资质,门内会赐下一枚筑基丹,可尝试筑基。 一旦炉鼎筑基成功,便脱离了下放极乐谷的命运,未来有机会充当金丹老祖的侍妾,最次也能落在血海门实权筑基长老的手中,相比之下已算得上好结局了。 光靠吞吸天地灵气便要在五十岁前练气圆满,除了真正的修行天才之外几乎便是天方夜谭,好在魔门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的地方,炉鼎们除了延缓容颜衰老的养颜丹外,每月还有相应的灵食与灵丹配额,待遇甚至比一般的练气散修还要好些,但即便如此,能在五十岁前练气圆满者,也并非一件易事。 好在李绛眉资质不俗,修道六年,一同进入宗门的炉鼎大多还在练气一二层蹉跎,她已然步入练气三层一年之久,凭着每月灵食灵丹的配额,李绛眉应是筑基有望。 【长生历315年】 李绛眉出落地愈发明艳动人,其余炉鼎站在李绛眉身边都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但不知是否是【倾国倾城】的命格作用,这些同期入宗的炉鼎倒是对李绛眉无任何嫉妒之情,反倒是对这等天仙下凡的人物落难魔门有了些叹惋与怜爱,对她竟愈发好了。 同年炉鼎阁换了一位掌事,原本那个长相阴郁的女修被调任到了别的去处,接任的是个看着年岁与这些十五六岁少女差相仿佛的少年人,长相十分俊美,却也有几分邪气,若是他自己不说,李绛眉等炉鼎只当他是隔壁男院的同期。 不过修行界驻颜有道的修士可并不在少数,光看表面年纪却也作不得准,炉鼎们只当这也是位修行了驻颜功法或常服驻颜丹药、实际上已然两百余岁的筑基大修,不敢多加接触,只是勤奋修行。 李绛眉却觉得没甚么所谓,之前那个掌事的阴郁女修对任何炉鼎都是不假辞色,可唯独见了李绛眉总是会给个笑脸,时间长了,她也便没觉得魔门的掌事有多么可怕。 因而若是两人相遇,李绛眉也总是会眼眉弯弯地冲着这邪异少年笑着打个招呼,倒是让这位炉鼎阁的新任掌事有些不自在了。 【长生历318年】 三年过去,李绛眉也与这位炉鼎阁掌事混得熟了,知晓他道号血苍,乃是如今血海门金丹老祖苍须上人唯一的真传弟子,名副其实的金丹种子。 长相是因为所修功法原因,这才看着年轻,其实是位一百二十余岁的筑基后期大修。 如今是来炉鼎阁领了一份闲差,平日里都是修炼,再打磨二三十年修为,便可尝试结丹了。 当然,整个炉鼎阁中也就李绛眉能和血苍说上话去,而这待遇也并非早先便有。 一开始血苍仍是持着掌事的架子,见了李绛眉打招呼也不回应,只是冷着脸走过去,后来偶尔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对他这等的冷酷性子已然十分难为。 但不知为何,血苍多日修炼不曾与李绛眉照面的时候,便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要特意绕一个大弯儿,正巧掐着炉鼎放风的时候背着手来巡视一番,便能偶遇到李绛眉。 而李绛眉也不多过多寒暄,只是弯起浓淡适宜的眉毛,笑着问一声好。 血苍此人并非什么不问世事一心修炼的呆子,能当上金丹魔头唯一的真传弟子,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平日里可谓心狠手辣,有伤天和的恶事干得不少,在男女一道也并非不谙世情,他师尊将其安排在炉鼎阁当个掌事,未必没有存了让他在此平日抓几个女修采补元阴、补益修为的意思。 只是单单和李绛眉相处时,血苍总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翼翼,生怕眼前这个玉琢一般的女孩儿不小心碎掉,原本身上的凶威魔焰也收敛了三分。 【长生历327年】 李绛眉的修为增长很快,炉鼎阁的同期这个年纪多还在练气二三层打转,她已然是练气六层巅峰的修为,这固然有其灵根资质不俗的原因,但更多的则是血苍时不时送些修行资粮的缘故。 须知宗门真传都是有望金丹的天之骄子,血苍更是出身魔门,平日巧取豪夺之事干得不少,自然身家丰厚,供养一名练气女修并非难事。 两人相识已有十余年,血苍早就对李绛眉暗生情愫,血海门中的同门也只当血苍这位真传弟子已将李绛眉视作禁脔,尽皆不敢染指。 倒是李绛眉对血苍的态度有些隐晦不明,平日里多是静静听着血苍讲些修仙界中的逸闻掌故,从不多嘴表露自身观点态度,血苍送上修行资粮时也只是用轻轻柔柔的语气道一声谢,如此便收了下来。 【长生历339年】 李绛眉步入练气九层。同年血苍也修到了筑基圆满,随时可以闭关结丹。 由于血苍功法特殊,他本人需远赴门派万里之外的一处“地陷血池”结丹,以求得金丹品相更上一层,临走时为李绛眉留下了一大笔灵石,并在李绛眉面前许下承诺,等到自家成了金丹修士,便将李绛眉自炉鼎阁中捞出,与其结为道侣。 李绛眉仍是没有明确表态,闻言只是抿嘴笑了笑,对着这位血海门千年难出的魔道种子说道: “恭祝师兄丹成上品,仙道可期,绛眉在阁内等师兄回来。” 于是血苍秘密离开血海门,赴地陷血池闭死关。 【长生历341年】 天通剑门元婴剑修南宫伏华荡魔诛邪,一剑斩破血海门护山大阵,将血海门的三位金丹老祖尽数斩灭于门派山门之内,诛杀门下魔徒无算,自此血海门一夜覆灭! 第10章 陆续转世 长生殿中 荆雨第一眼看到南宫伏华的样子,便知要遭。 无它,这位出身正道的元婴剑修可谓是风流倜傥潇洒俊逸、面容实在是年轻地过分,与李绛眉站在一起便如同天上两位谪仙道侣下凡历劫,任谁都觉得是天生一对。 接下来的剧情也实在是典的不行,炉鼎阁与人丹阁的修士本就未曾修行魔道功法,本身也是血海门中为数不多的受害者,南宫伏华作为正道巨擘,自然不可能胡乱杀人。 于是只是将这些炉鼎与人丹就地遣散,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却唯独将李绛眉留了下来,带她回到了天通剑门,并将其收作了弟子。 门中元婴老祖带回了一位美貌女修,这本是茶余饭后极好的谈资,只不过剑门弟子素知南宫老祖此生唯剑而已,男女情爱从不在心中,只当李绛眉是位难得一遇的剑道种子,这才让南宫伏华破格收录。 【长生历344年】 李绛眉筑基,师尊南宫伏华亲自出手将其一身炉鼎修为化作纯正玄门剑元,转修剑门正宗嫡传功法【金灵问剑手札】。 【长生历351年】 南宫伏华门下大弟子兼养子、金丹剑修南宫烨求娶小师妹李绛眉,南宫伏华不准,将其呵斥出殿。 【长生历354年】 南宫烨欲携李绛眉出逃,为南宫伏华所觉,南宫伏华深感失望,将门下这位得意弟子关押到了【剑狱】思过百年。 【长生历363年】 南宫伏华昭告天下,将与门下弟子李绛眉结为道侣,广邀正道参加其二人双修大典,天通剑门上至掌门、下至外门弟子,一片哗然。 【长生历364年】 双修大典如期举行,这一日剑门内剑狱震动,狱中长啸声经久不绝。天通剑门下辖的某处世俗王朝被一片血海笼罩,似有魔道修士肆虐。 【长生历382年】 李绛眉筑基中期。 【长生历400年】 李绛眉百岁寿诞,南宫伏华亲自出关为其庆生。 百年岁月并未在李绛眉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仍是当初那个在血海门炉鼎阁青春明媚的少女模样,静静听着面前的夫君讲授剑道知识,偶尔弯起浓淡适宜的眉毛,抿着嘴唇、聚起梨涡,送给南宫伏华一个浅浅的笑。 两人虽结成道侣,南宫伏华却并未因此落下剑道,因而时常闭关,却是与李绛眉聚少离多,因此这是二人为数不多的相聚,他们都很珍惜这片刻的温存。 待到入夜,南宫伏华走后,李绛眉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她心念一动,重新与原本照察自身的知命宝镜建立起了命数勾连,并微微仰起了头。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日了。 “绝尘仙洲江南道,天通剑门李绛眉……恭迎诸位道友!” 镜中画面再一次熄灭。 长生殿中诸人一时沉默无语。 “咳,这便是【倾国倾城】的用法了,却是羡慕不来。” 玄清子轻咳了一声,言道:“如今已是四百载过去,想必你们对仙洲界也有基本的了解,韩平……你们四位便一起转世罢!” 玄清子点出了那四个身居凡品命格之人,唯独漏下了荆雨一人,那四人面面相觑,便是再如何迟钝,此时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但却也不敢明说,只是谢过了玄清子,陆续入天门转世去了。 “呵呵,荆道友,且看着吧。”此时殿中只剩下荆雨与玄清子二人,这位原本气势威严的老者似乎一瞬间放下了包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殿内地板上,看着镜边数字不断跳动。 【长生历401年】 【长生历405年】 …… 【长生历500年】 对比之前几位的转世者的百年岁月,这四名凡品命格的后来人经历便显得十分乏善可陈,其中有两人这辈子都在凡俗中打滚,没有寻到仙缘,俱未曾活到七十岁便抱憾而终。 还有一位侥幸得了仙缘,却因为入门太晚,加上斗法时积累的暗伤,九十余岁寿尽时才练气五层。 唯有韩平一人运气不错,年轻时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枚可入仙道宗门的升仙令,靠着资质平平的木灵根一路磕磕绊绊,九十余岁才侥幸筑基,一路有惊无险地活到了百岁。 “这便成了!”玄清子起身,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显现出笑容:“幸不辱命,这一批仙选圆满结束。” 荆雨隐隐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讷讷道:“仙人,你看我……” “荆道友这般称呼便是折煞小修了……”玄清子躬身道:“接下来便不是小修能参与的了……” “您这意思是……” 荆雨愣神间,长生殿中忽地天光照彻,原本那雕栏玉砌的巍峨天门竟开始缩小,并散成无数玉制方格模样的组件,在荆雨惊讶地注视下迅速凝聚组装成一尊常人高度的白玉傀儡,原本镶嵌在天门中央的知命宝镜也失了支撑,自由下落,被白玉傀儡的一只玉手稳稳当当地接住。 “殿主!”玄清子朝着白玉傀儡躬身道:“除荆雨外,其余九人已尽数转世。” “辛苦了。”那白玉傀儡体内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下去歇着吧。” “唔……殿主,按理说,这一次仙选的结果也要例行上报,不知……”玄清子斟酌道。 白玉傀儡沉默良久,缓缓道: “将陆英招的【唯我独尊】改成灵品命格【损人利己】,将叶星云的仙品【趋吉避凶】改成精品等阶,再将荆雨的【长生久视】改成灵品命格【万寿无疆】,其余人等不作变动,就这般报上去罢……一殿四灵虽还有些扎眼,但也说得过去了。” 玄清子面色犹豫:“殿主,锥处囊中……只怕瞒不了太久。” “能瞒到他们飞升便差不多了,至少不要让人在下界开始插手。” 白玉傀儡沉闷的机械音中透着些许淡漠:“你有【心口不一】的命格掩饰,负责记录的监察使看不出端倪。” “是!”玄清子躬身一礼,又冲荆雨点了点头,一拂袖,化为一道青色遁光,飞出了长生殿。 此时白玉傀儡方才缓缓转向荆雨,头部花纹繁复的面具发出莹莹玉光: “自我介绍一下,本尊道号【九命】,你可称呼我为【九命道君】。我也是长生殿两位殿主之一。” “顺便提一嘴,我的命格是……” “长生久视。” 第11章 万寿与九命 同我一样的命格!那这座长生殿莫非……荆雨几乎立刻便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正如你所想的那般,长生殿便是由我与另一位身具【长生久视】命格的修士成道后筹建的仙选殿,算起来我是后起之秀,是三个纪元前诞生的修士,在我之前还有一位道君道号【万寿】,不过那一位至少已经渡过五个纪元了……” “我与万寿已经成道,对于同命格之人会有模糊感应,数万年前我算到会有一位长生命格的魂魄被长生殿拘来,便一直在此等着。” 九命道君言道:“仙选殿选拔的修仙种子需下界历练,这规矩是仙界诸道尊共立,任谁也不能违背,我没办法将你直接接到仙界修行也正是此因……” “但规矩是规矩,却也并非没有漏洞可钻,之前我将仙选者共同下界改成了依次下界,将你留在最后一位,这便是规矩之内的变通。” “一是让你对转世的小界有个了解,不必两眼一抹黑;二是你这命格受天地所钟,却易遭人妒,你最后一个转世,他们抓不住你的根脚。” 原来我才是关系户……荆雨呆了呆,他忽地想到什么,问道:“道君,那陆英招……” “这事我也没算到,算是一个大变数。” 九命道君所附身的傀儡面部花纹略微变化:“不过也好,有陆英招在台面上吸引火力,你便可安心修炼。” “待到你成道,便是长生殿第三位殿主。” “呃,道君,那我这便下界?”荆雨试探问道。 “不急。”九命道君屈指一弹,一道灰色神光没入荆雨魂体之中。 “这是……”荆雨脑海里莫名多了些信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苦渡经】,万寿的成道功法,这破玩意儿泛用性不广,只有长生命格的修士适合练,你不必钻研过深,用来过渡一下即可。” 九命道君说道:“我的成道功法被我拆分成了几个部分,藏在了仙洲界中,你若是入世自然能找到。” “入世?” “不错,咱们长生殿分为两条支脉,一脉避世,一脉入世。” “在你之前,诸天万界近十个纪元共出了四位【长生久视】命格的修士,这四人中仅有万寿与我成道,其余二人已然身死道消。” “死的那两人中,一位不争不抢,任何机缘都如过眼云烟,只是一心避世修行,最终到了纪元末期都没有成道,与那一纪元的天地众生一同死在纪元大劫之中。” “另一位与我颇为相似,都是走入世道争的路子,不过身具长生命格,性子却不够谨慎,在斗法中为人所杀。” 九命道君叹道:“这各人的命数缘法也真是难说得紧,长生命格究竟是避世好,还是入世好,还是两者平衡兼顾?如今也没个定论,只看你自己如何选了。”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啰嗦,絮絮叨叨这般多话,荆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荆雨犹豫半晌,方才问道:“道君,修为要到什么程度才能渡过纪元大劫?” 九命道君轻声道:“纪元大劫分两部分,先是生灵自身应劫,这一部分避无可避,只能靠修为硬扛,需要修到道君的境界方才能够渡过。” “而后便是天地寂灭、万物归墟,诸天万界归于混沌,混沌再次演化万界……这一部分道君也扛不住,需要道尊护持,但一位道尊能护持的名额有限,这是要拼关系的,若是一位道君没有背景,无人护持,便凶多吉少。” “万寿道君与一位大人关系匪浅,我跟着沾了光,这几个纪元都是那位大人护持着渡过大劫。” “道君,那一个纪元具体多长时间?” “不好说,短则六七百亿年,长则上千亿年也是有的,如今正逢本纪元初期,距离万界开辟也就二十多亿年。” 荆雨闻言松了口气,原本心里微弱的紧迫感消失无踪。 九命道君看出有些不对,冷哼了一声:“不成道君终是泡影,莫要学万寿当年在下界瞎混了上千万年……你好自为之。” 荆雨只觉天上的仙人似乎各个都有读心的本事,讪讪笑道:“是,是……谨遵道君教诲。” “对了,我到时候将这【知命宝镜】送你,你若是遇上什么人了,可用鉴子一照,登时便知晓对方是什么命格。” 九命道君掂了掂手中铜镜:“用这鉴子激发了命格的人,便与这器物有了命数勾连,你到时候可以用它来监察这些人,不过激发命格没甚么消耗,监察却要用到仙气,你在下界哪里找得到仙气?只能让鉴子本身缓慢积攒,用了一次,怕是要几十年后方能复用,你不必太过依赖这鉴子,只当作我送你解闷的玩意儿。” 荆雨只当九命道君要将这铜镜交到自己手中,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接,但见眼前的白玉傀儡并无递出铜镜的意思,手伸到半空便尴尬地收了回来。 “你现在是魂体,这鉴子是有实体的,你还能把它带到娘胎里不成?不用急,到时候我自然会想法子送到你手里。” 面前的白玉傀儡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忽地爆散开来,又化为无数外表花纹繁复的玉制组件,瞬间重组成了一座小型天门,将荆雨的魂体吸了进去。 如今的长生殿中便只剩下了一尊孤零零的独臂傀儡,而那傀儡莫名转头看向殿中的一处虚空,声音平淡:“万寿,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那处虚空忽地显现出淡淡波动,竟自其中跳出一位身着明黄色短袍的男童,这男童看外表也就十岁上下,颈上挂着一串银光闪闪的长命锁叮当作响。 “九命,你又在背后编排我。”那男童笑嘻嘻打趣道。 “我早知道你躲在一旁,哪里算是在背后编排?”白玉傀儡冰冷的机械声毫无波动:“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见什么?免得处出了感情,到时又死在下界。” 男童摆了摆手:“成虚、昭离死时,我可是伤心了许久。” “我看这人像你多些,只怕又是个惫懒性子,道争道争,不争怎么成道?” 九命道君叹道:“又不是每一人都如你般是道尊亲子,成道的机缘喂到了嘴边,当初道尊甚至亲自捏出了一个小界供你转世重修……旁人哪有这样的待遇?”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这人天天算计这算计那,这布一局那落一子,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地瞎起哄,没见你算出一个道尊境界。” 男童毫不留情道:“我看这小子随遇而安,说不得反倒无心插柳,往后成就未必比你差了。” “我是个没背景的,不这么一路算计过来,哪有机会上桌吃饭?难不成学着你天天躺在道尊殿里睡大觉?” 九命道君话锋一转,略带忧心问道:“道尊还没消息?” “没有!何止是我爹,其余那几位大人照样杳无音讯!” 男童没好气道:“仙界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你们那几个精通筹算的道君拉个屎的功夫都要算上一算,算出什么东西了没有?每隔个几百年都有不死心的拐弯抹角过来打探消息,本道君有日子没睡过囫囵觉了!” “事关性命,哪能不上心。” 九命道君无奈:“那几位大人便是道君渡劫的保命符,如今保命符没了消息,自然一个个都慌了,也难怪这一纪元才刚起了个头,各大仙选殿便为了争抢更多名额狗脑子都打出来了,这是怕相熟的道尊一去不回,都想养出个新靠山呢!” “所以才说是一群没出息的,当年成道的心气半点也没留得下来!有本事自己证尊,何须再仰他人鼻息?”男童哼哼道。 “你有出息,你这个纪元能证尊?”九命道君盯着男童不住冷笑。 “我觉得我能。” 男童挺了挺胸,摸了摸颈项间的长命锁:“九命,你且看着吧,说不得便是这几年的事情……” “你接着回道尊殿睡觉罢!” 九命道君摇了摇头:“我万年前在几处小界随手落了几个闲子,如今得去瞅瞅有没有成气候的……若有道尊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随后天光照彻,光芒渐熄后,白玉傀儡消失不见。 “臭棋篓子……” 男童伸了个懒腰,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长生殿的地板上,自言自语道: “我昨夜梦到自己成就道尊,当时用的是什么法子来着……” 第12章 降生 【长生历501年】 “生了!生了!” “是个皇子!” “快禀报陛下!”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荆雨缓缓睁开双眼,肺部扩张的生理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哭了出来,声音十分嘹亮。 很好,看来这副转世的身躯身体不差,不是那种先天不足的病秧子……荆雨一边啼哭,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 【长生久视】命格中【久视】带来的五感提升显然非同小可,荆雨刚刚出生,便感觉自己的视觉听觉都远超寻常婴儿,产房内一切私语声都清晰可辨。 “安贵人这下算是熬出头了,母凭子贵,靠着这位皇子,位次怕是要提到嫔位。” “可不是?入宫时只是宫女身份,竟然能一步步熬到了嫔位,还诞下皇嗣傍身,是个有运气的。” 皇子么…… 荆雨一怔,感觉自己开局还可以。 虽然历来不管哪里的皇家都算得上是非之地,但条件也比寻常百姓强太多了,只要不掺和夺位,前期应还是稳妥的。 正思索间,荆雨被守在产房的宫女们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体,便送到了刚刚生产过的安贵人身旁。 此时荆雨方才仔细端详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发觉确实是个五官端正气质温婉的美人儿,只是眉毛略有些倒八字,显得这人有些苦相。 “哎,好孩子……”安贵人用一只手指轻轻摩挲着眼前这个婴儿的额头,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对这婴儿止不住地怜爱。 “陛下驾到!” 产房外传来传话太监洪亮的嗓音。 太监的声音倒是没有我想得那么尖细……荆雨心里默默想道。 不多时,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浓眉阔面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自宫女手中接过荆雨,盯着看了几眼,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显得很是高兴。 荆雨仔细观察了下这位皇帝,形貌略显老态,鬓间已有几丝斑白,至少也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了。 “安贵人诞下皇嗣,劳苦功高,提为安嫔罢!” “谢陛下!” “如今这是第几个皇嗣了?” “回陛下,这位应是六皇子。”一位贴身太监低声回道。 怎么才六位皇嗣? 荆雨心中一凛,这皇帝少说也四十岁往上了,自己竟能排到第六,要么是过于勤政不近女色,要么就是皇嗣夭折率太高了导致夭折的皇子皇女没有进入计数! 若是前一种可能还好些,若是后一种…… “好好,务必好生看养着。”皇帝抚了抚须。 “安嫔且好好歇着。”皇帝将荆雨又交还给宫女,蹲在产妇的床前低声说了几句体己话,这便急匆匆走了。 皇帝走后,这屋子里便显然冷清下来,留侍的只剩下了原本在此当值的宫女太监,期间几位衣饰华贵的后宫妃嫔也来瞅了一眼,尽皆与刚刚升了位份的安嫔说了几句场面话,复又走了。 待到荆雨全身都被彻底擦拭干净,便有一队上了年纪的宫女将他抱走,为首的是个手脚粗大的健妇,很有几分管事的风范,应当地位不低。 听着那领头的健妇与手下宫女闲聊,荆雨这才知晓,虽说宫中位次在嫔以上便有了可以抚养皇嗣的权力,但实际上皇嗣出生后是要被统一抱养到专门的机构抚养长大,生母若是位份不高,往往只有重大节日才能与子女见上一面。 此时的荆雨毕竟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只能任由他人摆布,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将心神沉入深层意识,开始翻弄起之前九命道君传授给自己的那篇仙道功法…… 【苦渡经】! “咦?” “竟是一篇炼体功法!” 荆雨心中惊异,此前九命道君曾言,这【苦渡经】算是万寿道君的成道功法,他只当这是部正统的练气功法,想不到竟是炼体用的。 “这……” “万寿道君可真是个人才!” 越往下看,荆雨便越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万寿道君有两把刷子。 这部炼体功法之所以名叫【苦渡经】,是因万寿道君认为天地众生求道,便如在苦海泅渡,而长生命格的修士天生便有无穷的寿命,只要时间充足,迟早可以求得彼岸,那么只需要关注苦海中掀起的风浪即可,而此诀便是要将肉身修作渡海宝船,助长生修士抵御风浪,以作护道之用。 而为什么选择炼体法诀作为护道手段,万寿道君也有一番精妙阐述。 首先修士求道,最大的限制自然是寿命,练气寿一百,筑基寿三百,金丹得八百寿,元婴寿两千……看起来时间不短,但修士又非只要天天在山上打坐修行、餐风饮露即可攀升境界,筹措资粮、人情往来、争夺机缘都要牵扯时间精力,这点寿命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炼体这一道之所以对寻常修士来说是个鸡肋,关键问题在于炼体消耗的时间以及需要的修行资粮虽然比练气要少些,可除了提升战力外并无其它益处。 一个接近三百岁的筑基修士若是能够结成金丹,霎时间便多了五百年天寿,可以再续道途,可这个筑基修士若是炼体修为突破到了金丹境界,一日寿命都不会增长,到了日子仍是黄土一堆。 天下间可供护道的手段多得是,一件厉害法宝、一门精妙法术,甚至一个稳妥靠山,都未必要比炼体差到哪去,甚至可能更好。 可对长生修士来说,寿命本就是无限的,能够制约其成道的阻碍只有修为,哪怕从头至尾都没有引气入体,单单只要体魄修到了可以撕裂虚空的程度,照样可以破界飞升! 这时候见效略快、所需资源较少、境界突破不会造成天地异象的炼体便显现出了优势,只要躲在一个犄角旮旯打磨个几百上千万年的体魄,不需与任何修士争夺机缘身涉险地,也有问鼎大道之机。 甚至对于长生修士来说,先将炼体境界推到极高,再转过头来练气筑基,也不是不行,没有寿元顾虑,修仙怎么修都有道理,先后顺序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13章 苦渡经 而【苦渡经】在此基础上,又比普通的炼体功法要有好几大优势: 第一,寻常的炼体功法需要待到成年后,人体基本长成后方可习练,对长生者而言,护道的空窗期太长。 而苦渡经从婴儿期间便可以开始习练,在孩童阶段便有一定的护道能力。 第二,寻常炼体功法往往需要的秘药资粮是特定的,譬如血气类的炼体功法便需要妖兽血肉、金石类的炼体功法则需珍惜矿石、草木类炼体功法也需珍贵灵木…… 哪怕是单纯用灵气淬体的功法,也得找一处灵气浓郁的灵脉才能修炼! 因而万寿道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特意将苦渡经改成了杂性炼体功法,无论使用任何物件,苦渡经都能从中吸收些许精华用于铸炼宝体…… 哪怕是在地上随意抓一块儿石头,只要耗得起时间,多少也能榨出几丝炼体修为! 第三,由于是杂性功法,苦渡经所炼的苦渡宝体相对来说不易受到针对。 譬如灵气淬体的肉身在绝灵之地会受到大幅压制、以人体血气催运的宝体血气枯竭便威能大降、真火淬炼的肉身会遭到水系术法的克制、金石类法体则被元磁法术天克……而这些弱点在苦渡宝体身上可谓微乎其微,相当于在任意极端环境都有一个“保底”。 当然,这门炼体功法也并非毫无缺陷。 首先由于是杂性功法,导致苦渡宝体无论是在力道、坚韧度、恢复能力、速度等各方面都十分均衡,说难听一点就是没甚么出挑的地方。 尽管在万寿道君成道后又重新修订了整部功法,这些问题已经有所改善,但仍然无法与那些震古烁今、名传诸界的传说级炼体功法相媲美。 其次,苦渡经的炼体法门大异于寻常的炼体功法,导致若是往后想要转修其它法门,会导致无法可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甚至由于苦渡宝体适应、保底的能力太强,连废去一身炼体修为重修它法这条路都被堵死了,因为根本废不干净! 不过万寿道君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渡经作为他自己的成道功法自然是最适合他自己的,但未必完全适配后来者,因此他在苦渡经后续的修订上极为注重“留白”,将苦渡经做成一个开放的框架。 虽然无法彻底转修,但却可以按照自身的特点在这个开放的框架中填充一些自己的特色,功法改动余地极大,若是天资横溢之辈,未必不能将其改成一部只适合自己的【苦渡经】。 最后就是最致命的一点,苦渡经的修炼速度相对于正常炼体功法,可谓慢得出奇! 并且由于绝大部分天材地宝都可以助益苦渡经的修行,限制便是吸收转化的效率远不及其余对口的炼体功法,同样一枚炼体宝药,用来修炼苦渡经能得到的助益大概只有原本药效的一半。 而以上的优缺点并不足以让苦渡经成为长生修士的首选炼体功法,最重要的还是在这门法诀入门后生出的一项核心神通—— 【苦渡玄光】! 在苦渡经入门后,苦渡宝体会自动生出本命神通苦渡玄光,这也是整个法门中唯一的一项神通。 其实原版的苦渡经自带的神通不少,但万寿道君为了将这门功法改成开放的框架,便将其余的神通直接删掉或融入了苦渡玄光之中,仅留下了这一道核心神通,方便后来的长生命格修士修改。 这道玄光兼顾护体、攻伐、土遁、敛息数种功效,平日可将玄光附着在体表形成一道防护膜,可有效削弱攻击。 且可以将此玄光发出伤敌,算是苦渡宝体唯一的远攻手段,威力倒是平平,与同阶的普通术法威力相仿,胜在可以瞬发,却对土石类防御法术有奇效。 又可以将其用作遁光,但在空中飞行速度不快,却是遇土石而化,是诸天万界一等一的土遁法。 苦渡玄光甚至可以有效收敛气息,隔绝神识,只要双方境界差距没有过于悬殊,便很难被发觉。 看到此处,荆雨恍然大悟,他此时终于知晓万寿道君传下这门“鸡肋”功法的用意了! 一旦苦渡经入门,长生修士立时便可以凭借苦渡玄光深入地底,再以苦渡玄光笼罩自身敛去气息,靠着万物皆可炼体的特性在地洞里苟到天荒地老! 随着炼体境界的攀升,苦渡玄光越发神妙,能够深入的岩层也越来越深,就越难被高阶修士发现,等将苦渡宝体修到元婴、化神的强度,天下哪里不能去得? 不过这等苟法实在是有些耗时……难怪这位万寿道君当年在下界一呆就是上千万年,只怕飞升时都没和那一界的修士打过几次交道! 这位万寿道君应是长生殿中避世一脉的开创者了……果然足够避世。 荆雨虽然感觉这功法很合自己的胃口,但却不打算同万寿道君一样缩在地底上千万年。 他清楚地记得此前玄清子介绍仙洲界时曾言,此界之前有过一次席卷整个界域的大劫,致使亿万生灵灭绝,导致整个界域的修仙文明直接断代……那焉知往后不会再来一次? 他虽然不知道这大劫究竟是什么,但能直接让修仙文明断代的劫数,只怕不是躲在地底就能避过的。 但稳妥修行的大方针是不变的,只是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入世。 “嗯?这是什么?” 荆雨发现就在【苦渡经】之后,还有一篇名为【土岩体】的炼体功法。 荆雨曾在长生殿中的那五百年间见过这功法不止一次,大多是摆在坊市或仙城的功法阁一楼中,能练到练气大圆满的层次,一般都是售价两三块灵石,是一般宗门中都不屑收录的大路货,入门后浑身会笼罩一层灰色光泽,倒是与苦渡玄光的外在表现极像。 “九命道君当真用心良苦!” 荆雨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九命道君为何附赠了这一篇功法。 这是为了让自己在弱小时若不小心暴露了苦渡宝体,也能有个说法! 这让荆雨不由得更加好奇,像是九命道君做事这般周延的人物,声称必须自己入世才能得到的那部功法究竟又是什么? ———— “该到了给六皇子哺乳的时辰了。” 那位身形粗壮的宫女管事叫来了乳母,在她的监督下给荆雨这个婴儿喂奶。 “咕嘟——咕嘟——” 皇室里的乳母奶水就是足,荆雨心忖。 他默默运起【苦渡经】,消化奶水中的精华铸炼苦渡宝体,饶是有了这等额外的消耗,半晌后仍是打了个饱嗝。 苦渡经中曾言,在婴儿时期,母乳便是炼体的无上宝药,荆雨运转了一圈苦渡经,果然感觉到这具还十分脆弱的身体起了些玄妙的变化,似乎比上一刻有了显著的改变,能够明显感觉到肉身强度稍稍提升了那么一丝。 于是原本已经吃饱喝足的荆雨再一次放声大哭起来。 直到再一次吃到奶水,这才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望着那位乳母求助般的眼神,宫女管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再给六皇子配一位乳母罢!” 第14章 铸体二层 【长生历514年】 皇宫,余安殿 “明镜,歇一会儿罢。” 一位衣着素雅、神情娴静的中年妇人静静站在殿中小院边缘,看着在小院中心拿着一柄未开刃的长刀不断演练刀法的少年,眼中透着一股慈爱。 “是,母嫔。” 那少年收了长刀,神色乖巧地应了一声。 “晚上可想吃些什么?听说御膳房那边新出了几个菜色,那几位娘娘尝了亦是赞不绝口呢。” “多些肉菜便是。” “哈哈,真是个小饕餮。”那妇人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笑道:“最近的功课如何?” “回母嫔,孩儿天性鲁钝,这一次的政论、兵策年考尽皆只得了丙等,因为这事被先生打了不少板子哩。”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 “天性鲁钝……那也未必便是什么坏事。”妇人笑道:“我只盼你平平安安长大,其余一概不论,尽力而为便可。”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地打了个呵欠:“母嫔,我有些困了。” “去偏殿歇着吧。” 闻言,少年慢悠悠走到了偏殿中的床榻旁,躺在了锦缎被褥上闭目假寐起来。 “天资鲁钝未必不是好事……母亲在这深宫之中倒是个难得的淡泊性子。”荆雨心中想着。 此时距离荆雨转世投生已是整整十四年过去,他也对这一世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其所在的国家名为赵国,国土面积不小,在周边几国中国力最为强盛。 如今的赵国皇帝便是荆雨此世的便宜老爹赵盛,算是赵国的中兴之主,是个颇为勤政的皇帝。 母亲本名李安若,原本是孤儿出身,十几岁时辗转进入宫中做了普通宫女,后来被赵帝相中临幸,成了才人。 又等了五年多,这才轮到李安若再一次被临幸,想不到竟然怀了身孕,于是又被拔擢为贵人。 待到生下荆雨,又被提到了嫔位,短短数年间连升三级,被宫内无数年轻宫女视为榜样。 如今的荆雨在皇家中是明字辈第六子,被赐名为“赵明镜”。 说来此事也让荆雨有些无语,不知是否是赵帝实在太过勤于政务,从出生到满周岁,荆雨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正式的名字也一直没批下来。 最后还是等到周岁抓阄时,荆雨一眼便看见了在那几个物件中的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将那铜镜抓在手中,赵帝才为他起了个正式的名字“赵明镜”。 而那面铜镜,正是之前九命道君承诺以某种形式送给荆雨的【知命宝镜】! 荆雨倒是万万没想到这鉴子竟然来得这般合理丝滑。 不过也正如九命道君所言,这鉴子虽然位格极高,但也就是激发命格和探查命数勾连之人的作用,并不是可以用来攻伐的仙宝,只是因为材质坚固,被荆雨放在了胸口的内衬里当作护心镜来用。 荆雨也试过用苦渡经的吞吸法门来吸收知命宝镜的精华用作炼体,可大概是他的修为太低,用不得这么高位格的材料,不出意外没有成功。 苦渡经与练气期境界对应的功法篇章名为【铸体篇】,共分十层,正巧对应练气期十个层次,荆雨这十四年寒暑勤练不辍,也只是堪堪修到了第二层圆满,这还是皇室子弟的饮食供应中有不少珍奇食材药材的补益,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只怕还在第一层打转。 然而荆雨还有一点不知道的是,苦渡经本身就是万寿道君为长生命格修士量身打造的炼体术,长生修士修行此诀还有额外加成,若是寻常修士,十四年恐怕连入门都做不到。 不过饶是只修到第二层,荆雨如今的肉身强度也已然到了堪比金石的程度,寻常铁器已然破不开他的肉身防御,哪怕是江湖中的宝刀神剑也不过仅能破个皮,瞬间便可恢复。 这十四年间荆雨也多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修仙者的踪迹,但除了一些完全没有依据、几乎一眼便可看出是臆想而出的神话志怪故事,赵国境内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修仙者的消息了。 但荆雨倒是也不急,毕竟他没有寿元不足的困扰,没必要尽早求仙缘,不如在凡俗国度多发育一段时间,先求一个人间无敌再论其它。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荆雨觉得自己目前还不能算是横行凡界,他因是皇室子弟,前年曾跟着赵帝接待过一次凡间武学已然走到尽处的武道宗师,当时自己已然铸体二层,真实实力堪比练气二层修士,但仍在那位武道宗师的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威胁。 尽管缺乏实战,但得益于陆英招早年便是一位人间绝顶的武道宗师,在长生殿中看着她一步步登临绝巅、横压整整一代江湖宗师的荆雨眼界并不低,对于武道宗师的战力有些浅薄的理解,若是生死搏杀,一至三层的练气初期修士未必能够稳赢武道宗师。 反而是炼体修士对上了武道宗师更有优势,毕竟肉身坚韧,完全可以用有攻无守的打法与武道宗师搏命。 “可惜陆英招当年写的那些武道秘籍都被模糊处理了……”荆雨不由感叹。 他这些年也在皇室书库中找过一些武道秘籍习练,以配合炼体术使用,但尽管赵国的皇家书库收藏的秘籍定然是整个国境内最精品的一批,但在荆雨看来就还是差了点意思,完全不如陆英招后期自创的那些武道绝学。 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陆英招一柄锈剑纵横天下,从无抗手,虽然仅仅是弱冠之龄,但无论是内功、剑法、轻功都已然臻至极境,凭借【唯我独尊】命格的加持,以及当时她的武道表现力,荆雨严重怀疑哪怕是练气中期的修士猝不及防也要饮恨剑下。 “不知陆英招现如今怎么样了……”荆雨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自胸口内衬中拿出了巴掌大的铜镜,轻轻摩挲镜面边缘。 【知命宝镜】所需的仙气需要缓慢积攒,若是仙气不足,能够显现出的画面时间便极短,荆雨转世距今也不过十余年,按着九命道君的说法,应该还不足以支撑一次完整的窥探。 “试一试吧,反正这仙气我也用不得。”这宝镜毕竟是仙家宝物,内部构造荆雨完全不懂,所积攒的仙气也只能用于宝镜本身,倒是绝了他薅羊毛的念头。 “我记得宝镜的催运方法道君为我放在苦渡经后面了……”荆雨穷搜脑海,果然找到了知命宝镜的催运方法,好在这方法不需灵气,只要攥着宝镜,沉浸心神即可。 荆雨自被褥中坐了起来,双手捧着铜镜,谨守心神,果然识海中浮现出了几枚发亮的光团。 荆雨数了数,共有五枚光团悬浮在识海,其中一枚白色光团最为黯淡,荆雨感受了一下这光团的命数勾连,确认是韩平。 而两枚紫色光团则显得比白色光团明亮得多,但显然代表李绛眉的紫色光团比云玄策的要更加明亮一些。 唯一的一枚金色光团,自然代表的是叶星云。 而一枚七彩光团在识海最上空的位置,如同烈日高悬,荆雨心中清楚,这枚七彩光团勾连的自然便是陆英招了! 第15章 以镜观人 荆雨学着九命道君灌输给自己的法子,用意识轻轻触碰了那枚最为炽烈明亮的七彩光团。 轰! 荆雨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忽地抽离出了身体,升至无限的高空,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枚镶嵌在天穹的镜子,于虚空之中照察到了一处宝光四溢的仙山。 这仙山高耸入云,陡峭雄奇,偏生山顶似是被大神通者生生削出一块齐整平面,被建作了一处露台,面积极广。 露台之上设有不少石桌石凳,石桌之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以及一坛坛未开封的灵酒。 不少灵压极强的修士正三五成群围坐一团,大声谈笑,纵酒作歌,算上左右陪侍的侍妾仆役,露台之上的人数约莫也有上百人。 其中最惹眼的便是坐在露台中心位置的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修,这女修一身黑色劲装,将后脑长发束成一缕干净利落的马尾,眉心一道玄色雷霆跃动闪烁,不是“玄雷剑仙”陆英招又是谁? 数百年未见,陆英招的面容倒是半点未变,依然是那股英气勃勃的味道。 此时的她面色微红,右手握着一只青铜酒樽,已然微醺,她斜躺在一名身材精壮、皮肤黝黑、面容英挺的半裸男修大腿上,左手还搭在了另一位面容阴柔俊俏的白面书生手上,不断用手指摩挲白面书生的手心,咯咯直笑。 似是由命运勾连察觉到了宝镜的暗中窥探,陆英招散了些酒意,嘴角微微翘起,举起手中的青铜酒樽,冲着荆雨窥视的方向遥遥举杯。 画面光影就此熄灭。 “这是正经聚会吗?” 荆雨看着积攒十余年的仙气就此被消耗一空的知命宝镜,陷入良久的沉思。 “如今我转世十四年,陆英招应当是514岁,看这聚会的排场,只怕保底也是元婴级别!”荆雨挠了挠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 “下界能有这等宝光升腾照彻万里的仙山伟境?” “陆英招不会已经飞升仙界了罢!” 仔细想想也还是不太可能,玄清子曾言境界需到了化神后期方能十拿九稳飞升,哪怕是去闯九死一生的跨界通道也得保底化神期的修为,陆英招修炼再怎么快,五百岁的化神修士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摇了摇头,荆雨不再关注此事,按他俩的修炼速度和五百岁的年龄差,在仙洲界怕是很难有什么交集。 眼下他有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 再过一个月,便是赵帝五十五岁寿辰,届时皇宫内会举办一次规模宏大的寿宴,更有别国使节以及地方官员赴皇城贺寿,一般而言寿礼中会出现一些荆雨需要的东西。 要不要给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准备点寿礼呢…… 赵帝虽然勤于政务,办寿宴倒是不算勤快,往往五年一大办,上回荆雨才九岁,坐的是小孩那桌……如今十四岁,虽说还未到成年开府的年龄,但也该是懂事的时候了。 最终荆雨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送了。 “我倒是出这个风头作甚……”荆雨复又躺了下来,双手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轻轻哼着这一世不存在的曲调…… ———— 一个月后 十四岁的荆雨这一日穿了一件朱红色的外袍,出于个人喜好,这件外袍并无太多复杂纹饰,随后又将知命宝镜贴身放着,腰间别了一块上好的黄玉以作配饰,头顶也不着冠,只是盘了个发髻,用一支玉簪子固住,整个人清清爽爽的,颇为利落。 这般装束若是平时还好,但在皇帝的寿宴上便显得有些简单不庄重,平时分管礼仪的老学士见了免不了要在赵帝面前嚼几句舌头,但赵帝自登基以来对这等繁琐礼仪向来是不太拘泥的,因而荆雨也懒得再换,干脆这般去了。 赵帝此次的寿宴仍循旧例放在了太和殿举办,此时距离寿宴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按惯例是内廷相关的人员当先来,未成年的皇嗣包含其中,成年开府的皇嗣随后,官员是最晚到的。 荆雨带着两名贴身的小太监慢慢悠悠在路上走着,远远望见太和殿偏门处已然停着一驾王爷的车辇,他想都用不着想,定然是自己那位万事都求稳妥的四哥当先来了。 就在荆雨猜测之间,忽听得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果然是一队车辇赶了上来,抬眼望去,其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礼袍的中年男子。 是东宫的车队…… “大哥!”荆雨见了那男子,倒也不打怵,停在原地,使劲挥了挥手。 这中年男子正是当今赵帝最大的皇子,亦是当朝太子,赵明阳。 那端坐在车辇中的男子见状莞尔一笑,抬手虚压,示意车队停下。 赵明阳乃赵帝十八岁时与现今已故的先昭仪皇后所生,如今已然三十有七,为人通达,在朝野间颇有贤名,储君地位稳固,如无意外,在继承大统这一块几乎没有太大悬念。 “大哥,你来得这般早?”荆雨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因为当面这位明阳太子的存在,其余皇嗣并无太多争位希望,故而诸皇嗣关系还算缓和,加上赵明阳本人性格随和,荆雨自然随意了些。 随侍在赵明阳身边的那位身形高瘦的中年太监神色不满,站了出来,低声提醒道:“六皇子,说了多少遍了?这等场合要称太子殿下!” 这狗才! 荆雨瞥了这太监一眼,并未说话。 这高瘦太监是自小在赵明阳身边随侍的老人了,自己的生母安嫔在后宫位份不高,也没什么显赫背景,竟让这奴才小瞧了去。 “哎……父皇是不太看重这些的,我这个做儿子的何必要揪着这点繁复礼节不放!”赵明阳挥了挥手,喝退了这高瘦太监,转头和颜悦色道:“六弟,赶这么早?” “我算是慢的了,你看。”荆雨冲着偏殿处的车辇努了努嘴:“四哥怕是早到了!” 赵明阳笑道:“四弟向来是这般的!” 两人正说话间,又一队车辇行至偏殿门前,自车驾中走下一位约莫二十余岁的美貌女子。 荆雨转头一看,登时了然。 来的正是赵国二皇女,赵明月! 第16章 皇嗣 二皇女赵明月实际上已经三十三岁,但保养有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她是赵帝与现今后宫权势可与皇后比肩的张贵妃所生,地位尊崇,加上在赵国并非没有女子继任大统的先例,若是皇嗣中有人能在争位这一块别一别赵明阳的苗头,也就是这位明月皇女了。 “大哥,老六!”赵明月是个利落性子,下了车辇也不废话,只是冲着说话的二人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听闻二妹如今又有了身孕?这是第几个了?”赵明阳对赵明月便不似对荆雨那般亲善,神色平淡问道。 “肚子里这个是老四,如今也才三个月不到,还未到显怀的时候。”赵明月语气生硬道:“我不似大哥般好福气,孩子还是得自己生的。” “二妹还是量力而行,王府里又要多一张嘴,难免在日常用度上紧了些,若有困难,遣人到东宫递个话,做兄长的也好帮衬一二。”赵明阳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眼见着大兄二姐两人你来我往的又阴阳了好几句,荆雨虽还未成年,也不得不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哥,二姐,不如进殿再叙。” 几人进了太和殿,殿中一应布置已然完备,皇嗣的席位除了东宫太子之外其余都不太靠前,只是距离开宴还早,荆雨等人都没打算现在便乖乖坐到自家位置等候,但却望见有一浓眉大眼的憨厚男子正襟危坐在了席位之上,身上的袍子熨地极其平整,连头发丝都梳地一丝不苟。 “我说什么来着?”荆雨顾盼笑道:“四哥指定在那边坐着呢!” 那浓眉男子见众人进殿,不急不缓地自席位站了起来,踱步走来站定,对着三位皇嗣拱了拱手:“太子殿下、二姐、六弟……明成有礼了。” 赵明阳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四弟,你啊……” 这男子正是赵帝第四子赵明成,年二十七,生母玉妃仅是妃位,诸皇嗣中母族势力除了垫底的荆雨之外,倒数第二便是这位四皇子了,为人在所有皇子皇女中最为古板拘泥、老成持重,几乎与现今的赵帝性格截然相反,因而并不受宠爱。 或是因为在皇嗣中尽皆是边缘人物,有了同病相怜的意思,赵明成与荆雨关系倒是不错,两人虽差了整整十三岁,却向来是玩在一起的。 只是赵明成已经在宫外开府,平日里并不得见,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见面的机会,两人也不见生疏,赵明成每每与这位六皇弟在一起时,往往也会少了一些古板拘泥的味道。 “六弟,你今年的政论和兵策考得如何?” “四哥,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人又各自聊了一会儿,殿外又有两道车辇停在殿门口。 “是三皇姐和七弟到了。”荆雨目力极佳,远远便望见来人。 “怎么不会是五弟?”太子赵明阳笑眯眯问道。 “五哥哪一次不是最后一个到的?”荆雨哂笑道。 果然如荆雨所言,当先是一位眉目如画的宫装美妇款款而来,此人便是赵国三皇女赵明玉,现年二十八岁,先昭仪皇后所生,乃是太子赵明阳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相比于二皇女赵明月的英姿飒爽,赵明玉的面相便显得柔美许多,然而荆雨却知道,自己这位三姐虽然看着性子颇软,心计手腕却皆是皇嗣中一等一的,只是她同大哥赵明阳的关系极好,一心辅佐东宫,并无意争夺大统,这才隐于幕后,不太受他人重视。 跟在赵明玉身后的却是一位看着年岁尚幼的小男孩,这男孩儿正是赵帝七位皇嗣中的老幺,七皇子赵明釜,现年仅有八岁,生母是近几年来最为得宠的谭贵妃,其在后宫的势头上几乎已然逼近张贵妃,算是在后宫中坐三望二的人物。 见着这位比自己还小了六岁的七弟,荆雨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也难怪荆雨注意到他,自从自己得了知命宝镜后,用那不耗灵力的仙诀将宫中几乎所有人的命格都测了一遍。 原本他以为赵帝身为一国之主,应当有命格在身,没想到不仅是赵帝,一众后宫妃嫔、皇子皇女尽皆没有命格。 这个现状在赵明釜出生后发生了改变。 偌大的皇宫,除了自己之外,竟唯有七弟赵明釜身具凡品命格【天资聪颖】。 由于宝镜查看命格的同时也一并会将命格激发,赵明釜自小便聪颖好学,如今虽然才六岁,但功课进度已经学到了十岁开外,同荆雨这个政论兵策年年丙等的榆木疙瘩形成了鲜明对比。 荆雨又不是玄清子,没有下发的仙册能查看命格效用,但看名字大致也能猜到,这命格应当也是启发灵智之类的,不过凡品命格一般来讲增幅力度都是聊胜于无,估计是云玄策那道灵品【玲珑慧心】的乞丐版本。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赵明釜的智慧就一定在云玄策之下,毕竟命格启发的灵智只是一个增幅效果,倘若一个傻子觉醒了【玲珑慧心】的命格,灵智启发之下,他的智力最多也就是增幅到比常人略微笨些的程度,不可能一跃成为天下间有数的智者。 所以像这类增幅性质的命格,也得看基础如何。 “六哥!”赵明釜笑嘻嘻地同荆雨打了招呼,如今还住在皇宫内的皇嗣唯有未成年的荆雨与赵明釜二人,两人平日里常常见面,表面关系极好。 荆雨却知这小子人小鬼大,同他生母谭贵妃一般,是个一肚子鬼点子的人物,不愿与他多做牵扯,闻言只淡淡点了点头,转头又同赵明成聊天去了。 如今七位皇嗣已来了六位,唯有现皇后的独子,二十岁的五皇子赵明楼未曾入殿。 不仅是荆雨,如今在殿的每一位皇嗣心中都明镜一般,知晓赵明楼现今多半正与皇后一起陪在赵帝身边,等待寿宴开始会一齐过来——毕竟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尽管明阳太子的东宫之位已算得上稳如泰山,皇后为了五皇子怕也还是要争一争的。 第17章 寿宴献宝(上) 果真便如同荆雨所言,临近寿宴开始,方才看见五哥赵明楼跟在赵帝、皇后与两位贵妃四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永和殿。 其实赵国现如今的七位皇嗣论及长相尽皆不差,但荆雨也不得不承认,赵明楼的卖相绝对是七人中无可争议的第一,在荆雨看来这位五皇子虽然身无命格,但光凭着这个长相也算是个没有魅惑效果的【倾国倾城】了! 可惜是个绣花枕头…… “父皇(陛下)!”赵帝本人到了,等候在席位上的皇嗣官员自然要起身迎接。 “哈哈,诸位有礼了!”赵明楼将一缕碎发顺到耳后,冲着行礼的几位皇子皇女挤眉弄眼。 这憨货……荆雨低着头见礼,心中暗暗腹诽。 诸臣子皇嗣是给皇帝行礼,你答应个什么劲?谁是皇帝啊? 好在赵帝也知晓自家这个五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并未责怪,只是将赵明楼赶到了自己的席位处,便着令开宴了! 荆雨耷眼瞅了一圈儿贵宾席位,皇后自是坐在赵帝下首位置,紧接着便是两名贵妃,后宫有资格参加寿宴的妃嫔拢共也就这三人,四皇子赵明成的生母玉妃、荆雨的生母安嫔二人位份不到,连这一道席面都吃不上。 另一边的贵宾席面当先的是个看起来至少八十往上的白胡子老头,据说是在野文坛大儒中执牛耳的人物,不仅在赵国一地享誉盛名,周边几国中都算很有威望,如今竟也被赵帝请了过来。 与这老儒相邻的则是一名神完气足的黄须老者,名为武绝城,是赵国武林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宗师,如今不到六十岁,因保养得当,勉强还算巅峰期,荆雨估摸着若是生死相搏,自己与这位武宗师只怕还在五五之数。 ———— “御膳房这烧鸡有些退步了……” 荆雨此时手中正攥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默默运转苦渡经,炼化鸡腿中的精华化作己用,这种普通禽畜类的肉对炼体修为的增涨几乎是聊胜于无,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荆雨倒也不嫌弃,凡俗不比修仙界,只能这般日积月累。 “飞凫郡郡守林兆献上极品夜光石一颗……” 荆雨精神一振,又到了自家最喜欢的献宝环节! 这个林兆自己倒是有些印象,五年前赵帝五十大寿的时候送了一枚通灵宝玉,说得像是仙家宝物,实际上只是一块儿品相不错的白玉石。 当年这玩意儿收下来后便被直接扔到了皇家秘库之中,被荆雨用土遁术从秘库中顺了出来,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二,企图从里面吸出来一些炼体精华,五年过去,这通灵宝玉被荆雨盘地足足小了一圈儿。 “木林郡郡守王义献上百年朱果一枚……” 百年朱果? 荆雨一抬眼,见这盒子里真有一枚颜色鲜红欲滴、形状圆滚滚的果子,不由讶然。 还真是朱果! “不过这哪有百年?看这成色顶天三十年罢了!”荆雨是见过世面的,不由撇了撇嘴。 朱果这东西对凡俗中的习武之人来说算是货真价实的天材地宝,吃上这么一颗至少能增加十年往上的功力,对修仙者也算有些用处,勉强可以算作炼制某些丹药的一味辅药,或是一些炼体士专用的宝药,不过这三十年份的朱果也卖不上高价,也就一块半块灵石罢了。 若真是百年朱果,至少也是十块灵石往上了。 这东西对赵帝这等从不习武的人来说非但无益反而有害,用肯定是用不上了,只怕又是扔在皇家秘库里的结局,或是干脆赏赐给哪个大内高手。 至于武绝城这类武道宗师大概率也是用不上的,毕竟对于武道宗师而言早已将这肉体凡胎开发到了极致,再服下这朱果便是水满则溢的结果,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不过这对于修炼苦渡经的荆雨却是一味难得的炼体宝药! “此物与我有缘!” “我若是炼化了这枚朱果,说不得【苦渡经】能突破到第三层……”荆雨眼巴巴地望着这朱果被一个老太监拿下了永和殿,想来应是直接入库去了,他打算着等寿宴结束,今晚便再扮一回神偷巨盗,去皇家秘库扫一扫货。 随着各国使节以及地方官员一件件寿礼与贺表呈递上来,着实让荆雨见着了不少自己能用的好东西,其中有些赵帝也很喜欢,多半会给自己留用,剩余入了皇家秘库吃灰的寿礼,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荆雨便替自家老爹笑纳下来了。 “儿臣也有寿礼呈予父皇。”四皇子赵明成自席位中起身,恭声道。 来了!荆雨暗道。 下面便是皇嗣献寿的环节,一般来讲没有什么固定的长幼先后顺序,全凭自觉,每次寿宴都要来这么一出,不过荆雨只觉自家十四岁还未成年,还能勉强坐小孩那桌,因此倒也没准备什么寿礼。 一旁贺礼的太监尖声道:“四皇子献上寿山石一块。” 荆雨笑了笑,这礼物还真是中规中矩到了无趣的程度,很是符合四哥的风格。 端坐在主位的赵帝只是捻了捻颌下短须,面无表情,淡声道:“明成有心了。” 这语气实在是比赵明成的寿礼还要敷衍。 “父皇,我也有寿礼献上!”五皇子赵明楼见四哥当先献礼,便有些急不可耐,自席面上拿出一只花纹繁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玉盒,献宝似地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 这玉盒被小太监打开,竟将小太监的脸面映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颜色! 这玉盒中此时平放着一只金质鼎式杯器,外壁满錾宝相花,花蕊以珍珠及红、蓝宝石为主。两侧各有一变形龙耳,龙头上有珠。三足皆为象首式,象耳略小,长牙卷鼻,额顶及双目间亦嵌珠宝。 杯器正面中部錾了“金瓯永固”四枚篆字。 “此杯乃是儿臣遍寻天下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打造而成,名为【金瓯永固杯】,寓意我大赵江山犹如金瓯,无一漏缺!”赵明楼昂头挺胸,顾盼之间神色颇为得意。 好一个金瓯永固! 荆雨看着这金杯两眼放光,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杯子苦渡宝体能不能吸? 第18章 寿宴献宝(中) “也不知这金杯可用了些什么与修仙界沾边的材料没有,若只是寻常的黄金玉石,也不过是件无甚大用的工艺品罢了。” 荆雨此时抬眼看了看端坐主位的赵帝,只觉自家这位父皇似乎脸色并不算特别好看,心中纳闷。 这【金瓯永固杯】论及工艺用材都可算是凡俗中顶尖的水准,无论在哪一处凡俗国家拿出来都是极有牌面的东西,父皇又不是那种奉行节俭的君主,好端端摆什么脸子? 见赵帝对自己挖空了心思准备的寿礼没甚么反应,赵明楼自觉讨了个没趣,原本还趾高气扬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蔫蔫地拱了拱手,退回了席位。 “父皇,儿臣倒也有一件寿礼。”此时太子赵明阳缓缓道。 “哦?太子会送什么,朕倒是真有些猜不准了。”赵帝原本微阖的双目张开了一道缝隙,颇有些感兴趣。 “呈上来”赵明阳低声吩咐了身边的高瘦太监,高瘦太监将一份烫金折子递了上去。 赵帝拿起递上来的折子,打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地放声大笑:“好,好啊!” 那折子上写了什么,竟让赵帝这般开心? 不仅仅是荆雨,方才碰了个钉子的赵明楼亦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想不通。 赵帝带着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折子,问道:“镇东将军如今何在?” “回父皇,滑裹族兴起叛乱方才月余,镇东将军暗调边军,以闪击之势尽歼敌部,如今仍在敌境之内收拾首尾……”赵明阳恭声道: “将军携陛下天威大胜叛军,卫我大赵疆土,今早这战报方才递到了兵部,儿臣恰逢其会,便厚颜借花献佛,将这战报作了寿礼,庆父皇福寿延绵,护佑我赵国百姓千年万年!” 赵帝得知叛军已平,显然也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难得打趣道:“你倒是省了给为父准备寿礼的心思!” “这样好的寿礼一出,儿臣原本准备的哪里还拿得出手?”赵明阳笑道:“倒是五弟方才所呈上的【金瓯永固杯】,配上这一份军报,正昭示我大赵疆土金瓯无缺,可谓应时应景了。” “哈哈哈,说得好!今日倒让老五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回!”赵帝笑道。 赵帝与赵明阳这一来一回掰扯这么几句,早就将一旁赵明楼的脑子搅成了浆糊,他显然还有些没明白为何自己的礼物又得了父皇青眼。 默默在席面上啃着鸡腿的荆雨却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南边的滑裹族叛乱已有月余,这消息只怕被赵帝按了下来,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等无权无势的边缘皇子不知道也罢了,背靠皇后一族的五皇子赵明楼怎么也不知道! 竟然还在边境局势未明的情况下送了一只【金瓯永固杯】,难怪触了赵帝的霉头。 今早镇东将军大捷的战报送到了兵部,此事方才尘埃落定,却被赵明阳用作了寿礼,但仔细想想,确实也只是恰逢其会,算不得太子的功劳。 只是转念一想,荆雨便恍然。 妙就妙在算不得太子的功劳! 镇东将军乃是当今赵帝一手拔擢起来的老臣,与太子并无私交,这战报也是赵明阳自兵部拿过来的,并非走的是东宫的渠道…… 太子全程就递了个话,真真是谨守了本分! 方才又出言替自家弟弟解了围,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位心胸开阔的好兄长呢? 赵明阳未来若是登基为帝,皇帝做成了什么样子尚且不谈,现今这个太子算是做到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 荆雨摇了摇头,自家这位大哥怪不得能够稳坐东宫之位近二十年,皇后想要扶自己的儿子上位,只怕是希望渺茫。 “父皇,既然大哥借兵部军报庆我大赵金瓯永固,那儿臣便也借花献佛一回。”二皇女赵明月扶着腰,亦是将一道折子递了上去。 “明月,你这又是卖的什么药?”赵帝此时心情大好,接过折子看了眼。 “咦?” “一篇策论?”赵帝讶然道:“写得相当不错!哪位的手笔?” 赵明月眯起眼睛笑道:“我家老大,父皇觉得如何?” “是承煜所作,他今年方才十二岁罢?”赵帝感慨道:“好啊,假以时日,必成栋梁……明月,你有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荆雨暗暗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好圣孙是吧?” 二皇姐赵明月也是另辟蹊径,拼不过明阳太子便拿自家世子来拼,不过据说东宫如今的几位子嗣均是庸碌之辈,并无杰出人才,此事能不能影响赵帝传位的偏向,倒还真未可知…… “父皇,可否将承煜侄儿的策论送予儿臣一观?”此时席间传来一道稚童声音。 七皇子赵明釜! “釜儿,来,到父皇这来。”赵帝对这个年仅八岁的幺儿还是相当宠爱的,将跑来的赵明釜直接抱到了主位上坐着,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赵明釜仔仔细细将这篇策论看完,不由赞道:“父皇,承煜侄儿这篇策论作的极好,儿臣远不及也!” “哈哈,承煜比你大了四岁,这自是理所应当,我听闻你先生的奏报,今年的政论兵策成绩皆是甲上?” “正是,不过儿臣为父皇准备的寿礼也是一篇策论,如今倒是不好东施效颦了。”赵明釜奶声奶气道。 夹,给我继续夹。 荆雨这时候白眼已经翻上了天,这个七弟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时候何曾这般语气说话! “哦?釜儿也准备了一篇策论?呈上来看看!” 不多时便有小太监又递上来一篇折子,赵帝看了,久久无语,最后化作一叹。 “釜儿,倒是为父小看了你。” 荆雨见赵帝这般反应,便知赵明釜这一篇策论就算没有超出承煜世子那一篇的程度,至少也应是不相伯仲,可问题是承煜世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赵明釜却只有八岁! 更不要说承煜世子与赵帝间还隔了一代…… 好圣孙再怎么也比不过自家亲生儿子,荆雨这般想到。 等等,这显眼包! 荆雨忽然意识到,连八岁的赵明釜都为赵帝准备了寿礼,自己这个十四岁、差两三年便可出宫开府的六皇子居然毫无表示,这就有些扎眼了! 说好的一起坐小孩儿那桌呢? 第19章 寿宴献宝(下) 正当荆雨想着要不要将腰间挂着的黄玉玉佩薅下来勉强充一下数时,一位身着三皇女府内制式衣装的随从急匆匆提着一只木质食盒进了殿,原本端坐在席位上的三皇女赵明玉霍然起了身,抚掌而笑道: “父皇,女儿的寿礼到了!” 荆雨心中一震。 还有高手? 三皇姐赵明玉向来心思细腻,最会讨赵帝欢心,这些年赵明阳能坐稳东宫之位,赵明玉可谓居功至伟。 不知这食盒里装着什么? 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罢! 荆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那随从也知晓规矩,并未立刻将食盒呈上,而是先在大殿中央将那食盒的盖子打开。 “咦?” 不仅仅是荆雨,几乎所有坐于前排的宾客都是有些纳闷。 无它,这食盒中只是装着几颗黄中带着微青的枇杷果,许是刚刚摘下来匆忙清洗的缘故,青黄色的枇杷表皮上甚至还带着几滴水珠。 如今时日步入初夏,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皇城内的枇杷树并不少见,甘甜的枇杷果是随意去一个集市都能买到的东西,何况是这样还未完全熟透的青果。 只见赵明玉提起裙摆,施施然走到了殿中央,用那葱白色的玉手轻轻捏起食盒中的一枚枇杷,言道: “父皇,您今日五十五岁寿辰,本是个天大的日子,女儿没有五弟那般财力见识,能集天下能巧之工匠铸出金瓯永固杯这样的奇珍;膝下一双儿女也资质平庸,并无杰出人才……只是恰逢府中后院那一株枇杷树结了果子,却未曾完全熟透,只能现摘了些,算是送给父皇的一个念想。” “那枇杷树是父皇与母后一起亲手栽下的,您应还记得罢?” 说来也怪,赵明玉这话说罢,原本还意态从容的赵帝忽地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喉头不住滚动,最终也只是轻轻吐了口气,再一睁眼,众人望去,这身居至尊之位的老人眼眶竟是红了。 席间众臣吓得噤声不语,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音,就连耳聪目明的荆雨都只听得到赵帝一个人吞咽的声音。 一旁的皇后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然是记得的。” 赵帝缓缓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 “十五年了!那一年你才十三岁,距离及笄还有两年,可昭仪……” “昭仪那时已然时日无多,朕便破例提前两年为你行了及笄之礼,又在皇城边上建了一座别院,供你开府所用。” “后来我与昭仪在后花园一起种了一株枇杷树苗,我记得那时你和明阳两人就站在朕的身后!” 赵帝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终于在此时流下泪来。 “我那时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甚懂,母后的身子一日弱过一日,却从不在女儿面前表露丝毫……那一日大兄站在女儿身旁偷偷抹泪,我只当是父皇为国事又训斥了大兄,心中还有些奇怪。” 坐在太子席位的赵明阳此时也早已泪流满面。 赵明玉神色平静,荆雨却听出了一丝婉转哀情: “当时觉得开府那一日只是寻常,并无什么特殊感受。” “女儿向来也是个清冷的性子,开府不久,母后去世那一日,大兄哭得肝肠寸断,我竟是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只是今年初夏之时,我一人坐于父皇与母后所栽的枇杷树下,看着结了满树的枇杷果子,竟然破天荒地想起了那日栽种此树之人,掉了好些眼泪,许是有些想念。” “后来便想着将这枇杷摘些给父皇尝尝,只可惜果子未曾完全熟透。” “应还有些酸涩。” 赵帝又闭上了眼睛,睫毛不住颤抖,已然好些褶皱的右手攥紧又松开,苍声问道: “那枇杷树如今长势如何?” 赵明玉以袍袖轻抚眼角,柔声道: “今已亭亭如盖矣。” “好,好啊……也算是成材了。”赵帝感怀道: “明月的寿礼,甚合朕心。” “咳……” 赵明月献礼后,众人看荆雨便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七位皇嗣中,竟然只剩下这位六皇子不曾献礼了! 感受到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视而来,荆雨倒是脸皮厚实、心态平稳,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油花,不紧不慢站起身来,走至殿中央拱了拱手: “儿臣恭祝父皇松鹤延年、万寿无疆!” “老六啊,你今次也准备了寿礼?”赵帝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打趣问道。 “回父皇,儿臣并未准备寿礼。”荆雨理直气壮道。 “这……”席下宾客俱是一窒,怎得没有礼物反倒这么嚣张了? 太子赵明阳也是想打个圆场:“父皇,六弟许是课业繁重,着实也是不得空闲……” “哦?老六,今年大考,你的政论兵策考得如何?”赵帝哼了一声。 “回父皇,儿臣政论丙下,兵策丙中!”荆雨谈起课业,挺起胸膛,声音更加洪亮了。 “丙下丙中,这便是不得空闲的结果?”赵帝脸色不太好看:“你认真学了?” “父皇,我这人一看那些酸书便头昏脑胀,不过大哥说儿臣不得空闲也是事实,最近儿臣练武确实遇到了一些关隘,前几日方才一冲而破。” “哈,难不成我皇家中倒要出一位武道宗师了不成!”赵帝没将荆雨此言放在心上,只当是他的敷衍推搪之言。 “儿臣如今确实已至江湖中二流高手之境!” “十四岁的二流高手?”坐于赵帝下首的武绝城睁开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赵国六皇子。 “陛下,六皇子浑身气血沉凝,下盘极稳,确实是身负不俗武道修为。”武绝城缓缓道:“不过江湖上的二流高手可并非街边的大白菜,一招一式中气血蒸腾、蕴含虎豹雷音,打在身上,中招者往往非死即伤,六皇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正要武宗师指教!”荆雨朗声道。 “哈哈,原是冲着老夫来的!”武绝城大笑,看向赵帝:“陛下?” “武宗师有天下第一宗师的美誉,若能指点这逆子一二,好叫他终生受用无穷。”赵帝眼中仍有疑惑,缓缓道。 赵帝话音一落,武绝城瞬间自席面上一跃而下,单足触地,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荆雨面前。 好身法! 荆雨心中暗暗赞叹,以他的眼界来看,武绝城这一手轻功在凡俗间的武道宗师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天下第一宗师的美誉倒也并非尽是吹嘘! 第20章 惊变 “武宗师,小心了!” 荆雨今日打定主意了要立起自己的武痴人设,双拳紧握,摆好了起手的架势。 “赵国开国太祖所创的太祖长拳?好标准的架势!”武绝城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点评道:“六皇子基本功扎实得很啊!” “倒要前辈品评一番!” 此言方落,荆雨将力量精准控制在了江湖二流高手的程度,揉身欺近,对着武绝城的胸口便是一拳! 轰轰轰! 这一拳打出,荆雨浑身气血蒸腾,筋骨齐鸣! 武绝城神色不变,左臂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一拂,便将荆雨这来势迅猛的一拳完全化解! “好重的拳头!”武绝城赞道。 好高明的卸力手法!荆雨心中也有些惊讶,武道宗师在赵国屈指可数,可他在长生殿内光是陆英招那一百年里便见了不少,能有武绝城这个卸力水平的真没几人,绝大多数全凭宗师境界生出来的一口先天真气力大飞砖,那招式糙得简直没眼看。 当然这也不能怪武道宗师不怎么精研招式,而是宗师本就算稀罕物,能将凡俗武学练到这个境界的怕是比当地的灵根子数量还要少,像是赵国这样规模的国家一个时代往往也就三五名宗师,这三五名说不定还都沾亲带故的,平日里不可能生死相搏。 同级别走的都是人情世故,宗师对阵没有先天真气的普通武人又是碾压局,自然更喜欢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至于面对修仙者? 练气初期的修仙者还好说,只要在对方没套上护身法术或法器之前近身还有几分胜机,练气中期以上的修仙者法力雄厚,光是悬在天上便已立于不败之地,有琢磨招式的工夫不如多练练身法轻功,能坚持久些再死。 荆雨一套太祖长拳打完,愣是被武绝城一只手防得严严实实,于是荆雨后退了半个身位,违心叹道:“今日始知宗师之能,竟至于斯!” 武绝城神色满意地捻了捻胡须:“六皇子武道根基扎实,招式精妙,一套普普通通的太祖长拳打出了拳法宗师的气度,出拳之间筋骨齐鸣,气血如汞,已是稳入二流高手之境。” “自此精进,以弱冠之龄入一流高手境界不难,此生应是有望宗师!” 端坐高处的赵帝闻言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家这个课业一塌糊涂的老六竟然是个武道天才,身子前倾:“难得武宗师青眼,不知……” 武绝城似乎知晓赵帝要说什么,摆了摆手:“陛下,六皇子千金之躯,老夫哪里敢有肖想?但若只是以武会友,平日里交流一二,却也无妨。” 赵帝神色稍缓,点头道:“能得武宗师几句指点,已是老六难得的福分了。” “这老头眼光还挺高。”荆雨心想。 须知十四岁的二流高手可不多见,哪怕是皇家这种不缺武道资粮的地方也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堆出来的,荆雨原本还担心武绝城哭着喊着要收自己作徒弟,还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如今看来人家压根没看上自己……到底也是赵国第一宗师,眼睛长到了天上去。 两人坐回了席位,寿宴还在继续。 赵帝大寿五年一办,自然极为隆重,寿宴献宝不过开了个头儿,往后仍有不少歌舞表演,参与表演的歌姬舞女往往是攒了五年的劲只在这一个节目,水准自然极高,各色菜式又是流水一般地上,荆雨以美食佐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殿中央的乃是皇城中有“天下第一琴”美誉的琴师赵九娘,仙洲界浩瀚无边,“天下第一”自是过了,但“赵国第一”不算过誉,至少在荆雨看来,纯以技法论,这赵九娘的琴艺并不在修仙界中那些精通音律的音道修士之下。 轰轰轰—— 嗯? 荆雨正欣赏琴音,忽地皱起了眉头。 轰轰轰—— 什么动静? 荆雨面色微变,他似乎听到了远处一阵轰鸣声,正向太和殿的方向迅速逼近! 轰轰轰—— 殿中琴音一顿,原本正专注演奏琴曲的赵九娘也察觉到了不对,神色茫然地抬起了头。 轰! 太和殿的屋顶忽地破开一个巨大的洞口,一道血色遁光直直落到了太和殿中央,竟然直接将赵九娘连人带琴压成了齑粉! 那血色遁光化开,自其中现出一名面色苍白、鼻似鹰隼、留着山羊胡的血袍老者。 随即一股强大的灵压蔓延开来! 这是? 荆雨惊疑不定,这老头的灵压不像是练气境界啊! 难不成是筑基修士? 遭了瘟的,赵国往前数几百年未曾出现过一位修仙者,一来就来了一个筑基境? 荆雨用余光瞥了瞥武绝城,发现方才这位一派高人气度的武宗师此时此刻气息全无,仿若一具尸体趴在桌下,应是用了什么龟息秘技。 荆雨见状深深低下了头,浑身气息收敛如同普通人,生怕被这老修看出了端倪。 那血袍老者扫视殿中一圈,将目光定在了主位的赵帝身上,声音阴沉:“你是这里的皇帝?” 赵帝似乎被血袍老者的出场方式吓得懵了,也许是被灵压所慑,一时间紧紧抿着嘴唇,竟没有接话。 太子赵明阳见状咬了咬牙,顶着血袍老者不小心散逸而出的灵压,步履艰难地走上前来,缓缓开口道:“这位上仙……” “聒噪!我问你话了?” 血袍老者面色不渝,右手抬起,捏了个诀,一只血色骷髅头自他的背后飞出,以迅雷之势飞向赵明阳,一张嘴直接将这位明阳太子咬掉了半个身子! 大哥! 荆雨虽然低着头,大殿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却逃不过他的感知,他此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法术…… 确是筑基手段! 那血袍老者动了动手指,击杀了赵国稳坐东宫二十年的太子,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再次锁定了赵帝:“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这里的皇帝?” 赵帝看了看地上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赵明阳,嘴唇颤抖,定了定神,神色艰难道: “回上仙,小人正是赵国国主……” “好,既如此,限你三日内为我凑齐三百童男童女,老夫有大用处!”血袍老者冷笑道:“若是三日之内凑不齐,嘿嘿!” 这话刚刚说完,血袍老者忽地抬起头来,望着太和殿顶部的破洞,神色惊疑。 轰轰轰—— 一道炽白色雷光自那破洞处落下,直指血袍老者。 血袍老者见状,神色一变,化为一道血色遁光避让开来。 那道雷光缓缓散去,自其中现出一名手持琉璃宝瓶的白袍青年。 那青年拧眉道:“黑血道人,你看我是谁?” 血袍老者面色大变:“雷云子!那上古迷阵少说也困你五日!你怎得这般快脱困而出?” 第21章 狼藉 “到底是筑基家族出身的破落户,哪里知晓仙门手段?我自有师长赐下的破禁宝器!” 名为雷云子的青年一声嗤笑:“黑血,我劝你交出那份结丹灵物,这等宝物,不是你一个没跟脚的魔修能染指的!” “既是仙门高修,结丹资粮自是不缺的,何必与我一介散修争抢机缘?”黑血道人讥讽道:“区区一道结丹灵物,竟劳烦雷云上仙奔袭十万里,追到这等灵机贫瘠的地界了!” “大道唯争,哪有修士会嫌弃结丹灵物太多?”雷云子失笑道:“我方才这等冠冕堂皇之言,确实是不必说了。” 黑血道人咬牙道:“我交出结丹灵物,你能放我一马?” “自是不能。”雷云子神色淡漠:“黑血道人,你为修炼魔功,竟尔血炼亲族……偌大的一个筑基家族,居然无一生还。” “那些修士中有不少是你的直系子孙罢!你倒也下得去手!这等人神共愤之举,我岂能饶你?” 黑血道人哈哈大笑:“我乃王家老祖,整个王家都是我一手缔造!自家子孙为我这个老祖接续道途,岂非理所应当?” “丧心病狂……也好,这结丹灵物为你这般魔修所得,我杀你,也算道心通畅,不违本心。”雷云子单手擎起宝瓶,笑道:“今日为天地正道除去一害,回返山门,说不得掌教还要赐下一粒凝晶丹,贫道的结丹资粮倒也够了。” “你以为自己是金丹真人?”黑血道人脸色一沉:“不过高我一个小境界,就真当是手拿把掐了?” “我就算与你同为筑基中期,你又能在我手上走过几合?”雷云子轻笑,自手中的宝瓶中倒出了一粒泛着紫色雷光的珠子,捏在手中,对准了黑血道人,屈指一弹。 “去!” 黑血道人脸色骤变,连忙在面前架起一道粘稠血盾。 那雷珠触碰到了血盾,瞬间激荡起数道紫色雷光,将血盾击碎,顺势打在了黑血道人的身上。 轰! 雷珠瞬间爆炸,竟直接将黑血道人的下半身炸得粉碎! 一击建功,追击数月的大敌就此重伤垂死,雷云子却是面色一凝。 不应该啊,之前伤势再重,不该连我一记霄雷珠也吃不起了……不好! 雷云子紧紧盯着只剩下上半身的黑血道人,却发现这剩余的半截身子内里根本没有骨骼器官,纯粹是由厚重粘稠的血液构成! “雷云子,你道我为何在这等凡俗国家的皇宫中高调现身?还真以为那上古迷阵最大的功效是困人不成!”黑血道人轻笑道:“到底是仙门嫡传,手段不俗,耗费我一具【血傀身】,换了一份结丹灵物,虽说是不亏了……老道当年血祭整个家族也才炼成三具而已!” 调虎离山之计……雷云子脸色不太好看,自己竟被这老道的一具分身骗了过来! “魔头狡猾!” 骂声一落,那仅剩了半个身子的黑血道人瞬间化为一滩脓血,彻底没了声息。 雷云子神色并不好看,上前细细检查了地上的脓血,拿了一只玉瓶将这些脓血一丝不剩地收了起来,确认没有遗漏任何黑血道人的物件,这才一跺脚,化为一道雷光遁出了太和殿……整个过程没有理会殿中任何一人。 殿中众人仍是寂然无声,高居最上的赵帝此时仍然一动未动,僵硬地如同一尊石像。 “大兄!” 一声悲呼打破了这份寂静,三皇女赵明玉神色悲戚,跪在赵明阳只剩下半身的尸体旁不住流泪,这个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皇女竟然罕见地失态了。 此时赵帝眼中的麻木方才缓缓褪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茫然与无措,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明阳尸体的方向,努力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只发出了含混不明的“嗬嗬”声。 “护……护驾!禁军何在,禁军何在!” “快宣大统领调兵进殿!” “慢来,慢来!此事不宜声张,此事不宜声张啊!” “王大人此言极是!若处事不当,恐遭仙人报复!” “还需从长计议!还需从长计议!” 赵帝身旁的几名太监如梦方醒,扯着嗓子高声大叫,几名柱国朝臣也高呼起来,一瞬间太和殿恢复了人声鼎沸,几乎绝大部分人都从席面上站起身来,试图做些什么事情。 “乱套了,全乱套了……”荆雨心中叹道,他的视线扫向赵明阳的半截尸体,也不由一阵失神。 “大哥一死……” “东宫之位空悬!” “诸皇嗣岂不是……” 荆雨看了看仍跪在赵明阳尸体身前的三姐赵明玉,又扫了眼正在努力维持殿内秩序,接管殿中防务的二姐赵明月。 四哥赵明成不知从哪个侍卫那里夺了一把刀来,护在了赵帝席位下首位置,神色阴沉,捏着刀把的指节微微泛白,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五哥赵明楼倒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席位上,只是也直勾勾地盯着赵明阳的尸体,脸上的喜色竟然已经不加掩饰了! 最小的七弟赵明釜好似被方才的景象吓得呆了,一动不动,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和殿中乱糟糟闹成一团,荆雨耳聪目明,往往能够察觉到常人所忽略的细节,殿中众人心思各异,忙乱之中颇多玩味之处。 “好了!” 赵帝忽地大吼了一声,这个罕见殿前失态的帝王再一次恢复了他威严的本貌:“所有人等,今日之事,不得对外泄露半句!若后续查出了有谁走漏风声,杀无赦!” 原本喧闹的众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广阔的大殿再一次变得寂然无声。 随后这位皇帝脸上露出了同赵明玉一般的悲戚表情:“太子……以国葬之礼安置,对外便宣称因病薨逝罢!” 荆雨默默地看着这个已然显现出老态的男人,内心叹息。 今天发生在寿宴上的一切被赵帝以强硬的手腕压了下来,然而几乎殿中所有人都明白,消息并不会真的被就此按住,反而会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疯传整个赵国! 第22章 李安若 “你是说,太子是被一个神仙杀死的?不是因病薨逝吗?”安嫔李安若盘着腿坐在余安殿中的锦垫上,一脸的惊惶,听着自己的儿子讲述今日午间在太和殿中发生的事情。 “那人不像是神仙,倒更有几分魔头的意思,整个人血气冲天的。” 荆雨摇了摇头,说道:“母嫔,近些日子皇城怕是要乱上一段时间,你莫要胡乱走动,今日我说的事情也烂在肚子里。” “娘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李安若轻呼了口气:“胆子比宜趣园中的兔子还要小,恨不得每到一个地方都随手打一两个窝,哪里是会往外嚼舌头根子的人。” “倒是这东宫位置空悬,只怕往后几位皇嗣有的闹了!” 李安若忧心忡忡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明镜,你跟娘交个底,你真没有争位的心思?” “真没有!我可是立志一生攀登武道的!”荆雨言道:“如今看来武道宗师并非世间绝巅风景,说不得儿子往后还要求一求仙道呢!” 李安若笑了笑,柔声道:“你要求武道还是仙道,娘都不拦着,只要你不争位便好……不但不要争位,也别掺和其他皇嗣争位的事情!” “母嫔,你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不知是像谁。”荆雨失笑。 “你娘我自小入宫做了个小小的宫女,先是被分到了丽妃殿中伺候,这位丽妃当年可是陛下身前的红人儿,当年是有望晋位贵妃的风流人物,结果你娘我伺候了不到两年,这位丽妃便被打入了冷宫,最贴心的那两个宫女也被赶出了皇宫。” “后来我这样边缘的宫女又被打散分到了别的去处,你娘我又被分到了楚贵妃那里。” “楚贵妃你知道吧?当年是可以和张贵妃分庭抗礼的厉害人物,那时候七皇子的生母谭贵妃还只是个刚刚入宫不久的小才人呢!” “后来与张贵妃、还有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她们斗了许久,被二人联手做局,这位盛极一时的厉害人物被陛下赐了一道白绫。” “我那时也不过在楚贵妃殿中待了三年不到,又被分去服侍宛嫔。” “这位宛嫔是张贵妃那边的人,也是个爱出风头的,我伺候这位主不到两年罢!这宛嫔便牵扯进了一桩宫中秘事,后来被张贵妃那一边甩出来背锅,惊惧之下直接服毒自尽了。” “你娘入宫跟了三个主子,三个主子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后来我便申请调到了御膳房帮厨,哪知有一次意外碰见了陛下,得了宠幸,这才被提到了才人。” “明镜,你可知当时乍逢宠幸,娘是个什么心思?” “我知道,想必母嫔当时定然惶惶不可终日!”荆雨大笑道。 “知母莫若子!”李安若一拍大腿,感概道:“我是真的怕了,能得陛下宠幸,哪一个宫女不是眼巴巴望着?我却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一到晚上闭了眼睛,便是丽妃、楚贵妃、宛嫔这几个人的脸。” “好在后来陛下政务繁忙,应是将我忘了,一晃便是五年过去,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窝在宫中一角,倒也清静。” “五年后,你娘我又被陛下翻了牌子,这回竟然怀上了你,于是我被提了位分,成了贵人,有宫女单独侍奉了。” “我又是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生怕有妃嫔见我有了身孕,便红眼嫉妒,暗害于我。” “好在陛下赐死的妃子不少,对皇嗣却是个顶个的重视,平日里那些妃嫔斗来斗去甚至斗出了人命也不鲜见,可一旦怀有身孕,那便有了免死金牌,暗害皇嗣这样的事情,便是皇后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后来生下了你,陛下又提我做了嫔,旁人只道我撞了大运,从一个小小的宫女起步,一步步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我若是钻营幸进之辈,早在刚入宫时就该攀上丽妃,如今怕是早就被赶出宫去了!” “明镜你可能不晓得,当年我生下你时,手边伺候着的一个小宫女当先便叫我娘娘了!那时候嫔位的封赏尚未下来,何以如此急迫?这便是幸进之徒了。” “一般的妃嫔手下总有几个这样的角色,自以为得力,却不知殿内的岔子最易出在此种人身上。” “若是有意更进一步的,用一用便也罢了,像是你娘这般夹着尾巴做人的,这样的宫女是万万留不得的。” 荆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母嫔这么一说,儿子倒有些印象。” 李安若笑骂道:“那人我第二日便找了个由头遣散出宫了,你有个锤锤印象!” ———— 当日夜里,层层守卫的皇家秘库 原本坚硬的石质地板忽地如同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颗脑袋缓缓自“水面”浮了上来,不多时,施展【苦渡玄光】的荆雨自地底钻了出来。 赵国的皇家秘库守卫极其森严,常年有两位一流高手暗中盯守,还有常备的禁军巡视,光是秘库大门便修了整整三层,每一层锁扣都是独立打制,便是武道宗师来了也讨不得好。 好在荆雨直接土遁进了内库,门外再如何森严的守卫巡逻对其亦是形同虚设。 荆雨缓缓走到存放珍奇灵药的区域,自一只木盒中捏出一枚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子。 “百年朱果……不,三十年朱果!” 两名筑基修士的突然造访让荆雨有了不少危机感,他几乎未曾隔夜便偷偷入了秘库,将这枚朱果收入囊中。 “便在此地炼化了……”荆雨捏着朱果,竟直接盘膝坐了下来,将这枚果子囫囵吞下。 哗啦……哗啦…… 这枚朱果几乎顷刻之间便被荆雨在腹中炼化,他瞬间感觉到一股澎湃的气血在体内奔腾不息。 朱果这类灵果以及丹药不比金铁矿石,用作炼体可谓是最好炼化的那一档宝药,加上【苦渡宝体】炼化世间万物的特性,荆雨的肉身几乎瞬间上了一个台阶! 轰! 冥冥中一道瓶颈打破,荆雨身周的【苦渡玄光】又凝实了些许。 “【苦渡宝体】步入铸体三层了!” 荆雨轻呼了一口气,他在第二层圆满打磨甚久,即便没有这枚朱果步入三层也是近两年的事情,朱果不过是推了最后一把。 “【苦渡经】与普通炼体功法不同,进境极慢,原因之一便在于打磨增涨炼体修为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夯实基础,倒是无根基虚浮之虞……快一些总是好的。” “如今我的炼体修为已然可以对标练气三层修士,【苦渡经】又是道君级别的功法,不知能否越级而战,碰一碰练气中期的修士……”荆雨暗暗想道。 “不对,不对,这个心态不对!” “寿元无尽,何必逞一时之快?我为什么要去越级?”荆雨深刻反省,自己方才刚刚突破,心神动摇之下居然想着要越级而战了!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过此时对上武绝城应当十拿九稳了……” 随后荆雨又在秘库中随意顺走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一个猛子扎入地底,瞬间消失无踪了。 第23章 五年后 【长生历519年】 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 十九岁的荆雨已然在宫外开府,被封了王爷,封号为平王,这一日他正在王府中练拳,赵国第一宗师武绝城此时也在一旁静静观看。 “王爷,如今你的血气已然积蓄到了武夫顶峰,武道招式也已然圆融无暇,自成一派,稳入一流高手之境,放眼天下,除了武道宗师,已然罕逢敌手了。” 须发灰白的武绝城感慨道:“以不到弱冠之龄在武道上有此成就,实乃天纵奇才,可惜老夫这一脉的武学传承需从小练起,彼时遇到王爷时您武道根基已成,否则老夫岂会错过这样一块璞玉。” “武前辈言重了。”打完一趟拳,神清气爽的荆雨收了拳势,抹了抹额间故意逼出的汗水,轻笑道:“这五年来承蒙武前辈看重,摒弃门户之见,对晚辈倾囊相授,令晚辈于武道一途受益匪浅……” “他日武前辈或前辈后人若有所需,只要是不违本心之事,晚辈力所能及之处,定然义不容辞!”荆雨轻易不作承诺,如今此言一出,倒让武绝城眼睛一亮。 “能得平王您这位未来宗师一诺,老夫这五年便不算蹉跎!”武绝城大笑道。 “武前辈,莫要捧杀晚辈!”荆雨莞尔一笑。 “算不得捧杀,先天宗师与寻常武夫便差在一口先天真气……王爷根基雄厚扎实,悟性奇佳,这一口先天真气只差一个契机,长则二十年,短则五六年,这契机的出现是早晚的事情。” 武绝城摆了摆手:“有了这一口先天真气,无论外放伤敌还是内收护体皆可,招式威力何止差了倍许?一入先天,便是半个仙人,一两百寻常甲士近不得身,去哪一国都能被奉为座上宾!等王爷到了这个境界,自然能够体会其中妙处,届时老夫赵国第一宗师的名头怕是要保不住喽……” “先天宗师的境界,着实令人神往!”荆雨悠然道:“不知这先天之境,比那两位仙人如何?” 武绝城打了个寒颤,嘴巴紧紧抿在一起,半晌后叹了口气:“哪里比得了仙人手段?终究是凡夫俗子……” “五年前……那两位仙人惊鸿一现,如今五年过去,却是音讯全无,想来陛下可以安心了。” “武前辈没有寻仙的意思?” “老夫若年轻四十岁,说不得真有这个心思。”武绝城摇了摇头:“如今只想找个衣钵传人,将我这一脉的武学传承下去。” “前辈可有钟意人选了?” “呵呵,尚在物色,老夫还有几年可活,却是不急。”武绝城笑呵呵道。 “报!王爷,七皇子登门。” 两人正闲聊间,一位王府侍卫前来通报了一声。 “七弟来了?倒是稀客。”荆雨奇道。 “既然七皇子到了,想必与王爷有要事相商,老夫便告辞了。”武绝城起身要走。 “武前辈慢走。”荆雨含笑点头。 武绝城出门时正巧碰见了七皇子赵明釜,这位已然成长为一位唇红齿白少年郎的皇室老幺躬身向武绝城行了一礼。 当年赵明釜与荆雨一起跟随武绝城习武,只不过后来没坚持下来,练了两年便放弃了,只是见了这位先天宗师仍然持弟子礼,很是恭谨。 武绝城倒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便与赵明釜错身而过,并未将这位十三岁的七皇子放在眼里。 “六哥!” “你怎么来了?”荆雨十六岁到宫外开府后,便与母亲李安若一起奉行苟道原则,两人几乎从不掺和任何与争位相关的事情,为了不沾染因果,荆雨甚至以专注武道为由至今未曾娶妻……与自家这位除了自己唯一身具命格的七弟更是快断了联系,除了皇家大小节日外,几乎不怎么来往。 如今赵明釜居然亲自到平王府来,荆雨难免有些奇怪。 “六哥,大事情!” “父皇六十大寿在即,还有比这更大的事情?”荆雨淡淡道。 “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那事之后……父皇庆寿的心思便淡了下来,莫说寿宴,这五年来皇家一应的大型宴会都几乎全部停办了,这一次父皇六十大寿,寿宴办不办还是两说。” 赵明釜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另一件大事!” “卖什么关子,快说!” “二姐家的世子,昨晚遇刺!”赵明釜低声道。 “什么?二姐家的世子……哪一位?不会是赵承煜罢!”荆雨讶然道。 “害!可不就是承煜世子!”自家侄子遇刺,赵明釜脸上竟还有些幸灾乐祸:“若不是承煜世子,二姐其余那几个儿女全死光了又如何。” 还真是那位好圣孙啊! 荆雨皱了皱眉头,追问道:“人死了没?” “不晓得,二姐的王府如今已然全府戒严,里面的情况如何暂且不太清楚,就连世子遇刺这个消息都是真假参半隐隐约约传出来的。”赵明釜摇头道。 “怎么,这事情是你干的?这么高兴?”荆雨冷不丁道。 赵明釜被这话吓了一跳:“六哥,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弟弟哪有这个本事。” “哦?没有这个本事,看来是有这个心思了!”荆雨哼了一声:“这几年二姐三姐五哥他们几个斗得厉害,你小子没少从旁煽风点火……” “我只是想不到竟然已经斗到这种程度了,怎么敢向世子下手的?偏偏还选在了父皇六十大寿这个节骨眼上。” “六哥,这几年来你一心武道,许多事情看不分明。”赵明釜低声道:“父皇近两年身子愈发差了,原本全年不曾缺勤一次的早朝,现如今改成了一月五次……” “大哥死后,二姐在朝中势力大涨,东宫势力虽然被三姐尽力收拢,难免也有改换门庭的。” “四哥不必说了,向来没什么根基,五哥背后有皇后支持,近几年更是跳得厉害。” “如今朝中老臣看得分明,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无非是从二姐、三姐、五哥中来选……” “五哥是皇后所生,按理说最为名正言顺,可惜本人实在是草包了些。” “二姐、三姐能力都是有目共睹,只不过皆是女流之辈,吃了些亏。” “不过其中又有说法,三姐子嗣单薄,如今不过一儿一女,三十三岁,后面也不太好生……” “二姐倒是子嗣众多,但最成器的也就是承煜世子了!若我是父皇,有承煜世子在,心中定会有一番考量。” “可以说,这位承煜世子,便是二姐最大的赢面了!” 第24章 师徒 “若是承煜世子真出了什么问题……” 赵明釜意有所指。 “我懂了,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事儿是三姐或五哥干的?” “三姐心思缜密,若真是她的手笔,怕也叫人抓不到把柄。”赵明釜笑道:“至于五哥……五哥没这本事!便是真与他有关联,也是皇后嫌疑更大些。” “绕了这么多弯子,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荆雨拧眉道。 “六哥,我只是想提醒你,要早作准备!” “如今父皇龙体欠安,诸皇嗣斗得厉害,若不是父皇在上头压着,如今只怕已有手足相残之事!” 赵明釜言辞恳切:“可即便是如此,现在的火也烧到皇嗣了!二姐家的承煜世子若是真有了什么闪失,天知道二姐会做出什么事情?” “如今东宫闲置已久,父皇那边似乎也不急着敲定大位的人选,再坐视几位哥哥姐姐这般斗下去,早晚酿成大祸!” 赵明釜急声道:“六哥,如今皇嗣之中,唯有你明言无心争位,地位最为超然……” “不如……” 赵明釜话语断在此处,眼巴巴望着荆雨。 “不如什么?花花肠子绕个圈,放屁放一半?”荆雨骂道:“听不懂!把话说全乎了!” 赵明釜脸色无奈,只得直言道:“六哥,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进宫面圣,和父皇说说此事,将储君的人选定下来……” 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荆雨心中冷笑。 面上却没露出什么端倪,只是点了点头:“倒也有理,赶明儿……罢了,一会儿我进宫一趟,跟父皇说说立储的事情。” 赵明釜大喜道:“六哥真是个利落人!那我便不打扰了。” ———— 赵明釜前脚刚走,荆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下一刻身子缓缓沉入地面,用土遁吊在了自家弟弟后面。 赵明釜出了平王府,并未回返皇宫,反倒是坐着车辇低调穿行了几道巷子,进了一座颇为幽静的别院之中。 按赵国常制,未成年的皇嗣居住在皇宫之中,赵明釜现年十三岁,自然未到开府的年龄,但作为谭贵妃的独子,这位七皇子的家底可比荆雨当年殷实许多,在宫外买几间这样的别院并非难事。 赵明釜进了别院,嘱咐贴身的侍卫守在后院门口,自己则匆匆进了后院,推开一间偏屋的木门,走了进去。 荆雨穿行在浅层地表,见状干脆也跟着遁了进去,这偏屋虽小,里面却仍被分隔了几个房间,荆雨收敛气息,稍稍感知了上方环境,挑了个没人的房间,缓缓从地下浮了上来,只露出一个脑袋。 “师尊!”隔壁房间传来了赵明釜的声音。 “徒儿,事情可办妥了?”一道荆雨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 武绝城?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 是了!荆雨总算是想到,五年前武绝城开始指点自己练武,开始时便感慨其武道资质非凡,几次动了收徒的念头,可惜武绝城的武道传承确实特殊,需毫无武道根基的普通人从头练起,当时的荆雨明面上已是二流高手,并不符合条件。 那时赵明釜也随着一起练了两年,后面自己这个七弟便把武艺撂了下来。 如今看来,恐怕当时武绝城已然将赵明釜暗中收作了衣钵弟子! 荆雨瞳孔微微放大,想不到自己的谨慎之举竟然真的挖出了一个大隐秘! 武道宗师对于周遭环境极其敏感,感知在凡俗中当属顶尖水准,不过荆雨所修习的【苦渡经】于敛息一道奥妙非凡,倒是不虞被其发觉。 “我那六哥是个干脆性子,此番定然会进宫面圣。”赵明釜仿若智珠在握,微笑道。 “徒儿,劝陛下立储一事并非儿戏,平王毕竟还是皇子,身份特殊,此去只怕是犯了忌讳。”武绝城语气却似有忧虑。 “不妨事,六哥毕竟无心争位,与寻常皇嗣不同。”赵明釜言道:“况且是我劝他去的,这事儿他定然不会瞒下来……” “那你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假平王之口去劝陛下立储?” 赵明釜沉吟道:“我若直接去面圣,父皇难免先入为主,对我猜忌一二,有了六哥这一层缓冲,再引出我劝谏之事,事情便有了回转的余地,父皇亦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父皇如今身体渐渐撑不住了,若是哪一日出了意外,储君的位置还未定下,届时这大位人选只会在朝中势力最强的二姐、接收了故太子势力的三姐、以及有皇后在背后支持的五哥三人中选出。” “可若是父皇生前将储君定为我,我便有了一个名分。” “若陛下中意的储君人选不是你?” “我有三成把握!”赵明釜缓缓道:“二姐赵明月看似势力最强,父皇反倒是对她猜忌最多!五哥赵明楼虽是皇后亲子,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不堪大用,这两人父皇不会选。” “三姐赵明玉乃故昭仪皇后所生,又是明阳大哥胞妹,心性手腕都不缺……可惜是个女子,否则这储君之位早就十拿九稳。” “四哥赵明成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却有内秀于心,这等奉行中庸之道的皇子其实最适合当个守成之君,我若是父皇,会考虑四哥的。” “至于六哥,不必说了,就是个武疯子。父皇求着他坐那个位置,他都未必肯坐。” “这么一看,父皇会从三姐、四哥、还有我中选一个储君。” “其中三姐可能性最高,应有五成把握,我毕竟年纪太小,只有三成把握……四哥最多只有两成!” “若是储君未定时父皇突然驾崩,我的胜算怕是连一成都没有了。”赵明釜淡声道:“三成把握,已然可以搏一搏了,纵然父皇真选了其他人,届时的情形,不会比今日还要差了。” “此事毕竟是利用了平王……”武绝城担忧道。 “那又如何!”赵明釜摇了摇头:“师尊,私交归私交,为了大业,些许龌龊算不得什么!” 第25章 面圣 荆雨听到了武绝城一声叹息:“你六哥不是池中之物……他毕竟有望宗师。”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现在可还不是呢!”赵明釜道:“师尊不是说,六哥只是机会比寻常武夫大些,这一口先天真气未必养得出来?” “再者说了,便是真让他养出一口先天真气,最早也是五六年后的事情,父皇能再撑五六年?我看悬……届时争位,一个一流高手,左右不了大局。” 武绝城沉默许久,方才缓缓道:“你倒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 没有惊动二人,荆雨架起苦渡玄光遁回了王府,于花园的凉亭处沏了一壶好茶,暗自计较起来。 自家这个七弟花花肠子绕来绕去,自己已经明言不掺和争位之事,硬要拉自己下水,说不讲兄弟情谊不至于,但这感情属实也剩下不多。 至于二姐家的承煜世子是不是赵明釜派人刺杀的,这事儿方才两人没说,只能说如今他的嫌疑最大,毕竟武绝城作为赵国第一宗师,武林领袖,手底下不知多少武道好手……但也确实不排除赵明釜恰逢其会,正好碰上了别的势力刺杀世子,对此借题发挥。 “最是无情帝王家……”荆雨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皇宫。 虽然此去有被当枪的意思,皇子提议立储,难免遭人猜忌,不过荆雨这几年炼体进度一直没落下,如今已经堪堪步入铸体四层,单凭宝体便可抗衡练气中期修士,人间凡俗已然找不到对手,出了任何意外情况都可从容而退。 如今赵帝确实身体欠安,却迟迟不曾立下储君,一旦意外宾天,皇城必是一片血雨腥风,届时皇室骨肉相残,场面只怕不太好看。 荆雨到底是在赵国生活了近二十年,几位兄弟姐妹关系虽说疏远了些,他也不愿看到几人真正兵戎相向的那一天。 随后也不耽搁,甚至没安排车辇,跨步向王府外走去。 待到荆雨到了皇宫,被一内侍引到了御书房,便见门口守着一名白白胖胖的老太监。 这个白白胖胖的老太监是宫中老人,追随赵帝多年,据说还是一位距离先天宗师仅差一线的武道高手,宗师不出,几乎没有敌手。 “李公公,劳烦通传一声,明镜有事求见父皇。”荆雨客客气气地与这老太监说了一声。 “六皇子且在此候着,老奴禀报一声。”李公公知晓面前这位六皇子武道修为并不比自己差了多少,对荆雨颇有好感,同样客气应了,转身进了御书房中。 “父皇……” 荆雨竖起耳朵,发觉御书房中有人说话,心中纳闷:“四哥的声音?他怎么先一步到了?” 不多时,御书房中传来赵帝隐隐约约的声音:“让他也进来罢。” 李公公推门而出,拱了拱手:“六皇子,陛下召见,请罢!” 荆雨也不废话,迈步跨过了门槛,此时不远处四皇子赵明成的声音已然很是清晰: “父皇,立储之事不能再拖,无论父皇属意哪位皇嗣,都该早些定下来……如今朝中人心浮动,不少臣子暗中多有串联,若事有不谐,我皇家必生骨肉相残之惨剧!然而此事尚在其次,儿臣更不愿见诸皇嗣麾下亲卫甲士为了几位皇嗣的一己之私白白牺牲!都是我大赵的好儿郎……” 荆雨脚步一顿,闻言竟愣了愣。 四哥也是为立储一事而来? 可四哥赵明成向来是四平八稳、老成持重的性子,为何今日要当这个出头鸟? 赵帝见荆雨进来,轻哼了一声:“今日好生热闹,一个个的都来了。” “父皇!”荆雨也不行大礼,只是朝赵帝拱了拱手,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这位即将花甲之龄的老人,发觉他的头上如今已然满是银丝,在白发之中只零星地参杂着几丝黑色,面容疲倦,眼窝深陷,眼角的皱纹似乎比眼窝还要深邃些,原本帝王的威仪已然不再,反倒更像是个身份普通的干巴老头。 荆雨一呆,父皇何时已然这么老了? 赵帝声音中已有掩饰不住的倦意:“老六,你又来做什么?” “父皇,我听闻二姐王府家的世子遇刺……” 赵帝眼睛微阖:“不错,你还知道多少?” “只听闻是有人遇刺,倒不知是哪位世子,有无闪失。”七弟赵明釜说得含糊其辞,荆雨倒是没说谎,他是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承煜死了。”赵帝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真是赵承煜!二姐最得意的儿子!而且直接身亡! 荆雨心中一跳,连忙问道:“凶手可抓到了?” “凶手是清音楼的一位清倌人……承煜今日与好友相约饮宴,这人原是被邀去王府奏乐的,哪知席间竟然自琴尾抽出一柄细剑行刺……” 一旁的赵明成拉了拉荆雨的袖子,低声道:“我方才于此跟着听了下面的奏报,这女刺客身手不凡,估摸着至少也是入了一流的边,她身手绝佳,与承煜离得又近,贴身侍卫阻拦不及,致使承煜被一剑封喉,当时便神仙难救了。” “那女刺客得手之后直接咬碎了舌头底下的毒丸,顷刻之间便毒发身亡……看来是个死士。” “竟是这么回事……”荆雨喃喃道:“能让一流高手充当死士,刺杀者背后势力很大啊。” 赵明成苦笑道:“如今二姐全然疯了,带着王府亲兵将清音楼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清音楼数十位清倌人被扣在里面,据说还有几位颇有背景的客人都连着一并扣下了……” “父皇,立储一事不能拖了。”荆雨皱眉道:“这几年二姐三姐五哥他们几个斗来斗去,如今斗到折了一位世子……这叫什么事儿!” 赵帝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好,也是时候了。” “老六,老四是自己要来劝我立储,你也是自己要来的?” “七弟来找过我一次,跟我提了一嘴,但也没谁逼着我来,此事五年前便该做了,硬是拖到了现在。”荆雨闷声道。 下一刻,赵帝的一句话宛若石破天惊: “老六,你想不想当皇帝?” 第26章 为君之道 原本一直垂手侍立的四皇子赵明成猛地抬起了头,目露震惊地盯着赵帝苍老的面容看了一眼,随后深深低下了头颅,攥紧的拳头指节处微微发白。 “不想。”荆雨倒是回答地极为干脆。 “为何?”赵帝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你其余几位手足拼了性命也要争的东西,你竟然无动于衷?” “当皇帝若是要天天如父皇般勤政,每天批阅的折子都能堆成一座小山,这哪里比得上做个逍遥王爷?” “你若是不想批折子,大可垂拱而治,国家政务自有内阁学士替你分忧,你只需把握方向即可。” 赵帝的语气很慢,开口说话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是一件有些艰难的事情:“我赵国如今架子已然搭得不错,你继位后,只需顾着那几位朝廷柱国的意思,凡事因循祖制即可,耗费不了多少精力。” “你喜欢习武,那也并不耽误什么,我赵国开国太祖便是一位先天宗师,照样创下这偌大的基业,你若是当了皇帝,天下武学典籍、灵丹宝药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对你武道修行反而更有助益。” “朕还是个皇子时,也时常觉得做皇帝未必便有多快意,当年争位,半是形势所迫的赶鸭子上架,可坐上了这个位置,临了大限将至,反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荆雨幽幽道:“父皇,一国之君的滋味想必不错,不知比之仙人又如何?” 赵帝原本松松垮垮的身体陡然紧绷起来,旋即以更为迅疾的速度垮塌下去,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都下去罢,让朕想想。” 荆雨与赵明成两人只得告退。 两人一同出了皇宫,原本一向与自己关系极佳的四哥今日却罕见有些沉默寡言,一路上竟未曾与自己搭话。 还是临分别时,荆雨叫住了赵明成:“四哥。” “六弟……”赵明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四哥,你想不想当皇帝?”荆雨轻声问道。 赵明成沉默许久,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荆雨神色认真道:“四哥,我真的不想当皇帝,一刻都没有想过。” “四哥信你。” “四哥,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荆雨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明成:“你以后会明白的,在此之前,希望你我不要伤了兄弟和气。” ———— 荆雨与赵明成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了,两人各自回了各自的王府,只是荆雨屁股还未曾坐热,便有王府侍卫通传:“王爷,内阁首辅徐大人到了。” “谁?”荆雨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徐首辅?” “当今皇后的亲哥哥,五哥赵明楼的亲舅舅,内阁首辅徐放?” “他来平王府作甚?”荆雨可不记得这位首辅大人与自己有什么交集。 “请他进来罢。” ———— “老臣拜见平王。”一位模样五十余岁的紫袍老者见了荆雨便要下拜。 荆雨倒是不敢托大,连忙扶住了老者:“徐大人乃是朝廷柱石,本王一个闲散王爷,岂敢受此大礼。” “老臣此来,并非为自己而拜平王。”徐放言辞恳切:“而是为赵国百姓而拜!” “徐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荆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王爷,您真不考虑登位之事?”徐放沉声道。 “啊?” 荆雨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世事的荒谬之处,你徐放作为皇后的亲哥哥,五皇子赵明楼的亲舅舅,跟我说这个合适吗? “徐大人,别试探了。” 徐放面色无奈:“王爷,真不是试探。” “今日王爷入宫面圣,陛下不是与你谈及此事?实话跟您说了,让您继位此事,正是由内阁提议的。” “啊?” 荆雨感觉今天受到的冲击不比五年见到那两名筑基修士来得小:“徐大人也是这般想的?” “此事便是老臣一力促成。”徐放微微一笑。 荆雨确实没想到赵国的文官系统居然这么看好自己,不由有些奇怪:“大人,这我便更不明白了。” “论治国理政的才能,本王拍马也及不上三姐赵明玉。” “论聪慧才情,七弟赵明釜远胜于本王。” “论朝中势力,诸皇嗣当以二姐赵明月为最强,这不必说了。” “论出身,徐大人您的亲外甥赵明楼可比本王强太多了。” “就是论及老成持重,循规蹈矩,那也是四哥赵明成独占鳌头。” “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头上来罢?” 荆雨说到这里自己都乐了:“徐大人,你们内阁难不成是按着武道修为排的位次?总不能因为咱们赵国开国太祖是一位先天宗师,所以便说本王与太祖最为肖似吧?” “这也太牵强了。” 徐放神色不变,语气恭谨:“王爷可知,为君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荆雨歪头思量了一会儿:“名正言顺?” 徐放笑道:“如今陛下仍然在世,由陛下指定储君之选,可谓是最为名正言顺,其实这对哪一位皇嗣都不是问题。” “雄才伟略?” 徐放摇了摇头:“为君者再如何圣明,也只是一人,哪里比得过一国之英才?您说知人善用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便是帝王心术、朝堂制衡了。” “呵呵,倘若政局清平,群臣齐心,哪里用得上甚么帝王心术、朝堂制衡。” 荆雨打趣道:“看来内阁诸位大人是自认咱们赵国如今正是政局清平的好时候了。” 徐放闻言扯了扯嘴角,一个笑容尽在不言中。 “总不能是爱民如子罢?” 徐放哈哈大笑:“哈哈,自然不是的。” 荆雨此时也被这位内阁首辅大臣吊足了胃口,挠了挠头:“徐大人,那你说说,为君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三个字。”徐放竖起三根手指,在荆雨面前晃了晃。 “不折腾。” 荆雨一怔。 徐放目光真挚,再一次躬身下拜:“王爷,徐某人混迹朝堂三十余载,几位皇嗣是看着长大的,这三十余年来,徐某看得分明,我赵国诸皇嗣中,您是最不折腾的一位。” “如今我赵国看似四海升平,有大治之世的气象,实则不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近年已有盛极而衰的苗头……” “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第27章 储君 “徐大人,你们这些臣子是不是都盼着赶紧上来一个垂拱而治的圣君?” 荆雨摇了摇头:“大人,你还是有私心。” 徐放面有愠色:“老夫若有私心,何不推自己的亲外甥上位?哪里还用得着在王爷这里掰扯!” “那是因为甘蔗没有两头甜!” 荆雨说话倒是毫不留情:“徐大人将来是要谥号文正,身后抬入太庙的人物,岂能担上专权外戚的骂名?” “又想施展抱负,又图个身后的好名声,天底下的好事都让您老一个人占了!” “王爷这便是诛心之言了!” 饶是徐放为人老辣,此时也不由涨红了脸:“最后还不是为我赵国百姓计?” “哪里是为百姓!” 荆雨冷哼:“徐大人,此间又没有外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我这几年确实游离于朝堂之外,可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光这五年间,赵国境内十三郡中民变军就已经压下去七拨了!都是吃不上饭的灾民!” 徐放无奈道:“王爷,这话就没意思了,百姓吃不上饭,是天灾所致,非人力所能干预……如今已算得上好年景了!五年才七拨民变军,这要是放在王朝末年……” “狗屁的天灾!两年前皇城周边旱灾,供应皇城米粮的田间颗粒无收,怎么没见皇城中有人饿死?” 荆雨骂道:“那一年紧挨着皇城的清河郡风调雨顺,是难得的丰年,怎么反倒是饿死了人?怎么反倒是有人举旗造反?” 徐放嘴唇抖了抖,沉默不语。 “徐大人,有些事就是不上称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荆雨语气缓和下来:“我是相信徐大人有些为国为民的心思,可那些灾时赈济的粮款有多少落到了灾民手中,你我心中都有数,没数的看看那些民变军也就有数了。” “可这事儿您有办法?官员贪腐向来是历朝历代的痼疾,像是这样的痼疾赵国还有多少?一时半会儿怕是数不清楚。” “连您这样的治国大才对这些痼疾都无可奈何,我一个脑子里除了武道再无其它的武疯子有什么办法?” 徐放呆了呆,半天才结结巴巴蹦出几个字:“王爷真是心怀天下之人。” “本王若是真的心怀天下,这龙椅坐一坐又如何?”荆雨叹道:“无非是当着米虫,到底是良心不安,可你要我就此舍了皇家这个身份,也不至于。” “于是干脆把脑袋埋在土里,闭着眼睛就当看不见了!” “有一桩旧事徐大人可能并不知晓,两年前清河郡民变,造成人吃人的惨案,此案是由我四哥赵明成一手经办,后来前因后果被写成了奏疏呈到父皇面前,也在大臣间小范围传阅过,当时朝野间于此事颇多议论,闹得很不好看……其实四哥临走前曾邀我同去,我没答应。” “我之所以没跟他一起去清河郡,是因为哪怕不去也知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是我不敢去看当年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清河郡百姓到底有多惨!” “是怕去了这一趟,见了那里的百姓,莫说将来要做皇帝,便是连一个逍遥王爷也当不踏实了!” “都说在其位需谋其政,一国之君担着的是一国百姓……这担子太重,我这人向来闲散惯了,哪里能担得起?” “这岂非自欺欺人之举……”徐放喃喃道。 “这世间多少不如意?哪里不须自欺欺人!”荆雨轻声道:“徐大人,你们还是找找旁人罢。” “这……” 徐放神色无奈,自己堂堂内阁首辅,从未想过会在平王这个闲散王爷处碰了一鼻子灰。 这世上竟真有不想当皇帝的皇嗣? ———— 三天后,皇宫忽地来了旨意,着令荆雨进宫觐见。 荆雨到了宫门前,却已然见着了几队各家王府的车辇,显然赵帝此次并非单独召见他自己,而是将所有皇嗣都叫了过来。 怕是议出了一个章程……荆雨暗暗想到。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召集所有皇嗣的大事无非就是立储了。 不过自己已然明确拒绝,这一出大戏倒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荆雨自然心态平和,脚步轻快。 待到他入了议事的崇明殿,却发觉诸位手足都已到了,自己竟是最后一位。 殿正中主位端坐的正是赵帝赵盛,今日的赵帝着装极为正式,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披在身上,令这白发老者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荆雨抬眼望去,忽然觉得父皇今日似乎不像是三天前那般老了。 除了赵帝与诸皇嗣外,赵国朝堂文武的几位关键人物皆在,内阁首辅徐放此时就站在赵帝下首位置,见了荆雨进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赵帝如鹰隼般的目光在诸皇嗣的脸上一一扫过,扫过了面色阴沉的二皇女赵明月、若有所思的三皇女赵明玉、故作镇定的四皇子赵明成、一脸茫然的五皇子赵明楼、以及略显焦躁的七皇子赵明釜。 最终赵帝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刚刚到来的荆雨身上,随即垂下了眼睑。 “人都到齐了。” “今日召你们前来,是为了定下咱们赵国储君之选。” “啊?” 五皇子赵明楼神色欣喜,连声道:“父皇,这么多年了,您这人选也早该定下。” “是早该定下了,总觉得自己还有些时日,现在看来,终究是……”赵帝猛地咳嗽了几声:“咳,终究是不敌天时。” “父皇!”见赵帝身体不适,赵明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赵帝还未说出储君人选便撒手人寰,直接死在崇明殿中。 “这蠢物……”赵明釜神色鄙夷地望了一眼赵明楼,踏前一步:“父皇,不妨慢些说话,几位兄姐皆在此候着,不差在这一时三刻。” 赵帝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幺儿,淡淡道:“储君之位并非儿戏,朕这几日与朝堂的几位柱国细细商议,总算是敲定了一位合适的人选。” “今日拟诏。” “裕王皇四子明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 “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第28章 草台班子 赵明成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帝,一时间竟连谢恩都忘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七皇子赵明釜:“为什么是四哥……” 三皇女赵明玉倒只是抬了抬眉,沉默不语。 而她一旁的二皇女赵明月脸色阴沉地已然能够滴出水来。 最后选了四哥? 荆雨倒是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他之前已然知晓了赵帝本人以及徐放等内阁大臣的想法,自己拒了此事,按着他们的标准,下一顺位多半便是皇四子赵明成了。 “父皇,是……是不是搞错了?” 五皇子赵明楼结结巴巴道,他眼巴巴望着赵帝,见没甚么反应,又将求助的眼神转移到了徐放这个亲舅舅身上。 徐放干脆闭上了眼睛,懒得理会自家这个傻外甥。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赵帝将储君的人选定了下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些许,这个老人自位置上站了起来,言道:“徐卿,朕想……” 话才只说了一半,刚刚站起的赵帝身子一晃,竟然猛地倒了下来! “陛下!” 徐放心中一跳,连忙上前将赵帝扶住。 “传太医,传太医来!” 崇明殿中瞬间乱作一团,几位皇嗣表情各异,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 荆雨动了动耳朵,转头一看,二姐赵明月与七弟赵明釜两人先后悄悄退出了崇明殿。 这是要干什么…… 荆雨翻了个白眼,赵帝如今乍然晕倒,生死不知,身为皇嗣不好好在这里守着,反倒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说不整点幺蛾子都没人信。 他也不拦着二人,只是冷眼旁观,看看他们能闹出什么阵仗。 此时赵明成环视一周,也察觉出了不对,扯着荆雨的袖子,低声道:“六弟,二姐和七弟呢?” “不知,许是方才离开了。”荆雨低声回道:“却要恭贺四哥进驻东宫了。” “当下还不是贺喜的时候。” 赵明成抬眼望了望刚刚拖着医箱火急火燎入殿的太医,语气略显焦躁:“父皇此时……害!太不是时候了。” “四哥放宽心,如今储君位份已定,便是名正言顺了。”荆雨轻声宽慰。 “我在朝中势单力薄,如今被父皇定为储君,若此事早两年定下倒还好些,此时却正是危急存亡之际了!”赵明成叹了口气。 “那要不然一会儿等父皇醒了,你把储君之位让出来?”荆雨提议道。 这下赵明成不说话了。 过了一时三刻,满头大汗的太医颤颤巍巍道:“陛下,陛下此前已显油尽灯枯之相,全凭一股意念硬撑,如今,只怕已到了弥留之际……” “什么……”赵明成脸色苍白,连忙上去查看。 荆雨与赵帝虽为父子,父子之情是有些的,但实在不多,饶是如此,听闻赵帝命不久矣,也不由心有戚戚,准备上去看这老人最后一眼。 刚要迈步,不成想却被一人扯住了袖子:“六弟,借一步说话。” 荆雨转头一看,竟是三姐赵明玉。 “三姐?你这是?” “六弟,二姐只怕要反了。”赵明玉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这话怎么说?” “几日前世子赵承煜遇刺身死,已然绝了二姐争位的念头,那时她便开始暗中调动王府私军,加之这几年于王府中阴养死士……只怕是要掀桌子了。” “这你都知晓?”荆雨讶然道:“你知道二姐要反,方才她出去怎么不拦着?” “二姐自幼习武,武艺堪堪摸到了一流高手的边儿,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拦得住?”赵明玉缓声道:“六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藏锋守拙,我却知晓你心有丘壑。” “方才二姐离开,诸皇嗣中唯有你一人能拦得住她,却没有动手,可见心中笃定,并不将其当作威胁。” “你与三姐透一个底,你……是不是已然养出了一口先天真气?” 荆雨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道:“三姐,咱们几位皇嗣中数你心思最重,你今日也不妨给六弟我交个底,可为今日的局面可准备了后手?” 赵明玉抿了抿嘴唇:“后手自然是有的,只是世上不曾有万全之策,我只恐不太把稳。” “若事有不谐,护着殿中众人退走应有个八九成把握。” “好,那我便放心了。” 荆雨笑道:“三姐今日能与我坦诚相待,弟心甚慰。” “那你……” “三姐安心,只要二姐不拉来十几二十个先天宗师,我保你无忧。” 赵明玉轻轻呼了口气:“六弟好大的口气……不过三姐信你!” “报!” 此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挤进了崇明殿,疾呼道: “康王(赵明月)反了!” “狗奴才,你说甚么?”徐放皱眉喝道:“仔细说!” “康王领着三千府兵打上了皇宫……”小太监哭丧着脸。 “一派胡言!”徐放揪着小太监的领子大骂道:“依着王府规制,府兵最多也就五百,赵明月哪里来的三千府兵?” “还不是普通的府兵,是尽皆着甲的精锐!其中有三百兵士身披全甲,连脸面都罩住了……” “反天了!”徐放气得吹胡子瞪眼:“就算她三千府兵好了!禁军呢?” “禁军没找到……” “什么叫没找到?几千禁军一个人影没有?” 小太监颤声道:“除了当值的之外真没找到……当值的两百余禁军已经守在崇明殿外了!” “徐大人,禁军的几位统领只怕也倒戈了……”赵明玉幽幽道。 徐放撒开了小太监的衣领,手脚冰凉,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荆雨仔细端详了一下徐放,确认对方不是演戏,心中不由有些无语。 当朝内阁首辅就这啊? 他心想立储这么大的事儿,加上赵帝本来就剩下一口气悬着,应当是准备万全了才是,怎么碰上赵明月造反,这位首辅大人竟然毫无应急预案的样子? 不说运筹帷幄神机妙算,至少也不该如此殿前失仪才是! 这说明一个问题,徐放等内阁大臣根本就没想到定下储君之位后,还有皇嗣会造反这一茬! 自己苦渡经铸体篇四层,肉身坚硬堪比金石,先天宗师都破不了防,自然可以不理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你徐放一个肉体凡胎、刀砍火烧都防不了的干巴老头凭什么啊? “对了,镇东将军,镇东将军!”徐放红着眼睛,抓住了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衣袖:“老将军,城外的巡防营能够调动吗?” 被抓住衣袖的这位镇东将军神色无奈:“徐首辅,可以是可以,但想要调动城外的巡防营,至少须手持老夫虎符才行,如今赵明月已然快打到崇明殿了,哪里还有时间。” “不管如何,先守一守!”徐放咬牙道:“老将军把虎符拿出来,托宫中一高手暗中出城调兵!” 镇东将军讷讷道:“我今日走得急,虎符落在自家府上了……总之先突围才是。” 徐放:“……” 荆雨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此事他想起了前世家乡的一句著名谚语。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第29章 单人冲阵 “报!” 这一回进殿的是个灰头土脸的禁军侍卫:“康王的叛军已经逼近崇明殿!” “怎的这么快!” 徐放胸口起伏,目光逡巡,最后锁定了荆雨,他咬了咬牙:“平王!” “徐大人有何吩咐?”荆雨慢条斯理道。 “在场诸人,除了李公公之外,便是王爷武功最强,不知王爷可否携太子殿下突围,届时可号召地方各路兵马入皇都勤王!” “我又不是仙人,哪里能够带着一人于千军万马之中突围……” “皇宫中难道真没有先天宗师坐镇?” “这……涉及皇家隐秘,老臣倒是不知。” 荆雨看向李公公,这位仅次于先天宗师的武道高手神色一垮:“原本是有一位的,前些日子寿终正寝,如今宫中的宗师恰好到了青黄不接的时日。” “这事情真是攒到一起了。” 荆雨摇了摇头:“其实就算真出去了也没用!父皇立储一事并未公开,知情者皆在此殿中,就算我带着四哥突围成功,二姐只需拟一道假诏,有谁会认四哥这个太子殿下?更遑论入皇都勤王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徐大人且放宽心。” 荆雨走到那禁军身前,将他腰间挂着的一只金瓜锤夺了过来,抄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有些轻了,但也勉强能用。” “您这是……”徐放等人望着一手持锤的六皇子,都有些惊疑不定。 荆雨笑了笑:“我虽不好携诸位突围,但把叛军杀光的本事,还是有的。” “六皇子莫要说笑!” 李公公面容苦涩:“莫说殿下还未养出那一口先天真气,就算是先天宗师,也不可能仅凭一人胜过数百着全甲的军中精锐! “更不要提还有弓弩手……几轮弓弩齐射下来,那口先天真气消耗殆尽,宗师照样饮恨!” “报!” 又是一位禁军甲士进来:“叛军已到了崇明殿外!” “走,出去见见二姐!” 荆雨提着金瓜锤不紧不慢出了殿门,殿中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齐出了殿,只是大多躲在了殿门的红柱子后,抻着脖子、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此刻仅余的一百多禁军将崇明殿的殿门紧紧守住,但显然已经士气低落,对面不远处则是数百身着全甲、手持刀盾的精锐甲士,外加数百强弩兵,手中的机弩已然上好了机括,对准了崇明殿门的方向。 在殿外甲士阵中,一位身着金甲、手持长弓、腰间悬配长刀的女子冷冷望着一身常服、手提金瓜锤、不紧不慢走出的荆雨,眼睛微微眯起。 “二姐,你倒是利索,还未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换上了这样一套行头。” 荆雨无视对准自己的数百架强弩,大大咧咧走到了距离叛军仅隔数丈远的距离,言道:“多年手足之情,敌不过一个皇位?” “老六,这里没你的事情。” 赵明月手指摩挲长弓弓身,冷声道:“本王并非嗜杀之人,今日在崇明殿中的,除了老三和老四之外,其余人等我不会动。” “康王,如今陛下仍在殿中,你要弑君上位吗?”徐放探出头来,哆哆嗦嗦问道。 赵明月哂笑道:“徐大人言重了,明月此来只为清君侧耳。” 徐放面如死灰:“老夫不就在君侧!” “徐大人毕竟是内阁首辅,朝廷柱国,明月礼遇还来不及呢!” 赵明月笑吟吟道:“待到本王继位,还要劳烦徐大人的生花妙笔作一份贺表。” “你不是陛下定下的储君!”徐放顿足。 赵明月笑容消失,神色转冷: “谁知道?” “今日立储一事的内情,仅止于崇明殿了!” 荆雨道:“二姐,这世上向来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你若想今日立储一事不走漏消息,殿中众人须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才是。哦,你的这些属下怕也未必就能守口如瓶罢!” 赵明月叹了口气:“老六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本王今日做下这等大逆之事,哪里能够遮掩得住!” “没有大义名分又如何?等到本王做成了千古一帝的功绩,自有后世为我粉饰!” “杀!” “杀不得!”荆雨哈哈大笑,提着金瓜锤大踏步直冲军阵! “单人冲阵?真当自己是先天宗师了?”赵明月一挥手,自军阵中分出十数骑连战马都身披全甲的具装骑兵! 望着如同战车一般冲向自己的具装骑兵,荆雨神色淡然,一把抓住了即将刺向自己的一支马槊刃部,将那骑兵自战马上直接甩了下来! 另一侧,荆雨攥紧了手中的金瓜锤,对着冲来的另一匹重甲战马头部就是一锤! 彭! 这一锤竟然直接将战马头部隔着面甲直接砸得粉碎! 随后荆雨看向正中奔驰而来的一匹最为健壮的战马,扔了手中马槊,整个人竟然跑了起来,向对面这骑兵直直撞了过来。 正面与具状骑兵对冲! 轰! 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与荆雨对撞的骑兵,竟然连人带马倒飞了回去! “嘶……” 赵明月一方的叛军见状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准备冲过去的几名具状骑兵也紧急拉住了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老六难不成练出了一口先天真气?只怕还有横练功夫在身!他才多大?”赵明月惊疑不定,荆雨的战斗表现实在太过惊人,仿佛一头人形凶兽,令她有些难以理解! 方才一次对冲,令荆雨上衣破损大半,露出了内里匀称结实的肌肉,他抬起手,用金瓜锤的锤头指着赵明月:“二姐,投降吧!” “自以为练了横练功夫便可无敌天下、单人冲阵?真把自己当瓣蒜了!”赵明月骂道。 “王宗师!” 自军阵中走出一名墨袍老者,腰间两侧各悬了一柄长剑,一紫一青。 “紫青双剑王崇?”赵国的武道宗师就那么几个,荆雨一眼便将这老者认了出来。 “你就是武绝城的那个记名弟子?” 王崇感叹道:“后生可畏!竟有人能将一身横练功夫练到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知你养没养出那一口先天真气?” 荆雨眨了眨眼睛,神色诚恳道: “我没有先天真气。” 第30章 擒王 王崇笑道:“可惜了,不成先天,终是蝼蚁!” “不成先天又如何?照样杀你!” 荆雨咧开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最烦你们这群先天宗师,一个个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年轻人,先天不止是一口真气这么简单的!” 王崇慢条斯理拔出腰间的紫青双剑,在双剑剑尖儿处竟有两道淡白色剑芒吞吐不定:“正好王某剑芒大成,本是要寻武绝城争一争赵国第一宗师的名头,如今先拿他的记名弟子试剑!” “嘿!”荆雨猛地冲向王崇,手中金瓜锤高高扬起,朝着王崇面门一砸。 “到底是旁门左道的横练武夫,身法慢得出奇。” 王崇见荆雨速度不快,原本微微悬着的心放了下,左手紫电长剑剑尖吞吐,对准了荆雨的肩膀:“先斩你一条臂膀!” 岂知这剑芒快要碰到荆雨,荆雨的肩膀处忽地浮现出一层灰色光芒,竟能与王崇先天真气所化剑芒分庭抗礼,最终两两抵消! 等到紫电剑刃砍到荆雨肩膀上时,这一斩的威力已被削去大半,饶是这柄长剑已是难得的神兵利器,竟也被牢牢卡在了肌肉中不得寸进。 呼—— 就在王崇进退维谷之际,一柄金瓜锤携破空风声袭向面门,他深深呼吸,运足了真气,右手的青霜剑横档,准备硬扛下这一锤。 然而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是,荆雨这一锤蕴含的巨大冲击力竟直接打散了王崇的护体真气,连带着青霜剑、王崇的手臂、面门统统砸得凹陷了下去…… 控制肌肉将肩膀中的紫电剑弹了出来,仅余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几乎片刻便完好如初。荆雨将插在王崇头中的金瓜锤自一片浆糊中拔了出来,抬眼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赵明月,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原来宗师之间,亦有差距……” 荆雨是与武绝城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平日里虽然隐藏了实力,但互相之间喂招也不在少数,他多少也能感知到武绝城战力的天花板在何处。 【苦渡经】铸体二层圆满时他只觉得若是生死相搏,其与武绝城胜负应在五五之数,到了铸体三层荆雨才自认能稳压武绝城一头。 如今荆雨铸体四层,自觉即便能轻松胜过武绝城,至少也须数招才能拿下这位“赵国第一宗师。” 岂知同为先天宗师的王崇居然撑不过一个照面,他能明显感觉到王崇的先天真气无论精纯度还是韧性都远不如武绝城,竟被自己随手捡了一柄金瓜锤直接锤杀。 “武绝城还是有点东西的。”荆雨嘀咕了几句,忽地转头看向一个方向,嘴角现出笑容:“原来也到了啊……” 躲在远处皇宫院墙上窥视的武绝城感受到荆雨递来的目光,不由遍体生寒:“他发现老夫了!” 一旁同样趴在院墙上隐秘观察的七皇子赵明釜咬牙道:“师尊,六哥是什么情况?同为先天宗师的紫青双剑在他手上撑不过一招?” “釜儿,这皇位我看你也别掺和了。”武绝城喃喃道:“赵明镜决计不是先天宗师那么简单,他、他所用的……” “恐怕是仙人手段!” “仙人!” 赵明釜瞳孔一缩,似乎又回忆起了年幼时的那一幕场景。 下一秒赵明釜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语气急迫而短促:“师尊,我们走罢!离开赵国!越快越好……不要同六哥照面了!” 而此时崇明殿中的赵明玉张大了嘴巴,眼睛竟模糊起来:“是仙缘?六弟有仙缘么?” 已是东宫太子的赵明成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血肉,却浑然不觉,紧张中似乎又有了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二姐,投降吧。” 荆雨握着还缓缓淌着红白混合物的金瓜锤缓慢而笃定地走向赵明月:“都是跟着你共事多年的下属,何必让他们枉送性命?” 此时的赵明月如梦方醒,双眼瞳孔几乎被恐惧占满,她极力压抑住自己掉头就跑的冲动,体内巨大的沉郁压抑惶恐失落最终被尽数压缩到了胸腔,化为一声高亢的尖叫: “强弩手,放箭!” 嗖嗖嗖—— 铺天盖地的弩矢密密麻麻占满了荆雨的视野,苦渡宝体全方位提升的强大五感让他能够轻易捕捉每一道弩矢的运行轨迹,荆雨甚至有余裕思考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方才被自己一锤子锤杀的王崇,如果面对这片弩矢,会采用怎样的处理方式? 噗噗噗—— 荆雨全身被【苦渡玄光】包拢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尊深灰色的石雕,足可穿云裂石的劲弩箭矢打在灰色玄光之上,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响声,随即无力垂了下来,甚至没有穿透这一层薄薄的灰色镀层。 “怪物……怪物……” 赵明月神色终于是彻底变为了惊恐,她只觉眼前一花,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她亮金色的肩甲,竟将她整个人如同小鸡仔一般自战马上提了起来。 荆雨提着赵明月,如闲庭信步一般慢悠悠走回了崇明殿门处,王府叛军见自家主君就这么被人自军阵中被擒了回去,一时间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愣着做什么?” 荆雨此时回头瞪了一眼,厉声喝道:“主子都被擒了,还等着负隅顽抗以全忠义吗?” 咣啷——咣啷—— 数千王府叛军如梦方醒,几乎不约而同将手中武器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荆雨也将赵明月掷到了地面,赵明月抬头望见了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六弟,发觉他此时神色淡漠,头顶的乌云一时拨开,强烈的阳光照射之下,赵明月竟然看不清这人是什么表情了。 明明立时便成了阶下之囚,赵明月不知为何,反倒是松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崇明殿内,目光穿过眼睑低垂的赵明玉,穿过神色复杂的赵明成,穿过筛糠一般发抖的赵明楼,落在了平躺在主位上,双目紧闭、生死未知的赵帝赵盛,忽地整个人碎掉了一般,崩溃大哭道: “爹!我能怎么办?承煜死了!我家世子被人害死了!我能怎么办!” 第31章 时不我待,来日方长 许是听到了赵明月撕心裂肺的哭声,躺在主位上的赵帝眼皮微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候在身边的太医一个哆嗦,连滚带爬扑了上去,仔细看了看,转头对着下首众人比了个口型。 回光返照? 众人心中一紧。 刚刚苏醒的赵帝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他在李公公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殿下一身金甲、涕泗横流的赵明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二。” 赵帝声音嘶哑:“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爹!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赵明月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仿佛失了魂魄。 “明成。” “儿臣在!”赵明成连忙上前来应道:“父皇,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帝缓缓道:“我死之后,与先昭仪皇后合葬一墓,不必另起皇陵,丧事从简。” 赵明成哽咽道:“诺。” “还有。” 赵帝罕见迟疑了一瞬,方才言道: “都是手足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莫要太过苛待了!” 这是明着给赵明月求情,饶是老练如赵明成也卡了卡壳儿,几息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儿臣有分寸的。” 下一刻,李公公低声在赵帝耳畔又说了几句话,赵帝听罢一怔,看向荆雨。 “老六。” 毕竟是亲生父亲,荆雨低低应了一句:“父皇,您说,我听着呢。” “诸皇嗣之中,父皇与你关系最为疏远。”赵帝感慨道:“如今看来,是走眼了一块真正的璞玉。” “今日危局,多亏有你了。” “都是分内之事。”荆雨低声道:“父皇,明镜生在皇家,自小受皇家供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并没有奢求一国天子能有多少孺慕之情,其实倒是庆幸满足更多些,心中真无太多怨怼。” 荆雨虽话是这么说的,赵帝反倒是听出了些怨怼之意,略有伤感:“是我这个父亲做得糊弄了。” 荆雨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这儿子其实做得也挺糊弄的。” “哈哈哈!” 赵帝此时咧开了嘴,本是生离死别的哀情场面,此时此刻这一对父子竟然相对笑了起来。 “明镜!朕今日大限将至,方才觉得做皇帝也不快意!”赵帝眼巴巴望着荆雨:“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荆雨挠了挠头,讷讷道:“我还没想好。” “母亲自小入宫,一辈子没出过皇城,我打算先带她出去看一看赵国名胜古迹。” “据说宁古郡的三途岩是天下第一奇石,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迹。” “符安镇的八曲河每至夏汛有千鲤跃龙门的奇景,儿子总觉得怕是地方主政官员为了报一个祥瑞胡吹大气,倒想去见识一二。” “咱们赵国武林五年一次的黄山论武明年便要开了,说是周边几个国家的宗师届时会齐聚一堂,坐论天下武道绝巅,儿子也想去凑凑热闹……” 荆雨越说越是兴起,他的前世对于旅行向来嗤之以鼻,而在此时此刻,确认了自己已然人间无敌之后,却对这种生活有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向往,他越是兴致盎然地描述未来的景象,他的身上那股勃勃生机便越要溢了出来,赵帝看向他的眼光就越显嫉妒。 他们两个人相对而坐,就仿佛是一对阴阳鱼,一侧生一侧死,其间竟然有了几分宿命轮回的味道。 终于,这个老人摇摇欲坠的生命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凋零了,赵帝的眼皮有些撑不住地往下坠落,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朕有些乏了……让朕好好休息一下,再来,再来……” 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就此没了声息。 “陛下!” 李公公哭着跪了下来,随着这么一跪,殿内又是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荆雨攥着赵帝干枯的手,他能够清楚感觉到眼前这具身体的体温在迅速流失,一时间竟然有些五味杂陈。 他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毕竟他和赵帝也不是很熟。 但其实他们刚刚真的熟悉了一些,如果按照这个节奏培养一下亲近感,或许等到一两年后,他们会变成一对感情很好的父子。 但在认真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上,赵帝没有时间了。 荆雨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人或许总在即将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它的珍贵之处,赵帝唯有在快要死了的时候方才有了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然而肉眼可见的是,荆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在意自己是否浪费了时间。 时间对于荆雨来说是最不值得珍惜的东西,然而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由于寿命的限制,他与任何人共同度过的时光都是极为有限的,“与他人共度的时间”对他而言并非是可以无限挥霍浪费的东西。 此时此刻,荆雨霍然起身,他连一刻都没有为赵帝的死而哀悼,反倒是立刻迈开腿,以非人的速度向余安殿的方向奔去。 荆雨找到李安若时,这位性子谨慎的妇人此刻正藏在殿中暗门下的地室,这个地室是李安若专门遣人修建的,当时给荆雨的解释是,若是遇上天灾人祸,说不定便有奇效。如今居然真的用上了。 “我听几个宫女说有叛军攻进了皇宫,吓得连午饭都没吃,直接藏在了地室里。” 看着冲进地室的荆雨,这个将近五十岁、眼角已经有不少皱纹的老妇人眼珠骨碌碌转动几圈,向她的儿子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到底是你娘我的种,对危险的嗅觉不比我差多少!我便知道以你的身手,那些叛军拦不住你!” “娘!”荆雨笑容灿烂:“叛军被打退啦!” “这么快?”李安若微微一愣:“不是刚刚才打到皇宫吗?” “是儿子一个人打退的!” “胡吹大气,你是神仙啊?” “儿子真是神仙!” “我信你个鬼。” “娘,你不是一直想去皇都外面看看?儿子带你出去!” “你娘我是后宫嫔妃,哪里有机会出皇都?出个宫都费劲,陛下能答应?” “父皇刚刚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当然是病死的。” “真的假的?” “娘,怎么说也是几十年夫妻,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啊!” “陛下的妃子能从咱们余安殿排到崇明殿,我算是他哪门子妻子……再说,这几十年我跟他睡过不到十次,感情能深厚到哪里去?” “不过新君是哪一位?” “是四哥!” “啊,是明成那孩子?你四哥打小与你关系就好,人虽然古板了些,但也好说话,说不得真能放你娘出去逛逛……害!那还等什么?容我先收拾收拾东西。” 荆雨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娘,不急的。” “往后几十年,咱们有的是时间。” 第32章 明玉寻仙 赵帝赵盛驾崩,皇四子裕王赵明成继位,改元祥符,赵国正式进入祥符元年。 新帝的登基仪式将在七日后举办。 谋逆的康王赵明月被下了诏狱,王府参与谋逆的下属兵士都有不同程度的罪责,但许是因为刚刚即位的缘故,赵明成并没有杀太多人,只是诛杀了参与谋逆的几位核心的谋士将领,其余人几乎都是轻轻放过。 无论是新帝即位,还是皇嗣谋反,这对皇都中的百姓来说都可以算得上天大的事情,然而现如今皇都之内茶楼酒肆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核心人物却并非是登基的赵明成或谋逆的赵明月,而是那位在崇明殿外一招锤杀先天宗师的六皇子赵明镜! 皇都北城榆树街的一座茶楼内,一楼多是附近有房宅的商贾豪客,正兴致勃勃讨论着之前荆雨的种种事迹。 “据说啊,当日足足有七大宗师齐会崇明殿,那平王赵明镜一人一锤,将这七大宗师摄在了当场,足足有六位宗师心胆大丧,掉头就跑,唯有紫青双剑王崇一人吓呆了留在原地,被赵明镜只一锤就砸成了一滩肉泥!” “怎么越传越离谱了?七位宗师?咱们赵国宗师总共能超过五指之数吗?” “天下又不止咱们赵国一个国家,别国宗师来掺和一脚皇嗣谋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且不论当日几位宗师了,赵明镜一招锤杀王崇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你们说这位平王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记得他还不到弱冠之龄罢?” “据说啊,据说,”一位茶客躬着背,神神秘秘低声言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咱们皇都仙人降世的事情?两位仙人于皇都大战,闹到了先帝寿宴……” “自然记得,明阳太子不就被殃及池鱼了?若是赵明阳还在,这位子也轮不到新帝!” “当日那位使雷的仙人将另一位仙人灭杀,却百密一疏,将那仙人对头的残魂给放走了……” “你是说……”几位茶客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平王实际上是那仙人夺舍?” “夺舍一说,多是神仙话本中虚构的,真正的仙人有没有这个本事,谁能知晓?” 起头的那位茶客脸上有了些高深莫测的笑意:“可你说平王十九岁一招锤杀先天宗师这样的陆地神仙,没点儿仙人手段,你信?” “不对啊,我听到的消息是,当日那使雷的仙人灭杀对头后,急匆匆地走了,六皇子赵明镜后来运气到了,拿到了那位死去仙人的传承,这才一飞冲天……” “你这也是一知半解,我听到的版本是……” 茶楼一楼人声鼎沸,仍是在不断传着各种小道消息,二楼却颇为安静,毕竟有消费门槛,能上到二楼的多少有些家底。 此时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看着二十岁的年纪,形貌英武不凡,坐姿却极其松弛,几乎是半摊在座位上;那女人则不年轻了,约莫三十余岁,脸上已然看得到些许岁月的痕迹,但却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 “三姐,你真要走?”荆雨盯着面前捧着茶杯摩挲杯沿的赵明玉,沉声问道。 “我之所以留在皇都就是为了争位,如今万事尘埃落定,留着作甚?”一身素白宫装的赵明玉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 “三姐,有件事我一直埋在心里,今日咱们姐弟两人正好得空,我倒是想一探究竟了。” 荆雨忍不住道:“当年大哥仍坐镇东宫之时,你似乎并无争位的心思,可为何后来?” “我对做皇帝其实没甚么兴趣。”赵明玉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柔声道:“我争皇位,一是承接大哥从前的班底,二是为了寻仙。” “三姐想修仙?” “是。” “三姐修仙是为了什么?” “报仇。” 赵明玉几乎是自齿间硬挤出了这个两个字:“那日使雷的仙人说过,被轰灭的只是他的一个分身。” 荆雨自然知晓赵明玉口中的“他”是谁,沉声道:“那人很强,只怕在仙人中也并非弱手,实不相瞒,明镜如今的实力,在那人面前不会比当年的大哥强上太多。” “总是要有个念想的。” 赵明玉微笑道:“若是能当上皇帝,出动大军寻仙自是会劳民伤财,恐怕将来会遭万人唾骂,如今倒也好……我自去寻仙。” “三姐,我数年前曾侥幸得过一份仙缘,据我所知,修仙也需要资质,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的。” 荆雨语气委婉,他并无测灵根的手段,并不知晓赵明玉有没有灵根,但想来多半应是没有的,到头来就算寻到了修仙者,也是一场空。 其实即使赵明玉身具灵根,如今她的年龄也有些大了,哪怕是立刻引气入体,三十三岁作为仙路的起点,除非天纵奇才,否则很难修出多大名堂。 “无妨,我修不成,还有子女,子子孙孙,总有能出头的。” 赵明玉感慨道:“就算我不是为大哥报仇,让咱们的子孙后代窝在这凡俗之中成日庸庸碌碌,又有什么意思?既然知晓了这世间有仙人,高低也要求一求仙缘!” “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便走。” “这么急?”荆雨讶然道:“不等四哥登基大典后再走?” “夜长梦多,还是早走为妙。” 赵明玉摇了摇头:“我此前参与争位牵涉太深,所收拢的故太子势力又是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整个朝堂,若是不早些离开皇都,明成不会放心,往后未必容得下我。” “四哥倒也不是这般猜忌多疑之人。”荆雨与赵明成关系颇好,难免为其开脱几句。 “六弟,你曾言我在皇嗣中心思最重,其实这话不对,明成心里藏着的东西,不比我少。”赵明玉轻声道:“往后你若留在皇都,要多长几个心眼。” “很多时候,帝王登基之后,登基前的交情便作不得数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失笑道:“不过以六弟的能耐,甚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在你面前也都是笑话了。” 第33章 仙凡 荆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三姐还要带些什么?” 赵明玉道:“也没甚么好带的,只领着几个心腹死士,一些金银细软,再带上承欢、承宴两个孩子……” 赵明玉的女儿赵承欢如今十三岁,荆雨见过几面,是个美人坯子;儿子赵承宴才八岁,长得也是粉雕玉琢,不输皇嗣中卖相最好的赵明楼儿时太多。 “如今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荆雨从身侧的布帛包中抽出了一本蓝皮线装的书籍,放在了茶桌上,推到赵明玉身前:“三姐,明镜没甚么好送的东西,这个你拿去罢。” “这是……”赵明玉定睛一看,这书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土岩体】。 “难道是?” “这便是我数年前得到的仙缘。” 荆雨含笑道:“不过三姐先别急着高兴,这本功法并非是正统的修仙正法,而是一部炼体法诀……如果类比成修武道,正统的路子是修内家功夫,养出一口先天真气,我这本功法便相当于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横练。” “修了这土岩体,并不能飞天遁地,也不可延年益寿……” “好处是修行没有门槛,凡人也可练得。” “终归是仙家的法门,比凡俗武道中的横练之法还是强太多了。” 赵明玉摩挲着这本秘籍的蓝色封皮,只觉得这书微微有些烫手:“六弟,咱们虽然同为皇嗣,但其实平日里并无太多交情,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你我结了一个善缘。” 荆雨微笑道:“我相信,以三姐的才智手段,纵然以后不入仙道,也能够在仙人的地界站稳脚跟。” “六弟,多谢了。” 赵明玉神色郑重:“若他日我赵明玉或子孙后代仙道有成,今日之恩必有所报!” 荆雨闻言,洒然一笑,聚起手中茶杯,高声道:“甚么恩不恩的,三姐,这一杯茶便祝你仙道有成!” “我只盼着他日若还有缘相见,咱们能够在仙坊茶肆再煮一壶清茶,论谈古今!” ———— 第二日,睡惯了懒觉的荆雨罕见起了个大早,想要为赵明玉送一送行,可到了人家的王府上一瞧,哪里还有赵明玉的影子,连带着赵承欢、赵承宴两姐弟也不知所踪,除去这三人外,其余王府仆从侍卫倒是一如往常。 “这个三姐……”荆雨摇头失笑。 他远远望见一队禁军装束的甲士急匆匆向这边跑来,为首的禁军统领瞧见了自己,神色一震,竟然硬生生止住了步子,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统领,您这是?”这禁军统领荆雨也认得,冲着他挥了挥手,笑着问道。 “呃,王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王统领尴尬笑道:“却不知王爷也在。” “回吧,人都走了。” 荆雨自腰间抄起了那柄锤杀宗师的金瓜锤,轻轻捶打背部——自崇明殿外一战后,他对这种锤类武器就很是喜爱,这金瓜锤是短柄武器,带着不太占地方,且无论是砸人或物,手感皆是一流,故而外出也随身挂了一柄。 王统领见了这锤,只觉得亡魂大冒,头顶冷汗直流,连忙躬身道:“是,是……小的先告退了。” 一队上百人的禁军灰溜溜退走,荆雨倒是没有立刻离开,继续在赵明玉的王府前停了许久,心中也有了些计较。 数日后,赵国新帝的登基仪式如期举行,然而万众瞩目的平王却早已不知所踪。 此时的荆雨正撑着一根粗竹竿,站在一只竹筏上,在赵国沧云河的河面上穿行而过,而在竹筏的另一侧,还坐着一位模样五十岁左右的妇人。 “娘,咱们订的是三日后【符安楼船】的观景票,这里距离符安镇只有一日的脚程,至于现在就动身吗?” “你懂什么,向来都是人等船,哪里有船等人的道理,那八曲河千鲤跃龙门的奇景据说只有短短几日的功夫,若是咱们没赶上这一批楼船,说不得就要明年再看了!” 李安若在皇宫内向来是谨小慎微,如今甫一出宫,只觉得天地之大,尽可去得,一时间心怀大畅,她眼珠滴溜溜一转,瞥到了儿子腰间悬挂的那柄金瓜锤,不由好奇:“明镜,我这几日在路上可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你现如今真有一招锤杀先天宗师的本事了?” “那是自然。”此间只有母子二人,荆雨没理由瞒着李安若。 “你本事这般大,真是如坊间传闻那般,得了仙缘?” “算是有仙缘罢。” “你不会真是被那日的仙人夺舍了吧?” 荆雨没好气道:“我若不是赵明镜,还要因你一句话就巴巴地千里送你去看什么鲤鱼跃龙门?早一掌将你这碎嘴妇人拍死在原地了!娘,不是我说你,若是我真被夺舍,你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岂非自绝生路?” 李安若讪讪笑道:“倒也是这么回事儿……那你藏得倒是够深,比你娘还能藏拙啊。” “我说你儿子是天上的谪仙人转世,你信不?” “那决计不能,你真是仙人转世,凡俗的政论兵策能只考到丙等?” 这一句话把荆雨堵得发慌,半晌后才闷声道:“你都说我要藏拙了,不会真以为我就只有丙等的水平吧?” “嘿嘿……”李安若四仰八叉地躺下,静静看着天空云彩变换,忽地言道:“明镜,你要真是仙人转世,这辈子肯定还是要修仙的,那岂不是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荆雨手中竹竿划水的动作一顿,缓缓道:“嗯。” “娘,你想修仙吗?” 李安若并未立刻回答荆雨的问题,倒是先反问道:“你现如今和数年前那两位仙人比如何?” “那自是远远不如的。” “那两位仙人,在修仙界中算是个什么级数的存在?” “只怕也才是刚刚入了修仙大道的门槛。” “那我就不怎么想修仙了。”李安若摇了摇头。 荆雨诧异回望了母亲一眼:“怎么说?” “要我来看,这些修仙的仙人倒也未必过得有多快意。辛苦蹉跎百年千年,头顶永远压着更厉害的仙人,岂不是一辈子都要伏低做小?最怕的是当了一辈子孙子,最后还是没修出多大名堂,无非黄土一堆,回望此生仙道求索,竟还不如我这个凡人活得爽利。” 荆雨哑然失笑:“娘,你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了,若是真有资质,说不得也是个心境不俗的修道种子。” 李安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将一枚瓜子仁弹到了嘴中,闭着眼睛感叹道: “你娘我前半生如履薄冰,如今无非是不想再低头罢了。” 第34章 手足 【长生历545年】 赵国皇都,平王府 一位身着蓝缎蟒袍、面容英挺的青年男子正于王府后花园的亭子中盘膝而坐,左右手各握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形状浑圆无暇的玉珠,似是在闭目假寐。 “呼——” 荆雨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吐了一口气。 “这碧玉珠不愧是与修仙界沾边儿的物件,炼体效果倒是比不得朱果一类的草木之精,但胜在持久耐用,一颗珠子可以美美把玩个五六年,积累下来的效用也够得上半枚三十年朱果了。” “如此一来,【苦渡经】铸体六层已然打磨到了圆满之境,就不知何时能够突破到第七层了。” 望着手中的两颗光芒已然微微黯淡的玉珠,荆雨倒很是知足。 如今已是祥符二十七年,距离赵明成即位已过了整整二十六个年头,荆雨四十五岁。 赵明成即位的第三年,康王赵明月便死在了诏狱中,宣王赵明楼听闻了此事,夜夜惊惧,据传得了忧惧之症,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最后死在了祥符十一年。 荆雨的生母李安若则于三年前病逝,享年七十三岁,在赵国凡俗中已然算是极为长寿,她闭目前并未有什么遗憾情绪,只是轻轻抓着荆雨的一只手,说了句“乘兴而来,兴尽而去”便含笑而逝,极为洒脱。 荆雨遵从了母亲的遗命,婉拒了赵明成要将李安若的遗体迁到皇陵中去的提议,将母亲的遗体烧成了骨灰,埋在了自家王府的院子里,在上面种了一株银杏树,如今三年过去,长势颇为喜人。 “报!” 一名王府侍卫领着一位小太监匆匆进了王府,径直奔到了后花园处。 “王爷!陛下急召!” “怎么?”荆雨隐隐间有个猜测。 小太监颤声道:“陛下已在弥留之际……” 荆雨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到。”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赵明成比荆雨大了整整十三岁,如今也才五十八岁,竟已然不行了。 荆雨没有耽搁工夫,如今以他铸体六层的炼体修为,无需土遁,光是双脚长途奔行速度便已经极快,几乎半刻钟不到便抵达了皇宫。 皇宫此时随处可见禁军巡视,偶尔遇上的几个宫女太监也是行色匆匆的模样,荆雨穿过小半个皇宫,来到了崇明殿门前。 “又是这里……” 荆雨抬眼看了看崇明殿的牌匾,心神不由一阵恍惚,想不到最后赵明成的人生终点也在此处,隐隐有种宿命的味道。 “王爷,您来了!陛下刚刚苏醒过来,您赶紧进去罢!”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守在殿门口,见了荆雨,不由连声催促。 “嗯?” 荆雨忽然皱了皱眉,他此时侧耳倾听,发觉崇明殿内竟足足有上百人,其中七八十位呼吸绵长,显然是内家真气有成的武道高手。 四哥! 这是要做什么…… 真是老糊涂了! 以荆雨如今的实力,莫说是七八十位武道高手,便是七八十位先天宗师齐上,也是丝毫不惧,可当日一人一锤于万军中锤杀先天、阵擒敌将的干脆利落此时却在荆雨的身上统统消失不见。 四十余年不曾犹疑的荆雨竟然在崇明殿门外踌躇不前了。 “王爷?” 老太监见这位天下皆知的平王如一个木桩子一般杵在了原地不动,竟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您这是?” “呼,没甚么,进去看看罢。”荆雨神色复杂,最终还是跨过了门槛。 如今殿外仍是白日,崇明殿内已然点起了长明灯,伴着灯芯处的火光摇曳,荆雨一步步走向了躺在殿中主位上的赵明成。 他左右看了看,殿中的柱子后并未有他想象中的刀斧手,呼吸声多半来自墙后,他料想崇明殿的墙体应该经赵明成特殊改造过,挖了几个暗格用于藏人。 而在赵明成主位的下首位置则只是站了两个人,一位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另一位则是个须发皆白、脸上老人斑遍布的朱袍老者。 那青年人正是如今的赵国太子,赵承禄;朱袍老者却是荆雨的一位老熟人,曾经的内阁首辅徐放,尽管如今已然退了下来,不再担任首辅一职,却是赵国朝堂上一代文官体系中硕果仅存的老臣了。 这徐放今年也八十九了吧? 荆雨见了这老头儿也有些无语,这位前首辅大人当年送走了先帝赵盛,想不到竟然能把赵明成也活活熬死。 “六叔!”年仅二十五岁的赵承禄连忙将原本平躺的赵明成扶了起来,连声道:“父皇等您许久了!” 老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徐放有些吃力地睁开挤成了一团褶皱的双眼,看着仍然如同青年模样的荆雨,眼神复杂:“王爷,许久未见了。” 荆雨点了点头,并未说话,现在实在不是相互寒暄的时候。 荆雨看向已然垂暮的赵明成,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原本有一双浓眉的帝王脸上的两条眉毛不知何时竟然稀疏了许多,或许是即将死去的缘故,赵明成的精神似乎还比不上八十九岁的徐放。 “六弟。”赵明成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崇明殿内:“你还是如二十多年前那般年轻。” “可朕却要死了。” “四哥……”荆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六弟,你如今已是仙人,你已经入了仙道,是也不是?” 赵明成猛地自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搀扶着自己的太子,眼睛布满血丝:“听说仙人都有延寿的法子,你有没有?” “朕,朕不求千年万年,再延寿三年五载即可!” 赵明成踩着踉踉跄跄的步伐扑到了荆雨跟前,近乎干枯的双手死死攥住了荆雨蓝缎蟒袍的袖口,哀声道: “朕今年才五十八岁!平日里向来注重养生之道,也无纵欲过度之嫌,论及勤政也远不及先帝!为何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为何连先帝都比我活得久!” 赵明成生死之间,此时竟恐惧地涕泗横流: “六弟,明镜!诸皇嗣中你与朕关系最好,既然手足一场,可否救一救朕?” “朕……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第35章 赤红遁光 “四哥,我既不精通医道,身上也无延寿宝物,实在爱莫能助。” 荆雨低声道:“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我的心愿就是活着!” 赵明成神色变为狰狞,咬牙道:“赵明镜!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我真帮不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 赵明成本欲推开荆雨,却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纹丝不动,自己反倒是倒退了好几步。 这个即将死去的老人胸口起伏,大口喘息着,旁人甚至能从这喘息声中听到干瘪胸腔中肺部纤维撕扯刮蹭的怪音:“为什么你能够青春永驻,我却快要死了!” “我才是赵国的皇帝!我才应该万寿无疆才是!” 赵明成又哭又笑:“哈哈!这皇帝做来有甚么用?有甚么用!” 他转身拿起一旁小桌上的一只鎏金色酒樽,正是三十一年前赵盛那场寿宴中,五皇子赵明楼所献的那只【金瓯永固杯】。 赵明成将这金杯高举过头顶,似乎要将其砸在地上,但悬了许久,攥着金杯的手却最终还是无力垂下,这剧烈的活动让他脑内一阵晕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 “假使我赵国江山犹如金瓯,无一伤缺……为何我的寿命便不可万年永固!” “终是报应到了。” 赵明成将那金杯轻轻放了回去,失魂落魄道: “六弟,朕心中其实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当年二姐家的承煜世子,是朕遣死士所杀。” “原来是你……” 荆雨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只觉得殿中墙体暗格里原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渐渐远了,心中竟然没来由松了口气。 “承禄,你过来。”赵明成艰难招了招手,将神色惶然的太子赵承禄叫到了跟前: “朕这太子是个不成器的,六弟,在我死后,你若还在皇都,便顺手照拂一二,若是离开,那也不必管了。” 随后转头看向徐放:“徐阁老,朕这二十六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可还入得您老眼中?” 徐放只是躬身一礼,并不答话。 “罢了。” 赵明成颇有些意兴萧索:“时至今日,方知父皇临终所言。” “做皇帝确实也不快意。” “终究是堪不破生死……” 嘭—— 随着赵明成身子倒下,这位执掌赵国二十六年之久的皇帝在祥符二十七年的春天永远沉眠了过去。 “父皇!”赵承禄悲声道。 荆雨耷拉着眼睛,看着地上赵明成的尸体,神色有些无精打采。 又送走了一个…… 他知晓,这种情况以后还会有很多。 不多时,便有几位禁军抬着一尊金龙雕饰的棺材,将赵明成的遗体恭恭敬敬抬到了棺木中,先合上了,并未急着钉死,而是连着棺材抬出了崇明殿。 在殿中的几人也走出了大殿,将近九十岁的徐放将手放在赵承禄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低声道: “殿下还是应该即刻召集众臣商议登基一事,安定朝堂才是。” 荆雨则有些百无聊赖地四下逡巡着,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猛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东方上空。 一道赤红色的流光拖着长长的焰尾,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皇宫落下! 这是什么? 陨石流星? 不对。 荆雨瞳孔一缩,他下一刻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遁光! 火系修士的遁光! 这道赤红光焰越来越近,似是见到了人都聚集在了崇明殿外,一个转折,向众人飞来。 这光焰悬停在了殿外半空的位置,焰光消散,自其中显出一位白面长须的中年文士,这中年文士脚下踩着一柄赤红色的仙剑,左手擎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六角金属法盘,右手中还扣着一柄橙色羽扇,看向身着明黄服饰的赵承禄,缓缓问道:“你可是这凡俗王朝的皇帝?” 赵承禄一脸茫然,一旁的徐放却仿佛回忆到了什么,双眼暴突,整个人似是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攫住,动弹不得。 “问你话呢!”那中年文士皱眉喝道。 “啊?回仙人,父皇于方才宾天,小人确是忝居东宫之位,如今倒还未曾登基……”赵承禄抹了抹额间的冷汗,匆忙应答:“我旁边这位是小人族叔,六叔,你……” “六叔?”赵承禄转头一看,他旁边除了一个仿佛吓傻了一般的老头儿徐放,哪里还有荆雨的影子? “啊?”赵承禄神色惊惶,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 “唔,练气六层……” 就当赵承禄僵立原地时,荆雨自崇明殿中走了出来。 他方才见这火红遁光时,只当是又来了一位筑基修士,在其还未下落,神识未能覆盖此处时当机立断,直接隐藏气息土遁开溜,等这修士落了下来,释放出了练气六层的灵压,这才不紧不慢遁回了崇明殿,自殿中走出殿外。 “此间可有一位名为赵明镜的炼体士?”那中年文士问道。 “这……”赵承禄与徐放二人的目光霎时间俱是落到了荆雨身上。 “在下便是赵明镜,阁下是?”荆雨挑了挑眉,自己何时与修士扯上了关系? “我姓穆,单名一个山字。” 穆山对荆雨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言道:“原是舅丈当面!” “舅丈?” 荆雨脑子里算了算,此人叫自己舅丈,那这人便是自己的外甥女婿,所以…… “赵承欢是你什么人?” “承欢正是在下妻室。” 穆山含笑点头道:“舅丈,我替岳母捎一句话来,‘六弟,二十六年寒暑,如今别来无恙否?’” “三姐……”荆雨内心震动:“她真的寻到了修仙界!” “我三姐,如今如何了?身子可还康健?”荆雨连忙问道。 “舅丈且稍等,穆某如今倒还有公务在身,等我办完了正事,再与舅丈细细分说!” 穆山言罢,将左手的那枚六角金属法盘扔到了皇宫上空,口中念念有词:“天视地听,灵根显形……” 一阵无形的波动自那六角法盘为中心扩散开来,以极恐怖的速度在整个赵国皇都蔓延开来。 荆雨只觉得这一道波动扫过自身,自己的头顶竟然升起一道海蓝色的灵气光柱,直冲云霄! 而除了荆雨头顶的光柱外,皇城范围内又升起了一红一青两道光柱! “好好好,三个灵根子!这一趟不虚此行了!”穆山似乎心情极为畅快,大笑道。 随后看向头顶光柱的荆雨: “舅丈,你的运道来了!如今我逍遥盟广开仙门吸纳同道,何不与我一同回转仙坊,共参长生大道?” 第36章 灵根异象 逍遥盟?什么玩意儿? 荆雨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面前这个外甥女婿好像是因公外出,顺便来找自己的? 还未等荆雨开口询问,穆山已然脚踩飞剑再次升到半空:“舅丈且在此等着,待我将那两位灵根子接到此处,与你们将其中关窍一并说了。” 说罢,穆山再次被一道赤红焰光包裹起来,瞬息间遁出了皇宫。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件外观与凡俗木舟一般无二的小型灵舟载着穆山与另外两人慢悠悠飞了回来,那穆山抓着两人肩膀,自灵舟上跳了下来。 荆雨一看,被穆山抓来的两人,其中一人是个年仅七八岁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麻布衣服,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乱转,时不时偷眼打量身着蟒袍的荆雨等人。 另一人则是个看模样二十出头的文弱书生,身上的穿着比小乞丐体面不少,这书生似乎猜到了在面前的都是些什么人,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居然连头都不敢抬。 “这便齐活了。”穆山此时也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舅丈,我这便与你们说说具体情况。” “穆仙长,小人遣人于永和殿中聊备酒食,不妨移驾,坐下再说。”如今已是赵国皇帝的赵承禄小心翼翼道。 这赵承禄论关系,其实也能叫穆山一声表姐夫,但他一个凡人陡然见了修仙者,自然不敢僭越,只是以“穆仙长”代称。 “也好,舅丈,两位道友,请。”穆山并未推辞,反倒是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重回太和殿吃席,荆雨很是感慨。 他仍记得三十一年前的赵盛寿宴,自天外飞来的那一道血色遁光。 如今当年大殿顶部的破洞早已修复,只是自那之后,无论是赵盛,还是赵明成在位期间,几乎再没用太和殿举办过任何大型宴会。 三十年前荆雨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席位在皇嗣中是最差的那一档,如今却算是赵国的东道主一方,在新帝赵承禄的强烈要求下,反倒是坐上了主位,将穆山与其余两个刚刚抓过来的灵根子安排在了贵宾的席位上。 堪称凡俗顶尖食材厨艺的菜品一道道上了席面,穆山却不怎么动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个水果。相比于穆山的不想吃,那弱冠书生更像是不敢吃,坐在那里极为拘谨,咀嚼时紧紧闭着嘴巴,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那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倒是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显然也是饿极了。 在谈及三十年前的那场满堂狼藉的寿宴,穆山有些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舅丈当初那本【土岩体】,就是那时候的血袍修士所留?” “那倒不是,那时我这本炼体法诀已经入手有几年了。”荆雨半真半假感慨道:“可惜我当初得了这本秘籍,满心以为是叩问仙道的仙庭秘功,但练了之后除了肉身坚固之外,便再无神妙,蹉跎到了四十余岁,这【土岩体】不过堪堪练到了第四层……” “炼体一道只是仙路中的辅助,确实不能算根本法门。想要参寻长生大道,延年益寿,还需引气入体,走练气筑基的路子。”穆山道:“不过舅丈一身炼体修为,已然堪比练气四层修士,这份战力远超初入仙道的修士,是一大优势。” 穆山面带可惜道:“只可惜舅丈入仙道的时间,四十五岁,终究是有些晚了。” “虽说练气修士只要养生有道,基本都能活到百岁,但过了八十岁,能够筑基的机会便大大降低,三十五年从练气一层修到练气九层,难度实在不小。” 荆雨笑呵呵回道:“赵某此生还能入仙道,已然是心满意足,不敢奢求筑基。” “对了,倒忘了测一测几位的灵根资质。” 穆山一拍脑袋,一翻手,又将那六角法盘捏在手中,扔了出去,那六角法盘原来竟如同千层饼一般是由数层组件叠放在一起的,其间分出了三枚薄薄一层的六角法盘,分别落在了荆雨、书生、小乞丐三人的席面上。 那书生面色迟疑,问道:“穆仙长,这东西如何用?我之前看过一些神仙话本儿,可是要滴一滴血?” 穆山抚须笑道:“滴血那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只需沉心静气,按在盘上即可。” 那书生当先将手放在法盘上,不多时这法盘亮起了微弱的青光,穆山看着点了点头:“木灵根,不过资质平平,并无灵根异象。” 小乞丐见状依葫芦画瓢,将一只油津津的小手按在了法盘上。 一道略显明亮的赤红光芒闪过,法盘上竟出现了一朵不住跳动的火苗。 “灵根异象!”穆山大喜:“不错!具有灵根异象的火灵根!” 荆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突然有些踌躇起来。 只是此时殿中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手按了下去。 霎时间,荆雨眼前的六角法盘发出一圈水蓝色光芒,这光芒于半空中氤氲不散,最终竟凝结成一枚浑圆无瑕的水珠。 “又是灵根异象!”穆山惊喜,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由捶胸顿足:“唉,舅丈,你若是能年纪再小些便好,若是自小便引气入体,这灵根资质仙门中也是抢着要的!” 荆雨看着那悬浮在半空的水滴异象,几乎不敢相信:“穆道友,你这法盘测的准吗?” “自然是准的!”穆山一怔,拿不太准荆雨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当今修仙界专为测试灵根打造的制式法盘,从无错漏。” “这……” 荆雨有些无语。 他方才几乎已经做好了法盘光芒四射,飞出一个水系异兽乃至神兽之类的顶级灵根异象的准备,说不得还要惊动此方天地的元婴化神老怪降下关注,甚至穆山见了此等异象,以人性之复杂,荆雨都想不出来他会做什么事情。 本来荆雨早已如临大敌,只等出现恐怖异象后溜之大吉。 可闹了半天怎么就是个最普通的水滴异象? 第37章 动身离开 荆雨倒不觉得命格品级高灵根资质就一定也要高。 但仙品命格的叶星云灵根都能显现出异兽飞廉的形象,仅是灵品的李绛眉和云玄策至少也是有一柄短剑、一块石碑这样的异象,陆英招测灵根时把宝镜监察的画面掐了,其异象究竟是什么荆雨不得而知,但以她恐怖的修行速度来看,灵根资质即便不是最上等的级别,应也相差不远。 这说明命格品级与灵根资质这两项是有一定的相关性。 怎得到了荆雨这里,堂堂神品命格【长生久视】灵根资质竟如此一般? 罢了,对长生修士而言,灵根资质也不是很需要的东西…… 荆雨转念一想,说不得这种不出挑的资质更适合他,毕竟平庸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保护色。 既然如此,那荆雨干脆就想着表现得更加自然一些。 于是荆雨问了一个四十五岁方才得遇仙缘的中年人百分之百会问的问题。 “穆道友,我这灵根资质,八十岁前有希望修到练气九层么?” “唉,难!难!难!” 穆山一连说了三个难字。 “不瞒舅丈,我穆山十六岁得遇仙缘、引气入体,灵根资质比舅丈与这位火灵根的小兄弟还是差些,但也差得不多……兢兢业业四十载,也才堪堪修到了练气六层圆满。” “如今五十有六,也不知要被练气中期入后期这层瓶颈阻上几年,八十岁练气九层圆满?已然不敢想了!” 荆雨这才知道这位外甥女婿的年龄居然还比自己大了十一岁,不由讷讷道:“穆道友十六岁引气入体,这仙路都走得如此艰难,赵某四十五岁方才得窥修仙界一角,这道途和断了又有什么分别?” “也不是这般说的。”穆山笑道:“虽希望渺茫,但也并非不可能。” “其一,舅丈毕竟是有灵根异象,哪怕是最次的一级异象,这灵根资质也不是我这等普通修士可比的,在吸纳灵气方面天然有些优势。” “莫要小看这点优势,日积月累之下,差距慢慢便显现出来了。” “其二,虽说仙路崎岖,终究还是有些捷径……都说修仙修的是财侣法地,若是于某些修仙百艺有特殊天赋,凭借一技之长,修行资粮不会缺,‘财’之一字算是有了。” “其三,舅丈毕竟是炼体士,战力强于同阶修士,若是能豁得出去,无论是诸如我逍遥盟这样的散修盟会,还是家族或宗派,都需要大量斗法不俗的战修开荒蛮荒地带,虽说是拼命的活计,但待遇也十分优厚。” “穆道友此来就是专门为所属的势力吸纳新血?” 荆雨疑惑道:“不瞒穆道友,我得了那本炼体功法后,也不是没有如同三姐一般兴起要寻仙缘的想法,但这些年陆陆续续也遣人在周边几国逛了一圈儿,没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才渐渐熄了心思。” “不知穆道友是从多远的地方过来的?” “凡俗地界大多没有修仙者涉足,毕竟修仙者的数量也就那么多,距离你们赵国最近的一处修仙坊市也有二十万里往上的路途了!舅丈寻不到修士踪迹简直再正常不过。” “至于吸纳新血,确实如此,可我区区一个练气六层的小修士,哪里有能耐跨越数十万里招才纳新?遁光虽快,却不能持久;若是用我那飞舟,倒是不怎么耗费法力,但速度便太慢了。” “练气修士不过百年寿元,时间金贵得很,用来修炼和赚取资粮都尚且嫌少,哪里能这般蹉跎……” 穆山笑道:“此来是有一位筑基前辈带队,停在了赵国邻国的位置,四下放我们这一批练气修士找寻灵根子,待到三日后,穆某便带着几位去寻那筑基前辈,届时坐着速度更快的灵舟回返坊市!然而就是专为长途飞行打造的灵舟,自此处回转坊市也要八九日的功夫了!” “贵盟向来都是这般招贤纳士的?”荆雨试探问道。 “自然不是,也就是最近百多年的事情。”穆山抚了抚须,意味深长道: “今时不同往日,舅丈,我辈修士正正遇上了这修真界万年未有之大变局,要抓住机会才是。” ———— 一日后,穆山带着荆雨、小乞丐和那书生四人一道,乘着飞舟去邻国寻那领队的筑基修士去了。 原本荆雨是考虑再苟个几十上百年,先将炼体修为推升到筑基境界后,再去修真界看看情况。 不过听说了那带队的筑基修士仅仅只是筑基初期的境界,还是个水系修士,荆雨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如今的【苦渡经】练到了铸体六层圆满,毕竟是道君的成道功法,估摸着战力不输练气后期修士,加上土遁越发神妙,荆雨自信虽然正面远不敌筑基初期修士,在地底与非土系修士比拼遁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一路上几人闲谈,荆雨也知晓了其余两位灵根子的来历。 那小乞丐名叫李剩,家中遭灾,父母双亡,一路乞食到了赵国皇都,平日里睡在城北的破庙中,白日在外乞讨,晚上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过活。 书生则是进京赶考来的,清河郡人,名为胡一鸣,本是在一家客栈中一心准备春闱会试,想要博取一个功名,想不到竟然被测出了灵根,一听说有机会修仙,哪里还管什么功名的事情,只是简单托人往家中递了个口信,便欢天喜地应下了穆山的邀请。 穆山这飞舟速度着实不快,几人在天上飞了两日,将将卡着点儿到了约定地点。 荆雨等人远远便望见了一艘巨大的楼船悬浮在半空中,论及大小规模怕是有两个太和殿那般大,比四人所坐的寒酸飞舟实在是天上地下。 “穆道友,你说的那灵舟经这般壮观!”荆雨惊叹道:“这般大的楼船飞在天上,所要消耗的灵力应当不少吧!” “嘿嘿,这灵舟便是专为长途跋涉打造的,用不了多少灵气,一般三名修为在练气七层以上的修士为一组,轮换催运即可,消耗的大头是灵石,从这里飞回咱们的乌山坊市,单程也要十块灵石往上了!” 第38章 友好的筑基修士 “才十块灵石?”胡一鸣愣愣问道。 “十块灵石可不少了!”穆山感叹道。 也就是胡一鸣还未入门修仙界,才觉得十块灵石不多,荆雨在长生殿中观察前人五百年时间,却知道在仙洲界中灵石的购买力相当之强。 像是【土岩体】这样能修到练气圆满层次的炼体功法,市面上大多也就卖一块灵石,比较一般的练气功法,均价也不过三五块灵石而已。 平日里练气层次的交易,甚至大多数的交易物品都值不上一块灵石,只能将价值折算成灵砂、灵贝等更次一级的货币交易,但由于这种次一级的货币在各地往往各不相同,因而修仙界的小额交易主流还是以物易物为主。 “何人?止步!” 几人正闲聊着,自那楼船中飞出一名手持铁锏、身披铁甲的黑脸大汉。 “秦道友,是我。”穆山连忙高声道。 “原来是穆道友,我猜也是你卡着点儿回来。”那秦姓大汉神色一松,笑道:“你自去请缨扫那赵国皇都,扫到了几位灵根子?” “运气不错,扫到了三位道友。”穆山心情不错,笑着应道。 “三位?不少了!等回返坊市,所得功勋能换取不少修行资粮了!”秦姓大汉羡慕道。 “比不得秦道友,在此处驻守,便有稳定的功勋进账,倒不用如我这般碰运气了!” “哈哈,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差,驻守这活计更适合我,旱涝保收罢了。”秦姓大汉苦笑道。 荆雨闻言,偷偷拿知命宝镜朝着这位秦姓修士一照,竟真让他照出了一个【缘浅福薄】的命格。 命格觉醒的渠道千奇百怪,并非只有用宝物激发,甚至有可能会自行觉醒,这秦姓修士显然很早就觉醒了命格,否则也不会自嘲运气很差,只是不知这人是原本就有灵根,还是觉醒了命格后才生出了灵根。 荆雨之前也用手中的鉴子照过穆山、胡一鸣、李剩三人,发现他们也都没有命格,说明修真界中有命格的修士也不是特别普遍。 “苍松大人在里面等你。” “是,是,我这便去拜见苍松大人。” 穆山领着荆雨三人进了这楼船内部,在路上叮嘱几人:“此次领队的这位筑基前辈道号苍松,俗名刘松,你们唤一声苍松大人便可。” 荆雨几人应下了,苍松这道号实际上很是寻常,不说整个仙洲界了,随便一个大型仙城中,筑基修士里道号苍松的怕是都得有三五个,不过在修真坊市中,筑基修士毕竟还是稀罕的,应当没人与这苍松道人重名。 几人越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在尽头处的一道房门前站定了,穆山恭敬道:“灵植园甲区执事穆山前来复命。” “进来罢。”门内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原本紧闭的房门也随之打开。 荆雨定睛向内望去,一个身着灰袍的白胡子老头儿正端坐在房间内的蒲团上,左手持着一枚玉制书简,将其覆在额头,闭目沉思。 “苍松大人,穆山幸不辱命,在赵国皇都寻来三名灵根子,分别是胡一鸣道友,木灵根,无异象。” “赵明镜道友,水灵根,下品异象。” “李剩道友,火灵根,下品异象。” 苍松道人缓缓睁开双眼,冲着三人点了点头,面色友好:“三位道友,在下苍松道人,忝为【乌山坊市】副坊主,先在此恭喜三位道友得遇仙缘,未来仙道可期了!” “多谢苍松大人!” 荆雨三人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礼道,三人中荆雨尤其有些纳闷,面前这个筑基修士未免也太礼貌了。 须知练气修士虽然已算是踏入修行路,但实际上与凡俗并无严格意义上的仙凡之别,练气寿一百,这基本也就是凡人的极限寿命,凡人中长寿者能活到一百的也不是没有,练气修士只不过能将这个概率大大提高而已,因为早年的暗伤中毒等意外情况最终只活到八九十岁便寿尽而亡的练气修士可谓比比皆是。 可修士一旦筑基,便是筑就成仙之基,筑基时的灵气灌体足将法体洗练地无一丝凡俗之气,只要不是用了什么折损寿元的秘术,大多未曾横死的筑基修士都能活足三百年寿元,至此仙凡才真正有了分别。 更不要说战力上的巨大差距,使得练气修士与筑基修士天然地位大不相同。 在荆雨的印象中,练气修士见了筑基修士可都是要行礼的,筑基修士也大多对练气不假辞色,自己降生后几十年未曾踏足修仙界,如今竟遇到一位如此平易近人的筑基修士。 那苍松道人自腰间的小皮袋中变戏法一般掏出三本纸质书籍,复又言道:“三位道友,此书中所载的仙家妙法为【气引术】与【吐纳法】,其中【气引术】为凡俗引气入体之用,可令灵根子真正踏入仙道;【吐纳法】则为一中正平和的无属性练气功法,任何灵根皆可修习,且有夯实基础之效,后续转修其它属性的功法不会损失修为。 这三本书下一刻漂浮在了空中,缓缓飘向荆雨三人,三人伸出手来,书籍稳稳落在了各自手中。 三人得了这书,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些激动神色。 荆雨盯着面前这本书,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若是荆雨只是个普通命格的仙选者,以四十五岁高龄方才有引气入体的机会,此时只怕心气已然消磨殆尽,好在他的寿元无尽,拿到了手中的这小册子,尚不算晚。 “这【气引术】与【吐纳法】当真是通行诸天万界的修仙入门书籍,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写出来的……” 苍松道人等三人平复了心情,复又言道:“此番倒也没甚么好交待的了!几位道友得了这两部法诀,定然已是心痒难耐,一会儿让穆道友为三位各自准备一间静室,便可尝试在灵舟上引气入体了!” 这老者低头又想了想,似在查漏补缺,片刻后又道:“各人引气入体成功的时间不定,一般来说灵根资质越好的引气入体、气游周天的速度便越快,但也并非绝对,也有体质特殊者资质平平,但引气入体这一步却极快,什么样的情况都是有的。” “诸位道友无需心急,此处距离乌山坊市路途遥远,便是乘这专为远途跋涉所造的灵舟,全力行驶,也要八九日的工夫,这一次距离约定的返程时间还早,大可慢些行驶,约莫半个月的工夫到达坊市,也好省些灵石。” 苍松道人和颜悦色道:“一般只要有灵根异象的灵根子,半个月足够引气入体了!便是资质更差些的无异象灵根子,最慢最慢也就是一个月的水磨工夫。” “诸位道友不必心焦,仙路漫漫,并不争这一时之功,一步一个脚印,方能走得足够扎实。” “多谢苍松大人提点!” 荆雨等人拜谢了苍松道人,便随着穆山出了房间。 穆山带着三人七拐八拐,引到了几间静室门口,叮嘱道:“三位道友!这里的静室一人一间,隔音极好,保证安全,诸位可在此安心引气入体。” “穆道友,真是多谢了!”那书生胡一鸣真心实意道:“我以前只觉得飞天遁地的仙长定是高高在上,想不到竟然对我等肉体凡胎如此友好!” “哈哈,胡道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有了灵根,便是入了仙门,岂能与凡俗相提并论?” 穆山哈哈大笑:“如今修仙界正值鼎盛大世,正是我辈修士一展拳脚的好时机,穆某往后若是落难,说不得还要诸位道友帮衬一二!” “一定,一定……”胡一鸣握着穆山的双手,言辞恳切。 “那我便不耽误三位道友引气入体了!” “穆道友慢走。”荆雨等人拱了拱手,便迫不及待走入了静室。 荆雨踏入静室后,没有急着立即修炼【气引术】,而是自胸前内襟中拿出了【知命宝镜】,缓慢摩挲铜镜正上方镶嵌的玉珠。 嗡—— 一道无形波动扫过,荆雨心神沉浸在铜镜之内。 “没有灵气波动……看来这静室之内并没有加设监视阵法。” 这是荆雨这些年把玩【知命宝镜】所研究出来的一点小功用,他与这鉴子已是性命勾连,无需炼化,天生便是鉴子的主人,只需心神沉浸,甚至无需催动灵气仙气,便可监察方圆一里之地有无灵气波动。 这法子对敌时没多大用处,搜不到隐匿气息的修士,只能探查周围有无阵法运转。 前些年荆雨带着自家老娘李安若游历天下之时,用这法子探寻到过三四处修士遗址,只不过运气不好,只得了些残破的法器碎片,以及像是碧玉珠这样修仙界中照明用的装饰物,并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此时用在此处,算是谨慎之举。 “目前看来那苍松道人于我们这样的灵根子似乎并无恶意,但也需留个心眼,随时跑路……”荆雨自忖自己未曾留下什么破绽,索性盘膝坐在了地板上,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气引术】! 荆雨眼睛一亮,这气引术几乎是每个修士的仙道起始,他在长生殿中看过不止一次,只不过内容都被模糊处理,他不晓得其中内容罢了。 如今看来,只是寥寥数百言,却字字珠玑,简单易懂,怪不得是诸天万界流通最广的引气入体法诀。 荆雨循着小册子上的口诀,沉心静气,开始感受空气中游离的灵气。 一个时辰后,荆雨身躯微微一震,只觉得一股至纯至真的清灵之气自口鼻而入,气游周天,最终汇聚在了丹田位置,形成了一个不住旋转的气旋儿! “练气一层!” 荆雨猛然睁开双眼,神色错愕。 不对啊? 这也太快了! 荆雨可是记得当年云玄策引气入体,足足用了三天时间。 云玄策的灵根异象是一古朴石碑,按理说绝对比荆雨这种一滴水滴的异象要强得多,灵根资质应该远超荆雨才是。 就连天纵奇才的陆英招当年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引气入体成功,这岂不是说荆雨在灵根资质这一块已然可以望其项背了? “可明明只是最低等级的灵根异象……” 荆雨毕竟只是初入修仙界,哪怕在长生殿看过五百年仙路沉浮,大多看的也就是练气筑基层次的东西,如今依然见识不足。 既然想不通,索性不去想了,荆雨全身灰色光芒一闪而逝,下一刻其身上练气一层的灵压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自己的气息又变回了原本凡俗时的状态。 “苦渡玄光的敛息之能日益精妙,苍松道人不过筑基期修士,只超出了我一个大境界,应该看不透。” 荆雨想了想,为求稳妥,这几日还是老老实实呆在静室中参悟【吐纳法】,不曾出门与其他修士搭话。 一晃半月时日过去,荆雨只觉得所乘坐的灵舟忽然微微一震,随即心中明悟。 “应是到地方了!” 他不再收敛气息,而是大大方方显露出自身练气一层的灵压,迈步走出了静室。 荆雨刚一出静室,便见一身穿赤红法袍的七八岁小童自对面静室走了出来。 “嗯?这是……” “李剩?” 荆雨定睛一看,险些没认出眼前的这小童便是半个月前与他一起过来的小乞丐李剩。 半个月过去,李剩早已不复之前的模样,浑身上下洗地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套十分合衬的丝绸法袍,或许是也引气入体成功的原因,让他脸上多了一丝出尘仙气。 同样感受到了练气一层的灵压,此时李剩的脸上才又恢复了几分孩童的狡黠,他像个小大人般拱了拱手,言道:“恭喜王爷引气入体,自此步入道途,仙道长青!” “此地已是修真界,哪里还有什么俗世王爷?” 荆雨笑呵呵道:“李道友唤赵某一声名字便是。” 两人在门口笑着寒暄了几句,只是李剩毕竟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多少好说的东西,倒多是荆雨在讲些自家游历天下时的奇闻轶事,听得李剩津津有味。 两人说不多时,便见另一间静室大门开启,书生胡一鸣神色萎靡地走了出来。 胡一鸣忽然感觉到荆雨与李剩身周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压力,令他有些呼吸不畅,他原本萎靡的神色微微一震,语气复杂道:“两位道友,你们……” 第39章 抵达坊市 荆雨只是看了胡一鸣一眼,便知此人还未引气入体、气游周天,如今仍是一介凡人,不由出言宽慰道: “胡道友不必心急,如今只过了半个月,引气入体并非一时之功,我看胡道友目蕴神光,也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 倒是李剩只是淡淡斜睨了一眼胡一鸣,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并未出言搭话。 胡一鸣此时面色黯然:“胡某灵根资质不如两位道友远甚,一步慢,步步慢,往后的路,只怕是难了。” “害!这是哪里的话!”荆雨笑道:“赵某今年四十有五,半截入土的人物了,灵根资质再好又有何用?只不过蹬腿闭眼前还能一睹这修仙界的雄奇壮阔,便不虚此生了!” “胡道友虽说灵根资质稍差,可毕竟比赵某年轻了二十余岁,这点资质差距,二十多年还补不回来么!” 荆雨打趣道:“说不得赵某寿尽之时,还要请胡道友来吃一杯酒。” 胡一鸣被这话逗得不小心笑出了声,他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肃正面容,只觉得面前这位平王实在是一位豁达风趣的妙人,并未像是赵国皇都中传得那般凶残。 “几位道友在聊什么呢?”一道声音传来,三人循声望去,果然是另一位熟面孔。 穆山背着手走了过来,李剩却当先喊道:“师尊!” 荆雨惊讶地看了穆山一眼,又瞅了瞅李剩身上崭新的赤红法袍,心中了然,连忙道:“恭喜穆道友收得佳徒了!” “难得见着一位灵根资质不俗的火属性灵根子,实在不想错过。”穆山捻须微笑道:“我也要恭贺舅丈引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 随后又对胡一鸣言道:“胡道友不必心焦,如今灵舟已然抵达乌山坊市,等办完了手续,届时请胡道友前往穆某陋室一聚,那处宅院在乌山内坊,灵气比外坊还是要浓郁一些,有助于胡道友引气入体……” 穆山带着三人来到了灵舟甲板处,发现此时甲板已然站满了人,荆雨大略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七八十人,除去二十几位如穆山一般的练气中后期修士,剩下的五十余人中大半倒还是凡人,达到练气一层修为的修士也就十来个。 筑基修士苍松道人立于甲板尽头,见人已经到齐,朗声道:“诸位道友,此处便是乌山坊市,下了灵舟后,请道友们跟着各自的仙引人,先将仙籍落到此处!” 此刻这灵舟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荆雨站在灵舟的甲板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景象。他的目光穿越层层云雾,最终落在了一片热闹繁华的地方。 从高处望去,这乌山坊市宛如一座凡尘俗世中的小镇。 坊市的中心位置,矗立着几座气势恢宏的角楼,它们高耸入云,巍峨壮观,这些角楼四周环绕着数十处独门小院,每一处都显得格外精致典雅,透露出一种高贵的气息。 再往外看,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白墙黑瓦小楼,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着,给人一种宁静而和谐的感觉。 最外层,则散布着一些简单搭建的木屋,这些木屋看起来应是用特殊灵木搭建而成的,看着极为结实耐用,但与坊市中心的角楼与小院相比,便显出了寒酸来。 坊市中偶尔有御使法器穿行而过的修士,大多修为已然臻至练气后期,一些练气初期的低阶修士抬头望向灵舟的方向,也仅仅只是一抬眼便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显然对于此番场景已然不算陌生。 “原来修仙界的坊市是这般模样!”胡一鸣盯着那几个在空中御器穿梭的修士,颇有些眼热。 此时一道赤红流光向灵舟方向飞来,这道遁光与穆山的遁光颜色几乎毫无二致,但明显更为明亮炽烈,遁光临近时,荆雨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灵压,这还是运使遁光之人尽力收敛的缘故。 那赤红遁光落在甲板,自其中显现出了一名赤发赤眉的中年女修。 “苍松,那灵根子在何处?我奉真人之命前来接人。”赤眉女修开口道。 “便是这一位了。”苍松道人与这赤眉女修似是关系不错,言语间颇为熟络,他指了指身旁的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言道:“这女娃名为万灵均。” 穆山低声对身旁三人言道:“这赤发赤眉的女修是咱们乌山坊市的另一位副坊主,道号赤练,与苍松大人一般无二,都是一位筑基初期的高修。” “那名叫万灵均的女娃儿据说是虞国国主的小女儿,与胡道友一样都是木灵根,不过人家的灵根异象是一株月桂树!这可算得上极为高明的异象了,在中品异象中亦是顶阶的,堪堪摸到了上品的边儿。” “虞国的?”荆雨多看了那女娃一眼,虞国与他原本所在的赵国并不接壤,两国交流不多,故而他也不晓得虞国国主有没有这么一个小女儿。 胡一鸣羡慕地看着万灵均:“穆前辈,这姓万的小姑娘要被送往何处?” “应当是被送到【逍遥仙城】去了!” 穆山感慨道:“多半是入了哪一位金丹真人的眼中,要收去作弟子了!” “师尊,咱们这一路上可没遇着什么人,远在天边的金丹真人就能知道有了这么一位资质上佳的灵根子?”李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修仙界通讯的手段多了去了。”穆山笑道:“剩儿,你往后可有的学了。” 那赤练道人将万灵均带走,苍松道人又对着甲板上的几位练气后期的修士交代了几句,也匆匆离开,两位筑基道人一走,甲板上的氛围显然便轻松了许多。 “走,我先带你们去入仙籍。” 穆山又掏出他那只破烂飞舟,三人踩了上去,自这楼船一般的巨大灵舟上慢悠悠落到了坊市地面。 穆山先是带三人穿过了最外围的木屋群,来到了那一片白墙黑瓦的小楼处,连着穿了七八个胡同,这才转到了一间二层小楼处,几人走入了小楼的院子中,抬眼便看到了正对着院门的前厅处摆了几张实木的桌子,桌子后坐着几位年轻貌美的女修正闭目修行。 第40章 入仙籍 “几位仙子!劳烦为这几位新道友办一办仙籍!” 穆山高声道,随即又转头看向荆雨三人:“咱们这一回来得最早,倒是不必排队了!” 其中一位女修睁开了眼睛,扫了穆山一眼,笑道:“我道是谁,原是穆道友来了,这一趟可顺利?” “托二娘的福,”穆山拱了拱手:“这一趟运气不错,寻到了三位道友。” “哦?那是不错!”那女修迅速在荆雨三人身上过了一眼:“两位已然引气入体了,若无特殊体质的话……那便是两位下品灵根,一位无品级的?” “二娘慧眼!”穆山笑道。 “穆道友果真是有运道的人。”女修点头道:“无品一个大功,下品两个大功,这来回一个月不到的工夫,穆道友便净赚了五个大功!” 穆山摆了摆手:“如今周边的凡俗国家基本上搜罗地差不多了,再远些的,耗时日久,这么轻松赚取大功的路子,只怕是要断了。” “总是有机会的。”女修笑道:“再过二三十年,等那些凡俗再生一轮儿,周边这几十万里的凡俗地界,不是又能再收一茬灵根子?” “再过二三十年,那时我也老咯!只怕也绝了筑基的念想。”穆山摇头苦笑。 “不与你闲话了,三位道友,这边填下灵契。” 那女修拿出三张灵光闪闪的白色绢布,放在桌上:“按着上面的要求填写,最后在灵契的右下方留一滴血液即可。” 荆雨拿起那绢布,细细看下去: “姓名,道号,性别,年龄,灵根品级,俗籍,仙引人……” 越是往下看,荆雨的神色便越发古怪。 这什么玩意儿…… 他记得一百多年前韩平初入修仙界的时候可还用不着填这东西呢! 穆山在旁说道:“几位道友,若无道号可不填,一般是要到筑基期才会考虑道号的事情,灵根品级一栏,舅丈与剩儿填下品,胡道友填无品,俗籍一栏记得填【云川域赵国】,仙引人一栏写下穆某的名字即可。” 荆雨与胡一鸣各自拿了一支桌上的毛笔,刷刷刷几下填地差不多了,唯有李剩脸色涨红,眼神向穆山求助。 “害,我倒是忘记了。”穆山一拍脑袋,自家这个新收的徒弟自小流落街头,只怕并不识字,他拿起李剩面前的绢布,替他填好了,又取了李剩的一滴血液,滴在了右下角处。 荆雨这边将灵契递给了另一位年轻女修,笑道:“麻烦仙子了。” 那女修本是见荆雨面容俊武不凡,又是有灵根异象的好资质,难免对其另眼相待,面前这男子将灵契递给了自己,内心其实已然极其雀跃,可接过了灵契一看,却不由脸色一拉,难以置信道: “你,你四十五岁?” 荆雨笑呵呵道:“赵某年轻时曾得过一门仙家的炼体功法,颇有成就,这才看着年轻了些。” 一般的炼体功法都有些巩固形貌之效,有段时间在修仙界很受女修追捧,不过后来养颜丹这样较为廉价的驻颜丹药普及之后,便少有女修通过兼修炼体的法子来保容养颜了。 那女修知晓了荆雨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后,便对其彻底失去了兴趣,连声音都冷淡了些许:“如此赵明镜道友便入了乌山坊市仙籍,每一位入了仙籍的道友都能往【灵石坊】处领取五枚下品灵石。” “还可在外坊的棚户区分到一处棚屋,这棚屋有一年的免租期,一年后若是还想住,便要收取费用了。” “想要选购功法神通,可以去内坊的【功法阁】,挑选法器可去【灵宝阁】,买丹药以及丹药相关的物事去【丹鼎阁】,符箓阵法相关可去【阵符阁】……” “外坊的棚户区每隔一个月都会在指定区域举办易物集市,届时会有不少好东西在集市出现,诸位道友可自便,不过外坊易物集市的参与者鱼龙混杂,并不保证所有的交易物都是货真价实,若是道友买到假货,系买卖双方的个人纠纷,坊市概不负责。” “若是想要图个心安,还是去内坊诸阁购置为好,价格一般会比外坊集市上浮一至两成。” “多谢仙子解释了。” 荆雨谢过了女修,与穆山等人出了院子。 “舅丈,本来入了籍之后,我便要领着你们去找一找合适的差事,毕竟坊市分给你们的棚屋只有一年的免租期,往后每年需一块下品灵石作为租金。” 穆山言道:“不过咱们乌山坊市给每一位入籍的修士都准备了五枚灵石的见面礼,这五枚灵石可是实打实的福利,还是先落袋为安的好。” “之前胡道友觉得灵舟单程行驶数十万里需十块灵石不多,其实大谬。” 穆山道:“便以穆某所负责的灵植园为例,灵植园甲区专种灵稻,一亩灵稻田年产大概五百斤灵米,一练气初期的灵植夫最多可租五亩灵田种植灵稻,若无意外,一年种出的灵米产量也就两千五百斤左右。” “这其中顶在头上的逍遥盟需收一成米税,乌山坊市要收两成的治安税,还要上交五成产量作为灵田的租用费。” “实际上一位练气初期的灵植夫每年能到手的也就净产量的两成,五百斤左右灵米。” “如今灵米的市价是一灵石一百斤,也就是说,练气初期的灵植夫每年结余换算成灵石,不过五块而已。” “不仅是灵植夫,练气初期的修士灵气储备低,战力也不行,能做的活计实在有限,做哪一门修仙百艺能拿到的结余都差不了太多,基本就是五六块灵石。” “若是住在棚户区,一年租金就要一块灵石,一般练气修士虽能餐风饮露,但若想加快修行,没有丹毒、灵气温和的灵米是最好的选择,一年也要两百斤左右,这就又是两块灵石的支出。” “刨去吃住,修仙界的底层练气修士一年能有两三块灵石用于自由支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第41章 逍遥通宝 “这也太黑了!” 李剩忍不住道:“师尊,我在赵国时行乞,管着徒儿的那乞头刻薄至极,尚且给手下的乞儿留了三成……” “黑?不算黑了!” 穆山摇头道:“咱们乌山坊市本就隶属逍遥盟,只收一成米税,算是低的,那些门派家族收得更多,米税普遍都要两至三成了。” “至于乌山坊市本身的治安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道为何在外坊的棚户区立一个破木屋子便敢收你一枚灵石每年的租金?为何明明修士自家去外面开辟灵田,十成的收成都是自己的!可就是没人去?” “还不是因为坊市外劫修遍地?若无坊市卫队巡视保护,我等散修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哪里来的时间安心修炼。” “其实真正贵的,也就是那五成的灵田租税。” 穆山眨了眨眼睛:“但这个租税不像是逍遥盟的米税、乌山坊市的治安税一般划了一条死线,其实是可以商量的。” “穆道友,你是说……”荆雨神色一动。 “不错,若是有关系,可以走动走动,商量着少给一些。” “毕竟我们乌山坊市也是扩充用人之际,对于修士的吸纳可谓多多益善,凡事都可以商量,不像是百年前那般事事死板严苛了。” “穆道友,你说乌山坊市正值用人之际,不知那万灵均所去的【逍遥仙城】是否也有新修士的入籍礼?”荆雨感兴趣地问道。 “万灵均这样的资质肯定是有的,但若只是下品灵根以下资质的练气修士,就没什么优待了。” 穆山叹道:“想要在仙城一级的地界入籍,普通修士说不得还要花点灵石。” “说白了,乌山坊市毕竟只是个坊市,在修仙界中不值一提,这里的修士修到了练气后期,想要寻求筑基的机缘,也得想办法去逍遥仙城这样的地方碰运气!” “我们乌山坊市想要留住人,自然得多给些好处,不然都削尖了脑袋去各大仙城,乌山坊市不如散了得了!” 荆雨等人面面相觑,按着穆山的意思,乌山坊市这样的地方在修仙界中的地位其实和凡俗中的穷乡僻壤也没甚么分别了。 “诸位也莫要觉得乌山坊市不行了。”穆山笑道:“如今整个乌山坊市在籍的修士有两千多人,加上流动修士一千多,每日在乌山坊市修行交易的修士也有三千余人了!这在众坊市中也能排在中游!” “逍遥盟曾规定,在籍修士超过一万人的坊市便可立城,莫要看如今只有两千余人,那是因为外出搜罗灵根子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若是此事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只需再过数百年,说不得这一处便是【乌山仙城】了!” 几人交谈间,很快便来到了灵石坊门前。 这灵石坊论及建筑规模要比之前卡在内外坊市交界处办仙籍的地方大得多,简直可以称之为一处宫殿了。 殿厅内部修饰地富丽堂皇,在殿厅墙壁的陈列架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数百枚被切地方方正正的灵石,只是荆雨用知命宝镜探查时感受到了一股灵气波动,想来应该是设了防护阵法。 而在那装饰华丽、宽敞明亮的殿厅中央位置,一个精致无比的柜台前方,正站着一名看着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略微发福,但却给人一种稳重踏实之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闻掌柜,许久未见了!”穆山上前与这中年男子攀谈起来。 “原来是穆执事到了。”那闻掌柜微微一笑:“后面三位想必是赵明镜道友、李剩道友与胡一鸣道友了。” “闻掌柜这是接到灵契了?”穆山讶然道。 “不错,三位道友的灵契刚刚自仙籍处送来,入籍的灵石已经准备好,连带着三位道友的仙引也制好了。” 闻掌柜伸出一只手,在那柜台处拍了拍,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自其中的弹出了三个暗格,每个暗格中摆放着五枚制式大小的下品灵石,一只袖珍皮袋,以及一枚印着各人名字的玉牌。 “几位道友,这储物袋是一立方大小的,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算是闻某送予几位的见面礼。” 闻掌柜笑道:“几位初入仙道,身上的零零碎碎总不好要在手里攥着,有个储物袋,是要方便些,待到仙道有成,再换个大的便是。” “多谢闻掌柜了!”荆雨等人道了谢,拿起那储物袋,几乎上手之后便知如何操作。 这储物袋本也就是修仙界最简易的那种,无需炼化也能使用,只需将东西塞到袋口中便可,三岁稚童也能弄明白,由于不需要灵力催动,坊市内的凡人用的也多是这种储物袋,不过不需灵力催动的坏处便是内里的空间太小,装不下太多东西,若是那种内藏乾坤的大型储物袋,不用灵力压根便打不开。 荆雨将那五枚下品灵石装进了储物袋,又拿起那玉牌,上书【赵明镜】三个大字。 “诸位可需在坊中换些灵钱?”闻掌柜见三人将东西收了起来,问道。 穆山在一旁会意,连忙道:“倒还没来得及与几位道友说过。” “原来如此。”闻掌柜恍然道:“不妨事,闻某说说便是。” 这身形富态的掌柜自腰间的储物袋中捏出了一枚外圆内方形制的玉币,亮给众人看。 “这玉钱名为【逍遥通宝】,乃是咱们逍遥盟专门发行用于市面流通的货币,采用【冷泉玉】打造,坚固耐用不下金石,且极难仿造,在逍遥盟的势力范围内也称灵钱、玉钱,一块制式大小的灵石可兑换一百枚灵钱。” “这灵钱只能在逍遥盟境内使用么?”荆雨问道。 “原则上是如此,不过咱们逍遥盟如今势大,盟主宝鼎真人前些年突破出关,成为了金丹后期圆满境界的大真人,周边各大门派世家均要避让一二,若是在别的地界,说不定也是认的。” 闻掌柜提起“宝鼎真人”时,似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 第42章 重逢 “这灵钱随时都能换成灵石?”胡一鸣半信半疑问道。 “胡道友这个大可放心,咱们逍遥盟这灵钱可不是胡乱打制的,每在灵石矿中开采出一块制式大小的灵石,逍遥盟内的【制钱坊】便打制出一百枚逍遥通宝,理论上来说,逍遥盟内的灵石库存有多少,市面上便正好有百倍的逍遥通宝流通,不会出岔子的。” “对对对,这个叫什么来着……灵石位……”穆山说到一半,有些磕磕绊绊。 “灵石本位!”闻掌柜提醒道。 “对对对,灵石本位!”穆山拍了下后脑勺:“其实周边的一些门派世家也都试着跟风效仿,推行过自家的灵钱,但几乎大多都失败了。” “嘿嘿,这小小的灵钱学问却不小,那些宗派世家内部早已腐朽不堪,最终只得画虎类犬罢了!” 闻掌柜颇为不屑道:“三十年前浣火宗的【浣火钱】本是有机会的,偏生为了一时之利私印了大量灵钱,结果门下修士拿着灵钱去浣火宗的灵石坊竟然兑不出来灵石……” “一时间这【浣火钱】竟沦为一堆废铁,一家有数位金丹真人坐镇的庞然大物竟然差一点因为此事分崩离析,实在可笑……” 此时灵石坊殿厅外又有一位练气中期的修士领着两名新人走了进来,闻掌柜一看,向几人拱了拱手:“倒是闻某这话匣子一打开,止不住了……各位且还换取灵钱么?” “我换一百枚。”荆雨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那我也换。”胡一鸣连忙道。 只有李剩将目光移到了穆山脸上,在看到穆山轻轻点头后,方才道:“闻掌柜,给我也换一百枚吧。” 闻掌柜动作极快,十指翻飞,一阵眼花缭乱过后,众人的灵钱已经交割完毕。 “既然几位已然领了仙引,拿到了灵石和灵钱,下一步应是去找一找适合自己的修仙百艺了。” 闻掌柜拢起袖子笑道:“几位的仙引人穆道友是灵植园的执事,去做那灵植夫多少也有个靠山,但我灵石坊这边如今也缺人得很,几位道友若有兴趣,也可来闻某这里看看。” 穆山闻言哈哈大笑:“闻掌柜,我可还在呢,怎得就开始挖墙脚了?”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这位闻掌柜下一刻立时便接住了新来的几位修士,极其自然。 “舅丈,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修仙百艺一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楚的,不如先去穆某家中一会,那里正有一位故人等着你呢!” “三姐……”荆雨心中一动,记忆中赵明玉有些模糊的面容再一次清晰起来。 穆山此前已答应了借内坊的院子供胡一鸣引气入体,李剩又是他新收的弟子,自然都在邀请之列。 乌山坊市本就不算太大,除了常住加上流动的三千余名修士之外,便是十余万凡俗,这其中有修士的血脉子嗣,有专门服务修士的凡俗奴仆婢女,也有些是身负炼体修为,在坊市中干些体力活的凡人炼体士……总体来说与凡俗间的一个普通的镇子无甚分别。 因而几人走走停停,听着穆山在路上说些修仙界的轶闻掌故,也是很快便到了地方,浑然未觉得时间流逝。 “娘子,我回来了!”穆山到了家门前,向门内叫道。 “是穆郎么?”一道悦耳女声响起,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眉目如画、长相柔美的女子探出头来。 荆雨见了这女子的面容,不由微微一怔。 那女子先是见到了穆山,眼睛一亮,随后又看到了穆山身后的三人,显然一愣,随后堆起了笑脸,语带嗔意:“往家中带了客人,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家中什么都还未曾准备……” 旋即她美目又在荆雨等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最终却定在了荆雨脸上,神色忽地变得犹疑起来:“你……你……” “舅舅?” “果然是承欢……”荆雨轻轻吐了口气,感慨道:“你跟着你娘离开皇都时不过十三岁,如今二十六年过去了,只剩眉眼间还有些当年的痕迹了!” “真是舅舅!”赵承欢瞪大了眼睛,连忙折返回院子,高声道:“娘!承宴!你们看谁来了?” 荆雨踏步进入院子,穆山这个在内坊的院落面积并不大,莫说是与赵国皇都的王府相比,便是皇都内稍稍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或许都比不过。 赵承欢一声招呼把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院中间有一穿着练功服、面目英俊至极的青年人正疑惑地往这边看。 “这是……承宴!”荆雨见这英俊男子,立时便知晓了他的身份,三姐赵明玉家里的这位小世子自小便容貌出众,不输五哥赵明楼太多。 赵承宴小他十一岁,如今应也三十四岁了,却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姐姐赵承欢也是面容如同少女,显然这姐弟俩都修炼了炼体功法,有了凡人炼体士的身份。 此时西面的客房门忽地打开,一双皱纹密布的手探了出来,扶住了门框。 不多时,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妇人慢悠悠自客房中走了出来。 “三姐!”荆雨见了这老妇,却也不由一呆。 二十六年前那个娴静雍容的明玉皇女已然随着时间的侵蚀不复存在,眼前这个人已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其实赵明玉保养的并不算差,只是终究也不过肉体凡胎,想来是炼体一途并无成就,脸上已然遍布了不知多少纵横纹路,鬓间也参杂着些许白发了。 赵明玉盯着荆雨的面容,嘴唇嗡动,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 “六弟,我在这坊市间白手起家,中间不知多少明枪暗箭、生死危局,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筑基大修,与无数人打过交道,已浑然忘了自己只是个凡人,当日皇都一别至今,二十六年寒暑,我竟不觉时间流逝。” “可今日见了你,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思。” “原来自己终究是老了。” 第43章 晚宴 “来,舅丈,我敬你一杯!” 如今天空已然黑了下来,内坊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照明用的灯笼,午后赵承欢去内坊的【灵食阁】买了好些灵米灵菜,晚上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灵食宴,荆雨吃了几碗灵米,只觉得周身经脉灵气活泼,修为竟然不自觉增涨了一丝。 胡一鸣吃过饭,似乎是来了气感,急急忙忙去了客房引气入体,李剩毕竟是小孩子,连日跋涉之下已然困了,进了另一间客房睡下了,如今院子里的宴上只余了穆山、赵明玉、赵承欢赵承宴姐弟、荆雨几人。 此时穆山举着酒樽便要敬荆雨一杯:“若不是当年舅丈所赠的那本【土岩体】,母亲与娘子、承宴等人未必能走到乌山坊市,穆某如今怕是与娘子无缘了!” “穆道友客气了!”荆雨笑道,他本不喜欢喝酒,只是举了酒樽,浅浅尝了一口。 “六弟,我倒也有些对不住你。” 赵明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当年与欢儿、宴儿跋涉日久,中途不知多少生死危机,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都死绝了,这才寻到了这处坊市,可惜这一处与赵国相距甚远,若无筑基修士带队,仅凭练气修为也难越过中途的几处凶险之地,这才一直未曾将这消息传递回去。” “如今六弟你四十五岁才引气入体,前面的这些日子,已是蹉跎了。” “三姐不必这般说。”荆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当年不过是赠了一本炼体功法,这点情分,明镜本就未曾想着要图个报答。” “况且我也是个惫懒的性子,这几十年于人间游山玩水,好不快活,临了又能见识一番修仙界的精彩,已然心满意足。” 赵明玉盯着荆雨,见他目光清澈,果然无怨怼之心,不由感叹道:“六弟心性豁达,我自愧不如。” “倒是不知三姐这些年在这乌山坊市过得如何?”荆雨问道。 “这还是要多谢六弟在我临走时送的那本炼体功法。” 赵明玉感慨道:“我们一行人花费了整整十一年才找到这修士坊市,这十一年间,承欢、承宴两个孩子皆在炼体一道有所成就,都修到了这功法的第二层,实力勉强可以媲美练气二层修士。” “我或许是炼体时年岁已高,也或许是不曾有多少炼体天赋,初至乌山坊市,炼体修为仍在第一层打转,如今又是这许多年过去了,还是第一层。” “倒是如今承欢转修了另一部炼体功法【明玉功】,也修到了第二层,承宴仍是修【土岩体】,如今已是第三层圆满,只是不知有没有能冲到第四层的契机。” “母亲这话其实谦虚了。”穆山连忙解释道:“在这修仙界,若无灵根,凡人唯一的出路便是炼体,咱们乌山坊市周边的凡俗国度炼体的凡人何止千万?能练出名堂的寥寥无几,绝大多数连第一层都不得其门而入。” “再加上修仙界的炼体功法本就是为修士设计的,灵根子修行炼体功法事半功倍,凡俗却是事倍功半,母亲能入了炼体第一层的门槛,已算的上天赋异禀了!” “一般凡俗终其一生,炼体修为也不过在一二层左右打转,像是承宴这般三十四岁三层圆满,已是万中无一的炼体天才了。” “据说当年舅舅十九岁便已然炼体三层,我这又算得了什么!”赵承宴目光炯炯,由衷钦佩道。 “我那也是占了有灵根的便宜……”荆雨谦虚道:“如今还不是后劲已失,卡在炼体第四层上十余年了!” “灵根……唉!”赵明玉神色微微黯然,嘴上言道:“六弟身负炼体修为,如今又引气入体成为练气修士,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可若是能够抓住几个机缘,未尝没有机会筹谋筑基……” “哦?不知哪里有机缘可抓?”荆雨感兴趣道。 “一般我们这样的凡人炼体士都是在坊市内做些体力活儿,虽然报酬微薄,但胜在安全。” 赵明玉解释道:“或者可伙同三五信得过的好友一同去附近的妖兽山脉猎杀妖兽,但危险性极高,不仅妖兽不好对付,回程的时候还要提防野外随处可见的劫修。” “像是六弟这般法体双修的,战力傲视同阶练气修士,去妖兽山脉猎杀妖兽便安全许多,或者去探索一些练气级数的秘境洞府,选择余地很大……但终究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计,若是六弟觉得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在乌山坊市安安稳稳也不是不成。” “只是近几年坊市内新出了几位傀儡师,致使傀儡之道大兴,坊市内的许多体力活儿都被那几个傀儡师抢了去,凡人炼体士的处境愈发艰难,这灵石是越来越不好赚了。” 赵明玉叹道:“你三姐我与几位炼体同道共同组建了一炼体帮会,原本生意还算不错,如今也只是堪堪收支相抵,勉强度日罢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穆山面有愧色:“舅丈有所不知,此次我随着苍松大人外出寻找灵根子,算得上如今坊市有数的肥缺。” “本是练气后期修士才轮的上,母亲为了将我塞进队伍,上下疏通打点,耗费了不少灵石和人情,倒是让帮会的灵石周转艰难了些。” “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家唯一的女婿,些许灵石算不得什么。” 赵明玉脸上带了些笑意:“如今寻灵根子可是个好差事,能进队伍的大多都是练气后期修士,少有的几位中期修士也是有背景的,往后兴许还会有个一两次,你在其中要多多发掘人脉,保不准什么时候便用得上了。” “更不要提还能在苍松大人面前混个脸熟,如今苍松大人二百余岁,年事也渐高了,正是喜欢栽培后进、为后代铺路的年纪,筑基修士手指头缝里漏一点东西,都足够练气修士受用无穷了!” “况且你这一趟下来,应也赚取了五个大功吧?这才是最紧要的,往后便是筑基的资粮。” 第44章 玄策真人 “这大功有什么说法么?”荆雨问道。 “大功可是咱们逍遥盟里比灵石还硬的硬通货,唯有完成了盟内下发的任务才有机会获得。” 穆山解释道:“一个大功可在盟内换取十块下品灵石,我这一趟下来五个大功入账,换算成灵石便是五十块了!” “舅丈你想想,我在灵植园当执事的年俸也才十五块灵石,这来回一个月的工夫,便顶上我三年的年俸了!” “可见这寻灵根子的差事有多少人挤破了头要进了。” “这大功居然这般值钱?”荆雨惊讶道。 “值钱,但没人真拿它换钱。” 穆山拿起酒樽,咂摸了一口灵酒,缓缓道:“大功在逍遥盟的秘库中能换的东西可太多了,很多有价无市的东西外面根本不流通!真有人拿大功换灵石,那是脑子被驴踢了。” “就说咱们练气修士人人都要求一求的筑基丹,在盟内便可用四十大功换取。你若是在坊市仙城的拍卖会中买筑基丹,没个五六百灵石根本拿不下来!还不一定有现货呢!” “至于私人售卖的筑基丹便更不靠谱了,你去逍遥仙城这样的地方去找筑基丹师炼制筑基丹,往往要与他人众筹丹材,若是你奉上的丹材价值略低,拿到丹药的优先级便要跟着往后排,若是丹师失手炼岔了,能拿到一颗品相残缺的废丹算是运气好了,更有可能连废丹都拿不到!” “这等关乎道途的东西,还是在盟中换取最为靠谱。” “看来逍遥盟也是在鼓励修士去接取任务,赚取大功?”荆雨若有所思。 “那是自然。”穆山道:“如今逍遥盟正是处在上升期,屯粮种田、百艺帮工、开拓蛮荒、勘脉建府,哪里不需要修士?自然是要下大力气鼓动的,毕竟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只是寻常的活计往往记功极为吝啬,舍得记功的又是些劫修悬赏、开拓边地一类的活儿,危险性太大,难得出了一个不怎么危险、又报酬丰厚的差事,可不就一股脑全挤上去了。”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这寻灵根子的差事,是近几十年才开始的?” 荆雨忍不住问道:“按理说,若是早几百年前便开始了,我在赵国也不至于数十年不闻半点儿仙迹才是!” “不错,算是近几十年才频繁起来的!”穆山捻须道:“以前没有也实属正常,毕竟此前练气初期的修士灵力储备贫瘠、修习术法缓慢,用处极少,产出远远跟不上消耗,因而门派收徒、世家选婿,也都是贵精不贵多,往前数一百年,咱们乌山坊市的修士还不到千人呢。” “后来有一位于术法一道天资横溢的修士,接连改良了【灵雨术】、【蕴土术】、【青苗术】这三门在灵植一道最为关键的术法,使其修习门槛大大降低,原本要练气六层才能完整施展的术法,被这位天资横溢的修士硬生生改良成了练气一层也可施展。” “原本灵植夫需要练气六层修为才能胜任,如今大量练气初期的低阶修士只要肯种田,每年收成的灵米足以养活自己,还能大大盈余,诸多门派世家盟会看到了好处,自然一改修仙界原本敝帚自珍的风气。” “如今每发掘到一名灵根子,哪怕他的修为此生都只是在练气一层打转儿,也代表着每年源源不断产出的灵米!带来的收益何止几块灵石而已?” “既然有利可图,自然各种法子都冒出来了!我之前在赵国皇都用过的那个可粗略检测全城灵根的【测灵盘】,便是这几十年来的新东西,有了这个,测灵根的效率提升何止万倍?” “说到此处,倒是还有个趣事。” 穆山笑道:“原本在凡俗地界给凡人测灵根是魔道喜欢做的事情,但那些魔修也并非安的什么好心,而是将那些测出灵根但资质不佳的灵根子关押到一处,令其吞吸天地灵气自力更生,等养出些修为,再以秘法炮制,炼作人丹。” “可这灵植改良之法传开后,那些魔修突然发现若是让这些低阶修士种一辈子灵米,要比把他们炼成人丹划算得多!由此竟然一改往日残暴,将这些修士好吃好喝地供起来去种地了!” “如今这邪魔外道,除了行事乖张些,或有豢养炉鼎之事,竟然已与咱们仙门正道别无二致了!何等讽刺?” “如此看来,这位改良灵植之法的修士岂非功德无量?甚至近几十年被发掘而出的凡俗界灵根子,都得担着一份人情了!”荆雨啧啧称奇。 “那是自然!这位修士还是在筑基期便改良了灵植之法,真是一位奇才!如今据说是已经晋位金丹真人了!” “不知这修士是哪里人?可有名讳传下?” “这位真人不在咱们云川域地界,似是极西之地,距此不知多远,怕是金丹真人也难横渡的距离……还是一位云游四方的元婴真君将这改良的灵植之法带到了咱们云川域!” “至于名讳……好像,好像……” 穆山皱眉苦思,有些不确定道:“这位真人好像姓云,俗名云三娘,道号玄策!” “不错!” “正是玄策真人!” 此时天空陡然落下一道惊雷,片刻后,响起一片“轰隆隆”的声音。 荆雨捏着酒樽,悄无声息地送下一口灵酒,压住了滚动的喉咙,神色自若道:“这是要变天了。” 感受了一番空气中的湿气,穆山皱了皱眉:“是要下雨的意思,那今日便到这里,娘子,你受累收拾一番,家中客房不够,我带舅丈回外坊分配的棚屋。” “夫君路上小心。” “放心,坊市内能出什么事情。”穆山笑道。 “六弟,既然来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往后还要时时走动才是。” 赵明玉苍声道:“若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来这里找我,三姐给你兜个底。” “放心吧三姐,以后我会时常来看你的。”荆雨抿嘴一笑,起身随着穆山告辞出门。 两人趁着还未下雨,迅速消失在了浓密的夜色之中。 第45章 下大棋 “舅丈,对不住,家中客房不多,我此前又答应了胡道友借他一间客房引气入体,只能委屈你了。” 这一路上穆山不断告罪,荆雨却没觉得有什么,不断宽慰道: “都是自家人,穆道友不必挂怀,我未来一年本就要住在外坊棚屋,否则这一年的免租期岂不是浪费了?倒是李剩年纪还小,不妨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磨一磨性子。” “这我自省得。”穆山连道:“我与承欢膝下并无所出,我又没有再纳妾的心思,如今得了这么个弟子,那是要当成儿子养的。” “剩儿自小行乞为生,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不少,受尽冷眼,心性难免偏激执拗,我自然要好好打磨一番,否则到时候费尽心血,养了个白眼狼出来,那就闹了天大的笑话。” 荆雨有些诧异地看了穆山一眼:“难得穆道友能想得如此深远。” 穆山苦笑道:“实在是这么多年看的事情太多了……” 辞别了穆山,荆雨来到了分配给自己的棚屋前,他按照穆山的叮嘱,用印着自己名字的玉牌往棚屋大门上的凹槽处一按,果然听得“吧嗒”一声,木门应声而开。 与荆雨设想中尘土漫天的景象不同,棚屋内竟然被收拾得极干净,四面木墙光滑透亮,其上似乎涂了一层薄薄的釉质,还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 整个棚屋面积不大,荆雨目测下来,换算成前世度量衡也就四五十平的样子,屋内除了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桌、两只木椅子、一个灶台、一个蒲团,再无它物。 荆雨又用怀中的知命宝镜探了探,身周并无灵气波动,这才放心躺在了床上,盯着棚屋的顶部发愣。 云玄策…… 玄策真人! “云玄策结丹了!”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如今已经是长生历545年,云玄策应是三百四十五岁,筑基寿三百,若是她还没有结丹,早就该寿尽而亡了! 只是荆雨未曾想到,云玄策居然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这改良的灵植之法一经推出,经过流动性极强的元婴真君、化神老怪广为传播,只怕不出几年便可风靡整个仙洲界,连带着云玄策的声名也会散布到仙洲界的每一个角落! “竟然如此高调……” 荆雨一开始自己带入进去,倒还猜不到云玄策用意,后来换位思考一番,倒是有了个新的设想。 “是了,云玄策毕竟资质不是顶尖的那一拨,金丹尚且求得了,想要结婴就不知有几分把握,她扬名仙洲界,是为了将我们这群同期聚在一起!”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荆雨越想越觉得顺畅。 “陆英招自不必说了,如今五百四十五岁,保底元婴,极小概率已经化神,她又是个走堂皇正道的性子,若是让她寻到了自己,多少帮扶一二,云玄策元婴有望。” “四百四十五岁的叶星云也是大气运之人,元婴仙族的少族长,如今应当也是金丹中极厉害的人物,也能引为一大臂助。” “就连云玄策的后辈,现年二百四十五岁的李绛眉,也有一位杀力同阶无敌的元婴剑修夫君南宫伏华,在天通剑门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此时说不定已经结丹……” “唯有命格平平无奇的韩平差些,现如今不知在哪里为金丹资粮蹉跎……再加上如今练气一层、蛰伏在逍遥盟的自己。” 荆雨越想越觉得心惊,这几个仙选者转世仙洲界,根植在不同势力之中,竟然已经各自都成了气候,若是被云玄策聚集在一处,不知能搅动多少风雨! 他自怀中取出知命宝镜,轻轻摩挲宝镜正上边缘处镶嵌的那一枚宝珠。 此时这宝珠经过三十一年自天外的缓慢汲取,仙灵之气已然蓄积了大半,应当可以支撑起大半次完整的窥探。 荆雨沉入心神,又看到了命数勾连之下的几枚光团,这一次他选择了云玄策。 轰! 一阵眩晕过后,荆雨的意识再一次跃升到无尽高处,他向下看,果然看到了中年妇人模样的云玄策。 此时她正与一位面容秀丽的女修持子对弈。 这女修荆雨还真认识,不正是叶星云的姑姑,叶家第二位元婴修士叶凌月嘛! 四百年未见,当年初入元婴的叶凌月此时气息明显比之前强了一大截,隔着宝镜窥视的荆雨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压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已然晋级元婴中期。 还真让云玄策搭上线了! 其实荆雨倒也不奇怪,他与穆山赵明玉等交流了不少修仙界的掌故,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想要横跨仙洲,不是元婴真君根本就不要想,几位仙选者若是出生在不同的仙洲,想要现实中见上面,只能修到元婴期,或者让元婴期的长辈带着游历。 如今有本事找到云玄策的,无非也就是陆英招,或者叶星云家中长辈,再就是李绛眉的夫君南宫伏华这几人了。 此时正专注对弈的云玄策似乎感受到了命数勾连,神色微微一动,捏着黑子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即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向着天空的方向微微颔首。 “云道友,如今这局面交战正酣,何以分神?”叶凌月手持一枚白子,带着笑意问道。 “叶前辈,元婴修士的算力名不虚传,晚辈是有些招架不住了。”云玄策谦虚道。 “云道友如今号称蓬莱仙洲古今术法第一人,风头早已盖过了一众元婴真君,何必如此自谦。”叶凌月抿嘴笑道:“这改良的灵植之术果真非同一般,叶某自问可没这个本事。” “叶某海外之人,今朝见得蓬莱这许多英才豪杰,方知原本是如何坐井观天了!” “元婴真君大多高高在上,一心求那化神境界,像是【灵雨术】这等粗劣术法,如何兴得起改良的念头,这才让晚辈占了个先。” 云玄策神色恳切道:“叶前辈,不知令侄如今……那须弥洞天……可否……太虚……” 糟了! 仙灵之气用尽了! 荆雨只觉得眼前画面断断续续,最终轰然破碎! 他眼前一黑,再一次睁眼时,已然恢复了身体的掌控,周围的一切又有了实感。 第46章 修仙百艺(上) “可惜仙灵之气不够用了……” 荆雨在那木板床上坐直了身体,皱眉自语道。 云玄策与叶凌月两人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荆雨没有听清,但即使听清楚了也和现阶段的荆雨没什么关系,毕竟都是金丹元婴级数的算计,不是他一个练气一层的小修士该考虑的问题。 长途跋涉半个月之久,荆雨虽炼体有成,身体不觉疲惫,但毕竟还未筑基,未曾诞生神识,精神上的疲惫仍然不可避免,于是复又躺了下去,闭目浅浅睡去。 第二日一早,荆雨刚刚醒来,便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果然还是穆山。 “舅丈昨日睡得可好?这棚屋比不得世俗王府,只怕舅丈睡不习惯。” “我倒是觉得挺好,这修筑棚屋所用的木材散发的香气极为好闻,似有安神之效?” 穆山竖起一根大拇指:“舅丈是识货的,咱们乌山坊市的棚屋都是用十年份以上的安神木打造,有抚平心燥,安定神魂之效,对闭关破境都是有一定助益的。” “乌山坊市倒是大方。”荆雨轻笑道。 “哪里是大方,只是乌山山脉的环境适宜此灵木生长,导致低年份的安神木不值钱罢了。”穆山摇头笑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产,无非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穆道友,不知今日有甚么安排?” “舅丈,今日是来问问你的意见,看着往后要在坊市谋一份怎样的差事。” 穆山拢起袖子,脸色变得严肃了些许,沉声道:“须知修仙也并非只是仙气飘飘往那云端上一坐,便可不事生产、谈玄论道……那是世家仙族的子弟才能有的做派,咱们这般普通的底层修士,终究是要有一份手艺赚取修行资粮。” “而这修行资粮,无非也就是从修仙百艺中来。” “丹、阵、器、符……这是修仙百艺中最赚灵石的四门技艺,其中丹师自不必说了,平日修行、瓶颈突破、辅修秘法神通,哪一样不需要上好的丹药?一名技艺精湛的丹师,去任何势力中都是座上宾。” “只不过丹师门槛极高,往往修士中能有炼丹天赋的极少极少,再加上入门的花费颇多,不是散修能玩得起的。” “好在如今修仙界百艺俱盛,散修也可投身于大势力,先从一个炼丹童子开始做起,说不定真能出头。” 穆山言道:“剩儿是火灵根,天生便比其它灵根的修士善于控火,我今日一早便将其送到了坊市的【丹鼎阁】,托了相熟的道友安排他去做学徒,也不知几十年后能不能混出名堂。” “阵法师对比丹师来说不太稳定,接的都是大活儿,所谓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但如今各大修仙势力都在大兴土木,修建洞府,有洞府得布设阵法,导致阵法师近几十年的需求大增,算是一门蒸蒸日上的手艺了!” 懂了,阵法师不就是前世的装修师傅嘛!荆雨心中暗暗吐槽。 “穆道友,这棚屋里好像没设阵法啊?” “害!舅丈,你这问得……”穆山哈哈笑道:“这棚屋说白了就是给练气初期修士的过渡之所,哪里值得设什么阵法……” “不过还别看不起这棚屋,市价也要一百二十灵石了!” “一百二十灵石?”荆雨皱眉道:“这棚屋不是租金才每年一灵石吗?练气修士寿限才一百年,打着出了娘胎便住进来,满打满算也才住一百年而已,怎得买下来要一百二十灵石?” “话不能这样说。”穆山掰着手指头给荆雨算了笔账:“这棚屋卖给你便能住一辈子,除非修士身死才会收回,练气修士确实买不如租,可若是买家晋级筑基,便得享三百年寿元,届时你换了洞府,将这棚屋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租出去,每年都有灵石入账,细水长流,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灵根子落籍在此,总是亏不了的。” “那照你这么说,筑基修士什么活儿都不需干了,买一批棚屋租出去,每年躺着收灵石不就得了?”荆雨一呆。 “害,你当没有?多了去了!”穆山唏嘘道:“但也不是像舅丈你说得这般轻易,这棚屋是稳定,但也有折旧成本,安神木在灵木中算坚韧耐久的了,可每过几十年也要翻修一次,这就又是一笔支出了。” “若是真想靠着收租赚取资粮,至少也要去仙城一级的地界买那种靠近灵脉的洞府!你可知咱们逍遥盟的总部所在,【逍遥仙城】中内城区一间棚屋这般大小的洞府已然炒到上千灵石的天价了!” “上千灵石啊!能买两枚筑基丹了!”穆山羡慕道:“咱们这里毕竟还是穷乡僻壤,我那个内坊的房子,一间主卧、一间次卧、三间客房,还带个院子,占地大半亩还多呢,市价也就三百灵石左右,租金每年2灵石。” “你那院子租金每年也就比棚屋多了1灵石?”荆雨惊道:“这居住体验天上地下了,怎得还有这么多修士挤在棚屋里?” “一块灵石不少了!”穆山道:“舅丈,你这是在世俗当惯了王爷,心态还没转过来,你也不想想,一个练气初期的灵植夫一年总共也就赚那五块灵石,每年修炼用的灵米就要用掉两块,剩余的三块,若是用一块租棚屋,能省下来两块自由支配,若是用两块租内坊的小院,自由支配的灵石就只剩下一块了!” “每年自由支配的灵石是一块还是两块……这差别可就大了!”穆山道:“兴许哪一日你心仪的法器功法丹药之类的宝贝物件,就差那一块两块的灵石!” 荆雨闻言一乐,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这修仙还修的个什么劲儿!” “遭这大半辈子的罪,过得还不如一凡俗的富家翁。” 穆山哈哈大笑:“舅丈,多少没有灵根的凡人,想遭罪还没这门路呢!” 第47章 修仙百艺(下) “再便是炼器师,正所谓仙路崎岖,修道的资粮要有,护道的手段也要有。” 穆山收起笑容:“练气修士手段匮乏,一件上好的法器便足以改变战局,如今诸家诸派都在急速扩张,修士的数量大大增加,一方面是各大势力之间屡有摩擦,另一方面往蛮荒之地开拓也得和妖兽厮杀,法器的消耗比百年前可是大得多了。” “不过炼器师的门槛不比丹师要低太多,舅丈若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必硬耗。” “这四门技艺中,制符的门槛应该是最低的,成本也比其余三门低些,符箓作为一种应急手段,倒也不愁销路,应当是最适合散修的技艺门类之一了。” 只是穆山话锋一转:“但正因门槛最低、成本也低,如今制符师这一行可是挤破了头,十个修士里往往三个都兼修画符,那种初学制符的修士,画出来的符箓卖价可能还赶不上符纸和符墨的成本……” “竞争太激烈……” “除了这最广泛的四门技艺,再往后就是一些偏门技艺了,譬如近几年在咱们坊市大兴的傀儡之道、魔门那边的炼尸之道、音律之道、灵画之道、花卉茶艺等等……但对比主流技艺,这些技艺的问题是传承太少,若无渊源家学,市面上最多找到练气阶段的传承便到头了。” 荆雨听到此处,心中暗笑,言道:“穆道友,你是不是还有一门技艺未说?” “害!舅丈你不说我还忘了!”穆山做恍然大悟状,随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其实还有一门技艺,如今单论修士数量而言,怕是比丹阵器符四大技艺加起来还要多了!” “灵植夫!” “说到最适合练气初期修士的职业,如今非灵植夫莫属!” 穆山一说起灵植夫,精神都抖擞了不少:“经玄策真人改良灵植之法后,灵植夫的门槛对修士而言几近于无,【灵雨术】行云布雨、【蕴土术】蕴养灵田、【青苗术】养护植株……都是练气一层的修士也可上手的术法了!” “况且坊市外的灵植园安全性甚至比坊市内还要高,只要不是外出私种灵田,完全不需要担心劫修侵扰,修士只需一心种田即可。” 穆山又说道:“再加上穆某又是灵植园甲区的执事,甲区正是种植灵米的区域,在穆某的权限内,可以给舅丈最大程度的灵田租用减免!” “寻常没有关系的灵植夫需交五成灵田租用税,舅丈若去甲区种植灵米,只需上交四成五。” 穆山又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打着五亩灵田算,一年产灵米两千五百斤,这省下的半成田税便是一百二十五斤灵米的净利!” “按市价来算,一块多灵石,不少了!” “舅丈你又是水灵根修士,【灵雨术】效果天生便比它系的修士好两三成,灵田都是坊市现成的,不需从头蕴养,对【蕴土术】需求不大,至于养护植株的【青苗术】,除了金系修士施法效果几近于无,其余系的修士效果会比木系修士略差,但也足够用了。” “可以说,水、木两系修士是最适合作为灵植夫的!” “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穆道友引荐了。”荆雨点头应道。 “好好好,穆某一定为舅丈选五亩上好的灵田……” 穆山大喜:“其实灵植夫也只是一个过渡罢了,等到未来舅丈境界到了练气中期,若追求安逸,可以如穆某一般转为灵植园执事;若想求一求筑基,也可凭借法体双修的战力去妖兽山脉碰碰运气。” “我如今才只是练气一层,练气中期?不知是哪一年的事情了!”荆雨倒是不甚在意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说不得我终其一生都只是在一二三层打转呢!” “那不至于!”穆山摇了摇头。 其实荆雨这话还真不是谦虚一下,对他而言练气修为确实没有特别重要,只要他将炼体境界堆到化神后期一样可以飞升仙界,只不过耗费的时日长些罢了。 两人随后便到了坊市外的灵植园,有穆山在,所有手续办得极其顺利,他在甲区为荆雨选了五亩离坊市很近的上好灵田,又将三本线装书籍交给了荆雨:“舅丈,这便是【灵雨术】、【蕴土术】、【青苗术】三道术法了,练气期还未曾诞生神识,用不得玉简,否则再多十几二十道术法也就是存在一道玉简里的事情,哪里需这般麻烦。” “坊市并不禁止修士身兼数职,但需选择一门主职,主职所需的术法是免费提供,若是舅丈想要兼修丹道符道之类的,传承就要自己去【功法阁】买了。” 待到荆雨接过书籍,放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中,穆山又叮嘱道:“舅丈往后往返灵植园和坊市之间,切记只能走咱们脚下的这条由几位坊主亲自开辟的官道,此道周边常年有坊市卫队的修士巡逻,安全性可以保证,若是偏离了官道,便有可能遇到劫修。” “舅丈这等兼修炼体的还好些,寻常的灵植夫都是要法器没法器、要神通没神通的底层低阶修士,遇到斗战经验丰富的劫修,横竖都是一个死字。” 穆山顿了顿,神色一动,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舅丈可不要想着凭炼体修为玩什么扮猪吃虎的把戏引劫修上钩……能在多场厮杀中剩下来的劫修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对危险的嗅觉非同一般,甚至不乏筑基境界的存在。” “我也不是那种人。”荆雨无奈道:“我这人打小就四平八稳的性子,不信你问问我三姐去。” “呼,那我便放心了。”穆山吐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道:“承欢娘亲他们所剩的血脉亲人不多了,难得有一位可踏足仙道,若是在我手底下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实在是不好交代。” 灵田交接还有一个月的工夫,这一个月荆雨可以自由活动,正好也熟悉一下灵植必需的几道术法。 等到和穆山告辞离去,荆雨才略有些感叹: “三姐虽然只是个凡人,但这挑选夫婿的眼光却着实毒辣!” 第48章 仙闻阁 本来赵承欢一个凡人炼体士,能嫁与穆山这样的修士,便已经算是高嫁。 难得穆山此人还性格随和,对凡人也并无仙凡之别的偏见,与赵承欢夫妻十余年,不曾纳妾,感情甚笃。 除了年纪大些,对赵承欢来说基本算是顶配的夫君了。 但就年纪这一点儿也不好说,毕竟练气修士只要养生得当,大多能活到百岁寿限,赵承欢毕竟是凡人,就算修了炼体,好生养护身体,能不能活到八十岁都是未知。 距离正式上任灵植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荆雨并不急着研究那几本与灵植有关的术法,而是先回返了乌山坊市,慢悠悠在街上转了起来。 街上行人并不算多,大多是些散发着练气一二层灵压的低阶修士,以及一些凡人,只是炼体修为并无灵压散发,以至于分不清这些凡人究竟是不是炼体士。 荆雨不紧不慢地闲逛着,不多时便逛到了内坊中心的角楼群,在一座相对稍矮的角楼前站定,这角楼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仙闻阁】三个大字。 进入楼阁中,荆雨见一约莫十六七岁、修为灵压在练气二层的小姑娘正伏在一安神木材质的案几上打着瞌睡,或许是修士天生的灵觉,也或许是这角楼中有什么警戒阵法,荆雨刚刚踏入门槛,上一刻还在酣睡的小姑娘瞬间清醒了过来。 “啊……这位道友,欢迎光临仙闻阁!” 那小姑娘茫然盯着荆雨看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仙闻阁中售卖的一般都是修仙界的轶闻掌故、风土人情,以及一些高修的自传生平……不知道友可有什么需要的?” 荆雨好奇地扫了一眼小姑娘身后一排排书架,问道:“可有关于修仙界的地理书籍?” “奥,是初入仙道的道友吧?”小姑娘很快便猜出了荆雨的身份,自身后书架中拿出了一本【蓬莱仙洲地理图志】递给了荆雨: “道友,这书还未启封,需先买后看。” “多少钱?” “一枚灵钱。”小姑娘知晓荆雨是昨日那一批新搜罗过来的灵根子,生怕他不知道什么是灵钱,又补了一句:“就是逍遥通宝,道友昨日领取灵石的时候可换过一些?” “有的,有的。”荆雨拿出一枚灵钱,放在了柜台上,心中暗暗咋舌。 这书有点小贵啊…… “我能在这阁内找个地方看看这书么?”荆雨问道,他其实还有需要买的东西,但得先看过这书才能决定。 “自是可以的,那边有几个蒲团、几张茶桌,在阁内买过书的道友都可以坐在那处随意翻看。”小姑娘抿嘴一笑,随后又补充道:“但这书启封后便概不退换了。” “好的。”荆雨笑着应了,径自找了一个蒲团坐下,便翻开了刚买的那本线装书籍。 “道友可需要来一壶灵茶?只需三枚灵钱,对练气初期修士的修为颇有助益。” “呵呵,不必了。” 见荆雨不再消费,小姑娘也失了推销的兴趣,又倚靠回了柜台,装模做样地闭目修炼起来。 荆雨翻书的速度极快,几乎半个时辰不到,便将这本足足有几百页的【蓬莱仙洲地理图志】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他如今所在的仙洲果然是【蓬莱仙洲】,此仙洲面积广大,对于低阶修士而言堪称无边无际,但这仙洲又分为了十几块域境,逍遥盟所在的地界,正是坐落于蓬莱仙洲极东的【云川域】。 云川域在蓬莱仙洲的十几块域境中算是较小的一块儿,但饶是如此,对于练气筑基的修士还是穷极一生都很难穿越,唯有金丹真人才有跨域的资格,但哪怕是金丹修士,若无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单凭肉身遁术横渡,也是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而在蓬莱仙洲的西边,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域,名为【落星海】,据传十万年前荆雨所在的这一界还是一整块大陆,但有一巨型陨星某日自天外落下,正巧砸到了大陆中心位置,于是天地倾覆、生灵灭绝,原本完整的大陆四分五裂,化为几座仙洲,陨星落下的中心位置则形成一片汪洋大海,落星海便是由此形成。 此图志的作者还在这一段轶闻掌故后特意标注为【上古传说】,意为真实性存疑。 蓬莱仙洲的北部则与另一大仙洲【绝尘仙洲】接壤,说是接壤,但两大仙洲中间也还隔着一片巨大的岛屿群,中间的间隔不下于云川域的大小了。 “看来我与云玄策确实同在蓬莱仙洲……李绛眉所在的绝尘仙洲也知晓了大概的位置,一路向北便是。” 荆雨心中思量:“但看这地图,云玄策应在蓬莱仙洲极西海边的某一域境,怪不得最先和云玄策接头的元婴修士是叶星云家中的长辈,两地隔得算很近了……” 荆雨起身又到了那柜台处,问道:“仙子,可有人物传记?” “道友需要何种人物传记?单人的?还是一域修士汇总?” “绝尘仙洲的人物志可有?” “这……”小姑娘脸上显现出为难神色:“道友,一洲之地何等广阔,莫说是绝尘仙洲这等地界了,便是咱们蓬莱仙洲云川域以外的修士汇总都凑不出来几本。” “也是。” “那云川域的给我来一本。” “好,我给您找找。” 最终荆雨挑挑拣拣,又花了两枚灵钱,买走了【云川域人物志】、【云川域地方势力大全】两本书。 “道友,我们仙闻阁最近新进了一批书籍,可有兴趣看一看?” “哦?什么类型的?”荆雨目的基本已经达到,已经准备离开,此时随口应付道。 “【云川域奇物图志】,此书由我逍遥盟盟主宝鼎真人亲自主持编纂……其中几乎记载了云川域所有已出现的、或传说中的修仙界奇物,如今只出了【灵材篇】与【器物篇】,甚至每一种奇物还附带了插图,对喜爱探索秘境洞府的修士绝对物超所值。” 第49章 一元重水 说罢,小姑娘自柜台后拖出一本砖头厚度的大部头书籍,几乎是砸在了荆雨面前。 荆雨看着眼前这书籍,面露难色:“这书多少钱啊?” “十枚灵钱。”小姑娘吐了吐舌头。 “多少?” 荆雨惊了:“这么贵?” “是有点儿贵,但确实物超所值!”小姑娘讪讪笑道:“道友不妨先看看?这书是可以先试阅几张的,不收钱。” 荆雨拿起这书籍,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在其中一页的插图上顿了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翻了过去。 “这书还成,我要一本。” “啊?好!”小姑娘面露惊喜之色,她其实也没指望能够将这书推销成功,毕竟十枚灵钱实在不少了! 将这书塞进储物袋,荆雨神色如常地走出仙闻阁,沿着坊市的一条小路径直回到了外坊棚屋中。 “呼……” 此时荆雨才轻轻呼了一口气,自储物袋中取出那本【云川域奇物图志】,循着目录找到了【上古灵物】一栏,翻到了对应页数。 “一元重水:上古神水之一,外形与普通水滴无异,一滴足重亿万斤,可入药、炼神通、铸法宝,古时现于天外,传闻随灭世陨星降于仙洲,今已绝迹多年,徒留传说耳。” 这注释旁还配了一元重水的配图,乍一看倒与普通水滴无异,但仔细观察便觉这水滴竟然浑圆凝一,粘稠如同铅汞,与荆雨的灵根异象简直一模一样! 难不成自己的灵根异象并非是最下品的普通水滴异象,而是一元重水? 荆雨越想越觉得合理,毕竟他的引气入体速度在众仙选者中仅次于陆英招,就连后续修炼吐纳法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当年陆英招仅凭一本【吐纳法】,没有使用任何修行资粮,单凭在灵气贫瘠的凡俗地界吞吸天地灵气,用了七年时间便修到了练气四层。 荆雨如今所在的乌山坊市灵气比凡俗地界浓郁不少,每年又有稳定的灵石入账可供购买修行资粮,他估摸着就算不换成修炼速度更快、更契合自身水灵根的水属性功法,单用【吐纳法】一路修下去,七年时间练气四层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有可能更快。 当然,荆雨并不急着推升自己的练气修为,毕竟他明面上还是一个下品灵根异象的普通修士,若是仅用七年甚至更快的时间就修到了练气中期,难免引人怀疑,虽说苦渡玄光有敛息之效,可如今应当最多瞒过筑基修士,若他不小心遇到金丹真人,只怕也要露馅……如今他的炼体修为卡在铸体六层圆满,不如趁此机会多用灵石换取一些炼体宝药,先将苦渡宝体练到筑基境界再说。 将未来规划细细思量了一遍,自认没什么问题,荆雨又去了一趟坊市内的【功法阁】,花费两块灵石买了一本水属性功法【江河经】,这钱其实算是不得不花,毕竟水灵根修士修习水属性功法才最为相得益彰,无论修行速度还是灵力质量都与无属性的【吐纳法】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新晋修士不花灵石去转修功法,反倒是咄咄怪事了。 这才来乌山坊市不到两日的工夫,一块灵石被兑成了灵钱,两块买了功法,坊市下发给入籍修士的五块灵石如今只剩下了两块。 若是荆雨再想买几本粗浅术法,或者添一件二手法器,只怕手里剩下的这两块灵石都不够填的,得掰成几瓣来用。 荆雨现如今才算明白为何大批低阶修士宁肯租外坊的棚屋,每年也不多添一块灵石去租住体验好太多的独门小院,实在是灵石赚得不易,要花灵石的地方却多得吓人,自然能抠搜一点是一点。 “种植灵米的收成要明年才有,若是寻常灵植夫,正好用这两块灵石购买今年个人所用的灵米,这才不会耽误修行进度……” 荆雨却有其他想法,只是按下了这两块灵石,暂且存了起来。 他自储物袋中又拿出【灵雨术】、【蕴土术】、【青苗术】三门术法,细细研读,为一个月后开启的灵植夫生涯默默准备…… ———— 【长生历548年】 乌山坊市外,灵植园甲区 一片片刚刚种下的灵稻秧苗挺立在田间,荆雨戴着一顶金黄色的草帽,背上背了一个大背篓,背篓中盛着长好的灵稻秧苗,荆雨熟稔地捏出一株株秧苗,有条不紊地将它们插入灵田中。 “呼,这是新一年种下的第一茬……希望到时候又是一个好收成。” 如今距离荆雨刚刚来到乌山坊市已然过去了三年多,他在灵植园也当满了三年的灵植夫。 这三年间,由于灵植园执事穆山的关照,荆雨每年都能稳定赚取6.25枚灵石,刨去两年棚屋的租金两块灵石,这三年荆雨一共攒下了十六块灵石还多。 原本入籍时还剩下两块灵石,本来荆雨已经攒下了十八块灵石。 不过前段时间荆雨在坊市的地下交易市场以十一块灵石的巨资拍下了一枚百年朱果,吞服后顺利让苦渡经突破到了铸体七层,如今只剩下了七块灵石。 至于每年修行所用的两百斤灵米,荆雨是一粒都没有买,这三年单纯靠运转【江河经】吞吸天地灵气,便修到了练气二层,这让荆雨更加确信,自己的灵根异象大概率便是上古神水【一元重水】! 当年云玄策在凡俗没有修行资粮,修到练气二层生生磨了八年,若是灵米灵丹配齐,这时间至少能缩短到四分之一。 比云玄策资质略差但仍在一个层面的李绛眉当年在魔门的炉鼎阁倒是不缺资粮,五年时间练气三层,到练气二层估摸着也只用了两年左右。 三年时间练气二层,如果有灵米灵丹的辅助,以荆雨明面上的资质来说算是稍快了,但也还说得过去。 毕竟练气前期的几层不需积累多少灵力,修行难度与后期数层不可同日而语,资质再差些的慢也慢不到哪里去。 真正能拉开时间差距的,其实是大小境界之间的瓶颈。 第50章 穆山突破 灵根资质好的修士,大小境界之间的瓶颈也会比寻常修士好破一些,譬如练气六层至练气七层这一道中期入后期的小瓶颈,便挡不住诸如云玄策、李绛眉这样的修士太长时间,对于陆英招这样的天才更是几近于无,几乎修到练气六层圆满便可立时着手破境。 可对于普通灵根的修士而言,这一道小瓶颈很可能便是五年、八年、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事情。 荆雨的外甥女婿穆山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消磨这层瓶颈,可修为却仍然在练气六层圆满原地踏步,不知何时才能突破到练气后期,如今穆山已然五十九岁,眼见着距离八十岁气血衰败、经脉枯竭越来越近,筑基一事是愈发渺茫了。 如今穆山仍是在灵植园甲区担任执事,荆雨日日需来灵植园看护灵田,两人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或许是修为停滞日久的缘故,荆雨总觉得穆山近些日子有些颓废,整个人精气神都萎靡了不少。 “舅丈!” 荆雨正思量着穆山,想不到穆山便来了,只让他有些愣神的是,穆山今日气色显然比以往好得多,一扫原本的阴霾颓废之气,再感受了一番其身上散发出来的练气后期灵压,荆雨的心中顿时明了。 练气七层!穆山突破了! “老穆!恭喜啊!”穆山是个厚道人,这几年对荆雨多有关照,荆雨发自内心地替穆山高兴,他俩人实际上差着辈分,但荆雨毕竟比穆山年轻,修为也更低,不好托大,两人相熟后各论各的,荆雨便称呼他为老穆。 “临近花甲之年才堪堪摸到了练气后期的边儿,这辈子也就到头了,有甚么好恭喜的?” 穆山嘴上自谦着,脸上却笑得褶子都挤在一起,显然心情大好。 “舅丈,今晚我在家中设宴,你可千万不要缺席!” “是了,是了,老穆你修为突破,固然值得庆贺,眼下却有另一桩喜事,如今是凑到一起了!”荆雨笑眯眯道。 “还有什么喜事?”穆山一愣。 “灵植园甲区的张管事不是要退了?” 荆雨压低了声音:“甲区管着咱们乌山坊市灵米产出这一块儿,管事权柄极大,向来是要练气后期修士才有资格入选,你在甲区担任了几十年的执事,又是个交游广阔的,资历人望都不缺,之前不过是被修为卡了,如今修为也突破了,张管事一退,你岂不是顺理成章?” “害!” 穆山脸上的喜意快要收不住了,扯着荆雨的胳膊连连摇头道:“我今日偶得气感,一鼓作气,甫一突破便欢天喜地出来寻你,哪里想得到这般多?” “张管事年事已高,眼瞅着想要去附近的仙城搏一搏筑基的机缘,将这位置空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何止是甲区的这十来个执事?灵果区、灵药区的几位符合条件的后期道友,这几个月哪个不在四处走动?” “我原本修为上欠缺了些,是早就熄了争一争的心思,如今修为突破,倒是将我架了上去!那几位运作日久的同僚还不知是什么心情!” 荆雨撇了撇嘴:“好个清清白白的白莲花,老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穆山哈哈大笑,显然知道这是荆雨在调笑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记得了!我让承欢多买些灵果灵蔬。” “得嘞,我得先将这一茬灵米收完。” 荆雨头也不抬道:“你倒是挑着好日子突破,上一茬灵米刚刚收成一个月不到,我手头正是宽裕的时候,这下不备一份厚礼都说不过去了。” 穆山嘴角咧开,笑吟吟道:“舅丈量力而为即可。” ———— 当日晚,内坊穆山家中 赵承欢手脚利索得很,一个时辰不到便张罗了一大桌子好饭,荆雨到的时候这小院中已来了不少人,除了穆山一家子人,其余都是与穆山颇有交情的修士。 仙籍楼的付二娘、灵石坊的闻掌柜、丹鼎阁的李丹师、月老阁的王婆……甚至连胡一鸣都到了。 “赵叔!”一位身着赤红法袍的少年人正立在院门前,充当门面迎来送往,他见了荆雨,眼睛一亮,朝他挥了挥手。 “原来是小胜。”荆雨笑着点了点头。 这少年自然是如今已然十岁的李剩。 单单只看外表,当年那个在赵国皇都被穆山摄来、贼眉鼠眼的小乞儿早已不见影子,若当年刚刚引气入体时,这身赤红法袍还只是沐猴而冠的话,如今的李剩已然是十足的仙门高修派头了。 甚至于后来李剩嫌弃原本的名字难听,还将“剩”改为了一个“胜”字,便是要事事争先争胜。 “小胜,你这修为提升不慢啊!”荆雨有些惊讶,李胜如今也是练气二层,三年多的时间,下品灵根修士,哪怕是资粮不缺,也不算慢了! “平日里师尊多有资粮帮衬,否则也不会这般快。”李胜谦虚道。 “如今可还在李丹师手下做扇火童子么?” “那是自然,晚辈在炼丹一道天赋平平,如今三年过去,还是做些鼓风引火的杂活儿,也不知何时能炼上丹。”李胜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显然有些低落。 “炼丹的学徒哪一个不得七八年才能上手炼丹?且有得你熬了!”荆雨笑了笑,与李胜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迈步进了院子。 “赵道友来了。” “赵道友!” “赵哥!别来无恙啊?” 荆雨毕竟和穆山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与穆山关系亲近的修士多半也与荆雨相交甚笃,他一一笑着应了,看向了迎过来的穆山:“老穆,恭喜了。” “舅丈你可是来了。”穆山过来拍了拍荆雨后背,一把夺过了荆雨手中的礼盒:“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荆雨翻了个白眼:“二十枚灵钱一罐的云山茶,不要还我。” 穆山此次只是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办了一个家宴,比不得筑基小庆金丹大典这样的大场面,礼物不需太过贵重,荆雨又是个初入仙道三年多的穷鬼,价值二十枚灵钱的礼物已然算得上极重了。 第51章 仙凡之别 “难得舅丈有此心意,穆某却之不恭了!” 荆雨一到,后续再无修士前来,这家宴也便开了。 此番小庆分了两桌,穆山、荆雨、李胜等修士分了一桌,另一桌则是坐着赵明玉、赵承欢、赵承宴以及几位与穆山这个圈子交好的凡人炼体士,小小的一场家宴,已然显出了仙凡之别。 席间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间,转眼已至深夜,众人酒足饭饱,如此便散去了。 “六弟,留步。”荆雨走前,赵明玉叫住了他。 “哦?三姐还有事?”荆雨讶然道。 “请入内堂说话。”赵明玉拄着那镔铁拐杖,低声道。 荆雨随着赵明玉进了主卧房,发觉里面已有穆山、赵承欢、赵承宴三人等候着了。 穆山是此间的主人,今晚喝了不少灵酒,索幸是修士,已将醉意用灵力逼了出来,倒是赵承宴此时的脸色还是微微酡红。 “三姐,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莫非是想要给老穆运作灵植园甲区管事一职?”荆雨想了个可能,直截了当地问了。 “那事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往后还有的筹谋。”赵明玉先是摇了摇头,苍声道:“今番是还有一件事情……承宴今年也三十七岁了!” “害!是了!” 荆雨恍然大悟点头道:“我道是今日为何请了月老阁的王婆,那婆子与老穆平日里也无甚交情,原来是应在了此处。” 他转头向赵承宴笑道:“承宴,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赵承宴仍是一脸酡红,只是不知是否是灵酒所致:“舅舅,侄儿倒是并无心仪的姑娘,其实是……母亲这一脉终究还是要有个后,此事还需应在侄儿身上,害!” 荆雨闻言一怔,他自己已是长生久视,转世四十八年向来是不急不缓,平日里安闲度日,修炼种田,这三年多在乌山坊市中虽然没攒下几块灵石,但却也过得轻松惬意,浑没想过血脉延续之事。 此时后知后觉,发觉自家这侄子都快四十岁了,放在凡俗中这年纪都是祖父一辈的人物,如今才操心婚姻大事,已经算是有些晚了。 于是也只得附和几句:“也是,你也该想想绵延子嗣的事情了。” 既然并无心仪之人,想来是要听家中安排,荆雨也将目光转向了赵明玉:“三姐,可有人选了?” 赵明玉沉默了一瞬,原本低着的下巴高高扬起,语气中多了几分倔强: “三姐的意思是……给承宴寻一位性子合适的女修。” “修士?这怎么可能!”荆雨失声道:“三姐,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仙凡有别,乌山坊市中修士本就比凡人炼体士高人一等,承宴若要娶妻,只能往低处寻。” “那等道途远大、有筑基之机的年轻女修,哪里能委身凡人……” “可若是道途断绝、筑基无望的苍老、残疾女修,且不说还能不能生育这一点,便是让她们心甘情愿下嫁凡人,要花上多少灵石!” 荆雨叹气道:“纵使咬牙娶进了门,多半也是心怀怨怼,以后家宅不宁都算是轻的了……况且哪怕是道途断绝的女修,也未必就要委身求全了!” “三姐,当年皇嗣中数你心智高绝,如今年纪大了,怎么反倒是糊涂起来了!” 赵明玉眸光黯淡,低声道:“六弟,你此番于此痛陈利害,这等条条状状,我怎能不知?可承宴本身已是凡人,若再娶一个凡人女子,诞下灵根子的几率便微乎其微了!” “今日你也看到了,像是这等有外人在的公开家宴,凡人与修士甚至不可同桌宴饮,修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好像天生便是这般;凡人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早就习以为常,毕竟这么多年向来如此……到底不还是仙凡有别?” 赵明玉眼眉低垂:“我当年初入乌山坊市之时,常常不懂其中关窍,论及战力,凡人炼体士并无术法可习,手段单一了些,要比同阶的练气修士略差,但并无太大差距。” “论及寿命,练气修士也不过百年寿元,凡人炼体士若是保养得当,活到七八十岁也并非难事,八九十岁的也不是没有,就差这十年二十年的?” “可为何坊市中的凡人炼体士就是要比练气修士低人一等?” “还不是因为哪怕再如何落魄的练气修士,都有那么一丝筑就仙基的渺茫希望?” “便是如六弟这般人到中年方才引气入体的大龄修士,若是八九十岁时能修到练气圆满,都未必不能去求一求筑基!” “一旦筑基,从此飞天遁地不说,更能得享三百年寿元!我赵太祖立国至今,也不过两百余年罢了!这世俗王朝又有几个能绵延三百年的?仙凡有别,其实是筑就仙基的修士和凡俗之间的差别!” “如此种种,只不过是多一个少一个灵根罢了!” “六弟,你来的这三年来,不知为何,坊市中精研傀儡之道的修士愈发多了起来,说是乌山山脉中落下一个须弥洞天,在虚空中游走,不定时便在哪一处现世……洞天内有些练气级数的傀儡传承,如此看来这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那些修士所造的傀儡斗战虽说不行,做些搬运重物这等简单的活计却也够了,他们为了揽活儿又恶意压价,搞得我们这些凡人炼体士苦不堪言,如今我那帮会若还只盯着坊市内的安稳,马上便要入不敷出了!” “想要多挣些灵石,只能去妖兽山脉中拼命,可那又哪里是长久之计?承宴是我家唯一的男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香火便断在了此处!可像是你三姐这般炼体一层的老妪,甚至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更不必说等那些傀儡道的修士技艺再精湛些,制出了有斗战之能的傀儡,凡人炼体士只怕连拼命都拼不过那些随坏随修的铁疙瘩了!” “如此这般下去,凡人还能有什么出路?难道真要扎了堆去给修士为奴为婢?” 屋内烛光摇曳,将赵明玉沟壑纵横的脸上衬出几分恐怖来:“若真世世代代都是凡人,我家在这乌山坊市中何时能够出头?” 第52章 聘礼 “既然三姐你执意要承宴与女修相配,可曾想过入赘?”荆雨无奈道。 “此事绝无可能!”赵明玉声色俱厉:“赵家不可断在承宴这里!” “承宴毕竟生了一副好相貌,若是肯入赘,说不得真有女修愿意。”荆雨叹道:“三姐,即便是入了赘,将来有了子嗣,难道就不是自家孩子了?” “这孩子能姓赵么?” 荆雨翻了个白眼:“不行你让月老阁的王婆物色物色坊市内未曾婚配的赵姓女修?” 赵明玉被荆雨气得一乐:“哪有这般自欺欺人的!” “三姐,甘蔗没有两头甜,你既不想承宴入赘,又想求娶一位女修,天底下的好事儿岂有都让你占了的道理?” “这道理我自是明白的。”赵明玉咬牙道:“此番找你和穆山来,便是要借一些灵石……” “娘……”穆山嘴唇嗡动,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的赵承欢,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唉……” “你要借多少?”荆雨反问道。 “我想着毕竟是人家下嫁,聘礼还是要备足,怎么也凑出八十块灵石……不信没有女修动心!” “八十块灵石?!”荆雨抬高了声音,冷笑道:“你还差多少?” “炼体帮会里如今还有些周转用的灵石,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地方,我最多能抽出十块来用……”赵明玉神色沉沉道:“这么多年我攒下的,也有二十块左右。” “承欢那边有些体己,大概十五块,承宴自己这些年也攒下了十块……” “这么一算,大概还有二十五块灵石的缺口。” 穆山神色有些为难:“娘,不是小婿不帮您,只是灵植园那边张管事马上就要退了,我也想争一争这个位置……方方面面的人情往来,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灵石便有些捉襟见肘,再加上逍遥盟的大功也不能轻动,我只怕最多只能抠出十五块灵石了。” 赵明玉点了点头:“你的难处我是知晓的,灵植园甲区管事一职事关你的筑基道途,自然要全力以赴……能拿出十五块来,已然大大超出了我的预计。” 随后她又转头看向荆雨:“六弟,你这几年修行速度颇快,想来用灵石购置了不少修行资粮,只怕攒不下太多灵石,我也不与你多借,可能余出五块儿来?剩下的缺口,我再去找相熟的道友凑一凑……” “莫说是五块灵石了。”荆雨冷笑道:“便是五枚灵钱也是没有的!” 赵明玉皱眉:“六弟……” “真真是猪油蒙了心。”荆雨喝道:“三姐,不是小弟我泼你的冷水,你今日砸穿家底、东拼西凑出这八十块灵石,乞望为承宴求娶一位女修,纵使真是财帛动人心好了,人家看中的也无非是灵石,而非承宴!” “届时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这女修与承宴一拍两散,人家卷了灵石一走了之,你就是个人财两空的结果!” “乌山坊市中凡俗再怎么也不会与修士等同,你一家子凡人炼体士,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坊市中就是一群会说话的傀儡!人家坊市的执法卫队会为你们这些和铁疙瘩一般用处的耗材主持公道?” 荆雨这仨年来与赵明玉一家相处融洽,平日里也是从不红脸呛声的,但今日这话却说得极重,简直是毫不留情,不单是赵明玉,连带着赵承欢、赵承宴的脸上都不太好看了。 “退一万步讲,真让你找着个沉下心来过日子的女修好了,你让人家婚后住在哪一处?” “外坊的棚屋一个人住一住倒也罢了,往后有了子嗣,哪里是长久之计?内坊的独门小院如今市价已经飙到了三百灵石往上,租金都得每年两块灵石,这又是一笔开销。” 母亲被舅舅数落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赵承欢有些心疼,此时也顾不得长幼尊卑了,反驳道:“就不兴人家女修自己有住的地方?难不成在乌山坊市修行这么多年都是卷着铺盖睡桥洞不成?” “承欢,你这话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接了。” 荆雨无奈道:“真正衣食无忧、安居乐业的女修士如何肯为了八十块灵石下嫁给一介凡人?” “好了!” 赵明玉将镔铁拐杖重重一杵:“明日月老阁的王婆会先给我一批有意向的女修名单,总要先看过再说……” “好啊!正好明日我也看看那婆子能找出什么货色……”荆雨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 第二日,荆雨早早便来到了穆山家,此事他本来也不想多管,昨晚话说得重了些,今日打定了主意多看少说,若是王婆给出的人选大差不差,他再象征性劝上两句也就不去管了,若是人选太离谱,赵明玉又不是个当真不晓事的,总还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自然知道拒绝。 “王道友,这便是你为我家承宴挑选的良配?” 还未踏入院子,便听得赵明玉的难以置信的声音自院中响起。 荆雨定睛往院中看去,月老阁的王婆一脸尴尬站在赵明玉对面,赵明玉仍是拄着那支镔铁拐杖,手中捏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此刻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了。 荆雨快步迈入,自赵明玉手中拿过书册,翻开看了看,也不由有些无语。 “王道友,你这有些不厚道了。” 荆雨手中擎着书册,有气无力道:“你给的这三名女修人选,一个断了一只手臂、一条大腿;一个是在外坊原本做皮肉生意如今从良的暗娼;最后一个今年都六十八岁了……” 王婆此时也不由叫起了屈:“赵道友,此事怨不得我,实在是人往高处走,适龄婚配的女修哪有往下看的?这三人都是我精挑细选,觉得有机会谈一谈的,配上高额的聘礼,说不定能成。” “不瞒两位,这三人中除了最后一位六十八岁的道友算是十拿九稳,前面两位眼见着还有筑基道途可走,若是别的条件谈不拢,还真不一定愿意进这个门呢!” 第53章 冀望 “唉,王道友,你也知晓,如今往凡俗地界测灵根已经成了一门产业,往后每过个二三十年都得去凡俗犁这么几轮,坊市中的修士一定是越来越多的。” 荆雨沉吟道:“凡人的处境在坊市中只会愈发难过,家里晚辈都盼着未来的子嗣中出一个灵根子,否则哪有出头之日呢?” 王婆一脸苦涩:“赵道友,你这话是掏心窝子了,大家都知道这么个道理,只是凡人炼体士想家中出一个灵根子,修士又何尝不想?须知哪怕是修士与修士结合,诞下的子嗣灵根自生的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老婆子我如今五十有八,与家中那口子二人俱是修士,这么些年来也诞下了四个儿女,竟无一人身具灵根,眼见着家中修士要在下一辈断了代,这能找谁说理去?” “两个修士结亲承嗣尚且不能把稳,何况是一修士一凡人的组合?哪怕是道途断绝的女修,心里不也是想着下一代能争一争气,那便更不可能下嫁给凡人了……” 赵明玉似是一下苍老了下去,语气近乎有些哀求了:“王道友,难道就没有别的女修看得上这份聘礼?” 王婆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赵大姐,我多一句嘴,八十灵石看着是多,一般的练气中期修士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出来这么一笔现钱……可若是换算成如今六百灵石市价的筑基丹,也就买个七分之一不到!” “我这里还有个折中的法子,不知赵大姐可愿意?” 赵明玉精神一振,连忙道:“老身愿闻其详!” “我这边还有几位凡人女子,个顶个的面容姣好、知书达理……这还不是一般的凡人女子,乃是修士后代!”王婆笑眯眯道:“这样的女子虽无灵根,但毕竟是修士诞下的血脉,生出灵根子的几率比一般的凡人女子还要大些。” 赵明玉神色慢慢灰暗了下去,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那不还是凡人……” “总是要好过普通的凡人!”王婆劝说道:“修士后代的凡人比普通凡人更易诞下灵根子,这是前人总结出的规律,错不得!” “三姐,你看?”荆雨眼神询问,他其实觉得这也算是个折中的结果。 赵明玉低声道:“那便劳烦道友物色一份名册出来,老身届时还要考察一番,这才有个定论。” “此事容易,包在我身上便是。”王婆拍了拍胸脯,应下了这单生意。 待王婆走后,荆雨连忙扶住了几近虚脱的赵明玉,言道:“先歇一歇罢。” 赵明玉眼神晦暗,说道:“六弟,我是不是太急了?” “后人有后人的缘法,你那么重的心思,不必只压在这一代上。”荆雨悠悠道。 “我初到坊市,便觉穆山是个可交之人,还感叹过三姐你为承欢选婿的眼光毒辣……由此推之,本觉得承宴的婚事也能教你办得熨帖,想不到闹了这么一出。” “三姐,我之前只觉你待两个孩子向来并无分别。” 荆雨嗤笑了一声:“如今一看,你对承欢承宴二人,终究还是不同的。” “当年承欢嫁给穆山,我猜你大抵是并未在乎其修为地位年龄家底如何的,看中的还是其性子敦实温和,与承欢琴瑟和鸣便好……甚至穆山本人究竟是不是修士,只怕也是不大重要的。” “如今承宴娶妻,你反倒是这也求那也求,最终竟单单不求承宴作何想法,不求那求娶的女修本人如何……” “万般皆不求,求了一个事事顺意的佳婿。” “万般皆要求,最后什么也没有求到。” 赵明玉幽幽道:“六弟,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这叫旁观者清!” 荆雨振振有词:“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修士后裔不需这般多聘礼求娶,既然选择多了,你不妨好好上一上心,挑一个双方都看得对眼的,往后家宅安宁,不比整日鸡飞狗跳强到哪里去了!” “我今日还得去灵植园看看,便不与你掰扯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 赵明玉一把扯住了荆雨的衣袖,自腰间皮袋中拿出三块下品灵石,硬是塞到了荆雨手中。 荆雨愕然道:“这是几个意思?” 赵明玉低声道:“届时承宴的婚事定下来,成婚时你得坐到家长的位置去,穆山毕竟与承宴是同辈,咱们这边还需一个修士撑撑场面。” “我是承宴的亲舅舅,此事不是份所应当?哪里需要这个!” 荆雨下意识便想将这灵石塞回给赵明玉。 “让你拿着便拿着!”赵明玉脸色一板:“你引气入体本来就晚,好在灵根资质尚可,若是修行勤勉,未尝没有筑基之机……既然聘礼不需凑了,这几块灵石去买几瓶益气丹……” 荆雨知晓这是赵明玉在给自己贴补修行资粮,心下不由一暖:“那我便收下了。” 赵明玉点了点头,大有深意道:“你之前说得也对,我心中怀着的那份重如万钧的思量,着实不该压在一代人身上……若是承宴将来的孩子没有灵根,未必往后世世代代都没有灵根,子子孙孙延续,总会有出息的后辈……可杀兄之仇又该落在何处?” “思来想去,竟是不如冀望在六弟你身上了!” 荆雨听了这话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强笑道:“三姐这笑话说得,我一个四十八岁练气二层的低阶修士,能承下谁的什么冀望?” “便当作我的一个念想了。”赵明玉神色疲惫地摆了摆手。 荆雨告辞了赵明玉,径直往坊市外走去,他昨日刚刚将灵稻的秧苗插了下去,今日得去看看情况,若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用【青苗术】养护植株。 出了坊市,便是一条宽阔平整的大道,这大道是乌山坊市专为连接坊市外灵植园铺就的,大道旁时常有执法修士巡逻,为的便是保护灵植夫安全,让这些低阶修士能够安心种田,不受劫修侵扰。 荆雨这条路已然走了三年多,确实安全,从未遇到过任何危险。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大道上空空荡荡,路上竟一个巡逻的执法修士都没看到,不知是不是正巧都挤在了后半段巡视。 荆雨刚刚觉得有些不对,身体惯性迈步向前,忽地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突兀地消失在了大道之上。 第54章 开辟识海,神念离体 嗡—— 一道波动过后,荆雨只觉得周围景色忽地变得模糊,原本真切具象的事物仿佛被一瞬间拉长,变成了一堆繁复且无意义的线条。 巨大的扭曲与恶心感让荆雨下意识闭上了双眼,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天旋地转的感受已然消失,他发觉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满是金属齿轮构筑堆砌的奇怪房间内,房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铜制人形傀儡,傀儡的外壳上已然遍布碧绿色的铜锈,显然此地经受了漫长岁月的侵蚀,连带着金属质地的房间墙壁也都斑驳的不成样子。 荆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踩了踩地面,发觉是完全的金属之后,心中不由一沉,这说明他的土遁在此地派不上用场了。 “空间裂缝?还是别的什么……” 荆雨皱眉环视周围景象,原本打定主意先在乌山坊市种田五十年的他显然不喜欢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哪怕是机缘也不喜欢。 毕竟对于长生者而言,只需要静待时间流逝,那些尘封在远古的机缘终究会纷纷出世,寻常修士需要大争,他不需要,甚至他本身对于机缘的具体内容都不甚在意,只要活得够久,任何人得到的机缘都有可能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惠及自己——比如云玄策改良灵植之法直接彻底改变了修仙界低阶修士生存的底层逻辑,继而引发了云川域修仙界的新血大发掘,间接让他得以引气入体,进入修仙界。 就在荆雨思考间,房间正中的那尊铜制傀儡忽然动了起来,或许是多年未动的缘故,这具老旧的傀儡在活动关节时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怪鸣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傀儡抬起手臂,举起手中那杆坑坑洼洼的铜槊,向荆雨的方向刺了过来! 砰! 荆雨一脚将面前的傀儡踹地四分五裂,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地面上散成了一堆的零件废料。 这傀儡原本的实力大概也就练气一层的样子,哪怕是凡俗的先天宗师也不难战而胜之,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如今甚至连练气一层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了——对已然将苦渡宝体修到铸体第七层的荆雨自然没有任何威胁。 这样一尊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傀儡摆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然而下一刻,原本的金属地面忽地裂开,显现出了一道凹槽,一道金属圆台自这道凹槽中缓缓升起,圆台之上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枚玉简。 一道略显沉闷的金属音在房间中响起:“考验通过,请领取奖励。” 荆雨张了张嘴,整个人呆在原地。 这不是九命道君的声音么? “道君?”荆雨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他慢慢走到那圆台前,看着台上摆着的玉简,无奈自语道:“我才练气二层,修为未至筑基,没有诞生神识,你给我玉简我也用不了啊……” 他话音刚落,那玉简轰然散为一片玉质光粉,光粉中一道发光神念瞬间遁入荆雨脑海中。 【蕴神术】 荆雨还未仔细揣摩这部精深奥妙的功法,原本散在半空中的玉质光粉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如同长鲸吸水一般被吸入了荆雨的口鼻之中。 “啊!” 荆雨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一处虚幻的秘地愈发鼓胀,头部疼痛地仿佛要裂开,下意识开始运转刚刚得到的【蕴神术】。 说来也怪,或许是直接被灌注进脑海中的缘故,这【蕴神术】荆雨好似已然练习了千百遍,运转间竟毫无滞涩,他慢慢引导体内游走不定的玉质光粉,将它们不断凝聚在脑海处。 而少数逸散的光粉则散入荆雨的四肢百骸,被同样自动运转起来的【苦渡经】收为己用。 不知过了多久,荆雨只觉得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内为之一清,他睁开了双眼,下意识盘膝内视,发觉自家脑内多了一团灰蒙蒙的迷雾,在虚幻迷雾的深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发光体照亮了四周的蒙昧,而在发光体的正下方,竟然有一汪清澈见底的心湖,仿佛无根之水一般悬浮在迷雾中。 一阵思维波动拂过心湖,在湖上发光体的照耀之下,显现出波光粼粼的景色。 这是? 识海! 他自修仙典籍中了解过,修士铸就仙基后会洗练法体,最后一步便是开辟识海,生成神念,每个筑基修士的识海内视时表象各异,但大体架构都是差不多了。 如今自己好像真的提前开辟了识海? 这怎么可能? 荆雨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识海中伸出的神念触角,延伸到了现世。 下一刻,荆雨身周的不少金属废弃零件都诡异地悬浮起来,随着荆雨手指指向的方向不断移动。 “真的是神念……” 荆雨睁开眼睛,愣愣盯着眼前的景象。 他方才闭上眼睛时,用神念触角扫过整个房间,其整体构造就仿佛自己亲手摸过一遍,比用双眼丈量还要直观的多! 须知筑基修士相比于练气修士而言,除了一身法力已然凝为液态,法力质量极高,还有一个碾压级数的优势便是神念离体。 练气修士未曾开辟识海,神念无法离体,运使法器、弄术掐诀往往只能单靠法力催动,攻击轨迹几乎是直来直往,极易捕捉判定,没有任何变化。 而筑基修士则可以在催动法力后使用神念控制法器和术法神通的运动轨迹,这便在斗法时多了许多变化,使得筑基级数的争斗灵活多变、诡谲莫测。 若是将练气修士比作只会王八拳的街头地痞,那筑基修士便是武道招式精妙绝伦的宗师名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现如今荆雨练气二层就开辟了识海,诞生了神念,这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这【蕴神术】未免也太逆天了! 当然,应该还有那玉质光粉的催化,想来那应该也是一样了不得的天材地宝…… 嗯? 荆雨握了握拳头,只觉得自己的肉身似乎比方才坚韧了许多,内里蕴藏着极为恐怖的力量。 “【苦渡经】竟然直接铸体八层圆满了?” 第55章 蕴神术 荆雨寻思大概是开辟识海所用的玉质光粉剩余了一些,被可以炼化万物的苦渡宝体收为己用,竟然一路高歌猛进,将原本还是初入铸体七层的炼体修为推上了铸体八层圆满的程度!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打破这一层瓶颈,达到铸体九层! “多谢道君赐法!” 荆雨恭恭敬敬地对着圆台拜了拜,口中称颂道。 只是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不多时,沉闷的金属声音适时响起:“入门考验通过,开启进阶考验!” 轰隆隆—— 原本密闭的房间中一面斑驳的金属墙壁缓缓裂开,露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以荆雨的目力向外眺望,这甬道竟一时看不到尽头。 荆雨踏入这甬道,左右望去,甬道中只有两旁与那房间中一般无二坑坑洼洼的金属墙,以及墙上镶嵌的青铜灯,灯中的灯芯似是马上就要烧完,却坚挺着一直没有熄灭。 荆雨老老实实在这甬道中慢慢走着,只是这甬道极长,走了小半个时辰似乎也未走到尽处,穷极无聊之下,荆雨便开始在识海中琢磨起了新得的【蕴神术】。 九命道君的这门功法与万寿道君编纂的啰嗦冗长的【苦渡经】大为不同,用词十分简洁明了,由此也可见这两位长生命格的道君风格大为不同。 【蕴神术】的效果极为简单粗暴,便是助练气修士提前开辟识海,蕴养神念,并且这种神念的蕴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壮大,甚至没有上限! 至少九命道君在功法中的说法,此术乃是其当年证位道君的成道功法,如今已然渡过三个纪元,神念仍在不断壮大,论及神识强度,九命道君自信在诸天万界的所有道君中也可排进前五之列! 而且这门【蕴神术】,除了提前开辟识海时需求【通明宝玉】或【奈何花】这样的珍贵灵物之外,平时只需每日按照心诀蕴神锻念半个时辰即可,然而运转心诀时却要消耗寿命,每日运转半个时辰的心诀,足足要消耗一日的寿元,这就相当于修炼了蕴神术的普通修士寿元消耗要比常人快了整整一倍,若是一位练气修士打娘胎里开始修炼这门法诀,至多便只能活五十岁了。 这等氪命的功法,对普通修士来说是得不偿失的催命符,可对长生修士而言便是量身打造的完美功法了。 这也使得修炼了【蕴神术】的修士在神念方面远超未曾修炼过神识秘法的同阶修士,无论是探查、御物、操傀、画符、炼丹、布阵等等都有显著优势。 九命道君甚至在功法最后言道,这【蕴神术】练到高深境界,甚至能够直接抛弃法躯,将元婴也炼成一道神念形态,凭此遨游万界太虚,逍遥天地之间。 “万寿道君的【苦渡经】认为肉身法躯是泅渡苦海的无上宝舟,走的是金身不朽、万劫不磨的路子,甚至为了将肉身打造成一副灾劫难侵的顽躯,让苦渡宝体本身有了点‘附骨之疽’、‘牛皮膏药’的无赖味道。” “九命道君却视肉身法躯为累赘,认为除了已然站在万界顶端的道尊,无人可以拥有不朽不坏的身躯,否则纪元大劫之中主炼体的道君又何须道尊护持?不如彻底化为一道神念遁入太虚,反而不需再顾虑现世中生发的劫数,哪怕没有道尊护持,自己于大劫中存活的几率也大为提升……” “难怪九命道君的模样是一尊白玉傀儡,那是因为他早已抛弃了肉身法躯,其附身在哪一具傀儡上,哪一具傀儡便是他的法躯!” “也难怪他对万寿道君的成道功法不屑一顾,其实还是同长生修士‘入世’还是‘避世’的分歧一般无二,实际上都是理念之争罢了……” 荆雨如今境界低微,压根看不出道君之间的理念孰优孰劣,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内耗,如今修仙之路刚刚起步,这样的妙法自然不嫌多,先练着再说,往后究竟如何取舍,那恐怕是千万年后的事情了。 又走了约一个时辰,这才走到甬道尽头,前方出口处天光大亮,想来外面是一片开阔景象。 荆雨走了出去,果真发现外面是一处露天广场,广场的中央立着一尊高达上百米的巨大傀儡雕像,这傀儡形象竟也与当年在长生殿中的九命道君所附身的那傀儡形象别无二致! 只是这一次的傀儡雕像是盘膝坐在广场上,右手上翻,手背贴在地面,手心处托着一尊小型天门,此时这座天门最上处镶嵌着十二颗碧玉宝珠,其中七颗已然被点亮,剩余的五颗宝珠却仍是黯淡状态。 而在广场上,则盘膝坐着数十位修士,由于这广场极大,这几十位修士便分布地有些零零散散,大多三五一群,也有独行的,显然是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 而荆雨此时出现正好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扫向了这个新出现的修士。 “舅丈!这边!”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荆雨循声望去,果然在广场靠近中心的位置见到了自家的外甥女婿穆山! “老穆,你怎么也在这里?”荆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要确认一番。 “唉,能到这里的还不都是误入了秘境入口?”穆山叹了口气:“舅丈,你是不是走在路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四周的景色便大变,进了一座密闭的房间内?” “正是!我还纳闷呢!” “近几年乌山坊市不是盛传虚空中有一须弥洞天游弋到了坊市附近?甚至有不少修士在这洞天中都得了练气级数的傀儡传承?如此看来便是这里了!” 穆山道:“一般这等须弥洞天的秘境入口都是不断移动,又无形无相,全凭运气进入,若无信物之类的东西,就连金丹真人、元婴真君也把握不到踪迹。” 荆雨恍然大悟:“原是这么回事?我今日上午去找了一趟三姐,结果去灵植园的路上撞了进来。” “或许是最近这秘境又在虚空中搁浅,原本的洞天与现世有了重叠,这才让入口显世,我原本是在灵植园执事阁中的闭关室被摄进来的,想不到几个时辰不到的工夫,那入口已经移到了灵植园外的官道上?” 穆山忧心忡忡道:“若是这入口朝着坊市中移动那还好,若是转头移向坊市外的荒野,只怕便要糟了!” 第56章 十二宝珠 “这是怎么个说法?” 荆雨奇道:“这秘境怎么说也是一份机缘,若是入口移到了坊市中,只怕驻守的筑基前辈立时便能察觉端倪,坊市中又人口稠密,大批修士都会被摄进来,这秘境中的机缘岂不是要被分薄了?” “唉,舅丈你刚来,是有所不知。” 穆山指了指那道被傀儡雕像右手托举的天门道:“看到那一处金属门上的十二枚宝珠了么?” “每一个进入此间的修士,先要经历一次入门考验,方才能够走出房间,来到这一处广场。” “广场处的这一傀儡雕像,其内部有一进阶考验,我与此前进入的道友合计过了,应当都是迎战一尊比自己境界略高一分的练气级傀儡。” “这进阶考验分为好几关,第一关的守关傀儡便极难了,第二关更是难上加难,第三关?有两位精擅斗战的道友侥幸进去看了一眼,被那傀儡直接打成了重伤,差一点儿便出不来了!至于有没有第四关?这个怕是无人知晓了。” “那金属门上的十二枚宝珠,便代表十二个通过进阶考验的修士,每有一名修士至少通过第一关考验,便能点亮一枚宝珠。” “待到十二枚宝珠全部点亮,这金属门才能将我们传送出去,否则便要一直枯坐在此处了!” 穆山舌根发苦:“这秘境入口一开始便出现在灵植园,误入进来的道友多半都是没修过什么厉害术法、战力远逊同阶修士的灵植夫,如今在广场的有整整三十六位道友,只有七位道友闯过了第一关……” “若是这秘境的入口往荒野中、甚至灵气贫瘠的凡俗地界移动,能不能凑齐剩下的五位点亮宝珠的道友还不一定呢!届时我们只怕要被困死在这秘境之中……” 不过穆山马上又欣喜道:“好在舅丈你进了秘境,应当能够稳稳点亮一枚宝珠!” “这话怎么说?”荆雨神色一动。 “进阶考验的关卡中傀儡强度判定只同修士的练气境界相关联,舅丈你目前只是练气二层,第一关的傀儡最多练气三层的强度,再加上傀儡招式呆板,差不多便相当于精擅斗战的练气二层修士……你如今兼修炼体,土岩体修到了四层圆满,对付一个练气三层的傀儡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既然傀儡强度只看练气境界,那凡人炼体士岂不是可以直接将考验打穿?” “不成的,广场上也有两名凡人炼体士,结果连进阶考验的大门都无法开启……此间的考验是专门针对修士的。”穆山摇头苦笑道:“哪里有这般大的漏洞给我们钻。” “如今赵道友到了,就相当于点亮了八枚宝珠,只要再等四位擅长斗法的道友前来,咱们便能出去了!”一道虚弱的声音自穆山身后响起。 荆雨往穆山身后看,竟发觉说话的是自己的一位老熟人,与他同期进入乌山坊市的胡一鸣! 两人昨晚刚刚在穆山家中的晚宴中还见过,如今竟然又在此处秘境中碰头,不得不说果真是有些缘分的。 荆雨发现此时胡一鸣的状态不是很好,脸色极为苍白,肩膀处被几块止血用的灵布包扎起来,隐隐还渗着点儿红色。 “胡道友,你这是受伤了?” “唉,别提了……是胡某不自量力,想要去闯一闯这进阶考验,差点死在里面。” 胡一鸣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也是我猪油蒙了心,入门考验那一关都过得惊险,只是通过后得了一份不错的奖励,这才起了贪念,想着在进阶考验中碰一碰运气,再不济也可全身而退。” “没成想我遇着的那傀儡正巧是个身形敏捷的,两刀下去差点将我一条臂膀卸下来……好在及时捏碎了秘境分发的保命护符,这才退了出来。” “赵哥,每个修士闯关时都会被派发一片玉符,若是明知不敌,需及时捏碎玉符,尚能保下命来。” 胡一鸣言道:“有三位道友因没有及时捏碎玉符,如今只怕已经死在其中了!” “老穆,你也没闯过第一关?”荆雨这才意识到什么,转头向穆山问道。 穆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舅丈,我昨日方才突破到了练气七层,境界还未稳固,何必去自取其辱?我是连试都未曾试过的!” “胡道友方才说的那三名身故的道友中,有一位便是灵植园乙区的老执事,也是练气八层的高修了,岂知还是折在了其中,只怕是大意之下阴沟里翻了船。” “穆某毕竟还是有家室的人,万事只求一个稳妥罢了。” 荆雨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老穆,你还别说,你这谨慎的性子虽说在寻机缘上吃亏了些,但说不定于修仙界中能走得极远!” “这位想必便是赵明镜道友了!”此时一位背后绑着一杆银枪的白发老者也凑了过来。 “原来是赵老前辈!”荆雨认得此人,赵云龙,练气八层,灵植园执法队队长,负责灵植园本身,以及灵植园与乌山坊市连接的这条官道上的巡逻、警戒,本身练气八层的修为已然极高,据说还兼修炼体,炼体功法也修到了接近练气中期顶峰的强度,据说在整个乌山坊市中,能与其斗法保持不败的练气修士都没几个。 可惜年事已高,如今已经八十三岁高龄,筑基道途差不多算是断了,如此高龄还在执法队这种高危职务上活跃,无非是为子孙后辈挣一份前途罢了。 穆山对这位执法队中的老前辈也是极为恭敬,向荆雨道:“赵老前辈便是通过第二关的两人之一。” “你我算是本家,不必多礼,赵道友可有把握?”赵云龙微笑道。 “老前辈,不知您闯的这三关都是怎么个情况?不妨说一说,也好让晚辈合计合计。”荆雨沉吟道。 “正要与道友说说此事。”赵云龙点头道:“第一关是一尊手持刀盾的傀儡,看灵压差不多在练气九层左右,不过傀儡呆板,我虽只练气八层,但毕竟在炼体上也还有些成就,因此胜得还算轻松。” 第57章 过关斩将 “第二关是个持弓傀儡,看灵压估摸着比练气九层的修士还要强些,但还未到筑基层次。” “那看来就是练气十层的傀儡了。”荆雨心道。 他在乌山坊市这三年多也翻过不少有关境界修行的典籍,但似乎从未有人提起过练气十层这一茬,想来此事至少在低阶修士算是一个大秘密。 赵云龙唏嘘道:“老夫与之周旋许久,方才勉强胜过,心中其实已对第三关不抱太多希望,但仍是有些不甘心,手中捏着秘境给的玉符,去第三关看了一眼。” “第三关便是一尊实打实的筑基初期傀儡,我只与这傀儡打了个照面,便吓得连忙捏碎了玉符。” “按着老前辈的说法,我在第一关遇到的应是一尊练气三层傀儡。” 荆雨沉吟道:“若只是练气三层,赵某还是有些把握的。” “那便祝道友功成了!”赵云龙笑道:“早闻道友也是一位法体双修的,此前老夫职务在身,一直未曾有机会结交,如今却要先仰赖道友了!” “好说,好说。” 荆雨拱了拱手,也不废话,径直走到了傀儡雕像的下腹位置,将手掌依着众人的提示,按到了傀儡雕像肚脐的位置,渡引了一丝法力进去。 雕像的眼睛陡然一亮,原本光滑平坦的小腹处忽地裂开了一道可容单人通过的缺口。 荆雨知晓这缺口只能渡引了法力的本人通过,否则便会被直接灭杀,于是跨步走了进去。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被传送到了一处擂台模样的金属圆台上。 “想不到这傀儡腹中也有一番玄妙,不知是单纯有一道可传送的空间法阵,还是干脆在这腹中便藏了一处天地乾坤?” 荆雨还在感叹间,自天花板处开启了一处孔洞,一尊手持木槌的木质傀儡从天而降,落在了圆台上。 荆雨感受了一番灵压:“还真是练气三层,强度正好比我的练气修为高一层!” 那手持木槌的傀儡猛地擎着手中兵器,向荆雨冲了过来。 只是练气三层傀儡的速度在荆雨铸体八层圆满的恐怖五感下简直犹如龟爬,没有任何威胁可言,他只是用手轻轻抵住了傀儡奋力砸下的木槌,另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抚在了傀儡头部位置,猛地一捏,这傀儡的整个头部瞬间化为一堆木屑。 “进阶考验第一关通过,请领取奖励。” 天上掉下了一只做工精巧的小皮袋子,荆雨用手接住,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块灵石。 “第一关就是十块灵石?怪不得胡一鸣这样战力稀烂的灵植夫也要强行碰碰运气……” 荆雨掂了掂手中的皮袋,将其装入储物袋中:“可惜这只是个普通皮袋子,我这一立方的储物袋也有些不够用了,不知奖励中有没有大一些的储物袋?” 第二关是个持刀的黑铁傀儡,估摸着强度就在练气四层左右,仍然是被荆雨一拳秒杀。 这一回天上又掉下来一只皮袋子,荆雨眼疾手快地将其抓到手中,却感觉这皮袋子好似空空如也。 于是尝试着渡引了一丝法力进去,果然这小袋子中另有乾坤。 “还真给了个储物袋?”荆雨差点笑出了声:“五十方大小的?够用到筑基了。” “道君!下一关给个化神灵兽、化神仆从之类的?我一个练气小修,在下界实在缺乏护道手段,有点儿心慌啊!” 荆雨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下一关,一尊手持斩马刀的青铜傀儡已然落了下来。 “练气五层……” 荆雨眯了眯眼睛,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只是将这青铜傀儡摁在了地上,等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才将其一脚踩烂。 主要是他担心这进阶考验只有三关,若是一口气直接打穿,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他总不能为了保守秘密将外面的几十余名修士统统灭口。 这一次他满心以为九命道君会给他配个灵兽之类的,最不济也得有个灵兽蛋,想不到天上忽地落下了一枚石块,正正落到了荆雨头顶,竟让他躲也躲不开。 “哎呦!” 这石块不偏不倚,正巧砸中了荆雨的额头,饶是他如今的肉身法躯已然练得坚逾精钢,竟也被这石块砸出了一块乌青色的大包。 “这是什么神石!” 他连忙捡起那石头,却只是轻轻一捏,方才将他的额头砸出一块乌青的神石竟然便化作了石屑。 这时荆雨才发觉这石头里竟还包裹着一张纸条,他展开这纸条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大字: “想得美。” 荆雨讪讪将纸条又卷了起来,扔又不敢扔,只能将其塞到了储物袋中。 过了一会儿,自天上又降下一尊银光闪闪的傀儡,手中攥着一杆银枪,倒是和赵云龙身后背着的那杆枪极像。 “练气六层……” 这几尊傀儡修为一层层递进,简直稳定地没有一丝惊喜,荆雨现如今苦渡宝体只差两层即可在练气层面圆满,对付一尊练气六层的傀儡自然也不在话下,仍是三下五除二将这傀儡拆的粉碎,这一次天上竟掉下一枚玉简。 荆雨将神念探入玉简中,瞬间大量信息冲入识海。 【傀儡真解.练气篇】 这是一部几乎将练气阶段傀儡一道关窍写尽的煌煌巨著,哪怕是荆雨对于傀儡道尚且一窍不通,也能感受到这本【傀儡真解】对于傀儡道修士的含金量! 其中有不少令自己这个见过世面的转世者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傀儡制法,心中暗叹,九命道君能证位道君,并非只靠着那一道长生命格而已! 荆雨缓缓将玉简从额头上拿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用玉简浏览信息,只觉得新奇。 而在他看完玉简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筑基修士或许和练气修士的差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拥有神念的筑基修士顷刻之间便能看完一道玉简中数百万言的讯息,并将之牢牢记住,而练气修士却只能在纸质书籍上一点点啃食……两者获取知识、信息的渠道已经有了天渊之别,这一点或许比战力上的差距更为致命! 第58章 考验通过 此时荆雨已然连续闯过四关,在他将手中玉简读完后,第五关的傀儡也已然出现。 这尊傀儡浑身金光闪闪,两手空空,唯有一双拳头,摆了个拳势便向荆雨袭来。 傀儡强度不出意外,又比上一个银甲傀儡高了一层,达到了练气七层的程度。 这对荆雨来说仍不算太难,铸体八层圆满的苦渡宝体哪怕应对练气九层的傀儡仍有一战之力,面前的傀儡只是区区练气七层,只是稍稍费了些手脚,便战而胜之。 这一次通关奖励并未从天而降,那被荆雨拆成一堆细碎零件的金色傀儡残骸中,忽地飞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落在荆雨掌中。 荆雨神念往那令牌中一探,便知其效用为何。 “这是这处秘境的通行令牌?注入法力即可使用?”荆雨捏了捏金色令牌,自语道:“只能使用四次,四次后令牌自动损毁,无论进出都算作一次……” 此时那沉闷的金属音复又响起:“进阶考验结束,是否开启核心考验?” “核心考验是什么?”荆雨问道。 “对战一尊筑基初期傀儡,胜者可获得【傀儡真解.筑基篇】。” 筑基级数的傀儡?自己还差得远呢,荆雨摇了摇头,言道:“先不开启吧。” “通关者已获得核心考验资格,五百年内可随时使用通行令牌进入秘境接受考验,五百年后令牌自动损毁,考验作废。” “五百年?那还行。” 荆雨松了口气,九命道君给自己定的期限可谓相当宽裕,五百年自己说不定都金丹了,过一个筑基级数的考验自然手拿把掐。 其实最重要的则是这五百年内有两次可以躲入秘境避过生死危机的机会,这才是比【傀儡真解】更值钱的奖励! 此时圆台中心升起一道花纹繁复的传送光阵,荆雨将奖励收入了新得的储物袋中,毫不犹豫地踏入光阵之中。 刷—— 滞留在广场的众修士眼巴巴地盯着那傀儡雕像,荆雨已然进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却仍然没有半分动静,正当穆山等人担心荆雨出了什么意外时,那傀儡雕像的小腹位置又裂开一道缺口,头上盯着一块乌青伤势的荆雨慢吞吞走了出来。 就当荆雨回到广场的下一刻,傀儡雕像手中托举的小型天门上方镶嵌的十二枚宝珠中的第八枚碧光一闪,彻底被点亮了。 “成了!”赵云龙眼看又点亮了一枚宝珠,心下一喜:“赵道友打到了第几关?” “幸不辱命,仗着炼体修为,勉强通过了第二关……”荆雨苦笑道:“第三关的傀儡太强,我便捏碎了玉符退出来了。” 荆雨说到这里自己都是一愣,自己进去的时候好像压根没被送过什么脱战玉符! “道友能通过第二关,已然很难得了!”赵云龙捻须微笑道:“如今能通过第二关的也就三人而已。” 胡一鸣略有些羡慕地凑了上来,低声问道:“赵哥,据说进阶考验每过一关都有奖励,你一口气闯过两关,不知都得了些什么宝贝?” 胡一鸣这话令周围的修士都竖起了耳朵,看向荆雨的眼光也有些意味难明起来。 穆山神色不渝地护在了荆雨身前,恰好挡住了绝大部分修士不怀好意的视线,他冷声道: “胡道友,修士在秘境中单独得了什么机缘,那是他们自己的秘密,旁人如若刨根问底,难免令人误会,这在修仙界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胡一鸣神色一变,连忙告罪道:“赵哥,穆执事,对不住,对不住……胡某初入仙道不过三年,实在不知这其中关窍……” “呵呵,老穆,倒也不必如此。”荆雨笑呵呵道:“其实也没什么,第一关给了十块灵石,第二关奖励则是一只五十方大小的储物袋,都不算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这话荆雨还真没撒谎,其实进阶考验的五道关卡层层递进,奖励一层比一层好,这秘境本就是九命道君为了荆雨一个人量身定制捏出来的萝卜坑,可以说整个乌山坊市中除了目前的荆雨之外无人能够闯过五关。 那自然没必要在前几关的奖励上给荆雨任何优待。 第一关就是朴素的灵石奖励,第二关的储物袋,五十方大小在坊市的市面上也就三十块灵石左右的价格。 一旁的赵云龙微微颔首:“看来每一关各人的奖励都大差不差,通过第一关的道友基本上都是得了八块到十二块灵石不等……我与另一位散修道友第二关得的东西不同,但市价差不多都在三十块灵石……” 胡一鸣捶胸顿足:“害,赵哥你这一趟秘境下来便净赚四十余块灵石……早知我三年前也花一块灵石去买一部炼体功法,说不得今日便收回十倍的收益了!” 荆雨听得莞尔一笑:“天下间秘境何止千千万万,各有刁钻,哪有能让你这么押上题的。” “对了,不知你们入门考验得的奖励都是什么?” 穆山叹道:“都是一两块儿灵石的小物件罢了,好说歹说这一趟没有白来。” 荆雨面色古怪,其实这一次秘境最贵重的奖励,自己在入门考验时便得到了。 这样看来,九命道君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也不知道君绕这么大圈子有什么意义……直接把功法宝物送到我手上不成?”荆雨暗暗想到:“难不成也是道尊立的规矩?” “我看咱们还是不要高兴地太早,若是凑不齐十二位通关的道友,只怕要困死在这方秘境,届时赚了多少灵石也带不出去!”一位执法队的修士冷冷道。 “那还有什么法子?只能等了。”穆山摇了摇头,干脆寻了个空地,开始打坐练气,巩固修为。 荆雨则趁此机会与赵云龙等执法队的修士寒暄了几句,算是攀个交情、混个脸熟。 原本执法队众修只当这荆雨是个普通的灵植夫,一般在巡逻时遇上了也大多不假辞色,如今方才知道此人竟还是个法体双修的修士,如今看来也是个有运道的,虽然年纪大些,未必没有筑基的希望,于是也乐得给一个笑脸,说不得后面就用上了。 就当众修士修炼的修炼、闲聊的闲聊时,又有两名修士出现在了广场入口的位置。 众修神色齐齐一振,望向来人。 还是赵云龙当先认出了二人身份,神色一沉,咬牙道: “糟了,是云风双煞!” 第59章 云风双煞 “真是云风双煞!” 穆山也脸色一变,低声道:“这两兄弟是乌山坊市周边有名气的劫修,专门窝在附近的妖兽山脉外围打劫修士财物……” “大哥林云练气八层,小弟林风练气六层,两人俱是火系修士,斗法经验丰富,坊市中有不少道友和凡人炼体士都折在这两人手中!” “咱们此地三十余名坊市修士,还怕他们两个?并肩上了便是,难不成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胡一鸣纳闷道:“怎得赵老前辈等执法队修士脸色都不大好看?” 穆山又压低了声音:“一来这广场处修士间不能动武,此前有人早就试过,吃了大亏……” “二来这两名劫修虽然声名狼藉,偏生斗法经验丰富,战力在同阶修士中名列前茅,几乎稳稳能点亮两枚宝珠,咱们想要出去,还得仰赖他二人。” “三来……这二人向来是在乌山山脉一带活动,既然他们被摄了进来,只能说明秘境的入口并未朝着坊市移动,而是移到了乌山山脉的方向!” “乌山山脉地广人稀,除了零星少许常年在此猎杀妖兽的修士,以及专挑落单修士下手的劫修,哪里还有什么人烟?那秘境入口无形无色,又面积有限,此后还能不能摄来几个满足战力条件的修士,犹未可知了。” 那云风双煞二人见了广场这般多修士,不由吓了一跳,转头便想折返,却听得赵云龙喝道: “两位留步!” “赵老鬼,你有什么可说的?” 赵云龙身为执法队修士,且战力惊人,在乌山坊市周边一带的劫修中名声都算得上是如雷贯耳,云风双煞自然认得,此时大哥林云手中捏着一枚赤铜色的圆环法器,远远问道。 赵云龙神色冷淡,言道:“看到那边金属门上的十二枚玉珠了么?十二枚玉珠全部点亮,此方修士才能被送出秘境,否则便只有困死在这里一个结局。” “赵老鬼,焉知你不是在诓我们兄弟二人?”小弟林风尖声道:“大哥,此地敌人太多,不妨先暂避锋芒……” “去哪里暂避锋芒?那甬道是个单向的,如今走出来,已然回不去了。”林云斜睨了一眼方才的入口,暗骂了一声:“且听这老鬼说说。” “赵老鬼,这秘境有什么说法?” 赵云龙哼道:“你们不是通过了入门考验才到了这里?进阶考验在那雕像的肚子里,一次只能进一人,考验有好几关,都是与不同境界的傀儡对战,每一关关底皆有奖励,一名修士只要通过了一关以上便可点亮一枚玉珠。” 林云林风身为劫修,虽然主业是打家劫舍,但其实秘境也探的不少,那林云眼珠一转,便知赵云龙所言大差不差:“嘿嘿,此间几十位修士,十二名能通过第一关的也凑不出来?” “进阶考验中傀儡实力只看修士的练气境界,第一关的傀儡便比本尊境界要高了一层,此间同道大多是不善斗法的灵植夫,过不去有甚么稀奇?” 穆山看不过眼,反唇相讥道:“倒是两位在劫修圈子中也是臭名昭著的人物,斗法算是自家吃饭的手艺,可别连第一关都过不去,丢人现眼。” “好个牙尖嘴利的。”林云淡淡扫了穆山一眼,嗤笑道:“只是我没见过你,无非又是个在乌山坊市里窝了几十年的缩头乌龟罢了!” 穆山骂道:“老子是逍遥盟总部中都记录在册的正经执事,两只阴沟里窃食的老鼠也能碰瓷了!” 林风破口大骂道:“去你妈了个巴子的缩头龟,敢出坊市老子一刀剁了你的龟头,让你家婆娘守活寡!” “好了!” 赵云龙须发皆张,怒道:“两位是来吵架的?若要进行考验,自便即可,我等不会拦着,若觉此间有甚么阴谋,大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林云眯着眼睛,在几十位修士脸上逡巡许久,这才道:“赵老鬼,你不会是想找个由头把我们兄弟二人分开,然后逐个击破吧?” “莫说此间不准修士动武。”赵云龙嗤笑道:“若是我们坊市修士真想对二位不利,又何必搞什么逐个击破?几十位修士并肩齐上,一人一道术法,你们云风双煞够吃下几道?” 林云闷闷笑了一声,转头向林风说道:“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 “大哥,不如我先去探探路?”林风神色一动。 “不必。” 林云自信笑道,他紧紧捏着手中赤铜色的圆环法器,按着赵云龙的说法渡入法力,进了雕像内部。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林云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与此同时,第九枚玉珠陡然亮起。 穆山眯了眯眼睛,神色忌惮道:“这林云确实有两把刷子,过了第一关竟一点儿伤势不显,不知是掩饰的好,还是压根就没有受伤?” “毕竟是劫修,斗法经验丰富,拿下一尊修为仅高了一层的呆板傀儡不是难事。”荆雨低声道。 赵云龙也是目光一闪:“林道友好手段……不知过了几关?” 林云淡淡道:“一关而已……这进阶考验一共几关?” “不知,此间最高也不过有人见过了第三关的傀儡,后面还有没有,也无人打通……” 林风凑上前来:“大哥?” 林云附耳向弟弟交待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的圆环法器交予了林风,随后林风也进了雕像腹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林风略有些狼狈地走了出来,但也并未受伤,此时第十枚玉珠也亮了起来。 “大哥,第二关那傀儡委实太强,哪怕是用了【火阳环】也不成……”林风将手中圆环交还给了林云,抱怨道:“我在那傀儡手中撑了几招,见状不对,便捏了玉符。” “罢了,能拿到第一关奖励也不错了。”林云又扫了众坊市修士一眼,随后拉着林风一言不发,挑了个广场边缘的角落便开始闭目修炼起来。 如今十二枚玉珠已然点亮了十枚,只要再点亮两枚即可被传送出秘境,然而令所有修士始料未及的是,又是整整六个时辰过去后,竟再无一位修士进入秘境! 第60章 租借法器 “这可如何是好!” 穆山此时连修炼的心思都没有了,焦躁地不断原地踱步:“若是秘境入口彻底向乌山山脉深处移动,或者干脆与现世勾连结束,遁入虚空,咱们岂不是永远也不出去了?” “穆道友不必心急。”赵云龙倒是心态平稳,宽慰道:“此秘境这几年来在乌山坊市周围出现过多次,许多道友在这其中都得了傀儡传承,说不定下一次出世用不了十天半月!” “舅丈可带足了灵米?我这边还有一些辟谷丹,修士纯粹吞吸灵气便能够支撑两三个月,再加上灵米灵果、辟谷丹等物,咱们二人在此地撑个几年问题不大。” 穆山低声与荆雨合计道,随即又有些焦躁道:“只是若失踪个几年,承欢那边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害!这秘境是福是祸,真不好说了。” “若是真的没有修士前来,也只能静观其变了。”荆雨点了点头。 其实他此时完全可以用第五关奖励的通行令牌遁出秘境,但这样会直接消耗一次令牌次数,这令牌出入的次数本身就只有四次,明摆着从设计上就是完整的两个来回,若是他此时用掉一次,第二个来回便相当于只能进不能出,等于废掉了一次凭借令牌躲避生死危机的机会,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众修又等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仍是没有一位修士入秘境,此时许多修士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赵老鬼,我兄弟二人便是在乌山山脉外围东侧的小乌岭被摄来的,那一处距离乌山坊市已然有些距离,只怕后续不会有修士进入了。”林云有些坐不住了,主动来与赵云龙等练气后期高修交涉:“这般在此地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劫修不比你们有俸钱可领的坊市修士,那是手停口停的活计,可不能在此蹉跎光阴。” “还需计较个法子出来。” “手停口停……”荆雨在旁听得一愣,虽说打劫这个工作也确实是手停口停,但林风这么堂而皇之不知廉耻地就说出来了,还是让荆雨对他的脸皮厚度有些匪夷所思。 赵云龙瞥了一眼这兄弟二人,不咸不淡道:“阁下有何高见?” “这进阶考验说简单不简单,毕竟只看修士练气修为,第一关就比本人高了一层,虽说傀儡呆板,不擅斗法的道友确实也不太好打。” 林云悠悠道:“但说难其实也不难,还是有空子可钻的,若是低阶修士拿着中品法器应对考验,拿下高一个小层的傀儡也不是难事。” 倒是个取巧的办法,荆雨暗想。 修仙界中由炼器师所铸的器物有法器、法宝、灵器、灵宝之分。 其中法器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三个层级,练气一到六层的初中期修士大多只用下品法器,中品法器则是多为练气后期修士以及一些家底一般的筑基初期修士所用。 待到筑基中后期,主流便是上品法器。 至于修士结丹之后,一般就都会使用法宝一级的器物,法宝无论是材料质地还是灵性威力都不是法器可以碰瓷的,但多数金丹期修士都会用一件质地上佳的器胚来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宝,这种唯有特定的蕴养之人才能发挥绝大威力的本命法宝则并不在寻常器物的讨论之列。 练气修士没有开辟识海,诞生神念,无法如筑基修士一般在法器内部留下属于自己的神念烙印,因此练气修士之间的法器没甚么认主不认主的说法,任何人只要将法力注入到法器中便能用,方才林云将自己的【火阳环】借给了弟弟林风闯关便是此理。 “道友这法子倒是取巧,但也并不稀奇,此前自然也有人想到。” 赵云龙沉吟道:“只是之前借了法器的道友许是信心膨胀,也不知怎么,反倒是折在了其中,倒是连累那位出借道友的心爱法器落在了考验的秘境里,内里秘境不止一处,后续的道友也未见过那丢失的法器,眼见着是找不回来了,如此一来也就没人肯借了。” “此事简单,只需让他们立一道心魔契约,过了第一关便收手即可。” 林云笑呵呵道:“林某愿借出手中这枚【火阳环】,可有练气初期的火系或木系修士愿去一趟?” “林云,你怎得突然这么好心?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穆山质疑道。 “嘿,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云悠然道:“不过既然是借,自然是有条件的,若哪位道友持着【火阳环】过了第一关,所得灵石需分林某五成!” “害,我道他安得什么好心,原来是想赚些灵石……”穆山撇了撇嘴。 “这一枚【火阳环】在中品法器中都算是极好的,若是放在市面上至少也要卖出一百块灵石……” 荆雨啧啧道:“此番是要冒着丢失的风险,要赚那五块灵石……不愧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劫修,这赌性真大。” “也不好这般说。”穆山解释道:“练气初期修士法力薄弱,中品法器不可久用,一般若与修士斗法时打起了消耗战,未必强于趁手的下品法器……但秘境傀儡毕竟无人操纵,全凭设定好的战斗本能行事,没甚么智慧可言,只懂得蛮打蛮撞,倒是可以用厉害法器速战速决。” “这般想来,练气初期修士持着中品法器过第一关还是十拿九稳的。” “再说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有了上一位借了法器后头脑发热死在考验中的道友以为殷鉴,其余人自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果真如同穆山所言,众坊市修士闻言多有意动者,尤其是那些没甚么战力的灵植夫,哪怕是五块灵石,也是他们一年辛苦种田的全部所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赚取灵石的机会! 于是林云便同两位木系灵植夫各签订了一份条款滴水不漏的心魔契,这才好放心将【火阳环】借出,否则此地不许动武,不谈过关后将火阳环昧下这样的事情,就算有人试炼后将这法器干脆扔在试炼场地不带出来,也足够让林云赔的血本无归了。 面前这两个灵植夫应该倒还不至于冒着心魔作祟、道途断绝的风险去恶心一把林云! 第61章 送宝童子 两位俱是练气二层修为的灵植夫依次进入雕像腹中,果然如同林云预想的那般,这两次考验通过的都极为顺利,火系法器本就威力甚大,加之又是中品法器,即使对于练气二层修士来说体内所有的法力也只够操纵此法器两三击而已,但其实对付练气三层的傀儡,火阳环一击即可,容错率已然算得上极高了。 看着两位灵植夫各自交给林云五块灵石,在荆雨一旁的胡一鸣有些眼红:“可惜我之前鲁莽试过一次,导致重伤未愈,不然好歹也能赚上五块灵石!” 此时雕像手中托举的那座天门微微震动,其上镶嵌的十二枚宝珠在同一时刻大放光明,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波动起来。 “舅丈,小心!这波动似是随机传送!”穆山只来得及将一只手搭在荆雨的肩膀上,随机一阵波动扫过,荆雨只觉得周围的人物景象又再一次拉长,就连穆山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掌都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一阵晕眩过后,荆雨已然置身于一处原始森林之中。 “这里是……乌山山脉?”荆雨四处巡视,自语道:“不知有多深入,这山脉连绵不绝,内里可是有筑基妖兽的。” 就在他踌躇间,身周忽地一阵扭曲,一圈乱麻一般的丝线突兀出现在空中,这圈丝线无规则缠绕聚拢,最终竟凝实为一道人影。 “嘶——”荆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修士被空间传送的模样,想不到居然如此怪异奇诡。 那被传送到此间的修士睁开眼睛,几乎瞬间就摆脱了晕眩的状态,在看到荆雨后神色一凛,但在感受到其练气二层的灵压时又显然松了口气,脸上显现出了不屑的神情。 “林风?”荆雨讶然道:“倒还真是挺巧。” 这个正巧传送到自己面前的修士,正是最后进入秘境的那两名劫修之一,云风双煞中的弟弟! “认得我?你是乌山坊市的灵植夫?” 林风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微微散乱的发丝,淡淡道:“既然认得我,你是自己把储物袋交出来,还是要劳烦本大爷亲自动手?” “林道友,若我交出储物袋,不知道友会不会放我一条性命?”荆雨神色好奇地问道。 “嗤……我林风虽是劫修,但向来光明磊落,不似那般阴险狡诈之辈。” 林风傲然道:“不瞒你说,今日你不交储物袋是一个死字,交了仍是一个死字!” “好一个斩草除根的劫修!” 荆雨叹道:“你这人目光也是短浅得很,似我这等修为低微的灵植夫,身上总共也就那么三瓜两枣的,你今日将我身上的灵石洗劫一空,至少留我一条性命,下一次再照面时不是又能再抢一次?” “劫修也不能如此竭泽而渔罢?” 林风哈哈大笑:“笑话,你如今是练气二层,又不会一辈子练气二层,万一往后有了运道起势了怎么办?再说如今修仙界正是大扩张的年景,自从探测灵根的法器普及后,低阶修士如同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我还怕竭泽而渔?如今是河里鱼群泛滥,钩子都不够用啦!” “你大哥借人法器时都知晓只收五成的灵石,你这格局差人家太远。”荆雨摇了摇头。 “嘿,你道我大哥真是好心借人法器?那五成灵石也不是好吞的!” 林风笑容玩味:“火阳环在中品法器中也算得上威力奇大,但其本身有一弊端,使用者每次用罢经脉中都会沾染少许火脉之气,需静修几日方能炼化祛除……” “而这几日的工夫,只要那两个沾染了火脉之气的灵植夫踏入火阳环方圆数十里的范围,我大哥自会感应得到,届时考验第一关十成的灵石、连带着那两个倒霉蛋全部的身家都要连本带息吐出来!” “真以为我云风双煞的法器这般好借的?” “原来如此……我便说劫修的便宜没那么好占。”荆雨一怔,随即叹道: “我算是知晓为何咱们二人会传送到一起了。” “哦?为何?”林风饶有趣味地问道,他不急着料理眼前这个练气二层的灵植夫,反倒是愿意多与他闲扯几句,相比于大哥的干脆利落,他更喜欢如今这般玩弄折磨对手的感觉。 “不过是我得了一位大人关照,这是在为我提供修行资粮呢!”荆雨笑道:“又怕我这人迂腐,特意挑了一位人品无可争议的送宝童子过来……你的全部身家应该都带在身上罢?” “你这人……”林风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忽地睁大了双眼,眼前那个练气二层的灵植夫竟然瞬间沉入地底消失不见! “土遁!” 林风冥冥之中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危险临近,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劫修,他几乎瞬间往身上拍了一张练气级数中极上品的【厚土符】,一道厚实的土黄色光罩立时便将其护地严严实实。 然而下一刻,荆雨的身影自其身边地底的位置窜了出来,一只泛着灰色光芒的拳头瞬间穿透了这层土黄色光罩,仍然去势不减,又穿透了林风的胸腔! “嗬……嗬……” 林风茫然地低下头颅,看着空空如也的胸口,喉咙嘶哑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口血痰卡着,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怪叫声,便轰然倒地,彻底没了气息。 甩了甩手上的血浆,荆雨嘀嘀咕咕道:“这人反应真快,可惜用错了符箓。” 实际上林风的反应确实不算慢了,对于危险的感应让他下意识便用出了身上最好的防御符箓,然而荆雨的【苦渡玄光】平日里威能平平,偏生天克土系术法,哪怕是练气上品的【厚土符】所凝成的光罩,照样经不起一击。 荆雨其实怀疑林风在看到自己的土遁时脑子里也闪过使用其它属性防御符箓的想法,但无奈土系法术本就最擅长防御,而克制土系法术的木系又不以威力见长,一般符师都喜欢绘制【厚土符】作为防御符箓售卖,因而荆雨估计林风手中的防御符箓只有【厚土符】这一种,也算是时也命也了。 第62章 清点收获 将林风的尸体仔细搜寻了一番,荆雨果然在其内衬中搜到了一个储物袋。 这储物袋大概三十方大小,对林风这等卡在练气中期圆满的修士其实够用了,荆雨将储物袋中的物件一股脑倒了出来,挑挑捡捡一番,发现里面的灵石居然只有三十四块。 “怎么这般穷……”荆雨皱眉道。 也不怪他觉得林风穷酸,像是林风这等冒着巨大风险劫杀修士的劫修,无一不是有志筑基道途的,哪怕按着筑基丹最低市价的五百灵石来算,练气六层圆满的林风怎么也得攒到一百多灵石才是,更不必说林风这等见不得光的劫修绝不可能花费五百灵石在正经渠道买到筑基丹,多半还要花一些溢价去黑市交易。 哪怕是因为劫修斗法频繁,因而将现有的灵石几乎大部分都兑现成了战力,这三十几块灵石也实在留得太少了。 荆雨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林风身上的大部分灵石其实存到了大哥林云身上,毕竟其已然练气八层,练气九层是看得到的事情,说不定林风是有先紧着大哥筑基的心思,等大哥成了筑基修士,再转过头来帮扶自己。 荆雨这三年多原本就只攒下七块灵石,一天多前三姐赵明玉给他塞了三块,加上进阶考验第一关奖励的十块,再加上林风的这三十四块,如今荆雨身上的总灵石已然高达五十四块。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荆雨掂了掂储物袋,感慨道,短短一天多的时间,自己身上竟然已经有了五十多块灵石,在灵植园勤勤恳恳十年的工钱也不过如此了! 按照乌山坊市内棚屋一百二十灵石的市价、三成首付即可购买的策略来说,荆雨如今身上的这笔巨款已然可以喜提一间需还三十年灵石贷的外坊棚屋了! 荆雨自然不会蠢到用这笔灵石去买一间还要自己背上三十年债务的棚屋,他将灵石放回储物袋,又拨弄起别的物件。 剩下的基本上就是些常规的器物符箓,一柄中品法器【离火扇】,修士注入法力后可鼓风引火,这火既可以用来伤敌,也可以用作炼丹的丹火,以火系修士或木系修士使用效果最佳,荆雨这等水系修士用这扇子威力便要打一个折扣。 由于这离火扇已然折旧了不少,又是中规中矩的平庸器模,也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虽然有个中品法器的名头,最多也就能卖个三十块灵石的价格。 好在由于此扇算是制式法器,十个火系练气中后期修士中至少五个都用的这把扇子,不似【火阳环】那般有强烈的个人标签,荆雨倒是不愁销路,他依稀记得穆山好像就有一把差不多的,只不过穆山那把成色更差,还不如林风的。 一件土系中品防御法器【土岩盾】,这法器看着要比那离火扇新的多,市价大概能卖到五十块灵石左右。 一件代步用的飞舟,荆雨目测比穆山的那件破烂飞舟卖相好些,但内里应当还在伯仲之间,平日短途代步还行,远途跋涉就算了,怕是还不如一匹妖兽血脉的灵马靠谱。 一部火系练气功法【离火诀】,一部火系遁术【流火】,一部火系术法【火弹术】,都是大路到不能再大路的货色,三本功法凑在一起能不能值五枚灵石都不好说。 两道练气上品的【厚土符】,一道练气上品【庚金符】,以及七八道练气中品符箓,练气下品的符箓反倒是一道也无。 修仙界的符箓品级没有法器品级那般复杂,很好对应,什么境界对应什么级数的符箓,练气修士便用练气下、中、上三品符箓,对应练气初、中、后期。 譬如这一道练气上品攻击符箓【庚金符】,便可媲美金系练气后期修士全力一击,还是瞬发,可以算作一道杀手锏,但由于符箓毕竟只能用一次,价格不比法器,市面上的价格基本只在五块灵石上下浮动。 将符箓收起,荆雨又在林风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些瓶瓶罐罐,两瓶能在练气阶段精进修为的【益气丹】,一瓶中有五枚丹药,五枚便是这等不算珍贵的制式丹药默认盛放的数量,另一瓶中只余了三枚,显然已被林风用掉了两枚。 一瓶【解毒丹】,也是五枚。 一瓶【清心丹】,应当是为了应对修炼走火入魔时的应急丹药。 三瓶【辟谷丹】,仅作充饥之用,并无灵米那般增进修为的效果。 还有几大袋灵米,算是日常修炼食用所需。 “嗯?” 荆雨在一堆杂物里翻找许久,竟让他找到了一尊双耳黄铜丹炉。 这丹炉看着颇为破旧,炉底是一层厚厚的黑色锈质,显然并非被主人束之高阁,而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而后荆雨又是一阵翻找,果真又让他找到了一本【逍遥盟丹道入门】,以及一些未曾炼成丹药的灵药灵草。 “这林风还是个丹师?” 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现如今修仙界的修士想要赚取足够的修行资粮,当一辈子灵植夫是万万不成的,有能力往筑基道途上走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技艺傍身。 哪怕是专职打劫的劫修,光靠这一门手艺也很难出头,需再修一门副业。 林风乃是火系修士,最适合的修仙百艺便是炼器或炼丹,他哥哥林云据说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炼器师,乌山山脉周边许多劫修的趁手法器都出自此人之手,为了互补,林风将炼丹作为副业合情合理。 只不过这林风显然于丹道一途无甚天赋可言,不然不至于名声不显,如今转头看来,那两瓶益气丹只怕便是林风自己所炼,荆雨一打眼便觉这丹药晦暗不明、杂质颇多,差了乌山坊市内坊丹鼎阁中售卖的益气丹远甚。 基本上储物袋中有价值的物件就是这些,对于没有任何固定资产,全部身家系于一身的练气六层劫修而言,这点财物是略微寒酸了些,哪怕算上原本有的那三十四块灵石,再将法器符箓丹药功法等等全部变卖,总价值也就一百六七十灵石。 “我的苦渡宝体坚韧不在防御法器之下,那土岩盾大概是用不上了,最好变卖成灵石,离火扇倒是可以炼化一番,留着看看能不能学一学炼丹……”荆雨一翻手,将那离火扇放在掌间,思忖道。 忽地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是一翻手,掌间的离火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古朴铜镜。 荆雨看着手中铜镜,心中砰砰直跳:“是了,我提前开辟识海,有了神识,岂不是能够在鉴子中留下自己的神念烙印?如此便算是真正将其炼化了!” “若是完全炼化了知命宝镜,不知这鉴子又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第63章 问镜观命法 荆雨小心翼翼地将神念探入知命宝镜,将专属于自己的神魂烙印炼入其中。 其实这知名宝镜本就是九命道君钦点,送予荆雨转世的伴生器物,其实早已与荆雨本人性命勾连,两者虽无主从之名,却有主从之实,如今送入神魂烙印,更像是补办一道“手续”。 然而在荆雨送入自己的神念烙印后,却忽然发觉眼前的古朴铜镜竟微微发亮,好似因为以神念炼化宝物的这一举动将它的某一处机关“激活”了。 咔、咔咔—— 知命宝镜原本光滑的镜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裂纹随之延伸到了黄铜镜身,不多时,这件位格极高的仙家宝物居然就这么碎成了一地残渣! 而下一刻,就连这一地残渣也隐去不见,整个知命宝镜居然就这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荆雨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僵硬地盘膝坐在地上,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只不过一个神念烙印,怎得将宝镜直接压碎了?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丝丝自己往日从未感受到的清灵之气自天外飘来,最终汇聚到了自己的丹田之中。 荆雨想要将这清灵之气截留下来,炼入自己的肉身法躯中,却发觉根本触之如同无物,只有神识神念可以接触感受,只要一屏蔽神念,这清灵之气仿佛便并不存在了。 丹田! 荆雨赶忙盘膝做了个修炼的姿势,内视躯体,果然看到自己丹田一片水系灵气中静静悬浮着一面镜子。 这镜子看外观与方才碎裂的知命宝镜可谓是一模一样,然而材质却大为不同,荆雨丹田中的这面宝镜竟无论镜面镜身好似都是由水做的,镜面更是如同一方不起波澜的平静湖面,荆雨用神念触角触碰镜面,竟让其泛起了阵阵涟漪。 而那些来自天外的清灵之气,则统统汇聚在镜身上的一枚水蓝色宝珠之内,荆雨记得清清楚楚,这宝珠原本在知命宝镜上正是积攒仙气的容器! “这清灵之气就是仙气!”荆雨震撼自语道。 他犹不死心地想要将这一缕缕清灵气截留下来炼化进苦渡宝体,却仍只是徒劳无功之举。 “这算什么?知命宝镜化实为虚,钻到了自己的丹田中?” 荆雨万没想到以神念炼化这鉴子后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情,此前九命道君也未曾提及过此事,但也许是觉得不需要提,毕竟目前看来,除了丹田里多了这么个鉴子,并且自天外不断吸收荆雨看得见、摸不着、用不了的仙气外,好像也没什么负面影响了。 就当他以为此事就这般结束之时,丹田中的那面宝镜忽地震了一震,飞出一道流光,遁入了荆雨识海中,荆雨细细一查看,竟是一篇练气体系的功法。 【问镜观命法】。 “修士求仙以期超凡入圣,然而仙有终途,不朽不灭,无可寸进,欲求超脱,需另立道途。” “道途千万,不可胜计,何以问道,唯有观人。” “人皆有命数,观人即观命,余立一镜,欲问镜以观世间人心命数,以为根本道途。” “如今浅作练气、筑基、金丹三篇,抛砖引玉,以资后人。” “这功法……”荆雨皱眉,这功法分为练气、筑基、金丹三大篇,到金丹圆满为止,并没有元婴及以上的部分。 此功法也并无属性之分,修炼者是什么属性的灵根,功法就自动转成什么属性,而无论什么属性,都会在丹田中凝聚出一面对应属性的宝镜,这便是这部功法练气阶段的神通,也是其最根本的一项神通。 【玄镜】! 此道功法会在练气期于修炼者体内凝聚出一面玄镜,这面玄镜既是神通,也可算是本命法宝,其功用与仙家器物知命宝镜大差不差,都有探查周边灵气波动、激发命格、照察命数勾连者的作用,除此之外,这宝镜还能飞出丹田化为一面镜盾护佑周身,防御力大概就是同层次法器的水准,好在可以聚散随心,即使被打破也能快速聚拢。 甚至境界高深之后,玄镜的镜面还能反弹部分法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另外一点与知命宝镜不同的是,这面玄镜还能放出一道【玄镜灵光】,有拘役、迟滞、困敌之效。 荆雨自丹田中祭出这面玄镜,将镜面对着自己的右手一照,射出那道【玄镜灵光】,果然感觉整只手略微有些滞涩之感,像是被包裹在了水银之中,粘稠滑腻。 “以练气二层修为的角度看,这拘役迟滞之效还算可以了。” 试过这练气层次的神通,荆雨又试了试这功法吞吸天地灵气的效率,但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这部【问镜观命法】的修炼速度倒是平平无奇,也就比【江河经】这样的水系大路功法强上三四成,并无他预想到的那般吞吸灵气如同长鲸吸水一般的场景出现。 可这功法总纲偏生描述地可谓气象万千,荆雨的见识自然没法子与万寿、九命这样的道君相提并论,但也能感觉到【问镜观命法】的位格应是极高,甚至隐隐有压过【苦渡经】与【蕴神术】一头的意思。 “不知这部道法是何人所著……难不成也是一位道君的成道功法?” 荆雨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对,这位前辈只写了前三篇,止于金丹境界,只怕是哪位道君的游戏之作。” “九命道君做事真是周延,竟还藏着这样一处后手……如今炼体、练气、炼神的功法竟然齐备了。”荆雨感叹道:“饭都喂到嘴里了,它日见着道君,定要当面感谢一番。” 如今他丹田中的这面水镜相当于功能更加齐全的知命宝镜,他以神念又摆弄了几下,竟又让他发现了一个新功能…… “命格检索?” 荆雨大吃一惊,这小小的一枚水镜中,竟然藏着诸天万界所有命格的详细解释! 他心中一动,忽地想到当年于长生殿中,九命道君为了遮掩天机,将自家的【长生久视】命格报成了紫色灵品命格【万寿无疆】。 于是心神沉浸,开始在命格库存中检索这道命格。 “【万寿无疆】,品级:灵品(紫)。”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无条件增寿一万年。” “命格来历:世间第一位【长生久视】命格修士成道,晋位道君,道君命数外溢,世间遂有【万寿无疆】。” 第64章 返回坊市 “原来许多命格是这般出现的?” 荆雨心中凛然,【问镜观命法】所凝聚的根本神通之中的命格检索库,倒是让他对命格之秘有了一定的了解。 “怪不得万寿道君道号万寿,我之前还在奇怪,他既然是世间第一位【长生久视】命格成道的道君,为何不叫长生道君?原来是有这一层含义在里面。”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动,以“九命”为关键词搜索起来。 “【狸猫九命】,品级:灵品(紫)。” “具体功用:遭受致命伤害时能以自身血肉肢体替死九次。” “命格来历:【长生久视】命格修士另立道途,晋位道君,道君命数外溢,世间遂有【狸猫九命】。”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荆雨恍然大悟,他推测每个道君成道时,都会导致原本拥有的命格命数外溢,由此衍生出一个新的命格,自此世间的命格越来越多。 但要说紫色灵品的【万寿无疆】算是神品命格【长生久视】的下位命格,那这个【狸猫九命】就几乎是另起炉灶,和长生一系的命格毫无关联了。 “难道关窍在于九命道君另立道途?” “这个且不去考虑,既然命格是道君成道衍生而出,那原始的命格又是从何而来的?” 荆雨歪了歪脑袋,开始搜寻【长生久视】。 “【长生久视】,品级:神品(七彩)。” “具体功用:【长生】:命格拥有者自然寿命无尽。【久视】:命格拥有者耳清目明,思维敏捷,灭妄诛邪、保真破幻,诸天万界一切幻术对此命格无效,破境时灵台清明,心魔不侵……” “命格来历:未知。” “未知?”荆雨挑了挑眉,他以为这命格检索库无所不包,想不到居然信息不全。 既然暂时没想出什么头绪,荆雨也不在此事上纠结,他方才凝聚【玄镜】神通后,一身法力尽数转化为了【问镜观命法】的特殊法力。 试验了一番过后,除了法力比【江河经】绵长坚韧、后劲十足外,并无其它特色。 但当荆雨转而再运转【江河经】时,却发现法力已然不可逆转,每修出一丝江河经的法力,都会被丹田中的玄镜迅速磨灭,不知是因为【江河经】的位格太低,还是压根就不能转修其余功法了。 “罢了,这功法虽然止于金丹圆满,并无元婴以及后续的功法,但我距离元婴还远,并不急于一时。” 荆雨心中想道:“况且这功法既然是九命道君所赠,说不得他老人家手中有后续的功法,只是如同【傀儡真解】的后续篇一般,需要通过考验才能得到。” 轻呼了一口气,荆雨望向四周,一片片合抱粗的参天巨树将天穹剪切得细碎斑驳,他身形灵活地攀上其中一棵最为高耸的树木,眺望四周。 按着在林风储物袋中搜寻到的乌山山脉外围地图,好不容易才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此地距离乌山坊市足有七八百里远,饶是荆雨使用土遁术可以规避大部分风险,也足足耗费了数个时辰才返回乌山坊市。 待到他回到坊市门前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他并未先回到自家的棚屋中休整,反倒是先径直到了穆山内坊的家中报了个平安。 “舅丈!你可算回来了!” 荆雨没有收敛气息,大大方方走到了穆山家门口,率先感受到了荆雨修为灵压的穆山满面喜色的打开了门,拍了拍荆雨的肩膀。 “运气不太好,被传送到了乌山山脉外围,费了好大劲才走了出来。” 荆雨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只野猪尸体,提在手中:“半路上遇到一只练气一层的妖兽野猪,顺便宰了回来,劳烦承欢做一顿野猪宴压压惊。” “好好好!舅丈,我运气好,同几位道友直接被传送到了乌山坊市内,你是不知道,在秘境中的三十几位道友,回来的只有二十位左右,还有十几人只怕也是被传送到了什么偏远之地,如今还没消息呢!” “王成、李言两位道友可回来了么?”荆雨所问的这两人,正是借了林云【火阳环】法器,身上沾染了火脉之气的两位灵植夫。 穆山一怔,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这两位道友回返的消息。” 荆雨暗暗叹息,拉着穆山进了院子,果然看见自家三姐赵明玉与赵承欢、赵承宴两姐弟守在了院内。 赵明玉拄着拐杖,上前握住了荆雨的一只手:“回来就好!此番秘境实属无妄之灾……” 荆雨笑道:“小弟我却因祸得福,小赚了一笔。” 赵明玉感叹道:“你是个有运道的,我一直都知晓……这两日间王婆那边选出了几位合适人选,我已敲定了一位,承宴本人也点了头,应是不日便要结亲了。” “这么快就定下了?” 荆雨讶然:“哪一家的姑娘?” “是原本内坊东街一位练气六层的散修炼丹师家中幺女,年方二十,去年这修士在乌山山脉采摘药草时被劫修所杀,家中的七八个凡人子女闹着要分家,如今已然全散伙儿了……这幺女是个性子软的,没分到多少家产,好在是个炼体一层的炼体士,一个人在坊市中干些搬运重物、端茶倒水的杂活,勉强度日。” 赵明玉低声道:“这妮子虽性子有些软弱,但倒是个有骨气的,一般凡人在坊市沦落到这个地步,多半支撑不住,便投身勾栏,做起暗娼的勾当,她模样周正,气质娴淑,却未曾起过这样的念头,很是难得。我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才促成此事。” 荆雨点了点头,说道:“三姐,你只要不上头偏要承宴攀高枝娶什么女修,平日里的判断力我还是信得过的。” 赵明玉白了他一眼,缓声道:“这妮子名为慕沛,我昨日携着承宴,亲自去见过了,两个人互相看着对眼,我的意思是此事宜早办了,聘礼十块灵石,她娘家已经散了,这十块灵石便留给她自己作体己用。” “此事办得妥帖。”荆雨听了一圈儿下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穆山在一旁提了一嘴: “舅丈!倒是有一件巧事,你可知这姑娘的父亲被哪路劫修所杀?” 荆雨见穆山这么问了,哪里还不知其中关窍,愣道:“难不成?” “正是那云风双煞!” 第65章 大婚 荆雨几乎立时便想到了林风储物袋中的那只双耳黄铜丹炉,以及那一本【逍遥盟丹道入门】。 他只觉得命数一道当真奇妙,竟然会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两个本毫不相干之人的命数产生了勾连。 若是当日云风双煞并未劫杀那慕姓修士,只怕林风的储物袋中便不会有那些丹道相关的物件,荆雨之前的战利品恐怕还要打个折扣。 但若是慕姓修士不死,家中幺女慕沛只怕与赵承宴也没了结亲的缘分。 那自己杀了林风,算不算为这位未来的外甥媳妇报了一半的杀父之仇? 荆雨只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某种命数之间的草蛇灰线,体内法力竟没来由地增长了一丝。 一旁的穆山倒是还毫不知情,感慨道:“乌山山脉周边的劫修多如牛毛,想不到这姑娘的父亲恰恰死于云风双煞之手,由此可见这两兄弟凶威之盛,这些年不知害了多少道友性命!” “呵呵,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两兄弟为恶甚久,树敌众多,若不是天生枭雄的命数,结局只怕不会太好。”荆雨悠然道。 “但愿如此罢!”穆山道:“若是有道友与云风双煞两人不巧传送到了一处,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希望坊市诸道友运气好些。”荆雨摇了摇头,将提在手中的野猪尸体扔在了院子中:“既然承宴那边快要结亲,这野猪正好下聘时充一份聘礼,省得再花灵石去买……” 赵承宴连忙道:“舅舅,我还是用市价折给您。” “一头刚刚练气的妖兽罢了,值不到一枚灵石。”荆雨拒绝道:“算是舅舅为你置办的一份贺礼。” “你这位未来妻子命途多舛,过门后要好好待她。” “承宴自省得。” 赵承宴英俊的脸庞上显现出罕见的蜜意:“沛儿家中遭逢巨变,落于微尘之间,却能出淤泥而不染,小侄心中也是既敬且佩,人生得妻如此,已然不再奢求其它了。” “你能这般想,往后的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荆雨见天色已晚,也不多留,径自回了自家棚屋,又整理了一番此行的战利品。 又过了两日,被传送出秘境的坊市修士陆陆续续都回来了,然而有几个战力低微的灵植夫却仍是杳无音讯,其中就包括沾染了火脉之气的那两名灵植夫,荆雨心中思忖,两人怕是已然被林云害了。 只是失踪的灵植夫大多实力低微,能够一直担当灵植夫的修士,要么便是初入仙道不久,要么便是资质低劣,常年困在练气初期、修为停滞不前的老人,因而这几人的失踪几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关系近的多是托人去常常往返乌山山脉猎兽的战修处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寻到那几位灵植夫的尸身,多少能收敛起来,在坊市外的乱坟岗立一座碑,也算尽尽人事。 关系远的只当作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说到兴处免不了还要将那些失踪的灵植夫贬低一通,嘲弄其人运道不佳,明明身具灵根,得以一窥修仙大道,偏生资质不佳,碌碌无为……土里刨食了一辈子,临了还要葬身妖兽腹中,实在可悲可叹。 ———— “噼里啪啦——” 鞭炮声响彻整个内坊西街,迎亲的队伍自外坊缓缓向内坊行进。 赵承宴的婚事便定在了穆山的家中举办,两位新人也没有置办新房,赵明玉一家子合计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仍住在穆山家里的客房中,赵承宴每年贴补一些灵钱算作房资。 结了亲还要寄住在姐夫家中,这在凡俗是件丢人的事情,但修仙界修士大多务实,赵承宴、慕沛两个凡人炼体士若是单独租一间独门小院,一是费用上承担不起,毕竟凡人炼体士赚取灵石不易,每年大概也就两块灵石的收入,慕沛这等炼体一层的,收入更是微薄,怕是也就一块灵石左右,将这个小家一年三分之二的收入用在租房上,没必要打肿脸充这个胖子。 再是考虑到两人后面也会产下子嗣,若是租住在外坊棚屋,后面孩子多了,未必方便。 于是一来二去,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起初赵明玉还觉得此事有些对不住自家女婿,但穆山却并不以为意,反倒是欢迎得很。 他与赵承宴这个小舅子同一屋檐下共处了十余年,其实早就亲如兄弟,家里真不差多添上的那几双筷子。 荆雨今日也穿得比往日喜庆了不少,此次婚宴他是要候在家长席位上等着两位新人敬茶的,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此番婚宴也没有请太多人,只是与赵承宴、穆山等人相熟的几位好友,众人借着这个由头吃一顿酒。 “新娘子来咯!” 月老阁的王婆引着一位身着大红喜袍,模样周正的年轻女子进了门,修仙界不比凡俗规矩繁多,新娘子甚至连红盖头都未披,大大方方示人,顾盼神飞之间,反倒是显得格外明艳动人了。 赵承宴这一日也是穿了一身红衣,已然三十七岁的炼体士看模样倒是和二十余岁的年轻小伙子一般无二,加之生得英俊挺拔,与慕沛两人站在一起,前来吃席的修士也不得不竖起一枚大拇指,称赞这两位凡人有些神仙眷侣的仙灵气了! “咱们也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了!两位新人,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赵明玉与荆雨二人坐在主位,见两位新人下拜,相视一笑。 荆雨本就是赵承宴的舅舅,又为慕沛报了杀父之仇,这一拜他受的倒是心安理得。 “夫妻对拜!” 赵承宴与慕沛二人面对面看了一眼,一时间皆是红了耳根,相对拜了一拜。 “送入洞房!” “慢来,慢来!先吃一吃酒,晚上有的是时间!”一位袒胸露乳、披头散发狂生模样的修士举起手中酒樽,摇头晃脑:“今日大喜的日子,恭祝两位新人诞下灵根后嗣,自此有望仙道,赵家仙族可期!” 此番来的修士与炼体士皆是关系极近的好友,听了这狂生修士的祝酒词皆是一笑,共同举杯祝道: “恭祝两位新人诞下灵根后嗣,自此有望仙道,赵家仙族可期!” 坐于主位的赵明玉眼睛不由得模糊了,嘴中只是喃喃自语道: “有望仙道……” “仙族可期!” 第66章 傀儡阁 荆雨在穆山的家中一直呆到了晚上,赵承宴与慕沛两人在敬了一圈灵酒后也入了洞房,院外的宾客也大多喝得尽兴,大多散去,乌山坊市中无论修士还是凡人结亲都没有闹洞房这个陋习,不得不说还是相当体面的。 走出内坊西街,荆雨并没有急着回自家的棚屋,反倒是到了内坊的商业街,随意逛了逛。 事实上乌山坊市内昼伏夜出的修士并不在少数,而内坊的商业街又是通宵营业,因而本是熄灯休息的时间,这一条街上却热闹不输白日,再加上街边各式形状的花灯微微发亮,竟让荆雨感受到了一丝凡俗年节的气氛。 他走走逛逛,在一家占地中等、气势不凡的角楼【傀儡阁】面前站定。 乌山坊市中的傀儡阁原本规模极小,像是坊市这一级的修士聚集地,其实从事傀儡一道的修士并不会太多,毕竟傀儡道在修仙百艺中比较小众,傀儡传承又不似丹器阵符那般满大街都是,进一步抬高了这一门技艺的门槛。 然而近几年乌山坊市周边出现的那座傀儡洞天秘境使得坊市内得到傀儡传承的修士一下子激增了起来,因此傀儡道所需的原材料无论是需求还是价格都暴涨了一大截,坊市内的【傀儡阁】也经过几次翻修,有了现如今的规模。 “这位道友,是来挑选傀儡的,还是购买制作傀儡的灵材?” 一位戴着木制齿轮面具、练气三层的少年见荆雨驻足在此处,忍不住招揽道。 “这里可有傀儡制作方面的传承么?”荆雨走入店中,随意问道。 “自然是有的,只谈傀儡方面的传承,傀儡阁绝对比功法阁那边还要齐全!” “不知能否试阅?” 面具少年态度和善道:“可以看一下传承目录,看完后对传承足够有一番了解了。” “那也行。”荆雨自无不可,接过面具少年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本薄薄的书册,仔细翻看起来…… “【傀儡入门】、【战斗傀儡初解·刀盾篇】、【战斗傀儡初解·弓弩篇】、【生活傀儡初解·仆役篇】、【生活傀儡初解·力士篇】、【生活傀儡初解·筑士篇】……” “你们的傀儡传承只有这些?”荆雨合上书册,询问道。 “只有这些了。” 面具少年苦笑道:“道友您应当也知晓,傀儡道在修仙百艺中不算特别热门的技艺,往年这家傀儡阁中只有一本【傀儡入门】撑撑场面,后面的几部传承还是近些年来的那座傀儡秘境中搜集而来的。” “那你们阁中售卖的傀儡……” “除了筑士傀儡外,涵盖了这些傀儡传承中的所有品类!”面具少年指着一旁展柜中的一尊木制傀儡抢答道: “道友请看,这力士傀儡如今算是坊市内最火热的傀儡门类了,力大无穷、不知疲倦、制作维修简单,是凡人炼体士绝对的上位替代!因为此傀儡在坊市大兴,很多凡人炼体士已经找不到活干了!” “还有这边的刀盾傀儡与弓弩傀儡……”面具少年夸耀道:“这是坊市中最富盛名的傀儡师乌启乌大师的得意之作!一近战一远攻,单个傀儡便有练气四层的实力,两两配合之下甚至可以与练气六层修士平分秋色!” “坊市中的最强傀儡师制作出的得意之作才能媲美练气四层修士啊?”荆雨颇有些嫌弃道。 “呃,这个……”面具少年身子一僵,陪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们乌山坊市的傀儡道这几年才刚刚发展起来,这几位傀儡师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比不得那些大仙城中几百上千年传承的傀儡道!” “况且修士筑基前没有开辟识海,无法神念离体操控傀儡,这战斗傀儡全凭灵石运转之下的战斗本能行事,战斗体验如何恐怕还是要打个问号吧?” 荆雨再次指出了问题所在:“且不论是否会误伤傀儡主人的问题,恐怕每一次战斗的灵石消耗也是个大头……说白了,练气阶段的战斗傀儡哪怕是那种传承了上千年的大仙城也不多见,不就是这个原因?” “同可以用神念辅助操控的筑基级傀儡相比,无论灵石消耗,还是战斗的灵活性,都不可同日而语吧?” 面具少年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颇为清秀的脸庞,他此时肃然起敬道: “想不到道友是个懂行的,倒是乌某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哦?你姓乌?那个傀儡大师乌启是你什么人?”荆雨挑了挑眉。 “乌启正是家父!”少年拱了拱手,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在下乌不淳。” “赵明镜。”荆雨言简意赅道。 “你就是前几日那个在傀儡秘境中闯过两关进阶考验的法体双修灵植夫?”乌不淳惊呼道。 荆雨摸了摸鼻子:“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 “那秘境重临现世,在我们乌山坊市的傀儡圈子里自然是一件大事!” 乌不淳试探道:“看您对傀儡之道如此熟悉,想必是得了一份傀儡传承罢!不知和小店中所售卖的传承是否重合?若是有不同之处,小店愿出高价购买!” “我可没得过什么傀儡传承。”荆雨否认道。 “赵道友何必隐瞒。”乌不淳笑道:“那傀儡秘境我爹也进去过,进阶考验第一关固定奖励是灵石,第二关的固定奖励便是傀儡传承了!” “最后的这本【生活傀儡初解·筑士篇】便是我爹从坊市执法修士赵云龙赵老前辈那里买来的,同赵老前辈一样通过第二关的除了您之外应还有一位散修道友,不过我爹暂时联系不到此人,不然应该又能多一份传承。” “你爹把自己所有的传承都摆上了货架售卖?”荆雨奇道。 “不仅仅是我爹。”乌不淳摇头道:“我们乌山坊市的傀儡圈子里近几年成立了一个【乌山傀儡会】,囊括了几乎乌山坊市的所有傀儡师,我爹正是此会会长,会中所有傀儡师的傀儡传承,几乎都摆到了货架上!” 第67章 乌不淳 “难道这些傀儡师不怕人人都学会了傀儡传承,饿死自己?” 乌不淳挺起胸膛,脸上显现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我爹说了,那是庸才的顾虑,想要真正推动傀儡道的发展,就得集天下才智之士的力量,推陈出新!我们乌山坊市为何短短几年时间,傀儡道就能发展到如今地步?” “还不是因为各位傀儡师将秘境传承无私分享,这才有了如今欣欣向荣的气象!” “我爹说了,这叫……开源精神!” 荆雨扯了扯嘴角,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问道:“这词儿也是你爹想出来的?” “那倒不是,逍遥仙城那边傀儡圈子的新鲜词,我爹觉得贴切得很,时常也念叨两句。” 乌不淳连道:“赵道友,您既然有了傀儡传承,想必也是有志于傀儡道,不如加入我们【乌山傀儡会】,会中有不少资深傀儡师互相交流,届时道友傀儡道的技艺水平定然是突飞猛进!” “我爹也会在定期的小聚中讲授傀儡心得,入会绝对是不亏的!” “呵呵,这事儿还是等等。”荆雨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谨慎道:“赵某实力低微,恐怕入不得乌大师法眼。” “害!这是哪里的话!”乌不淳摇了摇头:“罢了,您考虑考虑也好,不如我再带您看看几个仆役傀儡?” 说罢,带着荆雨走到了另一处展柜,指着柜中身形略小的那个傀儡:“赵道友请看,这便是仆役傀儡,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洞府修缮、端茶递水的工作,价格也很便宜。” 荆雨眯了眯眼睛:“这仆役傀儡灵石消耗怎么样?” “呃……全功率开启的话,一年一枚灵石左右吧。”乌不淳心虚道:“贵是贵了点,但胜在保密性好,那些个凡人仆役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若是碰上个碎嘴的,指不定往外面抖落出什么隐秘之事呢!” “这叫贵了点儿?这也太贵了!”荆雨撇了撇嘴:“雇佣一个凡人仆役一年也就三四十灵钱罢了,你这一年就得一枚灵石,赶上一个炼体一层炼体士的雇佣价格了!” “这傀儡怕是卖得不太好吧?” “确实销路不佳。”乌不淳讪讪笑道。 “前面那个力士傀儡一年消耗多少灵石?” “力士傀儡毕竟是要干些重活儿,差不多一块半灵石的年耗。”乌不淳道:“我爹这段时间正纠集几位同僚,想要将这力士傀儡改进一番,若是能将年耗压到一块灵石以内,这利润空间便大得多了!” “炼体二三层的炼体士的年俸差不多也就两块灵石,你们这力士傀儡年耗已经压到一块半?怪不得抢占了不少市场。” 荆雨疑问道:“你爹有这本事,还能继续压缩能耗?” “这个嘛,总要试一试。”乌不淳眼皮跳了跳:“其实我也不太看好,那秘境里的传承极为不凡,哪里是我爹一个练气小修都能随便改进的……” “况且因为力士傀儡这个事情,坊市中的炼体帮会多次上门与我【巫山傀儡会】交涉,已经是一堆乌糟糟的烂事了,若是真让我爹成功了,那些凡人炼体士彻底没了生计,只怕要将他们得罪死了。” “你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恻隐之心。”荆雨笑道。 “害!哪里是什么恻隐之心?不过是觉得把时间浪费在力士傀儡上没甚么意思罢了!与凡人炼体士争那几个铜板,这才多少利润?” 乌不淳侃侃而谈道:“要我看,这傀儡一道,就得做高阶修士的生意才是,那些筑基高修、金丹真人手指头缝里稍微漏出点东西,能顶十个二十个练气穷鬼!” 说罢,乌不淳神神秘秘道:“道友,要不要看看我自己做的仆役傀儡?” 荆雨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你?你做的傀儡有什么别的特色吗?” 乌不淳嘿嘿笑道:“确实是特色的。” 说罢,扯着荆雨的袖子鬼鬼祟祟进入了内堂,拉动了一处机关,内堂墙壁上露出一间暗格,里面竟立着一尊材质不明的女性傀儡。 荆雨略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傀儡,讷讷道:“你这傀儡不会是……” “道友是识货的。”乌不淳眨了眨眼睛:“我这傀儡外皮都是用【玉醇脂】制成的,触感与真人八九分相似,最妙的是装上灵石便能自己行动,几个常见的姿势都是会的……” 荆雨瞥了瞥乌不淳脸上那两个厚厚的黑眼圈,冷不丁问道:“乌道友,不知你今年贵庚?” 乌不淳道:“前几天刚过了十二岁寿诞。” 荆雨无语:“乌道友,打着你六岁引气入体,六年时间修到练气三层不算慢了!平日里还是要节制一二……有这功夫多吐纳一个周天的灵气也是好的。” 乌不淳连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做出一尊与真人无异的傀儡道侣!追求的是深入的情感体验,可不是单纯的纵欲,道友莫要误会!” 荆雨默默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乌道友,我刚进来时见你戴了个面具,那面具有什么说法么?” “哦,那个啊,我爹让我戴的。” 乌不淳随口道:“他让我看店时务必不要向客人透露身份,尤其是向客人展示我制成的傀儡时……他说丢不起这个人。” “唔,你以后还是戴上罢。” 荆雨又道:“我要采购一些傀儡材料,大概有【安神木】、【玄纹木】、【水尘铁】、【玄青石】……” “好嘞,我给您去找找,您给我一个量,库里存着的足够,我现在就能交割,若是库存不够,就得去别的坊市调。” 一旦涉及到生意,乌不淳马上变得极为正经,肃然道:“赵道友,你还是考虑一下加入【乌山傀儡会】一事,届时不仅仅有传承上的交流,这等傀儡材料也是能以内部价交易的,比原价便宜不少。” “一定考虑,一定考虑。”荆雨敷衍地点了点头,不多时,乌不淳便点齐了荆雨所要的灵材,交割完毕:“承惠七块灵石一十三枚灵钱,这十三枚灵钱的零头我做主给您抹了。” “多谢乌道友了。”荆雨毕竟刚刚发了一笔横财,花起灵石来毫不吝啬,痛痛快快交了七块灵石,临走时顺道还在这乌不淳的身上丢了一记命格探测法术。 “嗯?” 荆雨神色一动,此时丹田中玄镜微微发亮,镜面上陡然显现出四枚蓝色篆字…… 第68章 傀儡真解 “【能工巧匠】,品级:精品(蓝)。” “具体功用:天生更擅长制作手工、机械制品,产物效用、品质略微提升。” “命格来历:【天工开物】命格修士证位道君,道君命数外溢,世间遂有【能工巧匠】。” “竟还是个精品命格!” 荆雨不由得多看了乌不淳几眼,倒是盯得乌不淳心里有些发毛:“道友,可是灵材有所短缺?我刚才数过,应该没错啊。” “没什么,乌道友好生研究傀儡一道,将来必有所成。”荆雨大有深意道。 “啊?” 乌不淳莫名其妙被奉承了一番,只当是自己为面前的道友抹了零头,让这法体双修的灵植夫说了几句吉祥话,刚想回捧几句,却发现荆雨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了商街的人流之中。 荆雨出了这傀儡阁,并未急着回家,反倒是又去了几个流动的摊位,将他拆成几个部分的其余灵材买齐,又花了四块多灵石,这才慢悠悠回了外坊的棚屋。 他回了屋子,先是将丹田中玄镜的探测范围开到最大,随即自储物袋中拿出那枚【傀儡真解·练气篇】的玉简,将其按在了额头上。 “看来我想得没错,那些修士自傀儡秘境中得到的那些【傀儡初解】传承,不过是这门【傀儡真解】简化版的残缺版本……” 九命道君给荆雨留的这枚【傀儡真解·练气篇】玉简中可谓是包罗万象,不仅有战斗傀儡、力士傀儡、仆役傀儡、傀儡部件、大型机械等等各种傀儡传承,还有一门核心中的核心,外界绝对不会涉及到的【技艺傀儡】! “【益气丹傀儡】,加入灵药后,可自动炼丹,产出标准益气丹……” “【厚土印傀儡】,加入灵材后,可自动炼器,产出制式厚土印……” “【小聚灵阵傀儡】,准备阵法器物,可自动刻录阵纹,制作阵旗、布置阵旗,布置【小聚灵阵】……” “【练气下品轻身符傀儡】,准备符笔符纸符墨,可自动绘符,产出练气下品轻身符……” “太恐怖了!” 荆雨每每读一遍这部【傀儡真解·练气篇】,都觉得汗毛直竖,无它,若是普通的力士傀儡只是让凡人炼体士失去了坊市中安全低薪的搬运工作,让他们不得不去危险的妖兽山脉搏命,那这部傀儡真解中的众多【技艺傀儡】就是直接挖掉了低阶技艺修士的根! 荆雨几乎可以想见,若是这枚玉简从他的手中流传出去,乌山坊市、乃至周边坊市、甚至各大仙城的技艺修士几乎要有九成原地失业! “此玉简中【技艺傀儡】部分的内容绝对不可外泄!”荆雨暗暗想道。 他自然知晓这其中蕴含着怎样的商机,怎样庞大的灵石收益。 然而相比于整个云川域,乃至整个蓬莱仙洲低阶修士的仇恨,无论多大的灵石收益,对于他这位长生修士来说都不值得冒险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若是自己制成了一具【益气丹傀儡】售卖出去之后,恐怕第二天他的棚屋便会被整个乌山坊市愤怒的炼丹师们直接夷为平地! 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先做出一具【益气丹傀儡】出来,并不是为了拿出来售卖,而是打算批量制造益气丹。 益气丹虽然不是练气期增进修为效果最好的灵丹,但却兼具了效用、成本、炼制难度等多项指标的平衡,更难得的是此丹丹毒极少,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化解丹毒,因此可以长期服用,很受练气初期、中期修士欢迎。 荆雨仔细思考过,若是自己想要在八十岁前筑基,以目前灵植夫的收入水平可谓是天方夜谭,不说筑基丹攒不出来,只怕连推升练气九层修为的资粮都赚不到。 这并不是说以荆雨的灵根资质做不到这一点,事实上以他的资质,只要稍微磕点丹药灵米,三十年时间修到练气十层都绰绰有余。 而是以“赵明镜”这个身份所表现出的资质来看,他必须开辟一些其它财路,才能让“修为快速增长”这件事情看起来合理一些。 当然,他并不是没想过等到“赵明镜”这个身份寿元耗尽后换个身份重头再来,但“赵明镜”这个身份来历清晰可查,在当今绝大部分修士都入了各种盟会、门派、家族仙籍的情况下,有个合法的身份并不容易,有身份的修士在修仙界行走起来也更方便。 如此便需要一份赚钱的技艺…… 荆雨沉吟片刻,手中光芒一闪,自储物袋中拿出那只双耳黄铜丹炉。 炼丹! 尽管以荆雨的实力,或许去妖兽山脉猎杀妖兽,反杀劫修能获得的收益会比其余修仙百艺来钱更快,但一来他此人是个稳妥性子,不喜冒险,乌山山脉周边可是有筑基期劫修的,就算他侥幸从筑基劫修的手中逃走,“练气初期修士在筑基期修士手中全身而退”这样能让他名扬整个云州域的爆炸新闻也得逼着他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二来炼丹师这个身份一向尊贵,修士出门在外,无论境界高低,或增长修为、或延长寿命、或修炼特殊神通……总有要求到炼丹师的时候,因此普通修士对于炼丹师想来是能交好便交好,即便不能交好也绝不得罪。 荆雨若是有了这一层身份,外出冲突能够少上许多,除非是在野外遇到丧心病狂的劫修,否则只要在坊市仙城这样的秩序为主的地界行走,没几人会不长眼来挑衅炼丹师。 “且先炼一炉看看成色。” 荆雨手头上恰好有些自林风那里得来的灵草灵药,正是炼制益气丹所需,这丹药的丹方在【逍遥盟丹道入门】中也有,他只略略看过,便拿出同样得自林风的离火扇,对着眼前的丹炉扇了一簇火。 练气阶段的丹药其实无甚讲究,炼丹用凡火或是法器引火皆可,不似到了筑基期还要特意去寻一团灵火炼制,荆雨神念探入高温的丹炉之中,细细感受灵药灵草被化为流动的丹液,而后慢慢析出药性,开始向着固体的丹药形状凝聚…… 第69章 标准益气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文火熬炼,丹炉中的丹药终于缓缓成型,荆雨见时机成熟,依样画葫芦地学着丹道传承中所教授的手法,冲着高温的丹炉中输入了几道水系法力。 原本还炽烈的丹炉内部忽地喷发出大量水汽,荆雨猛地一拍丹炉,自其中飞出了三颗灰扑扑的丹药,被他用神念摄回了手心。 荆雨摊开手掌一看,果然见着三枚外壳有些坑坑洼洼、颜色灰暗的益气丹静静躺在其中。 “看来水系修士并非完全与丹道无缘,至少水系法力在最后凝丹的阶段颇为好用,更不必说丹道中还有‘水炼之法’……”荆雨掂了掂手中的丹药,随即叹道: “成色太差,只怕丹毒杂质颇多,卖不出多少价格。” 然而若是有炼丹师在一旁观看荆雨炼丹,准会惊得眼珠子都蹦出来! 无它,能够第一次上手炼丹,便成丹三枚的练气丹师不是罕见,而是压根就不存在! 寻常修士若是想要炼丹,需按部就班先做上数年扇火童子、再做上数年配药童子,待到对丹药的药性和炼丹火候有一定经验了,方可独自开炉炼丹。 可饶是如此,第一次开炉炼丹也基本都是炼成一炉丹灰,若是不炸炉都可以算作天赋异禀了! 哪怕是真正的丹道天才,最多也就是炼出一炉丹毒比药性多的废丹,像是荆雨这样炼出三枚尚可一用的劣质丹药,那是绝无仅有。 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荆雨知晓自己绝非什么万古不出的丹道奇才,他能够第一炉便成丹三枚,靠的可并不是什么丹道天赋,而是神念! 寻常练气修士未曾开辟识海,无法用神念探测丹炉内灵药灵草的具体状态,想要炼丹便只能凭借以往的经验,自然事倍功半。 可荆雨只需神念一探,炉中丹药熬炼到了哪一步可谓清清楚楚,他只需按部就班按着丹道传承中的步骤亦步亦趋,成丹并非难事。 “难怪筑基修士无论是炼丹、画符、布阵还是炼器……只要是练气级数的技艺,大多信手拈来,原是神念之效。哪怕是傀儡道,能以神念操控的傀儡也要比纯以灵石催运的傀儡要厉害得多!” 荆雨再一次感受到了筑基境修士对于练气修士的降维打击。 或许是由于刚刚开辟识海不久的缘故,荆雨的神念还比较弱小,刚刚高强度炼了一炉益气丹,已经将自己的神念消耗地七七八八,需让其自然恢复一段时间。 短时间内无法再开炉炼丹,荆雨干脆开始捣鼓起了此前自坊市中购买到的灵材,准备做一具【益气丹傀儡】出来。 这傀儡不比结构简单的力士傀儡,无论是零件数量还是精巧程度在众多练气级数的傀儡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在荆雨有神念助力,练气级数的傀儡不存在什么难以逾越的技术难关。 但饶是如此,加工灵材、炼制躯干、打磨零件、组装拼接、润滑关节……数十道复杂工序下来,也耗费了荆雨整整五日的工夫,才勉勉强强做出了一具符合标准的傀儡。 看着眼前身材矮小、肚子奇大、仿佛一个不倒翁形象的【益气丹傀儡】,荆雨只觉得这其实并非是个傀儡,更像是个可以自动炼丹的丹炉。 而这傀儡的使用方法也堪称傻瓜式,只需在其后脑位置放入一块儿灵石,然后再将益气丹所需的灵草灵药放入胸口的暗格中,等待一个时辰即可。 荆雨按着既定的步骤做完,这傀儡果然开始自行运转。 他将所剩不多的神念探入傀儡的腹腔内部,不由大吃一惊。 “这,这手法……” 这具傀儡就仿佛是炼制益气丹最好的老师,每个炼丹的步骤都精准地吓人,一阵观摩后,荆雨竟发觉自己的丹道造诣都有了一丝增长! 一个时辰后,傀儡被加热通红的腹腔渐渐冷却,原本紧闭的外壳缓缓打开。 荆雨神念一卷,五枚浑圆无瑕、白光莹莹的益气丹自傀儡腹腔中激射而出,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益气丹……”荆雨眼睛中难掩震撼之色:“太标准了!” “五枚益气丹一模一样,药性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每一枚的药性都是一位资深练气丹师的平均出品水平!” “怎么能将品质把控的如此精准?” 荆雨不由得对九命道君的傀儡技艺由衷钦佩,哪怕只是练气级数的傀儡,也已经超出了下界可以想象的范畴! 按照【傀儡真解·练气篇】中所言,益气丹傀儡在炼制一炉益气丹后需冷却修复两三日的时间,基本上和普通练气丹师炼丹和休息的时间相吻合(哪怕不动用神念炼丹,炼丹也极耗费心神,需要休息),在这种频次之下炼制丹药,一具益气丹傀儡每年需要投入三块下品灵石。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荆雨用每年三块灵石的价格,极限压榨雇佣了一名益气丹水平已至大师级的炼丹师牛马为自己炼丹! 每年三块灵石…… 坊市仙城里罪狱中以炼丹抵罪的丹师看了都直流泪。 这个待遇放在修仙家族的客卿里,族长收到丹药高低都得验一验毒!防止丹师客卿怀恨在心,往丹药里加点儿什么佐料…… 荆雨将这五枚益气丹封入一只玉瓶中,捏着这瓶子,却不由得犯了难。 原本他是打算将这【益气丹傀儡】产出的丹药以炼丹师的名义卖出去的。 可如今看着这五枚一模一样的益气丹,若是往后这傀儡的出品都是同样不变的品质,荆雨再往坊市中大批量出货,只怕任谁都能看出问题,如此一来便不太稳妥了。 “唉,看来只能改变策略了。” 荆雨仔细思忖,最终只能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另想了一个方案。 往后自己炼制的益气丹卖到市场,益气丹傀儡炼出来的标准益气丹自己吃,由于益气丹本身也可作为炼体精华来用,其中大部分的标准益气丹自己会用于炼体,争取让【苦渡经】早日突破到筑基境界,小部分则用于练气,加快自己练气修为的攀升速度。 等到自己的境界突破到练气后期,便可顺理成章的转而去炼制更适合练气后期修士精进修为的【凝气丹】,届时自己赚取灵石的速度又会进一步加快! 第70章 晨曦 【长生历550年】 荆雨端坐在一间静室之中,手中持着离火扇,时不时往面前的黑铁丹炉中送一缕真火。 他的双眼紧闭、神色宁定,却似乎对丹炉中的一切胸有成竹、了如指掌,待到丹炉炉盖有微微隆起时,荆雨的眼睛陡然睁开,伸出另一只空空如也的手,五指连弹之下,数道水系法力打入丹炉。 下一刻,丹炉喷涌出大量蒸汽,荆雨猛地朝丹炉炉身一拍,炉盖飞起,五道白光自丹炉中激射而出,而后又在空中转了个弯,稳稳当当落在了荆雨手心。 荆雨望着手中这五枚益气丹,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好!如今我益气丹的炼制水准总算追平了【益气丹傀儡】炼制的标准益气丹!” 这两年间荆雨丹道进步迅猛,如今益气丹的出品已然十分稳定,单论这一种丹药,出品质量已然在乌山坊市中的炼丹师中排得上中上游之列。 在少量标准益气丹的供应下,荆雨的练气修为也顺利突破到了练气三层,并且距离三层圆满也不太远了,为了不使自己的修炼速度看着过快,最近荆雨甚至开始打磨修为,夯实基础,【问镜观命法】所凝聚的那一枚玄镜愈发神妙。 还有一件意外之喜,便是荆雨发现随着境界的攀升,丹田中玄镜自天外吸收仙气的速度居然也快了几分,尽管目前这仙气只能让荆雨用于窥探监视与玄镜命数勾连之人,但动辄积攒四五十年仙气才能窥探一次,时间间隔还是太长了,荆雨估摸着以现在的修为进度,若是境界攀升到练气巅峰时,玄镜大概三十年左右便能窥探一次命数之人了。 而两年来,除却炼丹之外,荆雨傀儡技艺的进度也没丢下,两年前由乌不淳引荐,靠着自【傀儡真解·练气篇】中拆分出来的一部【大型机关初解·飞舟篇】的残篇顺利加入了【乌山傀儡会】。 原本荆雨入会只是想着享受一下购买傀儡灵材的内部价格,没想着从一群刚得了几年残缺传承的练气傀儡师那里学到什么新知识,岂知乌山坊市中的这几位傀儡师,尤其是乌不淳的父亲乌启,竟然真有些独到见解,在参加了几次交流会后,倒是让荆雨在傀儡一道上获益匪浅。 如今两年过去,荆雨靠着售卖低阶傀儡与自家炼制的益气丹,赚了不少灵石,几乎达到了年入二十五枚灵石纯利的收入水平,其中大头基本是炼丹所贡献的,灵植园那边的差事早已辞了,就连住处也搬到了内坊西街,紧挨着穆山家的一处独门小院。 须知一般担任坊市盟内机构执事的练气中期修士,年俸也不过十五块灵石,荆雨一个区区练气三层的低阶修士,收入竟能够超过体制内的练气中期整整十块灵石,由此可见炼丹师的吸金能力。 除却两年来的吃穿用度与人情往来,他手上的灵石已然高达八十枚左右,这攒下的八十枚灵石荆雨也没有动,反而是按在手中等待时机。 他的苦渡宝体如今卡在铸体八层圆满许久,若是靠着慢慢磨,不知何时才能磨掉这一层瓶颈,他便起了心思要在合适的时机买一枚炼体宝药,试着冲一冲瓶颈,早日达到铸体九层的境界。 只是能够突破高层次炼体瓶颈的宝药大多在仙城一级才有售卖,荆雨不想因为一枚炼体宝药便冒着长途跋涉的风险去附近仙城,只能在坊市内等待机会。 而像是乌山坊市这样的地方,要买到满足荆雨要求的宝药,就得等十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荆雨没赶上好时候,上一次大型拍卖会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刚来坊市一年多,穷得叮当响,兜里没几块灵石,只当去长了一次见识,如今灵石充裕了些,但下一次拍卖会还得六年左右。 “嗯?” 荆雨诧异抬头,刚刚他在院子里布设的警戒阵法被人为触动了一下。 神念透过静室墙壁向外延展开来,却发现是赵承欢满脸喜色,进了院子。 “舅舅,舅舅!” 推开静室大门,荆雨走了出来,语气和蔼道:“承欢啊,什么事情这般高兴?” “生了!”赵承欢咧嘴笑道。 “生了?”荆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弟弟!” “你弟弟生了?”荆雨疑惑道。 “害!我这匆匆忙忙的,是弟妹生了!”赵承欢连声道:“龙凤胎!” “原是慕沛分娩了?”荆雨恍然大悟,慕沛自从与赵承宴结亲后,夫妻两人感情极好,九个多月前怀了身孕,算算日子,也确实到了生产的时候。 “快带我去看看。” 荆雨乐呵呵地随着赵承欢去了隔壁院子,他今日凭空多了一个外甥孙子和一个外甥孙女,虽然知晓百年之后多半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此时心情也仍然不错。 “哇——哇——” 才刚刚进了穆山家的院子,便听到两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荆雨与赵承欢二人进了分娩的产房,此时赵明玉一大家子人都围在了两个孩子身周,慕沛躺在床上,脸色略有苍白,但由于是炼体士,肉身坚韧,生孩子比寻常凡人要顺利得多,如今已然能坐起来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躺在慕沛左侧位置。 初为人父的赵承宴一会儿看几眼刚刚生产的慕沛,一会儿看几眼那一对儿女,左眼和右眼打架,差一点儿忙不过来,显得略微有些窘迫。 仍是拄着拐杖的赵明玉则一门心思全放在了两个小婴儿身上,尤其盯着那男婴两腿间的小啾啾,咧嘴直笑。 穆山与赵承欢夫妻二人眼神偶有对视,多年的感情竟让他们二人默契地沉默下来,各自的眼神中偶然闪过一丝羡慕和遗憾的情绪,只是不知究竟是羡慕多些,还是遗憾多些。 “六弟,你来了!快来看看!”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明玉此时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见荆雨到了,连忙炫耀似的指了指那一对婴儿: “男婴是哥哥,女婴是妹妹,我之前想过有可能是龙凤胎,想不到竟真碰上了!好在提前准备了名字……他们这一辈应当是‘元’字辈。” “哥哥赵元晨,妹妹便叫……赵元曦!” 第71章 龟年鹤寿 “元晨元曦?好名字。”荆雨点了点头。 “只乞望这两个孩子中能出一个灵根子……赵家上下便……便……”赵明玉喃喃道。 “三姐何必着急,孩童六岁前灵根不显,要测灵根也是六年后的事情。”荆雨笑道:“便是这一代没有灵根,子子孙孙延续,总有上天垂怜之时。” “只是不知上天何时垂怜!老身能不能见到那一天?”赵明玉叹道。 “上天何时垂怜……” 荆雨反复咀嚼这话,下意识丢了一道命格探测法术到了男婴赵元晨的身上,果然空空如也,并无命格。 荆雨摇头失笑,自己方才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后又顺手丢了一记法术到了妹妹赵元曦身上,只是这一次丹田中玄镜陡然震了一震,镜面上竟浮现出了四枚蓝色篆字! 荆雨愣在当场:“这……” “【龟年鹤寿】,品级:精品(蓝)。”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无条件增寿五百年。” “命格来历:共计十位【万寿无疆】命格修士金性不朽,证位金仙,命数交汇,世间遂有【龟年鹤寿】。” “无条件增寿五百年!” 荆雨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婴,此时其命格被玄镜激发,六岁之后定然会显现出灵根,想不到三姐竟真盼得上天垂怜,赵家明玉一脉的第一个修士自今日降生! 并且荆雨认为这【龟年鹤寿】简直是低阶修士的最强命格之一了,毕竟此命格的拥有者练气期便有六百年寿命,筑基期则寿八百,几乎是寻常修士金丹期的寿命……反倒是境界越高,这点寿命优势便越不明显了。 但还是那句话,再强大、再珍贵的命格,也要时间兑现。 哪怕是灵品乃至仙品命格,若运气不佳,也有可能夭折在凡俗阶段,反倒是类似【龟年鹤寿】这样的精品命格,在凡俗阶段活得足够久,更有可能熬到得遇仙缘的那一天。 如今赵元曦直接降生在了修仙坊市之内,天生便有了仙缘,可以说哪怕资质是最差的无品灵根,筑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金丹有八百年寿命来慢慢磨,只要中途不死于非命,估计也是手拿把掐。 元婴不是能靠时间磨出来的境界,倒是不知这孩子有没有那份机缘了。 此时荆雨思绪飘飞,却忽地看见三姐赵明玉正低着头,嘴角含笑,不断逗弄着赵元晨的小啾啾,不由心中一沉。 “三姐对这两个孩子终究是不同的……” “三姐!借一步说话。” 赵明玉诧异抬起了头,看着已经迈步走出产房的荆雨,缓缓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跟了出去。 “六弟,你平日里不是窝在家中炼丹、便是去那劳什子傀儡会与那几个杀千刀的傀儡师在一起瞎胡混,我一天天的连你的人影都见不到,除了穆山偶尔还能和你见上一面,其余人等你是概不关心的,今日怎得主动要找我说话?” “三姐,元晨、元曦兄妹两个,都是赵家的孩子,我看你方才目光只落在了元晨身上,好似魂儿都被摄了去,却对元曦不闻不问,这是什么道理?” 荆雨皱眉道:“都是儿子儿媳身上落下的骨肉,你可不要厚此薄彼。” “我道是什么事情。”赵明玉摇了摇头:“你这冷冷清清的性子,平日也没见你过问下承宴承欢过得如何,如今反倒是埋怨起我来了。” “我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承宴承欢三姐都能一视同仁,元晨元曦又哪里要分出个亲疏来!” 你对承宴与承欢哪里是一视同仁! 荆雨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不显,反倒是隐晦道:“我看元曦这孩子甫一出生便灵动非常,有那么点儿天生仙骨的意思,说不得便是个有灵根的,届时你若是早年偏私几分,到时候测出灵根,成了修士,往后忆起当年,再闹出什么事来,你面上只怕不太好看!” 赵明玉呵呵笑道:“元曦有没有灵根还是没影子的事情,元晨却是个有根的……” 荆雨骂道:“你就盯着你宝贝孙子那根把子过一辈子吧!三姐,我有时真是弄不懂你,昔年父皇大寿,诸皇嗣为博父皇一笑各显神通,可我当时唯觉得你那一株枇杷果最是神来之笔,大哥死后,若非吃了女子之身的亏,当年立储未必有四哥什么事情。” “如今时事更易,人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怎得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才智出众的明玉皇女反倒变成这等昏聩老妇了!” 赵明玉被自家弟弟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却也不恼,反倒是捋了捋灰白干枯的发丝,轻声道:“纵使如何惊天的才智,在筑基修士随意一指之下,统统都是要被碾碎的。” 荆雨微微一窒,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竟齐齐沉默下来。 “砰砰砰——” 此时穆山的家门被敲响,赵明玉抿了抿嘴,拄着镔铁拐杖慢悠悠走到了院门前,拉开了门:“哪位?” 赵明玉刚刚拉开门,便见一头戴木质面具的少年倚在门框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咬牙道:“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子……” “害,老婶婶近来可好?赵明镜道友可在此处?我方才去隔壁敲了一阵门,并无应答,想来是到了穆道友这里。”那戴着面具的少年正是傀儡师乌不淳,冲着赵明玉笑嘻嘻拱了拱手。 “托你们乌山傀儡会的福,我们凡人炼体士的日子可是愈发红火了!” 被赵明玉这句不阴不阳的嘲讽一刺,乌不淳身子也微微一僵,讪讪而笑。 “小乌道友,你来找我作甚?傀儡会下一次交流不是半个月后?”荆雨的声音自赵明玉身后响起,算是解了乌不淳的围。 “赵大叔,此番是来与你报喜的!”乌不淳赶紧扯了过去,拉住走过来的荆雨手臂,两人顺势出了院子:“咱们边走边说。” “三姐,我先走了。”荆雨冲赵明玉点了点头,随即跟着乌不淳走了一段儿,渐渐离开了内坊西街的范围,这才开口道:“什么喜事,要乌大会长的公子亲自来找我一趟?” “是关于力士傀儡的能耗改良!” 乌子淳兴奋道:“我爹成了!真让他做成了!” 第72章 招摇 荆雨心下一惊,连忙将乌子淳扯到街边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这才狐疑道: “你说的确定是力士傀儡的能耗改良?你爹有这么大本事?” “这事情若是能让乌道友做成了,逍遥仙城专精傀儡一道的金丹真人都要叫他一声老师!你该不会是胡吹大气吧。” “真不是!如今我爹新研制出来的力士傀儡年耗从一块半灵石降到了一块灵石又四十枚灵钱左右。” 乌不淳低声道:“别看只少了十枚灵钱的缺口,至少说明方向是对的!” 两人一路鬼鬼祟祟,从内坊的西街走到了北街,乌山傀儡会在北街这一块特意租了一间院子作为会内成员日常活动之地,原本傀儡一道在乌山坊市便不算热门,只是这几年在乌启等傀儡师的大力发展下才有了起色,但平日里这一处也是门可罗雀的。 不知为何,今日乌山傀儡会的院门前竟然人山人海,住在四周的邻里街坊竟在院门口围了个大圈子。 “你们搞什么东西?”荆雨本想偷偷摸摸去观摩一下乌启的改良力士傀儡,如今却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堵在了门口。 “各位道友!这便是乌某最新的改良版力士傀儡!”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荆雨和乌不淳二人便看到一位留着八字胡、戴着一顶员外帽的老者站在一尊高约两米的木质傀儡前吹嘘道:“如今大方向已然有了,短则五年,长则十年……我会将新型力士傀儡的年耗降到一块灵石以内!届时希望诸位道友前来捧一捧场!” “我们乌山傀儡会也随时欢迎有志于傀儡一道的修士共同探讨心得!”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傀儡一道也能如同改良的灵植法一样,出现彻底改变底层修士生存方式的、石破天惊一般的发明!” 能够在内坊租住的租户,多半是身家丰厚的练气中后期修士,要么就是将炼体修为推升到媲美练气后期修士的高阶炼体士,这群人围着那力士傀儡窃窃私语,其中几个白发苍苍、皱纹遍布的高阶炼体士脸上露出愤恨之色,转头离开了人群,却被荆雨散发的神念精准地捕捉到了。 站在荆雨身旁的一位炼丹师感叹道:“乌大师不得了!若是真让他将力士傀儡的年耗降低到一块灵石以内,坊市中的凡人炼体士怕是要有一大半连外坊的棚屋也住不起了!” “谁说不是呢!乌道友此举,只怕招人忌恨!”荆雨无奈道。 “这不是赵丹师么?我记得你也是乌山傀儡会的成员罢?”那炼丹师捻须道:“赵丹师以灵植夫为起点,短短数年时间丹道、傀儡道两开花,两门技艺尽皆大有作为,只怕筑基道途可期了啊!” “害,我就是傀儡爱好者,闲着没事做一个玩玩儿,挣不了几块灵石。主业还得是丹道。”看到乌启这般张扬,生性谨慎的荆雨已经在考虑和乌山傀儡会撇清关系的事情了,连忙道。 “赵丹师这话我爱听。”那炼丹师笑道:“说白了,这傀儡道毕竟只是小术,真要说是世间显学,那还是老牌四艺,丹器阵符!其中咱们丹道又居首位……” “那力士傀儡再怎么改,说到底也不过同那些凡人争一争修士都不屑干的粗活儿,这说明什么?说明挑活儿的时候啊,还得选那种门槛儿高的!”炼丹师挺了挺胸膛:“像咱们炼丹师这一行,那就永远不会被替代!这饭碗才叫稳如泰山……” “呵呵,确实,呵呵呵……” 荆雨嘴角扯了扯,附和着笑了几声,随着人群渐渐散去,被乌子淳拉进了院子里。 “赵道友,你来了!”乌启见了荆雨,眼睛笑得快眯成了两条缝儿,得意道:“多亏了道友此前无私分享的那部傀儡飞舟传承,我在其中得了不少启发,这才有了今日改良之功。” “哦?不知乌道友具体的思路是什么?可否细说?” 荆雨也对乌启这个练气傀儡师能够优化九命道君的傀儡传承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才想到要跟着乌不淳过来一探究竟。 “道友请入正堂,其余道友已然到了。”乌启笑道:“此次交流会便提前举办,也好一解诸位道友疑惑。” 荆雨跟着乌启父子俩进了正堂,果真见到了乌山傀儡会的其余几位傀儡师已经到位,几人面前正有一具被拆成几十个部件的力士傀儡,那几个傀儡师各自拿着几个部件仔细观摩。 “诸位道友,本着咱们乌山傀儡会无私分享的传统,我这便仔细讲解一番改良力士傀儡降低年耗的关窍……” 乌启在主座上侃侃而谈,几位傀儡师在客座听得聚精会神,荆雨也竖着耳朵听了全程,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目前乌山坊市中名义上傀儡道造诣最高的傀儡师确实还是有些东西的。 可惜不多。 原本的【生活傀儡初解·力士篇】,便是【傀儡真解·练气篇】中残篇的简化版,相较于九命道君正版真传的力士傀儡,残本中的力士傀儡本来就是低配版本。 然而即便是这个低配版的力士傀儡,它的性能对于乌山坊市这种修仙界的犄角旮旯来说也实在是过于强大了! 不仅机动性拉满,能跑能跳,而且环境适应能力极强,上山攀岩、下水游泳尽皆不在话下……甚至连十指都有专门的调节装置,灵活性几乎与真人无异,足以做一些十分精细的工作。 但实际上乌山坊市对于力士傀儡的需求根本就没有这么多,平日里傀儡或者炼体士做的,也不过是一些搬运或架筑类的粗活儿,用荆雨前世的一个比喻,那就是——本来只是想削个苹果皮,结果整了一把瑞士军刀出来! 说的再直白一点,目前的力士傀儡,有非常多的性能冗余。 而乌启的想法也很简单,力士傀儡有如此多的功能,偏生乌山坊市里根本没有让这些功能发光发热的应用场景,那如果将这些用不到的性能统统砍掉,傀儡所需的灵石能耗不就降下来了? 第73章 抽身 然而道君传承,哪怕只是练气阶段,也是非同小可,小小的一尊力士傀儡,其中构造环环相扣,任意改动一点儿,都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 乌启蹉跎数年之久,才好不容易在不让力士傀儡完全失灵的前提下,剥离掉了它的“游泳”功能,果不其然,效果拔群,此傀儡的年耗真的降低了十枚灵钱! “所谓万事开头难,如今不要看只剥离了一项功能便耗费了数年光阴,往后随着功能越来越少,剥离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乌启扬声道:“诸位道友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可以随时来寻我,或去傀儡阁找犬子转达也可,若得同道相助,这力士傀儡的改良速度定能大大加快!”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此次交流会圆满结束,待到其余傀儡师离开后,荆雨才站起身来,上前低声道:“乌道友,你这改良力士傀儡是非做不可么?” 乌启同这个时常与自家儿子混在一起的大龄修士算很熟悉了,知晓他亲戚中有不少便是凡人炼体士,便干脆说道:“赵道友是担心自家凡人亲友以后的生计问题?” “这点无需顾虑!” “乌山坊市傀儡道的修士总共就这么几人,大家都是交情极深的同道,傀儡阁虽是乌某替坊市代管,但说话还是顶些用处,届时将道友的那几位亲友安排进傀儡阁做些帮工的活计,总能挣一口吃的,保管比如今苦哈哈地干那些重活强的太多!” “我那几个子侄辈的事情好说,便是真没了生计,一年几块灵石的养着,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荆雨摇了摇头:“可乌道友此举,是要掘了整个坊市凡人炼体士的根,他们没了坊市内的活儿,便只能去妖兽山脉碰运气,那地方妖兽遍地,劫修怕是比妖兽还多……连修士的死亡率都高得出奇,莫说是凡人了……” 荆雨倒不是可怜这些凡人没了生计,在他看来,凡人炼体士在坊市内的工作大多简单重复,可替代性太强,被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力士傀儡这样的物件代替是早晚的事情,这并不是乌启这样一个区区的练气傀儡师便能左右的,而是浩浩荡荡的大势,不可阻挡。 只是乌启、或是整个乌山傀儡会在其中担当了这样的角色,难免会遭受到凡人炼体士的强烈敌意!或许乌启此人是为了名或利,甚至更加崇高的理想,迫切的想要改变现状,但改变现状所要经历的短期阵痛,以及这阵痛对自己的反噬,却也要一并承受。 而身为长生者的荆雨则完全没必要淌这一滩浑水,他只需躲在暗处静静观察时代变革,然后享受变革带来的红利即可。 “赵道友多虑了。” 乌启哈哈大笑:“凡人炼体士恐怕去妖兽山脉搏命的机会都没有几年了!” “待到我将力士傀儡的年耗压到满意的程度,下一步便是改良战斗傀儡!届时修士无论探索秘境、采集灵草、或是猎杀妖兽,带上几个随用随修的战斗傀儡,不比贪生怕死、顾命惜身的凡人炼体士好用得多?”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所幸这话是关起门来说的,若是乌启在坊市的公开场合这般言语,荆雨站他旁边十丈以内都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那我便提前祝乌道友功成了。”荆雨勉强笑道:“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赵某可能要退出乌山傀儡会了……” “这是为何?”乌不淳在一旁大惊失色,这两年来几乎所有人、甚至连自家老爹都对他的“道侣傀儡计划”嗤之以鼻,唯有荆雨时常鼓励,极为看好他此计划的未来,甚至想要出灵石投资一二,入一份干股,这让他对这个中年方才引气入体的大龄修士印象极好,尽管认识时间不长,两人关系早已超越了一般朋友的范畴,算是交情颇深了。 “还能为何?赵某四十五岁方才引气入体,如今年过半百,不过练气三层而已,再有不到三十年,便要错过筑基的最佳年龄……” 荆雨叹了一口气:“好在赵某尚有些丹道天赋,凭着这一技之长,兴许还有再续道途的机会。” “接下来我要长期闭关,炼丹修行,试一试能否在八十岁前冲到练气九层……只怕不能在傀儡一道继续分心了。” 乌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友求道之心甚坚!有此毅力,何愁筑基不成?” “其实也没必要因为此事退会,往后道友大可以不来参加交流会,但若是去傀儡阁购买傀儡或相关灵材,仍按着会里的内部价格交易!” 随后其转头训斥乌不淳:“看看人家赵道友,什么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再看看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捣鼓你那几个破人偶……你说你要么修炼上心点儿,要么把心思用在正经傀儡上,我都不说你什么……可是……” “爹爹别念了!”乌不淳赶紧拉走了荆雨,留着乌启一人在房间里吹胡子瞪眼。 待到两人跑出院子,乌不淳伤感道: “赵大叔,你真要开始常年闭关?那咱们以后岂不是不能时常见面了?” 乌不淳毕竟是荆雨转世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精品命格修士,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这样一条人脉,于是笑呵呵道:“小乌道友何必如此?我是闭关不假,又不是闭死关,修炼之余若得空闲,小聚一番也是无妨的。” 随后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小乌道友还是要多劝劝令尊,与那些凡人炼体士之间多少留些余地,莫要将人家的路完全堵得死死地……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可不值得担如此大的风险。” “我自省得。”乌不淳低声道:“此事家父一意孤行,我是劝不住的……以后最多劝他不要随意外出便是。” “还有,赵大叔叫我不淳即可。” 乌不淳神神秘秘道:“我前些日子联系了一位行商朋友,过几个月他会自逍遥仙城那边为我捎带几张由仙城灵画师所绘的【美人画皮】,届时将这几张画皮覆在我最新研制的玉醇脂傀儡上,绝对是本人迄今为止所制【道侣傀儡】中的巅峰之作!” “这偌大的乌山坊市,唯有赵大叔是我的知心之人,届时若此傀儡成了,定要送您一具,以便好生品鉴一番!” 第74章 六年后 【长生历556年】 静室之中 荆雨盘膝而坐,手中捏着一颗浑圆无瑕的白色丹药,屈指一弹,弹进了嘴中,“咕嘟”一声吞进了腹中。 精纯的药力在体内化开,散入周身百脉之中。 荆雨沉下心神,缓缓内视自身,便发觉在益气丹的药力在【问镜观命法】的功法运转之下,迅速转化为一道道凝实坚韧的水系法力,蓄积到了丹田。 然而在转化过后,一些黑色杂质也留在了经脉之内。 丹毒! 荆雨心中了然。 不管是什么性质的丹药,在药力之中总会蕴含一些杂质,这些杂质即为丹毒,若是长久不管不顾,这些丹毒便会侵蚀法躯、淤积经脉,最终使得修士修为境界不得寸进。 因而经常服用丹药增益修为的修士几乎人手都要备上一门化解丹毒的秘法,以此来夯实基础,不留后患。 然而不管是多么高明的秘法,化解丹毒都是个长久的过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一道道灰色玄光探入荆雨经脉内部,只一瞬间的工夫,便将所有黑色淤积的杂质丹毒一卷而空。 “【苦渡经】号称可炼化世间万物收为己用,压榨炼体精华,竟连丹毒也能榨出二两精华出来,倒是省得我慢慢化解丹毒了……”荆雨自语道。 随即,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道练气五层的强大灵压! 荆雨霍然起身:“闭关六年,练气修为又有精进,距离练气六层应当也不远了……” 随后又握了握拳头:“想不到还未曾寻到炼体宝药,我的【苦渡经】便突破到了锻体九层……只差一层,苦渡宝体在锻体阶段便圆满了。” 荆雨虽然并非闭死关,这六年来倒也时常出门透气,但大部分时间仍然是窝在静室之中。 在旁人看来,能用六年时间从练气三层突破到练气五层,这位中年入仙道的大龄修士只怕除了吃饭就是修行,估计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在梦中吞吸灵气。 然而只有荆雨自己知晓,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半个时辰氪命修行【蕴神术】壮大神念,这六年来他用来练气的时间可谓极少,大部分时候不是在用【苦渡玄光】炼化千奇百怪但大多不怎么值钱的灵物增进炼体修为,就是研究九命道君所著的【傀儡真解·练气篇】或是【丹道入门】、【乌山丹道手册】这样的丹道传承。 若是再无聊些,便通读一番自仙闻阁买回来的大量修仙界的轶闻掌故、或是志怪小说。 六年间,荆雨几乎要将乌山坊市市面上的小说看了个遍。 “呼……今日练气修为增速达标,看部小说放松一下。”荆雨自储物袋中拿出上个月刚刚进的一批最新的小说,随意拿起一本,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嗯?” 他刚刚翻了几页,便觉得有些不对,将书籍翻转过来,看了看名字。 “【天生媚骨,元婴师尊与金丹师兄因我反目成仇】。” 荆雨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又多翻了几页,心想这本女眷闺房读物的女主人设怎么这么像李绛眉呢…… 或许世间爱情桥段大抵都是这般俗套。 许是这书实在写得太过滥俗,荆雨后面没了耐性,直接用神念一扫,将整本书一扫而过,将其扔到了一旁,感叹道: “我倒是不信邪,果真是一本烂书……” “人生的半刻钟又被浪费了,真好!” 他豁然起身,推开了静室大门,算算时日,也该是阶段性出关的时候了。 此次他出关有两件大事需要参与。 其一便是乌山坊市每十年一次的大型拍卖会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始了,如今荆雨的神念强度仍在稳步增长,炼丹技艺也是日益精湛,年收入稳步提升,算上这六年积累,刨去日常用度,荆雨手中如今的灵石总量已然高达二百二十枚以上。 这样一笔灵石,足以在大型拍卖会上拍得不少心仪之物,荆雨原定计划是购买一份突破瓶颈用的炼体宝药,虽然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荆雨已然突破到了锻体九层,但大型拍卖会毕竟十年一次,他在此会上买一份宝药,留待锻体九层圆满时突破十层,也没什么问题。 第二件事倒是就在眼前,明日便是赵承宴的一双儿女赵元晨、赵元曦二人测灵根的日子,作为两人舅公的荆雨倒是不好缺席。 走到了隔壁小院门前,见门是半掩着,荆雨便直接推门进去。 一打眼便看见六岁的赵元晨一个人拿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桃木剑满院子疯跑。 荆雨的外甥孙女赵元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在院子另一侧的一处台阶捧着一本书读。 赵承宴的妻子慕沛则卷着袖子,眼前放着一个盛满衣物的木盆,洗着衣服。 “舅老爷!”慕沛抬头看见了荆雨,笑着道:“可是出关了?” “沛儿这是在洗衣服?”荆雨这一轮闭关了足足三个月,许久未见,不由奇道:“怎得不用净衣符?” 慕沛眼神变了变,脸上显现出好似手指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微微吃痛般的表情,随即脸上挂起浅浅的笑容,细声细气言道:“那净衣符还是用不惯,沛儿毕竟是炼体士,手劲儿大,这衣服还是手洗着干净。” 荆雨神念笼罩之下,一切微表情都无所遁形,看了慕沛这个神情,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净衣符虽然几乎是修仙界最便宜的符箓之一,毕竟也是仙家符箓,哪里有比不上手搓的道理!这符箓又不难画,只要有一支灵笔,是少见的连凡人也能画的符,难不成承宴家中已经连一枚灵钱足足十张的净衣符都舍不得买了?” “沛儿,承宴最近可找到活干了么?”荆雨沉声问道。 慕沛脸上仍是带着笑,只是现在的笑容已然有些苦涩:“干一日歇两日的,勉勉强强打些零工,我本想出去做些杂活贴补家用,夫君不许,家里两个孩子,倒也实在脱不开身。” 两人正聊着家常,持着桃木剑的赵元晨跑了过来,剑尖指着荆雨,大喝道: “乌山剑修赵元晨在此!区区劫修,还不束手就擒!” 第75章 元晨元曦 “元晨!怎么和舅公说话呢!一点儿规矩没有!”慕沛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句,却见得赵元晨仍是笑嘻嘻的,显然慕沛这个母亲平日里说话不太好使,这混世小魔王想是未曾放在心上的。 “害,无妨。” 荆雨倒是摇了摇头,蹲在赵元晨身前,轻轻在对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笑骂道:“好你个赵元晨,连舅爷爷的路也敢拦,你何时成了剑修啦?” “舅爷爷,我明日就要去测灵根了!奶奶说过,只要有了灵根,就能和舅爷爷还有姑丈一样,当上飞天遁地的仙人!” “你若测不出灵根,岂不是当不了仙人了?”荆雨目光一闪,沉声道。 “不会!奶奶说了,我打小就一副仙姿仙骨的模样,定是还未显现的灵根暗中滋养,将来是要成为筑基大修的!” “我若是成了仙人,定要做那一剑破万法的剑修!一柄仙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多么潇洒!” 赵元晨又拿着手中的桃木剑胡乱挥舞了几下,趾高气昂道:“到时候让东街那几个狗眼瞧人低的小癞皮狗瞧瞧我的威风!” 慕沛皱眉喝道:“元晨,你都哪里学的这些脏话!昨日的千字文都记熟了么?” 赵元晨吐了吐舌头,朝着慕沛做了个鬼脸,又擎着桃木剑去院外玩耍了。 “唉,这孩子,被母亲惯的无法无天,是个让人不省心的。”慕沛脸上显现出愁容,叹了口气。 荆雨摸了摸下巴,随即又瞥见了坐在院子另一侧安静看书的赵元曦,言道:“我去看看元曦。” 赵元曦原本只是低着头翻书,忽地发觉头顶一暗,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发现荆雨正蹲在面前,笑嘻嘻地盯着她。 “舅公!”这个六岁的小姑娘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她方才看书入迷,竟都没有听见荆雨进来的声音。 “元曦,可是在读千字文?” 赵元曦摇了摇头,道:“千字文我早就背下来了,不必再读,这是另一本。” “哦?”荆雨神念一扫,见了书名,不由微微一怔。 【凡人符箓修习大全】。 “元曦,你看这个作甚?” “我在姑丈(穆山)的书房中找到的。”赵元曦低声道:“我听爹爹和娘说过,如今逍遥仙城那边有仙人又创出了几种凡人也能画的符箓,内坊东街那边有几处小作坊正用工荒呢,家里人都夸过我毛笔字写得好,说不定就能去画一画符,贴补些家用。” “你小小年纪,怎得知道这些东西?”荆雨皱眉道:“明日不就去测灵根了?你若是有灵根,能修行,一心提升修为境界才是要务,便不必管这些琐碎事情。” “舅公,我听人说,灵根不好出,十万百万个人里才有一个,修士的后代尚且好些,元曦的爹娘都是凡人,哪里能有什么灵根……”赵元曦吸了吸鼻子:“奶奶说过,在这坊市里,凡人想过得好些,须有个一技之长,我瞅着画符是个出路。” “况且将来婚配,好人家也不愿要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元曦若能有一技傍身,至少能嫁得好些。” “这也是你奶奶与你说的?”荆雨脸色一沉:“元曦,你想嫁人么?” “我,我……此事我又做不得主。”赵元曦低下了头,嗫嚅道。 “你只说你想不想便是。” “我……我自是不想的。”赵元曦偷偷向慕沛的方向看了一眼,闷声道:“如若有机会,谁又不想做那高来高去的仙人!” “好,元曦,你既然不想嫁人,那便不嫁。”荆雨展颜笑道:“有舅公在,没人逼得了你。” “舅公,你真好!”赵元曦咧嘴道。 “元曦,你若是有了灵根,想做个什么样子的修士?” “元曦也喜欢使剑咧!” “那怎的不也买一把桃木剑耍耍?” 赵元曦嘴巴一瘪:“那桃木剑说是三十年份的【灵芯桃木】所制,贵得很,足足要三枚灵钱,父亲给哥哥买了,应许说让我们两个换着玩。” “只是哥哥一握上就没个完,我又不好意思找他要……” “傻孩子,这样的情况,该争时就要争。”荆雨摸了摸赵元曦的小脑袋,另一只手一翻,掌心顿时多出了五枚灵钱:“拿着,舅公给你的零花。” 赵元曦一惊,连忙摆手道:“舅公,不用了!” 随即偷偷道:“舅公,不瞒你说,昨日姑丈已然偷偷塞给了我三枚灵钱,让我也去买一把一模一样的!” 老穆……荆雨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姑丈是姑丈的,舅公是舅公的,两码事。” “这钱你偷偷拿着,贴身藏,别告诉爹娘,也别告诉你奶奶,自己想买些什么买些什么。” 赵元曦渴望地盯着荆雨手中那五枚灵钱,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艰难移开了目光,抿嘴道:“舅公,你要不把这钱送给娘吧,家里方方面面都要用钱……”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操什么心,给你你就自己拿着。”荆雨强行将这五枚灵钱塞到赵元曦小小的手心里。 “那,舅公!这样罢!”赵元曦似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高兴道:“我自己偷偷留下两枚,其余三枚上交给爹娘,贴补家用!” “好好好……遂了你的意。”荆雨叹了口气,抱起了赵元曦:“好孩子。” 赵元曦掐了掐荆雨的脸:“舅公,你的脸怎么又硬又韧又滑?” 她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比喻,片刻后说道:“像铁一样硬,像牛皮一样韧,又像是白玉一般光滑,真奇怪!” “而且你怎么从来也不会老?”赵元曦微微蹙眉,撅嘴道:“明明姑丈和舅公都是修士,可姑丈都有几根白胡子啦!” 荆雨笑眯眯道:“那是因为我炼过体,炼体有巩固形貌,保养青春之效。” “奶奶也炼体,那为什么她也看着很老?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的。” “那是因为你奶奶练得不到家。” 赵元曦小脸一皱,重重叹了口气:“唉,老了真不好看,元曦不想变老。” “那就不变老。”荆雨笑容温和: “等小元曦长大了,和舅公一起炼体,这样元曦就能和舅公一般,永远不会变老啦!” 第76章 可悲的厚障壁 荆雨抱着赵元曦玩儿了一阵,教她识了几张符,便见穆山与赵明玉、赵承宴三人前后脚回了院子。 穆山见了荆雨,感受到了他身上练气五层的淡淡灵压,微微一愣,既惊且佩道:“舅丈,恭喜您修为大进啊!” “你不是也突破到了练气八层?”荆雨笑道:“筑基道途有望啊老穆。” “害!” 穆山苦涩道:“到底是资质平平,蹉跎八年,勉强练气八层,如今我也六十七岁了!再有十三年便到了气血衰败、经脉枯竭的临界点,不知那时能否练气九层圆满。” “且放宽心。”荆雨安慰道:“只要练气九层便可尝试筑基,只是相比于九层圆满不太把稳,况且八至九层没有小瓶颈,我这两年丹道大有长进,已然可以尝试着炼一炼【凝气丹】,届时成本价多卖你些,先将修为顶上去再说。” 穆山点了点头,荆雨转向刚刚踏入门槛的赵明玉:“三姐!” 赵明玉如今已然七十岁,看着比六年前老态了不少,原本还是灰白夹杂的头发已然变成了全白,她神色沉凝,目光幽幽,荆雨瞧着她,只觉得比以往更为阴森可怖了些。 “六弟,明日元晨、元曦测灵根,我们两个去陪着足矣。”赵明玉苍声道。 她身后的赵承宴一愣,连忙道:“母亲,我不去么?” “你与沛儿、承欢都在家待着,近十几日都不要出门了。” 赵明玉低下了头,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乌山坊市十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举办在即,坊市中来了不少外来修士,听说逍遥仙城那边也有筑基前辈过来……” “这段时间坊市中乱得很,执法队的修士已然处理了不少起口角争斗的纠纷,据说凡人炼体士都被修士失手杀了几个,咱们还是低调些为好。” 此言说罢,赵明玉便拄着拐杖回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近些日子颇有些心神不定。”赵承宴喃喃道。 慕沛走上前来,握住了丈夫的手,轻声道:“许是元晨元曦两个孩子测试灵根在即,你又不是不知晓,母亲……向来是巴望着家中出一位修士,如今心中忐忑不定,也是应有的。” “说不定是发愁咱们家的事情。”赵承宴黯然道:“如今坊市内凡人炼体士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这段时间连一两日的短工都不好找,若是还这么个样子,我也只能去乌山山脉周边寻一番生计了。” 慕沛神色一变,握着赵承宴的手陡然攥紧:“夫君,不如我出去找些事情做,家中只靠你一人撑着,难免拮据一些!若两人都出去干活,日子便能松快一些……那乌山山脉妖兽横行、劫修遍地,哪里是你能去的地方!” 赵承宴皱眉道:“两个孩子还小,哪里离得开你?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区区炼体三层,都敢说下去乌山山脉闯荡的大话,也不瞅瞅你这小身板够不够高阶妖兽腮帮子嚼的!” 一道温淳声音在赵承宴耳边响起,只是这言语却颇为刻薄,赵承宴循声望去,原是自家舅舅开口说话,他俩方才是特意走到了个角落说些夫妻间的悄悄话,本不欲人知晓,想不到自家这舅舅是个喜欢听墙根的,竟将自家的窘境全听了去,不由羞惭道:“舅舅……” 荆雨呵斥道:“三姐年事已高,又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元晨元曦年纪还小,也缺不得父亲,这一大家子哪里经得住什么变故?” “乌山山脉不是你去的地方,老老实实在坊市中待着!” “可是……”赵承宴还想辩驳几句。 “你们家中都这般了怎也不同我说……” 赵承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只是家中有些拮据,尚且未到揭不开锅的地步……有甚么好说的……姐夫此前还免了租费,在这坊市中过活下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元晨元曦二人中有人测出了灵根,你们这三瓜俩枣的够干些什么!就硬挺着耽误孩子大好道途?还是厚着脸皮去找三姐抠她那点儿棺材本?” 赵承宴讷讷道:“我夫妻俩皆是凡人,一代人便能诞下灵根子,这哪里是可以肖想的事情……” 荆雨摇了摇头,手一翻,掌心现出两块灵石,抛给了赵承宴:“过段时间等大型拍卖会结束,外来修士离开地差不多了,你帮我去定期采买炼丹所需的灵草灵药罢,一天天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赵承宴幼时出身赵国皇室,在凡俗时也是世子一级的尊贵人物,而后随着母亲姐姐跋涉数十万里北上寻仙,于乌山坊市中安顿了下来,虽生活已然无法与凡俗时相提并论,毕竟是仙人聚居之地,心中难免有些与有荣焉的味道。 况且凡人炼体士底下还有连炼体天赋都不曾有、只能充当仆役侍女供修士差遣玩乐的底层凡人,内心原本极为自矜,可如今改良的力士傀儡大行其道,将乌山坊市内大批量的炼体士生存空间一再压缩,这位面容俊逸的承宴世子在紧紧握住荆雨随手扔来的两块灵石后,终于显现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窘迫来。 原本是想要再强撑一些面子,计较着如何体面拒绝荆雨好意的赵承宴又低眉看了看自己手中死死攥着的那两块灵石,竟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了。 荆雨拍了拍赵承宴的肩膀,又看了眼赵明玉所在房间的方向,言道:“我明日早些来,带三姐与两个孩子前去测灵根。” 说罢,便转身离开。 赵承宴望着荆雨的背影,又想起了方才舅舅拿出两块儿灵石时轻松写意的表情,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与舅舅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而哪怕是自己幼时仍在赵国皇都,听闻这个男人一人一锤、阵斩先天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两块灵石! 哪怕是之前年景好时,自己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此处,赵承宴似乎有些悲哀。 自己这一脉的赵家后嗣中,不知何时才能出一个灵根子! 第77章 冰灵根 第二日,荆雨特意起了个大早,带着赵明玉与赵元晨、赵元曦两兄妹去指定的地方测灵根。 许是天色还早,街上人流不大,但仍能见到零零星星的几个装束与乌山坊市风格迥异的外来修士,且从灵压来看,几乎都是练气中后期修士。 “看来此次乌山坊市的大型拍卖会声势颇大,距离拍卖会还有十余日,坊市中就来了这么多外来修士。”荆雨一手抱着一个小孩,啧啧道:“这可比十年前的那一场声势大得多了。” 赵明玉昨晚似乎并未休息好,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中带了几道血丝,闻言低声道:“据说是乌山坊市的几位筑基坊主共同运作此事,此番大型拍卖会有不少珍奇物件,是逍遥仙城那边亲自派人运送过来的,为的便是以壮乌山坊市之声势。” “如今乌山坊市在籍的修士快要突破三千大关,看着如今的场面,几位坊主只怕还是想借着此次拍卖会将名头打出去,招贤纳新!” 赵明玉解释道:“乌山坊市其实位置不错,背靠乌山山脉这一座宝山,内部蛮荒之地的妖兽灵草遍地皆是,资源丰沛……我看他们未必没有立一座乌山仙城的想望。” “那还早的很。”荆雨摇头失笑道:“逍遥盟白纸黑字定下来的,在籍修士一万人以上的大型坊市方有建城的资格,如今才三千人不到,差得远呢。” “此事是百年筹谋,只是如今开始布局罢了。” 赵明玉淡淡道:“几位正副坊主中,除却苍松道人两百余岁,只剩几十年好活,其余哪位筑基前辈不是年富力强、春秋鼎盛之时?那位筑基中期的正坊主宇文宵金好像不到一百二十岁罢!若能将乌山坊市打造成一处新晋仙城,往后说不定还有金丹道途可走!” 两人闲聊间,便到了地方。 此间也是一座阁楼,唤为【敕仙阁】,只不过临近外坊区域,与为修士落仙籍的仙籍处恰好毗邻,算是坊市中不甚重要的边缘部门。 按理说如今测灵根的办法多得很,几道法术也不难学,几乎每个修士都会上几手,这灵根没必要特意去坊市指定的机构来做,但差不多就是在与外出寻找灵根子的命令一道,坊市几位坊主共同颁布了逍遥盟下发的法令,要求坊市内无论修士还是凡俗,家中子嗣灵根不得私自测验,违者重罪,连修士也不能幸免。 加上到了【敕仙阁】测验灵根,只要测了出来,一律发放三枚灵石的补贴,然后再到隔壁仙籍处落下仙籍,又是五块灵石到账,只要家中出了灵根子,平白便得了八块灵石……这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恩威并施之下,坊市内的居民也就习以为常,家中子嗣到了年龄,都会乖乖送到【敕仙阁】测验。 荆雨赵明玉进去后,发现前面已有了几人正在测验,还要排上一会儿。 “特意起了个早,想不到有人比我们更早。” 看着前方各自领着孩子乖乖排队等号的凡人,荆雨有些感慨。 这一处【敕仙阁】算是乌山坊市中少有的修士与凡人地位平等的地方,并无修士优先的规矩,哪怕是筑基修士的子嗣也要乖乖等号排队。 然而出了这阁楼,这些测过灵根的孩子便再也不可能平等了。 “仙师,不妨再测一遍?许是我这孩子平日里吃得多,肚子上的肥肉遮住了灵根……”一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个小胖子对着柜台上测灵根的修士央求道。 那修士是个练气三层的中年男人,闻言不耐烦道:“你当灵根是什么玩意儿,还能被肉体凡胎遮住?去去去,别耽误下一家的工夫。” “就是,别耽误我家孩子测灵根!”那老者身后的妇人也道:“你家孩子就是没那仙人命,再撒泼打滚的有啥用?” “你家孩子就有这命了?”老者狠狠剜了妇人一眼,不甘心地让了地方,坐在柜台上的修士手中握着一只圆盘,掐了个诀,一道光芒没入妇人身旁的小孩体内。 过了半晌,毫无反应。 那修士对着面如死灰的妇人道:“没有灵根,下一个。” “哈哈!活该一辈子给仙人为奴为婢!” 那白发老者哈哈大笑,似乎妇人的孩子没测出灵根,比他家子嗣测出了灵根还要令他高兴。 “杀千刀的吴老鬼!”那妇人一手领着孩子,一手抓住白发老者的衣领,两人各带着一个小孩,一路撕扯出了敕仙阁。 荆雨转头看了看,摇了摇头,只叹了一声人间百态。 “这位道友!” 那中年修士见了荆雨,感受到了其练气五层的淡淡灵压,不由神色一凛,态度变得恭敬许多:“可是给家中晚辈来测灵根的?” “嗯,麻烦道友了。”荆雨和颜悦色道。 “不麻烦,道友请稍候。”中年修士笑道,随即打了个法诀,手中圆盘滴溜溜一转,又是一道光芒没入赵元晨体内。 只是这光芒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唔……道友,这男娃娃没有灵根。”中年修士小心翼翼道。 “唉,多谢道友了。” 荆雨心中一叹,将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赵元晨递给了赵明玉。 “晨儿……”饶是已然有了心理准备,赵明玉苍老的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失望,摸了摸赵元晨的头顶,沉默不语。 “请再劳烦道友一次。”荆雨很明显感觉到赵元曦小小的身躯略微僵硬了一下,似乎这个比她哥哥更为早慧的小姑娘心中也藏着很重的心思。 中年修士点了点头,又是依葫芦画瓢,一道光芒没入赵元曦体内。 轰! 中年修士手中的圆盘突然微微亮起,一枚小小的冰晶雪花在圆盘上缓缓凝聚成形…… “灵根异象!” 赵明玉忽地双目圆睁,皱纹密布的头顶根根青筋暴起,竟将平日里宝贝地不能再宝贝的亲孙子脱手摔在了地上,猛地从等候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哇!” 一屁股敦坐在地上的赵元晨吃痛,忍不住哭了出来。 伴随着赵元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年修士欣喜的恭贺声也传入荆雨等人的耳朵里: “恭喜道友了,令爱身具下品冰灵根!”这修士只当赵元曦是荆雨的女儿,口中不住说着吉祥话: “自此仙道可期,长生有望啊!” 第78章 秘密 “借道友吉言。” 荆雨笑呵呵地回道。 “这是每个灵根子都有的三块灵石,前辈收好。”中年修士拿出三块灵石,交到了荆雨手中。 “麻烦道友了。”荆雨接过灵石时,十分隐蔽地将二十枚灵钱放到了修士的手心,那中年修士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将这二十枚灵钱收入了自家囊中。 【敕仙阁】平日里能测出灵根的孩子出现的频率其实不高,毕竟乌山坊市大部分都是凡人,尽管修士结合诞下的子嗣灵根概率更高,但毕竟基础人口太少,整个坊市内也就不到三千在籍修士,因而在敕仙阁任职的修士若是给哪一家测出了灵根,再说两句吉祥话,都会得一些彩头,这也是坊市中默认的规矩。 荆雨来乌山坊市也十一年了,又是个懂人情的,自然不会坏了规矩。 那中年修士得了彩头,对荆雨态度更为殷勤,连忙道:“道友可直接领着令爱去隔壁仙籍处录入仙籍,又是五块灵石到手!这事儿大家都知晓,只是有不少长辈因着子嗣测出了灵根,欣喜若狂,倒把此事忘了。” “多谢道友提醒。”荆雨含笑点头,捏了捏怀中赵元曦的小脸:“元曦,听到了吗?以后你也是修士,可以修仙问道了!” 赵元曦呆呆地盯着圆盘中那小小的冰晶雪花,喃喃道:“修仙……问道……” 忽地一道黑影闪过,赵明玉将赵元曦自荆雨怀中夺了过来,细细摩挲着赵元曦那张嫩的可以掐出水来的小脸,魔怔一般地念叨着:“好……好啊!兄长在天之灵保佑,元曦你……很好!” “奶奶……”赵元曦缩了缩脑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奶奶今日显得有些可怕。 “三姐,咱们还是先去给元曦录入仙籍……”荆雨轻声道。 “不!” 赵明玉抱起赵元曦,朝着荆雨使了个眼色,急匆匆出了敕仙阁。 见赵明玉不管不顾赵元晨,只放任他自顾自在地上啜泣,荆雨无奈,只能抱起了赵元晨,快步跟了上去。 “三姐,元曦测出灵根,大喜的事情,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赵明玉死死攥着赵元曦不松手,就好似她怀中的小人儿是遇土而入的人参果儿,生怕她掉在地上没了踪影,低声道: “落仙籍一事不急在一时,往后再补上也来得及,可一旦落了仙籍,坊市中人尽皆知。” “你不是天天盼着家中出一位灵根子?元曦有了冰灵根,还是下品的好资质,不该办个流水席面庆祝一番?怎得反倒开始藏着掖着了!”荆雨狐疑道。 “时机不对,大型拍卖会举办在即,坊市中鱼龙混杂,不宜大办宴饮,等这一阵过去再说。” 赵明玉不欲多言,抱着赵元曦就往家中去。 “诶,三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荆雨背着赵元晨,跟在了赵明玉身后。 ———— 两人前后脚回到了穆山家中小院,赵承宴、赵承欢、慕沛等人都按着赵明玉的嘱咐,老老实实在家中待着,没有四处乱跑,见几人回来,皆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赵承宴抱着渺茫的希望问道。 “元晨没有灵根,但元曦测出了灵根!下品冰灵根!”荆雨说道。 “什么……”赵承宴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连忙看向妻子,却发现慕沛与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双双喜极而泣! “好好好!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去买些灵米灵菜,今晚做上一桌好宴,请上三五好友,好好为元曦庆祝一番!”赵承欢也打心底替弟弟一家高兴,连忙挽起了袖子,从家里拿出一些灵钱,便要往门外走。 “站住!”一手仍抱着赵元曦的赵明玉杵了杵镔铁拐杖:“那里也不准去,就待在家中!元曦有灵根一事也不准走漏半点风声!” “三姐,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荆雨怒道。 赵明玉神色挣扎,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附到荆雨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 荆雨听罢,神色一震,看向赵明玉的目光都有些变了:“你……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也下得去手?” 赵明玉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颓然道: “六弟,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这其中关窍,此事有我没我都是一个结果,不过被大人物当作了一个由头,一把替罪的刀……有什么好说的!” “好好好,反正此事也与我无关,那些人又同我没甚么交情,他们的死活我又怎会放在心上?我守口如瓶便是!” 荆雨跺了跺脚,嘴里念叨着:“害!以卵击石,这又何必呢?” 随后放下了赵元晨,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母亲,方才你与舅舅说了什么……”赵承宴目瞪口呆,好奇道。 赵明玉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喝道:“长辈说话,你一个晚辈有什么好管的!” “如今元曦修仙在即,只差一个引气入体,便可成为真正的修士,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思量筹划一下孩子往后的道途该如何走才是!” “难不成真要靠着家中几位修仙的长辈接济!可几位长辈也是要走筑基道途的,哪有那么多余下的资粮可供接济的?” 赵承宴眼神渐渐坚定:“母亲,前日舅舅给了我一份采买灵药灵草的跑腿差事,算是一份进项,我打算将这活让给沛儿来做。” “我自己则去乌山山脉闯一闯。” 赵承宴话音刚落,赵明玉那一支镔铁拐杖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额头狠狠砸了下去,赵承宴不敢躲避,好在他老母亲年老体衰,炼体修为远逊自身,这一杖并未见血,可饶是如此,他也有些吃痛。 “你这微末修为,去那妖兽山脉给高阶妖兽改善伙食吗?”赵明玉痛心疾首道。 赵承宴大为窘迫,心想不愧是姐弟俩,这话中的刻薄劲倒是如出一辙。 “罢了,你老娘难道真能丢了你一家不管?” 赵明玉叹道:“只看我舍了这张老脸,为你,为元曦去挣一份前程就是了!” 第7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日半夜,荆雨在家中闭目养神,忽地感受到一道神念扫过附近的几个小院,不由心神一动,但却没有动作,反倒是仍侧身躺着。 只是此时他的丹田中那枚玄镜微微发亮,显然已经开启了探测模式。 通过玄镜监视周边环境,荆雨“看”到了一位收敛了浑身气息的黑衣人鬼鬼祟祟,降落在了穆山家中的小院,在没有触动院中警戒阵法的前提下,进入了赵明玉的房间。 尽管这个黑衣人气息收敛的相当完美,但此前的神念探测,以及没有触动练气级数的警戒阵法,已然完完全全昭示了此人的身份—— 一位货真价实的筑基修士! 堂堂筑基修士行如此鬼祟之事……不知是哪位坊主,荆雨内心吐槽道。 他对这位筑基修士的出现好似并不意外,在床上还翻了个身。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那黑衣人才从赵明玉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闪身,便消失无踪了。 见人已经走了,荆雨也干脆撤掉了监视,这一次他才真正闭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此后一连数日穆山与荆雨两个相邻的院子中都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之事,倒是由于拍卖会开始在即,整个坊市里的外来修士愈发多了起来,乌山坊市如今的流动修士已经超过了三千人大关,几乎比在籍修士还要多了。 人一多,争执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乌山坊市内单单是逍遥盟中登记在册的执法修士也就十几人,加上编外的执法修士三十余人,两者相加也不过五十人上下,面对如今的各种争执案件已经有些焦头烂额的味道,不得不雇佣一些坊市内的修士临时过来维持治安,但仍是杯水车薪。 甚至执法队的老修士赵云龙都来找过荆雨,希望他帮忙维持一下坊市治安,却被荆雨以炼一炉宝丹到了关键时刻为由拒绝了。 这一日荆雨正在静室内修炼蕴神术,忽地双眼睁开,整个人飞出静室。 “轰!” 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内坊北街,就连住在西街的荆雨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化为一道遁光遁向北街,却发现坊市的其中一位副坊主,当年接赵国众人来到坊市的苍松道人正悬浮在空中,舌绽春雷,大喝道: “何方宵小!竟然趁着坊市守备力量空虚,公然袭杀坊市修士!” 随后,数道身影自北街的一处小院中跃出,企图翻墙逃走。 “走不得!” 苍松道人微微一笑,手中捏了个法诀,顿时身周出现了数枚水球,而后每一枚水球又分裂为数道水箭,将那几个试图逃跑的身影直接穿了个透心凉! “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逃跑的这八道身影竟无一人幸免,其中七人被直接穿胸而过,立时毙命,唯有领头的一个蒙面人被水箭刺穿了双腿,摔在了地上,显然是苍松为了留下一个活口。 “这苍松的术法练得不赖……”荆雨默默想到:“已经有几分云玄策练气阶段的风采了。” 这话当然是玩笑,苍松道人虽然只是筑基初期,但毕竟也是两百多岁的老修士了,标准的筑基战力还是有的,论战力练气期的云玄策拍马也赶不及,但若是论及术法掌握的精微程度,身负【玲珑慧心】命格的云玄策在练气阶段还真不一定比筑基期的苍松道人差到哪去。 此时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修士已然不在少数,天上遁光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荆雨谨慎地吊在众人偏后方的位置,看着凑近了打算一探究竟的修士遁光,不由心中腹诽: “看热闹靠这么近,也不怕被苍松道人当作前来接应的同党……” 过了一会儿,苍松道人提着一个双腿鲜血淋漓,已然昏迷的蒙面人飞了过来,与前来看热闹的众修士照了个面: “方才有几个凶徒意图行刺傀儡师乌启,还好老夫早早得到了消息,埋伏在此处,方才没有酿成大祸……如今首恶便在我手中,其余人等已然尽数伏诛!” 围观修士中有与乌启交好的,有些担忧地问道:“苍松前辈,不知乌大师如何了?” “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苍松道人含笑道:“有老夫在,此等宵小如何能够得逞?” 随即正气凛然道:“我倒要看看此人是谁!竟敢趁着拍卖会在即,坊市中执法修士分身乏术,残害逍遥盟登记在册的盟内修士!” 他将蒙面人的罩面一拉,露出了其内的苍老面容。 “啊?这不是段老头吗?”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此人:“炼体七层的炼体士,几乎是坊市内凡人炼体士中的领军人物!怎会是他?” 此时几位执法修士也提着几具尸体飞了过来,言道:“启禀副坊主,参与此次刺杀的均为凡人炼体士,修为都在炼体四层以上……” “这是为何?”人群中又有人不知晓其中恩怨纠葛,疑问道。 “害!还能是为何……乌大师前些日子不是将改良力士傀儡的灵石年耗压到了一枚灵石以内?没人再雇佣凡人炼体士做那些简单的重活了。”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是炼体士怀恨在心,要蓄意报复乌大师!” “这改良的力士傀儡已经研发出来了,把乌大师杀了有什么用……其他傀儡师也能造得出来。” “还不是乌大师前几日宣称又要改良战斗傀儡,这是准备把凡人炼体士拼命的机会都断了!唉……其实乌大师做的也确实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啊!这群凡人炼体士实在是一群毒瘤……” “哼!” 苍松道人一声冷哼,怒极而笑道: “好啊!这些凡人炼体士竟然为了几块灵石收益,残害我逍遥盟修士!此事只怕不止这几人参与,还有幕后策划者……查!给我完完整整地查一遍!看来老夫这几十年修身养性,这群宵小真当我苍松道人是泥捏的了!” 第80章 此时彼刻 荆雨看着义愤填膺的苍松道人,目露鄙夷之色,这老道演技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其实也无人在乎苍松道人如今的愤怒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因为一个明确无比的基调已经在今日诸多炼体士刺杀乌启失败后定下了…… 坊市要开始逐步整治和清退凡人炼体士! 须知目前整个乌山坊市在籍修士三千人,凡人炼体士则差不多有五千人左右,加上修士和凡人炼体士的数万亲眷,这是整个乌山坊市内的常住人口,其中待遇最差者也可以住在外坊的棚屋,而其余数十万普通的凡人仆役甚至不能住在坊市内部,只能晚上在坊市外的村镇休息,然后每日起得极早来坊市内做工。 可随着力士傀儡的普及,凡人炼体士在坊市中的作用越来越小,毕竟他们不像是修士,哪怕是练气一层的修士,只要能够动用法力,便能去灵植园开垦一片灵田,每年能够产出远超自身消耗的灵米。 而随着修士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坊市,凡人炼体士就变成了无甚大用、且必须清退的“低端人口”了! 而前几日赵明玉向荆雨透露的那个秘密,正是乌山坊市内数个炼体帮会联合起来,准备在外来修士增多,坊市内执法队焦头烂额之际,出动数位中高阶炼体士,强杀傀儡师乌启的整个计划! 甚至这个计划本身就有赵明玉的深度参与!否则她不会知晓如此多的细节。 “可最终三姐还是将这个消息卖给了乌山坊市的高层……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出大戏。”荆雨心中冷笑:“三姐为什么要背叛那些有多年交情的老友,是因为元曦测出了灵根,即将成为一名修士么?” “凡人炼体士的家中一旦出了一位灵根子,全家便都成了修士的亲眷,这样的凡人仍然能够在坊市内居住,【修士亲眷】与【凡人炼体士】两个身份天生便有了不同的诉求。” “不,不对!” 荆雨忽地恍然大悟,他还是低估了赵明玉。 赵明玉对凡人炼体士的背叛与否绝非是元曦测出灵根能够改变的! “是了,是了!不论元晨元曦究竟是不是灵根子,三姐都打定了主意要将那几个凡人炼体帮会卖一个好价格……她本就是这样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荆雨心中微微发冷:“连我都能看出来这群炼体士此举不过困兽之斗、以卵击石……以三姐的聪慧难道看不出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站在坊市高层这一边了!” “如此一来,三姐将刺杀计划向坊市高层和盘托出,坐实了告密者这个身份,坊市这边就干脆将计就计,借题发挥,借着此事将整个凡人炼体士群体清退出去,让他们至少在地位上再也无法与修士相提并论!从此哪怕是练气修士,也与凡人有了仙凡之别了!” “而作为告密者与背叛者……坊市哪怕是为了千金买马骨也好,定然会给足三姐好处……” 可哪怕赵明玉不告密,难道坊市就会放弃清退凡人炼体士么? 不会的! 荆雨立时便能想到,或许对于乌山坊市的那几位筑基期修士来说,此次刺杀行动顺利进行,傀儡师乌启直接死了,对他们好处更大! 因为这样就能更加名正言顺地借题发挥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如同赵明玉所言,此事有她没她都无法改变大局,她也不过是被当成了一把替罪的刀! 可是…… “宁肯被当作杀人替罪的刀,宁肯不要名声、众叛亲离,也要一口吞下筑基修士施舍下来的好处,为家中晚辈铺路、为元曦赚一份修行资粮……”荆雨喃喃自语道:“三姐,倒还真是你的风格啊。” 可以说,此事件中唯一需要感谢赵明玉的,反倒是傀儡师乌启了! 毕竟假如没有赵明玉告密,坊市高层清退凡人炼体士的既定计划不会改变,但乌启本人倒是大概率要身死道消。 “害!” 荆雨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事情!” 在他看来,凡人炼体士被力士傀儡、战斗傀儡逐步替代在修仙界是不可阻挡的大势,尽管乌山坊市在建设之初或许仰赖了凡人炼体士不少,待到发展壮大后,坊市高层卸磨杀驴的行为显得有些无情无义,但其实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毕竟荆雨从不奢望这样的掌权者、尤其是伟力归于自身的掌权者会充分考虑弱者的处境。 而从凡人炼体士的角度考虑,他也有些不能理解。 明知道自己即将被修仙界淘汰,为何还要执着于此? 事实上哪怕是炼体一层的凡人炼体士,在没有修士存在的凡俗国家地位都能和先天宗师等同,是一国之主的座上宾,足以在凡俗地界吃香喝辣、逍遥一生了。 如果荆雨没有灵根,只是一个凡人炼体士,都不需等到今日,傀儡师乌启的第一版改良力士傀儡面世的时候,自己就不可能再去苦哈哈地每年赚那一块多灵石,直接润到灵气贫瘠的凡俗国家躺平了。 但当荆雨带入到这些凡人炼体士的视角想一想,其实就什么都明白了。 自己身负长生命格,没有寿元之忧,难免是有了几分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说到底,这些死也要赖死在乌山坊市的凡人炼体士,其实都与三姐一样,还是冀望后代能出一个灵根子,踏上修仙之路,参那长生大道……” “修仙修仙……当真引得无数人魔怔……” “这修的是个什么仙!” 荆雨拂袖,正准备离开,陡然瞥见地上一具凡人炼体士的尸体。 这炼体士的尸体原本是被执法修士提到了此处,许是那执法修士又有了新的任务,便将尸体随意扔了,反正一会儿自然会有专门负责清扫的凡人仆役收拾。 这炼体士许是炼体境界颇高,苍松道人至少往他身上招呼了三道水箭,整个人的上半身被这三道水箭直接炸得粉碎、看不出样子了。 荆雨忽然觉得这人的死状有些熟悉,想了半天,忽地忆起了什么,脸色阴郁,匆匆离开了此地。 四十一年前,在父皇赵盛的寿宴上,自家大哥赵明阳,便是如同这个凡人炼体士一般,被那筑基修士黑血道人,一道法术过去,直接咬掉了半个身子!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第81章 移籍 【内坊刺杀案】结束的第三日,关于此案牵扯的诸多凡人炼体士便悉数落网。 共计抓捕凡人炼体士三百二十七名,其中因拒捕当场格杀的便有一十三人,其余则暂时被关押到了坊市牢狱中,等候大型拍卖会结束之后再行定罪。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的炼体士根本就对本次刺杀行动一无所知,甚至连共犯都算不上,坊市高层显然也知晓这一点,因而也不可能做的太难看,最终对大部分人的处置也不过是逐出坊市。 很多凡人炼体士也是由这一案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向,许多人干脆拖家带口搬离了坊市,而家中与修士沾亲带故的,则托家中修士去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情况,得知此次不会针对修士的凡人亲眷,算是略微放下了心,但也开始忧心往后在坊市中的生计问题。 这倒是让外坊的棚屋一时间空出来许多。 但很快这些棚屋就被新入籍的外来修士填满,甚至有供不应求的态势! “赵道友,乌道友,你们是不知道,李某原来所在的【灵竹山坊市】里,那叫一个破。” 一间茶楼中,乌不淳与荆雨二人正听着一位名为李大虎的黑面大汉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讲述着他的故事。 “灵竹山坊市周边盛产灵竹,上了年份的灵竹用来入药、炼制木系法器,那都是极好的,可若论修筑房屋,可比贵坊市的安神木差得太远。” 黑面大汉“咕嘟咕嘟”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我们那边外坊的棚屋真是破破烂烂的,晴天漏风,雨天漏雨……那居住体验,每年一块灵石我都觉得是在抢钱!” “那坊市里的路,坑坑洼洼的,愣是没一块儿好下脚的地方,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们说咱们都修仙了,那修一修路,翻一翻土,不就是筑基修士一道法术的事儿吗?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瞅着大道上那个大坑往那一杵就是几十年没人管?筑基修士不走那条道儿?” 乌不淳尬笑道:“那可能还真不走,筑基修士在坊市里也不禁飞啊……” 黑面大汉一拍脑袋:“乌道友这话可能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这些其实都是小毛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那【灵竹山坊市】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修士普遍太老了!” “满眼望去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修士!鄙人今年五十岁,那在坊市里都是最年轻的那一档!唉,老修士花不动灵石了,都攒着棺材本等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想把那几块灵石带进棺材?” “这几年年轻的修士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灵竹山坊市】里在籍的常驻修士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等着不到一千个老修士死得差不多了,这坊市只怕是直接要散了!” “还是这【乌山坊市】好啊,修士又多,又都年轻,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我昨日特意去逛了逛坊内的夜市夜景,好家伙,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啊!不像是【灵竹山坊市】里,过了亥时,整个坊市大街上一个人没有,跟个鬼镇似的……” “那李道友是准备移籍到乌山坊市了?”荆雨饮了一口茶,抬眼问道。 “是有这个打算。主要是鄙人身为傀儡师,有这一份手艺在,据说乌山坊市会给额外两枚灵石的技艺补贴?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近期是有这么个法令颁布。” 乌不淳言道:“好像是坊主宇文宵金携苍松、赤练两位副坊主亲自颁布的……看来咱们坊市高层如今也是求贤若渴啊。” “那我便放心了。”黑面大汉吐了口气,笑道:“加上入籍的那五块灵石,便是足足七块灵石,届时入籍之后,还要宴请一番两位道友!” “只是【灵竹山坊市】也是咱们逍遥盟治下的,那边退籍按惯例不是要将入籍时赠送的五枚灵石退回去?”乌不淳心中一动:“道友可弄好了首尾?否则此事往后怕还有些纠纷在的。” “乌道友放心,咱们逍遥盟内有规定,在一处坊市或仙城在籍住满三十年的时间,退籍时不需返还灵石。” “哦?看来道友是灵竹山坊市里土生土长的修士啊?”荆雨若有所思道。 “害!若不是那边实在是死气沉沉,没甚么出路,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黑面大汉叹了口气。 “道友不必感怀,来了我们乌山坊市,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乌不淳连忙道:“道友身为傀儡师,不妨也考虑一下我们【乌山傀儡会】,作为乌山坊市中最大的傀儡师聚集地,各种秘法传承都是免费开放的……” 黑面大汉笑道:“我对改良了力士傀儡的乌大师也是久仰大名,届时等到李某安顿了下来,定要去拜会一番……” 待到黑面大汉走后,乌不淳向荆雨言道:“赵大叔,听闻你家后辈有个叫作赵元曦的小姑娘测出了灵根,今晚要办一次升仙宴,你应该会参加吧?” 荆雨翻了白眼:“那是我外甥孙女,我这个舅公怎会缺席?” “那感情好,咱俩同去。”乌不淳笑呵呵道。 “你去凑什么热闹?我三姐请你了?” “这话说的,赵大婶心怀大义,不愿与那些意图刺杀我爹的凡人炼体士同流合污,将此隐秘上报给了坊市高层,这才救了我爹一条性命,如今我爹还在养伤,不便拜访,我这个做儿子的于情于理也要上门感谢一番。” 乌不淳言道:“这不赶巧了,赵大婶的亲孙女测出了灵根,两件事并作了一件事,我不得给小姑娘包个大红包?” 荆雨闻言却皱了眉头:“我三姐告密这事儿人尽皆知了?” “内坊几条街区是传遍了,许多修士都夸赵大婶深明大义呢!” 乌不淳竖起了大拇指:“据说坊市后续还有嘉奖,后面还有个什么表彰大会……” 荆雨心下叹了口气,这下三姐一家是将坊市内还未搬离的凡人炼体士得罪狠了。 他也清楚,这也是坊市如今立了个靶子,放到台面上吸引火力,无非就是既想当恶人又不想担恶名,清退了凡人炼体士,提高了坊市居民的整体水平,又给外来移籍入籍的修士腾了地方,坊市还占了个好名声……几头好处都让坊市高层吃干抹净。 如今黑锅都扣在了赵明玉这个告密者的头上…… 但要说赵明玉心里有多委屈,倒是也不尽然。 荆雨甚至都能想到自己这位三姐心中是怎么想的—— 多少人想背黑锅还没这门路呢! 第82章 同胞不同命 这事情仔细掰扯起来可谓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赵明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着实不太光彩,因着此事,荆雨甚至都起了疏远赵明玉的心思。 往后若是为了赵元曦的道途,她赵明玉会不会也像是今日背刺那些凡人炼体士一般,背刺他这位六弟? 毕竟一边是亲孙女,一边也只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罢了! 加上两人都出身赵国皇室,手足之情本就比一般百姓家中还要淡薄许多,当年若不是二姐赵明月抢先发难,荆雨都不知道会不会与三姐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不过三姐也七十岁了……不知还有几年好活。 到底还是手足亲人,荆雨对他的几个兄弟姐妹确实还是会宽容许多,当年四哥赵明成老得糊涂了,临死前竟在殿中暗道里埋伏了刀斧手,最后终究是没有彻底糊涂,撤了下去,荆雨虽然心中一清二楚,也没有与这个将死的四哥再计较什么。 如今三姐只怕也剩不下几年寿命,只盼着最后好聚好散,全了姐弟这么多年的情分,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最后想到了才六岁出头的赵元曦,荆雨心下一叹,言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人不紧不慢走在坊市大街,路上交流了一番道侣傀儡的使用心得,很快便到了地方。 “赵叔!乌道友!” 此次迎门还是穆山的弟子李胜,这么多年过去,如今的李胜已长成了十八岁的青年模样,修为练气三层圆满,想来这初期入中期的瓶颈应当是卡了有一段时间了。 “小胜啊,最近听说已经开始自己开炉炼丹了?”荆雨笑道。 “比不得赵叔天纵奇才……”李胜如今对这个与自己同期入坊市的大龄修士早已心服口服,苦笑道:“成功率太低,仅仅保一个本罢了,赚不到几块灵石。” “炼丹手法固然重要,这修为也要跟上,否则法力薄弱,难以为继,便很容易炼出一炉废丹……”荆雨指点了几句。 “赵叔说得极是……最近这一道瓶颈也略有松动,想来练气四层应是不远了。”李胜虚心道。 荆雨点了点头,与乌不淳进了院子。 “赵道友好!” “赵丹师最近可得空为我炼一炉丹?” “小乌道友别来无恙啊?” 院子中客人来得已经不少,大多都是邻里街坊,自然相熟,互相打着招呼。 只是如今席间,俱为修士。 赵明玉一家子都是凡人炼体士,可来宴的宾客竟无一个凡人。 “承宴!”荆雨自然是坐到家中那一桌,他见了赵承宴,见自己这个外甥神色有些落寞,不由打了个趣: “听闻你当上了仙闻阁的执事,有了逍遥盟登记在册的正式编制,凡人炼体士有此殊荣,在整个乌山坊市都是独一份的,今日又是元曦的升仙宴,双喜临门……怎得还哭丧着脸?” 赵承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舅舅……害!” 此时荆雨向内堂方向看去,不由眼睛一亮。 “元曦!” 赵明玉拉着赵元曦的小手,从内堂走了出来。 今日的赵元曦特意装点过一番,赵明玉应当是为其量身定做了一件孩童尺寸的冰蓝色道袍,又束了个发髻,整个人顿时变成了个面容清秀的小小道姑。 原本有些紧张的赵元曦看到了荆雨,脸上显现出了一丝笑容,冲着他使劲摆了摆手。 “赵大婶!家父如今身上的伤势还未好,不宜走动,特地遣我来登门道谢,如今正逢元曦妹妹的升仙宴,一点儿薄礼,还请笑纳。” 乌不淳递过一只储物袋,赵明玉拿在手中,不住道谢。 这储物袋只是最基础的那一款,并不需要炼化,也没有神识禁制,凡人也能使用,因而荆雨只需神念一探便知晓其中放了何物。 十枚灵石,一具仆役傀儡,一具练气四层战力的刀盾战斗傀儡。 “区区一个晚辈的灵根宴,乌启手笔不小啊。” 荆雨心想,这份礼不可谓不重,乌启是个聪明人,能想到赵明玉告密此举无伤大局,只是独独救了自己的性命。 “三姐。”荆雨看向赵明玉,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赵明玉嘴唇嗡动,似是欲言又止。 “此番元曦步入仙途,我这个舅公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说罢,荆雨自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本线装书,递给了赵明玉。 赵明玉接过书籍,定睛一瞧: 【冰肌玉骨诀·练气篇】。 “这是?”赵明玉倒是被荆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并非因为荆雨的礼物太轻,相反,这功法可谓大名鼎鼎,赵明玉作为凡人炼体士,早就听说过了。 【冰肌玉骨诀】乃是逍遥盟中一位冰属性修士所创的炼体功法,其练气篇在诸多练气级别的炼体功法中都是极上等的那一档,单单这一篇便要三块灵石。 最难得的是,此功法与那些仅有练气层数的断头功法不同,它可是有筑基篇的,若真是有志于炼体的冰属性修士,算是极好的传承了。 可问题就在于……这样一份贺礼,若赵元曦并无灵根,只是个凡人,那是极为合适的。 可赵元曦本身已是身具灵根之人,资质不算太差、但也绝算不上多好,平日修炼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炼体? “闲来无事,便让元曦练一练,不必太多,只练上一两层也是好的。”荆雨不能挑明了说,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嘴。 他精挑细选了这一部炼体功法,也不过是为了给赵元曦往后遮掩一二。 须知其哪怕一辈子都只是练气期,寿元也有六百年之久,衰老速度天生就比一般修士慢上许多,若是往后既不服食驻颜丹、身上也无半点炼体修为巩固形貌,那就难免会被人发现端倪。 只是这一层唯有荆雨一人知晓,在旁人看来,他送的这本价格昂贵的炼体功法便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舅公,若元曦练了这功法,便能如同你一般青春永驻了么?”赵元曦眨了眨眼睛,问道。 荆雨摸了摸赵元曦的小脑袋,笑道:“那可不是一两层的事情了。” 随后抬起头张望道:“元晨呢?” 赵明玉答道:“此间多为修士,元晨毕竟只是个凡人幼童,只怕见不得这般场面,到时候惊了孩子,让他与沛儿两人守在内堂了。” 荆雨面色一沉,心中冷冷道: 果真是仙凡有别!两兄妹今日伊始,便是同胞不同命了…… 第83章 修仙界珍奇博览会 赵元曦的升仙宴在一片修士的恭贺声中告一段落。 如今乌山坊市的在籍修士不过三千人,能住在内坊小院的更少,大致也就不到千名修士,哪家哪户出了一位灵根子,算是一件大事,不仅周边的修士会津津乐道,像是月老阁王婆这样的人甚至在灵根子六七岁时便要暗暗留意,往后作为坊市内婚恋嫁娶的备用资源搭桥牵线。 然而如今修士们很快便遗忘了这样一件小事,因为乌山坊市十年一度的大型拍卖会即将开启了! 此次大型拍卖会据说是乌山坊市百年内拍卖会规模之最,足足有上万件拍品。 而与之对应的,近几日乌山坊市的流动修士已然达到了上万人! 也就是说,如果这些流动修士同时入籍乌山坊市,那么如今的乌山坊市甚至立时就有了建城的资格! “老穆,外面都在传这一次大型拍卖会有上万件拍品,真的假的?” 在大型拍卖会开始的前一日,荆雨来找穆山探探口风,自家这位外甥女婿如今已经是灵植园甲区的大管事,妥妥的坊市中高层,除了那几位筑基期的坊主,下面基本就是穆山这一级数的管事了。 “不是上万件,准确来说是三万件以上!” 穆山捻须微笑道:“舅丈,你如今可是炼丹师,我听丹鼎阁的李管事说过,你的丹道天赋在整个乌山坊市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几年只怕攒下不少家底,可要在此次拍卖会上一展身手?” “害,我这三瓜俩枣的,也就凑个热闹罢了。” 荆雨谦虚了一番,旋即又有些疑惑:“十年前的大型拍卖会,足有上千件拍品,都磨磨唧唧办了五六日的功夫,这三万件?一件件地拍下去,不得个小半年?” “舅丈,你有所不知,这一次大型拍卖会和往次大不相同,形式已全然改了。” 穆山解释道:“因为拍品太多,此次拍卖会也分为了主会场、分会场,练气级数的拍品都被放在了分会场的各个摊位,届时按照拍品价值不同,设置三到十日的竞拍时间,时间内任何人都可竞拍,价高者得!或者也可以与摊主私下一口价交易,但价格肯定会上浮许多。” “等到分会场的练气级数拍品都被拍下或流拍,这才会轮到主会场开始,届时就都是筑基级数的好东西了,听说光是筑基丹就有十枚以上!大手笔吧?” “整个大型拍卖会分会场加上主会场的拍卖流程会整整持续一个月之久,一个月后,还给所有修士划了一大块自由交易的场地,前日宇文坊主也说了,要将这块自由交易的场地做成常驻的模式,以此来为坊市商业区查漏补缺。” “噢,对了,如今这大型拍卖会也改名字了。” 穆山一拍脑袋: “叫什么来着?修仙界珍奇博览会!简称仙博会……这名字还有举办方式都是从逍遥仙城那边学来的,逍遥仙城那里办了有好几届了,据说反响不错,于是也就在逍遥盟治下的坊市内推广试行了,咱们乌山坊市因与逍遥仙城离得近些,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 “这宇文宵金真是所图甚大。”荆雨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又是清退凡人炼体士,又是借着仙博会的东风大肆吸收外籍修士、发展坊市商业……若让他这么筹谋个几十年,说不准乌山坊市还真有几分建城的希望。” “宇文坊主确实是雄才伟略!到底是宇文家的子弟。”穆山略带酸楚道:“年纪轻轻,修为也高,人也相貌堂堂……原本还当是下放到坊市来镀金的世家纨绔,想不到竟是个有才情的。” “宇文家?”荆雨心中一动。 “舅丈你不知道?咱们逍遥盟盟主宝鼎真人便姓宇文。”穆山捻须道:“这宇文宵金算是宇文家嫡系,据说与宝鼎真人血脉关系很近。” “你是没见到,昨日逍遥仙城的人也到了坊市,那边一座楼船停到了乌山坊市外,好家伙,那楼船可是如今咱们逍遥盟最新研制的款式,比之前咱们坐的那艘速度至少快了五成!” “光是逍遥仙城那边便来了三位筑基修士,其中更有一位筑基大修!宇文宵金若不是宇文家的嫡系,能有这么大面子?” 荆雨了然,能称之为“筑基大修”的修士,都得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这样的修士不是在为结丹灵物这等凝结金丹所用的资粮四处奔波,便是开始闭死关冲击金丹境界,哪里有时间到处乱跑,宇文宵金能请到一位筑基大修来乌山坊市撑一撑场面,那面子确实极大。 “舅丈,逍遥仙城那边此次倒还来了一位你我的故人,你猜猜是谁?”穆山神神秘秘道。 “别卖关子。” 穆山笑道:“舅丈可还记得与你同一批入坊市的灵根子,其中有一位灵根异象是月桂树的?” “万灵均?” 荆雨记忆力极好,这万灵均的灵根异象在中品异象中都是顶尖儿的,若单单论及灵根资质比云玄策、李绛眉都要强些,他自然印象深刻。 “不是传闻此女被逍遥盟的某位真人收作了真传弟子?” “正是,这位万仙子如今是我逍遥盟月华真人的关门弟子,十一年过去,练气六层,我昨日见了真人,灵光内蕴、根基稳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估摸着练气六层的瓶颈困不住她太长时间,如今万仙子年方二十一岁,若是勤奋些,说不得四十岁前便可筑基了。” 穆山说到此处,盯着荆雨,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舅丈,我突然发现,你与万仙子同年引气入体踏入仙道,如今也练气五层了!这速度竟然不比万仙子这等真人亲传要差了多少啊?” 荆雨面色一紧,打了个哈哈:“害!我这就是用丹药堆起来的修为,哪里能跟万仙子相提并论?人家可是月华真人弟子,说不得连丹药都要定时定量、按时按点地吃,多一点少一点都不可,否则若是如我一般揠苗助长,如今哪里是区区练气六层的样子!” 第84章 异骸术 穆山歪了歪脑袋,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么回事儿……” 随即又絮絮叨叨言道:“诶,舅丈,虽说修炼都是自家的事情,但我也得劝你两句,这丹药是好东西,能让修为快速增长,但若是吃得多了,一来每种丹药都会有耐药性,效果定然是越来越差的,二来丹毒淤积,若是不及时炼化清理,往后瓶颈只会愈发难以突破。” “揠苗助长练出来的法力虚浮,若不夯实巩固一番,往往术法神通的威力也不如人,一身修为成了纸糊的,那等家族门派的天骄最喜欢挑这类修士越阶而战,到时候成了人家扬名的踏脚石,难免丢人现眼……” “当然,若是一辈子呆在坊市或仙城中,不擅斗法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最重要的还是这等虚浮法力突破筑基境界时有些碍难,咱们这等无品、下品灵根的修士本身突破概率便小,再加上法力虚浮,凝聚仙基时往往就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到底是引气入体时年龄太大,若不用丹药冲一冲,更无机会了。”荆雨苦笑道。 “害,也是。”穆山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荆雨也是松了口气,如此算是让他糊弄过去了。 同时心中暗暗警醒,自己这些年练气可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无奈灵根资质在那里摆着,哪怕什么都不干,光是杵在那里呼吸几道灵气都要涨一涨修为,原本还觉得进度控得极好,如今看来,还是有些太快了,得再压一压…… ———— 第二日,荆雨早早起了床,到了与穆山、乌不淳两人约定好的地点。 “赵大叔,这边。”乌不淳挥了挥手。 “舅丈,此次仙博会持续近一个月,前几日分会场的拍品刚刚摆上去,大家叫价都相对克制保守,往往要过个几日功夫才是真刀真枪拼杀的时候,今日来,主要还是看看各自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若是灵石不够,也好趁着这几日的时候筹备一番。” 穆山领着荆雨与乌不淳二人来到分会场入口处的一个小楼中:“这边每位修士都要领取一枚玉牌,作为拍卖的凭证,此玉牌上的数字便是咱们本次仙博会唯一的代号,因此也不怕有人知晓自己拍下了什么,坊市的保密做得还是不错的。” 随后穆山到前台交了十块灵石作为抵押,换了一枚玉牌。 “抵押都要十块灵石?”荆雨点了点头,这等大型拍卖会设定一个入场的门槛合情合理,不过如今乌山坊市内的上万名修士中,除了坊市内这几年刚刚引气入体的灵植夫,其余人等不至于连十块灵石也拿不出来,虽说买不了什么东西,但凑个热闹开开眼界还是没问题的。 荆雨与乌不淳也有样学样,抵押了十枚灵石,换取了一枚专属的玉牌。 “四三九九。”荆雨看了看玉牌数字,将玉牌收入储物袋中。 三人进入仙博会圈设的场地,顿时看到了无数修士摩肩擦踵,正一群一群停在各个分会场的展台前观看拍品清单,各自出价。 “真是人山人海!”乌不淳惊叹道:“我这辈子还未见过这般多的修士!” “只要没去过仙城一级的聚集地,多半都是未见过这样大场面的。”穆山莞尔一笑。 “确实是大场面了。” 荆雨点了点头,他上回见到这般多的修士,还是在四百多年前,陆英招金丹大典,一人一剑立于青云仙城功法阁阁顶,道尽金丹之秘……当时青云仙城也是人山人海,在场的金丹真人都不在少数,堪称修仙界一大佳话。 “两位,我们三人需要的东西只怕也不同,不如就此分别,先各自逛一逛。”穆山道。 荆雨与乌不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与二人分别后,荆雨走走停停,在许多展台前驻足观看,着实算是开了一番眼界。 此次拍卖会,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首要的自然是买一份突破瓶颈用的炼体资粮。 【苦渡经】中对应筑基战力的炼体篇章名为【宝躯篇】,分为三层,对应筑基初期、中期、后期。 到了宝躯这一境界,苦渡宝体才算真正有了几分道君传承的神妙之处。 不仅肉身法躯更为坚韧,修复能力更是大大增强,甚至断肢、脏腑破裂这等致命伤,对于普通筑基修士而言算是极重的伤害,但对于苦渡宝体修到宝躯境界的修士来说便不算什么了,只要及时续上断肢,自然可以迅速修复。 而【宝躯篇】之所以侧重于如此惊人的修复能力,也和【苦渡经·宝躯篇】自带的一道肉身秘法相呼应—— 【异骸术】。 这秘法名字听着鬼气森森,然而实际上也确实十分邪门。 在苦渡宝体修到宝躯境界后,修炼者便能够将妖兽的各种器官缝合到自己的苦渡宝体上,以增进、甚至无中生有某些能力! 譬如给自己缝合一只妖兽的胃袋,能够大大增强自己的消化能力,平日里炼化妖兽血肉的速度更快,【苦渡经】修炼速度缓慢的弊端便能够得到一定的改善。 或者缝合一只妖兽心脏,泵血能力大大增强,足以在短时间内调动更多气血,肉身的瞬间爆发力会有大幅增长,甚至在动用某些消耗血气的秘法时,效果也会大幅增强。 甚至荆雨可以给自己缝合一只毒系妖兽的毒囊,可以无中生有,额外多一道喷毒的神通。 不过这【异骸术】也有极限,若缝合了太多妖兽器官,苦渡宝体会产生强大的排异反应,因而宝躯一层时最多只能缝合两个妖兽器官,此后每提升一层,都能额外增加一个器官的名额,到了宝躯三层,达到最大的四个名额。 因此荆雨的次要目标,便是为苦渡经的宝躯境界做准备,提前买一些合适的妖兽器官。 “嗯?” 正思忖间,荆雨踱步到了一处展台前,顿时眼前一亮。 这仙博会的拍品种类当真丰富,自己才逛了这么一会儿,便看到一份符合自己要求的宝药! 【石角妖牛血肉】 第85章 收获颇丰 “筑基妖兽石角妖牛!” 这妖兽荆雨并不陌生,乌山山脉往深些时常会看到这妖兽的身影,一般来说此妖兽成年即有筑基初期的实力,不过灵智不高,风格也是直来直往,资深一些的筑基初期修士一般都能战而胜之,加上此妖兽大部分的精华都在那一对石角上,身上的肉倒是不算太稀罕,虽是筑基妖兽,但血肉从价值上来说也只能算得上练气级数的东西。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筑基妖兽的血肉,用来突破练气阶段的炼体境界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里脊肉、牛腱肉、牛上脑……太贵。” 荆雨大略看了一遍清单,便直接略过了那些口感好的部位,这些血肉都是用来供应仙城中高等酒楼的食材,除了肉质鲜嫩口感上佳之外,在炼体方面的效果与其他部位的血肉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溢价极高。 荆雨买肉是用于修炼的,又不是用来享受美食,自然不会当这个冤大头。 “一整条牛脊椎骨……就这个了!” 荆雨满意点了点头,虽然上面的肉少了些,但起码还附赠了一条脊椎骨,石角妖牛的骨头对于一般的炼体士来说难以消化,是无用的东西,荆雨却可以缓缓炼化,这般看来他倒是还算捡了个漏。 “起拍价二十枚灵石……真贵!”荆雨嘀咕道,莫看只能算作练气级数的炼体宝药,这么一整条牛脊椎也足以租下二十年的外坊棚屋了。 他掏出属于自己的玉牌,渡入一道法力,冲着那牛脊椎骨的牌号微微一晃,其上的竞拍价格瞬间变成了【二十枚灵石】,其后还写着【四三九九号竞拍】的字样。 “这脊椎骨的竞拍时间是五日,五日后竞拍价最高者得。”牛脊椎骨上面的血肉太少,脊椎骨也不像是腿骨这等完整一支可以拿来打磨成法器,在石角妖牛的众多部位中算是无人问津,荆雨估摸着应当能在二十五枚灵石内拿下。 至于有人恶意竞价,那基本上不太可能,一是本次仙博会的参会者是全程匿名的,谁也不知晓牌号数字的后面是哪位修士,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二是除了主会场最后的拍卖会拍品价格上不封顶外,分会场的拍品都设置了【一口价】,一旦抬价超过了一口价,竞拍者就必须强制买下此物。 “石角妖牛的瘤胃……” 荆雨继续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这瘤胃有空间属性,既可以消化灵物,也能制作成储物袋,皆时在肚子里缝合一只,也算有个随身隐蔽收藏贵重物品的地方……” “只可惜石角妖牛的胃对人体来说还是大了些。”荆雨皱眉,虽然【异骸术】能够有限炼化妖物器官,使其变大变小,但境界低下时此法能够缩减的比例有限,此妖牛的瘤胃未必合适。 “再找找……” 此次分会场拍卖持续的时间足有十日之久,荆雨也不急,慢慢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青花蟒的胃】 “这个倒是不错。”荆雨摸了摸下巴。 蛇蟒类妖兽的胃部基本都带些空间属性,体积也不算大,按照玄妙不同也能制作成不同大小的储物袋,像是这只【青花蟒胃】原始空间便有二十方左右,若落到制作储物袋的大师手中,至少可以扩成五十方的储物袋,与荆雨目前用的储物袋大小等同,市价三十枚灵石左右。 但作为原料的【青花蟒胃】实际上并不算贵,大约也就十块灵石的价格。 如今这部位起拍价八块灵石,同样还无人起拍,荆雨照样用玉牌渡了道法力进去,先占了一个坑位,估计最终应当就是十一、十二块左右数目的灵石成交,若是更贵的话荆雨也就选择再等等了。 “可惜【异骸术】同类器官只能缝合一种,不然我将苦渡宝体修到宝躯三层,肚子里加装四个胃,苦渡经的炼体速度怕是可以傲视世间所有炼体功法了……”荆雨心中思忖道。 苦渡宝体修到“宝躯”境界,第一层便可缝合两种妖兽器官,荆雨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增强消化能力、且能兼顾储物功能的妖兽胃。 剩下一个名额,他准备留给能够提升遁速的部位,毕竟苦渡玄光也只擅长土遁,筑基层次的斗法大多在空中,他在空中的遁速也得提一提,往后赶路、跑路都用得上。 “按照【异骸术】中描述,双翅算是一个部位,那还算可以。”荆雨思忖道,若是强化遁速的双翅算两个部位,那就有些不太划算了。 打定了主意寻找一对妖兽翅膀,只是筑基期飞禽妖兽的翅膀,要么就是羽毛被直接薅了下来单独售卖、翅膀被充作了食材……要么就是整具飞禽尸体,几乎算是本次仙博会分会场最高那一档次的拍品,以荆雨的财力也拍不起。 不过此次仙博会不愧是包罗万象,还真让荆雨寻到了一件符合条件的拍品。 “【啸风鹰双翅】?” 这啸风鹰双翅的保存程度不算完好,在翅根处隐隐还能看到一丝烧焦的黑色,想来应当是被火系修士用术法击中,令啸风鹰的尸体有了一定的损毁,无奈之下只能将相对还算完好的双翅截下来,再通过秘法泡制保存。 “品相一般,还有微微残损,但对我而言算一件好事,毕竟这样能便宜些。”荆雨看了看这双翅十五枚灵石的底价,乐呵呵地抄了个底。 这双翅膀拍卖时长是最短的三日,想来摊主也知晓其并不好卖,设了个最低的拍卖时限,能快些出手就快些出手,流拍了就再设个三日的时限重新挂上去,以免夜长梦多。 荆雨在这仙博会的分会场逛了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预定所需的物件找全了,自然心情不错,往后游览也没了负担,只当是出来见识见识修仙界的奇珍异宝。 正当他走走停停之时,却发现前方一个展台竟围了一群人,正对着展柜里的物品指指点点。 荆雨上去凑了个热闹,往那展柜处定睛一看,差点没将眼珠子瞪出来。 “筑基丹?” “这是分会场里能遇到的东西?” 第86章 废品筑基丹 “咦?这筑基丹的起拍价怎得才一百枚灵石?” 荆雨下一刻便发觉有些不对,再仔细看了看这筑基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废品筑基丹。” 目前修仙界主流的筑基丹,都是按照同一种丹方炼制出来的,那丹方荆雨记得就叫【筑基丹丹方】。 并不是说整个修仙界的筑基丹就这么一种炼制方法,像是某些传承久远的高门大派,倒是也存了几张成功率更高的筑基丹丹方,譬如说【天道筑基丹丹方】、【万法筑基丹丹方】之类的。 但这些丹方要么就是炼制手法太过繁琐,要么就是所用的灵药灵材耗费太甚——像是大名鼎鼎的能够增加五成筑基概率的【天道筑基丹】,需要耗费的灵药价值都足够用来炼一炉增加结婴概率的化婴丹了,性价比实在太低。 而【筑基丹丹方】所炼的丹药,炼制手法难度适中,灵药消耗也在合理的范围内,因此才迅速普及。 一般的正品筑基丹其上会有两道金色纹路,谓之“道纹”,也称【双纹筑基丹】,不仅能够护佑丹田,不至于让冲击筑基的修士因失败而丢掉性命,还能增加两成筑基成功率。 (这两成筑基成功率并非是原本只有一成概率,加了正品筑基丹便有三成筑基概率,而是加了一成概率的两成,即吃了正品筑基丹,原本有一成概率筑基的修士成功率达到了一成二。而若是原本有就五成概率筑基成功的天骄修士吃了正品筑基丹便有了六成把握。) 若是运气好,兴许能够炼出三条道纹的【超品筑基丹】,也称【三纹筑基丹】,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三成的筑基成功率。 可若是运气差些,或丹师水平欠佳,那也有可能炼出只有一条金色道纹的【劣品筑基丹】,只能增加一成半的筑基成功率。 但这都是成功的前提下,若是炼丹失败,炸炉是一种可能,另一种可能便是炼出几枚【废品筑基丹】,连一条道纹也无,仅能增加半成的筑基成功率,且无法保护丹田,若是使用废品筑基丹筑基,若是成功还好,一旦失败,有极大概率丹田炸毁,一命呜呼。 面前展柜中拍卖的,就是这样一枚没有任何道纹的【废品筑基丹】。 而在展柜四周,正围了一圈儿白发苍苍的老修士,盯着这枚废品筑基丹,神色多有犹豫。 “王道友,你准备出手了?”一名鹤发鸡皮的女修转头向另一名白胡子男修问道。 那白胡子男修神色挣扎:“我今年七十九岁,总共才攒了三百多灵石,莫说是正品筑基丹,便是劣品筑基丹都还差个不小的缺口,若是再耽搁几年,筑基希望愈发渺茫,或许等我八十五岁时,正品筑基丹多的那一成半成功几率还抹不平因气血衰败、经脉枯竭降低的概率!” “但这废品筑基丹毕竟没有护佑丹田之效,若是筑基失败,可是有很大概率身死的……” “害!若是此生不得筑基,剩下的这十余年苟且岁月,又与死了有何分别?” “我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宁肯再多攒五年灵石,八十五岁筑基,也要至少买一颗劣品筑基丹!” “我也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到底还是不如王道友,堪不破,堪不破啊……” “溜了,溜了,老夫今年八十有三,筑基是不奢求了,也懒得折腾,大不了攒的灵石留给大孙子筑基,也算是有个念想。” “钱道友,您还缺孙子吗?” 几个老修士谈话间,竟就此散去了不少,唯有那白发女修与那王姓男修还站在原地。 而后此废品筑基丹下方的拍卖价格变了几次,抬到了一百零九枚灵石,那白发女修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只剩下王姓修士一人,好似生怕有人要与其抢拍此丹,竟哪里都不去了,干脆守在了这展台边上,有人来观望着出个价,立马抬上一枚灵石的价格,倒是将那售卖此丹的展台摊主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往后若是我筑基时,说不得也可以买一颗【废品筑基丹】糊弄一下……” 荆雨虽然自己未曾筑基过,但对筑基的流程还真不算陌生,在长生殿的那五百年,除了陆英招可能觉得筑基太简单没必要细说,只细讲了结丹的关窍,诸如叶星云、云玄策、李绛眉甚至韩平都没有吝啬讲解筑基心得。 说白了筑基便是将体内的气态法力压缩凝聚为液态,铸就【仙基玉液】,成功后洗练法体、开辟识海,算是步入了仙道的大门。 寻常修士只能按部就班一缕缕压缩法力,也无法精微控制,很大程度上只能靠本能行事,可荆雨偏生提前在练气期开辟了识海,届时只需动用神念,法力化液这一道关卡可谓手拿把掐,不存在失败的可能性。 甚至可以说荆雨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筑基丹护佑丹田,因为除非筑基中途直接被人打晕,否则他根本不存在筑基失败的可能性! 但一个区区下品灵根资质的老修士若是连筑基丹也不买就随随便便筑基成功,未免太扎眼,荆雨届时肯定还是要买一颗做做样子。 当然他也可以直接买一枚正品筑基丹留着不吃,筑基成功后再找个机会把这枚正品筑基丹转卖出去,倒也不亏。 只不过这样对于他的灵石现金流是个很大的挑战,但胜在合情合理,比用废品筑基丹突破筑基境肯定还是符合逻辑得多。 “罢了,待我筑基时,怎么也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 而就在分会场的另一侧,一名身着黑色斗篷、面容黝黑、蓄着一圈儿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微微恍惚,心中暗暗想到: “自【黄风谷】失陷已有五年,横穿整个乌山山脉,历经万险,总算是来到了【云川域】,此地商业发达、灵资丰富,修士友好……倒是和【天南域】的风土人情大不相同。” “此处还只是区区一坊市而已,不知那有数名金丹大真人坐镇的逍遥盟总部【逍遥仙城】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倒要去好生见识一番。” “呼……算了,还是先买一些灵草灵药,先炼制一炉疗伤丹药,将身上的伤势调理一下为妙。” 随后黑面汉子爽朗一笑,对着身旁的摊主道: “这位道友,不知这份灵草的【一口价】是多少?若是价格合适,历某当场便买下来了!” 第87章 拍卖会开始 分会场的流水拍卖整整持续了十日,在一片喧嚣中落下了帷幕,荆雨拍下的几样东西也顺利拿下,接下来才是本次乌山坊市仙博会的重头戏——主会场拍卖会。 本次主会场拍卖会的地点定在了乌山坊市临近外坊东侧、坐落在一处空旷广场中心的【乌山殿】。 此殿由五年前坊主宇文宵金提案,四年前正式动工,耗时整整三年建造而成,其风格恢弘壮阔、浑不似如今主流的仙家风格,倒像是凡俗国度举办重大节庆的礼宾殿多些,其内更是另有乾坤,于最底层挖了一处碗式巨大空间,“碗壁”布设了足足五万余座位,样式颇类荆雨前世的古罗马斗兽场。 据说这一处【乌山殿】当年提案,便是为了充作今日仙博会之用,往后乌山坊市大大小小的节庆、拍卖会等商业活动,都能在乌山殿中举办。 而在建设之初,自然也有不明真相的修士或炼体士传出谣言,说是坊市中心将从原本的内坊角楼搬到如今乌山殿坐落之处,连坊市高层平日的修炼之地都要搬到此处…… 此谣言很是在坊市中风靡了一阵时间,后来带动着周边的棚屋价格都上涨了不少。 有些讽刺的是,此殿修建时,改良版力士傀儡的能耗改良还未曾完全成功,因此还征召了不少凡人炼体士参与修筑。 真正到了投入使用的时候,乌山坊市却已然开始清退凡人炼体士,如今的仙博会,更是明着只准许修士参与——毕竟若无法力炼化玉牌,连用玉牌出价都做不到! “来,舅丈,这边。” 穆山作为坊市的中高层,在乌山殿中为荆雨和乌不淳两人安排了个相当不错的位置,距离“碗底”的拍卖台很近,几乎除了筑基修士之外,就数他们的位置最好了。 而乌不淳的父亲乌启,作为力士傀儡的改良者、乌山坊市首屈一指的傀儡大师,以区区练气六层的修为坐到了筑基修士身边,不知是否是身周的筑基修士太多,以至于灵压过盛,平日里狂得没边的乌启老实地如同一只鹌鹑。 同样以练气六层的修为同一众筑基修士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气质出众的年轻女修。 这女修虽然修为与乌启相同,可显然根基比乌启稳固太多,浑不似乌大师那一身虚浮法力以至洋相尽出,在周边筑基修士无意外泄的一丝灵压之下还能面不改色,气度从容。 “那人便是月华真人亲传,当年与赵大叔同期入仙道的万灵均?”乌不淳眼珠子乱转,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啧啧,这脸蛋、这身材……有灵感了。” 荆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找死别坐我旁边,到时候溅我一身血……月华真人可是当世的金丹大真人!那是有望元婴的英杰人物,你连人家亲传弟子也敢仿?” “两位别说了,万仙子的大师姐就在一旁坐着呢,要不是如今这乌山殿内数千修士嘈嘈杂杂声音源头太多,哪怕在公共场合不动用神念探测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以筑基修士耳目之灵敏,你们方才的谈论也足以被筑基前辈知晓了。”穆山苦笑道。 “不过此次乌山仙博会,来的筑基修士还真是不少!”荆雨惊叹道。 “咱们乌山坊市原本的六位,加上逍遥仙城那边来的五位,周边坊市也来了十余位,还有修仙世家或仙门修士,以及身份不明的筑基散修,加在一块儿也有个十余人……这就三十余位筑基修士了!” “连逍遥盟势力外的仙门都有人来参与?”乌不淳奇道。 穆山笑了笑:“可不是,咱们逍遥盟虽然如今可谓如日中天,但在云川域也不是只手遮天的存在,甚至对比那几个数千年传承的大派,也不过是后起之秀,还能禁止人家大派弟子进入逍遥盟的势力范围?” “不过今日肯来乌山坊市捧场的大派子弟,多数应都是几位坊主、尤其是宇文坊主本人的私交,并不涉及盟会与门派家族之间的争端。” “你看,那一身火红道袍、脑后戴着一道翎羽冠饰的美貌女修,便是【浣火宗】真传弟子,秦雉翎,一道火凤燎原的术法横扫宗内筑基无敌手,据说能以筑基中期修为硬抗筑基后期大修士攻势不败,不知是真是假。” “就是那个因为跟风咱们逍遥盟,发行【浣火钱】差点把自己门派搞崩的浣火宗?”乌不淳吐槽道。 “嘘!小点声!”穆山倒吸了口凉气:“人家往咱们这边的方向听一耳朵,看你小子怎么收场……” “那边那个,看到没有?水蓝色道袍、背上负了一柄剑的那个!”穆山指了指另一位筑基女修:“【碧水门】真传,沧江仙子裘知韵,以剑入道的剑仙人物,战力不在秦雉翎之下,甚至犹有过之,这也是看在咱们宇文坊主的面子上才来的。” “还有那位【霄雷观】的泊雷道姑,雷修战力之强无需多言了吧?像是咱们乌山副坊主苍松道人这样的,都不够人家几道雷霆的……”穆山感慨道:“据说霄雷观去年有一位雷云子前辈结丹成功,如今已是雷云真人了!” “雷云子……”荆雨目光一凝,数十年未曾拾起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自己。 “当然还有咱们逍遥盟,坐在万仙子身旁的那位便是月华真人座下大弟子,“月秋仙子”胡月秋……如今已是筑基后期大修士,本来听说已经要闭死关冲击金丹,不知为何出关带着小师妹一同来乌山坊市为仙博会站台。” “嘶——老穆,不对啊,怎么说来说去,与宇文坊主有交情的都是女修?”荆雨察觉出了不对劲,疑惑道。 “呃,这个,宇文坊主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又是我逍遥盟盟主宝鼎真人的嫡系后代,与几位仙子有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穆山显然也不敢编排宇文宵金与这几位女修的情感纠葛,只是含糊其辞道。 宇文宵金此时便坐在最前的座位,荆雨此番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何等的一表人才,他隐隐有些预感,丹田中玄镜微动,偷偷甩了一道无形无相的探测法术…… 丹田中的玄镜上陡然显现出四枚蓝色篆字,荆雨一看,心下了然。 “原是这么回事……” 第88章 渐入佳境 “【玉树临风】,品级:精品(蓝)。” “具体功用:使女性更易对命格拥有者产生好感。” “命格来历:共计十位男性【倾国倾城】命格修士金性不朽,证位金仙,命数交汇,世间遂有【玉树临风】。” “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丐版李绛眉……” 荆雨撇了撇嘴,这精品命格看起来就是【倾国倾城】的下位命格,但实际上的效果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且不说好感的量级上有多大差别,单单限制对象性别这一点便不一定是全然的正面效果。 持有此命格的修士能够轻易博得女修好感不假,但也容易因被妒忌等原因让男修对其产生恶感,须知【倾国倾城】可是男女通吃的! “这宇文宵金堂堂宇文家嫡系血脉,年纪轻轻便筑基中期,不待在逍遥仙城这样的大仙城好好修炼,反倒是被发配到乌山坊市这样的穷乡僻壤当个坊主,只怕便是在仙城中得罪了人,来避一避风头的……” 荆雨正思忖间,那宇文宵金已然站上了拍卖台,如今的仙博会可谓是乌山坊市近十年来最大的政绩,宇文宵金对此也是重视非常,今日特意选了一件黑底金纹的修身衣袍,胸口一道【云中游龙】的烫金纹饰,正是逍遥盟的标志,一头茂密乌黑的长发只用了道绸带简单系成了马尾,额间碎发随意散落着,更添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 荆雨细细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乌山坊主,只觉宇文宵金的两道浓烈至极的剑眉斜插入鬓,反倒让原本偏向俊逸阴柔的脸庞多了一丝坚毅阳刚的气息。 “端的是好相貌!” 荆雨暗暗感叹,这宇文宵金只论外形甚至比自己都强那么一点点了! 随之他也感到奇怪,不论是宇文宵金也好,还是李绛眉,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偏生又有了这样的命格,不知是因为他们在魂魄状态时便生得好看,因此才有了这命格;还是因为命格作用,让他们慢慢变得好看? 这其中的因果,倒是引人遐思。 “咳……” “诸位道友,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参加本次乌山坊市主办的【修仙界珍奇博览会】,在下乌山坊市坊主宇文宵金,我简单讲几句……” 宇文宵金双手背于身后,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刻钟的开幕词,听得荆雨直打哈欠。 “怎么转世了还得遭这份罪……” “……下面有请逍遥仙城代表,月华真人大弟子,【月秋仙子】胡月秋胡道友为我们讲两句……” 荆雨绷直了身体,难以置信道:“还来?这群筑基修士不会挨个上去讲一遍罢?” “舅丈放心,月秋仙子讲完拍卖会应该就开始了。” 穆山小声道:“坊市中原本的计划是从逍遥仙城【灵音阁】那边调来四十八名练气乐师、七十二名练气舞姬搞一场大型歌舞表演作为开场的,但被宇文坊主以经费不足为由否了,否则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场下修士的不耐,胡月秋倒只是很简短地说了几句,便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主持拍卖的是乌山坊市的副坊主赤练,作为乌山坊市坊主中唯一的筑基女修,让她来主持此事倒也合情合理。 “第一件拍品,【石角妖牛的石角】一对,底价五十枚灵石。” “五十一枚灵石!” “五十三枚灵石!” …… “六十四枚灵石!” “一五七三号道友出价六十四枚灵石,还有更高的吗?” “成交!” 看着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便以六十四枚灵石成交,荆雨也不由咋舌: “传闻主会场拍卖会的拍品多达五百余件,坊市从每件拍品的拍卖额中抽成百分之五,这便是一笔极为可观的灵石了!” “这宇文宵金确实有点东西!” 此刻荆雨视线下移,却发现宇文宵金正在与几位门派真传言笑晏晏,显然心情大好。 能入主会场拍卖会的拍品,最次的物件都是将将入了筑基灵物的门槛,有财力争夺的大多是筑基修士或练气后期修士,荆雨买下那几件分会场的东西后,倒是还剩了一百六十余枚灵石未动,但他也不打算再出手,毕竟主会场拍卖会是公开叫价,相当于不能匿名,他便也不出这个风头了。 …… “第二十件拍品,【正品筑基丹】一枚,底价四百枚灵石。” 筑基丹的出现将拍卖会的气氛推到了一个小高潮,不少白发苍苍的练气九层修士都死死盯着台上那枚有两条金色道纹的丹药。 “舅丈,此次咱们坊市可是下了血本,从逍遥仙城那边一口气进了十枚【正品筑基丹】、三枚【超品筑基丹】,分批次散在不同的时间点拍卖出去,就是为了吸引人气、把场子炒热!” 穆山低声道:“你看看那些练气九层的老修士,一个个眼睛都红了……也就是我这等体制内修士可以用盟内大功廉价兑换筑基丹,这才不必与散修争抢。” 虽然只是第一枚筑基丹,后续还有机会,但那些老修士显然也怕后面的争抢更加白热化,反倒是抱着早点入手一枚早点安心的心思,于是将这第一枚筑基丹的价格也抬了上去。 最后被一名老修士以“六百二十一枚灵石”的高价拍得了这枚正品筑基丹。 拿到丹药的老修士直接离开了乌山殿,被一名练气初期的侍者引到了不知何处。 “这是准备去哪里?”荆雨奇道。 “应当是去坊市免费提供的闭关之地尝试筑基了。” 穆山解释道:“数百年前,修士前脚在拍卖会拍到筑基丹,后脚就在坊市外被截杀,这样的例子可不在少数……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几乎每个坊市仙城都会配备装设了防御阵法的闭关之地供买到丹药的修士安心突破,否则谁还敢来拍卖会买这些珍稀丹药?” “第二十一件拍品,上古奇珍【百年金雷竹】,底价八十枚灵石。” “嗯?金雷竹?”荆雨在【云川域奇物图志】中翻到过此竹,可谓是大名鼎鼎的上古灵物,竟然能出现在这种封顶筑基的低端拍卖会上? “唔,我说呢……只是百年份的金雷竹,看模样也快枯死了,而且只有这么一小节,只怕最多只能打制一套竹针类的法器,木系灵物打制针类法器,又有些不伦不类,鸡肋,太鸡肋了……” 荆雨绷直的身体又缓缓陷了回去,恢复了咸鱼状态。 而在众多练气低阶修士扎堆的外场座位上,一名黑面大汉却目露精光,盯着拍卖台上那一小截快枯死的金雷竹,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第89章 争端 “这金雷竹虽然快枯死了,可师妹你的【灵元养木功】最擅温养草木,说不定能够蕴养一番,使之枯木逢春。” 月秋仙子胡月秋向一旁的万灵均温声道:“虽说练气期的灵元滋养效果不足,吊一吊生机总无问题,待到筑基期便能将这灵竹的生机慢慢蕴养起来……” “若是此竹自练气期便用心蕴养,等到结丹时自是一块灵性十足的上好法胚,届时用来炼制本命法宝再好不过。” 万灵均听得心动不已,连连点头:“师姐说得有理,毕竟是上古灵物,又卖得这样便宜,此间除了我的【灵元养木功】只怕也无人能将其救活……正是小妹我的机缘到了!” 说罢,万灵均也不废话,叫价道:“八十枚灵石!” 万灵均这一声叫了出去,贵宾席位的一众筑基修士先没了动静,他们皆知这个练气六层的小姑娘是逍遥盟副盟主、金丹大真人月华的关门爱徒,自然要卖人家一个面子,原本想要买回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的几位筑基修士便不再竞价。 而这价格对于练气修士而言又太过奢侈,毕竟对于练气修士来说,当务之急都是筑基道途的事情,灵石不是用来花在提升修为、法器护道,便是攒起来等着购买筑基丹,哪有闲钱去赌这么一小截半死不活的灵竹? 因此在万灵均叫价后,数千人的会场内竟然一瞬间冷了下来,无人跟价。 正当赤练准备成交之时,在后排练气低阶修士扎堆儿的座位里却响起一道颇为无奈的声音: “八十一枚灵石。” 众人循声望去,出价的是一位面容黝黑、蓄着一圈络腮胡须的大汉,此人看灵压也不过练气四五层的样子,不知为何要买这与筑基毫不相关的灵物。 万灵均愣了一下,却不想放弃,高声道:“八十五枚灵石。” “八十六枚灵石……”那黑面大汉似乎也认准了此物,小抬了一枚灵石的价格。 万灵均眉头一皱,略有不满道:“九十枚灵石!” 黑面大汉还想叫价,却被身旁一位好心的老修士扯了扯袖子:“道友外地来的吧?这位万仙子可是月华大真人的关门弟子,未来也是注定筑基,有望金丹的大人物,可不好跟人家抬杠!” “此物在下也确实需要!”黑面大汉谢过那老修士,继续道:“九十一枚灵石。” “你这修士莫不是与我有仇?这金雷竹都快枯死了,除非买家修炼了滋养类木系功诀或秘法,否则根本一文不值……”万灵均气急道。 “这灵竹既然被摆上了拍卖会,自然人人可以竞价,至于究竟能否救得活,那就是厉某自己的事情了。” 黑面大汉不紧不慢说道:“厉某也是听闻乌山坊市仙博会的大名,这才不远万里来见识一番世面,料想逍遥盟这么大的势力,不至于干出什么以势压人的事情。” “你!”黑面大汉的后面这句话可谓是将万灵均的后路堵得严严实实,她虽是逍遥盟金丹大真人的关门弟子,却也不能在逍遥盟治下的拍卖会中以势压人,否则此事传了出去,在师尊那里只怕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 “这位道友还请放心竞拍,本次拍卖会是我乌山坊市一力筹划,绝对公平公正,不存在任何以势压人、强买强卖之事。” 宇文宵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瞟了一眼万灵均,温声道:“只要两位灵石够数,大可放手竞价……毕竟这对我乌山坊市来说,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宇文宵金这么一打趣,倒是让在场的部分修士笑了起来,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消。 最后宇文宵金落座时,还不忘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万灵均,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胡月秋此时也有些窘迫,原本她只是见猎心喜,觉得此物正正合了小师妹的心意,这才撺掇万灵均将此物拍下,想不到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让那黑面大汉三言两语一挤兑,反倒是像逍遥盟高层为了一件拍品以势压人,闹得宇文宵金不得不出面圆场解释。 这下子夹在了心上人和小师妹的中间,倒是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万灵均此时也有些上了头,怒道:“我万灵均只凭个人身份在此竞价,与师门有何关联?若是今日财力不如人,我也是个要脸面的,还能事后遣人报复你不成!” “一百枚灵石!” “万仙子心胸宽广、人品贵重,厉某自然是信得过的,既然如此,便只在财力上拼一个高下,最为公平不过了。” 黑面大汉老神在在,双臂环抱,悠悠道:“一百零一枚灵石。” “好好好!”万灵均凝声道:“一百二十枚灵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继续加价么!” “一百二十一枚灵石。”黑面大汉毫不犹豫,又往上抬了一枚。 “呼……” 万灵均胸口起伏,心中气急了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她毕竟还只是个练气六层的小修士,每年只有师尊月华真人给的区区六十枚灵石作为零用,平日里只是专心修炼,又没有什么副业,再加上日常花销用度也没个轻重,一百二十枚灵石已经是她如今能够拿出的大部分现钱了。 但又实在不想放手,便将目光求助似地投向大师姐胡月秋。 岂知方才还撺掇着自己买下灵竹的大师姐此时竟然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胡月秋心中早已有了几分后悔,自然不会再借钱给小师妹放任事态发展,恶了宇文宵金,干脆闭眼装死起来。 万灵均见大师姐也不理会自己,知晓这截金雷竹与自己无缘,原本提在心口的那一口气顿时泄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回了座位。 最后这截半死不活的百年份金雷竹以一百二十一枚灵石的价格被那黑面大汉收入囊中。 那黑面大汉得罪了金丹大真人的弟子,结算了灵石,收到了金雷竹,却半点未有溜之大吉避祸的意思,反倒是仍然大摇大摆地坐在原来的座位,兴致勃勃地看起了后续的拍品。 第90章 他乡遇故知 坐在吃瓜席上的荆雨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平日里他在仙闻阁买的修仙小说中有不少主角参与拍卖会的桥段,但多半主角自己便是冲突漩涡的中心。 如今自己在旁观视角看了这么一出大戏,反倒是更有几分趣味。 “这黑面大汉修为不高,灵石倒是不少……一百二十枚灵石洒出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荆雨顺手往那黑面大汉身上丢了个探测法术,竟让他真的测出一道【平平无奇】的命格来。 “只是个最寻常的命格……”荆雨起先并没放在心上,这平平无奇的命格其实不算稀有,他在乌山坊市中便在几个修士身上测出过。 只是忽地丹田中的玄镜微微一震,荆雨瞬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他神色震动,惊疑不定地盯着那黑面大汉: “怎会有如此强的命数勾连?” 这是以往他从未在其他有命格的修士身上感受过的! 哪怕是亲自为其激活了命格的赵元曦身上也没有! 荆雨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许他与这黑面大汉的命数早就纠缠到一起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他心神沉浸,神念遁入了丹田中玄镜的世界,那镜中世界仍是有五团代表各人命数的光团各自高悬空中,其中指代【韩平】的那枚白色光团正不住闪烁! 此人竟然是韩平…… 比荆雨足足大了一百岁的仙选殿前辈! 荆雨讶然,韩平如今应是一百五十六岁,按他九十一岁才侥幸筑基的资质,如今只怕大概率仍然卡在筑基初期,但如今表露出来的修为却是练气五层左右。 “韩道友好高明的敛息功法!” 也难怪荆雨这般想,苦渡宝体所带的【苦渡玄光】确实也有敛息的效果,但苦渡玄光的敛息是将自身气息完全收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其实更偏向隐匿之效,往往敌人的神念扫过,只会觉得荆雨所在之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但韩平这道敛息法诀却能够精准控制外放的灵压,让别人误判他的修为境界就是练气五层,这可就有些厉害了。 且不说修仙界此等敛息法诀极为少见,就算是有,往往也只能骗过低阶修士的耳目,如今乌山殿拍卖会中,像是月秋仙子胡月秋这等筑基后期的大修士也有个三五位,竟无一人堪破韩平的真实境界,说明韩平的这道秘法位格极高,至少没有大境界的差距,很难识破! 荆雨感叹道:“当初数位凡品命格的同道一同转世,唯有这位韩平韩道友修至筑基……” “也是个有机缘的。” 其实荆雨目前阶段倒是真就差这么一道高明的敛息秘法,若他有了这道秘法,大可敞开了推高练气修为,不必再如同现在这般压制进度,生怕他人察觉其修炼速度有异。 “得想个办法把这道秘法薅过来……” 荆雨冥思苦想,倒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毕竟如今韩平的修为境界肯定是高于自己的,论斗法自己大概率打不赢,若是韩平对他起了歹意,他也只能逃之夭夭。 因此立时便否了上前相认的想法。 倒不是荆雨不信任韩平的人品,只是此事确实经不起冒险,一个道途基本断绝、一百五十多岁、甚至可能直到三百岁寿命大限还卡在筑基初期的修士,对荆雨这等长生者的态度会是什么?这是谁都没办法预测的事情。 若今日荆雨遇到的是那位【玄雷剑仙】陆英招,他反而有可能真的上前相认,毕竟如陆剑仙那般极度自信的人物,只怕能共赴道途的道友不够多,让她的无敌路不够尽兴! 如遇到的是叶星云,荆雨估计也得上去攀攀交情,沾沾他身上的福气,这小胖子修道百年,一直到了百岁时仍然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若不是运气实在太好,只怕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但若是云玄策,那他就得好好思量一番。 这位凭借改良灵植术法名扬仙洲、造福无数低阶修士的云三娘心思在这一批仙选者中最是深沉,荆雨对其一直抱有某种直觉上的警惕,他几乎完全搞不清楚云玄策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搞不清楚这个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至于李绛眉…… 荆雨只想有多远离多远! 他可不想掺和进这个女人的狗血烂俗晚间八点档大型言情剧里…… 荆雨只怕自己刚刚同李绛眉搭上几句话,便被哪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卑微舔狗男配一刀劈死! “但若是不上前相认,就只能在拍卖会之后的自由交易时间拿东西换取了……” 且不提韩平会不会在乌山坊市逗留到自由交易阶段,单说荆雨手中能拿出来以物易物的好东西便没有多少。 【苦渡经】、【蕴神术】、【问镜观命法】不必说了,都是道君级数的无上妙法,又是完全适配长生修士的特殊功法,不可能拿出来售卖。 丹药荆雨倒是积攒了不少存货,但都是练气级数的,韩平好说歹说也是个筑基修士,自然也是看不上的。 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便是【傀儡真解·练气篇】,但其中最珍贵的技艺傀儡大多见不得光,其余的傀儡传承拆一拆倒也能卖一卖,只是不知韩平要不要了。 “这韩平资质低劣,平日里打坐练气的功夫尚嫌不够,哪有时间涉及傀儡一道?这秘法怕是暂时薅不到了……”荆雨暗暗叹息,他打定了主意稳健行事,若是换不到便不换了,决计不可为了一道秘法暴露自身存在。 “第三十六件拍品,【三十年通神木】一块,底价二十枚灵石。” “二十枚灵石……” “我出二十三枚!” “三十枚灵石!”乔装打扮的韩平气定神闲道。 “三十枚灵石,成交!恭喜这位道友了。”赤练异色一闪,她对这个神秘的练气小修也有些好奇,难得有练气修士这般大手大脚,尽拍一些与筑基道途无关的物事。 “嗯?这通神木正是制造筑基级数傀儡神念控制中枢所需的灵材!难不成韩平真的钻研傀儡一道?” 荆雨精神一振,他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91章 交换 五百多件拍品并不是个小数目,这场拍卖会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好在哪怕是练气低阶修士也都有法力支撑,平日里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这才撑着看完了全程。 “共计五百三十二件拍品,流拍七十一件,成交率高达八成半还多!” 穆山看着陆续离场的修士,感慨道:“仙博会算是圆满成功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功绩!” “估计这一趟下来,咱们乌山坊市至少入籍五百名修士!” “宇文坊主凭着这几项大功劳,调回逍遥仙城身居要职,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还惦记着韩平手中敛息秘法的荆雨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宇文宵金要回逍遥仙城?不是说要扎根在乌山坊市吗?怎么又要调走了。” “害!舅丈,咱们此处到底还是犄角旮旯的破落地,那里能跟逍遥仙城那等花花世界相提并论?宇文坊主堂堂世家贵胄,修行资质也是一等一的,若非得罪了人,哪里会来这样的地界埋没数十年?这叫潜龙在渊。” 穆山撇了撇嘴:“如今做出了政绩,仙城的对头也压不住他了,这条潜龙自是要一飞冲天了。” “嗯嗯,有道理。”荆雨敷衍点了点头:“一会儿的自由交流会我得准备准备,不淳,你过来。” 乌不淳有些莫名其妙:“赵大叔,干嘛?” “咱们坊内的傀儡阁是不是在交流会有个固定摊位?”荆雨问道。 “正是!这摊位我爹交给我负责了,届时会展示售卖一些珍奇傀儡、傀儡传承和傀儡灵材。”乌不淳点头道。 “你帮我留意一个人,若他来到摊位……如此这般……若他不来,便算了。” 荆雨附耳在乌不淳嘀咕了几句,乌不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连连点头:“小事情,包我身上。” ———— 韩平在本次仙博会上多有斩获,各式疗伤灵药备得差不多了,筑基级数傀儡的灵材也准备的七七八八,还意外得到了一小截即将枯死的百年金雷竹,一想到此处,他的内心便有些激动,毕竟此竹可是大名鼎鼎的上古灵物,若是能用“那法子”大批量催熟,自己金丹期的本命法宝也就有着落了! “如今只需再准备一些常用的低阶傀儡灵材作为备用,便可以找个地方闭关疗伤了……”韩平自语道,慢慢走到了乌山坊市傀儡阁的摊位。 “这位道友!可是来购买傀儡的?”戴着木质面具的乌不淳笑嘻嘻道。 韩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拿出一张清单递了过去:“这些材料贵摊位可都有?” “我们这是乌山坊市傀儡阁的官方摊位,货源自然是最充足的……有!这些材料都不算罕见,都是有的。” 乌不淳看了眼清单,试探道:“道友不再看看别的?我们此处还有些外界不常见的傀儡传承。” 说罢,递出一本薄薄的书册。 “哦?我看看。”韩平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此处能够公开售卖的大多都是练气级数的傀儡传承,他身上有大机缘,筑基期的傀儡传承都有好几部,自然没对这里的传承抱什么期望。 岂知翻看到最后一页,眼睛却挪不开了:“道友,这部【傀儡初解·能源篇】厉某很感兴趣,不知全本在何处?如何出价?” 这部傀儡传承虽然只是练气级数,却是罕见的通过提升灵石能耗,增加战斗傀儡斗法威力的偏门传承,通过提升五成灵石能耗,便能增加近两成的傀儡威力!在筑基傀儡上说不定也能生效…… 乌不淳面具之下的嘴角微微翘起,答道:“这部传承是另一位道友看在我们摊位官方的名头,于是寄售在此处,若是道友想入手,我便将他找来,两位可以自行议价。” “麻烦了。” 荆雨此刻便在不远的摊位上卖丹药,其实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关注这边的情况,见韩平上钩,心里一块儿大石落地,等着乌不淳向自己走来。 “赵道友,那边有位道友对你的傀儡传承很感兴趣。”乌不淳眨了眨眼睛,言道。 “去看看。”荆雨心中一定,慢悠悠跟着乌不淳返回了傀儡阁摊位。 “在下赵明镜,不知这位道友怎么称呼?”荆雨笑呵呵道。 韩平知晓是正主到了,爽朗一笑:“在下厉飞宇。” “原来是厉道友!”荆雨悠悠道:“赵某也不绕弯子了,我那部傀儡传承出自一上古秘境,是赵某九死一生才侥幸得来,对于精研傀儡道的修士意味着什么,想必不需要多加赘述了。” “赵道友尽管出价,若是厉某觉得合适,绝不还口。” 韩平大手一挥,他如今筑基中期修为,论真实战力更是能够力敌筑基后期大修士,横穿乌山山脉时不知猎杀了多少妖兽,在之前的拍卖会上变现了一部分,如今可谓财大气粗,买下区区一部练气级数的傀儡传承不在话下,甚至能够接受多倍溢价。 荆雨道:“在下需要一道能够控制自身修为灵压的敛息秘法,不知厉道友可有?” “哦?”韩平目光一闪:“赵道友如何得知厉某有这等敛息秘法的?” 荆雨不慌不忙,微笑道:“厉道友此前面对金丹真人亲传丝毫不惧,又接连拍下数种珍贵灵物,根本就不是练气五层修士应有的财力,定然是隐藏了修为,可偏生在场的众多筑基修士又看不出破绽,说明厉道友的敛息秘法足够高明,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推测的事情。” 韩平点了点头,认可了荆雨的说法,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修为暴露,毕竟此处并非【天南域】而是【云川域】,根本无人认得自己,之所以隐藏修为也不过是一种本能而已。 于是说道:“此法也是厉某早年机缘巧合之下得来,并无名字,便叫【无名敛息术】,在控制修为灵压方面确有独到之处,但也算不得什么高明传承,倒是道友有些吃亏了。” 第92章 宝躯难渡 “无妨,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差的这点差价便当赵某交个朋友。” 荆雨笑呵呵道:“厉道友以后在这乌山坊市中若是需要丹药,可以来寻赵某。” “原来赵道友也是一位炼丹师,厉某倒是也粗通炼丹之术,届时可以交流一二。”韩平拱了拱手,他见面前这位面容英武的修士态度诚恳,语气也下意识友好了起来。 “好说,好说。” ———— 待韩平走后,荆雨捏着手中记载了【无名敛息术】的手抄本,只翻了一遍,便知这秘法应该不假。 其实这也是测验韩平人品的一道关卡,毕竟他拆出来的那份傀儡传承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以韩平筑基修士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其中的珍贵之处,若是这般诚意,还能让他拿一本假的敛息术来糊弄自己,那以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如今看来,且不说韩平这人性格如何,至少基本的信用还是有的,望之不似那等奸猾之徒。 “有了这本无名敛息术,大可敞开了攀升练气修为……” “甚至可以去求一求练气第十层……” 理论上只要是初入练气九层便可尝试筑基,练气九层圆满也不过是增加了些微的成功概率,但练气第十层低阶修士根本闻所未闻,与荆雨同期的这一批仙选者也唯有陆英招到达过此境界,其余者甚至连气运无双的叶星云也是练气九层便按部就班筑基。 按说如果练气九层和十层筑基之间真有什么质的差别,身为元婴仙族嫡系的叶星云不可能不知晓,就算他不知晓,他那个元婴期的爷爷也会提醒。 如此想来练气十层再筑基也无非是法力再浑厚些许,可一来这境界并不是水到渠成便可进入,二来只怕又要蓄积一段时间的法力,寻常修士、哪怕是天骄级别的修士时间也宝贵得很,这点好处还不足以让他们再蹉跎五六年时间。 但荆雨作为长生者,在修炼一途有资格任性追求一下完美,甚至连万寿道君所传的【苦渡经】在铸体篇都有足足十层,对应练气十层,足以说明练气十层应当还是有点说法的。 荆雨就此离开了交流会,径直回了自家的小院,与穆山一家打过了招呼,便开始了用时最长的一次闭关…… ———— 【长生历576年】 悠悠二十载一晃而过,这二十年乌山坊市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其一便是凡人炼体士在坊市中大大减少,几乎都被迫或半被迫离开了坊市,回归到了凡俗国家,取而代之的则是大量新入籍的练气低阶修士,坊市整体的氛围仍是蒸蒸日上。 其二是原坊主宇文宵金在荆雨闭关的第十个年头被调离了乌山坊市,果真如同穆山之前所预判的那般,回到了逍遥仙城任职。 其三对于坊市本身来说算不上大事,穆山于七年前耗费大功换取了一枚正品筑基丹于自己八十岁时尝试筑基,却最终功亏一篑,好在正品筑基丹有护佑丹田之效,穆山筑基失败后只是受了轻伤,性命并无大碍。 荆雨担心穆山一生所求尽数化为泡影、心下万念俱灰,还特意出关了一次陪穆山喝了顿酒,帮助其纾解情绪,但穆山本人倒是还算看得开,毕竟按着修仙界整体比例来说,几乎每三百个练气修士中才能出一个筑基修士,像是乌山坊市这样的穷乡僻壤更是比例夸张到了五百比一的程度。 穆山本就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筑基道途奋力一搏,成则坐拥三百年寿命,正式踏入仙门,寻那长生大道;不成,也能与爱妻白首偕老…… ———— 这一日,居于静室中的荆雨浑身灰色光芒笼罩,整个躯体宛若石雕。 感受着躯体内恐怖的肉身力量,荆雨微微拧眉,思量道: “二十载寒暑勤修不辍,将炼体、练气修为双双推升到了第十层大圆满之境……” “其中练气体系筑基不难,但突破时会有灵气漩涡,动静太大,瞒不得人,还需一枚正品筑基丹作为掩饰。” “苦渡宝体突破到【宝躯】境界倒是没有任何天地异象,但这一层大瓶颈要么慢慢打磨以待天时随缘突破,要么就得用药力迅猛的炼体宝药试着冲一冲……” 想到此处,荆雨右手一翻,一枚灵光黯淡、颜色灰扑扑的丹药静静躺在掌心。 【废品筑基丹】! 看着掌心这枚花了自己一百二十枚灵石购得的废品筑基丹,荆雨满意自语道: “筑基丹本就是以精纯庞大的药力助力筑基,而正品筑基丹与废品筑基丹之间的差别一是多了护佑丹田的部分、二是丹毒杂质过多,这对寻常修士来说确实会大大降低筑基概率……单论药力却并无太大差别……” “将这一股庞大药力用来突破【宝躯】境界,再合适不过了。” 说罢,荆雨直接将这一枚废品筑基丹扔进嘴中。 咕咕——咕咕—— 荆雨盘膝而坐,腹中忽地发出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好在他提前在静室中布设了隔音阵法,这才没有将此声音传递出去。 巨大的药力冲击着荆雨的四肢百骸,悬浮在丹田中的那一面玄镜微微一震,本能般地想要吸收这股药力,将丹田中的气态法力凝缩为液态,却被无处不在的苦渡玄光抢先一步将药力统统卷走,将其渗入了荆雨的骨肉筋膜之内! “还差些?” 荆雨眉头微皱,苦渡经锻体至宝躯这一层瓶颈太过厚实,一枚筑基丹的庞大药力竟然都稍显乏力…… 他打开储物袋,拿出两个玉瓶,一个玉瓶中各自倒出五枚品相上佳的凝气丹…… 荆雨张大了嘴,将这十枚可助益练气后期修士修为的凝气丹一股脑暴风吸入腹中。 庞大的灵气再一次充塞荆雨体内,可这层瓶颈却仍然稳如泰山,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 “怎么回事?” 荆雨皱眉,眼见着庞大的药力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他这一次干脆又拿出十余种平日里收集到的妖兽血肉,来不及烹调甚至化冻,直接将这些带着冰碴子的冻肉一股脑吞了进去! “嗯?瓶颈有所松动?” 荆雨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93章 宝躯境 “当年万寿道君创【苦渡经】时,为了贯彻自己‘避世’的理念,特意将其改成了可炼化万物的杂性功法,与那些务求精纯如一的功法不同,既然是杂性功法,突破时所用的炼体宝药自然越杂越好!” “这些年苦渡经的修炼,我多用益气丹、凝气丹一类丹药作为主修资粮,其实反倒是始终都将摄入的炼体精华限制在了灵气、草木之精的范畴之内,倒是看得浅了!” 弄懂了其中关窍,荆雨微微一笑,自储物袋中飞出数十种这些年搜罗到的珍稀金属矿石、药草灵木、妖兽毛皮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不明物件,一把抓住,苦渡玄光笼罩之下,顷刻炼化! 轰! 荆雨只觉得冥冥中的一层瓶颈被迅速冲破,整个法躯开始了迅速的蜕变。 他的骨骼变得更加坚硬、筋膜愈发有韧性、皮肤上的一层层角质纹理变得更为细密紧实,仿佛一枚枚透明的细小鳞片完美贴合在了血肉之上。 荆雨的体外排出了一层乌黑发臭的杂垢,这是将肉身洗练为宝躯所排出的杂质。 但下一刻,他的全身被一层略微掺杂了乳白色道纹的灰色玄光所笼罩,将这些杂质统统一卷而空,露出了散发玉质光泽的皮肤、以及上辈子梦寐以求的完美躯体。 “这便是宝躯境界!” 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荆雨站了起来,握住了双拳,感受肉身其中恐怖的巨力,不由失神。 尽管并没有与筑基修士正式斗法的经历,但凭借着自己的估算,荆雨认为单单凭借如今的肉身力量,赢一个苍松道人水平的筑基初期修士应当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只是光凭炼体,手段单一了些,但【异骸术】却能稍稍补足此等劣势。” 说罢,荆雨自储物袋中拿出了那双由秘法保存完好的【啸风鹰双翅】。 他的背部忽地裂开了两道口子,露出了其中的肌肉纹理以及骨骼,那两道啸风鹰的羽翅正正好好插入了两道口子中,荆雨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背生双翼的鸟人。 荆雨试着扇动了一下背后的翅膀,整个静室瞬间掀起了一阵狂风,下一刻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冲破墙壁。 “这【异骸术】当真奇妙,接续的妖兽翅膀仿佛真的血肉相连,灵活的如臂指使。” 荆雨心念一动,背后的裂口变大,将双翅收拢到了体内,随着裂口渐渐合拢,他的整个背部又变得光滑无痕,只有藏匿双翅的位置有两个微微隆起、但并不明显的小鼓包。 荆雨又试了试脱离的秘法,背后又裂开两道口子,那双【啸风鹰双翅】又从背部脱落了下来。 反复试验了几次,确认可以即插即用之后,这才又装了上去。 他此番才真正理解了为何改动后的【苦渡经】可以称之为一个开放框架,这些妖兽器官就好比一个个组件,即插即用,自己完全可以根据不用的应用场景临时改变组合,以求最为适配环境。 随后他手一翻,又将一团黏糊糊的血肉状物品拿在了手中。 【青花蟒的胃】。 这一次,荆雨的胸腹中间位置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各种器官甚至都清晰可见,他将这团青花蟒的胃按着【异骸术】中的法子,直接塞到了自家胃部的旁边,原本的胃部表层竟伸出无数浅色肉芽,刺入青花蟒的胃部表皮,两者就此连接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荆雨又调整了一下两个胃的位置,随后将手从胸腹间抽了出来,那道裂口也开始缓缓合拢。 用苦渡玄光清洗了一下手部的粘液,荆雨拿出一枚凝气丹,吃糖豆一般地抛到了嘴里,嚼巴嚼巴吞了下去,细细感受这枚丹药的炼化速度。 “不错,能够入胃的炼体宝药炼化速度比原本快了五成左右……这还是【青花蟒的胃】并不算太值钱的缘故……等有了其它更擅长消化的奇兽胃部,可以替换一下……” 宝躯境共分三层,每一层分别对应了筑基初、中、后期,每提升一层,都能多两个妖兽器官的缝合名额,如今荆雨已将宝躯一层的两个器官名额用掉,待到宝躯二层时,他兴许会考虑加挂几个偏向斗法的攻击性质器官。 “该出关了。” 荆雨刚想踏出静室大门,却发现储物袋中有一枚金色令牌忽地钻了出来,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金色光芒。 下一刻,金色光芒笼罩住了荆雨,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静室之中。 ———— 傀儡秘境 荆雨手握金色令牌,一个踉跄出现在了秘境广场,如此许多年过去,此处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坐落在广场中心的那尊傀儡雕像仍然姿势不变,盘膝坐在此处。 “什么意思?这秘境令牌为何自动激发了?” 荆雨盯着手中的金色令牌,看着其上的数字从【四】变为【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是两次完整躲灾避劫的机会,就这样用掉一次,难免有些心疼。 还未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那个熟悉的沉闷金属音再一次响起: “检测到传承人炼体修为达到筑基境,核心考验自动开启。” 话音落罢,那傀儡腹部的暗门缓缓打开,直接自其中走出一只灰扑扑的石质傀儡,手中握着一支石棍,双眼闪烁着幽蓝色,抄起手中石棍朝荆雨袭来! “筑基初期傀儡!” 荆雨面色一凛,喝道:“来得好!” 正好试一试宝躯境界的成色! 荆雨伸出右手,化掌为拳,直直迎上了傀儡的棍棒。 轰! 拳棍相交,两方各自后退了一步,荆雨的右拳丝毫无损,只是沾染了些许粉末,傀儡的棍棒上却多了几丝微不可察的裂纹。 这石质傀儡似乎灵智不低,眼见硬碰硬占不到便宜,眼中幽蓝色光芒微微闪动,身子一矮,经开始在荆雨周边游走起来,下一刻寻隙而动,以绝快的身法闪到了荆雨身后! “好聪明的傀儡!不愧是筑基级数的!” 面对神出鬼没、捅向自己后腰的一棍,荆雨背后忽地展开一对羽翼,只一瞬间便遁离了原地。 石质傀儡偷袭未曾建功,显然在原地愣了愣,抬头看见飞在空中的敌人,背后竟打开了一排排细密的石孔,喷出一股股强大的气流将其托了起来! “还会飞!筑基傀儡的花样确实比练气傀儡多了不少!” 荆雨点了点头,不再浪费时间,他其实看见这尊傀儡的第一眼便知道最快击败它的解法是什么,方才不过是为了试试宝躯境的种种手段罢了。 下一刻,荆雨屈指一弹,一道灰色的苦渡玄光激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这具石质傀儡的头部。 第94章 命中注定 原本材质坚硬不下上品法器的傀儡头部如同豆腐一般被这一道玄光穿颅而过,这一具筑基修士见了也要被纠缠许久的傀儡就这般轰然倒地。 “苦渡玄光最克制土系,这石质傀儡全身都是土石而成,只要捏着这玄光,几乎便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道君的考验还真是一次比一次无聊。” 荆雨自言自语道。 “你说谁无聊呢?” 一道慵懒的女性声音自虚空中响起,在荆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傀儡雕像右手托举的小型天门顶部一点紫色光芒闪过,一名身着绛紫色裙衣,长发如瀑、赤裸双足的绝美女子坐在天门顶部,眼神促狭地盯着荆雨。 这女子的双脚脚踝处各系着一圈儿金色铃铛,随着双脚一荡一荡的,这铃铛也随之叮当作响。 “你,你是……”荆雨结结巴巴道。 “怎么,荆雨,长生殿一别,你连本道君都认不出来了?” 那女子笑道:“还是你觉得,九命道君便不可能是个女人?” “拜见道君!” 荆雨躬身道:“多谢道君一路护持督促,否则晚辈如今还在坊市内厮混呢。” “哟,这话我听着味道不对,倒似是我逼你太狠了。” 九命道君调侃道:“我若是不在那令牌上添一道法术,令你无论炼体还是练气,只要有一个体系的境界到了筑基,便自动传送进了这秘境,以你万事都求稳妥的性子,除非遇上生死危机,恐怕还真的要卡着五百年的时限进来接受考验。” “道君,有一事我在心里憋了许久,今朝道君当面,倒是……”荆雨踌躇道。 “你想必是想问,为何我给你设下的考验都如此儿戏?” 九命道君撩了撩鬓间长发,露出光洁白皙的修长脖颈,懒懒道:“为何宁肯设下这等为你量身定制的萝卜坑,也不能直接将功法传承送到你的手中?” 荆雨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猜测道:“想必也是道尊定下的规矩了!” “那倒不是!” 九命道君言道:“此事与道尊无关,我之所以不能直接将这些功法传承交到你的手中,是为了防止其他精通筹算的道君顺着这道命数勾连的因果线算到你罢了!” “这还能有什么不同?”荆雨奇道。 “自然大不相同!”九命道君嗤笑道:“你想想,诸天万界何其广大,包括我在内的诸道君想要渡过纪元大劫,无非是两条路,一是自己证尊,此路可谓难如登天!” “另一条路自然便是培养真正的纪元天骄证尊了。” “仙选殿只是其中的一种尝试,远不是道君的所有计算。” “旁的道君我不清楚,如今这一纪元才将将过了二十亿年的工夫,我至少在诸天万界留下了上千万座传承秘境,平均每两百年就要下界打一个窝,撒一点饵,便是盼着在无数个小界的池子里养出几条真龙。” 九命道君说到此处,嫣红的嘴唇浅浅一抿,竟也有些愁云惨雾的意思:“唉,如今成材的寥寥无几,拢共也才养出三尊不朽金仙,道君一个也无,更不要提道尊了。” “我这还不是最勤快的,仙界有一位【普渡佛君】,佛门那边的,也是道君一级的人物,那才叫真正的劳模,化身万千行走诸界,曾经创下百年内留下十万传承的记录,下界屙个屎的工夫都要打一个窝,说不准仙洲界就有他留下的传承,你若是碰上了拿了就是,不必与他客气。” “像是普渡佛君这样的人物,施恩布局太过频繁,下界无数英才天骄的命数早就和其勾连成了一团乱麻,因果线比本道君的头发丝儿还乱,再怎么精通筹算的道君也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可若是普渡佛君就这么明晃晃的将一部佛门经典亲自送到你手上,那性质可就截然不同。” 九命道君笑道:“这两者因果线的复杂程度不是一个量级,你懂就懂,不懂也罢了。” “那之前为何【苦渡经】便可以?”荆雨疑惑道,这部万寿道君所著的炼体法诀可是九命道君亲手渡进自己脑海中的。 九命道君沉默半晌,这才缓缓道:“【苦渡经】并非万寿道君一人所著,其实是道尊搭好了框架,完成了大半后,这才交由了万寿收了个尾……此功法位格天生极高,道君自然是算不到的。” “啊,这……”荆雨干笑了一声,他若早知道【苦渡经】只是万寿道君署了个名字,便不提这一壶了,如今倒是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说白了,万寿与我等自是不同的,他是道尊亲子,命中注定结成道果,证位道君。” 九命道君此言颇有些酸溜溜的味道:“荆雨,你可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 “世间有情众生,皆有命数,有的命数可改,有的命数却改不得。” “修士修行,常言是逆天改命,但天道无情无私,哪管你逆它顺它?命数皆定,说不定你改命的行为,恰恰是命数既定的一部分。” 荆雨似懂非懂,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情,开口问道:“道君,当年云风双煞中的弟弟林风,传送出秘境时恰好就在晚辈身旁,是否是您的刻意安排?” 九命道君此时看向荆雨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她意味深长道:“或许是我的刻意安排,或许是凑巧,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林风自己的命数。” 荆雨皱眉道:“您的意思是,哪怕不是您的刻意安排,林风也会‘凑巧’出现在我的身旁,他的命数便是做我的送宝童子?” “堂堂神品命格【长生久视】的持有者,一个纪元都不一定出得来一位,无论搁在哪个神仙话本中都是无可争议的主角,根本就是自带命数而生的,身边时不时出现几个垫脚作配的丑角儿有甚么稀奇?” 九命道君嗤笑道:“你这小子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善人,但也不至于同林风那等杀人无算的恶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这等劫修碰上你了哪能有甚么好下场。” “可这秘境道君是可以控制的,若是当初您稍抬一手,将林风送到其它地方,他这道必死的命数不就解了?”荆雨若有所思道。 “我自然有这个本事,可是凭什么?” 九命道君悠悠道:“我与林风无亲无故,一个蝼蚁一般的东西,我凭什么上赶着为他改命?” “若是他哥哥控制这座秘境,自然有意愿为其改命,可他哥哥偏生也是个练气境界的蝼蚁……” “嘿!有意愿为其改命的没这个能耐,有能耐为其改命的没这个意愿……” “那他死在你手上可不就是【命中注定】?” 第95章 自斩记忆 “原来这就是命数!” 荆雨忽地感觉有一扇关乎命数的大门轰然打开,此刻他却未曾发觉自己丹田内的玄镜微微发亮,似是在响应着什么。 “那林风就真无可能凭着自己打破这道必死的命数?” “自然还是有机会的。” 九命道君今日似是谈兴浓厚,对关乎“命数”一道的问题知无不言,耐心回应道: “若是林风当日将你反杀了不就破了这层命数?可他凭什么?” “一个是传承稀烂、法力稀松、一身破破烂烂的练气六层修士,另一个是道君亲传功法的炼体八层圆满、练气期开辟识海修出神念的仙选之人……莫说是两相斗法,便是让你躺在那里任他砍上几刀、吹几道离火,他能伤你半根毫毛?” “说到底,当日他唯一破局的机会便是跪在地上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你又恰巧是个心肠软的,说不得真能让他逃了这一劫。” 九命道君轻声道:“但一来他自不会未卜先知,不会跪地求饶,此为第一个注定;你的性子显然也早就定型了,不可能忽地心软下来,此为第二个注定。” “算来算去,还是命中注定!哈哈!” 九命道君两手一摊,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如之奈何?” “如之奈何……”荆雨不由自主代入到了林风的角色中,发现哪怕是自己落到了那样的境地,只怕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结果:“真真是命数弄人!” “命数弄人?远不止如此!” 九命道君翘起了二郎腿,赤裸的足尖点了点荆雨的脑门方向,脚踝的金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你道为何赵元曦会身负【龟年鹤寿】的命格?” 荆雨神色一震:“元曦是因为我……” “戏台上天命的主角开了场,哪里少得了几人作配?”九命道君悠然道:“不然为何赵元曦偏生觉醒的是长生一系的命格?为何……” “是赵元曦这个妹妹觉醒了命格?而非……赵元晨这个哥哥?” “哈哈,这才是天定的命数,弄人的命数!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此时荆雨陡然想到赵明玉一家在元晨元曦未曾去测试灵根时,对两者隐隐之间的差别,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了,怪不得是元曦!元曦出生时有了命格,未来有了无限的可能,可也让元晨的命数自出生时便定下了!” “又何止是赵元晨与赵元曦这两兄妹?你七弟赵明釜何尝便不是应运而生的!” 荆雨皱了皱眉头:“明釜,数十年不曾有消息了,我之前只道他与三姐一般,带着他师尊武绝城一道去寻仙了,说不得会在乌山坊市中碰见,可如今却没甚么动静。” “说不得你以后还能再碰见此人。”九命道君笑了笑。 “这也是命数?”荆雨疑问道。 “自然是命数!”九命道君淡淡道:“难不成以为是我安排的?我可没那么无聊。” “你可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我今日心情颇好,一并答了。” 此番讲解,令荆雨对命数一道获益匪浅,此乃传道之恩,荆雨自然要谢: “多谢道君解惑!倒让我对【问镜观命法】有了些许心得体会。” 九命道君闻言,抿了抿嘴唇,自那天门上方落了下来,一双美目盯着荆雨的脸,神色平静,一字一顿道: “甚么【问镜观命法】?” 荆雨心中一突,讷讷道:“自是晚辈主修的练气功法……” “你的练气功法不是坊市中淘来的【江河经】?” 荆雨呆住:“出了秘境便转修成了【问镜观命法】……难不成这不是道君您……” 九命道君深深吸了口气:“我从未听过此功法!” “哪来的?” 荆雨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和盘托出:“我开辟识海后,准备以神念炼化【知命宝镜】,哪想这宝镜竟然消失,只留下这一道功法……” 九命道君听得一乐:“有趣,那【知命宝镜】是我亲自过手,循着命数送到你手中,若是其中藏了甚么功法,我会不知?再说那鉴子不过是仙庭中测命格的制式仙宝,除了位格颇高之外并无其它妙用,每个道君的府库中都有个千八百面的……” “有趣,有趣!” 九命道君缓缓飘起,再一次坐回了天门顶部,翘起了二郎腿:“竟然有人能在我九命的眼皮子底下落子布局?是谁?” “你将那功法与我看看。” 荆雨摇了摇头,恭声道:“不瞒道君,此法不可誊写、背诵,甚至神念录入玉简都做不到,晚辈目前没有找到任何方法能将其复现出来。” “嘶!” 九命道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显于世?位格这么高?” “无妨!” 她摆了摆手:“这功法可练出甚么神通?” “练气期有一门根本神通,丹田中凝聚出一面玄镜……” 荆雨说罢,九命道君吹了口气,一点灵光遁入荆雨丹田之中,片刻间那道灵光遁了出来,被九命道君捏在指间,揉进了眉心之中。 “唔……” 片刻后,九命道君睁开双眼,脸上面无表情,双指聚拢,毫不犹豫地插入眉心,红白色的液体循着被插入的孔洞边沿缓缓流了下来,但九命道君却恍若无事,甚至手指微曲,在其中狠狠地搅动了几下。 这景象看得荆雨眼皮子直跳,但又不敢说话。 道君这是在发什么癫…… 将手指从眉心的孔洞中抽了出来,捏出了一枚七彩结晶,屈指一弹,这枚七彩结晶顿时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而后九命道君的伤口慢慢合拢,额间、指间的红白液体也消失不见,她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甚至多了点笑意: “你可还有什么别的要问?我今日心情颇好,一并答了。” 荆雨只觉得背部一道寒意沿着脊柱直冲天灵,他震惊地望向面前这个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绝美女子,心中沉沉想到: “道君失忆了?” “天下间可有人能使道君失去记忆?难不成是道尊?” 九命道君似是能够听到荆雨心声,笑道:“道尊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像是我这样的,神念强度不说独步诸天万界,至少在道君中也是坐三望二的存在,除非自斩记忆……” 此刻九命道君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我方才自斩了记忆……” 第96章 返回现世 荆雨让九命道君的这一出搞得心下惴惴不安,连问道:“道君,我这……” “别问了。” 九命道君沉声道:“也别想。” “更别来沾边!” 原本意态从容的九命道君烦躁地挥了挥手:“我不想记得,说明此事我担不住,道君都担不住的事情,你懂我意思吧?” “此事我不管,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方才已经斩了记忆,斩得干干净净……” “以后我不再窥探你的任何心声,你心里想的什么同我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再迟钝的人都知晓自己摊上了大事,荆雨呆愣在原地:“那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好!你算是入了点门道了。”九命道君翻了个白眼:“我先说,我如今什么也不知晓了,但按常理推断,我斩去的记忆里昭示的事情算是祸福难料,你懂我意思吧?” “是祸是福,看你。” “【傀儡真解·筑基篇】我留在此地,走的时候记得拿。” “如今这道令牌还有一次完整的进出机会,若遇到生死危机,可以催动,四百余年内都有效果,传送出去的地点会略有变动,这一次我将位置校准,你出去时仍会在自家静室中。” “金丹篇我放在【逍遥仙城】左近的一处秘境中,你若有需要,可以去寻……” “对了,这些年我在仙洲界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似乎有其它仙选殿的仙选者也在此界转世……目前还不知是其他道君的布局,还是单纯的巧合,对方敌友未明,你还是低调些为好。” 九命道君匆匆交代了几句,逃也似地散去了这一道神念分身,只留下了一枚青色玉简,“啪嗒”一声落在了荆雨手中。 握着手中玉简,荆雨心中五味杂陈,试着喊了几句: “道君?道君?” 无人回应自己。 “害,这叫什么事儿啊。” 荆雨有些发愁,这【问镜观命法】极为霸道,目前自己看不到转修其它功法的希望,偏生此功法又止步于金丹圆满,没有后续功法,自己练气这一系的道途只能暂且断在金丹。 难不成要自己创造后续的功法? 荆雨微微一愣,他忽地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 为什么是自己这个长生命格的拥有者得到了这一部【问镜观命法】? “同为【长生久视】命格的万寿、九命两位道君已然结成道果,道途已定,不可能抛弃成道功法转修此法,这一纪元唯有自己拥有无尽寿命,可以从零开始,慢慢试错,改良完善功法……” 荆雨隐隐间又抓到了一丝命数的草灰蛇线:“背后送来功法的那个人希望我能凭借此法另立道途?” “可为什么呢?” “那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又究竟是谁?为何创出的功法连九命道君这样的人物看了一眼都要直接自斩记忆、三缄其口,连想都不敢想了?” “究竟因为我是【长生久视】的命格,所以才得了这一道功法;还是为了让我以这一部功法另立道途,才让我有了【长生久视】的命格?”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冥冥之中,荆雨似乎又抓住了属于自己的一道“命数”。 丹田中玄镜微微一震,似乎多出了一些反馈。 荆雨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法力似乎变得比上一刻更为浑厚与坚韧了。 这并非是法力总量的提升,毕竟他此时此刻已然是练气十层大圆满,除非筑基,否则法力早就进无可进。 而是类似于一种法力本质上的提升! “我早就猜到这道【问镜观命法】位格极高,哪怕是仅仅止步于金丹圆满境界的残本,其神妙之处也丝毫不下于【苦渡经】、【蕴神术】分毫……但偏生与下界的普通功法相比又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如今看来,居然是一部可成长性的功法。” “观命、观命……莫非关窍在于观察命数?” 荆雨摇了摇头,暂且放下此念,至少在元婴期之前自己的练气境界不会因为功法的原因卡住,反正他寿元无限,往后的日子再慢慢想着如何接续道途的事情不迟。 于是他拿出金色令牌,输入了一道法力,只听得“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自家静室之中。 荆雨运使敛息术,将自身的灵压收敛到了初入练气九层的程度。 推开静室房门,一道柔和的阳光照射下来,让荆雨浑身暖洋洋的。 “嗯?” 荆雨眯着眼睛,感受到阳光中太阳日精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渗入自己的体内,滋润着苦渡宝体,令他的炼体修为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增长。 “随着【苦渡经】境界日益精深,连日精月华这样的东西都能炼化些许了……”荆雨眯着眼睛,细细想道。 这可不仅仅是修为上的增长,更意味着【苦渡经】作为杂性炼体功法之“杂”变得更为广博,往后能够适应愈发极端的环境。 譬如若是能够源源不断吸收太阳之力,往后苦渡宝体甚至有可能对蕴含太阳法力的术法直接免疫! “不愧是道尊亲自操刀设计的功法……也不知万寿道君在其中的贡献究竟有几分了。” 荆雨扯了扯嘴角,推开院子大门,向隔壁穆山家的方向走去。 ———— 此时此刻,穆山家中,赵明玉的卧房内。 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的赵明玉坐在卧房内的藤椅上,身上披了一件毯子,整个人缩在藤椅上,像是个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老旧纸团。 她的头发已然全白,但又不是那种油光锃亮、掺杂了一丝明黄色的白,而是一种散发着枯败气息的、落魄的惨白。 赵明玉糟糕的炼体修为并没有在时光的侵蚀下留住她的体内的生机,如今的她已然和那些凡俗里即将死去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在她的对面却坐着一位看着极为年轻的女子,这女子容貌极美,气质却如空谷幽兰,明明肤若凝脂,偏生透露着一股凛然不可接近的寒气,手背的肤色白得几近透明,甚至能够清晰看到其内青蓝色的血管。 此时这女子的手中正擎着一本【赵国秘纂卷宗】,不断翻看着。 “元曦,今日要讲六十余年前那场彻底改变了赵国政局的寿宴。” 赵明玉嘶哑的声音响起,她略有些吃力地说道: “当日七位皇嗣所呈寿礼各有含义,今日便来论一论其中关窍。” 第97章 教导 “祖母,这【赵国秘纂卷宗】自赵国建国始,一直记录到祖母外出寻仙,其中种种秘辛,虽只是凡俗之间的阴谋算计,元曦如今成了修士,却仍觉其中凶险。” 赵元曦偏了偏脑袋:“倒似是比修仙界还要阴暗一些。” 气若游丝的赵明玉艰难挤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缓缓道:“你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修仙界虽然实力为尊,可大境界之间差距极大,练气修士再怎么智计百出,设计多么精巧的阴谋诡计,对筑基修士而言都不过是一道术法的事情,因而修仙界虽等级森严,平日里修士做事反倒是敞亮许多,往往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烂事。” “当年你明镜舅公便是此理。” “那场寿宴本是皇嗣们各显神通的时候,哪怕是无意争储,至少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是,哪里能什么寿礼都没有?起码也要似皇四子明成一般准备一块儿中规中矩的寿山石。” “可你明镜舅公偏生什么都不准备,这便有些扎眼,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想来当时便已经得了仙缘,自信能在先天宗师的手底下从容遁走了。” 赵元曦嘴角微翘,这女子一笑,脸上的冰雪一瞬间消融了,这才显现出了几分年轻姑娘的俏皮可爱:“舅公向来是这般浑不吝的,偏生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算是有恃无恐?” “或许吧,其实这寿礼不送便也算了。”赵明玉抬起厚重的眼皮:“二姐赵明月、七弟赵明釜那般才是大忌。” “尤其是赵明月,本就是拉起来与明阳太子打对台戏的人物,自己又是个女子,怀孕延嗣本就不易,后嗣里独独一个承煜世子是个出息的,天天恨不得全皇都的人都知晓父皇赵盛有这么一位‘好圣孙’……后来承煜世子遇刺,赵明月是难辞其咎的。” “明月姨婆也是没办法,若无承煜伯伯相助,她哪里能与明阳太子相提并论?”赵元曦轻声道。 “是了,莫看明阳太子坐了二十年东宫之位并无杰出事迹,其实做太子是个技术活儿,远比做皇帝要难得多,个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赵明玉蓦地冷笑道:“也就是老四运气好,待到父皇快死时才被立作了皇储,若是早五年入主东宫,早就被废黜了!” “那皇五子明楼?”赵元曦疑惑道:“许是我未曾见过明楼舅公,只看这卷宗之中的形象,只觉得……” “只觉得赵明楼是行的韬晦之计?”赵明玉笑道:“我起先也觉得是,其实你与赵明楼相处久了便知晓,此人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 赵元曦莞尔一笑,她早就习惯了祖母对几位舅公姨婆的刻薄言语,自引气入体后,她便时常来到祖母的卧房,祖母会给她讲很多东西,经史子集、话本游记、帝王心术、皇家秘辛……有些是单纯的故事,有些却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血淋淋的现实。 卧房内忽地变得静悄悄的,赵元曦看向藤椅上的赵明玉,发现自己这位祖母不知道何时竟已然闭上了眼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赵元曦心下暗叹,祖母近几年时常如此,往往上一刻还在说着话,下一刻便忽地睡下了,有时她甚至担心祖母会就这般永远地睡下去。 悄悄起身探了探赵明玉的鼻息以及其微弱的心跳,赵元曦整了整披在祖母身上的毛毯,悄悄走了出去。 迎面便见了荆雨立在院子中。 “舅公!” 荆雨近几年闭关常常数月不出门,赵元曦难得见他一回,上前打量了一番荆雨,不禁喜道: “恭喜舅公修为大进!” 此时荆雨身上的灵压将将达到了初入练气九层的程度,已经有了冲击筑基境界的资格。 荆雨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元曦,舅公给你的那本【冰肌玉骨诀】练得如何了?” “将将练到了第三层,已觉得有些吃力了。”赵元曦道:“为了修习这炼体功法,元曦的练气进度都拖慢了不少。” “三层不差了。”荆雨暗道。 “元晨呢?” 赵元曦尴尬道:“今日一大早与那几个朋友去外坊酒楼喝酒了……” 荆雨皱眉:“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赵元晨六岁前未曾去测灵根之前赵明玉对他宠溺的很,自从确定了没有灵根后,赵明玉便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赵元曦的身上,反倒是对自己这个亲孙子不闻不问起来。 赵承宴向来是唯母亲马首是瞻,加上平日里都要去仙闻阁当值,对儿子的管教更是少了。 唯有慕沛还惦念着这个亲生的儿子,但平日里也是溺爱居多,向来舍不得打骂,可赵元晨本身又没有灵根,虽占了个修士亲眷的名头,毕竟还是凡人,也就比坊市中的凡人仆役稍好一些,渐渐也就自暴自弃起来,整日与几个同病相怜的狐朋狗友醉生梦死。 荆雨心中暗暗道,六岁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六岁之后却与同胞的妹妹有了仙凡之别,这样的落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赵元晨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何尝不是其本身的命数作祟? 砰—— 一道轻响传到了荆雨耳中,他心中一突,声音响动来自三姐卧房中! 推开卧房大门,却发现赵明玉倒在地上。 “祖母!”赵元曦惶急道,下意识便要去扶。 “慢着,应是自藤椅上起身,没站稳,摔了一跤。”荆雨拉住了赵元曦,自己上前去,轻轻扶正了赵明玉,往她嘴里喂了一枚有些许养护之效的丹药,又渡了一道柔和的法力慢慢温养调理这老人的身体。 过了半晌,昏迷的赵明玉悠悠醒转,睁开浑浊的双眼,望向神色凝重的荆雨,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油尽灯枯……三姐的寿数到了!”荆雨心中一沉,转头向赵元曦道:“将你爹娘、姑姑姑丈、还有那个大白天跑去喝酒的哥哥都找来!” 许是荆雨喂下的那枚丹药起了效果,赵明玉原本僵硬的眼球变得灵动了些许,她此时已然能够勉强开口说话: “六弟,你扶我起来,我有几句话要与你交代。” 第98章 筹算 将赵明玉扶到了床上,荆雨叹道:“三姐,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趁着如今神智清醒时一并说了便是。” 此时赵明玉已经缓过劲来,言辞愈发清晰了:“还请先设一道隔音法术。” 荆雨只当赵明玉有什么秘辛要告知自己,虽觉有些奇怪,但仍是照着做了。 待到隔音法术设好,赵明玉才仔细端详着荆雨的面容,感叹道: “六弟,这炼体修为倒是愈发精深了,如今是炼体第几层了?” “卡在了炼体第六层许久了,怎得说起这个事情了?” 赵明玉低低笑道:“炼体好啊,境界高妙后,巩固形貌,能令年近八旬的老汉看着如同二十余岁的小伙子一般,可六弟,你究竟是炼体有成,遮掩了自己的老态……” “还是压根就不会变老?” 荆雨心中紧绷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松弛下来,面色如常道:“三姐,你在说什么?” 赵明玉道:“六弟,你这个人每临大事有静气,常常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内心越是惊涛骇浪,神情却越是一如往常,本是遮掩心中秘密的强项,可过犹不及,我堪破了你心中的一个大秘密,无论这个秘密的推论是真是假,你总该稍稍惊讶一下才是,否则便有些假了。” “只有灵根子才能引气入体,若无灵根,凡俗便与修行无缘,此为铁律。” “但修仙界广阔无边,无奇不有,偏生便有许多例外,这个例外便是【先天道体】。” “【先天道体】太过稀少,比灵根子还要稀罕,但只要一人身具【先天道体】,便可灵根自生,自然而然就可踏入修行之路。” 赵明玉娓娓道来,不再说荆雨的事情,反倒是开始讲解起了先天道体。 荆雨当然知晓所谓的先天道体是何物,不过就是一些有外显特征的命格罢了,只是仙洲界如今重启的修仙文明也不过才过去十万年,哪怕是那些隐而不出、已然到达此界顶端的化神老怪也是一群没什么见识的土鳖,这才将各种各样的命格认成了【先天道体】一类的东西。 “有些先天道体特征外显,并不难认,有些却并无外显特征,身负道体之人与常人无异。其中有一先天道体名为【长青道体】……天生便比其他人多了五百年寿元,咱们蓬莱仙洲中近万年也出过几例……除却半途夭折的,其余几例最终均是修行有成,最差也是金丹真人。” 赵明玉缓缓道:“怪不得当年六弟不急不缓,似乎并未将寻仙一事放在心上,只携着安太妃寄情山水之间,原来是早就知晓自己寿元无忧,这才将一切都看得淡了。” “可有一点我却也想不通,【长青道体】与常人并无任何不同,哪怕是有了差别,也是五六十岁时,身负道体之人仍青春不老,这才显现出了端倪,可六弟你偏生好似少年时便知晓了自己身负道体,这是什么道理?” 赵明玉皱眉道:“除非……你掌握了什么可以辨认先天道体的秘法!” “若是这样,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为何元晨元曦出生时,你曾隐晦暗示将来元曦会身负灵根……” “为何元曦的升仙宴中,你要送来一本【冰肌玉骨诀】,下品灵根虽然对散修来说算是难得的好资质了,但也远远未到可以兼修炼体来挥霍时间的地步。” “如今看来,若是你在元曦出生时就看出来她同样身负【长青道体】……那就说得通了。” “这些怀疑本也只是个种子,但当元曦测出了灵根的那一刻,种子终于发芽,我才真正确定了这一切,并非只是自己的疑神疑鬼。” 荆雨愣愣地看着如同一截死皮朽木的赵明玉,感叹道: “三姐,你可惜了!” 赵明玉自然知晓荆雨可惜的是什么,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先天道体虽然罕见,但并不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但我翻遍了整个乌山坊市仙闻阁中修仙界的轶闻掌故,也未曾听说过什么可以准确测算先天道体的神通秘法……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你有这个能力,只怕遗祸无穷。” “况且长青道体虽然只延寿五百年,但只要资质机缘不是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保底也是个金丹真人,难免受人觊觎,而一姓之家三代之内连着两个长青道体,此事亘古未有,我都怀疑我赵家有甚么仙修血脉,是哪家仙族帝裔的后代……届时惹得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前来查探,只怕你与元曦都有性命之虞。” 赵明玉艰难道:“破绽还是太多了……六弟,你从那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雕着双龙戏珠图案的玉盒。” 荆雨按着赵明玉的指示,果真找到一只玉盒,他打开玉盒,发现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一沓纸质单据,他仔细看了看,发觉单据上写着的都是最低阶的驻颜丹药【养颜丹】所需的各类灵草。 “这是……”荆雨抬眼看向赵明玉,震惊道。 “沛儿这些年为你采买炼丹药材时,每一次我都会嘱咐她多买一份炼制【养颜丹】所需的药材,那些药材我拿回来,全都烧了……但整整二十年的单据却都在此处了。” 赵明玉低笑道:“只凭着炼体六层的修为,尚且还不够,若加上数十年一日地炼制服用【养颜丹】,你如今的样貌才勉强算是说得过去了。” “有了这些单据,你又是炼丹师,旁人抓不住你的破绽,此事算是圆过去了。” “可乌山坊市毕竟也待了这许多年,你的人脉旧识早已在此地盘根错节不可胜数,若是几年后在此地筑基……成了,动静难免过大,新出了筑基的修士,几位坊主也要过问,届时又是多了一堆首尾要处理。” 赵明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不由顿了顿,继续道:“不如去仙城一级的地界……左近的【云来仙城】、【望川仙城】、【逍遥仙城】都是好去处。” “我看还是【逍遥仙城】不错,在整个云川域中亦是顶尖的几大仙城之一,又是逍遥盟的总部所在,单单是金丹真人便有十几位,筑基修士更是上千人,在那里突破筑基境界,便不算扎眼。” 第99章 玉碎 赵明玉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说了这许多话,竟都是为自己筹谋未来,荆雨不禁也有些动容,连声问道:“我依你便是,三姐,可有什么其它要交代的?” 赵明玉大口喘息了几下,方才道:“穆山突破筑基失败,此生再无机会接续道途,他与承欢又膝下无嗣,十几二十年后,攒下的资粮多半要留给李胜。” “李胜这孩子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我早年想要撮合他与元曦,只可惜元曦似乎无意,便也作罢了。” “往后若是你去了仙城,乌山坊市这边还算有个人脉,莫要断了联系。” “乌山傀儡会乌启天纵之才,以练气之身扭转了坊市修士与凡人炼体士的旧有格局,致使仙凡之别摆上了台面……” “可惜修行资质有限,如今年纪大了,此生无望筑基。” “其子乌不淳却是个好资质,不仅傀儡技艺青出于蓝,如今方才四十岁,已是练气八层的修为,过不了几年便能第一次筑基。” “若是续上了筑基道途,其傀儡之术定然会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六弟你与其关系匪浅,将来定然可将其引为一大臂助。” “前坊主宇文宵金调任逍遥仙城,往后你若也去此处,同样是乌山坊市出身,必与此人有所交集……” “然而宇文宵金是宇文家嫡系,大家族之中的龃龉甚多,不宜过多牵涉其中,六弟若想低调行事,倒是不必与其深交。” “往大了看,逍遥盟作为云川域最大的散修盟会,与那几个本土门派之间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逍遥盟盟主宝鼎真人如今又是金丹后期圆满的大真人,元婴不出,莫有与之争锋者……” “咱们云川域仙道不昌,并无常驻的元婴真君,可以说,哪位云川域本土的大真人当先晋位元婴真君,便是无可争议的云川域之主。” “这个人选究竟是逍遥盟宝鼎真人?还是月华真人?或是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厚土派中的某位大真人?不好说。” “三姐毕竟层次太低,很多事情看不真切,六弟不必将自己牢牢绑在某一家的战车上,有丹道技艺傍身,大可左右逢源,骑墙望一望风向……” “承宴沛儿两人俱是凡人,好在我此前卖了这张老脸,求来一份荫庇,足可护佑二人终老,你倒也不必操心了。” “元曦……我赵明玉一脉只此这一位修士,又是长青道体,往后仙路多有荆棘,还望六弟照拂一二。” “此事还用你说?”荆雨一拂袖,面色不渝道:“那怎么也是自家的外甥孙女。” “元晨呢?” 赵明玉沉默良久,别过了头:“莫要管他了。” 这是什么话…… 荆雨叹息:“还有甚么事情?” 赵明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光中多了几分神采,艰难开口道: “他日遇着那位仇家,六弟若修为战力远胜于他,自可随手料理了,若是不敌……以保全自身为主,莫要暴露。” “三姐你……”荆雨怔住。 “一辈子的执念,到头来也尽了,只盼着元曦修出点门道,无需再如同我这个凡人一般仰他人鼻息……何必再让她担着此事。” 赵明玉微笑道:“六弟,隔音法术可以撤了,我想最后再看看孩子们。” 荆雨神色一滞,挥一挥衣袖,隔音法术消散,卧房的大门也应声而开。 此时穆山、赵承欢、赵承宴、慕沛、赵元曦五人早已站在门外。 “母亲!”已显老态的赵承欢当先扑了进来,抱着赵明玉大哭。 赵承宴也是赶紧走上前来,红着眼睛,喉头滚动,似是在强忍着泪水。 赵明玉轻轻抚了抚赵承欢灰白色的发丝,喃喃道: “承欢,你也老了。” 说罢,她看向赵元曦,向孙女招了招手:“元曦,你来。” 赵元曦连忙上前,半跪在赵明玉榻前,噙着泪水道: “祖母,您说。” “你舅公不日便要启程去左近仙城筹划筑基,届时你也一并跟着前去。” 赵明玉嘶哑道:“乌山坊市的池子太小,哪里能够养出真龙?你跟着舅公,出去见一见世面。” 赵元曦一呆,略有些不舍地看向了父母,咬了咬牙:“祖母,元曦知晓了。” “山儿。” 满头银发的穆山凑上前来,伤感道:“母亲。” 赵明玉紧紧握住了穆山的手,道:“好女婿,好女婿……” 赵明玉只是重复着这几个字,随后沉默了许久,她四下逡巡着什么人,似乎没有找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后悔,对着赵承宴喃喃道: “承宴,元晨那孩子……以后还需多加管束,莫要起什么乱子,害!是我将他养废了。” 赵承宴双膝跪地,泪流满面道:“儿子知晓了。” “六弟。” 荆雨俯下身来,将耳朵凑在了赵明玉干枯皲裂的嘴唇边,仔细听她要说些什么。 “六十二年前,那场寿宴……可还记得我送的那一株枇杷果?” “自然是记得的。”荆雨沉声道。 “其实,其实……父皇与母后一同栽种的那株枇杷树,在母后去世的第二年,便因我顽皮,将其掘了根,那后院里的枇杷树,是我后来与大哥一起移栽过去的。” 荆雨心中一惊:“那株枇杷树寄托了父皇对昭仪皇后的无尽哀思,却被三姐失手掘了,此后又移栽了一株,此事大哥与三姐想来做得隐秘……” 赵明玉似乎能猜到荆雨心中在想些什么,低低笑道:“错了,大错特错!” “大哥与我并未避着旁人,皇城内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可……父皇从未过问,嘿嘿,只怕他也是记不得了。” 这个即将死去的老人语气中带着嘲讽:“那一夏的枇杷树结了果,我故意挑了最青的几个果子呈了上去,不过想来父皇并未品尝,自然不知其中酸涩。” “此事本是想寿宴过后,与大哥当个笑话说来听的……哈哈。” “大哥,那些年,其实很不容易……” 赵明玉眼皮微阖,声音渐渐低了,连带着喘息声也变得飘渺难明: “我若是有一道灵根……” “什么狗屁仙人……” 赵明玉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伸出了一根褶皱斑驳的枯败手指,指向了天空的方向。 过了片刻功夫,这根手指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垂了下来。 第100章 下葬 “母亲!” 赵承欢扑向赵明玉已然渐渐失温的身体,嚎啕大哭。 卧房内众人皆是垂泪不已。 此时院子外忽地响起一阵吵嚷声。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荆雨推开门往外一看,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华服青年慌慌张张进了院子,浑身散发着一阵酒气与脂粉香气混杂的特殊气味,令人有些作呕。 如今也显现出些许老态的赵承宴原本极为伤心,见了这华服青年的样子也不由气血上涌、怒火中烧,抢上前去,一个大耳刮子将华服青年扇飞了出去! “啪!” “不成器的东西!一大早跑去外坊与那群狐朋狗友喝花酒,你妹妹遣人去连找了三个花坊才找着你!你祖母危重,捎了信让你赶紧回来,结果连老人家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赵承宴近些年虽然在炼体上再无寸进,再怎么也是炼体三层的炼体士,手劲何其大,哪怕是收了劲力,外出寻乐的赵元晨左右也不过是个凡人,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大力,嘴角高高肿起,已然渗了血出来。 他整个人本就醉酒,又挨了这么一巴掌,脑子晕晕乎乎的,早就混成了一团浆糊,第一时间爬了起来,竟然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一处,已然懵了。 见儿子这般模样,赵承宴更是来气,便要接着再打一巴掌,却被妻子哭着拦了下来: “天杀的,晨儿也不是故意的,谁会知晓母亲今日突然……你还能杀了他不成!” 赵承宴怒发冲冠:“你便护着他罢!慈母多败儿!” 荆雨看不过去,甩了甩袖子,将赵承宴弹开,皱眉道:“你这是成什么样子!说什么慈母多败儿,平日里你对元晨便纵容的少了?” 赵承宴身子一颤,缓缓低下了头,却也不说话了。 这时候赵元晨才渐渐醒了酒,呆呆地望着赵明玉卧房方向,难以置信道:“奶奶,走了?” ———— 众人忙乱了数日,将赵明玉的尸身下葬了,丧事没有大办,一切从简。 倒不是他们不想办得隆重些,只是如今坊市内无亲无故、没有背景的凡人炼体士虽然已经被清退地差不多了,可背刺老友终究是小人行径,不仅是剩余寥寥的凡人炼体士,便是在修士的圈子里,赵明玉的名声也并不算好。 如今只是在坊市外专为修士亲眷划定的墓地里立起了一座小小的坟包,除却荆雨穆山赵承宴这等亲人,前来吊唁的也就只有区区一个乌不淳而已,这还是多看在荆雨本人的交情上。 “赵叔,你真要去逍遥仙城筑基?”四十岁的乌不淳没有服食驻颜丹药,也不兼修炼体,因而已是个中年人的模样,颌下蓄起了胡须,光看样子倒像是荆雨的叔叔,这一声赵叔出口,旁人只觉极为违和。 “我今年已经七十六岁,距离八十岁气血衰败的大限也不远了,自然不能再耽搁,听说逍遥仙城那边有专门供修士突破筑基的洞府,灵机浓郁,能够些微增加一些突破概率……”荆雨缓缓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那点儿几率也不过微乎其微罢了。况且赵叔你虽然已经练气九层,但毕竟刚刚突破,法力虚浮,还是应当先巩固一下修为才是……” 乌不淳委婉提点了几句,他只当荆雨现在的修为是硬磕丹药堆出来的,这等虚浮的法力冲击筑基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是有正品筑基丹护佑丹田,筑基失败也足以让修士重伤了。 倒也不怪乌不淳这般想,荆雨如今虽然已是七十六岁高龄,但其实四十五岁方才引气入体,满打满算修炼的时间也不过三十一年,荆雨外显的灵根资质又只是一般般,这个速度算是极为惊人了。 换算成一个六岁引气入体的修士,那就是三十七岁初入练气九层,在大宗门中也是资质不俗的内门弟子才能达到的水平。 像是荆雨这样资质的修士,想要三十一年从引气入体到练气九层,除了把丹药当糖豆来磕,又任由丹毒淤积在体内,几乎没有其它可能性。 “这我自省得。”荆雨点了点头:“不淳,你如今也练气八层了,距离练气九层圆满估计短则七八年,长则十年时间,往后是怎么打算的?” 乌不淳唏嘘道:“唉,家父如今年纪大了,只怕……距离寿命大限也没几年了,身为人子,我还是得留在此地给老人家送终。等送走了家里的老人,我估摸着也得去一趟逍遥仙城,毕竟也是傀儡之道大兴的圣地,怎可不去一探究竟?” “那我到时候便在逍遥仙城扫榻相迎了。”荆雨微微笑道。 ———— 祭奠过了赵明玉,众人回到了家中,赵承欢、赵承宴脸上犹有泪痕,赵元曦却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赵元晨则肿着半边腮帮子,垂头丧气地吊在众人身后。 荆雨将四十枚灵石放在桌上,推给了赵承宴、赵承欢:“承宴、承欢,舅舅此去逍遥仙城筑基,路途遥远,只怕此生再难见面,这里有四十枚灵石,你们两人各取二十枚,当作一个压箱底的保障,往后若有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花用。” 赵承宴赵承欢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灵石推了回去。 赵承欢道:“舅舅,我与夫君也没个子嗣,李胜那孩子又是个省心的,哪里需要你来操心!这灵石还是拿回去罢。” 赵承宴则看了看赵元曦,皱眉道:“舅舅,元曦往后还要你多多照拂,怎好再要你的灵石!再者说,舅舅筑基正是需要灵石的时候,哪怕因丹师的身份身家不菲,买个正品筑基丹绰绰有余,那何不试着求一求超品筑基丹?说不得就差那么半成一成的概率!” “放心,我不差这一点儿,让你们拿着便拿着。” 荆雨如今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六百余枚灵石都存进了乌山坊市的灵石坊,如今这四十枚灵石是他身上仅有的硬通货币了,毕竟逍遥仙城路途遥远,哪怕是乘坐官方的长途飞舟,说不得也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修士,带着六百余枚灵石的巨款出门终究还是惹人觊觎。 如今将灵石存在乌山灵石坊,只拿着一张带有独特法力烙印的单据,届时在逍遥仙城内的灵石坊内,本人便可凭单据将灵石取出,哪怕是单据被人抢了,只要本人没有亲至,这灵石也是取不出来的,可以说极为安全便捷。 第101章 启程 荆雨将其中利害与二人分说了一番,赵承欢赵承宴两姐弟不再坚持,各自收下了灵石。 “老穆,当年若不是你千里迢迢到赵国皇都将我捞回来,我不会有今日,咱俩之间不必多说什么!”荆雨拍了拍这位老友的肩膀,缓缓道。 “舅丈,这些年我眼看着你修为一步步提升,显露傀儡、丹道方面的天赋,又在坊市中低调修行,虽然朋友不多,但个顶个都是知心的。” 穆山感慨道:“如今三十一年过去,当年我在赵国皇都仙引的三人中,胡一鸣道友如今还卡在练气三层不得寸进,与你资质差相仿佛的胜儿也才练气六层,不知何时才能突破瓶颈步入练气后期,唯有舅丈你……” “勇猛精进!” “说不得,真能让你续上筑基道途!” “我借你吉言了。” 荆雨忽地想了起来:“我记得只要修士在咱们逍遥盟治下任意一处凝聚仙基,成为筑基修士,最初的仙引人都能得到十块灵石的奖励?哈哈,老穆,你就等着收灵石吧!” 荆雨最后将目光移到了赵元晨的身上。 赵元晨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在坊市内厮混多年,早已见识到了仙凡之别,对于凡人的地位已然有了深刻的认识,因而对荆雨这个舅公倒是惧怕的情绪居多。 如今荆雨的目光沉沉地压了上来,倒是让赵元晨心中一凉,不自主地缩了缩脑袋。 然而荆雨看着赵元晨,心中其实是有些可惜的。 在他看来,赵元晨变成如今这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其实是成长环境与人为多方面造就的结果。 若是赵元晨赵元曦两兄妹都只是凡人,赵明玉决计不会将心血全部倾注在赵元曦的身上,哪怕对赵元晨多有溺爱,平日里的教导也不会缺席。 若是两人皆有灵根,亦是同理。 偏生兄妹二人仙凡有别,以至于赵明玉在赵元晨六岁后对其不闻不问二十年之久,竟至于斯。 与其说赵元晨本性难堪造就,倒不如说他只是个命数影响下可怜的牺牲品。 望着这个左半边腮帮子还高高肿起的华服青年,荆雨心中沉沉一叹,难道命数真的不可改吗? 蓦地,一道灵光自脑海中划过,傀儡秘境中九命道君戏谑讥诮的话语自耳边响起: “嘿!有意愿为其改命的没这个能耐,有能耐为其改命的没这个意愿……可不就是命中注定?” 是了! 荆雨眼睛一亮,赵元晨怎么说也是自家外甥孙子,自己也不好放任他这般烂下去,此为“意愿”;自己去了逍遥仙城,不日便可着手筑基,届时在仙城中也算一号人物,拿捏一个凡人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此为“能耐”! 自己既有意愿也不缺能耐,赵元晨的命数并非不可改变! 赵元晨被自家舅公这位练气后期大修士盯得有些发毛,正打算找个借口开溜出去鬼混,却听得舅公向自家父亲开口道: “承宴,我此去逍遥仙城,需一心一意筹备筑基,手底下倒是缺个信得过的心腹之人打理杂事,元曦自家的修行又不能耽误,我看元晨整日里在这坊市中游手好闲,倒也没个正经差事,不如随我一起过去……” 赵元晨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懵了,他与这个常年闭关的舅公真不算太熟,平日里没几句话可说,怎得指名道姓要让自己随着他过去? 不由摆了摆手,慌乱道:“这,舅爷爷,我这人笨得很,干啥啥不成,怕是耽误您的大事……” 荆雨板起了一张脸,严肃道:“不会可以学,我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务,一回生二回熟的。” 慕沛似乎有些舍不得儿子,刚要开口,已被赵承宴瞪了回去,他咬了咬牙,言道: “舅舅说得有理,总不能让元晨在坊市里厮混一辈子……去大仙城中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慕沛急道:“乌山坊市与逍遥仙城路途遥远,哪怕是坐上最新式的长途飞舟单程也要近一个月之久,单单是一张船票便要五块灵石,你我又剩不了几年好活,此去哪里还能再见得到!” 赵承宴自然也舍不得儿子,但此刻难得原本有些淡漠的舅舅愿意提携自家儿子一把,哪里能够错过这个机会,只能道:“大不了用灵信或传音符,总不至于断了联系!” 见父亲都首肯了此事,赵元晨心里一凉,知晓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听说逍遥仙城那边凡人地位更低,这下好日子算是活到头了!” ———— 收拾了几日,将乌山坊市方方面面的关系安排妥当,荆雨便带着赵元晨、赵元曦两兄妹准备启程。 乌山坊市去往逍遥仙城的楼船一个月才有一趟,哪怕是半刻不停歇,也得一个月的路程,这一个月吃住花用都在长途楼船上,一个修士从坊市去这类大仙城的成本其实远不止那价格五枚灵石的船票。 但若非是遁光持久的筑基修士,练气期修士想要凭借自己横渡如此遥远的路程又是痴人说梦,不仅要花数十倍的时间,路上还要提防各种妖兽劫修,这几枚灵石其实无论如何是省不下来的。 “舅丈,你去了逍遥仙城,可凭借我给你的信物去找一个叫‘普秀’的男修,此人早年与我是同僚,后来被调任到了逍遥仙城的【仙籍处】任职,我俩虽数年未曾联系,但以往的交情还在,普道友为人不错,你去了仙城,人生地不熟的,总要找个投奔的去处。” “若有普道友运作,说不得你可以快些拿到逍遥仙城的仙籍,以后办事都方便些。” 穆山将一截损坏的法器碎片塞到了荆雨手中,叮嘱道。 “多谢了,等着我筑基的好消息吧。” 荆雨转头望向乌山坊市的码头,向前来送别的穆山、乌不淳、赵承宴等人挥了挥手,踏上了前往逍遥仙城的楼船。 “一人五枚灵石,一共十枚。”楼船守卫瞥了眼荆雨三人,面无表情道:“一人可带两名凡人仆役,不花钱。” 荆雨与赵元曦都是修士,身上只系了几个储物袋,倒是两手空空,唯有赵元晨因为凡人能用的储物袋太小,无奈只能大包小包背在身上,闻言不由一阵腹诽: “他娘的,凡人不算人是吧?连船票都省下了……” 待到这一拨的乘客都上了甲板,巨大的楼船迅速腾空而起,在穆山等人的目视下消失在了天边…… 第102章 到达逍遥仙城 一个月后,一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在了逍遥仙城的港口码头,无数练气修士和凡俗仆役陆续自楼船中走了下来,其中大部分都仰着头看向仙城中各种建筑,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荆雨背着手,悠然看向远方逍遥仙城高耸的城墙、在城内拔地而起的仙山、各种各样颇具逍遥盟风格的高大角楼,以及处于逍遥仙城正中央,那座逍遥仙城的地标性建筑——云中塔。 一身冰蓝色法袍的赵元曦则跟在荆雨身后,时不时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背着大包行李的赵元晨则神色萎靡地吊在最后,这一个月长途楼船的飞行之旅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颠簸许多,将他本就孱弱虚浮的身体折腾得够呛。 “舅公,这逍遥仙城未免也太大了!筑基修士怎得好像也不值钱了?这才短短一会儿,已然飞过去七八个了!” 望着头顶时不时驾驭小型飞舟穿行而过的筑基修士,赵元曦神色微微绷紧,手指关节发白,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毕竟是咱们云川域数一数二的大仙城,常驻修士便有三十万以上,加上流动的修士,怕是能有三十五万上下了。” “咱们云川域毕竟还是小地方,据说在蓬莱仙洲中部的几个大域境中,有百万修士人口的大仙城,那才是真正的大气象。” 荆雨感慨道:“不过逍遥仙城中的筑基修士也快逼近两千人了,至少在云川域是首屈一指的高阶修士聚集地。” “舅爷爷,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毕竟此时已经踩在了实地,原本神色萎靡的赵元晨脸色好了些,有些奇怪:“不是都说如今差不多三百个练气修士中能出一个筑基,按比例来说逍遥仙城能有个一千出头的筑基修士不错了,怎得如今筑基修士多了整整一倍?” “三百挑一,那是修仙界的整体比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乌山坊市那样的地方,灵气稀薄,能供给筑基修士修炼的宝地极少,哪里能容纳太多筑基高修?但凡是有点儿追求的都跑到这样的大仙城里了。” “天地间灵气分布并不均匀,一块儿一块儿的,有的地界可能往左跨一脚便是足以供给元婴真君全力修行的宝地,往右跨一脚便连练气修士都嫌弃了。” “就说逍遥仙城中心的那一座【云中塔】,号称足有千层,这千层灵气分布便很是奇怪,自下而上渐渐浓郁,差不多到了六百层左右的位置达到最高,六百层上下的那几层便是盟内金丹真人的闭关之所,再往上灵气又渐渐稀薄,到了千层塔顶差不多就和底层灵气无甚差别了。” 赵元晨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千层宝塔,不由咋舌道:“我以前只当灵气浓郁与否只看地下有没有灵石矿,原来不是这么回事儿?” “自然不是。”荆雨摇了摇头:“灵气浓郁与否一是看天生的地界如何,这个无可更改;但大体也有个思路,常常海拔越高,灵气便越是浓郁,因而上古、中古时代的修仙门派、家族往往都将山门族地安在了海拔极高的仙山之上。” “而另一种能使周边地界灵气浓度变化的便是【灵脉】了。” “这【灵脉】往往无形无相,无迹可寻,只是在天地间游弋的一道灵机,要么是化形为某样珍贵灵材、天地宝物、要么干脆诞生灵智、化为妖邪……在山川河流间穿行往复。” “灵脉所过之处,灵气的浓度便会上一个档次。” “但这类灵脉一般都有个特点,就是会与地底的地脉相互吸引,若是灵脉与地脉相合,便会化为一片灵石矿脉,常驻地底。” “这便是天地间【灵石矿脉】的由来了。” “所以严格来讲,并不是灵石矿脉使得周边地区灵气浓郁,而是与地脉结合的灵脉被固定在了此处,才让灵气变得浓郁起来。若是能将灵脉所化的宝物降伏,携带在身上,照样能起到增厚灵气的作用。” “如今的逍遥仙城地底下的那条巨大的灵石矿脉,便是当年逍遥盟众位真人以大神通之力寻到了一条大型灵脉,将其与此城下的地脉相合而成。” “这才有了今日繁荣的逍遥仙城。” 荆雨说罢,赵元曦忽地轻笑道:“这么说来,其实乌山坊市哪怕真的发展到万余修士的规模大小,也不可能建城……宇文宵金如此不遗余力地推动仙博会、清退凡人炼体士,自一开始便只是为了给自己刷政绩、积累底蕴罢了。” 荆雨点了点头,笑道:“可不是?乌山坊市如此贫瘠的灵气环境,根本支撑不了多少筑基修士在那里修行,更不要提金丹真人了!除非寻一条灵脉过去,可若是真有这等好事,宝鼎真人何不直接将那灵脉捉来逍遥仙城,增厚此地的底蕴?” “说不得真让真人喂出一座元婴真君的道场来。” 赵元曦摇了摇头:“哪怕真能喂出一座元婴道场,宝鼎真人不成元婴,便守不住……自有外域的元婴真君来摘这个桃子。” “是这个理儿。”荆雨叹道:“你祖母终究还是吃了视野太低的亏,并非是云川域的金丹真人哪一位成了元婴真君,便能一统云川域……” “而是云川域根本不存在可供真君稳定修行的道场!” “哪怕真有哪位大真人结了婴,第一选择也是润去中部的几个灵气浓郁的域境争道途了,怎会放任此生境界不得寸进,留在此处和一群金丹小辈争食?” 赵元晨在一旁听两人高谈阔论,大谈金丹真人、元婴真君如何如何,心中早就大大翻了个白眼,腹诽道:“娘的,修为一个比一个低,口气一个比一个大!练气修士了不起啊!” 嘴上却殷勤问道:“舅爷爷,您看咱们现在是?” “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去寻一寻你姑丈于【仙籍处】任职的旧识,看看能不能运作一番,先将我与元曦的仙籍落在此处。”荆雨思考了一番,言道:“逍遥仙城常住修士三十万,可仙籍落在逍遥仙城的却只有区区五万而已,可见这仙籍的金贵了。” “若是我与元曦任何一人能够将仙籍落下,往后在城内采买物资、租买洞府、摆摊开店,都能方便许多!” 第103章 本地修士 几人先在码头附近的摊位里买了一张逍遥仙城的地图,又雇了一位在码头等候的凡人向导,先就近找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 这家客栈里只有一个凡人小二倚靠在桌子边百无聊赖盯着门外,以及一个练气三层的矮胖中年女修坐在柜台打鼾。 “东家,来客人了!”那小二见几人踏入客栈,精神一振,连忙向老板娘叫道。 “嗯?”那中年女修睁开惺忪睡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荆雨几人,在荆雨与赵元曦两人身上转了好几个圈儿,颇为自矜道:“几位哪里人?” “乌山坊市来的,老板,你们这边一间客房多少钱?我们来两间。” “每间客房一晚三枚灵钱。”刨去了那凡人向导,荆雨一行还有三人,却只要了两间客房,那中年女修立刻便知晓了这几人的成色,顿时兴致缺缺道:“两间客房就是六枚灵钱一晚,你们住多久?” “一间三枚灵钱?宰人呢!”背着行李的赵元晨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住一个月就快一枚灵石了!乌山坊市外面的劫修都没这效率。” “客官还是管好自家的仆役为好!”那老板娘皮笑肉不笑道:“逍遥仙城内的客栈都是这个价,我是看几位风尘仆仆,想必都是勤俭持家的性子,干脆就没提上房的事情,否则比普通客房还要贵上一倍呢!” 赵元晨听得窝火,脸上显现出忿忿不平的神色,暗暗骂道:“他娘的,五六十岁的练气三层了不起啊,也不嫌丢人……舅爷爷一根手指头捏死的玩意儿。” “呵呵,先住两晚吧。”荆雨笑呵呵地拿出了十二枚灵钱,抛给了老板娘,他提前做过功课,能在逍遥仙城内开店的修士都是本地户籍,背后多少都有些关系,自己初来乍到,最好不必横生枝节。 “好嘞,客房两间!”那凡人小二躬身道:“几位仙师跟着小的上楼便是。” 几人上了二楼,一楼的老板娘见几人距离远了,这才小声嘟囔道: “臭坊市的,跑咱们逍遥仙城要饭来了!” 荆雨炼体修到了宝躯境界,命格又自带耳聪目明的特性,将老板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闻言也不由暗暗感慨: 这逍遥仙城的本地修士当真是眼睛长到天上了,自己怎么说也是练气九层修士,寻常坊市中的练气三层修士见了自己多半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道友,有谄媚的甚至直接叫上前辈了! 想不到竟然有被仙城中的一个本地练气三层土著这般吆五喝六的一日,这还是在仙城中开门做生意的,还不知逍遥盟内的体制内修士是个什么光景…… 荆雨正想着事情,脚步不自主便慢了几步,却见前面房间中赵元晨正与那凡人向导呛了起来: “我说兄弟,你这给我们找的什么黑店?价格又贵态度还不行,我舅爷爷在乌山坊市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那凡人向导不住陪着不是,小声道:“这位爷,您有所不知,这家客栈算是整条街态度最好的一家了……” 荆雨摇了摇头,他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筑基,没工夫在这种事情上扯皮,上前问道:“小哥,你可知晓逍遥仙城仙籍处怎么走?里面可有一位叫作普秀的道友?” 那凡人向导想了想,答道:“赵仙师,仙籍处是面向修士的机构,我们凡人是严禁进入的,但一般来说逍遥仙城中同部门的修士大抵都住在同一片街区,那里是逍遥盟专门划归给在盟内任职修士的廉租房,或许就有您要找的人。” “带路。” ———— 逍遥仙城内筑基境界以下的修士禁止在城内飞遁,几人只得老老实实坐着城内的公用飞舟从西城区飞到了北城区,来到了一片筒子楼附近。 “逍遥盟的盟内修士就住这样的地方?”赵元曦抬头看向这密密麻麻的一排筒子楼,不禁皱眉问道。 在她看来,乌山坊市外坊的棚屋已经算是空间逼仄、居住环境极差的地方了,但好歹还是独门独栋。 可面前的筒子楼不仅每个房间占地极窄,甚至一个楼层还共用一条走廊,最起码的隐私都难以保证! “仙子有所不知,近几十年逍遥仙城修士人口暴涨,原本城内规划的洞府便不够用了,整个逍遥仙城也是一扩再扩,仍不够安排修士……此处虽然环境恶劣些,但灵气充裕,已经不输内城区的很多独门小院,不是城外郊野灵气贫瘠的棚屋可比的!” 凡人向导言道:“况且此处逍遥盟的盟内修士还有租金减免,一年只需两枚灵石,与郊野的棚屋租金差相仿佛……若是一心只求筑基道途的修士,自然不会拘泥环境恶劣,但若是一心享乐的修士……那早就去凡俗地界享福了,哪里还会苦哈哈的在逍遥仙城里讨生活。” 赵元曦深深吸了口气,默默点头:“确实灵气浓郁,难怪,难怪……” 远处赵元晨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对着荆雨道:“舅爷爷,打听到了,是有一姓普的人家住在此处,这人家里确实有修士在仙籍处任职,就在甲辰二十三号。” “好,上楼。”荆雨言简意赅,扔出了一枚灵钱,那凡人向导接住灵钱,千恩万谢了一番,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三人走上了筒子楼,路上遇上了几名凡人,想来是此地修士的亲眷,又打听了一番,这才在一间“甲辰二十三号”的门牌前站定。 赵元曦此时在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方水墨砚台捧在手心,据说这位普秀道友是个喜好砚台的,便花了四五枚灵钱买了一方当作见面礼。 砰砰砰—— “普秀道友可在?故人来访……” 吱呀—— 房门打开,一名身披丧服的憔悴中年女修探出头来,略有些警惕地看向门外的几人:“你们是?” 荆雨一看此人装束,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试探问道: “我们是乌山坊市穆山亲眷,前来拜会普秀道友的,不知……” 那中年女修不耐烦道: “你们找我爹?晚了!” “我爹一个月前冲击筑基,丹田炸碎,死了!” 第104章 逍遥仙城落户积分规则 “啊?” 荆雨有些惊讶。 这么巧? 不会又是命数吧? 也难怪荆雨疑神疑鬼,自从见了九命道君后,他才发觉身边之人几乎无一不受命数作祟。 现在他在路边遇到条狗都觉得是命数使然了。 那中年女修叹了口气,言道:“进来说话吧。” 几人随着中年女修进了门,果真见着几十平的房子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灵堂,距离普秀身死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尸体早已下葬,如今灵堂里没有棺木,只余了一个牌位,放在灵堂正中,想来是女修在为父亲守灵。 “父亲死了一个月,女儿仍在守灵,想必父女二人关系极好。”赵元曦捧着砚台,细细观察房间内的陈列,将那砚台恭恭敬敬摆在了灵台的供桌上,对牌位拜了拜,心中暗暗想道。 中年女修拉了几个蒲团来,便与荆雨几人在灵堂前盘膝坐下了,这才讲起自家父亲的故事。 原来此女修名为普婷,乃是普秀独女,其母是个凡人,早已故去,普秀也再未续弦,父女二人一直都住在逍遥盟提供的廉租房内。 按理说普秀作为体制内修士,虽然不似炼丹师炼器师那般赚钱,可也是旱涝保收,加上逍遥盟内部可以用相对低价换取筑基丹,以普秀的身家,换一粒正品筑基丹是绰绰有余的,远不至于冲击筑基身死才是。 可偏偏普秀此人又是个爱占便宜的,哪怕能以内部价购买正品筑基丹,也仍觉太贵,于是同几位练气修士一齐出资购买了一批筑基灵药,交给了一位筑基炼丹师开炉炼丹……这般共同买灵药交由丹师炼丹是最省灵石的一种获得筑基丹的渠道,但此法风险也大,炼丹师一旦失手,炼出了废丹或炸炉,也是概不赔偿的。 也是合该普秀那一批练气修士倒霉,这炼丹师平日里口碑不错,炼制筑基丹的成功率也算是正常水准,正好炼到普秀那一炉时出了岔子,炼出了一炉废品筑基丹。 无奈之下,普秀心中一发狠,干脆用分到的废品筑基丹冲境,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其实废品筑基丹原本只能算次差的结果,最倒霉的应是直接炸了炉,可实际上若是真的炸炉,普秀落得个一干二净,反倒是无丹可用,兴许不会发了狠去冲境,也就不会死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命数?”荆雨心中暗暗慨叹。 “普仙子,原本老穆的意思是让我们来拜访一番令尊,看着能否运作一下,先在这逍遥仙城落籍,如今撞上这么一档子事……害!此事也休提了。” 普婷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放在供桌上的砚台,叹了口气:“家父生前性情孤僻,并无几个好友,穆伯伯算是仅有的几个仍有书信往来的老友了,几位是穆伯伯极近的亲眷,此事我本也能应下的……实不相瞒,其实普某也与家父一般,都在北城区的仙籍处任职。” “哦?”荆雨精神一振。 “只是……如今两位道友却是来得有些晚了。” 普婷顿了顿,缓缓道:“若是在十几年前,像是赵道友这般修为到了练气后期,又有炼丹技艺傍身的修士,落籍虽然也有些碍难,但若是有些内部关系,运作一番倒也有机会。” “可如今逍遥仙城的修士数量大大增加,更是有大批的常驻修士削尖了脑袋想要入籍,而逍遥仙城的在籍修士享受的福利又是实打实需要盟内出钱的,盟内也只得收紧了口子,想要托关系落籍便不太可能了。” “现在想要在逍遥仙城落籍,采用的是积分制。” 普婷显然也是业务精熟,张口就来: “逍遥仙城内的洞府住宅分天、地、玄、黄四级,在逍遥仙城内城区租住【玄级】的独门小院,每年可得一积分;若买下【玄级】小院,拥有其完整的产权,每年可得两积分。” “租住仙山之上的【地级】洞府,每年三积分,买下一间【地级】洞府,则可每年积攒六积分。” “逍遥仙城外城的东城区,有一处可供外籍修士摆摊的商业区,只有在这一块商业区内,外籍修士才能进行交易活动,而逍遥盟则从利润中抽取商税。” “每个外籍修士在东城商业区上缴足额一年的【商税】,便可获得一积分。” “除此之外,遵纪守法也是一项重点考察项目,只要遵守逍遥仙城的城中律法,每满三年记一分。” “而若是违反律法,则会扣除积分,扣除的积分数量视触犯的律法严重性而定,但这部分扣除的积分可以用灵石赎买回来……” “每年任何外籍修士都可以申报入籍,但同年只会招收固定数量的修士入籍,全凭积分高低,刚来几年的修士没必要申报,因为根本竞争不过那些动辄一百分往上的老修士。” “另外,我记得如今逍遥仙城会更加倾向于年轻有为的修士。”普婷看了赵元曦一眼,继续道:“申报修士若是在五十岁以下,会有二十分的加权,但修士若是八十岁以上,反而会先扣除十分。” “好家伙!”荆雨一脸黑线:“不愧是云川域数一数二的大仙城,想要落籍竟然如此麻烦。” “普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在籍修士?”赵元曦疑惑道,她这一声普姐姐叫得极甜,让普婷的嘴角差点儿没压住。 她颇为自傲道:“我当然是在籍修士了。” “普姐姐也是靠积分一点点攒上去的?” “呵呵,那倒不是,我出生在逍遥仙城的时候家父已经有了仙籍,只要满足父母任意一人有仙籍,以及出生在逍遥仙城两个条件,便能自动入籍。” 普婷耐心地解释道:“也正因如此,一般来说逍遥仙城内的修士成婚延嗣都极晚,其实都有想要先拿到仙籍,再延续后嗣的意思;往后子女便能一步到位,不必再苦哈哈攒积分罢了。” “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快速入籍么?”荆雨问道。 普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倒是还有个办法……” “只要成为筑基修士,便可自动入仙籍,届时盟内还会免费提供一间不可售卖的【玄级】小院供给筑基修士居住!但……唉,太难了!” “如今仙城内三十余万常驻修士,仅有不到两千名筑基境修士,可见筑基之难!家父不就是痴心妄想,落得个这般结局……” “赵道友若是想要落籍,还要另想办法才是。” 岂知荆雨淡笑一声: “很简单,我成筑基不就是了?” 第105章 准备筑基 “啊?” 普婷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面前这位赵道友只是开了个玩笑。 “舅公!”赵元曦一脸紧张,她之前以为舅公怎么样也要打磨几年修为再行筑基,毕竟今年舅公也才七十六岁,平日里保养得也极好,完全可以卡在八十岁筑基的! 普婷感受了一番荆雨初入练气九层的灵压,委婉道:“道友,我看你法力虚浮,灵压时隐时现,这是境界不稳的征兆,只怕是将将突破练气九层不久吧?” “还是夯实一下修为再谈筑基为好……不然落得与家父一般结局,就有些……” “无妨,左近也就这几年的事情,我也不想等了。”荆雨笑呵呵道:“赵某丹道天赋尚可,这些年勤恳炼丹,算是颇有家资,换一粒正品筑基丹将将够了,哪怕冲境失败,应也无性命之虞。” “这……”普婷嘴角抽了抽:“虽说正品筑基丹有护佑丹田之效,可用了正品筑基丹后突破失败身死的道友也不是没有,每年多少都有那么几例倒霉的,多半都是基础不稳所致……” “罢了!” 普婷摇了摇头:“倒是我交浅言深了。” “普仙子可否帮赵某找一处安全的闭关之所?” 普婷沉吟道:“这倒不难,仙城内有专门供修士突破筑基的闭关静室,全套防护阵法时刻运行、静室内灵气浓郁,直达【地级】洞府那一档次,对突破筑基颇有助益……使用一次的价格本在十枚灵石,我以内部价租赁一次,七枚灵石足矣。” “那边多谢普仙子了。”荆雨微微笑道:“剩下的那三枚灵石的差价便请普仙子笑纳了。” 普婷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荆雨年轻英武的面容,咬了咬牙:“不必了。” “这三枚灵石便当作我提前祝贺赵道友成功筑基的一个小小的彩头!” 荆雨讶然:“那便借道友吉言了!” ———— 几人先去了一趟就近的一处【灵石坊】,用存单将那六百余枚灵石取了,又去隔壁的【丹鼎阁】用六百零三枚灵石的价格换取了一枚库存的【正品筑基丹】。 随后普婷才带着荆雨来到了闭关静室的位置,竟是内城那座仙山东侧的一片洞府。 此时这一片洞府上方正巧有一团灵气漩涡凝聚,正在仙山上方萦绕不散。 底下则有百来位练气修士仰着头向上瞧,其中并不乏练气八九层的后期修士,正热烈讨论着这灵气漩涡的形状。 “王道友,你瞧着这位能成么?” “我看悬,这灵气漩涡的形状不对啊……” “灵气漩涡的形状还有说法?” “怎么没有?我天天蹲在这里看人筑基,寥寥几位成的,人家的漩涡形状都是漏斗形,这个是圆盘形,一看就不对嘛!” “扯淡,五年前万仙子筑基的时候灵气漩涡还是三角形的呢!也没耽误人家成了啊。” “堂堂真人亲传,灵气漩涡独特一些不是很正常?岂能以常理揣测……” 那灵气漩涡在仙山上方越转越快,已然卷起了一片灵气潮汐,洞府内甚至外泄出了一丝庞大灵压,压迫众修。 “灵气潮汐!有戏!” 这修士话音刚落,仙山上空的灵气漩涡轰然一散,就此湮灭无形了。 “这……”上百位看热闹的修士齐齐看向刚才发声之人,那人老脸一红,乖乖闭上了嘴巴。 “快,那修士用的是仅有一条道纹的【劣品筑基丹】,护佑丹田的效用不强,快进去救人!” 管理闭关洞府的守门人连忙拿着令牌往防护阵法上一照,洞府阵法顿时洞开,早已准备好的几名医护修士抬着一副担架迅速冲了进去,片刻后便抬着一名重伤昏迷的白发修士出来,运起急救的飞舟,急速飞往仙城内就近的医馆。 “唉,又失败了一位道友。” “还好用的不是废品筑基丹,多少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保住了性命又如何?再有十几年苟活,还不是黄土一堆……有甚么意思。” “没意思你现在兵解转世去啊,装什么啊。” “好啊,找事儿是吧?来来来,与我斗法三百回合!” “两位道友消消气,以和为贵!仙城的积分积攒起来不容易,这么一互殴起码得扣五分往上了……” 一众修士吵吵嚷嚷,却见荆雨几人挤了上来,准备租借一间洞府用以突破。 “这位道友面生得很啊,外地来的吧?”一本地修士斜睨了荆雨一眼,试探问道。 “呵呵,听闻仙城内洞府灵气浓郁,对突破筑基颇有益处,且来一试。” “道友看灵压已是九层修为,却看着年轻,想来是服过驻颜类丹药,或者兼修炼体了?” “确实,小老儿如今也七十有六了。”荆雨笑呵呵回应道。 “嘿!” 那本地修士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荆雨,七十六岁初入练气九层的老修士筑基,哪怕是算上筑基丹,成功率也几近于无。 在场的有好心的老修士提醒道:“道友,你这还有四年光景才到气血衰败经脉枯竭的时日,不如再打磨四年修为……” “多谢道友了,在下还是有些把握的,至少有一粒【正品筑基丹】在手,性命应是无虞的。” 此时普婷已经办好了手续,交齐了订金,带着牌子走了过来,递给了荆雨: “赵道友,如今此处的闭关洞府尚有【甲木】、【丁火】、【壬水】三间无人,方才筑基失败那位道友便是在【丁火】洞府突破,有些晦气,我看道友是水系修士,便自作主张选了【壬水】洞府,祝道友此番筑就仙基,凝成玉液,凡躯化仙,长生在望!” 荆雨笑着接过了令牌,也不废话,冲着赵元曦、赵元晨二人点了点头,便大踏步走进了洞府。 “诸位,你们说这一位道友如何?” “法力虚浮、根基不牢,又是初入练气九层,一看就是丹药堆上来的,能有千分之一的概率筑基就算是烧高香了。” “不然,我看这位道友气血沉凝,炼体一道应该修为尚可,不是都说法体坚韧多少能增加筑基成功率?我看这位至少有千分之二三的概率筑基……” “太高了吧!我看悬。” “来来来,敢不敢开盘赌一把?我赌这位道友筑基失败后毫发无损!” “我赌他受些轻伤!” “法力如此虚浮,丹田不炸就算好运道了!我赌他会被医馆的修士抬出来……” 第106章 筑就仙基 “妈了个巴子的,一群见不得人好的老货,什么狗屁赌约,感情觉得我舅爷爷横竖都筑基失败是吧?” 赵元晨看着这群修士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便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又只是个凡人,哪有插嘴的资格?只能在心中默默骂上几句解恨。 他左看右看,看见了自家妹妹赵元曦只是站在一旁,望着【壬水】洞府上空的方向,神色淡然,不由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凑了上去,低声道: “元曦,你瞧着舅爷爷能否筑基?” 赵元曦神色淡然,缓缓道:“能。” 赵元晨吓了一跳:“怎么说?那群修士不是说概率不高么?” 赵元曦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舅公这个人。” “【赵国秘纂卷宗】看过吧?” 赵元晨挠了挠头:“那是什么玩意儿?” 赵元曦神色微微一滞,顿了顿才说道:“祖母舅公他们在凡俗时期的一些历史,你有空可以读读看。” “我将舅公自出生到踏入仙道这段时间的生平几乎翻烂了,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无论在如何极端的情境下,舅公总有后手,不说事情九成九的把稳,至少也有全身而退的后路。” “如今看起来舅公灵根资质不佳、修为根基也不牢靠、筑基也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急迫感,但若是舅公真没有几分把握,我是不相信的。” “那你之前表现得比我还紧张?”赵元晨瞪眼道。 赵元曦幽幽道:“七十六岁的老修士筑基,哪怕有了正品筑基丹,也是危及性命的事情,身为后辈若是表现得波澜不惊,不是后辈太冷血,便是筑基的长辈有猫腻,这道理你也不懂?” “况且……” 赵元曦说到此处,声音低了下来:“若你是舅公,筑基在即,是希望看到自己的外甥孙女担心下自己,还是像个没事儿人一般?” “这话什么意思?”赵元晨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元曦低低一叹:“兄长,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啊?” “赵明楼。” 赵元晨呆呆地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憋不住话,吭吭哧哧问道: “赵明楼是谁?” ———— 荆雨盘膝坐在洞府内的蒲团上,双手结印,内视丹田,丹田中的玄镜闪烁,将整个洞府静室的灵气波动扫了一遍,确认只有防护阵法后,这才手一翻,拿出了那一粒【正品筑基丹】。 神念渗入丹药之中,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其中并无蕴藏什么机关手段,这才收回神念,将这筑基丹又收回了储物袋。 “筑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倒是不必浪费这一枚丹药了。” “不过……” 荆雨手一翻,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粒练气初期时精进法力所用的【益气丹】,随意扔到了嘴里,吞了下去。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说罢,荆雨缓缓闭上了眼睛,视角又切到了丹田中的那一枚【玄镜】处,这枚玄镜在四周的雾状法力环绕下起伏不定,他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动用神念开始定向压缩法力,将那一缕缕气状雾丝凝聚为法力液滴…… 一滴、两滴…… 荆雨提前开辟了识海,神念作用之下,一缕缕雾状法力压缩地极快,几乎不到半个时辰,大半法力便已然压缩为无数透明色液滴,丹田中玄镜微微一震,从实体转化为虚幻,让出了中心的位置,于是整个丹田中的法力液滴开始围绕着一个中心点疯狂旋转。 “轰!” 最中心的玉液渐渐凝成了一枚固态晶体,当所有的雾状法力都转化成液滴后,这枚固态晶体也变成了一枚规整的六棱形。 这枚六棱形晶体悬浮在法力液滴中,不断吸收液滴,同时又渗出液滴,如此循环往复、精炼法力,仿佛人体一呼一吸。 “这便是【仙基】了。”荆雨内视丹田,微微点头。 这仙基也称金丹雏形,随着筑基修士境界法力的攀升会不断增厚增大,等到结丹时又要将其主动粉碎,雕琢成丹,这便不是荆雨现在要考虑的事情了。 呼—— 那仙基沉浮之间,洞府之外忽地渗入大量玉色灵气,被荆雨吸入丹田之内,化为一道道玉色流浆,被最近的玄镜吸收了小半,其余大部分渗入了荆雨的经脉、骨骼、内脏、血肉……甚至脑部之中,开始缓缓地洗练荆雨的法躯。 “铸就仙基,凝成玉液,蜕化凡躯,长生之始!” “仙基玉液,每个筑基修士都会有的天道馈赠!” 荆雨静静感受玉色流浆对法躯的洗练,尽管苦渡宝体已然晋级宝躯境界,可这一道玉液却仍然将他的炼体修为往上推升了一大截,只不过还未到达宝躯一层圆满的地步。 而渗入脑部的玉液本来是用来开辟修士识海,荆雨已经将识海提前开辟,所得到的好处没那么大,只感觉自己的神念比先前强盛了不少。 而吸收了一小部分玉液的【玄镜】,早已落到了仙基上方,那六棱形晶体仿佛变成了玄镜的基座一般,随着【玄镜】一起在法力液滴中起起伏伏。 “看一看玄镜多了哪些神妙……” 荆雨将神念探入玄镜,很快便弄明白了【问镜观命法】的筑基层次多了哪些神异。 首先是作为根本神通的【玄镜】,不仅外观大变,其上的花纹比之前更为华丽繁复,其探测范围也比练气期时大了不少,且终于有了纯粹探测命格的法术,往后若是探测到潜伏的命格,也不会直接将其激活,而是可以交由荆雨自行决定。 并且但凡是通过【玄镜】激发命格之人,都会如同陆英招、叶星云等人一般,在镜中世界留下一道命数勾连的光点,荆雨可以随时消耗仙气来通过这些光点监察到这些人的现状如何。 其次便是其吸收仙气的速度大大增加,荆雨估摸着如今差不多十年间隔便可将仙气吸收至饱和,且监察窥视消耗的仙气量也会随被窥视者与其本人的境界差距而定,境界差距越大,消耗的仙气便越多。 譬如荆雨想要窥视陆英招,可能几个眨眼的工夫便会将饱和的仙气消耗一空,可对象若是韩平,那消耗的仙气便没那么快,说不定可以窥视一时三刻了。 并且由于玄镜探测法术的升级,荆雨观测时,只要与对方没有大境界上的差距,对方便不会再感受到“被窥视感”了! 荆雨几乎能想象到,待到后面练气境界的不断攀升,自己定然有一日可以肆意无限制的观察低境界的命数之人! “问镜观命……观命……这功法原来是这般用的?” 第107章 灵根镜像 荆雨随之神念探入镜中世界,果然看到在五位仙选者的光点之下,又多了一蓝一白两枚闪烁不定的光点。 【龟年鹤寿】赵元曦。 【天资聪颖】赵明釜。 “果然……” 荆雨恍然:“七弟与元曦的命格是通过玄镜激发的,因此能将他们的命数与玄镜勾连在一起,而乌不淳、宇文宵金等人的命格早已激发,我只是探测到了他们的命格,因此就没有这么强的因果性……” 他不禁遐想,若是【问镜观命法】到达金丹、甚至元婴境界,不知可否有一日,哪怕仅仅是探测到了一个命格,也能产生足够强的因果,将其与玄镜勾连在一起? “若真有那一日,只需玄镜一照,身具命格的人物尽数勾连其中,岂不是等于在诸天万界的任意一处都有了耳目……” 荆雨沉思,每一个命数勾连之人其实就相当于自己的一只“眼睛”,每激发了一人的命格后就相当于一次“插眼”,等到自己的眼睛遍布诸天万界,那这世间几乎所有的隐秘都将无所遁形! “倒是有趣。” 荆雨越是研究这一部【问镜观命法】,越觉得这部功法的立意隐隐间有所指向,由不得他不深思。 “以玄镜观人,第一是知晓命数之人的秘密、机缘,往往可以让我从中攫取好处、占据先机……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凭借此术攫取到大量的功法!” 这一道【问镜观命法】是止步于金丹圆满的残篇,是残缺了,还是后续的功法压根就没有创造出来? 荆雨几乎不难想象,那将这功法送予自己、甚至逼得九命道君都不得不自斩记忆、不敢深究的神秘人,其用意就是要自己将这部功法补足! “我身具【长生久视】命格,不必担心后续功法未曾创出便寿尽而亡,如今又可以凭借玄镜观世间功法,博采众家之长……倒是好人选!” 荆雨叹了口气,本以为自家有道君关照,大可在这下界中游戏人间、摆烂摸鱼,岂知竟似卷入了一场连道君这个级数的大神通者都兜不住的纷争阴谋之中,难免心中有了份沉甸甸的压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一看【问镜观命法】筑基篇中附带了什么神通……” “【灵根镜像】?有趣!” 这一道神通洋洋洒洒数万言,荆雨大略扫视了一眼,便有些佩服这道功法的编纂者。 “哪怕止于金丹境界,这功法的位格也实在高得吓人!竟连神通都这般天匪夷所思!” 所谓【灵根镜像】,还是依托于【玄镜】这道本命神通所衍生出来的,是以【玄镜】照察自身,将自身的灵根异象复制出一道“镜像”,化虚为实,变成一份实实在在的物事! 譬如荆雨的灵根异象是一滴【一元重水】,那通过修行这道神通,便能够实实在在显现出一滴一元重水存于丹田中蕴养(重水的威力随着蕴养时间缓慢提升,渐渐会逼近真实一元重水的威力甚至超越),将其练成一道绝强的攻击术法,飞出应敌。 以后荆雨哪里还需要什么攻击法器?与人斗法时,只这一滴重水打出,甚么防护法术、防御法器、炼体法躯,统统都是纸糊的东西! 这重水的威力虽说会受到其本身境界的限制,可也是同阶中顶尖的神通,等闲的筑基初期修士只怕挨不了一下。 荆雨光是听了这等描述,都觉得有些不靠谱。 首先灵根本身就无迹可寻,世间虽然可以用特殊手法检测出一人有无灵根,但若要问灵根究竟在何处?没人知晓。 若灵根真有实体,这世间只怕早就有了挖人灵根、移植到凡俗身上这样的事情了。 而灵根异象就更虚了,这只不过是按着灵根资质所表露出的一种幻象,那灵根异象的镜像,岂非成了“幻象的幻象”? 可偏生只要按着功法中的练法按部就班地修习,真能炼出这样一滴重水! 只这一道神通并非是旦夕之功,想要练成还需一些时日,荆雨干脆也不再占着这闭关洞府,起身便要离开…… ———— 【壬水】洞府之外 众人抬头望着那仙山上空不断旋转的灵气漩涡,神色各异。 “这灵气漩涡有一段时间了吧?” “倒是比之前那位仁兄坚持的久一些。” “应该是【正品筑基丹】之效!否则以这位道友虚浮的根基,只怕难以引动这等气象。” “不错,不错,以这位道友的根基来看,能凝聚这般久的灵气漩涡,实属不易了!” 赵元晨此时的额头上已然显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那团旋转越来越快的灵气漩涡,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 其身旁的赵元曦仍是神色平淡,浑身却泛起了一层霜白之色,正是炼体功法【冰肌玉骨诀】全力运转的表现,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此时天空中的灵气漩涡又有变化,在旋转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之外,原本淡白色的灵气漩涡竟然泛起了一丝丝青玉之色。 “凝元化玉!这是要凝聚仙基玉液的征兆!”有见识广博的修士惊呼道:“难不成这位道友真要成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有修士受不了刺激,尖声道:“如今只是有一些凝元化玉的征兆,远远未到凝聚完整仙基玉液的程度,这个阶段并不是没有修士功亏一篑的先例……” 天空中的玉色漩涡颜色愈发青翠,忽听得“咔”地一声脆响,这漩涡一涨一缩之间,迅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了【壬水】洞府之中! “成了!”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修士高呼道:“成了!这位道友成了!” “根基虚浮又如何?临近八十大限又如何?照样能成,照样能成!” 那白发老修士一屁股坐在地上,癫狂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忽“嘎”地一声,白眼一翻,竟然笑得背过了气去。 “医馆修士!医馆修士何在?”众修生怕这老修士就这般死在此处,连忙大呼小叫,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赵元曦看着一片混乱、吵吵嚷嚷的人群,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竟流下了几滴泪来。 “祖母,你是对的,舅公真的成了……” 第108章 道号玄镜 轰隆隆—— 【壬水】洞府沉重的石门轰然洞开,自其中走出一位身着玄水法袍、面容英武、皮肤间隐隐泛着玉质光泽的青年修士。 原本吵吵嚷嚷的声音为之一寂,上百名修士、上百对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荆雨,倒是让刚刚出关的荆雨为之一怔。 随后,原本寂静无声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几乎所有在场的修士都躬身向荆雨出关的方向拱了拱手,口中齐声恭祝道: “恭喜前辈筑就仙基,蜕凡入仙,自此逍遥长生,飞升有望!” 荆雨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筑基初期修为的灵压,见百余位修士躬身行礼,不由微微一笑,回礼道: “多谢诸位道友。” “前辈!如今前辈贵为筑基修士,可否缺一位鞍前马后的管家人选?” “前辈!李某练气六层,颇有管事之才,愿为一徒附,望请前辈收留!” “这位筑基前辈!奴家蒲柳之姿,不敢妄图正妻之位,若是前辈有所需,大可将奴家收为侍妾……” “前辈!前辈!” 荆雨被一众修士团团围住,却见人群中有一女修挤了进来,拉扯住了他的袍袖,却是普婷,她凑到荆雨耳边,低声道: “赵前辈!你莫要多想,这群练气修士之所以上赶着贴上来,便是因为若是与筑基修士签订了挂靠的灵契,便能挂名在筑基修士的洞府之下。” “逍遥盟为每个筑基修士保底都准备了一间【玄级】小院,单单挂靠进来,每年就能积攒两积分,若是筑基修士买下了【地级】洞府,积分还会更多,若主家是个宽厚长者,甚至可以蹭一蹭小院洞府内的灵气用于修行……”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随即普婷扬声道:“诸位道友,挂靠一事尚且不急,普某是北城区仙籍处修士,这便要带着前辈去落下仙籍,有什么事情,等前辈之后的筑基小庆再行商谈!” 随后便拉着荆雨遁出了人群。 “舅公!”赵元曦踹了还愣愣发呆的赵元晨一脚,当先凑了上来,拉住了荆雨的另一只袍袖,眼睛一闪一闪:“恭喜舅公了!” “呵呵,元曦,我们先随普仙子去落下仙籍。”在逍遥仙城入籍有诸多好处,还会给落籍的筑基修士附赠一处灵气浓度保底【玄级】的内城小院,荆雨自然不会错过。 说罢,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只颇为老旧的飞舟,只轻轻对着其吹了口气,那飞舟便迎风而涨,一下子变得巨大,几人踩上了甲板,飞舟瞬间拔地而起。 “托了赵前辈的福,妾身还是第一次在这逍遥仙城的城内乘坐私人飞舟呢!果真与拥挤不堪的公共飞舟大有不同!” 普婷笑吟吟道,直勾勾地盯着荆雨,颇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只可惜这女修论及容貌仅是中人之姿,平日里又不怎么注重驻颜之道,这才有些不伦不类了。 荆雨被这中年女修盯得有些发毛,可对方也就仅止于此了,他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专心驾驭飞舟。 赵元曦在旁看得抿嘴直笑,心中却颇有思量:舅公中年时方才引气入体,三十余年日复一日,不是打坐练气便是开炉炼丹,平日不近女色,如今筑就仙基,正式叩开了仙道之门,得享三百年寿元,也该着找一位妻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了! 而赵元晨却只是趴在飞舟边缘,伸着脑袋盯着地面上那些仍躬身拱手、恭迎舅爷爷离去的练气修士,内心早已惊涛骇浪: “他娘的,筑基修士好大的威风!” ———— “赵前辈,这便是逍遥仙城的仙籍令牌,请您收好。” 北城区仙籍处,普婷双手捧着一枚刻有【云中游龙】图案的玉牌,恭恭敬敬递交给了荆雨,一旁的几位同为仙籍处的修士不无羡慕地看着普婷,毕竟给筑基修士落籍的人会有一笔不菲的灵石奖励,倒是让她撞上了这等好事。 荆雨接过玉牌,嘴角含笑道:“多谢普仙子,若无普仙子出面租下那地级洞府供赵某突破,也不会如此顺利。” “妾身担不起一声普仙子,前辈直呼名字即可。”普婷躬身问道:“不知赵前辈可想好了道号?这倒并非强制性的,只是上古时期便遗留下来的规矩,平日里诸位筑基前辈都以道号互称,沿用到了今日。” 荆雨沉吟一番,缓缓说道: “赵某道号……” “玄镜。” “好!”普婷赞了一声:“妾身这就将前辈道号录入仙籍中。” “玄镜前辈,按照仙盟的规矩,每一位落籍在此的筑基修士都能获赠一套不可转卖的【玄级】小院免费居住,尚且无主的【玄级】院落尽皆在此了,不知前辈可看中了哪一处?” 普婷拿出一张逍遥仙城的微型沙盘,法力一渡,沙盘上无主的建筑立时开始微微闪烁。 荆雨随意指了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随口问道:“还可以自己改名字?” “那便叫【玄镜居】罢。” 普婷微微躬身:“妾身这便带着玄镜前辈去府上看看,书写【玄镜居】的牌匾会由盟内修士加急制作出来,明日送到府上。” 几人离开仙籍处,原本大气不敢出一下的几位练气修士才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这位面目俊朗英武的筑基前辈是谁?” “不认得,仙城中似乎没这号人物,应是外地来的吧?” “观其行止雍容贵气,面目又如此年轻,若不是精擅驻颜之道,那只怕便是哪一宗门的内门真传、金丹种子……或是哪个世家的嫡系子弟。” “这就过了,如今那几宗几门的,与我仙盟早已成水火之势,怎会放任门中真传来仙城落籍?应是那几个墙头草一般的世家中送出的质子,押宝了仙盟。” “啧啧,倒是让普道友攀上了贵人。”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那些世家大族大多也不过仅有一位金丹初期的真人坐镇,如何比得上咱们仙盟十余位真人,其中金丹后期的大真人都有三位?” “如今宝鼎真人外出寻找结婴机缘,若是真人能成就元婴真君,我仙盟必将一统云川域,哼……还指不定谁是谁的贵人呢!” 第109章 访客 荆雨几人乘着飞舟来到了给自己分配的玄级小院,果真是一处幽静所在。 这处地方虽只是挂了个“小院”的名头,却与乌山坊市那等单进单出的内坊小院大有不同,荆雨神念扫过,竟是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在逍遥仙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个这样的院子,实在是件奢侈的事情。 赵元曦领着赵元晨去安排各自的卧房,顺便将这院子清理洒扫一番,留着荆雨与普婷二人在前院说话。 “玄镜前辈,此处虽是名义上赠与筑基修士的,但却不可转让售卖,也不可代租出去,只能筑基修士自己以及挂靠的修士才可居住。” 普婷解释道:“毕竟是仙盟内的资产,这一处玄级小院坐落内城区,又是三进三出的院子,灵气浓郁……若是放到市面上售卖,少说也是上千灵石。” “仙盟好大的手笔!”荆雨点了点头:“你说的话我自省得,不会让仙盟难做。” 普婷闻言低声道:“前辈不必如此,其实若是将来前辈租买了更好的洞府,此处仙盟也不会收回,大可将其偷偷租了出去……仙盟对于此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来找前辈的麻烦。” 普婷话音刚落,却见天边一金一青两道遁光激射而来,落在了院子门前,一道温淳声音响起: “故人宇文宵金,携灵均仙子来访,玄镜道友可否开门一唔。” 荆雨神色一动,一道法力打了过去,院门顿时大开,果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位筑基修士。 那男修面容俊逸不凡、两道剑眉微微上挑,一身黑底金纹道袍,身形极为挺拔。 女修却是一身翠绿衣裙,鹅黄色羽毛头饰缀在发髻旁,一双杏眼灵动非常,四下打量院中情景,腰间别着一只翠绿竹棒,俏生生立在了男修身旁。 普婷见两位筑基修士当面,心中一惊,连忙躬身行礼,向荆雨告了罪,识趣地退了下去。 “原来是宇文道友、灵均仙子当面。”宇文宵金前来拜访荆雨并不意外,意外的倒是万灵均竟也来了。 “方才听闻了一位道友在仙城内筑基,我还纳闷是谁,最后一打听,竟是玄镜道友!” 宇文宵金笑道:“我在乌山坊市主政多年,早就听闻了玄镜道友大名,当年乌山内坊赵明镜赵丹师一手凝气丹独步坊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玄镜道友竟不声不响筑就仙基……我一听是坊市故人,便火急火燎前来拜访,一时匆忙,倒是忘了带一份贺礼,改日道友筑基小庆之日,定然补上。” “恰巧灵均仙子正在我府上做客,便一道来拜访了。” 万灵均看了看荆雨,只是抿嘴浅笑道:“见过道友了。” 荆雨心中一凛,心想这宇文宵金还真是个人物。 自己突破筑基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先是去仙籍处落下了仙籍,而后直接挑好了院子,过来办了交接的手续,这时间窗口并不算长。 偏生宇文宵金竟然已经知晓了自己刚刚取的道号,开口便以道号相称,这信息获取的渠道速度,不愧是大族嫡系。 而他又能精准说出自己原本在乌山坊市内的种种事迹,显然不可能是临时调查了解,而是在坊市中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这才一看到仙籍处的信息,能够马上回想起来。 当时荆雨不过是个练气境界的小小丹师,在乌山坊市的三千修士中也不算显眼高调的人物,宇文宵金却对他的生平经历也有个大概了解,足可证明此人主政坊市时掌握情报之精、之细了。 “我也是刚刚接手了这院子,还未正经收拾过,倒是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宇文宵金洒然一笑:“无妨,内城区【玄级】以上的院落,哪怕只是空着,也有仆役定期洒扫。” “那便请来内堂说话。”荆雨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在内堂的椅子上坐定,赵元曦已然托着一道茶盘走了进来,为三人沏上了灵茶。 毕竟在座的都是筑基修士,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让赵元晨这个凡人来做。 “多谢仙子了。”赵元曦递上茶水时,宇文宵金双手接过,微笑道了声谢。 赵元曦眸子中异色一闪而过,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言道:“前辈客气了。”说罢,便收了茶盘,退出了内堂。 “玄镜道友,不知这位仙子是?”宇文宵金问道。 “这是赵某的外甥孙女,俗名元曦,侥幸也有一道灵根,一点浅薄修为,带着出来见见世面,倒是让宇文道友见笑了。”荆雨轻轻啜了口灵茶,不咸不淡应道。 “这位元曦妹妹神光内蕴、根基扎实,显然修行路走得极稳,一举手一投足却又寒光凛然,显然也是修习过寒冰一道的炼体法诀。” 原本不怎么开口的万灵均忽道:“玄镜道友倒是个关心晚辈的。” “灵均仙子谬赞了。” “不错,玄镜道友这位晚辈显然也是个有筑基道途的,说不得二十年之后,赵家又要再添一位筑基修士了。” 宇文宵金笑道:“届时赵家一门双筑基,在逍遥仙城中也算得上响当当的家族了!” 荆雨见两人一唱一和,倒也咂摸出了些味道,试探问道:“两位道友这是何意?” 宇文宵金直截了当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不知玄镜道友可否有在逍遥仙城中扎根下来,繁衍后嗣、传承家族的意思?” 荆雨目光闪烁:“赵某一介散修,如今方才踏入筑基道途,未来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心思,倒是还未想过开枝散叶的事情。” “啊?” 万灵均毕竟年轻,年幼时便被发掘出灵根,被送到了逍遥仙城真人座下修行,涉世不深,脸色已经变了,心中思量: “这玄镜道人到底是偏远之地出来的,哪里知晓仙路之难!我这等师尊亲自收入门墙的亲传都不敢言称一定能够结成金丹……” “一个七十余岁才侥幸筑基的老修士,潜力早早耗尽,这辈子也不过只是卡在筑基初期徒劳一生罢了!金丹道途,哪里是你可以想望的……” 第110章 求不得 万灵均思及此处,心中忧虑,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形: “唉,一个老死都是筑基初期境界的老修士,哪里值得宇文大哥花费此等力气招揽交好?” “若不是听闻此人练气阶段是个炼丹师……害!筑基丹师若想精研丹道,后期仍要以深厚修为打底,此人丹道天赋再高,受限于修为,也不过炼一炼那些简单的筑基丹药罢了。” “若不是宇文宵炎那小子如此嚣张,一步步蚕食争抢宇文大哥的基业,宇文大哥也不必如此求贤若渴……” “可恶!他宇文宵炎区区一个庶出的,凭什么敢与宇文大哥这样的嫡长子争抢家业?” “如今那小子近期突破到了筑基后期,气焰倒是愈发嚣张了!” 万灵均思及那宇文家庶出的对头处处针对心上人,恨得牙痒痒,面色上都显现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呃……”荆雨内心有些无语,面上却仍是如春风化雨一般,和气问道:“灵均仙子这是?可是这灵茶不合口味?毕竟是小地方的茶叶,比不得仙城中的名茶,还望仙子担待一二。” “咳。”宇文宵金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将万灵均拉回现实,面色恢复了正常。 这位宇文家嫡子言辞恳切道:“玄镜道友志在金丹道途,宵金佩服不已,然而结丹凶险,所耗费的灵物资粮亦不在少数,若无背靠大势力,恐怕寸步难行。” “如今我仙盟蒸蒸日上,坐拥十余位真人,更有宝鼎、月华、托塔三位大真人坐镇,为云川域势力之首……我宇文家更是逍遥仙城第一世家,也是求贤若渴。” “若是玄镜道友它日有什么需要,大可去宇文家寻我,宵金定然扫榻相迎。” “承蒙宇文道友厚爱,赵某自会考虑一二。”荆雨并未急着答复,只是模棱两可地回应道。 宇文宵金也不再提此事,此次仓促拜访,也不过是浅浅提了一嘴,并未当作正式邀约,其后三人便只是谈玄论道,说些筑基期修行上的关隘、或是平日里仙城中的趣闻。 宇文宵金自不必说,外放主政坊市数十年,阅历丰富;而荆雨出身凡俗皇室,而后又带着生母李安若游历天下,见闻广博,所经历的趣事极多,将万灵均这个十余岁时就被接到月华真人身侧修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家修士唬得一愣一愣的。 几人谈得兴起,外间竟不知不觉间已然日头西斜,万灵均却仍有些意犹未尽,心中忖道: “唉,这玄镜老道虽然资质差些,潜力也耗尽了,可性格倒是确实不错,风趣随和、活泼跳脱,做个交心的朋友是一等一的,倒是没有那等晚年才卡着线突破的修士身上那股老人味儿……” 宇文宵金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天色已晚,我与灵均仙子也不打扰了,不知玄镜道友何时举办筑基小庆?” “我本来生性恬淡,这类庆典是不欲办的,可毕竟初来乍到,总要认一认仙城的诸位道友……” 荆雨沉吟道:“便定在七日后好了,届时赵某会遣人去宇文道友与灵均仙子府上递一道请柬,还请来吃一顿酒。” “宵金届时定然不会缺席。”宇文宵金正色道。 荆雨转头看向万灵均,和颜悦色道:“灵均仙子,当日乌山坊市仙博会,赵某倒是还与月秋仙子有一面之缘,不知令师姐如今?” 万灵均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说道:“大师姐如今仍在闭关打磨修为,为结丹作最后的准备……” “那可惜了。”荆雨拱了拱手:“两位慢走,赵某如今刚刚安顿下来,诸事未定,便不远送了。” 宇文宵金与万灵均点了点头,这一次并未直接化为遁光而走,而是老老实实推门走了出去,慢慢离开了这一处院落。 荆雨仍然坐在座位上,手中擎着已然凉透的半盏灵茶,丹田中玄镜微微一震,全力开启了探测功能…… “神念扫过修士难免被人发觉,玄镜的探测法术位格极高,莫说是筑基修士,便是金丹真人、元婴真君也丝毫发现不得,倒是窥视周边秘密的好手段……”荆雨轻轻啜了口茶,仔细观察仍在探测范围的两人。 “灵均妹妹,你观这玄镜道人如何?”宇文宵金背着双手,慢慢踱步在宽阔幽静的街道,周围早就设下了隔音法术,却防不住荆雨的探测。 “看样子是个老好人的模样,性格不错,可惜潜力耗尽,应当没甚么道途可言了!”万灵均皱眉道:“哪怕真是一位丹师,也不值得宇文大哥你如此下力气招揽。” 偷偷窥视的荆雨有些无语,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宇文宵金如今应当一百三十、接近一百四十岁了,万灵均如今才四十一岁,两人年龄差了快有百年,这哥哥妹妹地叫着…… “我在乌山坊市主政时听说过此人,在修士圈子里口碑不错,丹道天赋也出类拔萃……云川域如今承平已久,哪怕是门派家族盟会这之间多有摩擦,也都是在规矩之内行事……” “因而修为尚在其次,人品口碑反倒更为重要。” “只是大哥你手底下都是这般的臭鱼烂虾,如何能对付那宇文宵炎?” 万灵均咬牙道:“那小子,仗着修为暂时压了大哥一头,如今可是跳得很……” 宇文宵金沉默不语。 “唉,可惜大师姐已经闭关,结丹不似筑基,前期所耗费的准备时间颇多……但若是大师姐能够晋位金丹真人,那宇文大哥你定然能够顺利接任宇文家下代家主之位!” 宇文宵金幽幽道:“灵均妹妹,你知晓的,月秋她……她其实也心属于我。” 万灵均芳心一颤,脸上显现出几分苦涩来,急声道:“大哥,我并非要破坏你与大师姐之间的姻缘,只是,只是……灵均别无所求,只想默默跟在大哥身后,能这般看着大哥,与你平日里说一说话,便,便……” 荆雨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拿稳。 什么女舔狗? 宇文宵金叹道:“灵均,你……其实不必如此的,宵金何德何能,能得你这样天赋才情的女修青睐?其实仙盟之内还有不少资质、心性、背景都胜我颇多的青年才俊,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万灵均红着脸,低声道: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 第111章 九命的纠结 “我只怕恶了你们姐妹之情。”宇文宵金轻声道。 万灵均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我不会教大师姐知晓……” “月秋又不是瞎子、傻子,哪里看不出来……害!罢了。”宇文宵金揉了揉眉心,疲惫道: “何止是你,雉翎、知韵、泊雷……宵金辜负了太多人,何德何能呢?” 万灵均脸色微红:“宇文大哥相貌俊逸、人品潇洒,为人谦和有礼,又全无大家嫡系的高傲架子,此等奇男子,受我等女修歆慕,又算的上什么奇事。” 宇文宵金低声道:“我只盼着几位道友不要因着我互生仇隙才是……” ———— 两人走出了玄镜探测的极限范围,荆雨撤掉了探测法术,仰头将茶杯中剩下的灵茶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 “好茶。” 此时赵元曦走了进来,躬身一礼:“舅公。” 荆雨面色奇异地打量了赵元曦一眼,冷不丁问道:“元曦啊,你觉得那宇文宵金如何?” 赵元曦微微一怔,眯起了眼睛,轻声道:“此人好厉害的媚功!” “这位曾主政乌山坊市的宇文大人传闻与不少门派、家族的真传嫡系皆有感情纠葛,我只道他只是凭着那一张脸,却不想竟还修习了媚术……” “我此前看他时,只觉此人亲切可人,不由自主有些沉迷进去。” “好在提前有了防备,加之我所主修的冰系功法有些维持灵台清明的效用,这才不至于当众出丑。”赵元曦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一个男人,行那面首之事,修习媚功,怪不得身为宇文家嫡长子,家族族老反倒不待见他了。” “其实这倒是冤枉宇文宵金了。”荆雨有些哭笑不得:“只怕此人并非习了媚功,而是天生如此。” “一种先天道体?”赵元曦疑惑道:“天下还有这般奇怪的先天道体不成?” “罢了,且不谈这个,舅公,你与两位前辈谈玄时,我曾出去了一趟,打听了一番宇文宵金如今的处境。” 荆雨感兴趣道:“哦?打听出什么了?” 赵元曦皱眉道:“不太好,不,宇文宵金的处境可以称之为很差。” “宇文宵金原本是宇文家嫡子,钦定的下任家主,可偏偏又有一位庶出的弟弟【宇文宵炎】……” “这宇文宵炎原本只是个凡人,并无灵根……虽生在修仙世家,可并不受重视,甚至由于生母仅是妾室,自小在家族中受尽了冷眼。” “甚至原本与另一世家的旁支曾许下过的娃娃亲,都因为六岁后没有测出灵根,被人上门退了婚。” “宇文家虽然在逍遥仙城中地位尊贵,可毕竟也是讲道理的大家族,另一世家的那旁支之女灵根资质不错,总不能强迫其嫁给一个凡人,于是也就认下了此事,将婚约作废。” “可十岁时此人忽地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了一种可操控异火的先天道体,自此连带着觉醒了灵根,于是一飞冲天……” “此后修为境界节节攀升,如今年仅一百三十二岁,已经是筑基后期的大修士,许多人都看好此人能在一百八十岁前冲击金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金丹种子。” “而宇文宵金整整大了宇文宵炎五岁,如今仍是筑基中期圆满的修为,显然潜力不如这位庶出的弟弟。” “虽说金丹世家的家主并不是纯粹以修为论定的,但不仅仅是境界修为,宇文宵炎此人拉拢人心的手段也不逊色于他兄长分毫。” “总之,如今宇文家的许多家老似乎都更加属意宇文宵炎来做下任家主,已然准备抛下嫡庶之别了。” 荆雨摇了摇头,不屑一顾道:“都修仙了,怎么还有嫡庶神教这种东西……那不是谁的修为境界高,谁说话就有理么?” “元曦,那你是怎么想的?” 赵元曦踟蹰道:“舅公,如今咱们初来乍到,于此地并无深厚根基,元曦来看,还是不宜掺和进宇文家的家主之争中,否则一旦有甚么差池,便是倾覆之危了!” “可倒也没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平日里正常的人情往来,只做个君子之交也未尝不可。” “仙城居大不易,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方方面面都要办得妥当熨帖才是。” “正是,舅公也是这般想的!”荆雨笑着点了点头:“元曦,三姐将你教得很好。” 赵元曦轻声道:“元曦确是心怀感激……” “哦?你是该好好感激一番你祖母才是。”荆雨笑道。 岂知赵元曦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更感激自己才是那个身怀灵根的灵根子……” ———— 仙界,长生殿中 一身绛紫色衣裙的九命道君半躺在殿内的水池边上,仍是赤着一双脚,足根一上一下地点着水面,荡起一圈圈儿涟漪。 她对着虚空之处打了个响指,一枚形状并不规则的七彩晶体自虚空中显现出来,落到了她的双指之间。 她眼睛盯着这枚七彩晶体,似乎有些犹豫。 “这记忆中究竟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竟然令我自己毫不犹豫地斩了出来……” 九命道君理智上明白自己应当将这记忆直接损毁,毕竟以她事事筹算争先的性格,若真有证尊的机缘,哪怕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她也会赌上一把。 可如今既然斩了记忆,就说明其中并无什么机缘,反倒是个天大的麻烦。 可她看着这枚七彩晶体,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总想干脆再将其捏回识海,一探究竟。 “唉……” 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好奇心,九命道君屈指一弹,又将这七彩晶体弹回了虚空,自水池边站了起来:“既然我担不住此事,便找个能担事情的……” 说罢,自虚空划出一道裂缝,整个人瞬间钻了进去。 下一刻,九命道君已然来到一处巍峨天门之前,那天门匾额处俨然写着四个大字: 【长青仙庭】! 天门前一左一右各杵着一尊石狮子,那两尊石狮子见了眼前这个绛紫色衣裙的绝美女子,竟同时开口说话: “拜见道君!” 九命道君挑了挑眉,不客气道: “万寿何在?” 第112章 阳谋 两尊石狮子面面相觑,其中左边那一尊开口道: “回禀道君,殿下他……应在长青殿休沐。” “就是睡觉呗?”九命道君冷笑道:“一天天正事不干一点……” 说罢,九命道君一拂袖,大踏步越过天门,往仙庭中走去。 路上遇着不少仙官女使,见了九命道君,尽皆大礼参拜,待她离开,这才敢起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九命道君一路不停,终于走到了一座古朴宫殿前,并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长青殿正殿的文书台,一名头戴金冠、身着云纹边饰青色长袍的白胡子老者正坐在台前奋笔疾书,似是在处理文书,一边处理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什么。 这老者不正是玄清子? 九命道君脚步无声,如一道幽魂般游到了玄清子背后,就这么拢着袖子,幽幽的盯着老者的后脑勺。 “天杀的,老夫我兢兢业业仙选数万年,说是将老夫提拔到长青殿,我道是什么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肥差,结果日日这般文山会海,分明是来做牛马的!” 玄清子唉声叹气:“搞得老夫修炼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了,再这般下去,不知何时才能炼出那一点不朽金性,证位金仙……” “还是长生殿中的差事适合老夫……不知何时能够调回九命大人麾下。” 九命道君嘴角微翘,缓缓道: “玄清子,你的天视地听之术倒是愈发精湛了!何时发现我的?演这样一出好戏与我看!” 玄清子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背后,连忙躬身下拜: “属下不知大人亲至,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行了,别演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九命道君不耐烦道:“万寿呢?” “殿下正在侧殿休沐。”玄清子谄媚笑道。 “成了,继续忙你的吧。” 九命道君头也不回,径直向侧殿走去。 她进了侧殿,果真见着了一个脖间挂着一串银色的长命锁、身着明黄色短袍的小童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万寿,大事不妙了!” 九命道君一把抓住了小童脖颈间地长命锁,将他甩了起来,扔到了半空中。 睡梦中的万寿道君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却诡异地调整了一番姿势,稳稳地双脚落地。 此时他才睁开惺忪睡眼,无奈道: “九命,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正好证尊到了关键时刻?” “我没工夫听你扯淡,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荆雨死在下界了?不应该啊。”万寿道君挠了挠头:“这才一百年不到呢!怎么说也是顶尖的命数子,哪有这么容易出事!” “不是。” 九命道君叹道:“我怀疑有哪一位在荆雨身上落子布局……” “怎么说?”万寿道君的神色严肃了些许,不满道: “荆雨是咱们长生一脉钦定的第三位道君人选,那些个道君不卖你的面子,还敢不卖我万寿的面子?” “惹毛了我,长青仙庭倾巢出动,甚么仙殿级数的势力都踏平了!” 九命道君苦涩道:“只怕不是道君。” “难不成还是道尊落子?”万寿道君皱眉道:“几位大人如今人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哪有功夫理会这种事情。” “正是因为几位大人失踪,我才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九命道君沉吟道:“我之前在下界与荆雨见了一面,窥探到了一丝隐秘,最后竟然吓得自己直接自斩了一部分记忆……实在有些诡异。” “我九命怎么说也是起于微末,自下界尸山血海杀上来的,如今更是证位道君……连我都担不住事情,那恐怕……” 说着,九命道君屈指一弹,自虚空中取出那一枚七彩晶体,捏在了手中。 万寿道君盯着那枚七彩晶体,眯着眼睛:“几个意思?” 九命道君将那七彩晶体弹到了侧殿中心,一连打了好几十道封印法诀,神色郑重道: “我怀疑这记忆中有大秘密,足以将整个仙界搅弄得天翻地覆的大秘密!” “这秘密放在我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只能先暂时封印在长青殿的侧殿中,此处最是安全不过,除了你我二人之外,除非哪位道尊亲至,否则破不开这侧殿的结界!” “你是个好奇心重的,又有道尊护持,平日里更是无法无天,可今时不同往日,几位大人不知所踪,咱们万事都需小心。” 九命道君似乎还不放心,又打了几十道封印法诀上去,提醒道: “记住,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千万不可触碰!等道尊回归再行定夺!” 说罢,转身向殿外走去:“我还得去下界打几个窝,你在此好生守护着!” 目送着九命道君匆匆离开,万寿道君将目光转回了那枚被封印符咒裹得严严实实的七彩晶体,蓦然冷笑道: “九命,你这祸水东引的法子未免也太拙劣了!” “当着我的面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不就是想引我一探这记忆究竟么?” “我又不是傻子,会中你的计谋?” 万寿道君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长命锁,仰面躺下,闭着眼睛就要睡觉。 过了半晌,万寿道君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坐起身来,死死盯着身旁那枚七彩晶体。 “好好好!” “原来是阳谋!” 万寿道君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将那七彩晶体周围密密麻麻的封印符咒一把扯碎,将晶体捏在手中,细细观瞧。 “娘的,天杀的九命,封印的手法都这么糊弄,一扯就碎……明摆着是来算计我的!” 万寿道君骂了几句,随即露出一丝好奇的笑容: “嘿嘿……我倒要看看这记忆中有什么大秘密!” 说罢,万寿道君原本光洁饱满的额头忽地裂开一道口子,他屈指一弹,便将这枚七彩晶体弹进了裂口之中。 当额头的裂口缓缓合拢,万寿道君忽然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他站起身来,脚步踉跄,晃了几下,竟然就这般栽倒在了地毯上,沉沉睡去了。 第113章 万寿入梦 当万寿再次睁开双眼,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原野之上。 这片原野白茫茫一片,像是落下了一片雪幕,万寿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拂过,却发觉白色的并非是冰雪,而是一片片纯白色的草叶。 “我这是在做梦?” 万寿好歹也是结成道果、证位道君的人物,平日里并非不会做梦,但早就可以控制自身梦境。 以往的梦境也往往都是酒池肉林一类的享乐、或是纪元证尊、万界拜服之类的内容为主,陷入不受自身意念控制的梦境还是首次。 万寿抬起头,极目远眺,忽地发现在白色原野的上空竟然悬浮着一座由山石打造而成的巨型宫殿。 “这宫殿?这柱子怎么有点长青殿的风格?这屋檐,不就是照着感气殿抄的?” 若是仙界旁的那种没根脚的道君,只怕还看不出端倪,万寿堂堂道尊亲子,不说自家老爹,平日里在其他几位道尊面前也几乎都混了个脸熟,对于各大道尊殿的建筑风格早就烂熟于心。 眼前这宫殿根本就是仙界各大道尊殿风格的杂糅! “有趣。” 万寿一蹬腿,高高跃起,飞上了这宫殿门庭内,饶有趣味地观察这座“四不像”的仙殿。 只是当他刚刚迈入宫殿内部的门槛时,却陡然愣住了。 在宫殿大厅墙壁的高处的凸起处,放置着几个正常大小的石座,几乎都坐着人,但也有几个座位空着。 万寿抬头盯着座位靠近左侧的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青袍的慈祥老者,几乎脱口而出: “爹爹!” 此人正是万寿道君的亲爹,屹立仙界顶峰无数纪元的道尊之一。 【长青道尊】! 只是坐在石座上的长青道尊却好似并未听到万寿的呼唤,而是支着下巴,偏着头,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万寿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过去的景象?爹爹与诸道尊如今并不在此间。” “长青!” 坐于右侧位置的某个由纯白色气体组成的人形生物缓缓开口道: “那孩子即将筑基了。” 【感气道尊】! 万寿面色一肃,哪怕知道这只是过去的景象,也恭恭敬敬地冲着这位由灵气组成的人形生物躬身一礼。 “【问镜观命法】就是我送下去的,我会比你晚知道此事?” 长青道尊抚须道:“若不是他非要求练气十层,筑基的时间还能往前再提一提。” “练气十层再突破筑基是好事情。”那白色气体构成的【感气道尊】感慨道:“每有一个步入练气十层的修士出现,我的道途都会往前完善一步。” “而我的道途越完善,突破练气十层这件事情就会变得越容易,于是又会有更多的修士到达这一境界……” “若按照这个速度,此纪元末期,练气十层应当可以在修仙界普及开来。” 长青道尊皱眉道:“感气,虽然你证尊时,硬生生在筑基之前创造出了【练气】这一境界,使得修士不必以凡俗之身直接开始筑就仙基……” “随着你的道途完善,练气层数上限也在不断增加,修士筑基的成功率越来越高。” “可练气若是十层会不会太冗杂了?” 感气道尊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在我的构想中,练气境的最佳层数上限应该是【十三层】!哪怕是资质平庸的修士,若是能够达到练气十三层再行筑基,基础成功率应当就有三到四成!而那些天骄则可以保证八九成、甚至百分百概率筑基!” “可是练气层数上限增加,在练气停留的时间也增加了。”长青道尊叹道:“练气修士只有百年寿元,很多资质不佳的修士八十岁时修到练气九层就已经很勉强了!” “若是【练气十三层境】真的普及开来,哪有这般多时间修行!” 感气道尊面部气体翻滚,语气不善: “那不是你长青的问题?” “若你的道途更进一步,练气期的寿命不是还能往上再提一提?” 长青道尊摇了摇头:“哪有那般容易!” “我的道途完善能够影响世间修士寿元是不假,可那也要顺应天地法则。” 感气道尊缓缓道:“无数纪元以前,天地间筑基修士寿元不过两百年,金丹修士寿五百,元婴修士也才千年寿元。” “你证尊之后,随着慢慢完善道途,筑基修士如今的寿元已经三百年,金丹修士有八百载逍遥,元婴修士更是寿元翻倍,达到了两千年之久!” “为何练气修士的寿元提升如此缓慢?” 长青道尊冷笑道:“练气境本身就是你证尊之后硬生生创造出来的境界,并不在原本的天地法则之内,我能将练气修士的寿命锁在百年大限已经不错了!” “若想要继续延长练气修士的寿元,你必须将练气境这一概念更丝滑地嵌合进天地法则之内,我才有改动的余地……” 感气道尊叹道:“总之你想想办法,练气修士如果没有更长的寿元,练气境层数上限的提升就是空中楼阁、无从谈起了!我的道途算是绑在你身上了!” 长青道尊揪了揪颌下的白胡子,瞪眼道:“你还赖上我了?我劝你也改良一下练气期的修炼速度!若是练气期能一天一层,还有我什么事情?” 感气道尊冷哼道:“哪有那么容易?练气期整个境界的体系构建,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那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长青道尊嗤笑道。 “凭空捏造出一个境界证尊是这样的。” 感气道尊撇了撇嘴道:“你长青只需要闷头改善修士寿命就可以了,可是我感气从头设计境界体系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好了,开会的时候不要闲聊!” 坐于正中位置的那个高大身影缓缓开口,万寿仰头看去,此人身上的衣袍如同一团流动的液体,没有固定的形态,甚至连他的面目都是模糊一片,此人给人的感觉甚至不像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更类似于一种抽象的概念。 万寿却知晓,此人正是诸天万界最古老者,甚至可以说是宇宙万法的源头…… 【一元道尊】! 第114章 踪迹隐微 长青道尊与感气道尊闻言尽皆神色一肃,不再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冲着一元道尊的方向拱了拱手,恢复了天意高渺的道尊姿态。 一元道尊见二人不再说话,点了点头,开口道: “神梦,陆英招的情况怎么样?” 一位身着彩缎绸服、面目娴静淑雅的妙龄女子浅笑道:“放心,目前一切正常,并没有受到【唯我独尊】命格潜移默化的影响。” “那就好。” 一元道尊沉吟道:“上一位【唯我独尊】命格的拥有者性格太过酷烈霸道,这才导致自毁,其实那人绝对有以力证尊的希望!” 神梦道尊轻声道:“这一次我将陆英招的性格捏成了堂皇正道、磊落光明的样子,便是希望对冲掉【唯我独尊】的霸道影响,如今看来,路子算是走对了。” “好不容易出了这样一支好苗子,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元道尊道:“若她真能以力证尊,也算是为世间开了一条新路。” 感气道尊此时皱眉道:“一元,以力证尊目前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能不能成,尚在未知之数,我看还是要将精力多放在荆雨这边。” “目前看来,仅仅凭借几部命数相关的残缺功法,便让天地法则中衍生出了【命格】这一概念,说明命数因果一道绝对有证尊的机会!” “如今世间还未有以命数证尊之人,佛门的几位世尊也在谋划此事,那群秃驴精研因果,说不得希望比我们还要大些,倒是值得注意。” 一元道尊道:“我们这边人手充足,两条路都可以兼顾着看一看。” 他转头看向长青道尊:“长青,荆雨这边是你负责的,记得跟一跟进度。” “包的。” 长青道尊拍了拍胸脯:“况且轮回也下凡历劫,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隐微……” 一元道尊看向一处空空荡荡的座位: “还要再隐藏一段时间行迹,不要教那人知晓了我们的位置。” 此言说罢,殿内诸道尊忽地齐齐看向万寿的方向。 “我道是谁,原来是九命这小家伙找过来了。” 感气道尊对着万寿笑道:“九命的神念在道君中也是前三的存在,神念分身无数,咱们不如藏在其中一具分身内,可谓万无一失。” 神梦道尊此时开口道:“毕竟还有迹可循,不如藏在世间众生的梦中。” 长青道尊挥了挥手:“九命是个担不住事儿的,不必勉强她了。” 随即看向万寿,开口道:“你出去后自斩记忆罢!” “对了,以你的性格,自斩记忆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又要让我那傻儿子顶锅趟雷……” “万寿,我正好有几句话要交代与你。” 万寿神色一震,老爹还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连自己到此都算到了! 随即躬身一礼:“父亲请说。” “其一,不要泄露我们的行踪。” 长青仙尊抚须道:“其二,荆雨飞升前,不要过多干涉他的道途……如今他身负命数证尊的【可能性】,反倒令其本身的命数变得扑朔迷离,连道尊也难以掌控了,你与九命再牵扯进去,是锦上添花,还是画蛇添足,只怕也不好说。” “顺其自然便好。” “好了,隐微。”一元道尊淡漠的声音响起:“隐去踪迹罢。” 万寿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开始逐渐虚幻透明,一切色彩都开始褪去,直至完全的“虚无”……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长青殿的侧殿之中。 九命道君的脸差一些便贴到了他面前,上下左右仔细端详着什么。 “去去去,凑这么近干什么?”万寿道君摆了摆手,不耐烦地将九命道君挥走。 九命道君抱臂而立,神色奇异:“你没有自斩记忆?看来道尊亲子确实是不同的。” “有能透露一二的消息么?” 万寿道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只要一兴起这个念头,原本要说出的话就自动咽回了肚子里,甚至到最后连这样的念头都不再有了。 于是也只得颓然道:“不成,我被下了封口令,说不出来。” 九命道君神色一紧:“真有了不得的大秘密?” “大,大的离谱!” 万寿道君嘿嘿一笑,奚落道:“你这贼婆娘平日里牛气哄哄,这落一子那布一局,整天念叨着入世大争,我道你真个胆大包天,没成想临了还是个扛不住事儿的。” 九命道君笃定万寿道君知晓了甚么她不了解的大秘密,如今被打了一个信息差,偏生这信息差还是自己亲手送上去的,气得脸色都有些绿了,咬牙道: “往后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信息记得跟我说一声。” 说罢,转身要走。 “诶,等会儿。”万寿道君叫住了她:“还真有一条,你听不听?” 九命道君蓦然转头:“说!” “你给荆雨送了多少东西?” “一些功法传承罢了。” 九命道君皱眉道:“【苦渡经】全本,这是你送的,【蕴神术】全本……这两本成道功法每个长生命格的不都会送?” “【傀儡真解】我只送到了筑基层次,金丹篇被我放在了逍遥仙城左近的秘境中,估计荆雨还有个几百年的工夫才会去取。” 万寿道君摸了摸下巴,问道:“之后呢?” “之后?” 九命道君道:“金丹期我会送一道仙界顶级的灵材作为荆雨蕴养本命法宝的坯子,你知道的,本命法宝毕竟是可以威能无限制提升的好东西,材料上可马虎不得……” “【傀儡真解】我打算一直送到化神篇,不过我感觉荆雨似乎在傀儡一道天赋一般,但哪怕不精研下去,用来换取其它修行资粮倒也拿得出手。” “对了,他的练气功法如今还是坊市淘来的【江河经】,实在一般,如今他刚刚筑基,我怎么也得送他一本道君级数的顶级练气功法罢?” “还有元婴期、化神期,几件护道的先天灵宝是少不得的,再来几只签订灵契的护道神兽,才算是稳了,至少在仙洲界应当可以纵横了!” 九命道君沉吟道:“不过为了以免荆雨滋生不劳而获的躺平念头,这些东西还需想个法子,教他历经千辛万苦得来才是……如何送得不着痕迹,倒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情。” 万寿道君扯了扯嘴角,缓缓道:“这些东西都别送了。” 第115章 大人 九命道君面色不豫:“你万事不管便也算了,怎得还支使起我来了!” “虽说仙选殿名义上只是发掘修仙种子,一旦放到下界便生死勿论、全凭自身。” “可荆雨是什么人?恐怕是这一纪元唯一的一位长生命格,且不说能否证位道君,至少成就不朽金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咱们长生命格不比【唯我独尊】那等唯一性命格,长生者本就应当守望相助,当年若无你的帮衬,我只怕在凡俗时便身死道消了。” 九命道君叹息道:“如今我上了岸,靠着你的关系搭上了道尊的便车,这才安然渡过了三个纪元,怎好独善其身,不去提携后辈?” “当年昭离……不就是我太守规矩,才出了意外,遭厄身死!” 万寿道君拍了拍九命道君的肩膀,沉声道: “荆雨身上有大秘密,其命数之奇诡难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若是再横加干涉,引到道君中那几个蔫坏的狗东西也还罢了,最怕的还是扰了他飞升前的命数!” 九命道君目光一凝,脸上显现出几分忌惮来: “是几位大人的布局……” ———— “这位小哥,可否通融一番,让小的见一见大人?” 一位有些驼背、身披一件破旧法袍的白发老者站在一座高门大院外,扯着一位年轻门房的衣袖,哀声央求道。 这两人所站之处正是这座大院的门前,门框上的匾额好似刚上了新,上书【玄镜居】三个大字。 有趣的是,这老者看修为灵压,应也有练气六层的样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练气修士,可反倒是对着那个仅是凡俗之身的年轻门房有些低眉顺气的样子了! “老丈,不是我不通融,而是我舅爷爷如今正在闭关,谁都不见呐!” 那年轻门房正是赵元晨,这几日有一位玄镜道人晋升筑基的消息算是传遍了整个仙城,借故拜见的低阶修士可谓络绎不绝,只是荆雨挂了闭关的牌子,言说谁也不见,这才令想着挂靠的修士散了大半。 如今还剩下了几个顽固的,赖在门前不走,偏生又是好声好气的模样,也不好粗暴赶人,荆雨只放了赵元晨这个外甥孙子在此充作门房,与此等修士扯皮。 那老修士见赵元晨不放人,抓起了他的袖子,自储物袋中掏出一把灵钱,偷偷摸摸往赵元晨的手心里塞。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赵元晨吓了一跳,连忙准备甩开。 前几日赵元晨守在此处,也是有修士偷偷摸摸给他塞钱,那时他心生贪婪,竟私自收了下来,不成想被自家妹妹发现,上来就是两个大耳刮子,将赵元晨直接打得懵了。 虽说自家妹妹赵元曦不似那等正经人家中的妹妹,对兄长执礼甚恭,但平日对他也算不错,若是手头不宽裕了,多多少少会给自己送上几枚灵钱应急,两兄妹虽然仙凡殊途,但却从未生过什么仙凡有别的念头。 唯独那一次赵元曦打完那两个耳刮子后,仍是攥着赵元晨的衣领,脸色阴沉,几乎是恐吓一般地呵斥了: “赵元晨,好好认清楚自己靠什么才得了那些练气后期的大修士、乌山坊市中管事一级的人物吹捧奉承!再见你胡乱收一次好处,败坏舅公名声,砍了你这一双不听使唤的狗爪子!” 赵元晨仍记得那一日赵元曦眼中冷到了骨子里的魄彻寒光,心中既有些委屈,又有几分心有余悸,至今想来,脸上挨了那两巴掌的地方仍是火辣辣地疼。 只是面前毕竟是个练气修士,他赵元晨又是个连炼体修为也无的凡人,哪里能比得过老者的手劲?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就在此时,【玄镜居】半掩着的大门缓缓打开,自其中走出一位冰蓝色道袍、肤色晶莹剔透、透着一股凛然寒意的美貌女修。 赵元晨转头一看这女修,又想到自己手上正攥着那几枚灵钱,吓得亡魂大冒,结结巴巴道: “我……我没想收这钱!” 那女修也不看赵元晨,只是冲着老修士一福,语调轻轻柔柔,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语气: “老前辈,还请将这灵钱收起来。” 那老修士被赵元曦冰寒的气势一摄,竟然真的乖乖将手撤了回去,畏畏缩缩地问道: “不知仙子是?” 赵元曦轻声道:“在下赵元曦,忝为大人院内管事,老前辈若有什么事情,元曦可代为转达。” 老修士哀声道:“赵仙子,不知贵仙府可还缺人?老朽不是为自己而来,只是家中有一孙女,年方十二,六年前觉醒了一道无品级的灵根,正是好教导的年纪。” “老朽原配早亡,儿子儿媳俱是凡人,如今老朽大限将至,孙女又测出了灵根,待老朽身死,家中又无个成年修士庇护,这灵根却不知是福是祸了!” “老朽知晓玄镜大人筑基不久,本就是用人的时候,又经多方打听,听闻大人于地方坊市中名声极好,人品贵重,正是可以托付的温厚长者。” 老修士拜了拜:“只盼着能将孙女的名字挂靠在大人名下,做一个炼丹、扇火的童子,再不济做些洒扫的杂活。妮子长大了若是能得大人青眼,也可入房中收用……” 这老者说得可怜,堂堂练气六层修士,竟然落下泪来,倒是让一旁的赵元晨唏嘘不已,竟然跟着也红了眼眶,差点就要开口替老者去荆雨那里求一求情。 岂知赵元曦却面色不变,只是低眉言道: “老前辈,我家大人性喜清静,府上见不得太多人,寻常筑基境的大人哪一位不是前呼后拥、仆役成群?大人筑基几日的工夫,府上仅有我二人,性情可见一斑了。” “老前辈不妨去找找咱们仙盟内的【炼器坊】、【丹鼎阁】一类的去处,总有收授学徒的,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老修士讷讷道:“逍遥盟内也不清明,只怕所托非人……” 赵元曦浅浅笑道:“老前辈,这话可不经说,仙盟再如何不堪,不也比坊市出身的筑基修士靠谱许多?后日便是我家大人的筑基小庆,届时除却院内接待筑基大人的私宴,外城区还会包下几栋酒楼布上流水宴席,老前辈若是想为后嗣寻个出路,不妨到时候去碰碰运气。” 第116章 窥视 “这……”老修士见赵元曦这般说了,也不好反驳,一时间竟愣在当场。 “老前辈,我家大人筑基小庆在即,府内事务繁多,人手又只我们两人,害!可有得忙了。” 赵元曦笑道:“今明两日,需闭府处理首尾,实在告罪,怠慢了前辈,我们二人便进去了。” 说罢,也不管那老修士欲言又止的模样,“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诶……你拉着我干嘛?方才我可是奋死反抗了,是那老丈非要塞钱给我,你可不要误会。”赵元晨被赵元曦拉着进门,手臂有些吃痛,但又怕妹妹不辨是非,忍着痛解释道。 “与那老头掰扯什么?你是筑基修士府上的门房,还需看练气修士的脸色?” 赵元曦脸上笼罩一层寒霜,皱眉训斥道:“我不让你收钱,又没有不让你展露筑基修士府上的威严,你平日里喝花酒那股纨绔劲哪里去了?” 赵元晨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腕,嘟囔道:“我看那老丈也挺可怜,舅爷爷如今好歹也是筑基修士,手下确实也缺个体己的侍女,干嘛不呈上去让舅爷爷自己考虑考虑?” “你是个什么脑子!那老头是什么来路你知晓?说什么信什么。” “舅公纵然是要迎娶妻室、收纳妾室,不说什么高门大户,至少也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身世,哪里能这般草率?” 赵元曦恨铁不成钢道:“莫要觉得门房算不得什么,这行也最需一双火眼金睛,这老头中气十足,哪里像是大限将至的模样,我看他至少还有十几年可活!” “真是找人托付后嗣,用得着攀扯一位不知底细的筑基修士?在仙城中这许多年,没几个练气期的知交好友可以托付?这人缘得差到什么地步?” “哪怕就是个生性孤僻的,十二岁的练气修士也不算小了,逍遥仙城不比乌山坊市这样的边陲之地,总还是按着明面上的规矩行事,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 “反倒是进了一位筑基修士的府上,被人折磨虐待尚在其次,签了挂靠的灵契,那就是半卖身的意思了,哪怕是被打杀了也没处说理去!” “如此一看,多半只是个想指着孙女搭上大人关系的幸进之徒。” “说不准送来的是不是亲孙女都还两说呢!” “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开了这个口子,不知多少修士要攀扯上来。” “届时人人只当我家良善可欺,若是处理不当,反倒是要教那些上赶着的破落户心生怨怼了!” 赵元晨只听得目瞪口呆,他平日里不学无术,只顾着与那群狐朋狗友厮混,哪里识得这般多的弯弯绕绕?闻言只是愣愣道: “会不会把人想得太坏了?” 忍住了再给自家兄长一巴掌的冲动,赵元曦冷声道:“你方才是不是透露了自己是舅公的外甥孙子?” “啊,对!”赵元晨点了点头:“怎么着?” “往后出门在外,对舅公要以大人相称,莫要随意攀扯什么亲戚的关系!” 赵元曦叹道:“修仙界又不是什么太平地界,不说魔道,就连名门正派的诡异秘法也是一点不少,难免会有什么以后嗣亲族寻人、诅咒的歹毒术法。” “你又是个凡人,届时舅公在外惹了什么仇家,小心捉你施术!” 赵元晨缩了缩脑袋,心里暗骂:“娘的,就知道整天吓唬我。” 但想到了真有什么捉人施术的事情,也是不自主打了个冷颤,灰溜溜回房了。 ———— 居于闭关静室的荆雨神念收束,并未理会外界之事,赵元曦经赵明玉二十年精心调教,心计手腕样样不缺,甚至连赵明玉最缺的修为也是稳步提升,处理些宅邸琐事可谓大材小用,不值得荆雨担心半点。 如今的他头顶悬着一面水色宝镜,不断释放出一道道【参玄灵光】,照察自身。 过了许久,荆雨法力耗尽,无奈只得将头顶的玄镜召回了丹田,叹了口气。 “这【灵根镜像】神通当真不易修炼,我只当是几日的功夫,便可炼出一滴【一元重水】,想不到竟然卡在了第一个步骤。” 荆雨皱眉想道:“这神通需催运【玄镜】放出【参玄灵光】照察自身,以找出灵根所在,可灵根本就是虚幻的概念,哪里能有具体位置?” “按着功法内的笨办法,一寸一寸探查,起码也是几个月的水磨工夫,找到了灵根,又要练一道秘法照映异象,凝成镜像,然后化虚为实,炼化出一道灵根镜像的实体……” “一来二去,这神通若想要炼成,没个年许的时日是休想了。” 荆雨此时方才明白,为何那些筑基修士、金丹真人一闭关动辄便是十几二十年不挪窝,实在是修习神通术法太过耗费时日,像是等闲的仙门真传,若是练一道大威力的神通,没个十年休想入门。 荆雨这道【灵根镜像】的神通,只要炼出了镜像实体,便算小成,接下来无非就是放在丹田中蕴养,只需区区一年的功夫,便是一道威力极大的速成神通,这等好事已是旁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了。 见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荆雨也不再研究此神通,反倒是召出了玄镜,拿在手中,开始研究起命数勾连的玄妙。 这许多年来,玄镜不停自天外虚空中摄取仙气,已然快要满溢,如今荆雨筑就仙基,摄取仙气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不少,这几日已经完全充满了。 “如今又可以窥视几人……” 荆雨思忖:“若是被窥视之人修为高出我太多,往往时间持续极短,其实看不出什么,而且我窥视高出一个大境界以上的修士还会令其有所察觉……” “倒不如先看看同境界甚至低境界的道友。” 这样想来,无非也就是三个选择,赵元曦、赵明釜、韩平。 “元曦就在身边,自然无需窥视,先瞧一瞧韩道友在何处做什么……” 荆雨心神沉浸,镜中世界里象征着韩平的那一道白色光点开始微微闪烁…… 第117章 云泥之别 轰! 荆雨视野无限拔高,他向下望去,此时的韩平正站在一处仙气飘飘的药园中,药园里竟长着不少看着年份极高的珍贵灵药,在药园的边缘甚至栽种着一根根两人合抱粗细的金色巨竹,闪烁着丝丝金黄色的雷光。 韩平此时蹲在一处灵药田旁,手里拿着一只墨绿色的小瓶,一滴绿液自小瓶中倒入灵田,随后在荆雨惊讶的目光中,原本刚刚发芽的一株灵药竟然在以疯狂的速度迅速成熟! “好宝贝!”荆雨赞了一声,随即便略过不管,仔细观察起这方天地。 “奇怪,按照镜中世界命数勾连的模糊感应,此时韩道友应当与我同在逍遥仙城才是,但城内自带药园的居所,至少也是【地级】往上的洞府了!” 【地级】洞府灵气浓郁,又有专门的阵法师依托地脉,构建最为嵌合的聚灵法阵,按照市价,不同面积、地段的地级洞府可以卖到3000至6000枚灵石的高价。 即使是租住,每年租金也需20至40枚灵石不等。 其实若是光租的话,荆雨也大可负担得起一件地级洞府的价格,毕竟哪怕是初入筑基的修士,在没有任何修仙百艺傍身的情况下,去外放做一个坊市的副坊主、或是在仙城内谋求一个管事的闲职,每年至少也有百枚灵石的进账。 但地级洞府可不是说租就能租、说买就能买的。 必须符合一定的修为要求、以及仙盟地位才有租买的资格。 “上一次见韩平还是在二十年前的乌山坊市仙博会,他应当是仙博会结束后便来到了逍遥仙城定居,短短二十年时间,一个筑基初期修士如何能在逍遥盟内身居高位?” 然而此时荆雨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注意到,此时韩平并未施展敛息术,而是毫无保留地自然释放自己的修为灵压…… 筑基后期! 见了鬼了…… 韩平这稀烂的资质居然能在一百七十六岁时筑基后期? 退回了现世,荆雨有些怀疑人生,仍然沉浸在发现韩平真实境界的巨大惊诧之中。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韩平手握能够催熟灵药的神秘绿瓶”这个其实更为爆炸性的秘密被他完全忽略掉了。 甚至并非记忆上的抹除。 而是他仍然记得这件事情,却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荆雨自储物袋中拿出这几日赵元曦为他整理的逍遥仙城重要人物名册,翻看之下果然发现了韩平的名字。 “韩平,筑基后期修士,炼丹师,成丹品质极佳,现任宇文家客卿……” 荆雨看着名册上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既然韩平在逍遥仙城,倒是可以给他送一份请柬,把这条关系捡起来。” 韩平当日在仙博会用的本就是假名字,也易了容,如今在逍遥仙城却是用了真实的身份,按理说荆雨与他明面上是没什么交集的。 不过荆雨初来乍到,又与其同为炼丹师,自己不久前还与宇文家的宇文宵金有过联系,给韩平这样的炼丹师同道送一份请柬、交流丹道也是合情合理的。 荆雨也不怕他不来,明面上他不认识韩平,韩平却肯定记得他! 当初韩平还从他手中买过一份傀儡传承,筑基修士修出神念,早已过目不忘,昔年有过交集的故人竟尔在此地相逢,故人还筑基成功,常人怎样也会生出一番好奇心。 “这韩平不知是什么来路,一道【平平无奇】的命格愣是修出了【趋吉避凶】的效果,机缘多得吓人,手中怕是有不少好东西,不知能不能再薅一点儿过来。” 打定了主意与韩平取得联系,荆雨暂时将其放在一边,看了看玄镜中的仙气刻度,不知是否因为他与韩平没有了大境界差距的缘故,所耗费的仙气不算太多,只将将用去了四分之一。 随后他又将视角转到了另一道白色灵光。 【天资聪颖】赵明釜。 “七弟……” 荆雨神色复杂,望着这一道白色灵光。 神念一触,荆雨视角再变。 砰! 一位修为在练气七层、赤裸着上身、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双手紧握着一柄巨大的锻造锤,不断捶打着一块儿烧红的铁块。 此处似乎是一间炼器坊。 坊中的炼器师分为两类,一类纯靠法力操控锻造锤捶打灵材,只不过捶打一段时间,便要停下来恢复法力。 另一类炼器师则持久一些,应是身负一些炼体修为,可以同时动用肉身力量与法力锻打灵材,效率明显更高。 荆雨看着这个挥汗如雨的老者,几乎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七弟的模样。 许是因为此次炼器进入了尾声,神色疲惫的赵明釜在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后,直接扔掉了手中的锻造锤,简单清洗了一下身子,换上了一身略显破旧的法袍,阴沉着脸,走出了这家炼器坊,登上了一艘同样有些破破烂烂的公共飞舟。 荆雨起先还有些奇怪,为何这艘公共飞舟看起来如此破旧。 但看到飞舟上坐着的都是一些练气二三层的初期修士,便也心中明朗了。 这是一艘往返逍遥仙城外城区与城外郊野之间的飞舟! 赵明釜练气七层的修为在这一众低阶修士中简直犹如鹤立鸡群,极其扎眼,但这些修士却仿佛早已习惯了赵明釜的存在,连看都不看一眼,要么神色麻木地发呆,要么干脆闭目修行,趁着短暂的时间打磨修为。 不得不说逍遥仙城确实占地极广,从外城区的炼器坊到城外郊野,哪怕是公共飞舟的速度不慢,也整整飞了一个时辰之久,中间荆雨甚至为了节省一点仙气,掐断了窥视,估算着飞舟抵达郊野的时间,这才重新连上了画面。 画面一转,赵明釜已经回到了家中。 这是一间城外郊野最低级的棚屋,年租金两块灵石,几乎是逍遥仙城正规渠道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居所了。 当然,至于城外郊野的棚屋究竟在不在逍遥仙城的范围内,此事也是有待商榷。 按理说城外郊野的棚屋也受逍遥仙城护卫队的保护,并无劫修敢于在此地造次。 但除了最基本的安全得以保证外,郊野也享受不到逍遥仙城任何其它的公共服务! 用在籍本地修士的说法就是…… 狗都不去! 第118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荆雨心中也有些奇怪,赵明釜这几十年是如何历经万险、求得仙缘,且不去说了,至少如今也是堂堂练气七层修士。 这个修为放在乌山坊市这样的地方,至少也是个管事一级的人物,哪怕是放在逍遥仙城这样的地方,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做个执事绰绰有余。 怎得沦落到要和低阶灵植夫挤在一起住棚屋了? 看来七弟这些年在修仙界过得也不快意…… 荆雨感叹了一番,但却也并无上赶着帮衬的意思。 赵明釜在凡俗时便与他关系不算太好,皇嗣争位时自家这个七弟还自作聪明地算计了他一把,这让荆雨对赵明釜观感极差。 但说实话,他与赵明釜确实也没甚么生死大仇,好像也不至于因着凡俗时期的那点嫌隙就伺机报复。 如今只当是形同陌路,往后将赵明釜当成自己在城外郊野布下的一道耳目,时不时窥视一番即可。 就当荆雨打算断开勾连时,赵明釜棚屋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赵道友!赵道友可在家?” 赵明釜脸上的皱纹抖动了几下,似乎显现出了几分激动神色:“可是王道友?” “正是王某!” 赵明釜竟连鞋袜也来不及穿,光着脚急急忙忙打开了大门,望见门外那个形貌猥琐、修为却已然练气八层的男修,急声道: “可是洞府的事情有了进展?” 那猥琐男修摇了摇头:“不是!” 赵明釜原本激动的神色渐渐平静,最终还是转为了颓然,闷闷道: “那你来作甚!” 王姓男修言道:“赵道友,那一处【玄级】洞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事情……” “什么【玄级】?”赵明釜眼睛通红,怒声道: “当初是谁言之凿凿,说逍遥盟寻到了一条新灵脉的踪迹,要将其与外城东区的地脉相合,做出一条新的灵石矿脉,与如今的主灵脉和两条分灵脉相呼应,形成【君臣佐使】的格局,将逍遥仙城一举打造成元婴道场?” “还说那条新灵脉就要定在东区杨柳河岸边!届时岸边的那一排洞府灵气浓度绝对可以达到内城区的【玄级】!” “若非如此,我怎会押出所有身家,又去借了好大一笔灵石贷,以七百灵石的价格去买一座市价仅有四百灵石、还未建成的【黄级】洞府!” “如今新灵脉遥遥无期,洞府建了一半,负责修建洞府的商会又不知去向……我连住都住不进去!” “赵道友,你心急,我难道好到哪里去了?”王姓男修恨恨道:“别忘了,我可是一口气进了两座洞府!如今更是血本无归了!” “按理说这消息渠道可靠得很,不太可能是假消息!几十年前仙盟的真人不是真真切切引入了两条小型灵脉与地脉相合?那两次提前收到风声的修士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不知为何这一次就……害!” “罢了,此事也是我自己被迷了双眼,咎由自取,你我难兄难弟,我也不能怨你。”赵明釜有气无力道:“你今日来是有旁的事情?” “让你这一打岔。” 王姓男修连声道:“你可知晓,前几日有一位修士成功突破,如今已是筑基境的大人了!” “这修士后日举行筑基小庆,咱们练气修士自然没资格参加,但此人据说是个慷慨的,还在外城区包下了几个酒楼,摆下了流水宴席,只要有修士去祝一祝吉祥话,都能赏一口灵食呢!” 赵明釜病恹恹靠在墙根,百无聊赖道:“我道是什么稀奇事,仙城中每个月不都有那么几位新晋的筑基?反正与咱们这等一身负债、道途断绝的修士也没甚么关系。” “至于那一口灵食?对练气一二层的低阶修士来说还值得一去,对咱们这样的练气后期修士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有什么说头?” “本也没什么的,这位大人道号【玄镜】,你可知他的俗名叫什么?” 王姓修士眼珠一转,特意卖了个关子,却又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赵明釜的表情变化。 “叫什么?” “你说巧不巧,与你只差一个字!此人名叫……” “赵明镜!” 呼—— 赵明釜霍然自床上站了起来,神色震惊。 王姓修士死死盯着他,忙上前一把攥住了其破旧法袍的一角,急声道: “我就知道,此人与你同姓,又是一个字辈,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是不是认得这位大人?” “不,不可能。” 赵明釜咬牙道:“或许只是同名……” “同不同名,一见便知!”王姓修士道:“那位大人出身乌山坊市,你可有印象?” “我哪里知晓!”赵明釜烦躁道:“当年我是从【月河坊市】来的逍遥仙城,压根就没听说过乌山坊市的名字!” “你不是说当年凡俗时还有几位兄姐?说不定其中便有得了仙缘的!你既然都有灵根,他们未必便没有。” 王姓修士急声道:“若真是亲戚,可不就此攀上了!筑基修士的亲眷,赵道友将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哪有那样的事情!”赵明釜颓然道:“我当年若是与兄姐关系融洽,何至于孤身出来寻仙?” “这,总不至于有仇吧?” 见着赵明釜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王姓修士连忙松开了衣角,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真有仇啊?” “你这……此事我替你保密,别说我认得你。” 那王姓修士急匆匆走了,只留下赵明釜一人望着墙壁发呆。 “六哥……难道真的是你……” ———— 断掉了命数勾连,荆雨将玄镜收回了丹田中,微微沉思。 “七弟的命格是【天资聪颖】,想不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将一辈子的积蓄赌了进去,结果消息是假的,洞府价值大跌不说,还只建了一半,交付都遥遥无期,落得个如今这般的下场。” 荆雨摇了摇头:“这命格真还不如没有,只是让他有了些小聪明罢了。” “或是这一道命格放到三姐身上……” 荆雨想了想,止不住叹息: “还真是命数弄人。” 第119章 筑基小庆 两日后,玄镜居 赵元晨换上了一套迎宾用的法袍,看着比寻常时日的卖相好上许多,但许是起了个大早,神色仍有些萎靡,与赵元曦一左一右站在门前,迎接前来参加荆雨小庆的筑基修士。 寻常的筑基修士手下多少有几个挂靠的练气修士,这等场合不至于连两名练气都凑不出来,偏生荆雨又是个喜清净的,这才让赵元晨顶上去充数。 但说是丢人现眼倒也未必,毕竟筑基修士性格可谓千奇百怪,有那种孤僻的甚至筑基多年都窝在家中从不出门,往往坐化了邻居都不曾察觉,荆雨这样好歹还办了个小庆的在其中已经算较为正常的了。 “这位大人,里面请。” 赵元曦仍是一身冰蓝色法袍,今日发髻上缀了一支六棱冰雪雕饰的簪花,气质更显清冷素雅。 然而嘴上却不停,举止有度,面对一众筑基修士仍是不卑不亢,倒是让旁边缩成一只鹌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的赵元晨心中罕见地生出些羡慕来: “娘的,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的好事都让妹妹一人占去了……” 正腹诽间,赵元晨抬头望向天边,两道遁光齐头并进,落于玄镜居前。 遁光一散,自其中显现出一男一女两位修士。 那男修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黑底金纹法袍,正是宇文宵金。 而跟在宇文宵金身后的,不是万灵均又是谁? “两位大人!舅公在院内等候多时了!” 宇文宵金、万灵均这两位身份非凡,在筑基修士中的家世都是一等一的,由不得赵元曦不慎重,干脆亲身引着两人进了院子,待两人进去,这才折返回了门口。 荆雨此时正在席间和新认识的几位筑基邻里闲聊,正是相谈甚欢的时候,几位筑基修士见了宇文宵金与万灵均,却都不由自主站起了身,有相熟的,上前寒暄起来。 “宇文道友!” “灵均仙子好久不见了!” 宇文宵金先是与众人问了好,之后笑着迎上了走上前来的荆雨,手中托起一只花纹繁复、精致小巧的袖珍丹炉,言道: “恭贺玄镜道友筑就仙基,听闻道友精擅丹道,宵金正巧有一只筑基级数的丹炉在手中蒙尘,此番这宝贝倒是得遇明主了!” 荆雨接过这丹炉,稍稍一掂量,便知其材质不凡,心中讶异:“这宇文宵金倒是下了血本,这一只筑基丹炉若流入市场内,怎么也卖上两百灵石的高价了,区区一个筑基小庆,便送来作贺礼……到底是逍遥仙城第一世家的底蕴。” 在场的另两位筑基丹师看得眼馋,他们虽然也有筑基丹炉,但也没用得上这般好材质的,平日里为了降低筑基丹炉的折旧与损耗,炼普通的丹药时还是惯常用着练气级数的丹炉。 一旁万灵均也拿出了一枚玉简,递给了荆雨: “玄镜道人,这部筑基级数的丹道传承是我自师尊的书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可要好好研读,将来我若找你求丹,高低也得打个折罢。” 荆雨笑道:“灵均仙子倒是好不客气,届时给仙子算个亲友价便是。” 这筑基级数的丹道传承看着珍贵,但其实筑基期常用的丹药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样,加上又可以随意刻录副本,反倒是比丹炉这一类器物便宜不少,算得上中规中矩的一道贺礼了。 “唉哟,宇文大人!里边请!” 此时赵元曦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荆雨有些奇怪,宇文宵金此时就在院中,怎得又来了一位宇文家的大人? 宇文宵金一旁的万灵均此时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玄镜老道,你还把那家伙请过来了?” “啊?”荆雨隐隐间猜到了来人是谁了。 “哈哈,玄镜道友!宇文宵炎不请自来,不知可否赏一杯薄酒?” 一道中气十足的大笑声响起,荆雨等人循声望去,一位同样身着黑底金纹法袍的红发青年大踏步走进了院内。 这青年一头火红色的中长发尤为惹眼,甚至并不束发髻,但或许是体质或其它的原因,这长发并不柔软,反倒是根根炸毛一般竖起,如同一束熊熊燃烧的火焰。 至于眉眼间倒是与宇文宵金有几分相像,只是相对于宇文宵金而言面部线条更为硬朗了一些,整个人显现出一股锋芒毕露的气质来。 “原来是宇文宵炎道友光临寒舍,玄镜受宠若惊啊。”荆雨与此人倒是并未结下梁子,本也不欲掺和太深宇文家的家主之争,自然也笑脸相迎。 当然,荆雨当面也不忘了丢一个探测法术过去,听闻这宇文宵炎身负“先天道体”,荆雨自然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何等命格。 “【焰花焚城】,品级:灵品(紫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自带亲火体质,丹田蕴养本命火种,可飞出焰花伤敌,焰花威力随境界提升逐步增长(威力保底筑基)。” “命格来历:命格【天地烘炉】修士证位道君失败,身死道消、道果不存,命数归于天地,世间遂有【焰花焚城】。” “焰花焚城!灵品命格!” “这命格好生厉害,算是我见过前期最强的斗战命格了!” “丹田火种飞出的焰花保底便有筑基威力,凡俗时的陆英招遇上了也要饮恨……” 荆雨面色平静,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这是自己目前见到的首位命格达到紫色灵品的下界土著! 须知仙洲界也不过是个修仙文明刚刚重启了十万年的不起眼小界而已,哪里有什么像样的纪元天骄? 这等灵品命格的命数子,若无仙选殿的诸位仙选者下界历劫,在仙洲界这样的地方做一个位面之子恐怕都绰绰有余了! 宇文宵炎自然不知晓荆雨这等丰富的心理活动,手一翻,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玉盒放在手心,笑道:“宵炎没甚么好拿得出手的东西,听闻玄镜道友亦是一位丹师,倒是有一件贺礼算是应时应景。” 荆雨接过了玉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放着一簇不断燃烧的赤红色火苗! 在场的筑基修士已然有人惊呼道:“筑基灵火!” 第120章 宇文宵炎 “这位玄镜道友什么来路?一个筑基小庆,宇文家两位公子、月华真人关门弟子这样的人物都来齐了!一出手不是筑基丹炉、便是筑基灵火……” “起先只当是个偏远坊市出身、没甚么背景的散修,如今看来,传闻不实啊!” “要么背景深厚,要么手下便有惊人艺业,只怕诸位道友都将这玄镜道人看得浅了……” 一旁几位筑基修士互相传音不提,荆雨看着眼前这道灵火也有些错愕。 除却火系筑基修士外,其余灵根的丹师若是想要炼制筑基丹药,往往都需用上一道灵火,单论价值而言,这道灵火哪怕只是品相最低的筑基灵火,其价值都要高于那只筑基丹炉与丹道传承相加之和了! “这一道【赤明灵火】是宵炎往年于一处秘境中得来,在手中蕴养了些时日,却与自身的火系功法不甚相合,后来有了更适配的灵火,便放在了自家的府库中闲置,倒是品相尚可。” 宇文宵炎轻笑道:“玄镜道友莫要嫌弃才是。” “这是哪里的话,只是这礼太贵重,我倒有些不太敢收了。”荆雨皱眉道:“宇文道友好大的手笔。” 一旁的宇文宵金也有些错愕,他之所以招揽荆雨,并非是单纯因为此人筑就仙基,毕竟仙城中每个月筑基的修士总有那么几个,每个修士的筑基小庆,他宇文宵金都巴巴上赶着送一件市价两百灵石左右的贺礼? 莫说他现如今只是家主的候选人,哪怕是真正的宇文家家主也没这个财力。 他招揽荆雨,一是因为此人出身乌山坊市,两人算半个同乡,天然便有结盟的基础。 二来此人名声不错,原本在坊市的修士圈子里也是有口皆碑的,又是一位丹师,这才让他起了招揽之心。 可宇文宵炎与玄镜道人又素昧平生,凭什么送这般贵重的礼物? 仅仅只是为了压他宇文宵金一头?自家这个弟弟倒也没这么无聊。 万灵均更是气得够呛,认准了宇文宵炎是故意送出一份更贵重的贺礼,好压她宇文哥哥一头。 “宇文宵炎,你……” “宇文家客卿,韩平韩大人到!” 万灵均还未来得及与宇文宵炎吵起来,却见一位面目黝黑,相貌平平无奇的青年走了进来,对荆雨拱了拱手: “玄镜道友,恭喜了。” 韩平这一次并未易容,只是以本来面目示人,倒是与长生殿时的魂体模样有五六分相似。 按理说魂魄真灵下界转世,相貌自然与前世不同,可偏生修士筑基时会有一次洗练法躯的机会,可以有限度地调整一番容貌,算是一次重新捏脸的机会,因而筑基修士只要不是天生奇丑无比,几乎不会有太难看的样貌,便是此理了。 韩平筑基时只怕也是微调了一番相貌,使其更贴近了前世的样子。 至于荆雨,许是赵国皇室的血脉不错,这一世相貌比前世英俊太多,他筑基时便没怎么动,生怕自己糟糕的审美反倒是画蛇添足,将原本英武不凡的一张脸给捏坏了。 “韩客卿?”宇文宵金讶然道,韩平是宇文家客卿,又是筑基后期的大修士,他怎会不识?只是未曾想到这位神秘莫测的韩客卿竟然也认得玄镜道人? 倒是宇文宵炎对韩平参加这一次筑基小庆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原来是韩道友!”荆雨笑道:“此前送了请柬,还怕韩道友不来。” 韩平嘴角微翘,“同为丹道中人,道友筑基,韩某岂能错过?” 说罢,将一只玉盒交到了荆雨手中。 荆雨接过玉盒,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傀儡部件。 “这是……一个改良的能量核心?” 荆雨立刻便明悟,这是当年自己交换给韩平的那道傀儡传承中记载的傀儡部件! 韩平是在向自己表明“厉飞宇”的身份! 于是他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加震惊的模样,脱口而出道: “原来韩道友是……” 韩平点了点头,笑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在逍遥仙城还有再见的一日……道友竟也筑基了!” 宇文宵金心中一沉,这位韩客卿虽然来到宇文家担任客卿不过十余年,但丹道高超,实力不俗,筑基后期的战力,已是金丹真人之下最高,在外姓客卿中很受宇文家器重。 最重要的是,韩客卿与宇文宵炎走得很近! 如今韩平与玄镜道人一副故友模样,却是打乱了他原本的计较。 轻轻一叹,宇文宵金不再奢求招揽之事,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与荆雨等人谈笑风生起来。 酒过三巡,席间众修渐渐熟络,倒是放开了些,万灵均虽是女子,想不到竟也是贪杯之人,此时脸色酡红,神色兴奋,竟与荆雨这个今日的东道主勾肩搭背起来: “玄镜老道,来,再喝一杯!” “呃,这,灵均仙子,玄镜实在不胜酒力。”荆雨心中翻了个白眼,他苦渡宝体已至宝躯境界,区区灵酒自然不在话下,可他偏偏天然不喜饮酒,自然不会多喝,倒想不到这位月华真人的关门弟子竟然是个酒蒙子。 宇文宵金神色无奈,连忙拉开了万灵均,连声告罪。 “玄镜老道,你这筑基小庆能请动宇文家两位公子,加上我这位大真人亲传,那是极有面子的,可怎得都是仙盟中人,一个宗门弟子都无啊?” 万灵均大着舌头,醉眼朦胧道。 荆雨苦笑道:“我是给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厚土派这四大宗门在仙城内负笈游学的真传都送去了请柬,但毕竟是个没甚么背景的散修,人家堂堂宗门真传、金丹种子,哪里能理会我这等小角色。” “一群眼高于顶的……”万灵均不屑道。 “玄镜道友何必妄自菲薄,宗门……嘿!不过是要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陈旧物事罢了。” 宇文宵炎摇了摇手中酒樽,淡笑道:“数百年前,云川域还是宗门的天下,那时这群所谓的【山上人】把持着整个云川域炼制筑基丹的主药,山门之下的修士想要得到一枚筑基丹?难如登天!” 第121章 密谈 “彼时散修想要登仙途,要么直接冒着丹田炸碎、身死道消的风险强行筑基;要么就是去给那些大宗门当狗!” “若非宝鼎真人横空出世,集结一众散修创立【逍遥盟】,打破了大宗门的筑基丹垄断,如今的云川域散修仍是一盘散沙呢!” 宇文宵炎冷笑道:“那些个【山上人】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数百年光阴,昔日不过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逍遥盟如今已然成长为十余位真人坐镇、影响力辐射整个云川域的庞然大物了!” “反观那几个宗门,因循守旧、固步自封!” “浣火宗滥发灵钱、信誉扫地,以致宗门动荡,大派根基摇摇欲坠。” “碧水门真人失德、以致弟子离心,宗门要务皆是裙带关系上位,距离衰亡也不过一步之遥。” “厚土派则青黄不接,派中大真人寿元只剩了数十年,却无后起之秀掌旗,若是那位大真人不能在寿尽之前再培养出一位金丹后期修士出来,恐怕厚土派当先要在四大派中除名了。” “唯有一个霄雷观还算可圈可点,近几年那位新晋金丹的雷云真人闯出好大威名,但我看若不改变其旧有的僵化制度,不过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罢了!” 宇文宵炎饮了一口酒,不屑道:“原本只需端坐仙山之上谈玄论道的宗门真传,如今也要来我逍遥仙城负笈游学,这些大宗门日薄西山,我逍遥盟却蒸蒸日上,此消彼长之下……” “攻守之势异也!” 万灵均手中握着酒樽,半趴在席面上,下巴支在了桌子上,抬眉盯着宇文宵炎,半晌结结巴巴道:“说的什么玩意儿……一句也听不懂。” 宇文宵炎翻了个白眼:“大哥,不是我说,你若是娶一个蠢女人回了家,难免影响后嗣智力,届时只怕可以在家主之争中直接告负了。” 宇文宵金一脸黑线,只能以袖覆面,用饮酒来掩饰尴尬。 更何况除了厚土派这个几乎清一色男弟子的宗门之外,他与其余几大宗门真传均有感情纠葛,身份尴尬,宇文宵炎在席间大加挞伐宗门之弊,连带着将他的几位红颜知己也一并骂进去了,偏生宇文宵金又是逍遥盟这一边的,夹在中间,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若是如同宇文道友所言,宗门积弊已久,我逍遥盟又是鼎故革新,云川域岂非是仙盟囊中之物了。”荆雨笑呵呵道。 “这一日不会远了。”宇文宵炎道:“待真人结婴,再将这逍遥仙城进阶为元婴道场,那几具冢中枯骨……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玄镜道友,值此变局之际,正是我辈天骄大放异彩之时。”宇文宵炎大有深意地看了荆雨一眼。 “玄镜七十六岁高龄筑基,此生只怕蹉跎于筑基初期了,哪里敢与两位宇文家的公子并称什么天骄……”荆雨心中纳闷,只当被这宇文宵炎瞧出了什么端倪,自谦道。 “呵呵……”宇文宵炎不再说什么,只是微笑饮酒。 ———— 待到筑基小庆结束,众宾客兴尽而归,已然有些醉意的宇文宵炎搭着韩平的肩膀,大着舌头道:“韩客卿,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去宵炎府上再吃一杯酒……” 望着勾肩搭背、渐渐远去的两人,荆雨眯了眯眼睛,一拂袖:“元曦,此次谈玄,舅公受益颇多,需立刻闭关,此间便麻烦你与元晨二人收拾了。” 虽然对舅公急匆匆要闭关有些意外,但赵元曦也只是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便应了下来,并未多言。 回归静室的荆雨祭出玄镜,看着其中还剩下的大半仙气,将神念探入了指代韩平的那一道白色灵光之中。 视角一转,果真看到韩平与宇文宵炎二人相对而坐,此时的宇文宵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韩兄,你那测试命格的秘法可做得准么?” 宇文宵炎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惊得荆雨差点没拿稳手中的玄镜,几乎立刻便要切断勾连,土遁跑路! “宇文兄何必质疑,这秘法是我【天命楼】楼主【玲珑】亲自所作,绝无错漏,虽说不能精准探测到对象的具体的命格种类以及命格品级……但测一个‘有无’,问题不大。” 韩平慢条斯理道:“方才我在席间偷偷用这秘法测过,玄镜道友与你我一般无二,绝对身负某种命格……只是不知何种命格罢了。” 宇文宵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玲珑楼主的本事,宵炎自然佩服得紧……” “只是这偌大的逍遥仙城,身负命格之人可并不在少数,何必对这玄镜老道如此上心?此人临近八十大限才筑就仙基,按理说潜力已尽啊?” 韩平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只傀儡能源核心,在其手中不断把玩: “此人并不简单,能得到此等傀儡传承,足以说明其身负某种命数,说不得便是一位了不得的命数子……我怀疑他的命格也是傀儡一系相关的。” “最重要的是,我此前接触时,觉得此人性格不错,人品也是有口皆碑……是一位值得发展的对象。” “【天命楼】创立不过二十余年,如今已然在各大仙洲掀起偌大波澜,搅动无数风云,其中成员却一直不多,确实也到了扩张的时候。” 宇文宵炎沉吟道:“不妨再观察几年,若是这位玄镜道人真的可交,咱们大可将其吸收进来,届时命数交织之下,说不得会有更大的机缘等着咱们。” 韩平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转移了话题:“逍遥盟的灵脉之事进展的如何了?” 宇文宵炎笑道:“有几位真人亲自接引,快则十年,慢则二十年,蕴藏一道灵脉的洞天秘境便会落在逍遥仙城左近,届时韩兄还需助我宇文家一臂之力才是。” “仙盟三位大真人当面,哪里有韩某班门弄斧的余地?” “若是普通秘境倒也罢了,就怕是限制修士准入境界的那一类传承秘境,那可就不是真人能控制的事情了。” 宇文宵炎皱眉道:“此事关乎我宇文家老祖宗的元婴道途,万万马虎不得。” 第122章 折寿之法 “若是金丹真人可入此秘境,自然是万无一失。” “莫说我方有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这两位在金丹后期修士中战力也属翘楚之列。” “单单我宇文家老祖,宝鼎真人一人,力压三位大真人不在话下,届时仙盟的这几位大真人联手,四宗的那几个老不死的便是个个将自己劈成两半来用又能如何?” “可此秘境的准入门槛若是限制在筑基境,那便有些棘手了。” 宇文宵炎皱眉道:“仙盟筑基后期修士虽然不少,大多都是精研修仙百艺的技艺修士,平日里在仙城这样治安良好的地方,斗法经验几近于无,说不得论战力还不如那些精擅斗战的筑基中期修士。” “而四大宗门的真传可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那几个筑基后期的金丹种子连我都没把握战而胜之……此时便须韩兄出马了。” 韩平点了点头:“韩某身为宇文家客卿,此是分内之事。” 宇文宵炎低声笑道:“韩兄的手段,我十年前在【青云秘境】中已然领教过了,如今十年过去,韩兄又进阶筑基后期,想必在金丹之下,已然难逢敌手了!” 韩平嘴角扯了扯:“不过是【天命楼】的几位楼主照拂韩某罢了。” 宇文宵炎言道:“韩兄身为【天命楼】的核心成员,自然与我这等外围成员待遇不同,几年前于【太虚幻境】中拜见了【玲珑】楼主,大有裨益……” “不知韩兄何时能为在下引荐【福禄】、【倾城】这几位楼主……” ———— 断开勾连,荆雨轻轻呼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还好…… 若韩平的那道秘法真的只能测一测有无命格,那自己倒是没必要急着跑路。 同时心中也不由讶然。 这才多久的功夫,那位天命楼中的【玲珑】楼主只怕便是【玲珑慧心】云玄策的代号罢了,若是他估算不错,此时的云玄策应当还未曾结婴,以金丹的境界,竟然能够创出检测有无命格的秘术? 简直可以算作天纵之才了! 至于那【天命楼】…… 荆雨不由又想到了三十一年前,他窥视云玄策时,正逢其与叶星云的姑姑叶凌月会晤,只怕就是想要筹备组建这个【天命楼】! “云玄策是想要通过某种方式将仙选者,甚至仙洲界的土著命数子集结到一个势力中……” “想不到短短三十年的功夫,竟然已然让她将这个势力的架子搭起来了!” “可哪怕组建了这个【天命楼】,楼内成员天南海北,分布在几大仙洲,这要如何互通有无?” 荆雨细细咂摸了一番方才韩平与宇文宵炎的对话:“太虚幻境?” 太虚他是懂的,别称虚空,无非是与现世区分开来的无尽虚空,在太虚中的空间距离与现世大为不同,修士结婴后,可以元婴出窍,以极快的速度在太虚中穿行,因而在现世中的表现就如同瞬移一般。 甚至到了元婴中期之后,元婴修士对太虚的掌控进一步加强,足以携带法躯一同穿梭太虚,以此能力完全可以用极短的时间遨游各大仙洲之间,其效果相当于超远距离传送阵。 也正因如此,元婴真君可谓极其难杀,见势不妙,直接遁入太虚跑路即可,除非提前布下隔绝太虚的大阵,否则围杀一位元婴真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太虚幻境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真没听说过。 太虚中的幻境?字面意思是这么理解的。 修仙界版本的互联网甚至全息网络?他觉得大概率是类似的东西。 荆雨不由有些感慨,自己所身处的修仙界,自从他们几位仙选者转世降生后,短短数百年时间,就被仿佛被爆改地不成样子,与他心中幻想的古典修仙已然大相径庭了。 “韩平和宇文宵炎是想将我吸收进【天命楼】这个组织中去……” 荆雨暂时将此事抛在一边,在他看来,哪怕真的吸收自己进入天命楼,至少应该还有数年的“考察期”,只怕不是朝夕之时的事情。 如今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将【灵根镜像】这门神通彻底炼成,有了这一道威力极强的攻击手段,至少在筑基期,自己也有了越阶而战的能力。 “还有这些……” 荆雨手一翻,手中出现几枚玉简。 【燃血术】、【枯荣逆变】、【血遁术】。 这三道秘术是他这几日去逍遥仙城的功法阁精挑细选的三门筑基境秘术。 其中【燃血术】可以暂时燃烧体内精血,将自己的炼体修为攀升到下一个小境界。 【枯荣逆变】则是直接能够暂时提升法力强度的秘法。 【血遁术】则是以自身精血为引,短时间内大幅加快遁术速度的秘法。 这三道秘法的共同点除了需要消耗精血之外,便是折寿! 几乎每一道秘法一经催运,打底都要消耗数年寿命。 对于任何未曾长生的修士而言,寿命永远都是一等一重要的,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决计不会动用折寿的法门。 也正因如此,这几道秘法虽然效果拔群,但反倒是卖的极其便宜,甚至可以说无人问津了。 不过这几道秘法对于荆雨也并非完全没有副作用。 尽管他可以无视秘法折寿的缺陷,但消耗的精血却是实打实的,如果体内精血消耗一空,他也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只不过对于普通修士而言,过量消耗精血本身就是一件折损寿命的事情,其所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而对于荆雨来说,哪怕精血耗干,只要时间流逝,总会慢慢补回来,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傀儡一道也不能落下。” 荆雨又拿出【傀儡真解·筑基篇】,细细研究,除却各式各样的战斗傀儡之外,其中自己最需要的无疑还是那一批见不得光的技艺傀儡。 稳定炼制双道纹正品筑基丹的【筑基丹傀儡】…… 炼制增益筑基修士修为丹药的【固元丹傀儡】…… 炼制修复经脉伤势丹药的【小还丹傀儡】…… 第123章 命数难改 对于荆雨来说,这些炼丹傀儡并不仅仅是可以源源不断赚取灵石的流水线赚钱机器,更是能够手把手教自己炼丹的丹道名师! 筑基丹药不比练气丹药,因为加入了神念这个变量,导致其炼制流程上比练气时期复杂了成百上千倍! 修为境界越往上走,修仙百艺对于天赋的要求便愈发严苛,如果说一个练气丹师还可以通过大量重复且不计成本的练习堆出来,那么一个能够独立炼制筑基丹药的筑基丹师就需要其在丹道之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了。 而恰好,炼丹傀儡就是将这一种丹药的种种药性变化、炼制手法、火候控制等等最难以言说的“独特见解”统统暴力拆解般地呈现在荆雨的面前,让其可以几乎肆无忌惮地探索丹道的本质。 荆雨思及此处,忽然感叹,九命道君真是一个全才一般的人物,能够制作出技艺傀儡这样的物事,必定是在任意修仙百艺上都有了极高的造诣。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几乎所有的技艺傀儡所炼制出来的产物水准都正正好好是最最标准的中游水平? 荆雨自然不会认为九命道君没能力做出足以炼制最高品质产物的技艺傀儡。 如果一个学生每次考试都能把分数精准控制在八十分,那这个学生一定有考一百分的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是为了给世间的技艺修士留一份余地?荆雨漫无边际地想着。 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份余地…… 除了技艺傀儡之外,最令荆雨感兴趣的则是一种完全拟人的【血肉傀儡】。 这是一种用妖兽血肉骨骼制成的傀儡,百分百还原了人体肉身的构造,制作出来后以神念远程操控,无论是容貌行止、还是细微处的表情神态,几乎与真人别无二致。 再加装一个【灵压器】,一尊可以定制外显修为境界的替身傀儡便直接完成了。 荆雨几乎立时便想到了这种【血肉傀儡】的种种用处,其中最有用的自然是可以用其代替本尊去敌方阵营的地界进行采买物资、刺探敌情一类的危险任务。 但普通修士神念辐射距离有限,无法超远距离操控傀儡,然而九命道君的成道功法【蕴神术】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有了蕴神术锻炼出来的强大神念加持,荆雨完全可以大大增加血肉傀儡的操控范围,使旁人抓不住本尊的具体位置。 荆雨初入筑基,本身的战力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种种手段也极大丰富,能够精研进步的方向太多,自然需要好好闭关一次,但哪怕是修炼神通、提升技艺、打磨修为之际,荆雨仍然没有忘记自己对于命数的一次小小的试探。 ———— “唉。” 将一桌子残羹冷炙收拾完毕的赵元晨一屁股坐在了前厅的门槛上,慢悠悠捶着后腰,神色萎靡: “他娘的,自从给舅爷爷筹备筑基小庆的这几日,就没闲下来一时半刻,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堂堂筑基修士,这么大的府邸,竟然就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修士,那这府中上上下下的脏活累活不就都落在我一人身上了?” 赵元晨越想越觉得前途灰暗:“娘的,还不如乌山坊市呢,起码小爷在那里还能夜夜笙歌,外坊的暗娼若是修士,那确实消费不起,但凡人还是便宜,不似这逍遥仙城之内,一个寻常花坊的凡俗姑娘都要十枚灵钱起步的茶位费……毛边儿里镶了金?” 想到此处,赵元晨小腹间似有一团无名火窜起,令他有些面红耳赤。 “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赵元晨摸了摸鼓鼓囊囊的所在,又摸了摸腰间干干瘪瘪的钱袋,骂骂咧咧道: “妈了个巴子的,小爷若是有一道灵根……” 他只觉一阵心浮气躁,转头便去了府上的书房,蹲在一排排书籍前四下逡巡,口中还喃喃自语道: “我记得舅爷爷好像收藏过几本会动的春宫绘本儿……不知被他放在了何处?” 他抽出一摞书,每一样都翻看了一番。 “【治国方略】……什么玩意儿?” 赵元晨挠了挠头,将这本书扔到了一边。 “【古诗词赏析】……不对不对。” “【赵国密纂卷宗】?元曦之前好像提过这书,什么时候来着?” 赵元晨犹豫了一番,挪了挪屁股,只觉地板硬得出奇,将屁股咯得生疼,于是将这本【赵国密纂卷宗】垫到了屁股下面,这才舒服了一些。 “【凡人绘符大全】……他娘的,一本有用的书没有。” “【常用傀儡组装手册】……春宫绘本呢?” 赵元晨越翻越觉得烦躁,他现在小头控制了大头,满脑子只剩下了一滩黄色浆糊,哪里理会得眼前这些书籍是为什么会被放在此处的。 “嗯?” 赵元晨将这一摞书中垫底的那一本抽出来,眼中闪出了惊喜的神色。 “【铁砂体】!一本炼体功法!” “好好好,舅爷爷终究是百密一疏!” 赵元晨捧着这本炼体功法,简直喜不自胜:“我道是这等能卖灵石的功法都被舅爷爷收进了储物袋,能放在书房的多半只是些不值钱的闲书,想不到今日竟然让小爷捡了个漏……” “这炼体功法虽然不算值钱,去典当行典当也能换出五六十枚灵钱了!” 于是赵元晨将这本【铁砂体】塞进了自己内衬的衣物下贴身放着,欢欢喜喜地出了院子,直奔这条街区里最近的那一间典当行了…… 待到赵元晨走后,原本寂静的书房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却说赵元晨这边兴高采烈走上了街,找到一家典当行,左张右望了好一会儿,方才鬼鬼祟祟进了门,做贼似地唤了一声: “老板!我要典当!” 那典当行柜台内的老板是个练气三层的矮胖中年男修,他睁开原本微阖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元晨,这才捋了捋嘴边的八字胡,言道: “这位小哥,不知是哪家大人门下?若是偷拿了家中的宝物,典当至敝行,届时你家大人问责下来,鄙人小胳膊小腿的,可吃罪不起!” 第124章 典当 “你这老板挺有意思,哪里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赵元晨怀里紧紧抱着那本【铁砂体】,嚷嚷道:“还是你这典当行不做凡人生意?” 那典当老板笑了笑:“来者是客,在我这典当行中,并无仙凡之别。” “只是近日时常有筑基修士的凡人亲眷窃取家中宝物典当灵石,在下有些不放心,总要问上一句。” “老板尽可放下心来,我今日典当的物事不是甚么值钱的宝物,不过是自家中垃圾堆中扫出的东西。” 赵元晨眼珠转了转,随意扯了个谎:“我瞅着应该值些灵钱,于是跑来当了,贴补家用,家中大人还要赞我持家有道呢!” “小兄弟,你要典当何物?” “一本炼体功法,您给掌掌眼?” 赵元晨不忘补了一句:“我虽是个没见识的,家中大人可是眼界非凡,你若拿一个低价糊弄我,回头我问了家中大人,往后可有的闹了!” 典当老板接过那功法,只低眉看了几眼,便笃定道:“【铁砂体】,练气级数的炼体功法,一共九层,练到极处,可以媲美练气九层修士战力……当然,此事也就听听罢了,除非身具灵根,否则凡俗众人能修到第六层就已是天纵之才。” “这功法战力表现不强,在一众低阶的炼体功法中也是泯然于众的水准,但修习条件并不苛刻,只需买些不值钱的铁砂,只是要受些痛苦,但初期见效极快,是凡人炼体的好选择。” “功法阁中的正版卖两块灵石,你这书籍上有仙盟金标,是正版无疑,典当价值折半,加上折旧,我只能给你八十枚灵钱。” 赵元晨大喜道:“好好好,八十枚灵钱就好!” 老板叹道:“小兄弟,你听我一句劝,这炼体功法不错,我看你也还年轻,正是炼体的好时候,不妨自己拿回去练一练,若是炼体小成,在仙城内卖一卖力气,一年少说也有个一两块灵石,这不是个细水长流的保障?” 赵元晨嗤笑道:“老板,这逍遥仙城满大街的力士傀儡,凡人炼体士哪里找得到活干?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总有力士傀儡适应不了的活,人能干,且干得更好。” 老板苦口婆心劝道:“哪怕不去卖力气,有炼体修为傍身,平日里遇着低阶练气修士也有个底气,总不好时时刻刻靠着家中大人庇佑。” 赵元晨有些不耐烦:“我好歹也是筑基修士亲眷,惹了练气修士不敢拿我如何,惹了筑基修士那几层炼体修为顶什么用?不都是一道术法的事情。” “实在不成,你炼了体,去凡俗地界称王称霸也好、游戏人间也罢,不都好过在修仙界混着?” “老板,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我去别的典当行了。” 典当老板叹了口气,拿出八十枚灵钱,整整齐齐码好放在一个皮袋子中。 “不知小兄弟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我这典当的单据上也好有个依凭。” 赵元晨迟疑了一瞬,这才小心翼翼道:“街尾的【玄镜居】,若是典当的物事过了时限,老板倒也不必登门通知。” “原来是新晋筑基的玄镜大人!在下昨日还去吃过大人的流水宴席。” 典当老板点了点头,将那盛放灵钱的皮袋子递给了赵元晨:“典当以三月为期,三个月之内,小兄弟仍可用八十枚灵钱将这本【铁砂体】赎回去。” 赵元晨哪里还有这样的想法,接过皮袋子,点了点灵钱数目,确认无误后,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此时自典当行的后堂缓缓走出一人,竟与典当老板的样貌一般无二,那人神色谄媚,对着面无表情的典当老板躬身道:“大人……” 站在柜台前的那人面貌缓缓变化,最终竟化为一个面容英武的青年,正是荆雨。 “倒是耽误老板生意了。”荆雨告了声罪。 “哪里的话!大人若是喜欢,鄙人将这掌柜的位置让出来都可!”那真正的典当行老板忙不迭道。 荆雨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忍不住低声骂道: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 赵元晨手中有了灵钱,顿时底气足了许多,搭乘仙城内的公用飞舟,颠簸了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外城区的某个花坊内。 逍遥仙城不比乌山坊市,仙凡之别更甚,在城内做皮肉生意的女修严禁接凡俗的客人,不似乌山坊市这样的小地方,若是灵石足够,凡人也能一亲修士芳泽。 赵元晨自然也只能选择凡人姑娘,他来的地方甚至在凡人中都不算高档,都是一个个自负盈亏的姑娘在花坊中拿一个小凳子在各自的角落里坐着,与人看对眼了便领着客人进自家的房间。 一般来说这种见不得光的小花坊都有固定的客源,能来此处的都是回头客,像是赵元晨这样第一回来的反倒是稀奇,因此大多数姑娘见了新人来也不招呼,她们大多有了足够的客源,只需要好好维系即可,客人多了其实也忙不过来。 赵元晨第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有一位年岁不大、气质出众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靠坐在门边,那姑娘见了赵元晨,眼睛一亮,连忙招手道: “客官?这边!” 赵元晨毕竟也是久经欢场的老瓢虫了,早就听惯了姑娘们软糯粘腻的话语,可见了这位小姑娘灵动神秀的美貌,搭配着这一句普普通通的招揽之语,却仍是心中一荡。 急急忙忙走了过去,那小姑娘盯着赵元晨的脸,抿着嘴笑道:“客官,这边请。” 说罢,拉着赵元晨便进了自家房间,关上了房门,又细细盯着眼前男人的面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客官好生俊俏。” 这倒并非奉承之言,老赵家外貌基因属实不错,不论男女卖相都是上上等的,更出了赵明楼、赵承宴这等放在千万人中都是拔尖的美男子,赵元晨作为赵承宴的亲儿子,自然承继了一副好相貌,只是近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才看着有些猥琐,本身底子还是不差。 赵元晨先是摸了摸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随后又兴奋地搓了搓手,问道: “敢问姑娘芳名啊?” 那小姑娘弯起浓淡适宜的眉毛,嘴角微微抿起,聚起了两个小小的梨涡,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奴家姓李,名为李绛雨,客官称奴家雨儿便是。” 第125章 命数体悟 “哎,雨儿……” 赵元晨细细端详眼前这可人儿的面容,不由纳闷:“雨儿,本公子也不是那种劝妓从良的油腻之人,便不问你如何深陷风尘了。” “只是……你这般好的容貌,这般出众的气质,怎得外面那些庸脂俗粉的客人一茬接着一茬,偏生只有你这里门可罗雀?” 李绛雨面色忧愁,叹了口气:“客官有所不知,奴家近几日摊上了些事情。” “前几日奴家方才突破了炼体第二层……本来也是好事,毕竟做我们这一行有些炼体修为,能够巩固形貌、紧致身材,不必在养颜上再有额外的花用。” “只偏生奴家的炼体功法是【金阳锻体】,这功法在炼体中最为大开大合,平日里收不住力,新晋突破时下手更是没个轻重。” “凡俗的肉身不比经灵气洗练过的练气修士,若没有炼体,脆弱得很,昨日奴家接客,一不小心伤了客人,赔了好大一笔灵钱……如今也是接不到几个客人了!” 李绛雨“伤了客人”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倒是让赵元晨一个激灵,下身顿觉有些凉飕飕的,一时间竟然没了兴致。 “这……那你以后岂不是只能接炼过体的客人?” “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如今力士傀儡在仙城早已普及,凡人炼体士大多没了生计,都回到凡俗间享福去了,哪里还有多少这般的客人!” 李绛雨低眉耷眼:“唉,客官,我瞧着你生得俊俏,本来还想给您打个折,只是如今又怕伤了你……你若是炼过体,哪怕只是个炼体一层呢?” 赵元晨愣在原地,脑子里想到了那本被自己典当了的【铁砂体】,咬了咬牙: “雨儿,你等着……” “我下次再光顾你!” 说罢,急匆匆离开了。 那李绛雨目送着赵元晨离开的背影,嘴角微翘,面貌缓缓变化,浑身骨节噼啪作响,最终又变回了荆雨的模样。 “苦渡宝体炼到了宝躯境界,变化形貌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花样确实多了许多。” 荆雨眯着眼睛思忖道:“我照着李绛眉的模子变出这样一副模样,不过得了一二分的神韵,甚至连【倾国倾城】的命格也无,就将这浑小子搞得五迷三道……难不成这模样真的暗合某种天道规则不成?” 荆雨想到此处,也不由叹了口气:“这浑小子倒也实在是草包,若是这花坊的姑娘真有炼体二层的修为,哪里还需在此出卖皮肉,去一个凡俗小国足以逍遥一生了!竟然就这般信了……” 荆雨身形一闪,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果然见赵元晨一路不带犹豫地到了原本那个典当行里,将那本刚刚典当的【铁砂体】以八十灵钱又原封不动赎了回来。 随即荆雨暗中又在赵元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扔了十枚灵钱,赵元晨捡到了灵钱,又是喜不自胜,顺路便去了一趟周边的铁匠铺,买了足足好几百斤的铁砂,雇了人送回了玄镜居中,显然是要发狠动真格的了。 “也罢,如今至少能让他走上炼体这条路。” 至于赵元晨炼体之后有什么方向,能够有多少作为,荆雨如今倒还还没甚么思路。 不过赵元晨原本沉溺酒色,年纪轻轻便被掏空了身体,本是短寿之相,如今若是能够着手炼体,哪怕只是达到炼体一层,也能锁住体内剩余的气血精元,甚至慢慢补益,延长寿数。 其实几乎已经算是大改了一次命途。 “元晨此人有些草包,不太懂人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因此容易受人影响,我只是略施小计,便令他乖乖走上了我为他设计的道路,若是将这法子用在元曦身上,只怕立时便被那妮子识破了,摆弄蠢人是一个法子,摆弄聪明人又是另一个法子……命数并非不可改,只不过需要顺势而为罢了。” “元晨好酒色,我便自酒色入手,这嗜好本是个缺陷,偏生可以利用这缺陷为其延寿……” 荆雨沉沉想道:“我是筑基修士,于仙城中的凡人已是天上一般的人物,凡人的命途,对我来说不过是任意揉捏的物事,操纵命数,不就是这般了?” “可相对来说,如今我也不过一小小的筑基,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道君、道尊而言,本身的命途不也是任人打扮而已?” 这一番小小的实验倒是让荆雨对命数有了些微的体悟,丹田中玄镜微微一震,有了些许反馈。 荆雨细细体悟,只觉得体内法力似乎有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本质上的提升,比原来又浑厚坚韧了一丝,只是这一丝提升实在太过微弱,以至于他若是不仔细体察,甚至都感觉不到。 “这法子有用!” 荆雨精神一振,他还真的能够通过这种办法缓慢提升【问镜观命法】修出的法力质量! “只是不知道这反馈是因我为元晨改了命途,还是因我对命数一道有了新的体悟。” 若是前者,这种法力本质的提升就是可以不断复刻的行为,若是后者,除非荆雨有了灵光一闪般新的体悟,否则便难以复制了。 荆雨当然希望是前者,不过他也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赵元晨如今也只是匆匆忙忙去赎回了那本【铁砂体】,还并未开始正式炼体,严格来说,还没有真正改变命数,若真有反馈也不是现在。 这反馈是随着他的体悟一并来的,如何完善功法其实不言而喻了。 自家练气体系的后续道途有了思路,荆雨也不由心情大好,他如今虽然才筑基,距离功法断绝的金丹圆满境界还早,但早些筹谋总无坏处。 尽管荆雨多年以后才知晓,体悟命数提升法力本质其实是命数一道极靠后才需考虑的事情,当年偶然的灵光一闪,想要为赵元晨改命的起心动念竟然歪打正着,将此进程大大提前,也让荆雨在命数道争的荆棘路上得了一分先天优势,在后来竟成了大有裨益之事。 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第126章 且向前看 【长生历586年】 寒来暑往,十年时间匆匆而过。 一艘巨大的楼船停靠在逍遥仙城的港口码头处,自其中陆续走下不少自各大坊市来仙城讨生活的低阶修士。 一位头戴乌木齿轮面具的男修自楼船的贵宾房间中走了出来,背着双手,缓缓看向甲板下人头攒动的修士群。 其中有不少练气修士都对这面具修士目露憧憬、羡慕的神色,无它…… 此时面具修士显露而出的修为灵压,昭示着其尊贵的身份—— 筑基修士! “这里便是逍遥仙城了!” 那面具修士眺望远方那一座直入云霄的【云中塔】,不由感慨:“果真与乌山坊市没得比,真够气派的!” 正当其感慨之际,远方忽地有一道水蓝色遁光迫近,那道遁光临近面具修士,光芒渐渐消散,自其中走出一位身着玄水道袍的英武青年。 “赵叔!”面具修士摘下脸上的乌木面具,大笑道:“不,应当改称玄镜道友了!” “不淳!一路可还顺利?” 那驾驭遁光而来的修士自然是荆雨,他走上前来,拍了拍乌不淳的肩膀:“还未恭贺你筑就仙基!” 原本还是四五十岁中年人模样的乌不淳由于筑就仙基、洗练法躯的缘故,变得比练气时年轻了不少,如今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闻言笑道:“贺礼到了便好。” “令尊的事情,还请节哀。”荆雨低声道。 “无妨。”乌不淳摆了摆手:“老爷子过了九十九岁寿宴方才去世,练气修士中也是难得的长寿了,可以算作是喜丧,有甚么节不节哀的?” “况且老爷子临终前还能看到我筑就仙基,想必也是完成了一桩心愿。” 乌不淳唏嘘道:“倒是穆道友如今已经九十七岁,估摸着应该也就是这两年了……” 荆雨沉默下来,其实他在乌山坊市的旧识大多都要进入人生的最后阶段,穆山九十七岁、赵承欢八十岁、赵承宴七十五岁…… “这些是你的亲友托我捎的信件,有一些是寄给元晨、元曦二人的。”乌不淳拿出一只木盒递给了荆雨,待到荆雨收进储物袋,这才又拿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是穆山专门写给你的。” 荆雨接过信件,细细读了,随即久久不语。 “穆道友写的什么?”乌不淳有些好奇地问道。 “老穆在信中说自己与承欢一切安好,让我不必记挂。” 荆雨顿了顿,继续道:“还说,承宴的身子近日愈发差了,恐怕时日无多,让元曦带着元晨回一趟乌山坊市,见见自家父亲最后一面。” “信中结尾说了,老穆他自己如今九十七岁高龄,寿命大限应当也快到了,但让我不必为此特意回去一趟,他与我相识于微末,如今见我筑就仙基,仙道有望,很是为我开心……” 荆雨抓着信纸的手下意识攥紧,乌不淳自缝隙间看到了信纸上最后的几行字: “舅丈,修士筑就仙基、蜕凡入仙,可得三百年逍遥,然而若是还想要求那金丹道途,万万不可懈怠享乐……” “道途漫漫,道友难寻,穆某生前得一二道友,余愿足矣。” “如今道途已断、大限将至,惟愿舅丈仙道长青。” “三百年寒暑,生离死别乃是常事,不必驻足回望……” “且向前看!” “且向前看……”乌不淳喃喃自语道,似乎心有戚戚。 荆雨轻吐了口气,将手中信纸叠好,小心翼翼收到了储物袋中,脸上重新显露出笑容: “不淳,你今日算是赶得巧了,正有一出好戏要带你去看!” “甚么好戏?”乌不淳愣愣道。 荆雨不答他,只是拿出一只飞舟,拉着乌不淳上来,两人乘着飞舟,迅速飞向了逍遥仙城的云中塔方向。 待到两人到了【云中塔】近前,高耸入云的塔身周边空中已经围了上千人,尽皆乘着飞舟,悬浮在空中。 乌不淳被这排场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这上千人竟然无一不散发着筑基境界的灵压,其中甚至不乏筑基中期、筑基后期修士! 上千筑基修士! 乌不淳心中怦怦直跳,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般多的筑基同时在场! “这是什么情况?” 荆雨看着不远处的云中塔,唏嘘道:“是月华真人座下大弟子,【月秋仙子】胡月秋,将一身筑基修为打磨圆满,一个月前开始尝试结丹,如今过去了整整一个月,结丹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一会儿应当就要显出天地异象了!” “能不能成,就看今日了!” “玄镜道友,你来了!” 远处飞来了三道遁光,停在了荆雨两人面前。 荆雨一见来人,不由笑了,拱了拱手:“韩兄,宵金兄、宵炎兄……方才接了朋友,耽搁了一段时间,好在还是赶上了月秋仙子结丹的最后关头!” 来人正是韩平、宇文宵金、宇文宵炎三人。 如今十年过去,宇文宵金也与韩平、宇文宵炎一般,步入筑基后期,面前这三人竟然是三尊筑基后期大修,乌不淳心中忐忑,连忙见礼,心中纳闷: “赵叔虽然修行资质一般,但这交朋友的本事真不是吹的,这才十年过去,已然在逍遥仙城中攀上这等筑基大修了!”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对,赵叔中年引气入体,算一算在练气期停留的时间比我还短,这修行资质其实也不算差了!” 十年过去,荆雨与韩平,还有宇文家的两位公子,确实已算得上关系极好的朋友。 几人平日里时常小聚不说,逢年过节、迎来送往的人情半点不少,今日你送我一炉丹药,明日我送你一具傀儡、后日谁借谁一笔灵石……交情就是这般培养起来的。 其实修仙界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修士之间的关系还是要在险地中共过生死才算牢靠。 这话并不全对。 毕竟如今的【云川域】,平和发展才是整个域境的主基调,几大宗门家族、散修盟会已然一两百年没有发生过大型战争,寻常修士又不是天天去一些危险的秘境洞天中探险,哪有那么多与其他修士共生死的机会? 第127章 金丹品相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哪怕真是在秘境中有过命交情的修士,回归了日常生活之后,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就反目成仇、分道扬镳的例子难道便少了? 平日里的人情,反倒都是日常小事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不得不说,荆雨卖相不错、性格风趣随和、为人也没什么架子,加上出手大方,懂得人情往来,个人魅力其实相当强大,这样的人只要主动些,其实很难交不到朋友。 哪怕是像韩平这样平日里基本都在闭关中渡过的修炼狂,也同荆雨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更不要说宇文宵金、宇文宵炎这样平日里交际应酬并不算少的世家公子了。 “宵金兄,月秋仙子结丹,这么大的事情,怎得不见灵均仙子?”荆雨左看右看,今日都未曾在宇文宵金身边看见万灵均那个跟屁虫,不由有些奇怪。 “灵均她……如今应该在【云中塔】内,与月华真人一道为月秋护法。”宇文宵金面上有些尴尬,苦笑道。 “月华真人也在塔中?” 荆雨面色一凛,看来月华真人对这个大弟子确实寄予厚望,弟子结丹,竟然劳烦这位大真人亲自为其护法。 “按理说宵金兄与月秋仙子也是……相交莫逆,怎的不一道在塔中护法?” “嘿嘿,自然是被月华真人赶出来了。”一旁的宇文宵炎颇为幸灾乐祸地言道。 这倒是让宇文宵金脸上的苦色更甚了。 荆雨嘴角微微上翘,差点没压住,心中暗暗道:“是了,月华真人座下的两位得意弟子都倾心于宇文宵金,只怕闹出了不少事情,真人自然不会给宇文宵金多少好脸色……”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月华真人并不怎么受宇文宵金【玉树临风】的命格影响,不知道是因为这命格品级太低,对高境界的修士效果不佳,还是因为月华真人年纪太大,或是早就心有所属,这才不受魅惑?” 荆雨此时忽地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抬头一看,云中塔周边风起云涌,竟凭空显出一片片七彩祥云,聚拢在塔身周围,绕着胡月秋的闭关之所不断旋转。 开始了! 此次观看胡月秋结丹,整个逍遥仙城内的筑基修士几乎来了一半,原本还互相寒暄的修士此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齐齐抬头望向那一片片七彩祥云。 “月秋仙子结丹到了最后关头!” “韩兄,你说胡月秋这一次能成么?”宇文宵炎神情罕见凝重起来,沉声问道。 韩平神色平静,背着双手,淡然道:“月秋仙子毕竟是月华真人亲传,提升结丹成功率的凝晶丹,提升金丹品相的结丹灵物样样不缺,本身的灵根资质也是极好的,修为打磨地也扎实……想来成功几率不低。” “无非是看最后结成什么品相的金丹而已。” 荆雨心中一动,暗暗点头。 金丹期对于修士而言是个巨大的分水岭,金丹品相尤为重要。 而这品相由差到好,分为下品金丹、中品金丹、上品金丹以及紫气金丹。 金丹品相越好,金丹修士的法力质量便越高,战力也越强……并且高品的金丹也能略微增加突破瓶颈的概率,因而金丹的品相很大程度上便决定了金丹修士往后的道途,极为重要。 若是丹成下品,往往便是最差的结果,不仅战力不如人,瓶颈也难破,大部分丹成下品的修士往往八百年寿数,到了临死时境界还在金丹初期打转,哪怕是金丹修士中,十之八九都只是下品金丹而已。 到了中品金丹这一层,在金丹修士中便算得上十里挑一的英才了,运气一般的,到老怎么也能磨到金丹中期,若是有机缘的,说不得可以求一求金丹后期,成为一位货真价实的大真人,其中运气极其逆天的,方才有一丝结婴的希望。 上品金丹则是真正的百里挑一了,往往大多都能成就金丹后期的大真人,结婴概率也比丹成中品的修士大得多,算是不拖累后续道途的金丹品相了。 而紫气金丹几乎是千位金丹修士中还未必能出得了一位,结丹时能在金丹上炼出一缕【天道紫气】,丹成紫金,最是尊贵不过,不仅战力强横,金丹期的小境界瓶颈也几乎是视若无物的,只要突破的资粮到位,结婴的真正难点也不过一道心魔劫而已。 而在一些上古时期卷宗玉简的只言片语中,似乎还提到了在【紫气金丹】之上有一种最强的、名为【无瑕金丹】的金丹品相,不过十万年来,仙洲界中并未听说过有哪个修士结成所谓的【无瑕金丹】,大多人也就只是当个传说听一听罢了。 “你们看,那七彩祥云融入月秋仙子所在的塔层了!”有修士惊呼道。 果然,那一片片七彩祥云化为一道道七彩锦缎,飞入云中塔内部,同一时刻,天空陡然现出一座波光粼粼的水湖虚影,这水湖湖面散落着几片红透了的枫叶,随着波涛不住在湖面上浮动摇曳。 俄顷,一轮明月缓缓自湖面之下升起,高悬在湖中央,清冷皎洁。 “这是月秋仙子的灵根异象——【秋月湖】!” “灵根显化,金丹乃成!月秋仙子丹成了!” “怎得还叫月秋仙子?应当改称月秋真人了!” 原本紧绷着的宇文宵金似乎一下子松弛下来,轻轻呼了一口气,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神色:“月秋终于得偿所愿,成就金丹真人!好,好啊!” 荆雨则在一旁沉沉想到:“不知这位月秋仙子金丹品相如何……” 倒是见了宇文宵金的相好结丹,宇文宵炎这位宇文家庶出的公子神色依然轻松写意,环抱双臂,啧啧道: “看这阵势,月秋真人的金丹品相应当不会超过中品,我还以为她能求一求上品金丹呢……可惜了。” 几人尚在心中各自盘算,原本紧闭的云中塔门窗齐开,一位身着素色宫装,身材丰腴的美貌女子脚踏虚空,莲步轻移间,一步步踏至高处。 随即传音整个逍遥仙城: “妾身胡月秋,自六岁引气入体,至今修道二百一十三载,铸就下品金丹,晋位金丹修士……” “一个月后,妾身将于逍遥仙城举办金丹法会,届时恭候诸位道友。” 第128章 小聚 “丹成下品?可惜了!”有修士忍不住叹惋道。 “是啊,以月秋真人的资质与资粮,还是有机会求一求中品金丹的。” “结丹本就是不可控之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真人终究是缺了一点运气。” “得了吧,一群一辈子筑基的货色反倒是操心起金丹真人的事情了!再怎么说那也是金丹!哪怕一辈子都是金丹初期,也坐拥八百年寿元了,已算得小长生了!” “是这个理。” 一位老筑基修士抚须道:“月华真人门下七位弟子,如今大弟子已然结成金丹,其余六位中,恐怕也就灵均仙子算是有些许结丹的希望罢了!” 此时云中塔周边上千名筑基修士,要么互相传音,要么大声交谈,平日里除了一些大型拍卖会或仙城节庆,哪里能有这般多筑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了一会儿,终于散去了大半。 宇文宵金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应是去见胡月秋了。 留下荆雨几人停在原地,乌不淳初来乍到,还要去仙籍处落籍,分配居所,荆雨干脆就联系了仙籍处的普婷,帮其督办此事。 “玄镜留步!”宇文宵炎与韩平对视一眼,笑道:“难得一见,不妨去韩兄洞府中小聚一番?” 荆雨挑了挑眉,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笑道:“正合我意。” ———— 整个逍遥仙城如今有两千出头的筑基修士,其中修为达到了筑基后期的筑基大修也不过一百余人而已。 可以说,除了逍遥盟的那十余位金丹真人之外,这一百余位筑基大修便是地位最为尊贵之人。 韩平作为这一百余筑基大修其中的一位,又是仙城第一世家宇文家的客卿,自然坐拥一间地级洞府,论灵气条件比荆雨的那座玄级小院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但实际上荆雨并不怎么羡慕韩平的地级洞府,无它,作为一个修炼场所而言,这个洞府对于筑基修士而言确实是极好的,但论及生活意趣,实在就有些单调乏味。 韩平显然是一个标准地不能再标准的苦修士,偌大的一间洞府内,除了几个蒲团、一张板床之外,竟然空空如也,连墙壁都是原汁原味的石头材质,甚至没有任何软装。 如果不是荆雨的玄镜探测到了洞府内层层叠叠的聚灵、隔音、防御等阵法,荆雨甚至以为自己来的地方是野外的某一处天然溶洞。 宇文宵炎当先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之上,毫无形象地岔开了双腿,骂骂咧咧道:“韩兄,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找几个【筑士】收拾收拾这洞府,天天住在一个毛坯房里修炼,你心境不会崩溃吗?” 一身青袍的韩平面无表情,端坐在另一蒲团上:“韩某资质低劣,不得不在修炼上多花费些心思,哪有时间耽于享乐?” “韩兄这是在含沙射影啊。”荆雨坐在最后一个蒲团上,笑着打了个趣。 宇文宵炎摇了摇头,一拍腰间的储物袋,自其中拿出一坛灵酒,拆了封,也不管其余二人,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荆雨则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整套茶具,泡起了一壶灵茶。 韩平干脆就拿出了一粒增益修为的筑基灵丹,一口吞了下去,默默打坐炼化。 三人并不是第一次这般聚会,早已习惯了这般各做各的,宇文宵炎喜饮酒,荆雨好品茶,韩平则抓紧时间修炼,几人互不干扰,也不耽误谈玄论道,若是将这景象这般传出去,只怕要惊掉不少老古董的下巴。 “宵炎兄,宵金兄的相好如今结成金丹,成就真人,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宇文宵炎抹了抹嘴角的酒液,不在意道:“区区一个下品金丹,道途基本断在这里了,有甚么可担心的!” “莫说胡月秋丹成下品,便是丹成中品、上品又如何?” “哪怕宇文宵金那几个老相好个顶个都成就金丹真人,让其一股脑娶回了宇文家,大不了我把这个宇文家家主之位让给他便是了。” “修仙界伟力归于自身,最终还是要靠境界修为说话!” “十个金丹初期修士,也顶不上一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 “我若是能够成就【紫气金丹】,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元婴种子,一个宇文家家主的位置算得了什么?” “紫气金丹?难!” 韩平叹息道:“那一缕天道紫气,不知是多少真人求而不得之物,寻常修士能够结丹成功就已然是邀天之幸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管什么金丹品相……” “我们可不是寻常修士!”宇文宵炎哈哈大笑:“有些人天生便站在命运的中央,我宇文宵炎何以不能做一次主角?” “无非是昭昭天命而已!” 荆雨心道:戏肉来了…… 面上却仍有些迷茫:“宵炎兄这是何意啊?” 宇文宵炎与韩平面上尽皆带了些笑意,宇文宵炎道:“能与我宇文宵炎相交莫逆的,身上多多少少带点天命,或者可称之为……命格?” “玄镜身上可是也身负命格?” “不对,你不知命格为何物……”韩平摇了摇头,缓缓道: “换一种说法,玄镜道友可是身负了某一种……” “先天道体!” 呼—— 荆雨霍然自蒲团上站了起来,神色紧张,浑身法力涌动,似乎随时都要施展遁术逃跑! “玄镜,你我多年相交,区区一道先天道体罢了,我们还能害了你不成?”韩平仍是面无表情,缓缓道。 宇文宵炎轻笑道:“稍安勿躁,玄镜莫忘了,我也是身负先天道体之人。” 荆雨身体紧绷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又坐回了蒲团,斟酌着语气道:“两位莫要笑话,只因……身负先天道体一事,是我心中最大的隐秘,今日为人一语道破,难免有些失态。” 宇文宵炎与韩平对视一眼,尽皆笑道:“理解!” “玄镜有所不知,所谓【先天道体】不过是仙洲界修士见识不足,这才生造了个新词,其实你的先天道体应当称作【命格】才是……” 第129章 天命楼 大致讲了讲命格的原理和作用,荆雨面露怀疑之色:“韩兄是如何知晓在下身具命格的?” 韩平淡然道:“韩某有一道秘法,可以测出一人是否身具命格……” “不过玄镜不必担心,此秘法仅仅只能获知有无命格,具体的命格是什么,命格的作用又是什么,一概测不出来。” “毕竟命格一事算是修士的一桩天大隐秘,哪怕关系再近,也不好多问。” 宇文宵炎此时无奈道:“我当初觉醒命格时,动静太大,正巧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才闹得人尽皆知,几乎人人都知晓我的命格可以操纵几朵焰火伤敌。” “于是我与敌对修士斗法,对方总会防着这么一手,平白少了一道杀手锏。” 韩平待到宇文宵炎说罢,继续道:“这道秘法毕竟只是下界修士所创,难以与仙界上仙的手段相媲美。” “传说在仙界有一面宝鉴,只那么一照,一个人的命格名称、品级、作用统统无所遁形了。” “仙界?”荆雨惊道。 宇文宵炎凑了上来,神神秘秘道:“玄镜,你的运道来了!” “我们两人此番便是想要将你吸收进一个由仙界下凡的谪仙人所创立的神秘组织——【天命楼】!” “谪仙人?”荆雨心中忍不住腹诽:好一个扯虎皮拉大旗,云玄策,你可真是个人才。 甚么谪仙人?几个被仙选殿放养下界的闲子罢了! 见荆雨脸上有些不信的神色,韩平也不多说,手中拿着一枚表面光滑、颜色却灰扑扑的椭圆石片,递给了荆雨,言道: “玄镜请将这石片用法力炼化了,便知韩某所言不虚了!” 荆雨接过石片,仍是面有疑色,但仍照做了。 这石片并非是什么位格极高的宝物,极好炼化,法力浸染下去,荆雨便感觉到了一股心神相连的味道了。 韩平与宇文宵炎此时也各拿出了一枚模样相仿的石片,捏在手中。 宇文宵炎笑道:“以石片覆额,神念探入即可。” 荆雨照着两人这般做了,神念探入石片,只觉“轰”地一声,意识陡然拔高,神念不知飞往了何处。 “这是……” 荆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灰蒙蒙的空间内,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灰雾,其中景象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 俄顷,两道身影自他周围缓缓成型,正是韩平与宇文宵炎二人。 韩平笑道:“玄镜,此处正是我天命楼成员平日互通有无之处,名唤【太虚幻境】!” 太虚幻境! 荆雨震撼难明,果然是个类似前世全息网络概念一样的地方! 宇文宵炎接道:“此处是【福禄】道友手中的一道【神念洞天】改良而成,可以将仙洲界任意一地之人的意识投影到幻境之中,除非是某些可以屏蔽神念的秘境或绝地,否则可以凭借【幻境石片】与天命楼内任何一位修士远程交流!” “不愧是谪仙人创立的组织,真有些神妙在其中!”荆雨这一次赞叹地倒是真心实意。 “走,玄镜,我们带你去参观一番这【太虚幻境】!” 韩平说罢,袍袖一挥,眼前灰雾退散,露出一道狭窄的甬道,前方似乎显现出了一座高耸的塔楼。 “如今【天命楼】只是草创,除却【唯我】、【福禄】、【玲珑】、【倾城】、【长生】几位楼主,成员不多,也没多少等级之分,只草草分了个核心成员与外围成员的区别。” “韩兄如今是核心成员,我却只是个外围成员而已。” 宇文宵炎道:“每一个加入天命楼的成员都会给自己起一个代号,方便称呼。” “其实很多成员直接就用了现世的道号作为代号,毕竟楼中如今的道友实在太少,又是天南海北的,平日里很少能有交集,也不怕暴露身份。” “但保险起见,还是隐藏一番身份为好。” 说罢,宇文宵炎脸上灰雾涌动,竟然显现出一具火焰鬼面来。 韩平也有样学样,戴上了一张青鬼面具:“只需观想出一张面具即可。” 荆雨学着二人,也观想出了一张形似龟壳的面具来,遮掩住了面容。 “不知两位道友的代号是什么?” 韩平道:“我的代号是【凡人】。” 宇文宵炎则傲然道:“【炎帝】。” 荆雨想了想,自己的马甲其实不少,也无所谓再多一个,于是道:“那我便叫【一元】好了。” 这自然是取自自家的灵根异象【一元重水】了。 起了这个代号之后,荆雨冥冥中似乎感觉到有人扫了自己一眼,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消失不见,荆雨甚至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很快便忘了此事。 几人很快走到了那塔楼之前,这塔楼看着约莫只有七八层,立在一处面积颇大的广场上,但这广场上除了这塔楼之外别无他物,四周似乎只是些残垣断壁、以及只打了个地基,却暂时抛在一旁未曾筑起的建筑雏形。 韩平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天命楼毕竟只是初创,如今的太虚幻境也是刚刚立起不久,此地还需慢慢演化。” 三人跨过塔楼大门,塔楼的第一层像是个摆满了桌椅的酒肆,其中只有七八人稀稀落落地分散坐着,见韩平几人进来,只是略略扫了几眼,却未曾有人起身招呼。 韩平拉着荆雨与宇文宵炎在一张桌前坐下,低声道:“这一处塔楼便唤作【天命楼】了,一楼是平日交流休息之地,每一处酒桌都是完全隔音的,听不到旁人的言语,很适合密谈。” 这不就是私密聊天室…… “楼中的几位楼主也是近十年才颁下了扩充成员的法旨,如今也不过数十位修士而已,大多彼此并不相识,还只是个交流信息之地。” 荆雨问道:“不知几位楼主都是什么来历?” “那倒是也不知,毕竟只是代号。” 宇文宵炎道:“天命楼如今一共有五位楼主,并无主次之分,其中【唯我】、【长生】两位楼主极为神秘,从未现身,我只见过【福禄】、【玲珑】、【倾城】三位楼主,据说这三位可都是元婴境真君!” “元婴真君!” 荆雨神色震动,这牛皮真是吹上天了! 几位仙选者与他体内的玄镜命数勾连,他突破筑基后,玄镜更添神妙,已然能够察知勾连之人的修为。 宇文宵炎说的这三人,哪怕是其中最年长的叶星云,此时也不过金丹期而已! 第130章 天命坊 “那【唯我】、【长生】两位楼主呢?” 韩平面色肃然:“这两位据说已达化神境界……距离飞升也不远了!” 荆雨差点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 陆英招就不必说了,他能模模糊糊感应到其还在元婴期,并未突破到化神。 至于【长生】楼主? 明显是云玄策给自己留的一个坑位,如今人还没到,已经被吹成化神修士了! 荆雨抬头看了看通往上层的楼梯:“上面几层是什么区域?” 韩平颇为尴尬地说道:“上几层还在演化中……并未开放。” 好家伙! 荆雨嘴角抽了抽,这塔楼在外面看倒是气象不凡,敢情就修好了这么一层! 几人退出了太虚幻境,荆雨意识回归,只见得韩平捏着石片,翻了个面,言道:“太虚幻境还需长久时日逐步演化,平日里楼内成员时不时消耗神念进入,能够加速这个演化过程。” “总有一日,这太虚幻境会演化成如一片仙洲般大小,甚至更为广阔!” “由于如今的太虚幻境还没甚么玩头,平日里我们也不常进去,只是时不时消耗些神念加速其演化而已,真正实用的其实还是【天命坊】。” “我们手中的这片【灵明石胎】,唯有身具命格的修士能够炼化,除此之外倒是没甚么其它特别的功用,在修仙界多作为检验【先天道体】的一种材料,被【福禄】楼主改制成了勾连太虚幻境的媒介。” “如今【灵明石胎】正面探入神念,可入太虚幻境、或消耗神念演化幻境;反面探入神念,则会进入【天命坊】。” “玄镜请将这石片翻一个面,再度探入神念试试。” 荆雨照着韩平的指示做了,这一次神念探入,意识并未落入幻境,而是在石片中看到了一片光幕。 这光幕就如同前世的论坛页面差不多,其中分成了好几个板块,用神念触碰之后,瞬间便可观看到其中内容。 【修仙百艺】、【洞天秘境】、【修炼心得】、【坊市交易】、【谈玄论道】…… 荆雨随意点进了【修仙百艺】之中,光幕中的内容陡然一变,显现出了一条条标题。 【道友们,小聚灵阵中天禄阵位的阵纹回路应该画两笔还是三笔?哪个效率高些?】 【筑基丹的主药到底能不能用妖丹代替啊?上回在坊里拿到丹方,试着炼了一炉,全废了。】 【关于青纹石为何不能用灵火煅烧,在下的二三见解。】 …… 只能说没有取错的名字,这修仙百艺板块真的囊括了如今修仙界几乎所有的技艺讨论,光是丹道相关荆雨就筛选出了几百个小标题,这还是如今天命楼成员不多的前提下。 荆雨又点进了【洞天秘境】板块—— 【坐标天象仙洲西域伏空山脉,筑基级数的传承秘境,卡在一道传承考验这里了,诸位道友帮着掌掌眼?】 【道友们,在一处偶然落下的洞天找到了一件古法器,看看值多少钱?】 【救命!!!】 荆雨好奇点进了这个标题,差点没笑出声。 “坐标绝尘仙洲江北道长宵岭外围左近的一处秘境,鄙人被一上古困阵困在了此处,有没有本地的道友可以去鄙人所在的宗门魔云宗求援?必有重谢!” “阵法一旦带上了‘上古’俩字基本上都不好破解,道友自求多福吧。” “咱们天命楼如今的成员还不到百人,仙洲界这般广阔,我记得绝尘仙洲的道友才十几人吧?有人在附近的概率不大。” “可怜。” “道友,你这宗门听着不像名门正派啊?” “娘的,我还真没注意,多谢楼上的道友提醒,敢去魔道宗门求援,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看咱们天命楼日渐壮大,也该提高一下准入门槛了,不要什么恶人窟的魔崽子都收进来,免得良莠不齐。” “甘恁娘,骂谁魔崽子呢?你们这群自诩正道的伪君子装什么装!” “炼人丹造炉鼎的魔崽子!老子骂的就是你!别以为有了改良的灵植法,吃人的嘴脸收敛了,以前的那些烂事儿就能洗白!” “笑死,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正道从古至今便不吃人了?不过粉饰一二而已!” “甘恁娘……” 眼见着这帖子从一个求救帖变成了正邪骂战,荆雨关掉了帖子,又浏览起了其他板块。 【修炼心得】—— 【关于练气十层的一点感悟——为什么资质越差,越应该突破到练气十层再行筑基?】 【练气十层突破到筑基期对比练气九层常规突破,两者究竟有没有明显的战力差异?】 【修仙界版本的何不食肉糜:再论练气十层为何难以普及——驳斥普通修士练气十层突破论。】 目前的【修炼心得】板块几乎被练气十层的话题屠版了,荆雨按捺住内心的好奇,继续往下翻了翻。 或许是因为如今天命楼的成员现世中的距离实在太远,【坊市交易】板块的帖子寥寥,大多是一些独家渠道的信息互换,随着成员逐渐增多,想必这个板块会渐渐热闹起来。 最后一个板块是【谈玄论道】,其实就有点类似每个论坛必然会有的、给组织成员闲聊吹水的地方。 这个板块的帖子数量也是最多的,几乎是其它所有板块加起来的十倍还多! 【力士傀儡全面挤占凡人炼体士生存空间,种田傀儡、炼丹傀儡、画符傀儡还会远吗?】 【傀儡道一飞冲天已成定局,未来的修仙界属于傀儡!】 【老筑基炼器师了,现在转傀儡道有机会吗?风口会不会已经过了?】 【大胆预测,下一个被傀儡取代的修仙百艺就是制符!】 【我也是修仙界万千符师的一个,我怎么不担心自己会被取代?哦,原来我有个金丹老爹可以啃老啊。】 【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二百九十六岁老年筑基修士的悔恨自白。】 荆雨双眼放光,一刷起来差点就收不住了。 “娘的,我要是凡俗时期就有这玩意儿,还混什么修仙界?直接挖个地洞刷到天荒地老了!” 第131章 灵脉下落 宇文宵炎盯着荆雨,问道:“如何?” 荆雨神念退出手中石片,深深吸了口气:“包罗万象!当真是包罗万象!” 宇文宵炎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震住了吧?我当年的反应还不如玄镜呢!” “有这等好宝贝,怎得不早些拿出来!”荆雨这话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居多,但确实也有丝丝埋怨的意思。 实在是修仙界绝大部分修士都在忙着卷生卷死,苦修士在修炼、门派仙盟的修士忙着争权、家族修士大多是为子嗣后代筹谋发展…… 就连平日里去灵音阁听曲,也多半是为了祛除心魔、平复心境,以期突破瓶颈,很少有专门为了去欣赏曲乐的。 或许是仙洲界修仙文明发展的时间不长,此界的整体气氛就是功利性、扩张性极强,几乎所有修士都在追求长生、追求飞升,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生活意趣。 这让寿元无限、喜爱享受生活的荆雨感到相当无奈。 用手中的【灵明石胎】刷着仙洲界各地修士的交流见闻,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韩兄,这【灵明石胎】应当很贵重吧?不知你那里还有多余的么?” 荆雨眼珠子转了转,按照韩平的说法,此石胎唯有身具命格之人方能炼化,显然是有一个门槛的,加上进入太虚幻境、天命坊都需用到神念,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显然也无缘加入,进一步提高了准入的门槛。 但他身边身具命格的人其实也不算少了,乌不淳、筑基之后的赵元曦都可以吸收进来。 “【灵明石胎】虽然稀有,但因为没甚么用处,其实算不得贵重。” 韩平解释道:“这石胎很是邪门,可以吞噬修士神念,你若是想要更多,就将自己的石胎放在一普通的石头旁边,然后每日以神念喂养,不消几个月的工夫,那普通的石头便会化作新的石胎。” 荆雨咋舌:“倒真是有些邪门。” “邪物用对了也是正法。” 韩平笑道:“凭这一枚小小的石胎,即可勾连太虚幻境,将整个仙洲界的命数子牢牢聚拢在一起,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几位楼主筹谋深远……” 云玄策倒不愧于她的命格,如此一来,天下命数子尽入此彀中了。 荆雨沉沉想道。 “其实在这个节骨眼里才将玄镜你拉进天命楼,也是为了有个即时通讯的手段。” 宇文宵炎说道:“毕竟在大多数洞天秘境中,灵机紊乱,不似现世中这般稳定,因而类似纸鸢灵书这样的远程通讯手段都不大好用。” “而【灵明石胎】直接勾连太虚幻境,只要不是屏蔽神念之地,好用得很。” “秘境?”荆雨奇怪道:“宵炎兄发现了一个洞天秘境?要邀请我一起探索不成?” “我如今初入筑基期不过十年,你与韩兄却已然是筑基后期大修,能对你们有所帮助的秘境,我这小胳膊小腿的顶什么用?” “韩兄的一具筑基中期战斗傀儡都胜过我了!” 宇文宵炎神神秘秘道:“是洞天秘境不假,但不是我发现的。” “怎么说?”荆雨显然也被勾起了兴趣。 “玄镜,此事是我仙盟的一桩极大隐秘,唯有仙盟真人,以及少数筑基后期高层才知晓……我将其中原委告知你与韩兄,还望不要外传。” 宇文宵炎面色变得严肃了些许,缓缓道: “不知玄镜可曾听说过逍遥仙城中的一则传言……” “如今逍遥仙城内的灵脉共有三条,分别与仙城地下的三条地脉相合,形成了三条灵石矿脉,使得仙城内灵机浓郁。” “假如盟内真人再捉来一道灵脉,与外城东区的那一道地脉相合,仙城内的四条灵脉就会形成【君臣佐使】的格局,将此地一举升格为可供元婴真君修行的元婴道场!” “因为这个传言,外城东区那一道地脉附近的洞府价格都翻了好几番。” “当然知道,这消息不是假的么?” 荆雨记得七弟赵明釜好像就是倾家荡产买了那一片地界预售的洞府,结果被套在里面出不来了:“我听人说这是逍遥盟内某些宵小之徒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卖地圈钱。” “后来连修建洞府的商会也卷了买家预付的灵石跑路,如今东区杨柳河岸边还有一排排建了一半烂尾的洞府呢!” 宇文宵炎笑了笑:“玄镜,东区杨柳河要定下一道灵脉,这个消息是真的!” “什么?!” 荆雨震惊道:“那这都十多年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韩平在一旁冷笑道:“逍遥盟只说了会在这附近定下一道灵脉,却未曾明言是何时的事情……” “正是。”宇文宵炎悠哉道:“须知灵脉此物可以蕴养一地灵机,增厚灵气,又能与地脉相合,形成一片灵石矿脉……这是多金贵的宝物?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我仙盟盟主、宇文家老祖宝鼎真人,协同盟内最擅长筹算的观星真人一道,数十年寻龙堪脉,这才找到一丝灵脉的蛛丝马迹。” “十余年前,宝鼎真人捕捉到了一丝灵脉泄露的灵机,终于定位到了灵脉所在,乃是天外的一处福地!” “福地!” 不同于现世,游弋在太虚之中的独立空间按照大小、灵机、位格等等指标的不同,由低到高,也被大致分为秘境、福地、洞天三个等级。 像是九命道君之前捏出来的那个傀儡空间,就算是练气级数的小型秘境。 若是大型秘境,有的可以达到仙城大小。 而哪怕只是最小的福地,其内部空间也几乎可以媲美好几十个逍遥仙城的大小了! 其中功法宝物等机缘无数,更不是秘境能够相比的。 “我仙盟内十余位真人经过这么多年努力,总算用秘法同那天外的福地建立起勾连,不日即可将其自天外接引到现世!” “届时不单单是那一道灵脉,福地中不知多少宝物机缘等着我们发掘!” “玄镜既然有志于金丹道途,该争时便需要大争!又怎可错过这一盛会?” 宇文宵炎傲然道:“届时我与韩兄都会进入福地,争一争结丹的机缘!” “玄镜只管跟在我与韩兄身后,宵炎不敢保证你也能拿到结丹机缘,喝几口汤还是没问题的!” 第132章 金丹法会 不得不说宇文宵炎作为朋友很够意思,有这样的好事还能想着荆雨。 只是荆雨却摇了摇头:“若这一处福地并不限制准入的最高修为,自然没我们什么事情了,若最高修为限制在筑基,也是筑基后期大修的主场,玄镜实力低微,哪怕去了福地也是战力垫底的存在,若是一时不慎,还有陨落的风险。” “机缘再好,也要有命去拿才是。” 韩平对宇文宵炎笑道:“我就说玄镜道友是个谨慎的性子,定然是不肯亲身犯险的!” 宇文宵炎无奈摇头:“福地现世,百年难遇的机缘,就这么错过?那还修什么仙!” “玄镜,你且看着吧,若是福地真自天外降世,莫说筑基初期的修士了,恐怕仙城之内练气期的修士也要进去一小半碰一碰运气!” 荆雨微微笑道:“到时候再看看吧!这福地我不一定进去,但去看一看热闹也是好的。” ———— 一个月后,逍遥仙城 “舅公,好多人啊……” 荆雨领着赵元曦,两人在仙城西区的广场占了个靠前的好位置,赵元曦望着身后密密麻麻的修士,有些感慨。 今日是月秋真人的金丹法会,胡月秋丹成下品,会在此地讲道,因而才吸引了这般多的修士前来。 筑基期修士来了差不多能有一千六七百人,比当日观看月秋真人结丹的修士还多,毕竟是真能学到一些结丹的关窍。 就连距离结丹十万八千里的练气修士也来了上万人,大多是来听个热闹、聚拢聚拢人气,或是干脆来瞻仰一番月秋真人的尊容罢了! 毕竟平日里逍遥盟那十几位真人,要么是在洞府内闭关,要么便是外出寻找机缘,高来高去的,练气修士哪有拜见的机会? 其实原本庆祝修士结丹的金丹法会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哪怕是大操大办,也只是邀请一些金丹同道,加上关系较近的筑基晚辈而已,练气修士哪有参与法会的资格? 只是据传闻在近六百年前的天象仙洲,彼时有一位姓陆的金丹剑仙结丹后于仙城内公开讲道,将结丹种种关窍毫无藏私,尽皆讲述了出来,令整个仙城的修士都受了一次传道之恩。 后来还真有旁听的修士得了造化,靠着陆姓剑仙的结丹心得结成金丹,于是饮水思源,也有样学样,结丹时开坛讲道。 一时间天象仙洲公开讲道模式的金丹法会可谓蔚然成风,竟因此令整个天象仙洲出了不少英杰人物。 慢慢地,整个仙洲界都有了这样的传统。 台下如今已是挤满了人,筑基修士大多坐在飞舟上,俨然已经与站在地面上的练气修士拉开了身份地位。 其中竟还有不少云川域四大宗派的真传弟子,浣火宗的秦雉翎、碧水门的裘知韵、霄雷观的泊雷道姑,三位各自宗派的金丹种子此时的修为也尽皆都到了筑基后期。 这三名风格各异的美人儿将宇文宵金拱卫在中央,倒让一直跟在宇文宵金身后,修为却仅有筑基初期的万灵均有些黯然失色了。 【月秋真人】胡月秋今日则穿了一件素色宫装,未施粉黛,端坐在法会莲台之上,然而晋位金丹真人后的她自有一股出尘气质,明明是素面朝天的模样,却将台下那三位争奇斗艳的美貌女修都压过去了。 胡月秋在莲台上一字一句,细细讲述结丹之妙,言至关键处,其身后竟然又显现出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一轮明月缓缓升上湖面,将莲台上女子的皮肤照耀地愈发白皙了。 “哼,终究只是下品金丹,这法会无甚意思。”浣火宗秦雉翎挑了挑眉,不屑道。 “秦道友所言甚是,知韵本是乘兴而来,没成想也不过如此了。”碧水门裘知韵抿嘴笑道:“不过月秋真人准备这般齐全,最后也只结成一枚下品金丹,这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又何必揭人伤疤?” 一直沉默不语的泊雷道姑冷冷道:“胡月秋确实运气差了些,以她的条件,丹成中品才正常。正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月秋仙子练气筑基时偌大的威名,如今也在金丹一境泯然众人了。” “我大师姐好歹也成了金丹真人,筑基修士妄议真人,好大的胆子!你们给我放尊重些!”万灵均见这三名女修如此旁若无人在此地阴阳怪气,不由气急。 秦雉翎三人怎么说也是四大派钦定的金丹种子,每一位都有极大把握结丹,甚至有足够的余裕去求一求金丹的品相,哪里会理会这个筑基只十来年的小妮子,尽皆将万灵均当作了空气。 宇文宵金此时也不得不苦笑着出来打一个圆场:“今日是月秋真人的金丹法会,诸位道友还请给宵金一个面子,不要生出事端来才是……” 秦雉翎笑嘻嘻道:“宵金哥哥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裘知韵一脸的楚楚可怜,哀声道:“宵金,我们此来也并非是为了砸胡月秋的场子,只是……我只怕她仗着金丹真人的地位修为,胁迫于你,要你委曲求全!” 泊雷道姑则只是定定地盯着宇文宵金:“宇文宵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有与胡月秋成婚的打算?若有,我泊雷也不是痴缠之人,一句话也不会多说,转头便走,从此不相往来了!” 秦雉翎笑容收敛,抚了抚鬓间碎发,无所谓道:“便是成婚又如何?它日我炎翎仙子丹成上品,将宵金哥哥抢回来便是了!” 万灵均此时也神色紧张地看着宇文宵金,就连端坐莲台上的胡月秋讲道的语气也是微微一滞,声音竟有些颤抖起来。 宇文宵金看着这一双双美目盯了过来,低声道: “宵金志在大道,偏生资质鲁钝,战战兢兢修行至一百四十六岁,这才侥幸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修行道途步步惊心、云川域局势又是云波诡谲,不成真人,仅凭着筑基期的低微修为,哪有实力护佑心爱之人的周全?” “害……宵金不成金丹,哪里敢言婚配一事!” 第133章 天外福地 众女闻言,皆是齐齐松了口气。 莲台上的胡月秋明显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将这一次金丹法会收了个尾,这才飘然下落,柔声道: “诸位宗门真传远道而来,仙盟招待不周,望请见谅!” 仅一句话便已然将秦雉翎等人与身处逍遥盟的宇文宵金在身份上作了切割。 果然此言一出,秦雉翎、裘知韵、泊雷道姑三人面色齐齐一变。 “真人言重了。”胡月秋毕竟已是金丹修士,秦雉翎三人再怎么天才,也仅仅只是金丹种子,潜力并未完全兑现,自然不可能当面直刺逍遥盟真人。 胡月秋又转头向宇文宵金递上了一个储物袋:“宵金,这些是我筑基期时的一些资粮,如今我结成金丹,倒是用不上了……” 宇文宵金面色一变,连忙推拒道:“这是做什么!你方才结成金丹,正是不宽裕的时候,不妨将这些资粮变卖了,换些灵石。” “不必,这些物事卖出去必然折价,不如送予你。”胡月秋笑道:“你突破筑基后期没几年,到筑基圆满还有几十年时间好磨,早一日将修为打磨圆满,早一日可试着结丹。” 一旁的荆雨默默看着好戏,看着那一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多少有些眼热:“胡月秋运气不佳,丹成下品,那几位宗门真传除非接连结丹失败,否则不会比她的道途更差了。” “如今将修行资粮硬塞给宇文宵金,一方面是希望他早日结丹,将二人的名分定下来;另一方面也不无讨好的意思。” “怪不得逍遥盟内的男修大多不怎么待见这位宇文家的大公子,这般样子,如何不会遭人嫉恨?” 金丹法会结束,原本来凑热闹的修士也三三两两准备离开,正当人群即将散去时,忽听得“轰”的一声,整个逍遥仙城的地面似乎都震了震。 “地震了?”站在荆雨身旁的赵元曦一愣。 荆雨豁然抬起了头,望向远方闷响的源头,神色凝重:“不是。” 轰!轰!轰!轰!轰! 一连着数声闷响,声音竟似越来越大。 “看!北方天边!”有修士惊呼道。 众人循声望去,一枚火红色的陨石拖着长长的焰尾自天外落下,伴随着一声巨响,逍遥仙城的地面经历了波动最为剧烈的一次震动! “那是什么?” “天外秘境!一定是天外秘境!” “天外秘境落在逍遥仙城城外不远处!” “快去看看!” 荆雨神色震撼莫名,心中想道:“自天外勾连福地,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是将整个福地勾下来了?我还以为只是自太虚中勾出一道进出的门户而已……” 见逍遥仙城飞起一道道遁光向陨石下落处激射而去,荆雨转头道:“走,元曦,我们也去看看!” ———— 经过数百里远的全力飞遁,荆雨携着赵元曦遁光落地,眼前景象让二人有些震撼莫名。 只见一个如同小型坊市大小的巨大陨石坑就坐落在他们眼前,陨石坑边缘已然停靠了不少筑基修士的飞舟,荆雨眼尖,在其中看见了宇文宵炎与韩平二人。 至于练气修士则因为遁速太慢,还未曾有到的。 荆雨带着赵元曦飞到了宇文宵炎与韩平身边,低声道:“我说你们怎么没来参加月秋真人的金丹法会,原来是早就收到了消息?” 宇文宵炎笑了笑:“几位真人将天外福地勾连至现世,也是要运用大阵之力的,自然需要仙盟内的一些筑基修士出力。” “玄镜且看!” 循着宇文宵炎指向的方向,荆雨才看到陨石坑正上方此时正悬浮着三名修士,竟然没有丝毫气息显露而出,他这才将其完全忽略掉了。 这三名修士只是静静悬浮在那里,低头看向陨石坑,似乎在研究什么。 左边的修士是个面容略显凌厉的中年美妇,荆雨倒是知道此人,正是万灵均与胡月秋的师尊,逍遥盟三位金丹后期大真人之一,月华真人。 右边则是一位皮肤呈现古铜色、浑身肌肉虬结、留着络腮胡须、手托一座微型宝塔的中年男修,如果荆雨所猜不错,应是盟内的另一位大真人,托塔真人了! 那么中间那名身着红黑法袍、披头散发、面容潇洒俊逸、眉心有一点火焰印记的青年男修,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逍遥盟盟主,宇文家老祖,【宝鼎真人】宇文宝鼎! 逍遥盟仅有的三位金丹后期大真人竟然全到齐了! 难怪身为新晋金丹真人的胡月秋此时也只能落在三人下方远处,执礼甚恭,她甚至不敢站在三位大真人的身边! 荆雨看着这三位真人,手痒难耐,偷偷向三人各自扔了一道探测法术,见三人并无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我这手是真的欠。”荆雨心中这般思量,但转念又一想,遇着这等云川域中境界天花板的修士都能忍住不探测一下命格,那和咸鱼还有什么分别? 有些意外的是,托塔真人与月华真人均无命格,倒是宝鼎真人让他眼前一亮。 “【治国安邦】,品级:灵品(紫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天生具备组织、经略、治理方面的才能,在任意形式的组织内身居要职,可以助益修行,所在组织影响力越大、组织内地位越高,助益反哺的修为越多。” “命格来历:命格【君临天下】修士证位道君失败,身死道消、道果不存,命数归于天地,世间遂有【治国安邦】。” 好家伙! 怪不得这位宝鼎真人会创立逍遥盟,担任逍遥盟盟主,想不到竟是因为此举对自己的道途大有裨益…… 也难怪短短数百年的时间,逍遥盟这个原本单纯由散修组建而成的松散盟会能够后来居上,一举超过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厚土派这四个老牌宗门,一跃成为云川域第一大势力! 其中恐怕少不了宝鼎真人的经略治理之功。 此时原本低着头,仔细观察下方陨石坑的宝鼎真人忽然开口道: “太虚中的福地已经彻底稳固在此间,开始渗入现世,做好准备,【琅火福地】马上便要开启了!” 第134章 福地显世 随着宇文宝鼎的话音落下,那幽深的陨石坑中忽然传来一阵阵“轰隆”的怪声。 陨石坑的坑壁上忽然“长”出了一块一块形状并不规则的火红色的山岩,仿佛一朵朵花椰菜一般,迅速填满整个坑洞。 就在这种火红色山岩将原本的陨石坑完全填满后,却并未停止“生长”,反倒是越发膨胀,竟然凭空在原地长出了一座仙山! 看着拔地而起的仙山,宇文宵炎神色惊叹:“传闻游离于太虚之中的福地或洞天一旦与现世勾连,都会在现世中外显出特殊景象,如今倒是第一次见。” 韩平也挑了挑眉:“寻常秘境不过是在现世出现一道进出的门户,与现世勾连不深,往往便没甚么异象,这福地一级的空间一旦勾连现世,便如同巨船搁浅,会在现世的岸边显露出其冰山一角。” “玄镜莫要觉得这座火红色的仙山看着也不甚巍峨,其实内里的空间很可能是其外显大小的千倍万倍!” 荆雨抬头看着这座凭空出现在现世的仙山,嘴角抽了抽:“其实还是挺巍峨的……” 旋即却又有了疑问:“寻常秘境倒也罢了,只在现世开了一道门户,隐蔽性极强,很多修士在秘境中呆了数月,外界可能都一无所知。” “这福地现世的动静这般大,又在仙城外立起了这样一座仙山,只怕瞒不了多久吧?” “怕什么?” 宇文宵炎嗤笑道:“这福地立在了逍遥仙城之外,能第一时间进入的自然大多都是我逍遥盟内的修士,四大派在仙城负笈游学的金丹种子才有几人?大多不都是我兄长的姘头?” “四大宗门中离逍遥仙城最近的霄雷观山门距离此地都有数百万里之遥,咱们云川域又是小地方,根本没有明面上的远距离传送阵,等他们闻着味儿过来了,这福地中的地皮都被我仙盟修士刮干净了!” “况且我仙盟的三位大真人齐聚于此,明摆着便是要将这福地一口吃下!四大派除了浣火宗有两位大真人,其余三派各自也只有一位大真人而已,便是这五位大真人齐至,也未必便能讨得了好去。” 宇文宵炎话音未落,在远方天际忽地有几个黑点显现出来。 这几枚黑点越来越大,有修习了灵目神通的筑基修士总算看出了端倪,惊呼道:“是楼船!” “四大派的长途楼船!” “什么?” 宇文宵炎面色震惊:“四大派?他们怎么会挑在这个时日……” 那几艘远方的大型楼船迅速驶向仙山,并且在逍遥盟三位大真人面前停了下来。 片刻后,那几艘大型楼船中飞出几道遁光,遁光消散后,自其中走出两女一男三位修士,修为灵压齐齐释放而出,竟然也是三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 “浣火宗朱炎真人、霄雷观雷殛子、碧水门邱宛陵……” 宇文宵炎面色一沉:“除了浣火宗新晋金丹后期的那位红拂真人,以及厚土派那位寿元所剩无多的搬山老真人……竟然都来了!” “四大派五位大真人今日竟然来了三位!” “更不要提楼船内四派的真传与内门弟子了……” “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 荆雨凝声道:“这大型楼船目标极大,按理说深入逍遥盟腹地,各地坊市总该有所警示才对,如今却悄无声息来到仙城脚下,显然是几位大真人遮掩了行迹。” “可这样一遮掩,哪怕是有大真人亲自出手,楼船的速度也要一降再降,原本两个月的路程,至少也要放慢到四个月才能到。” “说明他们提前四个月就得到了消息……” 韩平叹了口气:“逍遥盟中只怕有内鬼,而且地位还不低。” “是谁?”宇文宵炎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不要让我抓住了此人……” ———— “朱炎真人,浣火宗山门一别,一晃三十年过去,别来无恙啊。” 宇文宝鼎似乎对四大派的几位大真人来到此处并不意外,面色不变,竟然同那位为首的中年男修寒暄起来。 “不错……三十年了。”朱炎真人看外貌是个有着红色酒槽鼻的邋遢中年人,他左手拿着一只酒葫芦,右手持着一面缺了一角的芭蕉扇,神色有些复杂: “三十年前红拂晋位大真人,宇文兄与月华仙子二人携手来我浣火山门贺喜……” “宇文兄当日三招破尽了红拂的护体法光,将其击伤,大大扫落了我浣火宗的颜面,原本晋位真人的盛大庆典成了一个笑话。” “红拂自此心气大失,躲在山门内整整三十年不曾外出,嘿嘿……皆是拜宇文兄所赐啊!” 宇文宝鼎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切磋一二而已,这一时的胜负,红拂道友竟耿耿于怀了三十年?” 朱炎真人咬了咬牙,一时间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几位大真人说话并未设下隔音阵法,附近修士几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几人的谈话,尽皆窃窃私语。 “还有这么一回事?”底下的荆雨盯着半空中对峙的几位大真人,讶然道。 “此事三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浣火宗声名扫地,红拂真人此后还得了个【云川域最弱大真人】的外号,这事情仙城内几乎人尽皆知,许是当时玄镜仍在偏远坊市,所以不曾听闻……” 宇文宵炎低声笑道:“其实并非是红拂真人太弱,而是我家老祖太强罢了!” “朱炎真人左侧那位眉心有雷光跃动、背着一柄法剑的道家装束女修想必便是如今的霄雷观观主雷殛子了?” “正是!”宇文宵炎道:“这位女真人也是四大派中的一位传奇人物了。” “据说当年此人只是霄雷观中的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蹉跎七十余年方才侥幸筑基,后来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本名为【玄雷碎玉剑典】的上古功法,从此一飞冲天,竟然在门内长辈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成长为了如今霄雷观唯一的大真人。” “玄雷碎玉剑典?”韩平神色惊讶,疑问道:“确认是这个名字?” 第135章 对峙 也难怪韩平惊讶了,这【玄雷碎玉剑典】只要是长生殿的同期都不会陌生,正是当年陆英招筑基后的主修功法! 荆雨心中亦是惊涛骇浪,但面色却并不显现,反倒是好奇问道:“韩兄听过这功法?” 韩平定了定心神,面色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有所耳闻,此功法是远在天象仙洲的一位剑仙人物所修习过的,我曾在天命坊中刷到过提及它的帖子,故有此一问。” 宇文宵炎倒是不意外:“这事情虽然不常见,但并非不可能。” “咱们此处与天象仙洲虽然相隔甚远,但蕴含这部功法的传承秘境却是一直都在太虚中游弋……” “只要不是那种一次性的传承秘境,完全有可能让一个在天象仙洲的修士接受了传承后,下个月便游弋到了蓬莱仙洲,又令蓬莱本地的一位修士得了同样的功法。” “原来如此。”荆雨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朱炎真人右侧的一位身上仅着了一层轻纱,曼妙身躯若隐若现的美貌女子,咋舌道:“这位真人是?” 宇文宵炎抬头看了看那女子一眼,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道:“那位是碧水门的大真人。” “奥!” 荆雨想了起来,宇文宵炎当日在其筑基小庆上还曾经锐评过四大派,好像就说过“碧水门真人失德、以致弟子离心”的评语,想来那位失德的碧水门真人就是眼前这位了? 韩平盯着那位大真人,倒是面色没甚么变化,沉声问道:“碧水门的这位,倒是有些……这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还真是。”宇文宵炎神色谨慎,秘密传音二人道:“咱们云川域这几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中,唯有这位邱宛陵邱大真人最为离经叛道。” “不仅结成金丹后没有道号,只以本名自称,偏生还是个好男色的,门内面首无数,私生活极其糜烂……” “据说如今的碧水门门内要职几乎都被邱宛陵的面首们占完了,还把持着门内的资源分配,几位真传可谓苦不堪言……” “碧水门的其他几位真人在修为上又远不如邱宛陵,没甚么话语权,甚至其中有一位金丹初期的男修就是邱宛陵的面首之一!” “邱真人在碧水门自然是说一不二了。” 荆雨笑道:“四大派的几位真人还真是各有特色。” 他在确定了玄镜中的探测法术位格极高后,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随手丢了几道探测法术过去,果然这三位大真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命格。 其中朱炎真人与雷殛子都是空空如也,唯有那位邱宛陵邱真人带着一道命格: “【闭月羞花】,品级:精品(蓝)。” “具体功用:使男性更易对命格拥有者产生好感。” “命格来历:共计十位女性【倾国倾城】命格修士金性不朽,证位金仙,命数交汇,世间遂有【闭月羞花】。” “怪不得宇文宵炎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这位邱真人也是个自带媚功的。” 荆雨倒是除了觉得这位邱真人长得好看些之外再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毕竟他的【长生久视】命格自带免疫幻术魅惑的效果,不会中术。 倒是半空中的月华真人看着邱宛陵不停给宇文宝鼎抛媚眼,有些神色不善: “邱真人,看什么呢!” “月华妹妹管得好宽。” 邱宛陵扯了扯颈间薄纱,神色慵懒,对着宇文宝鼎道:“逍遥盟好大的一场算计,竟然自天外牵引了一座福地下来,此事想必也秘密筹划了几十年了,却未曾想到会被我四大派提前撞破吧?” “如今我四大派来了三位大真人,身后楼船内还有十三位金丹真人,数千筑基修士……” “宇文道友可有信心独自吞下这一座福地?” 宇文宝鼎轻笑道:“邱道友,我自问此事还算做得隐秘,不知四大派从何得到的消息?看来是在我盟中安插了不少耳目。” “哪有甚么稀奇!” 邱宛陵抿着嘴浅浅笑道:“逍遥盟与四大派之间争夺数百年,互相早就掺了不少沙子,莫说是筑基修士,只怕金丹真人中都有几位是彼此的卧底。” “你这事情做得再怎么隐蔽,敲定天外福地的坐标、确认锚点、以秘境勾连福地,于太虚中拖拽落地……哪一样都不是单独几名大真人能独自完成的事情,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倒也是。”宇文宝鼎点了点头,叹道:“看来四大派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分一杯羹了。” 雷殛子背后那一柄雷系法剑不住嗡鸣,踏前一步,冷声道:“这块天外福地的肉太肥,单单你逍遥盟,只怕吃不下!” 宇文宝鼎神色无所谓道:“吃不吃得下,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搬山真人呢?厚土派没来一位大真人坐镇?” 还未等四大派几位大真人回话,宇文宝鼎便恍然大悟道:“也是,搬山前辈如今只余不到三十年的寿命,自然不可轻动,若是再受了重伤折损寿命,只怕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了。” “没了大真人庇护,厚土派只怕要从四大派中除名了。” “搬山前辈虽未亲至,厚土派也来了三位金丹中期的真人坐镇。”朱炎真人慢条斯理道:“宇文宝鼎,你如今倒是还立得住,数十年心血付诸东流,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宇文宝鼎随意道:“我早知此事瞒不过四大派的耳目,也没打算瞒下来。” “莫说如今四大派五位大真人只来了三位,就是五人齐至又如何?” “宇文宝鼎!你好大的口气!” 雷殛子柳眉一竖,眉心雷光闪烁:“我这一柄玄雷法剑未尝不利!先来领教宝鼎真人神通!” 宇文宝鼎一拂袖,神色不悦:“雷殛子,莫以为你得了一部残缺的上古传承,又是雷修又是剑修的,便当真天下无敌了。” “莫说你雷殛子一人,便是你们三人齐上好了,我宇文宝鼎又有何惧!” 第136章 云川域第一金丹 雷殛子身负上古雷法剑修传承,战力在金丹后期的大真人中都是有数的,哪里受得了此等折辱?背上的玄雷法剑应声出鞘,直刺宇文宝鼎! 宇文宝鼎面色不变,自嘴中吐出一枚青铜小鼎,这小鼎迎风涨大,很快便长成了一尊巨鼎,横挡在了宇文宝鼎身前。 那玄雷法剑电光闪烁,只听得“叮”的一声,往日一剑破万法的本命飞剑竟然不曾建功,雷殛子不曾留手的全力一剑只在那青铜巨鼎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便一下弹开。 雷殛子面色一变,失声道:“不可能!” 朱炎真人面色凝重:“好好好,这就是【九州鼎】,宇文宝鼎的本命法宝!百年未见,这法宝竟被他炼得这般坚固了!” 荆雨听得有些奇怪,低声问道:“三十年前宝鼎真人不是才与浣火宗的红拂真人做过一场?这位朱炎真人怎得说百年未见过这鼎了?” 宇文宵炎摇了摇头,不屑道:“对付一个新晋的大真人,老祖宗哪里还需动用本命法宝?” 上空邱宛陵见势不妙,当先祭出了一道白绫,向宇文宝鼎卷去,嘴中还不住喝道:“朱炎!还等什么?并肩上了!” 朱炎真人叹了口气,那只大大的酒槽鼻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今日算是将本真人这张老脸舍在此处了!” 于是也祭出了手中的芭蕉扇,对着宇文宝鼎一扇,竟然飞出一大片火焰来。 “三打一!真是无耻之尤!四大派的大真人真是脸都不要了。”荆雨摇了摇头。 只是令其有些意外的是,三位大真人各自祭出了本命法宝,可谓来势汹汹,拿手的神通术法尽皆往宇文宝鼎身上招呼了,可宇文宝鼎身后的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竟然纹丝不动,丝毫未有上前帮手的意思,仅是在一旁掠阵。 “难道宇文宝鼎真的打算以一敌三不成?” 宇文宝鼎给出了答案。 这位逍遥盟最富盛名的大真人对着面前的九州鼎轻轻吹了口气,这青铜巨鼎顿时滴溜溜旋转起来,四大派三位真人身上俱感觉微微一沉,无论神通术法、还是本命法宝,都似乎变得沉重滞涩起来。 九州鼎自带的一道力场类神通,【鼎镇山河】! 朱炎真人只觉得体内法力都有些运转滞涩不畅,原本芭蕉扇中源源不绝的真火竟然一断,他咬牙道:“好厉害的镇压神通!” 说罢,他拿出酒葫芦,猛地喝了一口酒,随即朝着芭蕉扇前一吐: 噗! 原本熄灭的真火“蹭”地一下旺盛起来,本是淡红色的火焰转化为炽亮的明黄色,化为一道火鸟向宇文宝鼎气势汹汹飞来。 宇文宝鼎只是笑了笑,单手一拍鼎盖,自那九州鼎中飞出一滩幽蓝色的液体,正正对上了朱炎真人的真火,竟然将其直接浇灭了,空中顿时散发出了大量蒸汽,迷迷蒙蒙一片。 另一边邱宛陵携着那一道本命白绫法宝,绕了个大圈,准备自另一侧偷袭宇文宝鼎,心中还忖道:“我这白绫最善拘役法宝,待寻个间隙,将他的那尊青铜鼎一卷而走,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也不怪邱宛陵这般想,毕竟若是不怎么擅长神通术法的金丹修士,身上一大半战力都在自己那一道本命法宝之上,若是本命法宝一失,纵使是金丹后期的大真人,也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实力大减。 岂知宝鼎真人似乎早就通晓了邱宛陵打的是什么主意一般,又是拍了一下鼎盖,竟然自其中飞出三只似狮似虎的云兽来,扑向了邱宛陵。 邱宛陵见这三只云兽袭来,不敢轻视,白绫甩出,卷向了其中一只云兽。 岂知那云兽躯体变换,竟然聚散随心,一时间散成了一片云气,白绫卷去,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等到邱宛陵召回了白绫,那散开一片的云兽又聚拢了起来,张牙舞爪冲着她扑了过来。 “糟了!” 邱宛陵暗道不妙。 这三只云兽只看修为,为首的那只是金丹中期,其余两只不过金丹初期而已,纵使齐上,对于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也算不得什么致命威胁。 可偏生这云兽聚散随心,邱宛陵最擅长拘役的本命白绫法宝竟然派不上用场,加上【九州鼎】的镇压神通,让邱宛陵一身修为被压制地只剩下了原本的九成不到,一时间竟然被这三只云兽缠在了当场,不得脱身! “不愧是公认的云川域第一金丹!”雷殛子咬牙道。 “第一金丹又如何?不成元婴,终是棋子罢了。”宇文宝鼎对阵三位同阶大真人,竟然还有余裕慢条斯理地说话,闻言叹了口气,神色之间颇为寂寥。 “好!” 雷殛子也不是什么善茬,此人自霄雷观外门弟子起步,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斗法,才成长为如今的大真人,又是杀力最强的剑修,遇强越强,一身战意勃发,是要用出压箱底的手段了。 这位霄雷观观主眉心雷光闪烁,显然体内法力已然催动到了极致,竟尔同自家那一柄本命飞剑融为一体,以人御剑,一时间遁光剑光混同为一,冲着宇文宝鼎刺来! 宇文宝鼎这一次倒是没有自那青铜鼎中再召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干脆催使法诀,将巨鼎直接砸了过去,硬撼雷殛子人剑合一! 铛—— 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泛着雷光的法剑冒出一道道细小电弧,雷殛子身形一顿,竟自那剑光中被挤了出来…… 人剑合一这一招原本无往不利,今日竟然被宇文宝鼎一鼎直接砸了出来! 这倒并非是雷殛子神通不敌,纯粹是宇文宝鼎的这一只名为【九州鼎】的本命法宝材质实在过于惊人,从本质上便胜过了雷殛子日日细心温养的本命飞剑太多,这才造成了这般惊人的情景。 四位真人遁光闪烁,在这福地仙山的上空纵横穿梭,法宝神通光芒四射,竟将这原本火红色的仙山之巅照映成了一片七彩之色! 而在仙山山脚下观战的一众修士此刻内心却几乎已然被震撼填满…… 宝鼎真人竟然真的以一敌三,与四大派的三位大真人僵持住了! 云川域第一金丹,实至名归! 第137章 黄风谷 “几位道友可还要斗下去?” 一阵神通彩光闪烁过后,宇文宝鼎单手托着【九州鼎】,飘然跃出战局,轻飘飘说道。 光芒散尽,四大派的三位大真人身形踉跄地退了出来,与仪态从容的宇文宝鼎不同,朱炎真人、雷殛子与邱宛陵俱是神色狼狈。 这一幕造成的冲击更甚,就连将本门大真人视为神明的四大派弟子都不由心神动摇。 难道宝鼎真人以一敌三,竟然还能略占上风不成? 同样是金丹后期修士,战力差距怎会如此悬殊! 荆雨倒有些好奇宇文宝鼎的金丹品相了,难不成真是【紫气金丹】? 朱炎真人神色阴沉,望着在宇文宝鼎身后抱臂看戏的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内心竟然涌现出一股悲哀: ‘数百年前四大派从未曾将这几个外来的散修当作劲敌,如今竟是养虎为患了。’ 如今明眼人一看便知,单凭宝鼎真人一位便可轻松拦下四大派的三位大真人,更不要提其身后还有两位逍遥盟的大真人没有出手。 哪怕是浣火宗的红拂真人、厚土派的搬山真人也亲至此地,不过与逍遥盟三位大真人勉强打个平手罢了! 顶层战力,四大派竟然已经不如仅仅发展了数百年的逍遥盟。 无非是金丹初期、中期的普通真人数量上还占些优势罢了…… 在下方观战的荆雨眯了眯眼睛,忽地想到一茬:‘不对,我道是为何宇文宝鼎今日见了四大派齐至如此云淡风轻,还以一敌三大大出了一番风头……其一是顶层战力占优,并不惧怕四大派威胁,其二是知晓牵引天外福地一事很难瞒住,此战未必没有立威的意思。’ ‘云川域除却四大宗派与逍遥盟这个散修盟会之外,也不乏筑基家族、金丹世家……’ ‘哪怕大多数金丹世家之中也不过一位金丹初期的修士坐镇而已,可毕竟积少成多,这也是一批数量极为可观的中立金丹修士了!’ ‘宇文宝鼎此战威震云川,再一次坐实了自己云川域第一金丹的名声,那些原本骑墙观望的金丹世家只怕有不少要直接倒向逍遥盟了。’ 此时距离福地勾连现世已然有一段时间,逍遥仙城内几乎所有的筑基修士都到了入口处凑个热闹,就连练气修士都来了数万人,将整个火红色仙山围得水泄不通。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四大派只能知难而退之时,四道遁光自四大派其中一座巨型楼船中飞了出来,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早听闻云川域宝鼎真人威名,如今看来,仍是百闻不如一见!” 那几道遁光消散,自其中走出四名黄袍修士。 为首的那人是个黄发黄须的年迈男修,一股金丹后期的强大灵压自然散发,竟然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真人! 而其身后的三名较为年轻的黄袍修士,也是清一色的金丹中期修为。 “原来是黄风谷的黄须真人。”宇文宝鼎似乎认得此人,神色淡淡道:“传闻几十年前天南域被魔门几位元婴真君联手攻占,域内宗派被灭的被灭、迁移的迁移……” “我原本以为黄风谷这样的中型宗派也是难逃厄运,想不到竟让黄须道友走出了一条生路,跑到云川域这等穷乡僻壤来了!” 这话倒不是宇文宝鼎妄自菲薄,论面积隔壁的天南域是云川域数倍不止,灵机也是浓郁不少,在整个天南域中有不止一处可供元婴修士日常修行的元婴道场。 相比于有数位元婴真君角逐争霸的天南域,云川域这等连一位元婴真君也养不出来的地方确实可以算是穷乡僻壤了。 “令狐道友呢?” 宇文宝鼎口中的“令狐道友”是黄风谷的另一位金丹后期大真人,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料黄须真人神色阴郁:“令狐师弟为了掩护一批黄风谷弟子撤离天南域,战至力竭……已然兵解了!” “令狐道友天资不凡,据说丹成上品,本来是有结婴希望的,可惜了。”宇文宝鼎这一叹倒是真心实意。 下方韩平肩膀微微耸动,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宝鼎真人,我也不废话了。” 黄须真人笼着袖子,缓缓道:“我黄风谷如今是落魄了,被那天南魔道追杀至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嘿嘿,如今承蒙四大派道友收留,算是有了个栖身之地。” “此间逍遥盟势大,宝鼎真人更是天纵奇才,方才以一敌三,好不威风,不愧为云川域第一金丹!只怕天南域那几位元婴种子也不过如此了……” “想来真人成的是传说中的【紫气金丹】?嘿,扯远了。” “我黄风谷受人恩惠,没有不报恩的道理,四大派如今势弱,黄风谷自当与其守望相助……” “如今我派虽然实力不及全盛时一半,但仍有一位金丹后期大修士、三位金丹中期、七位金丹初期修士……”黄须真人此言威胁之意甚浓: “如今这福地看情形是个金丹修为以上禁入的传承福地,宝鼎真人不妨退让一步,让四大派以及黄风谷的弟子也能入此福地探索,入了福地,生死不究、各凭本事便是。” “若是宝鼎不想退呢?”宇文宝鼎轻声道。 黄须真人眯了眯眼睛:“我这三位金丹中期的师弟心意相通,擅长合击阵法,短时间内拖住两名大真人不成问题。” “宝鼎真人不知能否以一敌四?” 宇文宝鼎叹了口气:“黄风谷有没有兴趣与逍遥盟结成盟友?四大派能给的,我宇文宝鼎一样能给。” 黄须真人轻声道:“真人,逍遥盟……毕竟不是宗派。” 宇文宝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 他忽然扫视了一圈周围修士,又以神念扫过四大派的几座巨型楼船,喃喃道: “修士差不多够了,人数应当足以满足【琅火福地】中地级传承的开启条件了!” 朱炎真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见宇文宝鼎捏了个法诀,打向了仙山山顶处。 轰隆隆—— 整座火红色仙山陡然震动起来,随着一股无形的波动四散而去,沾染了波动的修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刷刷刷—— 看到前方一个个迅速消失的修士,荆雨感觉到一丝不妙,连忙抓起赵元曦,准备土遁跑路,却哪里快得过这股波动? 只觉天地一阵扭曲,下一刻便被传送进了【琅火福地】…… 第138章 皇甫正奇 云川域,逍遥盟境内 一只身长数十丈、修为灵压约莫在金丹中期的黑色独角妖蛟驾着云气,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逍遥仙城的方向。 若是有人仔细观瞧,就会发现在这妖蛟的头顶上,此时正端坐着一位面容邪异、修为恰好在筑基大圆满的少年男修。 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眉心之间有一点亮红色的火焰胎记,此时他的膝间正横放着一柄没有剑鞘的火红色短剑,剑刃仿佛烧红的烙铁,正在不断散发着热气。 奇怪的是,这少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灼热,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剑身,发出“滋滋”的怪异声响。 “黑泷,距离逍遥仙城还有多远?”少年声音淡漠,语气居高临下,仿佛他才是那个修为更高的角色。 这金丹中期的黑蛟却对此少年甚是恭敬,口吐人言道:“禀少族长,还有三天左右的路程。” “【琅火福地】的地级试炼持续时间差不多在三个月到一年,时间上倒是绰绰有余。” 那黑蛟低声道:“【琅火福地】是神鼎仙朝中与火系修士最为适配的传承福地,其中的地级传承中排名第一的奖励更是可以大大提升结丹品相甚至元婴灵性的【地涌心火莲】,少族长若是得了这一味天材地宝,结成【紫气金丹】想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这一次【琅火福地】出世,会不会牵引出几位应运而生的命数子。” 那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管他什么命数子,都是我皇甫正奇一剑斩杀的货色……命数再如何玄虚,终究不敌神通。” “这些年我皇甫家斩杀的命数子难道还少么?” “命数不敌神通……却也未必。”黑蛟似是想到了什么,莫名打了个寒噤: “斩龙岛的那位……” 皇甫正奇脸上头一次闪过了忌惮神色:“叶星云……” “落星海五域,姓叶的确实也算是一号人物。” “听说那人近期要开始筹备结婴之事了吧?” “正是!” 黑蛟应道:“四百八十六岁开始结婴,打着十年成婴,晋位真君也是靠五百岁的事情了,这速度在普通散修身上算极快……可对于元婴后期大真君的嫡系而言,就只是中规中矩而已了。” “叶星云四百岁便已然金丹圆满,你道他为何又拖了快一百年才结婴?无非是为了将那一道神通雏形磨炼到前无古人的地步,化丹成婴之后,立时便能炼成一道位格极高、可无限提升威力的本命神通!” 皇甫正奇叹了口气,摩挲着膝间的火红色短剑,“此人如此耐得住寂寞,竟然敢挥霍百年寿命,只为了夯实仙基,以求未来道途广阔……” “百年蛰伏,一旦结婴,其战力只怕直追一般的元婴中期了。” “若是放任不管,此人……未必没有求一求化神的机缘。” “化神天君?”黑蛟吓了一跳:“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望!” 皇甫正奇轻吐了一口气:“是啊,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望?可若是连想都不敢想,望都不去望,这辈子不就走到头了?” “还修个什么仙?问个什么道?” 黑蛟发了发狠:“落星海东域群岛向来是我皇甫家执牛耳,不如……” “不如什么?让大父或是七叔破开太虚,顶着斩龙岛叶家的元婴大阵一剑将叶星云斩了?” “亏你这黑蛇想得出来!” “这话四百年前说还不算晚,如今就是马后炮而已……” 皇甫正奇骂道:“莫说那叶家老祖当今已是元婴后期大修士,与我皇甫家老祖境界相仿,便是叶星云那位姑姑叶凌月,其实力便不在我大父之下!” “七叔又是新晋的元婴真君,如今只能元婴出窍遁走太虚,一个不慎,说不准便是有去无回了。” “可若是放任叶星云结婴,一旦成功,斩龙岛叶家岂不是一门三元婴?届时便可与我皇甫家分庭抗礼了!” 皇甫正奇神色沉郁:“只恨我不能早生三百年,教那死胖子成就这好大的威名。” “落星海人人皆称他福禄真人是天运之人,我却不信什么天运。” “【地涌心火莲】我势在必得,若是此物的天运在旁人身上,我便连人带运一并斩了!看是那人的运气更好,还是我的法剑更利!” 半晌,皇甫正奇忽地嗤笑了一声,饶有趣味道:“中古以前,一统仙洲的神鼎仙朝不也迷信所谓的‘昭昭天命’?” “当时仙洲还是仙州,神鼎仙朝聚集天下能工巧匠、百艺修士……穷极天材地宝,筑九州神鼎,妄图永镇山河。” “结果一道天降的陨石落下,九个州立时便沉了五个,如今还在落星海床底下不见天日,余下的仙州也成了仙洲。” “仙朝神皇暴毙、社稷倾覆、妖邪四散、赤地亿万里!” “整个仙洲界的生灵几乎死光了,唯有寥寥几个躲在洞天中的势力苟延残喘……” “昔日幸存下来的仙朝帝裔如今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喊打的中古余孽!” “像是宇文宝鼎这样的旁支甚至连原本的【嬴】姓都不敢姓了……” “他神鼎仙朝的老祖宗在天外留下延岁避灾的洞天福地全都被此界的大神通者标记烙印,但凡有任何神鼎余孽敢以自身的血脉秘法牵引秘境,都会被我等仙族第一时间获知。” “到最后不过徒为外人做嫁衣裳罢了。” “你道为何这群妄图复辟仙朝的神鼎余孽能够潜伏在修仙界数万年之久,至今安然无恙?” “不过是为了让这群蠢货自天外多勾几座洞天福地下来而已。” “他宇文宝鼎自以为此事瞒得天衣无缝,真真可笑。” “岂知我皇甫家几十年前就盯上了这座【琅火福地】?”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地涌心火莲】是【琅火福地】中土生土长的灵物,涌上地面后一时三刻便会枯萎消散,只能当即用了。” “这传承福地金丹真人又进不去,按理说对他结婴没什么帮助啊?” “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培养后辈?为自家族中天骄铺路?”皇甫正奇啧啧道:“我倒是一万个不信了。” “还是神鼎仙朝有留下什么夺人仙道根基的诡术邪法?” 想到此处,皇甫正奇摇了摇头:“不过不重要了。” “不成元婴,终是棋子罢了。” 第139章 沟通 琅火福地,野外森林 空间一阵扭曲,一道人影自虚空中被挤了出来。 荆雨晃了晃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举目四望,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原始森林之中,四周树木参天,几乎望不到顶部,天空一道烈日高悬,洒下的日光却被一株株巨木茂密的枝叶切分地支离破碎,落地只留下几块杂驳散乱的光斑。 “遭了瘟的,出门看个热闹也能被殃及池鱼?” “宇文宝鼎发的什么疯?” “这福地不是他偶然自天外定位发现的吗?怎会有控制福地入口扩张的法诀……” 荆雨连道晦气,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发觉此地再无第二个人,心中不由担忧起来:“竟然是随机传送,元曦不知被传到了何处,如今这福地中逍遥盟、四大派、黄风谷以及各路散修劫修不知多少筑基修士,她一个练气期只怕举步维艰……” “先上天看看情况……” 荆雨运起法力,化为一道遁光腾空而起,却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禁空禁制?” 荆雨面色一变。 他忽然发觉往上飞十丈左右便有一股无可匹敌的大力将其挤了下来,整个福地竟然被一个巨大的禁空禁制笼罩了起来。 荆雨皱了皱眉,又踩了踩地面,缓缓沉入地底。 片刻后,他自地底浮了上来。 “遁地也不过二十丈深便难以为继……” 这处福地的禁制相当于将所有修士的活动范围都压缩在了一个平面之内。 虽说哪怕是最小的福地,其内部空间也大得惊人,可此次进入福地的修士也多得离谱,其中争斗摩擦的烈度只怕会远远超过寻常秘境! 好在这是一处传承福地,金丹真人进不来,里面境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筑基圆满而已,荆雨虽然目前还只是筑基初期,却是罕见的法体双修,又身负多种道君级数的传承,越一两个小境界杀敌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怕整个秘境中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也就是秦雉翎、裘知韵、泊雷这样的宗门真传、金丹种子,或是宇文宵炎这样顶级的土著命数子。 宇文宵金这一层级的世家嫡系筑基后期,自己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像是韩平这一类平平无奇、极为普通的筑基后期散修就更别说了,荆雨甚至有击杀其的把握! 想到了韩平等人,荆雨忽然拍了拍脑袋:“把这茬给忘了。” 他自储物袋中拿出那枚【灵明石胎】,神念渗入其中,在【天命坊】中的【谈玄论道】板块拉了一个临时的私人群组,将【炎帝】、【凡人】二人拉了进来。 “两位道友何在?” 过不多时,宇文宵炎率先回了消息:“玄镜,你也被拉进福地中了?害,不知老祖宗此举到底有何深意,灵脉之争非同小可,拉入了这般多的修士,竞争烈度大大增加,凭空增加了不少变数!” 片刻后,韩平也回了话:“只怕宝鼎真人有自己秘而不宣的计较。” “我方才想过,一道灵脉虽说珍惜,但也不至于令逍遥盟内数位金丹真人耗费数十年光阴去寻。” “况且此地是一道传承福地,灵脉这一级可算得上金丹级数的宝物怎么也是福地的核心传承中才有的奖励,至于我们所处的外围也不过是散落了一些天材地宝而已。” “可宝鼎真人如何就能确定这一处传承福地中的传承奖励一定会有灵脉?他又没进来过。” 荆雨问道:“韩兄的意思是,灵脉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宝鼎真人真正的目标是福地中其它的物事?” 宇文宵炎那边久久没有回话,最终却还是忍不住道: “两位道友,实不相瞒,其实老祖宗此前确实特意交代过,这福地中有关乎在下未来道途的一道天大的机缘!” “只是此事不能在外多说,哪怕只是隐晦地提一提,都有可能招致灾祸……” “唯有此间福地隔绝现世,这才能提点一二。” “不过【天命坊】中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道友不妨先与我会合,当面再谈。” 宇文宵炎明显隐瞒了什么事情,但荆雨和韩平倒也多少能够理解,闻言只是报了下自己的位置—— 荆雨:“我在一片原始森林中。” 韩平:“我在一处戈壁滩。” 宇文宵炎言道:“我在一片沙漠之中……这福地空间广袤无垠,但中心处有一座同外显现世一模一样的火红色仙山。” “这仙山在福地中远不是现世那般样子,只怕要千百倍高大巍峨,立在福地正中,山顶应还有一处传承宝殿,最终的传承会在那里进行。” “这一道传承福地从开启传承到结束,时间至少也在三个月往上,倒是不急着去殿中,反倒可以在福地外围搜刮些灵物。” 宇文宵炎又道:“对了,玄镜毕竟刚刚筑基不过十年……唔,倒是可以先来寻我与韩兄,也好有个保障。” “以一个月为期,你我三人在仙山山脚处会合。” 韩平道:“我没意见。” 荆雨想了想,缓缓道:“两位道友,在下的外甥孙女赵元曦也被一同摄进了这福地,她如今不过练气修为,在这筑基遍地的福地中只怕有些危险,还望帮着留心一二,若是寻到了元曦,顺手看护着即可。” 宇文宵炎道:“此事简单,我宇文家也有不少后辈被摄了进来,两位道友也可随缘留心一番,那福地仙山山脚下有禁止斗法的安全区域,届时将亲友都安置在那一处等待福地出口开启即可。” 三人议定了一个章程,暂时停止了沟通。 荆雨掂了掂手中的【灵明石胎】,叹了口气。 这福地本就是隔绝现世的地方,却隔绝不住修士与【太虚幻境】的勾连,云玄策、叶星云等人用来搭建演化太虚幻境的那一处神识秘境位格究竟有多高?是福地?还是洞天? “也不知道这等好东西叶星云是怎么得来的。” 荆雨内心嘀咕道: “是早上吃完饭出门遛弯儿碰到的?还是晚上吃饭完出门消食碰到的?” 第140章 筑基手段 荆雨一边漫步在原始森林中,一边思考如何先寻到赵元曦,忽地在一处小山坡的阴面处看到了一汪清泉,在这泉水的边上长着一串紫色浆果。 “嗯?” “这是【紫渊果】。”荆雨看着这串紫色浆果,心中一喜。 这紫渊果虽然所蕴含的灵气极少,不能炼制增进法力的灵丹,却是一味难得的炼体宝药,只要循着特定的丹方炼一炼,立时便是一炉增益筑基层次炼体修为的宝丹。 “不愧是福地一级的秘境,如今这不过是最外围,已经有了这等筑基级数的灵药了!” 荆雨刚想上前摘取,突然听得一声野兽咆哮: “吼——” 灌木丛中跳出一只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妖兽,冲着荆雨呲牙咧嘴。 “筑基初期修为的妖兽……”荆雨笑了笑,灵药旁有妖兽守护再正常不过,只见其一抬手,双指一搓,捏住了一枚浑圆无瑕的水滴,正是这些年以【灵根镜像】神通以虚化实、照映而出的【一元重水】! “去!” 荆雨屈指一弹,指间的【一元重水】气机牢牢锁定住了这虎豹妖兽,迅速飞了出去。 虎豹妖兽本能感觉到一丝威胁,一个侧身,躲过了这枚重水。 【一元重水】虽然锁定住了虎豹妖兽,有极其微弱的追踪之效,但毕竟太重,只是略微转了个弯,最终只砸到了妖兽身侧的山石上。 轰! 一阵轰然巨响,那虎豹妖兽身侧山石猛地炸开,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为粉末,一枚小小的水滴,竟然在山石上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坑! 虎豹妖兽见状吓了一跳,已然筑基初期修为的它多少已经有了些灵智,见状不妙,转头就跑。 “唉……”荆雨轻轻叹了口气:“威力有余,速度不足。” 随即在丹田处一拍,一枚玄镜自丹田飞出,悬在了荆雨头顶处,一道明光自镜面喷薄而出,照射在了即将逃跑的虎豹妖兽身上。 玄镜神通,【参玄灵光】! 这道灵光自带拘役、迟滞、困敌之效,如今荆雨筑就仙基,灵光威力更上一层楼,倒是愈发神妙了。 果然,明光照彻之下,原本速度极快的虎豹妖兽瞬间如同陷入泥泞一般,一时间竟然被困在原地,犹如龟爬一般的速度向前推进,使得这妖兽烦躁地连连吼叫。 荆雨捏了个法诀,原本掉入坑中的那滴【一元重水】直接消散,与此同时,一滴一模一样的重水瞬间凝聚在荆雨的指间。 又是屈指一弹…… 这一次,被【参玄灵光】困住的虎豹妖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枚重水以势若万钧的庞然巨力砸向自己! 轰! 虎豹妖兽坚硬的头骨如同一块柔软的豆腐一般陷入身体、然后被彻底碾碎……仅仅一瞬间的功夫,这枚重水就将一只躯体坚韧的筑基初期妖兽碾成了漫天血雾! 望着虎豹妖兽尸骨不存的方向,荆雨有些心疼:“威力大则大矣,对付妖兽时还是少用,这妖兽尸体身上的灵材算是都打了水漂了……” 下一刻,荆雨指间又出现了一滴【一元重水】,在其手中不断把玩。 这【一元重水】炼成后,也不过只在自己的丹田中蕴养了短短数年时光,如今却已然初具威力,哪怕以筑基初期妖兽的体魄,也经不起一下。 唯一的缺点是速度太慢,且直来直去,不好转向,距离太近,那点儿追踪效果跟没有差不多。 好在有一道【参玄灵光】作为配合,先手拘役,再打出重水,一套搭配下来,寻常的筑基初期修士或妖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就是不知对筑基中期或筑基后期的修士效果如何…… 荆雨还在思量间,忽地一道墨绿色遁光飞来,自其中显现出一位黑面大汉来。 “紫渊果,好东西!” 那黑面大汉一身筑基初期巅峰的修为灵压显露无疑,见状哈哈大笑道:“我道是哪里来的法力波动,果然有人在此地斗法!” 说罢,竟然连交涉都不交涉一番,祭出了一件外表遍布木刺、藤鞭模样的法器,向荆雨卷来! 荆雨心下冷笑道:“许是看我不过初入筑基的修为,又思忖我方才与守护灵药的妖兽做过了一场,正是状态不佳的时候,这才直接出手……真是十足的劫修做派!” 见那藤鞭法器卷来,荆雨不慌不忙,往丹田一拍,一面玄镜又高悬于头顶,参玄灵光喷薄而出,将那藤鞭法器拘在了原地! 见得意法器一时间失了控制,那黑面大汉不由一慌,知晓碰到了硬茬子,心中已然萌生退意。 却见荆雨身形闪动,整个人竟冲着自己直直冲了过来! 那黑面大汉骇然想道:“什么意思!这瘟神莫不是个法体双修的……” 心念一动,连忙祭出了一道棘皮树盾立在身前。 岂知荆雨屈指一弹,那一滴重水将这木盾直接砸地粉碎,黑面大汉心里一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元重水自他头顶掠了过去。 就当其以为劫后余生之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如同铁箍一般,头部充血之下,原本黝黑的一张大脸变成了深紫色。 “饶……饶命!” 黑面大汉哀声道,荆雨直直盯着此人,右手不由得松了松。 那大汉才得了一丝喘息之机,面上便显现出了一丝劫修惯常的狠厉颜色,一张嘴,自其中吐出了三枚沾着黑血的土钉,打向荆雨的面门! 荆雨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同样张开了嘴,冲着那三枚土钉吹了口气…… 顿时,自荆雨的口中吹出一道灰蒙蒙的苦渡玄光,将那三枚土钉直接化了去。 那玄光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在大汉的面门左近转了个圈儿,一下子打在了其小腹丹田的位置,侵入其中,将这筑基劫修丹田中的仙基直接搅得粉碎,废去了他的一身法力修为。 仙基被毁,黑面大汉体内法力失了统御,立时冲突暴走起来,将浑身经脉搅得支离破碎,此人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种穷途末路的灰败来。 “你……你……我是参伏山顾家嫡系子弟,顾家乃是金丹世家,家中可是有金丹真人坐镇的!” “我身负真人血脉,你今日毁我根基、倘若再杀我,身上沾染了我的气息,家中魂灯骤灭,真人以自身精血为引,将你揪出来易如反掌……” 岂知荆雨听了此言,不惊反喜,哈哈大笑道: “是了!以血脉寻人,我竟没想到这一茬!” 第141章 明釜 见荆雨反倒是笑了起来,那黑面大汉知晓自己的威胁并无力量,竟尔嚎啕大哭起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一时迷了心窍,冲撞大人,望大人留我一条性命,往后愿供大人驱策!” “你现在倒知道自己被迷了心窍?”荆雨笑着反问道。 “大人一身初入筑基的修为,先是除了护药的妖兽,一身法力仍在全盛之时,又三两道神通将小的废去,非大宗派的真传嫡系哪有这样的本事?” 黑面大汉垂泪道:“您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杀了小的都是脏了手。” 荆雨摇了摇头:“你这一身法力驳杂、根基虚浮,哪里需要同阶的宗门真传、金丹种子才能败得干脆利落?你不是世家嫡系罢?” “却教大人识破了!” 黑面大汉再不敢扯谎,哭丧着脸道:“小的的确出身金丹世家,但却为一赘婿耳……” “还是后来侥幸筑基,才有了些地位!家中的老真人也没几年好活,天天顾着家中真正的那几位嫡系,想着再堆出一位金丹真人,哪有功夫理会小的!” “还望大人网开一面……” “你仙基被毁,一身经脉尽数断了,法力全无,我要你何用?”荆雨反问道。 “小的如今一百八十六岁,正值壮年,被毁的仙基咬一咬牙,三四十年的水磨功夫也修回来了,经脉更是好说,一二十年的功夫能蕴养完全……” 黑面大汉如同一滩烂泥躺在地上,哀声道:“大人……” 一道苦渡玄光朝着大汉面门打去,这筑基修士的头部瞬间像是西瓜一般碎裂开来,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荆雨掐了个御物的法诀,将这人尸体腰间的储物袋勾了过来,嘴中嘀嘀咕咕道: “等得了这许多年,筑基傀儡都做出不知几具了……” 荆雨将这修士的尸体草草掩埋了,又把那紫渊果小心摘取了下来,放入了玉盒中,这才伸出了手指,仔细看了看。 只见那手指忽地裂开一道口子,自其中挤出了一滴精血。 方才那劫修给了荆雨灵感,自己与外甥孙女赵元曦的血缘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在血脉上总有些微薄联系,他完全可以用自身血脉在这福地中找到赵元曦。 以精血血脉寻人的卜算秘法算不得什么珍稀的东西,荆雨自然多少也会几种,只是他并未在卜算一道有所精研,加上筑基修士能够接触的秘法档次本来就不算高,其效果自然有限。 不仅探测范围不大,就连卜算的结果也是模模糊糊的。 果然,荆雨用了好几道不同的秘法,指尖的这滴精血眼见着消耗了一半有余,却仍没什么动静。 “唉,看来还是得用那法子。” 秘法品级不够、卜算天赋不够,那就用寿命来凑! 燃烧寿命! 荆雨直接毫不吝啬地投入了十年寿元作为卜算的养料,果然让指尖的精血有了反应,似乎开始模模糊糊地指向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还不够!” 他这一次直接又燃烧了百年寿元,下一刻,剩余的精血竟然化为一道长长的血线,迅速向一个确定无比的位置飞了过去…… “好好好,果然有用。”荆雨笑了笑,化为遁光跟了上去。 他敢肯定,耗费一百一十年寿命只为寻一个人,哪怕是元婴真君也没这么大的手笔! ———— 一团茂密的灌木丛中,一只布满皱纹与老茧的大手猛然伸出,片刻后,头发花白、面容苍老的赵明釜自其中钻了出来。 “呼——呼——” 赵明釜躬着腰,扶着灌木的枝桠大口喘息着。 他的背部法袍已然被鲜血染红,在破裂的法袍缝隙中,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整个后背分为两段。 剧烈的疼痛让赵明釜几乎晕厥过去,但他知晓如今还未曾完全脱离危险,他还需要继续向前跑,直到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秘境里真的有安全的地方吗……赵明釜绝望想道。 回忆起了与自己一同进入秘境的修士被一道风刃斩为两截,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原本自己听说逍遥仙城外天降秘境,本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思,自己也紧赶慢赶随大流奔赴城外,岂知刚刚到了地方,便被莫名其妙传送到了秘境之内。 路上遇到了几个修为相仿的练气修士,便临时凑了伙,准备碰一碰机缘。 岂知几人误入了一处风系筑基妖兽的领地,被那妖兽几道风刃一连斩了数人,最后赵明釜仗着在几名练气修士修为最高、遁速最快,这才勉强逃出了那筑基妖兽的领地范围。 可饶是如此,背部仍是结结实实吃了一道风刃,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区区练气修为敢来这样的秘境碰机缘了!”赵明釜咳出了一口老血,心中暗暗后悔。 但也不由得他不急,只是因为如今的赵明釜已然七十八岁,修为不过勉强初入练气九层的程度,只能说勉强有了筑基的资格,可手中一座建了一半的洞府烂在那里,又无人接盘,一辈子的积蓄付诸东流,哪里还有余钱购买筑基丹? 若不去这等秘境中拼一拼,恐怕此生再无续上筑基道途的希望了。 “这秘境位格颇高,只怕已经到了传说中福地的层次,连筑基修士都有可能阴沟里翻船,更何况如今秘境中至少数千名筑基修士,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可比轻易不走出领地范围的妖兽可怕得多了!” “若是遇到妖兽还好,遇到了心思不正的筑基修士,一道术法打过来,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赵明釜沉沉想道:“练气修士想要在这秘境中活下去,唯有抱团……” 好在陷在这秘境中的练气修士少说应也有数万名,论数量应是筑基修士的十倍往上,应当不难遇到,届时晓之以理,以自己练气九层的修为,未必不能拉起一支队伍来! 赵明釜精神一振,原本绝望的心思微微冲淡了一些,甚至滋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野望来! 就在此时,一道神念悄无声息扫过赵明釜,随后一道血色遁光穿行密林,落在了赵明釜身前。 赵明釜还未见到来人的样貌,却先一步感受到了筑基修士的强大灵压,内心不由悲呼: “苦也!” 第142章 因缘际会 那血色遁光散去,自其中显现出一名面色苍白、鼻似鹰隼、留着山羊胡的血袍老者。 “拜见大人!拜见大人!” 赵明釜甚至头也不敢抬,只是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高呼道:“小的无知,冲撞了大人仙驾,还望大人恕罪!” 赵明釜哭道:“小的误入秘境,本有三四知交好友共行,不料误入一妖兽领地,只余小的一人逃出,如今想来,仍是心中泣血!” “想不到有幸遇着大人,正是青天见白日,还望大人为我死去的好友主持公道!” 赵明釜生怕这筑基修士二话不说,只是一道术法打过来,先是下跪磕头,以示臣服;又直言了自己是从一妖兽领地中逃出来的。 这福地中灵机浓郁,灵药宝材遍地,许多珍贵药草灵材的地方都有妖兽守护。 赵明釜如今知晓那风系妖兽的老巢,便是相当于知晓了一处天材地宝的所在。 这也是他现如今手中唯一能求活的筹码,自然要死死抓住! 果然,那血袍老者轻笑道:“这福地分明是随机传送的,你的运气倒好,刚进来了就遇到自家的至交好友?还三四个?” “大人明鉴!”赵明釜仍是低着头:“到底是共患难的道友,小的只恨自家法力低微,不能报仇雪恨……” “抬起头来!”那血袍老者悠然道。 “是,是。”赵明釜心中一喜,这筑基修士没有立下杀手,说明已然对那妖兽守护之物有了兴趣,第一关算是过了。 只是当他抬头看向那血袍老者时,瞳孔陡然放大,一股血气“轰”地涌了上来,一张脸瞬间变成了朱紫色。 是他! 竟然是他! 黑血道人! 一道术法将大哥赵明阳打杀的黑血道人! 七十二年前的记忆忽然纷涌而至,彼时年仅六岁的赵明釜便坐在距离赵明阳所站的位置不远,眼睁睁看着那位原本应当君临赵国的明阳太子被一道诡异邪法生生咬掉了半个身子…… 黑血道人眉毛一挑,嘴角微翘,笑容有些阴森可怖:“为何颤抖?你怕我?” 赵明釜刚刚站直了的双腿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猛猛磕了几个响头:“大人仙威凛然,小的哪里见过这等人物!战战兢兢,难免出丑……” “你只需带我去寻那妖兽的巢穴,等找到了地方,老夫吃肉,少不得你几口肉汤。”黑血道人嘿嘿一笑。 “惟愿往后作大人一徒附,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而已!” 赵明釜口中恭维,一片赤胆忠心,心中却已然骂开了:“你这魔头丧心病狂,血炼亲族……七十二年前一言不合当庭杀人,哪里是什么好相与的!只怕老子前脚带你到了地方,后脚就一道术法将老子打杀了!” “只是如今形势如此,我带他去那妖兽处是个死,如今哪怕稍有迟疑,露出破绽,不还是个死?” 赵明釜刚刚站了起来,竟又觉得双腿一软,这次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色悲凉: “好好好,当日父皇最年长的儿子被这魔头害了,今日父皇最年幼的儿子又要折在这魔头手中!” “我赵家子嗣是与这魔头八字犯冲?” 黑血道人见这练气期的老头面色煞白,只当他被自己吓得狠了,刚刚想要说几句安抚人心的敷衍之言,好哄骗这小老儿带自己去寻那被妖兽守护的天材地宝,却忽然神色一动,望向一处。 嗖—— 一道血线受着冥冥之中的牵引,飞向瘫坐在地上的赵明釜。 黑血道人眼中精光一闪,讶然道:“血脉寻人?竟然这般精确?直接锁定了目标?” “好厉害的卜算之术!” 他下意识捏了个御物的法诀,就要将这道血线摄来。 想不到法力渗了过去,瞬间感受到一股极其坚韧的力量反震了过来,将他筑基中期的浑厚法力直接震散! 那道血线随后倒射回原来的方向,被一个匆匆赶来的英武男子收了回去,又凝成了一滴小小的血珠,被那男子一口咽了下去。 荆雨盯着赵明釜,显然也有些意外:“怎得找到这人身上了……” 但转念一想他也就明白了,论血缘关系,赵明釜显然比赵元曦离他更近一些,两人同时都在这福地之中,血脉寻人的法子自然会优先去寻血脉与其更近的赵明釜了! “六……六哥……”赵明釜原本死灰一般的面容又显现出了几分血色。 “血脉寻人,你是这老头的什么人?”黑血道人疑惑道。 荆雨面容实在年轻地过分,但偏生修为又是筑基期,黑血道人只当他是哪个金丹世家的嫡系子弟,而这老头则是此世家中资质不高但辈分却不低的练气长辈。 荆雨这时才注意到黑血道人,神色微微一怔,眼中追忆愤怒遗憾怅然各种情绪杂糅,变为一道极为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这血袍老者的身上: “七十二年恩怨纠葛,其间造就多少痴儿怨女、悲欢离合……这累累的因果,如今竟然应在了此处。” 黑血道人只觉有些莫名其妙,冷声喝道:“你认得老夫?” 荆雨双臂环绕,盯着他上下端详,忽地一声嗤笑道:“黑血老道,七十二年前我见你时你是筑基中期,蹉跎这许多年,怎得修为竟然无所寸进?” 这一声嘲讽正正戳到了黑血道人的痛处,他昔年血炼亲族,夺取族中后辈天骄一身根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岂知练功出了岔子,以至于数十年境界被卡在了筑基中期,难以寸进。 竟尔连昔日因缘际会之下得到的结丹灵物都烂在了手中用不出去,白白被那雷云子万里追缉,还消耗掉了自己好不容易炼出来的一尊【血傀身】! 如今一个初入筑基初期的小辈,竟然揭出了这一道伤疤…… 黑血道人咬牙道:“小辈作死!真以为自己是世家嫡系,便能越阶而战了?” “老夫杀过的世家嫡系,怕是比你见过的都要多些!” “今日便教你见识一番筑基中期之威!” 还未等到黑血道人出手,只见一枚浑圆无瑕的小小水滴已然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第143章 两清 那水滴明明只有小小的一滴,带给黑血道人的压迫感却前所未有,还未及身便已然劲风扑面。 “这是什么神通!” 黑血道人吓了一跳,见这水滴速度不快,刚想侧身避开,却见对面的荆雨头顶不知何时悬了一面水蓝色宝镜,喷薄出一道明光,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定在了原地。 “这又是什么宝物?好厉害的拘役迟滞之效!” 黑血道人咬牙,祭出了一面血色盾牌,顶在面前。 轰! 一元重水磅礴的巨力倾泻而下,将那流体一般的血色盾牌打出了一道道涟漪,却没有完全打破。 待到重水旧力已失,那液滴轰然一散,荆雨的指尖又显现出了一道重水虚影,渐渐化实,蓄势待发。 脸上却显现出了讶异来:“这黑血道人着实有两把刷子,竟然靠着一面血盾硬扛了重水一击。” 对面的黑血道人却苦不堪言,他这面【蚂蟥血盾】极端邪门,几乎可以算得上半个活物,平日里吸食宿主精血而生,对敌时却需要消耗精血御敌。 黑血道人百年前机缘之下得了这邪盾,日日以精血喂养,早就积蓄了百年血量,其防御之能根本就不是七十年前对敌雷云子的那尊血傀身所用的血盾术法可比的! 如今荆雨一滴重水打来,竟然一下子就消耗了【蚂蟥血盾】近五十年的精血储备,若是再来一下,自家这血盾不是立时就破了? 这小子区区一个筑基初期,怎会炼成这等威力的神通! 还有那宝镜这般的法宝…… 荆雨的战力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筑基初期修士,在黑血道人这里,甚至已经有了几分当年在一凡俗国家中面对筑基后期、宗门真传雷云子的压迫感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嫡系!”黑血道人心情渐渐沉了下去:“只怕是云川域四大派中哪一派以大真人为目标暗中培养的宗门真传、金丹种子……” 趁着荆雨打出一记重水,仍在回气调息之际,黑血道人先是仓促捏了个诀,打出了几道血箭神通,又连忙祭出一只鬼气森森的黑幡来,摇出了两只筑基初期修为的红皮恶鬼,领着一大堆没甚么修为在身的冤魂鬼婴,浩浩荡荡杀向了荆雨。 “什么玩意儿……” 荆雨头顶玄镜微微闪动,自其身周显现出了一面水蓝色的镜盾,轻松挡住了那几道血箭。 此时那两只红皮恶鬼持着钢叉已然来到了近前,荆雨面无表情撤去了镜盾,面对袭来的钢叉,一手一只,竟然直接将钢叉攥在了手中! 喀吧—— 两只由怨气化成的钢叉瞬间被荆雨捏地粉碎,又是朝着两只恶鬼一人一拳,直接将其打散,苦渡宝体冲天的血气一激,竟让这两只恶鬼一时间无法凝聚躯体了…… “法体双修!甚至法躯都练到了筑基境界?” 这还打什么…… 黑血道人一哆嗦,哪里还有再战的心思?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把抓住了地上的赵明釜,厉声道:“道友好神通,今日是老夫栽了,可若你想留下这位长辈的性命,哼哼……” 荆雨根本不同他废话,调息完毕,又是故技重施,先以【参选灵光】定住了两人,随即又结结实实打出了一记【一元重水】! “好啊,这魔头算是打错了算盘,六哥如今这一道神通打来,一连着灭杀了两位仇敌,也算一大快事了!”赵明釜眼见着这滴重水越来越近,心中不由发冷,眼中竟然开始出现了走马灯。 “好狠辣的小子!”见荆雨压根不管手中人质死活,黑血道人暗骂了一声,整个人的身躯变得血红色一片,轰然爆开,以一具【血傀身】爆炸的余波暂时挣脱了照在身上的【参玄灵光】,然后立时间燃烧精血寿命,本尊化为一道血光遁走。 那赵明釜硬生生吃了一记自爆,后背本就受伤的他登时又添了新伤,整个背部被炸得破破烂烂,眼见着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荆雨眯着眼睛,望向黑血道人遁走的方向,冷笑道:“跑得掉吗?” 旋即后背腰间显出一双翅膀来,猛地一扇,搭配着原本的遁光与血遁术,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样开始燃烧精血和寿命,追了上去! 躺在地上、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的赵明釜看着远去的两人,干裂的嘴唇撇了撇,脸上显现出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明釜蹉跎仙道数十年,临了竟然只是为了让六哥寻到这魔头,令大哥大仇得报么……”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似乎立时便要陷在地里,赵明釜很清楚,自己快要死了。 一枚灵丹从天而降,精准落在了他的嘴里,入口即化,化为滚滚的精纯药力,修补着已然破破烂烂的身体。 这是? 赵明釜有些茫然。 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传音,六哥的声音一如七十多年前,竟然没有丝毫改变,仍是那般轻扬跳脱的语气: “赵明釜,昔年在凡俗之时,我曾答应过武绝城武前辈,它日若是其后人或传人有难,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其一次。” “你原本虽与我关系不好,还曾经设计下我的绊子,我不惩戒于你,已经看在是血脉相连的份上。” “不过你又是武前辈的弟子,我也不好违背誓言。” “这枚筑基级数的疗伤灵丹足以吊住你的命,后续药力渗入,伤势也能治地七七八八。” “至于往后能否在这福地中活到最后,便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如今你我算是两清了!” 筑基级数的疗伤灵丹果真神妙非常,原本赵明釜身上的致命伤都开始逐渐好转,有些散乱的意识也渐渐归拢清晰。 赵明釜仍是一动不动仰面躺在泥地中,沉默不语。 此时黑血道人与荆雨都飞得远了,已然听不到遁速全开的音爆声音,整个密林又恢复了万籁俱寂的模样。 半晌过后,躺在泥泞中的赵明釜才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 “原来六哥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赵明釜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笑容,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人世间走了七十八载路,生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第144章 插翅难逃 一红一蓝两道遁光低空掠过密林。 “该死!” 黑血道人体内精血滚滚燃烧,血遁术的功率几乎已然开到了最大。 他鬓间原本还只是灰白色的发丝渐渐转为纯白,甚至显现出了一种枯败之感。 短短一刻钟,他已经燃烧掉了整整两年的寿命!外加全身一成精血…… 可身后的荆雨仍然紧追不舍,观其遁光中也带了一丝血色,想必也动用了燃烧精血寿元的秘术! “这位道友!我与你究竟有何冤仇?竟让你宁肯消耗精血寿元,也要除老夫而后快?” 黑血道人惶急道:“道友不比老夫这一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修,道途远大,怎可在这种地方挥霍寿命,透支潜力?” 荆雨冷笑道:“黑血老道,修仙界唯有本尊才能动用消耗寿元的秘法,看来你这具身躯并非之前所炼制的【血傀身】,我倒是可以放心了。” 说罢,略微提了提速,两人间距愈发近了。 他怎知晓【血傀身】这道秘法的名字! 黑血道人心中更是沉重,这道【血傀身】算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秘术,完全可看作独立的分身,既可远程操控、也能与本尊法躯相合…… 只是修炼条件太过苛刻,除了用自身精血炼制分身这条路,另一条路便是需要用到与自己相同血脉的至亲之人炼制! 精血并非普通血液,乃是人体身上的血液之精华,并不好补充,用掉一些,往往要休养年许才能再次动用,加上黑血平时还需要用自身精血喂养【蚂蟥血盾】,更无太多余裕炼制分身了。 原本身上的三具【血傀身】还是当年血炼了整个亲族,这才拼拼凑凑出了三具。 其中一具用于在雷云子眼皮底下金蝉脱壳。 第二具用在了一处秘境之中,度过了一次生死危机。 第三具便是方才自爆,暂时打破了【参玄灵光】的禁锢,逃之夭夭。 如今他可只剩下本体一条性命了! “这小子法体双修,体内血气充盈,炼体又修到了筑基层次,精血储备定然远胜于我……” 黑血道人沉沉想道:“消耗精血,我自然拼不过他……” “可他毕竟是高门大派中培养出来的嫡系真传,门内师长寄予厚望的金丹种子,自身的寿命可比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修金贵得多!” “我就不信你能像我这般挥霍寿命!” “只是今日这般透支精血寿元,又被那秘法拖累了,数十年小境界瓶颈纹丝不动,此生怕是金丹无望了!” 黑血道人面色悲戚,咬了咬牙,继续燃烧寿命,向远方遁去…… “好,好啊,黑血老道,老子今天就要活生生把你拖死在这里!” 荆雨盯着前方血色大盛的遁光,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心中暗暗想道:“跟我比挥霍寿命?” 黑血道人渐渐支撑不住,暗道不妙:“糟了,难道老夫今日真的命丧于此!” “两百五十余载修行路,岂能断在此处!” 黑血道人一咬牙,向后扔出了【蚂蝗血盾】。 “爆!” 这面诡异血盾忽地发出如婴儿啼哭一般的刺耳尖叫,其中积攒了黑血道人近五十年的巨量精血随法器一同爆开! 轰—— 遁速全开的荆雨毫不意外地撞上了这场极端壮烈的爆炸,环绕在身周的镜盾一瞬间碎裂,包裹全身的苦渡玄光被直接轰散,漫天的血滴刺向荆雨的皮肉,炸出了一片一片的血花。 “啐……” 荆雨自萦绕不散的漫天血雾中窜了出来,啐了一口血沫,看向胸腹处的伤口。 那道浅浅的伤口边缘血肉蠕动,已然渐渐开始愈合。 荆雨的苦渡宝体自步入宝躯境界后,早已坚韧不下寻常法器,加之此境界恢复力极强,层层防护之下,也不过是受了些轻伤,如今已然快恢复如初了。 “这邪盾看着唬人,自爆威力也不过如此了。”荆雨环视四周,仍是血雾弥漫,遮蔽了视野,良久都没有消散的意思。 他心中明悟:“原来并非是为了孤注一掷,妄图反杀……” “而是趁着这一轮自爆蒙蔽我的视野,偷偷跑了!” 荆雨笑道:“困兽之斗……黑血道人,今日你的命数尽了,岂不闻命中注定?” 随即祭出玄镜,以自身为原点,全力探测方圆十里范围,果然找到了目标,架起遁光,复又追了过去。 ———— “咳……咳咳……” 黑血道人神色萎靡,猛地咳嗽了几声,此时的他连遁光都黯淡了不少。 那【蚂蝗血盾】本就是被他日夜投喂蕴养的法器,将来若是有结丹的希望,那就相当于是本命法宝的胚子,早已炼到了心神相连的地步。 骤然自爆,简直如同自断一臂,肯定不太好受。 “不过也值了!” “血盾自爆的血雾有隔绝神念之效,那小子应当是找不到我了!” 黑血道人现在只想赶紧找个隐蔽之处闭关疗伤,岂知正运着遁光,绕过一个山坡,却正正与一群练气修士撞了个正着! 那群练气修士看人数约莫四五十,大多都是练气中后期的,为首的不知为何竟只是个炼气六层的年轻女修,似是修寒冰功法的,浑身寒气缭绕。 那群练气修士见了黑血道人,俱是一惊,却无一人四散而逃,反倒是那为首的年轻女修举起了一杆阵旗,冷声喝道:“来人是一名筑基邪修,结阵,雷火势!” 随着年轻女修一声令下,这四五十名修为各有高低、属性截然不同的练气修士竟然真的各自拿着一面颜色各异的小小阵旗,有模有样的站好了位置,所有人的法力勾连成了一片,生发出数道雷火法术,打向了已然伤势不轻的黑血道人。 这几道依凭阵法而成的道术竟然有了几分筑基术法的威势了! “这又是哪一路人马?” 黑血道人又惊又怒。 若是寻常时日,这几道雷火术法,哪怕是堪堪有了初入筑基的威势,哪怕是正好克制他的血道神通,也未必能伤了他。 可如今他接连自爆血傀分身、心神勾连的法器,早已极为虚弱,竟然被这雷火术法阻住了去路! “好好好,真当我这积年的筑基中期修士是泥捏的了!竟被一群练气蝼蚁欺到了头上!” 第145章 七十二年后的复仇 黑血道人大怒,捏了个攻击术法,就准备大开杀戒。 那年轻女修却是个有眼界的,知晓了黑血道人要行反击之事,连忙喝道:“结防御阵法,厚土势!” 瞬间,数十位练气修士阵法方位再变,一片厚厚的黄色光膜覆盖住了整个阵法团体,将他们牢牢护在了中央。 “这练气六层的小娘皮什么来路!” 黑血道人眼见短时间内拿不下这群练气修士,心下越来越慌,准备绕道而行,却见荆雨已然气势汹汹自后面追了上来! “怎么可能!” 黑血道人见荆雨浑身上下竟无一丝伤势,终于知晓自爆法器根本伤不得此人,绝望立在原地。 一道明光激射而出,罩在了黑血道人身周,将他牢牢禁锢。 “这位道友,你初入筑基,便有如此神通,想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黑血道人恨声道:“不知老夫何时开罪了道友,竟然宁愿道友消耗寿命也要追杀至此?” 荆雨手中捏住了一元重水,淡淡道:“七十二年前,你的【血傀身】在一处凡俗王朝的大殿上杀死了一个凡人。” “那人是我大哥。” 黑血道人微微一怔,刚刚准备张嘴说些什么,一滴重水打在了他小腹位置,脖颈以下的法躯顿时炸成了一片血雾,只孤零零留下一颗头颅。 筑基修士生机旺盛,那头颅的眼珠竟然还转了转,这才渐渐失去了焦点,最终没了声息。 一道透明魂魄自天灵盖中飞了出来,荆雨随意一道掌心雷术法打了过去,将黑血道人最后的一丝残魂也灭杀地干干净净,这才使了个御物的法诀,将那头颅摄来,装在了一只铁盒中,贴了好几道符箓,好生封印着,以防尸变。 这时候他才转过身来,望着仍然结成阵势的数十位练气修士,荆雨笑着冲那领头的年轻女修点了点头:“元曦。” 这年轻女修正是赵元曦! 赵元曦神色谨慎,仍然托举着阵旗,淡声道:“请大人送一滴血液过来。” 荆雨点了点头,暗道自己这个外甥孙女果然谨慎,于是弹过去一滴血液。 赵元曦先是用阵法之力托住了这血液,以防是什么攻击神通,见无异常,这才将那血液摄到了手心中,用秘法细细查验了…… 片刻后,赵元曦惊喜抬头,撤了阵法,飞到了荆雨面前,恭声道:“舅公!” 赵元曦身后那几十位练气修士见是来了真正可以倚靠的前辈,也大多松了口气,齐声道: “见过大人!” 荆雨笑道:“好孩子!这是什么情况?” 赵元曦低声道:“我最初进了这秘境,便知不是练气修士该来的地方,不敢胡乱走动、找寻机缘,只是生怕拖了舅公的后腿……” “后来遇着了几位练气同道,心想于练气修士而言,在此地唯有抱团而已。” 赵元曦抿嘴一笑:“这才扯着舅公的大旗,聚集了几十位道友……好在舅公名声不错,人脉广博,倒是让元曦省了不少口舌。” “练气修士想要抗衡筑基,非得利用阵法不可,我令几位精研阵道的道友凑了凑,临时拼凑出了一套阵旗来,只是布下了可移动的五行类简易大阵,几十位练气修士入阵,对付寻常筑基倒也勉强够了。” “于是缓缓在这秘境中探索,收拢练气道友。” “遇着筑基,若是清气环绕的正道修士,便起一个防御的阵势,好声好气将人劝走。” “若是遇着血气缭绕、魔气森森的邪修魔修,便先发制人,打一道攻击阵势过去,多半也将人逼退了。” “好在这段时间遇着的都是筑基初期的修士,这才勉强混了过去。” “不想在此处遇到了舅公!可以安心了!” “好好好。”荆雨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是个省心的,我这便护着你们先到安全的地界。” 赵元曦犹豫道:“方才那个邪修……” “是舅公的一个仇家罢了。”荆雨淡淡道,手一招,将黑血道人的储物袋摄到了手中,闭着眼睛,神念扫过四周。 赵元曦心中暗暗心惊,以她的视角观之,那邪修虽然身上有伤,可修为灵压却是实实在在的筑基中期。 舅公一个初入筑基十年的初期修士凭什么一路追杀其至此? 真是倒反天罡了! “元曦,这福地广袤无垠,各种地貌均有不同机缘,灵药矿石、法器传承……但大多都是筑基层次的宝物,练气修士是碰都碰不得的。” “除非像你们这般结阵而行。” “但舅公也爱说实话,你靠着我的名头拉起了这一支队伍,平时抱团自保还尚可,若是真遇上了机缘,只怕立时便要分崩离析,大起内讧了。” 赵元曦秘密传音道:“舅公说得在理,我带着这群修士一路故意绕过了不少看着宝光冲天的仙山灵泉,便是顾虑此点了。” 荆雨忍不住嘴角上翘,叹道:“是了,修仙界该争时是要争,但还是求一个稳字,你往后日子还长,不在这一时的。” “福地中央有一处仙山,那仙山之下有一片禁止斗法的安全区域,我且将你们送过去,届时你们是留在那里,还是冒险外出寻找机缘,全凭自己了。”荆雨对着所有练气修士扬声道。 那群修士面露感激之色,尽皆躬身行礼道:“多谢玄镜大人护佑!” “玄镜大人果真如元曦仙子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厚长者啊……” “那是自然,赵家家学渊源,你看元曦仙子年纪轻轻,便足智多谋、指挥若定、进退有度,可见家教多好了,能够教出这样杰出后嗣的长辈自然更是第一等的风流人物了!” “哎,我怎么听说玄镜居中还有个整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凡人门房……好像是元曦仙子的哥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能个个都是超世之才?” “也是。” “不知元曦仙子是否婚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可是筑基道途在望的仙子,人家族中的心尖肉,你还不如想法子看看能不能给玄镜大人塞一房妾室……” 第146章 血傀身 “我家孩子若有元曦仙子一半出息,也算是无愧于列祖列宗了……” 荆雨看得暗暗点头,赵元曦经此一事,倒是在修士圈子里发展出了不少人脉,渐渐养望出了一些名声来。 此时的他看着赵元曦素雅沉静的面容,忽地微微一怔,心想: “若是三姐当年也有一道灵根,会不会就是如今元曦的样子?甚至会比她做得更好?” 回忆总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如同一滴重水砸在了后脑,让荆雨有些头皮发麻。 他自认为是个性子冷淡的人,觉醒了长生命格之后其实多少有些理所当然的味道。 许是都勉强算寿终正寝的缘故,在与其感情淡薄的父亲赵盛、或是感情深厚的母亲李安若相继离世时,这对荆雨的冲击都不算太大,他也能相对坦然接受他们的离去。 曾经以为自己是最适合【长生久视】命格的人选,毕竟寿元无尽,身边的人总要离开,自己总要试着习惯道别,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道别。 他对三姐赵明玉的感情也实在难说得上深厚,三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并不完美,甚至有些过于算计刻薄了…… 至今他回忆起三姐的模样,并不是凡俗寿宴上那个温婉娴静的年轻女子,而是一个鸡皮鹤发、神色阴郁狠毒、时而智珠在握、时而有些犯糊涂的干巴老妪。 可当他在赵元曦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丝三姐的影子后,那个在生命最后的关头揭破他内心秘密、为其收拾破绽、铺垫后路的赵明玉又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中。 竟让他破天荒地有些想念。 “舅公?”赵元曦将陷入缅怀的荆雨拉回了现实:“您这是……” “没什么。”荆雨笑了笑:“想到你祖母了。” “走罢。” 荆雨带着这一大群练气修士,浩浩荡荡向福地中心的仙山走去。 虽然此地禁空,筑基修士也不过能飞十丈而已,好在荆雨之前从宇文宵炎那里得知了此福地仙山是一座火灵气浓郁的活火山,只要仔细感受空间中火灵气的浓郁程度变化,就能大致知晓仙山的方向。 一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又遇到了不少练气修士,听闻了玄镜道人这位温厚长者的事迹,纷纷加入到了队伍中来,很快荆雨所带的队伍就从几十人变成了几百人,走在密林中颇有威势,就连不少筑基妖兽见了也不得不暂避锋芒,溜之大吉。 荆雨也趁着这个功夫将神念探入了黑血道人的储物袋中,仔细翻找了一番。 其中除了一些灵石、以及常用的丹药法器之类,最为贵重的也就四样东西。 第一,便是那一支能够召唤两名筑基初期恶鬼、以及一大群鬼婴的黑幡。 这法器颇为阴毒,当时祭炼者为了成幡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这才成就了这件法器,其中的鬼婴几乎已经被怨气洗练成了只知杀戮的怪物,连魂魄真灵都已然不存,哪怕是找几个道士和尚做法超度也难以恢复灵智。 这法器虽说对筑基初期、中期修士而言算是一大助力,但在正道肯定是见不得光的,普通的正道修士就是平日里用一用只怕都觉得恶心。 荆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宇文宵炎将这黑幡用真火炼一炼,看看能不能把其中的怨魂炼掉,留下一个幡体的材料,看看能不能卖点灵石。 若是不能,便只能直接毁去了。 第二件东西,就是那本【血傀身】的秘法玉简了。 荆雨对这东西还是相当感兴趣的,用神念探入一读,果真是一道极为适合自己的秘法! 这【血傀身】说来倒也简单,大抵的原理便是利用自己体内的精血,佐以适量妖兽的骨肉精华,炼制出与自己神念相通的一具血傀分身。 这分身同自己共用一个意识,因此不会有反噬本尊的风险。 平日里不需要时可以直接融入本尊体内,也可放出来独立行动,功能性极强。 据说哪怕相隔极远,依然可以遥遥控制,共享视角。 “这功法看起来位格不低……”荆雨几乎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黑血道人身上价值最高的秘法,没有之一。 光是本尊分身距离极远依然不会失去联系,这一条就足够这部秘法跻身顶级之列了! 至于缺点,自然也是有的。 譬如这【血傀身】炼制出来之后,修为大抵会比本尊低上一个小境界,且几乎所有的核心神通都不能动用,譬如荆雨的【玄镜】、【灵根镜像】等等,都没办法在【血傀身】身上复现。 加上【血傀身】也不能炼体,仅凭一些寻常术法,恐怕可以竞争同阶最弱的称号了,最多也就凭着大境界的差距欺负一下低阶修士。 但这缺陷在荆雨看来其实还好,毕竟他本身也并不指望用分身来斗法,而是看中了【血傀身】的功能性。 毕竟因为是用自身精血炼制出来的分身,气息与本尊几乎一模一样,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光这一条便有非常多的应用场景了。 或者也可以在几大仙洲各放一个【血傀身】,帮荆雨采买收集天材地宝,做个倒买倒卖的行商。 第二个缺点对于普通修士就更为致命了。 毕竟精血不是普通血液,寻常修士一次性挤不出太多,若是用血过量还有可能损伤根基、亏损寿元。 也正因如此,黑血道人才会干脆用至亲之人的精血代替,制出了三具不伦不类的低配版【血傀身】。 但这个对荆雨来说就更不算是什么缺点了。 长生命格赋予了他无尽的寿命,也让他身体内的生机远超普通修士,哪怕精血损耗一空也不会损伤仙道根基,并且损耗之后恢复极快。 一般的筑基修士几十年之内哪怕做出一具【血傀身】来,也要元气大伤。 而制约荆雨炼制【血傀身】数量的反倒是它的炼制上限——一名修士仅能同时维持三具分身。 如果【血傀身】不限制上限,荆雨甚至完全可以耗费千年万年的时间,制造出一支完全由分身组成的、整个队伍共用一个统一意识的“血傀大军”! 第147章 逆血夺灵功 第三样宝物,却是一份结丹灵物。 这一份结丹灵物装在一只沉香玉盒中,这【沉香玉】可是保存灵水类宝物的好材料,光是这一枚玉盒价值便不下七八块灵石了! 荆雨打开玉盒,果然见到一小团灵气逼人、清澈见底的灵水被安置在其中,用手一遮,还散发出一阵莹莹清光来。 【天净水】! “【天净水】,结丹灵物,修士结丹时辅以特定秘法,可以洗练金丹杂质,略微提升金丹品相……” 荆雨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入修仙界的愣头青,各种天材地宝的模样功效早已烂熟于心。 这【天净水】算是较为常见的一种结丹灵物,除了火属性修士用着效果最差,其他属性的修士都可以用,当然还是水、木属性修士效果最佳。 若是在类似逍遥仙城一般的大仙城中,十年百年一遇的拍卖会还是能买到几份的,但价格大多都已经在上千枚灵石,对于有志金丹道途的筑基修士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虽说筑基后期大修哪怕只是在仙城中担任一些闲职,年收入往往也有两三百灵石,这样看来一千灵石也不算太多。 但这毕竟这一道结丹灵物,也只是能够提升金丹品相而已,对于结丹的成功率并无帮助。 普通筑基修士能够结出一枚下品金丹就已经欢天喜地,哪里还敢奢求金丹品相的事情? 因而这结丹灵物的价格远不如能够直接增加结丹概率的【凝晶丹】,多半也都是世家嫡系、宗门真传这样的身份才会求一求。 不过这【天净水】除了能够略微提升金丹品相,还有另一桩妙用。 就是能够在结丹时洗去修士身上因常年杀戮而萦绕不散的血光! 毕竟正道修士大多都是清气缭绕的模样,哪怕平日里斗法杀人,也不算频繁,那点儿血光稍微一炼化也就散了。 可像是黑血道人这样的邪道修士,平日里杀人无算,不要说与修士斗法了,若是修炼什么邪道秘术,在凡俗国家屠城也是常事,身上缭绕的血光早已凝成实质,八百里远都能感应到。 旁人一看你便是恶贯满盈的魔头,哪里还敢与你交心? 但对于邪修而言,炼化血光又太过于费时费力,因此耽误了修行也不值当。 若是能够在结丹时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也是好事一桩。 荆雨摇了摇头:“看来这黑血道人也存了结丹后洗白上岸的意思。” 只要结丹时用【天净水】洗练身躯,将那一身血光洗掉,结丹后只要收手不再大行杀戮之事,任谁都觉得这是一位正道真人了! 想到此处,荆雨心中微微冷笑:“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宗门世家、散修盟会之中那些一派仙风道骨模样的正道真人,往前数有多少是洗白上岸的邪修?” 第四件,也是最后一件值钱之物,却又是一道秘法。 【逆血夺灵功】! “这秘法……”荆雨皱眉,这道刻录秘法的玉简他通读了一遍,分为了两个部分,前面一部分记录了秘法原本,后半部分则是黑血道人自己的理解,以及修炼这道秘法的种种经历。 “一道能够剥夺血脉后裔仙道根基的邪法……” 荆雨如今才恍然大悟,当年这黑血道人原本是一筑基世家的老祖,按理说应当不至于沦落为被云川域各大势力通缉的邪修。 他只当黑血道人是为了修炼【血傀身】才血炼亲族,不曾想【血傀身】反倒只是个添头了! 按着玉简中所言,黑血道人家中有一位练气境界的小辈外出游历,误入秘境,在秘境中得了一道了不得的机缘。 据说是在秘境中一处【赤血泉】中浸泡洗练了法躯,使法躯蜕变为了天生适合修行血道类功法的血灵体。 黑血道人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水系修士,修行着一门中规中矩的水系功法。 家中嫡系得了这机缘,他自然也是高兴的,还冒着风险为这后辈搜寻血道功法。 【血傀身】一类的血道功法都是这么来的。 原本黑血道人所在的筑基家族也算得上正道家族了,尽管血道功法有些犯忌讳,但那后辈平日里修行也就是用些妖兽血液,黑血道人也不曾教他害人。 可好死不死的,差不多百年前,黑血道人一百五十余岁的时候,在外游历,竟然找到了一本名为【逆血夺灵功】的邪道秘法,能够剥夺血脉后裔的仙道根基! 只要黑血道人愿意,他完全可以用这部秘法,将那练气后辈顷刻炼化,把自己的法躯改造成天生适合修行血道功法的“血灵体”! 一开始黑血道人得了这秘术,还未曾有这个心思,只是觉得此秘法悖逆人伦、丧心病狂,想要毁去,却又有些不舍,于是只放在了储物袋中吃灰。 可又过去十几年,黑血道人的修为愈发停滞不前,眼见着金丹道途是没指望了,又见那后辈修为节节攀升,竟然马上就要筑基了,这才又想起了这门邪功。 于是黑血道人血炼亲族、被云川域各大势力通缉、被雷云子等宗门真传追杀……与荆雨知晓的事情彻底连上了。 看似是个修仙界中常见的低资质筑基修士的黑化故事,但荆雨却在其中品味出了不少疑点。 其一,那家族后辈得了【赤血泉】机缘,与黑血道人得【逆血夺灵功】两件事之间的时间间隔太短了! 几乎是黑血道人为后辈搜集血道功法开始没几年,便得了这门邪功。 好似就是有人将这邪功送到了黑血道人眼皮子底下,怂恿他夺了后辈仙道根基似的。 其二,这功法有问题! 若是寻常筑基修士,眼界不高,倒也看不出来。 荆雨身负数种道君级数的功法传承,眼界早已高得吓人,看待下界的功法秘术向来可以高屋建瓴、直指本质…… 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本【逆血夺灵功】被人篡改过了一部分! 由此他基本上可以确定,黑血道人应该是被境界更高的修士钓鱼了…… 第148章 望山 这功法大概率是有人特意漏给了黑血道人,至于究竟是为了让黑血道人验证功法的效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荆雨便不得而知了。 “悖逆人伦、丧心病狂……黑血道人当年对这秘法的评语倒是一针见血,只是终究没有忍住诱惑,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况且这秘法被人悄悄改动过……怪不得黑血道人七十二年前已是筑基中期修士,这七十余年修为竟然无所寸进了。” 按理说黑血道人夺了后嗣的血灵体根基,自身修习血道功法绝对是事半功倍,足够弥补原本修行资质的不足,不太可能七十余年都突破不到筑基后期。 唯一的解释就是【逆血夺灵功】本身有什么重大隐患,让黑血道人的道途断绝,金丹无望。 “或许是出手钓鱼的修士为了不令黑血道人脱离掌控,这才想办法改动功法,锁死了他的境界……毕竟若是不加以钳制,黑血道人还真有一丝结丹的希望!” 荆雨暗忖:“不过哪怕是没有隐患的完整秘法,也只是看起来效果逆天,实则限制颇大。” “毕竟夺取对象限制在了自身的血脉后嗣,选择面一下子窄了不少。” 况且这秘法夺的所谓“仙道根基”,其实也不过是修士机缘巧合之下,服食了一些天材地宝,所洗练出来的“后天灵体”罢了。 至于名义上称作【先天道体】的【命格】?根本不可能夺走。 仙洲界经历灭世大劫后,虽然修仙文明才刚刚重启了十万年,这类夺取灵体根基的秘法也被创出了不少。 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几个道德败坏、丧心病狂的金丹真人、元婴真君眼馋各种【先天道体】? 那自然是有的,而且不少。 其实在这一段修仙文明刚刚兴起之时,曾经兴起过好一阵猎捕道体修士的风潮……身负具有外显神异命格的修士不得不隐藏身份,如履薄冰。 但无论这群金丹真人、元婴真君用了多少种秘法,吞了多少身负命格、所谓的【先天道体】,却发现根本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渐渐也就都熄了心思。 须知数万年前,【先天道体】可是没有“先天”二字的! 只是后来修仙界的顶层修士都知晓了那些身负神异道体的修士所谓的神通是先天赋予,不可剥夺,这才对各种【先天道体】修士的处理办法从吞噬剥夺转为了资助栽培。 了解【命格】存在的荆雨当然知道那些夺人根基的秘法为何夺不了【命格】。 目前的荆雨对于命数一道的理解仍然处于一个非常粗浅的阶段,但他也明白【命格】实际上是一种杂糅了个人命数的概念化产物。 尽管很多命格拥有者能够得到十分具象化的特质乃至实实在在的神通,但这并不代表作为源头的【命格】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用所谓“物理吞噬”的秘法占有他人的命格,几乎就类似于“吃掉一个人的脑子妄图获取这个人脑海中的所有知识”一样荒谬,出发点就大错特错了。 ———— 荆雨带领的队伍仍在壮大,大多是练气修士,或是原本赶到城外看热闹、在某些技艺方面突出、却不擅长斗法的筑基初期修士。 一些对自己战力自信的筑基修士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也不过神念远远窥视一番,便绕道而行,继续深入福地中的各种险地寻找机缘了。 其间荆雨甚至看到了伤势恢复了三四成、已然可以勉强走动的赵明釜一声不吭地跟在了队伍末端。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理会对方,就像两个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陌生人一般。 队伍差不多行进了一天左右,便走出了原始森林,来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中。 沙漠中的温度明显高了起来,一些队伍中的火系修士深深吸了口气,尽皆感受到了体内法力的活跃。 这里的火灵气浓度又高了不少! “几位大人,你们看!” 赵元曦勉强飞到两丈高的地方向沙漠中远眺,对荆雨等几位筑基修士说道:“远方似乎有一座仙山!” 荆雨目力极佳,自然比赵元曦看得更清楚,在目力所及之处,果真坐落着一座火红色的仙山,与外显现世的那一座仙山模样极为相似,但如此之远都能看得清楚,只怕其规模要比现世的那一座要大了不少。 “那一处应当就是【琅火福地】的中央,【琅火山】的所在了。” 荆雨方才用【灵明石胎】同韩平、宇文宵炎两人联系了一下,知晓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之下的安全区域,对于大致方向已经有了些把握,带着队伍加快了速度,向仙山行去。 在穿行沙漠的途中,一道雷光、一道青光飞驰而过,停在了队伍附近,荆雨倒是未曾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熟人。 “咦?玄镜道人!” 那青光散去,竟是宇文宵金的跟屁虫万灵均。 而雷光却是霄雷观金丹种子泊雷道姑! “灵均仙子?泊雷道友!”荆雨意外道:“两位怎会同行?” 万灵均遇上了荆雨,似乎也很高兴,大大咧咧道:“我被传送进了这秘境中后,被扔到了一处戈壁滩,正巧泊雷道友也在附近,便结伴而行了。” 荆雨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泊雷道姑,由衷赞叹道:“早闻霄雷观的女冠向来是嫉恶如仇、品行高洁之士,如今却是百闻不如一见!” “玄镜道友谬赞了。”泊雷道姑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挂起一抹僵硬的笑容:“比不得玄镜道友这般的温厚长者,竟然护佑了这般多的练气修士……” 万灵均看着两人互相吹捧,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荆雨又瞥了万灵均一眼,有些无语:“这万灵均也是心大,竟然就敢以筑基初期的修为同泊雷这样倾心于宇文宵金的筑基后期金丹种子呆在一起,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又是这等与现世隔绝的福地秘境,真不怕对方起了歹心?” “也就是霄雷观门规甚严、门中弟子颇有古修士之风,否则换成了浣火宗的秦雉翎、碧水门的裘知韵……这位灵均仙子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罢!” 第149章 祭魂 又在沙漠中行了半日,总算到了琅火山的山脚处。 荆雨在踏入这座仙山山脚的某个范围内之后,便明显感觉到了一股禁制之力将自己笼罩起来,想必便是此地的【禁武禁制】了。 这种禁武禁制其实并不少见,原本不少高门大派的议事厅或是祖宗祠堂一类的重要地界都会设置,以防有人斗法捣乱。 身处禁制的修士,不仅术法神通难以凝聚,就连炼体修为也会受到压制,甚至很多禁制还会给身处其中的修士加挂一层守护,防止有钻了空子的修士暴起杀人。 荆雨握了握拳头,感受了一番体内的澎湃巨力,发现哪怕是苦渡宝体的肉身力量也被压制成了原本的近七成。 好歹还有筑基门槛的炼体战力……荆雨暗暗忖道。 但这并不意味保留了大部分炼体战力的荆雨就可以在这一处安全区域随意杀人了,毕竟这一处上古禁制保存完好,运行之间也毫无滞涩,看品级也不低,在修士身上加固的保护不至于连筑基强度的攻击都接不下来。 随行的众位练气修士大多也感受到了【禁武禁制】的存在,身处危险秘境中一直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此时荆雨早就去寻宇文宵炎与韩平了,已不见人,于是只得纷纷来向赵元曦表示谢意,倒是一时间将赵元曦围在了中心,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玄镜!” 宇文宵炎仍是一身黑底金纹法袍,一头火红色长发肆意飘动,身周朵朵焰花环绕,果真如同炎帝降世一般,气势煊赫。 倒是一旁的韩平一身青袍,面色黝黑,看着平凡至极,哪里有筑基后期大修的排场? “两位道友等候多时了!”荆雨笑着迎了上去。 “我离得近些,一开始便被传送到了这片沙漠,早早到了这仙山脚下。”宇文宵炎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荆雨肩膀:“倒是韩兄半日前才到。” “我路上遇着些修士,一并护着送了过来,倒是耽搁了。”荆雨笑了笑。 “哪里的话?如今玄镜温厚长者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福地,你护佑的那近千名练气修士中可有不少是我宇文家的小辈,我还要多谢玄镜才是。” 宇文宵炎点了点头,似乎对荆雨的品行极为肯定。 毕竟修仙界大部分的地界虽然是有规矩的,可仍然脱不开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格局,这等云诡波谲的局势之下,品性高洁之士便有些难能可贵了。 谁又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修士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呢? 荆雨只是笑了笑,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他本身倒也不是这等爱多管闲事之人,平日里真见到修士落难,嫌麻烦也就略过去了,这一次不过是恰逢其会,寻到了赵元曦,顺便搭了把手,给自家的外甥孙女培养些人脉而已。 但在修仙界有一个好名声总没有坏处,荆雨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否认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怕耽搁了两位道友寻找机缘罢了。”荆雨好奇道:“韩兄、宇文兄,你们早些来了此处,不知可否得到了什么传承?” 宇文宵金与韩平对视一眼,尽皆摇了摇头。 “玄镜上山一看便知。” 荆雨架起遁光,随着二人飞上了这仙山的山顶,果真看到了一处占地极广的传承仙殿,只是目前仙殿的殿门紧闭,并未开启。 荆雨敏锐地察觉到了原本无处不在、笼罩全身的【禁武禁制】似乎一下子去了七七八八,心中了然,原来仙殿前是可以有限度斗法的! 仙殿前的广场如今已然盘膝坐着数百名修士,大多是练气修为,正散落在广场周边的各个位置,要么打坐、要么闲聊。 有几位白发苍苍的练气修士则在一位筑基修士的带领下研究着这仙殿四周的上古阵法,似乎在寻找开启仙殿的方法。 “传承还未开始?”荆雨讶然道:“是时候未到,还是要满足什么条件?” “玄镜请看。” 韩平指了指那仙殿大门的方向,那门上竟然刻印着一团火焰形状的纹饰,此时这团火焰纹饰唯有底端微微发亮,散发出橙红色,除此之外,大半图案仍是暗淡无光的状态。 宇文宵炎此时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金色妖丹,掂了掂,言道:“这妖丹是我来琅火山前,在沙漠中顺手猎杀了一只【异金蝎】得来的,那蝎子身躯被我炼化,妖魂则被我锁在了这妖丹中。” 宇文宵炎说罢,手中真火迸发,那金色妖丹瞬间被火焰笼罩起来,荆雨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妖丹中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过了一会儿,那尖叫声渐渐止息,荆雨明白,此时妖丹中的妖兽魂魄应当已然被宇文宵炎彻底炼化成了飞灰。 而就在同一时刻,仙殿殿门上的那团火焰纹饰底端橙红色的光芒似乎微微涨大了一丝,得亏筑基修士神念观察细致入微,否则兴许都看不出来。 荆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仙殿需要足够的魂魄献祭才能开启?” “不错。”宇文宵炎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不仅限于妖兽魂魄……修士魂魄也是可以的。” 荆雨心中一跳,又看向那团火焰纹饰,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发亮的部分又微微涨大了一丝。 “不在这仙殿前献祭也可以?” “正是。” 韩平淡淡道:“我们怀疑只要是在这福地中死去的生灵,都能令这火焰纹饰缓缓充能,最终开启传承。” “只要这火焰纹饰的亮处多了一丝,就代表福地中的某一处有修士或妖兽身死了。” 荆雨皱眉道:“怪不得宝鼎真人擅自引动开启了福地,将所有附近看热闹的筑基练气修士都传送了进来,他早就知晓这传承仙殿的开启条件,就是故意让大部分修士作为养料送死的?” 宇文宵炎叹了口气:“唉,老祖宗此举难免有些招人忌恨了,等到大部分修士都知晓了此事,我宇文家、甚至仙盟修士只怕要变作众矢之的了。” 第150章 人性贪婪 “那倒也不至于。” 韩平却摇头道:“宝鼎真人此举是有些霸道,可大道唯争,如今福地中的修士看似是被迫进来的,可他们哪怕现在还在福地外面,难道就真能忍住福地中遍地的天材地宝、功法传承不进来?” “除却玄镜这等生性淡然、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大多都是要进来拼一拼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谁知晓到底要死上多少修士才能开启传承仙殿?” 荆雨仍然皱着眉头:“只怕将大半的修士填进去,也喂不饱它!” “这个倒无需担忧。”宇文宵炎道:“老祖宗谋划此福地数十年,又故意将四大派引来,云川域一小半的筑基修士都聚在此处了,想必已经有了保底。” “再加上传承开启前,这福地又是许进不许出,如今福地与现世勾连稳定,持续数月乃至一年都有可能,这段时间,定然又会吸引大量修士前来探索。” “其中定然不乏劫修、邪修,我们号召仙盟修士多多诛杀这些邪派魔道修士便是。” “况且这群邪修手中大多都有那么一两件生魂类的法器,其中的残魂怨鬼也可以一用。” “若是不够,福地中还有大量妖兽,全力诛杀,又能得到天材地宝、又可为传承仙殿积攒开启的燃料,可谓两全其美。” “若是还不够……” 宇文宵炎目光一闪,面容显现出一丝狠色:“不是还有四大派的修士么?” 荆雨心中一凛,沉声道:“只怕四大派修士也是这般想的!届时自然也会向逍遥盟修士出手!” 宇文宵炎仰头大笑,神色间颇有睥睨之态:“那便来!倒要看看是哪一方有去无回……” “此时距离传承仙殿开启尚早,玄镜不妨同我与韩兄一起结伴去寻一寻机缘。” 荆雨点了点头,他之所以先敲定了要同韩平、宇文宵炎会合,打得便是跟着两人混机缘的想法。 自己寻找机缘虽好,也可以吃独食,但安全性就很难保证。 如今荆雨只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虽然论真实战力不弱于寻常的筑基后期修士,但若是碰上秦雉翎、裘知韵、泊雷这等门派真传的金丹种子只怕就不是敌手,只能暂避锋芒了。 不如跟着宇文宵炎这个命数子混机缘。 至于韩平?荆雨估摸着他的战力也就和自己在伯仲之间,同样是个添头。 “这【琅火福地】是火属性传承福地,宇文宵炎也恰好是火灵根、火性命格,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荆雨心中暗忖:“若真是应命而生,说不得这一处还真有他的大机缘。” 三人驾着遁光飞下山,山脚原本还闹闹嚷嚷的人群却已经散去,只留下了上百名修士零零散散待在禁武禁制范围内,余下的修士竟然都不知所踪了。 荆雨在留下的修士中找到了赵元曦,此时的赵元曦正盘膝坐在一处山石上练习一道术法,此地火灵气太过浓郁,反而不适合她这等冰系修士修行,也只能打磨打磨术法神通了。 “舅公!” 荆雨扫视了一圈儿,皱眉道:“那些练气修士呢?” 赵元曦低声道:“他们都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寻机缘了……” “这才到了安全的地界,便这般迫不及待出去送死?” 荆雨道:“这福地怎么说也是筑基级数的,各类险地中的妖兽都是筑基修为打底,就连各种困阵杀阵都不是练气修士能挨一下的,怎得就都出去了?” 赵元曦叹息道:“元曦也是这般劝阻的,只是危险当然有,可这福地中的天材地宝不也都是筑基级数的?寻常练气修士能捡漏得了一件,便不虚此行了!哪里能坐得住?” “也有几十位练气修士聚在一起的,结了一个普通的阵法,便以为能够抗衡寻常筑基修士了,实际哪里是这么回事?” “若是所有人万众一心,尚且能够勉强抵御,但凡见了宝物分赃不均,起了内讧,瞬间便是倾覆之危了!” “此前还有不少修士来找元曦,希望我去做他们的领队,都让我一一婉拒了。” 荆雨心中叹了一声,倒是还真让韩平说中了,这群练气修士终究是按捺不住贪欲,准备铤而走险了。 于是问道:“元曦,你有什么打算?” 赵元曦面色犹豫:“这地方火性浓厚,显然是火系修士的乐土,只怕没甚么冰系一道的机缘,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也好。”荆雨沉吟道:“那你便留在此处,我与几位道友出去碰一碰机缘。” 说罢,他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两枚玉符,一碧玉一黄玉,递给了赵元曦:“此地虽然是禁武禁制内,也难免会有意外情况。” “若是遇到突发状况,难以决断,可捏碎碧玉符。” “若是遇到生死危机,立时捏碎黄玉符。” 在这【琅火福地】中,除却【太虚幻境】这等位格极高的手段,传音符之类的信息传递手段都不顶用,只能用捏碎玉符心生感应的方法来大致判断信息。 赵元曦收好两枚玉符,神色郑重:“找寻机缘尚在其次,还望舅公以保全自身为要!” ———— 逍遥仙城外,琅火福地入口 朱炎真人、雷殛子、邱宛陵、黄须真人四位金丹后期大真人正神色难看,死死盯着端坐在一团祥云之上,悠然饮茶的宇文宝鼎。 “几位道友,这【琅火福地】勾连现世,如今已经彻底稳固下来,在此地停留的时日至少也要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之久,这才过去了不到三日,几位悬在半空中许久,何必徒然耗费法力?” “不如在此地饮一杯茶。”宇文宝鼎手中托着一只小茶炉,手心冒着一朵幽蓝色的火焰,将那茶炉中的茶水烧得沸腾不止。 对面的四位大真人中,尤以黄风谷的黄须真人面色最差,他们黄风谷败退天南域,几乎是举派迁徙至云川域,如今仍然没有常驻的居所,只是暂时寄人篱下而已。 故而也随身带着自家弟子的命牌。 如今短短三日不到的工夫,黄风谷的筑基弟子命牌居然已经碎了整整十二枚了! “报——” 一位身穿黄袍的金丹初期修士脸色惶急,飞向黄须真人,低声道: “方才又有一位内门弟子的命牌碎了!” 第151章 真君谕令 “什么?!” 黄须真人双眼通红,颌下的黄色胡须根根直立,显然已经怒极: “好好好!宇文宝鼎!” “你是不是暗中下令逍遥盟修士针对我黄风谷?” 朱炎真人等四大派的大真人脸色也不好看,他们并未随身携带门中弟子的命牌,但看黄风谷的伤亡程度,只怕四大派死去的弟子也不会在少数! 宇文宝鼎浅浅啜了口茶,摇头道:“黄须道友是哪里的话?” “天外福地显于当世,这般大的动静,不过短短三日,逍遥仙城、四大派、黄风谷……甚至周边零零散散的筑基家族、金丹世家,尽皆参与了进去。” “如今的琅火福地中光是筑基修士只怕都有五千往上了,至于练气修士?十万都是少的!” “我又将这福地入口以秘法洞开,几十个入口分散在周边各处,更不知有多少平日里被云川域正道势力通缉的邪修、魔修也偷偷从那几个隐秘入口进入福地,准备分一杯羹。” “这福地再如何大,其中的机缘也是有限得很,哪里经得住这般多修士搜刮?定然是要起冲突的。” 宇文宝鼎笑道:“贵派弟子学艺不精,在其中丢了性命,怎得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 黄须真人袍袖一甩,竟然自其中飞出一片片黄色风刃,袭向宇文宝鼎! 天空陡然升起一轮圆月,横亘在了黄须、宝鼎两位真人中间,那一片片黄色风刃打入圆月之中,如同泥牛入海,消弭不见。 圆月散去,却是面容凌厉的月华真人收了这一道神通,冷哼道:“黄须道友有与同阶大真人斗法的功夫,不如去左近多捉几个劫修魔修,弄得半死不活再扔进福地,说不得贵派弟子能少死些人,何必在此浪费法力!” “多谢月华了。”宇文宝鼎面上带着温和笑意,秘密传音给了月华真人。 “宇文宝鼎!说好的此次并无隐瞒,想不到你还是自作主张!” 月华真人面色不显,回音的语气却冷得发寒:“我那关门弟子都被你摄进了福地,她如今只是筑基初期修为,若是有了什么闪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灵均将来是要继承你道统的人物,哪里会缺了保命的手段?” 宇文宝鼎淡淡笑道:“哪怕灵均真在福地中遭遇不测,若是此次计划进行顺利,我成功结婴,成就元婴真君……大不了为你找一位资质更佳的道统传人便是!” “此事对真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我也真不知晓,让你成就真君,究竟是不是云川域之福了。”月华真人深深一叹,不再言语。 “不成元婴,终究做不成棋手,我也是为了……” 宇文宝鼎话未说完,忽然面色一变,下意识站起身来。 “吼!” 一道龙吼炸响在天边,下一刻,天边显现出一条黑色独角妖蛟,张牙舞爪,迅速飞向几位大真人对峙的位置。 这妖蛟看修为也不过金丹中期,如今在场的七位金丹后期大真人,哪一个都能轻易将其击败,可妖蛟却一副浑然不惧的嚣张模样,大剌剌停在几位大真人面前,面色带了些人性化的嘲讽味道。 “哪里来的畜生!人族的地盘也敢撒野!” 黄须真人正在气头上,见这黑蛟如此嚣张,不由大怒:“莫以为沾了点龙族血脉便是龙属了……老夫今日将你抽筋扒皮、炖一锅蛇汤,也无龙属会为你出头……” 岂知那黑蛟压根不理会黄须真人,只是闷声道:“少族长!” 这时候众人才发觉这黑蛟头顶竟然端坐着一位腰间悬配火红色短剑、眉心一点火焰胎记的赤袍少年。 这少年看修为灵压不过筑基后期圆满而已,面对数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却是怡然不惧,仿佛在看一群土鸡瓦狗。 他拍了拍法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站了起来,手一翻,亮出了一面散发着无穷威压的陨石令牌,那令牌上刻印着一柄火红色无鞘短剑,正如那少年腰间所佩的短剑一般。 “大胆!见了真君谕令,为何不拜?” 那少年持着这枚令牌,竟然有了几分凛凛生威的味道,这一声大喝用上了法力,声震四野,明明对比那几位大真人,少年的修为可谓是低微得可怜,但在气势上反倒是将几位大真人压过去了! 那零星的几百名姗姗来迟、守在入口不愿进入福地、只是观望的筑基练气修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如今看着天上,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筑基修士呵斥大真人?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可偏生那几位大真人竟然真的面面相觑,半点不敢造次,还是浣火宗的朱炎真人当先拱了拱手,冲着少年手中的令牌拜了拜,小心翼翼道: “不知是哪位真君谕令当面?” 少年收了令牌,悠然笑道:“此为落星海火蛟岛,皇甫家皇甫钧的真君谕令!” 朱炎真人神色一变,连忙又低了低身子,惶恐道:“原来是炎钧真君!落星海中有数的元婴剑修!不知上使如何称呼啊?” 少年淡淡道:“我名为皇甫正奇,炎钧真君是我七叔,平泽真君是我大父……焚海大真君是我家老祖……” 同样低着头的宇文宝鼎听得心惊肉跳,这少年报了名号,他的心中顿时已经凉了一半,却见那名为皇甫正奇的少年又道: “嬴宝鼎?抬起头来!” “我奉家中真君谕令,来【琅火福地】取一件东西,你在福地中设下了什么计算,早些交待了,然后花几十年时日为我皇甫家自天外再牵引一座神鼎福地下来,我可做主免去你神鼎余孽身份的罪责。” 宇文宝鼎心中顿时凉透了,不敢置信想道:“原来真君们什么都知道……” 于是悲声道:“上使明鉴!只是家中一位名唤【宇文宵炎】的嫡系,有些火性之命,寻思着为其奔一个好前程,这才牵引了这一座福地下来,本是自以为得意的计算,想不到却教真君看了笑话……” 皇甫正奇笑容玩味,淡淡道:“我倒不信你嬴宝鼎这般上心后辈……罢了。” “甚么火性之命,左右也不过一剑而已……” 第152章 玄藤朱果 琅火福地,原始森林 荆雨头顶玄镜,参玄灵光喷薄而出,将眼前的一只白毛巨猿死死定住,那白毛巨猿双眼通红,不住挣脱咆哮,令荆雨头顶的玄镜微微颤动,显然有些不稳。 嗷! 白猿双手捶胸,表皮散发出刺目金光,浑身灵压骤然凝实,猛地向前一冲,竟然挣脱了参玄灵光! 就当它要将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修士一掌拍死之时,一朵巨大无比的火焰莲花在它的胸腹位置悄然绽放…… 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白毛巨猿的胸腹间炸开一朵朵小型的焰花,不断烧灼着它的妖躯,令它发出痛苦的嚎叫。 就在同一时刻,一枚浑圆无瑕的小小水滴出现在了白猿的后脑位置,猛地砸了下去! 白猿吃了这一记重击,饶是筑基后期的强大妖躯也有些受不住,整个后脑的头骨竟尔凹陷了下去…… 此时数道青色剑芒陡然出现,趁势刺向了白猿后脑的伤口处,在其中搅动了一番,终于彻底断了这白毛巨猿的生机,这只拥有筑基后期修为的强大妖兽轰然倒地。 下一刻,荆雨将头顶的玄镜收进了丹田,手指间的一滴重水虚影也陡然一散,微微松了口气。 身着青袍的韩平、一头红发的宇文宵炎也出现在了白猿尸体周围。 “呼……这一次多亏玄镜了!” 宇文宵炎轻呼了一口气:“原本只当有一只筑基后期的白猿,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公一母整整两只?其中公的那只妖猿甚至已经达到了筑基大圆满修为!只差一步便可结丹了!” “若不是玄镜自告奋勇,独自一人缠住了母猿,咱们未必能够毫发无伤解决这两只妖猿呢……” “比不得两位道友,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将那只筑基圆满的妖猿斩了,我这边才未曾出什么大乱子。”荆雨笑道。 “我与韩兄怎么说也是金丹之下第一梯队的战力,若是联手还拿不下一只筑基圆满的畜生,那才丢人现眼呢。”宇文宵炎自信道。 “倒是玄镜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哪里能想到竟练了这般厉害的神通。”韩平目光闪动,原本古井不波的面容竟也闪过一丝好奇。 无它,荆雨的战力确实太夸张了! 不过初入筑基的修为,竟然能与筑基后期的妖兽打得有来有回,一刻钟的时间竟然都未曾落到下风,显然还是犹有余力的模样。 不过每个修士都有每个修士的秘密,韩平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两人又是关系不错,有了相当程度信任的好友,自然不会无礼探究荆雨具体的功法神通。 “不过有些机缘罢了。”荆雨谦虚道,此番他与韩平、宇文宵炎结伴同行,在这福地之内寻找机缘,差不多也有了十余日,早已见识到了这两位同道的厉害。 宇文宵炎自不必说了,在仙洲界这样的小界,灵品命格几乎就是顶级的土著命数子,一手焰花神通独步筑基层次,单论火系威力已然探索到了筑基境的边界。 荆雨估摸着哪怕是浣火宗秦雉翎、碧水门裘知韵、霄雷观泊雷三位宗门真传、金丹种子,论及真实战力也逊色了宇文宵炎一筹。 最令他惊讶的还是韩平,哪怕是此人平日里显露的常规战力,竟然也与宇文宵炎不相上下了! “以最差的灵根资质,逐步修行,竟然能在筑基后期拥有与宇文宵炎这等顶级土著命数子相仿的强大战力,此人真的是【平平无奇】的命格?” 然而这种怀疑只在荆雨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他想了想:或许他只是个运气略好的普通人罢了。 于是荆雨很快忽略了韩平的异常,这个面容普通的青年在他的眼中又变回了那个没什么存在感、平平无奇的模样。 几人来到了那具白猿尸体面前,开始分割白猿的妖躯,将值钱的部位瓜分了一番。 宇文宵炎一边分割妖躯,一边啧啧称奇: “玄镜,你那一道镜光神通位格还真是高得吓人,以筑基初期的修为,竟然能够稍稍困住筑基后期妖兽了。” 荆雨苦笑道:“最后还不是被这畜生挣脱了去?我这道【参玄灵光】最多也就限制筑基后期一二,困不长久。” 宇文宵炎摇了摇头:“修士斗法的局势瞬息万变,你这道灵光突出在一个出其不意,若是对方骤然中了此光,哪怕是筑基圆满的修为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不过只要有了准备,想要克制倒也不难,单是我就能想出数种手段应对。” “但我若是此前并不知晓你有这道神通,那说不得也会吃一个大亏。” “况且一般的神通术法都会随着境界修为的提升逐步提升威力神妙,你若是与我同为筑基后期,再打出这一道灵光来,我想要脱身,只怕就要付出极大代价了。” 几人将两具妖猿的尸体分了,这才落在了妖猿守护的山洞前。 “两大筑基后期妖兽守护的山洞,其中不知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材地宝……”韩平目光一闪,眼中有了些许期待。 宇文宵炎手中捏着一道灵火,充当照明,走在了最前头,韩平次之,荆雨则跟在了最后,若是情况不对,可以随时跑路。 三人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山洞的尽头,果真看到了尽头有一处地下泉眼,这泉眼边一条布满了红色棘刺的灵藤,这灵藤上还结着五枚鲜红欲滴、圆滚滚的灵果。 “【玄藤朱果】!”宇文宵炎大喜:“是【凝晶丹】的主药!” 荆雨眼睛也不由一亮,这【玄藤朱果】极为珍贵,不仅可以用作增加修士结丹概率的【凝晶丹】主药,许多珍稀丹药也少不了此物! “不愧是两大筑基后期妖兽在此守护,竟然是这样的好东西。” 宇文宵炎小心翼翼上前,将那五枚玄藤朱果用纯金小刀割了下来,放在了玉盒中保存起来,转身递给了荆雨两枚玉盒: “五枚玄藤朱果,倒是不好平均分配,玄镜此战居功至伟,还是先拿两枚罢!” 第153章 嫡系求救 “这怎么好意思……” 荆雨暗道一声够意思,面上还是推辞道:“此战主力还是韩兄与宇文兄,我就起了个牵制的作用,哪里受的住两枚灵果?” “我还是只拿一枚罢,韩兄与宇文兄一人两枚。” “宵炎背靠宇文家,不缺结丹的灵资,韩兄与玄镜并无显赫背景,正用得上。” 宇文宵炎霸气地挥了挥手:“就这么定下了!你我三人皆是天命楼成员,自当守望相助……” “不必推辞了。”韩平忽然道:“你们两人各分两枚玄藤朱果,我要一枚,加上这一株果藤……” 宇文宵炎奇怪道:“韩兄,这果藤离了灵泉泉眼可存活不了太久,哪怕你真有代替的合适泉眼,这果藤也要再过三百年才能再结出一枚果子……你要再等三百年不成?” “呵呵,我对这种珍稀灵药的培育很感兴趣,试着养一养罢了,说不定能触类旁通呢。”韩平笑道。 宇文宵炎摇了摇头:“搞不懂你,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同你推来推去了。” 韩平上前将这段果藤斩了下来,也用一枚玉盒装好,几人又将这山洞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遗漏什么天材地宝,这才走了出去。 “如今也过去十余日了,不知琅火山的传承仙殿充能的如何了?仙殿大门有没有打开?” 宇文宵炎闻言摇了摇头:“按着之前的进度,不会这般快,我看少说也要三个月左右。” “这几日倒是遇着了不少魔修邪修,想来福地之外的现世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不少修士。” 荆雨松了口气:“看来宝鼎真人之前强行将我们传送进来,只是为了能够保底开启传承仙殿而已,并没有其它算计。” “只要福地外源源不断多进入几批邪修,想来传承仙殿需要的魂魄不会太难集齐,咱们也无需向四大派、黄风谷的修士出手了。” “嘿!是这么个理儿……”宇文宵炎嗤笑道:“倒是让这些宗派弟子逃了一劫。” 荆雨刚想说话,忽地面色一动,他手一翻,在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碎裂的碧玉佩。 “元曦将我送给她的碧玉佩捏碎了?” 荆雨皱眉:“不是生死危机,否则碎的应该是黄玉佩……只是遇到了难以决断的事情。” 赵元曦虽然年轻,可却是个洞悉世情之人,往日事事办得妥帖,若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大事,绝不会来打扰荆雨。 “韩兄,宇文兄,我外甥孙女捏碎了玉佩示警,琅火山那边只怕出了什么事情,我有些不放心,还是回去看一看为好。” 韩平点头道:“赵元曦?我有些印象,你这外甥孙女是个机警的,只怕真有情况,咱们正好一同回去修整一番。” 三人架起遁光,在低空掠行而过。 韩平、宇文宵炎尽皆是筑基后期,遁速本就是筑基修士中最快的那一档,荆雨有一双啸风鹰的翅膀辅助,论飞行遁速也不弱于筑基中期修士,勉强能跟得上。 三人紧赶慢赶,也花费了整整好几个时辰才回到了琅火山,只一回去,便看到了山脚处的赵元曦正一脸凝重神色,眺望远方。 三人收了遁光,落在了赵元曦面前。 “舅公!” 赵元曦一脸喜色,上前躬身一礼,拜过了三人,随即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 “三位大人,这段时日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琅火山山脚的【禁武禁制】正在慢慢减弱,修士所受的压制已经不如几天前那般强烈了,而山顶处的传承仙殿广场的【禁武禁制】几近于无,已然可以随意斗法了!” “若是按照如今禁制削弱的速度,再过一两个月,整个福地之内只怕不会再有纯粹的【安全区域】了。” 荆雨三人对视了一眼,追问道:“第二件大事呢?” 赵元曦神色沉重:“第二件,传承仙殿殿门前的火焰纹饰从六七日前充能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不少……说明福地中修士或妖兽的死亡速度大大加快了!” “但此事目前还未有头绪,究竟是何人所为、死的大多是妖兽还是修士……一概不知。” 赵元曦叹了口气:“如今留在琅火山脚安全区域的修士绝大部分都是没甚么野心、也无甚斗法能力的技艺修士,【禁武禁制】正在缓慢减弱,又出了一个正在疯狂屠戮修士或妖兽的神秘组织,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让整个山脚的修士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若是此地的【禁武禁制】完全消失?那群疯狂屠戮的神秘修士来到了琅火山脚?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去看看!” 荆雨抓着赵元曦,与韩平、宇文宵炎到了山顶,果真看到传承仙殿门口的那团火焰纹饰正在疯狂闪动,几乎片刻不停地持续上涨,如今竟然已经差不多充能了四成了! “这是哪一路神仙?”荆雨皱眉问道。 宇文宵炎毕竟算是宇文家的中高层了,自然最清楚云川域的势力分布,荆雨自然是向他发问。 可此前自信满满的宇文宵炎此时也不由得迟疑起来: “不太可能是四大派修士,若是想要屠戮,一进福地就开始了,再说……光凭秦雉翎、裘知韵这几人?没这个本事。” “哪怕是真有这个本事,也得看几分我大哥的面子吧?不想进宇文家的门了?” “黄风谷也不太可能,我可没听说他们这一代有甚么值得注意的杰出人物,大概有那么一两个,也就是个普通金丹种子的程度罢了。” “至于周边的金丹世家里的嫡系?那更没有可能了。” 韩平插嘴道:“须知那些金丹世家往往也就一位金丹初期的真人坐镇,家中那一两位嫡系是延续金丹唯一的希望,恨不得捧在心尖儿,哪里敢放出来寻机缘……” “有没有可能是近几日进入福地的某一位或某几位魔修邪修?”荆雨问道。 “应该不会。”宇文宵炎道:“那几个被云川域正道通缉的丧家之犬哪有这样厉害,无非是保命逃命的能力太强,这才一直逍遥法外而已。” 当当当—— 就当几人猜测之余,宇文宵炎腰间的一只袖珍铜钟忽然当当作响。 宇文宵炎面色一变:“不好,千里之内有宇文家嫡系示警……遇到了生死危机!” “宇文家嫡系?” 荆雨韩平面面相觑,如今的琅火福地中可称得上宇文家嫡系的,除了面前的宇文宵炎之外,可不就剩下一人了么? 宇文宵金! 第154章 女尸 “这怎么可能?” 宇文宵炎不由愕然:“我那大哥虽然战力稀松平常,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嫡系,除了那几位宗门真传之外哪有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人物?” “况且他那几个宗门真传的姘头不是与其形影不离?三大真传加上大哥,在这福地中只要不是被数十上百位筑基修士围攻,足可以横着走了!” 荆雨隐隐有所明悟:“有没有可能是遇上了疯狂屠戮修士或妖兽的那一群神秘人?” “不无可能!”韩平面色一沉:“还须尽快驰援,否则难免被那群宵小隐于暗处,各个击破!” 宇文宵金虽然与宇文宵炎是家主之位的竞争关系,可两人同为宇文家嫡系,又是兄弟,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荆雨虽然与宇文宵金的关系不像宇文宵炎这般亲近,但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于情于理也该去救一救的。 三人架起遁光,凭借着宇文家示警的法器有着模糊感应,迅速向求援地点飞去……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三人飞到了一处湖泽地貌,说是湖泽,可此处湖面无垠,面积上几乎可算得上一片海域了,其上则零星点缀着大小不一的群岛。 “在那边!” 宇文宵炎感应了一番,当先飞向了一个小岛,火红遁光消散,整个人悬浮在空中,面色呆滞。 “这……” 荆雨与韩平赶了上来,看到小岛上的情景也不由吃了一惊。 此时的小岛上静静躺着一具女尸,身着红色法袍,面目已然焦黑一片,辨不清模样,整个上胸部位似乎被什么利器穿胸而过,至今还有个大大的洞口,洞口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秦雉翎!这人是秦雉翎!” 宇文宵炎震撼道:“不应该啊?浣火宗的炎翎仙子怎会陨落在此……难道遇上了金丹妖兽?该死,这福地中就不可能有金丹境的妖兽!” 荆雨缓缓下落,仔细观察了一番尸体,皱眉道:“死因是一剑穿胸,炎翎仙子斗法经验丰富,不可能不作防护,说明敌方的法剑够利,防御手段并未生效太多。” “面目焦黑,对方也同宇文兄一般,是一位火系修士。” “只有一人?”宇文宵炎神色凝重。 “只有一人!”韩平补充道:“秦雉翎身上并无其它伤口,应当不是死于围攻……” “那更不应该了!”宇文宵炎不敢置信道:“哪怕是我,对上秦雉翎哪怕可以战而胜之,她若是一心要逃,我也是拦不住的!一个人?有金丹真人混进来了?” “可未必是一对一……”荆雨悚然而惊:“会不会是一打四?” “有四位修士围攻秦雉翎?可她身上并无其它伤势啊。” 韩平喃喃道,可下一刻便目光一凝,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秦雉翎是四个人中的一个,围攻一人还被反杀了?” 轰! 一道巨响在远处响起,一股剧烈的法力波动逸散开来。 “在那边!去帮忙!” “慢着!韩兄,可有困阵?”荆雨急声道。 韩平凝声道:“韩某略通阵法,倒是有一套移动困阵……” “此次的凶险只怕远超往日任何一次,若是真有一位筑基境界无敌的人物,自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才是!” “你们先去支援,我擅长隐遁敛息,在周边悄悄布下一套困阵,务必将此獠斩杀于此!” 宇文宵炎面色凝重:“若真是哪一位元婴宗门真传或是仙族嫡系,只怕脱身的手段也不会少。” 荆雨缓缓道:“天下遁逃脱身的手段,尤以挪移太虚后,颠倒封禁周边太虚的【大挪移符】为最佳,使用得当,甚至可以在元婴真君手底下逃得性命。” “但此符只能在现世使用。” “洞天福地本就游曳在太虚中,大挪移符并不能用,想要从围攻中遁逃只能靠遁术!” “偏生琅火福地有禁空、锁地的禁制,更好布下困敌的阵法……届时只需要稍稍阻隔一二,我们三人合力,此人除非临阵结丹,否则必无幸理。” 宇文宵炎眼中放光,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 一道青光自韩平手中射向荆雨,这面目平凡的青年言道:“此为阵旗与记载了布阵方法的玉简,玄镜便宜行事即可。” 说罢,韩平与宇文宵炎当先冲了过去,荆雨却眯了眯眼睛,一个猛子扎入了湖底,浑身苦渡玄光笼罩,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收敛了起来,贴着湖床土遁了过去…… ———— 裘知韵嘴角渗血,一柄水系法剑横亘在胸前,四周水汽弥漫,一只玄龟模样的水系法力护罩牢牢护住了裘知韵所在的小岛,岛上还有泊雷、宇文宵金、万灵均三人,其中万灵均似乎已然昏迷,宇文宵金则双手贴着裘知韵的后背,似乎在为其渡引法力。 唯有泊雷道姑眼神凶狠,膝上横放着一柄玄雷法剑,似乎在积蓄威力。 天空上方一名面容妖异的少年双手负后,身周数十把火焰剑光萦绕身周,不断刺向玄龟护罩,消磨着玄龟护罩的水气,脸上一派轻松写意。 “泊雷,你的剑势还未积蓄好吗?我与宵金快撑不住了!”裘知韵猛地吐了口血,恨恨道。 “你是水系修士,这小岛又是一个天然的玄龟阵势,正与你的法力真元相合,此地又是【琅火福地】中罕见的湖泽地貌,天时地利人和叠加,面对一个火系修士,你若是这一时三刻都撑不住……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泊雷道姑冷冷道,膝间法剑雷光跃动,似乎愈发炽亮了。 “哪里有这样的火系修士……”裘知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秦雉翎竟被他一剑斩了!” 宇文宵金眼中显现出痛苦之色,语气倒是还算冷静:“知韵,雉翎之所以被一击毙命,并非此人随手一击,那火焰短剑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是一件金丹法宝级数的物事!” “怎么可能!”裘知韵摇头道:“他一个筑基圆满修士,如何能催动法宝?” “那便是金丹符宝了!还不是一般的金丹符宝!” 宇文宵金神色凝重:“这等蕴含金丹随意一击的符宝,我宇文家也不是没有,可哪有这样大的威能?” 第155章 火烧云 “但若是符宝那也是好事,毕竟其使用次数有限,咱们得想办法耗光他的符宝次数!” “穷乡僻壤的世家嫡系,倒是也有些见识。” 上空皇甫正奇好整以暇,悠然道:“我这柄【正炎离火符剑】确实是一道符宝,却不是你们那等金丹世家中当作传承宝物的破烂可比的……我这符剑乃是元婴真君所炼,不仅有极大的金丹威能,还兼顾瞬发、拘役、锁敌之效。” “胡吹大气,若真是元婴级数的符剑,只一剑就将我们几人扫荡了干净……”裘知韵冷笑道。 “呵呵,这【正炎离火符剑】不是真君只能炼到这般威力,而是筑基修士只能驾驭得住这般威力的符剑而已!” “若不是心疼符剑的次数,早已将你们一并斩了!” 皇甫正奇冷笑道:“之前那一道符剑本是准备斩在你这个小白脸身上的,哪知那红袍女修竟然不知怎得迷了心窍,替你挡下了此剑……可惜了那样娇滴滴的美人儿!” 宇文宵金双目通红,思绪却愈发冷静,他咬牙道:“此人应是元婴仙族的核心嫡系,但毕竟还只是筑基圆满的修为,不成金丹,终究神通有限!” “哪怕是仙族核心嫡系,也不可能同时对付三位金丹宗门真传,一位世家嫡系。” “他之所以动用符剑先手斩了一人,恰恰是常规斗法信心不足的表现。” “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人,此人觉得胜券在握,这才好整以暇,以常规术法消磨我们的法力……” “求援讯息已然发出去了,等我弟弟带着增援过来,此人必死无疑!” 皇甫正奇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言道:“倒是有些脑子……” “既然如此……” 他背后显现出了一柄火红色无鞘短剑,正是【正炎离火符剑】! “便速战速决罢!” 小岛上以玄龟阵法抵御支撑的裘知韵心中警兆大作,玄龟虚影身上的水光猛地增厚了不少,却见一道离火剑光斩向了玄龟虚影,这天然的防护大阵只是坚持了数息时间,便一声悲鸣,消散于世间…… 眼见着离火剑光越来越近,裘知韵由不得迟疑,祭出了自己的【碧水沧澜剑】,正正撞上了剑光! 嗤嗤—— 难以言喻的高温瞬间融化了这柄水系法剑,这一道由【正炎离火符剑】斩下的煊赫剑光却仍然去势不减! 这一柄【碧水沧澜剑】乃是与裘知韵性命交修的法剑,她以剑入道,这柄法剑将来是要当作本命法宝来蕴养的!此剑一毁,这位碧水门的金丹种子登时吐出了一口心头血,已然受了重伤…… 一尊纯金巨鼎滴溜溜旋转,横亘在了离火剑光的必经之路,宇文宵金神色冰冷,已然使出了自家压箱底的法器! 离火剑光又将这尊纯金巨鼎烧熔出一道缺口,这法器在这一击过后,显然是废了。 这道离火剑光在一连破去了玄龟护罩、碧水法剑、纯金巨鼎之后,威势比之前小了许多,但仍然有超出筑基层次的威能,将宇文宵金的气机牢牢锁定,誓要将其一剑斩灭! 就在此时,泊雷道姑膝间那柄玄雷法剑终于蓄势完毕,无数细小的雷光闪烁,聚拢成一道粗壮无比的玄雷剑柱,这道剑柱裹着泊雷道姑以及她的法剑,义无反顾撞向了离火剑光! 轰—— 巨大的冲击令上空的皇甫正奇皱了皱眉头,微微向后退了几步。 烟尘散尽,那道离火符剑的剑光终于消弭无形,与此同时,泊雷道姑也自半空坠下,被宇文宵金一把接住。 那把破破烂烂的玄雷法剑已然飞回了泊雷丹田内部蕴养修复,而泊雷本人也是双目紧闭,浑身被烧灼地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体内经脉多有碎裂,宇文宵金神念一探,竟连丹田中的雷法仙基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宇文宵金抬头看向天空,心中默默想道:“第二道剑光……这等元婴修士制作的大威力符剑,一般只有三击之能,若是蕴含能量过甚,反倒不易让筑基修士运使……” “也就是说,此人应当只剩下一道剑光了!” “当然,前提是他只有这么一道符剑可用……” 宇文宵金心下一片冰凉:“此人哪怕是在元婴仙族的核心嫡系中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哪怕只有这一道符剑,也必然不缺其它厉害手段,如今知韵法剑被毁,一身实力不足五成;泊雷、灵均尽皆重伤昏迷,唯有我只是损失了一件上品法器,尚有余力……可我本就是个添头!” “我宇文宵金何惜此身?只是累得几位红颜知己跟着一起香消玉殒……” 皇甫正奇挑了挑眉毛,看着手中黯淡了不少的【正炎离火符剑】有些不满,心下暗暗忖道:“这小白脸此前说得倒也不错,我虽然自问在筑基境界已然难逢敌手,可终究是没有信心只凭借一身神通法术对上四位宗门真传、世家嫡系级数的同阶修士——哪怕这四人不过是云川域这等小地方出身的。” “数百年前,天象仙洲据说有一位女剑仙,在筑基后期时仅以一柄法剑,轻易诛杀了四位同阶的宗门真传,又与该门的一位金丹真人斗法时不落下风,全身而退……这才是筑基境界的尽处了!” “可惜晚生了数百年,没有好好见识这等第一流的天骄人物在筑基境界时无敌的风采!” 正当皇甫正奇悠然神往之时,远处的天边忽然亮起一道细细的火线。 “嗯?”皇甫正奇皱眉望去:“四周的火灵气怎得开始躁动起来了?” 一道道焰花慢慢在空中绽放,渐渐连成一片,在空中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烧云……那道细细的火线落在了火烧云的中央,显现出一位红发如火、面目张扬肆意的少年来。 皇甫正奇的面上终于久违地显现出了一丝凝重的神色,这少年出现时,他隐隐感觉就连整个琅火福地都开始为之欢欣鼓舞了起来,仿佛在迎接它真正的主人。 下一刻,皇甫正奇脸上的凝重便消失不见,转而挂上了极度自信的笑容:“火性之命?你就是福地显世,应运而生的命数子?” “老子宇文宵炎,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宇文宵炎身周焰花环绕,忽然笑了笑: “罢了,我何必在乎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字?” 第156章 神通不敌命数 皇甫正奇怒极而笑:“好一个狂妄的命数子,就凭你一个人?” 宇文宵炎气定神闲:“料理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哪里还需甚么帮手?” 说罢,环绕身周的朵朵焰花合并为一,聚拢成一朵火红色莲花,牢牢锁住了皇甫正奇的气机,向其疾飞而去。 “敢在我面前玩火?命数子,听好了,今日杀你者,皇甫正奇是也!” 皇甫正奇不惊反喜,祭出一盏铜灯,自其中飞出点点橙黄色焰火,冲向那朵火红色莲花。 嗤嗤—— 两种真火相触,竟互相开始烧熔起来,一时间居然成了相持之势! 此时一柄金色小锤袭向皇甫正奇后脑,却是宇文宵金趁着两人相持之际,又拿出一柄上品法器,暗中偷袭。 岂料皇甫正奇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在身周加挂了一道离火罩子,便将袭来的金色小锤烧得嗤嗤作响,一时间根本难以寸进…… 宇文宵金心下一沉:“糟了,五行相克,他的离火一道正好天克我的金系宝物……偏生知韵性命交修的法剑被毁,受了重伤,此时也派不上用场……” 就在此时,数道青光闪过,一柄青色巨剑倏然凝聚在半空,冲着皇甫正奇的离火罩子狠狠斩去! 哗啦—— 上品法器不得寸进的离火罩竟然被这一柄青色巨剑一斩而灭,皇甫正奇背后忽然生出一对火翼,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道斩击,眼神冷冷,道:“果不其然,我便知晓你一定有帮手。” 原本拍了道隐身灵符的韩平面无表情现了身,那柄青色巨剑散为数十道青色剑光,飞回了韩平身周环绕不止。 皇甫正奇眯了眯眼睛,心下暗暗道:“这一道火性之命非同小可,既然是应命而生之人,只怕并不好杀,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这青袍修士战力与那小白脸差相仿佛,但火系更为克制金系……” “先杀小白脸!” 皇甫正奇一双火翼展开,数个闪动之间便越过了韩平的封锁线,直奔宇文宵金而来。 “啊?” 宇文宵金心中一突,又拿出了一对黄金小戟,施展御物法诀,疾刺而去! 岂知这位皇甫家的少族长每每出乎意料,他竟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柄离火长枪,浑身火气蒸腾,皮肤显现出天外陨石一般的亮红色纹路,持枪一扫,便将那一对黄金小戟拨到了一旁。 “法体双修!” 宇文宵金大骇,如此轻松写意地一拨,绝对是筑基后期的炼体修为! 术法精妙、符宝傍身、遁术极快、法躯坚韧……此獠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短板吗? “吾命休矣!” 宇文宵金只当自己要命丧于此,运起法力,双掌变得金灿灿一片,将身周重伤昏迷的泊雷、万灵均两人一人一掌,推出了数十丈之远,旋即看着越发逼近的离火枪尖,祭出一面金色小盾,作困兽之斗。 当—— 皇甫正奇只觉一股巨力自枪尖传导而至,他身形暴退,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前方。 不知何时,宇文宵金的面前竟然多了一具手持刀盾的青铜傀儡! “筑基后期傀儡?” “是谁?” 皇甫正奇将视线自宇文宵炎、韩平、宇文宵金、裘知韵这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宇文宵金与裘知韵不太可能,若是他们原本真有筑基后期傀儡,哪里能藏到此时?一开始便用了! 可宇文宵炎与韩平手中法器术法的攻伐便没有停过,若非有专门的傀儡操纵秘术,否则一心二用,一边斗法、一边还要操控一只筑基后期傀儡……皇甫正奇自问是做不到的。 莫看其遁术精妙、术法高明、法体双修,似乎没有短板,但其神念强度恰好便只是寻常筑基后期修士的水平,因此对神念强大的对手尤为警惕。 刷—— 还未等皇甫正奇踌躇是打是走时,立在空中的韩平面无表情,袖袍一甩,其身边竟然又显现出一具手持长棍的筑基后期傀儡,气势汹汹持棍向皇甫正奇砸来!、 而韩平手中也未曾停下,青色剑气聚拢为一柄青色巨剑,狠狠斩了下来! “两具筑基后期傀儡!” 皇甫正奇面色大骇:“此人的神念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正当其以为韩平已经到此为止之时,这个面容黝黑普通的青年竟然袍袖一甩,又从储物袋中祭出了十几具筑基傀儡,初期中期皆有,冲着皇甫正奇齐齐喷出十数道攻伐灵光! 轰! 皇甫正奇原本牢不可破的离火护盾瞬间被这十几道灵光撕得粉碎,整个人相当于硬生生吃了十几位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猛地倒飞了出去! “咳,咳……好,好啊!” 皇甫正奇咳了几口血液,神色阴狠:“我记住你们了,这琅火福地尚且有几个月的时间停留,来日方长!” 说罢,背后火翼一闪,便要施展遁术离开…… 砰—— 岂知皇甫正奇刚刚飞了数十丈,便从一道火光中踉踉跄跄跌了出来,神色惊怒:“困敌阵法?什么时候的事情!” 但毕竟也是元婴仙族嫡系,皇甫正奇当机立断,便扎到了湖中,企图在水里找到困敌阵法的破绽。 一滴小小的重水混入湖水,猛地打向皇甫正奇的胸口。 噗—— 刚刚扎入水中的皇甫正奇又冲了上来,饶是其筑基后期的强大法躯,方才一元重水的偷袭也让其胸骨深深凹陷了下去。 眼见着宇文宵炎与韩平两人带着十几尊傀儡压了上来,皇甫正奇知晓自己不能再等了,背后显现出了【正炎离火符剑】,准备动用最后一发符剑之力,强行破阵! 就在此时,韩平目光凝若实质,轻轻哼了一声。 皇甫正奇只觉得脑中识海被一枚无形的锥刺狠狠凿了一下,整个人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原本蓄势待发的符剑力量再也控制不住,逸散开来,将其直接反噬!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宇文宵炎觑准了机会,将自身体内真火化为一柄火焰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皇甫正奇的心口。 嗖—— 火箭离弦,此时正值宇文宵炎精、气、神混同为一之际,几乎是其毕生最强一箭,箭尖蕴含着恐怖的威力,穿向皇甫正奇! 第157章 后续麻烦 皇甫正奇刚想躲开,却见湖面下方忽然喷薄出一道明澄澄的镜光,将其锁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不能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枚火箭穿胸而过,将他的胸口烧灼出好大一个洞口。 “好……好啊……” 感受着生机不断流逝的法躯,哪怕是炼体修为高绝,皇甫正奇也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好一个火性之命……好一个应运而生的命数子!” 望着收了术法,负手而立的宇文宵炎,皇甫正奇眼皮渐渐沉重: “终究是神通不敌命数……” 在这位仙族嫡系彻底身死之前,一道黑气自其体内飞出,在空中分为大小两团,大的那一团黑气附上了宇文宵炎的身躯,小的那一团则就近找上了韩平。 “糟了!” 宇文宵金飞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这是元婴仙族在嫡系身上种下的手段,若是嫡系被哪个修士击杀身死,便会附在那修士身上,简直如附骨之疽一般……” 此时湖面一阵翻腾,荆雨自其中浮了上来,神色担忧:“可有祛除的法子?” 荆雨的忽然出现倒是让宇文宵金吓了一跳:“玄镜道友?” 随即定了定神,摇头道:“我们金丹世家中当然也有类似的法子,可哪里比得上元婴仙族的手段?只怕没那么好解决。” “无妨。”宇文宵炎倒是看得很开:“秘境争斗,本就是生死勿论的事情,只许仙族嫡系随意杀人,不许我们还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老祖宗如今金丹圆满,距离结婴也仅有一步之遥,未必便护不住我。” “哪怕仙族的真君打定了主意要问责我家,大不了我一人承担便是!” 说罢,冲着韩平歉意一笑:“倒是连累了韩兄,也沾上了这些许手段……” 韩平面无表情道:“大不了出了这福地,直接跑路就是。” “琅火福地隔绝现世,却不是完全隔绝,福地中仙族嫡系身死,现世的命牌也是会碎的!”宇文宵金唉声叹气:“如今仙族第一时间知晓了此人身死的消息,只怕此人地位高得吓人,教族中真君亲自于福地之外蹲守,那便万事皆休!有通天的手段都逃不脱了!” 荆雨皱了皱眉,言道:“宵炎,伸出手来,我来试试。” 宇文宵炎讶然,却也没说什么,微微一笑,伸出了一只手,其小臂上如今正显现着一道淡淡的黑气印记。 荆雨运起【苦渡玄光】,慢慢包裹了上去,想要试试万物皆可炼化的玄光能否将这黑气印记直接吞噬炼化了去。 可下一刻荆雨却面色一变。 苦渡玄光接触那黑气印记,却仿佛什么也没有触到,空空如也。 此时闭着眼睛的韩平缓缓睁开双眼,无奈道:“这黑气……似乎是直接吸附在了神魂之上,怪不得难以祛除,手臂上的黑气印记不过是外显的异象罢了。” “那可有些麻烦了。” 荆雨一时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暂时将此事搁置下来。 “且不去管了。”宇文宵炎上前去,将皇甫正奇的尸体踢得翻了个面,四周神念扫视了好几圈儿,确认其没有残魂逃逸,这才用靴子将尸体腰间的几个皮袋子勾了过来。 “这厮身上怎得挂了五六只灵兽袋,其中却无灵兽?” “这里还有一只储物袋……” 宇文宵炎打开储物袋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不愧是仙族嫡系!” “这人的储物袋怎么分?” 荆雨摆了摆手:“宵炎兄还是饶了我吧,莫说是此人留下的法器灵资,哪怕是灵石我都不敢要,生怕上面做了什么我看不出的手脚,届时贪图这点好处,免不了要吃个大亏。” 宇文宵炎沉吟道:“倒也是个烫手的山芋……那无非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这储物袋里的物件便由我与韩兄两人分了,我们再各自给玄镜补一些自己的灵资便是。” 荆雨摇头叹道:“哪里用得着这般……” 宇文宵炎拍了拍荆雨的肩膀,将自家的法器灵资挑挑拣拣,独立装到了一只小型储物袋中,递给了他,低声道:“宵炎此番出了福地,只怕前路渺茫,若是真到了最坏的情况,说不得便要亡命天涯了,玄镜……保重!” 随后又在皇甫正奇的储物袋里找了找,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此人通天的背景,这般阔绰,储物袋中竟然没有一道【大挪移符】?否则一出福地,一道大挪移符打出去,元婴真君也未必抓得住我。” “韩兄,你可有什么脱身的良策?” 韩平缓缓道:“我倒是有一枚认了主的秘境传送令牌,位格颇高,应当不输大挪移符,足以带我脱离险境了,可惜此令牌只有我一人能用,否则带上你也无妨……至于神魂中的黑气印记,等逃出生天之后再想办法慢慢祛除便是。” 荆雨心中一动,自储物袋中搜出了九命道君所赠、可出入傀儡秘境一次的那一枚金色令牌,心中暗暗叹息:“可惜这令牌也只能我自己来用,否则借给宵炎兄也好。” 几人合计了一番,只觉前路未卜,看不真切,转头已看见宇文宵金将几枚疗伤丹药喂给了重伤昏迷的泊雷与万灵均,裘知韵则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站在一旁。 “大哥,你那几个相好如何了?”宇文宵炎大大咧咧问道。 宇文宵金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却低眉叹了口气:“命是保住了,接下来无非是好好养着……好在灵均与泊雷的仙基都极为扎实,此次受伤虽重,应当不会伤及根基。” 说罢,转头看向裘知韵:“倒是知韵以剑入道,那一柄性命交修的法剑对其非同小可……” 裘知韵毕竟也是宗门真传级数的人物,深深吸了口气,一改颓废之色:“无妨,剑没了,再铸一把便是,只要那一颗求剑之心仍在,自有登临剑道绝巅的机会!” “总比秦雉翎要强……那傻婆娘命都没了!” 宇文宵金脸上闪过一丝痛惜,恨声道:“此人不分青红皂白,一照面便痛下杀手,元婴仙族便可如此横行霸道了?如今为宵炎所杀,也不过咎由自取,哪怕是元婴真君亲至,都有得掰扯!” “况且雉翎也是明明白白陨落在此人手中,浣火宗的大真人此时也在福地之外,这一笔血债也是要算一算的!” 荆雨闻言叹了口气,忍不住道:“若是真君亲至,我只怕浣火宗的那位朱炎真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158章 死得不冤 几人将此地收拾了一番,又转头将秦雉翎的尸身收殓,这才回转了琅火山。 “舅公……”赵元曦见荆雨安然无恙地回返,也是一脸喜色,恭声道:“山顶传承仙殿门前的火焰纹饰补足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应是几位大人外出阻击起了效果,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诸位道友心下安定了不少。” 荆雨讶然道:“一下子降下来了?不应该吧。” 也由不得荆雨有些奇怪,毕竟皇甫正奇虽说是仙族嫡系,一身宝物神通几乎到了筑基境的极致,可毕竟也就是一个人而已,哪怕是见人就杀,那才能杀多少? 他原本的设想中,应是这位仙族嫡系带了不少家族中的修士客卿入福地杀戮,或是有势力打着旁人的幌子浑水摸鱼。 怎得皇甫正奇一死,仙殿祭魂的速度当真慢下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 山脚下此时一阵喧闹,却是十来名练气修为的修士抬着一条赤色妖蟒的尸体,欢天喜地凑到了荆雨与赵元曦两人跟前。 为首的一位白发老者先是向赵元曦拱了拱手,随后又大礼参拜了荆雨:“见过元曦仙子,见过玄镜大人!” “老丈,这是怎么个阵势?” 荆雨眯了眯眼睛,神念扫过这一具赤色妖蟒的尸体,不由吃了一惊,这妖蟒的妖躯坚韧,死后气息不散,生前只怕是一只筑基后期的大妖! 那白发老者躬身道:“回大人的话,我们这十余人结伴出了琅火山寻找机缘,半路遇上了这筑基妖蟒正大开杀戒,已然害了不少同道,本以为命尽于此,哪知这妖蟒身形一顿,竟尔轰然坠地……” “我们大着胆子上前查看,想不到已然没了气息。” “只是这赤色妖蟒一身鳞片坚实细密,凭借我们这些练气修士根本难以破开外皮,这尸体尺寸又太大,装不进储物袋,这才十余人一起合力抬回了琅火山山脚。” “我们这十余人此前承蒙大人护送,这才到了安全地界,本是无以为报,谁知落下这等天大的机缘,便想着奉给大人了!” 那老者笑道:“本是赠给元曦仙子也可,只是如今琅火山脚也停留了不少筑基修士,这筑基后期的赤色妖蟒妖躯颇为值钱,我只怕那些筑基修士起了贪念,作那巧取豪夺之事,届时仙子护不住这赤蟒妖躯,反倒是因此被人害了,那小老儿可是万死莫赎了。” “于是我们十余位道友合计,先将这赤蟒藏在琅火山附近的一处隐秘山谷,又找了一位道友在此盯梢,听说大人回返,这便急急忙忙架着赤蟒过来了!总算是没出什么乱子。” 荆雨听了这种种原委,也不由啧啧称奇,上前绕着赤色妖蟒的尸体观察了几圈儿,心下了然。 “方才宵炎兄在那皇甫正奇的储物袋中搜到了不少证明其身份的物件,此獠出身落星海火蛟岛皇甫家,此元婴仙族最擅驾驭蛟属妖兽,族中豢养的蟒蛇妖兽也不少……” “这筑基后期的赤色妖蟒只怕就是皇甫正奇手底下的妖兽,被他派遣出去杀戮修士,为开启传承仙殿增加进度!” 如今各种事情渐渐被荆雨串了起来,心中暗暗忖道:“怪不得皇甫正奇身上挂着五六只灵兽袋,袋中一只灵兽也无,是都被他派出去了!” “这些豢养的灵兽那一点真灵都捏在了主人的手中,皇甫正奇这个主人一死,灵兽跟着真灵泯灭,自然也活不成了,倒是让这几个练气修士捡了漏。” 想到此处,荆雨心中微微冷笑:“这位仙族嫡系实在托大,手中五六只筑基后期的灵兽遣了出去,只为增加一些杀戮的效率,反倒是自己一人独自行动,真是半点未将云川域诸修放在心上。” “若是他五六只灵兽皆在,这琅火福地中哪里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真是狂得没边儿了……只能说死得不冤。” 荆雨暗暗摇头,皇甫正奇这种人,在修仙界横行了这么多年都没出事,只能说全靠一个仙族的背景,结果在琅火福地遇上了硬茬子,这才得了教训——只不过这教训是自己的命罢了。 他看向那赤色妖蟒的尸体,神色随意道:“老丈,这赤蟒妖躯坚韧,你们也不好分解,不如我来帮你们分一分……” 那白发老者下拜道:“大人!这妖蟒是诸位同道的一片心意……” “诶,我总不能这般霸占了你们的机缘。”荆雨心中好笑,摆了摆手:“我帮你们分解了妖躯,只留下一成的灵材,当作分解的报酬便是。” “既然如此,大人最少也要拿上八成才是。”白发老者惶恐道。 “那不还是明抢么?”荆雨摇了摇头。 “舅公,你若是拿的少了,对几位道友而言未必是件好事。”赵元曦抿嘴笑道:“筑基后期的妖兽灵材,在仙城中也算是稀罕物,您多拿一些,占了个名头,其余分润了好处的道友拿着您的名头做背书,便能护住余下的灵材。” 转头又向白发老者低声道:“老前辈,我舅公也是爱惜羽毛之人,若是他拿得多了,也顾虑着名声不好,这样罢,着赤蟒妖躯的灵材便三七分成,舅公拿三成,剩余的七成诸位道友拿去分润。” “可以。”荆雨摸了摸下巴,也觉得可行。 白发老者喜笑颜开,他自然不可能真是为了将这妖蟒尸体完全送给荆雨的,原本的心理底线也是三七分成,只不过是他们自己拿三成而已,如今比自己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太多,自然嘴上极力吹捧: “都说玄镜大人是仙城中德高望重、品行高洁之士,岂不闻元曦仙子亦是菩萨一般宽和的人物!” 待到老者走后,荆雨便上了山顶,去寻宇文宵炎几人了。 皇甫正奇留下的遗产极为惊人,只是这些东西确实有些烫手,宇文宵炎与韩平二人债多不压身,硬是两人分了储物袋,给荆雨分润了不少自己本来的宝物灵资以作补偿。 荆雨则有些眼馋韩平最后关头打断皇甫正奇运使符剑的那门神念秘术,毕竟他身负【蕴神术】传承,神念强度本就远超同阶修士,却苦于没有一门上佳的运使手段。 韩平倒也不吝啬,将这门名为【失神刺】的秘术传给了荆雨,算是抵了一部分补偿的灵资。 第159章 传承殿开启 这道名为【失神刺】的神念秘术,据韩平自己所说,是他照着一道位格虽高、但修为要求也极高的神念秘术改良而来的简化版本。 其实就是将神念压缩为一道无形尖刺,攻击敌方识海,使其出现短暂的失神。 在斗法之中泛用性极广,尤其在对手准备大威力术法、或是用神念催发明显高于本身境界的法宝、符宝时效果拔群。 这道秘术虽是简化版本,但胜在结构精巧,仍然远胜市面上的普通神念秘术甚多。 只是此法极其消耗神念,荆雨估摸着自己如今远超寻常同阶修士的神念,也就能打出三发左右【失神刺】,便会暂时性耗尽神念。 换成普通的筑基初期修士只怕一发都打不出来。 荆雨自然也对韩平所说的那一道位格极高的原版神念秘术有不少好奇心思,但这道简化版的【失神刺】都是自己白嫖过来的,最后终究是没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要饭。 而后续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荆雨此前的猜想,在外寻找机缘的修士陆陆续续找到了几条筑基后期【赤火蟒】的尸体,皇甫正奇果真将随身携带的筑基灵兽都派出去了,荆雨对此实在是不好评价。 他分润得到的那条【赤火蟒】也抽空分解了一番,取了几样灵材,其中就包括【赤火蟒胃】。 【赤火蟒胃】作为筑基后期妖兽的胃部,其消化能力自然要远强于【青花蟒胃】,荆雨干脆便换下了【青花蟒胃】,将【赤火蟒胃】装了上去,果真炼体速度又快了几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之后的日子便没甚么太大的波澜,荆雨与宇文宵炎、韩平几人时常去福地各处猎杀妖兽、截杀邪修,为传承仙殿积攒进度。 闲时便回转琅火山脚,研习神念秘术。 荆雨神念强大,这【失神刺】只是修习门槛极高,本身并不难学,很快初步掌握了关窍。 宇文宵炎与韩平则想了各种办法想要祛除神魂中的黑气标记,但毕竟是元婴仙族的手段,哪里是这般好解决的?两人均是束手无策。 转眼间一个月便过去了,期间也多有修士、妖兽死伤,琅火山顶的传承仙殿终于祭炼了足够的魂魄,仙殿大门轰然而开! 这一日,整个琅火山密密麻麻站满了修士。 “好多筑基修士!”荆雨、宇文宵炎等人站在山顶处,望向琅火山下,看着众多筑基,不由感叹。 “已经死了许多人了!” 宇文宵金微微叹道:“这一趟琅火福地下来,少说死了近两千筑基、上万练气……好在死的大多是进来浑水摸鱼的邪修魔修,我仙盟、四大派、黄风谷等正道修士死伤不多,但每个势力也死伤了一两百位筑基,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他身边站着裘知韵、泊雷、万灵均三位女修,其中泊雷与万灵均原本重伤垂死,如今将养了月余,总算是醒转过来,但仍然不能斗法,距离养好伤还有漫长的修养期。 颇为耐人寻味的是,经历了这一次生死危机,竟让这三人完全抛却了宿怨,不再为了宇文宵金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反倒是有了几分冰释前嫌、情同姐妹的味道了。 “殿门开启了!” 轰隆隆—— 随着修士的喧哗声,琅火山顶的传承仙殿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波动自殿门内倾泻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琅火山。 嗡—— 下一刻,原本还密密麻麻站立飞行的修士尽数消失在原地,整个琅火山变得空空荡荡。 ———— 荆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传送到了一间墙饰华贵、空间广阔的内殿之中。 “又是传送……看来这传承仙殿内里也是大有乾坤,若是每一位被传送进来的修士都能被分到这样一座内殿中,数万修士,不知层层叠叠了多少空间……” “这地方的装饰风格倒是颇有逍遥盟官方建筑的味道,只是更为粗粝古朴一些,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头的……” 荆雨好奇地摸了摸身旁的石雕梁柱,他的目光转过去,很快便被内殿中央矗立着的一尊青铜巨鼎所吸引。 “这鼎……倒是与宝鼎真人的本命法宝【九州鼎】极为肖似啊!” 荆雨愈发肯定,【琅火福地】定然与宇文宝鼎有极深的联系,他在进入福地之前,原本以为此福地是九命道君给自己留【傀儡真解·金丹篇】传承的地方,现在终于确定,应当不是。 【琅火福地,地级传承开启】 一道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彻内殿之中,荆雨循声望去,并没有找到来源,下一刻,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气运关,进入传承殿,通过。】 “嗯?”荆雨一愣:“进了这内殿第一关便算过了?” 下一刻,他便恍然大悟。 “是了,这传承仙殿需要祭炼魂魄开启,摆明了是一次炼蛊式的逃杀之局,理论上进入琅火福地的修士越少,存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小,能在这样的养蛊之局里活下来的,可不就是气运惊人了?” “这一次宝鼎真人是取了个巧,牵引福地时动静颇大,又故意将逍遥盟透成了筛子,将这消息早早散布了出去,诓骗了四大派以及大量散修劫修聚拢在此地,这才让参与福地的修士数量空前,使得气运关通过的修士格外多。” “寻常哪怕是福地级数的秘境开启,只要不是落在那几个巨型仙城的城外,哪里凑得出数千筑基、数万练气修士参与的?” 【战力关·壹,开启】 下一刻,自内殿中央的青铜巨鼎中跳出来一只筑基初期的云兽,冲着荆雨不断试探嘶吼了一阵,终于按捺不住,扑了上来! 荆雨挑了挑眉头,一面玄镜高悬头顶,【参玄灵光】喷薄而出,将这云兽死死定在了原地。 指间捏着【一元重水】,屈指一弹,这滴重水触及云兽躯体,巨力及身,瞬间将其打得粉碎! 荆雨只当这一关便过了,哪知道那粉碎四散的碎云下一刻又聚拢成了云兽的模样,不住低吼,只是气息比此前要弱了不少。 “嗯?聚散随心?倒是正好有些克制我的重水神通。” 荆雨皱眉,随即又是屈指一弹,重水落在那云兽身上,再次将其打得粉碎…… 第160章 传承三关 那云兽又是散成了一团云气,随即再次凝聚。 一连打了五发【一元重水】,这云兽才真真正正消散开来,不再凝聚。 “好麻烦的云兽。” 荆雨思忖道:“这云兽攻击方面倒是普普通通,只是筑基初期的平均水准,可保命缠斗的能力就厉害了,往往法力耗尽也未必能够战而胜之。” “若每个进入传承仙殿的修士都是对敌一只同阶的云兽,只怕第一关就要筛下一大半人。” 【战力关·壹,通过。是否继续挑战?】 青铜巨鼎的鼎面微微凸起了两个文字图案,荆雨屈指一弹,一道玄光打在了那个【是】字图案上,果真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战力关·贰,开启。】 青铜巨鼎一阵摇晃,自其中跳出两只筑基初期的云兽。 “倒是简单粗暴。”荆雨摇头一笑。 若是战胜一只同阶云兽,在同阶修士中便数中游偏上的战力,那同时战胜两只同阶云兽,基本上就是合格的世家嫡系层次了。 不过是那种族中仅有一位金丹初期老祖坐镇的新贵世家嫡系,像是宇文家这样有大真人坐镇的世家,哪怕是战力相对平庸的宇文宵金,对付两只同阶云兽也不在话下。 荆雨经历这一次福地之行,期间诸多斗法,早已对自己的战力有了一个很明确的定位,其筑基初期时的硬实力可稳胜寻常筑基后期修士,基本上可以媲美宇文宵金这样的老牌世家嫡系,再往上就力有不逮了。 对付两只筑基初期的云兽自然不在话下。 他仍是老办法,先以【参玄灵光】定住了一只云兽,随即又运使【苦渡玄光】,以玄光消磨云兽蕴含的云气。 “法光类神通倒是对这云兽的效果意外的好。” 论神通威能,除了对土系特攻之外,诸般方面平平常常的【苦渡玄光】自然无法与【一元重水】相提并论,可【苦渡玄光】的消磨之力在应对云兽这样聚散随心的敌人时却意外好用,消解云气的效率竟然远高于【一元重水】。 “不仅仅是法光类神通,这云兽惧火,以火系神通炼化的效率只怕更高。” 荆雨恍然大悟道:“到底是【琅火福地】,没有叫错的名字,天生偏爱火系修士……宵炎兄此时怕是都打到第三关去了!” “火性之命,原来是这个意思!倒真是一座专门为天生火命的修士准备的福地。” 荆雨现在终于确定,哪怕表现再如何完美,自己也肯定是得不到传承仙殿中最好的奖励了。 “多年的关系户,想不到也遇到了别人的萝卜坑。” 荆雨摇头失笑,自己倒是没甚么心理不平衡的,他对修仙界的各种机缘向来并不执著,一向是奉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态度,顺其自然。 况且他并不认为这福地中有谁能比宇文宵炎的火性之命更盛,原本那位元婴仙族的皇甫正奇倒是有机会,只不过为人狂妄托大,在仙殿外就被他们几人合力斩了。 自家的好友得了最好的机缘,荆雨打心底为其高兴。 “只是不知出了福地,若是皇甫家的元婴真君真的不要面皮前来兴师问罪,宇文宝鼎究竟能不能护得住宵炎兄……” 荆雨有些淡淡的担忧,他正走神间,一只云兽已然被【苦渡玄光】消磨殆尽了。 索性一鼓作气,将另一只云兽也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战力关·贰,通过。是否继续挑战?】 【是。】 果然,下一刻自青铜巨鼎中跳出了三只筑基初期的云兽。 自二至三可不是单单加了一只云兽那么简单的事情,荆雨见这三只云兽彼此间气息勾连,举止有度,竟然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才阵法。 由此三只云兽合力,战力暴涨,已然到了非天骄不可胜之的程度。 这一次荆雨不再速战速决,反倒是尽展所长,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自身几乎所有的神通术法都细细梳理了一遍,查漏补缺。 待到荆雨将这三只云兽料理,已然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云兽聚散随心、极其难杀,倒是极好的练功靶子,一战下来大有裨益。” 荆雨收了神通、散了术法,一时间内殿斑斓的神通彩光随之一黯。 【战力关·叁,通过。战力关结束。】 【战力评定:甲上。】 荆雨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估计【甲上】应当就是这传承仙殿的最高评级。 【资质关,开启。】 青铜巨鼎的鼎口跃出一道灵光,飞向了荆雨,在其身上转了个圈儿,又飞回了鼎中。 【修士骨龄:八十六。】 【修士练气修为:筑基初期。练气资质:丙下。】 “看来这福地位格确实不高。”荆雨心道:“想必是仙洲界本土修士留下的福地……若是仙界的仙人打的窝,不会有这么粗糙的测试手段。” 没错,这种以骨龄确定练气资质的法子可谓相当粗糙,毕竟不是所有修士都有机缘在六岁灵根显现时就引气入体、踏入仙路。 若是这青铜巨鼎能够测出荆雨四十五岁才引气入体,他的练气资质哪怕得不到【甲等】,也决计不可能是【丙下】。 【修士炼体修为:约筑基中期至筑基后期之间。炼体资质:甲下。】 “【苦渡经】毕竟是道君的成道功法,在下界的含金量还是有的。” 荆雨点了点头:“虽然仅仅是宝躯一层,对标筑基初期,但法躯强度已然可以媲美寻常炼体功法的筑基中期甚至后期强度了!” 【修士神念强度:筑基后期。神念资质:甲上。】 【修士灵根属性:水灵根。灵根属性:丙等。】 “不是,哥们。” 荆雨有些傻眼:“灵根资质有高低,灵根属性哪里有什么高低之分?” 他几乎毫不怀疑,在【琅火福地】的传承仙殿之中,唯一能够得到【甲等】的灵根属性只可能是火灵根…… 【修士综合资质评定:乙中。】 【气运关、战力关、资质关尽皆完成,奖励生成中……】 第161章 奖励 等了差不多盏茶工夫,青铜巨鼎又是震了几震,自其中飞出三道流光,悬浮在空中。 荆雨一一用法力摄来,定神看了看。 当先一团流光中包裹的是一株花瓣形似火焰的灵花,荆雨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一株颇为珍贵的筑基灵药【火菱花】。 这株灵花在现世极为少见,据说一般是在上古、中古时期用来炼制筑基层次炼体大丹的主药,难得之处在于此花也可直接服食,药力并不会损失太多,对修炼火属性炼体功法的修士效果尤为上佳。 好在【苦渡经】本就是杂性功法,并不挑食,这灵花对荆雨来说算是不错的奖励了。 “此前也在福地中找到过几味类似【紫渊果】这样的炼体宝药,出了福地之后倒是可以试着炼制几炉炼体宝丹,尽快将苦渡宝体推升到宝躯二层。” 第二团流光散去,显现出一枚绘有虎兽刻纹的长条状玉符,荆雨翻面一看,这玉符的背面还刻有【祥兽礼祭】、【九州定鼎】几个大字。 荆雨法力侵染玉符,又将神念探入其中,落下神识烙印,知晓了这玉符的功用。 此物名为【礼制云兽玉符】,堪堪入了上品法器的边儿,向其中输入法力,可以召唤出一只筑基初期修为的云兽对敌。 值得一提的是,此玉符并非单个,而是三枚玉符为一整套,三符合一,便能召唤出三只筑基初期的云兽来,短时间内可以对敌筑基中期修士。 但三只云兽合力可以组成一套三才阵法,若是凭借此阵法应敌,寻常的筑基中期修士便不是对手,甚至可以拖住筑基后期大修一段时间。 “这法器倒是有些意思,只怕还有修士会得其它的玉符,届时可以想法子凑齐一整套,也算是个不错的常规斗法手段了。” “再不济也可以将此符高价卖给想要凑齐一套的修士……”荆雨暗暗想道。 最后一团流光之中,则显现出一只袖珍小巧、一掌可覆的玉质香炉。 这香炉之中的火种似乎经久不熄、燃料也取之不竭,此时仍在缓缓冒着烟气。 荆雨只是微微吸入了一些香炉中的烟气,便觉心神宁静,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平复了不少,甚至神念也有微微增长。 他再次以法力浸染香炉,又以神念在香炉内施加了神念烙印,算是初步炼化了此物,这才知晓了其具体的功用。 此法器名为【玉照升烟炉】,为一辅助性质的法器,并非斗战所用,本来并不好界定品级,但若论及法器材质,也算是入了上品法器之列。 平日放置于洞府之内,辅以各种香料以及灵木燃烧,可以定心凝神,增加炼丹、画符、制器、纹阵等修仙百艺的成功率。 神念损耗过巨时,吸一口烟气,还能够加快神念的恢复速度。 若是神完气足之时吸入烟气,足以缓缓增益神念强度,只不过这个增益的程度实在微乎其微,且有上限,只能算是一个添头。 总体来说是一件相当不错的辅助法器。 荆雨心念一动,忽然恍然大悟:“是了,【火菱花】增益炼体,【玉照生烟炉】则有恢复神念之效,正好对应了我【甲下】的炼体资质与【甲上】的神念资质……” “说明传承神殿中的奖励在很大程度上会为传承者量身定做。” “只可惜我不是火灵根修士,拿不到最好的奖励。” 荆雨有些淡淡可惜,但也被勾起了好奇的心思:“出了殿倒是可以问一问宵炎兄得了甚么好东西……” 至于【礼制云兽玉符】? 与其说是法器,倒不如说有点像皇室所用礼器一类的物件,这云兽也可被称作祥瑞之兽,想必此玉符被炼制出来的初衷并非是用于斗法,反倒更像是祭祀、庆典所用。 “祥兽礼祭、九州定鼎……” 荆雨若有所思:“难不成这座【琅火福地】是甚么远古仙朝的遗迹不成……” 若真是如他所想,那与此福地勾连甚深、关系匪浅的宝鼎真人其来历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坊间传闻宇文宝鼎数百年前不过是偶然流落云川域的一位无甚背景的小小散修,只因得了几道机缘,这才青云直上,修到了大真人的境界,这传闻只怕不实。” 轰轰轰—— 将奖励收走后,传承内殿传来一阵轰鸣声,荆雨只觉面前白光一闪,下一刻,自己便被传送回了琅火山顶的仙殿广场上。 “舅公。” 赵元曦见荆雨被传送了出来,赶忙上前见礼。 “元曦啊,可得了甚么机缘?”荆雨好奇问道。 “元曦并无机缘。” 赵元曦神色无奈,低声道:“我方才问过早先传送出来的诸位道友与筑基期的大人,似乎此殿的机缘有境界门槛,练气期修士在殿内均是颗粒无收。” “竟然是针对筑基修士的传承殿?”荆雨讶然道。 这么看来除非能在福地中铤而走险,得一些妖兽尸体、或是天材地宝,练气修士在这【琅火福地】中真的就是纯粹开启传承仙殿的养料耗材而已了! 随后荆雨又转头看向了正闭目养神的韩平,招呼道:“韩兄!你的动作倒是快,宵炎兄何在?” 韩平睁开眼睛,冲着荆雨点了点头:“玄镜道友倒是也不慢了,宇文道友还未出殿。” “宵炎兄未出殿?不应该吧!”荆雨皱眉道。 他可是知晓宇文宵炎的能耐,加上试炼中的云兽本就被火系克制,宇文宵炎一身的真火神通,哪怕是第一个出殿的筑基修士都不奇怪。 “许是奖励非同寻常?”韩平猜测道:“毕竟此福地极为契合宇文道友,甚至……就是如同为其量身定制的一般!” 似乎应验了韩平所言,陆陆续续有修士被传送出殿,但仍是不见宇文宵炎的身影。 但又过了三日功夫,原本在传承仙殿内接受考验的修士几乎被尽数传送出来之时,仙殿上空忽然凝聚出一朵朵焰花,仿佛将整个天际的云彩都点燃了,蔓延出一片极为煊赫的火烧云! 就当琅火山诸修士为此奇景感到震撼时,琅火山顶传承仙殿的大门轰然洞开,一位焰花朵朵环绕,身后有一团火焰莲花虚影的红发青年大踏步自殿内走出。 第162章 地涌心火莲 “宵炎兄?” 荆雨愕然看着来人,倒不是他连宇文宵炎都认不出了,此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息,均是宇文宵炎本人无疑。 但此时其人散发的灵压之强,简直超越了筑基后期圆满的层次,直逼金丹真人了! “抱歉,刚刚初步吸收炼化了一味灵药,灵压有些控制不住外溢了。”宇文宵炎笑了笑,身上的修为灵压瞬间一收,压迫感顿时降低了不少。 “宵炎兄好大的阵势,我还以为你在这传承仙殿中直接结丹了!”荆雨与韩平迎了上去,半开玩笑道。 宇文宵炎神色淡淡,摇了摇头:“洞天福地秘境之中天地法则不全,再好的资质于此地结丹也只能结出劣丹、废丹,宵炎哪里会做此等断绝道途之事。” “那你方才的气势灵压是怎么回事?”韩平好奇道。 宇文宵炎秘密传音二人道:“实不相瞒,我在这传承仙殿中得了一味名为【地涌心火莲】的灵药,此灵药自福地琅火山内涌出,一时三刻若不吞服炼化,便会枯萎消散。” “【地涌心火莲】对于火系修士而言乃是无上宝药,不仅吞服后可以改善体质、凝成亲火灵体,还能缓慢升华仙道根基,增强结丹、结婴的成功概率,甚至可以大幅度提升结丹后的金丹品相,以及辅助开启元婴窍穴。” “此灵药旨在升华修士仙基,灵药所蕴含的灵力只不过是一个添头,但只是这个添头,便已然将我的修为推升到了筑基后期大圆满之境……” “待到出了福地,宵炎便可以筹备结丹一事了!” 荆雨与韩平对视一眼,尽皆有些震撼,传音道:“竟然有这样夺天地造化的灵药?还真是开了眼了。” “不过倒是要恭喜宵炎兄了!服了这等宝药,紫气金丹也并非奢望啊?” 宇文宵炎脸上却殊无喜色,只是神色沉沉道:“只是还有元婴仙族那一关,不知如何来过。” 提及此事,韩平脸上也多了几丝凝重,手中青光一闪,将一枚令牌递给了荆雨: “玄镜道友,这枚令牌是韩某在逍遥仙城内的洞府令牌。” 荆雨接过令牌,心中隐隐有了预感:“韩兄这是何意啊?” “我如今神魂中被种下了标记,只怕逃不出元婴真君的感应,一出福地,便要立时催动传送令牌,将我传送到一处秘境之中,说不得可以暂时摆脱危险。” 韩平面无表情道:“因而来不及回城中洞府收拾行李了,索幸我一个苦修士,洞府中也没留下甚么值钱的物事,只是洞府后有个药园,其中还有些珍稀灵药未曾收割,便赠予玄镜道友了,届时可自行处置。” “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帮你保管一二。” 荆雨连忙道:“往后若是解决了神魂中的印记,韩兄记得在【太虚幻境】中告知一声,我将你的灵药送去便是。” 韩平惯常没甚么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了一抹笑容,语气中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动:“十年交情,多赖玄镜道友照顾了,咱们往后【太虚幻境】或是【天命坊】中再聚!哪怕未来天各一方,也莫要断了联系……” “宇文道友,你有什么打算?可还是要硬扛此事?” 韩平转头向宇文宵炎问道: “若是真君问罪,宝鼎真人只怕也担待不住。” 宇文宵炎听到了“宝鼎真人”四字,神色竟然有些晦暗不明起来,只是淡声道: “韩兄放心,宇文宝鼎不会坐视我的安危不管。” 荆雨心中不解:“宵炎兄平日里称呼宇文宝鼎都是一口一个【老祖宗】,今日怎得直呼其名了?态度似乎也不甚恭敬……” “玄镜,多年交情,我也不瞒着你,原本只是看你身具命格,有了些利用的心思,甚至想过将你收为麾下,助我成就一番事业。” 宇文宵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没成想后来有了这般交情。” “这一处【琅火福地】原为仙洲界中古时期【神鼎仙朝】之遗迹,这也是我入了传承仙殿才知晓的。” “【天命坊】中有不少身处高位、所知秘辛甚多的天骄,若是玄镜有心,可以去搜一搜神鼎仙朝相关的讯息。” 宇文宵炎转头看了看传承仙殿,此时仙殿上空已然多了一道巨大的灵气漩涡,这灵气漩涡不断旋转,最终形成了一团扭曲周边虚空的黑洞,正是福地的出口。 他淡淡道:“我如今吞服了【地涌心火莲】,仙道根基仍在缓慢升华蜕变之中,至少在结成紫气金丹之前,宇文宝鼎会下死力气保我一命。” “哪怕是真君问罪,想来他也不会妥协……” “这话是什么意思……”荆雨与韩平对视一眼,尽皆在对方眼中读出了某种阴暗幽微的想法。 那福地出口终于成型,宇文宵炎的声音也逐渐冷硬起来: “两位道友,今后万望小心宇文宝鼎!” 说完此话,宇文宵炎将两枚玉简递给了荆雨与韩平二人,他们只来得及将这玉简放入储物袋中,那黑洞便轰然爆开,波动蔓延之下,将福地中的修士尽数传送了出去…… ———— 荆雨再次睁开双眼,已然回到了逍遥仙城的城外,几位大真人仍是悬在天上,只是神色大多不佳,仔细盯着陆续传送出来的修士。 “奇怪,这一次福地的持续时间甚短啊,才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出来了……” 宝鼎真人看着传送出来的宇文宵炎,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以法力将宇文宵炎摄来,问道: “宵炎,可得了【琅火仙殿】中的机缘?中途进去一位仙族嫡系,可有为难于你?” 宇文宵炎神色恭谨,闻言躬身一礼:“启禀老祖,宵炎幸不辱命,确实在仙殿中得了一味【地涌心火莲】,已然将其服食炼化了!” “好好好!不枉我对你的栽培。” 宇文宝鼎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到底是天生的火性之命,火系的机缘哪有不是手到擒来的道理?仙族嫡系又如何?终究是神通不敌命数!” 岂知宇文宵炎下一句话便将他的心情打落了谷底:“至于甚么仙族嫡系……倒是真遇到过一位。” “好像叫什么皇甫正奇?此獠天性凶狠,在福地之中大开杀戒,宵炎迫不得已,已将他斩杀在了福地之中!” 第163章 炎钧真君 “你说什么?!” 宇文宝鼎既惊且怒,怒斥道:“那可是仙族嫡系!还是仙族中少族长一级的人物,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这等人物也敢动了!” 宇文宵炎神色不变,淡声道:“难道仙族嫡系要杀我,我便要站着让他杀不成?” “你身具先天道体,一身术法神通打磨至臻,功法、宝物尽皆不缺,哪怕是仙族嫡系,终究也只是筑基修士,你若是想跑,人家拦得住你?” 宇文宝鼎痛心疾首道:“福地开启时我特意取了巧,那福地中的修士数量本就冗余了大半,开启传承绰绰有余,你只需避着这位仙族的公子,让其在福地中杀几个人,有甚么所谓!” “只要你不出事,天生的火性之命,公子在传承殿中也争不过你……” “如今倒好,捅破了天了!真是祸事了……” 宇文宝鼎面色一肃:“不成,琅火福地虽与现世隔绝,却拦不住皇甫正奇现世的命牌碎裂,只怕远在落星海的皇甫家已然知晓了皇甫正奇身死的消息,正在穷搜凶手……” “这皇甫正奇堂堂少族长,只怕至少也是会出动一位甚至两位大真人前来兴师问罪……” “甚至有可能元婴真君亲至……” 宇文宝鼎忽地面色一白:“糟了,若是真君亲至,自太虚中行走,自落星海到蓬莱仙洲的云川域,哪里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仿佛是为了呼应宇文宝鼎心中所想,原本平静的天穹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名身着赤色法袍、身材短小的光头婴儿自太虚中漫步而出,这婴儿无鼻无耳,整个脸上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右手倒提着一柄火红色无鞘短剑,冲着宇文宝鼎不住冷笑。 嗡—— 在这婴儿出现的一刹那,隐秘的波动浮现而出,荆雨只来得及看见身旁的韩平拿出一枚青色古朴令牌微微一晃,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韩兄直接跑路了?难道这个婴儿是……” 宇文宝鼎见了这婴儿,却差点双膝一软,好不容易稳住了,大礼参拜道: “拜见炎钧真君!” “拜见炎钧真君!”原本神色冷峻、气势威严的诸位金丹真人竟然呼啦啦跪下一片,不住冲着那婴儿磕头,唯有几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没有下跪,但也是躬着身子,头低到了最低处。 “是炎钧真君!皇甫家的皇甫炎钧!据说是海外有名的元婴初期剑修……一柄法剑纵横海外,在元婴初期修士中杀力排得上号了!”有见识广博的筑基修士认出了这个婴儿,正是炎钧真君元婴出窍,破开太虚至此,于是也跟着一众金丹真人拜伏了起来。 荆雨看得暗暗心惊,宇文宝鼎怎么说也是金丹后期圆满的大真人,疑似结成紫气金丹,怎得遇到这一位元婴初期真君,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不过听说修士破丹结婴之时,可为元婴洞开窍穴,若是开窍圆满,共可得九枚灵窍,分为眼、耳、鼻、口七枚阳窍、以及下体前后两枚阴窍。 如今这位皇甫炎钧元婴出窍,没有耳鼻,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两枚阴窍则因有法袍遮挡,看不真切,说明此人保底也是一位三窍真君,上限则是五窍真君了! 这元婴持着法剑,只是冷冷地看着宇文宝鼎,并不说话,倒让宇文宝鼎汗如雨下,战战兢兢了。 半晌后,皇甫炎钧才神色平淡,开口道: “赢宝鼎,你好大的胆子!” “竟然纵容族中嫡系暗害我正奇侄儿……你可知正奇是我死去的大哥唯一的子嗣,也是我皇甫家未来的族长?” “大人!此间多有误会,还请宽限几日,宝鼎必然彻查此事,给大人、给仙族一个交代!”宇文宝鼎悲声道。 “有甚么误会!” 皇甫炎钧小小的婴儿脸庞上显现出了极为成人化的阴冷神色,嘲讽道:“你身后那个命数子神魂上沾染了我皇甫家的【神遗秘术】,于我而言简直如同暗室明灯,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此子当初也是迫于无奈,生死之间,这才误杀了贵仙族的正奇公子,宝鼎愿倾尽族中所有,赔偿仙族一二……” “赢宝鼎!你以为我今日只是来诛杀首恶的?” 皇甫炎钧不耐烦道:“你纵容族中后嗣杀我仙族嫡系,本就是死罪了!又是神鼎余孽,整日妄图复国、人厌狗嫌的东西……本真君今日一剑将你斩了,不会有任何人为你出头。” 说罢,手中赤色法剑扔了出去,悬浮在空中,气机牢牢锁定住了宇文宝鼎,轻声道: “去!” 宇文宝鼎只觉亡魂大冒,立时自丹田中召出了自家的本命法宝【九州鼎】迎风涨大,护在身前。 那柄薄如蝉翼的赤色法剑刺中了被宇文宝鼎蕴养到了金丹极限的本命法宝,却并未如同雷殛子的法剑一样被弹开,反倒是如同刺豆腐一般将这尊【九州鼎】刺出了一道巨大的孔洞,直接贯穿了过去! 宇文宝鼎脸色大变,连忙又在身上贴了数枚保命符箓,撑起了一道道灵罩,将其护在中心。 可那法剑却如同视若无物,将那灵罩一道道刺破,刺目的火红色剑气瞬间便来到了宇文宝鼎面前! 呼—— 宇文宝鼎法躯一散,竟然化为了漫天焰火,可与此同时,这道法剑却也迸发出了无数细小剑气,将这漫天的焰火一道道诛灭。 终究是有一两道焰火逃出了剑气的笼罩范围,又凝聚出了宇文宝鼎的法躯模样,可此时这位此前气势煊赫的云川域第一金丹大真人如今的气息却是衰弱到了极点,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宇文宝鼎咳出一蓬火星,深深看了一眼宇文宵炎,随即捏碎了一道符箓。 霎时间,宇文宝鼎面前撕裂出一片虚空,将他吸了进去。 随后附近的一整片太虚变得紊乱不定,就连元婴真君也无法遁入其中了。 过了差不多盏茶工夫,此间的太虚才缓缓平复,皇甫炎钧手中抱着法剑,冷哼了一声: “大挪移符?神鼎余孽的家底就是厚实……倒是奇了怪了,仙朝覆灭十万载,怎的底蕴还未被这群败家子挥霍干净?” 第164章 命数不敌神通 “只此一剑……” 荆雨低着头,面无表情,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一剑而已! 他有想过元婴真君与金丹真人战力差距甚大,但没想到差距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宇文宝鼎是什么人? 疑似结成紫气金丹,云川域第一大真人,与三位同阶大真人斗法不落下风! 这样在金丹境几乎已然顶尖儿的人物,接不住元婴初期修士一剑? 更何况如今这位炎钧真君只是元婴出窍,很多搭配法躯的神通术法都使不出来,其实怕是只有全盛时期的七八成战力而已…… 修仙界越是往后,跨越大境界斗法便越是天方夜谭,荆雨当年在长生殿观察同期入世五百年,筑基后期的陆英招能与一位金丹初期的真人短时间内斗得有来有回,最终全身而退……此事几乎已是人间奇迹了! 但若是让金丹后期圆满的陆英招与皇甫炎钧这样的元婴初期修士打一场? 荆雨估计哪怕是坐拥【唯我独尊】这样神品命格的陆英招,也未必能够复现筑基战金丹时的奇迹了。 怪不得那群金丹后期的大真人见了皇甫炎钧,如此伏低做小。 怪不得寻常的金丹真人竟都直接跪下了! 真君之能、真君之威,竟至于斯…… 最可怕的是,元婴真君已然可以遁入太虚,遨游仙洲,哪怕是金丹后期大真人的遁速在能够穿梭太虚的元婴修士面前也是犹如龟爬。 除非如同宇文宝鼎一样有【大挪移符】这样可以穿梭太虚之后将原地的太虚环境彻底扰乱封锁的宝物,否则金丹修士想要在元婴修士面前逃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可不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皇甫炎钧一剑将宇文宝鼎斩得重伤逃遁,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小小的元婴抱着法剑,定定地看着悬浮在半空愣神的宇文宵炎,淡声道: “可有什么话说?” 宇文宵炎在自家老祖被一剑重伤后,便知自己今天绝无幸理,原本紧张的神色不再,腰板反倒是渐渐挺直了,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尊出窍的元婴,咬牙道: “元婴真君好大的威风!” 此时的宇文宵炎浑身法力蒸腾,朵朵焰花环绕己身,将身周的一切焚烧殆尽,连空间都烧灼地隐隐扭曲起来…… 皇甫炎钧粉粉嫩嫩的婴儿脸上泛起了笑容:“【先天道体】?真是顶级的命数子……可惜了。” “终究是命数不敌神通……” “火莲……” 宇文宵炎身周朵朵焰花凝聚为一朵巨大的火红色莲花,拼尽全身法力,向皇甫炎钧这位元婴真君发起了此生最为强大的一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 轰! 巨大的灵压宛若实质一般压在宇文宵炎的法躯,下一刻,宇文宵炎整个人轰然爆散,化为漫天焰火……那朵火莲终究没有触碰到皇甫炎钧,便自行消散了。 自始至终,这尊出窍的小小元婴只是抱着法剑,静静悬立在空中,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绚烂的烟花,一言不发。 此时琅火福地中的修士已然全部传送回了现世,加上原本就等在此处的各大势力弟子,以及诸多金丹真人,此地的修士已不下十数万。 这般多的修士,如今的环境却是寂静地落针可闻,哪怕是练气修士,亦是大气不敢出一口,运起了闭气的法门,生怕引起了这位炎钧真君的注意。 荆雨低着头,眼睛微微眨了眨,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捏住了一块儿金色令牌,随时都可以催动,心中一悲:“宵炎兄……” 到底还是大真人动了,浣火宗的朱炎真人此时连滚带爬,整个人趴伏在半空,高声道: “首恶已诛,恭喜大人族中大仇得报!” “只可恨宇文宝鼎那厮跑了……云川域苦逍遥盟久矣!” “倒是个祸患……”皇甫炎钧自言自语道。 “大人尽可放心!即日起,云川域四大派、黄风谷五大势力悬赏天下,诛杀宇文宝鼎,定教此獠无可遁形!”朱炎真人谄媚道。 皇甫炎钧眼皮微阖,神色冷淡:“不够。” “这……”朱炎真人心中一突,连忙道:“那便诛尽宇文家,教其血脉断绝,族灭家亡!” “不够,不够。” 朱炎真人心下发狠,低声道:“大人在上,我四大派今日发下血仇令,定然覆灭整个逍遥盟!” 皇甫炎钧呵呵笑道:“我的意思是,正奇堂堂仙族嫡系,哪里是一个命数子能够抵命的……不够!” “今日在此处的,尽数陪葬罢。” 皇甫炎钧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倒让在场的十几万修士心中俱是一寒。 “大人说笑了……”朱炎真人笑容勉强,身躯已然微微颤抖。 “谁与你说笑了?”皇甫炎钧嘴角微翘,原本放于元婴膝间的法剑悬浮了起来,放出无尽光芒…… 距离最近的朱炎真人吓得“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刚想消耗精血寿命遁走,又想起自己哪里快得过遁入太虚的元婴?一时间竟然呆在了原地,面如死灰。 “道友且慢。” 太虚中一道温淳声音响起,空间隐隐波动起来,透露出一阵阵水蓝色的光彩,下一刻,太虚撕裂,自其中踏出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修。 这儒生打扮的修士肤色白皙,颌下胡须修整地极为整齐,目光温和,右手持着一本竹简模样的古籍,看着面色陡然乖戾的皇甫炎钧,嘴角噙着笑意。 皇甫炎钧乖戾的眼光中带着一丝忌惮,嗤笑道:“萧北岳,你们中州域的手倒是放得够远,怎得管起云川域的事情了?” “萧北岳?是蓬莱仙洲最大的域境,中州域松风阁的南岳真君!有救了!” 几位大真人心中激动。 荆雨手中的金色令牌松了松,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思忖道: “这位元婴真君是肉身横渡太虚,说明至少是一位元婴中期的修士了!萧北岳?怪事,为何名字是【北岳】,道号却成了【南岳】?” 第165章 止戈 萧北岳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吞:“毕竟同属蓬莱仙洲正道,自当守望相助。” “炎钧道友既然已经报了令侄的杀身之仇,何必再妄造杀孽?” 皇甫炎钧面对这位元婴中期的南岳真君,倒是丝毫不惧,目光森森:“我若是偏要造一番杀孽呢?” 萧北岳淡然道:“只怕炎钧道友没有这个本事。” “剑修杀力再强,毕竟隔着一个小境界……道友真以为每个剑修都是南宫伏华?” 这位自中州域而来的南岳真君展开手中竹简,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只毛笔,在竹简上写了一个【武】字。 这【武】字下一刻跳出了竹简,竟尔大放光明,横亘在了萧北岳与皇甫炎均之间。 皇甫炎均怀中法剑有灵,受此【武】字压制,竟尔不住颤动。 皇甫炎均深深看了那个【武】字一眼,暗暗道: “父亲偏心,将族中资源大多倾斜给了我那侄子,只为完成大哥遗愿,令其成功结婴……哼,可惜是个张扬狂妄的性子,如今死了也好,否则真到了金丹元婴之后,不知为皇甫家惹下怎样的祸事……” “如今我一剑重伤了赢宝鼎,摁死了那位命数子,又被萧北岳所阻,也算是对族中有了交代。” “嘿嘿,皇甫正奇一死,我家那小子的道途不就有了?” 皇甫炎均想到此处,嘴角的笑容却再也压不住了,悠然道: “好!今日给你萧北岳一个面子。” 说罢,也不再停留,手中法剑一划,虚空裂开一道口子,这尊小小的元婴瞬间便遁入太虚之中,消失不见。 “多谢大人救我等一命!” 朱炎真人垂泪下拜道:“大人……” 萧北岳手指轻点,将空中那个【武】字一指点散,随即合上了竹简,瞥了一眼呼啦啦下拜一片的金丹真人、筑基修士、乃至十几万练气修士,淡淡道: “今日止戈,不宜妄动刀兵……望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这位南岳真君以手中毛笔一划,同样遁入太虚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两大真君前后脚一走,原本弥漫各处的压抑气息陡然一散,在场的十数万修士竟尔齐齐松了口气,城外郊野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四大派与黄风谷的几位大真人也不说话,各自沉默收拢了自家弟子,坐着长途楼船回返各自的山门。 而逍遥盟的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见四大派退走,原本紧绷的心弦也不由一松,只是宇文宝鼎重伤逃遁,只怕短时间内不会现身,想起逍遥盟未来的前景,两人的忧虑几乎要挂在脸上,挥之不去了。 荆雨看着此前宇文宵炎的法躯化为漫天焰火的那一处,此时连半点灰烬都剩不下了。 至于宇文宵炎的储物袋等物,许是被皇甫炎均顺手收走了,早已没了踪迹。 荆雨心中沉郁,但也只能在心中叹息,甚至不敢在面上表露什么不满,只是暗暗记住了炎均真君这个名号,看看往后有没有机会为好友报仇。 “韩兄神魂上还有一小部分黑气印记,不知他所在的秘境能不能躲过皇甫家的探查……” 将对韩平淡淡的担忧压下,荆雨带着赵元曦返回了逍遥仙城,如今宇文宝鼎重伤失踪,逍遥盟群龙无首,原本与四大派平衡、甚至略占上风的顶层战力被打破,往后只怕是多事之秋,由不得荆雨不早做准备。 他回到闭关室中,先是用玄镜探查了周边一圈儿,全力开启了室内的阵法,又临时加挂了好几道警戒法术,这才自储物袋中拿出宇文宵炎临出福地时递给自己的玉简,以神念探入其中,细细观瞧起来。 这是…… 荆雨心中一沉,宇文宵炎送给他的这枚玉简中记载的是一门秘法,其间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逆血夺灵功! 这不是黑血道人的那一部能够夺走血脉后嗣仙道根基的邪道秘法么? 为何会落到宇文宵炎的手中…… 荆雨又仔细看了看,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门【逆血夺灵功】虽然与黑血道人的那一版大差不差,但细节上却有不少差异,至少在条件上更为苛刻一些,夺取仙道根基的对象不仅仅必须是自己的血脉后嗣,还必须与自己没有大境界的差距。 即,若一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想要行此秘法,所挑选的血脉后嗣至少也要结成金丹。 “【地涌心火莲】可缓慢提升仙道根基,又能略微增加结丹、结婴概率,提升金丹品相、辅助开启元婴窍穴……宇文宝鼎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荆雨几乎一瞬间就串联起了整件事情:“其实搜寻灵脉是个幌子,那【琅火福地】中传承仙殿里最好的奖励宇文宝鼎一早就知晓,便是【地涌心火莲】!” “宵炎兄身具火性之命,正是得此传承的不二人选。” “宇文宝鼎让其得了这宝物,再以【逆血夺灵功】夺其根基,说到底,原是为了自己的道途!” “怪不得宵炎兄之前曾言自己结丹前宇文宝鼎会下死力气保他一命,毕竟事关自家道途,怎会不上心?” “只是金丹真人与元婴真君的差距实在太大,宇文宝鼎差点被人一剑斩了……这才算计落空。” 荆雨又想起黑血道人手中那个版本的【逆血夺灵功】,恍然大悟: “是了,黑血道人的版本被人篡改过,我此前只当是篡改秘法的幕后黑手是为了制约黑血道人,使之不能脱离掌控,这才致使其修为境界多年不得寸进,其实却是想岔了。” “黑血道人手中的【逆血夺灵功】,并无必须在同一大境界的限制,想来是宇文宝鼎为了更加稳妥,精心改动,故意放出去试验一番,务求宇文宵炎在筑基时便能吃下他的仙道根基,免得宇文宵炎成了金丹真人,他又是难得的命数子,只怕届时命数发力,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不过改动秘法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宇文宝鼎去掉了不需同一大境界的限制,却也在某个他不知道的环节出了岔子,致使黑血道人境界卡住,宇文宝鼎自然只能捏着鼻子用这秘法的原本,老老实实等着宇文宵炎结丹。” 第166章 神鼎仙朝 “可若是宵炎兄真的结丹,有【地涌心火莲】这样的奇物保底,加上自己原本的灵资、天赋、气运……多方作用之下,一枚紫气金丹是大有机会的。” “尽管金丹初期与金丹后期的大真人战力差距甚大,对方又是宇文宝鼎这样在大真人中都属拔尖儿的人物。” “可宵炎兄毕竟身负灵品命格,是仙洲界本土罕见的命数子,未必不能创造奇迹,摆脱控制!”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宵炎兄能够活到结成金丹。” 荆雨沉沉想道:“本来炎帝逆天改命的剧本已然写好,只可惜命数不敌神通,皇甫炎均穿梭太虚、跨了两个大境界以势压人,硬生生将这剧本撕了个干净……” 他反手拿出【灵明石胎】,神念渗入其中,给韩平发了个消息。 【韩兄可在?】 韩平很快有了回应。 【我在秘境中,外界情况如何?宇文道友可还安全?】 荆雨低眉,默默打入了一道神念: 【宵炎兄已然兵解了……】 这一次韩平良久没有回信,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才简短回复道: 【知道了。】 “唉……” 荆雨整理了一番心境,调出了【天命坊】,在【谈玄论道】的版块寻找着有关【神鼎仙朝】的讯息。 不得不说天命楼如今成员虽然仍不足百人,但真可算得上卧虎藏龙,其中不少人都来历非凡,对于仙洲界的许多轶闻掌故、上古秘辛都是了如指掌,还真让荆雨查到了不少眉目。 尤其是一个由代号为【百晓】的成员在七日前发表的帖子: 【揭秘中古末期:一代仙朝的末路悲歌——是天灾,还是人祸?】 “众所周知,仙洲界目前的历史大致分为上古时期——中古时期——近古时期——直到如今。” “其中上古时期留下的痕迹寥寥无几,已不可考。” “中古时期则公认为神鼎仙朝九州定鼎、一统天下的时期,共五万余年。” 荆雨想了想,若以长生历为锚定,仙洲界的中古时期应当是前十五万年至前十万年左右。 “天降巨星之后,九州之中五州沉寂,只余下天象、绝尘、蓬莱、浮屠四大仙洲,仙洲界生灵近乎灭绝,只有少量人族妖兽苟缩于洞天福地之中,逃过一劫。” “于是近古时代开启,至近古结束共八万年,这八万年来仙洲界的幸存修士重整旗鼓,重演术法、修补神通、繁衍生息、重建仙城……一路艰辛不提,最终使得修仙界恢复了元气,原本没落的修仙文明再一次繁荣了起来。” “两万年前,化神修士、蓬莱天君萧不疑,历经万险,打破天人之隔,成功飞升上界,成为天降巨星、万灵灭绝时代之后的第一位飞升修士,也标志着近古时代的结束。” “我仙洲修士终于迎来了现今这个日新月异、繁花锦簇的修仙界。” 【文曲】:“又是百晓道友的精品帖子?前排占楼。” 【魔星】:“不是讲神鼎仙朝吗?啰里吧嗦一大堆,你他娘的怎么不从天地初分、混沌开辟开始讲?” 【福禄】:“天命坊旨在为诸位道友提供一个友好交流的平台,请注意言辞,不要辱骂成员,否则禁言七日,楼上警告一次。” 【魔星】:“靠恁娘,权限狗……” 【该成员已被禁言。】 好在小小的插曲并未打搅到【百晓】的谈兴,他继续写道: “楼上的道友不必心急,此帖虽是讲述神鼎仙朝,可仙洲历史,往往一脉相承,其中因由,皆环环相扣,自然要从头说起。” “中古时期仙朝鼎盛,神鼎仙朝神皇雄才伟略,一扫九州六合,定鼎天下,由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凡人修士,皆为仙朝子民,哪怕是修到了元婴真君,也要受仙朝管束。” “神鼎仙朝划定疆域,册封仙官仙吏,自然为许多过惯了自由自在日子的古修士所不喜。” “加之仙朝末年,吏治腐败,地方修士往往多受盘剥,苦不堪言。” “更是激起了一大片修士的反抗仙朝。” 【倾城】:“百晓道友,此番倒是老生常谈了,最终一道天降陨石下来,无论是古修士也好、神鼎仙朝也好,不都是一同化作了飞灰?” “话是这么说的,可当年天降巨星,未必就一定是天灾。” 【百晓】此言一出倒是石破天惊。 【文曲】:“总不能是人祸罢?” “还真应了标题一说。” “此事众说纷纭,我也算是道听途说,仅博诸君一笑。” “据说那一道摧毁了亿万生灵的陨石,极有可能是被人为勾连下界的!” “不过中古时代末期距今时也十万余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也无人知晓了。” “倒是神鼎仙朝的余孽距今传承了十万年,仙朝帝裔的血脉仍未断绝,估计是有什么血脉传承的秘术。” 【文曲】:“那群天天惦记着复辟仙朝的疯子着实有些人厌狗嫌了,神鼎仙朝亡了十万年,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大执念。” 【文曲】:“不过疯归疯,这群神鼎余孽的家底也当真厚实,明明十万年过去了,怎得个个手中的灵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真不知当年仙朝在天外布设了多少座洞天福地。” 【叠浪】:“家底厚实有啥用?都快被一众宗派仙族当作年猪了!前段时间好像在蓬莱仙洲又勾连下来一座福地?是被落星海火蛟岛的皇甫家分去了罢?” 【福禄】:“倒是真有这么回事儿……是座火系福地?那多半是教平泽真君的孙儿皇甫正奇得去了。” 【叠浪】:“嘿嘿,皇甫家一门三元婴,好大的威风,可惜平泽真君的长子早年斗法身死,只留下皇甫正奇这么一个独苗儿,被平泽真君宠上了天,养成了那么一副自高自大的狂妄性子,据说就连皇甫家本族之中都有不少人对其暗暗不满了。” “我瞧着这皇甫正奇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出事,届时可有得乐子可看了……” 【百晓】:“叠浪道友倒是对火蛟岛皇甫家知之甚多啊,看来也是落星海东域群岛人氏?不知是哪家仙族的嫡系?叶家?还是冷家?” 【叠浪】:“道友饶命,再猜下去我这马甲都要被扒干净了…… 第167章 百晓 荆雨又浏览了一阵【谈玄论道】的帖子,发觉这位代号【百晓】的道友确实极为活跃,光是他名下的帖子便有好几千条了,在所有天命楼成员中的发帖数量可谓一骑绝尘。 “这人这么闲?平时不修行了?” 荆雨嘀嘀咕咕道,搭了个临时的群组,将【百晓】拉了进来。 “百晓道友,不知可有空闲?在下有事相询。” 【百晓】:“在呢。” 荆雨吓了一跳:“秒回?” 【百晓】:“原来是【一元】道友,道友是两个多月前才加入天命楼的吧?我看你都还未在【天命坊】中说过话。” 荆雨道:“道友倒是好记性。” 【百晓】:“也就是如今天命楼成员还不算多,这才事无巨细都留意着,但也总有些例外,譬如接引道友进入天命楼的那位【凡人】道友就几乎不怎么与诸位同道交流,口风紧得很,连我都摸不准他的根脚。” “连带着他接引来的【炎帝】道友也不甚相熟。” 荆雨叹了口气:“百晓道友,都说你是【天命楼】中万事通一般的人物,不知可否知晓宇文宝鼎此人?” 【百晓】:“原来是打探消息来的?你说的这人我倒是有些印象,是蓬莱仙洲云川域的那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 荆雨精神一振:“是了,只是我在【谈玄论道】的版块没找到此人的讯息。” 【百晓】发了个笑脸道:“嗐,正常,这位宝鼎真人或许在云川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放在整个仙洲界就稀松平常了。” “除开化神天君常年闭关,不问世事……仙洲界大多数修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元婴真君的身上,以及其所在的仙族或宗门。” “这就好比在凡俗王朝国度的茶楼酒肆之中,谈论的人物多半都是朝堂之上的帝王将相,哪里会有余裕去关心地方上哪个县城的县令?” “也就是我天生喜爱探听各路消息,这才有些了解。” “不过本着等价交换的原则,道友可有什么消息可提供的?” 荆雨一愣:“须是元婴级数的消息?” 【百晓】再次发个了笑脸:“那倒不必,仙族嫡系或元婴宗门真传也可,消息越新越好,最好再带点颜色的,道友也知晓的,现在的修士都喜欢听裤裆里那点儿下三路的东西……” 荆雨扯了扯嘴角:“倒是有一桩事情,今日才发生,就在蓬莱仙洲云川域。” “皇甫家嫡系皇甫正奇身死于【琅火福地】,炎均真君破开太虚一剑重伤宝鼎真人,后又起心动念欲屠戮云川域修士,被中州域松风阁南岳真君萧北岳逼退……” 【百晓】:“哦?有这等事!云川域的【琅火福地】不是才落下月余么?怎得这般快便结束了?皇甫正奇身死?有趣……” “道友这消息很有诚意,萧北岳作为松风阁‘琴、棋、书、画’四大真君中的‘书真君’,战力在元婴中期的修士中也份数顶尖之列,能够逼退皇甫炎均这个元婴初期剑修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嘿嘿,皇甫炎均也未必便有多少报仇的心思就是了。” “这个消息分量很足,又是今日的事情,既然道友这都做到这般了,我自然也不能藏私。” “宇文宝鼎其人在一众金丹大真人中其实名声不显,比不得那些可与假婴真人平分秋色的天之骄子,但论潜力也算是第二梯队了。” “据说疑似结成【紫气金丹】,但据我手下的耳目查探,实际上还是【上品金丹】,只是略微沾染了一丝天道紫气的道韵,算是上品金丹中顶尖的品相罢了,算不得真正的紫气金丹。” “道友若是有机会剖开宇文宝鼎的丹田,看一看他的金丹,便知道他的金丹应当只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紫色,绝非是真正结成【紫气金丹】的天骄那般纯正的紫金之色。” “此人与神鼎仙朝有些关系,因而有不少人、甚至不少元婴仙族或宗门都以为他属于正统的仙朝帝裔,不过是旁支,本姓应是【赢】姓,其实大错特错了。” “神鼎仙朝如今流落在外的帝裔数量极为稀少,各个行踪诡秘,也并不存在什么旁支一说,哪有像是宇文宝鼎这般招摇的,人人都知晓他是神鼎余孽?” “如今看来,保不准宇文宝鼎真姓【宇文】,这姓氏是原本神鼎仙朝中【定鼎八神将】中的一支,其实与帝裔只是单纯的主从关系罢了。” “至于为何宇文宝鼎能以血脉秘法牵引勾连天外的神鼎福地降世?多半是受封了几滴【神鼎帝血】,被真正的仙朝帝裔推出来当幌子罢了。” “如今被皇甫炎均一剑重伤,不知有没有伤到根基?若是伤了根基,多半要蕴养个百八十年;若是没有伤到根基,估计也会缩到哪个犄角旮旯结婴之后再出山了。” 荆雨忍不住问道: “百晓道友,若是宇文宝鼎真的躲在什么隐秘之地结婴,难道对皇甫家不是一大隐患?炎均真君真会坐视其悄悄结婴不成?这不是给自己平白树了一个敌人?” 【百晓】道:“【一元】道友想必并非是仙族或元婴宗门出身的,因而并不知晓真君之间的规矩。” “修士一旦结成元婴,元婴立时间便有了穿梭太虚之能,元婴中期修士掌控太虚的能力进一步增强,更是可以直接携带法躯穿梭太虚。” “而太虚之中飞行又比现世快得多,譬如蓬莱仙洲到天象仙洲,哪怕是金丹真人,全力飞遁也需数年之久,哪个真人这般吃饱了撑着花费数年只为赶路?元婴之下想要长途远行,远距离传送阵是唯一的办法,但发动一次耗费的灵石又是天量,因而也并不是特别方便。” “可若是元婴修士遁入太虚,自蓬莱至天象,也不过区区数日的工夫罢了。” “但太虚之中的道路也并非一般好走,最平坦宽阔的自然是无任何障碍的空地,一旦深入地底、或是海底,其间的太虚也变得崎岖难行,因而金丹修士唯一能够在元婴修士手中逃得性命的法子,除了【大挪移符】这类空间属性的宝符,便是精通土遁或水遁了。” 第168章 元婴规矩 “扯远了……因着元婴修士可以遁入太虚,所以保命能力极强,作为元婴真君,只消掌握了几道扰乱太虚的秘法,哪怕是敌人高了自己一个小境界,打不过是真的,想脱身倒也不算难。” “一般而言,唯有元婴后期的大修士能够有极大把握灭杀初入元婴的修士,但如今仙洲界元婴后期的大修士总共才多少?能不能过百都不好说。” “因此修到了真君这个境界,几乎鲜少有寻常斗法身死的例子。” “一般真君殒命,要么是失陷于上古秘境之中、要么就是死于元婴后期大修士、甚至化神天君之手、再不济也是被多位同阶修士埋伏暗算致死。” “既然杀又杀不死,谁愿意惹上一个随时可以穿梭太虚、神出鬼没的仇敌?毕竟能修到元婴境界的有几个散修?大多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没几个亲族弟子。” “咱们仙洲界的修仙文明也才刚刚续上十万年,有大片的蛮荒地界未曾探索,修行资源也不算紧张,因而元婴真君遇上了事情也大多是商量着来了,到了那等层次,基本没有什么抹不开的仇怨。” “而新晋的元婴真君也要讲规矩,一证真君,元婴之前的恩怨情仇便统统揭过,一笔勾销了。” “你得罪的人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得罪你的人你也不许追究。” “若是宇文宝鼎真能结婴,只要他能与神鼎仙朝做一个切割,与皇甫家的这点儿恩怨,找一两位德高望重的老真君调停化解一二,补偿一些灵资,也就揭过去了。” 荆雨疑惑道:“据【百晓】道友所言,宇文宝鼎毕竟是当年神鼎仙朝【定鼎八神将】之后,哪怕是结成元婴,真能与仙朝帝裔切割干净?” 【百晓】笑言道:“世间哪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东西?神鼎王朝覆灭距今已然十万年了!” “况且宇文宝鼎受了【神鼎帝血】,被推出来作吸引注意的幌子,难道心中就毫无怨怼?他如此上心结婴之事,未必不是打着摆脱仙朝帝裔控制的主意。” “传闻此人气度雍容,为人正大光明,走的是堂皇正道的路子……将逍遥盟一个散修盟会打理地蒸蒸日上,可我暗地里查到的消息,此人却是个猜忌多疑、刻薄寡恩的性子,培植逍遥盟这等势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道途罢了。” “这般的人,哪里有什么忠心耿耿的样子。” “不过我知晓的宇文宝鼎情报也就这些了,其中六成是考察所得,四成推演假设,你自己判断即可。” “多谢【百晓】道友了。” 荆雨点了点头,他经此一问,不但得到了不少宇文宝鼎的重要情报,还连带着获知了不少修仙界的秘辛,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百晓】:“【一元】道友不必客气,你我各取所需而已,往后有甚么重要情报,随时都可到【天命坊】与我交换消息。” 结束与【百晓】的对话后,荆雨又漫不经心地刷了几下【谈玄论道】板块,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又看见【百晓】发了个新帖子: 【落星海火蛟岛皇甫家少族长惨死秘境,其间或有炎钧真君皇甫炎钧暗中推动——揭秘皇甫家平泽真君长子与第七子间的恩怨纠葛。】 荆雨张大了嘴巴:“这……” “这都什么玩意儿……” ———— 一座密不透风、光芒黯淡的阁楼中,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操控神念,将额头上的【灵明石胎】收回了腰间的储物袋。 这个少女或许是常年不怎么见光的缘故,整个人呈现出一股不健康的惨白,在将【灵明石胎】收回储物袋的过程中,她的全身没有一丝动弹的痕迹。 而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她裸露出来的手臂、小腿部位简直瘦骨嶙峋,好似萎缩了一般,只是那般放置在轮椅的台座上,竟然毫无知觉的模样。 好在少女已是筑基修士,身体的不便并不会耽误她的行动。 下一刻,她身下的轮椅缓缓动了起来,将她推到了一处硕大无比的书架面前。 少女抬眼逡巡了一阵,在【蓬莱仙洲】那一排书架中找到了【云川域】的版块,又找到了【逍遥盟】,在【逍遥盟】中找到了【宇文家】,仔细盯着一卷卷安放在此的玉简。 这些玉简各有名目,分别为【宇文宝鼎】、【宇文宵炎】、【宇文宵金】等等。 少女操纵神念,将【宇文宵炎】的玉简抓取了下来,放在额头上,闭目沉思。 “堂堂仙族核心嫡系死在【琅火福地】中,定是神通不敌命数……杀皇甫正奇的,恐怕是福地显世勾连的命数子。” “这福地是宇文宝鼎勾下来的,无非是贪图其中的【地涌心火莲】……这宝物谁拿最为合适?是其同为火系灵根的后嗣【宇文宵炎】无疑了。” “既然皇甫正奇已死,皇甫家不会善罢甘休,皇甫炎钧哪怕再不待见这个侄子,最起码的姿态也是要做的,【宇文宵炎】的火性之命再强,隔着两个大境界,怎样都必无幸理才是。” “左看右看,这位【宇文宵炎】倒是很像【炎帝】道友的作风……两者究竟是否为一人,还需观察一阵子,看看【炎帝】是否再出现了。” “这么说来,【一元】道友应也是蓬莱仙洲云川域人氏,不知和宇文家关系近到了什么程度……” “奇怪……如此一来,顺藤摸瓜之下,他们二人的介绍人【凡人】道友的身份应当并不难猜,怎得这许多年就是抓不住根脚?” 少女皱眉苦思,不得其解,于是也不再想了,将玉简归位,用神念推着轮椅,下了这层阴沉暗淡的阁楼。 下面的这层阁楼面积宽广了许多,因四方并无格挡,楼内明光大放,倒是让长期见不到阳光的少女眯了眯眼睛。 此时阁楼露台处正摆放着一张棋盘,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妇人正盘膝坐在一侧,手执一枚黑子,对着棋盘上的局势皱眉苦思。 “是晓晓啊,今日怎得舍得下楼了?来陪师傅下一盘。”中年妇人头也不抬,眼睛仍是盯着棋盘,语气中却带着些宠溺的笑意。 “见过师尊!” 名为晓晓的少女笑道:“咱们广成域谁人不知玄策真人于金丹境界算力无双?徒儿这点微末道行,就不自取其辱了!” 第169章 恶意 云玄策抿嘴一笑:“好你个白晓晓,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师尊,说起来,咱们是不是要搬家了?” 白晓晓操控着轮椅移动到了云玄策对面,偏着头道:“这处阁楼住习惯了,倒是有些不舍。” 云玄策仍是聚精会神盯着棋盘,闻言淡淡道:“广成域毕竟还是小域境,又临着落星海,那群海外的修士无法无天,仗着海外仙族撑腰,是越发放肆了。” “咱们飞燕宗到底只是金丹宗门……底蕴不足,宗主此次遣我远赴中州域,也是想看看能否在蓬莱仙洲的中心地界站稳脚跟。” 白晓晓气鼓鼓道:“我看宗主明摆着是觉得师尊名声太大,威胁到了宗主之位,此举倒是排挤、发配的意思多些……” 云玄策莞尔一笑:“到底是排挤发配、还是惜才保全,其实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倒也难说得紧。” “况且中州域乃是蓬莱仙洲第一大的域境,灵机旺盛,元婴宗门、仙族、盟会在此处立有不少道场……往往三五步就有一座元婴大阵,哪怕是真君也不能在中州域随意穿梭太虚。” “真君扎堆,对元婴之下的修士而言反倒是安全了不少。” “况且中州域又是四通八达之地,更有利于你搜集信息。” 下一刻,云玄策似乎觑准了白棋的一处破绽,“啪”地一声落下一枚黑子。 “最近我让你重点关注的几件大事,可有新动向?” 白晓晓神色一凛:“正要向师尊禀报!” “第一件,落星海斩龙岛叶家的福禄真人即将结婴,据说就在这几年了。” 云玄策又捏起了一枚白子,随意道:“此事【福禄】本人与我说过了,磨了近百年,总算是磨到了十成十的概率,倒是当真沉得住气。” 白晓晓又道:“第二件……绝尘仙洲江南道,天通剑门南宫烨破丹成婴,如今已然是真君了!” 云玄策讶然道:“南宫烨?南宫伏华的大弟子兼养子?他不是被南宫伏华关到剑狱里去了?” 白晓晓低声道:“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其间又关了几次,想不到因祸得福,在剑狱中得了不小的机缘,如今却是放出来了。” “我记得南宫烨金丹期并未设道号罢!如今已是元婴真君,可有称呼?” 白晓晓似乎极力憋笑,终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今这位剑道元婴自号【念眉真君】,据说气得伏华真君差点又将其关回了剑狱中。” 饶是云玄策城府极深,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这个道号也差点没绷住,无奈道:“咳……这都什么事情。” “伏华真君这两百年来,因着那位道侣,着实沾染了不少风波,接连遇着数次生死危机,倒也是他命硬,非但没有陨落,反倒是与人斗法,使一身剑道修为愈发圆融精深了,如今以元婴中期巅峰的境界,竟然能独斗后期大修士而不败,只论这一手剑术,在绝尘仙洲也是执牛耳的人物了。” “真不知这究竟是他的劫数、还是他的机缘?” 云玄策忽地将那枚白子放回棋盒,站起身来,望向露台之外:“那位大人可有消息?” 白晓晓一怔:“【唯我】楼主,陆大人?” 云玄策轻轻点了点头。 “许久不曾有消息了,最后一次踪迹还是遁入了太虚之中……可太虚广大,哪里知晓去了哪里?如今陆大人踪迹不显也有五六十年,许是被困在什么上古秘境之中了。” 白晓晓欲言又止。 “说。”云玄策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道。 “师尊,【天命楼】如今共有五位楼主,除却师尊外,还有【福禄】、【倾城】两位时常现身,【唯我】楼主失踪多年,且不去谈了,为何我从来没见过【长生】楼主?” 云玄策轻笑道:“连师尊我都没见过【长生】,你又去哪里见他?” 白晓晓试探道:“谪仙转世,流落凡间?” “为何师尊不试着寻找一番?” 云玄策拢起袖子,唏嘘道:“不找,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不想找、也不敢找。” “【长生】道友的命格最为特殊,因此更需谨慎行事,我等不应表露出一丝恶意,否则有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反倒恶了人家。” 白晓晓不解:“师尊创立【天命楼】,本就是为了与诸位同道互通有无、协力并进,共赴长生道途,早些找到大人,各取所需,难道不好么?若本就是一番好意,总不能被认成了恶意罢!” 云玄策看够了风景,慢吞吞坐回了棋盘一侧,意味深长道: “很多时候,强大本身就是一种恶意。” “等到【长生】道友有了足够的底气,自有相见的一天。” ———— 轰轰轰—— 荆雨手持着韩平所赠的洞府令牌,在洞府前晃了晃,眼前的洞府石门陡然洞开,露出了其中光秃秃的墙壁与地面。 望着没有多少内饰的洞府,荆雨有些感叹:“韩兄真是我见过最标准的苦修士……这日子过得跟蹲大狱似的。” 他来到了洞府后门,又晃了晃手中令牌,打开了这座洞府后院。 【地级】洞府的后院并非露天,而是封闭式的,因此并无阳光照射,而是多了几个人造的光源,因而只能种植一些对日精月华要求不高的灵草灵药,但胜在隐私性极强,与露天药园比较的话,只能说有利有弊。 荆雨走到药田之前,发现灵气最浓郁的几处药田空空如也,很显然最珍贵的灵药已经被韩平挖走随身携带,不得不说很有韩平的风格。 但哪怕是留下的灵药,也不乏上千年份的珍品,最差也是五百年份往上,倒是让荆雨看得连连咋舌: “韩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一心在洞府内苦修,偶尔出门闯荡一次秘境,怎得这般富裕了?” 荆雨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留下的灵药灵草用各自适配的手法挖了出来,分门别类放好,这才呼了口气,按着韩平的意思,打了好些攻击术法,将这一处灵药田完全毁去,这才离开了洞府。 做完这一切,荆雨回到了自家小院,思忖道: “承宴如今重病缠身,只怕没多少时日了,本就在琅火福地中耽搁了月余,如今还需带着元曦元晨,回返乌山坊市见他们父亲最后一面……” 第170章 衣锦还乡 一个月后,乌山坊市 天边一只飞舟迅速驶向坊市,荆雨端坐其上,操控着飞舟寻找合适的落点。 如今荆雨已是筑基修士,平日里操控飞舟的速度早已不下于长途楼船,因而便自己驾着飞舟,带着赵元曦、赵元晨二人回返了乌山坊市。 还未等荆雨落地,便见坊市中心一道水系遁光迫近,遁光一消,来人竟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道。 “原来是苍松前辈!”荆雨拱了拱手,这老道却是老相识了。 如今的苍松道人已然很老了,哪怕是筑基修士,也几乎是大限将至,只剩下一二十年的寿命,不过筑基修士开辟了识海,神念壮大,倒是不会有年老昏聩的可能。 如今尽管模样苍老,但苍松道人的精神仍然极为健旺,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荆雨,忽地展颜一笑: “我道是哪位道友来乌山坊市这等犄角旮旯,原是玄镜道友!” “当不得道友二字,当年若不是苍松前辈带队去凡俗寻觅灵根子,玄镜此时怕已是黄土一堆了!”苍松道人算自己的半个仙引人,荆雨的姿态自然放得很低。 见荆雨这般客气,苍松道人也不由心怀大畅,笑道:“玄镜客气了。” “苍松前辈,不知如今乌山坊市的掌事之人是?” 苍松道人苦笑道:“正是老道。” “啊?” 倒是由不得荆雨不惊讶,苍松道人如今少说也两百八十岁往上,又是卡在筑基初期,没几年好活了,按理说除了资历之外,其余各方面都当不得坊主。 苍松道人自然知晓荆雨心中所想,唏嘘道:“倒不是我这个老东西想要霸着这位子不放,实在是仙盟中筑基的年轻才俊大多都更倾向于去大仙城搏一搏金丹道途,看不上乌山坊市这等穷乡僻壤的!” “实在是没人可用了,老道这才勉强顶了上去,等到老道寿尽之后,还不知找谁替任呢!” “前些年乌启道友的独子筑基,我本以为有了继任的人选,谁知人家前脚筑基,后脚就去了逍遥仙城。” “现今想一想,当年宇文坊主在的那些年,可是乌山坊市难得的好年景了!” 苍松道人感慨了一番,随即问道: “玄镜此番衣锦还乡,不知……” 荆雨低声道:“我在坊市的一位凡俗亲眷大限将至,因而带着晚辈前来看最后一眼。” “原来如此,那便不打扰了,待玄镜办完事情,务必到老道家中吃一口茶。” ———— 辞别了苍松道人,荆雨几人又在路上遇到了几位坊市的老人,打过招呼后,很快回到了穆山的家中。 如今的穆山夫妇仍是租住在内坊原本的小院中,赵承宴夫妇自然也在。 四人中除了慕沛如今才五十八岁,其余三人中穆山九十七岁、赵承欢八十岁、赵承宴七十五岁,几乎都到了临近大限的年龄。 荆雨以神念推开房门,却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躺在院子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口中似乎在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姑丈!”到底是赵元曦当先出声,将老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有些吃力地转头看了看,第一眼却未曾看到当先发声的赵元曦,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荆雨英武不凡的面容上。 荆雨走上前去,百感交集地盯着眼前的老者,感慨道: “老穆,如今你可真是老了!” 已然垂垂老矣的穆山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怪声,他颤颤巍巍自藤椅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荆雨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 “舅丈,此前我在信中明言,不必回来看我,且向前看……其实内心仍有些冀望,只盼着闭眼之前能再见你一面,只是怕误了你的道途,没好意思提起。” 荆雨却道:“老穆,若是一路不管不顾,只是闷头修行,世间风物人心一概都不去管了,那这道途求来何用?修士求长生,可不是为了做一块儿绝情断性的石头……” ———— 赵元晨今日特意穿了一件崭新的法袍,这身袍子并非凡物,而是多少有些避水避尘的功效,算是沾了点修仙界的边儿,因而也要二十枚灵钱的价格。 他在荆雨府上做了十年门房,这十年的月例大多都拿去炼体,勤勉十年,也就到了炼体一层,算是入了门,这二十枚灵钱也是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原本是打算留着压箱底的钱,可听闻父亲病危,要来见他最后一面,赵元晨莫名其妙就去仙城内的成衣店内买了这么一件法袍,坐了一个月飞舟时只是将其严严实实放在包裹里,到了乌山坊市才拿了出来,仔仔细细熨平了褶皱,穿在了身上。 赵元晨这十年来碌碌无为,凡人制符的技艺、组装傀儡的精细活儿、甚至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都尝试着学了不少,皆无甚建树可言,除了炼体一层之外,竟没甚么拿得出手的长处。 因而他总有些畏畏缩缩,自从那位他有些一见倾心的“李绛雨”姑娘不知所踪,他甚至连烟花柳巷都懒得去了,平日里要么是在玄镜居看门,要么就躺在床上发呆,看些小说话本消遣日子。 也说不上是不是有些小心思作祟,平日里他在逍遥仙城倒是不修边幅,可偏生回了乌山坊市不想丢脸,这才买了这样一件法袍充一充门面。 哪知道路上遇着原本相熟的修士,大多是拜见了舅爷爷,口中称着大人,不是想塞一房姬妾,就是探探舅爷爷的口风,看着有没有收徒的意思。 最不济也是拉着妹妹赵元曦寒暄几句,问一问修行的进度、或是婚配的事情。 全程就当他一人如同空气,这让赵元晨既觉得理所应当,又有些灰心丧气。 不过他知道,在自己家里,总有把他当回事儿的家人,十年未见,母亲定然一把攥住他的手,哭成泪人儿;父亲据说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倒是让他隐隐松了口气,不然说不得又要劈头盖脸骂他几句不成器的东西。 如今随着舅爷爷到了父亲病榻的门口,听着门内若隐若现的呼吸声,一身崭新法袍的赵元晨却犹豫了,只是不住盯着身上的法袍,看看有没有新起的褶皱,抚平了好些时间,仍是不好意思跨进门槛。 第171章 祭拜 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赵元晨转头一看,却是自家妹妹。 “愣着干嘛?进去。” 赵元曦今日穿着一身冰蓝色法袍,却是货真价实可以防御术法神通的高阶法衣,发髻上的冰花簪子也是一件品相上佳的辅助法器,这十年来赵元曦并非一味在荆雨门下接受庇护,反倒是主动发展了不少自己的人脉,累积人望,如今的修行灵资,除开荆雨提供的之外,倒是有一大半是自己挣来的。 今日是为了给父亲送上最后一程,这位元曦仙子的脸色自然也不会太好,见自家亲哥哥在门口磨磨唧唧不挪地方,不住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赵元晨,推开了房门。 赵元晨跟在赵元曦屁股后面,一路躲躲闪闪来到了卧房,却见此时形貌枯槁的赵承宴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已然显现出老态的母亲正一脸担忧攥着父亲枯败的手,不住叹息。 “母亲,父亲!我与元晨回来了!”赵元曦眼眶一红,低声道。 赵元晨躲在赵元曦身后,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原本平整的法袍袖口被他死死攥住,捏出了不少褶皱来。 慕沛转过头看,看见了自己的两个骨肉,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扑到了赵元曦的身上,低低地哭了起来。 床上气若游丝的赵承宴原本萎靡的神色也散了些,眼珠子动了动,望向两个孩子,眼角留下了一道浊泪,口中含含混混地不知说些什么。 赵元曦安抚好了母亲,提了提法袍的裙摆,蹲在了父亲的床榻前,握住了那只棘皮一般枯败的手,放慢了语速,言道: “父亲!你寄的信女儿与兄长都收到了,我们在逍遥仙城一切都好。” “舅公神通初成,在仙城内交游了不少世家嫡系、门派真传,闯下偌大的威名,女儿受其庇护,在城内也很吃得开,逢人都要被喊一声【元曦仙子】了。” “女儿如今是练气六层,修为进展不快,但胜在根基扎实,又兼修炼体,道途走得稳当,若无意外,二十年内可筹备筑基,届时真是蜕化凡躯,仙道有望了!” 赵元曦顿了顿,复又言道: “父亲,你信中倒还是操心着我的婚配一事,女儿此生本是一心追求长生仙道,并无男女情爱的心思……但若是往后道途尽了,身为赵家一脉,也会寻一位如意郎君,绵延后嗣,不使香火断绝,还请父亲放心。” 赵承宴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枯败的手抽了出来,轻轻拍打着赵元曦的手背,所有的言语都化在此中了。 赵元曦扭头看了看赵元晨,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 “兄长他……这些年懂事了许多,已然许久不去烟柳之地寻欢作乐了!” “又试着学了不少凡人技艺,虽无特别建树,至少诚心可嘉,有贴补家用的心思,已是难得的心性。” “好在于炼体一途有了成就,如今【铁砂体】一层练成,已然可以被称作【炼体士】了!” “兄长,还不过来让父亲看一眼!” 伴随着赵元曦的呵斥声,有些浑浑噩噩的赵元晨如梦方醒,“啊”了一声,下意识走上前去,跪到了赵承宴的病榻前,望着双颊深陷的父亲,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似乎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模样。 赵承宴抬起手,吃力地捏了一把赵元晨的胳膊,尽管此时的他已然显现油尽灯枯之相,可远超于赵元晨的炼体修为仍然将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捏地吃痛。 感受到了赵元晨手臂的坚韧,赵承宴似乎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眼神中闪现出了些许欣慰的神色。 赵元晨此时却只觉得凄凉,心道: “父亲奔波劳碌这一辈子,临了见我这样的纨绔勉强跨入了炼体的门槛,竟然这般欣慰,一生似是已然完满了,可这又算得了什么!” “除却舅爷爷与妹妹两名修士,赵家凡人中以父亲炼体天赋最高,可到头来还不是窝在这小小的乌山坊市里,这样的日子有甚么盼头……只求着临死前看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掉几滴眼泪么?” ———— 许是见到了元晨元曦两兄妹的缘故,一直憋着一口气的赵承宴终于还是死在了当天晚上,这一晚小院中的横梁上就挂上了白布,一个简易的灵堂迅速布置了起来。 众人在灵堂内为赵承宴守灵了整整三日,这才将他的棺木抬起,葬到了坊市外赵明玉的坟地旁。 穆山、赵承欢毕竟年纪太大,慕沛又伤心过度,已然哭晕过去几次,三人精神有些支撑不住,当先回去了,只留下荆雨、赵元曦、赵元晨三人守在两个并排的小小坟包前祭拜守护几日。 荆雨盘膝坐在赵明玉的坟包前,自储物袋中拿出了盛放黑血道人头颅的铁盒,将此獠的头颅拿了出来,放在坟前祭拜。 “舅公,这修士究竟是谁?当日在琅火福地中,你只说他与你有仇,却未曾言明是什么仇怨。”赵元曦也是奇怪,按理说荆雨筑就仙基以来,一直呆在逍遥仙城内,连城外的秘境也不曾去闯,哪里有机会与筑基修士结下仇怨。 荆雨将黑血道人与赵家的宿怨娓娓道来,这才令赵元曦恍然大悟。 荆雨淡淡道:“当年大哥明阳太子在世之时,诸皇嗣虽然暗地里有些摩擦,可面上仍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若是明阳太子未死,也不至于闹得最后兄弟阋墙的地步。”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赵元曦神色复杂:“我道为何当年祖母对灵根之事有这般大的执念,六岁前又为何对兄长百般看重,祖母根本没觉得我兄妹二人中任何一人会身具灵根,反倒是将冀望压在了兄长未来子嗣的身上。” 荆雨沉默了许久,盯着赵元晨:“只是待元曦测出了灵根,你们祖母当年不该就这么对元晨不管不顾……此事她临终前也有些悔意,嗐!三姐一生英明,难得有几次老糊涂的时候,如此区别对待,难道也不怕元晨心生怨怼,铸下大错?” 岂知赵元晨一脸的失魂落魄,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舅爷爷,奶奶临终前或许心中有些对我不住,可终究是没觉得我心生怨怼是什么天大的纰漏,如今我终于明白……” “在这修仙界,凡人哪怕再如何奸恶,也不过小奸小恶罢了,没有灵根,连铸下大错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172章 西行 “莫说只是将我养成了一个纨绔,便是真成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人,不还是个肉体凡胎?” 赵元晨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怨怼也好、嫉妒也罢,元曦引气入体,自有灵觉;又兼修炼体,法躯坚韧……我纵是蒙了心,要暗害自家妹妹,都不知晓该用什么法子!” “舅爷爷,许是你觉得,奶奶未必作此想法,可当年我未曾测出了灵根,为何她干脆不再看顾我了?” “旁人只觉得是元曦前途远大,用不上我这个原本定下的配种工具,现在想来,未必没有奶奶的良苦用心。” “我与元曦一母同胞所生,先天智慧再差能差到哪去?奶奶不愿教我,恰是不想让我太聪明,不想让我万事想得太透!” “说白了,现今这个世道,凡人越是胸有丘壑,活得越不爽利!” “看看奶奶这辈子活成了什么样子?她老人家最后的那几年,整个人阴沉得如同地府来的阴差,我每次经过奶奶的卧房,都要打几个寒颤……” “纵使机关算尽,修士不管不顾,一道术法打过来,还不是万事皆休了……” “倒不如干脆糊涂一些,这辈子糊弄着也就过去了。” 赵元晨这十年来通读不少警世通言、俗世经典,大多是荆雨暗中安排,希冀着这个外甥孙子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无奈效果不佳,但终究是读进去了一点儿,如今对世情人心倒是有了一分半厘的长进,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赵元晨站起了身,忍不住流下泪来: “舅爷爷,你与元曦这些年来时常暗中帮扶鞭策,我岂能不知?只是元晨宁愿鲁钝,总是装着不知。” “凡人绘符一年一枚灵石,组装傀儡一年一枚灵石又三十枚灵钱,为灵植夫翻土一年五十枚灵钱……舅爷爷炼一炉筑基丹能赚多少灵石?” “逍遥仙城的练气士说起玄镜居的赵元曦,总是要竖起一根大拇指,口中恭敬称一声【元曦仙子】,都说妹妹将来筑基道途有望,有幸进的货色暗地里已经称呼‘大人’了!” “说起我这个凡俗兄长,玄镜居的门房,只是撇了撇嘴,道一声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我倒想问问,便是烂泥扶上了墙又如何呢?不还是一滩烂泥……” “早年我羡慕元曦,是羡慕修士的威风,羡慕对凡人、对低阶修士生杀予夺的权力。” “如今我还是羡慕元曦,只因她有那一道灵根!但并非是因着灵根能入仙途,而是有了灵根,这辈子就有了个由头,闷头去做一件事情。” “哪怕是最低档次的灵根罢,一生碌碌无为,修为只是在练气三层原地打转儿,或是勤勉些、运气好些,能冲上练气九层,买一粒废品筑基丹,试着冲一冲筑基,最后筑基失败丹田炸碎,死了拉倒。” “那不也是扎扎实实活了一辈子?” “可若是没有这一道灵根,这辈子都只是个凡人,要么养育几个后嗣,将希望全押在子女身上;要么浑浑噩噩过着,做什么事情都使不上力气!” “舅爷爷,元晨早年还愿去花坊买醉,近些年断断续续炼体,连喝花酒的精力也无了——至于什么凡人技艺、政论兵策、诗词歌赋,更是半点提不起兴趣了。” 荆雨愣在当场,他早年为了给赵元晨改命可谓煞费苦心,一心想要将这短寿之相的纨绔掰成另一副样子,可从未想过问问赵元晨本人究竟想要怎样的命运。 赵元曦叹了口气,她此前对自家兄长多有提点,但深感朽木不可雕琢,也就渐渐熄了心思,今日这一番话,倒让她对赵元晨刮目相看起来,于是轻声问道:“兄长究竟意欲何为?” “我……我……我不知道。” 赵元晨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本是脑中一时热血上涌,如今冷静下来,脸上一下子殊无血色,竟尔手足无措起来:“总之,总之我不想呆在乌山坊市,也不想再回逍遥仙城……” “我本是个凡人,我就不想和修士待在一起!” “那你要去凡俗?大不了我挑个凡俗国家,让你称王称帝,你可满意了?”荆雨沉声道。 “我也不想做皇帝,老赵家于凡俗间时本就是皇室贵胄,难道还缺我这一个皇帝?” 赵元晨头摇地如同拨浪鼓一般,苦涩道:“况且舅爷爷你也说过,四舅爷临终前直言,做皇帝确实也不快意……” “那你到底想要干啥?” “世间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赵元晨吞吞吐吐:“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我想先回赵国看看。” “此事简单,我送你回去便是。”荆雨只当赵元晨要做什么,松了口气,言道。 “我想自己走回去!” “奶奶当年带着父亲与姑姑,长途跋涉东行寻仙,如今我身负炼体修为,如何不能西行还乡?” 赵元晨大声道:“这辈子我要么是缩在乌山坊市,要么缩在逍遥仙城,修仙界的繁华我见识过了,反倒对凡俗世界两眼一抹黑……一个凡人没去过凡俗,这像什么样子?” “你一个炼体一层的,翻越千山万壑二十万里,怎么回得去赵国?”荆雨皱眉:“不谈路上遇着劫修邪修,哪怕是一个先天宗师,都够你这半吊子的炼体士喝一壶了。” “我只当在路上死了,那和活个七八十岁死在病榻上有甚么分别?说不得还强些。”赵元晨眼中闪过央求的神色。 荆雨看着赵元晨,脑海中竟然忽地闪过了自己前世时候,拖着疲累的身躯上下班的模样,心中闪过了一丝触动。 于是语气一软:“好罢。” 随即化为一道遁光,消失在了原地。 赵元曦与赵元晨两人因荆雨的突然离开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时三刻的工夫,荆雨的遁光又落回了此处,手中还提着一只带着头箍、体型不大的幼年金毛妖猿。 “这是?”赵元晨盯着这妖猿,有些不明所以。 荆雨将这金毛妖猿扔到了地上,那妖猿似乎野性未驯,呲牙咧嘴冲着荆雨一阵咆哮,竟然马上就要扑了上来! 却见荆雨右手一翻,掏出了一枚金色铃铛,“叮铃铃”摇晃了几下,那金色妖猿头顶上带着的头箍竟然猛地缩紧,将这妖猿疼得满地打滚…… 第173章 分别 “这妖猿是我方才自苍松前辈那里讨要来的,名为【灵明金狮猿】,成年后有练气后期的实力,如今只是幼体,初入练气而已。” “此猿颇通人性,智慧不低,哪怕没有生出高等的灵智来,也能与人简单交流,作为护卫最是合适不过。” 荆雨随意道:“你不是筑基修士,并无识海,无法炼化拘役妖兽真灵,只能用这样的笨法子操控役使……若是这妖猿反叛,你只需摇了铃铛,这畜生头顶的箍儿立时便会收紧。” “待到后面养熟了,自然不再需要这等手段。” “我还在这妖猿身上种下了一道法力印记,再给你留下一道触发手段,若是连这头箍儿也制不住它,便要噬主,你心念一动,引动印记,此猿立时毙命。” 若是寻常筑基修士的法力印记,哪怕是封印起来,也会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失效,偏生【问镜观命法】修出的法力坚韧悠长,在这一方面可谓一枝独秀,因而凝聚的法力印记持续时间极长,甚至可以达到上百年之久。 等到消散之时,赵元晨只怕都寿尽而亡了。 “我再给你几道自动护主的【金刚符】,一根凡人炼体士趁手可用的【九环金杖】,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护身驱虫的【锦襕法袍】……” “如此这般,你要是还能在路上被人害了,那舅爷爷也无话可说,只当你命数如此。” 赵元晨下拜道:“舅爷爷,我一介凡人,倒是让您这般破费灵石……” 荆雨摇了摇头,这几样东西对凡人而言看着唬人,但刨去那只【灵明金狮猿】,其余的物件总价值也就几块灵石,对现今的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况且他在赵元晨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前世自己的影子,甚至不由得想道:“若是我当年没有被仙殿摄去,觉醒了长生命格,而是直接穿越到这方世界,同时又没有灵根,是不是也会像元晨一样这般自暴自弃?” 生在一个可以修行的世界,却不能修行,对任何人,尤其是穿越者而言,这实在是一种无法消解的残酷。 赵元曦低眉走到哥哥跟前,也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些凡人可用的器物符咒,塞到了赵元晨的手中:“兄长一路珍重,家中母亲有元曦看顾。” 赵元晨有些愧疚,甚至起了些动摇的心思:“唉,母亲生我养我,我却无法膝前侍奉。此事到底是……” 赵元曦一拧眉,冷声道:“既有了这个心思,怎又瞻前顾后起来?人生在世,哪里有事事两全的道理!” 赵元晨恍然一惊,下意识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三人又祭拜了一番赵明玉的灵位,牵着灵明金狮幼猿,驾着飞舟回返了乌山坊市。 赵元晨有些忐忑地向慕沛说了自己的想法,原本是有了挨一顿骂的准备,没成想慕沛却对此事很是支持。 穆山距离大限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赵承欢也八十岁整,两位老人所剩的时日不多,荆雨本想将他们接到逍遥仙城,却被两人拒绝。 穆山直言,自己一辈子都在乌山坊市之中,死也要死在此处,实在不想挪窝了。 倒是赵元曦想把慕沛接回去,竟然也被拒绝了。 “娘一辈子的人情关系都在此处了,邻里街坊人都不错,平日里互相帮扶,仙城虽好,不是娘的归宿。” 慕沛柔声道:“你祖母的冀望是要你筑就仙基,仙道有成,你的父亲事事听从你祖母的意思,也这般想望……娘心里却不这么想,只盼着你们两个孩子一辈子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就好。” 赵元曦垂下眼睑,只是低声应了。 “你啊……” 慕沛叹了口气,握住了赵元曦的柔荑:“就是思虑过重,这一点真是与你祖母一模一样,娘也弄不懂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慕沛提起了赵明玉,却令赵元曦有些恍惚。 其实她的心底一直都埋藏着一个秘密,那是在赵明玉死前的几天前,或许是老人冥冥中有些感应,她在某一日给赵元曦教导完权谋机变后,递给了她一本【冰肌玉骨诀】的手抄本。 这功法赵元曦自然不会陌生,是当年她的灵根宴上,舅公亲手送的贺礼。 如今这炼体功法的原本就在自己手中,却不知祖母又送了她一本手抄本是何意思? 然而赵明玉绝不会无的放矢,这一点赵元曦可以肯定。 当天夜里,她将那【冰肌玉骨诀】的手抄本仔仔细细翻了一遍,却在最后一页的封皮上看到了两个字。 上书【长青】。 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赵元曦几乎立刻就串联起了这些年来所有的异常。 “练气寿六百,筑基寿八百,金丹一千三百寿……” “长青道体!” 当晚她将这【冰肌玉骨诀】的手抄本直接烧毁,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冷若冰霜的体内悄然滋长。 赵元曦再次想起了那一日,炎钧真君一剑重伤宝鼎真人的风姿,她的内心不住默念: “元婴真君……” “我赵元曦终有一日……当如是也!” ———— 荆雨等人在乌山坊市又整整待了月余工夫,期间又见了不少故人旧识。 穆山的弟子李胜如今也四十八岁,练气八层,对于此人的灵根资质而言,其实算不得慢了,也算是修行勤勉。 照这个进度,六十岁左右、最多六十五岁前,应当是可以修到练气九层圆满的,届时可以尝试第一次筑基。 颇为耐人寻味的是,李胜如今仍是单身,竟至今未曾娶妻,只是安心侍奉穆山夫妇,荆雨隐隐有些猜测,但也并未宣之于口。 至于二人同期进入乌山坊市的胡一鸣,如今仍在练气三层打转,显然是被练气初期入中期这层瓶颈彻底卡死了,此生是无望筑基,见了荆雨,竟然大礼参拜,口称大人了。 ———— 乌山坊市近郊 “兄长,请多保重。” “妹妹,祝你仙途坦荡……” 终于到了分别的日子,荆雨端坐在飞舟之上,静静地看着赵元曦与赵元晨两兄妹在大道上作最后的道别。 “元曦,时间差不多了。” 赵元曦转头看向荆雨,点了点头,转身向飞舟的方向飞遁而去。 只留下赵元晨一个人,左手手腕系着一枚铃铛,右手牵着一只带着头箍的金毛妖猿,冲着赵元曦的背影不舍地撅起了嘴。 随后多了些向往的神色,转身向乌山坊市的西方走去。 那里有他祖辈与父辈的家乡,但那只是终点,甚至只是阶段性的终点,重要的则是沿途的风物人情。 “修仙界多有修士游记,记载一地风物。倒是少有凡人能以修士的视角高度记录凡人之事。” 赵元晨牵着金狮幼猿,嘀嘀咕咕道:“不如我也将沿途风物编纂成册,佐以神仙志怪之说,写一篇游记……叫什么名字为好呢?” 赵元晨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陪衬,在很多时候,甚至连陪衬都算不上。 一个凡人在修仙界中注定只是一个背景,甚至一个数字,赵元晨厌倦了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成为话本小说中天命主角的陪衬了。 这一次,他要做自己书中的主角。 第174章 战事起 又花费了月余时日,荆雨带着赵元曦回返了逍遥仙城。 只是两人的飞舟还未入城,竟发现逍遥仙城的防护阵法已经是初步开启的状态,在远处看,整个仙城被一个巨大的法罩扣了起来。 “来人止步!” 临近仙城,一队巡逻的仙城护卫拦住了荆雨的飞舟,为首的是一名练气九层的男修,背后跟着数十名练气中后期的修士,组成了一个阵势,颇有些如临大敌的味道。 待到飞舟临近,那巡逻的卫队队长看清了荆雨的面目,这才松弛了下来,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玄镜大人与元曦仙子。” “你认得我?” 卫队队长恭声道:“当日在琅火福地远远望见过大人一面,因而记住了大人长相。” 荆雨点了点头,问道:“仙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怎得连防御阵法都打开了?虽说只是维持第一层阵法,每日的灵石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回大人的话,二十日前,四大派向逍遥盟正式宣战,逍遥仙城中有不少四派弟子未曾提早接收到讯息,试图逃出城外,如今防护阵法开启,正是为了阻止四派弟子外逃……” “什么?!” 荆雨微微惊讶,但很快便恍然大悟:“是了,宝鼎真人被元婴真君一剑重伤,本命法宝都差点被毁去,至今可以说生死未卜……哪怕是活着,只怕也不敢露头。” “如今逍遥盟内也只剩下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加上十余位普通的金丹真人……” “顶层战力、中层战力尽皆不如四大派联合,如今正是逍遥盟最为虚弱的时期……也难怪四大派按捺不住了!” 想到此处,荆雨复又问道:“裘知韵、泊雷这等宗门真传何在?” 卫队队长答道:“四派的金丹种子早早就被召回,如今留在逍遥仙城内试图外逃的大多只是四派的普通外门弟子……” 荆雨又与那卫队队长寒暄了几句,卫队队长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荆雨与赵元曦身份无误后,方才将两人放了进去。 荆雨驾着飞舟,往自家洞府的方向飞,果然见街上修士大多神色匆匆,大量的执法卫队修士穿梭往复,不断巡逻。 “嗯?” 只见一名身着棕色法袍的厚土派弟子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执法修士竟尔视若无睹。 荆雨有些奇怪,在街上挑了个练气修士问了,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攻打逍遥盟的四大派并非云川域本土的四大宗门,而是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三大本土宗门,加上了黄风谷?” “而门中大真人寿元所剩无几的厚土派已经宣布封山,全面收缩势力,不再理会两方之战?” “倒也合情合理。” 荆雨点了点头:“厚土派的搬山真人如今不知还有没有二十年的寿命,哪怕是加上了什么延寿的宝物,最多也就再多续个一二十年的工夫,在三四十年之内培养出一位大真人,这才是厚土派的当务之急。” “否则就算是跟着云川域的其它宗门打下了逍遥盟的地盘,分得了一杯羹,届时搬山真人一死,门内再无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坐镇,吃了多少,只怕都要连本带利吐出来了!” 一旁的赵元曦倒是一脸忧虑:“可哪怕厚土派并不掺和,单单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黄风谷四派,也有足足五位大真人……如今宝鼎真人重伤失踪,仙盟内只剩下了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这怎么抵挡得住!” 荆雨低声道:“若只是依托仙城大阵被动守御,四大派还是攻不破此处的,只是大批量的坊市要拱手让人了……” 不过两人倒是不怎么担心乌山坊市的亲友,毕竟四大派份属正道,哪怕是与逍遥盟开战,无非也只是求地盘,坊市中的修士更是最珍贵的资源,哪怕是攻下了坊市,照样是一切如常,对底层的牛马修士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势力栖身罢了。 一道遁光直直飞了过来,落在了荆雨两人面前,遁光一散,来人竟是乌不淳。 “赵大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不淳啊,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筑基修士的眼界自然不是练气修士可比的,乌不淳掌握的消息自然更为全面,荆雨当即问了起来。 “嗐,别提了。” 乌不淳叹息道:“短短二十日的工夫,四大派步步紧逼,虽然金丹真人还未曾入局,仅仅只是筑基层面的争斗,可逍遥盟一方也沦陷了整整三座坊市了。” “如今宝鼎真人音讯全无,整个逍遥盟都弥漫着一股悲观气息。” “甚至已经有不少盟内修士请辞,脱离了逍遥盟,转去投奔四大派了!” “逍遥盟内的洞府价格从【地级】到【黄级】市价均有下跌!连我不久前分的那座小院都跌了不少灵石了!”乌不淳愁眉苦脸道。 “逍遥盟的修士都跑路了不少?”荆雨暗暗咋舌。 散修盟会确实有这个弊端,虽说其间的修士能够享受到更为宽松的环境,没有宗门家族那般多的条条框框需要遵守——但伴随的就是忠诚度不足,远不如宗门或家族那般有强大的凝聚力,若是顺风时倒还好,一到了这等危急存亡之秋,个顶个的靠不住,很容易便作鸟兽散了。 “舅公,咱们还须早作准备……” 赵元曦沉声道:“如今战事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逍遥盟只能龟缩在几大仙城内被动防守,但若是战火烧到了此间……” “无妨,我们毕竟不是逍遥盟登记在册的编制内修士,只是寄居在此的话,短时间内是不妨事的。” 赵元曦脸上的忧虑却半点没有减少:“我只怕战事紧急之时,逍遥盟会强行征召我等盟外修士参战……” 荆雨当然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他其实也不是很担心此事,修仙界的战事一般来讲旷日持久,哪怕最短的也要打个几年十几年的工夫,甚至持续上百年的战事也不是没有,战火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烧不到逍遥仙城这等大后方的。 届时以他的神通,护着赵元曦直接跑路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当其思忖间,又是一道流光飞过,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位身着黑底金纹法袍的宇文家修士。 “玄镜大人,方才执法修士来报,才知晓你已经回返,这是我家大人向您递送的喜帖。”那宇文家修士拱了拱手,恭声递来一张印了烫金喜字的请帖。 “喜帖?”荆雨愕然道:“宇文家……难道是?” “宇文宵金的喜帖?” 第175章 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 这喜帖被一道初入筑基的法力封住,唯有同为筑基修士才能打开。 荆雨用法力一冲,这帖子顿时展开。 他定睛观瞧,果见其上书着宇文家嫡公子大婚的讯息,看日期应是七日后,可以说荆雨若是在路上耽搁几日,说不得便错过了。 之下的落款却是两名新人的名字,一书【宇文宵金】。 女方落款赫然写着【胡月秋】三个大字! “这……” 荆雨盯着这请帖皱眉沉思,宇文宵金当日在胡月秋的金丹法会上可是说过,不成金丹不考虑婚配一事,如今却食言而肥,而且娶的还是【月秋真人】胡月秋? 这喜帖送得仓促,况且只剩下七日的时间,荆雨与宇文宵金也算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一份厚礼是免不了的,只是荆雨向来是挑选礼物的苦手,左右拿得出手的也就一手炼丹的手艺,自然还是炼一炉宝丹送去为好。 荆雨在脑海中搜搜捡捡,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味适合在婚宴上送出手的宝丹。 当即回返了玄镜居,先是将【琅火福地】中得的【玉照生烟炉】放在了一旁,烟气缭绕之下,荆雨果真觉得心神一定。 又拿出当年宇文宵金送给自家的筑基丹炉、宇文宵炎送给自家的筑基灵火,自其中添了几味筑基灵药,小火慢煨,炼化其中药力。 荆雨晋升筑基修士的这十年来,除了平日里雷打不动的炼体、练气、炼神老三样,大多时间放在了精进修仙百艺之上。 到了筑基后,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研修其它技艺,但试来试去,除了可以通过消耗寿命作弊提升效果的【卜算】之外,荆雨最有天赋的技艺还真就是【炼丹】了。 其余的技艺大多只能靠漫长的时间硬磨,这才能缓缓提升。 特别是在他组装了几具筑基级数的炼丹傀儡之后,揣摩其中丹道手法,着实获益匪浅,尽管才炼了十年的筑基灵丹,但手法之老练,已然不下于浸淫筑基丹道数十年的老丹师了。 尤其是【筑基丹】,他几乎已经可以做到下限稳定产出一条道纹的【劣品筑基丹】,至于没有道纹的【废品筑基丹】、甚至炸炉的情况,已经可以完全杜绝了。 如今他作为贺礼炼制的,却是一味略有偏门的宝丹,名为【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 此丹利生育,行房前吃上一粒,更有利于阴阳流转、凝结宝胎,可略微增加怀孕的概率,怀孕后服用,还有些许保胎安胎之效。 须知随着修士修为境界的拔高,尽管诞下的子嗣拥有好资质的概率越高,但副作用则是怀孕的机率会大大降低。 宇文宵金如今已是筑基后期大修,胡月秋甚至已经结成金丹,两人结合,不知何时才能诞下子嗣,荆雨这道贺礼一送,算是应时应景。 丹炉内的灵药药性被提炼的差不多时,荆雨神念探入其中,开始消耗神念勾连药性,按着丹方中的手法配平药力,渐渐将一味味平衡药性的药液凝成了圆滚滚的丹药形状。 这一步既耗费神念,又耗费时间,寻常筑基初期的炼丹师神念不足,只能断断续续炼化,中间不得不用精准的火候控制药液形态,往往在这一步就极为容易出事,一不小心就是炼废了一炉丹药。 荆雨神念强大,又有【玉照生烟炉】在一旁缓缓补充神念,自然可以一鼓作气。 但饶是如此,也耗费了整整三日,这才将所有丹药定型完毕。 待到最后一点药力也融入了丹药之中,这筑基丹炉微微一震,荆雨知晓时机已到,十指连弹,一连打出了数十道水系法力,以求凝丹。 下一刻,丹炉金光一闪,其上的盖子一开,数道金光自炉中飞了出来,荆雨丹田中【玄镜】一震,悬在了头顶,一道【参玄灵光】喷薄而出,将这几道金光一卷而过,统统被摄在荆雨的手心。 他摊开手掌一看,十余枚灵光湛然、浑圆无瑕的金红色宝丹躺在手心,甚至有龙虎交缠的虚影盘旋上空,已是有成丹异象的上品丹药了。 荆雨仔细数了数,共有十三枚宝丹,他当先捏了一枚,吞进了腹中,细细品味,果然起了些效果。 “嗯,药性没问题,确实有一股丹方上所述的【阴阳天合宝气】沉于小腹之间,利生育的效果应当不错。” 诸如筑基丹一类丹方早已普及的丹药,仅凭外观香气便能判断是否是真货,最多验一下其上的道纹,极难作假。 但像是【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这样的偏门丹药,荆雨哪怕是照着丹方一板一眼炼了出来,也不敢直接送去,生怕其中出了什么纰漏,甚至干脆这丹方就是害人的假物,届时送了一味假丹过去,不仅情分没了,还有可能得罪人。 非要亲自尝试一番药性才可。 如今还剩下十二枚宝丹,荆雨拿了个玉瓶,将十枚宝丹倒了进去,封存完好,又将剩下的那两枚宝丹收进了另一个玉瓶中,放入了储物袋。 这丹药虽然偏门,但对特定修士而言就是无上的宝丹,市面上一粒怎么说也得二十枚灵石,这十枚的总价值便是两百灵石往上了,正好与宇文宵金在当年荆雨筑基小庆上送的筑基丹炉价值等同,算是一份极重的贺礼了。 当然,单个丹药二十枚灵石,这是市价,其实灵药原材的成本最多五枚灵石顶天了,剩下的十五枚灵石是荆雨的人工费用。 这么算来,荆雨其实也就出了个五十枚灵石的成本。 “娘的,筑基丹师的吸金能力真不是吹的。”荆雨嘀咕道。 不仅是修行路,哪怕是修仙百艺,每越过一个大境界,都要筛掉一大部分人,并不是说修为境界到了,就一定能够掌握对应境界的技艺。 很多练气丹师成了筑基之后,反倒是炼不得筑基丹药了,这就是丹道资质止步于练气,要么只能转行,要么干脆就在【炼丹】一道上一条路走到黑,一辈子也只能炼一炼最基础的筑基灵丹,赚一些辛苦钱罢了。 第176章 宵金大婚 如今荆雨的丹道资质算得上非凡,练起筑基丹药仍然是得心应手,倒是傀儡道的手艺有些跟不上了。 几具炼丹傀儡炼制地马马虎虎,要不是九命道君所留的【傀儡真解·筑基篇】极为玄奥,容错率极高,只怕这几具傀儡出产的丹药品质都要大受影响。 而所谓的【血肉傀儡】,荆雨则是完全没有头绪,连入手都有不少碍难。 限于自己极为一般的傀儡道资质,荆雨打算未来将炼制傀儡部件的技艺慢慢透露一些给乌不淳,让他来帮自己攻克这几道技术难关,最后相对简单一些的组装、拼接流程再由自己完成。 甚至若是建立起了更高的信任度,一些能见得光的普通战斗傀儡可以完全交由乌不淳制作,不然空有这等厉害的傀儡传承,没有相应的资质,也是无用。 除非荆雨耗费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研究提升,否则这传承也只是放在自家手中明珠蒙尘而已。 ———— 又过了几日,正是宇文宵金与胡月秋大婚的良辰吉日。 这一日宇文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自月秋真人的洞府始,直到宇文宵金的府邸,一路十里红妆,一担担、一件件作为嫁妆的灵资流光溢彩、宝气逼人,直照得路边看热闹的修士晃不开眼睛。 荆雨早早坐到了宇文家婚宴的贵宾席位,四下观察,此时宇文宵金与胡月秋都还不见人影,倒是仙城中的筑基修士断断续续来了不少,都在窃窃私语。 有传音入密的,荆雨自然不知晓人家说了什么,但也有只布下了一道隔音阵法,便开口说话的,这样的荆雨便不客气了,悄然运起【玄镜】的探查神通,听一听墙根。 “都说宇文家这位公子潇洒俊逸,为人风流倜傥,手底下的情债不在少数,如今怎得转了性子,如此草草成家了?” “可不是呢,据说互换庚帖、合八字、下聘文定、择选吉日……一应流程,可快得很!几日间便都定下来了。” “道友有所不知,几个月前,炎钧真君一剑重伤了仙盟盟主宝鼎真人,又将宇文家另一位公子一眼瞪死,宇文家中能顶事儿的如今只剩下这位宇文宵金公子。” “原本有宝鼎真人坐镇的宇文家可是名副其实的仙城第一世家,可宝鼎真人一走?家中竟然再无金丹修士,天知道真人如今情况如何,是生是死?说不准早就被真君追上,一剑斩了!” “宝鼎真人一日没有消息,宇文家便一日不得安宁,世家的根基可谓是摇摇欲坠了。” “如此倾覆之际,作为下任的家主之选,宇文宵金这才不得不求娶月秋真人,先将宇文家摇摇欲坠的地位稳住再说。” “嗐……当年宇文家何等煊赫,如今竟然要靠联姻的手段,引入一位外姓真人镇场子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月秋真人也是个痴情种子,宇文公子现今毕竟只是筑基后期,资质在世家嫡系中也只是平庸,未来有没有结丹的指望,还不好说,人家真人之躯,已经算得上下嫁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长了一副好皮囊呢!”一位容貌颇为丑陋的筑基修士酸溜溜道。 “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现今四大派与逍遥盟正值战事,宇文公子那几位红颜知己多是宗门的金丹种子,难不成还能背叛自家宗门,嫁入宇文家不成?宇文公子的选择也不多了。” “不是还有灵均仙子?这位似乎也倾心于宇文公子呢!” “嘘……灵均仙子可是月秋真人的小师妹,人家门中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能讨论的,也不怕月华大真人给你一道脸色。” 荆雨循着几人的目光望去,果真见了一身翠绿灵衫的万灵均正独自一人占着一张桌子,喝着闷酒。 荆雨走了过去,万灵均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神色一喜:“玄镜道人!来,陪我喝一杯。” 荆雨坐在了万灵均一旁,见她递来的酒杯,苦笑不已。 这位灵均仙子酒品可不怎么好,若是一会儿喝醉了,在婚宴上闹将起来,只怕各方面子都不好看。 他饮了一口灵酒,却不由微微一愣。 “这哪里是酒?分明只是没半分酒精的灵饮而已。” 只是刚刚喝了一口,便觉得有一阵苦涩混杂着辛辣的滋味直冲天灵:“嘶……这里面加了辣椒还是什么别的奇怪香辛料?” 万灵均苦笑道:“宇文大哥与大师姐大喜的日子,灵均怎敢喝酒误事。” “灵均仙子,你可以啊。”荆雨倒是对万灵均有些刮目相看:“琅火福地中生死危机走了一遭,人情世故倒是练达了不少。” 万灵均面容愁苦,又饮了一杯灵饮:“宇文大哥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灵均易地而处,为了家族,只怕也会与宇文大哥作出相同的选择。” “倒是大师姐得偿所愿,我……我也很为她欢喜。” 荆雨一脸鄙夷地看着万灵均,心中暗道:“反正你宇文大哥做什么都有他的苦衷,娘的,筑基修士求娶了一位金丹真人,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吗?瞧你替宇文宵金给委屈的。” “两位新人到!” 众人正说话间,宇文宵金与胡月秋二人携手进了大门。 毕竟是修士大婚,不兴凡俗那一套繁文缛节,很多流程都不按套路来,两人也就这么各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婚服,笑意盈盈地进了门,向诸位宾客问好。 宇文宵金还好,毕竟只是筑基修士,可胡月秋却是实打实的金丹真人!哪里是筑基修士能够怠慢的?连忙都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月秋真人,宇文公子,恭喜了啊!” “恭喜恭喜!” 在一众奉承声中,两位新人很快便来到了荆雨与万灵均的桌子前,见一旁的万灵均脸色苍白,竟然好似呆住了,荆雨无奈之下,只能先站起身来,替她遮掩一二,口中高声道: “月秋真人,宵金道友,你们二人今日大婚,可是大喜之事,玄镜居仙城这些年来,多仰赖宇文家照顾,在此恭贺两位共赴长生道途,仙路永昌,情意绵长!” 第177章 送丹,求丹 说罢,右手一翻,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玉瓶,擎在了手心,递了过去: “一瓶十枚【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有些利生育的功效,还望两位笑纳。” 宇文宵金笑容有些勉强,刚想伸手去接,却见眼前一花,这一瓶宝丹已经落到了胡月秋的手中。 这位身材丰腴的月秋真人嘴上噙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劳烦玄镜了,此丹市面上流通极少,平日里难找到一粒,倒是正合用的。” “不敢,不敢,真人堂堂金丹之尊,这等筑基灵丹还看得过眼便好。”荆雨呵呵笑道。 坐在荆雨身后的万灵均也站了起来,神色躲闪,擎着一枚玉盒,颤声道: “祝……祝宇文大哥与师姐……白……白头……”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荆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在一旁全了祝词。 宇文宵金仍是抿嘴不言,倒是胡月秋接过万灵均的贺礼,柔声道: “小师妹,大师姐天资鲁钝,如今只是丹成下品,此生道途已尽,师尊如今的冀望只在你一人身上,也唯有你能够接过师尊衣钵。” “师姐只盼着你勇猛精进,不要被世俗情爱牵绊了道途,届时辜负了师尊一片期许。” 万灵均身子一抖,低头道:“灵均心里有数。” 随后宇文宵金与胡月秋告了声罪,又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万灵均跌坐在座椅上,又闷闷不乐地喝起了她那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又苦又辛的灵饮。 荆雨有些看不过眼,拢着袍袖幽幽道:“灵均仙子又何必作此情态?不就是心上人和旁人成亲了嘛!多大点事儿……” 万灵均苦闷道:“玄镜老道,你难道没有过心上人不成?” “自然是有过的。”荆雨笑道:“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哦?后来如何了?也分开了吗?” 荆雨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二人最后还是阴阳两隔了……” 万灵均举杯送饮的动作一顿,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语气中带了些许歉意: “实在对不住,我不知你心上人已过世,倒是触及到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无妨。” 荆雨没有解释,他倒是没说谎,自己与前世的女友确实可以算得上阴阳两隔,只不过与万灵均所料不同,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他罢了…… “灵均仙子倒也不必过于挂怀,其实月秋真人方才所言也有道理,仙子仙道资质不凡,又极为契合贵门功法,是月华真人钦定的衣钵弟子,正是前途无量、仙道可期。” 荆雨委婉道:“若是多将心思放在修行上,届时丹成上品也并非不可能,哪怕是修仙界中的正道,仍是以修为境界论资排辈,若是灵均仙子它日成就金丹真人、甚至元婴真君,此事未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万灵均发狠一般又灌了一大口灵饮,咬牙道:“玄镜老道,你这话说得在理。” “月华真人到!” 荆雨转头望去,一脸冷肃的月华真人迈步而入。 如今宇文宝鼎失踪,月华真人又是胡月秋的师尊,也唯有她有资格主持二人大婚。 荆雨看着向月华真人大礼参拜的宇文宵金与胡月秋,心中不由感慨: “据说月华真人当年与宇文宝鼎也是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分道扬镳,变成了盟内普通道友的关系,如今宇文宵金与胡月秋结成一对儿,倒是某种意义上再续前缘了。” 这场婚宴持续了足足数个时辰,由于宇文家与月华真人一脉在逍遥仙城中的巨大影响力,几乎一小半城区的修士都参与庆祝了这场大婚,倒是让原本四大派大军压境,原本人心惶惶的气氛为之一松。 待到荆雨回到了玄镜居,却见自家小院里早有了客人,一身冰蓝法袍的赵元曦正端坐在主位,脸上看不出表情,下首则坐着一头发灰白、脸上褶皱纵横的老者。 “赵明釜?”荆雨微微讶异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老者竟是自家七弟赵明釜。 见荆雨回返,赵元曦自主位上站了起来,裣衽一礼,默默退下了,只留下了有些手足无措的赵明釜尴尬立在当场。 荆雨也不去管他,自顾自越过赵明釜,坐到了主位上,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壶灵茶,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待到赵明釜的神情渐渐窘迫起来,荆雨这才开口道: “你来做什么?” 赵明釜苍老的面容这才如释重负,竟然大礼参拜道: “见过玄镜大人!此前承蒙大人不计前嫌,于琅火福地中救下明釜一条性命,又得了那筑基灵丹,如今伤势已然大好了……” “此番是专门为了向大人道谢……” 赵明釜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锤,荆雨神念一扫,便知此锤不过是中品法器,甚至在中品法器中都是材质垫底的货色,练气后期的修士用着都勉强,市面上最多二十来块灵石的价格。 这二十来块灵石对如今洞府套牢、债台高筑、生活窘迫的赵明釜来说自然是一笔巨款,但对荆雨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荆雨也不收,只是淡然道:“此前已然说了,救你是为了兑现我对武宗师的承诺,如今是两不相欠,再说了……” 荆雨脸上挂起了冷笑:“赵明釜,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天生丧良心的东西,这会儿跟我玩起知恩图报的戏码了?” 饶是赵明釜如今已是七十八岁高龄的老人,被自家六哥劈头盖脸这么一骂,仍是脸色涨红,却碍于修为境界的巨大差距,加之又有求于人,只是哼哼哧哧说不出话来。 “六哥慧眼如炬,小弟此次的确是有事登门……” “谁是你六哥?练气修士见了筑基,不该口称大人么?” “大人!”赵明釜咬牙道:“小修如今七十有八,距离练气修士气血衰败、经脉枯竭的时日也不过只剩下两年,这几十年来勤勉修行,倒是堪堪入了练气九层的门槛。” “只是如今囊中羞涩,只盼着大人惦念着往日的情分,借取一枚【正品筑基丹】,若是小修筑就仙基,必然十倍报偿!” 第178章 四处碰壁 “赵明釜,你差不多得了!” 荆雨翻了个白眼:“真当【正品筑基丹】是什么路边的大白菜?” “如今战事方起,不知多少练气修士都要求一粒筑基丹冲一冲仙基,以期能在大战中存活,如今两条道纹的【正品筑基丹】在市面上已经被炒到了近七百枚灵石的天价!” “莫说在赵国时,你仗着生母是贵妃,对我多有排挤算计,哪怕我与你并无宿怨,只是不咸不淡的皇室兄弟,这微薄的情分值不值七百灵石尚且还要打个问号……” 荆雨双臂环绕,只是不住冷笑道: “还是当日我在琅火福地救了你,你便真以为是顾着兄弟情谊了!” 赵明釜眼见荆雨劈头盖脸这么一骂,便知今日之事只怕难了,心中一沉,连忙拜服,垂下泪来: “大人!小修修道数十载,不知历经多少艰险,才有了如今这等微末修为,如若不拼一拼筑基,实在是不甘心……” “好啊……” 荆雨站起身来,对着赵明釜伸出一只手来: “拿来!” 赵明釜一愣,神色失措道:“什么……” “自然是灵石了!” 荆雨冷哼道:“如今【正品筑基丹】的市价已经被抬到了七百灵石,我也不多要,只收你平日的市价六百枚灵石,给你抹去因战事导致上浮的价格,算是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给逝去的父皇一个交代。” “你怎么说也是练气九层的修为,积攒这许多年,不至于连六百枚灵石都凑不出来罢。” 这一下真是戳到了赵明釜的痛处,他低头道:“大人,小修此前迷了心,听信了些假消息,买了仙城东区杨柳河岸边的洞府,如今洞府未曾建成,手中的灵石都套在此处了……” 说罢,他颤颤巍巍自怀中掏出了一张绸布制成的灵契,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这是杨柳河岸洞府的灵契,小修愿以此灵契作为抵押,换取一枚【正品筑基丹】。” 荆雨摇了摇头:“你当我傻?东区杨柳河这一道灵脉不说何时能勾连地脉,培育灵机,就说负责修建洞府的商行都卷了预付款不知去向,这洞府显然是烂在那里了,我要一个修了一半儿的洞府有什么用?能值一枚筑基丹?” 赵明釜咬牙道:“小修仅剩这一座洞府可以抵押了!” “那就滚罢!” 荆雨甚至都不给赵明釜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一道法力打了过去,瞬间将他推出了小院。 “哎呦——” 赵明釜一屁股坐在了玄镜居前,面前的大门“砰”地一声合拢,眼见着事情泡了汤,神色有些难堪,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向远处走去。 赵元曦此时从内堂走了出来,躬身道:“舅公。” 荆雨背着双手,叹了口气:“元曦,你可知晓此人是谁?” “寻上来时自报了名号,竟是七舅公……”赵元曦轻声道:“一开始倒是将元曦吓了一跳。” “七舅公离开赵国时年纪尚轻,哪怕是舅公带来坊市的【赵国密纂卷宗】中也没有太多着墨,只说了此人狡诈如狐,是个聪颖的人物,在诸皇嗣中最为活泛,却缺了几分大智慧。” “不错……确是只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倒是可惜了那一道……”荆雨说到关键处,闭上了嘴巴,转身离开,进了闭关室。 于闭关室中盘膝坐下,荆雨将神念探入丹田玄镜之中,勾连上了代表赵明釜的那一粒白色光点…… 轰! 视角一转,赵明釜此时走在大街上,神色茫然。 他此次豁下脸面,只为求一粒【正品筑基丹】,本是准备好了足够的筹码,只待斡旋,岂知自己的脸面根本不值什么钱,连让六哥最基本的耐心都难以维持,便被赶了出来。 赵明釜紧了紧腰间的储物袋,坐了一刻钟的飞舟,走到了外城区的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环。 一名蓄着山羊胡须的老者开了门,探出头来,神色警惕:“谁啊?” “谭道友,是我,赵明釜!” 那姓谭的练气修士见了赵明釜,神色一松,口中客气:“原来是赵道友!” 却并不请他进门。 赵明釜心中又是一沉,这位谭姓修士是他多年老友,原本也算是知己一般的人物,后来他倾尽所有,将灵石全押在了杨柳河岸的洞府上,谭姓修士还劝过他三思而后行。 后来洞府建成遥遥无期,一生积蓄付诸东流,落魄之后的赵明釜搬到了城外郊野的棚屋中去,两人才渐渐少了联系。 此时这位老友连门都不让进了,显然是猜出了自己的几分来意! “赵道友,不知你今日登门……” 赵明釜沉声道:“谭道友,我也不绕弯子了,如今赵某练气九层,已然有了几分筑基的想望,却差了些灵石,不知谭道友可否慷慨解囊?在下愿以洞府灵契作为抵押……” 谭姓修士沉默了许久,方才缓缓道:“赵道友,恕我直言,你初入练气九层,根基虚浮,哪怕是有了筑基丹,筑基概率也渺茫得很,何必执着于此?” “总是不甘心的!” “此事谭某帮不了你……” 砰! 昔日旧友毫不犹豫关上了门,也让赵明釜原本生出些希望的心思又破灭了。 他眼中的神光渐渐黯淡,发了狠,向附近的地下黑市方向去了。 这一回他在一条暗巷中找到了一名阴气森森的中年修士,狠声道: “借高利贷!” “规矩懂吗?”那中年修士眯了眯眼睛,沉声道。 “九出十三归?有甚么不懂的。” 中年修士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明釜,尤其是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停留了好一阵,忽然问道: “今年贵庚?” 赵明釜神色微微一滞,言辞闪烁:“六十五。” 中年修士手中翻出一只铁八卦,对着赵明釜一照,这铁八卦疯狂转动,很快便显出了一道卦象来。 那修士看了这卦象,抬眉冷笑道:“骨龄七十八岁……借钱是为了买筑基丹罢!” “趁着我还没遣人将你打残,赶紧滚出暗巷!” “我们这儿的高利贷不借七十五岁往上的修士!” 第179章 神府血气凝丹妙法 “修士八十岁才开始经脉枯竭,七十八岁正是鼎盛的时候,我若是能够筑基……” “哼!” 那阴沉中年修士冷哼一声,一股练气九层圆满的强大的灵压喷薄而出,赵明釜脸色一白,“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妈了个巴子的,这练气的根基还不如老子厚实,三年前老子尚且筑基失败,若不是一粒正品筑基丹护着丹田,此时早就一命呜呼了,你这么一个剩了两年道途断绝的老东西胡吹什么大气!” “快滚,快滚!” 被干脆赶出了这暗巷,赵明釜此时脸上终于显现出了难言的绝望神色。 “数十年寒暑勤练不辍,若是不成筑基,这许多年的辛酸血泪,岂不是白流了!” 赵明釜身子发冷,竟然跌坐在了大街之上,微风吹拂,将他鬓间灰白色的碎发吹得四下飘零。 半晌后,他才缓缓从地面爬了起来,竟然又乘着一道飞舟,七拐八拐,到了逍遥仙城北城区临近郊野的一处久久无人问津的破败道观中,从正殿真武大帝的泥塑高台后挖出了一只麻布包裹,收进了储物袋中。 随后又花费了半个时辰,乘公共飞舟回到了玄镜居大门前。 “这是什么玩意儿?” 拿玄镜窥视的荆雨皱了皱眉头,随即眉头舒展开来,冷笑道:“看来此前还藏了些东西……嘿!七弟这么些年还是这个尿性,方才真是打算用一座烂尾的洞府赚一粒筑基丹了。” “砰砰砰——” “大人,请开一开门,小修有机要之事相商!”赵明釜猛地敲着大门,卑微道。 “砰砰砰——” 一连又敲了许久,这大门却纹丝未动,正当赵明釜完全绝望之际,玄镜居的大门却又偏生“吱呀——”一声打开了。 心境陡然大起大落数次,赵明釜脸上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润之色,他此时生怕这门又关上了,连滚带爬挤了进去,一路低着头,匆匆往正厅行去。 到了正厅,发觉荆雨已经端坐在主位上,视线垂落在他身上,微微冷笑。 “拜见大人!” 这一次赵明釜直接双膝跪地,伏下身子磕起头来,哭道: “大人,小人有一道秘法,此前不曾提起,只恐怀璧其罪,遭了杀身之祸!日日夜夜胆战心惊……” “若是大人肯舍下一粒【正品筑基丹】,小人愿连同这道秘法,并着洞府灵契,再加上自家的储物袋中所有灵资,一并奉上!” 荆雨笑了笑:“你一个练气修士能有甚么厉害秘法,还敢妄称‘怀璧其罪’了……” 赵明釜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只麻布包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摊开,其中竟只是包着一枚小小的玉简。 这玉简是乳白色的基底,还微微透着红,竟是罕见的血玉质地,练气修士没有识海,修不出神念,没办法探知玉简内容,只是玉简外侧却明明白白刻着几个古朴篆字: 【神府血气凝丹妙法】。 荆雨以法力将这玉简摄到了手中,以神念探入其中,片刻后神色讶然: “这竟然是一道催运体内精血,增加结丹概率、提升结丹品相的秘法!” “催运的精血越多,结丹概率、金丹品相的提升效果便越发显著……” 赵明釜一介练气修士,也能有这样的机缘? 须知结丹秘法本就稀少,大多把持在了金丹世家、宗门一级往上的大势力之中,寻常的筑基散修不要说结丹秘法了,能凑够凝晶丹的费用便已是勉强。 况且结丹秘法也有品级高下之分,寻常的结丹秘法要么是单单增加些微的结丹概率,要么就是单独提升金丹品相,像是这类既可增加结丹概率、又能兼顾提升金丹品相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怕在元婴级数的道统中都不常见。 最妙的是,这是一道依托精血为引的结丹秘法,大概率与最常见的以灵气法力为媒介的结丹秘法并不冲突,可以叠加使用! 甚至仔细想想,哪怕不是荆雨这般长生久视、精血耗尽也不损根基的特异体质,哪怕只是个普通修士,只要不过分折损仙道根基、消耗寿元,大量消耗精血,只单单为了提升一些结丹概率和金丹品相,也是划算的。 毕竟略微损耗的根基可以通过天材地宝补益回来,金丹品相却是结丹时就定下来的! 所谓丹成无悔,便是此理了。 “你这玉简是从何得来的?”荆雨沉声问道。 赵明釜低声道:“回大人的话,这玉简是我自【琅火福地】中,一处隐秘的溶洞中找到的……那地界极为偏僻,小人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到的。” 荆雨神色一凛,暗暗道:“竟然是神鼎仙朝的遗留……” 随后他也想明白了:“赵明釜毕竟是练气修士,没有开辟识海,修不出神念,自然不知这玉简中的内容是什么,但从外部刻印的名字来看,也是一道疑似结丹秘法的法诀,此物对于练气修士而言太过烫手,他根本就出不了手,哪怕只是向旁人透露一二,都有可能遭遇杀身之祸。” “但赵明釜却没有想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结丹秘法,而是一道极为罕见的顶尖结丹秘法……莫说是一粒正品筑基丹、七百灵石了,这秘法在市面上只怕根本不可能用灵石买到!” 荆雨忽地面色一沉,原本偶得妙法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好啊,此前道君曾言,七弟的命格也是沾染了我长生久视的命数才应运而生,我这样天生具有大气运的命数子,可不是什么天材地宝、秘术神功不要钱似的往怀里撞?七弟这样因命数外溢而生的小命数子就是那个送货的!” “他有得了这秘法的机缘,最终却是无福消受,只得用这样价值连城的秘法换一粒几百灵石的筑基丹,就这还要看我的脸色!若是遇着人品信誉不佳的,昧下这一枚玉简,再一道术法打杀过去,万事皆休……又找谁说理去?” “但话又说回来了,若是他真能借着这枚筑基丹,筑就仙基,续上了道途,那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值得了!与气运之子产生勾连,再怎么说也是福祸参半的事情……” 第180章 明釜求道途 “可他根基浅薄,一身法力如无根浮萍……真能筑基么?” 荆雨心中暗叹,下意识摩挲着手中的血玉书简。 “大人?” 赵明釜神情紧张地盯着荆雨手中的玉简,他此时所有的指望都在这枚玉简之上,若是自家这位六哥看不上,或是想要将其干脆昧下了,那他可是半点法子没有,只能自行吞下这枚苦果了。 只是下一刻,赵明釜的双眼睁大,一只玉盒被一道法力托举着,慢悠悠飘到了眼前。 吧嗒—— 玉盒稳稳落在了掌心,赵明釜颤抖着打开了玉盒,一股奇特的药香充盈整个正厅之中。 一枚底色乌黑、形状圆润饱满的丹药静静躺在玉盒中,两条不断流动的淡金色道纹在丹药的表面循环往复,正是【正品筑基丹】! 赵明釜双眼通红,喉咙间不自主发出了奇怪的呜咽声,看了许久玉盒中的丹药,又生怕药性流失,只得艰难移开了目光,小心翼翼地将玉盒盖上。 “多谢六哥成全!” 这个双鬓已然斑白的老人跪在地上,又是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下响头,这才站起身来,先是将盛放筑基丹的玉盒塞到了内衬中,又将腰间的储物袋卸了下来,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杨柳河岸的洞府灵契、明釜所有的财物灵资,都在此处了。” 荆雨颇为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你那三瓜俩枣的才值几枚灵石?免了吧。” 赵明釜却摇了摇头,执意荆雨收下:“此前就是这么说的,岂能言而无信?况且……此次筑基破釜沉舟,若不成,不过是再苟延残喘二十年罢了,我又无子嗣,这些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荆雨沉默良久,将赵明釜的储物袋摄在了手中,开口道:“什么时候筑基?” “自然是越快越好。” “罢了。我再送你一程。” 说罢,荆雨抓起赵明釜,化为一道遁光,来到了最近外租的闭关洞府。 如今四大派与逍遥盟虽然战端已启,逍遥仙城也进入了战时状态,可逍遥仙城毕竟还是大后方,一时半会儿打不到此处,因而一天到晚来闭关洞府瞧人筑基的练气修士并未少了多少。 荆雨在这围观的数百名练气修士中一扫,竟然还发现了不少十年前围观他筑基的熟面孔。 “这群人真是够闲的……”荆雨嘀嘀咕咕,落下遁光。 见有筑基修士降临,这些大多上了年纪的围观修士不由吓了一跳,呼啦啦拜了下来,口称尊号: “拜见大人!” “唔!原来是玄镜大人?” “拜见玄镜大人!小修是……” 荆雨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攀扯寒暄,只是抓着赵明釜的肩膀,走到了管理洞府的修士面前,问道: “可还有空余的洞府可用?” 那修士神色一凛,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自然是有的,不知要挑哪一座洞府?” 随后恭恭敬敬递上了一卷名册,赵明釜连忙接过了,纠结许久,这才定下了一座洞府: “我是火系修士,那就这一座【丙火】洞府好了。” 修士也瞧出了赵明釜与荆雨关系匪浅,取出一道令牌,递给了赵明釜,好声好气道:“这位道友,这是【丙火】洞府的开启令牌,道友是借洞府突破筑基罢?这里先祝道友功成!” “只是凡事都有一个万一,若是不小心失败,受了不轻的伤势,只需按下这令牌中间的机关,我自会用备用的令牌开启洞府,届时会有医馆的修士入洞府治疗。” “道友应当是有筑基丹的罢?” 再三确认了赵明釜所用的筑基丹是【正品筑基丹】,这修士才松了口气,不再言语。 赵明釜转头看向荆雨,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六哥,多谢了。” 荆雨盯着这个面容愁苦的老者,一时间很难将他与在凡俗时的那个意气风发、才思敏捷的少年皇子模样对应起来。 他早年与赵明釜关系紧张,两人性格颇不对付,后又因皇嗣争位一事渐生嫌隙,到最后虽未到互为仇雠的地步,但其实也算是两看相厌了。 可如今不知为何,或许是身份上的巨大差距,使他对眼前的老人不再敌视,闻言也只是偏过头去,将心中的感怀沉下去,面色不显,淡淡道: “去罢。” 赵明釜点了点头,化为一道火红色遁光,飞到了【丙火】洞府的门前,走了进去。 轰隆隆—— 洞府大门落下,荆雨背着手,淡淡的筑基威压弥漫四周,倒让周围的练气修士不敢嚼什么舌头根子了。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洞府的上空出现了一道漏斗形状的灵气漩涡,不住旋转。 一位老修士盯着这灵气漩涡,刚想开口点评一番,陡然记起了荆雨这个筑基修士还在一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荆雨望着灵气漩涡,内心却不怎么看好赵明釜了:“这灵气漩涡的转速太慢,说明将雾状法力凝聚为法力玉液的这一步都有些碍难,只怕是不成了。” 然而洞府上空的灵气漩涡虽然气势渐弱,渐渐似乎一阵风过去都能将其吹散了,但仍然坚韧地停留在上空,久久不散。 “娘的,这位道友虽然法力修得一塌糊涂,可这意志当真坚韧不拔!竟能坚持这般漫长的时间,说不得真有神迹呢?”一名练气修士再也忍不住点评的欲望,喃喃道。 可到底是没有神迹发生,洞府上的灵气漩涡又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后,终究无可奈何地消散了。 唉…… 围观的练气修士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只是不知究竟是哀叹赵明釜终究没有跨过肉体凡胎、筑就仙基,还是有些可惜那一枚【正品筑基丹】就这般白白浪费了。 荆雨低眉不语,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因此倒是算不得惋惜,只在心中暗忖道: “毕竟是【正品筑基丹】,起码留了一条性命,只是难免丹田受损,至少三五年之内没法再次筑基了……也好,至少试过一次,也算是全了个念想。” 可下一刻荆雨忽地脸色一变,他丹田之内的玄镜此时微微震了震,镜中世界代表赵明釜【天资聪颖】命格的那一粒白色光点居然就此熄灭了…… 第181章 尘缘尽 “打开洞府!”荆雨冷声道。 “这……”看守的修士本想说【正品筑基丹】护佑丹田之效极好,哪怕是筑基失败受了些伤势,也绝不会到重伤晕厥的地步,只是对上了荆雨冷硬的目光,终究是摄于筑基修士的强大威势,乖乖开了洞府。 荆雨二话不说,化为一道遁光钻入其中,洞府外的练气众修抻着头向里面张望,却也不由吓了一跳。 此时的【丙火】洞府之内,一具头颅碎裂的尸体歪倒在了蒲团上,此时尸体的右手处还残留着些许法力波动,显然赵明釜是自戕而亡,一只手运起法力直接打碎了头颅。 “啧,这位道友倒是性情刚烈……”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缩了缩脑袋,低声道:“其实哪怕是卡着八十大限筑基失败,往后起码也有近二十年好活,这又是何必呢?” “此生仙途的想望一朝成空,难免心若死灰……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筑基失败后自戕身亡的道友,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 荆雨面无表情,神念上下扫视,确认了赵明釜并未被什么神通幻术迷了心窍,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这才一挥手,将自家这位七弟的尸体收敛。 随后冷着一张脸,在洞府内留下了十块灵石,算作租赁洞府突破筑基的费用,这才化为遁光而走。 待到返回了玄镜居,脸上才露出些许惆怅的神色,望着天空微微发愣。 何至于此呢…… 赵明釜一死,赵国明字辈的七位皇嗣,竟只剩下自己一人。 至此,那个凡俗时期皇嗣夺嫡时代的最后一点儿回忆似乎也随着赵明釜的身故而随风消逝了。 他拿出了赵明釜留给自己的储物袋瞧了瞧,忽然想到,或许当时赵明釜奉上自己的储物袋时,便已然存着破釜沉舟的死志。 打开储物袋,竟只剩下了七八块灵石,以及七八本练气级数的炼器精要,两三本火系修士的主修功法神通……其余都是些不值钱的杂物,大多都是未曾炼制成法器的粗坯,瞧着不像是什么珍贵材料,甚至掺杂了些凡俗的金铁,哪怕是资深的炼器师过手,最后能打出来的法器也不过是下品而已。 荆雨盯着这些法器的粗坯,心中竟有些感伤:“这些坯子的材料先天有缺,炼制工艺再如何繁复精妙,最终仍是成不得佳器。”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世间哪有那么多化腐朽为神奇的神迹……法器如此,修士又何尝不是?” 荆雨沉入心神,再次观察玄镜内的景象,却发现那个代表赵明釜命格的光点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不再发亮,黯淡下来,如同一颗死寂了的小型星体,永远留在广袤无垠的镜中世界里。 “身死命消,倒是还在玄镜中留下了一点往日的痕迹,只是除了我之外,世间谁还记得你赵明釜?” 荆雨盘膝坐下,忽地想到:“纪元大劫,避无可避,到了本纪元终末之时,除非证位道君境界,否则哪怕是大罗金仙也逃不过陨灭,若是我有幸于本纪元证位道君,侥幸度过了大劫,活到了下一个纪元,心中仍记着大哥、三姐、四哥、七弟这样的凡人或练气修士……甚至为他们在下一纪元著书立说。” “那这些人,是不是某种意义上,要比那些视他们如蝼蚁的仙人存续地更久?” “只是不管怎样,我在凡俗期间的尘缘已然尽了……” 此时丹田内的玄镜又震了震,生出一股特殊的反馈,荆雨感受到自己的法力本质上又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提升。 “是因为尘缘已尽,才得到了反馈?”荆雨喃喃道。 他摇了摇头,不再纠结此事,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玉简,正是自黑血道人手中得来的【血傀身】,开始细细参悟。 “除却日常修行之外,可以用精血开始培育几具【血傀身】,如今云川域战事已起,多几道避祸的分身总没坏处……” ———— 春去秋来,转眼过去三年时间。 这一日,玄镜居内的闭关室中,一身灰袍的荆雨指尖托着一滴精血,缓缓飞入前方一名不着寸缕的精壮男子额头中,这男子与荆雨的模样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双目紧闭,似乎没有任何气息。 只是当这滴精血融入男子额头中后,这具身躯似乎与荆雨的本尊产生了勾连,下一刻,他的眼睛陡然睁开。 一件与荆雨身上一模一样的灰色法袍罩到了男子身上,荆雨本尊站起身来,身躯一抖,竟然自体内遁出两道血光,各自化为了一名灰袍荆雨。 闭关室中的四个看不出分别的“荆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而笑,各自躬身行礼道: “见过几位道友。” 随后三具血傀身化为血光,重新被荆雨本尊吸入了体内。 “呼……血傀身总算修炼到了三具上限,一年一具,倒也不慢了。” 这三年来荆雨日日用精血塑造喂养血傀身,本来荆雨的精血远不如其他修士的精血金贵,按理说修炼一具血傀身用不了一年时间,只是他这三年也并未落下炼体修为,精血对于炼体的作用极大,若是常年亏空,会拖慢炼体速度……在不耽搁炼体进度的基础上,荆雨这才断断续续,一年炼制一具血傀身。 “这也就是我可以不要钱一般挥霍精血,寻常修士每次用了那么几十滴,都要将养数年才恢复地回来,否则必然根基动摇、寿命折损……炼制一具这样的血傀身,没个十年工夫不要想望了!” “这样看来,这秘法对寻常修士倒也没那么好用,弊端太大,花费时日、代价如此之巨,最终只得了三具勉强筑基初期战力的分身,况且……” 荆雨皱眉暗忖:“我的神念强度傲视同阶修士,维持三具血傀身时都消耗颇大,维持两具血傀身在外则消耗与恢复速度堪堪持平,日常维持一具在外行动才不怎么耽搁其余的事情,换了旁人只怕更为不堪。” “除了心念相连,没有什么反噬风险,加上超远距离操控外,就没什么其它亮点了。” 荆雨想了想,又拍了下腰间的储物袋,自其中取出一具傀儡。 这傀儡身着一身天青色法袍,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竟是一位面目与活人无异的女性傀儡! 这女性傀儡噙着笑意,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浓淡适宜的眉毛轻轻弯了起来,对着盘膝而坐的荆雨微微一福: “妾身绛雨,见过玄镜道友。” 第182章 宵金长子,宇文云丹 荆雨仔细端详着这具傀儡绝美的面容,却好似不太满意,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收回了储物袋。 “不成,这【血肉傀儡】当真不好做,虽然我循着道君传下的【傀儡真解】按部就班、一板一眼捏了出来,明明外表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少了些活人的灵动气息。”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看来我在傀儡一道上确实天赋不佳,这傀儡的制作还是要落在乌不淳身上。” “不过道君出品的确非凡,【血肉傀儡】并非战斗傀儡,维持时的神念消耗极少,只消做得惟妙惟肖,便是极好的替身,除了操控的极限距离视神念强度而定,不能如【血傀身】一般超远距离操控,几乎没有短板了。” 荆雨推开闭关室的大门,正要抬步跨出门槛,却忽然感觉到丹田内玄镜轻轻一震,他神色一动,神念浸入玄镜之中,只见镜中世界,代表叶星云【趋吉避凶】命格的那枚金色光球竟尔大放光明,将整个镜中世界照彻地金灿灿一片。 玄妙的感触浮上心头,荆雨几乎立刻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星云结婴了!” 荆雨“啧”了一声:“总算是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真君……” 他走入院子中,惯例要查看一番周围环境,下意识神念一扫,竟然在院子后门的位置扫见了十余枚灵钱。 用神念卷了起来,十余枚灵钱串成一排,次第落在荆雨手心之中。 “甫一出关便捡到几枚灵钱,今日运气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哪个修士粗心掉在此处的。” 荆雨掂了掂手中灵钱,忽地皱了皱眉。 运气不错? “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关,怎得以往都未捡到灵钱?再说灵钱这东西不都是放在储物袋中?哪有修士会落在地上的……” “好巧不巧,偏生叶星云结婴的时候有了这等好运气……怪事。” 难不成以玄镜勾连命数的人选攀升境界,自己还能蹭一蹭人家命格的好处不成? 还未来得及细想,却见赵元曦自街外返回玄镜居,见荆雨出关,迎了上来: “舅公,宇文大人府上来了请帖,要请您到府上一叙。” “宇文宵金?找我什么事情?”荆雨接过了请帖,疑惑道。 最近一年来他频繁闭关,与宇文宵金并无太多联系,况且宇文宝鼎如今仍然不见踪迹,又逢四大派与逍遥盟两大势力交战,为了维持宇文家的日常运转,宇文宵金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只怕连日常修行功课都没时间做了,哪里有工夫出来与友人小聚? 赵元曦低声道:“来人并未明说是何事,还说舅公一看请帖便知。” 荆雨依言以自身法力冲开了请帖上的禁制,打开一看,心中惊讶: “月秋真人前几日诞下一子?这……她什么时候怀上的?” 也难怪荆雨吃惊,实在是宇文家保密做得太好,胡月秋如今怎么说也是宇文家的主母,十月怀胎这么大的事情,竟都能瞒了下来,可见宇文家口风之严。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修士闭关三五年都是常事,胡月秋又是金丹真人,若是特意深居简出一段时日,旁人倒也看不出端倪。 不过都说修为境界越高,修士便越是难以诞下子嗣,胡月秋与宇文宵金成婚不过三年,竟然就诞下一子,这运气未免太好。 “总不能真是我那【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立大功了吧?”荆雨暗暗嘀咕道。 他架起遁光,来到了宇文宵金的府邸,果然见有一下人已在府门前候着了。 “玄镜大人,请往这边来。”那下人行了大礼,七拐八拐,将荆雨引到了府上一处幽静阁楼。 荆雨当先便看见这阁楼大门洞开,内里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怀中还抱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沉睡。 “玄镜!”宇文宵金见了荆雨,嘴角挂上了温和的笑意,迎了上来。 在与【月秋真人】胡月秋成婚后,宇文宵金便顺理成章接任了宇文家家主的位置,如今治家三年,加上为了维持形象严肃,原本颌下无须的倜傥贵公子也蓄了胡须,如今真真正正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了。 “宵金兄,你瞒得我好苦啊。”荆雨笑道。 宇文宵金低声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家大真人又在外疗伤不见踪迹……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宇文家,自然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荆雨拍了拍宇文宵金的肩膀,目光又转向了抱着孩子的胡月秋,神色一正:“拜见真人!” 胡月秋笑着点了点头:“玄镜道友何必客气?如今只是私下见面,只称呼妾身姓名即可。” 金丹真人与筑基修士身份地位相差悬殊,胡月秋敢这么说,荆雨倒是不敢这么叫的,闻言只是笑了笑。 “不过真人与宵金兄喜得麒麟儿,玄镜来得仓促,却未曾备下贺礼,倒显得窘迫了。” “玄镜哪里的话!若无你那日送的那一瓶【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这孩子未必这般早降生,说起来我夫妇二人倒还要为你备下一份谢礼才是。” 这丹真这么有用啊? 荆雨微微发愣,原本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淘到的上古丹方,所需灵药灵草都算不得珍稀,除了炼制手法麻烦些,没甚么太多碍难,如今看来利生育的效果着实不错! 但一味筑基灵丹而已,按理说不该效果这般好,荆雨更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宇文宵金的命格自带些许利生育的功效。 可若真是丹药发力,他便考虑要不要多炼制一些,将这丹专门兜售给境界极高又生育困难的真人真君,说不得也是一条暴富的路子。 这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荆雨便被胡月秋怀中的孩子吸引了目光: “不知小公子可有姓名了?” 宇文宵金道:“按着我们宇文家【宝光齐宵云】的字辈,这孩子应是【云】字辈,本应我家大真人赐名,如今却耽搁不起了,便定下了【宇文云丹】的名字。” “倒是好名字。”荆雨点了点头,随手扔了一个探测法术过去,岂知丹田中玄镜一震,镜面之上竟真浮现出了四枚蓝色古朴篆字: 【妙手成丹】! 第183章 局势突变 “【妙手成丹】,品级:精品(蓝色)。” “具体功用:天生更擅长炼制丹药,成丹概率、品质略微提升(包括修士金丹)。” “命格来历:命格【天地烘炉】修士证位道君失败,身死道消、道果不存,命数归于天地,世间遂有【妙手成丹】。” 竟然又是一位命数子! 荆雨心中纳闷:“这宇文家真是邪了门了,一大家子好几代人,命数子扎堆,这是什么道理?” 随后又仔细看了看这【妙手成丹】命格的介绍,想道: “这一道命格虽只是精品,但也着实不错,对炼丹有所助益,哪怕是出身散修,有这样一门炼丹的手艺傍身,不愁挣不出筑基的修行资粮。” “这命格又能略微增加结丹的概率和品质,相当于保底多了一枚凝晶丹加一道不错的结丹秘法,稳健经营一番,这辈子安安稳稳修到金丹还是大有希望的。” 随后又暗暗咋舌:“这位【天地洪炉】命格的前辈证位道君的时候场面恐怕不小,之前那灵品命格【焰花焚城】也是因此人证道君失败后衍生而出,不知这前辈身死时到底爆出了多少新命格?” “真是一鲸落、万物生了。” 此时眼前婴儿的命格虽然被荆雨测了出来,但荆雨筑基后玄镜神妙变化,探测法术已经不会自主激活命格,此时的【妙手成丹】仍然处于未激活的状态。 要不要为宇文云丹激活命格? 荆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婴儿的命格激活。 “这宇文云丹是宇文宵金的嫡长子,我将他的命格激发,自然是有灵根的,往后只要性格不过分乖戾或懦弱,接任家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怕出了什么岔子,也是宇文家的核心嫡系无疑了。” “届时我将他的命格勾连到镜中世界,随时随地都能以他的视角窥探宇文家隐私,几乎等于在宇文家中安插了一个高级别的耳目,对我以后防备、算计宇文宝鼎大有用处……” 荆雨动念之间,分了些心神沉入腹中玄镜,果真见着镜中世界中有一枚泛着蓝色光芒的光点缓缓亮了起来,只是对比于其它的光球,这蓝色光点小如米粒、光芒微渺,几乎不值一提。 三人又寒暄起来,荆雨问起了逍遥盟面临的战争,好奇道: “宵金兄,不知如今战事如何了?仙盟可还支撑得住?” 宇文宵金叹了口气:“三年来,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此前有我家大真人坐镇,一人横压云川域纵横不败,四大派哪一位金丹真人独自外出时不是战战兢兢?哪里敢轻启战端……” “如今真人重伤隐遁,倒让这群欺软怕硬的宵小跋扈起来了!” “好在大家都属仙门正道,头顶毕竟有蓬莱仙洲那几个大域境的正道真君定着规矩,哪怕是势力交战,也不好做得太过火,往往是两方修士各自冲杀一阵,一方有了死伤,便退守或退走,四大派的修士占了些坊市的地盘,也不为难坊内散修,都好声好气安抚着,只是迫使他们换个门头。” “毕竟四大派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些地盘……倒是自天南域流亡到云川域的黄风谷,这几日据说已经将山门立起来了!显然也是吃了一大块儿肥肉。” “厚土派虽没跟着掺和进来,可那也是因着搬山大真人寿元无多,派中青黄不接……若是真让他培养出一位新的金丹后期大真人出来,四大派只怕要变成五大派,我逍遥盟更是左支右绌了。” 荆雨感慨道:“宝鼎真人这位主心骨一撤,真是天塌地陷的事情了。” 一旁抱着宇文云丹的胡月秋逗弄了一番怀中婴儿,闻言笑道:“玄镜道友倒是不必担忧,四大派再如何气焰嚣张,毕竟顾及着正道脸面,不会逼迫太甚。” “哪怕真有什么阴险恶意,逍遥盟的几大仙城也都有金丹阵法笼罩,只要不是元婴真君出手,便是固若金汤。” “便是此战打输了,无非是割几块地、赔上一笔灵石,对仙盟而言算不得伤筋动骨。” “逍遥盟边境靠着几大蛮荒山脉,如今在凡俗中二三十年一次翻找灵根子,也让仙盟修士的数量急剧增加,这些修士也正是得用的时候。” “届时让一群筑基修士带领着——练气后期的修士拿去开荒填线;练气中期的修士研修百艺,补给后勤;炼气初期的修士则分发到攻占下来的蛮荒地界开垦荒地,种下灵植。” “可以说物尽其用。” 胡月秋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儿子,止不住的喜爱之情,只是口中的言语却如一柄柄利剑,刺得人心不稳:“到时候死在蛮荒的修士还能反过来哺育灵机,养出一片片灵气逼人的肥沃土地……” “那时候甚么地盘、灵石,不都找补回来了?” 荆雨听得心中微微发冷,面上却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顺道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嗐,真人计算,自然高屋建瓴,不是我等筑基小修能看得懂的……只是这战事渐渐紧张起来,玄镜这点微末道行,未必经得住风浪。” 胡月秋抿嘴一笑:“筑基修士放在哪里都金贵得很,怎能随意消耗?况且玄镜丹道高超,只论筑基初期修士,只怕仙盟无人能出其右者,这等人才,自然是老老实实放在大后方炼丹以充补给,哪里有派去前方填线的道理。” “再说,玄镜又不能算仙盟登记在册的编制内修士,未到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也没有强行征调的说法,仙盟怎么说也算正道,总是要些脸面的。” “报!急报!” 此时一位筑基初期的宇文家修士慌慌张张飞了进来,落在了几人面前,看了眼荆雨,又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宇文宵金扫了此人一眼,面色如常:“什么消息?是族内的事情,还是族外的事情?” 那修士言道:“是浣火宗那边的消息!” “那便不用避着玄镜,且说便是。” 传信的筑基修士神色紧张,一出口便是石破天惊: “天南域魔道入侵,出动了数位魔道大真人,将云川域极西的浣火宗山门攻破,朱炎大真人断后身死,只有红拂大真人带着一部分浣火宗弟子逃了出来!” 第184章 魔道入侵 “什么!此事当真?” 宇文宵金惊怒道:“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碧水门中的暗谍……红拂真人领着浣火宗残存的弟子,如今逃到了碧水门山门中暂时落脚,碧水门的邱宛陵真人急发求援信召集四派以及黄风谷掌事商议抗魔大计,咱们仙盟也在被邀请之列,如今信使应当也快到了。” 传信修士低声道:“这暗谍级别颇高,消息应当足以保真。” “会不会是四大派联手做的一出戏?只是针对我仙盟大真人的一出鸿门宴?” 胡月秋皱眉:“此事疑点颇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验证的事情,浣火宗怎么说也是云川域第一大派,宗内两位大真人,在云川域诸宗里也是独一份儿的,怎得就兵败如山倒了?” “再说人家宗门内又不是没有镇派大阵,浣火宗立宗数千年,镇派大阵修得比逍遥仙城的大阵还要固若金汤,不是几位大真人能够撼动的,难不成还有元婴真君出手?” “咱们云川域灵机贫瘠,又无元婴道场,哪一位真君能看得上这样的地界……来也是来几个金丹魔门罢了。” 宇文宵金追问道:“浣火宗伤亡情况如何?” 传信修士拱手道:“死了一位大真人、六位金丹初中期的真人……红拂大真人以及其余几位真人也是人人带伤,练气筑基弟子更是死伤无算了。” 宇文宵金叹道:“竟然这般死伤惨重,云川域只怕是要翻天的……” 随后向荆雨拱了拱手:“玄镜,情势突变至此,我也不好留你在府上了,只怕往后更是焦头烂额……近日尽量不要外出,还是看看风向为好。” ———— 荆雨匆匆返回玄镜居,却见乌不淳正与赵元曦在正厅寒暄。 见荆雨回来,乌不淳捻了捻颌下胡须,乐呵呵道:“赵大叔,我甫一出关便来寻你,却听元曦侄女说你被请到了宇文家主府上,害得我扑了个空,不知是什么事情?” 荆雨奇怪地扫了乌不淳一眼:“你不是最近一直在为逍遥盟赶制战斗傀儡?如今傀儡这一块损耗日巨,缺口很大,怎得还有余裕来我府上厮混。” 乌不淳饮了口茶,缓缓道:“原本是忙得团团转,只是近日四大派攻势为之一缓,前线修士甚至开始收缩战线,傀儡的耗用没那么大了,我这才有了喘口气的工夫。” 荆雨眯了眯眼睛:“攻势还真缓下来了?” “怎得?” “我方才在宇文家得到的消息,距离扩散开来应还有些时日,你们在这院子里听一耳朵便好,可不要外传。” 荆雨道:“天南域魔道入侵云川域,已然破了浣火宗的山门,据说大真人都死了一位!” “什么?” 乌不淳与赵元曦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显然都被这个消息震了一震。 “保真?要是真的那可是天塌了!” 赵元曦忧虑道:“魔道修士不比正道,逍遥盟与四大派相争,斗法身死怨不得人,哪怕不幸被擒也只是扣下储物袋,若是盟中有来赎的,可以用灵石赎人,多花一些,扣下的储物袋也不是不能商量。” “魔道修士哪与咱们这等正道修士讲什么弯弯绕绕,若是斗法失手被擒,可是要剥皮拆骨,再将咱的魂魄都炼进怨魂幡里的!” 乌不淳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脸色发白:“祸事了,天南魔道入侵云川域,背后必定有元婴真君的支持,哪怕真君碍于规矩不能随意出手,元婴仙族的真人是金丹世家的真人能比的?” “届时云川域正道若是守不住了,免不了同黄风谷一般背井离乡……可云川域怕是真的要沦为魔土。金丹真人想走不难,咱们这些练气筑基的低阶修士可就说不准了!” 荆雨倒是知晓乌不淳口中所言的规矩,蓬莱仙洲大体上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道魔道的势力大概是七三开左右,原本两道争斗不休,如今也立下了规矩,将争斗的限度止于金丹真人。 元婴真君不可出现在势力攻伐的大型战争之中,对没有真君的域境以侵占势力地盘的目的频繁出手更是大忌。 哪怕是真要出手,多半也得找个过得去的由头,如个人恩怨、争夺宝物、或是干脆对真君不敬这样的口袋罪。 譬如皇甫炎均,家中嫡系死在了云川域,便有足够的理由问罪宇文宝鼎,甚至原本是打算一剑斩杀的……若非宇文宝鼎手拥【大挪移符】这样的宝符,当日只怕真要陨落于逍遥仙城外了。 可后续要云川域诸修陪葬显然就不讲规矩了,哪怕皇甫炎均是海外元婴,无法无天惯了,也有中州域的萧北岳出面调停,不至于真让其在蓬莱仙洲的地界上大开杀戒。 总之元婴真君出手的规矩并不绝对,其中大有文章可做,但起码是个明面上的限制,至少在蓬莱仙洲是如此,像是道消魔长的绝尘仙洲、或是民风剽悍的落星海,则是另一回事。 在这一方面,没有势力约束的散修元婴反倒是自由许多,随意打杀没背景的低阶修士,也没人能管。 但都修到了元婴期,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散修? 要么是得了什么上古传承的机缘,要么干脆是大势力暗中培养出来的黑手套。 可话又说回来了,真修到了元婴真君,哪一个不想光明正大做那人上人?哪里会有真君甘愿当什么黑手套、替罪羊…… 荆雨此时又想到一件事情,无奈道:“不淳,我与元曦并非仙盟修士,约束反倒不大,可你在练气期时就是仙盟内登记在册的修士了,如今魔道入侵,抗击魔道一事,只怕责无旁贷,说不得还要去一趟前线……” 乌不淳脸色更白了几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成,我得赶紧去走动走动关系,探探口风,哪怕非要上战场,也是待在后方负责后勤为好!” “你毕竟是傀儡师,傀儡的制作和修缮养护都用得着你,只要形势没有严峻到一定程度,不必担心被拉去前方填线。”荆雨安慰了两句。 待到乌不淳离开,荆雨眉头皱了起来,向赵元曦吩咐道: “元曦,虽说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还需呆在城中看一看风向,但若真是事有不谐,咱们也需早做准备才是!” 第185章 唐家三魔 天南魔道入侵、浣火宗山门失陷的消息终究瞒不住人,一个多月的工夫,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逍遥仙城。 另一个无法确定的小道消息也在近几日流传在坊间,说是四大派以及黄风谷的几位大真人秘密来到逍遥仙城的城外郊野,与逍遥盟的月华、托塔两位大真人商议议和一事,顺便与逍遥盟组成正道同盟,共同抗击魔道。 这消息虽然不知真假,但两方势力停战一事应当是板上钉钉了,如今的逍遥仙城大街上甚至能够看到不少身着浣火宗、碧水门、霄雷观宗门服饰的修士,显然是一副握手言和的姿态。 这些门派修士一个个走在街上,尽是忧心满腹的模样,去的地方也大多是仙城中售卖法器、符箓、丹药的铺子,采买物资,增厚实力,显然也是为了之后的魔道入侵作准备。 倒是逍遥仙城的修士如今反而没了此前与四大派交战的紧张感,乃至有了不少修士恢复了战争开始前的松弛感。 原因也很简单,【云川域】地处蓬莱仙洲东偏南处,【天南域】则在蓬莱仙洲极南,因而【云川域】的位置大致在【天南域】东北方向。 而逍遥盟的势力范围正巧在【云川域】的东北一侧,逍遥仙城更是在云川域极北的地界,与一片连绵不绝的妖兽山脉【十万大山】接壤,天南域魔修若要打入逍遥盟的地盘,先要想办法突破四大派的阻隔。 可以说,四大派以及黄风谷的驻地如今反倒成了逍遥盟抵御魔修的天然屏障,逍遥仙城的修士大抵是觉得,除非云川域全境沦陷,否则前线打得再如何惨烈,与他们这些逍遥仙城在籍的居民也没有半点儿关系,自然可以歌舞升平了。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云川域并不会全境沦陷! 荆雨端坐于闭关室内,膝间放着一枚【灵明石胎】,神念探入其中,这一次他直接现身在了【太虚幻境】之中,仍然戴着那张龟壳面具,坐在【天命楼】一楼酒馆桌子上,正与代号为【百晓】的修士交谈: “百晓道友,天南域魔道大举进攻云川域,我此前托你查的这个事情可有了些眉目?” 他对面代号为【百晓】的修士看着是个四肢发达、浑身肌肉虬结的女性形象,戴着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有个大大的问号图案。 【百晓】的声音极为浑厚粗砺,若非极其明显的第二性征,荆雨很难想象在面前坐着的是个女修: “一元道友,我已查明,这一次天南域的魔道之所以入侵云川域,只因【唐家三魔】中的第三魔结成金丹。” “这三魔本为天南魔门唐家同父异母的三兄弟,大魔、二魔成丹已久,如今年纪最小的三魔也晋位金丹真人,三兄弟向来臭味相投,如今俱为真人,便想要自立山头,寻一处合适的修行道场,作威作福。” “只是天南域已被众魔门瓜分干净,唐家三魔又是唐家中的小辈,他们的父亲三毒真君虽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魔道真君,但也不可能将族中资源随意分配给三个儿子,便打起了云川域的主意。” “此次入侵云川域,是元婴仙族唐家,联合天南域另一家元婴魔门【御兽宗】,两家共同瓜分此次战争利益。” “就为了占一处道场?便可掀起两大域境的战争?” 荆雨神色有些难看,不信邪地追问道。 【百晓】无奈道:“一元道友,注意措辞,这怎么能说是掀起战争呢?只是天南域魔修对云川域单方面的吊打罢了!” “像是云川域这样的小域境,连个元婴真君都养不出来,哪里有甚么上桌说话的资格。” 荆雨叹道:“都说蓬莱仙洲以正道为魁首,最讲规矩,我看也不过如此……” “一元道友这就有所不知了,前段时间天南域的几位魔道真君亲自远赴中州域,与几位正道的大真君打了招呼,双方谈了许久,这才定下了不准真君插手此次战争的规矩,也正因如此,你们云川域才尚有些喘息之机。” “这也就是蓬莱仙洲这样正道占优的地界了,若是搁在魔道横行的绝尘仙洲?哪里还跟你这么多废话,一位真君穿梭太虚,将云川域各大宗门盟会的金丹法阵统统拆了,再给敌方阵营的金丹真人都种下神魂禁制,云川域早就瞬间沦陷了,谁还跟你这么一板一眼推进战线?” “说白了,修仙界可不是甚么温情脉脉的地方,道友之所以觉得修仙界的修士一向规规矩矩、和和气气,是恰巧运气好,生在了云川域这样正道为首的域境,可真正的修仙界并非这般模样,至少在云川域、中州域这样俱为正道以外的地方,不是。” 荆雨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倒也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白莲花。 其实在穿越之前,他也没少看修仙小说,是有做好准备面临黑暗修仙、甚至诡异修仙、吃人修仙世界的。 哪知道降生后,黑血道人与雷云子不算,第一次与其正面接触的修士就是老好人穆山,明明是筑基修士的苍松道人也是位修养深厚的有德长者,哪怕是对还未踏入修行路的灵根子也是客客气气、口称道友的。 随后到了乌山坊市,还真是规规矩矩、和和气气的环境。 虽然也会遇到些杀人夺宝的邪修劫修,但整体上还是快乐修仙的氛围。 筑基后在逍遥仙城住了许久,自然也有宇文宝鼎这样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吃人心思的伪君子,可那也是见不得光的算计,强如宇文宝鼎这个云川域第一金丹修士,也不敢将自己暗中做下的腌臜事放到台面上来。 如此种种经历,几乎已经把荆雨前世对自己臆想中修仙界步步惊心、弱肉强食的印象给掰正了…… 可现在突然告诉他,修仙界实际上还真就是步步惊心、弱肉强食的样子,他一直待的地方居然可以算是整个仙洲界的道德天花板,是个人都有些遭不住。 这么看来,自己降生在这个道德水平极高的“新手村”,多半也是九命道君暗中干预安排的…… 第186章 闭关 【百晓】见荆雨沉默不语,继续道:“一元道友,恕我直言,如今贵域最强的那位大真人重伤失踪,不知伤势如何了,哪怕是他伤势尽复,不修成元婴,只怕也是不会冒头了。” “唐家与御兽宗两大元婴级势力联手进犯云川域,哪怕两家的真君不能出手,只看金丹真人的层面,莫看在数量上或许不及云川域一域之金丹,可若是论及战力……” 【百晓】摇了摇头:“道友还是早做准备,该收拾铺盖收拾铺盖,趁着还能跑,赶紧去邻近哪个正道做主的域境避一避风头。” ———— 退出了【太虚幻境】,荆雨刚刚推开闭关室的大门,便见赵元曦匆匆迎了上来,神色有些难看: “舅公,方才携着你的信物,去宇文家打听了一番,如今云川域西面的关卡已经被御兽宗的修士全线封锁,据说天上都是巡逻往复的战鹰,所有商路都被切断,从西方遁入【天合域】的路子只怕走不通了。” 荆雨皱眉道:“那便糟了,【云川域】的南向是【天南域】,魔修的大本营,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东边又是无尽海,连个岛屿都没有;北边则是蛮荒之地【十万大山】,更是凶险,据说山脉深处不乏金丹妖兽,甚至元婴级数的大妖!更去不得了。” “如今西边又被封锁……唉,短时间内只怕出不去了。” 其实荆雨倒是不怎么在意魔修入侵云川域,哪怕云川域全境沦陷,沦为魔土,他大不了运着【苦渡玄光】遁入地底,藏个千八百年,神不知鬼不觉,半点也不耽误炼体修行。 只是赵元曦还在此地,若是真有全境尽覆的那一日,自家这个侄孙女怕是难有幸理了。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荆雨沉吟道:“你如今修行如何了?” 赵元曦躬身道:“前几日练气中期的瓶颈有所松动,试着冲了一冲,侥幸突破,如今已经是练气七层的修为了。” “好好好,你如今三十九岁,按着这个速度,哪怕是夯实基础,稳扎稳打,六十岁前练气圆满不是难事,届时可以尝试筑基了!” 荆雨点了点头道:“天南魔道入侵云川域,练气修士身不由己,唯有筑就仙基,方才算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赵元曦却有另一层隐忧:“攀升境界、增益修为自然无错处,修士修行不是正在于此?只怕届时成了筑基,反倒被逍遥盟拉了壮丁,被派驻到更危险的地界去了!” 荆雨挑了挑眉:“大战当前,修为能增益一分是一分。” “你只管安心修行,尝试筑基,舅公在逍遥盟内也有些人脉关系,魔修只要未曾打到逍遥仙城的城墙根下,我必然不会坐视有人将你排到绝地死地上去。” 待到赵元曦离去,荆雨退回了闭关室中,盘膝坐下,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瓶增益筑基修为的灵丹,倒出一粒,吸入嘴中,开始默默炼化其中药力。 “如今步入筑基已然十三年,筑基初期的功行积攒也已然过半,我的灵根资质顶尖,金丹期之前不太可能遇到小瓶颈,估摸着十年后可以突破到筑基中期!” 打定了主意,荆雨拿出一套阵旗,将闭关室周边的阵法又加固了一层,这才开始了筑基后为期最长的一次闭关…… ———— 【长生历610年】 枯坐良久的荆雨陡然睁开双眼,一道精芒自眼中一闪而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一阵阵琉璃宝光,最终宝光消散,他抬起修长且泛着玉质光泽的右手,在下巴一抹,数年不曾修剪、乱糟糟的胡须瞬间消失不见。 随后荆雨又捏了个除尘的术法,将浑身清洗了一遍,将长发随意扎了,站起身来。 “终于,【苦渡经】也修到了宝躯二层!” 距离魔道入侵云川域,已然过去了整整二十一年。 荆雨在第九年时便顺利步入筑基中期,没有遭遇到任何小瓶颈,此后继续打磨修为,他估摸着再有十余年的时间足够步入筑基后期,一百五十岁前筑基圆满不算太难。 寻常修士哪怕是一个小境界之内蓄积法力的阶段,往往也要三四十年水磨工夫,更不要提小境界之间还存在瓶颈,卡个十几二十年都是常事,甚至资质运气差些的,此生都卡在一道瓶颈前,也属寻常。 荆雨也就是仙道起步晚些,若是自小引气入体,半点时日都不浪费,不敢说复刻陆英招百年结丹的奇迹,一百二十岁左右结丹还真不是难事。 倒是炼体方面进度慢些,在炼体宝药不曾短缺的情况下,荆雨也就是刚刚才突破到了宝躯二层,有了筑基中期的炼体修为。 而到了宝躯二层后,荆雨便又能加挂一道妖兽器官,他在经过多方比对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道增益攻伐、辅助的器官。 手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只似乎由纯金打造的眼球。 【金蟾妖目】! 荆雨额头忽地裂开一道口子,这纯金材质的眼球自动嵌入了额头裂口之中,荆雨原本光洁平整的额头上顿时多出了第三只金灿灿的竖眼。 轰! 这一只金蟾灵目瞬间喷薄出一道明澄澄的光芒,正是【参玄灵光】! 下一刻,荆雨手指一抹,那竖眼微微一闭,参玄灵光顿消,再一睁开,原本的明光却化作了一道灰蒙蒙的【苦渡玄光】,将闭关室的地面消磨出好大一块儿空洞。 “这【金蟾妖目】原本是【独目金蟾】所出,此妖兽一身神通都在此妖目之上,可大幅增益法光类神通,还有些保真破妄的功效。” 荆雨试了试,果然对于【参玄灵光】与【苦渡玄光】这两道法光皆有增益之效。 经由【金蟾妖目】所发的【参玄灵光】,迟滞拘役之效增强了不少,且起手更快,法光速度也有所提升,最重要的是不必每次动用此灵光,都将丹田之中的玄镜召到头顶,招摇过市。 而【苦渡玄光】的增益效果则更为明显,原本【苦渡玄光】只是对土系强克制,本身的攻伐之力效果平平,如今受了增益,终于达到了大宗门秘传神通的水平,对同阶的天骄修士也算有了几分威胁。 第187章 元曦筑基 虽然【苦渡玄光】威力增幅之后的攻伐之能仍然无法与【一元重水】相提并论,但胜在瞬发,法光速度极快,灵活性上比【一元重水】高了好几个档次,在常规斗法中正合用。 至于【金蟾妖目】那点儿保真破妄之效,对拥有【长生久视】命格的荆雨来说算是个没甚么大用的功能,只当是个添头了。 测完了此妖目的功效,荆雨指尖一抹,额头上那只金色竖眼瞬间闭合起来,额头恢复了往日的光洁平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金色印记,煞是好看。 随后荆雨又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对银光点缀、近乎透明的蝉翼来,褪下了背部的羽翅,将其装了上去。 这蝉翼名唤【银星蝉翼】,是一种筑基虫兽的翼翅。 它与鸟兽羽翼有所不同,荆雨原本的鸟翼更擅直线飞遁,【银星蝉翼】却更擅长闪转腾挪、以及短途爆发,更适用于斗法的需要。 【异骸术】最妙之处便是可以随时随地更换部件,荆雨按着不同的场景,时常因地制宜,他如今的储物袋中甚至备着几副鱼鳍,便是防备着哪一日在水中斗法遁行所用。 荆雨如今炼体宝躯二层,练气修为也到了筑基中期,这些年每日勤练【蕴神术】,神念更是早已远远超出了寻常筑基后期修士的范畴,一身神通也打磨得炉火纯青,论战力,哪怕是当日【琅火福地】中的皇甫正奇,荆雨也有信心战而胜之。 “该出关了。” 将自身的神通术法、功诀宝物都梳理了一遍,荆雨确认再无错漏,这才撤下了闭关室的阵法,推门而出。 岂知方才入了院中,却见一道叠纸的灵鹤慢悠悠飞来,落在了荆雨肩膀。 荆雨神念探入,感受了一番法力印记,便知是赵元曦所留的纸鹤,连忙拆开,看了看,讶然道:“元曦如今正在内城仙山的洞府筑基?怎也不等我出关?” 随即化作一道遁光,飞向了内城仙山的所在。 此时的仙山洞府上空灵气汇聚,一道蔚为壮观的灵气漩涡缓缓成型。 如今逍遥仙城的气象不比二十年前,魔道入侵云川域,虽不能说势如破竹,但正道联盟这边也是屡战屡败,两相僵持二十余年,逍遥盟、四大派一方已然丢了小半的疆域,若不是逢此大争之世,云川域气运汇聚、命数所钟,竟尔催生出了不少英杰人物,力挽狂澜,只怕如今早已全境沦陷。 但饶是如此,逍遥仙城的人气也比往日淡薄许多,年老一辈的修士要么寿尽而亡,要么被拉了壮丁,死在了战场,要么便是抓紧时间闭关蓄积实力,以求在这魔劫之中挣得一条性命来——原本一位修士冲击筑基,数百修士围观的盛景已经不再,方今围着这一道灵气漩涡指指点点的修士竟只剩下十余人而已。 洞府外那十余位练气老修士抬头望天,皆是窃窃私语: “你们觉得这一次,元曦仙子能成么?” 一老妪模样的女修言道:“元曦仙子三年前尝试筑基,可惜功亏一篑,幸得有一粒【正品筑基丹】护佑着丹田,只是受了轻伤,如今三年过去,养好了伤势,根基牢固更胜以往,又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我瞧着这一次不说十拿九稳,应也有个三五成的把握了!” 另一名修士点了点头道:“是这么说的,其实一般来说,有了一次筑基失败的经验,第二次再行筑基,成功率都能比第一次大了不少,只是无品级灵根资质的修士往往要七八十岁才修到练气九层,也就一次筑基的机会。” “下品灵根的修士好些,往往六十余岁便可练气九层圆满,算上中间丹田受伤的养复时日,其实是有两三次筑基之机的。” “但若是没有背景的修士,一辈子汲汲营营,也就够攒下一粒【正品筑基丹】而已,哪有灵石买第二粒?元曦仙子终究是有一位丹道高超的好舅爷,这才不缺筑基丹,大可如此挥霍。” 一道遁光闪过,显现出身着灰袍的荆雨身影。 众修见了心中一惊,尽皆参拜道:“拜见玄镜大人!” 那修士心中暗暗想到:“真是说舅爷,舅爷到……啧,我怎得就没摊上这么个阔绰长辈!” 荆雨只是紧紧盯着仙山洞府上空的灵气漩涡,见其仍然稳定,这才放下心来,心忖道: “元曦三年前筑基失败,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下品灵根的资质对散修而言算是不错了,在宗门真传与世家嫡系面前便不够看了。这等灵根资质,能一次性筑基成功的都是运气逆天之辈。” “这一次有了经验,又夯实了一番基础,再加上我整理的筑基心得,哪怕仍然不成,再来一次怎么也差不多了!” 如今别的没有,筑基丹是管够的! 荆雨这番心声若是让在场的修士听到,只怕下巴都要落到地上,但他还真不是胡吹大气,自己这二十一年来并未落下丹道,因着魔道入侵之故,他为逍遥盟以及四大派、黄风谷等势力炼制了大批量的丹药,这炼丹之术反倒是愈发精深了。 却见那淡白色的灵气漩涡旋转越来越快,不多时,其上竟然染上了丝丝青玉之色。 荆雨见状松了口气,暗道:“凝元化玉,灵气凝聚仙基玉液,元曦成了!” 果然如同他所想的那般,这漩涡随着旋转速度不断加快,青玉之色愈发明显,到了最后甚至已是一副翠绿欲滴的模样。 轰—— 只见那洞府地基微微一震,天上的灵气漩涡随之一收,被通通吸入了洞府之中,不多时,洞府的石门上竟然结出了点点寒霜。 下一刻,洞府石门轰然洞开,自其中走出一位面若霜雪、姿态婀娜的美貌女修,此女顾盼之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竟在地面上延伸出了一片霜白之色。 “恭喜大人蜕凡化仙,自此仙途坦荡,长生在望!” 一众练气修士躬身祝贺,方才出关的赵元曦颔首微笑,随即却走到了荆雨面前,盈盈下拜道: “悠悠求道一甲子,一路仰赖舅公护持,元曦至此幸不辱命!” 第188章 痛骂 “好,好啊!”荆雨扶起赵元曦,喜上眉梢道: “你如今筑就仙基,你祖母与爹娘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只是如今你方才筑基,还需静心闭关,将修为境界彻底稳固才是。” 只是荆雨话音刚落,却见远处驶来一艘逍遥盟卫队的制式飞舟,停在了几人面前。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一具青铜灵甲的高壮汉子,看修为是到了筑基初期的模样,后面领着十几名黑甲卫士,迎上了荆雨与赵元曦二人。 “恭喜元曦仙子筑就仙基!”那青铜甲胄的汉子拱手贺道,随即又冲着荆雨点了点头:“玄镜道友也在?这倒是巧了。” “李统领这话说的,外甥孙女筑基这般大的事情,我这个舅爷焉能缺席?”荆雨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阴不阳地应道:“不知李统领所来何事?” 这一队卫队并非逍遥盟官方直属的城卫,而是逍遥盟此时话事的两位大真人之一——托塔真人麾下的一支私军【托塔卫】,本是没有官方的执法权,但现今战事正鏖,不少战力出色的修士都被派驻到了前线,仙城内确实人手不足,这才暂时顶了上去。 这身披青铜甲胄的汉子也是【托塔卫】中的一位小统领,姓李,荆雨倒是见过他几次。 “在下此来是奉了承明真人的手谕,请元曦仙子入【云中塔】一唔。” “承明真人?”荆雨脸色一变,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位承明真人乃是托塔真人的亲传弟子,十余年前方才结成下品金丹,据说早年间曾经追求过月秋真人胡月秋未果,因而与宇文宵金很不对付。 甚至坊间传闻,当年宇文宵金下放【乌山坊市】,就是此人一力推动。 自己与宇文宵金关系颇近,因而也不受承明真人待见,只是因自己丹道高超,炼丹效率又快,这二十一年间,除却闭关的时日,也为逍遥盟提供了大量丹药的补给,因而在盟中威信地位很高,这才让此人抓不住痛脚。 现今赵元曦刚刚筑基,此人就下了一道手谕请人过去,只怕居心不良。 “我家元曦与承明真人素不相识,不知是什么事情,竟然劳动李统领亲自来请?”荆雨冷声道。 “玄镜道友,此次并非真人私人身份的请托,而是仙盟的调令!” “笑话!”荆雨一拂袖,面色不渝:“元曦并非逍遥盟在籍的修士,何须听任逍遥盟的调令?你逍遥盟管天管地,管得了我等散修么?” 荆雨此言一出,在场的那十余位练气散修倒是暗暗点头,心中皆暗道:“玄镜大人此言说得极是!” 李统领却也不恼,只是好声好气解释道:“好叫玄镜道友知晓,如今抗魔之战已历二十一年,咱们云川域疆土早已沦陷近三分之一,浣火宗、碧水门首当其冲,早已全线沦陷于魔徒之手,连山门都丢了。” “霄雷观、厚土派也损失近半的疆域,厚土派甚至已经被打到了山门前!” “唯有我逍遥盟地处云川域北侧,尚且保存元气,但云川域各大势力如今是唇亡齿寒的局面,逍遥盟近些年支援前方战场而死伤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人手早已不够用了。” “诸位虽身为散修,可也是云川域土生土长的修士,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乡这般沦陷不成!那群魔徒可不比仙门正道,届时若是全境沦陷……嘿嘿,只怕诸位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什么!李统领,你的意思是,要将元曦征调到前线不成?”荆雨面色一变,冷声道: “她一个刚刚筑基的,境界都未曾稳固,甚至都还未掌握几门筑基手段,顶上战场有甚么用?不过是个大一号的练气修士罢了!” 李统领慢条斯理道:“许多名声在外的战修也都是斗法斗出来的,在前线战场锻炼一番,筑基手段不就来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狗腿子。”荆雨指着李统领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倒是我玄镜道人这些年深居简出,竟让你这么一条承明的家犬攀咬上来了!” 李统领闻言面色一变,他怎么说也是与荆雨同为筑基修士,又占着一个官家的身份,待人接物向来趾高气昂,也就是看在荆雨此人一手的好丹术,在逍遥仙城内人脉甚广,这才有了几分好脸色,哪里知道竟然被其人撕破了脸面,这样喝骂?心中惊怒: “区区一个筑基初期的老丹师,也敢如此忤逆真人了!” 荆雨平日里习惯了维持敛息术,此时还不曾暴露筑基中期的修为,在李统领这里自然还是一个道途已尽的筑基初期修士了。 他岂知荆雨是如何作想的? 荆雨盯着这李统领,口中污言秽语不停,心中却计较开来:“娘的,云川域整个域境的联盟竟被天南域的两家元婴级数的魔道势力打得抬不起头,以至于局面糜烂至此,只怕全境沦陷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前线甚至有金丹真人相争,不要说元曦这样初入筑基的修士了,便是我去了也难保安全。”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带着元曦远走避难……试着突破一番西方的防线,或是直接遁入北方的十万大山?我有玄镜探查环境,未必便走不出一条生路。” 这一边李统领甚至已经与十几名练气期的黑甲卫士摆上了阵势,神色阴沉:“敬酒不吃吃罚酒,敢于公然违抗仙盟调令,玄镜道友也是独一份了,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荆雨笑道:“就凭你们这一群臭鱼烂虾?仙盟强征散修参战,此事掰扯到两位大真人面前也占不住理!我看只怕是某些人以权谋私、公报私仇罢!” 赵元曦神色紧张,低声道:“舅公,此时与逍遥盟官方背景的卫队冲突殊为不智,不妨让元曦先去见一见真人,再随机应变如何?” 荆雨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晓这是赵元曦权衡利弊之后的明智之选,但很显然自家这个外甥孙女错估了自己的战力! 第189章 明争暗斗 单说面前这十来个臭鱼烂虾,哪怕是那十余名黑甲卫士组成个阵势,勉强充作一个筑基门槛儿的战力好了,与李统领绑在一块儿,也不够荆雨一只手打的。 自家将这群狗腿子统统打杀了,再带着赵元曦远遁而走,只要逍遥仙城不开启护城大阵,他逃出生天的概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至于金丹真人亲自追缉? 如今坐镇仙城的真人也就那么四五位,其中还有诸如胡月秋这般关系亲近的,哪怕那位承明真人真是不要面皮追过来了,大不了一会儿不下杀手,只是将这一队【托塔卫】镇压了,到时候也有转圜的余地,荆雨发动人脉关系,大有斡旋的空间。 倒是若跟着去了【云中塔】里,万一事有不谐,内里阵法一开,荆雨直面一位金丹真人,只怕真是难以走脱了。 不得不说,随着荆雨境界攀升、实力增长,手段神通渐渐多了起来,心态也随之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谨小慎微的性子变得张扬跳脱了不少,很多事情渐渐也没了以往怀柔的手段,开始直来直往起来。 “正好试一试打磨过的几门神通!”荆雨心中微微冷笑。 “慢着!” 正当两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位修为只不过练气、却带着一名筑基护卫的华服公子驾着遁光落到了荆雨与李统领两人之间,手中折扇轻摇,先于荆雨与赵元曦打了招呼: “玄镜叔叔,元曦姐姐!” 李统领见了此人也是脸色一变,堂堂筑基修士,竟然冲着这练气期的年轻公子拱了拱手: “原来是宇文家的公子到了。” 此人正是宇文宵金与胡月秋之子,现年二十一岁的宇文云丹! “原来是云丹。”荆雨神色稍稍缓和,点了点头。 宇文云丹虽然年轻,却也初涉丹道,荆雨除却长时间不间断的闭关外,寻常倒是对他多有指点,算有个半师之谊。 宇文云丹笑道:“我今日在府上方做完父亲留下的功课,便听说元曦姐姐筑就仙基,急急忙忙来贺了,竟然遇上了李统领,不知是有什么误会,闹成这般样子!” 面前这华服青年来头甚大,李统领却也自有靠山,并不胆怯,只是沉声道:“倒也一并同玄镜道人说了,我此来正是为了征调散修奔赴战场一事,此事虽然并无先例,可却是前几日仙盟高层议定的章程,已有定论,只是明文还未下发而已……” “谁知你这狗腿子是不是假传令旨,前来诓骗某家……”荆雨仍是嘴上不饶人,冷笑道。 “你!” 李统领怒发冲冠,只恨不得立时将这老道擒下,却见宇文云丹“啪”地一声合上了扇子,神色平淡:“李统领稍安勿躁,我与自家长辈分说几句。” 随后凑到了荆雨跟前,传音道:“玄镜叔叔,此人倒是所言不虚,今日父亲母亲都在商议此事,倒是当真定下来了……若是元曦姐姐不接调令,只怕落人话柄。” 荆雨眯了眯眼睛:“逍遥盟也不怕造成修士恐慌?征调散修的口子一开,只怕人心惶惶,城内的散修都作鸟兽散了!” 宇文云丹苦笑道:“如今唐家与御兽宗将西边封锁,东边又是灵暴频发的无尽海,南边是人家魔修的大本营,北边十万大山又走不得……散修跑能跑到哪里?不如去战场碰一碰运气,说不得打退了魔修,撑到战争结束,还有一条生路。” “承明那厮与父亲斗了许久,这才趁着未曾下发明文,当先以调令支使元曦姐姐,便是要逼得叔叔发作,这才好借题发挥。” “如此算来,倒是殃及池鱼了。”荆雨沉沉想道,复又开口:“你父亲何在?” “正与母亲一道,与那承明在云中塔内议事呢。” 宇文云丹转头淡淡道:“李统领,如今承明真人正与月秋真人、宇文家主于塔内议事,正巧本公子也要入塔,不妨由我带着玄镜、元曦两位道友去拜会真人便是。” 说罢,也不去管李统领是否同意,将荆雨与赵元曦请上了筑基护卫驾驶的飞舟,向仙城中心的云中塔飞去。 ———— “玄镜叔叔,一会儿千万不可冲动,只看我父亲与承明那厮周旋。”宇文云丹低声嘱咐道。 荆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着宇文云丹进了【云中塔】内的议事厅,便见仍是筑基后期的宇文宵金与胡月秋坐在一侧,另一侧则是一位面容阴鹫的鹰钩鼻男子。 荆雨一看此人,内心多了几分鄙夷,暗道:“长成这样一副天生的奸人模样,真是白瞎了【承明】这样好的道号。” 口中恭敬对胡月秋道:“玄镜见过月秋真人。” 却对一旁的承明真人半点也不理会了。 承明真人冷冷扫了荆雨一眼,内心已然有火窜起,暗道:“好啊,宇文宵金的一条好狗罢了,如今也仗起势来!一会儿先治你一个不敬真人的罪过……” 却还未等他发难,宇文宵金已经当先言道:“承明真人,征调散修一事虽然由两位大真人定了下来,但具体如何作为还需再议,要我看还是怀柔为主,若是手段酷烈,只怕城内当先便要乱起来,届时被拉了壮丁的散修于战场上也不出力,未必便能起多大作用。” 宇文宵金如今虽然依旧只是筑基后期,却贵为宇文家家主,宇文宝鼎失踪,但没有身陨的消息传来,那宇文家便仍是金丹世家,宇文宵金倚靠着这一层身份,也可与承明真人平起平坐。 自家好不容易结成金丹,却要与宇文宵金这个筑基修士平等对话,承明真人倒是好大不爽利,语气有些生硬:“宇文家主这是暗指本真人手段酷烈了!” 宇文宵金竟也不否认,只是抚了抚颌下短须,淡淡道:“此事仙盟本就理亏,还请真人谨言慎行才是。” 荆雨盯着两人你来我往,心中也渐渐明朗起来: “好啊,瞧着这二人都撕破脸了,宇文宵金虽是宇文家家主,如今却靠着胡月秋一个外姓真人镇场,自是月华真人一方,承明真人却是托塔真人的弟子。” “表面看似只是二人的私怨,其实说到头来,宇文宝鼎失踪了二十余年,逍遥盟仅剩的两位大真人之间,或是争权、或是夺利,只怕已经生了嫌隙……” 第190章 后手准备 “这样看来,征调元曦一事只能算是两派争斗外溢的结果。” 荆雨沉沉想道:“元曦是第一个被逍遥盟征调的散修,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可偏生这第一个……恰恰是个样板,若是违令,逍遥盟岂不是正巧缺了这么一个立威的借口?届时哪怕是找来金丹真人出面也不好斡旋了。” “但就这么放任元曦去了前线,她一个初入筑基的,哪里经得起魔修几道术法……” “闹了半天,还是要借个由头,溜之大吉……” 这些年不仅仅是现世的关系人脉,荆雨借着【天命楼】迅速扩张的东风,也在【太虚幻境】中结识了不少道友,如今已经在想着能不能用灵明石胎发个求助的帖子,花费些代价寻一位金丹期的道友来云川域附近接应一番了。 荆雨还在规划着之后的逃跑路线,这边承明真人已经开口: “我也不绕弯子了,如今逍遥盟征调筑基散修参战已成定论,除却在【修仙百艺】之上有极高造诣的技艺型修士,可以留在仙城后方负责后勤供给,没甚么副业的筑基散修,统统是要去战场上走一遭的!” “正逢着天南魔修攻打厚土派山门,此前浣火宗、碧水门的山门尽破,若是厚土派再守不住,仅余一座霄雷观可为屏障,逍遥盟便岌岌可危了!于大局而言,这一关必须守住。” 承明真人以大局压人,宇文宵金倒是不敢多加反驳,只是另起了个话头: “哪怕真要参战,也有个批次顺序的说法,元曦道友毕竟刚刚突破不久,哪里有什么可用的筑基手段?如今倒是第一个接下调令,真人故意刁难之心倒是昭然若揭了。” 承明真人哈哈笑道:“我便是故意刁难又如何?到底也是在规矩的框架之内行事,金丹真人若是这点任性都要受人制约,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仙也别修了!” 荆雨侧目而视,心中冷然:“好啊,倒是个真小人……” 却见赵元曦神色如常,只是微微欠身道:“既是仙盟定下了章程,妾身接下这道调令便是。” “元曦!”荆雨皱眉。 赵元曦传音道:“舅公,承明真人明摆着是要拿咱们立威,却不好硬顶,反落了他的圈套。” 荆雨回音道:“我又何尝不知?如今厚土派山门两军对垒,就是一个血肉磨盘,往里堆多少练气筑基都是填线的,你去了哪里还有命在?便是舅公去了也是凶多吉少。” 随即恍然大悟,是了! 荆雨冷笑道:“真人,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仙盟的章程自然改不得,但也有变通的余地,我老赵家人丁稀薄,家中只有这一个出息的晚辈,老道我道途已尽,不妨替了晚辈,去走这一遭。” 赵元曦面露急色:“舅公。” 承明真人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翘:“这怎么使得?玄镜丹道精深,正是盟中得用的人才,倒也不必如此大材小用……只是这对晚辈的拳拳爱护之心,本真人倒也有些动容。” “准了!” 荆雨心里门儿清,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个赵元曦无关紧要,不过是个初入筑基的小角色而已,自己却用这几十年的时间坐实了丹道圣手的名头,这些年为宇文家着实炼制了不少品质上佳的丹药,早已被视作宇文宵金的左膀右臂。 自己才是承明真人要剪除掉的目标…… 宇文宵金见状眉头都皱成了川形,言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必了。”荆雨摇了摇头,对着胡月秋拱了拱手:“真人,既然玄镜替了元曦,可否求一道承诺,保证我这晚辈可以安心在仙城修行,不受后续征调?” 胡月秋叹了口气,轻轻瞥了一眼承明真人,轻声道:“此事我可以保证,若还有人不依不饶,那于我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了!” 承明真人神色一凛,旋即舒展了眉头,微笑不语。 此次将月华一脉打了个措手不及,除却了宇文宵金一条臂膀,已是小胜一子,不必再横生枝节了。 荆雨只是深深看了承明真人一眼,暗道:“你这鹰钩鼻且等着,先记你一笔。” ———— “舅公,你实在不该替元曦前去。” 调令催的很急,几乎收拾一番便要动身,回玄镜居的路上,赵元曦忧心忡忡,她虽然智计百出,无奈修为境界摆在这里,可以动用的资源太少,哪里算计得过金丹真人,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竟也无可奈何了。 “无妨,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荆雨倒是神色轻松,若是蛮打硬撞,这等规模的战争,便是金丹真人也只有陨落一途,可若是划水摸鱼,一切以保命为先,以他的神通手段,大有容错的余地。 无论是土遁也好,分身也罢,只要不是元婴真君亲至,想脱身还是不难的。 哪怕真遇上了元婴真君,他仍有一块傀儡秘境的传送令牌,算得上一道保命符。 只是生怕赵元曦不知晓他的把握,回了家中,身子一晃,自其中飞出一道【血傀身】,站在了身侧,笑道:“如何?” 赵元曦着实被震了一震:“这是什么神通?身外化身?这是筑基修士能习得的秘法?” 荆雨将【血傀身】的玉简扔了过去,随意道:“限制颇多,于寻常修士而言并不好炼,送你参详一二,自己取舍罢。” “真到了危急时刻,我以这分身掩一掩旁人的耳目,故意被人斩了,逍遥盟只当我战死沙场,说不得你还能白领一份抚恤。” 荆雨笑道:“届时我改头换面,再看看情况。” 赵元曦将神念渗入这玉简中看了,震惊之色更浓:“如此多的精血,这一道【血傀身】也是好大的代价了!” “对了。” 荆雨又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灵明石胎】扔给了赵元曦,并且告知了这石胎的用法。 【灵明石胎】并不稀有,只需将原本的母胎放在一块普通的石头旁,精心以神念喂养几个月,便能够孕育出一块儿新的【灵明石胎】,且这石胎被荆雨加了密,唯有赵元曦本人的神念可以炼化,因此也不必担心随便一个身具命格的修士得了石胎,都可以随意勾连进入【太虚幻境】。 这种【推荐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保证了【天命楼】组织的隐秘性。 待到赵元曦走后,荆雨沉吟了一番,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具石棺,以【苦渡玄光】在内院挖了一个深坑,把石棺扔了进去,飞出一道【血傀身】,乖乖躺了进去,进入休眠状态,又将石棺盖上,埋上了土,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在此地留下一道血傀身,随时都可取用。” 第191章 出发 临近出发,成天握着一把折扇的宇文云丹被宇文宵金遣来,给荆雨送了不少灵资,算是因两派斗争被殃及池鱼的补偿。 荆雨倒是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收了下来,他平日里时常以宇文云丹的视角窥视世家隐秘,早就知晓月华真人一派如今处境并不算好,否则也不至于被承明一个丹成下品十来年的金丹初期如此蹬鼻子上脸,因而倒也没有多少怨愤。 “玄镜叔叔,此去厚土派山门驰援,甚是凶险,万事以保全自身为先。” 宇文云丹低声道:“父亲事务缠身,不方便过来送您,要我看……忙也是真的,但多半还是有些羞惭。” “哪里需要如此。”荆雨掂了掂交到自己手中的储物袋,脸上露出笑容:“回去替我向你父亲递一句话,就说多谢宵金兄为玄镜守秘。” 此前在【琅火福地】中围杀皇甫正奇之时,宇文宵金多少见了些荆雨的手段神通,早就知晓他不是普通修士,只怕战力远超同阶,绝对是身负大机缘的修士。 可二十余年来守口如瓶,并未传出荆雨自身擅长什么神通术法的消息,可见宇文宵金嘴巴之严。 若是遇上一个碎嘴的,只怕出了福地的第二日,全城修士就什么都知晓了。 巨大的楼船停靠在仙城港口处,这是逍遥盟最新打造的新式长途楼船,全功率开启后速度大概能超过寻常筑基初期修士五成左右,由逍遥仙城到厚土派山门大概只需月余工夫。 方今虽然天南魔修来势汹汹,已经打到了厚土派的山门处,然而厚土派的山门与云川域其余宗门大有不同,整个山门大阵勾连地脉,覆盖了整整一座山脉,大有玄机,虽然少了几分仙气,但极擅防御,加之勾连覆盖范围极广,几乎是生生将魔修拦在原地的一道不破的屏障。 而换句话说,若是天南魔修将厚土派山门一破,云川域剩余的大片腹地便再无屏障可言,届时只怕只剩下几座孤城悬立,云川域全境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大人,这边来。” 一名练气修士将荆雨恭恭敬敬请到了楼船内的住所,这新式楼船主打速度,几乎放弃了大量的空间,据说送往战场的练气修士只能挤在大通铺,但作为筑基修士,一个单间还是有的。 荆雨只是略略熟悉了一番环境,布置了几个临时阵法,便到了楼船顶部甲板登册。 此次驰援厚土派,由数位筑基后期圆满大修带队,练气修士结成战阵不谈,筑基修士手段神通各异,则大多是单独行动,但也分成了一个个小队,每个小队五名筑基。 这五名筑基修士中,挑选修为最高的一位修士担任【伍长】,对队员有名义上的管辖权,但假如都是同阶修士,其实效用很低。 之所以将五人编为一队,最大的考量则是令五人互相监督,若其中有临阵脱逃者,其余四人尽皆会受到重罚。 “连坐制度都出来了……”荆雨心里默默想道。 逍遥盟建立之初本来只是个云川域散修之间互通有无、谈玄论道的松散联盟,对盟内修士约束力极低,经过宝鼎真人等高层数百年的发展,才成了如今这一副组织严密的模样。 而到了天南魔修进犯云川域的时期,或许是战争催生了种种战时制度,不过短短二十年时间,令逍遥盟几乎迅速完成了更甚一层的蜕变,许多盟内规矩之严酷已然不下于宗门法度了! 尽管逍遥盟高层也曾经言明,这些严酷的【战时制度】多半只是权宜之计,只要战争结束,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若是战争真的结束了,这些【战时制度】会不会改回来?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如今逍遥盟也不逍遥了。” 荆雨仍然时刻运使着【无名敛息术】,将自己的修为锁定在了筑基初期。 荆雨倒并非故意隐藏修为,扮猪吃虎,实际上若是在平稳发展的时期,他显露出筑基中期的真实修为倒也无妨,哪怕旁人觉得他修行速度快了些、竟然也没有被小瓶颈卡住,但也只是引人注目而已。 如今的他贵为筑基修士,云川域的大部分机缘都可以兜住,不必再像练气期时那般谨小慎微。 但在战争时期,筑基修士修为越高,越可能被派往危险的地域,尤其是荆雨这样只有些虚浮的人脉,却无血亲靠山的散修,那些宗门真传与世家嫡系最喜欢派遣这样无权无势的散修去填线,自己则挑一个危险系数低、油水却大的位置镀金。 当然,若是荆雨的修为高到结成金丹,成就真人之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荆雨在楼船甲板领了通讯令牌,他被分到了【癸水】小队,由五名水系筑基修士组成。 除却荆雨本人之外,剩余的四位队友中,第一位是个满头银丝的筑基初期女修,名为李慈,今年已然两百九十五岁,按她自己的说法,兴许这场正魔之战还未打完,自己就先寿尽而亡了。 此次逍遥盟征调修士参战并非单单只针对散修,对一些金丹世家、筑基家族也有名额要求,这位半截身子入土的李慈老前辈便是一家筑基家族辈分最高的老修士,自告奋勇承下了这个名额,说白了就是发挥最后一点儿余热罢了。 荆雨看她浑身上下不要说法器,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法袍都没穿,身上穿的竟然都是凡俗材质的衣物,可见求死之心甚坚,压根就没打算回去。 第二位队友也是个女修,名为王秋水,也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但看着根基不算太牢固,只怕是丹药堆上来的,又侥幸筑基。 倒是模样长得不错,虽则年纪大些,但也有几分妩媚成熟的风情在,据说是某世家中一位金丹老祖的侍妾。 荆雨精通药理丹道,一眼便看出来这王秋水平日里驻颜丹药没少吃,可惜仍然遮不住眼角一丝丝皱纹,年纪估计也两百岁往上了,只怕是因为人老珠黄,失了宠幸,这才被家中的金丹老祖扔来填一个名额的缺口。 第192章 队友 第三位倒是有些出乎荆雨的预料,此人名为管真,不仅根基扎实、还使得一手好飞剑,虽是刚刚筑基不久,但若论及战力未必弱于前面两位老筑基,出身以剑道著称的金丹世家管家,竟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世家嫡系。 后来多寒暄了几句,方知这位世家小公子之所以被派到了前线,竟然是因为自己那一房的长辈在家主之争中落败,于是受了牵连,在家中顿时受了冷落,被推出来作了牺牲品。 第四位顾大成则是一个小筑基家族的家主,也是整个家族中唯一的筑基修士,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双眼血丝密布,脸色却极为苍白,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荆雨想想也就明白了,毕竟整个家族中唯有他一人是筑基修士,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闪失,一个连筑基修士都没有的练气家族基本上等于直接族灭了。 也因顾大成是队友中修为境界最高者,达到了筑基初期圆满的程度,因而也被推举为了【伍长】,名义上带领小队成员,协调战术,同进同退。 “要我说咱们就不该去驰援厚土派,那厚土派的大真人据说已是弥留之际,剩下几年好活?三年?还是两年?说不定还要死在老身前头。” 那二百九十五岁的老修士李慈,老得活像是一具干尸,精神却健旺地很,喋喋不休道: “那【稷土一气锁空大阵】若无修习厚土派本门真诀的大真人身居阵眼,居中指挥,效果只怕要大打折扣,届时哪里抵得住天南域两大元婴级魔修势力的进攻?终究是送死罢了!” 李慈叹道:“老身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倒是不可惜,只可惜了管小哥这样年轻的俊才,也折在此处了。” 她笑眯眯地握住了管真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啧啧道:“管小哥今年好像还不足五十岁罢?真是难得的英才,管家老祖也是一个糊涂鬼,区区一个家主之争,惹得族中血亲离心,竟然让你这样难得的剑道种子当了弃子!” “我家有一位嫡系女,如今年纪轻轻,四十岁不到,已是练气六层的修为,不知管小哥可有兴趣啊?” 管真被这老修士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谓,他自小在族中修行、练剑,基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好不容易修到了筑基,刚一出关,便得知了自家父亲在家主之争中落败,于是莫名其妙被族中发配到了前线杀敌,又莫名其妙遇到了这样一群队友,早就茫然无措了。 “这,李前辈,管某虽尚未婚配,但此次战事凶危,只怕顾不得往后了,还须奋勇杀敌,以求生路才是。”管真低声道。 “嗐!杀什么敌?万事以自保为先,若是兵败如山倒,该跑就跑,该降则降,此时可不是逞什么剑修风骨的时候……” 管真讷讷道:“我平日不怎么出门,但也听族中长辈说过,天南魔修行事酷烈,手段阴狠,对敌向来斩尽杀绝,血肉炼作人丹、魂魄收入阴幡,简直堪比挫骨扬灰之局了,哪里是降了便能活命的。” “那是老黄历了。” 许是没了几年活头,李慈彻底放飞自我,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了:“自从改良的灵植之法推行后,魔修越发不像是魔修,倒是与正派没甚么区别了,修士如今可是金贵得很,像是玄镜道友这般享誉仙城的炼丹师可以捉去炼丹,一应待遇也是有的,不会有什么虐待之举。” “你这样的剑修一道蛊虫或神魂禁制控了,也可派出去捕杀妖兽。” “就是我这等干什么都稀松平常的筑基修士,也算个大号的灵植夫,行云布雨、蕴土育苗,一年不知能产出多少灵米,哪里舍得这样打杀了!” “它逍遥盟平日里盘剥金丹世家,又对众多的筑基家族敲骨吸髓,难道便光彩了?我看倒是还不如魔道来得敞亮。” 管真皱眉道:“可我听闻,如今魔道虽然不随意杀伤修士,但对凡人仍然一如往常,血祭炼魂之举样样不落,魔土治下的凡人往往苦不堪言。” 李慈笑道:“那是多大点事情,与我们修士有甚么干系!” 荆雨倚靠在墙根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眼皮也不由跳了跳,虽则是对这等言论早已司空见惯,可也免不了对李慈的观感有所下降——他倒是也不怎么关心凡人死活,但对陌生的修士同样漠视其生死,不关心的程度向来是一视同仁,决计不会像李慈这般区别对待两者,非得分出一个高低贵贱来。 一旁的王秋水倒是凑了过来,对着荆雨盈盈一拜,楚楚可怜道: “玄镜道友,妾身久闻大名,却一直都缘悭一面,如今见了道友风姿,真是神仙人物!道友一手炼丹之术独步仙城,怎得也受奸人所害,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道友若是有多的疗伤灵丹,可否余一些给妾身……” 荆雨也是老丹师了,这般来讨口子的修士见了不知有多少,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道:“好说,好说,王仙子如今与玄镜是共事的同僚,合该守望相助,我这边倒是有几瓶现成的疗伤灵丹,这样罢,我给你打一个九五折……” 王秋水神色一僵,捏了捏腰间干瘪的储物袋,勉强笑了笑,转而将目光移到了涉世未深的管真身上,不经意凑了上去…… 唯有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的【伍长】顾大成,也不理会四人,只是手中拿着一枚介绍【小雾隐阵】的玉简,细细参研,算是临时抱一抱佛脚,尽量在上战场之前多掌握几道保命的底牌。 直过了月余工夫,这一日,楼船微微一顿,荆雨等人精神俱是一振,飞到了甲板,远远便望见了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群,几道高达千仞的奇峰点缀其间,可谓雄奇伟阔。 如今整片山脉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土黄色,显然厚土派的山门大阵已经全方位开启。 他们此时停靠的地方正是厚土山门的大后方位置,荆雨目力极佳,极目远眺之下,竟然望见远远有一片片猩红的魔云覆盖天穹,偶尔还传来一道道鹰唳。 第193章 抵达厚土派 “各位道友,楼船只能停在此处了,再往前,便是厚土派的禁空区域了。” 一名筑基后期圆满的领队言道:“稍在此处休整片刻,自会有厚土派的修士前来接应我们。” 荆雨等修士下了甲板,踩在了泛着土黄色光芒的区域,好似踩在了一块儿会蠕动的血肉上一般,感觉有些奇怪。 有不信邪的修士试着飞上天去,果然坚持了差不多数息的工夫,便落了下来。 荆雨也试着向上飞了一小段儿,只要是在厚土派大阵的笼罩范围之内飞行,便会有一股强大的吸力迫使自己降落下来,飞得越高,吸力越强。 “似乎是禁空禁制与元磁之力结合起来了……”荆雨暗忖道。 不得不说厚土派的这个勾连地脉的护山大阵倒是真有几分玄妙,对金丹真人的限制尚且不谈,至少筑基修士无法靠飞行越过此间,无疑大大降低了防守难度。 过了不多时,他们所在的大阵边缘处的泥地一阵光芒闪过,竟然自其下钻出了十余位身着厚土派服饰的修士,为首那人是个脸型方方正正的中年男修,身上一股强大的灵压淡淡弥漫开来,赫然是一位金丹真人。 “顽石真人!” 逍遥盟的领队修士显然认得此人,神色恭敬道: “逍遥盟第一批驰援修士已到位,筑基修士共一百三十五人,练气修士共计两千七百二十八人,尽在于此了。” 顽石真人身周法力浮动,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脸色并不太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疲惫:“厚土派弟子听令,用【行地舟】将练气修士运回山门内。” 随后拿起原本悬挂在腰间的一只储物袋,手腕一抖,自其中飞出一百三十五道土黄色光芒,恰好落在了这一百三十五名筑基修士面前,光芒散去,却是一杆只有巴掌大小的阵旗。 “此为【稷土遁地阵旗】,你们滴一滴精血在此旗上,便可炼化,届时运用这一支阵旗,可以在【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外围区域遁入土地山脉,随意穿行,此阵旗还能为你们于阵中加持一道防身护体的【稷土灵光】。” “若是你们其中有人不幸身死,这支阵旗会直接沉入地脉,不必担心会被魔道修士抢了去。” 荆雨心中暗暗腹诽:“此言倒是大可不必对我等明说,若是我人都死了,哪里会在乎这阵旗是不是被魔道抢去……” 顽石真人顿了顿,继续道:“我厚土派的护山大阵极为玄奥复杂,不仅仅勾连地脉而成,也是将附近整片山脉炼化如一,你们现如今看到的每一处高峰都可能是大阵的一道阵眼,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的障眼法。” “魔道那一边虽然也有寻龙勘脉的高手,但终究只是外人,不知我派中底细,整个厚土派所处的山脉共有三百六十峰,其中只有十座仙山是真正的阵眼,魔道看不出其中真假,只能用笨办法一个个来试。” “三十六分之一的概率?三百六十峰!也难怪云川域的高层会将最终战场押宝在厚土派这里,只怕就是打着消耗战的主意,在此地依托阵势消耗掉天南魔修的绝大多数有生力量。”荆雨暗忖。 “如今魔道攻势猛烈,短短数个月的时间,已然攻占、毁去了整整四十余座仙山,其中有多少真正的阵眼,我不便明言,只能说局势并不算好。” “每破除一个真正的阵眼,这【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威能便弱一分,若是阵眼尽破,这大阵也就破了,届时云川域真就再无屏障,诸位道友的家族亲友,可就任由魔修宰割了!” 顽石真人沉声道:“诸位请先随我回转山门,届时我会安排诸位去不同的仙山镇守,为防消息走漏,我不会告知你们镇守的仙山是否是真正的阵眼所在,但如今是战时,自然要用战时的规矩,若是我正道联盟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不战而逃!” “否则……诸位后方的亲友、家族,只怕要受些牵累。” 顽石真人此言近乎赤裸裸的威胁,在场的筑基修士尽皆面色一变。 好在这位真人也知晓不可一味强硬的道理,语气又缓和了下来:“诸位道友也不必担心,论及修士数量,两大魔修势力拍马也及不上我们云川域一域之菁英,这数月间为了强攻仙山,毁去阵眼,天南魔修那边亦是损伤惨重……我们这一方依托阵势而守,优势很大。” “等到将天南魔修杀伤到令真君都感到伤筋动骨的程度,这些魔修自会退去!” 荆雨听着却感觉有些荒谬,不要说魔修本就人情淡薄了,便是蓬莱正道,又有几个元婴真君管过低阶修士的死活?在魔道真君的眼里,练气筑基的魔道修士真就比战斗傀儡金贵多少吗? 若是真君真在乎低阶修士,天南域的魔修根本就打不进云川域了! 不过荆雨这想法多少也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之嫌,连他自己都可以预见,若是有一日自己结成元婴、晋位真君,除却自家看好的晚辈小友之外,多半也不会理会陌生修士的死活。 甩去这等杂念,荆雨一滴精血滴入阵旗,果然瞬间便有了血脉相连之感。 随即晃了晃手中阵旗,一道土黄色光芒将自己包裹起来,下一刻沉入了地底。 “土遁效果马马虎虎,远不如【苦渡玄光】……” 荆雨摇了摇头,钻了出来,却见他们小队的【伍长】顾大成此刻脸色难看,向几个小队队友低声道: “糟了,五行相生相克,水系法力渡入阵旗,土遁效果比金系、土系修士差太多了,似乎连【稷土灵光】的护体效果也弱了三分……水系修士在此阵中真是吃了大亏了!” 金丹侍妾王秋水、世家嫡系管真这两名队友神色也都有些阴沉,此事关乎自家前途性命,如今还未开打,便少了几分优势,自然忧心忡忡。 倒是年纪最大的李慈把玩着手中阵旗,态度颇为无所谓道: “只怕是没机会寿终正寝喽……” 简单说几句 被最近的一些评论搞得有点烦了,统一回复一下: 1、简介里已经标了【慢节奏】的标签,况且我这又是偏传统的文,不知道一群说我拖节奏的人是什么心态,洋柿子别的没有,剧情八百倍速快进的快节奏文不是一抓一大把? 2、文似看山不喜平的道理我肯定懂,强冲突拉情绪又不是什么很高阶的网文技巧,我怎么可能写不出来?无非是不想写罢了。 ps:我觉得网文是个尤其需要打出差异化的行业,读者筛选作品的同时作品也在筛选读者,我不知道第一章那么写会劝退一部分读者?筛子罢了。一味追求吸量而不考虑小说的整体基调那后期必然会崩,我说的。 黄金三章的理论肯定有其道理,可问题在于假如所有人都这么写那你能不能出头就是一个纯粹的运气问题了。 别的不说,洋柿子一天几百上千本新书,里面多少后悔流的书你们去数吧,根本数不过来,有几个写出来了?别老盯着榜上那几本大几十万上百万在读的,都是踏着不知道多少本垫脚石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哪儿那么容易跟风啊。 3、很多人吐槽主角性格,但我认为长生流的主角最重要的就是当好摄像头,作为一个贯穿全文的线索人物过于鲜明的性格反而非常容易喧宾夺主,人物弧光应当更多留给重要配角。 4、关于角色不讨喜的问题,讲真这就更不是一个问题了,因为并不是每一个角色都是为了讨人喜欢而生的,况且一个成功的人物塑造必定是复杂多面的,就比如赵明玉赵元晨这两个人,我难道不知道那些负面描写会让他们不讨喜吗? 可话说回来了,把角色写得讨喜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 就以我借鉴了不少的《玄鉴仙族》为例,李项平、李尺泾这种零差评的人物有什么难写的?能写出李曦明才是季越人的真本事。 5、很多读者反馈的问题我都有看到也及时改了,一些剧情上的小漏洞小瑕疵我改的相当勤了,但还有很多读者反映的问题我是真改不了,因为这在我看来就根本不是问题。 就好比你跟我反映饺子馅哪里不好吃那我肯定虚心接受,尽量把饺子做得好吃一点儿呗,但你让我不准放醋? 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啊! 6、关于战力问题。 开书的时候就明确了战力划分,还是遵循凡人流那一套,天才越小境界斗法略微吃力,所有人常规遭遇战不太可能越大境界斗法,天时地利优势另算。 这么写主要还是稳妥,战力不至于崩的太快,我的设定里除了唯我独尊和中后期主角之外没人能越大境界斗法,所以不要再说怎么道君功法这么拉了,道尊功法也得遵循这个原则,高位格的功法更多体现在设计理念和未来潜力上的差别。 7、说实话我也不知道bb这么一大长串有没有用,其实自我复盘剖析创作理念是个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人的观念很难改变,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扭转过来的,但我总觉得洋柿子流量这么大,总还是会有不少和我同频的读者出现,那这段文字就是有意义的。 第194章 正殿议事 此时顽石真人已经离去,不少修士都运使阵旗,以土遁跟了过去,【癸水】小队的队员土遁速度本就慢些,自然也都不敢耽搁时间,随着大流往山门走。 途经了一座山峰,却见峰上法器落了一地,山峰石壁之上还留有不少血迹,显然方才此地发生过一场大战,许是魔道修士被打退了,这才留下了几个厚土派弟子在此清理战场。 几名厚土派弟子负责收拾破损、遗落的法器,还有几名弟子则攥着一道阴气森森的黑幡,在峰上收拢残魂。 有些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这里竟然没见着修士的尸体,不知是不是先一步被收敛了起来。 “几位前辈,那几个厚土派弟子为何会用魔道的魂幡在此收拢残魂?”一心只在世家内修行练剑的废公子管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目瞪口呆了。 顾大成只是瞥了一眼,随意道:“没甚么稀奇的,修仙战场不比寻常斗法,胜者哪有时间从容灭杀神魂?往往战场上会留下大量残魂,这些残魂若是不理会,好些的或许有机会再入轮回,运气不好,飘到魔修那边,被人家用魂幡摄了去,平白资敌。” “倒不如咱们这边先下手为强,先收集起来。” “可这些残魂我云川正道也用不上啊?收起来之后怎么处理?是做场法事超度一番,还是干脆拿回去销毁?”管真追问道。 顾大成这一次没有说话,摇了摇手中的【稷土遁地阵旗】,钻入了山石之中,继续往厚土派山门的地方遁去。 几人穿过数道山脉,这才到了【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核心阵域,这里哪怕是持着阵旗,也无法遁行了,几人干脆收了阵旗,抬步向不远处最为巍峨的一座灵山走去。 那里便是厚土派的山门所在,名为【卧伏山】,据说是当年厚土派的创派祖师,一位货真价实的元婴真君以一手绝强的搬山神通自海外搬运而来,培育此地灵机,定下道统。 可惜那位创派祖师死后,厚土派再没有养出一位真君,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失了底蕴,最终彻底沦为金丹势力。 其实云川域当今的四大宗派,往上追溯几千年,不管创派祖师本就是真君,还是和哪位真君沾亲带故的,多少都能攀上点元婴真君的关系,若非如此,也不会屹立数千年而不倒。 这其实也侧面证明了破丹结婴之难,一个仅有一位真君的元婴势力,想要保证元婴修士不断代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后辈的天赋、机缘、势力本身的培养投入、师长前期护道,多种因素缺一不可。 也唯有那等拥有复数真君的大势力,才有稳定培养元婴修士的底气。 ———— 厚土派山门的核心阵域禁空禁制以及元磁之力进一步增强,不仅限高,就连贴地遁光的速度也大为减慢,【癸水】小队几人也是耗费了好大功夫,这才上了山门,便见新来驰援的修士都站在山门广场区域,等待调令。 而在山门广场后的会客正殿中,因着殿门开着,荆雨也不难看到正殿里竟然坐着好几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 逍遥盟的月华真人赫然在列。 月华真人的下首位置则是碧水门的邱宛陵大真人。 对面则端坐着霄雷观的雷殛子,以及一位头戴赤色翎羽,身披一件大红披风的美貌女子,想来应是浣火宗破门之后带着幸存弟子逃出生天的那位红拂大真人了。 黄风谷的黄须真人则坐在离主位较远的客座,他的下首还有十来位金丹初期、金丹中期的真人,荆雨认得其中几位,都是云川域一些金丹世家的老祖级人物。 而此时端坐在主位上的却并非厚土派唯一的金丹后期修士【搬山真人】,反倒是如今厚土派的二号人物,金丹中期修为的【青伏真人】。 与寿元将尽的搬山真人不同,青伏真人也就四百岁出头,正是金丹修士春秋鼎盛的年纪,虽传闻当年结丹时只是丹成中品,但根基扎实,只要打磨一番修为,仍有进阶金丹后期的希望,只不过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在搬山真人寿尽前,显然是有些来不及了。 这位青伏真人与厚土派修士惯常五大三粗的豪客模样颇为不同,头上一顶青色方巾,颌下数缕长须,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文士模样。 可以说,云川域中排得上号的金丹势力,在这厚土派的正殿中几乎来了大半,真有一副要死守厚土派的意思了。 因正殿设了隔音法阵,寻常修士自不知其中几位真人说了些甚么,荆雨玄镜神妙,倒是可以探听一二。 却见霄雷观的雷殛子当先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率先发难道: “青伏道友,如今云川域各方势力的第一波增援已经到达,怎不见搬山前辈前来主持大局?” 坐在主位的那个面容俊雅的中年文士缓缓开口,温声道: “雷殛子道友稍安勿躁,我家师祖正在主持大阵,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若是贸然离开核心阵眼,让天南魔修钻了空子,那便不美了。” “须知这【稷土一气锁空大阵】是我厚土派创派祖师所留的元婴大阵,虽则数千年来遗失损耗了不少部件,使其威能多有残缺,但仍然不是寻常金丹法阵可比的。” “唯有研习厚土本门功法心诀的高修为者才能主持大阵,此位置除却搬山师祖,还有谁能胜任?” 此时的厚土派周边数百里山脉都被这大阵笼罩起来,确实神妙非常,若非有人主持,必然做不到这样的程度,正殿里的诸位真人倒也不疑有它,只是他们仍对搬山真人的状态有所疑虑。 到底是一位世家的金丹初期修士沉不住气,起身询问道: “搬山前辈如今情况到底如何了?” 青伏真人则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悠然笑道: “师祖近日服下了不少延寿宝丹,又使了几道延寿的秘术,至少还有三十年可活,诸位道友敬请放心,天南魔修再如何猖狂,如今也不过来了两家元婴势力而已,哪里能在我云川域再耗上三十年!” 第195章 寿数之谜 “既如此,我们也能放心了。”一位金丹世家的老祖松了口气,叹息道。 待到十余位金丹世家的老祖离开正殿后,黄风谷黄须真人才皱眉道: “青伏道友,不是本真人不信你,只是我估摸着搬山前辈的寿数,哪怕真有什么延寿妙法,哪里还能续三十年之久?怕是有些猫腻罢!” 青伏真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黄须道友,实不相瞒,我家师祖哪怕是算上延寿妙法,也只剩下二十年寿元了……” “二十年?”黄须真人狐疑道:“若搬山前辈真能再撑二十年,这场正魔之战应当也结束了。” 抱着满腹的疑问,黄须真人也出了正殿,去安排自家前来厚土宗驰援的弟子。 此时月华真人终于忍不住了,喝道:“青伏,你能糊弄糊弄那几个不在核心圈子的金丹世家,或是黄风谷这样的外来势力,却瞒不住逍遥盟,我仙盟与四大派在云川域斗了数百年,对四派每位大真人的寿数掐算地只怕比本人还要准。” “哪怕算着搬山前辈养生有道,没有暗伤,拢共只怕也剩不下十年天寿,二十年?青伏,你糊弄鬼呢!” “嘘,噤声!”青伏真人神色紧张,看了看正殿内的隔音法阵是否牢靠,这才顿足道: “月华道友,不是我不说实话,只是如今我派的这一座残缺的元婴大阵,除却搬山师祖外,换哪一位上去主持都要大打折扣,若不依托此阵,那里抵挡得住唐家与御兽宗?因而搬山师祖的寿数极为关键,这一场正魔之战只怕还要打上一二十年,我也只是为了稳定军心罢了。” “唉,你……”月华真人叹道:“设使宇文宝鼎在此,云川域哪里会走到这样一番田地!” “月华道友既然提起了这一茬,我倒是得顺口一问了。” 青伏真人拢着袖子,语气温吞道:“不知宝鼎道友最近可有消息?” “你们不必指望他!” 月华真人甩了甩袍袖,恨恨道:“他如今哪里敢冒头?只怕前脚回归云川域,后脚炎钧真君便破开太虚一剑斩过来了!”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错,无非是个管教不严之罪,何以至此啊?” 青伏真人忍不住道:“不知可否去中州域寻一位信得过的正道真君,看着能否约着炎钧真君调解说项一二,若是宝鼎道友能够回归云川域主持大局,至少在金丹这一层战力上咱们可以扳回一城。” “是不是大罪,由不得咱们,还是真君说了算。”月华真人冷冷道:“真能一笑泯恩仇?那也是宇文宝鼎结成元婴之后事情了!” 这时候一道传信灵符飞入正殿,落到了月华真人手中,她看了看手中灵符,言道: “逍遥盟的第一批后续支援也到了,我去安排一二。” 等月华真人也出了正殿,此时整个殿中也只剩下了邱宛陵、雷殛子、红拂真人与青伏真人四人,正好是云川域四大派如今的话事人。 四位金丹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碧水门的邱宛陵斟酌着语气言道: “青伏道友,咱们云川域四大派向来同气连枝,如今此间也没有外人了,不妨给我们透一个底……” “搬山真人究竟还有几年好活?” 青伏真人此时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难言的苦涩,他怆然道: “不瞒几位道友,其实搬山师祖他……只剩下三年天寿了!” “三年?!”红拂真人震惊道:“只有三年?天南魔修哪里会退?届时哪里守得住这里!” 青伏真人苦笑道:“居中坐镇,维持大阵运转,本就是大耗心力之事,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三年都撑不到了。”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让其余势力知晓搬山师祖只余三年寿元,哪里还会派遣修士驰援厚土宗?现在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这一个摊子,只怕都要散了。” ———— 荆雨收了玄镜的探查神通,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搬山真人还活着吗? “搬山真人寿元无多,这位一死,没有修习对应功法的厚土派大真人顶上去主持大阵,云川域正道只怕会一败涂地,届时仅靠着逍遥仙城几个孤城,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荆雨暗道:“若真有兵败如山倒的那一日,也不知此间的云川域修士能逃出去几个。” “玄镜道友,逍遥盟麾下的修士去宗门广场西侧集合!”【伍长】顾大成寻过来,低声道:“应当是要安排驻守的仙山了。” 荆雨随着顾大成到了地方,却见月华真人已立在一处高台,下方一百余名被逍遥盟强制征调的散修一个个噤若寒蝉,只是恭恭敬敬束手站着,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真人,仙城内征调的第一批散修都在此处了,您看如何安排布防?”一位筑基后期圆满的领队低声问道。 月华真人淡淡道:“厚土派三百六十峰,被攻下了六十余座,如今剩下不到三百峰,我逍遥盟被分了五十座左右,这群散修只是第一批征调的修士,大多都是一些世家的弃子、或筑基小族出身的,根基稀烂、术法不精……哪里济什么事,随便划出七八座小峰出来,让他们试着守一守罢!” 月华真人这话极为刺耳,几乎是贴着脸将这群筑基修士都骂了一遍,只是慑于金丹大真人的威严,无人敢于反驳。 月华真人在这群修士中扫视了一圈儿,忽地将目光停留在了荆雨脸上,皱起了眉头,言道: “玄镜道人?你怎得也来了?” 荆雨原本只是缩在修士群中最末尾的位置,被月华真人这么一提,登时成了万众焦点,前方的筑基修士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将他暴露了出来。 “啊?” 荆雨连忙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回真人,我自然也是被征调来的……” 这玄镜老道与自家的关门弟子万灵均关系不错,月华真人有所耳闻,胡月秋下嫁给宇文宵金后,也多与这位炼丹师有所来往,按理说以他的人脉,该当不会被征调才是,如今怎么也到了此处? 月华真人到底也是自底层修士拼杀上来的,心计手腕不是那等含着金汤匙一路闭关上来的金丹真人可比的,几乎顿时便理清了其中关窍,脸上显现出一层怒意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搞什么窝里斗!” 第196章 月华赠宝 “承明调你来的?” 月华真人几乎将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一个炼丹师,又是技艺非凡的,甚至受过仙盟内精于丹道的真人夸赞,于情于理也该放在大后方炼制丹药才是,何必将你派到前线白白送了性命?” “定是见你与宇文宵金和月秋关系甚密,借此敲打我这一脉罢!” 月华真人怒道:“自从宝鼎失踪,托塔真是愈发不成样子了,值此危亡之秋,还纵容弟子这般打压异己拉帮结派,将这原本蒸蒸日上的仙盟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真是……” “月秋与宇文宵金也是,我于前线督战,他们便一个个缩成了鹌鹑?任由承明一个金丹初成的后生晚辈这般胡闹,于仙城留守的其余几位真人呢?” 月华真人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荆雨打抱不平,却将矛头直指托塔真人,怒斥其纵容弟子祸乱仙盟,荆雨自然不肯接茬,只是脸上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情,低头不语。 “罢了,调令既然已经下了,我也不好再插手。”月华真人叹了口气:“你自求多福罢。” 就完了? 荆雨暗暗腹诽,他还以为月华真人怎么也会将自己留在厚土宗山门内炼制丹药,如此便不必再去守甚么劳什子真假阵眼,如今这个意思,仍然是要走着一遭的。 只是下一刻,却见面前月华真人挥了挥袖子,两道玄光落在了荆雨面前,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定睛一看,竟是两枚玉盒。 打开一看,第一枚玉盒中装着一枚颜色深蓝、婴儿拳头大小的灵珠子,仔细观瞧,隐隐能看到灵珠内似有一片汪洋。 第二枚玉盒则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叠符纸,看样子约莫五张左右。 月华真人言道:“这珠子名为【小定海珠】,落下神念烙印后,渡入法力,可在身周召出一片水幕防身,在上品法器中材质也属中上之列,于金丹修士自然无用,但在筑基层次仍算可堪一用,尤其适合你这样的水系修士。” “我再送你五枚【金戈破阵符】,算是比较大众的筑基上品攻伐符箓,每一道都有寻常筑基后期修士一击的威力,你若是好生运用,未必不能撑到这魔灾结束。” “毕竟是因着我这一脉被殃及池鱼,我也不好不管。”月华真人挥了挥手道:“去罢。” 荆雨脸上浮现出惊喜神色,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之下躬身谢道: “多谢真人赐宝!” 再一抬头,原本立在高台上的月华真人竟然已经消失无踪。 “玄镜道友,原来你有这样大的靠山!怎得不早说!” 顾大成盯着荆雨手中那两枚玉盒,眼热地很,语气明显比之前热络了太多,又道:“往后战场上还请道友多多照拂才是……” “玄镜道友,不知可有换个队伍的想法?” “玄镜前辈,晚辈求一份疗伤顺气的灵丹,不知作价几何?” “玄镜……” 一众筑基修士竟然围了上来,倒是让荆雨有些哭笑不得,他心中却想道: “我一个明面上资质低劣、道途断绝的筑基初期修士,哪里值得月华真人这样的金丹后期大修士这般笼络?况且此战极为凶险,若是换了个寻常修士,多半是陨落一途,真是笼络也回不了本钱……定然是心中真有些过意不去,才稍作补偿。” “传闻月华真人性子质朴率真,颇有古修士之风,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果真与城府极深、两面三刀的宇文宝鼎和表面粗犷、内心权力欲望却极盛的托塔真人两位同僚大为不同。” “这般看来,无怪乎会将万灵均选作了自己的衣钵弟子,其实除了适配功法之外,未必没有考虑了其性格为人的缘故。” “倒是月华真人门下大弟子胡月秋性子长袖善舞、事事八面玲珑,和这位师尊差异极大了。” ———— 荆雨所在的【癸水】小队与另外两支小队被一同分到了一座名为【坐忘峰】的仙山上驻守,这仙山在厚土派三百六十峰中毫不起眼,又地处偏僻,几乎不可能是阵眼所在,往往那些雄起伟阔的高峰被魔修侵扰了十余次,【坐忘峰】这一处一次像样的袭击也无,倒是让荆雨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了。 他心里知晓,这定然是逍遥盟负责驻守安排的修士见自己与月华真人有些关系,这才特意给自己的方便,心中很承这一份情。 如今这【坐忘峰】之中,除了他们三个小队,共十五名筑基修士之外,还被分配了数百名练气修士在山间日夜巡守,只不过这数百名练气修士真打起来,最多只能算个添头,百人为一阵,立起几座阵势,也就能堪堪抵住几个初入筑基的魔修,聊胜于无罢了。 这一日红日初升,一锦服少年端坐于坐忘峰顶,手中捧着一柄金红色的法剑,于此日出之际捕捉一丝氤氲紫气,炼入法剑之中,令这法剑中多了几分神妙意味。 “管小哥!” 白发老妪模样的李慈拄着一只桃木拐杖,看着这少年,笑眯眯道:“这么早啊?” “原来是李前辈。”管真收了法剑,礼貌问好:“每日太阳初升之际,这一道氤氲紫气于我的【紫阳剑】大有裨益,却是不得不做的早课了。” “管小哥倒是怪人,你明明是水系修士,偏生炼一柄火系的法剑,也不怕水火相克,法力逆冲么?” 管真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家中有一门较为特殊的养剑术,名为【水火既济养剑真要】,取得便是水火相济、阴阳调和的意象,大有神妙,以水系法力运使火系法剑,也是不妨事的。” 李慈听得连连点头:“到底是曾经的世家嫡系,真是家学渊源,本来也是前途无量的,可惜被派到了这样的地界……听说这几日魔修动向频繁,已有不少同道被害了性命!” 管真摇了摇头:“那几座大峰日日受魔修侵扰,我方真是死伤惨重,幸得厚土派阵法相助,否则早就一败涂地了,倒是咱们这边地处偏僻,也不像是设了阵眼的地方,这才得了清闲。” “说起来,倒是咱们沾了玄镜道友的光了。” 第197章 魔修来袭 “嘿嘿,坐忘峰的同僚大多很承玄镜道友的情,我这几日多方打听,才知这位玄镜道人在逍遥仙城中名声极好,不仅与盟中诸多高层交好,在低阶修士中也很吃得开。” 李慈笑道:“无论品行心性都是上佳,可惜资质差了些,与管小哥是没得比的。” 管真黯然道:“我若真是天资横溢的英才,哪里会被族中这般放弃。” “你才多大,往后的日子且长着呢,届时丹成上品,破丹成婴,将这一道【水火既济养剑真要】练成了本命神通,成了货真价实的元婴剑修,族中要八抬大轿请你这位老祖宗回去!” 李慈这话自然是玩笑,管真虽是世家嫡系,可哪怕并未被族中发配到战场自生自灭,只是安心在族中修行,此生也未必能有结丹之机,更不要提凝结元婴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她之所以这般捧着管真,最重要的还是在于这青年的剑修身份。 修仙界中公认剑修于同阶之中战力无能出其右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须知剑修之所以同阶修士中声名赫赫,一是因金丹期后,可以将一柄法剑炼制为本命法宝,若是没有什么大机缘的金丹修士,一大半的战力都在这一道本命法宝之上,法剑擅于攻伐,又因是本命法宝,可以无限提升,久而久之,剑修自然越发长于攻伐。 二则修士结婴之后,可以选择任意一门神通蕴养在元婴体内,化为【本命神通】,进化为【本命神通】之后,此神通的效果、施术速度都会有巨大提升。 将什么神通术法化为本命神通,这个全靠修士自己权衡斟酌,有的喜欢选择【火弹术】、【木刺术】这样的攻击术法;有的则偏向防御或遁术这类保命的神通。 还有精通技艺的修士会选择一些炼丹、炼器、制符、布阵的秘法,以期自己能够在【修仙百艺】的道路上更上一层楼。 而若是将法剑炼为本命法宝的剑修,实际上结婴后本命神通的选择面很窄,绝大部分剑修选择的本命神通唯有两种。 一为【御剑术】,一为【养剑术】。 若选了某种【御剑术】作为本命神通,对战力的提升可谓立竿见影,以【本命神通】御使【本命法宝】,其增幅绝对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的。 而【养剑术】则更偏向于后期发育,以养剑术作为本命神通,蕴养法剑,其材质、灵性的提升速度都要快于本命神通是【御剑术】的剑修。 只能说两条路子不好比较,各有各的优势弊端。 可换句话说,若是一门神通可兼具【养剑】、【御剑】之效,那对剑修而言就是真正的无上秘法了,将其炼化为本命神通的元婴剑修战力也会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 可惜【御剑术】与【养剑术】两种神通在理念上就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向,至少在仙洲界中无人能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管真一个刚入筑基没几年的小剑修需要考虑的,他此时身处正魔前线,可以说是朝不保夕,万事都要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两位道友起得甚早啊。” 金丹侍妾王秋水莲步轻移,款款而来,抬眉盯着管真笑了笑。 却见李慈露出一排四处漏风的黄牙,低笑道:“王道友这几日可是天天围在山腰玄镜道友洞府周边晃悠,近日怎得有空寻到峰顶来了?” 王秋水心中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东西,嘴上仍噙着笑意,柔声道: “只是去玄镜道友那里求几味灵丹罢了,赶巧道友闭关,倒是一连几日扑了空。” 李慈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这年迈至极的老妪颤颤巍巍看向远方,却忽地双目圆睁,眼前一道血色刀光扑面而来! 锵—— 一阵金铁交击的刺耳声音响起,却是管真一脸凝重,运使家传的御剑术,手中【紫阳剑】脱手飞出,将那道血色刀光堪堪抵住,救下了李慈一条性命。 老太太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虽说她本就是没有几年阳寿可活,算是自告奋勇前来,可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方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心中到底是泛起了几丝悔意。 “前辈,【稷土遁地旗】!” 得了管真提醒,李慈如梦方醒,赶紧拿出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算是法器的阵旗,晃了晃,身上顿时泛起了土黄色的光芒,下一刻便遁入了坐忘峰的山体之中,不见踪影。 见李慈脱离了险境,管真这才松了口气,凝声道:“何方魔头,还不现身!” 只见坐忘峰顶风云变幻,一团原本飘在空中的白色云气瞬间变成了紫黑色,自其中显现出十余名身周血光缭绕的魔修来,其中一名癞子头老者收回了那一道血色刀光,持在手中,却是一柄巴掌大小的血色飞刀。 癞子头老者冷笑道:“又是剑修……好在道行不深,否则倒有些麻烦。” 这群魔修为首的一人是个脖子上串了一串骷髅头项链的阴沉青年,看修为在筑基中期,他忽地面色一变,言道: “这一枚【消磁珠】撑不住了,准备下落,速战速决!” 阴沉青年手中一枚琉璃珠子忽然应声而碎,这些魔头纷纷自空中落了下来,站到了坐忘峰上。 管真王秋水二人见这十余名魔修浩浩荡荡杀来,知晓不敌,连忙拿出阵旗晃了晃,遁入坐忘峰山体之内,暂避锋芒。 “不必理会他们,若避而不战,正好空出手脚破坏山体,寻一寻阵眼!”阴沉青年言道。 众魔修果真不再寻找几人,反倒是对着坐忘峰使出不少污血、阴鬼一类的魔道手段,污驳山体、寻找阵眼。 为首的那个阴沉青年也放出了一只骷髅头模样的鬼物遁入山体寻找阵眼,内心却有些心不在焉: “真人们也不知怎么想的,原本若是集中力量着重攻击几个大峰,以两大元婴势力的底蕴,早就一个个拔除阵眼了,偏生将底下的人手打散,如此侵扰相持,竟然与这群云川域的土包子打的有来有回!” 第198章 坐忘峰混战 “如若是胜券在握,这般戏耍一番也就算了,可自从来了这厚土派,云川域众修倚靠着这大阵,已然给我方造成了不少杀伤……再这般下去,哪怕是攻下了这一片关隘,也不知要死上多少同道了!” 阴沉青年越是细想,神色便越是阴沉:“都说魔道修士功法急功近利、偏向速成,因而一茬茬并不值钱,可再怎么不值钱,也不是这般耗用法……大人们究竟打着什么计较?” “辛苦求道百余载,好不容易铸就道基,有了几分天道的威仪,竟还是沦作他人手中玩器!”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蓄积了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手中又召出了另一件小锤法器,对着坐忘峰山体狠狠捣了几锤,方才消了些气。 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驻守【坐忘峰】的修士便拉起了一支队伍,十余位正道筑基修士身上散发着土黄色的光彩,自坐忘峰山体中遁了出来,为首的一名筑基中期修士责无旁贷对上了阴沉青年,大喝道:“大胆魔徒!” “嗯?”阴沉青年转头看去,冷哼了一声:“【鬼知晓】的情报还真是准得很,说是你们这一峰尽是些家族弃子、无势散修,战力稀烂……倒是诚不欺我。” 说罢运起手中的小锤法器,打向正道这边的筑基中期修士。 那正道筑基架起了一面小盾抵住小锤,忽地面色一变,一股巨力传来,竟然差点令全身法力一散,连忙呼道: “哪位道友搭一把手!” 一个筑基初期的老修士急急忙忙祭出法器一起挡住了小锤,那领头的中期修士这才神色一松,与老修士联手与那阴沉青年斗了起来。 另一处管真却与那个手持血色飞刀的癞子头老者斗了起来,那癞子头老者一边与管真斗法,一边用贪婪迷醉的表情盯着那一柄【紫阳剑】,口中喃喃道:“好宝贝,好宝贝!” 李慈此时也遁出了山体,【稷土遁地旗】的土遁之法本就十分消耗法力,并不能持久遁地,否则正道修士早就立于不败之地,哪里还会有甚么伤亡?她此时正躲在一众正道修士身后,神色迷茫,身子微微颤抖,似乎不知该做些什么。 两方修士就这般兵对兵、将对将地站作一团,一时间法器术法的光芒映照峰顶,将整个坐忘峰照的五光十色。 原本正魔两方的修士数量可谓差相仿佛,两边也不存在筑基后期大修这等定鼎战局的人物,本应是势均力敌才是。 可魔道修士无论是法力质量、术法神通、法器材质等等方面,几乎都胜了正道修士一筹。 而正道修士这一边还不乏李慈这样什么法器也不带,纯粹拉到战场填线送死的老修士,更是拖了后腿。 若不是正道修士这边有【稷土遁地旗】的【稷土灵光】护身,多一层护佑,又能时不时遁入山体喘息一二,只怕早就是一边倒的局面了! 呼—— 荆雨以【苦渡玄光】遁出山体,看了看如今混乱的战场,有些无语。 他此前正闭关炼一炉灵丹,并不知晓外界情景,还是山体震动,这才将他惊出了洞府。 见本方凭着阵法加持,竟然还显露败象,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上前助阵,却见一个长须魔修将对手斩了,向他冲了过来。 “好!又是个水系修士!”那长须魔修神色大喜,他是土系修士,原本就擅长土遁之术,这可不是正道修士倚靠【稷土遁地旗】的半吊子遁地法可比的。 方才他对阵的那个修士便是眼见着不敌,只好遁入山体,哪知长须魔修早就等着这一着,土遁跟了过去,正道修士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一刀斩了。 如今又见着一位筑基初期的水系修士,五行相克,土系本就克制水系,又是在这样群山环绕的环境,哪怕对方有大阵护佑,长须魔修也有把握将其击杀! 这长须魔修眼中闪过贪婪之色,盯着荆雨腰间的储物袋心忖:“今日若是连着斩了两人,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天南域魔修邪修互相征伐,一个个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真不好混了,哪里比得上云川域这等废物遍地的好地界?” “若不趁着顺风仗多捞几笔,也不知何时能再有这样的机缘了!” 只是对面那长相英武的青年好像并无惧色,倒是神色平淡地瞅了他一眼,好似在观察一个死人。 这是什么眼神! 长须魔修顿时心中大为光火,他只觉得自己好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道血气猛地窜上了脑门,一张脸涨成了朱紫色: “你瞅啥?” 对面的这灰袍青年也不答话,长须魔修只看见此人额头忽地裂开一道口子,自其中露出了一只金灿灿的竖眼,一道灰蒙蒙的玄光喷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射来。 “这是什么神通?好快的速度!” 长须魔修面色骇然,赶紧凝聚出一面厚实的岩石巨盾,挡在身前。 却见那道灰色玄光瞬间击穿了岩石巨盾,正正打在了长须魔修的脑袋,这魔修的脑袋登时便四分五裂,炸成了一堆碎块儿,连带着神魂都没能逃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荆雨一道法力将此魔修腰间的几个储物袋摄了过来,却见这长须魔修的无头尸体竟然缓缓沉入了坐忘峰之中,不由皱眉: “这是……” 他举目望去,一团混乱的战场散落着几件残缺的法器,显然双方已然死了几个人,可是尸体却统统不见了踪影,令荆雨有些惴惴不安。 “难不成都被这【稷土一气锁空大阵】吸了进去?”荆雨暗暗道:“这可不像是什么正道所用的阵法!厚土派搞什么鬼?” 荆雨只是刚刚思忖了几息,却见一个身材臃肿肥胖、满脸横肉的铁箍头陀一声哀嚎,恶狠狠地盯着他,恨声道: “可怜我义兄一时不查,竟被你暗算了去,害了性命,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金兰之义!” 随即这胖头陀脸上又升起了浓浓的贪婪神色:“嘿嘿,若是知趣,只消乖乖闭目待死,也留你一个痛快!我也好为义兄收敛遗物,传承道统!” 第199章 蹊跷 荆雨盯着这目露贪婪神色的胖头陀,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魔修一个个脑子好似都不太好使,不是动不动作怒目之相,便是跟没见过灵资一般贪心不足……” “好魔头!你那劳什子义兄一脸死相,上赶着落到我手中,随手打杀了,你见了不逃也就罢了,还巴巴凑了上来。” 荆雨淡声道:“真是不知所谓了。” 那胖头陀见荆雨这般言语,又是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自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柄带着斑斑锈迹的月牙铲,竟然肉身就这般冲了过来! “还是个炼体的?” 荆雨挑了挑眉,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看顾这边,也大踏步向那胖头陀走去。 叮—— 胖头陀双臂肌肉虬结,奋力一劈,月牙铲的铲头劈向荆雨,却被荆雨一只泛着灰色光芒的手直接握住了铲刃,发出了金铁交击一般的清脆响声。 胖头陀神色一愣,他是魔道中少有兼修炼体之术的修士,在筑基初期层次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平日里往往扛过几道术法,冲到敌方修士跟前,混杂着法力与肉身力量的这一铲下去,只要不是越阶而战,同阶或低阶的修士多半都是一铲消账,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场景? 于是下意识便要抽回月牙铲,却发现一身巨力无处运使,箍在对方手中的铲刃竟尔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怪物! 难言的恐惧爬上心头,将胖头陀内心的贪欲、嗔怒种种妄念一消而尽,直接松开了月牙铲柄,掉头便跑。 荆雨哪里肯放他这般离开?眉心金色竖眼眨了眨,喷薄出一道明澄澄的光芒,将胖头陀定在原地。 【参玄灵光】。 饶是肉身恐怖、力量非凡,胖头陀也感觉自己似乎瞬间陷入泥沼,被身后这道明光一照,竟然粘滞在了原地,逃脱不得! 他转身面向冲过来的荆雨,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见这灰袍青年手中捏着一滴浑圆无瑕的透明色水珠,朝他的头顶按了下来…… 荆雨收起了【一元重水】,望着已被压成一滩肉泥的胖头陀,摄起了他的储物袋,紧紧盯着这一摊骨肉泥,果真见到坐忘峰的土地上泛起了一阵土黄色的光芒,正是与【稷土遁地旗】所发的【稷土灵光】一般无二,将这摊骨肉泥吸入了坐忘峰内。 荆雨心中泛起一阵恶寒:“邪了门儿了,若是所有的尸体都被吸入这一片群山地脉之中,厚土派的周边岂不是成了一片血肉筑成的沃土?” 晃了晃脑袋,不再细想此事,荆雨在混乱的战场上私下逡巡,总算挑中了正与世家子管真相持周旋的癞子头老者,手指一抹,将眉心竖眼关闭,又拿起了月华真人所赠的【定海珠】,召唤出一道厚厚的水幕将自己包裹了起来,捏上了几道再寻常不过的水系术法,高呼道: “管道友,我来助你!” ———— 阴沉青年祭着一对小锤穿梭往复,沉默不语,努力克制着心中生出的种种妄念,手中斗法不停。 如今与他对上的正道修士已有三人,除却此前领头的一位筑基中期修士和一位筑基初期老者,又多了一位筑基初期修士加入战团。 阴沉青年以筑基中期修为以一敌三,却仍是留有余力,半点败象未显。 反倒是对面三名正道修士,已经有些后劲不足的意思,那名筑基初期的老者甚至已有些许法力不继的苗头了。 正当阴沉青年准备施以雷霆手段一锤定音之时,眼神余光瞥了周边战场,却忽地面色一白,手中的动作都停顿了半息: “我们这边的人呢?” 原本十余位魔修,竟然足足有六人没了踪迹,不只是已然逃了,还是干脆死了。 反观正道修士一方,也只是死了两名修士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 阴沉青年又惊又怒,暗暗心惊:“我一时不查,怎的到了这样的境地……” 连忙将一对小锤收了回来,又自储物袋中拿出一枚【消磁珠】,擎在手中,以筑基法力扬声道: “不要恋战,撤退!” 说罢,当先架起一朵魔云,借着手中宝珠消弭着大阵的元磁之力,带着剩余不到十位魔修飞回了自家阵营。 荆雨盯着驾云退走的残余魔修,目光闪烁。 以他的神通自然可以将这群魔修统统留下来,可这样一来便风头过甚,下一次袭扰的魔修很可能便是筑基后期圆满战力的元婴嫡系了,此前灭杀元婴嫡系的后果殷鉴未远,荆雨自然完全没这个必要惹祸上身。 “穷寇莫追!” 那领头的筑基中期修士抹了把额间的冷汗,慌忙叫住了上头追击的几名修士,点齐了人数,见少了两人,不由叹息道: “今日折了两位道友,连尸体都被这……” 这筑基修士话说了一半也不言语了,想来也是发现了厚土派的这片土地吞噬修士尸体的诡异情景,但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只是将这两名死去修士残留的衣袍与残缺法器收了回来,留待之后寄回各自家中。 又遣了练气修士持着几根黑幡,在方才的战场上收拢残魂,这才匆匆离开,想来是去找厚土派的修士述报战果去了。 管真收回了【紫阳剑】,气息微微散乱,显然在此前的斗法中也受了些轻伤,但仍是第一时间过来感谢荆雨:“多谢玄镜道友了,若无你襄助,哪里能诛杀此獠?这癞子头的储物袋也有你一份才是。” 荆雨倒是也不客气,接过了管真分拣的灵资,点了点头:“同属【癸水】小队的队员,自当守望相助,管道友不必挂心。” 随后又取出了一枚疗伤灵丹,送予了管真:“此丹内服,三日伤势便可大好。” 管真神色一喜,躬身收下。 荆雨左右看了看,顾大成与王秋水都未曾受伤,只是法力消耗过甚,打坐恢复一下即可。 倒是浑身只一道阵旗的老太太李慈只是心有余悸地躲在众修之后,并未陨落,倒是让荆雨有些意外。 他又目光巡视了一圈儿,果真大部分正道修士都法力消耗甚巨,也有身上带了不小伤势的情况。 荆雨只觉蹊跷:“短时间内的遭遇战而已,打得这般大开大合,几乎人人挂彩,众人好似都不没了理智一般,这是什么道理!” 第200章 帝裔 过了不多时,众人休整了一番后,那名去厚土派山门的筑基中期修士回返坐忘峰,神色间略带喜意: “这一战的情况我已向正道联盟述报完毕,众位真人对诸位道友守住了坐忘峰一事大加称赞……” “据说方才天南魔道几乎同时对七十余座仙山发动了攻击,其中我方失陷三十七座仙山,剩余峰上亦是死伤惨重,我们坐忘峰只折了两名道友,已是受损最小的仙山之一了。” “这一次大规模攻伐,起因是天南魔修那一边研究出了两样异宝,一曰为【魔云罩】,可将数十名修士掩藏在魔云之内,化为普通云气,收敛气息、遮掩行迹,防不胜防……” “第二件异宝名为【消磁珠】,可以暂时抵消【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元磁之力,令一定区域的修士暂时飞行,不过此物是个消耗品,用不了太长时间便会碎裂,算是个不幸中的万幸。” “我方真人正在商议对策,尽快研究出反制之法,诸位道友不必担忧。” “倒是此次大胜,不知斩了对方几个魔头,总之是大大挫败了这群魔修的气焰!” 至于杀伤了对方阵营多少魔修,方才一片混战,倒也没法统计,不像本阵营这一边数一数人就能知晓折了几人。 况且统计杀敌之数本也是个敏感话题,毕竟敌方的战利品都归私人所有,你正道联盟统计这个,多少会让人误以为联盟有了要修士上交战利品的心思。 反正正道联盟的最终目的都只是守住带有阵眼的仙山,至于对方死了多少人,并不重要,毕竟不算上唐家与御兽宗两大元婴级势力之外,天南魔域还有不少散修应征此战,这些来云川域试图分一杯羹的魔修简直如同一茬茬的韭菜,怎么割都割不干净。 那筑基中期修士神色欣喜道:“此番守下了坐忘峰,真人给了不少赏赐,其中一部分作为两位不幸身陨道友的抚恤灵资,寄回后方家中;剩余的部分便与各位分了罢!” 其实说是赏赐了灵资,也不过是一些疗伤或修行的丹药,以及一笔灵石,平摊下来一位修士也就得了十几块灵石罢了,对筑基修士而言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但毕竟是白得的,众人也喜气洋洋地接了下来。 荆雨掂了掂手中十几块下品灵石,心中感慨道:“魔道修士常言我仙门正道尽是些伪善之辈,可到底有规矩也比没规矩强些,修士在前线死了,后方的家人至少也能得一份人情抚恤,且不言暗地里如何对低阶修士敲骨吸髓,至少明面上的吃相还是好看些的!” “那些魔道修士若是死了?不,别说是死了,便是重伤被抬了回去,若是个没背景的,都要被人拆拆拣拣、扒皮炼魂了……” “还是正道的地界适合发育,也不知这正魔之战何时是个头。” 荆雨安稳修行了这许多年,早已适应了正道的环境,此时对魔道修士的厌恶也逐渐达到了顶峰,心里原本一走了之的心思竟淡了些,只想着在保证自身安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多打杀几个魔修,为正魔之战出一份力气。 接下来便是等候下一步的调令,此次魔修大规模突袭,厚土派一下子被攻陷了三十七座仙山,除却全军覆没的情况外,还有不少损伤惨重的队伍撤了下来,随后也要打散了分到其余剩下的仙山中镇守。 坐忘峰虽然损失不大,但也折了两人,应该会得到一些新鲜血液的补充。 随后筑基修士们并未直接回到各自的临时洞府,而是干脆在坐忘峰顶办个了小型的交换会,将方才缴获到的魔修战利品互通有无,查漏补缺。 荆雨也趁机出手了几件用不上的魔修法器,换取了一些灵药灵草和偏门丹方,炼丹师人设不倒。 就连原本什么法器都没带,只是过来送死的李慈也找管真借了一笔灵石,换取了一枚小盾法器,不知能不能护得住这一把老骨头。 交换会结束,荆雨回到了坐忘峰山体之内的临时洞府,将【灵明石胎】拿了出来,神念探入,神念瞬间遁入了【太虚幻境】之中…… ———— 太虚幻境 戴着龟壳面具的荆雨抬头望向这一片神念洞天之中的景象,外侧仍是灰蒙蒙一片,然而没有雾气的空间已然算不得小,且立起了不少美轮美奂的建筑,中心那一座塔楼更是高大巍峨了许多。 这些年由于【天命楼】成员逐渐增多,每月投入【太虚幻境】的神念量增长迅速,使得这片空间的演化速度大大加快,已有了方圆数十里大小。 荆雨也没有理会其它建筑,径直走向中心最高耸的塔楼,来到了一楼酒肆。 这间酒肆比荆雨第一次来时宽敞了不少,已能容纳上千人,哪怕是没有固定活动,现今也有几十人在酒肆内休息,他们尽皆戴着不同的面具,有几人见了荆雨,还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荆雨一一点头回应,这才走到了一张酒桌前,此时这酒桌早就坐了一人,是个身着赤色法袍、头戴火红色翎羽发饰、戴着一只火狐面具、身形有些单薄的女子形象。 “一元道友!” 那火狐面具女子声音嘶哑,低声道。 “帝裔道友,此间每一张酒桌都是独立空间,自带隔音效果,你倒是不必这般小心。”荆雨笑道。 那代号为【帝裔】的女子似乎犹豫了一瞬,缓缓道:“几位楼主也听不到?” 荆雨失笑:“放心吧,天命楼这点信誉还是有的,此事已经有道友用可靠的法子验证过了,保准的。” 【帝裔】显然松了口气,总算是改了称呼:“舅公!你托我询问【百晓】的消息,我一一问了,正要与你分说。” 此人正是被荆雨拉进【天命楼】的赵元曦! 当时荆雨知晓赵元曦起了【帝裔】这个代号时还愣了一会儿,毕竟如今敢于在修仙界自称帝裔的,无非是神鼎仙朝遗留血脉了!大多数人也会第一时间联想到神鼎仙朝。 可话又说回来了,难道凡俗赵国皇嗣的后人便算不得帝裔么? 第201章 内幕消息 “【百晓】道友有消息了?”荆雨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赵元曦点了点头,语气颇有沉重之意:“第一个消息,厚土派的【稷土一气锁空大阵】大有来头,原本是一道货真价实的元婴法阵,如今却残缺了,但神妙威能仍然不是金丹法阵可比的。” “此事我早知晓了。”荆雨笑道,他之前用玄镜偷听真人正殿议事,已经知道了厚土派的根脚,其创派祖师的的确确是一位元婴修士。 “这【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外围阵法有十个阵眼,被藏在了厚土派所在山脉的三百六十峰中,此事舅公应也知晓罢?”赵元曦继续道。 “自然,我如今便负责守御其中一峰,只是不知此峰中究竟有没有藏着一枚阵眼。”荆雨言道。 赵元曦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舅公,【稷土一气锁空大阵】外围阵法的十枚阵眼,均是可以移动的【活阵眼】!” “什么?!” “厚土派周边的三百六十座仙山,地脉早已勾连一气,十枚阵眼可以在地脉中随意穿梭流动,镶嵌在三百六十峰中任意十峰之中。” “理论上讲,这三百六十座仙山,其中三百五十座都是可以随时放弃的障眼法,只要保住任意十座仙山,整个【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的威能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荆雨摇头失笑道:“怪不得厚土派有与天南魔修打持久战的把握,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天南魔道攻陷的前三百五十座仙山就都成了无用功,不知还要损失多少魔修!” 赵元曦此时却面色古怪:“舅公,你最近一直都在厚土派山门前线,可发觉天南魔道的进攻方略有什么问题?” 荆雨沉吟道:“早就发觉了,此事我也甚觉蹊跷,若我是唐家与御兽宗的金丹真人,直接压上全部的兵力猛攻单个仙山便是,厚土派三百六十峰相距甚远,守御各峰的修士根本不可能瞬间驰援,如此一峰峰啃下去,厚土派哪怕有护山大阵,也早就告破了。” “如今却将手下的兵力分散开来,针对每一峰都只是派遣稍强于守御力量的修士前来攻伐,如此一来魔修一方不也是损伤惨重?这是战争,又不是宗门试炼,哪有这般打仗的!” “因为天南魔道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攻占云川域!”赵元曦再一次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她苦笑道:“元婴仙族唐家,大名鼎鼎的【唐家三魔】,老大贪魔、老二嗔魔、老三痴魔,这三名金丹魔修各自修习了一种可引动提取修士心中妄念的诡异秘法。” “而【御兽宗】宗主呼延鹏,他的座下灵兽【冥狱鬼雕】,正处于进阶元婴期的关键时期,需要炼化大量修士死亡时散发的死气以增厚【冥狱】神通……” 荆雨瞬间领悟:“你的意思是,天南魔道之所以发动战争,入侵云川域,根本就不是为了甚么劳什子金丹道场,或是云川域这点物产灵资,而是为了收集战场上的人心妄念以及修士死气?” “怪不得,怪不得那群魔修一个个头脑都不太清楚,还未怎么见血便一个个打上了头,到底是被勾动了心中妄念,引动了贪嗔痴三毒!” “也怪不得这群魔修推进的如此之慢,云川域这样灵机贫瘠的小域境,打了二十余年也没打下来……那些死在云川域的魔修,也成了这群魔道真人、真君修行的资粮!” “如今的厚土派就是个不断消磨修士性命道行的血肉磨盘,修士生则动妄念,滋养贪嗔痴三毒;死则发死气,增广冥狱之神通!” “这场战争若是天南魔域的几位魔道真君愿意,完全可以打到天荒地老了!” 赵元曦苦笑道:“如今看来,天南域的元婴势力还真是看不起云川域这个连元婴道场都没有的小地方,再如何也是一整个域境,竟沦为真人真君修行神通的试炼场了。” “舅公,此事可要上报给正道联盟?” “有什么好上报的?”荆雨翻了个白眼:“无论你或我,区区两个筑基修士罢了,哪里能解释消息来源?” “况且,云川域的金丹真人当真不知晓此事么?” 荆雨心中微微发冷:“天南域的魔道真君亲自北上与中州域的大真君议定规矩,只说了元婴修士不得出手,可没提金丹修士也不能出手!” “可如今战事持续了整整二十一年之久,你可曾听说过天南域或云川域的哪一方有真人陨落的消息?” “只怕早有默契……” “说不得两方会于厚土派山门相持不下,这个交战的地点都是两边商议出来的!” ———— 退出【太虚幻境】,荆雨神色沉郁,原本想要多杀几个魔修为云川域正道联盟退敌出一份力的心思可谓荡然无存。 “天下苍生,不成真君,尽为棋子……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厚土剩余的诸峰又受了多次袭扰,荆雨再也不全力杀伤敌方魔修,引人注目,但饶是如此,这一战磨磨唧唧又打了一年多,手上也添了七八条魔修的性命。 身周的修士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但【癸水】小队的运气着实不错,小队内的其余四名成员竟然都活了下来,就连李慈都没有陨落。 但饶是天南魔道大放水,打得装模做样,云川域这一边也是节节败退,如今整个厚土派山门周边未曾失陷的仙山只剩下了一百三十座左右,好在后续支援又来了好几拨,暂时与天南魔修彻底僵持了下来。 此时仍然未曾失陷的【坐忘峰】上已经有了整整四十名筑基修士,但对比那些目标显眼的大仙山而言依旧默默无闻,平日里来此处袭扰的魔修也多是些寻常货色。 只是这一日,剑修管真仍是如往常般盘膝坐在峰顶,炼化那一丝氤氲紫气,却见天边魔气滚滚,竟然丝毫不加掩饰,向坐忘峰蔓延开来! 第202章 全面进攻 管真面色一变,他剑心通明,对危险的感应比寻常修士敏锐不少,心中警兆大作:“好大的阵势!这一队魔修是甚么来头?” 于是丝毫不拖泥带水,放出了求救的灵讯,祈望周边仙山的道友也能过来救上一救。 可下一刻管真双目圆睁,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天空。 几乎同一时刻,整个厚土派上空瞬间炸开了无数道求援焰花,霎时间整个天穹笼罩了一层七彩之色…… “魔修疯了?!”管真咬牙。 这一回天南魔修可谓全军出动,几乎同时对所有未曾沦陷的仙山展开了攻伐! 可这怎么可能? 要总攻了吗? 在管真不知晓的某一处巍峨仙山峰顶,正魔两道金丹真人对立两侧,气氛沉凝。 云川域正道以月华真人、红拂真人、黄须真人、邱宛陵、雷殛子五位大真人为首,厚土派的青伏真人还要排在其后。 天南域魔道的金丹后期大真人竟然更是多达八位,单单御兽宗一宗便连人带兽来了足足六个金丹后期战力,其中三人三兽,有些奇怪的是,这六个金丹后期战力,竟然隐隐以一兽为首的模样,那灵兽是个浑身死气缭绕、一身漆黑翎羽的雄峻妖雕,正是当今【御兽宗】宗主呼延鹏的座下灵兽——【冥狱鬼雕】! 这冥狱鬼雕一身气息横压众生,俨然已到了金丹后期大圆满的程度,几乎有了一丝丝元婴真君的威势了,此时收着翅膀,立于众魔修首位,不停吞吸周边战场不断诞生的修士死气,脸上显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满足表情,细长的鹰喙竟然口吐人言: “痛快!痛快!” 此妖雕的一旁则站着三名唐家的金丹真人,其中有一人作商贾打扮,形貌猥琐、身材瘦小,两道八字胡更添了几分世故,活脱脱一个市侩商人的模样,却是唐家【贪魔】唐贪,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而另一位则是个身形九尺的高壮汉子,作怒目之相,双眼环瞪大如铜铃,就连颌下的络腮胡须都根根直立,一副嗔怒恶鬼的面相,自然是唐家【嗔魔】唐嗔了!也是一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 最后一人却是站在诸魔道真人最前排中唯一的金丹初期,此人倒是相貌平平,只是后脑长了个巨大的肉瘤,整个人也看着痴痴傻傻,嘴角竟然还挂着几丝晶莹的口水,冲着对面的正道真人不住傻笑。 【痴魔】,唐痴! 这三兄弟如今便悬浮在空中,无数没有实体的神念蛊虫自三人身上逸散而出,飞向厚土派诸峰,偶尔有一两只神念蛊虫飞到了正道金丹的面前,却也近不得身,正道金丹也只是冷哼一声,将这一缕神念所化的蛊虫掐灭。 “冥狱!此前不是说好了控制战争烈度?如今这是作何意思!” 厚土派青伏真人忍着怒意,诘问道:“难道你们想坐视天南云川两域全面开战吗?” 将嘴边的最后一缕死气吸收,冥狱鬼雕打了个饱嗝,神色淡然,一双漆黑的翅膀如同人类手臂一般环抱胸前,懒懒道: “你是个甚么东西,也配叫我【冥狱】?” “如今云川域的修士可真是没什么礼数了,区区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见了我,连一声‘大真人’也不肯叫了!” 月华真人冷笑道:“你又不是人!也敢自称大真人……” “那也该称呼一声大妖王才是……”冥狱鬼雕冷冷道:“贪嗔痴三位道友的妄念收集地差不多了,如今也不须再这般耗下去,自然是要加快修士陨落的速度,我收集够了死气,便可返回宗内闭关,凝结妖婴!” “当然,若是我的死气还未收集足够,你们云川域练气筑基的低阶修士便死绝了,那可就不要怪我向你们这群金丹修士出手了!” 冥狱鬼雕轻轻“呵”了一声:“说实话,若不是中州域的大真君有言在先,哪里还用得着这般麻烦?便让主人直接破开太虚,将你们一个个定住等我动手便是。” “生在蓬莱仙洲这样规矩遍地的地界,成了真君也不爽利!” ———— 荆雨眯起双眼,盯着已经靠得极近的魔云。 在收到了管真的传讯后,坐忘峰驻守的四十名筑基修士便全员到齐,手中各自攥着【稷土遁地旗】,如临大敌。 只是这滚滚魔云垂落而下,烟雾散尽时却让诸正道修士齐齐一愣。 只因每一次魔修侵扰,不谈来犯魔修的修为境界如何,人数一定总是要略多于驻守的正道修士,可这一回却反了过来,此次到场的魔修满打满算竟也不过三十人! 而更是奇怪的是,这群魔修为首的竟还是一位筑基中期的美艳女修,身边跟着另一名筑基中期魔修,却是第一次带领魔修袭扰坐忘峰的那个阴沉青年! 那阴沉青年低声道:“小姐,这一座峰上倒是有些邪门,小的此前便是在这一处翻了船,其中只怕有隐藏的正道天骄。” 那美艳女修一声轻笑,右手陡然现出一柄金光闪闪的长矛,矛尖直指坐忘峰众修,悠然道: “天骄?那倒好了,我唐冬儿杀的便是天骄!” “好猖狂的魔女!” 坐忘峰这一年多来也多了不少新面孔,其中便有一男一女两名筑基后期修士,闻言尽皆一怒: “区区一名筑基中期修士,安敢如此大言!” 荆雨盯着这名为唐冬儿的女魔修,心中却不由警兆大作。 这警兆自然不是因唐冬儿的缘故,毕竟哪怕是元婴仙族嫡系,筑基中期的修为也对荆雨构不成任何威胁,哪怕她现如今已是筑基后期修士,也不是荆雨的对手。 只是荆雨丹田内玄镜开启,扫视四周,陡然发觉在不远处的一处山崖后,藏着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这个魔女,显然是护卫一级的人物。 金丹真人的护卫? 荆雨心中一沉。 此女必然是一位元婴仙族嫡系! 甚至不是仙族中普通的嫡系子弟,而是如同皇甫正奇一般的核心嫡系了! 第203章 唐冬儿 “遭瘟了。” 荆雨暗道晦气:“此次正魔之战,只是天南域的两家元婴势力掀起,魔道中这等配备一位金丹修士作为护卫的元婴嫡系只怕尚不足五指之数,偏生坐忘峰便来了一位。” 这等元婴嫡系本就沾不得,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就是如同荆雨一般有了灭杀此人的把握,后面还跟着一位金丹护卫,金丹期修士神念法力都远强于筑基修士,反应速度也快了许多,哪里是这般好杀的? 哪怕荆雨真能在金丹护卫一时不察的情况下强杀此人,还要想办法逃脱这金丹护卫的追缉。 哪怕真的走脱,这等元婴嫡系身上大多也都会有一两道族中长辈加持的秘法,届时如同宇文宵炎一般被标记上了,惹来元婴真君破开太虚追杀,相隔两个大境界,再如何天命加身只怕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杀又杀不得,可若是局势溃败,真让此人将坐忘峰诸修屠戮一空,最后还是要找上我。” “若是不战而逃也不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万一逃出几位道友,在盟内参我一本,难免也要连累后方的元曦。” 荆雨有些头疼,干脆便打算先在战场上混一段时间,等大部队溃败了,自家再跟着作鸟兽散,也算合情合理了。 那名为唐冬儿的元婴嫡系也不废话,架起了这一支金色长矛,领着一众魔修冲杀过来,径直便冲着正道的两名仅有的筑基后期修士打了过来。 “狂妄!” 两名筑基后期修士也是大怒,区区一名筑基中期修士,哪怕真是甚么仙族嫡系,一次性对上两名筑基后期,也未免太过托大了。 一时间正道两名筑基后期祭出了各自的得意法器,攻向唐冬儿。 却见那唐冬儿冷笑了一声,手中金色长矛一扫,将那两件上品法器扫得倒飞了回去。 “法体双修!”筑基后期女修失声道。 唐冬儿笑了笑,自口中吐出了一道漆黑如墨的细小水流,在空中化为一道粗壮无比的漆黑阴河,卷上了女修的上品法器,这道漆黑阴河一沾染上法器,顿时便令这材质不凡的上品法器灵光一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已经被污驳地不成样子了。 一旁的男修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自家珍视的上品法器,转而祭出了一件宫灯模样的中品法器,放出了一圈儿蓝色灵火对敌。 荆雨对上了一名筑基前期的魔修,只是用着月华真人所赠的那枚【小定海珠】放出一片水幕防御,可谓游刃有余,尚且有余裕分出神念观察唐冬儿与这两名筑基后期修士的斗法,只是看了几眼,便暗暗摇了摇头: “这唐冬儿到底是筑基中期而已,哪怕是元婴嫡系,若不动用族中长辈赐下的大威力符宝,只凭着本身常规的术法神通,哪怕是法体双修,对上两名寻常筑基后期修士也属吃力,可偏偏有一道善于污驳法器的阴水神通,这就令那两位道友有些束手束脚了。” “再加上两人只怕也看出了唐冬儿身份不俗,都暗暗留了力,明面上竟然被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压入了下风,真是让人有些看不过眼了!” 此番虽然魔修数量略少,但普遍修为都要略胜坐忘峰诸修一筹,加上唐冬儿一人接下了正道一方唯二的两名筑基后期修士,本是人数占优的正道竟然被压着打,渐渐显露出了败象。 荆雨一边关注唐冬儿的动向,一边随手抵御着面前魔修的攻击,还要用玄镜探查那缩在战场不远处的金丹护卫,几乎是一心三用,却仍然不觉手忙脚乱,甚至还在心中想道: “坐忘峰怕是守不住了,如今求援的灵讯快将天穹占满,只怕是到了天南魔道的总攻之时,是唐家的贪、嗔、痴三魔已经搜集了足够的妄念,准备将正魔两道的修士让与御兽宗的那只元婴座下的【冥狱鬼雕】收割死气了么?” 打到如今,荆雨早已萌生退意,其实不仅仅是他,就连坐忘峰其余的筑基修士也早就嗅出了风向不对,各自收敛着法力,似乎只要陨落几人,便可名正言顺发一声喊,逃遁回厚土山门了。 李慈架着一面小盾法器,与另一名筑基修士一同抵御着一位魔修的攻袭,她如今大限将至,本就年老体衰,一身法力早已不如壮年之时,又没有像样的法器,早就左支右绌了。 她左右看看,见还未曾有修士陨落,自己此时转身逃跑,只怕会开个不好的头,届时引起恐慌,仙盟怪罪下来,自己的家族怕是要吃一个大挂落。 故而也是强自撑着,明明心中极为恐惧,却仍然鼓动法力,祭气小盾法器硬顶了几道魔修的术法,心中暗暗自嘲道:“李慈啊李慈,你自以为天寿将尽,已堪破了生死,这才自告奋勇顶上了征调的名额,岂知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 噗—— 利器扎入肉身法躯的声音响起,李慈心中一寒,却见在她战团不远的一处所在,有一位筑基同道一时不察,被对面的魔修一道法器偷袭成功,已被斩了! “待不住了!快走!”李慈心中慌乱,刚准备扭头便走,天穹远处忽地飞来不少透明色的小飞虫,在她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钻入了识海之中。 霎时间,李慈只觉得身周同道魔修的身影一并消失,自己似乎已经远离了战场,她四周看了看,发觉前方的一面山岩缝隙间好似长着一株上千年份的巨大灵芝,散发着惊人的灵气。 李慈眼中闪过了贪婪神色,大喜道: “延寿宝物!” 她寿元将尽,又买不起可以稍稍增加寿命的延寿灵丹、灵药,甫一见了此物,哪能不欣喜若狂?竟然连自己身中幻术都浑然不觉了,运起了身法遁了过去。 刷—— 一道锋利的刀光闪过,一刀将李慈的脑袋斩了下来,这老人的无头尸体还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无声栽倒,彻底没了声息。 一名长相凶恶的魔修收回了飞刀法器,有些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一句: “这老太婆活腻歪了?上赶着冲了过来!” 第204章 接连陨落 另一边,一只神念飞虫同样钻入了正专心防御的顾大成识海中。 这位筑基家族的家主忽地双目通红,心中泛起滔天的怒意,恨恨想道: “奋三世之余烈,族中好不容易出了我这么一个筑基修士,眼见着要坐稳了筑基家族的位子,没成想一纸调令,将我扔在了这战场之上!” “家中后辈尚且没有成材,只是一群练气小修,哪里守得住我这几年打下的基业……” “都是拜这群天南魔修所赐!” 顾大成越想越是愤恨,只觉得眼前的魔修便是这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竟尔放弃了防御,祭出了一件攻击法器,以伤换伤,不要命一般对攻起来。 对面那魔修的脸上也是瞬间升起嗔怒之相,斗法也开始顾头不顾腚起来。 两人俱是不要命的打法,最终二人的法器竟同时落在对方身上,同归于尽了! “顾道友!” 在不远处艰难抵御魔修攻击的王秋水见了顾大成的惨象,不由吓了一跳,她本就根基虚浮,除了李慈这样临近大限的修士之外,几乎就是最弱的那一档筑基,早就渐渐撑不住了,顾大成一死,她只觉心神一阵失守,竟想起了自己当年与金丹老祖的种种旖旎之时。 “我本是普普通通一练气小修,只因年轻时有了几分姿色,得了夫君垂青,竟然有了筑基的一日,却不想韶华易逝,哪怕是驻颜丹药也不能使青春永驻。” 王秋水面色悲戚:“海誓山盟,终究只是假的,夫君贵为金丹真人,一生所系,无非‘道途’二字而已。” “只是、只是那些美好的时光,总不是假的罢!” 王秋水回忆起往日之影,一时间竟然痴了,手中不由得松了松,防御法器失了操控,落在地上,对面魔修觑准了这道破绽,一枚丧门钉打出,正正中了王秋水的眉心,顿时飞出一大血花,将这位金丹侍妾的脑袋捅了个对穿。 “储物袋!”那魔修召回丧门钉,盯着王秋水尸体腰间的储物袋,露出了贪婪之色,连忙飞了过去,一把抓住,却一时不察,被一道金轮法器削去了脑袋。 ———— 管真一柄【紫阳剑】上下翻飞,化为了一圈儿剑光护在身前,一时间只觉脑海内妄念丛生,他眉头一拧,到底是剑心通明的人物,运起了一门心剑斩妄的家传神通,识海中凝聚出一道心剑,一剑将那神念蛊虫斩去,这才恢复了清醒。 可下一刻却面色大变,身周不论敌我,竟都发疯了一般对攻起来,要么便是呆呆愣在原地,被人平白取了性命,一时间魔修正道,竟然都死伤大半了! 远远望去,在战团中心位置,那魔道领头的魔女唐冬儿,一杆金色长矛刚刚将那筑基后期的女修穿胸而过,脸上露出了残忍笑意: “嘿嘿,三位兄长发力,一个个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随即又吐出一道黑水,将一旁痴痴呆呆不动弹的筑基后期男修也生生化成了一滩脓水。 “完了!”管真面若死灰,方才这一阵迷了心窍,魔修那边瞬时死了十余位筑基,坐忘峰一边更是死伤惨重,足足有二十余位筑基殒命!剩余的修士也是心中妄念四起,早已失了理智。 兵败如山倒,对面那魔女似乎完全不受影响,自己虽然清醒了过来,可单凭自己一个筑基初期、被放弃的世家嫡系,哪里是此人的对手! 唐冬儿似乎也注意到了管真,目光略有奇特: “竟然这般快便斩去了心中妄念?原来你就是隐藏在坐忘峰的正道天骄!” 说罢,竟然丝毫不理会周边完全被迷了心窍,全不设防的诸修,提着金色长矛,气势汹汹朝着管真奔来。 管真吓了一跳,他哪里敌得过此人,本欲转身逃跑,但偏生又不肯放弃坐忘峰诸位同道,否则道心有缺,未来修行心魔丛生,只怕终生不得寸进了! “吃我一矛!” 纯金色的矛尖在眼中越来越大,管真御起了【紫阳剑】,却不知该不该作困兽之斗,眼神衍生出绝望神色。 当—— 这矛尖面前忽地与一滴浑圆无瑕的小水滴正面撞在了一起,一身炼体修为不俗的唐冬儿虎口震动,竟然握持不住手中金矛,猛地脱手倒飞了回去! “噗!” 一口鲜血吐出,唐冬儿神色震动,方才这两相对撞,竟让她宛如妖兽一般的强大体魄都受了震伤…… 一只纤长有力、泛着白玉光泽的大手拍了拍管真的肩膀,管真转头一看,竟然是那位背景深厚、斗法能力却平庸至极的玄镜道人。 荆雨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如今坐忘峰失陷已成定局,还不架着【稷土遁地旗】逃命去……” 毕竟也是并肩作战了一年多的同僚,那些被妄念迷了心窍的修士几乎已经是没救了,荆雨自然不会去管,可管真待他不错,这一年来明面上在战场帮衬了他许多,他也实在不忍心这个资质上佳的剑道种子便这般折在了此处,这才搭了把手。 还未等管真回话,荆雨眼角抽动了一下,在他以【一元重水】硬撼唐冬儿金矛,将其震飞吐血的那一霎那,丹田中的玄镜探测到了不远处隐藏着的金丹护卫气息波动了一番,似乎立时便要上前助战。 “遭了瘟的……” 荆雨暗暗咬牙切齿:“不过是吐了一口血,便沉不住气了,我若是真将这魔女打成了重伤,只怕这金丹修士瞬间便不顾身份杀过来了!” “玄镜道友,你……你是月华真人藏在坐忘峰的后手?” 不得不说管真很会联想,几乎立时便脑补了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他低声道: “道友若是与我联手,可有战胜甚至击杀此人的把握?若是此人不死,只怕今日坐忘峰诸同道难有幸理了!” 荆雨心中苦笑:“我杀不杀此人,后面那个金丹修士虎视眈眈,今日坐忘峰诸修都难有幸理……” 这话却不能对管真明言,因而也只是摇了摇头。 唐冬儿这时却顺过了气来,盯着荆雨,目光惊疑:“你又是什么人!” 荆雨本不欲与她废话,都想直接运起苦渡玄光土遁跑路了,却忽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向厚土派山门的方向。 此时,厚土派最为巍峨雄伟的那一座【卧伏山】竟尔大放光明,山顶显现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修士金丹虚影,那金丹忽地如同蛋壳一般破开,自其中显现出一名无眼、无耳、无鼻、无口的婴儿虚影! 第205章 结婴开窍 “破丹成婴?是谁在此处结婴?”管真盯着天空上的虚影,失声道。 四周灵气忽地变得狂暴起来,天地间灵机搅动,整座【稷土一气锁空大阵】玄黄之色大盛,在厚土派山门的上方,显现出了一道蔓延数里的玄黄云气,那云气化为锦帛,条条垂落下来,环绕在婴儿身周,不断游动。 这无眼、无耳、无鼻、无口的婴儿虚影盘膝坐在云端,半透明的身体渐渐凝实,隐隐间还可以看到体内有一颗不住跳动的土黄色心脏。 不仅仅是荆雨等各大仙山战场的筑基修士在注视着卧伏山的异象,就连距卧伏山不远的诸金丹真人,此时也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穹之上盘膝而坐的婴儿虚影,神色呆滞。 “是谁?”邱宛陵愕然道。 “厚土山门中除却搬山还有哪位金丹后期大圆满的修士?”雷殛子喃喃道。 月华真人愣在原地,忽地咬牙切齿道: “这是,这是搬山前辈在结婴?那如今正在操控阵法的又是何人?” 厚土派的青伏真人死死盯着那婴儿虚影,对月华真人的诘问竟然充耳不闻,抿嘴不言。 “难道我云川域真要出一位元婴真君了?”红拂真人心中一痛,若是搬山真人早些年结婴,她浣火宗也不会遭遇破山灭门之祸了! “急什么?” 那金丹圆满的冥狱鬼雕此时连死气都不吸了,眯起了双眼,鹰喙开合道: “如今只是破丹成婴,我瞧着这位老真人灵云凝结不过数里方圆,可见根基稀松平常,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天骄人物,只怕未必渡得过【开灵窍】这一关。” 冥狱鬼雕的话也让青伏真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霾,他自然知晓搬山师祖根基不强,金丹品相不过中品而已,能成大真人本已耗尽潜能,否则也不至于临寿尽才敢尝试结婴。 一般而言,修士丹成上品,才算不拖累后续元婴道途,中品金丹能成元婴的,可谓寥寥而已,无一不是大机缘之辈。 若要成就元婴,破开金丹只是第一步,能否使丹内的元婴成型,至关重要,许多金丹修士甚至倒在了这一步上,身死道消,搬山真人能渡过此关,已经殊为不易了。 之后哪怕是成就元婴雏形,还不算完,还需渡过一道心魔之劫,赋予元婴灵性,这一道劫数外物帮助极为有限,全凭修士心性,搬山真人此时也算是渡过了心魔之劫,且不论为人如何,至少也是一位求道之心甚坚、心志坚韧之辈。 渡过心魔之劫后,元婴被赋予灵性,便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修士的神魂寄居之所,但到了这一步还不算完。 后续还需开启至少一枚【灵窍】,才算大功告成,若是元婴身无灵窍,便只能算【死婴】,并不能如同真正的元婴修士一般延寿至两千载,而是如金丹修士一般寿八百年。 其实若不能开启灵窍,其实已经可以算作结婴失败了。 只能结成【死婴】的修士寿元与金丹真人一般无二,又无穿梭太虚的神妙,充其量只是法力质量比金丹修士强些,战力上有些优势,但也并非不可逾越,地位可以说相当尴尬。 后来许多修士也觉得【死婴】不太好听,这样身无灵窍的元婴也被称之为【假婴】,这样的修士也只能被尊称一声【假婴真人】,无法以真君自居。 凝结元婴,开启灵窍,上限便是九窍,分为一双眼窍、一对耳窍、两只鼻窍加上一枚口窍共七枚【阳窍】、以及前阴后阴两枚【阴窍】。 不同种类的灵窍效用神妙各有不同,开窍越多,神妙越多,后续的道途潜力自然也越大了。 【贪魔】唐贪盯着天空上搬山真人的元婴虚影,目露贪色,笑道: “不成了,不成了,这位老真人潜力已尽,若是再无后手,当真便是一具【死婴】……嘿嘿,不过哪怕只是死婴,这带了灵性的元婴依旧是我魔道的大补之物啊!” 【嗔魔】唐嗔双目喷火,怒声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老修士原本就没有结婴的希望,为何要浪费这般多的结婴灵物,甚至结婴丹?若是送予本真人,天南魔道早就再添一位真君了!气煞我也!” 【痴魔】唐痴仍是双目无神、定定地盯着前方,忽地拍了拍手,傻笑道:“结婴?结婴作甚!这位搬山真人不是只剩下了两三年可活?只剩下这么点时间,还折腾什么?不如就这般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冥狱鬼雕斜睨了唐家三位魔头,目光露出罕见的厌恶之色,视线回归上空元婴虚影,淡然道: “只是多了一位假婴修士而已,又是即将寿尽的假婴修士……大不了天南魔道暂缓攻伐便是,时间一到,这假婴修士寿尽而亡,云川域依然难有幸理。” 可就在众位金丹真人以为搬山真人不成了时,整个【稷土一气锁空大阵】忽地在土黄色的光芒之下浮现出一抹血红之色,大量不知从何而来的精血自厚土派各座仙山之上激射而出,化为一道道精血锁链,飞向卧伏山的方向。 天空中的原本半透明的元婴虚影瞬间变得血红一片,这个已经被赋予了灵性的婴儿痛苦地跪了下来,身子不住颤抖。 冥狱鬼雕目瞪口呆,喃喃道:“我道是那些修士的尸体为何都被这大阵吸了去,只当是你们为了增厚大阵威势,化为了大阵运转的养料……想不到竟然用在了此处!” 随着冥狱鬼雕话音一落,天空中血红色的元婴虚影仰起头颅,一道血红色的光柱自元婴脸部射向天穹,一道如同嘴巴一般的窍穴缓缓成型…… “哇……哇……” 终于,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音响彻整个厚土派,厚土派的青伏真人泪流满面,竟然直接双膝跪地,冲着卧伏山的方向不住磕头。 天穹之上的元婴虚影身上的血红色渐渐褪去,又化为了一个纯白色的婴儿模样,这婴儿仍是无眼、无耳、无鼻的模样,唯有一口窍,正贪婪地吞吸着天地间的土系灵气。 第206章 真君齐至 随着吞吸了些许土灵气后,这纯白色的元婴表面皮肤变为了淡淡的黄色。 随后天穹之上的元婴虚影陡然消散,整个卧伏山霞光大放,自其中飞出一位身着玄黄道袍的长须老者。 这老者看着身材瘦小、面目黝黑,不似仙道中人,反倒更像是个田间务农的普通老人。 许是结婴成功,这个临近寿命大限的老人再延一千二百年天寿,原本花白的发须转为了乌黑之色,整个人看着不再老态,反倒是有些春风得意的味道了。 青伏真人眼泪仍是止不住往下流,双膝牢牢钉在地面,大礼参拜,声音因过度激动而有些颤抖: “厚土派弟子青伏,恭迎……搬山真君!” 此时无论是云川域正道,还是天南域的魔道真人,再无正邪之别,见了这老者,尽皆躬身参拜: “恭迎搬山真君!” “诸位道友免礼。” 搬山真君笑呵呵道,他几年前还是寿元将近、苟延残喘的金丹老真人,一旦身陨,不仅自己身死道消,厚土派这一脉道统只怕也保不住了,如今一朝得成元婴真君,风光无限,自然心情极好。 可还未等搬山真君多抖落几丝真君威风,却见周围太虚震动,自太虚之中踏出一尊手握一只荆棘长鞭的元婴来,这元婴身着御兽宗宗主服饰,并无眼睛、耳朵,脸上只有一只鼻孔,一张嘴巴,看着极为诡异。 “拜见真君!”众真人神色一凛,想不到又来了一位元婴真君! “这是御兽宗宗主呼延鹏!据说是一位【三窍真君】……”有正道金丹修士偷偷传音议论。 “一只鼻孔、一张嘴巴,还有一枚灵窍,不知是前阴还是后阴?穿了衣服倒是看不出来……” “嘘!不要命啦!” “怕甚么,这呼延鹏又没有【耳窍】,听不到金丹修士传音入密的……” “主人!” 冥狱鬼雕原本被搬山真君这个唯开了【口窍】的【一窍真君】气势压制,不得已见了礼,身为元婴座下灵宠,早已老大不爽,如今主人到了,自然是有了靠山,原本略微紧张的心思松弛下来,殷勤呼唤道。 “你这畜生,胃口当真不小,吸了这许多年死气,还不够精炼你的【冥狱】神通?” 呼延鹏将那荆棘长鞭捆在腰间,笑眯眯道:“搬山道友晋位真君大喜的日子,哪里好意思在此继续叨扰。” 搬山真君刚想说两句话,忽地神色一凛,之间呼延鹏身后太虚又一阵波动,自其中踏出了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书生。 这一次搬山真君再也不敢拿腔拿调,连忙躬身道:“原来是【三毒真君】当面。” 这青年书生模样的修士,正是元婴中期修士,【三毒真君】,唐威! “父亲!”【贪嗔痴】三魔俱是大喜道,三人此时的腰板也挺直了些许。 三毒真君唐威看着与他的道号倒是大为不同,全然没有三个儿子贪嗔痴入脑的模样,反倒是彬彬有礼冲着搬山真君拱了拱手,双目却盯着眼前的虚空,温声道: “萧道友,何不现身一见?” 唐威话音一落,搬山真君身侧的太虚又遁出一人,此人对于很多云川域修士而言并不陌生,正是此前一言喝退皇甫炎钧,救下云川域众修的【南岳真君】萧北岳! “松风阁南岳峰的书真君?倒是稀客。”呼延鹏笑容玩味。 “另一位道友何必藏着掖着?” 哗啦—— 太虚再次波动,此时当先显现而出却是一只素白色的剑鞘,随后整个剑身之后出现了一只握着剑柄的手,这手看着短小稚嫩,果然,随后又是一尊元婴踏步而出,抱着一柄素白色剑鞘的长剑,对着三毒真君唐威与呼延鹏不住冷笑。 这元婴剑修的元婴脸上双眼、双耳、嘴巴俱全,唯独鼻孔只有一个,居然是一位保底六窍、上限八窍的元婴真君!虽然只能元婴出窍穿梭太虚,证明其不过是一位元婴初期修士,但这等潜力也委实不容小觑了。 唐威看着这尊抱剑元婴,神色罕见凝重起来,竟然比见到萧北岳还要紧张一二: “【剑阁】李素玄?倒是有些出乎唐某的预料,【剑阁】是要同【松风阁】一起保下云川域了?” 这位名为李素玄的剑修挑了挑眉,语气淡漠道:“怎么,中州域两大顶尖势力顾下一个小小的云川域,还不够么!” 呼延鹏嘴角一抽,缓缓道:“好霸道的剑阁。” 李素玄盯着呼延鹏元婴的那张只有一个鼻孔、一张嘴巴的面容端详了许久,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呼延鹏,你若是不服,我一会儿出剑时尽量对准一些,教你死前过一把六窍真君的瘾!” 说罢,手指推移剑柄,露出了一截寒光闪闪的剑刃,顿时整个战场上剑气四溢,竟然令在场的金丹修士俱是呼吸一滞,头皮发麻。 呼延鹏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竟然沉默下来,显然已是服软了。 李素玄又将目光移向三毒真君,语气依然不善:“唐老魔,当年你亲赴中州域拜访【中岳大真君】,明言只要云川域出了一位元婴真君,便携天南魔修退回天南域,如今搬山元婴已成,还赖在此处做什么?” “还不快滚?” 三毒真君倒是不急不缓,温声笑道:“小李剑仙还请稍安毋躁,犬子如今倒是将人心妄念收集地差不多了,足以蕴养神通,只是呼延道友的灵宠还未集齐足够的死气,总还是差些火候,可否再叨扰一段时日?” 李素玄眼中杀气一闪:“唐威!你敢违逆天下共奉的元婴规矩?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三毒真君笑了笑:“小李剑仙言重了,所谓天下共奉的元婴规矩,不是早在百年前的【天峰宴】上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当年小陆剑仙违逆【元婴之前,宿怨尽消】的规矩,于【天尽峰】之上大开杀戒,将好好的一场和解宴会搅弄得七零八落,各方面子都不好看。” “那时候怎不见你剑阁出来伸张正义,评判是非?” 第207章 正邪黑白 李素玄元婴眉头一挑,正要发作,却见萧北岳向前跨了一步,当先说道: “唐道友此言差矣。” “当年小陆剑仙雷霆之怒,愤起杀人,为的并非私怨,而是公心,如何能算得上违逆了【元婴之前,宿怨尽消】的规矩?” “说到底,这宿怨是否是小陆剑仙与鬼道冥两人之间的私怨,尚且有得掰扯。” “况且小陆剑仙本也是天象仙洲人氏,连【天象宗】都没有明确表态,我蓬莱仙洲又有什么资格置喙此事?” “再说了,天尽峰一役之后,役鬼宗的悬赏告示可一直没下,在宗门前挂了得有一百年了吧?至今小陆剑仙还只能东躲西藏,不敢露头,如今几十年不见踪影了,怎能说是毫无代价呢?” 三毒真君闻言抚掌赞道:“好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南岳峰书真君名不虚传,若论辩才,萧道友当属松风阁【琴】、【棋】、【书】、【画】四大真君之首,要我说,【南岳真君】还是委屈了萧道友,该当坐镇【东岳】才是!” 萧北岳摇头失笑:“唐道友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三毒真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与呼延道友自然会信守承诺,即刻退兵。” 萧北岳拱了拱手:“若是能够不伤和气,自然最好。” “啐!” 李素玄抱着法剑,吐了一口灵啐,面无表情道:“若不是今日代表剑阁出面交涉,高低要见识一番你这魔头的【三毒妄心火】。” 三毒真君神色淡淡,语气讥诮:“搬山道友以【稷土一气锁空大阵】为表,【酆都炼血大阵】为里,肆意炼化正魔两道修士血肉,提炼精血,以求助力结婴,只怕已经失了正道体面,小李剑仙若是真个嫉恶如仇,何不干脆先来个清理门户?” “也好让世间众修瞧瞧蓬莱【剑阁】的元婴剑仙是如何匡扶正道,澄清玉宇的!” “你!” 不待李素玄反驳,三毒真君与呼延鹏已经转身离开,临走时还嘱咐唐家与御兽宗的金丹修士鸣金收兵,带着一众残余下来的天南魔修返回天南域。 “多谢两位道友助拳!搬山代云川域谢过【松风阁】与【剑阁】援手之恩……” 搬山真君躬身谢道,虽如今已是元婴之尊,面对面前这两名修士仍然不敢有半分托大,姿态摆得极低。 萧北岳倒是客气回应道:“搬山道友哪里的话?如今道友结成元婴,晋位真君,已算得我蓬莱正道的一部分,彼此守望相助,自是应该。” “当年【厚土真君】在此立派,论及出身,搬山道友也不是甚么籍籍无名的道统,此后更是云川域正道执牛耳的人物,当有一番处变不惊的气度才是。” “如今道友结成元婴,这一处金丹道场倒是拖累了修行。” 萧北岳低声道:“好在这【卧伏山】本就是当年【厚土真君】以搬山神通自海外移来,数千年勾连,早已与此地灵机混同如一,底子极好,过几日我回松风阁内为道友寻几条灵脉,将此地改造一番。” “培育一座可供元婴初期修士日常修行的元婴道场还是没问题的。” 搬山真君搓了搓手,感激涕零道:“搬山何德何能,得松风阁如此大恩呐……” “呵!搬山,你以为萧北岳真那么好心?” 一旁的李素玄嗤笑道:“前些年魔道一统天南域,将正道宗门统统赶了出去,已有北上的野望,此次云川域的正魔之战,只不过是一个试探。” “中州域正道扶持你厚土派,更多是将你这里作为抵御天南魔道北上的一道屏障,你能结婴也是同理,不是因为你真是什么可造之材,而是云川域现如今需要一个元婴真君。” “本来这个位子应是宇文宝鼎的,可惜他身份尴尬,如今又重伤隐遁,不敢露头……这才选了你这老修赶鸭子上架!” 李素玄讥讽道:“【酆都炼血大阵】……嘿!” “当年的魔道巨擘【酆都上人】便是松风阁与剑阁两派尽遣真君替天行道,如今竟要用上这魔头的东西为你结婴开窍了!” “我听闻你早年神魂受了些暗伤,本应活不到如今才是,想必为了延寿,也少不得什么炼魂补益的魔道秘法罢!” “好在你最后还是开了一道【口窍】,勉勉强强成了个【一窍元婴】,若是一窍不通,只结成一具【死婴】,我蓬莱正道只怕真要成一个笑话了!” “素玄!” 萧北岳皱眉道:“何必如此?” “虽说以魔道大阵炼血开窍多少是有些不大体面,可搬山道友此前毕竟寿元将近,血气枯败,加之根基与你这样的天骄相比还是差了……一筹半筹的。” “此事是有些见不得光,但好在结果没出什么纰漏,云川域顺利出了一位本土的元婴真君,此事以深远计,其实还是福泽后世的好事情。” 萧北岳轻声道:“剑阁的老阁主之所以派你来随我督办此事,本就是要你知晓这其中利害,并非单单以正邪论处,不只是这一事,推及世间万物,又有甚么是黑白分明的呢?” 李素玄的抱剑而立,冷冷道:“我若真是如老阁主想的那般黑白分明,如今这一剑早已斩过去了!” 这尊剑道元婴转头看了看面色羞惭的搬山真君,木然道: “三千七百年前,【厚土真君】自海外搬运三百六十峰置于此间平原,勾连地脉,立下道统,名为【厚土派】,‘厚’之一字,本取的是‘厚德载物’之意。” “搬山道友出身这样清白的道统,还望日后持心守正,不要堕了祖上的名头。” “若是不成,不妨趁早改个名字罢!” 萧北岳暗暗叹了口气,和声道: “搬山道友,既然这场正魔之战已经结束,不妨遣人收拢修士,鸣金收兵罢。” “过几个月一切安排妥当,我中州域正道宗门自然会来几位真君,为道友的元婴大典撑一撑场面……” 萧北岳话音刚落,忽地心有所感,面色一变,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天穹传来一声低语,明明声音不大,却令厚土派方圆数百里任何一人都听得分明…… “世尊在上!” “明心见性,妄念不生……好心性!” “合该与我普渡有缘!” 第208章 壁画 远在坐忘峰的荆雨自然也听到了此言。 方才搬山结婴成就真君,引得几位真君齐至,谈话并未避着旁人,哪怕是荆雨等筑基修士也在战场上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最后听说两方罢战,幸存下来的修士俱是齐齐松了口气,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谁知偏生到了最后一位神秘存在口宣佛号,荆雨定睛看去,天空上方不知何时落下数道金黄色光柱,落在各峰之上,而其中竟有一道奔着坐忘峰而来! 轰! 果不其然,荆雨几乎早有预料,这一道光柱直直冲着他落了下来,将其笼罩起来。 光芒消散,金色光柱之内的荆雨也随之消失了身影…… ———— 再次睁开眼睛,荆雨便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古朴幽静的长廊之中。 这长廊穹顶极高,几乎望不到顶,其上是黑沉沉的一片,望久了便觉得有些心悸。 两边的墙壁上无甚装饰,墙面上却绘着一幅幅会动的壁画。 荆雨自第一幅壁画开始看起,壁画的中央是个身着青袍的中年文士,怀中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应是他的孩子。 这男童身着明黄色短袍,颈间还挂着一串银色的长命锁,手中攥着一根糖葫芦,明明已经缺了一颗门牙,却仍然笑嘻嘻地时不时舔舐几口手中的糖葫芦。 因着这壁画会动,画中人物已经不足以用“栩栩如生”来形容了,几乎已与真人无异了! 荆雨眯着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吃着糖葫芦的男童,总感觉一阵莫名的熟悉,但如今的他早已开辟识海,有了过目不忘之能,又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怪了……” 荆雨又向前方走去,看了第二幅壁画。 这一幅壁画上的主角仍是这中年文士与黄袍小童,只是这一次两人却落在一处妖魔遍地的炼狱之中,中年文士化作一尊披头散发的青皮恶鬼,张牙舞爪。 黄袍小童却已经剃度出家,成了一个小和尚,被一名看不清面目的僧人牵着手,向远方行去,小童仍然不住回望,看向中年文士的方向。 “竟然是一个连续的小故事?”荆雨啧啧称奇,继续向前走去。 来到了第三幅壁画前,此时的小童似乎已经长大,变为了一名面目俊秀的少年僧人,颈间仍然悬挂着那一串银光闪闪的长命锁,他的背后是无数脑后生就功德光圈的铸金僧佛,少年僧人目光慈悲,对着一名满头白发、面容却极为年轻的妖魔不住口宣佛号。 那年轻妖魔除了皮肤泛着青黑之色,倒是与常人无异,荆雨定睛一看,此妖魔竟然与那中年文士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变得年轻了许多。 继续来到了第四幅壁画前,那中年文士所化的妖魔手持一柄长刀,在极乐佛土之上大开杀戒,无数功行圆满的真佛被其破了金身、斩了元魂,原本安宁祥和的释土变为了一片修罗地狱。 终于来到了第五幅,也是最后一幅壁画前方,这一次整幅壁画又只剩下两个人,左侧是那颈间挂着长命锁的少年僧人,此时僧人早已没了往日的悲悯,而是作金刚怒目之相,手持一根金刚禅杖,另一只手上挂着一串紫檀念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与其相对的则是面容已经如少年无异的青袍文士,仍是一头白发披散,手中长刀沾着金色血液,对着天上的少年僧人怒吼不已。 “没了?” 正津津有味看着壁画的荆雨莫名一愣,故事的戛然而止对他来说并不好受,尽管这看起来就是个非常烂俗的“父子反目成仇”小故事,但偏生还卡在了最终对决这个当口,荆雨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荆雨已经走到了长廊尽处,前方有一扇木门,他轻轻推开门,向内里张望。 却见门内是个空间不大的简易佛堂,地面上孤零零放着一个黄色蒲团,蒲团前方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放着一尊小小的香炉,炉中三根点燃的线香,三根烟柱升起,吸入一口,心神顿时宁静不少。 供桌后的佛台上按理说应当放着一尊佛像,可现如今却坐了一位活生生的褐袍僧人,正盘膝坐在佛台上,一手搭着膝盖,另一只手揉搓着光洁的后脑勺,只是双目有些无神,表情显得呆板了些。 待到荆雨彻底踏入佛堂的那一刹那,这僧人忽地发出了一阵机械式的笑意: “恭贺小友斩妄明心,诛魔见性!渡过了这一道心魔劫,结成一道元婴,自此仙途在望了!不知小友结了几窍的元婴?贫僧名为【普渡】,今日送小友一道机缘,权当作了小友结婴的贺礼……” 荆雨愣在当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结婴?不是搬山真君结婴了么?跟我有甚么关系! 而且面前这僧人,怎么不像是真人?反倒有些类似一个预留在此的留影…… 还有,这位僧人自号【普渡】,难不成是九命道君此前提过的那位百年内在下界留下了十万座传承秘境,打窝成瘾的【普渡佛君】? 还未等他斟酌语气,小心回复之时,佛台上的褐袍僧人忽地眼珠子转了转,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有了灵性,这僧人自佛台上站了起来,盯着荆雨,皱眉道: “怎得拘来一个筑基修士?我刚做的【普渡机缘筛查模板】有问题?” 这僧人摸了摸脑袋,疑惑道:“这位小友,你方才周围可有人结婴?” 荆雨知晓这僧人的厉害,连忙答道:“不错。是有一位前辈结婴。” 僧人闭目喃喃道:“不错,检测到结婴的灵云波动,这一道条件是满足的。” “那人渡过了心魔劫?” 荆雨强笑道:“前辈说笑了,若是不渡心魔劫,哪里能成功结婴。” “那人可有命格?” 褐袍僧人顿了顿,改口道:“不对,你怕是不知晓何为命格,我换个说法,结婴那人可曾听说有甚么【先天道体】,或是其它天生的神异?” 荆雨道:“倒是不曾听闻。” 僧人皱眉道:“是了,此人应该没有命格,哪怕满足了结婴的灵云波动、破除心中妄念两项条件,也没有被拘来此地……” “怎得把你给拘来了?” 第209章 普渡佛君 僧人冥思苦想许久,言道:“你此前可中了甚么引动心中妄念的幻术?” 荆雨一愣,他隐隐已经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回前辈的话,我此前正在一处战场之上,确实中过术,引动了心中妄念,只是有些保真破妄的法子,这才保留了一点灵真。” “嗨呀!” 僧人拍了拍脑袋,笑道:“原是这么回事,看来是闹了一场大乌龙。” “我前些日子有些惫懒,总觉得以神念分魂下界一个个放秘境送机缘还是太慢,便做了个自主投放机缘的模型出来,随意撒到了一些下界的界域去试试效果,原本定的是有命格的修士结婴之后便被拘来此处,送一道机缘。” “本是定了三个前提条件,一是有结婴的灵气波动。” “二是明心见性,保真破妄……一般而言,在有人结婴之处能满足这一点的,多半便是结婴之人在渡心魔劫,这一点倒是贫僧想当然了!” “三是被选定的目标身具命格,这才被拘来,你能到此处,想必是同时满足了这三个条件。” “唔……这个模型还是太过粗糙,贫僧还是得改一改,这才能解放双手……” 荆雨此时已经确定,面前的这个僧人正是那位【普渡佛君】,不由躬身道:“前辈在上,晚辈的确身负命格。” 普渡佛君摸了摸下巴,笑道:“你原来知晓命格!看来是个见过世面的……” “我的神念降临此处,发觉这一界又小又偏,若不是有个傀儡的道标定位顺藤摸瓜,只怕世尊都找不到此处,看来你是某个仙选殿的仙选者无疑了!不知是哪位道君座下?又是什么命格?” 还未等荆雨答话,普渡佛君已然从僧衣内衬中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玉质佛像,说道:“罢了,还是我自己来看。” 下一刻,普渡佛君手中的佛像双手合十,低眉宣了一具佛号,浑身散发出七彩琉璃的光芒,缓缓道:“长生久视。” 普渡佛君面色一愣,讷讷道:“神品命格……” “长生久视?” 旋即一拍大腿,面上显现出笑容来,言道:“我道是如何摆出这样一桩乌龙,原是命数早有牵引,想不到竟然是长青仙庭的三殿下当面!” “长青仙庭?”荆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只因九命道君从未与他说过自家根脚,他还真不知晓甚么仙庭、甚么殿下。 “这,佛君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普渡佛君摇头笑道:“你应是【长生殿】出身的仙选者罢?” “正是。” “【长生殿】是由长青道尊亲子【万寿道君】、以及长青道尊弟子【九命道君】两位筹建的仙选殿,同时两位亦是【长青仙庭】的两位殿下。” “你既然觉醒了一个纪元都未必有一道的【长生久视】,自然天生便归为长青道尊麾下,称呼你一生三殿下并不过分。” “原来万寿道君的道尊父亲道号【长青】……”荆雨暗暗道。 普渡佛君言道:“三殿下的运气倒是不错,长青道尊与我佛门向来关系极差,与我头上的几位世尊均有不小的过节,也就是遇上了我这个老好人,若是入了其他佛君的传承洞天,一旦暴露身份,那几人拼着得罪长青仙庭,也要想法子将你拿下。” 荆雨微微一愣:“不知我家道尊他老人家与佛门有何过节?” 普渡佛君摇了摇头:“据说是道尊成道前的陈年旧事了,真正的因由只怕也只有长青道尊与几位世尊本人才知晓,要么就是活了上百个纪元的老道君知道些只鳞片爪的内情,我这等才活了十来个纪元的年轻佛君哪里了解什么。” 说罢,他努了努嘴:“此前那长廊壁画上画着的便是长青道尊本人,但多半是某位佛门的幸进之徒为了讨好世尊编排出来的假故事,给道尊泼脏水呢!” “也就是长青道尊本人雅量高致、并不十分计较,若是换一位脾气暴烈的,莫说是壁画上这样捕风捉影的故事,哪怕你在诸天万界任意一处说几句谣传的闲话,都要被揪出来拔了舌头根子!” “不过想来也是,长青道尊毕竟是能够影响天道规则,为诸天修士延寿增岁的人物,哪里能够理会那等蝼蚁都算不上的货色。” 普渡佛君神色羡慕:“我若是有道尊那样的能耐,保不住更显宽仁了。” 面前的这位普渡佛君显然是个与各方关系保持不错的良善之辈,荆雨如今也不由大了胆子,询问道: “佛君,修到了道尊世尊的境界,能影响天地间的种种规则?竟有这样的能耐?” “可不是?” “自长青道尊成道,以道门练气体系修行的修士寿元大增,原本两百年天寿的筑基修士能活到三百岁,金丹修士也从五百寿增到了八百寿……况且长青道尊的道途仍在拓展,说不得再过几个纪元,修士的寿元还能往上再涨一涨!” 普渡佛君道:“还有一位【轮回道尊】,成道之后,修士第一次轮回可使真灵不寐,且灵性完满,哪怕转世重修也有成道证尊的希望,几乎是给了所有修士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佛门最讲究轮回转世之说,诸世尊佛君都很承轮回道尊的情分,这算是我佛门最为尊敬的一位道尊了。” “轮回道尊拓展道途的方式也很是别出心裁,便是运用无上秘法自我蒙蔽真灵,以凡人之身重新入轮回修行,只要能在一个纪元内重新证尊,道途便往前进了一步,届时天下修士真灵不寐、灵性完满的轮回次数就可以由【一】变为【二】……转世重修一次不成,还能有下一次机会!” “只可惜单纪元证尊何其之难?轮回道尊每一个纪元都尝试轮回一次,可惜再也没有单凭一世底蕴登临道尊之位,最好的记录也不过结成道果、证位道君而已。” 荆雨啧啧称奇:“这样说来,【轮回道尊】下凡历劫、转世重修是天下所有修士都翘首以盼的事情,岂不是一路机缘贵人无数,诸天万界所有的势力道统都要上赶着为他接续道途?” 第210章 佛君解惑 “若是能知晓道尊的转世之身是谁,哪怕是我佛门释教也要大开方便之门,可轮回道尊与另一位道号【隐微】的道尊相交莫逆,有隐微道尊为其遮掩行迹,莫说道君佛君这一级数的人物了,便是同级别的道尊世尊也抓不住根脚。” “毕竟隐微道尊可是连他人内心想法都可以直接‘隐去’的人物。” “诸天万界能够知晓轮回道尊转世之身具体身份的,估计也就那几位关系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的道尊了。” 普渡佛君忽地叹了口气:“不过纵是知晓了也没甚么用处,世间的哪一位道尊也不是靠着资源人脉能够堆出来的,纵是道尊想要再培养出一位道尊来?那也是天方夜谭,最多引导推动一二罢了。” “否则我等又何必如此这般提携后辈!自己证尊渡劫不好么?” “说到底,能够在一个纪元之内证位道君的,哪一个不是那一纪元天资横溢、气运加身的英才伟杰?一开始哪个没有进一步证尊的心气?” “可一个个纪元过去,眼见着一次次纪元末期天地寂灭、万物归墟的恐怖图景,自身的修为境界不再增涨,道途早已看不到前路,最终只得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再高的心气也消磨殆尽了。” “是以劫数临身、英雄气短……” “竟成鼠辈!” 普渡佛君说到此处,早已不见了原本温厚和煦的气度,已然近乎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了。 过了良久,这位释教佛门中排得上位置的佛君才不再显现出那样恐怖的神情,恢复了沉静,只是仍有些低眉耷眼的样子,苦笑道: “不过要说大器晚成的道尊也是有的,与长青道尊关系不错的【感气道尊】便是修到了道君境界后,被长青道尊护持了整整五个纪元之后方才另辟道途,证位道尊。” “当年生生自斩修为、破釜沉舟,创造出了【练气】这一境界,从头修起,教这位大人走出了一条新路子,往往已然经历了数个甚至数十个纪元的老道君都以【感气道尊】为榜样,也算是个念想。” “不过在感气道尊之前,天骄无数,也没谁想过在已然极为完备的【筑基金丹】体系之下硬是塞一个境界出来,这等创见,也合该大人证尊才是!” “后来也不是没有效仿者行东施效颦之举,什么在练气期前塞一个【胎息】、在筑基期后塞一道【紫府】……均以失败告终,徒惹人笑耳。” “不说这些了。” 普渡佛君失笑道:“三殿下,相逢即是有缘,贫僧既然碰上了,便与你在此地结个善缘,若是它日三殿下证位道君,甚至有机会得窥那道尊境界,莫要忘了贫僧。” “三殿下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佛君言重了。” 荆雨双掌合十,言道:“晚辈确实有一二疑惑,不知佛君可对【命格】有甚么想法?” 普渡佛君思忖了一番,答道:“这【命格】算是十个纪元内出来的新东西,至于怎么出现的,贫僧倒是不知,只怕唯有道尊那一层级的大人才知晓此事。” “说白了,其实也可将其看作一道先天自带的本命神通,可又有些不同,是因着这些命格多少都带了【命数】,可以多多少少影响修士的人生轨迹,但也并不绝对。” “道门那一边贫僧倒是不太清楚,但我禅宗释教之中,倒有不少佛君想试着走一走命数因果的路子,试试看能否证尊,但说实话,忙活了这数个纪元,也都没研究出个妥当的路子,只怕是不成的。” “道君之下的仙人也多有研习此道之人,可连个道君都未能证得出来,可见要么是一条羊肠小径,并不好走,以至于这些纪元以来,引得无数天骄死磕在了此处……要么干脆便是断头路,压根就走不通。” “三殿下既然有了【长生久视】的命格,大可以去试着走一走【天地同寿】、【肉身不朽】、【涅槃重生】、【神魂长存】、【明心见性】这几条路子,至少证一个金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试着去找万寿、九命两位殿下讨一讨结道果的经验,看看他两人能否分润一些道君机缘。” “毕竟证道君不比证道尊,并不具备【唯一性】,道君所结道果,是可以借鉴他人一二的,最多只是因这条路已被前人趟过,你再去走,已落窠臼,难免矮人一头,但至少跟着道尊,能混上几个纪元。” “当然,拿他人道果观摩,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有纪元终末、共赴劫数的交情,旁人哪里会肯?” 荆雨默默点了点头,又道: “佛君,我在这一界曾遇到过一个家族,族中不少嫡系子弟都身具命格,这是否是晚辈的命数勾连所致?” 普渡佛君笑道:“那也未必,神品命格虽然稀有,但并无主动催生命格的作用,更多的应是【吸引】。” “真正的催生命格,多发于血脉之间,要么是这个家族的某位先祖境界攀升,反哺下界;要么就是身具命格的某位先祖冲击境界失败,身死道消,都有可能。” “你这家族姓氏为何?” “复姓宇文。”荆雨答道。 “哦,那我就知晓了。” 普渡佛君想了想:“近千年仙界确实有一位复姓宇文的英才修到了【真仙境】,算是一位难得的后起之秀,有不少人认为他有金仙之姿,名唤【宇文天府】,不知是不是这一界飞升上去的。” “我虽也给了他一些机缘,但也是他飞升仙界之后的事情了,倒是没怎么看过他的根脚。” “多谢佛君解惑。” 荆雨拱了拱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被普渡佛君挥了挥袖子,喝止了下来: “好了,仙界与下界隔阂甚大,我这一道分神也撑不了太久,方才那几个问题算不得什么,我总是还要给你一份机缘才是。” 说罢,普渡佛君屈指一弹,一道秘法渡入荆雨识海之中: “【蒙尘法】。” “这是……” 普渡佛君笑道:“我想九命这般周延的人物,之所以没有送予你遮掩命格的秘法,只怕是担心有心之人顺着这一条因果线算到你的存在。” “想想也是,若只是旁的功法还好,【九命道君传下遮掩命格的秘法】,这一条因果线实在不难顺藤摸瓜,哪怕并不直接接触,只是留下传承也有些太过可疑了,毕竟什么命格需要特意留下一份秘法遮掩?好猜得很。” 第211章 普渡传法 “可我普渡就不同了。” 普渡佛君得意洋洋道:“我是出了名的什么玩意儿都送,这道遮掩命格的【蒙尘法】,这个纪元少说也送了上百万份,这些因果线纠缠在一起,没人算得出来。” “这秘法位格颇高,哪怕是道君除非真身亲至,单凭一道分神,也是看不出端倪的,至少在下界,应当无人能看出你的这一道【长生久视】了。” 普渡佛君这道名为【蒙尘法】的遮掩秘法并不难练,荆雨几乎立时掌握了关窍,试着运转了一番,再以玄镜观察己身,果然不再显示【长生久视】四枚七彩篆字,而是转而变为了一道白色篆字: “【益寿延年】,品级:凡品(白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无条件增寿三十年。” “命格来历:世间第一位【龟年鹤寿】命格修士金性不朽,证位金仙,命数外溢,世间遂有【益寿延年】。” “长生一系的命格无论高品低品,除了最高的神品还有一个【久视】的被动效果,其余都是简单粗暴的延寿,而且没有什么负面效果,可以说是非常实在的命格了。”荆雨心中思忖道。 “对了。” 普渡佛君又端详了一番荆雨:“你如今修为离筑基后期也不远了,应当要开始考虑筹备结丹一事了罢?” “可曾想过要结【紫气金丹】,还是【无瑕金丹】?” 荆雨心中一动,恭声道:“仙洲界以【紫气金丹】为最佳的金丹品相,【无瑕金丹】只存在于上古传说的只言片语之中,晚辈倒是不太了解,还请佛君教我。” “论金丹品质,两者之中自然是无漏无缺、无垢无瑕的【无暇金丹】更胜一筹,但你若是要结【无瑕金丹】,也要做好准备。” 普渡佛君笑道:“只因【无瑕金丹】无漏无缺的特性,使其金丹表面坚固异常,在破丹成婴这一步有极大的碍难,莫说是寻常修士,便是真正的天骄之辈也有可能卡在金丹期数百年之久。” “当然,若能够破开【无暇金丹】,成就出的元婴也会更为强壮、灵性更足。” “寻常修士若是没有长生一系的命格,无悠长的寿元打底,没必要追求【无瑕金丹】,毕竟【紫气金丹】蕴含天道紫气,另有一番神妙,也并不拖累后续境界。” “仙界如今的绝大部分道君乃至道尊当年所结的都是【紫气金丹】,也都没有耽误开辟道途,三殿下若是并不追求极致,结一个【紫气金丹】已经足够了。” “不过【长生久视】寿元无限,求一求丹成无瑕也没毛病。” 说罢,普渡佛君又是屈指一弹,渡入一道法诀过来: “这一道【求丹法】详细介绍了如何求取【无暇金丹】,你可大概参考一二。” 荆雨大略看了,心中惊讶: “原来如此!想要丹成无瑕,金丹之内除了纯净的固态法力之外别无他物,这才能做到真正的无漏无缺无垢无瑕……” “结丹时若是将【天道紫气】招引而来,也要将其拒之门外?这……” 荆雨心中了然,怪不得【无瑕金丹】的结丹法会在下界失传,不仅仅是因为其在破丹成婴这一步上有极大的碍难,哪怕是在结丹这一步骤上都特立独行格格不入。 寻常修士结丹时巴不得无上限地提升金丹品相,各个以结成【紫气金丹】为最终目标,若是能招引来一道【天道紫气】炼入金丹,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哪怕只是沾染了一丝一缕的紫气,都能一跃成为金丹修士中的佼佼者,一如宇文宝鼎这等“云川域第一金丹”。 哪里有人肯放过这一道【天道紫气】? 将这道【求丹法】小心封存在识海中,荆雨再一次躬身行礼: “多谢佛君赐法。” 普渡佛君点了点头:“好了,我也不留你了,可要我将你送回原处?” 荆雨此时却迟疑了一番:“我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佛君摄来,只怕天南云川的正魔两道真人真君都猜测我是否得了什么传承宝物。” “佛君位格太高,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儿资粮都能令此界的元婴真君、甚至化神天君眼红了,我若是原路返回,必遭盘问,只怕生出无尽麻烦。” “况且虽然如今搬山结成元婴,成就真君,但中州域正道的意思仍是将云川域当作阻隔天南魔道北上的屏障,往后虽然碍于元婴规矩,不会再有大规模战争,小摩擦只怕也在所难免,尚且有得拉扯。” “若是佛君方便,可将晚辈送到别的地界,我正好可以脱身正魔两道的交锋,安心筹备结丹一事。”荆雨道。 “也好。” 普渡佛君忽然道:“我这【普渡机缘筛查模板】此次不止拉了你一人,其余人等要怎么处理?三殿下可有想法?” 荆雨反问道:“正魔两道皆有?” “这是自然,都是一些身具命格、心性不凡的命数子。”普渡佛君道。 荆雨沉吟道:“若是佛君不嫌麻烦,可送予他们一些金丹、元婴级数的灵资,然后将天南魔道的修士原路送回,将云川正道修士送到……其它地界罢。” 普渡佛君目光一闪,点了点头:“三殿下果然聪慧,又有仁德,虽仍有分别心,但也未必是坏事。” “贫僧今日种下善因,明日想必可以结出善果了。” 荆雨双手合十:“不知佛君要将晚辈送往何处?” 普渡佛君淡笑道:“既然你我因命数相遇,我便看命数将你送到何处……” “去罢!” 眼前的褐袍僧人一拂袖,荆雨只觉四周景色骤然变化,一瞬间天旋地转,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呼—— ———— 一道金黄色的光柱划过天穹,落在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海域之中。 一只体型颇大的虎头鲨游弋至此,望着缓缓沉入海底的那道人影,不急不徐地游了过去。 待到看清人影,却是个面容英武的灰袍青年,双目紧闭,眉心之间有一道淡淡的金色印记,正一闪一闪、明灭不定。 第212章 金云子 虎头鲨没有犹豫,张嘴便咬向此人。 然而此时灰袍青年眉心的金色印记忽地光芒大放,裂开了一道口子,自其中显现出了一枚金色竖眼,牢牢锁定了张开血盆大口的虎头鲨。 下一刻,一道灰蒙蒙的玄光喷薄而出,正正打在了虎头鲨扩张到极限的嘴中。 轰—— 荆雨自一蓬血雾中窜出海面,仔细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尽是大海茫茫的景色。 总算在西边数里外见着一座岛屿,连忙运起遁光,飞了过去。 落岛一看,却不由微微有些失望。 这岛屿并不算小,荆雨只是以神念大略一扫,便知此岛至少有俗世一个小县城大小,其上倒是生活着不少未开化的土人,这些土人见了悬空而立的荆雨,胆子大些的拿着几根鱼叉冲着他叽哇乱叫,胆子小的已经趴伏在地上不住磕头了。 荆雨落下遁光,踩到了坚实的地面,马上便有一群强壮的土人将其围拢了起来,手中各自擎着简易的武器,说着荆雨听不懂的土话,但又似乎畏惧眼前这个会飞的怪物,不敢上前。 荆雨环视了一圈儿,微微有些失望,这些土人都是毫无修行痕迹的凡人,身上也无炼体修为,应当只是这岛上的土著,想要凭借这些人确定自己被投放到了何处,显然并不现实。 正当荆雨有些一筹莫展之际,远方忽地宝光大放,他眯着眼睛向声音来源望去,却见远远出现一朵巨大的金莲,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岛屿飞来。 待到这金莲落到近处,他才看清金莲上竟然端坐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这和尚不过练气七层的修为,却穿着一身金光灿灿的僧衣,荆雨神念一扫而过,却发现这金色僧衣并非是什么材质惊人的重宝,竟然只是涂了俗世的金箔而已。 再去观察那和尚座下的巨大金莲,虽则勉强可算得上一件入了流的下品飞行法器,却也掺杂了大量俗世黄金,几乎已经绝了进一步温养进阶的念想。 “哪里来的破落户!”荆雨暗中想道。 练气七层修为已算得上练气后期修士,哪怕是在云川域这样灵机贫瘠的小域境,平日里出行也穿得起一件下品的法衣,飞行法器也不至于如此寒酸,这和尚修为虽高,可想来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果然,胖和尚驾着金莲慢慢悠悠飞了过来,见了岛屿上这些未开化的土人,不禁大喜道: “岂不闻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远远望见那一道金光落下,只当是附近落下什么异宝,找了一圈儿,本是一无所获,想不到被我寻到了一处海岛,竟有如此多的土著!” “待得将这群土著一并收了,卖给宗明寺那群食古不化的秃驴,又是好几枚灵石入账……” “只是此事若让主持知晓,得来的灵石怕要分润出去不少,还须隐秘行事……” 这胖和尚落到地上,收起金莲,自腰间解下一只比常规的储物袋大了不少的蛇皮袋子,将袋口对准了几个强壮的土人,这袋口中忽地卷起一阵妖风,将这几个土人吸到了蛇皮袋子中。 原本隐藏气息暗中观察的荆雨皱了皱眉头,心道:“原来是一名妖僧……储物袋不可乘装活物乃是铁律,这妖僧将这几个土人装进袋子,岂不是害了这些土人的性命?” 虽则荆雨不甚在乎这些土人的性命,但当着他的面如此滥杀,也教他心中不太爽利,当即跳了出来,一把将胖和尚手中的蛇皮袋子抢了过来。 “哪里来的?”那胖和尚明显被忽然出现的荆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自腰间的另一只储物袋中掏出一只遍布划痕的金钵来,瞧着也是个下品法器,哪里有甚么威胁? 荆雨稍稍放开了无名敛息术,将自己的修为灵压控制在了练气六层。 胖和尚见面前此人修为不如自己,又是一身灰袍,不像个有背景的,不由也大了胆子,但仍是试探着问道:“不知是哪一个世家的道友?还是哪一寺、哪一院的俗家弟子?” “贫僧乃是【孽海金莲寺】住持【金莲法师】座下大弟子【金云子】,此地土著虽是道友先发现的,可修仙界向来是以修为境界为尊,我既然比你高了一层,自然是教贫僧占去此地……你可莫要逼迫贫僧动手,以免伤了和气……” 荆雨微微冷笑,也不答话,身上修为节节攀升。 练气七层、练气八层、练气九层……筑基初期,筑基中期! 强大的灵压将金云子压得喘不过气来,这胖和尚额间冷汗直冒,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天抢地: “大人!小僧有眼不识泰山,只乞望大人看在恩师金莲法师的份上,留下小僧一条性命……” “你这妖僧,上来二话不说便害人性命,不是要练什么魔道秘法,便是要拿这群土人的血肉做什么药引,我怎么说也是正道修士,怎能饶你性命,放你再去害人?” “这,这……”金云子抬头一脸茫然,哭丧着脸道: “大人明鉴,妖僧一说何来?” “小僧所属的【孽海金莲寺】在这片【孽海】之中也是有名的正道宗门,向来多行善举,哪里敢做什么魔道手段!” “若是真敢行此不义之举,哪里需用大人匡扶正义,净空岸的【宗明寺】便要替天行道了!” “你将这群土人装进储物袋中,害人性命,还敢妄称正道?”荆雨摇了摇手中的蛇皮袋子,冷笑道。 “大人冤枉啊!” 金云子显现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这袋子并非是储物袋,而是名唤【纳灵袋】,算是【灵兽袋】的劣化版本,只能收取肉体凡胎的凡人,收不得身具修为的修士或妖兽……” “此时那群土人正在纳灵袋中,并不曾被害了性命!” 荆雨面有疑色,掂了掂手中的蛇皮袋子,将袋口对准了地面,抖擞了几下,果真教他抖出了几个毫发无损的土人,坐在地上,神色茫然。 “竟然真是个能装活物的袋子!” 第213章 香火愿力 荆雨哑然,心道:“真是奇了怪了,灵兽袋之所以能乘装灵兽,只因妖兽认主后,早已将一点真灵交托到了主人手中,生死已不由自主,遁入特意制成的灵兽袋中时,实是半生半死的龟息之态。” “凡人又无修为傍身,哪里懂得什么龟息秘法?便是懂得,也不能交托真灵,令主人随心将其掐准成半生半死的状态。” “这【纳灵袋】看着只有乘装凡人一个用处,似乎对修士而言不堪大用,可其中的技术含量倒是半点也不含糊……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东西。” 说罢,也不将这蛇皮袋子交还,而是顺手系在了腰间,问道: “你既然不是为了修甚么血炼的魔道秘法,捉了这几个土人作何用处?” 金云子小心翼翼道:“大人是外地来的?也难怪不知,小僧捉这土人,原是准备贩卖给西南净空海岸的【宗明寺】,这岛上估摸着上百号土人,怎得也值了十几块灵石了。” 荆雨皱眉道:“这群土人又无炼体修为傍身,又不知晓俗世规矩,连做个奴仆都不够资格,哪里能卖上这许多灵石。” 金云子讨好地笑道:“大人许是自其它海域来的,不了解此间风土。” “咱们如今所处的【孽海】却在【落星海】外海西南水域,恰好与【浮屠仙洲】的【净空岸】毗邻,浮屠仙洲作为此界佛道最盛之处,自然多是释修。” 荆雨心中一动:“竟然被扔到了浮屠仙洲附近,仙洲界的西南角?倒是与地处东南的蓬莱仙洲隔了甚远,短时间内应当是回不去了。” 金云子见面前这位筑基大人没什么反应,也不敢停顿,接着躬身道: “释教修士如今也分古法今法,这今法便是道门中练气筑基金丹那一套。” “古法释修虽然也是要筑基结丹成婴的,但本质上的法力却是靠着【香火愿力】增厚修为,对灵气的依赖也有,但不大,自然需要为其稳定提供愿力的信众。” “只是浮屠仙洲的凡俗信众早就被各大佛寺禅院分润一空,净空海岸的诸佛寺若想发展新信众,只能往我等海外求取……” “但落星海的人口本就不如各大仙洲稠密,因而凡人自然也就金贵许多。” 荆雨眯了眯眼睛,言道:“纵使不是害人性命,至少也是个贩卖人口的罪过,又是什么正道了!我看不如将你就此打杀了,再去捣了那甚么【孽海金莲寺】……” 金云子本见荆雨神色缓和,以为有了活路,哪想到这灰袍筑基修士变脸如此之快,身子一软,拜伏在地上砰砰磕头: “大人明鉴!这等土人任由其生在这样的海岛上,也不过饥一顿饱一顿的,可若是送去了浮屠仙洲的禅宗寺院中,至少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真是送去享福的!这般算来,小僧此番送人,也是积累了善业。” “那些释教修士花大价钱买下凡人,只为了将其好吃好喝供起来?” 荆雨疑道:“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金云子叫屈道:“这哪里有假?小僧虽是今释,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群因循守旧的古释对底下的信众还是不错的,毕竟信众过得越好,信仰便愈发虔诚,产生的香火愿力便越纯净……” “反倒若多行虐待之事,使其食不能果腹、夜不能安寝,长久之下,必生怨怼,哪里会真心信奉?所收取的香火愿力便驳杂不纯,不堪一用了。” “古法释修如何利用香火愿力修行,你可知晓?”荆雨又问道。 “他们自有相应秘法炼化愿力,转化为功行修为。” 金云子言道:“且对于古法释修来说,香火愿力还能够辅助瓶颈突破,他们称之为‘灌顶’,因而境界攀升要比道门的筑基金丹法迅猛不少,修行速度已经不下于魔道的某些急功近利的速成功法了。” “不过香火愿力这一体系也有不小弊端,一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愿力提供,否则便如同道门的修士到了灵机贫瘠之地一般,修为境界原地踏步,不得寸进……甚至境界倒退都有可能。” “二是世间智慧生灵有限,能产出的香火愿力只有这么多,难免分润不均,老人不挪窝,新人难出头,古法释修里练气的小沙弥,若得不到筑基法师或金丹上师的赏识,手底下没有信众,修为便被定死在那里,倒不如同我等一般转修道门传下的筑基金丹道。” 荆雨摸了摸下巴,忽地问道:“你说你出身【孽海金莲寺】,是寺中住持弟子?” “正是!”金云子只当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眼巴巴望着荆雨:“大人可与家师有些交情?” 荆雨道:“那【金莲法师】是何修为?” “同大人一般无二,也是筑基中期!但瞧着却无大人这般根基扎实,毕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金云子不声不响拍了个马屁,谄媚笑道。 “你那寺院在哪?给我指路!” “是,是……” 荆雨不再与这金云子废话,捏着这胖和尚的领子,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仔一般,裹着遁光便一路向西南方遁去。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这才远远望见一处海岛,这海岛看面积要比之前土人所在的小岛大上数倍,岛上人烟不多,南侧的地势平坦的地方种着些荆雨不认识的灵果,十来个练气一二层的光头小沙弥正在一旁看护着,但大多兴致缺缺,百无聊赖的模样,显然也是不太上心。 而北侧地势略高的群山上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这寺庙的大门横梁上装点着不少金莲装饰,荆雨隐藏气息绕着这寺庙转了一圈儿,发觉竟连寺庙的墙壁也都涂了一层金箔,不知这寺院的修士究竟有多喜欢金色。 金云子的一面之词不可尽信,荆雨干脆使了个法诀,将这僧人禁锢在海岛地底,自己一个人运起苦渡玄光,收敛气息潜入了寺中。 方一入寺,他便感觉到了寺院正中的大殿里有两道筑基修士的气息,确认无误后,没有惊动大殿外的警戒法阵,而是找了个墙根,以玄镜神通探入其中,窥探起殿内情景来。 第214章 寿元差别 殿内如今端坐着两位僧人,一名身披金色袈裟,看着身形比金云子还要肥胖,一身肥肉颤颤巍巍,若非筑基时洗练法体、蜕化凡躯,此人单凭这一身肥膘只怕都活不长久。 荆雨此前在金云子那里讨要过画像,这金袍僧人应是【孽海金莲寺】的住持【金莲法师】无疑了。 而他对面的僧人则恰巧相反,竟是个瘦骨嶙峋的模样,看着也比金莲法师要衰老不少,颌下的胡须已然花白,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 最奇怪的是,这瘦僧人明明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偏偏灵压如那海潮一般时起时落,显然是境界不稳的征兆,甚至有跌落到筑基中期的趋势。 金莲法师看着这瘦骨嶙峋的僧人,眼神中有些复杂之色,只是轻宣了一声佛号,淡淡道: “世尊在上!净莲师弟,多年未见,怎得今日有余暇到我这等破门小户走动了?” 那净莲法师神色愁苦,双掌合十道:“金莲师兄,一百五十年未见了,你还在为当初师傅将你赶出【云台院】耿耿于怀么?” 金莲法师哈哈大笑:“怎么会!当年师傅指责金莲耽恋世俗享乐、凡心未尽,得不到自在,修不成正果……将我赶出了云台院。” “无奈之下,师兄我远走海外,转修了道门的筑基金丹道,如今还不是修行有成?” “倒是净莲师弟,怎么这一副样子了!” 金莲法师冷笑道:“师傅常说你天资横溢、慧根不凡,以古释法修行,有结金丹舍利之望,如今怎得连筑基后期的境界都快维持不住了?” 净莲法师低眉道:“金莲师兄有所不知,自师傅圆寂后,云台院周边的几寺几院便蠢蠢欲动,时常越界撩拨,甚至不顾规矩,掳掠境内信众,强迫信众改信……” “院中情景一日差过一日,前些日子山门都被占了去,如今师弟落魄,四海之内并无信得过之人,只得厚颜来投奔师兄。” 金莲法师神色冷淡,挥了挥僧袍,身上肥肉一颤一颤:“笑话,你我一百余年未见,当日再深厚的情谊也消磨殆尽了,我金莲难道就是你信得过之人?” “你如今来投奔于我,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净莲法师愁眉苦脸道:“师兄,当年你犯下大错,师傅本要废了你的修为,还是师弟我偷偷将你放了出去……你总不能不顾念着这点情谊罢?” 金莲法师脸上肥肉一抖,冷哼了一声:“若非有此事打底,师弟哪里还能当面与我说话?但若是凭着此事,要我助你夺回劳什子山门,那是想也别想。” “云台院到底也是祖业,其中阴谋的筹算计较,少不得周边那几个金丹寺院的参与,哪里能这般为难师兄,只盼着能够托一托师兄在海外的人脉关系,寻一处人口稠密些的中型岛屿,再立云台寺传承……” 起先金莲法师还只是拧着眉头,静静听着,只是听了此言,忽地面色大变,一下子从蒲团上跳了起来,露出身下蒲团上一个好大的陷坑: “好你个净莲,我好心收留你入寺,你竟然恩将仇报,企图害我!” “落星海各大元婴仙族共同制定海上规矩,其中便有一条——释教修士不得于落星海各大海域发展信众、收集香火愿力!” “便是在海域里贩卖土民,送到浮屠仙洲,其实也是坏了规矩的事情。” “只是毕竟这不算严格上的在落星海海域内发展信众,算是玩了个文字游戏,加之此事隐蔽,又禁之不绝,这才令诸仙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我若是助你在海外另立云台院,传播古释信仰,那就是当众打了落星海诸族的脸面!莫说我一个小小的筑基,便是金丹上师也吃不住挂落!” 净莲法师神色灰败,嘴唇嗡动:“只是……云台院传承要绝于师弟此处了!” 金莲法师恨铁不成钢道: “师弟,师兄我也不是教训你……” “你我虽是师兄弟,但几乎算是前后脚入的云台院,年岁本是差相仿佛。” “三十岁时我逃出云台院,转修筑基金丹道,如今一百五十载过去,修到了筑基中期的境界,现年一百八十岁,道门筑基寿三百,仍有一百二十年可活。” “你等古法释修借香火愿力修行,虽进境稍速,可寿命却大为不如,佛门筑基寿两百,金丹寿五百,佛道元婴甚至只有区区千年寿元,比道门元婴少活了整整一千年……” “现今你也一百七十九岁了,本还比我小上一年,却颌下长须尽白,只剩二十年天寿。” 金莲法师摇了摇头:“这倚靠香火愿力修行的古法,到底有甚么好修的?” “狗都不练了!” 正在殿外地底偷听的荆雨心中一震,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瞬间想到了一件事情: “怪不得整个释教佛门都对长青道尊颇为敌视!” 长青道尊的道途可以影响世间修士寿命,他可以改善筑基金丹体系的修士寿元,使筑基寿达三百年,金丹得八百年小长生。怎么可能改不得释修的寿命? 可偏偏单单绕过了释修的香火愿力修行体系,明摆着是在恶心佛门的几位世尊! 等到长青道尊的道途再更进一步,道门的筑基金丹体系所增加的寿元只会把佛门的香火愿力体系越拉越远,那再过几个纪元,世间哪里还有人会傻傻地去修行佛门功法? 这是要掘了佛门的根啊! 转念一想,究竟是什么样的过节,能让长青道尊做到这样的地步? 但从佛门道门体系这一道寿命之差,便猜出了不少内情,此时的荆雨也不禁有些后怕的情绪: “九命道君曾言普渡佛君此人一生道途只系于【普渡众生】四字,虽然立场属于佛门,但却真正达到了分别心全无的境界。” “起初我还不甚明白,如今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长青道尊此举,几乎已成了佛门共同的【道敌】,若是换成其他的佛君,知晓了我的根脚,哪里还由得分说,只怕早就一道术法打杀过来了!” 第215章 拿捏 果不其然,那净莲法师听了金莲的嘲弄,也是悲愤交加,怒道: “师兄,香火愿力之法短寿,便有一群释修改换门庭,去修道门的筑基金丹道,你们如今倒还是袈裟披着、经文念着,可哪里还有什么释家修士的样子?” “倒不妨直接还俗改投道门,何必还立着一个释修的名头,与我等分称什么古释今释!” 随即又意识到这是在人家地盘,自己又有求于人,脸上的怒色又转变为央求神色,扯着金莲法师的袖子说了许多软话。 两人又拉拉扯扯了一刻钟,净莲法师只想着求这位昔日的师兄帮自己拿回山门,或是干脆在海外立寺;金莲法师却咬死不肯松口。 轰—— 正当此时,大殿外的防御大阵陡然一震,一个灰袍青年提着个昏迷不醒的胖大和尚,将殿外法阵视若无物,大踏步走了进来。 “金云子?”金莲法师脸上肥肉颤动,盯着那昏迷的胖大和尚,心中一个哆嗦。 这灰袍青年正是带着金云子回返过来的荆雨,他抬眉盯着两个筑基法师上下打量,闷闷笑了一声。 嘭! 荆雨将昏迷不醒的金云子扔在了殿内,对着金莲法师冷笑道: “金莲,你的事发了!” 金莲法师望着面前这个气息沉凝、灵压浓郁的灰袍青年,简直心胆俱丧: “祸事了……不知是我的哪一件事发了?” “这青年看着面容英武不凡,修为境界虽然与我一般是筑基中期,可一身仙道法力如渊如海、深不可测,不知是哪一个世家的嫡系,甚至是元婴仙族出身都不意外!” 金莲法师身旁的净莲法师更是瑟瑟发抖,他一个浮屠仙洲的正宗古释修士,本来到了落星海的海域就是犯了忌讳,方才还在殿中与金莲法师密谋在海外立古释寺院的事情,哪里能不心虚? 见状干脆架起了一道白虹,竟然二话不说便要逃跑! “哪里走?” 荆雨哈哈一笑,眉心金色印记闪动,显现出一只金色竖眼,放出一道明澄澄的【参玄灵光】,将净莲法师拘在了原地,竟然使其动弹不得! 一旁的金莲法师看得眼皮直跳,心中绝望: “瞳术加持的法光类神通?” “净莲师弟乃是古释修士,虽然此时山门被破,手下的香火信众都被掳掠一空,已经没了多少愿力支持,筑基后期的境界已经不稳,但毕竟也是筑基后期……” “竟然这般不济事,被一道法光困在了原地。” “此人绝对是仙族嫡系!” 于是干脆趴了下来,泣道:“上使息怒……不知贫僧所犯何事,竟劳得上使这样身份的人物来费心捉拿。” “若是哪里触怒了仙族,只需一道调令下来,贫僧立时便自缚手脚,自行上门请罪了!” 这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金云子也悠悠醒转,可刚一睁眼,眼见着如今的景象,又立马闭上了眼睛,头一歪昏了过去,只当自己压根没有醒过。 荆雨看得好笑,仍是冷着一张脸面,言道:“你与这净莲法师密谋于落星海传播古释道统,破坏仙族规矩,我此前在殿外听得清清楚楚,还不是破家灭门的死罪?” 金莲法师只觉得后脑被一记重锤砸得眼冒金星,一时间口干舌燥:“苦也……早知当初不该图便宜,换了这样一道劣质的阵法!竟被人半点不漏地听了去。” “上使,这……这……” 岂知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的荆雨瞬间却如同春风化雨一般,脸上挂起了笑容,撤下了禁锢净莲法师的【参玄灵光】,悠然道: “两位法师不必担心,在下并非落星南海的元婴仙族子弟,只是一路游历至此,哪里会管什么古释道统的事情。” “我此番来也不过是多日跋涉劳顿,寻摸着找个地方落脚,顺便寻一个合适的道场,闭关修行一阵罢了,不知两位法师可有合适的关系,帮着在下寻觅一二?” 上一刻还以为立时便要破家灭门,下一刻却已然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人生的大起大落莫过于此,金莲法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番差一点跳出胸腔的心脏,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道友真是喜欢开玩笑……” “只是正巧撞破了两位法师密谈,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荆雨淡淡道:“我瞧着这一处岛屿的灵机中正平和,正合在下打磨一道神通,不知法师可方便安排一间厢房,在下也好休整一二。” 打又打不过,又是一道把柄捏在了荆雨手中,如今已是个任人揉捏的情景,金莲法师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唯唯诺诺地应了,亲自将荆雨引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内。 “道友安心在此处住下,若有一应需求,尽管开口便是。” 金莲法师小心翼翼道:“还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荆雨言道:“叶宇楼。” 金莲法师神色一紧,躬身退了出去。 荆雨这化名可不是胡乱起的,落星东方海域斩龙岛叶家随着【福禄真人】叶星云结婴,成为【福禄真君】之后,已是货真价实的一门三元婴,叶家老祖叶江淮更是元婴后期大真君,如今不说东海,哪怕放在整个落星海外海里也是一尊庞然大物。 而叶家嫡系如今的字辈正是“江凌星飞宇……”。 荆雨故意起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名字,但也并不明说自己是否是出身叶家的仙族嫡系,这般虚虚实实,恰恰便是要金莲法师自己联想。 “我如今距离筑基后期已经不远,再修到筑基大圆满之境,估摸着也就二三十年的工夫。也该开始筹备结丹一事。” “结丹灵物、成丹秘法、高品相的凝晶丹、合适的结丹宝地……方方面面的资粮都缺不得,少不得几番争斗,届时正是展露锋芒的时候。” “有这一层模棱两可的身份掩饰,可以少去许多麻烦。” 荆雨思忖道:“甚至可以通过【天命楼】联系一下叶星云,当真讨要一个说法,将‘叶宇楼’这个身份落到实处……” 第216章 红尘海 荆雨细细琢磨了后续的计划,确认无误后,便先在这【孽海金莲寺】中住了下来,暂时按兵不动,打磨法力、梳理神通,顺便了解了一番周边的环境。 天降巨星之后,仙洲界五州沉陷,原本的九州只余下了四州,化为如今的四大仙洲。 若以巨星落点为中心,由此形成的落星海大无边际,其面积远远超过了四大仙洲的任意一洲。 因而整个落星海也被划分为了【内海】与【外海】。 【内海】人族修士几乎不会踏足,只因那是仙洲龙属的自留地,传闻最深处有龙族血裔潜伏修行,甚至有过化神期真龙的踪迹。 好在龙属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内海以外的地方,龙族与人族两族倒也相安无事。 而落星海的外圈则是【外海】,粗略分为东、西、南、北四大海域。 而四大仙洲则分别坐落于东北(绝尘仙洲)、东南(蓬莱仙洲)、西北(天象仙洲)、西南(浮屠仙洲)。 如今荆雨所在的【孽海】,正是落星海外海南域偏西的一小块儿海域,正好毗邻【浮屠仙洲】,因此这一地可谓鱼龙混杂,魔修、仙修、妖修、古释今释……不一而足。 不过所谓的【孽海】,其实也只是浮屠仙洲的释修对这片海域的称呼,真正生活在这片海域的修士还是习惯称呼这里为—— 【红尘海】。 有趣的是,落星海无论哪一片海域,顶级势力几乎都是家族的形式,元婴级数的宗门或松散盟会不是没有,但极少,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势力大多都是元婴仙族。 倒是金丹筑基级别的小宗门更为多见,但金丹世家或筑基家族更是多如牛毛。 便以如今这片【红尘海】为例,临近浮屠仙洲的西南侧如同【孽海金莲寺】这样的寺院庙宇不计其数,大多占着一座灵机寻常的小海岛,立下道统,绝大部分都是转修筑基金丹道的今释。 其余大部分地界都是金丹世家占据。 但【红尘海】中唯一的元婴势力却是毫无疑问的元婴仙族,扎根于【听风岛】的【风家】。 族内有一尊元婴初期的真君【风祁节】,现年一千一百余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红尘海】境内无论金丹世家、宗门、商会……尽皆要仰风家鼻息。 好在风家虽算不上纯粹的名门正道,但也没有什么倒行逆施的狼藉声名,颇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因而红尘海的其它小势力若只是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不求扩张,其实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差不多过了几日,荆雨总算是将【红尘海】周边大大小小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梳理完毕。 又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增益巩固了一番修为,向筑基后期又近了一步。 “如今两个月过去,云川域与天南域的正魔之战应当已经落下帷幕,普渡佛君增宝一事应也尘埃落定了。” 这两个月里荆雨也时常以玄镜窥视宇文云丹和赵元曦二人,不过两人大多数时间都在修行,并不常出门,他也得不到什么太有用的讯息。 至于埋在自家玄镜居后院的那一尊【血傀身】,他也担心有金丹真人或元婴真君在周围布下监视法阵,故而也不曾动用。 “还是要去太虚幻境问一问元曦……” 荆雨将心神沉入【灵明石胎】,向名为【帝裔】的好友发起了交流邀请。 很快,两人便在太虚幻境中央的【天命楼】酒肆中见了面。 赵元曦见了戴着龟甲面具的荆雨,神色一喜:“舅公,你果然没事。” “你舅公是什么人?”荆雨笑道:“元曦,云川域可有什么我的传闻消息?” 赵元曦何等聪明的人物,立时便领悟了荆雨的意思,神色一肃,言道: “舅公有所不知,两个多月前,厚土派群山之间一道声音响彻天地,将正魔两道数位修士自几位真君的眼皮底下就这般摄去,此事风头一度盖过了搬山真君结婴一事。” “想来是触发了什么传承秘境的条件,这才令几位修士得了机缘。” “其中便有您……”赵元曦看了荆雨一眼,顿了顿,继续道: “过了一时三刻的工夫,四名魔道修士被原路送了回来,每人手中都或多或少得了些佛门功法或修行灵资,其中甚至有元婴级数的灵物!” “这几名魔道修士被天南域的两位魔道真君当场捉了去,吞了他们的灵资,至于修士本人……下场便不知了。” 赵元曦沉默了几息,继续道:“有些奇怪的是,包括舅公在内,共有五位正道修士被那传承秘境摄了去,但却并未如同魔道那般被原路送回,而是被随机送到了仙洲界的其它地界。” “其中有一位金丹世家的嫡系被扔到了中州域的一处元婴宗门内,那世家嫡系献上了在秘境中获赠的元婴灵物,那家宗门的真君也是个正派人物,赏赐了不少灵石与低阶灵资,算是等价换取,人也派了一位门中的金丹真人护着送回了云川域。” “剩下四位修士仍然不知所踪,不知被扔到了何处。” 赵元曦言道:“恐怕被扔到了其它仙洲也未可知。” “那几道元婴灵资价值几何?”荆雨追问道。 “虽是元婴级数的灵物,但在元婴灵物中也不算是特别珍贵的东西,对元婴真君来说聊胜于无,不值得四处穿梭太虚寻找。” 赵元曦轻声道:“对金丹真人倒是不小的诱惑,逍遥盟这几个月来有几位真人在家中这边布下了几道眼线,应是等着舅公自投罗网来的。” “不过前几日宇文家主与月秋真人二人来了一趟玄镜居,与元曦寒暄了几句话,那些眼线也就撤走了。” 荆雨暗暗点了点头,心道:“宵金兄与胡月秋倒是难得的信义之辈,答应了多多照拂元曦,着实并不含糊……” 随即向赵元曦言道:“既如此,我也放心了。” “舅公此时并不在蓬莱仙洲,暂时也不会回去,你且安心修行,待时机成熟,我自会想法子返回云川……” 第217章 求援讯息 脱离【太虚幻境】后,荆雨依旧拿着【灵明石胎】,开始逛起了【天命坊】。 他先是在帖子最多的【谈玄论道】版块随意刷了刷,如今天命楼扩张迅速,整个楼内的成员达到了近五百人,显然也是热闹了许多,像是【谈玄论道】这样的大热板块,一刻钟便能多上三五个新帖子,旧帖子的回帖频率显然也高了不少,让荆雨刷得很是过瘾。 哪怕是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谈玄论道】之中近半的帖子仍然是围绕着“搬山结婴”这个主题。 虽则说以整个仙洲界而言,一位修士结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还只是一位【一窍真君】而已。 但搬山真君此次结婴的过程颇为耐人寻味,身为正道而言并不光彩,偏生最后真君齐至,又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才引爆了整个仙洲界的舆论,让此事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说是讨论,实际上不过正魔两道的骂战而已。 天命楼中的魔道修士大多痛骂正道都是一些敲骨吸髓的伪君子,为了一己之私,竟尔勾结自己最为瞧不上的魔道真君,不惜发动两大域境之间的战争,勾动人心妄念、吸收炼化修士死气、消磨修士的血肉精华,一鱼三吃。 末了还要把这场正魔之战的屎盆子都扣在魔道的头上,虚伪至极。 正道修士则隐隐间有些分裂的趋势,一部分正道修士已经与搬山真君甚至【松风阁】、【剑阁】彻底割席,不齿与其为伍。 还有一部分正道修士则开始论证“炼化修士的尸身法躯提炼精血”这件事情的正当性究竟有多少。 得出的结论是,此事虽则不太光彩,但人死之后神魂入了轮回或是彻底消散,【法躯】严格意义上来说就不能算是修士本身了。 所谓“入土为安”不过是凡人对死后世界的一种基于恐惧而产生的习俗而已,大家都是与天争命的修士,何必去遵循那些凡夫俗子的规矩? 与其草草掩埋,不如为云川域这个并无真君坐镇的小域境做出最后的一份贡献,如今造就了搬山真君这样一位本土元婴,对云川正道、乃至整个蓬莱仙洲的正道而言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但事后一定要对这场正魔之战中死去的修士家中做好抚恤补偿,否则难以安定人心。 有不少正道修士已经制作出了一份抚恤灵资的详细单子,已有金丹真人拿着这单子去请示元婴真君,希望能尽快推动抚恤补偿一事,也算全了正道最后的一丝颜面。 最后仍有一小撮儿的正道修士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云川域多了一位元婴真君,会对整个蓬莱仙洲的正魔格局产生怎样的影响了。 至于那些在正魔之战中陨落的修士? 不过是大局之中的小小牺牲罢了,不值一提。 荆雨退出了【谈玄论道】版块,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他顺手又点开了【洞天秘境】,扫视了一下各大秘境的求助消息,竟然真被他找到了一条他感兴趣的、几天前的新帖子…… 【在下被困在了落星海南域红尘海附近的一处筑基秘境之中,附近若有道友施以援手,脱困之后必有重谢!】 落款处写着【山鬼】二字。 “有意思。”荆雨单独联系了一下这位【山鬼】道友,言道: “道友可否详细说说?在下就在红尘海附近。” 过了盏茶功夫,【山鬼】这才回复道: “原来是【一元】道友!我曾在【修仙百艺】中刷到过你不少的丹道心得,很有裨益!不知道友身在何处?是何修为?神念强度如何?” “我此时深陷一处传承秘境,须神念极强的筑基修士方能解开此困阵的机巧,或是身具极高深的阵道修为,也能一试。” 荆雨心中一动,长年累月消耗寿命练习【蕴神术】,自己的神念如今可以说独步筑基层次,若是他的神念强度都不达标,那这道传承只怕无人可得了。 至于说为何那么巧,正好是一道针对神念强度的传承秘境?荆雨对此倒是也不怎么意外。 其实并非是他正好撞上了,而是其实无论神念也好、体魄也罢、甚至法力质量,几乎都是他擅长的方向。 说白了,在筑基这个层次,荆雨实在太全面了!不管撞上什么样子的传承秘境,都大概率能够分一杯羹。 见荆雨没什么回应,【山鬼】停顿了一会儿,又道:“若道友也没有把握,可捎一道口信去往星罗岛宋家,在下是宋家嫡系,族中自然会派人前来搭救,届时族中也有重谢。” 宋家嫡系? 荆雨若有所思。 他此前梳理红尘海各大势力,对这个星罗岛宋家有些印象,家中有一位擅长术算占卜的金丹后期大真人坐镇,可惜这个世家里只有这么一位姓宋的金丹真人,加上这位大真人似乎寿元无多,只剩下了三十年左右可活。 可以说境况并不算太好。 世家仙族的嫡系,除了血脉纯正之外,还要保证天资不凡、修为根基扎实,若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或灵根资质低劣修为不济的嫡脉子弟,实际上也不能称之为嫡系。 如此一算的话,其实能称之为有望金丹的宋家嫡系,如今也只有两人而已。 “不知此人是宋家大小姐【宋惊鸿】,还是宋家的二公子【宋青崖】?” 荆雨毕竟初来乍到,如今也只是知晓这么两个名字,对于两人的性格身世、功法修为可谓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他们的人品如何。 “不过宋家倒是个极好的切入点,我此时正巧缺了一处可以安心修行、灵机充沛的道场,以及互通有无、搜集资源的势力人脉,若是救了宋家嫡系,去他家混一个客卿问题不大。” “至少宋家老祖活着的这三十年,不会有什么大波折。” 荆雨思忖道:“等到三十年后,我估摸着应当也差不多结丹了,届时只要不招惹元婴真君,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第218章 宋见虚 荆雨正思忖间,忽地感觉丹田中玄镜微震,他神念探入,却发觉镜中世界代表韩平命格的那枚白色光点微微涨大,比原本明亮了些许。 “韩兄?”荆雨诧异道。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工夫,他的【灵明石胎】亮了亮,却是韩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侥幸结丹,特向玄镜报喜,如今一切安好,勿念。” “韩兄结丹了!” 荆雨脸上泛起了一丝喜色:“区区凡人之躯,一步一个脚印,单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凡品命格,能走到如今,韩兄了不起!” 于是送去了祝贺,与韩平又在天命坊内寒暄了几句,至于韩平如今在何处,他没说,荆雨也识趣,并没有问。 待得一切收拾停当,荆雨便出了客房,去找金莲法师道别。 这两个多月来荆雨吃住都在【孽海金莲寺】,时不时还来金莲法师这里打一打秋风,早将这老和尚薅得欲哭无泪,如今见荆雨要走,自然是千恩万谢,将这尊瘟神送出了寺。 荆雨循着【山鬼】给出的位置,拿出在金莲法师那里薅到的一面【定星灵盘】定向寻位,好不容易确定了路线,架起遁光向目的地飞去。 此秘境距离荆雨的位置不远不近,全速飞遁大概也要两三日的工夫,荆雨知晓【山鬼】所陷的传承秘境内里只是一道困阵,并无生命危险,因而也不全力赶路,维持着七成左右的遁速,保证自己的法力消耗在一个极低的范围内,以应对突发状况。 遁行了差不多三日,眼见着天气突变,整个海域上空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显然是风暴降至。 落星海的海上风暴可不比凡俗,极易使周边灵气狂暴,越是靠近内海,风暴越是危险,许多诡异区域雷雨风暴的强度甚至堪比金丹术法,纵使是金丹真人一时不查,也要饮恨。 因而荆雨倒是也不敢托大,在周围寻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岛屿,落下遁光,准备在此处避雨,等待这一波风暴过去,再去救援【山鬼】。 只是当他刚刚落到这岛屿上的下一刻,以玄镜下意识探查了一番周围环境,便发觉一股淡淡的灵气波动,他面色一变,心道糟糕: “这岛上有遮掩法阵?莫非是有主的地界……” 还未等他作出下一步反应,一只青色大手自岛屿地底突兀钻出,将荆雨一把攥住,拖入了地底。 下一刻,荆雨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处天然的地下溶洞之中,这溶洞虽空间不大,但装下数百人也是绰绰有余,如今洞内空空荡荡,唯有不远处盘膝坐着一位须发皆白、头顶束着椎髻的白袍老者。 这老者腰间别着一只储物袋,储物袋的旁边则挂着一只青翠欲滴的竹壶,壶内盛放着几十支笔直细长的青竹卦签。 金丹后期! 荆雨身子一僵,这老者身上明明白白地散发着一股金丹后期圆满的恐怖灵压,竟然丝毫不加掩饰。 荆雨估摸着,以他如今的神通手段,若是遇着了一位丹成下品的金丹初期修士,还有可能凭借苦渡玄光以土遁脱身,但遇着这般金丹后期的大真人,除非动用九命道君送给自己的那一枚金色令牌,否则绝无可能安然离去。 而在这白袍老者身旁,则侍立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筑基后期女修。 其实这女修看着身高几乎已经与荆雨本人持平,骨架又极为粗大,浑身虽然用法衣包裹地严实,但外露出来的一双手,光看手背,便是一副黢黑粗糙的模样。 虎口处还长着一圈儿极为明显的黑色棘皮,若不是这一身女式法衣的装束以及披肩的长发,此人手指指背粗大的毛孔与旺盛的绒毛几乎让荆雨以为这是个有什么女装癖好的男修! 待到荆雨准备仔细辨认一番此人究竟是男是女时,却发现这人的脸上戴着一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白色面具,将整个脸庞遮得严严实实,荆雨偷偷以神念接触这面具,竟尔被弹了回来。 居然还是个能够隔绝神念的面具? 正当荆雨对此人的面容极为好奇时,这戴着面具的筑基女修开口向白袍老者说了句话,声音果然如同荆雨想象的那般嘶哑难听: “老祖,此人误闯了咱们的藏身之所,若这般放了出去,只怕走漏了消息……您看?” 那白袍老者摆了摆手:“也不算误闯,是我将他摄来此处的,惊鸿,你且一旁看着,我来与这位小友说几句话。” 那老者咳嗽了几声,盯着荆雨缓缓道: “这位小友,老夫名为宋见虚,出身星罗岛宋家,旁边这女娃是我家中晚辈,宋惊鸿。” “方才见你落在此岛,实在是有事相求,这才将你摄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小友谅解一二。” 宋见虚? 荆雨心中愕然,星罗岛宋家的金丹老祖? 这么巧? 难道他身旁的这位宋惊鸿…… 他连忙偷偷丢了两道探测法术过去,果真如他所想。 那金丹后期的老修士宋见虚令玄镜镜面白光一闪,却是一道白色篆字,凡品命格【平平无奇】。 宋见虚身旁的筑基女修却令玄镜蓝光闪动,镜面显现出一道蓝色篆字来: “【山鬼为伴】,品级:精品(蓝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天生有一只山鬼伴生,可供驱策,更擅长修习御鬼、驱鬼、养鬼等鬼道相关的功法神通。” “命格来历:命格【百鬼夜行】修士证位道君失败,身死道消、道果不存,命数归于天地,世间遂有【山鬼为伴】。” 山鬼为伴? 此人便是之前在【天命坊】中发布求援讯息的【山鬼】? 结合此前【山鬼】明言自己是星罗岛宋家嫡系,倒是一切都对上了。 不过她不是前几日还被困在一处秘境么?怎么自己还没去救援,便被族中的老祖捞出来了? 可既然已经脱困,为何又与家中的金丹老祖藏在这等偏僻的小岛上? 带着满腹的疑问,荆雨躬身应道: “宋真人哪里的话?晚辈离家游历至此,早就听闻星罗岛的宋见虚真人卜算之术独步落星海南域,只可惜未有合适的理由登门拜访……若有什么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前辈尽管开口!” 第219章 心魔誓言 宋见虚眯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灰袍青年,言道: “我观小友双目神光内敛、多半神念强横;身躯宝光隐隐,显然法躯不凡;一身仙基法力沉凝浑厚,根基牢靠……不知是哪一家的英才?” 荆雨也不正面回答自家根脚,只是恭声道: “晚辈叶宇楼。” 一旁戴着面具的宋惊鸿目光一闪,讶然道:“江凌星飞宇……叶宇楼,斩龙岛叶家?” “仙族嫡系?” 宋见虚倒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一翻,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玉简,送到了荆雨面前: “仙族叶家的祖地斩龙岛曾是近古修士与真龙之属大战的一处古战场,整个岛屿便是大量龙属妖兽的埋骨之所,整个岛屿常年被一股龙气所笼罩,这龙气对人族倒是没甚么大影响,但在斩龙岛出生长大的仙族嫡系身上总会沾染一些。” “这一部名为【腾蛟弄气】的秘法修了可模拟蛟龙气息震慑寻常海妖,常人大多混淆龙气与蛟龙之气,看不出分别,倒也能糊弄一二了。” “我与小友初见,甚是投缘,这一部粗浅秘法便当作见面礼罢。” 荆雨知晓自己模棱两可的假身份被面前这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识破,对方却不戳穿,反倒是赠送了一部遮掩的秘法,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如今也多少放下了戒备,答道: “多谢真人赐法。” “不知真人究竟有何吩咐?” 宋见虚刚想答话,忽地面色一变,猛地弯起了腰,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自口中吐出了无数身形细小的黑色蚊虫,四散飞向了溶洞周边。 宋见虚眉头一皱,自指尖忽地绽放出无数道同样细小的青色剑气,将这些黑色蚊虫统统斩了个干净,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脸色,淡淡道: “小友也看到了,老夫……此前不久糟了对头暗算,如今身中蛊毒,伤势不轻,只得苟藏于此处。” “如今外面已被我那几个对头布下陷阱,只等老夫自投罗网,因而也不好随意走动。” “只盼着小友能帮老夫去附近的海上坊市抓几味灵药,也好助我炼一炉疗伤解毒的宝丹。” 宋惊鸿白色面具之下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关切,连忙道: “老祖,不妨让惊鸿去坊市……” “不成。” 宋见虚苦笑道:“惊鸿,你的模样太过招摇,整个红尘海的修士哪怕没见过你,也识得你的样子,哪里能在坊市中抛头露面?届时被我那几个对头寻到,反倒是弄巧成拙。” 宋惊鸿眸光低垂,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老祖说的是。” 随后宋见虚转向了荆雨,言道:“小友不知可否帮老夫这个忙?你是这片海域的生面孔,我那几位大敌从未见过你的模样,你大可伪装成来红尘海游历不久的修士,这样的身份如今海上坊市不算扎眼,于你而言没有多少危险性。” “当然,事成之后,老夫自然也有重谢。” 说罢,宋见虚又拿出一枚玉简,以法力送到了荆雨面前。 荆雨拿到玉简,神念一探,便知这玉简中记载了什么。 【天筹卜剑经】! 竟然是一门结合了卜卦、数算的术道剑气法门。 荆雨只是大略观看了一遍,便觉大有神妙,绝对是实打实的一门金丹层次的剑经。 宋见虚笑道:“此剑经是老夫所创,算是金丹级数的法门,虽是剑经,但其实更像是一门衍生剑气的术法,自然并非只能剑修使用,寻常修士也可一用。” “如今送予你的只是【练气篇】,若是小友能寻来灵药,事成后老夫便奉上这部剑经的【筑基篇】。” “待得老夫伤势大好,还请小友去往星罗岛一会,金丹篇章的秘法也不是不能考虑对小友放开一观。” 荆雨沉默一瞬,缓缓道:“不知贵族可有结丹秘法?” 宋见虚微微一怔,旋即温声道:“自然是有的,不过结丹秘法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不传之秘、立族根本,除非族中嫡系,或立下大功的外姓,否则不可轻予于人……” “晚辈知晓了。” 荆雨点了点头:“我先为前辈去附近坊市搜寻灵药,结丹秘法的事情并不着急。” “也好。” 宋见虚扔过来一个较小的储物袋:“其中放着一些购买灵药的灵石,以及灵药清单,小友记得打散了顺序、分成数个部分,混在其余的药材中,在几个不同的坊市购买。” “晚辈也不是初涉修仙界的愣头青,自然知晓利害。” 荆雨接过储物袋,点了点头道。 “对了。” 宋见虚低声道:“星罗岛宋家在整个落星海也算是有名的正道,不曾无故害过谁来,老夫自不会如同魔道修士一般,用什么神魂禁制或蛊虫一类手段来控制小友。” “但事以秘成,咱们素未谋面,我也不好就这般放走你了,小友可否签一份【心魔契约】,也算有个保障。” 说罢,宋见虚又拿出一卷古旧的兽皮纸,送到了荆雨跟前。 荆雨看着面前的兽皮纸一愣,随即道:“应当的。” 于是照着这兽皮纸上的心魔誓言念了起来,随即在落款处签下了【叶宇楼】三个大字。 这倒并非是荆雨对此心魔契约偷奸耍滑,实际上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哪怕修士在心魔契约上签的是假名字,此契约同样有效,效果并不会减弱分毫。 这名字签完,眼前的兽皮纸顿时无风自燃,荆雨只觉得一道与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怪叫在耳畔响起,同时一道无形无相的心魔钻入了识海之中。 只是那心魔还未寄居起来,单单只是靠近了荆雨识海中央,便化为丝丝黑烟,彻底消散了。 “【久视】发力了……”荆雨心中默默道。 这心魔誓言、心魔契约一类的约束,实际上是如今修仙界各种协定的主要手段,毕竟任何一个修行阶段的修士,都不可能完全避免心魔侵扰。 可偏偏【长生久视】这道神品命格自带保真破妄、心魔不生的效果,对于元婴真君都约束极大的心魔誓言,对荆雨的约束力却根本为零! 第220章 拉郎配 而魔道又不似正道一般人品有些保证,可以做一做君子协定,往往有什么利益之争,想要分配好处,只有心魔誓言能够维持公平。 荆雨早年间也凭着心魔誓言对己无效的优势,坑杀了不少魔修邪修,可以说屡试不爽。 心魔誓言无效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告知宋见虚,向两人拱了拱手,直接以土遁术遁出了溶洞,离开了此间。 头戴面具的宋惊鸿望着荆雨离去的方向,语带忧虑:“太爷爷,你说此人会回来么?” 宋见虚拿出腰间的青竹筒,晃了晃其中的数十支卦签,淡淡道: “不好说,毕竟心魔契约上只写着不准透露我二人的行踪讯息,不准带任何修士接近此处,可没写着必须拿着药材回返此地。” “他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也算薅了一本练气篇的剑典,算是意外之财了。” 宋见虚笑了笑:“不过这位小友倒很是聪慧,临走时故意问了问我家有无结丹秘法,放了这样一个钩子,以示自己有所求,安定你我的心思,想来不会满足于一部练气篇的剑典。” “此事终究是惊鸿连累了老祖宗。”宋惊鸿面有愧色,语气中却带着些许埋怨: “那几大世家明摆着是以惊鸿为饵,诱太爷爷出关,半路截杀……哪怕不能杀伤您的性命道行,磨一磨您的寿命也是好的!” “风家这等仙族又在红尘海定下了不准金丹真人袭杀各家筑基嫡系的规矩,那群老东西哪里敢亲自动我?” “单凭那几个筑基修为的世家嫡系,又如何是我宋惊鸿的对手!” “星罗岛的宋真人号称红尘海真君之下卜算第一,何以出门不算一算吉凶?” 宋惊鸿跺了跺脚,懊丧言道。 这动作若是寻常面容姣好、身段玲珑的筑基仙子所做,倒是赏心悦目,自有一番动人的娇憨之态,可宋惊鸿骨架粗大、身形不似女子,加之形体实在并不好看,此时竟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真人宋见虚都有些恶寒之感了。 可宋惊鸿毕竟是自家嫡亲的曾孙女,哪里能伤了姑娘家的心,只是端正身形,面色沉肃,沉声道: “红尘海的世家真人自然不可对筑基嫡系出手,这是仙族定下的规矩不假,可没说不准将筑基嫡系引到上古秘境之中,借上古杀阵之手除掉你们。” “况且你怎知我出门前没有算过?” 宋见虚笑道:“惊鸿,你却不知,太爷爷我此前因寿元无多,担忧宋家前路,曾以卦演天地,为族中卜了一卦。” “结果却是大凶之兆,前途渺茫,完全是破家灭门的卦象。” “此后我每隔数月都要卜一次卦,可卦象并无变化。” “此次出关从那秘境救你出来前,我又卜算了一次。” “可这一次却显现出了不同的卦象。” “虽然此次出关,我个人是个【小凶】的卦象,可不知为何,宋家全族的卦象竟然由【大凶】变为【大吉】!” “想来是这一次出门,咱们爷俩会遇上什么逆转命数的大机缘。” “嘶……可自从被那几个老对头偷袭受伤,如今又身中蛊毒,一路躲躲藏藏,流落至此,连家都不敢回了!生怕有不要脸的蹲在星罗岛附近,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一路上就没遇上几件顺心的事情,哪里有什么改运的意思?” “好不容易抓来一个生面孔充作壮丁,难不成我宋家转运的因由便应在了此子身上?” “惊鸿,你对这个冒充仙族嫡系的叶宇楼怎么看?”宋见虚眯着眼睛问道。 “啊?” 宋惊鸿一呆,咂摸嘴巴道:“这位道友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宋见虚脸色一垮,猛地自口中又呛出一团黑色蛊虫,随即道: “咳……是了,这位小友相貌堂堂,人也聪慧,加上一身仙道根基浑厚牢靠,已然有了金丹之资,若是能送回灵药,为我治伤,说明也是一位信人,人品上也靠得住了!” “这般看来,何尝不是一位难得的好夫婿?” 顺手捏死了那一团黑色蛊虫,宋见虚罕见调笑起来:“届时我这位大真人出面游说一二,教这青年才俊做了我宋家的乘龙快婿,你看如何?” 若是寻常女子,家中长辈这般调侃婚事,免不了是要娇羞顿足一番的,可面前的宋惊鸿却只是耷拉着那并不好看的眼眉,语气干涩: “太爷爷,你寿元无多,如今宋家可谓强敌环伺,人人都指着咬下咱们一块儿肉来,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您又何必为我宋家凭白树敌?” ———— 荆雨出了溶洞,先远遁离开了这一座岛屿,随后拿出了宋见虚所赠的储物袋中拿出灵药清单看了看,上面都是些筑基级数的常见灵药,大多是疗伤解毒的药性,并不值得太多灵石。 但他神念一扫,这储物袋中还满满当当放着七八百枚灵石,足够他照着清单上的灵药种类各买上好几圈儿了。 “单单看这些灵药,最多也就炼一炼筑基级数的灵丹,若无几味金丹灵药作为【君药】,哪里能炼出金丹修士合用的疗伤宝丹?” 荆雨瞧着那位宋大真人伤势不轻,又中了蛊毒,只怕不是几枚筑基灵丹能伤势尽复的,除非是手里已经有了金丹级数的君药,只是缺了几味辅药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遣筑基修士去购买金丹灵药,傻子也能看出有大问题……” 宋见虚请托的事情并非强制,对荆雨也无约束,其实荆雨完全可以拿着这数百枚灵石,加上那一部【天筹卜剑经】的练气篇章一走了之。 甚至由于不可泄露宋家二人行踪的心魔誓言都并不起效,荆雨若是心黑一些,都可以直接去寻找宋家那几个大敌,将宋见虚这位身受重伤的大真人卖上一个好价钱! 说不得那几位与宋见虚为敌的金丹修士一高兴,随手都能赏下几道金丹灵资。 不过在仔细思考权衡了一番后,荆雨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娘的,我玄镜道人怎么说也是堂堂仙界顶级势力、长青仙庭的三殿下,未来保底金仙的人物,哪里至于为了那点儿金丹灵资违背本心,作此小人行径!” 第221章 斧钺岛坊市 “若是寻常那没甚么背景的修士,为了自家道途,争那一线长生之机,出卖自己的良心,也算情有可原。” “我天生与天地同寿,又有【苦渡经】这样的无上妙法,缩在地底下躺平个几百上千万年都可飞升,良心哪里能与那等在俗世里刨食的修士一般不值钱了!” “莫说是寻常之时了,本就身受重伤,哪怕是平日里秉承正道的真人也明白事急从权、便宜行事的道理,这位宋大真人偏生还是死守着正道的教条,一不设神魂禁制,二不下毒药蛊虫,只单单设了一道心魔誓言以作约束。” “虽有些古板迂腐之嫌,但如何又不是在这海外难得的正道风骨呢?” “若是我这样的优越条件都要动不动背刺这般有正道风骨的真人挣那三瓜两枣的修行灵资,那真是天生的坏种了。” 荆雨思及此处,不由失笑。 自己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什么道德之士,可也因为这样大过天的背景,不必做那些蝇营狗苟的阴谋算计,这才在下界有了几分修德行、立风骨的从容和余裕。 说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如今仙洲界的魔道修士未必都是天生的恶种,大多数资质平庸、背景单薄、却要自甘堕落的修士,只是在这样大道唯争的修仙界,没资格做一个好人罢了。 荆雨身子一抖,自袍袖中遁出两道血光,化为两名与荆雨样貌相似的灰袍青年,正是他祭炼多年的两具【血傀身】。 宋见虚所给的灵药清单上类目颇多,其中还有不少混淆视听的无关灵药,荆雨若是在一家坊市内购买,难免扎眼,于是干脆兵分三路,本体与分身分别到三家坊市中采购药材,将目标尽量分散,安全性更高。 随即与【血傀身】就地分开,荆雨本尊径直向附近最大的一家海上坊市飞了过去。 ———— 差不多飞遁了七日工夫,荆雨才到了一家名为【斧钺岛坊市】所在,顾名思义,这坊市便开在一座名为【斧钺岛】的海岛之上。 落星海无论东南西北四大海域中的哪一域,都几乎不存在元婴级数的散修盟会,因而海上坊市要么是元婴仙族所属,要么是划归到了金丹世家的势力范围,甚至还有诸多筑基小族合搭的摊子。 在治安上要比几大仙洲的正道地界稍稍混乱些许,但又比魔道地界的坊市好些,基本上处于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 如今荆雨所在的这一处【斧钺岛坊市】,则是由三个金丹世家合办的大坊市。 荆雨倒是不知这三个金丹世家中究竟有没有星罗岛宋家的敌对家族,但既然此处是附近的最大坊市,想必宋见虚的那几个金丹修士对头应有相应的布置,便等着宋见虚本人或他遣来的修士自投罗网。 他到了这座海岛附近,并未立刻上岛进入坊市,反倒是在海岛十余里外的一处礁石群停了下来,在此地布下了一座简陋的困敌法阵,估摸着能拖延筑基修士数十息。 由于此次荆雨要置办的灵资颇多,因而也并无压制修为的意思,大大方方显露了筑基中期的境界,布好了这一道法阵,这才大摇大摆上了斧钺岛,来到了这一处海上坊市之中。 进了这坊市之中,荆雨便发觉此地风物与云川域坊市大为不同。 不知是不是由于蕴含灵气风暴的海风肆虐缘故,斧钺岛的坊市中并无特别高大的建筑,大多都是一二层的低矮石头房子分列在街道两侧,房子间的空隙处大多支着各种带顶棚的摊位。 摊位上摊主所卖的物件各有不同,除却寻常仙坊内常规的那些法器功法丹药符箓之外,明显还多了不少灵鲜渔获,许是落星海并不缺各类海货的缘故,坊市中蕴含灵气的灵鱼甚至卖得比灵米还要便宜。 而真正取代了仙洲之中灵米生态位的,则是一种看着颜色发黄、形状椭圆的奇异灵果【灵包果】。 其果肉厚实、蕴含灵气丰富,他在【孽海金莲寺】落脚时吃过几次,煮熟后的味道很像前世的面包,几乎是落星海低阶修士必备的主食之一。 “灵包果、灵包果,刚摘的灵包果……” “这位前辈,可要买一些新鲜的渔获?都是今早上才出海捕捞的,其中还有不少练气境界的妖鱼,对筑基修士也是有不小裨益的!” 落星海不比蓬莱仙洲,民风显然剽悍许多,低阶的修士几乎不怎么怕人,见了荆雨这个筑基修士,非但不作战战兢兢之状,反倒是卖力推销起自家的东西。 荆雨行走在各个摊位之间,津津有味地听着各类摊主口若悬河,向其推销货物,偶尔也花点小钱买下一些特产,似乎将宋见虚购买灵药的嘱咐完全抛在了脑后。 如此走走停停了小半个时辰,荆雨才从大众摊位的地界走了出来,再往前便是一些三四层的独栋小楼,多是一些坊市中的高端商号,要么是控制此地的金丹世家自家的产业,要么也是穿梭于落星海的大商行开在此处的分店,大多接待的都是筑基修士,练气修士除非背景通天、身怀巨富,否则走到了这里,总也是会乖乖识趣退回自己应在的位置。 他径直走到了一家专售灵药的小楼前,大踏步走了进去,在这店内挑挑拣拣,购买了一批可炼制增益修为丹药的灵草,掺杂了少许几份疗伤解毒药性的灵药,只不过这些灵药除却炼制疗伤丹药外,也能作为修为丹药的辅药,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随后又进入了下一家灵药店铺,如法炮制,就这么一家家搜罗下来,灵药清单中的寻常草药已经被荆雨购买地七七八八。 “其它的倒还好说,唯独【落羽花】与【海汛草】这两味筑基灵药只能炼制特定的疗伤解毒宝丹,最为扎眼,加之又比较稀有,只怕不是易得的。” 荆雨沉沉想道:“若我是宋真人的死敌,定会遣人死死盯住这两味灵药的供货渠道,一旦有人购买,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 第222章 打杀 荆雨站在自己的视角上推演了一番:“我是给宋真人买药的修士,只要不蠢,当然意识到那几大世家会盯住这两味灵药,自然不肯去供货渠道透明的大店铺购买,否则立时便会被那店铺背后的世家知晓。” “既然如此,定然是去私人摊主手中收购最为保险。” 他又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了想:“如此一来,那几大世家定然会派人假扮散修摊主,售卖这两味灵药,等着我乖乖自投罗网。” “可换个角度想,至少我能在那些私人摊主那里买到保真的灵药!” 荆雨心中想着后续的计较,踱步来到了筑基散修专门划定的摊位前,走走停停。 斧钺山坊市算是个规模极大的坊市,加之落星海势力以家族为主,聚集效应没有其它各大仙洲那么明显,几乎都挤到了仙城中,因而自然不会像是乌山坊市这般只有寥寥几位筑基。 但饶是如此,肯在外边摆摊的筑基修士也并不算多,大多都是筑基初期的散修,摊位上的东西也不过是入了筑基的门槛,算不得什么精品。 荆雨找了许久,这才在一处售卖灵药的摊位前站定,这摊子的摊主是个中年美妇,筑基初期的修为,看着一幅破落户的模样,见了荆雨这样英武不凡的筑基修士,不由多看了几眼,柔声道: “道友可是看上了什么灵草灵药?我这边的药材药性颇足,不下于大商行的店面所售,售价却仅有大商行的七八成!道友若有所需,可不要错过。” 荆雨瞥了眼这中年美妇,神念一扫,当即便拿起摊位上的一株【海汛草】,细细观察起来,确认是真药无疑,这才随口问道: “【海汛草】如何卖的?若都是这样的品相,我要五株。” 中年美妇眼瞧着荆雨捻起这一株【海汛草】,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笑容道: “一株【海汛草】十枚灵石,五株便是五十枚灵石……” 荆雨点头道:“好,倒是确实比店铺中的便宜不少,给我包五株。” 说罢,他又捻起了旁边的一朵【落羽花】,不客气道: “这【落羽花】又怎么卖?” 中年美妇看向荆雨的眼神彻底变了,声音微沉:“【落羽花】贵些,一朵十五枚灵石。” “来三朵,与我同那【海汛草】分别包起来,一共是九十五枚灵石是吧?能否抹个零?” 中年美妇强笑道:“道友莫要说笑了,都是小本生意,一毫一厘都省不得……况且哪有抹零抹掉五枚灵石的……” “哈哈,道友,我与你开玩笑呢。” 荆雨哈哈大笑,自储物袋中拿出九十五枚灵石,不多不少,扔在了摊位上。 中年美妇将荆雨所需的药材包好,攥在手中,试探问道: “道友,这两味灵药在丹道中略显偏门,似乎都是专门炼制疗伤解毒灵丹的关键材料,不知道友买来是为了……” 荆雨一把夺过这女修手中的灵药,神色不耐道: “废话,你既然知晓这是专门炼制疗伤解毒灵丹的材料,还问这些作甚?自然是买来炼丹救人的。” 中年美妇如遭雷殛,一时间竟然呆在原地,心中不住咆哮: “这人就这般承认了?” 等她反应过来,荆雨早已转身离开,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王道友!李道友!目标出现了!” 中年美妇面有急色,匆匆送出了两道传音玉符,见之前那筑基中期的灰袍青年已然架起了遁光飞出斧钺岛,咬了咬牙,收起摊位,连忙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斧钺山坊市的深处有两道筑基后期的强大气息冲天而起,两名筑基后期男修各自驾着飞行法器,迅速追向荆雨的方向…… 荆雨的遁光速度哪怕是在筑基后期修士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如今却放慢了速度,只维持着寻常筑基中期的遁速,慢慢悠悠地飞到了茫茫海域之上,来到了自己布下的那一处简易困阵的笼罩范围之内。 嗖——嗖—— 不出荆雨所料,虽然中年美妇当先追了过来,可先到的却是那两名筑基后期修士。 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筑基初期的中年美妇也追了上来,来到了简易困阵的笼罩范围。 三人呈“品”字型将荆雨牢牢围住,却见荆雨丝毫不慌,反倒是冲着三人各自拱了拱手: “几位道友何故拦路?筑基后期大修怎么也是红尘海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还要行那劫修之举不成?” 左侧的那王姓筑基后期修士冷声喝道:“少装傻充愣!你可是宋见虚那老不死的派来购买疗伤灵药的?” 荆雨点了点头道:“正是!” 三人俱是齐齐一愣,下一刻荆雨缓缓道: “在此送三位道友上路。” 说罢,眉心金色印记闪动,一枚金色竖眼显现而出,一道明澄澄的光芒喷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打在了王姓修士的身上,竟然让这个筑基后期修士一时间动弹不得了! 王姓修士突然感觉到一丝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他下意识祭出了一面土黄色的小盾横在胸前,却见荆雨手中捻着一滴【一元重水】,这滴重水此时却被一团【苦渡玄光】包裹了起来,化为一团灰蒙蒙的小光团,屈指一弹…… 嗖—— 这灰色光团打在了王姓修士的土系小盾上,这厚实的小盾竟然如若无物一般,就这般任由灰色光团穿了过来,【苦渡玄光】此时绽开,自其中飞出一滴浑圆无瑕的重水,不偏不倚打在了王姓修士胸口。 轰—— 漫天血雾迸发,这一记【一元重水】竟然直接将一位筑基后期大修打成了一蓬血雾,眼见着是连残魂都没放出来,就此身死道消、身魂俱灭了! 那一团【苦渡玄光】包着一只储物袋飞回了荆雨的手中,直叫另一位李姓筑基后期大修与那中年美妇看得目瞪口呆! 堂堂筑基后期大修被一个筑基中期修士区区两三道术法神通这般打杀了,这还有天理吗? 李姓筑基修士忽地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 “不知是哪位真人当面,竟然如此戏耍小修!” 第223章 上羽广明宝镜 荆雨哪里要与他废话?将眉心的金色竖眼对准了这李姓修士,骇得这修士脸上显现出巨大的震怖之色,危急之时自储物袋中祭出了一面银光闪闪的鉴子,照射出一道银色光柱,竟与那一道明澄澄的【参玄灵光】对撞僵持在了一起。 “咦?” 荆雨神色讶然,他这【参玄灵光】虽与【苦渡玄光】一般,都是法光类神通,可内里却大不相同,有迟滞拘役之效的虚幻之光与【苦渡玄光】这等实体法光并不属同一性质,若是这两道法光对撞,最终的结果只是互相穿过,并不会接触相持在一处。 能够与【参玄灵光】相持的,只可能是同样没有实体、性质相类的虚幻灵光。 荆雨一眼便看出李姓修士所祭出的这面银镜所发出的银色镜光是一道同样有些拘役迟滞效果的法光,这类法器本就稀有,看这鉴子的材质,定然也是法器中的极上品,只怕距离法宝也只有一线之隔了。 “好宝贝!” 荆雨赞了一声:“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 随即背后忽地现出一对透明翼翅,双翼一闪,眉心竖眼明光不住喷薄,顶着银色镜光冲了上去! 李姓修士吓了一跳,连那平日里视若性命的【上羽广明宝镜】也来不及收回,只是让其悬在半空,抵御【参玄灵光】,自己则转头便逃。 岂知周围灵气忽地一顿,竟尔出现了一道困敌的阵法,一时间阵纹流转,将李姓修士与中年美妇困在了阵中。 “中了奸贼计策!” 李姓修士面色绝望,那灰袍青年距离自己已然是近在咫尺,看此人也不再炫耀神通,反倒是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柄立瓜锤模样的上品法器,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捶了过来。 【离火罩】! 眼见着同伴身死的全过程,李姓修士如今也学了个乖,没有动用土系防御法器,反倒是架起了一道火系的罩子,将自己护地严严实实。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一声冷哼,瞬间一道无形无色的神念尖锥便透过离火罩,钻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啊……” 李姓修士痛苦哀嚎起来,他只觉得脑中轰然巨震,似乎被什么利器钻研搅弄了一番,思维变得一片空白。 自己加持的那一道离火灵罩因失了神念控制,威力大减,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如此巨力,数息时间之后不堪重负地破碎开来,那立瓜锤越来越近,最后只听得“砰”地一声,李姓修士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就这样轻轻地碎掉了…… 李姓修士,死! 接连越阶击杀了两名筑基大修之后,荆雨又顺手料理了那筑基初期的中年美妇,这才将散落四处的战利品收拢一空,又撤了法阵,一番毁尸灭迹后,以【苦渡玄光】包裹自身,不再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一个猛子扎入了海中,顿时消失不见了。 过了不到半刻钟的工夫,一名金丹初期的真人出现在了这片海域上空,目光惊疑地巡视着四周,竟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两位客卿呢?” 这金丹真人神色阴沉,神念扫过,总算是探到了一丝丝血腥之气,咬牙道: “竟是死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连杀两名筑基后期大修,唯有仙族嫡系了……总不能是宋老鬼亲自出手罢!” 这金丹真人心中冷冷想道:“不对,宋老鬼如今身中大真人的蛊虫之毒,若是窝在地下,遮掩天机还好,只要出了遮掩的阵法,在红尘海一经动用法力,大真人必然有所感应,届时他多高明的占卜之术也不管用了……” 想罢,此人跺了跺脚,懊丧道: “本是天衣无缝的杀局,如今又该如何与两位大真人交代!” ———— 数日后,一道灰蒙蒙的身影自海面窜出,两道血光遁入了这灰色身影的体内,落下两只小型储物袋,被荆雨托在手中。 “如此一来,灵药清单上的灵药应当算是齐了。”荆雨满意自语道。 他的两道【血傀身】去的都是规模远不如【斧钺山坊市】的小仙坊,买的又都是边角料的通用药材,自然并不引人注目,没有引发他人的追杀,顺顺利利与本尊汇合在了一起。 荆雨此时已经身处于安全之地,也细细排查过三个筑基修士的储物袋,并无留下什么追踪印记。 以如今荆雨甚至远超筑基后期修士的强大神念,只需一扫之下,金丹真人留下的印记已经不太能瞒得住他,除非这储物袋中有元婴真君留下的手段,否则于他而言就无甚秘密可言了。 那筑基初期的中年美妇袋中倒是没甚么太多好东西,除了用作诱饵的大量筑基灵药,也就是些筑基修士寻常有的物件,略显穷酸。 两名筑基后期大修的储物袋内容却十分丰富,光是下品灵石加起来便有足足四千余枚,甚至还有二十余枚灵气丰沛超过下品灵石百倍的中品灵石。 以及筑基后期修士积攒多年的奇功异法、灵丹妙药、阵旗法器。 甚至还有一道名为【融金火】的结丹灵物。 只可惜没有可以增加结丹概率的【凝晶丹】。 然而最让荆雨喜爱的,还是那一面李姓修士极其宝贝的上品法器【上羽广明宝镜】。 这鉴子作为法器已然十分神妙,所照射而出的那一道【上羽广明法光】,若是对除法器主人的任何角色施为,都能有十分不错的迟滞拘役之效果,倒是与荆雨的【参玄灵光】效用有所重合,而效用也颇为不如。 真正令荆雨感到惊喜的则是【上羽广明法光】的另一道神妙,此法光若是照射在法器主人的身上,能够增添灵压威势、放大自身外显修为,震慑宵小。 又能加持遁光速度,如添羽翼。 算是一件品相上佳的辅助法器了。 祭起了这银光闪闪的鉴子,荆雨又遁入了海底,全力运转【苦渡玄光】,果然在【上羽广明法光】的加持之下,原本灰蒙蒙的苦渡玄光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遁速陡然提升了三成左右。 荆雨法力激荡,就这般迅速向宋见虚与宋惊鸿藏身的岛屿遁去…… 第224章 炼丹大师宋见虚 又过了数日功夫,荆雨这才返回那无名岛屿下的地下溶洞,他本拟此地已经空无一人,却不料宋见虚与宋惊鸿二人仍好端端窝在此处,竟半点儿挪窝的意思都无。 荆雨冲着仍在闭目调息疗伤的宋见虚拱了拱手,语气恭敬道: “拜见宋真人,晚辈幸不辱命,清单上的灵药已经购置完全,真人此前赠予的灵石倒还还余下不少,都在此处了。” “叶小友果是信人,老夫倒是没有看走眼。” 宋见虚笑呵呵接过乘放灵药的储物袋,又把灵石袋推了回去,顺便将【天筹卜剑经】的筑基篇赠予了荆雨。 荆雨接过报酬,口中称谢不已,心里却不由腹诽: “这位宋大真人倒是心大,堂堂大真人之尊,又是族中定海玉柱一般的人物,家族兴衰系于一身,竟这般托大。” “唯靠着我是奉行信义的正道清流有何用,靠着一道心魔誓言约束有何用?除此之外,竟半点试探后手也无了。” 荆雨却不知,宋见虚怎么说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真人了,哪里能这点警惕心也没有? 只是宋见虚以卜卦之道闻名红尘海,一生以卜卦之能渡过不知多少生死危机、得过不知多少续途机缘,早就对卜卦的结果笃信无比,此前以自己的本命法宝【六十四清灵竹卦签】算过自己委托荆雨采购灵药一事的吉凶,呈现【小吉】之兆,并无危机显现,这才稳坐钓鱼台。 若是荆雨知晓宋见虚是因着这样的原因才全无设防,想来也会忍俊不禁。 因果命数玄之又玄,哪里是区区几个卦象能够囊括的,卜卦一道虽然也算是【修仙百艺】中的一门,博大精深,但最多也只能作为参考,并不可尽信,否则人手一筒卦签,哪怕食饭屙屎这样的小事前都要事无巨细算上一卦,凭着卦象的吉凶行事,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什么变数可言? 就连宇文宵炎这样仙洲界本土顶级的命数子也一着不慎,被元婴真君以神通强行掐灭了未来登临炎帝之尊的可能性,何况宋见虚这样一道【平平无奇】的命格? “多谢道友为我家老祖尽心奔走,惊鸿感激不尽,若是日后在红尘海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惊鸿,只需往星罗岛去一道口信,风里来雨里去,绝无推辞之言。” 眼见着宋见虚拿出一只丹炉准备炼丹,宋家嫡系宋惊鸿凑了上来,对荆雨道了声谢。 这宋惊鸿此前一直安安静静在宋见虚身侧候着,距离荆雨甚远,荆雨也识趣地忍住不去看她,谁知此时忽地凑了上来,他立时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鬼物气息,饶是荆雨养气功夫极好,此时也不由得下意识退了一步。 宋惊鸿刚迈了几步的脚有些尴尬地缩了回来,低声道: “叶道友,可实在是对不住,我天生便有一只鬼物伴生,打自生下来那一日起便有一股洗不掉也盖不住的尸鬼之气。” “旁人只道我是不世出的鬼道奇才,哪里知晓这许多辛酸委屈。” 荆雨自也懂得不可交浅言深的道理,只是拢着袖子小心翼翼道:“这些年也是辛苦道友了。” 宋见虚那一边将那上好的丹炉安置完毕,盘膝坐下,梳理体内法力。 宋惊鸿见状,向荆雨言道:“我家老祖不仅卜卦之道闻名南海,亦是一位丹道有成的炼丹大师,虽丹道手段不及卜卦这般惊天动地,寻常的金丹级数的灵丹还是手到擒来的。” “这丹炉名为【龙纹挂耳陨星炉】,乃是南海炼器大师风尽火的得意之作,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法宝?”荆雨看着这点点星光陨粒掺杂其中的龙纹丹炉,略有些羡慕:“到底是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底蕴确实不是寻常金丹修士可比的。” 荆雨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哪怕是专研炼丹之道的金丹炼丹师,若只是初期中期,说不定还在用着法器丹炉,哪里见得到法宝丹炉,这可是用灵石都不好买到的好东西,若是没几道炼器大师的人脉,抱着上好的灵材都要抓瞎。 随后宋见虚将体内法力梳理完毕,手一翻,又拿出一支烧了一半的炭火木片,对着这木片乌黑的部分使劲吹了几口气,其上的火星陡然旺盛了许多。 一旁的宋惊鸿继续解释道:“【不熄炭中火】,也是一道难得的金丹灵火……此灵火最适合木系修士炼丹,我家老祖能有如今丹道名声,此火功不可没。” 荆雨着实被宋惊鸿吊起了胃口,心中也不由得对宋见虚即将开炉炼丹的结果拔高了不少。 却见宋见虚深深吸了口气,将这半截木炭弹入丹炉底部,先将此【龙纹挂耳星陨炉】烧得通红,又随手扔进去几味不值钱的寻常辅药,慢慢炼化其中药性,但也就此停住了动作。 就在荆雨有些不明所以之际,宋见虚一拍腰间竹筒,数十支绿竹卦签飞出,悬浮在了空中,不断变换形状,最终定格成了一道奇特的卦象。 “后力不济,功亏一篑……是【小凶】之兆。” 看着天空中呈现的卦象,宋见虚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箭在弦上,且炼一炼试试。” 随即十指连弹,数道法力打入丹炉,辅助炉中药性变化。 荆雨总算是精神一振,眼睛瞪大了些许。 方才宋见虚这一道调制药性的手法极为神妙,法诀繁复玄奥,偏生手法又举重若轻,干净利落,能看得出绝对是真功夫的。 “我方才只当宋惊鸿胡吹大气,将自家老祖捧上云端,实际不过是仗着金丹后期的修为强炼几道筑基丹药,只怕论及丹道修为还不如我……如今看来倒是想得岔了,光这一手调制丹药的手法,就已经坐实了金丹丹师的位置!”荆雨暗暗想道。 可这念头也只是刚刚升起不久的工夫,原本气息平稳的宋见虚体内法力波动却陡然紊乱起来,一个克制不住,又咳出了好大一团黑色蛊虫。 而随着金丹法力失控,丹炉中丹火大盛,只听得“彭”的一声,那丹炉的气口便冒出了几缕黑色烟气…… 第225章 丹前卜卦 “唉……” 望着这一炉被炼废了的药材,宋见虚稍微顺了顺体内法力,深深叹了口气: “不成了,王老鬼这一道【燥气乱心蛊】太过歹毒,平日里大开大合倾泻法力还好,一旦涉及精微变化之处,瞬时间便心浮气躁,法力逆冲……这丹是炼不成了。” 眼见着自家太爷爷伤势难复,宋惊鸿也不由惶急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蛊如此歹毒,需用特殊的解毒宝丹才是,寻常的筑基灵丹又不顶事,我们又哪里去寻一位金丹级数的丹师?又如何能够保证这丹师不生恶念……” “太爷爷,你若是不带着惊鸿,可否偷偷潜回族中?” “若是回了族中,有金丹大阵守护,旁人也难攻进来,自然大有余裕来解决此蛊。” 宋见虚神色罕见地阴沉下来:“只怕是不成的,我那几个对头岂能不防着我这一着?只怕早早埋伏在星罗岛周围,只等着老夫送上门去。” “况且,如今把控着族中大阵的,还是白猿……” “他若是封锁了大阵,将我阻隔在外,我如今又是重伤之躯,那才是真的万事皆修了!” 宋惊鸿神色一滞,低声叹道:“太爷爷,姑丈这许多年来一直本本分分,并无叛逆逾越之举,您又何必将人心想得这样岔了?” 宋见虚冷哼道:“不是我信不过白猿,只是人心经不起考验,他毕竟姓孙不姓宋,咱们宋家除了老夫,如今只他一位金丹真人,我距离大限又没多少年了此时更是身负重伤,如此时机,我怎能不防?” 荆雨在一旁静静听着宋家的家族秘事,也差不多将事情捋了清楚。 无非是如今宋家仅余两位金丹真人,除却宋家老祖宋见虚之外,只剩下一位外姓真人孙白猿,说不准当年还是赘进来了。 这样的情况,宋见虚难免要留一个心眼。 只是荆雨却也不由腹诽:“这位宋大真人倒是有意思,对自家的孙女婿有这样的戒心,尚且可以归结为家族中的血缘亲疏之故,可偏偏对我这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修士好生信任,这不是本末倒置了?” 荆雨自然不知宋见虚向来万事万物迷信卜卦之象,他此行出门前为家族后计卜出的【大吉】卦象,早已被认为是应在了荆雨的身上,这才对其另眼相待,不与旁人类同。 正当宋见虚、宋惊鸿两人愁眉不展之际,荆雨却说道: “说来也巧,晚辈倒也是一位丹师,只可惜修为所限,加上丹道水准尚且未能登堂入室,炼不来金丹级数的灵丹,否则此事倒也不必陷入僵局了。” 宋见虚闻言却精神一振,双目亮如晨星,盯着荆雨英武的面庞: “小友当真是一位丹师?” “这是自然,可……” “那老夫便有救了!” 宋见虚笑道:“我观你仙道根基不凡,想来丹道技艺也是师出名门,定然不差,筑基丹师若是手感上佳、气运惊人,也不是炼不出卡在金丹门槛的灵丹。” 荆雨皱眉道:“真人,不是我泼您的冷水,技艺走到尽处的筑基丹师确实有可能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苛刻条件之下炼出金丹门槛的宝丹,可这样的情况,只怕一百次也未必能有一次,哪里是那么好碰的?” “这批灵药是晚辈亲自按着清单购置,哪怕不算上真人手中或有的那几味金丹级数的‘君药’,就看这一批辅药,能不能炼个十次往上?只怕都是奢望。” “届时药材消耗一空,丹药还未炼得出来。” 宋见虚却捻须微笑,似乎对荆雨此番质疑早有预料,他言道: “叶小友莫要看轻老夫,老夫早年结丹后于星罗岛开枝散叶、繁衍家族,也算凭着一手卜卦之术闯出了一些名头,手里哪里没有几道绝活?” 说罢,他将身旁的那只【龙纹挂耳陨星炉】拍到了荆雨身前,说道: “小友随便挑一种拿手的丹药炼一炼试试。” “且先放入一味【合气花】。” 荆雨面色疑惑,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味【合气花】,扔进了面前的法宝丹炉。 这【合气花】其实并不贵重,若论及品质而言几乎只能算是练气级数的灵药,便宜得很,产量又高,几乎在仙洲界遍地都是。 但此花又是所有的炼丹师都会大量准备的一种灵药,只因其药性中正平和,兼容性又高,几乎与绝大部分药草的药性都可以混同并行,增实宝丹的药性灵机,因而被用作绝大部分丹药制作的第一道药引。 换句话说,只要炼的丹药不是太过偏门,当先丢入一株【合气花】进入丹炉之中,找一找手感,总是没错的。 荆雨作为一位资深丹师,对于【合气花】药性的提炼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几乎闭着眼睛、甚至不探入神念,都可将此花的药性完美提炼出来。 而趁着荆雨炼丹的时候,宋见虚又拿出了他的本命法宝【六十四清灵竹卦签】,对着丹炉卜了一卦,随着卦象变化,这位老真人笑道: “卦象均平、四平八稳,是一道中签,小友可随意炼制一种丹药,最终出丹的品质应是不高不低。” 荆雨一愣:“炼丹前卜卦?哪里有这样测吉凶的……” 他倒是不信邪,随意又加进去数种筑基灵材,干脆炼制了一炉增益筑基修士功行修为的【玉液丹】。 这丹药在筑基灵丹中并不算难炼,对荆雨而言难度不高,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一炉丹药炼成,自法宝丹炉中飞出七枚丹药,被荆雨法力摄取,抓在了手中。 荆雨张开掌心,却不由一呆。 他掌心中的七枚丹药色泽光鲜、形状圆润,品相不差,但对他而言来说并不算发挥太好,若是手感不错时,这【玉液丹】的品相还能再往上提一提,如今真的只能算是自己的平均水平。 况且这成丹数量也不过七枚,往日运气好时,可是能够足足成丹十枚往上的! “成丹还真是四平八稳,好一个【中签】!这卦象竟然这般准……” 第226章 超品筑基丹 “叶小友的丹道水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明,虽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可这成丹的品相不弱于大多数筑基圆满丹师了!这神念控制果真是出神入化。” “不知可需要休息一二,恢复一下神念?” 荆雨此时对宋见虚的卜卦之术满腹好奇,加之他神念强韧,恢复速度极快,方才炼了这一炉丹,这几个呼吸的功夫早将神念恢复完全,闻言忙道: “晚辈状态尚可。” “那便再投入一株【合气花】。”宋见虚含笑道。 随着荆雨再次投入一株【合气花】,宋见虚的青竹卦签又一次在空中自主排列起来…… “天时不再,地气逆冲,下签,【小凶】之兆。” 宋见虚悠然道:“这一炉丹药的品质不会太好了,小友随便炼一炉练气级数的灵丹垫过去罢!” “真这么邪门?” 宋见虚越是这般说,反倒越是激起了荆雨的逆反心理,他略微一思考,自储物袋中拿出几味练气灵药,投入法力助燃灵火,开始提炼其中药性。 这一次荆雨要炼制的是练气期最大众的修为丹药——【益气丹】! 这一道灵丹他早已炼制过无数次,哪怕是对着【益气丹傀儡】的观摩都足有成百上千次了,他如今的丹道在这下界中已算是登堂入室,哪里能出什么问题? 可就在荆雨以纯熟的炼丹技巧将丹炉内的药液缓缓捏制成丹形之时,这地下溶洞忽地微微一震,数股地气顺着海床冲入溶洞之中,正巧有一道地气冲翻了丹炉! “嗯?” 荆雨面色一变,他平日里炼丹哪怕不在闭关室这种安全的地方,就算是野外的临时洞府也有加固四周环境的阵法,还真没遇到过海底地震地气逆冲的情况,一时间竟然手忙脚乱起来。 好不容易以神念法力稳固丹炉,炉内的金丹灵火一时间失了控制,竟然猛地窜了起来! 眼见着这一炉【益气丹】便要炼废了,荆雨连忙十指连弹,打出数道水系法力,先是以强大神念强行捏合丹形,随即水系法力后至,将刚刚仓促捏合的丹坯包裹起来,这才勉强不曾炸炉。 待得荆雨拍起炉盖,将飞出的【益气丹】摄取到了手心,不由脸色一黑。 此时他手心中的六枚益气丹灵光黯淡,丹药外壳上坑坑洼洼,还间杂着不规则的凸起,显然品相并不算好,勉勉强强保存着基本的药力,能用自然是能用的,可对于荆雨而言的确是大失水准之作。 荆雨收起了这六枚益气丹,又向法宝丹炉中投入了一株【合气花】,盯着宋见虚: “真人,这一次如何?” 宋见虚抛了抛手中的青竹卦签,待得显出卦象,这一次这位老真人抬起头来,认真道: “否极泰来,大吉。” “小友尽可选一样贵重丹药来炼,无论品级,哪怕是炼砸了,老夫均以此丹最高的市价来收。” 荆雨思忖了一瞬,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份【筑基丹】的灵材,又掏出【玉照生烟炉】猛地吸了一口烟气,这才凝神开始炼制起来。 或许是方才两次炼制渐渐让他的手感热了起来,荆雨提炼药性、凝制丹形的手法愈发纯熟流畅,渐渐竟有了几分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意味。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荆雨才将这一炉丹药的灵性蕴养至巅峰,随着最后收尾的手法一拍,整个【龙纹挂耳陨星炉】彩光大放,整个地下溶洞竟显露出了极为不凡的成丹异象! 若非此地以宋见虚亲自布置的隐蔽阵法隔绝内外,说不得此时的异象已经散到海面上了…… 轰—— 随着丹炉鼎盖被一震而开,自其中飞出三枚圆润无瑕、隐隐泛着宝光的灵丹。 荆雨将这三枚灵丹抓到了手中,定睛一看,其中竟然有两枚丹药的外壳上天然镌刻了三道淡金色的纹路,显然是三条道纹的【超品筑基丹】。 而另外一枚,虽然品相略差,但也足足有两条道纹,甚至能够隐隐看到若隐若现的第三条残缺的道纹,绝对是【正品筑基丹】中的极上品。 看着这三枚品相极佳的筑基丹,荆雨诚心道: “宋真人,您的卜卦之术果真是出神入化,晚辈算是服气了。” 卜卦之道乃是宋见虚本人的立身之本,荆雨这样一夸,正巧骚到了他心中痒处,闻言不无自得地捻须道: “出神入化是说得过了,这卜卦一道也不是次次应验,不可尽信……但老夫浸淫此道数百年,准确率至少也能达到九成往上。” “既然如此,晚辈每一次开炉炼丹之前,真人都替晚辈卜上一卦,随后挑一个福运最隆的时机,为真人炼一炉丹,说不得真能摸到金丹宝丹的门槛。” 岂知宋见虚却摇了摇头:“不急,你如今的丹道水准虽高,但仍大有可以雕琢之处,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指点你一番炼丹技艺,再教你些卜卦的入门手段,毕竟卜卦一道,因果越重,测算越准,因而由你自己来算,效果最佳。” 荆雨奇道:“不是都说卜卦者不可占卜自身,压根便算不准么?” 宋见虚笑骂道:“凡俗中一群门槛都没入的江湖骗子的推脱之言罢了,这你也信!” “叶小友,我看你出身非凡,哪怕不是仙族嫡系,估计也是什么高门大派、或是哪位隐世真君的亲传弟子,老夫不过区区一位金丹修士,不敢担下与你的师徒因果,便只是指点一二,你再为我炼丹,这般也算公平交易。” 荆雨对宋见虚这一手卜卦之术也是眼热得很,难得宋见虚如此主动,虽是有求于人,但仍不失于坦荡,于是躬身道:“晚辈求之不得。” 宋见虚点了点头,心中暗暗道: “此子来历神秘,绝非落星海人氏,区区筑基中期修为,哪里能够独自游历至此?只怕真是大有背景,我出门卜算出的那一道【吉卦】,定然也是落在此子身上了,只盼着老夫结下的这份善缘,它日能够结出善果,方才全了这一道因缘际会。” 第227章 真人讲道 宋见虚心中这般想,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交好荆雨这一位大有潜力的修士。 其实也是荆雨到了陌生环境,没有了原本的身份束缚,加之本身就是有意模仿仙族嫡系的作派,这才不再掩饰修为根基,终于在宋见虚这样的金丹真人面前大放光彩。 “惊鸿,我一会儿要与叶小友论法,你且为我们警戒护法。” 宋惊鸿应诺了一声,背后忽然显现出一道半透明的鬼物虚影,荆雨定睛望去,竟然是一位眉目如画、身段窈窕的美貌女子,这女子身着一身浅绿色绸裙,臂间挎着一只花篮,骑在一头赤豹背上,望着不似鬼物,反倒有几分山中神女的仙家韵味。 随后宋惊鸿背后的那挎着花篮的骑豹神女晃了晃手中的篮子,自其中跳出数十个如同白萝卜一般头顶上长着几片叶子的白胖山精,这些小山精一蹦一跳,一个个好似都精擅土遁之术,“嗖”地一声齐齐钻入了溶洞石壁,想来是警戒去了。 “这一只鬼物只怕便是与宋惊鸿伴生的那只【山鬼】了,真是神飞顾盼,恍若画中仙人。” 荆雨暗暗想道:“这样一比,反倒衬着宋惊鸿像是这神女座下所役使的尸僵鬼物了。” “我呸!” 荆雨想到此处,也觉这想法实在有些刻薄,修士的形体样貌本就是天定的,哪怕筑基时洗练仙躯,也只能微调一番相貌而已,若是底子太差,也不会有太多改善。 哪怕是往后炼体炼到了可以随心变化的地步,这一道法躯的“本真之貌”仍不会变,除非同九命道君一般,将肉身完全抛去,只留下一道神魂遨游天地,神魂本无形貌,可任意揉捏,这才有机会摆脱原本的样貌困扰。 宋惊鸿偷偷抬眼看了看荆雨,忽地发觉这位英武少年似乎对自己眼含歉意,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她抬眼看了看自己伴生的那一只【山鬼】,又瞧了瞧荆雨这样棱角分明的面孔,心中竟没来由生出一丝醋意来: “唉……真是一对神仙壁人,连一只鬼物都与叶道友格外登对了。” 那一边宋见虚已经盘膝坐下,轻轻抬了胳膊,手心向上,对着荆雨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 “小友,请。” 荆雨知晓宋见虚这是要正经传道了,哪里还敢托大,连忙恭恭敬敬跪坐在了蒲团上,双手放在大腿上,持弟子之礼等候教诲。 “叶小友可知何为【占卜】?” 荆雨此前也自学过一些占卜之术,知道这是宋见虚在考校自家的占卜水准,凝神思考了一番,缓缓道: “预测未来吉凶祸福之道?” 宋见虚笑着点了点头:“小友概括的不错,但归根究底也就是两个字,【预测】。” “既然是预测,那么占卜实际上就只是一种推测的手段,既然是这样,那它就一定有一个概率。” “这世间很难说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有人曾觉得死亡是,但焉知我辈修士就没有人能修到那等不死不灭、天地崩而我不崩的至高境界?” “因而很多研习占卜之道的修士都将卜卦的结果当作一个确定会发生的必然,实际上反倒落了下乘,至少在我这一脉看来,占卜只能无限接近确定,但永远不能将这个确定的概率变为十成十。” “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能将占卜的准确程度提升到九成九,那么事事笃信卜卦的结果也未必会有什么问题,但前提是你对自己的技艺有绝对的自信。” 宋见虚说起占卜一道,谈兴大起,言道: “所谓【卜卦】得出的卦象是什么?实际上是由一个个小卦象组合而成。” “譬如你要卜算一个未开化的土人今日要不要出门?就得卜算这土人的身份地位、族群习俗、甚至实时的天气环境。” 宋见虚拿出了一个具体的例子讲解道: “落星海的外海四域环境迥异,我南海之域时常暴雨连绵,若是以种植树果、米稻为生的土人,雨季便只能在家中休息,唯有到了晴季才可出门农忙。以捕鱼为生的土人同理,也是晴季才可出海捕捞。” “可南海有些岛屿的土人却以捕猎岛上动物为生,而很多岛屿上的动物偏偏是雨季才大批量出现在岛上,这样的土人反倒是必须要下雨天出门捕猎。” “可若是土人中的祭祀或贵族呢?他们本就是族群的统治者,天生便不事生产,实际上不论晴雨天气,他们都可以在家中待着坐享其成,因此身份地位也决定了他们这一日会不会出门。” “很多学艺不精的卜师之所以占卜的结果不准,多半是获知的信息并不充分,因而没有对所有的变量进行预测占卜,这才令占卜结果往往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为什么老夫说占卜自身反倒是最准确的?正因最了解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譬如炼丹,哪怕对占卜之道一窍不通的丹师,炼丹到了后半段,也大多对这一炉丹药的品质有了一个大概的预期,这何尝不是一种原始的占卜?” 荆雨静静聆听,用心默记,他初入仙道时谨小慎微,向来不与高阶修士有太多因果牵扯,这样大真人亲身传道的机会极难遇到,自然不会放过机缘,有疑惑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宋真人,晚辈有一事不解,占卜向来与寿元关联极大,为何消耗寿命能够增加占卜的准确性,这其中有什么门道?” 宋见虚闻言一怔,旋即笑道:“这倒是将老夫问倒了,其实老夫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 “嗯?” 这位老真人继续解释道: “譬如修士燃烧法力,可以令大多数术法神通的威力更上一筹。” “炼体士消耗血气,能够暂时提升肉身力量。” “燃烧法力、消耗血气,都能够提升相应的某种效果,这在我们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否?可其中的原理是什么?你能说得出来么?” 宋见虚悠然道:“消耗寿元提升占卜的准确度,本质上也是一种【天经地义】,或是【等价交换】,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或许是某种天道规则,或许是哪位超出我们想象的大神通者制定的规则,都有可能,过分纠结此事,其实并无太多意义。” 第228章 筑基后期 “不过燃烧法力,只要不伤及根本,总能恢复;消耗血气,又不是本命精血,慢慢也能补益回来。” “寿元可不同,修士天寿有数,用一年便少一年,天底下能够恢复寿元折损的宝药灵丹才有多少?这哪里是可以任由挥霍的东西。” 宋见虚唏嘘道:“老夫今年七百三十岁,金丹八百天寿,本还有七十年好活,只是年轻时不知珍惜,时常挥霍寿命占卜问卦,如今挥霍得只剩下三十余年天寿,也不知能否在死之前为家中培养出一位宋姓的真人。” 旁听的宋惊鸿面色一紧,心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力。 “我此番先教你占卜命理之学,待得你占卜之道入门后,再回过头来提升你的丹道技艺。” “期间也不要落下修为,我看你距离筑基后期也不远了,若是能够步入后期,你的法力容量、质量、神念强度都会上浮个三四成左右,炼制丹药更为得心应手。” 宋见虚温声道:“我这里有一些适合筑基修士增益修为的宝丹,可先供你使用,届时待老夫脱离险境,你跟着来星罗岛为我宋家炼回几炉做偿还即可。” “多谢真人赐丹。”荆雨谢道。 毕竟是擅长丹道的金丹后期大真人所赐下的丹药,药力品阶都不是荆雨寻常炼制的货色可比的,原本荆雨感觉自己步入筑基后期至少还需六七年打磨,如今有了宋见虚所赐下的宝丹,加上【苦渡玄光】可以迅速吸收炼化丹毒,至多再有三四年的工夫即可突破到筑基后期。 至于中期到后期的瓶颈? 那是普通修士需要考虑的事情。 显然宋见虚已经默认了荆雨是那种在筑基期不会有明显瓶颈的天骄修士了。 荆雨想到此处,忽地心中一动,心道:“宋真人此举未必不是要试一试我这位‘天骄修士’的成色……若是有这样的宝丹助益,省却了大量积攒法力的水磨工夫,最后被一道瓶颈拦在了筑基后期之前,岂不是原形毕露!” 此后的一段时间,三人便一直潜藏在这无名荒岛的地下溶洞之中,红尘海面积广大,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屿不可计数,大海茫茫之下,又有宋见虚这样一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干扰天机、遮掩行迹,因而竟然从未被人发现,宋见虚的那几个金丹境界的对头自然也没抓住他们的踪迹。 荆雨于是也进入了一段难得修为飞速增长的时期,平日便吞服灵丹宝药炼化药力,积蓄功行法力。 闲暇之余便寻宋见虚,让这位大真人传授自己占卜与炼丹的手段。 荆雨丹道天资本就不凡,如今得遇名师,丹道水准自然突飞猛进。 占卜一道原本资质平平,但靠着可以无限消耗寿元作弊,进步速度竟然比丹道还要迅速。 宋见虚平生也见过不少天骄,可唯独荆雨是丹、卜两道皆精,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加之天性聪慧,人品贵重,又进退有据、细心知礼,让宋见虚越看越是喜爱,竟然忍不住动了收徒之念,但又顾及到荆雨原本的师承背景,于是只能将这心思熄了,以免冲撞了荆雨背后的真君,使宋家蒙受灭顶之灾。 “便是做不成师徒,若能与叶小友结一道姻亲,也是好的。” 宋见虚心中这般想道,只是他看了看荆雨英武不凡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家的曾孙女宋惊鸿,暗暗叹息: “可惜惊鸿这副样子……若是强行撮合此事,确实算不得施恩,只怕还要结仇。” ———— 如此这般数年过去,转眼间便来到了【长生历614年】。 这一日荆雨惯常吞服了一粒丹药,炼化药力、吞吐灵气打磨法力,只觉得丹田中的液态法力已经到了水满则溢的程度,丹田已经有了些肿胀之感。 忽地感觉丹田一涨一缩,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打破,整个丹田竟然涨大了一圈儿,筑基中期入后期这一道瓶颈就这般水到渠成被打破了。 随即地下溶洞中的灵气迅速汇聚在荆雨周身,很快一道筑基后期的厚实灵压便自荆雨的身上散发出来,而荆雨的神念也猛地涨了三四成左右,几乎已经无限逼近金丹修士! 待得荆雨将最后一口灵气吸入体内,法力循环了一个大周天后,缓缓睁开眼睛,却发觉宋惊鸿已经站在面前,恭贺道: “恭喜叶兄弟修为大进,待到二三十年后,将修为打磨至筑基圆满的程度,结丹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荆雨与宋惊鸿在这地下溶洞中朝夕相处了数年之久,已经算得上颇为熟悉,相处下来之后,也发觉这位宋家嫡系女修虽然形貌丑陋,但却是个情绪极为稳定的人物,并无乖戾之举,因而荆雨与她关系处得不错,早已无了起先那样的防备心思。 “惊鸿谬赞了,若论结丹,说不得还是你先行一步。”荆雨笑道。 “我步入筑基后期已然多年,哪怕与你同时结丹,也已是大大不如了。”宋惊鸿苦笑道。 “无妨,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二三十年可活,足可护佑你二人最后一程,老夫最后总要见你们至少一人结成金丹,才好闭眼。”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人转头一看,却是宋见虚背着双手,自一个溶洞的岔路转了进来,一道金丹神念扫过荆雨,满意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这几年服下不少丹药,可我观你突破到筑基后期后,法力依旧沉凝厚实,仙道根基竟然更为牢靠了,可见并未揠苗助长,每一步都走得牢靠。” “如此巩固打磨,将来未必不能求一求【紫气金丹】!” 宋见虚目光奇异: “叶小友,你真不是货真价实的叶家嫡系?” 荆雨苦笑道:“叶宇楼确实是晚辈的一个化名,倒是与叶家的某位真君有旧,但确实并非他家嫡系。” “至于晚辈的真正身份,家中大人不准透露,还请真人见谅。” “呵呵,无妨,无妨。”宋见虚捻须微笑,心中却不由嘀咕:“究竟是哪位真君座下,这般神神秘秘,罢了,只要不是神鼎仙朝的帝裔便好……” 第229章 灭蛊净心丹 “既然晚辈已经步入筑基后期,这几年承蒙真人不吝指点,丹道技艺也是大有长进,择日不如撞日,不妨马上开炉炼丹!” 宋见虚目光一闪:“叶小友刚刚突破,不妨先巩固一下境界。” “不必了。”荆雨微微笑道,他虽然刚突破不久,可根基依然无比扎实,筑基后期的庞大法力在他无限接近金丹级数的神念之下无比温驯,掌控力度极强,不存在失控的可能性。 “好,既然如此……” 轰! 一只刻有龙形纹路的巨大法宝丹炉落在荆雨面前,正是宋见虚的【龙纹挂耳陨星炉】。 此时丹炉内已被投入了金丹灵火,炉底火苗正越燃越旺,显然宋见虚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荆雨开炉炼丹。 荆雨也不废话,盘膝坐下,稍稍调息了一番,梳理了体内法力,随即照例扔出了一朵【合气花】,却只在那里吊着慢慢炼化那一点药性,反倒自储物袋中拿出了十几枚圆形方孔的铜钱,一一摊在手心。 这一套测卦问卜的铜钱,莫看着平平无奇,却还是宋见虚借予荆雨暂时使用的,论材质也是极好的上品法器,荆雨熟悉了几年,用其卜卦早已得心应手,加上宋见虚也没提交还一事,其实多半算是半借半送了。 而之所以是荆雨自己卜卦测算吉凶,而非宋见虚出手,并非因为短短几年时间,荆雨的卜卦技艺已经超出了宋见虚这位金丹后期的大真人,而是这种测算成丹品质以及成功几率的事情,永远都是自己来卜算结果最为准确。 毕竟有谁能够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哗啦—— 荆雨双手合十,摇了摇掌心的碰撞不断的铜钱,运起法力,辅以燃烧寿命,为自己卜了一卦。 “无惊无险,卦象均平……垫过去。” “成丹数量略有增益,小吉……垫了罢。” “小凶……垫!” …… 一连卜算了四五次,尽皆没有出荆雨满意的卦象,好在前面拿来垫的丹药都是一些练气级数的灵丹,并不难炼,荆雨的神念法力也几乎没有消耗,随着下一次的卦象成型,荆雨终于精神一振: “龙虎交汇、紫气东来,大吉!” 荆雨抬眼看了看宋见虚,点了点头,宋见虚会了意,一拍腰间的储物袋,数十种筑基灵药飞出,环绕在法宝丹炉的周边。 荆雨不疾不徐,按部就班将这些筑基灵药投入丹炉,以全新的炼丹手法提炼药性,控制火候,渐渐得心应手,心境愈发空灵。 待到丹炉内药性变化,宋见虚觑准了空隙,又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雪寒净心莲】的莲子,屈指一弹,送到了荆雨面前,沉声道: “叶小友,我这可是金丹灵材,此味【灭蛊净心丹】的君药,手中也没有几枚,全看你的手段了……” 荆雨半点没有犹豫,将这枚散发着寒气的莲子投入到了丹炉中,面色不变: “真人这般给我上压力,也不怕我心态失衡,将这炉丹药炼废。” 宋见虚哈哈笑道:“你这几年的占卜一道进步飞速,占卜一些不甚重要的事情已有了七八成的准度,再说又是【大吉】的卦象,出不了乱子,方才是与你逗个闷子呢!” 荆雨莞尔一笑,以水系法力包裹住这一枚寒性的莲子,死死控制住金丹丹火,缓慢渗入其中,逐渐将药性析出。 【雪寒净心莲】的莲子药性极为难炼,不仅要以文火提炼药性,此间还不能破坏莲子中的那一缕寒气,否则此丹的炼制便会功亏一篑,最终炼出灵丹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荆雨的神念与法力都几乎消耗了整整五成,这才使法宝丹炉内的丹药缓缓成型,随即猛地一拍丹炉,炉盖洞开,自其中飞出了两枚灵丹。 一时间整个地下溶洞之内宝光大放,异象频出,法宝丹炉的上空竟然显现出了一幅寒山松雪之象。 荆雨运起苦渡玄光,将这两枚金丹级数的【灭蛊净心丹】收回手中,定睛看去: 却见其中一枚神光黯淡、丹形也不太圆润,灵丹外壳上还夹杂着点点黑色斑点,显然是杂质丹毒。 另外一枚的品相则好了太多,不仅神光隐隐、圆润无瑕,甚至放在光源之下,还能隐隐看到一丝松间落雪的幻象。 荆雨见了第二枚丹药,不由轻轻松了口气,将这两枚丹药一齐呈给了宋见虚:“幸不辱命,一枚正品,一枚劣品,还是可堪一用的。” 随后心中隐隐有些欣喜之情,以筑基境界炼制出了金丹级数的丹药,哪怕放在有化神修士坐镇的绝顶势力中,都是千年一遇的天才炼丹弟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荆雨也知晓,他的丹道天赋并没有到达那样的地步,无非是凭借了远超筑基修士的强横神念以及【问镜观命法】的坚韧法力,加上以占卜之道测算吉凶,这才造就了这两枚灵丹。 须知方才光是卜算吉凶,荆雨便整整消耗了数十年的寿命! 整个仙洲界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能这般挥霍寿元的了。 宋见虚见了这两枚丹药,也不由欣喜异常,他这几年深受蛊毒折磨,若是他全盛之际,这点蛊毒未必不能以强大的法力缓缓消磨,可偏生他又受了重伤,一身法力不济,拿这蛊毒毫无办法。 又因为中了蛊毒,导致身上的伤势迟迟不见好,两相纠缠,恶性循环了。 随即探入神念,细细查验了这枚【灭蛊净心丹】,确认药性充沛,正好对症,这才吞入腹中,仔细炼化。 下一刻,宋见虚的脸上忽然结出点点白霜,他猛地吐出一口寒气,随即那口寒气渐渐消散,显露出了被包裹住的一堆黑色虫卵。 宋见虚眉头一拧,白袍袖中忽地飞出数十道无形剑气,将这一堆被冻住的黑色虫卵彻底绞灭。 “恭喜老祖除去了蛊虫,距离伤势尽复也不远了!”宋惊鸿大喜,差一点就将“太爷爷”三个字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口称老祖,躬身祝贺。 随着气息渐渐攀升,也证明了宋见虚体内蛊毒尽消,他轻吐了一口气,笑道: “全赖叶小友之功,如今我的法力没了蛊毒的束缚,正好炼一炉疗伤宝丹,你且看好,往后受用无穷!” 第230章 真面目 能够观摩到宋见虚这位丹道大师亲自炼丹,荆雨自然求之不得。 宋见虚也有意在荆雨面前显露几分丹道的能耐,二话不说,又拿出了数十种辅药,送入丹炉之中,期间变化了整整数种炼丹手法,直教荆雨看得眼花缭乱。 最终一拍丹炉,成丹五枚,个个都是品相完好,可见宋见虚的丹道功力。 宋见虚将这五枚疗伤灵丹送入玉瓶,捏在手中,沉吟道: “叶小友,我服下这疗伤宝丹,再有一个月左右的工夫,伤势便可尽数恢复,届时你若是无处落脚,不妨来我星罗岛盘桓几日?也好让老夫尽一尽地主之谊。” 荆雨正好缺一个道场打磨修为,宋家又是红尘海数得上的金丹世家,族中必然有不少结丹所需的秘法灵资,他观宋见虚与宋惊鸿为人,显然宋家也是正道的作派,自无不可,也不客套几句,直截了当道:“晚辈确实缺一个落脚的地方,如此便厚颜叨扰了。” 宋见虚欣喜点了点头,又道:“你身份隐秘,叶家嫡系的假身份又瞒不了真正的明眼人,不妨在外假托是我宋家招来的赘婿……” 哪怕荆雨早已是久经风浪之人,听了这一句话也差点没有绷住,心道: “宋真人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来了!” “太爷爷!”宋惊鸿无奈道:“您又何必如此为难叶兄弟?” “只是一个名头罢了,叶小友怎么说也是大有背景之人,它日结成了金丹,哪里能够久居星罗岛?” 宋见虚呵呵笑道:“老夫自知宋家这浅滩困不住叶小友这样的真龙,无非是结个善缘。” “惊鸿这样一番相貌,善缘也成了孽缘。”宋惊鸿叹道:“岂不是平凭白污了叶兄弟的清誉。” 荆雨连忙道:“我这样一介散修哪有什么清誉不清誉的,倒是怕这样的安排,耽误了宋仙子的名声才是。” “呵呵,你们接着聊,老夫先进去疗伤了。”宋见虚冲着宋惊鸿眨了眨眼睛,一个人进了另一间溶洞内,封闭了入口,开始闭关疗伤,一时间整个大溶洞中只剩下荆雨宋惊鸿二人大眼瞪小眼。 “叶兄弟见谅,我家老祖大限将近,唯有两件事挂心,一是盼望着宋家在其大限之前能再出一位宋家本姓的金丹真人;其二便是惊鸿的婚事了。”宋惊鸿低声道。 荆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道: “惊鸿,恕叶某冒昧,按理说星罗岛宋家也算是货真价实的金丹世家,族中还有宋真人这样的金丹后期大真人坐镇,哪怕惊鸿你的相貌比之其余的世家嫡系女修略逊了一筹半筹的,也不该这般难觅佳婿罢?” 宋惊鸿闻言沉默许久,轻轻掀起了她那张能够隔绝神念探测的白色面具,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荆雨的面前。 “嘶——” 饶是荆雨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巨大的冲击力也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消看了一眼宋惊鸿的本真容貌,哪怕是有【长生久视】的命格傍身,一时间竟然也有了些微心魔丛生之感。 他甚至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是怎样的一张脸,换句话说,这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丑陋了。 若是之前宋惊鸿将自己的样貌遮盖起来,只是让荆雨对她的丑陋还有些许的遐想连篇,那如今揭开谜底之后的真相,则远远超出了荆雨之前一切不着边际的遐想! 但到底也是体面人,荆雨只是一开始反应有些剧烈,随后便调整了态度,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尽量不表现出太多异状,免得宋惊鸿难堪。 宋惊鸿倒是略带欣赏地看了看神色变化的荆雨,慢慢将这面具戴了回去,由衷赞叹道: “叶兄弟果然人品高洁,竟然只是这样寡淡寻常的反应,单单论及修为涵养,叶兄弟可以入惊鸿平生所见之人中的前五之列!” 这位宋家嫡系女修淡淡道:“若只是一般的丑陋,总还有为了自家道途拼一把的男修肯赘进我家,但我这一副样子,实在是难上加难,哪怕真有敢赘进来的男修,也要担忧此人是不是敌对世家派到宋家的死间,索性也就不考虑婚配一事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金丹世家,同为世家嫡系的筑基期修士找不到,连练气期散修的也找不到?”荆雨忍不住道:“总还是有些办法的。” 宋惊鸿缓缓道:“若是以世家的强硬手段,行那强迫之举,只是借个种,倒也不难,可这般行事又与魔道何异?我宋家虽生在红尘海这样正道规矩不多的地界,但也算持心守正的望族,做不来那等强掳赘婿的恶事。” 荆雨听了此言,倒是对眼前这女子肃然起敬,正了正神情,认真道: “宋家不愧是红尘海有数的正道世家,家风甚严。” “不过宋道友倒是不必挂怀,说到底,这世间众生哪有不以貌取人的,但若是道友修为深厚、境界高绝,哪怕真有因着样貌对你心怀恶意的,也未必敢显露出来了。” 宋惊鸿笑了笑:“叶兄弟这话切中肯綮,我六岁之前灵根不显,虽是家中嫡脉子弟,可连凡俗仆役都躲着我,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待到我测出灵根,引气入体成了修士,那些凡俗的族人仆役便对我毕恭毕敬起来了,反倒是练气期的族老修士又对我不喜,嫌我长得丑陋,不能为家族联姻,谋取利益。” “后来我一心修行,天资渐渐显露出来,终于蜕凡入仙,筑就仙基,本拟洗炼凡躯时可以摆脱这样一副相貌,谁知底子实在太差,哪怕微调了一番还是救不回来。” “倒是日后家中只剩下了筑基修士敢对我有些不满,筑基之下的修士在我面前再也不敢抬头了。” “可我心中到底知晓,人家还是看着这一份修为境界才敬我三分,可就凭着这个,也是惊鸿努力修行难得的想望了!” 第231章 孙白猿 一个月后,一道遁速恐怖的青色遁光从此处无名荒岛的海底飞出,径直向星罗岛宋家的方向飞去。 荆雨与宋惊鸿二人被宋见虚的遁光裹着,一齐返回宋家,荆雨还是头一回感受金丹后期大真人的遁速,果真与筑基修士不可同日而语。 “注意,咱们立时便要进入星罗岛的岛群范围之内,老夫估计王老鬼与张太婆两人仍然埋伏在这附近,若是老夫伤势未复,尚且不敢冒头,如今却不怕了,也不与他们二人纠缠,直接让白猿将【星罗棋布大阵】打开一个口子,冲回阵内即可。” 荆雨这几年时间也听宋惊鸿说了些红尘海众多金丹世家之间的恩怨,各家倒是均奉行“远交近攻”的策略,与星罗岛势力地盘接壤的王家与张家都是宋家死敌,而这两家的族中都是有金丹后期大真人坐镇的。 宋见虚口中的“王老鬼”与“张太婆”二人,正是王、张两家的金丹后期大真人,以一手蛊术闻名红尘海的王负甲与金丹后期剑修张青芒。 宋见虚虽与这二人同为金丹后期的大真人,可由于本命法宝【六十四清灵竹卦签】只是辅助法宝,并不擅长攻伐或守御,因而论及战力在大真人中算是较弱的那一档,单独对上王负甲或张青芒任意一人,都不能敌,何况二人联手了。 其实按理说像是宋见虚这样寿元无多的大真人,寻常的金丹世家,哪怕是敌对关系,也该能不招惹便不招惹才是,毕竟越是临近寿元大限的大真人,行事便越是肆无忌惮,反倒是一个极强的威慑了。 况且红尘海势力众多,与星罗岛宋家关系不佳的金丹世家只怕得有个七八家,何以只有王、张两家竟然能够让族中主事的两位大真人联手,哪怕拼着宋见虚大限前报复的可能性,也要试着将其斩杀? 这又是另一桩公案,掰扯了近百年,也没个结果,就连宋惊鸿也对此事讳莫如深,不曾告知荆雨。 宋见虚带着两人,驾驭遁光突入星罗岛群,眼见着来到了族中大阵之前,却见周围的光线一阵扭曲,一个遮掩的法阵由于法力的波动顿时失效,显现出了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尽皆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那男修是个身着一身黑袍的阴鹜老者,鬓间发丝黑白夹杂,黑袍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蛊虫图案,这些图案似乎不像死物,竟然在袍子上不停蠕动,看着极为诡异。 女修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模样,浑身上下倒是素净,并无特别装饰,唯有背后背了一柄青光闪闪的法剑,剑柄的尽处系着一束大红色的剑穗儿,顺着海风的方向轻轻扬起。 “两位道友别来无恙?我道是你们早就回了各自族中,想不到竟然在此蹲了老夫数年之久?真是属狗皮膏药的。”宋见虚愠怒道。 那浑身上下爬满蛊虫的王负甲眯了眯眼睛,盯着宋见虚上下打量了一阵,缓缓道: “宋道友好本事,硬生生受了张道友一剑,伤势如此之重,竟然还能想法子驱除在下的蛊虫,不愧是以卜卦闻名整个红尘海的【天算子】,倒还真让你算出一条生路来。” 那剑修老妪张青芒也随之冷笑道:“受了我一剑,伤势竟已然大好了?宋见虚,你这人战力稀松平常,一身木系法力倒是精纯得很,疗伤倒是很有一套。” “既然知晓老夫伤势已然大好,两位何必还在此盘桓不去?”宋见虚虽语气上可谓气定神闲,但被这位大真人遁光包裹的荆雨灵觉惊人,总觉得宋大真人似乎有底气不足之感,好似因着什么事情有些发虚。 就在此时,整个星罗岛的各处岛礁星光大放,主岛的大阵忽然开了一道口子,自其中走出一位修为在金丹初期的中年文士,那中年文士对着宋见虚拱了拱手,恭敬道: “白猿恭迎老祖归家!” 此时荆雨才感觉宋见虚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化为一道遁光钻入大阵的缺口,转头向王负甲与张青芒两人笑道: “两位道友,还不走?难不成还要来阵中坐坐不成?” 哪怕宋见虚只是一位大真人,一旦进入大阵之中,操控族中阵法,哪怕是王负甲与张青芒两位金丹后期修士联手,也讨不得好去,反倒是陷入阵中,极易被宋见虚瓮中捉鳖,届时弄巧成拙,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两名大真人甚至懒得撂下一句狠话,转头化为两道遁光,各自离开了。 此时那中年文士才迎了上来,扶住了宋见虚的一只胳膊,关切问道: “太岳父,这几年来白猿不曾出大阵一步,也将族中嫡系旁支都约束在阵中,如今终于等到您老回返了。” “白猿,你辛苦了。”宋见虚点了点头,欣慰道。 “姑父!”宋惊鸿也连忙过来见礼。 孙白猿淡淡扫了一眼宋惊鸿,语气显然平静了些许,只是点了点头:“惊鸿啊,你无事便好。” 荆雨细细打量着这位金丹初期的中年文士,心道:“这位恐怕就是宋家除宋真人之外,唯一的一位金丹修士,外姓真人孙白猿了!” “此人据说当年是宋见虚孙女招进家中的赘婿,后来侥幸结成了下品金丹,虽然发妻已然身死,却也不曾再娶,也没有脱离宋家另立门户,就这般一直留到了现在。” 实际上宋见虚寿元无多,家中只剩下了孙白猿这样一位仍在盛年的外姓金丹修士,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一旦宋见虚寿尽而亡,宋家被寄予厚望的两位嫡系金丹种子又没有结成金丹,那届时宋家究竟姓宋还是姓孙,恐怕就不好说了。 此时荆雨方才恍然大悟:“宋真人哪怕伤势未复,回到了星罗岛的主场,只需孙白猿将大阵开一道口子,迅速钻进去,那两位大真人还能追进大阵中不成?为何还要在此地蹲守?” “无非是在赌罢了。” “赌孙白猿这位外姓真人不会打开大阵,让宋见虚进来!” 第232章 家族制度 而宋真人为何非要拔除体内蛊毒,又要养好了伤势,这才敢大摇大摆回到星罗岛? 无非是作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届时孙白猿将自己堵在阵外,也能从容逃遁。 否则又何必费尽心思,将自己维持在最好的状态? “宋真人也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家这位孙女婿啊……”荆雨这般想道。 “其实也不对。” 荆雨忽地意识到,其实宋真人倒也并非是完全不信任孙白猿,而是一个身受重伤的自己,和一个状态完好的自己出现在星罗岛大阵之外,意义其实截然不同。 “或许宋真人宁肯耽搁这几年时间,在外疗伤,只是不想考验人性罢了!” 这时孙白猿的目光早已落到了荆雨的身上,静静道:“这位小兄弟是?” “白猿,这位小友姓叶,名宇楼,我此次能够重伤尽愈,多亏叶小友多方奔走。” 宋见虚笑眯眯道:“如今叶小友与惊鸿也算相谈甚欢、交情甚笃,便当作自家人来看待!” 荆雨心中略有些无奈,但也仍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晚辈叶宇楼,拜见白猿真人。” “你……” 孙白猿平静的目光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他惊讶地看着荆雨英武不凡的面容,又感受了一番面前这灰袍青年身上沉凝扎实的筑基后期法力,深深皱起了眉头: “先入岛罢。” 宋见虚走在最前方,侧后方跟着孙白猿,宋惊鸿与荆雨二人并排跟在最后,四人驾着遁光落到星罗岛主岛上最高的一处仙山,这仙山之上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府宅,正是宋家修士所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几人越过数道厅门,遇着的修士与凡人见了宋见虚,尽皆跪地拜服,更有甚者几乎磕头不止,落下泪来,显然是一副挂心老祖安危的模样。 “惊鸿,此处仙山灵机充沛,应是整个星罗岛最适宜修行的道场,为何会住着这般多的凡人?我看明明山下也有不少修士,为何不将这些凡人下放到山下,让那些修士到山上修行?” 荆雨一路上见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凡人,在这仙山以及宅院中随意走动,很多甚至都不避着身负修为的修士,在地位上完全没有作为凡人的自觉,不由有些纳罕。 宋惊鸿沉默一瞬,方才传音道: “叶兄弟有所不知,【卦筹山】确实是星罗岛主岛灵机最为充沛的所在,但并非所有修士都有资格上山修行。” “我宋家若以血脉划分,可分为【嫡脉】、【支脉】、【外姓】三大势力。” “其中嫡脉修士最为尊贵,尽皆是老祖的嫡系血脉,嫡脉身具修为者,无论境界高低,都可在卦筹山中修行。” “支脉修士则次之,虽然仍然为宋姓,但血脉没那么近了,自然不可能如同嫡脉修士一般受老祖喜爱,唯有筑基修士可以入卦筹山修行了。” “而外姓修士则是与我宋家联姻或立有大功的宋家客卿所建立的小族,在岛中地位最低,哪怕是筑基修士也不能入山修行,整个星罗岛中的外姓修士,唯有我姑父白猿真人一人常年居于卦筹山,有一处独立的洞府。” “至于这些凡人,都是嫡脉修士三代以内的血亲,也可居于山中……但若是这些嫡脉的凡人三代以内出不了灵根子,便会被贬为支脉,被赶出卦筹山。” “至于世家嫡系,又是另一回事了,唯有嫡脉修士中的金丹种子可以如此称呼,如今宋家的世家嫡系修士也只有我自己与我的侄孙宋青崖了。” “啊?” 荆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暗道:“都说家族制度比宗门体系还要落后不少,此前在云川域并未过多接触,还感受不深,如今却是领教了!” “如此在乎血脉之别,哪里能够培养出多少人才?” 在云川域诸如【碧水门】、【霄雷观】这样有一位金丹后期大真人坐镇的金丹宗门中,一代的筑基弟子中至少也有个七八位结丹有望的宗门真传、金丹种子。 哪怕是裘知韵、泊雷道姑这样宗门真传中的佼佼者,一家宗门里说不准也能凑出个一时的“双璧”出来。 可同样有金丹后期大真人坐镇的金丹世家,同时期能有个两三位金丹种子便已经是极限了,甚至有青黄不接的金丹世家,两三百年内连一位有望结丹的金丹种子都凑出不来,等家中金丹老祖一死,整个世家立时便分崩离析,被周围的世家吃干抹净了。 在荆雨看来,仙洲界的宗门制度对比逍遥盟这样的散修盟会已经是颇为落后了,可一对比宗族制度,至少还不以血脉作为唯一选拔手段的宗门已算是相对先进不少了! 家族制度这样弊端,在元婴仙族中还并不明显,毕竟元婴真君寿两千年,族中资源也十分富裕,一般拥有复数真君的元婴仙族,苦熬个千年时光,熬出几位有望元婴的嫡系不难。 可家族的种种弊端在金丹世家、甚至筑基家族中就颇为明显了,如今的宋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族中老祖宋见虚只剩下不到三十年天寿,可族中如今的两位嫡系金丹种子里,唯有宋惊鸿到了筑基后期,另一位不足百岁的嫡系宋青崖此时仍只是筑基中期而已,三十年后,实际上有望冲击金丹的唯有宋惊鸿一人。 若是宋惊鸿结丹不成,宋见虚一死,宋家可就只剩下孙白猿这一位外姓的金丹真人了! 荆雨这般思虑,才发现宋家局势之复杂,其实远超他此前想象,哪怕是宋见虚在世之时,只怕也要闹出不少幺蛾子来,对于要不要待在此地淌这趟浑水,已经有些踌躇了。 跟着宋见虚等人进了族中正殿,却发觉早有一群白发苍苍的练气老修士跪在此处,对着进入的宋见虚不住磕头,喜极而泣道: “宋家嫡脉修士恭迎老祖归家!” 宋见虚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头看了眼跪在正殿中的老修士,尽是嫡脉一系的练气族老。 跟在身后的荆雨此时却眼皮子一跳,不敢置信地望着正殿最深处,一群练气族老竟然将一位筑基后期的中年修士捆缚起来,跪在原地,丝毫不顾修为境界上的巨大差距。 “练气族老捆缚筑基修士下跪?” “翻了天了!” 第233章 外姓治家 “宋乾?” 宋见虚作为金丹真人自然眼力非凡,早就一眼见到了被押着跪在众多练气族老身后的那筑基修士。 此人正是如今宋家支脉修士中的一位领军人物,筑基后期修士宋乾。 此人虽然两百岁出头的年纪,但论及辈分其实与一百四十余岁的宋惊鸿是一辈的。 金丹真人寿八百,很多临近大限的金丹修士下面的子嗣后辈辈分极乱,宋见虚这样金丹有成之后的才建立世家开枝散叶的修士还好些,有些自练气时期就开始诞育子嗣的金丹修士族中,两个年龄相仿的修士之间的辈分差了十几辈的可谓比比皆是。 “这是做什么?宋乾犯了什么事情,要被你们押在此处,受这样的折辱?” 宋见虚脸色不太好看,他刚一回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尤其还有荆雨这个客人在场,更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不禁冷喝道: “都是一家人,这是在闹什么!还不先将人放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筑基初期的老修士自一众练气族老中越身而出,颤颤巍巍拜服下来,低声道: “父亲,宋乾不可就这般放了……” “三叔公,这是闹的哪一出?” 宋惊鸿也不由气急,面前这筑基初期的老修士身份并不简单,名为宋义归,乃是宋见虚第三子,也是如今宋见虚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子女辈,二百八十六岁高龄,是整个宋家嫡脉中资历最老的修士了。 虽然资质不成,只是侥幸筑基,一辈子都卡在了筑基初期,但很受宋见虚宠爱,毕竟是如今唯一还在世的子女,在嫡脉修士中威望也很高,尽管论及嫡脉真正的核心人物,依然是宋惊鸿、宋青崖这两位金丹种子,可两位世家嫡系平日里修行才是第一要务,嫡脉中的日常琐事还是宋义归打理处置的。 宋义归只是抬眼看了看宋惊鸿,并未理会她,而是仍然拜服着,对宋见虚言道: “父亲,宋乾趁着您不在家中,私自动用族库中的凝晶丹,送予宋正甫结丹……未经家主允许,动用族库储备,乃是大罪!何况是【凝晶丹】这样紧要的灵资?如何能就这般放了!” 宋见虚紧锁着眉头,看向被绑缚起来跪在地上的宋乾,问道: “义归所言,可否属实?” 宋乾面色颤动,此时已经流下泪来,哽咽道:“老祖,正甫伯公虽然只是支脉修士,按理说没有资格动用凝晶丹结丹,可他老人家天寿将至,您又迟迟未归,实在是等不得了。” “况且正甫伯公资质不差,其实是有那么一两分结丹的希望,若是真成了,也能让宋家再添一位真人……” 宋见虚叹气道:“宋乾,你怎么说也是支脉修士如今的话事之人,怎可如此糊涂?宋正甫资质自然尚可,否则也不能在临近大限之前修到筑基后期圆满的境界。” “可‘资质尚可’距离金丹种子的差距有多大,你又如何清楚?若是宋正甫真有一两分的结丹希望,还用得着你偷偷给他送凝晶丹?我离家前早就将全套的结丹灵资给他准备好了!” “偷拿族库灵资已是大罪,你身为看管族库的管事,监守自盗,更是罪加一等,若不处置你,不足以抚平族中怨愤……着几个人,先将宋乾押到族中地牢,容后细审罢。” “父亲……”宋义归猛地抬头,宋见虚并未当即给宋乾判罪,只是先将他押到牢中,此举颇有些轻拿轻放的意思,与他原本的预期大为不同,此时也不由急了。 “好了!”宋见虚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如今还有贵客登门,如此闹闹嚷嚷、丢人现眼,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下去!” 宋义归以及身后一众嫡脉的练气族老这才发现宋惊鸿身旁跟了个相貌堂堂的灰袍青年,竟然有了筑基后期的修为,心中不由犯了些嘀咕,押着宋乾,一众人浩浩荡荡出了正殿。 唯留下了宋见虚、孙白猿、宋惊鸿三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还有些话要说。 荆雨刚想要就这般告辞,前脚刚准备踏出门槛,宋见虚便叫住了他:“叶小友请留步。” 无奈之下只得停步,乖乖站在了宋惊鸿的下首位置。 如今整个大殿中只剩下四人,宋见虚随手布下一道隔音法术,这才发作道: “孙白猿,你搞什么东西!” “宋乾虽是族库管事,可偷拿凝晶丹这样的事情哪里能瞒得过你的灵识?” “支脉修士中除了宋羽则一人有那么些微结丹的指望,其余人等均是不堪造就的,你这也不明白?” “家中结丹灵资的库存本就不多了,后面还要紧着几位金丹种子来用,哪里是这般耗用的!” 孙白猿一位堂堂的金丹修士,如今却面容苦涩,颇有些委屈道: “太岳父,并非白猿有意纵容,只是宋正甫虽为支脉修士,毕竟还是姓宋……” “我一个外姓真人掌家,嫡脉支脉的修士本就心怀不忿,再沾染此事,就不止是打压支脉,而是打压宋家修士了!” 宋见虚骂道:“你一个金丹真人,何须与这群练气筑基掰扯,若有人不服,惩戒一批也就是了,还能造你的反不成!” 荆雨在旁看似发愣,实则听得仔细,闻言却不由腹诽: “是了,宋真人嘴上是这般说的,可心中未必是这般想,宋家一群练气族老能够在宋见虚一回来便跪在大殿,明着是问罪支脉修士,可何尝不是在暗处给孙白猿上一上眼药?指着宋真人一并将这位外姓真人给惩戒一番。” “可见宋真人平日里对这些嫡脉修士何等宠爱。” “否则方才便不是教孙白猿惩戒一批,而是打杀一批了!” “若非宋真人心中早有偏袒,孙白猿怎么说也是一位金丹修士,哪里还会治家治得这般束手束脚。” “筑基练气的确造不了金丹真人的反,可若只是阳奉阴违,暗地里使绊子,那又怎么说?” “如今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更别提杀人了……换了哪一位来都不好摆弄!” 第234章 羽则青崖 “太爷爷,且不言姑父的错处,只是宋乾该如何处置?” 宋惊鸿低声问道:“虽说偷取族库秘藏是大罪,可毕竟也是为家族计,且宋乾也只是拿了一粒能够增加结丹概率的【凝晶丹】,连一样提升金丹品相的结丹灵物都没有动,可见也只是为了求一个下品金丹,并无其它的非分之想。” 宋见虚冷哼道:“你倒是很会为宋乾开脱!族库中的结丹灵资本就是为了你与青崖二人准备的,人家用一点,你们未来可就少了一点。” 宋惊鸿道:“族中凝晶丹库藏还是有些的,不至于连两粒都留不下来,再说了,如今我宋家也已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若是这三十年内再不多出几位金丹修士,只怕星罗岛都保不住了,倒不如开放库藏,让筑基后期圆满的族中修士都试一试,说不准便能碰上几个。” “说到底,此时也不是吝啬那点儿结丹灵资的时候,若是一直打着留存后用的心思,只怕最后留也留不住,届时破家灭门,反倒是便宜了外人。” 宋惊鸿此言说得严重,但宋见虚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闻言沉吟道: “你这话我又何尝不知?义归这孩子打小眼皮子就浅,只知道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不放,眼里哪里有什么大局?” “但宋正甫这样的资质用了凝晶丹也没甚么机会,老夫之前起卦算过,他结丹的概率千不存一,倒是支脉的长云、羽则二人到了筑基巅峰后可以试试,只是不知他们能否在三十年内修到筑基巅峰而已。” “白猿。” 孙白猿拱了拱手,低声道:“白猿在。” “你去安抚一番支脉,便说你为宋乾求了情,老夫不会重罚于他了,只是将其族库管事的位置撤下,让与嫡脉修士来做。” 宋见虚随意道:“惊鸿,此前答应过叶小友,允他观看我宋家藏书,你带他去罢,藏书阁三层以下的藏书玉简皆可对其开放。” “是。”宋惊鸿应下,带着荆雨离开正殿,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宋惊鸿忧心忡忡,荆雨落在后面,只是不住观赏周边美景。 宋惊鸿心事重重,只是闷头在前方引路,一转身,却发觉荆雨竟被落下了一大截,不由停下脚步,歉意道: “叶兄弟见笑了,实在是忧心族中的事情,怠慢了贵客。” “这是哪里的话?”荆雨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话是这么说的。”宋惊鸿叹了口气:“我宋家嫡脉、支脉、外姓三大势力向来争斗不休,老祖偏爱嫡脉修士,我们嫡脉向来是占据上风的。” “支脉修士没甚么杰出人物,唯有一位名为宋羽则的,有几分成丹的希望,如今倒是也筑基后期了,不知这三十年内能否修到可以结丹的地步。” “至于各大外姓皆以姑父白猿真人马首是瞻,但这些年来姑父在族中向来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曾偏袒外姓修士,因而外姓在族中反倒是声量极小。” “同属一族,本该一心才是,如今却互生嫌隙,甚至闹到了视若仇寇的地步,我只怕老祖寿尽之时,不消外敌打过来,宋家内部便要分崩离析了!” 荆雨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惊鸿倒也不必如此忧心,你若能顺利结丹,家中多了一位嫡脉的宋姓真人,一切事情都可迎刃而解,哪怕护不住宋家如今这么大的盘子,收缩势力,仍不失为一世家之尊。” 宋惊鸿默默点头,两人走到宋家的藏书阁门前,却见此时的藏书阁前早就候着两位男修。 在荆雨面前左侧的那一位男修筑基后期境界,面目方方正正,皮肤却甚是白皙,身形魁梧高大,腰间别着一双黑铁小锤法器,看向荆雨有些面色不善。 右侧那男修看着年纪明显不大,竟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却也有筑基中期的修为,皮肤虽与宋惊鸿一般略黑,但眉眼无疑好看许多,但这也只是对比而言,实际上也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 这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怀中抱着一柄法剑,显然是一位筑基剑修。 “宋羽则?你怎么来了?”宋惊鸿上前一步,对那挂着双锤的魁梧修士说道,随后又转向那少年剑修,语气不善:“宋青崖,你不好生修行,跑到这边晃悠什么?!” 那名为宋羽则的修士还未开口,一旁的宋青崖已经笑嘻嘻道: “姑奶,我听得族中有族人嚼你的舌头,说是你在外拐了一位样貌不凡的夫婿回来,青崖自然要来凑一凑热闹。” “哪个嚼舌头根子的,姑奶奶撕烂他的嘴。”宋惊鸿骂道:“叶兄弟堂堂仙族贵胄,哪里看得上金丹世家?也不怕触了人家的霉头,祸从口出……” “也就是叶兄弟是一位男修,若是一位姑娘家,毁了人家的清誉,登时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了。” 宋青崖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只是冲着荆雨做了个鬼脸。 倒是此时宋羽则一步踏前,面色不善:“大小姐,我方才出关,却听得族叔被关到了地牢中,只是因着那一枚凝晶丹?” 这宋羽则口中的族叔便是之前偷拿族库灵资的宋乾,荆雨心中了然,这是为了求情而来的。 “我此前晋升筑基后期时,曾得老祖许诺过一份结丹灵资,留待我筑基圆满后取用,不知可否将这份结丹灵资舍去不要,以此来减轻族叔罪责?” 宋羽则拧眉道:“族叔也是一时糊涂……” 宋惊鸿摇了摇头:“此事两位真人自有定夺,轮不到我这等筑基小修插嘴,况且你的结丹灵资是你自己的,何以能够转让于人?若是族中人人如你一般,那才是真正乱套了。” “这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不妨积攒道行,多多打磨修为,争取尽快修到筑基圆满,若是能为我宋家再添一位真人,比什么都强。” 宋羽则此时的脸上却怒色不减:“说得这般好听,终究是嫡脉支脉有别罢了!若正甫公是嫡脉修士,到底也是筑基圆满的大修,如何分不到一枚凝晶丹?哪里还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取用!” 第235章 吓退 “宋羽则,慎言!” 宋惊鸿喝道:“【星罗棋布大阵】笼罩各处,真以为真人听不到你在阵中所言么?” “纵是听到又如何了!” 宋羽则沉着脸:“支脉不过是血脉远些,便不受老祖偏爱,可终究还是姓宋!当年老祖肯全力助白猿真人这外姓之人结丹,何以不能多给支脉一些机会?” “嫡脉也就罢了,如今竟连外姓都能踩一脚支脉了。” “此人来这里作甚?” 宋羽则口中的“此人”自然是荆雨无疑了。 宋惊鸿哪里容得宋羽则这样冒犯贵客,闻言挡在两人之间,皱眉道: “接了老祖的命令,带叶兄弟入藏书阁一观。” “可入几层?”宋羽则追问道。 宋惊鸿顿了顿,方才道:“三层以下,畅通无阻!” “好啊。” 宋羽则脸色一白:“我这等支脉修士都只上得二层,三层已是你们两位嫡系的专权,至于三层之上,更是只有家中两位金丹真人可以上得。” “如今这人还未过门,寸功未立,已是世家嫡系、金丹种子的待遇了,我瞧着这位仁兄如今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倒是想问一问,是不是他结丹时,家中还要供应一份结丹灵资?” “多年的亲人,宋家的血脉,如今反倒是不如一个外人了……” 宋惊鸿急道:“宋羽则,闭上你的狗嘴!” 宋羽则此时却解下腰间的一对小锤法器,握在手中,指向了荆雨: “姓叶的,咱俩同为筑基后期,修为上谁也占不得谁的便宜,敢不敢同我斗一回?若是我输了,二话不说,自请罪责,从此见你绕着走;倘若我赢了,麻溜滚蛋,藏书阁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荆雨神色无奈,感觉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 “这宋羽则怎么说也是宋家族中仅次于宋惊鸿、宋青崖两名金丹种子的人才,定然颇受宋真人重视,我如今还想一观宋家的结丹秘法,最好再薅几道结丹灵物,若将他伤了残了,各方面子都过不去。” 荆雨也是有些为难,自己的神通各个威力奇大,只怕到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届时宋羽则落下什么残疾,不好向宋见虚交待。 “差不多得了!” 宋惊鸿双目变得通红,横在两人之间,猛地摘下了自家的面具,她动作太快,又毫无预兆可言,原本气势汹汹的宋羽骇了一跳,“噔噔蹬”倒退了三大步,一屁股坐在了藏书阁的台阶上。 宋青崖也是脸色一黑,连忙偏过头去,怀中法剑微微震颤,似乎要忍不住飞出来斩妖诛邪。 “不成器的东西,连我的面目都不敢看了?”宋惊鸿缓缓将面具贴回,语带嘲讽: “叶兄弟见我真容,至少面不改色,语气如常,光是这份心志便不是你等能比的,也好意思这般挑衅?” “快滚!” 宋羽则站起身来,神色羞愤,一时间仍然站在原处,却见宋惊鸿又捏着面具,似乎立时便要摘下,这才吓得宋羽则逃也似离开了此地。 她转头看向荆雨,眼中带着些许歉意:“叶兄弟抱歉,又让你看了笑话。” 荆雨只怕她回头时未曾戴着面具,心跳差些停跳了一拍,待得看到一张惨白色的面具,这才松了口气,强笑道: “无妨。” “叶兄弟请自行入阁便好,三层以下的藏书尽可翻阅,只是不能外传。” 宋惊鸿道:“至于三层之上?自有金丹禁制,寻常人也上不去,叶兄弟倒也不怕误入其中,闹出什么误会。” 待得荆雨入了藏书阁,叼着狗尾巴草的宋青崖才将那草吐了,站到宋惊鸿身侧: “姑奶,这人到底什么来路?真是老祖为你物色的夫婿不成?” “关你屁事,今日的功课做了么?”宋惊鸿骂道:“数年不见,未有老祖日日敦促,只怕你也是懈怠了。” 宋青崖摇了摇头:“再如何勤勉,如今我也才筑基中期,三十年后怎么也修不到筑基圆满的,家中还是要指着姑奶……” 宋惊鸿面具下的嘴唇紧紧抿着,没有接茬。 宋青崖讶然道:“怎么,难不成还要指着这位叶兄弟?” “且不说他有没有成丹的资质,哪怕真是一位金丹种子,成了真人也是外姓,无外乎又是一位孙白猿罢了。” “况且嫡脉不待见他,只当他是外姓。” “支脉与外姓也不待见他,觉得他是嫡脉的夫婿。” “嫁入世家的女修,赘入世家的男修,大多都是这般,里外都不是人……嗐,这般看来,倒是更像白猿真人了。” 宋惊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掰扯:“我要闭关打磨修为,散了罢。” 望着宋惊鸿远去的身影,宋青崖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目光复杂地看向藏书阁的方向,心中暗暗道: “又是一个孙白猿?倒也不然!至少这一份心志……” “宋家大小姐的夫婿可不好做,能日日对着姑奶这一张脸,这心肠究竟得硬到何等的程度!” ———— 荆雨进了藏书阁,先在第一层转了一圈儿,发觉都是些纸质书籍,应当是给没有修出神念的练气修士取用的,他以神念大略扫过一遍,并无太多用得上的秘法功诀,只是得了几道略微偏门的练气丹方,算是聊胜于无。 于是也不耽误工夫,径直上了第二层。 这藏书阁的第二层构造布局遍大为不同,原本的大书架变成了一排排隔绝神念探测的【定神木】所打造的实木书柜,书柜中盛放着一枚枚玉简,几乎都是崭新刻录出来的玉简,荆雨一个个书柜走过去,拿起玉简观看了一番,大多都是筑基级数的功法秘术、术法神通,且并非坊市仙城中所售卖的那种大路货色,均都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就在荆雨准备仔细观看一二时,储物袋中的【灵明石胎】却微微颤动,他拿出石胎,沉入心神一瞧,却是赵元曦为他留了一道讯息: “舅公,为制衡厚土派,一个月后逍遥盟将与霄雷观、碧水门联姻,届时两大宗门真传将下嫁宇文家……” “联姻?宇文家要派谁联姻?宇文云丹?他不是才练气期么?单论修为也配不上筑基真传罢!” 那一边赵元曦沉默许久,方才缓缓打出了一行字来: “要与两派联姻的人选是……” “宇文宵金!” 第236章 鱼龙变与结丹秘法 “啊?” 荆雨愕然:“他与何人成婚?裘知韵?泊雷?” “正是。” 赵元曦顿了一顿,言道: “裘真人前些日子结成下品金丹,泊雷道姑也修到了筑基圆满的地步,想来结丹也不远了。” 荆雨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裘知韵不必说了,虽只是一个下品金丹修士,算得上道途断绝,可好赖也是一位真人,碧水门竟然舍得拿来联姻?” “泊雷筑基圆满,前路还不明朗,潜力并未完全兑现,拿来联姻情有可原,可宇文宵金怎么说也只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家中的大妇胡月秋可是一位金丹真人,能忍得了自家夫婿一连再娶两名新妇?” “况且若是泊雷再结丹成功,宇文宵金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岂不是坐拥三大金丹道侣了?” 赵元曦发来讯息:“厚土派步步紧逼,其余宗门与逍遥盟已是举步维艰,不得已只能联合,此次联姻虽有局势上的考量,但至少联姻的几方当事者均是自愿,并无强迫之举。” 荆雨闻言心中唏嘘:“真是命数难言,身具命格的修士命格品级固然重要,但也离不开自身发挥……宇文宵金区区一道精品命格【玉树临风】,愣是被他玩出了灵品命格的效果。” “若是换了一人,只怕被排挤到乌山坊市后便一蹶不振了。” 荆雨如今身在落星海南域,距离蓬莱仙洲的云川域何止十万八千里?倒也乐得不必交那笔份子钱,很快将此事抛诸脑后,开始精研藏书阁二层的各类玉简。 二楼是嫡脉修士以及杰出的支脉以及外姓修士可以涉足的楼层,所收藏的玉简虽好,但也只是比市面流通的稍好一些而已,不太入得了荆雨法眼,只是大略记了一遍,就径直上了三楼。 宋家藏书阁三楼的玉简明显数量便少了许多,所藏的每一枚玉简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要么便是威力奇大的术法神通,要么就是金丹层次传承的筑基前置法门,荆雨甚至在东北角找到了【天筹卜剑经】的练气筑基篇。 这道剑经是此前宋见虚送予他的报酬,在地下溶洞打磨修为的数年时间里荆雨也上手习练了一番,说是剑经,但衍生剑气的部分并不算多,大头还是落在了【卜】之一字。 此经最妙之处便是可以通过简易的战时卜算,来确定敌修接下来的方位落点,以达到料敌机先、后发先至的效果,应用范围极广,不必拘泥于剑气一道,几乎可以搭配任意的攻击术法神通使用,荆雨习练下来,搭配突飞猛进的占卜之术,可谓受益匪浅。 此后荆雨又挑了一份名为【鱼龙变】的水系遁术,取了一个“如鱼得水”、“如龙腾云”的意象,算是一门水空两用的遁术。 在水中以【鱼变】之法潜遁,速度极快。 在空中则以【龙变】之法操弄云气,也不输于宗门真传、世家嫡系的顶级遁术。 荆雨因有【苦渡玄光】的缘故,土遁速度在筑基修士中可谓天下无双,甚至远远胜过土系修士,但水遁速度基本也就是仗着法力强度略高于水系修士的平均水准,只因所用的遁术一般,在陆地上还用不到,到了落星海这样的茫茫海域就有些不够看了。 因而选了这一门【鱼龙变】来修炼,无非是为了补足短板。 这门遁法本是金丹级数的传承,第三层中的玉简也只是记录到了【筑基篇】而已,荆雨估摸着【金丹篇】应该放在第四层,但此时三四两层有金丹禁制阻隔,荆雨定然是上不去的。 藏书阁这样的重地禁制不比那等简易的隔音阵法,筑基阶段的玄镜探测神通可以越一个大境界悄无声息渗透进隔音阵法,面对这等复杂的法阵禁制也是无能为力,除非荆雨结丹,玄镜神通再一次升阶,说不定可以试着渗透一二。 随后荆雨挑挑拣拣,又找到了几门不错的炼丹以及占卜传承,也是不客气地刻录下来,留待以后慢慢研究。 对于他此行最为上心的结丹秘法,三层并未收录太多,只有一道【法力凝丹术】。 这道结丹秘法是在结丹时以体内法力压缩金丹,将其强行提升品级的一门法诀,虽然简单易学,但能够提升的金丹品相微乎其微,几乎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一般而言,修士结丹时结丹秘法可以选择多种一起来用,但必须是不同种类的秘法,譬如以自身法力催动的秘法可以与血气催动的结丹秘法叠加,但法力、血气类的结丹秘法都只能各用一种。 论及稀有程度,肯定是法力催动的结丹秘法最为普遍,因而各家各派大多数都有比这一道【法力凝丹术】更好的法力秘法可供选择,对于真正的天骄而言,这道秘法自然就显得无人问津了。 也唯有没有什么背景的筑基散修结丹时或许会用一用这道【法力凝丹术】。 荆雨怎么说也是要立志丹成无瑕的人物,自然看不上这等结丹秘法,只是拓印了一份,放在储物袋中吃灰。 另外荆雨还在存放修仙百艺的柜前找到了两道金丹级数的上古丹方,许是因为用处太过偏门,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价值不大,因此并未放在四层的金丹藏书中,反倒是安置于此处。 一道名为【清浊御合散】的金丹宝药,几乎是【阴阳御交龙虎天合宝丹】完全的上位替代,同样有利生育、保胎安胎之效,只是效果更好,甚至对元婴修士都有那么一丝作用。 荆雨此时见了这宝药的丹方心中也明朗起来:“怪不得宋见虚膝下了七名子女,还都是金丹之后生养的,按理说金丹修士不该有这般多的子嗣,只怕是这宝药起了作用。”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不禁摇了摇头:“世间哪有双全的好事情,这宝药能增加生育能力不假,只怕有些副作用未曾明言,说不定数量上去了,质量就难以保证……不然何以宋见虚七位子女,如今唯一存世的仅有那宋义归一人?还止步于筑基初期!” 第237章 祷祝通灵 另一道丹方则比利生育的宝药更为偏门,名为【阴谪蕴鬼丸】,所用的炼丹灵材皆是鬼缠藤、忘川草、甚至墓穴阴气之类的东西,唯有一道蕴养鬼物的功效,只对修行鬼道的修士合用。 但红尘海本来就没什么以役使鬼物见长的宗门或家族,宋家更是对此一窍不通,有限的几本零零散散的鬼道秘术功法也都是些低阶的残本,不成体系。这丹丸只怕除了身负伴生山鬼的宋惊鸿之外无人可用了。 正当荆雨细心体悟这几道秘术丹方之时,只听得“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显现在了三层的楼梯口处。 “嗯?” 荆雨转头一望,神色一怔,来人竟是宋家的另一位金丹种子,宋青崖! 据说这位与宋惊鸿差了好几辈的宋氏天骄不到四十岁便铸就仙基,如今刚刚八十岁出头,筑基中期的修为已经稳固,论及资质比宋惊鸿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很多世家真人都认为此子有望在一百三十岁前尝试结丹。 筑基期一个小境界动辄几十年积攒打磨,更不要提小瓶颈一卡就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这个修行速度可以说极快了。 更不要提宋青崖还是一位剑修了。 若是真教他结成金丹,将心神相连的法剑蕴养为本命法宝,战力几乎可以直逼不擅斗法的金丹中期修士。 可惜满打满算还要四五十年打磨修为,宋见虚的寿命显然是等不起了。 自己跟着宋惊鸿来到星罗岛,两人的关系甚至谣言又是传得沸沸扬扬,宋青崖的态度则显得有些暧昧难明,他此前与宋羽则堵在藏书阁前,未必是什么好心思,至少也是存了一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此时又主动凑了上来,叫荆雨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二公子。”修仙家族辈分极乱,族中对嫡系不好称呼,便以年龄排位,荆雨这一声二公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宋青崖含笑点头,应道: “青崖方才去见了两位真人,老祖考校了一番功课,又赐下了不少修行所用的灵资,其中便有叶大哥所炼制的灵丹,想不到叶大哥竟然这般精通丹道,炼制出的丹药比市面上售卖的品相好出太多了!” “由此也知晓了老祖受伤的原委始末,原是多赖叶大哥鼎力相助,青崖是来道谢的。” “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谢不谢的。” 荆雨摇了摇头,倒是实话实说:“贵族道藏丰厚,令叶某大开眼界,胜过自家闭门造车多年了。” 宋青崖目光一闪,冷不丁道:“叶大哥,倒也不是青崖多事,但我心中总有个疑问,实在是不吐不快。” 荆雨甚至不难猜到宋青崖想要问什么,无奈道:“青崖请讲。” “叶大哥与我惊鸿姑奶究竟是何关系,可否真如同族中所传,是要来我宋家当上门的姑爷?” 荆雨早有预料,看在宋青崖也是宋家嫡系,这才和盘托出道: “此事倒是承蒙宋真人照顾了。” “叶某初来乍到红尘海,根脚不在此处,行走各地往往不太周全……” “我又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结丹也就在这二三十年间了,总要去寻一寻结丹的机缘,赚取一些修行所用的灵资。” “偏偏红尘海中唯一的元婴仙族风家定下规矩,各大世家的金丹修士不可以大欺小,向世家嫡系的筑基修士出手。” “真人这才给了这样一道宋家姑爷的名分,只是为了教叶某沾一沾世家嫡系的光,毕竟赘婿也勉强算是嫡系,在外行走有个身份,各家真人难免顾及着规矩,投鼠忌器。” “否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筑基修士,不知哪一日倒霉,便被路过的哪一位真人随手一道术法给打杀了!” “但其实我与惊鸿道友之间,着实没有什么事情。” “叶某心中唯有大道,实在无心男女情爱,请青崖放心。” 宋青崖轻轻点头道: “原是这样一回事,所幸惊鸿姑奶也不在意。”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姑奶那个样子……我只当叶大哥有天大的图谋和野心,不免作试探之举,如今倒是把话说开了。” 随后却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只是流水无情,落花有意,叶大哥这般心怀大道,姑奶未必也如此这般……” 荆雨此时却目光坦然,只是微笑道: “我自心无旁骛,剩下的事情何妨交给时间?” “纵然情比金石,只看百千万亿年,都随雨打风吹去了。” 宋青崖神色一愣,脸上终于泛起了肃然起敬的意味,对着荆雨拱了拱手: “青崖受教了。” 荆雨点了点头,见宋青崖转到一旁的书柜中拿起一枚玉简观看,忽地想起方才藏书阁前太过匆忙,忘记探测命格,随手扔了一道探测法术过去,下一刻瞳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丹田中玄镜微震,镜面上忽地泛起一道紫色篆字: “【祷祝通灵】,品级:灵品(紫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天生可感知神鬼魂灵,能以祷祝之法召唤灵体,召唤的灵体强度种类与自身修为强相关;大幅提升神道、鬼道天赋,相关功法秘术神通大成后效果增幅一至三成。” “命格来历:命格【祈神穰灾】修士证位道君成功,结成道果,命数外溢,世间遂有【祷祝通灵】。” “灵品命格!” 荆雨心中震动:“又是一位本土顶级的命数子?” “不对啊?” 荆雨皱眉观察宋青崖,这位筑基剑修只有一身煌煌剑意如同昭昭明月,悬于此间,浑身上下哪有一丁点儿的阴司鬼气? 可这命格并非休眠的状态,在荆雨探测之前,便早早激活了,按理说早该意识到神异才是,除非…… 宋青崖隐瞒了自己的神鬼道技艺! 荆雨此时才注意到宋青崖怀中所抱的法剑不与寻常利剑类同,反倒是一柄无鞘无锋的钝边石剑,远看不像是法剑,倒有点类似一根黑漆漆的烧火棍。 除此之外,宋青崖浑身上下再无什么显眼的配饰宝物,真真就如同一个不假外物、唯剑而已的纯粹剑修了。 第238章 宋家祭祖 宋青崖有大秘密。 荆雨无比笃定这一点。 一个看起来与祷祝鬼神之术完全无关的纯粹剑修,偏生命格却是与鬼神相关,假如宋青崖真的是自小便觉醒了命格,并且精擅鬼神之术,如今却丝毫端倪不露,未免隐藏太深。 当然,宋青崖的神秘并不能打乱荆雨原定的修行计划,他在宋家藏书阁中待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研修各类功法秘术,方才出关透气。 期间整个宋家上下,无论嫡脉、支脉、还是外姓修士,均对这位凭空出现的姑爷议论纷纷,尽皆把荆雨看成了欲攀高枝的筑基散修,指望着与宋惊鸿成亲,效仿当年孙白猿故事,为自己挣一份结丹所需的灵资。 因而对荆雨倒是多有鄙夷,可转念一想宋惊鸿的模样,原本的鄙夷中又带了一分由衷的敬佩。 荆雨对此倒是无所谓,他本就只是借了宋家姑爷这样一个名头,宋惊鸿又是那个模样,也不至于对其假戏真做。 其实哪怕宋惊鸿真是一位倾城绝色的美人儿,若非能够在道途之上相互守望扶持,荆雨也不会有半分动心。 情欲欢爱的种种苦乐他早在前世已经尝遍了,自觉不过尔尔,说是消遣也无妨,自然不会在他心中再留下半分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里,荆雨要么是向宋见虚请教丹道占卜两门技艺;要么是与宋惊鸿宋青崖两位宋家嫡系谈玄论道,交流修行心得。 要么就是逛一逛天命坊,与整个仙洲界加入天命楼的命数子讨论一下修仙界局势。 再不济也可以观察一番宋家嫡脉支脉与外姓三大势力之间的家族争斗,对于世情人心也是一种磨练。 最后才是闭关修行,按着目前的进度,自己二十年内修到筑基圆满应当没甚么太大问题,完全可以在宋见虚寿元耗尽之前尝试结丹。 而荆雨在修行之余也不忘记仔细观察宋青崖,发觉这位青年剑修平日里闲得很,动不动便抱着他那根形如烧火棍的土系法剑、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整个星罗岛四处晃悠,也不见他怎么修炼,顶多过段时间去藏书阁翻翻玉简,修为也没落下半点儿。 “叶兄弟!” 这一日荆雨在自家厢房内吐纳修行,宋惊鸿忽然前来拜访。 “惊鸿?”荆雨讶然道:“你怎得这副装扮?要去斗法?” 宋惊鸿今日换了一张黑色面具,披了一件鳞片甲模样的灵甲,将她敦实的身躯撑得更为雄壮威武,她看着荆雨,停顿了些许时间,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是我祭祖所用的礼服,因为女式的法袍不合身,因而用一副灵甲代替。” “今日来找你,也是带你一起去祭祖的。” “我也去?”荆雨挠了挠头:“这不合适吧?” 宋惊鸿耷拉着眼,兴致忽地有些低落,她沉沉道:“宋家祭祖,支脉、外姓都不可参与,连嫡脉修士都只能跪在祠堂外,能进祠堂的,唯有家中的嫡系,以及金丹真人。” “如今叶兄弟虽然顶着一个宋佳赘婿的名头,可并未坐实,今日去宋家祠堂内走一个过场,宋家内外都承认了你世家嫡系的身份,在外走动才方便些。” 看着情绪忽然低落的宋惊鸿,荆雨也有些于心不忍,轻声道:“那便劳烦惊鸿带路了,我这一身法袍应还合身吧?可用得着换一副灵甲?” 宋惊鸿闻言精神一振,竟然真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副与自己身上所着款式相同的亮银灵甲,还带了头冠,一并递给了荆雨,笑道:“这灵甲只是礼器,并无实战之效,只是堪堪入了下品法器的边儿,叶兄弟穿过也不必还回来,留作己用即可。” 荆雨接过这一副带冠甲衣,也不避着宋惊鸿,脱下了身上的灰色法袍,露出了里面的内衬,将这灵甲披了上去。 宋惊鸿眼神一亮,却见面前男子一改往日潇洒不羁的披发之相,将头发束起,头戴一顶亮银宝冠,两道翎羽斜斜搭在脑后,匀称的身形使这一具亮银甲嵌入地严丝合缝,荆雨的面容本就偏向硬朗,着了甲衣后更显英奇伟貌,直教宋惊鸿心中暗叹: “好一位少年将军,叶兄弟天生就该披甲才是!” “只可惜还缺一杆亮银长枪……” 还未等她翻找储物袋中堆积的法器,却见荆雨自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锤,挂在了腰间,教宋惊鸿看得翻了个白眼: “叶兄弟相貌英俊,可惜审美堪忧,这样一柄小锤挂上,立时不似将军,反倒是类同凡俗皇朝宫内的殿前侍卫了。” 宋惊鸿哪里知晓他的情怀所在?荆雨掐指捏了个水镜的法术,照着镜子转了好几圈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言道:“烦请惊鸿前方带路。” 待得他们两人到了祭祖的宋佳祠堂门前时,却发现旁人已经早早到了,一众练气筑基的嫡脉修士跪在宋家祠堂的外围,荆雨用余光瞥了过去,却发现支脉的宋羽则也在,想来是宋见虚额外开恩,才让这位支脉最杰出的修士跪在此处。 进了祠堂门内,发现祠堂两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竖着牌位,都是死去的嫡脉、支脉修士,而正对着荆雨等人的,最内里的墙上,则是宋家的核心嫡系修士专属的位置,只供着寥寥的十余个牌位,每一个牌位下都挂着一幅死者生前的画像,应当是专门找灵画师所作,惟妙惟肖不说,甚至在不同角度观看样子也不尽相同。 最上方的牌位空悬着,牌位下面的画像却已经画好了,正是宋见虚本人的画像。 此时站在牌位之下的只有三人,宋见虚、孙白猿,以及抱着石剑、一身青袍的宋青崖。 “来了。” 宋见虚笑呵呵地看着各自披着灵甲的荆雨与宋惊鸿:“此间没有外人,叶小友不必拘束,走个过场的事情,不会教你真的拜我宋家历代先人。” 这位老真人抬手指了指最上方空悬的所在,自嘲道: “待到三十年后,老夫的牌位放到了那里,你倒是可以拜一拜,反正届时也是死人一个,不怕被你这等英才伟杰折了命数。” 第239章 因由 “其实此番说是祭祖,倒也名不符实,毕竟我这宋家老祖仍然在世,祭的什么祖?” 宋见虚拢着袖子,唏嘘道:“说起来金丹世家都是这么回事儿,金丹修士寿元太长,往往下面的子嗣死了好几茬,祠堂最上面的牌位还空悬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他看向空悬位置下面那一排寥寥的几个牌位,叹了口气。 宋见虚虽然子嗣众多,足足有七名子女,可惜并无杰出人才,只有三名子女勉强堆到了筑基期,剩下的四名子女甚至只是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 到了第三代,这才出了不少修仙的好苗子,筑基后期的修士都有好几位,其中宋惊鸿的父亲,宋见虚的嫡孙【宋忘山】,甚至是一位丹成上品的金丹修士,可惜百年前外出身陨,否则宋家也不至于如今这般青黄不接,宋见虚也不必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宋惊鸿一人身上。 荆雨定睛望着宋忘山的画像,发现宋真人的这位嫡孙是个身形矮胖、面目丑陋的模样,不似正道家族中的嫡系,反倒是更像食人炼魂的邪修多些,与宋见虚仙风道骨的模样大不相同。 宋惊鸿看出荆雨的疑惑,低声传音道:“叶兄弟有所不知,惊鸿的祖父本也是宋家有名的美男子,可惜他老人家早年间因一桩意外导致外邪入心,练就了一双阴阳鬼瞳,所见之物与常人大不相同,连审美观念都被扭曲了,因而娶了一位样貌极为丑陋的女子为妻,正是我家祖母……两人恩爱非常。” “也导致我父亲与姑姑二人都遗传了祖母的丑陋模样……” 荆雨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他心中还有想法未曾明说:“宋忘山虽然面目可憎,但仍然只是正常的范畴之内,宋惊鸿却已经有点非人的趋势了,只怕是因为伴生鬼物,导致阴邪入体所致……虽然有这样一只伴生鬼物,战力傲视同阶修士,但代价也是实实在在的。” 随后又转头看向一旁,却是宋惊鸿的姑姑、宋见虚嫡孙女【宋忘川】的画像,也是白猿真人孙白猿的发妻! “嘶……” 荆雨到底是有了准备,只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宋家所雇用的灵画师应当是务求真实,因而笔触当真不客气,宋忘川此人看着竟然比宋忘山还要丑陋些许,虽然还是难以望宋惊鸿之项背,但已经可以算是常人丑陋的极限了。 “怪不得宋真人对白猿真人多有成见!” 孙白猿可没什么扭曲审美的阴阳鬼瞳,人家虽然是宋家赘婿,可如今毕竟已经是金丹真人,发妻离世后收了好几房美妾,显然拥有的是正常人的审美。 当年不知为何做了宋家的赘婿,但想来与宋忘川这样一位女子成婚,只怕未必是心甘情愿。 传闻宋忘川生前脾气也不算太好,荆雨是不太相信孙白猿与自家这位发妻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当年为了金丹道途入赘宋家,日日夜夜对着这样一个女子,是否心怀怨怼?只怕唯有孙白猿自己知晓。 荆雨自己带入了一下,若是易地而处,让他与宋忘川同床共枕、繁衍子嗣,只怕一日都顶不住,哪怕有【长生久视】的命格也早就滋生心魔了! “说到底,根子还是在宋惊鸿祖父那里……” 荆雨偷偷抬眼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静的孙白猿,这位白猿真人只是背着手,看着亡妻宋忘川的画像,眼睛却是失焦的状态,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叶大哥,你猜猜孙白猿心中如今作何想法?” 一道颇为戏谑的声音化为一道丝线,遁入荆雨耳中,他猛地抬头,却见宋青崖抱着石剑,嘴唇嗡动,带着笑意盯着自己。 “白猿真人怎么想的,我哪里知晓。”荆雨以传音秘法回应道:“青崖在两位金丹真人面前传音入密,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老祖与孙白猿尽皆不通音律之道,无法截取传音,又不是开了【耳窍】的元婴真君,没有万声尽收的本事,尽可以敞开了聊一聊。” 宋青崖悠然道:“孙白猿当年还是个练气修士时,被一群魔修围在一处海岛坊市内,眼看就要身陨,还是路过的老祖顺手救下了他。” “后来孙白猿筑基后,寻到了宋家,族中见他身世清白,名声不错,收在了族中任一客卿。” “他生得仪表堂堂,人又勤恳老实,被忘川太姑奶看中,央求老祖将他赘进宋家。” “老祖拗不过太姑奶,又怕孙白猿不愿,届时强扭的瓜不甜,反倒是生出事端,那便不美了,于是还是问了问孙白猿本人的意见。” “岂知孙白猿倒是答应地干脆,他与太姑奶很快成婚。” “当时族中对孙白猿的态度,与叶大哥如今可谓如出一辙,都觉得此人为了道途,竟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将来若是起势,必然反噬宋家。” “当然,以孙白猿的资质而言,虽在散修中算是不错了,但还算不得金丹种子,谁知后来因缘际会,族中寄予厚望的几位嫡系没能结丹成功,反倒让他成了。” “叶大哥,你说,孙白猿当年肯与忘川太姑奶成婚,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是为了延续道途多些,还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多些?” 荆雨沉默许久,回道: “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至少白猿真人这许多年来谨小慎微,尽心操持宋家,并无出格之举,还不够么?” 宋青崖沉沉道:“是了,至少他现在还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说罢,宋青崖转过头去,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三根线香,冲着线香吹了口气,顿时一道火线飞出,将三根线香点燃,他对着一众牌位,闭上了双目,手中举着燃烧着的线香,口中不知在祷祝着什么。 不知是否是荆雨的错觉,宋青崖手中的线香冒出的渺渺烟气,似乎在空中化为了一只鬼脸,对着发愣的孙白猿吐了吐舌头…… 第240章 静极思动 【长生历620年】 红尘海星罗岛,宋家演武场 荆雨与宋青崖两人遥遥而立。 其中荆雨身周大量由水系法力凝聚而成的剑气萦绕,左手捏着几枚外圆内方的古朴铜钱,时不时有一道剑气刺向宋青崖。 对面的宋青崖则捏了个剑诀,一柄石剑舞得密不透风,精准地将袭来的水系剑气一一绞灭。 只是随着水系剑气逐渐增多,宋青崖的石剑也守御地渐渐吃力起来,不得不运起遁光,开始躲避。 可无论他如何躲避,荆雨仿佛都能够精准算出他下一刻的落点,水系剑气往往料敌机先、后发先至,将送青崖所构建的一片土黄色剑幕刺得灵光黯淡,似乎下一刻便要破得粉碎。 如此循环往复之下,留给宋青崖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终于将他逼到了演武场的角落之中,荆雨觑准了对方不能躲避,运起庞然巨量的法力,化为漫天的水系剑光,一战定功! 呼—— 眼见着避无可避,宋青崖神色无奈,悬在身侧的石质法剑蓦地一声嗡鸣,化为一道土黄色的巨大剑丸,裹着宋青崖冲出了演武场。 “青崖,你出了演武场,这一局可算你输了。” 荆雨散去漫天的水系剑气,将卜卦所用的铜钱法器收回储物袋,微微笑道。 宋青崖神色郁闷,点了点头: “叶大哥法力太过浑厚,这一身的水系法力如渊如海,剑气恍若无穷无尽一般,若不是土系本就克制水系,我只怕早就落败了。” 荆雨笑道:“我毕竟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若是连筑基中期都不能压制,这小境界的优势不成了纸糊的了。” 宋青崖摇了摇头:“话不能这般说,不是青崖自夸,哪怕是在红尘海的世家嫡系之中,青崖的潜力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是剑修,比之寻常筑基后期的世家嫡系,也不差什么了。” “叶大哥短短数年时间,能单单以【天筹卜剑经】将青崖压制到这样的地步,实在是天纵奇才。” “【天筹卜剑经】本就是老祖门面一般的绝学,可惜青崖虽精擅剑诀,却于占卜之道一窍不通;惊鸿姑奶又以鬼道功法闻名于世,更是没能承袭族中的卜卦技艺。” “唯有叶大哥接过了老祖衣钵,不使这门绝学蒙尘,倒是比我们二人更像是宋家的嫡系了。”宋青崖唏嘘道。 荆雨目光一闪,忽地试探道: “青崖,恕叶某多一句嘴,剑修战力强则强矣,但毕竟手段单一,只靠着一门御剑术横行海域,未免不够变通,你为何不试着学一学藏书阁中的一些辅助秘术,手段也能丰富一些。” 宋青崖笑道:“面面俱到虽好,是叶大哥这等天骄要考虑的事情,庸人也只能做到样样稀松而已。” “我这样的庸人最多深耕一道,此生唯剑而已,顾不得其它了。” “唯剑而已?我信了你的鬼。” 荆雨心中腹诽:“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对了,叶大哥,万佛岛二十年一度的【万佛拍卖会】两个月后就要开始,届时拍卖会中兴许会有不少奇珍异宝,甚至结丹灵物以及结丹秘法,你这几年不是一直在找寻这两样东西?不妨与我一起去凑个热闹,此时动身,正好来得及。”宋青崖提议道。 “万佛拍卖会?我倒是听说过。” 荆雨想了想,【万佛岛】是红尘海中最大的岛屿之一,由海上少有的释修势力【万佛寺】占据,据说寺内有假婴修士坐镇。 这万佛寺修士是今释,修习的是道门的筑基金丹道,其实与收集香火愿力修行的古释几乎已经没甚么关系,完全可以看作是留着光头、念着佛经的道门修士了。 但由于仍然秉持着佛门释教的理念,于是也广施善缘,在周边口碑很好,经营着除元婴仙族风家之外最大的海上坊市,二十年一度的【万佛拍卖会】更是有口皆碑,算是海上的一大盛事了。 只是如今宋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此时出门,未必是个好选择。 “青崖,我明面上区区一个宋家赘婿,虽然也占着嫡系的名头,可各家多半并不将我当一回事,倒还好说。” 荆雨道:“可你却是宋家嫡传的金丹种子,出门乱跑,也不怕敌对家族暗害于你。” “叶大哥这番却是多虑了。” 宋青崖摇了摇头:“莫说红尘海上有金丹不得向各家筑基嫡系出手的规矩,纵然没有这一条规矩,诸如张家、王家这样的敌对世家也只会针对惊鸿姑奶一人,哪有闲工夫对付我这个筑基中期修士?” “说白了,家中老祖也就在这二十年的工夫了,待到老祖寿尽,惊鸿姑奶能不能结丹,这是重中之重,至于我?那时候能步入筑基后期都是烧高香了,失了老祖这位大真人的宋家,区区一个筑基修士顶什么大局。” “真到了破家灭门的时日,哪里用得着特意照顾,横竖都是一个死罢了。” “况且风家的规矩也不是摆设。” 荆雨奇道:“我早就好奇,为何身为元婴仙族的风家会制定【金丹修士不得向世家嫡系出手】这样一条规矩?这其中可有什么因由?” 宋青崖言道:“叶大哥有所不知,据说许多年前,风家还只是金丹世家,家中的嫡系被人害过,甚至得手了两次,元婴真君风祁节还只是筑基修士时,甚至都被金丹修士追杀过。” “因此风家对这种以大欺小之事极为反感,晋升为元婴仙族后,风真君这才立下了这样一道规矩,若有世家违背,受害的家族自可去听风岛找风家主持公道。” 荆雨恍然大悟:“原是这样一回事。” “那……叶大哥可要去凑一凑热闹?” “早闻【万佛拍卖会】各大商行云集,奇珍遍地,我又要筹备结丹一事,自然不可错过!” 两人合计了一番,宋惊鸿如今不可轻动,只能窝在星罗岛的金丹大阵内,于是他们干脆又拉上了宋家支脉的宋羽则,三人轮换驾着飞舟,以并不算太过急缓的速度,一边赶路一边修行,长途跋涉了一个多月,这才来到了【万佛寺】势力所在的万佛岛。 第241章 正道鬼修 “这里便是万佛岛了!” 宋羽则落下飞舟,将其停靠在万佛岛的港口处,荆雨与宋青崖当先跳了下来,远远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仙山佛寺。 “呼……一路平安至此,竟然没出什么乱子。”宋羽则松了口气,收起飞舟跟了上来,他身为宋家最杰出的支脉修士,身边还跟着两名宋家嫡系,若是在半路上被人埋伏身死,宋家大半未来底蕴都要葬送,由不得他不如履薄冰。 “羽则不必担心,出门前我为自己卜过一卦,卦象是【大吉】,此行应当还有机缘。” 荆雨这话还真没作假,他临行之前确实为自己占卜过,也确实是【大吉】的卦象。 不过他待在宋家的这几年时间里,也不是一直没有踏出星罗岛,平常也偶尔出门走动一番,但奇怪的是,每一次他外出前占卜,都是保底均平的中签,完全没测出过凶卦来。 后来荆雨勉强猜出了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九命道君赠送给自己的那一枚秘境令牌,可以瞬间无视任何拘束传送到傀儡秘境之中,算是一个极强的保命符,在荆雨将这枚令牌用掉之前,很难遇到生命危险。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目前占卜一道还只是初窥门径,学艺不精而已。 “姑爷爷,你怎得不给我们算算。”宋青崖凑了上去,笑嘻嘻问道。在外荆雨是宋佳赘婿,宋青崖自然不可再称呼其为“叶大哥”,以免穿帮。 “我初涉占卜之道,自己都算不太准,对你们的信息掌握更少,哪里算得准确。”荆雨摇了摇头。 “二公子,姑爷,我们还是先去山下的坊市罢。”宋羽则这一声“姑爷”虽只是少了一个字,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他们三人到了万佛坊市,没有闲逛,先去了宋家在此地安置的产业,其中有一间客栈,掌柜的是个练气七层的中年男修,对着三人点头哈腰,殷勤备至。 宋羽则此次前来也有与掌柜对账,清点族中产业的任务,于是一人留在客栈里,倒是宋青崖耐不住寂寞,拉着荆雨到了街上闲逛。 “这万佛寺怎么说也有假婴真人坐镇,除却元婴仙族外,也算是下面最顶级的势力,这坊市看着可着实气派,论及规模可以比拟一些小型仙城了!”荆雨左右打量,见着不少光头小沙弥支着摊子盘坐在路边,一边卖货一边还要修习经文,忙碌得很,不由啧啧称奇。 “小型仙城?保守了,怎么说也有中型仙城的规模。”宋青崖随口回应。 “哦?青崖也知晓仙城?我记得落星海好像没这说法吧?”荆雨笑眯眯道。 宋青崖神色不变,眼神转向远处的一个摊位,漫不经心道:“落星海仙族林立,又是岛群为主的地形,自然是没有建立仙城的土壤,我在不少四大仙洲流落至此的玉简中看过仙城留影,确实气派得很,若是往后金丹有成,有了独自游历的本钱,定要去四大仙洲见一见世面的。” “叶大哥是仙洲人氏?似乎对陆上的风土人情很是熟悉啊。” “算是吧。”荆雨淡淡道:“算是生在海边,一路游历至此。” 宋青崖神色间略有羡慕:“到底是艺高人胆大,其实筑基修士外出游历并不安全,倒不如窝在家乡,怎么说也要金丹真人才算把稳。” “真正能够游历各地的筑基修士,往往也是仙族嫡系,人家是有贴身的金丹护卫的,又随身带着真君谕令,哪怕是走到了魔道的地界,那群魔道真人也要给上三分薄面,这才威风。” 说罢,径自走到一处摊位,向那个练气四层的摊主和尚问道: “你这本【无悲注慈云往生咒】怎么卖的?” 那摊主和尚见来人是两名筑基修士,神色一紧,连忙双手合十道: “前辈,这书勉强算是沾了秘法的边儿,因而也贵些,差不多三十枚贝钱。” 贝钱是落星海的常用结算货币之一,购买力与云川域的灵钱差不多等同,也是一百出头的贝钱兑换一枚下品灵石。 三十枚贝钱对于低阶练气修士而言是一笔略微肉痛的钱数,对于宋青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爽快交纳了足额的贝钱,将这本【无悲注慈云往生咒】捏在手中,冲着荆雨扬了扬: “【往生咒】没甚么稀奇,一处巴掌大小的释教地界能翻出几十个版本,【慈云】二字说明此咒出自浮屠仙洲元婴级势力【慈云法寺】,算是极正统的咒诀来源了。” “但这三十枚贝钱倒有一大半落在【无悲注】三字上,这三个字一出,便知此咒是元婴修士【无悲禅君】所注解,这位禅君不仅修为高绝,在佛道的理解上也不输于任何一位高僧大德,他所注解的往生咒,用来超度亡魂再好不过了。” 荆雨偏了偏脑袋:“你买这个作甚?” “自然是送给我惊鸿姑奶了,她精擅鬼道功法,说不得用得上这个。” “这话倒是新鲜,惊鸿精擅的是召鬼之术,你却为她买了一本超度鬼物的往生咒,岂非背道而驰?” 宋青崖的回答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世间搜魂召鬼的法门太多,鬼道也往往伴随无边杀业,因而为正道所不容,但其实两方并非不可调和。” “鬼道修士近乎魔道的根本原因在于杀戮,为图一个方便,往往将修士或妖兽、甚至是凡俗直接杀了,再抽魂炼魄,说是魔道,当真不冤。” “可世间并非没有九幽冥界之说,否则何以轮回转世?若要召魂役鬼,为何不干脆以祷祝的法子去九幽借鬼差遣?走的还是正经的渠道,甚至也不造杀孽。” “平日里用一用往生咒,超度魂灵,往九幽送递些鬼物,也算打点关系,有借有返,再借不难……谁能在这样的鬼修身上挑出什么错处!” 宋青崖咬牙道: “明明有这样一条堂皇大路可走,偏生自甘堕落、甘为造业的魔头……” “凭什么鬼修便走不得正道!” 第242章 敌友相见 许是宋青崖太过激动,一股夹杂着剑修剑意的筑基威压自其体内泄露出来,将那练气期的摊主和尚骇得脸色发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抱歉了小师傅,教你受了惊吓。” 宋青崖面色转为平静,又扔了十枚贝钱到了摊位上,算作方才的“压惊费”,这才离开了此地。 “青崖?” 荆雨跟了上去,心中满腹疑惑:“这是闹得哪一出?” “无妨,有感而发罢了。”宋青崖笑了笑,忽地面色一变,背后绑缚的石剑陡然祭出,往一处虚空方向一刺。 叮—— 一只巴掌大小的银色甲虫从隐遁的状态显现而出,被宋青崖一剑斩了出来,却未曾有什么损伤,只是在银色甲壳上多了一个不明显的凹槽。 “啧,剑修的灵觉果然灵敏,宋青崖,三十年未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这银色甲虫振翅而飞,很快便飞回到了一位蓄着络腮胡须的男修法袍袖中。 这男修盯着宋青崖,面色不善,他的身后还跟着整整四名筑基修士,尽皆戴着一只甲虫形状的面具,同样牢牢锁定住了宋青崖的气机,隐隐将其半围在了原地。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只臭虫。” 宋青崖嗤笑了一声,一身剑意蓄势待发:“万佛寺就在不远处的仙山上杵着,也敢随意出手,王蟹青,你玩虫子把脑子玩傻了?” 宋青崖一语道破了这男修的身份,荆雨在后恍然大悟,此人是毒龙岛王家的金丹种子,现如今筑基后期修为的王蟹青! 而在两方对峙之时,三道遁光随之落在王蟹青等人的身侧,领头的却是一位面目英俊、面容白皙嫩滑如同女子的白衣公子,身后是两名面容姣好、修为在筑基初期的女侍,各自抱着一柄带着剑鞘的法剑,这两柄法剑一黑一白,气机竟然还隐隐交缠在一起,显然也是大有门道。 此时宋青崖的脸上才显现出了罕见的凝重神色,一字一顿道: “张庚时。” 荆雨目光也落在这位名为张庚时的白衣青年身上,挑了挑眉,这位以黑白双剑闻名红尘海的筑基后期剑修正是飞芒岛张家的族中嫡系。 来逛一趟万佛岛,最为敌视星罗岛宋家的两家嫡系竟然到齐了! “怎么,特意来这里堵我们的?”宋青崖冷笑道。 张庚时手中攥着两枚山核桃不住旋转,还未等以银色甲虫暗中偷袭的王蟹青开口,当先抢话道: “青崖道友多虑了,【万佛拍卖会】是周边海域二十年一度的盛会,红尘海各大世家哪一家会错过?你星罗岛宋家不也来凑了一番热闹?” “如此说来倒是凑巧了。”宋青崖摩梭着怀中石剑圆钝的剑锋:“此时距离万佛拍卖会开始还有二十日,你们两家倒是来得早,竟像是在岛上守株待兔了一般!” 一旁的王家嫡系王蟹青当先按捺不住,袖中忽地飞出了整整十余只银色甲虫,环绕在身周不断嗡鸣,他盯着宋青崖,眼神中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便是在此地蹲你们宋家又如何?宋青崖,我倒想要赞你一句好大的胆子!宋老鬼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你一个区区筑基中期修为的修士还敢出门晃荡,也不怕走不回星罗岛?” 宋青崖闻言一笑:“红尘海有仙族立下的规矩,怎么,王家这是准备派一位金丹真人半路截杀宋某不成。” “杀你哪里需要真人出手?” “不然呢,靠你这个惊鸿姑奶的手下败将?” 宋青崖似乎戳到了王蟹青的痛处,这个王家的金丹种子双目圆睁,整个脸庞涨成了一副不正常的猪肝色,咬牙切齿道: “王某潜修数十年,终将族中绝学【灵念操虫术】修至大成,正要一雪前耻……可惜宋惊鸿如今成了缩头乌龟,若只是拿你这后辈证我绝学,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真是胡吹大气……王蟹青,青崖如今低了你一个小境界,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响起,荆雨转头一看,眼睛一亮。 却见一位抱着一张瑶琴的宫装女子驾着云彩,缓缓落到宋青崖身旁,这女子身姿曼妙,莲步轻移,一身气质素雅出尘,恍若仙庭神女,教人不忍移开目光,却偏偏又生不起亵渎的心思。 “诶,宫施主,等一等小僧。” 这抱着瑶琴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灰袍僧人,僧人看着面相极其年轻,面容也极英俊,几乎可以与荆雨平分秋色,只是僧人的面相略显阴柔秀美,倒与英武硬朗的荆雨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 这女子与僧人看修为都已经是筑基后期,一身根基法力扎实无比,显然至少也是世家嫡系那一层次的天骄。 “原来是宫姐姐,圆寂大师。” 宋青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即传音给荆雨:“姑爷爷,这女子是清音岛宫家当代的金丹种子之一,宫清雅……名字倒是和我有些相似。” “清音岛宫家老祖、金丹后期大真人宫徵羽与我家老祖交情极好,宫、宋两家也世代交好,是我宋家的铁杆盟友之一……” 荆雨传音打趣道:“你俩名字这般相像,真是难得的缘分,又年龄差距不大,资质也尽皆不俗,两家没有撮合一番,定一个婚约?” 宋青崖低声传音回道:“您别说,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只是我们年岁渐长后,渐渐都展露锋芒,坐实了族中金丹种子的名头,这婚约两家也就俱都心照不宣般没怎么有人提了。” 荆雨恍然大悟,两人俱为各自族中难得的金丹种子,反而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了,毕竟不管是宫清雅嫁到宋家,还是宋青崖入赘到宫家,都是另一家绝难接受的事情! “那灰袍僧人法号圆寂,是万佛寺黑虎上师的衣钵弟子,黑虎上师当年落难,得了老祖救济,也算是我宋家的一大助力。” “这两位看来是得了风声,来为我助拳撑腰的!” 佛门的【上师】称谓等同于道门的【真人】,这位黑虎上师显然也是一位金丹修士。 只是如今荆雨满脑子都只有一种荒谬滑稽之感。 “圆寂?还有人给自己起这样的法号?” 第243章 宿世因果 荆雨面色古怪,看向那位名为圆寂的灰袍僧人,忽地一愣。 只因他虽然从未见过圆寂此人,可不知为何,观察他的神态动作,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他向宫清雅与圆寂二人各自丢了一道探测法术,宫清雅倒是空空如也,并无命格,可圆寂却被测出了一道罕见的命格来。 “【宿世因果身】,品级:灵品(紫色)。” “具体功用:命格拥有者一魂双体,同时拥有两具截然不同的肉身法躯,两具法躯意识相连、命数纠葛,形同一人,任意一具法躯都可当作本尊,拥有完整的仙道根基。” “命格来历:未知。” 又是一道灵品命格! 而且还是五个字的? “原来命格不是必然四个字啊?” “况且一道灵品的命格,为何来历却是【未知】?” “难道没有上位命格?这道【宿世因果身】并不是先前的修士证道途证出来的?” 荆雨神色一凛,心中暗暗嘀咕:最近仙洲界本土的顶级命数子扎堆了? 仙洲界这个小界在亿万下界中也排不上号,鸟不拉屎的地方,本界土著出现金色仙品及以上的命格可能性不大,紫色灵品就是顶级的命数子了,先是一个宋青崖,后面又来了一位圆寂,不由得感慨是不是自己这一道神品命格的吸引能力太强,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那边宋青崖已经迎了上去:“宫姐姐,圆寂法师,多谢两位前来驰援,此恩宋家铭记于心。” 宫清雅含笑点了点头:“家中长辈交情甚笃,咱们年轻人也该多加走动才是。” 圆寂也双手合十,见了礼,转头看向荆雨,神色竟然也是微微一愣。 宫清雅此时转头冷冷地盯着王蟹青:“小臭虫,若要斗法,宫某奉陪到底,我倒想看一看你那一群臭虫抵不抵得住我的【灵王破阵曲】!” “好啊!久闻清雅仙子大名,择日不如撞日……”王蟹青怒极反笑,便要鼓荡法力,放出蛊虫,与宫清雅一较高下。 “诶,如今万佛拍卖会举办在即,整个万佛岛区域严禁私斗,有甚么恩怨不妨出了岛再论,此时还是要给万佛寺一个面子。” 倒是张庚时笑眯眯地出来打了个圆场,将王蟹青拉到了一旁。 张庚时话音未落,远远地飞来一队万佛寺的执法队伍,为首的是个提着一支铁棍法器的雄壮武僧,他见此相持的两伙人,不由开口道: “此地是万佛坊市区域内,严禁私斗!方才哪里来的法力波动?我劝你们不要自误!” “这位法师,只是一些小误会罢了,如今误会解开,不会再起冲突的。”张庚时微微笑道,向那武僧行了一礼。 执法武僧神色稍霁,语气却仍颇为冷硬:“原来是青芒真人族中的公子,你们几大世家的仇怨万佛寺并不在乎,一地有一地的规矩,还请诸位好自为之……否则不要说是金丹世家,便是仙族嫡系坏了寺中的规矩,也要一视同仁赶出去的!” 荆雨在一旁听得暗暗腹诽,这执法武僧嘴上说得硬气,若是风家的哪位嫡系真在此处乱来,万佛寺会不会真个“一视同仁”? “嘿,万佛拍卖会在即,此地有万佛寺庇佑,且留你宋青崖一命。”王蟹青嘿嘿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一直窝在这一处干脆不出去了!” 随即带着四名下属,当先离开。 “王兄,等一等。” 张庚时摇了摇头,转身冲着宋家一方的这几人微笑着拱了拱手,这才也带着两名抱剑侍女离开了此地。 “呼……可算是走了。” 圆寂法师轻轻松了口气,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光头,对那执法武僧言道:“这位师弟,此间事了,多谢几位秉公执法了。” 那执法武僧客气道:“圆寂师兄言重了,小僧也是职责所在而已。” 随后口选佛号,与众人告辞离开。 “宫姐姐,圆寂大师,你们怎么来得这般及时?”宋青崖凑了上去,笑嘻嘻问道。 宫清雅嗔怪地看了宋青崖一眼,眼神中意味难明,低声道: “万佛拍卖会开启在即,我早早来了此处,早猜到王家与张家要搞些事情,又听闻宋家来的是你,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一听你上岛的消息,立时便拉着圆寂大师着急忙慌地来寻你这杀才。” 宋青崖神色一敛,郑重道:“宫姐姐,你……” 宫清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只如白玉般的葱葱纤指竖了起来,唇瓣开合间,兰音轻吐道: “你我之间何须这般惺惺作态……” “对了,宫姐姐,忘了与你介绍,这位是我家姑爷,我的姑爷爷,叶宇楼……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荆雨本来正颇有些阴暗地心中揣测着宋青崖与宫清雅之间的关系,突然被提到了一下,见这位宫家的金丹种子已经看了过来,无奈拱了拱手道: “见过清雅仙子,在下叶宇楼。” 宫清雅眼中异彩连连,颇有些迟疑的意味:“竟是这样一位俊才……” “道友的根基法力雄厚凝实,一身法力屏障固若金汤,竟然犹在宫某之上,怪不得宋真人将宝都压在了你的身上!” 随后宫清雅心中暗想:“宋家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招来这样龙章凤姿的人物配给了宋惊鸿?还是真如传言那般,此人不过是挂了一个宋家赘婿的名头,只是为了借一处金丹道场结丹?” “世尊在上!叶施主,不知为何,小僧今日见了施主,竟觉一见如故。” 圆寂双手合十,眼神中掩不住的好奇神色:“叶施主可是浮屠仙洲人氏?” “那倒不是。”荆雨摇了摇头,忽然面色一变: “嗯?圆寂法师,你是修习愿力香火一道的古释?” 荆雨方才竟然在圆寂的身上闻到了一丝丝愿力香火的气息! 圆寂似乎并不怎么害怕被戳破根脚,只是笑呵呵地回应道: “叶施主不必紧张,落星海只是不允许古释在海上立下道统、传播信仰,可没有禁止古释修士行走各处啊?” 第244章 愿力自生 “不仅仅是小僧,小僧的师傅【黑虎上师】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古释修士。”圆寂低声道。 “可【万佛寺】不是今释的道统?为何大师与令师却是古释?”荆雨仍然疑惑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师傅本是浮屠仙洲人氏,只因道统之争,所在的佛寺被吞并,师徒二人一路逃到了海外。” “当时师傅已经重伤垂死,我那时候还只是个练气期的小沙弥,更不顶什么用处,幸得宋真人出手搭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后来师傅伤好之后,便与小僧二人到了【万佛寺】,准备挂靠在此处,好在主持发了善心,并不介意我二人是古释修士,只特意叮嘱了我们不准在此间度化信徒、收集香火,准了挂靠,这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如今宋家处境不好,我师徒二人也是知恩图报之辈,怎能袖手旁观?” “传闻古释修士失了信众的香火愿力,便会境界崩毁、修为大跌,我看圆寂大师你神完气足、法力凝实,筑基后期的境界稳固无比,可不像是愿力香火不济的模样啊!”荆雨讶然道。 “叶施主有所不知,我古释一道虽然极为依赖香火愿力,可并非只有凡俗信众才可生成愿力。” 圆寂笑道:“相反,其实身负修为的修士能产生的愿力数量更为庞大,几乎是凡人的千百倍,境界高深的修士更是一个就能抵亿万凡人。” “这也是为何我释教中人喜爱度化妖兽遁入空门,就是因为筑基金丹的妖兽修为在那里摆着,虽然无法与同阶人族修士产生的愿力相媲美,但比凡人还是强的太多了!” “我师傅【黑虎真人】座下便有一只金丹级数的黑虎妖兽,为其提供足额的香火愿力,这才能够维持境界不跌落。” “至于小僧我……” 圆寂沉吟道:“古释修士失了信众,便失去了修为境界的基石,这一点破绽实在太大。” “我佛门的传说中,世间第一位世尊创立香火愿力修行道,立下佛门根本道统,后来又有一位世尊证位,创出了【自愿】的法门,令古释信仰自身,自己给自己提供一份香火愿力。” “小僧如今正是通过【自愿】之法,这才勉强维持境界不曾跌落而已。”圆寂苦笑道。 我信了你的鬼! 荆雨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这宿世因果身,两道肉身法躯几乎就是两个不同的独立个体了,只不过意识连通罢了,若是两个本尊能够算两名修士,提供双倍的香火愿力,那圆寂不仅能够维持这份境界,更应极为稳固才是!” “这命格泛用性强,且天生适合佛门的香火愿力之道,倒是一位修古释的好苗子……” 四人寒暄了一阵,约定好万佛拍卖会再聚,圆寂与宫清雅也就分别告辞而去,留下宋青崖与荆雨留在原地。 “想不到今日竟然有这样的波折。”荆雨唏嘘道:“万幸没出什么乱子。” “姑爷爷放一万个心,这里是万佛岛,万佛寺中可是有假婴真人坐镇的,区区两个金丹世家的筑基嫡系哪里敢随意造次?无非是挑衅而已。” 宋青崖倒是一脸无所谓,旋即偏了偏脑袋: “话说,你与圆寂大师以前见过?” “那定然没有,怎么说?”荆雨心中一动。 “感觉你俩挺聊得来,颇有倾盖如故之感。”宋青崖沉吟道。 “毕竟都是有望结丹的人物,多结交一番总没什么错处。” 岂知宋青崖摇了摇头:“姑爷爷,你可错了,这圆寂法师论及资质,可是远不如你。” “哦?” “他今年一百二十岁,筑基后期还未圆满,这境界修为放在走筑基金丹道的今释里,算是天骄之辈了,可放在能够灌顶修为、进步神速的古释里便没那么出挑,毕竟修习香火愿力法门的古释筑基寿元也才两百年而已。” “一百二十岁?” 荆雨一愣,与自己正好同岁? 他眯起了眼睛,仔细思忖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难不成是仙选殿的?” 可他又想到,当初自己其实是晚了整整五百年才下界仙选的,若圆寂是与他同一批其它仙选殿的仙选者,那现如今应当与陆英招同岁。 当然,其它的仙选殿如同长生殿一般每百年陆续投放仙选者下界,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被这么一耽搁,两人也没了继续闲逛地摊的兴致,干脆回到了宋家所开的客栈,打坐修行去了。 只是荆雨刚一回房间,却见一只通讯所用的灵纸鹤自窗外飞了进来,他一把抓住那灵纸鹤,摊开信纸,若有所思。 “有意思,竟然是张家嫡系张庚时送予我的邀请函。” 荆雨一乐:“这张庚时莫非是准备策反我这个宋家赘婿不成?” 红尘海金丹真人不准向各大世家仙族的筑基嫡系出手,此地又是万佛寺的地盘,总不能是鸿门宴吧? 思考了一下,荆雨还是决定去看一眼,他也挺好奇此前还是一副剑拔弩张态度的张庚时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随即出门前跟宋青崖打了个招呼,宋青崖似乎也不怎么在乎荆雨去赴敌对家族的宴请,只是送了一道玉符过去,叮嘱荆雨若是遇到危险可以捏碎玉符,自己也好带着帮手去捞人。 宴请的地点在万佛岛外围的一处酒楼内,荆雨循着地图很快找到了地方,踏入酒楼,一眼便看见通向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名背着法剑的张家修士,显然是将这一处的二楼包厢包了下来。 “叶前辈,我家公子已在楼上恭候多时了。”左侧那名练气修士客气道。 荆雨点了点头,也不怎么搭理此人,径直上了二楼,却见整个二楼的桌椅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中心的一处大圆桌,攥着两枚山核桃的张庚时坐在内边一侧,身后两名抱着黑白法剑的侍女仍然一言不发,宛若两个木头人在那里杵着。 第245章 宴请 张庚时见荆雨前来,脸上挂起了和煦的笑意,站起身来,扬声道: “叶道友,这一家酒楼的全素宴很是可口,连不少金丹真人也是赞不绝口的,今日请道友来尝一尝。” “又闻道友不喜饮酒,这边也准备了上好的灵茶。” 荆雨暗暗道:“倒是了解不少我的喜好。” 随即目光落在那一桌仿佛刚刚出炉,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素菜上,心下一凛: “好啊,竟然连我到此处的时间都掐的极准……想来一路都有暗桩监视?” 于是冷笑道: “怎么不见王蟹青?” “道不同不足与谋,叶道友,实不相瞒,若非张、王两家是联盟的关系,王某是半点都不想理会此人的。” 张庚时摇了摇头:“不提那个浑货了,叶道友,请。” 荆雨大摇大摆落了座,上下打量了一番张庚时,目光在他手中那两枚不断转动的山核桃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道: “王道友,我看你如今距离筑基圆满也不远了,本应在家族筹备结丹一事,怎得还有闲心在族外晃悠,蹲守我宋家嫡系?” 张庚时听了此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叹息道: “叶道友果真如同传闻的那般,是从其它海域游历至此的,看来对红尘海的世家规矩并不了解。” “其实不论是筑基家族、金丹世家……甚至元婴仙族也好,族中资源分配并不均匀,便以我王家为例,当代有三名金丹种子,可家中结丹的灵资库存可并非均等分为三份那么简单。” “按着每位嫡系的出身、资质、人脉……所能分配到的资源都不尽相同。” “一般而言,都会有一位重点培养的金丹种子,几乎是集全族之力供养此人,从一开始就是追着中品金丹去的,毕竟唯有丹成中品以上,才有几分修成金丹后期大真人的想望。” “像是我这等各方面略逊一筹的普通金丹种子,无非是吃一点残羹冷炊,族中赏赐一些边角料,便是大恩大德了。” “族中提供的那点儿灵资?能勉强丹成下品就不错了,甚至大概率都无法结丹,毕竟金丹种子也只是有望结丹的筑基修士而已,什么层次的天骄才敢说自己百分百能够结成金丹?” “可哪怕丹成下品,也只是最低档次的金丹修士,此生道途断绝,再无晋升元婴之机,我等又如何甘心?” “想要额外的结丹灵资,自然只能自己出来下秘境、拼机缘了。” 荆雨默默点了点头,自觉张庚时说得有理,此人举止有据,言谈尽礼,抛却立场而论,实在是一位难得的温润君子,不免对张庚时邀请自己的目的更为好奇了,于是直截了当道: “王道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日你请这一宴,究竟打的是什么心思?” 张庚时微微一笑,悠然道:“其实真没什么因由,只是结交一番外海的天骄罢了。” “或者说结个善缘?” “你我立场有别,结善缘有什么用处?” “此言差矣。” 张庚时淡淡道:“宋家王家虽然目前是敌对关系,可以说势若水火,但王某与叶道友个人之间却并非一定要相互结仇,以叶道友的尴尬身份,也未必非要死绑在宋家这一艘战船之上。” “甚至王某认为,实际上两大金丹世家之间有没有什么抹不开的仇怨,也是两说的事情。” “哦?此话怎讲?”张庚时明显知晓一些内情,倒是勾起了荆雨的好奇心。 “想来叶道友并不了解王、张两家与宋家结仇的因由,容王某细说。” 张庚时先是以法力摄取茶壶,为荆雨倒了一杯灵茶,随即娓娓道来: “落星海的各大家族,因为势力划分、资源争夺、个人仇杀,总会有些摩擦,但要说互相结为死仇的程度,其实真不算太多……毕竟海上的灵资还算丰富,各种秘境洞天也出现地频繁,各家各户的日子过得都不算紧巴,自然没甚么不死不休的必要。” “倒推百年前,王、张两家与宋家的关系不能算是融洽,但也就是些小摩擦的程度,哪里到了打生打死的地步?如今这般剑拔弩张,其实还是几位老祖之间的私仇而已。” “宋真人得罪了负甲真人与青芒真人?”荆雨疑惑道。 也不怪荆雨不信,只是多年相处下来,他觉得宋见虚此人脾气极好,几乎没有红脸动粗的时候,为人也极正派,几乎可以算是红尘海正道的标杆人物,这样一位还擅长卜算的大真人,怎会轻易与同级别的大真人结下死仇? “此事要追溯到八十多年前了,叶道友可知晓你们星罗岛宋家曾经有一位丹成上品的天骄人物?” “自然知晓,宋真人的嫡亲孙子,惊鸿的父亲,上品金丹修士【宋忘山】……据说是八十多年前外出探索秘境身死,连尸体都没能找的回来……” 荆雨瞳孔一缩:“八十多年前,难道?” 张庚时叹息道:“不错,宋忘山的确是死在一座秘境之中,这秘境名为【定古秘境】,每隔数十年会游曳到红尘海附近的太虚,搁浅显世。” “算算时日,应当也快重新现世于这片海域了。” “这秘境很危险?”荆雨皱眉道。 “并不,【定古秘境】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一座筑基层次的秘境,能够对金丹修士造成威胁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按理说宋忘山绝不应当死在那里。” 张庚时低声道:“可不仅仅是宋忘山死在了【定古秘境】,还有当时我张家与王家两大世家最杰出的两名高品金丹修士,也一并死在了秘境中!” “三名至少也是丹成中品的金丹初期修士,死在了一个筑基秘境之中,叶道友,你是否觉得有些荒谬?” “当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事实胜于雄辩,三位真人留在族中的魂灯,确实灭了。” “金丹真人死在了筑基秘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或许是触动了什么上古禁制,也未可知。”荆雨道:“何以会因着此事令三家结下死仇。” 张庚时幽幽道:“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起源,正是宋真人的一道卦象……” 第246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年宋见虚起卦,卜算出了宋家大兴的卦象,应在了这座【定古秘境】之中,于是买了一枚开启此秘境的令牌,在【定古秘境】搁浅显世后,持着令牌的修士便可进入秘境之中。” “这本来只是个筑基秘境,实际上遣筑基修士进入即可,但事关宋家未来的大运势,宋见虚便派遣了当时刚刚结成下品金丹的孙白猿经办此事。” “好巧不巧,宋见虚卜了这一卦之后,便被风家传召,说是请他占另一卦,于是他也离开了宋家。” “又是好巧不巧,刚刚出关的宋忘山知晓了此事,从孙白猿的手中接下了令牌,代他去了这一趟秘境。” “当时张、王两大世家与宋家颇有些利益之争,自然不太对付,宋见虚卜卦一事虽然隐秘,但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教我们族中的族人知晓,张、王两大世家族中的真人也怕宋忘山在定古秘境中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机缘,助力宋家崛起,于是也拿着开启秘境的令牌,跟了上去。” “后来的事情叶道友应当也猜到了,三大世家的三位金丹真人一同死在了定古秘境,等到魂灯熄灭,三家得到消息,准备进入秘境一探究竟,这定古秘境已经再次遁入太虚,游曳到了别处。” 荆雨皱眉道:“你是怀疑,当年是宋真人策划了此局,引你们张、王两大世家的道途最远大的两位金丹真人入局身死?” “这并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张庚时神色淡淡:“否则这般隐秘的事情,如何走漏了风声?只怕是故意的罢!” “可宋忘山也死了!” 张庚时一声嗤笑:“宋忘山丹成上品,那是有望结婴的元婴种子,红尘海中除了风家之外,哪里有过这样的天骄?他死了不是正常?” “叶道友请想一想,一开始宋见虚为什么要派孙白猿这个宋佳赘婿去经办此事?” “又为何定下此事后,就被风家急匆匆支开了?” “定古秘境的悬案,宋见虚未必是主谋,说不得只是帮凶……” 荆雨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张庚时猛地将手中两枚山核桃拍在桌子上,凹出好大两个洞口,声色俱厉道: “叶道友,慎言!” “张某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望着神色恢复平静,缓缓坐下的张庚时,荆雨心中沉沉想到: “风家!” “张、王两大世家其实是怀疑宋真人被风家操控,设了这样一个局,目的只是为了毁掉两大世家最杰出的嫡系真人……” “区区一个筑基级数的【定古秘境】,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同时杀死三名金丹真人的危险,除了三人自相残杀,唯有一种可能,就是被更高阶的修士所杀……” “说不定风家的元婴真君风祁节当初已经蹲守在秘境之中了……” “这也正好对上了为何一开始宋真人派出的金丹修士是孙白猿,因为孙白猿这个外姓真人本来就是他扔出的弃子!” “可后来莫名其妙换成了上品金丹修士宋忘山前去……因为风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宋家这位真君有望的元婴种子。” “若我以上的推测没错,那怪不得张青芒与王负甲两位大真人恨极了宋真人,家中最杰出的后辈就这般被暗害了,以至于家族青黄不接,若是此后再培养不出本姓的金丹后期修士,势力收缩是免不了的,甚至有可能会有破家灭族之祸……” “恨宋真人,恨的是他助纣为虐,恨的是他为虎作伥,恨的是他自作聪明,反倒一并葬送了宋家未来崛起的希望……” “至于作为主谋的风家……” 荆雨抬头,目光对上了张庚时略显阴沉的面孔。 “是不敢恨吗?” 张庚时似乎读懂了荆雨目光中的含义,闷闷笑了一声道: “红尘海金丹真人不得向世家以上的筑基嫡系出手,嘿嘿……怎得没有一道元婴真君不得向金丹真人出手的规矩?” “人人尽皆称颂听风岛风家是落星海南域有名的正道仙族,正道……好一个正道!” “张庚时,你今日告知我此事,意欲何为?”荆雨皱眉道。 “只是教叶道友知晓,青芒老祖与负甲真人的仇怨,其实只系于宋见虚一人而已……顶多加上宋家嫡系,对叶道友并无太多恶意。” 张庚时笑道:“甚至两家老祖对于叶道友结丹也是乐见其成。” “一来,星罗岛宋家族中的结丹灵资有限,叶道友多用一些,宋惊鸿便少用一些,怎么看也是好事情。” “二来,若是叶道友当真成功结丹,而宋惊鸿却失败了……待到宋见虚一死,宋家立时便要腾笼换鸟,届时宋家究竟改姓孙,还是改姓叶,恐怕也不好说了。” “眼见了宋家就这般被人取代,想来宋见虚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了,张、王两家老祖自然也是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还有一事,便是要叶道友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若是太过出挑,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荆雨喃喃道:“好一个【风】必摧之!” “此次宴请,是贵族青芒真人授意?” 岂知张庚时摇了摇头:“还真不是!” “此宴倒是张某自作主张。” “青芒老祖并不看得上叶道友,张某却自觉不曾看错人,叶道友潜龙在渊,未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张庚时此时的语气也比之方才热络亲近了不少,低声道:“庚时虽然修行资质并不算特别出挑,但于治家倒是颇有心得,也知晓不可将筹码压在一处。” “如今释放善意,也是为了结一个善缘。” “只盼着将来若是道友胜了这一局,不要赶尽杀绝,能为我张家留下一点血脉最好,庚时也可立下心魔誓言,未来张家的血脉决计不会上门寻仇!” 张庚时神情恳切:“作为回报,若是宋家败亡,庚时也会想办法为道友斡旋一二,放道友一条生路。” 第247章 夜谈 荆雨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却见宋青崖倚靠在大堂的一根立柱旁,手中提着一只灯笼,似乎在等着荆雨。 “回来了?”宋青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嗯,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荆雨奇道。 “顺便修炼而已,姑爷爷,你回来这么晚,张庚时请你吃完饭,不会还有什么攒劲的节目罢?”宋青崖打趣道。 “你小子……”荆雨摇头失笑:“怎么,怕我被张家策反?” 随即他神色一正:“这些年来宋真人对我多有照顾,无论丹道卜道都是倾囊相授,于我而言已经有了半师之谊,叶某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辈……” “那倒不至于。”宋青崖摇了摇头:“姑爷爷在宋家这些年来,是个怎样的人,青崖看在心里,况且张庚时也不是王蟹青那种蠢货,他找你,只怕是自作主张。” “无非是做一些利益交换罢了……他这人就是喜欢搞这种东西,凡事都要留个余地,小富即安,从来不押上全部身家去赌一个大的。” “这样的人做个守成的家主是绰绰有余了,可惜进取不足……当然,张家到了如今的规模,若是出不来一位元婴真君,其实也就到头了,哪里还能进取什么?张庚时倒是没毛病。” “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荆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相告:“说了些当年三家金丹真人陨落在【定古秘境】的内情。” 宋青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神色有些古怪:“唔……你也觉得其中有风家暗中推动?” “按照逻辑链条来推断,可能性很大,但不排除纯粹意外的可能性。”荆雨沉吟道:“这事情谁都没办法说,毕竟现实中很多事情是不讲逻辑的。” “到底真相为何,恐怕只有当年卜卦的宋真人知晓了。” 宋青崖缓缓道:“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妨再与你透个底。” “时隔八十六年,【定古秘境】很快便要游曳至红尘海附近的太虚,应当不日便会在太虚中搁浅,降临现世。” “除非是元婴真君可以破开太虚,强行进入这样的小型秘境,元婴之下的修士想要进入,须持特制的秘境令牌。” “据说这次万佛拍卖会便会拍卖一批【定古令】,届时我宋家至少要拍下个三五枚来。” “你要入【定古秘境】?”荆雨心中一动。 “不仅仅是我们宋家,王家、张家,都会遣人进入,一是查探当年几位真人的身死真相,二也是收敛自家真人的尸体遗物,忘山公身上有几件宋家祖传的宝物,不可遗失在外,如今也该回归宋家了。” 荆雨皱眉道:“当年三位真人离奇身死,那【定古秘境】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只怕无人知晓,你再怎么说也是宋家的金丹种子,会不会太危险了?” “【定古秘境】中不会有什么威胁到金丹修士的东西了。” 宋青崖似乎对此相当笃定:“若真是如大多数人所想的那般,蹲守在秘境中的风家真君早就离开了。” “我只怕其它两家会有金丹修士进入其中。” “这个更不需要担心了。” 宋青崖笑道:“如今几家的大真人都不会轻动,张、王两家能动用的金丹修士数量也是有限的,哪里能够全压在这区区一个筑基级数的秘境里?顶天了来个一两位下品金丹的初期修士罢了。” 他意味深长道:“以姑爷爷的能耐,区区丹成下品的金丹初期修士,应当拦不住你吧?” 荆雨眯了眯眼睛,展颜笑道:“倒也是……” “待得这一回秘境之行后,青崖还有厚报。” 荆雨奇道:“什么报酬,说来听听?” 宋青崖眨了眨眼睛:“暂时保密,绝对是姑爷爷所需之物。” 待到荆雨离开,转回客房内休息后,宋青崖将手中的灯笼抛到了半空,却诡异地悬浮在了空中。 那灯笼忽地张开纸质的灯身,露出了里面橘黄色的火光,似乎讨好似地绕着宋青崖的身周转圈圈儿。 【灯笼鬼】。 宋青崖瞥了一眼这只【灯笼鬼】,嗤笑道:“出来透了这么久的气,也是时候回你该回的地方了。” “一只灯笼还得每天拿出来遛一遛,此前祷祝求灵的时候阴司可未曾明言。” 于是猛地打了个响指。 只见虚空忽地裂开一道黑漆漆的口子,将这【灯笼鬼】吸了进去。 宋青崖自言自语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客栈大堂一下子变得暗了下来,将宋青崖脸上的表情也遮盖住了,一阵风吹过,整个大堂忽然便空无一人了。 ———— 时间流逝,荆雨只是浅浅闭了个关,一个月便过去,万佛拍卖会也如期开始举行。 他随着宋青崖与宋羽则走出客栈,已发现如今的万佛岛可谓人声鼎沸,来来往往不少修士,装扮各异。 甚至见到了不少身披僧袍的古释修士,身上香火愿力的味道极其浓郁。 这些古释有些气势煊赫,显然是治下信徒众多,浮屠仙洲大佛寺出身的英才。 而亦有不少古释一身的香火愿力稀稀落落,境界都有不稳的征兆,只怕是被夺了庙宇道统,流落海外的破落户。 三人朝着主会场走去,远远便望见门口立着一位灰白僧衣、面容柔美的年轻僧人,一身筑基后期的修为稳固凝实,正是圆寂。 “呵呵,叶施主,宋施主,小僧在此等候多时了。”圆寂双手合十,笑道:“世家嫡系都有包厢,小僧送你们上去。” “宫姐姐呢?”宋青崖抱着法剑问道。 “清雅仙子已经到了包厢,就在宋家包厢的隔壁,你们可自去寻她,我还要在此迎接几位世家嫡系。” 上了二楼的包厢,果见宫清雅已经到了,几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回了族中所订的包厢,坐定了之后,在窗口中向下望去,却见一位金丹初期境界的佛门上师已经走上了台面,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世尊在上。” “贫僧法号空劫,主持此次拍卖会。” “知晓各位已然心痒难耐,贫僧也不多浪费口舌,二十年一度的万佛拍卖会,主会场拍卖,正式开始!” 第248章 万佛拍卖会开始 “这位是万佛寺的空劫上师,金丹初期,很多万佛寺的俗务都是此人操持的,上一届万佛拍卖会也是空劫上师主持。” 宋青崖低声道:“金丹上师主持拍卖会,可见万佛寺对此盛会的重视程度了。” “第一件拍品,一小截【阴沉木】,底价六百枚灵石,上不封顶。” 宋青崖眼睛一亮:“木系的结丹灵物!还是携带鬼气的【阴沉木】,对惊鸿姑奶来说再合用不过了。” “好家伙,第一件拍品就是结丹灵物?这万佛拍卖会还真是名不虚传。” 一旁一直不怎么插话的宋羽则开口道:“姑爷,这样的大型拍卖会第一件拍品一般都会略好一些,算是先声夺人,卖个好价格炒热气氛,你且看一看,第二件拍品就会远逊于此了。” “六百五十枚灵石。”一旁的宋青崖已经举牌叫价了。 “六百八十枚灵石。” “七百枚灵石。” “七百一!” 【阴沉木】的价格飙升很快,几乎片刻工夫便上涨了一百多枚灵石,毕竟这是木系结丹灵物,很多木系的筑基修士都用得上。 只是因为【阴沉木】还沾染了一丝幽冥鬼气,因而对修行鬼道的木系修士而言更为合用,宋青崖这才屡屡竞价。 最终宋青崖以一千五百三十枚灵石的价格拍下了这截【阴沉木】。 “啧啧,三枚筑基丹的价格,真贵。” 荆雨咋舌,结丹灵物虽然能够提升金丹品相,但很多灵物是可以叠加使用的,往往世家的金丹种子结丹时都要准备个三五种相辅相成的结丹灵物,一份就需耗用一千五百多枚灵石,成本真是不低。 宋青崖交割了灵石,片刻便有侍者将这一截【阴沉木】送了上来,他验过了东西,无误之后收进了储物袋,言道:“其实这价格不算贵了,勉强在我的预期之内。” “这还是王家、张家这等敌对家族没有捣乱的情况下,否则价格更高,被抬上两千枚灵石都有可能。” “好像这两家确实没有抬价恶心人的意思。” 宋青崖嗤笑道:“主会场一连数百上千件拍品,恶心的过来吗?再说,各家各户的灵石储备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阴沉木】最适合惊鸿姑奶,连一般的木系修士用了都要打一些折扣,他们买回去放在仓库吃灰么?灵石再多也不是这么个挥霍法。” “惊鸿姑奶能否结丹也不是只看这一份结丹灵物,金丹品级也是多少看些运气的事情,准备了七八份极上品的结丹灵物,最终只结了一枚下品金丹,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宋青崖话音未落,空劫上师已经开口: “第二件拍品,上品法器【铮金弱水瓶】,适合金系、水系修士的攻伐法器,底价三百枚灵石。” 第二件拍品果然就远不如【阴沉木】那般抢手,最终被一楼的一位筑基中期修士以四百二十七枚灵石拍下。 …… “第三十六件拍品,结丹灵物【石中泉】,可略微提升土系、水系修士结丹时的成丹品相。” “姑爷爷,难得的水系结丹灵物,你不拍下来?”宋青崖言道:“若是灵石不够,我可以动用宋家的灵石库存,暂借给你。” “不了。”荆雨摇了摇头:“我已经准备好了几样结丹灵物,再多几样,用处不是很大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如今确实有一样水系结丹灵物,名为【天净水】,是当年灭杀黑血道人时所获,一直稳妥保存到了今日。 但实际上根据普渡佛君所赠的【求丹法】中所言,想要求丹成无瑕,结成【无瑕金丹】,便不能动用任何结丹灵物取巧提升金丹品质,只能靠一靠结丹秘法。 因此对于荆雨而言,结丹灵物根本不重要,他的目的其实是高品级的结丹秘法。 在他的设想中,由于不可以动用结丹灵物,能够提升结丹品级的除了自身的仙道根基之外,就只剩下了结丹秘法,因此他至少要拿到三种不冲突的结丹秘法叠加使用。 暂时定为血气、法力、神念三种结丹秘法,对应精、气、神三宝。 其中血气结丹秘法已经有了,正是当年七弟赵明釜献上的【神府血气凝丹妙法】。 此血气结丹秘法疑似出自神鼎仙朝,品级极高,用的还是精血血气,几乎便是为荆雨这样的长生修士量身打造,不必再换。 法力结丹秘法最为普遍,之前在宋家藏书阁三层所放的【法力凝丹术】就是最大路的货色,宋家肯定也藏有更好的,此前荆雨问过宋见虚,已经得了承诺,结丹前会送予他一观,因而也不必特意寻找,顺便关注一下有没有位格更高的即可。 唯有神念结丹秘法实在太过稀少,几乎都是不传之秘,恐怕连元婴仙族都没有多少收藏,荆雨暂时也没甚么头绪,只能碰一碰运气了。 “罢了,你有你的计划。”宋青崖转头看向宋羽则: “羽则,你距离结丹也快了吧?” 宋羽则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的根基比大小姐差了不少,平日里蓄积修为也慢些,应当赶不上老祖寿尽前筑基圆满了。” “二公子不必操心羽则的结丹灵物,万事先紧着大小姐就好。” “若是大小姐不能结丹成功,那宋家岂非要沦落到外姓真人的手中……” 宋羽则看了一眼荆雨,闭口不言。 拍卖会继续进行,很快便拍到了第一百件拍品。 “第一百件拍品,【玄雷剑仙传道图】,不知真假,底价三十枚灵石,上不封顶。” “嗯?” 宋青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死死盯住这一幅图画。 画中一位气质卓然、霸气外露的玄袍女剑仙立在一座仙城阁楼的楼顶,手持一柄玄雷法剑,似在讲道。 城下数万修士翘首以待,其中竟不乏金丹真人。 这灵画师的技艺极其高超,这样一幅巨图中,数万修士形态装束各异,一个个竟然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教在场观赏灵画的众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荆雨此时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幅图画: “这不是五百多年前,在青云仙城讲述结丹关窍的陆英招么?” 第249章 玄雷剑仙传道图 “羽则,你不是很喜欢收集这种古董字画?这幅灵画到底开不开门啊?”宋青崖凝声问道。 “一眼假。” 宋羽则想都没有想,直截了当道:“这幅画要是真的,我把脑袋摘下来给卖家当夜壶。” “怎么说?”荆雨凝神看了几眼,他虽不怎么涉猎字画一道,但当年陆英招讲道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这灵画各方细节都没问题,宋羽则如何知晓一定是假的? 宋羽则缓缓道:“玄雷剑仙陆英招的金丹法会应当是五百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小陆剑仙在天象仙洲的青云仙城讲道,此事可以算作近几百年来天象仙洲天骄井喷的一个分界点,在诸多仙族宗门的族史派史上也是有一笔的。” “这一幅【玄雷剑仙传道图】,当年是一位筑基境的灵画师所作,所用的也不过寻常灵帛,哪怕保养得当,五百年岁月侵蚀,也该斑驳了,哪里是这个灵光闪闪的模样。” “不过东西倒是老东西。” 宋羽则迟疑道:“画幅用的是【天丝帛】,画轴用的是【通玄木】,绘制的灵墨是上好的【幻彩斑斓墨】……连绘画技法都是金丹灵画师才能掌握的高级技法!” “我怀疑是那位筑基灵画师现场画出这图之后不久,一位金丹真人照着原本临摹下来的画作。” “虽然材料成本远胜于原作,且连技法也是远强于原作……但意义截然不同了。” “再青出于蓝的赝品也是赝品。” “当然,不管是原作还是赝品,其实都只有一个纪念意义,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玄机,是个很好的收藏画作,顶天了也就百来块灵石的价格,再高就不值得了。” 宋青崖目光灼灼:“一百枚灵石!” 宋羽则与荆雨尽皆吓了一跳,尤其是宋羽则急声道:“二公子,家里如今势力收缩,花用正是紧缩的时候,灵石也不是这么花的……” “我用我自己的灵石来买。”宋青崖淡淡道。 “青崖,你跟这位小陆剑仙有交情?”荆雨奇道,他这样真正的老相识都没出手,宋青崖一个与陆英招八竿子打不着的筑基小修急什么? “青崖可是剑修,当年小陆剑仙天尽峰一剑斩杀鬼道冥,引得天下真君侧目,后进的剑修谁不以小陆剑仙为榜样?” 宋青崖笑道:“难得遇上了这样一幅图,回头放到家中裱起来。” 这图本就是纯粹的收藏之用,还是一幅赝品,自然没有多少人与宋青崖争抢,被他以一百灵石的价格收入囊中。 荆雨此前在厚土派的最后时刻,也隐约听到几位真君公开谈论“小陆剑仙”的种种事迹,但一直都不甚明朗,如今宋青崖又提起此事,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干脆分出一部分神念探入【灵明石胎】,搜索起了关于陆英招的种种事迹。 “搜不到?” 荆雨皱眉,关键词被屏蔽了。 怪不得他此前在【天命坊】中找不到任何关于陆英招的信息,看来是提前被云玄策等人抹去了痕迹。 “百晓道友!”荆雨马上联系了【百晓】。 【百晓】:“在呢,一元道友,又来购置什么消息?” 荆雨惊讶于百晓这般快应答,心中纳闷:“这百晓一天天倒是没别的事情了,只是泡在【天命坊】与【太虚幻境】之中,她不修炼么?” “百晓道友回应真是够快的。” 【百晓】发了个笑脸过来,言道:“没办法,最近【天命楼】急速壮大,吸纳了不少新成员,方方面面的消息都要顾到,干脆全天候在了此处……近些日子正打算研究一番分割神魂的秘术,看着能不能分一道分魂出来,常驻此间呢。” 荆雨点了点头,道:“我来是想询问关于【玄雷剑仙】陆英招的消息。” 【百晓】:“哦?以【天】、【地】、【玄】、【黄】四级人物来分,小陆剑仙属于【天级】人物,有关于她的消息几乎都是【天级】或【地级】,不知你要问哪一桩掌故?” “百年前,【天尽峰】故事。” 【百晓】:“天尽峰一战?【陆剑仙大闹天峰宴】?” “这一战举世瞩目,按理说算是天下知名,但由于牵扯到了不少元婴真君,在有意掩盖之下,实际上除了过分关注此事的剑修之外,大多数修士反倒是并不知晓这么一回事情,纵使是知晓也难免以讹传讹,真正的内情是不了解的。” “这道轶闻掌故可是【地级】,并不便宜,一元道友打算用消息来付,还是以灵物交换?” 荆雨奇道:“以前不都只能用消息来换?如今可以拿实物交割兑付了?” 【百晓】笑道:“道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福禄】楼主又捡到了一座【吞天福地】,可以放出无数游曳在太虚之中的【收纳袋】,你只消说个位置,自有附近的【收纳袋】游曳到那里,降临现世,将你要交割的灵物送进去。” “又有新东西了?” 荆雨嘀嘀咕咕道:“【地级】消息多少灵石?” “只收灵物,不要灵石,看在是老主顾的份上,一道结丹灵物等值的物件差不多了。” 荆雨咋舌:“这么贵?一道最便宜的结丹灵物怎么说也得一千枚灵石往上了,你们这生意倒是暴利得很。” 【百晓】言道:“这生意没有足够的信源可做不起来,况且很多消息说出去一次,可就不值钱了,也就是一锤子的买卖。” “也就是这等已经过了百年,时效性全无的【地级】消息了,若是只发生了不到一个月的最新消息,更是要卖到天价去。” “那行,我买了。”荆雨刚好有一件用不上的结丹灵物【天净水】,干脆将这消息买了下来。 【百晓】:“痛快,都是老主顾了,我也不怕一元道友赖账,你想听完整的故事?” 荆雨分了个神,看了看还在举行的拍卖会,尚且还有三四天的时日方才结束,自然不急:“请道友细说。” “此事还要从数百年前的【役鬼宗】内乱开始讲起……” 第250章 祝神通 “仙洲界如今的四大仙洲之中,绝尘仙洲道消魔长,蓬莱仙洲则是正道为首,浮屠仙洲释教大兴,这三大仙洲虽然正邪力量有别,但至少都是人族为主的。” “唯有天象仙洲是人族妖族共治之,民风最为彪悍。” “而天象仙洲最为强盛的势力,自然是【天象宗】,传闻此宗中有不止一位化神修士隐修,但实际上行走世间的化神天君也就一人,有没有复数化神也没人知晓。” “而在【天象宗】之下,便数着【役鬼宗】了,这宗门也有一位化神初期老祖,哪怕放在落星海,诸元婴仙族也要仰其鼻息。” “众所周知,鬼修因要拘魂炼鬼的缘故,常常滥杀无辜,不加节制,因而名声一直很差,【役鬼宗】自然不能免俗,说是邪派有些过了,但肯定也算不得正道。” “许是已经过了最开始原始积累的阶段,役鬼宗中也有不少天骄新秀想要上岸洗白,将整个役鬼宗打造成天象正派,因而也有了后来关于【神鬼道】的理念之争。” “数百年前,役鬼宗内部分为三派,一派名曰【保守派】,一派名曰【炼妖派】,还有最后一派,叫作【请神派】。” 也不知道【百晓】这个习惯是跟谁学的,说一件事情,就喜欢从混沌未分、天地初开讲起,啰里八嗦的,好在荆雨现在有时间,也不打断她,静静听她讲述: “其中【保守派】势力最强,以老一辈真君为主,就连那位化神天君也隐隐支持这一派,这派保的是哪门子守?无非是遵循既往,百无禁忌,无论什么皆可抽魂炼鬼,走的仍是魔道的路子。” “而【炼妖派】则温和许多,为首的是一位元婴后期的大真君,这位真君提出了【物伤其类】的观点,认为对凡人或修士抽魂炼魄,不过同类相残,几乎可以比拟凡俗饥荒年间【人相食】的惨剧,不可持续。” “天象仙洲妖族势力大盛,灵智低的妖兽、灵智高的妖族,遍地都是,完全可以用【妖魂】代替【人鬼】。” “而最后一派【请神派】,则是杂糅了释修的超度之法,以及道门的请神之法,研究出一套超度横死亡魂送往幽冥阴司,再从阴司【请神借鬼】的法子来,可以说是极具独创性的法门了,若是真的能够加以推广,说不得【役鬼宗】千年后真能洗白上岸,变成天象仙洲的正道巨擘。” “可惜此法费时费力,既要超度无辜亡魂,送去给幽冥阴司打点关系,用祷祝的法子请来的鬼神实力也不确定,纯看运气以及阴司的心情,因此这一派在【役鬼宗】内势力最弱,仅有几位新晋的元婴真君支持。” “哦?”荆雨目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了变。 “原本【保守派】在【役鬼宗】中占据绝对优势,但随着时间流逝,年轻一辈渐渐起势,【炼妖派】与【请神派】的声音渐渐也大了起来,久而久之,几派因理念之争,导致矛盾日益深重,从一开始争论不休,到后期甚至屡屡有斗法之举,本是一宗同门,最后竟互为寇仇了。” 饶是荆雨耐心极好,如今也有些忍受不住,连忙道:“百晓道友,你说了这一大堆,到底和百年前的天尽峰一战有什么关联?能不能挑重点说一下。” 【百晓】道:“快说到戏肉了,我这不是怕道友搞不懂前因后果?” “数百年前,【役鬼宗】的请神一派中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神鬼道天骄,名为祝神通!” “这位名为祝神通的鬼道修士天生便可沟通阴冥,请神上身,于神鬼道的天赋几乎是【役鬼宗】当代最强,于一百多年前凝结元婴,证位真君。” “不过此人虽然天资横溢,然而却并非役鬼宗化神老祖的嫡系血脉,加上又是请神一派的真君,自然与保守派不太对付。” “后来与役鬼宗的化神老祖嫡系,同为元婴真君的【鬼道冥】起了冲突,二人渐生嫌隙。” “鬼道冥仗着有化神老祖撑腰,对祝神通多有打压之举,梁子渐渐结的大了,最后演变为生死之斗。” “祝神通一次外出,中了鬼道冥的埋伏,整整三位保守派元婴真君围攻祝神通一人,最终令其身受重伤,身死道消。” 荆雨挑了挑眉:“你确定祝神通已死?” 【百晓】言道:“错不了,当初祝神通受了不可逆转的重伤,元婴已经摇摇欲坠,几近消散……后来虽然拼着最后一口气逃遁,但后续没过几年,祝神通存在【役鬼宗】的魂灯便熄灭了,显然是死在了哪个隐秘的疗伤之地。” “也正因如此,那几年天象仙洲的低阶修士圈子里甚至掀起了一阵寻找祝神通遗蜕的风气,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而已。” “一位元婴真君陨落,哪怕在有化神天君坐镇的大宗门也是天大的事情,戕害同门本是大罪,可一方面【役鬼宗】的三派争斗不休,早已貌合神离,说是分崩离析也不远了,自然另算;二来这【鬼道冥】又是化神嫡系,自然不与普通修士类同。” “于是此事竟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道友以为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恰恰相反!” “祝神通修到了元婴真君,虽为鬼道修士,为人却也正派,自然也是有不少知交好友的。” “其中便有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誓要为祝神通报仇雪恨,道友猜猜是谁?” 荆雨犹豫了一番,言道:“不会是小陆剑仙罢?” “嗐!正是玄雷剑仙陆英招!”【百晓】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一元道友果真料事如神啊。” 荆雨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搁这逗傻子呢?” 【百晓】继续道:“这位【玄雷剑仙】也是天象仙洲鼎鼎大名的人物,当年百岁结丹,又在青云仙城毫无藏私,开坛讲道,令天象仙洲无私传法一时蔚然成风,成就多少英才?” “原本以小陆剑仙的资质,金丹一路高歌猛进,三百年结婴,只怕都不是什么意外之事,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第251章 快意恩仇 “小陆剑仙百岁结丹,破丹成婴却足足拖到了五百岁出头。” “五百岁结婴,放在散修中仍是出类拔萃,但若是搁在仙族嫡系中就属于平平无奇了,小陆剑仙这样的人物,其实不应该的。” “不过小陆剑仙这四百年金丹期,说是横压天象所有金丹真人并不夸张,一人一剑,纵横捭阖,不仅交游广阔,结识了不少好友,因打抱不平结下的梁子可是半点不少。” “其中自然也招惹了不少元婴势力,但小陆剑仙也不是傻子,与几位元婴真君也是交情莫逆的忘年交,头顶也有人护持,哪怕是敌对真君也不好以大欺小,于是尽遣些手下的金丹修士拿去送菜,反倒是成就了玄雷剑仙的无上威名。” “甚至到了后期,小陆剑仙还有斩杀假婴修士的战绩,足见其战力恐怖了。” “等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真君反应过来,他们甚至都已经彻底拿捏不住小陆剑仙了!” 荆雨有些无语:“我懂,反派人物都是这样的,明明一开始主角实力弱小的时候可以一把捏死,非要送人头磨炼对方。” 他也搞不清楚究竟是陆英招背后的真君太强,令与其敌对的元婴不敢轻动,还是干脆被神品命格所带的命数影响,导致一个个都失了智。 【百晓】又道:“其中小陆剑仙游历天下的这数百年间,便结识了祝神通这位【役鬼宗】真传,据传两人有些感情纠葛,祝神通算是小陆剑仙众多蓝颜知己之一。” 荆雨回想起他少年时偷窥陆英招左拥右抱的场景,干笑了一声:“玩得挺花啊……” 【百晓】唏嘘道:“人家有这个实力,我若是纵横天下的元婴剑修,每晚变着花样的来!” “白日梦往后再做,后来呢?” “后来?祝神通被鬼道冥害了去,当时小陆剑仙正在闭关结婴,并不知晓此事,破关而出后,听闻老相好身陨,怒发冲冠,提起玄雷法剑就要去【役鬼宗】找鬼道冥算账。” “可【役鬼宗】再怎么说也是化神宗门,宗内实实在在有一位化神老祖坐镇,小陆剑仙刚刚结婴,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越整整一个大境界……” “况且仙洲界还有【元婴之前,宿怨尽消】的规矩,【役鬼宗】那边同门相残,本就理亏,于是也邀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真君,算上小陆剑仙那一边的几位真君好友,大家一起在天象仙洲极北处的【天尽峰】,为小陆剑仙办了一场【天峰宴】。” “一是算作小陆剑仙的元婴大典。” “二呢,也是为了调停此事,尽量化解恩怨,其实暗暗已算是服软了。” “须知堂堂化神宗门,向一个初入元婴的真君低头服软,真是亘古未有的奇事,可偏偏发生在小陆剑仙的身上,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一场【天峰宴】可是了不得,四大仙洲、落星海外海的元婴真君来了足足上百位!真君带来见世面的金丹真人都足有五六百名……可见排场之大,只怕千年之内,也唯有小陆剑仙的元婴大典有这样的气象了!” “当然,【役鬼宗】也来了数位元婴,其中便有害死祝神通的鬼道冥。” “起先小陆剑仙也并未发作,反倒是与诸位相熟的真君好友谈笑风生,举觞对饮。” “待到鬼道冥前来敬酒时,你猜怎么着?” 荆雨隐隐间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 “小陆剑仙身周雷霆乍现,突然暴起杀人,只一剑!” “竟将鬼道冥斩地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随后破开太虚,逃之夭夭。” “啊?” 【百晓】惊叹道:“此事只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莫说周围的诸位真君没有反应过来,就连鬼道冥本人也来不及作任何应对措施了!” “须知修到了元婴境界,修士的灵觉已然灵敏到了一个非人的地步,几乎任何危险都能提前预警,哪怕是此前小陆剑仙显露出了一丝杀意,也会教鬼道冥知觉。” “可偏生整整一场宴会,小陆剑仙竟然未有露出丝毫端倪,一直隐忍至此。” “可哪怕是法剑临身,元婴修士体内的法力也会自动护体,鬼道冥是化神嫡系,身上更有不少无需动念即可护身保命的重宝。” “可在小陆剑仙那一剑之下,竟尔全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通通不济事了!” “后来呢?” 【百晓】笑道:“嘿嘿,后来小陆剑仙这边的几位好友见状不对,故意扰乱的太虚,竟然真让她逃了去,后来役鬼宗出动数位元婴中期往上的真君穷搜天地,与小陆剑仙又做过了几场,均令其全身而退。” “役鬼宗化神老祖的嫡系真君,被小陆剑仙于上百位元婴真君的眼皮子底下一剑斩杀,这对于役鬼宗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针对小陆剑仙的悬赏令还挂在役鬼宗山门之前呢。” “如今五六十年,倒是没怎么见过小陆剑仙现身,不知到哪里闭关去了。” 荆雨如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年我偷窥陆英招之时,正巧便是那场【天峰宴】的现场! 只可惜后来知命宝镜中的仙气耗尽,没有看到陆英招一剑斩杀鬼道冥的风采…… 【百晓】道:“如何?一元道友,这个【地级】消息买得可值?” 荆雨意犹未尽道:“值,太值了!可惜没能看到当初小陆剑仙出手的卓然风姿啊……” “这个兴许还真有机会,当初做客【天峰宴】的真君中有一位【天视真君】,其本命法宝是一块儿全天候悬在头顶的【留影石】,能将他所见种种全部记录在这块石头内。” “想来【大闹天峰宴】这一段儿指定也在这位真君的手中留了档。” “唉,我们【天命楼】不止一次派人接触过【天视真君】,希望能够购置几份当年天尽峰故事的留影副本,许是这位真君也怕得罪役鬼宗,不曾松口。” “否则光卖这一份留影的副本,我【天命楼】也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第252章 定古秘境令牌 【百晓】显然对于没有促成这一笔交易显得有些可惜,荆雨继续问道: “百晓道友,我还有一个消息需要知晓,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眉目?” “你可知八十余年前,红尘海中有三名金丹真人死在了一处名为【定古秘境】的筑基秘境内?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百晓】几乎没有任何卡壳,立马道:“这件事?是【玄级】消息,便当是送予道友的添头了。” “此事真相为何,【天命楼】的卷宗里也没有记载,但这件事是【听风岛】风家所做的可能性,极小,约等于零。” “道友为何敢如此笃定?” “风祁节不是那种人。” 【百晓】解释道:“一元道友有所不知,像是风祁节这样的剑修,最重要的就是【不违本心】,否则法剑蒙尘,一身剑意便无处施展了。” “因而很多时候,【剑如其人】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并非说每位元婴剑修就一定都是好人,毕竟【恶】也是人之本性,这世上自然也存在喜欢暗中偷袭的【阴诡之剑】,但风祁节的剑,不是这样的。” “这位名震落星海南域的风真君,所身负的【大风剑意】,取的是【摧枯拉朽】的堂皇意象,与阴谋诡道最不相合,红尘海诸多世家向来觉得作为元婴仙族的风家对他们多有打压,此事不假,但打压也是堂堂正正,若说风家背后会做什么小动作?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百晓】意味深长道:“道友如今或许还感触不深,但实际上因着某几位化神天君订下的规矩,仙洲界之中,【正道】二字其实有千钧之重,并不只是轻飘飘的一块儿遮羞布而已……” ———— 退出了【灵明石胎】,荆雨轻呼了一口气,看向宋青崖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小子究竟是背后有一位名叫【祝神通】的老爷爷,还是干脆就是祝神通转世?” 正思忖间,拍卖台上的空劫上师继续道: “第一百六十八件拍品,【石人法目】,金丹灵资,底价三百灵石,上不封顶。” “三百二十枚灵石!” 荆雨叫了个价。 这【石人法目】与他目前以【异骸术】所加装的【金蟾妖目】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能够增益法光类神通。 不过这法目是金丹级数,荆雨这些年来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练气修行上,炼体境界一直停留在相当于筑基中期的【宝躯二层】上,还装不得这等金丹法目。 荆雨自然也不是单纯为了法目的更新换代,而是拿来修炼分析的。 实际上【苦渡经】到了与金丹境对应的【异府境】之后,肉身法躯便要开始追求纯净无暇、本真如一,加装妖兽肢体器官便属于小道,要被渐渐放弃了。 而【异府境】的最大特点,便是以自身血肉凝化四种截然不同的【异府】,化为与肉躯混同一体的全新器官,以全变化之妙。 宝躯境【异骸术】的作用其实正是教修行者提前加装使用各类妖兽器官,以选出最适合自己的【异府】。 这四种【异府】一经凝化,便不可更改,颇有些炼体版本【丹成无悔】的意思,荆雨初步打算是凝化一双加强遁速的翅膀、一枚强化法光神通的法目。 翅膀自不必说,虽然元婴期后便可穿梭太虚,游曳天下的速度要远超飞遁,但若是遇到太虚被刻意封锁搅乱的情况,遁速便有了大用! 更不必说元婴常规斗法时会令周边太虚紊乱不定,小范围的闪转腾挪还是要靠遁速解决。 而这些年荆雨的【金蟾妖目】也用着顺手,他的两大神通【参玄灵光】与【苦渡玄光】都可算作法光类神通,尽皆可以被法目强化,作为常规的攻伐手段很是好用。 至于加快修行速度的【胃部】,荆雨不打算凝化。 原因也很简单,【苦渡经】修行到极处,总有到头的时候,届时一切加强修行速度的【异府】便相当于废掉了,白白占用一个名额。 荆雨寿元无限,志在道君,自问不差这几千万年额外的修行时光,加快修行速度的妖兽器官在前期可以随意加装卸除的阶段过渡一下便可,四种【异府】可以伴随自己一生时间,且不可更改,自然要精挑细选,尽皆选择攻伐、护身或辅助作用的器官来凝化是最好的。 而想要完善【异府】,对类同器官的炼化分析必不可少,这一项在【宝躯境】便可以开始着手去做,炼化过的妖兽宝材还能作为炼体资粮,可谓一箭双雕。 最终荆雨以四百出头的灵石买下了这枚【石人法目】,后续又拍下了两三道金丹妖兽躯体作为资粮,估摸着筑基圆满时,炼体境界也能勉勉强强到达【宝躯三层】的程度,但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突破到【异府境】了。 往后的拍品便没什么是荆雨需要的了,过了大概三天左右,整个万佛拍卖会的主会场拍卖也差不多进入了尾声阶段。 “第九百六十四件拍品,真君所制的【定古秘境令牌】一百枚,单枚起拍价,二十枚灵石。” 宋青崖、宋羽则尽皆精神一振,言道:“来了!” 荆雨奇道:“青崖,这【定古秘境】不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为何市面上会流通此秘境的开启令牌,还是整整一百枚?” 宋青崖解释道:“姑爷爷,你有所不知,修仙界的洞天福地,它们的入口都有一道【锁】,这【锁】极为精巧,大多是必须修行特定的功法、或是特殊血脉等【钥匙】才可开启,这且不谈。” “而大多数的低级秘境,又是没有【锁】的,几乎只要降临现世,人人都可进去分一杯羹。” “哪怕是有【锁】的秘境,也是可以暴力拆解的低级闩锁,一般金丹真人足以强行拆解。” “【定古秘境】则介于两者之间,其入口的【锁】构造精巧,仅有掌握太虚的元婴真君才能破解。” “听风岛的风真君早年间对游曳至红尘海的各种秘境都有了解,他摸索出了各大秘境入口的太虚构造,制作出蓝图,再让族中的能工巧匠赶制出秘境令牌,形成了一门在红尘海唯有风家可做的垄断生意。” “至此风家根本不需要派遣族人进入秘境冒险扫荡,只需售卖开启的秘境令牌,便赚得满嘴流油了!” 第253章 进入定古秘境 由于这【定古秘境令牌】是一枚一枚拍卖,宋青崖等人也不担心拍不到,最终宋家入手了五枚,均价在两百枚灵石左右,对于一个筑基秘境的开启令牌而言,其实是有些贵了。 宋羽则颇有些肉疼地交割了灵石,接过侍者送予的八枚令牌:“其实类似【定古秘境】这样的筑基秘境开启令牌寻常时日顶天了也就是百枚灵石的价格,只是因着三家的金丹真人死在其中,难免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这才被炒到了一枚令牌两百灵石的价格。” “风家打制的令牌一定不止这一百枚,可单单万佛拍卖会上这百枚令牌,哪怕刨去制作成本和拍卖的手续费,也已经让其赚了一万多灵石了!” “元婴仙族的财路,自然不是金丹世家可比的。” 宋青崖拿过两枚令牌,一枚送给荆雨,另一枚揣在怀中,言道:“羽则,待到【定古秘境】开启,你持着剩下的三枚令牌留在现世,等待族中老祖接应,我与姑爷爷二人进入即可。” 宋羽则神色犹豫:“二公子,不如你留在现世,我与姑爷俱为筑基后期修士,战力上占些优势,去秘境中正好……” “此行主要是为了收敛忘山真人的遗体,难免会与其他修士冲突,二公子万金之躯……” “聒噪!” 宋青崖在宋家中的权威甚至比宋惊鸿还要深重,他的脸上显现出不耐的神色,宋羽则瞬间便闭口不言了。 待到拍卖会彻底结束,几人回了宋家客栈,宋青崖支走了宋羽则,来到了荆雨所在的卧房,笑道: “姑爷爷,羽则拍卖会上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他身为宋家支脉最杰出的修士,平日里都是闷头修炼,于人情世故上可谓一塌糊涂,其实除了有些愣头青之外,人倒是不坏。” “只是一心为了家族罢了。” “若是姑爷爷结丹后,还望照拂此人一二,毕竟也是个人才。” 荆雨瞥了宋青崖一眼:“你这话怎么跟交代后事一般。” “【定古秘境】将会在七日后现世红尘海,大概落点应在星沙群岛附近。” 宋青崖气定神闲,淡淡道。 荆雨心中微微一跳,心道:不装了?摊牌了? 嘴上却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卜卦了?况且这种事情只怕宋真人消耗寿元也算不出来吧?” “我还真开始研究了。” 宋青崖笑嘻嘻道:“你猜怎么着?我给你算了一卦,此次秘境之行,大吉!” “你怎得不给你自己算一卦?” “自然也是算过的。” 宋青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平静道:“只是还不能告诉你具体的卦象。” ———— 七日后,有修士在星沙群岛附近看到太虚震动,周围灵机紊乱,一座青铜门户落到了现世的一处海礁之上! 万佛岛上数十道流光激射而出,尽皆向星沙群岛的方向飞遁而去。 这数十道遁光中有一部分是张、王两家修士,剩下的则是买下秘境令牌,想要浑水摸鱼的散修。 荆雨与宋青崖则不紧不慢缀在后面,似乎半点也不着急。 “还真是在星沙群岛!你这也算到了?” 与宋青崖并行而飞的荆雨啧啧称奇,偏头看了眼这位神色平淡的年轻剑修,心里暗想:“莫非在秘境中有什么物件能与他产生勾连不成?” 星沙群岛距离万佛岛并不算太远,哪怕并未全力飞遁,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若非怕人起疑,两人应当早早便守在了此处,如今却也不晚,看着眼前斜斜插在海礁上的青铜巨门,也去过不少秘境的荆雨知晓,这是【定古秘境】勾连现世后,所【具象化】的【门户】。 两人拿出令牌,一道光罩将他们两人包裹起来,迅速穿过了这一道青铜巨门…… 下一刻,荆雨与宋青崖已经来到了【定古秘境】之内。 两人所身处的地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一群群练气期修为的妖马正纵情驰骋,这些妖马的毛皮看起来油光锃亮,极为神骏,许是多年未曾见过修士,见了荆雨二人也不怕生,反倒是有不少妖马跑了过来,绕着他们转圈打量。 “这是一处马场不成?” “还真让你猜对了。” 宋青崖似乎对于【定古秘境】中的种种了如指掌,指着这些妖马随意道:“据传这【定古秘境】原本是神鼎仙朝洞天【华清宫】的一小部分,就是当年的皇家马场。” “在神鼎仙朝鼎盛之时,此地物产丰美,灵机浓郁,所养的妖马尽皆是龙属血脉,甚至不乏金丹期龙马!” “可惜天降巨星之后,神鼎仙朝灭亡,【华清宫】隐世,后来又遭遇外来修士入侵,将那洞天都打得破碎了,分出了这一小部分马场的碎块儿,变为了如今的【定古秘境】。” “现今这地方灵机贫瘠,原本的妖马血脉也代代稀薄,成了这样一群练气修为的劣马,竟然连筑基境的妖马都不多见了。” “我看再过几百年,此地要退化成练气秘境了。” “知道的这么清楚?”荆雨撇了撇嘴:“以前来过啊?” 宋青崖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抓紧时间干正事罢,张、王两家不会如同我宋家一般捉襟见肘,应当还是能够匀出一两位得闲的金丹真人来秘境中,我们的时间有限……” 宋青崖所谓的正事自然是想办法找到宋忘山的遗蜕了。 “这秘境也不小了,怎么找?” “这里是原本【华清宫】的一部分,还有一半皇家园林宫殿的废墟,残存着几道上古禁制,真人遗蜕最有可能出现在那里!只怕张庚时和王蟹青等人已经去了。” 荆雨跟着宋青崖,径直往皇家园林的方向飞去,路上不由纳闷:“张、王两家对自家真人遗蜕也这般上心?派了筑基嫡系还不够,还至于派遣金丹修士前来收敛?” “我估计最多来一两位丹成下品的金丹初期,再往上就不太可能了。”宋青崖一边飞遁,一边随口答道。 “若是王负甲和张青芒两位大真人亲自来了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两人是各自族中的定海玉柱,哪里会亲身犯险?你以为谁都和宋见虚一般?自家一个筑基嫡系被困在一道上古禁制内,就不顾危险,屁颠屁颠亲自去救 第254章 身死 宋青崖嘴角泛起冷笑:“但若是真来了,那才是真正的大好事。” “正好一劳永逸。” 宋青崖口气极大,话中含义不言而喻,荆雨却丝毫不觉得他是在胡吹大气,心中暗暗吃惊:“他在这秘境中到底留了什么手段?” 两人短暂飞遁了几刻钟,果真远远望见了一片残垣断壁,以及在这片废墟中还保存相对完好的几块建筑群。 这里已然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散修四下游走,穿行在各大建筑中翻箱倒柜,却引得宋青崖低笑: “这里的东西早在八十余年前就被清扫一空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事。” “且去正殿的上古禁制前。” 果然如同宋青崖所言,这群散修翻箱倒柜了许久,似乎都毫无收获,尽皆目露失望之色,向着还有大阵守护的正殿建筑群飞去。 荆雨与宋青崖还未落地,已有张、王两家的狗腿子匆匆进殿禀报: “宋家嫡系来了!” 两人进了殿中,却见王蟹青以及他那四名带着面具的筑基随从正试图破解大阵,但由于不通阵法,正急得抓耳挠腮。 带着两名抱剑侍女的张庚时便看起来懂行的多,正在研究殿中梁柱上所绘制的阵纹,试图找出这道上古阵法的薄弱之处。 这正殿中的阵法显然是上古大阵,兼具困敌、遮掩、防护之效,明明此处殿内空间并不算太大,可深处迷雾重重,还有一层无形屏障阻人前进,将众人挡在了前半段的位置。 王蟹青此时破阵无功,正是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的时候,见了荆雨与宋青崖,眼睛一亮,狞笑道: “好啊,你们两人倒是真敢来!” “王兄,在找到真人遗蜕之前,不要节外生枝。”张庚时缓缓道。 随即转头看向荆雨,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传音道:“叶道友,张、王两家已经各自派了两位金丹真人前来,算算时间,只怕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你们宋家如今匀不出金丹战力,只派了你二人前来,岂非枉送性命?” “这秘境隔绝内外的地方可不在少数,我家真人寻一个无人的地界,将你偷偷杀了,任谁都抓不住破绽,风家定下的规矩可管不到此处!” “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多谢张道友提醒,此次秘境我放你一马便是。”荆雨微笑回应道。 张庚时倒是被荆雨这话噎得一顿,索性不再劝说,闷头继续研究起阵纹来。 又过了两刻钟,这正殿之中的修士越来越多,渐渐有通晓阵法的散修找到了这上古大阵的薄弱之处,众人合力向这薄弱的地段攻击起来,一时间法器术法神通齐飞,将整个大殿内照映地五光十色。 荆雨与宋青崖自然也加入了攻打阵法的行列中,此时宋青崖却偷偷给荆雨传音道: “姑爷爷,届时阵破之后,会出些好东西,我当先去抢,扔到你这个方向,届时你拿着东西便逃,尽量将这一群人引到别处去。” 荆雨心中一动,知道宋青崖定然有自己的计较,他对其身份早有猜测,闻言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此处大阵虽为上古大阵,可毕竟原本就不是什么守护皇家秘库的地方,只是皇家园林中的常规阵法,又因灵机逸散,大阵渐渐运转不畅,在一众筑基修士的合攻之下,早就摇摇欲坠,过了不多时,殿内传来一股无形波动,随后迷雾散尽,在殿中深处,竟然静静躺着一具修士尸体。 这修士尸体虽然一看便知死了数十年,可奇怪的是竟然法躯不腐,显然生前修为高绝。 此人死状凄惨,小腹间空空洞洞,似乎被人挖去了丹田,双目圆睁,好像死前见到了什么令人极度恐惧的物事,竟尔不能瞑目。 而在此人右臂上还绑着几只储物袋,倒是没有被人动过,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的死因究竟为何,杀人者又是谁? 杀人者是来不及收走这些储物袋,还是压根就不需要? 王蟹青这时眼睛却变得通红,咬牙道:“这是我家真人……” 原来此人竟是王家八十多年前在【定古秘境】死去的那名金丹修士! 王蟹青话音甚至未落,数道流光已经冲着这具真人遗蜕飞了过去,其中尤以一道土黄色剑光最为迅速,竟然是宋青崖使出了身剑合一的神通,以恐怖的速度最先到达了真人遗蜕的面前! “好胆!” 王蟹青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架起遁光逼近了过去。 宋青崖似乎也对自己先人一步感到万分得意,将这具王家的真人遗蜕收进了一只储物袋中,笑道: “死臭虫,这遗蜕你青崖爷爷便笑纳了,届时拿着足够的诚意来我宋家换取罢!” 只是宋青崖话音未落,原本放置真人遗蜕的地方忽然光芒微闪,数道亮着微光的阵纹瞬间遍布宋青崖脚下,勾动出了无数天雷地火! “不好,是阵中杀阵!”张庚时失声道。 下一刻,大量的雷火将宋青崖彻底淹没,他只来得及将腰间的几只储物袋以法力送出,身影便被威力直逼金丹术法的雷火蒸发成了点点灰烬…… 这突发的变故将王蟹青搞得一愣,原本差点踏入杀阵的步子顿了顿,心中蓦然升起了一阵后怕的情绪。 却见那几枚储物袋如流光一般落在了早有准备的荆雨手中,他看向被雷火杀阵炸得“尸骨无存”的宋青崖所处的地点,心中一阵无语: “这算什么?假死脱身?” 他自然不相信宋青崖就这么死了。 如今整个正殿深处中除了那一蓬“宋青崖”的灰烬,可谓空空如也,再无一物,倒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手持储物袋的荆雨身上。 荆雨与殿中众修对视了一番,化为一道灰色遁光,转身便跑。 “贼人!留下我家真人遗蜕!” 王蟹青心中大急,带着四名手下追了上去。 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散修一起跟了上去,准备捡个漏,大多数散修以及张庚时却没有追上去,反倒是摇了摇头,低语道: “还有两具真人遗蜕,定然在别的殿中……” 待到此处空无一人后,原本的“灰烬”处忽然钻出一只无头鬼物。 这鬼物提着自己的“脑袋”,而那“脑袋”正在熊熊燃烧,直至被烧得干净。 【替死鬼】。 就在这只【替死鬼】的脑袋完全消失殆尽之后,一道身形缓缓自虚空中显出,正是抱着石质法剑的宋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