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 1 第一眼魅惑 晚上七点钟,公司年会准时开始了。 一年一度,规模盛大,全国各地的员工都赶回总部来参加。 这一年得到升职加薪的人,在这一晚过得尤其兴奋快活,会有一种奇妙错觉,觉得这场年会就是为庆祝他的成绩所办。 这些兴奋快活与何欢无关。不意外,她今年又没有得到晋升。不过她也不在乎。她向来不愿意去争这些。 会场里全是噪音与人头,乌泱泱,闹糟糟。何欢踩着点进的会场,穿越人群寻找自己部门的位置。中途有本地公司的同事跟她打招呼,问她怎么才来,又上下打量她,问她怎么就穿这么一身日常衣服,也素着张脸没化妆。 她没有特意换衣服,就穿了件平时上班穿的风衣,与其他穿着西装和晚礼服的同事们相比显得确实有些不一样。 何欢笑笑:“懒得换了。” 是真的懒得换。 想想就为这么一个晚上的热闹,又要准备晚礼服又要精心化妆,还要再弄弄头发做做指甲……她连想想都觉得累。 向这位同事问了下自己部门所在位置,她穿梭人群走过去。一张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看到她出现,大家都变得一瞬忙碌起来,忙着追问她怎么才来,忙着声讨他们这一桌怎么会少一个位置,忙着张罗怎么挤一挤再加一把椅子。 何欢笑了笑,平复这场躁动。实在懒得让他们为自己这么折腾。向旁边一桌看了看,是别的部门的位子,还有两个空位。 “我去那坐吧。”她走过去在其中一个位子坐下来。 会场灯光忽然变暗,外请的专业主持人站在台上拍麦克风。喂喂两声试麦后,年会正式开始了。 前面是各种讲话时间,从老板到大区领导到分公司领导再到部门领导,一溜的工作回顾工作总结和未来展望。 何欢听得昏昏欲睡。 再也没有比听这种报告更无趣的事了。连她刚刚分手这件事和这些报告比起来,都变得不那么叫人沮丧。 是的,就在四个小时前,她和前男友彻底分手了。她甚至送他去了机场,送他离开到千里之外。 直到登机前,前男友还在不甘心地问她:“你的心真就这么狠吗?宁可分手也不肯跟我走?你清不清楚你今年已经32岁了,跟我分了,之后你真的很难再找到像我对你这么好的同龄人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可她只觉得疲惫。他连挽回她都要以打压女人年龄的方式。 “我也不一定非要再找男朋友,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她平静客观地告诉他说。 其实分手这件事,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她的态度一直明了,如果他想换个城市发展,她支持他,但绝对不会跟他一起去。是选择事业还是分手,由他自己做决定。 他最终选择了事业,现在却又要怪她心狠,好像她是两个人感情中的反派,是那个负心人。 何欢没多辩解,觉得太累。她笑笑,和前男友说了再见,目送他过了安检。 她转身准备离开时,前男友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他说:你总是对人无所谓地笑笑,你以为你很洒脱吗?何欢,你是我见过心最冷、最狠的人,我希望以后我们永远不要再联系,永远! 电话挂断前,他没给何欢说任何一句话的机会。 听了两秒钟嘟嘟声后,何欢试着回拨一下,被拉黑了。 她无奈地笑笑。 最终选择都是他做的,可到最后受埋怨的却是她。 他怨她不能为了他跟他一起离开,却没想过他也同样没有为她而留下。 叹口气,何欢也如他所愿,拉黑了他。 分手其实不是一蹴而就,这件事在这几个月里一直在被酝酿。所以真到了这天,何欢没有觉得撕心裂肺。 她走出机场,叫了车,没有回家专门换衣打扮,直接来到酒店宴会厅参加公司年会。 这会儿领导们终于讲完话,气氛总算开始活跃起来。晚宴开席,一个个节目也开始上演,有各地区各部门的同事们表演的,也有外请的专门演员来表演的。 灯光明明灭灭,台上有精彩节目,台下大家吃吃喝喝,流动敬酒,气氛一点点嗨起来。 何欢却有些怏怏。分手虽然不至于令她撕心裂肺,但失落终究还是有一点的。 毕竟也好了整三年。跟一只猫一条小狗相处三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 同桌的人和她不是一个部门,她不熟,于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倒酒,慢慢地喝。 喝了两杯,酒精开始在身体里蒸腾。何欢觉得有些热,于是轻轻动作,脱掉了风衣外套,露出里面的针织毛衣。紧身毛衣贴合她的身体曲线,在胸脯隆起在腰间收束,把她一副窈窕好身材低调又诱人地勾勒出来。 何欢转身把风衣搭在身后椅背上。 回身时发现身边原本的空座位上,已经有了人坐。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也转过头来,和何欢打了个照面。 还没开口,笑容已经绽在脸上。那是一张英俊得很有侵略性的脸,但那明粲笑容又恰到好处地中和掉了那份侵略性。 “嗨,”邻座年轻英俊的男人先开了口打招呼,“我叫施逸。” “嗨。何欢。”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你,在我楼上几层的事业部。你摄影技术很好。” 她喜欢摄影,所以在一大众懒得记住的新同事中,偏偏就记住了这个年轻人。 两年前他刚入职时,她就听说楼上的事业部来了个非常好看的帅哥,才24岁,花一般的年纪花一般的脸,加上花蜜一般的嘴,不知道多讨喜。两年后的现在,也不过才26岁,年轻就是本钱,难怪身上富有那样生机勃勃的侵略性。 不过光凭这些特点,何欢一定懒得去记住一个人。 她能记住眼前这人,是因为这个花的年纪花的脸又有花蜜嘴的年轻人,竟然不是花瓶,竟然有一手非常棒的摄影技术,不只得过几个摄影奖,就连公司拍摄宣传片时他甚至能给专业的摄影师替替手。 何欢喜欢摄影,虽然她自己缺少这方面的灵气,却很欣赏有这方面灵气的天才。 由此知道了施逸这个人。 只是公司很大,内部区域划分有如私立了一个个小小国度,楼上事业部小国和楼下事业部小国很少有直接的邦交往来,何欢又懒得搞人际,仔细想想,两年来两个人竟没打过什么照面。 听到对方肯定自己的摄影技术,施逸脸上的笑容好像更大了一些,何欢很少见到笑起来能这么好看的人。当然,这人的长相,即便不笑时也相当好看,她知道他私下里被封作公司的司草。 “其实我也知道你,”施逸笑着说,“前几天我还在电梯里跟你打招呼,可你没理我,”顿了顿,他对她说,“气质高冷又优雅的姐姐。” 他声音里带着点沙沙的磁,半真半假的吐槽听起来,竟有那么点撩人意味。 对着这点撩人意味,何欢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解读过度了。 她是个大他六岁的老姐姐,怎么可能?这么帅又年轻的小伙子,放电的目标不会是她。 于是她笑笑,说了声:“抱歉,我经常走神,也许那天我正在想事情。” 台上开始表演一个歌曲节目,音乐亢奋地流动在空气中。 施逸凑近过来,看着何欢的眼睛问:“那我可以问问,前几天你发呆时是在想什么吗?” 何欢被他这副眼神看得愣了一瞬,连周遭的喧嚣也跟着消音了一瞬。 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副规矩的眼神。偏偏透过那份表面规矩,好像有份炽热在蠢蠢欲动。 何欢不免又要怀疑自己过分敏感了。 她回视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说:“可能在想我男朋友。” 施逸的表情明显有一瞬怔愣。 “你有男朋友?”这话像是不经想就脱口而出似的。马上他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又笑起来说,“我是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为男人浪费太多思考时间的人。” 何欢听到这里真的笑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只有今天眼前这个小她足六岁的年轻人才真正看明白了她。 “你说的倒也没错。”她停了一瞬,眼神斜过来瞥了那么一下,然后收回。“所以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施逸只觉她眼波流转,斜瞥过来那一下,像羽毛刮在心口,令人心头一荡。那一刹她变得非常不一样,她身边开始流转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魅气。 他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2 第二眼魅惑 看出施逸有一瞬怔忪,何欢转回头,从桌子中央拿来红酒瓶,又给自己续上,端起杯子慢慢喝酒。 她又变回之前百无聊赖懒懒的样子,有点怏怏的样子。 何欢想,也不能一直被一个毛头小子若有若无地撩挑,于是刚刚稍稍回以一下颜色。 也只那么一下,太多她也懒得做。 施逸还在看着他,从转头看甚至变成侧转着身看,变成眯了眯眼看。 然后他也拿来红酒倒上,捏起酒杯去和何欢的杯子碰了碰。 何欢又转头看他。 两个人倒是相视笑笑,一起喝起酒来。 竟像是喝出点什么默契似的。 一边喝酒一边聊起天,开始时有一句没一句的。直到聊到摄影,何欢提起些兴致,话稍多起来,给了更多回应。 施逸显得更加兴致勃勃,滔滔不绝讲起自己从小的摄影经历,拥有过的那些相机,得过的那些摄影奖,拍过的那些景色与美人。 “……说到单反,我今天就带了一部佳能r3来,就在楼上房间里,等会儿抽空我拿下来给你看看?”施逸问这话时,眼睛亮亮的,献宝一样。 何欢不知怎么觉得他那样子有些好笑。一时不忍扫他的兴,说了声:“好啊。” 她也确实想见识见识这部佳能相机里算得上王者级别的单反,是怎样裹了金镶了玉的迷人。 不知不觉半瓶红酒就进了两人肚子。台上节目高+潮迭起,台下人们也游走得热闹,开始乱蹿着到处敬酒。施逸身旁时不时过来几个人,笑嘻嘻拍他肩膀要跟他喝酒,都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去去去,平时咱们也没少喝过,就别在今天自己人灌自己人了好吧?” 那些人于是笑嘻嘻地离开,离开前不忘笑嘻嘻地看一眼何欢。 何欢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场合,她从不觉得这种大锅烩一样的热闹是享受,只觉得累。 身旁施逸仿佛看出她的这份倦怠,竟然能恰到好处地提出个建议给她:“觉不觉得有点闷?要不,一起出去抽支烟?” 何欢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好啊。” * 何欢穿上风衣,两个人一起走出宴会厅,又走出酒店,找到室外吸烟区。 可双双一摸身上口袋,才发现彼此都没有带烟出来。 “稍等我下,我去找人讨两根回来。”施逸眨着眼对何欢说。 说完他转身向回走,步履飞快。 何欢这时从他背影仔细端看他的身材。 真是无懈可击的好身材,宽肩窄腰长腿,步步生风中带着年轻旺盛的荷尔蒙。 夜风袭来,蒸腾着何欢身体内的酒精。看着这样英俊又身材好的帅哥一步步正向自己返回,在酒精蒸腾中何欢身体中的某处,微欲的一动。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施逸走近。 他去跟他同部门的同事要了两支烟回来,递了一支给何欢。 何欢接过,看着施逸。施逸也看着她,随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摇摇头自嘲:“刚刚喝酒把脑子喝傻了,光要了烟,忘记了借火。” 他抬起头左右看看,看到个叫得上名的同事,三两步跑过去,借了火点着自己的烟,然后用手指夹着,快步走回来。边走,嘴里刚刚吸进的那口烟边徐徐吐出来,薄薄一层雾一样,弥漫在他面前。 何欢转着手里自己那支烟,静静看那片薄雾散去,露出他年轻漂亮的一张脸。 施逸笑着冲她扬一扬夹在指间的那支烟,解释道:“人家说,打火机是女朋友送的,不能借我,让我把我这支烟当火种给你点。” 何欢也笑笑,夹着烟送到嘴边,嘴唇微张,轻轻衔住烟,等着施逸递他的火种过来引火。 施逸随她动作,视线落点在她的嘴唇上。 月色里,何欢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也把烟叼进嘴里,向前探身,眼微垂,腰微弯,就着她的身高凑到她面前。然后再向前凑得更近些,近到他的烟头抵上她的。 两个烟头连在一起,像在接吻一般。 两个人也间接地被连在一起,彼此呼吸都轻轻扑在对方脸颊。 施逸垂眼看着何欢的眉、何欢的睫毛、何欢的鼻尖、何欢的嘴唇。一瞬间就有些恍惚起来,好像进入了一个很安静的世界一样。 浓稠的夜色里,一点红光闪闪地亮着。呼吸相闻间,何欢的烟被点着了。 她夹着烟垂着眼向后退了退。 施逸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极短暂的梦似的。他回回神。 夜风习习地吹过来,轻抚着两人体内的酒精。 酒精混着烟,一下就有些上头。 施逸看着何欢抽烟。 她微垂着眼皮,半醒半寐地,自带着一些迷离,薄薄烟雾从她轻启微张的红唇间,丝丝缕缕地吐出。 他没见过一个女人抽烟,能抽得这么魅。 施逸看得不由眯起眼,身体和心头一齐涌起一股焦渴燥意。 一开口时才发现,连自己声音都被这股焦渴燥意给煎哑了。 “等抽完烟,要不要来我房间坐坐?”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微哑着声音说,“我想给你看看我们刚刚聊过的单反,和我拿它拍的照片。” 说完微笑地等她的答复。微笑下却藏着他前所未有的雀跃和紧张。 何欢当然知道这邀请背后是种怎样的深层含义。如果字里行间不懂,从他深邃炽热的眼神中,也总该懂。 可同时她又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万一,他只是单纯地邀请她看相机而已呢? 毕竟她年纪大,长他足足六岁,又平平无奇地不出众,这么多年都不得晋升。他却恰恰相反,他的帅气是全公司都有名号的,能力也出众,年年都升职。 公司里那么多年轻漂亮女孩,他对其中任何一个意有所为的几率,都比对自己大。 也许他就是长了那么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就长了那么一副骂脏话都沙哑动情的嗓子,又长了一副对陌生人都会热情洋溢的性子。 何欢笑了笑,指尖轻弹,抖下烟灰,抬眼看了看施逸,说了声:“好啊。” 3 第三眼魅惑 熄了烟,何欢跟着施逸乘电梯去他房间。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大家都还在宴会厅里狂欢。 进了房间,施逸开灯,随后立刻打开空调,又倒一杯热水给何欢。 刚刚站在外面抽烟,何欢的指尖都被风吹得冰凉。握上水杯的一瞬,那温热熨帖着指尖往她血管里钻,一路钻进心脏,让心头一动。 年轻男人照顾起人来,竟然这样润物无声。他这份手到擒来的体贴,实在甩前男友不知道几条街。 一杯热水下肚,浑身都热和起来。何欢脱掉外套风衣。施逸立刻有眼色地接过,帮她挂起来,挂得平平整整。 随后他去拿来他的相机,递给何欢看。 眼神在她身上飞快瞟过,紧身毛衣勾勒着她纤细又起伏的身材。喉结在那一瞟之后悄悄滚动。 何欢接过这大几万块的单反掂量着,感觉到了金钱的魅力和重量。 “这要怎么拍?”何欢摆弄着相机问。 施逸凑近过来,一本正经的样子告诉她:“第一步,当然是,先把镜头盖打开。” 何欢笑了。 她其实很少真正地笑,觉得笑太多也很累。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就是觉得那句话被他说得很好笑。 她的笑像兴奋剂,让施逸的讲解变得更加热情主动。 他伸手过来,指着相机上的按钮逐个解说。何欢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没有什么凸出骨节,线条流畅得可以做手模。 男人长了这么一双好手,可真不得了,随便比划点什么动作,都好像在调+情似的。 “……这个按钮叫前拨轮,下面这个是后拨轮。在现在这个模式,前拨轮是调整快门速度的,后拨轮调整iso。 “旁边这个按钮,来,你短按一下,看,就可以查看相机目前的参数设置了。 “它旁边这个是曝光补偿按钮,这里是模式选择,新手的话可以选av模式……都调好,然后按这里的快门……” 解说到这时,施逸站到何欢身后去。 两条手臂环住她,和她的手一起端住相机。他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照相。 对着镶在房间墙壁上的落地镜,快门声清脆一响。 施逸保持姿势不变,从后面环抱着她似的,教她回看刚刚的照片。 何欢看了照片才意识到,此刻她和施逸的动作有多亲密。 他像从后面整个抱住她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终于察觉到他俯在耳边的呼吸也是热烈滚烫的。 刚刚在宴会厅本来就喝了很多酒,又去外面吹了风。现在又被房间里的空调暖风一蒸,那点醺然的感觉像见风就生一样,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来。 何欢竟然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热之余,心跳也在变得急促有力。从十年前她就以为自己已经提前进入了老年状态,无论情爱还是□□,都提不起她太多兴致。 可今天她身体里的那些蠢蠢欲动,竟比她从前三十二年的加在一起还要多。 她稍稍转头,把大半个侧脸展露给身后人,问他:“怎么退出看照片的模式,继续照相?” 施逸看着身前人的侧脸,面颊粉红,鼻梁挺秀,眼底湿润。嘴唇红艳艳的,有点天生的微嘟感。她不喝酒时那么高冷,喝点酒后又带点特别的天真和微嗔。 酒精像渗入进他的血管里,疯狂游走,鼓噪着涌进器官。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有种交缠的错觉美感。 “按这里,就回去了。”声音沙哑在她耳畔。 他又带着她照了两张照片,都是镜子里的他们。 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从后面环抱着搂住她。 抽走她手里的相机,随手放去桌子上。一手从后向前揽住她的腰,一手去捏她下巴,让她最大可能地向后转。 然后他吻住了她。 何欢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 她企图思考,要继续还是推开他。 施逸却已经不满足这样的动作,他转过她的身体,令她面对他。 然后再度低下头,用力吻过来。 这次他的吻铺天盖地,裹挟着热浪一般,要把她烧融一样。 灯关了。 黑暗里,一切进行得热烈又契合。 * 早上天刚蒙蒙亮,生物钟叫醒了何欢。 睁眼时她还有一点懵,差点想不明白自己是睡在哪里。 扭头看眼身边人。他趴在床上睡得很香,一张好看的脸,在睡梦中看起来更加年轻。 昨晚记忆一瞬涌来。何欢想,这真的是很失控很疯狂的一夜。不过还好,在他们陷入疯狂之前还保有一丝理智做好了保护措施。 这一晚真的很刺激,也很过瘾。 何欢察觉到自己心底里并没有后悔和懊恼。 她平静地挪开压在自己胸前的一只手,轻轻起床,穿好衣服,趁整栋楼所有人都还沉在睡梦里,悄悄回去了自己房间,没留下这一夜的任何痕迹。 4 第四眼魅惑 年会过后是新年假期。何欢回家陪了父母几天。这期间,关于那一晚,她什么也没想。 懒得去想太多。 她不需要对谁负责,也知道那个年轻男人更不会要她去对他负责。露水一夜而已,发生就发生了,过去就过去了,不再去想就对了。人活着就是被太多左思右想所捆绑,才会那么累。 假期结束,她回去公司上班。 一切还和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没有人因为一个新年就变得高尚起来,职场上还是那么心眼满天飞。 何欢厌烦去和人搞这些花花心思斗来斗去。为那么点工资,天天上演宫心计,她觉得有些可笑。这也是她一直挤不进晋升名单的原因。她不想争,也懒得去争。 上午工作间隙,同组同事们说要一起喝奶茶。何欢本来不想去,这种多人的热闹少她一个就少她一个了,热闹本身不会折损半分。隔壁工位的唐霜和她关系不错,却不给她不加入热闹的机会,二话不说硬是拉着她起身一起走。 “我知道你懒得动弹,可你还是多动弹动弹吧,我都怕你锈在座位上!”唐霜边说边拉着她加入同事们的奶茶大军。 奶茶店就在大厦一层,姑娘们买完奶茶没急着上楼,人手一杯地走出大厦,在外面广场空地边喝边聊天。 整个公司的人都愿意在休息间隙到这来放放风。 姑娘们一边嘬着奶茶吸管,一边聚拢在一起聊八卦。 有人看眼何欢身后,忽然笑起来,笑容暧昧雀跃。 “看看看!我司司草也出来放风了!” 其他人立刻顺着话音去看,何欢也跟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原来她们在说施逸。 她不动声色地转回头。 几个姑娘还在兴致高高地聊着他。 “年会的时候他是不是跟欢姐坐一桌?”何欢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欢姐,他近看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帅?” 何欢笑了笑,点点头:“嗯,很帅。” 又有姑娘说:“他是在咱们楼上吧?我听隔壁组认识他的同事说,这大帅哥行情好得不得了,很多女同事以及不少公司外面的女孩都喜欢他,因为他不仅长得帅,还知情识趣,据说经常健身,小肚子上常年挂着八块腹肌!” 八卦内容渐渐变得奔放起来。 “这么仙品?知情识趣,经常健身,不就是又能给情绪价值、身体又好?靠,要是能跟他睡一晚不知道会有多爽!” 大家都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捶说话的姑娘口没遮拦,当心被人家听到了举报她职场性骚扰。有人笑完正色道:“这话你就跟这说说,出去可别胡说八道。你这话一性转,不就是个大流氓么!” 那姑娘被说得嘿嘿讪笑两声。 全程只有何欢没笑。她刚刚听到那句话时,一口奶茶没喝好,直接被呛到,忙着后退两步去咳嗽。 唐霜赶紧跟过去帮她拍背顺气。其他人听到动静也转头来打趣何欢:“欢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何欢终于顺好气,笑笑说:“年纪大了,听不了你们聊这么生猛的事。”顿了顿她又说,“你们聊吧,我过去那边抽支烟。” 说完向不远处大厦外的吸烟区走。 到了地方,先把空奶茶杯扔掉,再把烟点着。 何欢将烟夹在指间,递到嘴边吸第二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幽微哑的声音。 “听不了的那件生猛事,你可都已经亲自和我做过了。” 何欢立刻回头,看到施逸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5 第五眼魅惑 何欢回头看着施逸。 这是他们自那一夜后第一次见。 她看着他拨动打火机,点着一支烟,也吸起来。他一边吐着烟,一边抬起眼,眼神落在她脸上。好看男人总是有一副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他们之间明明隔着距离,他的眼神却让何欢有种他们紧贴在一起的错觉。 他刚刚说什么?那件她听不得的生猛事,她自己都已经和他亲自做过了。 想到这,她冲他笑了笑,挑挑眉说:“嗯,刚刚就是想跟她们装个纯。” 一句话倒把施逸真给逗笑了。 吸烟区又来了其他人,施逸和他们打招呼。何欢垂下眼,自顾自吸自己的烟。 很快那几个人接到电话匆匆按灭了烟就走了。吸烟区又只剩下何欢和施逸两个人。 刚刚的气氛被打断,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要聊些什么。 施逸想了半天找到切入点:“听说你们事业部又拿到一个晋升名额。这次不管论资历论能力,都该轮到你了吧?” 何欢不在乎地耸耸眉峰:“轮不到我。”她知道这次会是谁升上去,那位的动作不要太明显了。 施逸看着她,问她:“如果轮不到你,你介意吗?” 何欢轻轻吐口烟:“不介意。”她笑了下,“升不升无所谓。抢破头才有希望得到的事,何必去做,累得慌。” 施逸隔着薄烟看着她。他知道她是真的无所谓。 他觉得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慵懒的样子,吐烟的样子,很魅。 一如那晚她长发散在枕间,双眼迷离,嘴唇微张地看着他的样子,很魅。 身体里忽然涌起那夜后残存蛰伏的欲念。 他走近过来,凑近到她身边。 按灭烟头后,转头看她,目光深深地低声问:“晚上要不要来我家看其他相机?我还有好多部好相机。” 何欢一扭头就撞进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里。 那副眼神此刻充满祈望和邀请,长睫毛黑眼珠,又热烈又勾人。 何欢当然知道“看相机”背后意味着什么。 是那件她刚刚骗人说听都不敢听的生猛事。 本想把关系止于那一夜的。 可他现在,用那种炽热的目光看着她,又用迫切旖旎的声音再次邀请她: “来吧,好吗?” 她鬼使神差地动摇了。 “方便吗?” 她听到自己问。 下一秒她看到他眼睛一亮,“当然!” 何欢垂眼按灭了烟,再抬眼时对他说了声:“好。” * 两个人做好了约定后,回去大厦里面继续各自上各自的班。 谁也没有特意说明,却有不约而同的默契,两个人前后错开乘了两部电梯。 好像心照不宣地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见光。 一天在忙碌工作中很快过去,时间在职场上永远不经用,资本家领导们总是派下多于时间的工作量来消耗大家好好活下去的热情。 何欢从来秉承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她不会加班。一天八小时,已经把劳动力出卖得足够,再多就显得廉价了。 再说她本就不在意晋升与否,又何必加那么多伤害身体的班? 所以下班时间一到,她就准备关机走人。 装好包包起身时,忽然想起和施逸的“去他家看相机”的约定。 随即又跟着想到,他们两个居然没有给彼此留过联系方式。 何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们把男女间最亲密无间的事都做过了,却还是彼此并无对方号码的陌生人。 虽然在同间公司,但楼上楼下事业部日常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共同办公的群,连办公系统里的通讯录都是不彼此共享的。 何欢只思考了一秒钟,眼下情况要怎么办。 随即她就决定,算了,直接回家好了。 想办法问其他人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者去他部门外等他,这两种情况每种都很麻烦,都不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 天意如此,叫他们联系不上,索性直接回家去。 这么想着,她把椅子推回工位,拎起包包走出公司。 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远,乘公交车只要两个站地。但她通常不去挤上下班高峰期的早晚公交,宁可走路也不想把身体交给无数陌生人去挤来挤去。 她挎着单肩包,两手插+进风衣口袋,一步利落过一步地往家走。 没走出多远,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没在意,继续走自己的。那脚步声却变得快起来,从走变成了跑。 跑步声音一直跟到她旁,然后重新变成走步声,保持和她并肩同行。 何欢转头看眼旁边身影。施逸大大的笑脸闯进她视线。 “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晚上有约了?”他笑得红口白牙地问,有那么点做作出来的咬牙切齿的无奈感。 何欢停住脚步。施逸也一起停下来。 何欢看着他,不露真假地笑笑,说:“还真是忘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她懒得解释忘其实是没忘的,只是因为没有联系方式,下班联系不上你,索性就直接回家了这件事。 施逸好就好在也不是个刨根问底要究竟的人。给他一个说法,他就接受,甚至愿意帮着对方糊弄自己。 他马上接受了何欢的糊弄,向着相反方向扬扬下巴:“走吧,我家在相反方向,我的车停在那边。” 何欢向后转身,和他一起去取他的车。 他的车是辆大越野,很酷。这是何欢最喜欢的车型。有时她想,她和施逸能搅在一起不清不楚,也许真有点宿命的感觉,毕竟他俩的爱好审美是那么一致。只是年龄差距太大了,这在世俗评判中,有那么点离经叛道和美中不足。 但管它呢,他们又不是要认真在一起,要对彼此负责后半生。人生那么苦短,她现在只想及时行乐,关爱自己的感受。 何欢走到副驾拉开车门,没有什么迟疑犹豫地上了车。 7 第七眼魅惑 这一晚过后,何欢意识到她与施逸还是没有加上对方的联系方式。 她不由有些失笑。又共同度过了一晚,他们却还是没有登录进彼此的通讯列表。 不过何欢也不把这个真当一回事去琢磨太多。 白天上班忙碌起来,什么旖旎心思都被打飞了。现代人的职场是剿灭一切开心的残酷战场。 接下来忙了整整两天,何欢连抽支烟的间隙都没有。等总算忙完手头上的活,何欢决定去大厦外的吸烟区放松一下。 刚把细细的女士香烟点着吸上一口,身后又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嗨。” 何欢回头,看到施逸。 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指间也夹着烟。 何欢笑了笑,说声:“好巧,你也过来抽烟。” 施逸吸口烟,吐出,舌尖微探出来,舔舔嘴角。 何欢几不可见地挑动一下眉梢。 他这小动作做的,让她不由想起那两个黑暗的夜晚里,他如何吻她。 施逸从墙上支起自己,走近过来,掏出手机,晃了晃,冲何欢问:“我们还没有加过联系方式,现在加一个?” 何欢指尖轻抖弹掉烟灰,点点头,也拿出手机,“好啊。”直接打开到微信二维码界面递向他。 施逸一边扫一边笑着吐槽一句:“怎么感觉你加不加我微信都好像蛮无所谓的。” 何欢收回手机,通过验证后,抬头看向他,眼底坦荡得叫施逸都有点后悔把话问得那么明白。 她眼底神色分明在告诉他:你说的对。 “我基本不和人在微信上闲聊。” 等她说出口时,把实话加工成了不那么直白扎心。 施逸好受不少。 那之后他们没有再约。何欢手头的工作没有之前那么忙,她没什么压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就去吸烟区抽支烟解压。 偶尔累了还是会去。但每次去总能遇到施逸。 这一次是又隔了几天后,何欢去吸烟区抽烟,毫不意外地,她又在那里看到施逸。 这回她忍不住对施逸劝了劝。 “那个,吸烟有害健康,烟瘾别那么大。” 施逸忍不住笑了。 她劝他时,她自己手指间还夹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 但他答应下来。 “好,以后我少抽点。” 顿了顿,他把烟头按灭在灭烟盒里,忽然倾身向前,靠近她耳畔,低声说:“今晚到我家来吧,我买了新拖鞋给你。” 何欢耳畔一热心念一动,开口时意识慢了半拍,让嘴巴逞了个痛快:“好。” 本能替理智帮她应下了这邀约。 9 第九眼魅惑 何欢有一次闲暇时,突然好奇该怎样定位自己和施逸眼下的关系。 一开始她觉得他们是炮—友。可又觉得炮—友是个不算贴切的形容,它多少有些负面含义——它里面更多的含义,是随便的、不固定的、可以同时不只一个的性关系 她索性上网认真查了一下。一查之下发现他们之间,按照时下流行,应该叫做“身体伴侣”关系。 它对应于精神伴侣和生活伴侣,是时下不少自由年轻人推崇的一种保有自我独立性的男女关系。 一对一,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彼此融洽相处,却不牵绊干涉对方,互相都保有自己的独立性。 何欢觉得只做身体伴侣挺好的。这样她就不必为她与他之间存在的年龄差而顾忌什么了。 这个社会经过几千年的进化,仍然会有些糟粕思想遗留。男朋友比女朋友大六岁,世人会觉得再正常不过。可女朋友比男朋友大六岁,却总会惹出一些人的稀奇非议。 但身体伴侣之间,女人比男人大六岁,谁会在意这个?彼此独立的生活,哪怕大六十岁也只讲究个我愿意。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对恪守规则的人苛刻,却对放浪形骸的人反而纵容。 从冬天到春天,这期间何欢和施逸保持在了一种奇妙又平衡的身体伴侣关系里。 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干涉对方,不牵绊彼此。这状态,刚刚好。 * 进入春天,人的心思活泛起来,连讲的八卦也开始带有春色。 何欢又被唐霜拉出去,和同组同事们在休息间隙一起喝奶茶聊八卦。 以往她们聊的东西,何欢总是听得有一搭没一搭。这一次她却不动声色地听得很认真。 她们说起了施逸。 话头是同组一个号称全公司情报专家的女孩起的:“你们知道吗,咱楼上事业部那司草大帅哥,施逸,那可实实在在是个芳心纵火犯。我姐们儿和他一个学校,据说上学时候就是风云校草,追他的女孩就从咱们本地一直排到巴黎。” 有其他同事附和:“他那样的,一看女朋友就不能断过。” 情报专家把话头接回去:“我也这么觉得,要不白瞎那张脸和那副好身材了。这不,听说最近他好像就交女朋友了。” 何欢听到这里,胸腔里暗暗提口气。难道他们不够小心,彼此关系终究是落到了别人眼里? “……我听说那女孩还去他们部门给他送过蛋糕呢!” 何欢在心里愣了一下。 原来这出戏的主角另有其人,并不是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最近已经有一段时间,施逸没有邀她去他家里。 这仿佛是对情报专家的话的印证。 同事们喝完奶茶准备上楼。何欢提出她要去抽支烟再上去。 她脱离了大部队,去了吸烟区。 不意外地,她看到施逸也在那里抽着烟,同时还有他同部门的两个同事。 淡淡地打个招呼,就像不怎么熟、仅止于是知道对方名字的同事。 和他一起抽烟的两个人,不知道是有事还是不想抽了,急匆匆按灭烟头离开了。 只剩下何欢和施逸两个人。 施逸走近过来,对何欢压低声音说:“晚上来我家吧?” 何欢垂眼弹了弹烟灰,把烟递到嘴边吸一口,然后抬起眼,看着施逸,边吐着烟边回答他:“不了吧。” 她的回复和她吐出的烟一样,有些缥缈的意味。 施逸怔了怔。 这是何欢第一次拒绝他的邀约。 他仔细看她眼睛,想看透被拒绝的原因。 他有些心惊地发现,她眼底有一片很冷静的疏离。那是一种要开始划清界限的信号。 他不由脱口就问:“怎么了?” 何欢笑了下。是她那种招牌的,随意的不在乎的,甚至有些敷衍的笑。 “不方便再去你家了吧,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施逸又怔了一瞬,马上整理好神情做出解释:“她是我家里介绍的,她父母帮过我父母,我不见不礼貌。她出国读书刚回来,她家长拜托我带她到处逛一逛玩一玩。我们双方父母的确是有那个意思,但我跟她没到那个程度,我们这真不是男女朋友,是其他人乱传的,”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也没领她回过家。” 何欢想,他可真诚实。第一反应是解释,不是否认。 可不否认,就是在奔着男女朋友的方向发展着没错吧?何欢想。 “所以,今晚来我家吧?”他再次邀约。 何欢垂头沉吟了一下,再抬头时她问他:“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什么了?就是让你觉得,我是挺随便的那种女人,对一切都很淡漠,也没什么三观?哪怕你交了或者正要交女朋友,我也可以跟你时不时回家?”她转动夹在指间的烟,对他笑着说,“施逸,我可以接受做你的身体伴侣,但前提是我们都还是单身状态。一旦你有了女朋友或者正要交女朋友,我会立刻结束这段关系。我不想无形中成就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施逸从何欢话里的字里行间、从她眼角眉梢的神情中,看出她其实在对他说一句话—— “你是在觉得我渣?” “没事,你渣不渣其实跟我没有关系,你可以继续保持你自己的风格,我也只是想要维系我自己的内心秩序。”何欢把还没抽完的半支烟按灭在灭烟盒里,“那么,再见。” 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看施逸。 从那天起,何欢没再去过吸烟区。她把他的微信也一并拉黑。 10 第十眼魅惑 对于何欢来说,日子过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变化。不过是结束一场偶发的艳遇。结束它时已经用了点力气了,结束后再去继续用力回味或遗憾,这不是何欢的风格。 何欢懒得去为任何人和事伤春悲秋。人生苦短,何不先爱自己? 如果他让自己有了身体享受,那就享用他。如果他带来的享用触及了原则底线,那就结束他。 就这么简单。 何欢把道理给自己讲得明明白白。 她不再去吸烟区抽烟。于是她和他不曾再见面。 工作间隙,她还是会被唐霜拉着跟大家一起去楼下喝奶茶,边喝边听大家一起讲讲八卦。 这天她们几个凑在一起喝奶茶聊天时,一个同事说起了他。 “我周末和男朋友一起去环球影城玩,你猜我看见谁了?咱楼上事业部那位司草,大帅哥施逸、和他新交的女朋友!妈呀那女孩吃得真好,施逸真是越看越帅,又高身材又好,屁股还翘!我忍不住偷瞄好多眼,惹得我男朋友都生气了!” 大家哄的一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聊。 何欢跟着一起笑了笑,没搭腔。 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人生态度真是无比正确。实在不必要为任何人和事多付出不舍与遗憾。看,她绝决地转身就走之后,他也照样能过得开心滋润。 这世上就没有谁离不开谁,一切难过情绪都不过是自己想不开时的单方面放大。谁关起门来独自难过,谁才是真的傻。 何欢又跟着笑两声。忽然觉得嗓子眼痒痒的,很想去抽支烟解解乏。可是马上想到,可能会在吸烟区碰到施逸。 何欢吞口奶茶,忍住了。 喝完奶茶回去公司继续上班。领导邢伟宣布了新一轮的晋升结果。 不意外,何欢这次依然没得到晋升。升上去的人是她曾经带过的一个后辈,一个更年轻的姑娘,叫曲落雨。 结果公布出来,何欢心里毫无波澜。她对这结果早有预判。 唐霜和其他几个奶茶搭子却忍不住为她抱不平。 唐霜愤愤说:“曲落雨真是白眼狼,她入职的时候是你一手带的她,给她带到能独当一面谈业务。结果不知道她犯哪门子神经,处处嫉妒你,处处和你比,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你说你已经是全公司最不争的人了,她还要处处和你较劲,她是不是有病啊?” 另一个同事搭腔:“也不知道欢姐哪里戳她肺管子了,让她处处针对。” “说到底是自卑吧,她觉得明明自己更年轻更时尚,可从上到下大家都更愿意和欢姐一起做项目。” 有人恨恨补充:“曲落雨不会以为她做那点事大家都不知道吧?她能挤掉欢姐拿到这次的晋升名额,还不就是因为她豁得出去能跟领导睡吗!” 何欢这时出了声。 她揉揉额角,制止大家继续这样为她抱不平。 “好了,谢谢你们为我说话,但没必要说到这个份上,升不升职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况且如果她真是靠睡领导升上去的,问题最大的应该是我们那位邢总才对。” 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在她看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后辈有本事让部门主管为她破格晋升,那也是她的能耐。 唐霜仍然有点不甘心,对何欢说:“我真是服了你,是说你豁达有心胸呢,还是太富有阿q精神了?” 何欢笑笑。 都不是。 她只是对这些事都觉得太无所谓了。 * 何欢虽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越过她得到破格晋升的后辈曲落雨却心情复杂。 她对何欢的感觉,复杂到用任何高级公式都解不开。 何欢带她入门,引导她成长,教会她一切职场技能。 按说她应该感谢何欢。可她嫉妒何欢。 她凭什么对一切都那么云淡风轻不上心,却偏偏人人买她的账? 自己那么努力挣破头想要得到的东西,何欢却能一个眼神都不给地随意丢掉也不心疼。她凭什么?凭什么这样洒脱?把她这种汲汲营营为自己争取的人映衬得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她越级晋升,曾有那么一点点对不起何欢的感觉。可看到何欢压根不在乎,她真的破防了。 这份破防让她对何欢端起了新鲜的上司架子,开始利用自己新晋升的身份,给何欢没头没脑的砸活干。 * 何欢虽然不争,但从来不是好欺负的。 那些被曲落雨一股脑砸给她的活,她该干的干,不该干的会直接说清楚,还回去。 曲落雨对于何欢的做法有些恼羞成怒,她认为何欢在故意挑衅她这个新上司的权威。 她带着那些工作文档,走到何欢工位旁,不顾大庭广众,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那些文档甩在何欢办公桌上。文档夹的塑料封面离划伤何欢的脸只差一毫米。 何欢一向懒得计较,但这次终于生气了。 曲落雨还在摆着上司派头冲她大声斥责:“派给你的工作,凭什么不完成?我现在通知你,这些活你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走人给能干的腾地方!” 周围人全都在冷眼看她发飙。 唐霜气不过,想站起来为何欢说话。何欢一把按住她。 她起身,只向后靠坐在办公椅上,笑了。 是那种比敷衍还刺痛人的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嘲谑和不在意。 “你派给我的工作,我凭什么不完成吗?凭你滥用职权乱派活。不然你去问问邢总,你甩过来的这几个活,到底归不归我管。他说归,我就做。” 曲落雨在何欢的话中,脸色渐变。 “至于能干就干,不能干走人这种话,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我现在真的起身就走了,我放在这的烂摊子,十个你也收拾不了。你不怕被问责吗?”何欢轻飘飘看一眼曲落雨,收回眼神,继续做自己的事。 曲落雨陷落进她自己找茬换来的尴尬里,铁青脸色中浮起一丝后悔。 她不该这样冲动,丧失理智地跑过来面对面质问。本想打压何欢让她出丑,结果她自己成了真正的小丑。 她在其他人不乏看笑话的眼神里,僵硬地挺着脖子离开。 本想回自己的办公室,但念头一转,她直接杀去了部门主管邢伟那里。 一进了邢伟办公室,她就委屈地说自己给何欢派了点活,何欢不仅不干,还当众怼她让她出丑。她好歹是何欢领导,何欢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她晃着邢伟胳膊想让邢伟给她撑撑腰出个气。 以往只要她使出这种撒娇大法,邢伟没有一次招架得住,总是会对她有求必应。 这一次她依然势在必得。 可邢伟却拉下她的手,也拉下本来笑嘻嘻的一张脸,严肃甚至带有警告地,对曲落雨说:“你也别太过分了,你到底给何欢派了多少活,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犯不上总是针对她,她那个人,什么也不争。但凡她争,今天你得到这些没一样能轮得到你。你怎么升上来的,真当大家都不知道呢?其实人人都知道是你跟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顿了顿,他叮嘱曲落雨,“你以后还是低调点吧,再这么明目张胆,我撑不住你。” * 何欢一向秉承有工作就在上班时间内做,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没有什么工作值得侵占她的私人时间。因此她很少在下班以外的时候待在公司。 但今晚她却破天荒地到了下班时间依然没走。 临下班前,何欢收到家里小区物业管家的通知,说小区要临时停水停电进行检修,时间大概持续到晚上八点。 何欢想了想,一时竟想不出除了公司还能去哪里消耗掉这几个小时的时间。 以前还可以去施逸家,现在他和他家都已经成为翻篇往事。 何欢在心里笑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把日子过得这样寡淡。 她索性留在公司里没有走,点了份外卖,吃掉以后开始用电脑看脱口秀。 童漠男终于失去一次功力,这盏行业冥灯在克没了培训行业之后,终究留下了脱口秀这个行业。 有些人的段子还是那么好笑,有些人的段子也还是那么让人怀疑他究竟怎么拿到表演名额的。然而后面一种人又赢了前面那种人,这本身比段子更好笑一百倍。 何欢看到这里觉得索然无味。这个世界到处充满了不真诚。她关掉电脑。 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差不多可以往回走了。她拿了包起身准备回家。 走出写字楼,晚风迎面吹来,有一缕飘进喉咙口。 嗓子眼忽然就有些痒。何欢很想去抽一只烟再走。 一瞬间里有个闪念。去吸烟区的话会不会遇到施逸。 又一想,现在已经下班两个小时了。他早该离开公司,要么陪女友一起吃饭逛街,要么一起回家开启精彩晚间生活。 这么想着,何欢放宽了心,转去吸烟区点了支烟,狠狠一吸。 憋了好久,这一下有久违的贯穿肺腑的爽感。 天色已经黑透,只有烟头红红的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何欢静静地吸着烟,等待一支烟燃尽她就回家。 黑暗中,从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悠悠的,沙哑的,像带着点想念和控诉一般。 “你这个人,还真是挺绝情的,连我微信都删了。” 11 十一眼魅惑 何欢怔忪了一下,夹着烟回头,把目光努力投射在身后的黑暗中。 从那里慢慢走出一道身影。何欢看着那道身影,不动声色地问:“是你。怎么还没走?” 施逸走近她身边,吸口烟吐出来,就着白雾说:“刚加完班,过来抽支烟。” 何欢点点头,不再接话,用力吸着烟,打算加快燃尽它的寿数。 “不打算给我个说法吗?”施逸竟然有些不依不饶,嘴角含着笑,有那么点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何欢耸耸肩:“怎么知道的,我拉黑你了?给我发信息了?”她笑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似的,“加了好友那么久,我们并没有发过信息聊过天,我以为用不到了,且既然你有了女朋友,拖泥带水的不好。索性就把你删了。” 何欢云淡风轻地做着陈述。施逸看着她这副不在意的样子,后槽牙都咬紧起来。 何欢最后吸一口烟,把烟蒂按灭在灭烟盒里。 “再见。”她对施逸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转身时,被施逸一把拉住。 他把自己的半支烟也按灭,攥着她手腕不放开。夜晚的风微凉,他掌心里的温度却炽热,熨帖在她手腕肌肤上,令她有一瞬莫名战栗。 不过很快理智回笼,挑眉问他:“什么意思?” 她晃晃被他紧握不放的手腕。 他声音哑下去,带着祈求和诱惑,对她邀约:“好不容易遇到,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吧。” 何欢嗤地一下笑出来。 但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还念着给彼此留□□面。 “不了吧。” 她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她不会跟有女朋友的男人有任何的纠缠不清。 用力挣开施逸的手掌,何欢向前走。 施逸在她身后急急地大声说:“我跟她没成!我没有女朋友,真的!” 何欢没回头,只淡淡说一声:“我部门同事看到你们在环球影城玩了。” 施逸语速很快地解释:“我就是在那里跟她说清楚的,我说该带她玩的地方都带她去过了,长辈让我尽地主之谊我已经做到了,人情我已经还得差不多,之后我们回归各自生活。” 越说越急,声音也在不自觉扬高:“我在那里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何欢我没有女朋友,真的。来我家吧!” 他没说求字,但每句话里字字都透着求你来的意味。 这意味打动了何欢,她顿住了脚步。 * 何欢跟着施逸一起回了他家。 这次没有那么多铺垫。没有做饭,没有聊天,没有看电影。他们进了门就吻在一起。施逸把她压在门板上,不管不顾地亲了好久。像饿久了的一只狼。 这一次两个人一起洗了澡,在蓬蓬头下就开始克制不住。 回到卧室,施逸的劲头不减反增。 他们进行得很凶。 施逸整晚都表现得很迫切,吻她吻得很急很渴似的。 彻底结束后还不肯放开她,从后面抱着她。像在等待她询问他一些事情。 可何欢什么也不问。 施逸实在拿何欢这样的女人没有一丁点办法,除了反复地妥协和投降。 他只好自己主动说起:“我以为你会问我和那个女孩的事。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过,又怎么分开的,有没有上过床。” 他故意说得露骨,刺激她问自己,他好告诉她说:没有,都没有。 她却一点不受他刺激,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倦和不在乎。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 他想刺激她的那份斗志一下偃旗息鼓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幼稚。 于是他转换话题,问她:“那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你能继续常来我家吗?” 他在提出恢复身体伴侣的关系。 何欢想了想,回他:“如果我也没找到男朋友,可以。” 施逸顺着她的话问下去:“你怎么始终没再找男朋友?” “嫌麻烦,懒得找。”何欢很真诚地回答这个问题。 施逸沉吟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自己很想问的一个问题:“年会那晚,我邀请你到我的房间,你怎么没拒绝我,直接就跟我上去了?” “懒得拒绝。”这回答叫施逸不意外却忍不住有点失落。 他笑起来,从后抱住她,边动边打趣着说:“要不我们交往试试?” 何欢凹起腰。 畅愉中仍然保持着惊人的理智:“别了吧。”她淡淡地喘。“办公室恋情很麻烦的。而且你不会愿意有个比你大六岁的女朋友公开的。你不在乎你身边的同事说闲话取笑你吗?” 身后动势渐快,何欢缓了一下,喘匀了气稳住声音,才能继续说。 “女朋友大六岁很值得八卦,但身体伴侣大六岁谁会在意呢?你说是不是?所以我们就保持做身体伴侣关系,不是挺好的么,可以随时在一起,也可以随时分开,不是吗。” 施逸不说话,闷着声发起狠来。 何欢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黑暗里施逸在发狠中愤愤地想,她真的太现实了。现实得有时叫他无所适从。 * 第二天早上,何欢早早起来了。她洗了澡,给自己做了杯咖啡。 这里没有她的睡衣,她穿了一件施逸的白衬衫,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等着日出。 施逸一睁眼就看到窗口的一副美景。 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很大,领口敞着,露出白皙的脖颈与锁骨。衬衫下摆只来得及遮到腿根,她两条腿又长又直,纤细匀称。她端着咖啡小口安静地喝,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只有十八岁的清纯少女。 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从晨光熹微到光芒万丈,金黄的光从窗口喷洒进来,透过薄纱帘,把她映透在金光里。 长卷发松松地披在肩背上,光芒下衬衫半透明,她丰隆又窈窕的身体曲线显露无遗。 他忙抓起相机,叫她一声。 她应声回头,眼神慵懒,有点晨起后的迷离,也有点她一贯的清冷不羁。 这一瞬的她,魅得摄魂夺魄。这才是极致的纯与欲。 他把这一瞬的她定格下来时,不知怎么,按快门时指尖都有些微抖。 那是被不经意爆发出绝佳美感的事物所激起的震撼。 他走去窗前给她看他刚刚拍的照。忍不住吻她,贪婪汲取她口中香草味的咖啡余韵。 放下相机,拿走她手里的咖啡杯。他把她打开,忽然地跪下去。 她呼吸和声音一下都哽住,手指不自禁地穿入他头发里。 牙齿咬在嘴唇上,她哆嗦起来。 他终于肯起身,把她转过去,让她伏在飘窗上。他从后面要回自己的衬衫,然后要她。 虽然窗前挂着一道白纱帘,但她依然有压抑不住的紧张感,毕竟这是青天白日。 紧张传递到身体,又传递给他。 他受不了地从后面安抚她。 “放松些,我不想这么快结束。” 声音沙沙哑哑地化在她耳畔。 她深深喘口气,不想一切都被他主导,突然向前一动从他那里开脱掉。 然后转身,反手把他推倒在飘窗上。 在他的错愕中,她到了他上面。 接下来她主导一切,他几度要崩溃疯掉,觉得自己被她几番要了命。 等这场晨间加餐结束,两个人上班都迟到了。 进公司前,应他要求,她把他的微信好友添加回去。 进了公司坐在办公桌前,他把她那张美得又纯又欲的照片设置成和她聊天的背景图。他会忍不住时不时打开和她的聊天对话框看。 别人眼里,她是大龄剩女,三十几岁被男朋友分手,工作多年也不能晋升。天天寡着脸,清冷无味。 其实她的妙处,别人根本不懂。 12 十二眼魅惑 那一晚后,何欢和施逸心照不宣地回到之前的关系里。 何欢不再躲避去吸烟区。她每次去,还是十有八九会遇到施逸,施逸也照旧会对她发出“晚上到我家来”的邀约,她也继续应约前往。 他们的联络还是依靠着一起抽支烟的功夫,通常不会在微信里说话。 一切仿佛还是以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但细细品,又能发现一些悄然侵入生活的不同。 施逸家里渐渐有了点何欢的东西。 她的牙刷,面霜,换洗内衣,还有睡衣。 其实睡衣在施逸眼里是不必存在的,何欢多半时间都用不上,他根本不给她什么机会去穿。 但他依然会把它收好,叠放整齐,纳进自己的衣柜中。 甚至收纳它时,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嘴角是弯的。 有时周末他们不只待在他家里,也会一起出去走一走。来了兴致,还会去爬山郊游拍照。 简直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情侣一样。 这周末他们约定好一起去邻市郊外爬山。 车开到一半路程时突然下起大雨,雨线浓密得雨刷摆到最快都拨不开。 安全起见,施逸把车停去路边,想等雨小些再重新上路。 停靠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瓢泼大雨的天地间,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一辆车和两个人。 霎时就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天命感。这氛围实在亲密暧昧得要命。 要命到两个人不过是拧开一瓶水喝,喝着喝着就出了事情。 起初还是你一口我一口喝瓶里的水,喝着喝着,他就起了别意,探身去她那里,去夺她嘴里的水喝。 然后就从喝水变成深吻。 再然后,就那么水到渠成地挪到了一个座位去。 他调低了坐椅,半靠半躺在座位上,拉她过来,到自己上面。 车子在雨中世界里尽情颠簸。 外面大雨滂沱。雾气弥漫的车窗上,忽然印上手掌痕迹。 这对于她是前所未有的狂野又浪漫的经历,在幕天席地中,在哗哗雨声中,在一辆车子里。 每一根毛孔都因为刺激舒张开。她变得格外敏感。 而他被今天的她弄得快疯了。她的长卷发跳在白皙肩背上,又野又魅。她的敏感对他是一种诱杀,他甚至想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哪怕等下直接死去。 他们都很奇怪自己的某些反应。 他奇怪自己对她像有无限性致。 她也奇怪自己在男女情事方面竟被一个弟弟挖掘出无穷可能性,底朝天的换了个人一样。从前的她有些性冷淡,对这件事像例行公事,只盼能免则免。现在的她却被他一点就着,常常一个触碰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就会勾在一起不知疲倦地动起来。 不得不说,他们在这件事上契合得要命。弟弟确实很香,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花样。 心跳呼吸都重归平静时,外面的雨也终于小了。她趴在他身上,他们拥在一起歇了歇。然后起身各自收拾好自己继续向目的地进发,终于赶在傍晚前到达山脚。 他们爬了夜山,在山顶迎来了日出。沐浴晨辉,心灵像得到某种洗礼。世界变得干净而虔诚。此刻陪伴在身边的人,也被渲染得有种令人无法抵挡的悸动。 在朝阳红金色的万丈光芒里,他给她拍下照片。 风鼓动着她的长发,她身后是明媚的晨间朝阳。她映在日出金光里,那么安静,又那么热烈。这一幕,美好得足够贯穿整个人生。 他想不论未来他们都和谁在一起共度余生,这一天的山间日出,都会是跟随他们一生而不磨灭的记忆。 * 这个周末对何欢来说,有种身心愉悦的舒畅。 周一她带着这份舒畅心情到公司上班。 很快舒畅心情迎来一位没事找事的终结者。 曲落雨又来找何欢的茬。 何欢自认上次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听不听得进去是曲落雨的事,她犯不上每一次都要迎合曲落雨的找别扭给反应。 那样也未免太给找茬人脸面了。 可这次有些不一样,何欢没办法漠然以对。因为曲落雨竟然开始栽赃诬陷她。 一份她经手过的合同出现了很低级的纰漏,曲落雨把它扣在了她头上。 而这份合同在她提交的版本中,是毫无问题的。 何欢觉得这种整人手段,低级又弱智,她为此觉得可笑。 她很容易就证明合同离她手时并无问题,纰漏出现也是出现在后面流程。而这流程就掌握在曲落雨手里。 于是这场栽赃连点波澜都没掀起来,就被草草终结掉了。 但这一次,何欢没有让它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 以往不论曲落雨明里暗里怎么想折腾她,她都懒得搭理。但这一回不一样,栽赃这种事,触碰了她的原则底线。 做人可以有贪心贪欲,这没什么。人人都有贪心贪欲,说没有那是在自欺欺人。 可贪心贪欲后面,跟着的不是正当的竞争手段而是欺骗和害人,那就是错了。 所以这一次,何欢没有给曲落雨留任何脸面,她在办公区,当众拆穿她的手段和伎俩,把她龌龊的栽赃摊在大庭广众,让她受到充满谴责的目光凌迟。 曲落雨恼羞成怒。 为了反击何欢,她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口不择言。 她也在大庭广众的办公区,声音嘹亮地把何欢的私事摊出来,企图惹来众人的非议与审判。 “何欢,你不要给我摆出这么一张义正辞严的正义脸,你演正义正直正经给谁看?其实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真的没人知道吗?你以为你能唬住所有人吗?” 何欢被她说得莫名其妙。听着曲落雨信誓旦旦地痛陈自己为人,她差点都要觉得自己的确万恶不赦。 唐霜在一旁听得气不过,挺身而起,反驳曲落雨:“我们伟大的曲领导,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带着满满的私人情绪闹的是哪一出?再说了,何欢她唬谁了,要你这么攻击下属。” 曲落雨闻声对着唐霜冷笑,将看到什么好戏一样,提前展现出幸灾乐祸:“你当她是你朋友,觉得她什么都告诉你,事实可未必,而你还要替她强出头。可笑不可笑?她老牛吃嫩草,倒贴楼上某位年轻男同事的事跟你说了吗?没有吧?” 曲落雨转头看回何欢,满脸鄙夷地攻击正主:“人年轻男同事本来有女朋友的吧?你倒贴做老三,搅黄了人家是不是?你这么拼,有什么用呢,人家又不会公开承认你,人家不可能真的娶一个老姑婆,你不过是个人家解闷的炮.友!” 曲落雨把这番话说得要多狠有多狠,仿佛从前到现在的一切不甘都通过这些话里的恶毒发泄出来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又莫名兴奋。 他们注意看着何欢的反应,以此判断曲落雨的话究竟有几分靠谱度。 何欢如果着急,那可能就真有其事。 何欢如果自若,那八成就是个屎盆子。 何欢听完曲落雨的那些话,一时只觉得神奇。 她和施逸的相处已经很小心分寸,曲落雨平时是有多在意她,多提防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才能洞察到她和施逸之间的别样关系。 只是她把他们的关系描述得太脏了。想以此羞辱和激怒她? 何欢笑了。她不急不徐,从容而掷地有声:“我始终觉得,女孩子更应该共情女孩子,而不是共情男人。所以我共情到了你想升职的决心,共情到了你对我的态度究其根本是想要超过我。女孩子好胜没什么不好,我因此懒得跟你争。但你好胜得走偏了路,处处针对我,连我曾经带过你的这点情谊也不念了,这些是我不能共情的。当我对你再也不能共情,我对你就丧失了宽容心。所以,”她顿了顿,声音再起时,从容中带起了肃杀之气,“不要再用这种很脏的描述企图激怒我。你再惹我,我会出手反击,你会难看得很彻底。” 部门里的老员工其实都知道,何欢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被人说一句两句也当听不见。可这不意味着她好欺负,她只是懒得争而已。如果真的被惹到,她出手时会撕碎对方所有体面。 唐霜这次是很真诚地对曲落雨发出劝诫:“真的,你最好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否则你不只会离开公司,还会在同行以及客户和供应商之间全都名声扫地,以后很难再混出头。 曲落雨被刚刚何欢的样子和她讲话的肃杀震慑到,一时愣在那里。 原来何欢没那么好踩,甚至她稍稍厉害起来,已经有利刃般的凌厉。 何欢看着曲落雨,终究还是叹口气。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懒得争升职?回去问问邢伟吧。”她最后对曲落雨说,“男人就是那么回事,靠依赖他才有了硬翅膀,还不如靠依赖你自己。” 何欢说完,叫着唐霜一起去吃午饭。好像刚刚一场可笑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也把曲落雨衬托得更加可笑。 曲落雨愣了好久,抓住一个部门老员工问:“何欢她是什么意思?她让我去问邢总,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员工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软了,摇摇头,告诉她一些她从不知道的事:“何欢刚进公司的时候,邢总就追过她,还追得很死缠烂打,什么舔狗做的事他都做过,但最后还是没追成功。因为啊,何欢她人间清醒,她见到过邢总劈腿,所以很坚定地拒绝了。” 老员工决定给曲落雨敲敲重锤,敲醒她品不清世间真相的脑子和眼睛:“不然还真轮不到你。你还真以为邢总靠谱,对你是真爱呀?你跟他发生了什么你就是抱上他大腿啦?就跟有人给撑腰了似的开始处处找何欢的茬。我也不怕什么都跟你说了,咱们主管办公室里那位邢总啊,他当领导还成,能担事儿给下边发奖金也大方;但他做男人可太渣了。就你傻,还真拿他当稳定大腿抱,他指不定哪天就给你腿也劈了。你就看吧,除了工作以外,下班时间我们老人儿谁搭理他?” 越说越收不住,老员工最后直接给出会心一击:“再说都什么年代了,girlshelpgirls都是社会主旋律了,就你还在这搞girlsharmgirls这套。可改改吧,亲爱的。” 老员工说完也扭身去吃午饭了。 曲落雨被这番话敲打得僵愣在原地。 她像被雷轰醒一直混沌的头脑,终于看清自己眼下怎么竟活得像个笑话一样。 她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回想起自己刚进公司那天。 那时她多么单纯热烈,意气风发,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无限期望与憧憬。 曾经自己也那么努力,也靠着自己双手做出过亮眼的项目。 可后来因为好胜和嫉妒,渐渐就迷了眼,蒙了心,走偏了路。如今看,这些走歪的路竟把之前的努力也践踏掉了,把曾经真心努力的自己也一并污染成了笑话。 一整个中午,曲落雨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她大哭了一场,想了很多很多。 到了下午,唐霜去邢伟那里送文件。她回来时,带回一个惊天消息。 “号外号外!我刚才去邢总办公室,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曲落雨竟然在对邢总提分手以及辞职!她说她要离开这,重新做回自己。然后在我紧急从邢总办公室撤回一个我自己时,还看到曲落雨往他脸上甩了一杯水,并且说他是办公室渣男!妈呀,自打她背弃何欢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对她又有了好感!” 何欢听完这些话,没做回应,由着同事们去热烈讨论。 抬眼看看窗外,阳光恣意穿射,我行我素地明媚灿烂,扫过一切阴霾。还好,她及时回头了,没有在一条歪路上走到底。在人生千万种选择的道路上,谁都应该及时止损,去选一条只为自己好的路。 凡事选择先爱自己,似乎不够高尚。但,永远没错。 13 十三眼魅惑 曲落雨离开几天了,但事情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一并重归平静。 由她说的那个关于何欢倒贴年轻男同事的绯闻,悠悠荡荡地就此传开。 唐霜一边气不过,一边向何欢打听:“楼上的年轻男同事,是指谁说的啊?” 何欢平静地告诉她:“最帅的那一个。” 唐霜怔了怔:“最帅的?谁?施逸?不可能!你们俩平时都没交集。再说那小伙子那么帅,身边出现的女孩个顶个的年轻貌美,哪是我们这种姐姐能比的。”她看着何欢笑嘻嘻起来,“你这坏蛋,张嘴就骗我!快说,究竟是谁!” 何欢叹口气。 她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却没人肯信。 可见她和施逸之间在大众眼里有多么不可能。 她干脆随便打发一句:“他已经离职了。” “啊?已经离职了?谁?上个月走的十五楼那个小伙儿?” “……” 说实话没人信,随口胡诌的倒是能被对上号。 何欢无语到想笑。人类果然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出去抽支烟。” 她找借口起身离开,走去写字楼外的吸烟区。 这几天为了风平浪静些,她一直没有去吸烟区,也就没有和施逸见到面。 他们之间有个微妙默契。如果能在吸烟区见到,那就进一步相约。其余时间,互相不打扰。微信上,他们从来没说过约会的事。 这倒很符合何欢的喜好。她不喜欢在微信里聊私事。所有聊过的东西都会形成记忆的痕迹。她不想要太多记忆痕迹来束缚自己。 如果一个人注定只是自己人生旅程中,一段时间内的过客,那么留下那么多他的记忆痕迹干什么呢? 既然未来没有天长地久,那就连眼下都尽量潇洒一些。 她曾和施逸说过这样的话,难得地,施逸说他和她有同样共鸣。她想也许就是他们在一些爱好行事上的合拍,才能稳定维系住一份身体伴侣的关系。 何欢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思绪,走出写字楼,走去吸烟区。 快走近时,她听见一群男人的说话打趣声。 她顿住脚步,停在那。没有前进也没有转身就走。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片声音里。 她手里捏着根烟,没有点,隐在转角,静静地听。 有人在问:“你快说说,你和那个何欢,你们俩到底有事没事?咱们大厦里可有传的,说楼下那小主管辞职前,爆料那个何欢勾到一个小鲜肉炮.友,现在可有说那个小鲜肉是你的!”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笑成那个死德行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别问了,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这一看就是得手的表情,准是他没错!” “施逸,你真是何欢炮.友啊?” 接下来响起的,竟是施逸的声音。 他笃定地答着:“是我,怎么了。” 随即竟响起一片哄笑声。 有人问施逸:“年会那天晚上,我们说的话你当真了?你小子,行动力可以啊,真就把她给拿下了?” 有人不明所以,急切地问:“什么话什么话?怎么回事,到底是何欢睡到施逸这个炮.友,还是咱施逸技高一筹,以猎物姿态出现,反猎到了何欢啊?” 前面那道声音给他解惑:“是这样,以前我们在这里抽烟的时候,就遇到过何欢也来抽烟。那女人,真够酷的,很高冷,一种从来都目不斜视的冷,我敢说,她压根不记得我们很早就和她在吸烟区这一起抽过烟的事。” 另外一个知情人继续说:“对,她有种对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不放在心上的冷淡劲儿。这样的女人最刺激男人的好奇心和征服欲了!我们当时就说,真想打碎她身上那股清冷劲儿,看看她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那么不在乎,连男女在一起那件事上也能这么冷淡。而这个征服她的重任,我们当时一致认为,交给施逸最合适!” 有人说道:“你们可真坏,这么算计人家大姐姐。还把施逸给推出去。何欢挺大年纪了吧?三十多?施逸才二十六,人可比何欢小好几岁呢,这牺牲真够大的!” 前面那个声音调侃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年纪大就大点,反正又不是打算娶回家做老婆的,就是互相解闷消遣一下嘛。再说我们哪坏了?施逸这么帅,还年轻力壮,何欢她一点都不吃亏好吧!” 施逸的声音响起:“你们行了,别什么都说。” 先前那道声音变了调地调侃道:“哟,我们司草害羞了!” 另一道声音跟他一唱一和,继续说:“我记着年会那天晚上,我们怂恿施逸去拿下姐姐。当时他还装矜持,说姐姐好像有男朋友了。结果没一会儿他就去和人串了位子,串到何欢旁边,跟她一起喝酒聊天,又一起出去抽烟,中途还跟我借打火机来着。然后你们俩就一起上楼了。所以说,你小子原来在年会那晚就把人给拿下了?我服了,真服了,不愧是你啊施逸,出手就不落空的,只要你想,谁能逃得掉你的魔爪?” “就是,高冷姐姐也一样抵挡不住,姐姐也会神魂颠倒!” “施逸,说说说说,姐姐的滋味怎么样?年纪大了也还鲜美吗?征服的感觉爽不爽?呜……你小子干嘛,我刚抽完一根,别往我嘴里塞烟了,靠,你神经了吧,想烫死我?” 施逸的声音响起,有种懒洋洋的拽,是种从没对何欢用过的语气。何欢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所见过的施逸,只是他想让自己见到的施逸。 “你们够了啊,说到这可以了。” 有人觉出施逸已经不痛快做大家的谈资,适时转移了话题。 何欢站在转角处。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如常的稳定。只是手里那根未吸的烟已经被她捏弯。 她转身走了。 边走边有不经意的回忆涌进脑海。 怪不得。 怪不得后来每次去吸烟区,遇到施逸和他的同事们时,他的同事们总是马上灭掉烟找借口就走。走前看向她的那种玩味眼神,她到现在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把她看做施逸的狩猎对象,他们在看施逸怎样对她完成狩猎游戏。 手不自觉地握紧,那根烟被她攥得支离破碎。 路过垃圾桶时,她随手把那根支离破碎的烟丢进去。 像丢掉什么不必再留恋的东西。 * 下午上班,何欢走进邢伟办公室。 邢伟端坐在办公桌后面,还是那个神采奕奕的主管,丝毫看不出前几天,脸上曾经被人招呼过一整杯水。 也许是时间的功劳,它能洗去一切不好的记忆和狼狈。 看到是她敲门,邢伟眼睛亮了一下,示意她在对面椅子坐下。 他开口就问:“我看到你在办公系统里提交的调职申请了。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调去邻省分公司了?以前求你去那边开疆拓土,你宁可辞职都不去,现在怎么又突然主动要去了?” 何欢笑笑:“以前懒得折腾。现在懒得继续待在这里。” 邢伟看着她,带着试探地问:“是因为那些流言吗?所以想离开一阵子。” 何欢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要是愿意这么理解,也可以。” 邢伟又看她半晌,突然问出一句:“那人是楼上的施逸吗?” 何欢看着邢伟,笑了笑,坦言回答:“是。” 邢伟向前探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欢问:“为什么他行我不行?” 何欢迎着邢伟的注视,实话实说:“你比他没品。他一段时间只跟一个女人保持关系,你劈腿劈得腿都不够用。”说到这她又笑了下,“曲落雨临走前泼你脸上那杯水,真不冤。” 邢伟被她气到。但气着气着就笑了。 他嘴里继续没个正行:“我还是对你心痒痒。” 何欢嗤地笑一声:“那正好,批准我去分公司,让你眼不见心不痒。”顿了顿,她收起笑容,正色说道,“说真的,临走前我也很想泼你一杯。邢伟,改改你这爱撩骚女同事的臭毛病吧。” * 邢伟当天就把何欢的调令批了。 何欢没声张,默默地给手头工作收尾,默默地联系邻省分公司的同事,帮忙选好员工宿舍,又默默地把一部分行李物品打包先寄了过去。 一连忙了几天,一切都在默默无声中进行得飞快。 在总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何欢特意耗到最后一个走。 她关了电脑,摆好椅子,把工牌放在桌面上。 她知道这几天施逸出差了,于是放心地走出写字楼,去吸烟区吸了最后一支烟。 把烟头按灭在灭烟盒里时,她抬头望望眼前的大楼,在心里对它说了声再见。 * 当晚回到家,何欢收拾随身的行李箱时,突然收到施逸的微信。 她收拾衣服的动作停下来,看着那条信息,怔了两秒钟。 有些东西,像冥冥中有什么奇诡规律。 在一起时,他们从没发过约会信息。 马上要离开了,对话框里却有了这样的字眼。 施逸给她发的信息是: 「我出差回来了,飞机刚落地。等下来我家吧?」 何欢看着这行字笑了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 笑他如此猴急,飞机刚落地就开始约他的炮.友?还是笑他对于她这炮.友的预谋离开一无所知? 她以为他们是更文明些的身体伴侣关系。可其实在他和他那些同事眼里,她真的是且只是一个消遣解闷的“炮.友”而已。 何欢收起笑容,在屏幕上按下一句话: 「不了,今晚有事。」 回复完毕,她放下手机,专心地继续收拾行李。 本来想明天一早再出发的,可何欢收拾好行李后,突然改了主意。 她拖着行李箱,连夜出发,搬去了邻省小城的分公司。 14 十四眼魅惑 为了连夜出发,何欢干脆打了辆车走。 走高速到邻省分公司,一共用了四个小时。 到达员工宿舍时,是凌晨一点。 何欢简单收拾一下就睡了。也许是因为赶路很累,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她精精神神地到了新岗位。 熟悉完新同事,了解过工作环境,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人长大成熟的标志,就是可以自控自己的情绪,克制自己的欲望,消弭庸人自扰的烦恼。 已经到了新的地方,旧的人和事,于是只留在日出以前的黑夜里就好。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她还可以做崭新的何欢。 她想得通,把旧事抛却脑后身后。但有人好像还没想通。 她刚进入工作状态不久,就收到施逸发来的一连串信息。 「你调到邻省分公司去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三连的问句,一句比一句急切疑惑。何欢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她手指动起来,回答得干脆果断。 「炮.友而已,好像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的必要。」 这句话发出去,心里竟有一些说不出的痛快。何欢觉得她可以就此彻底放下这件事了。 原来不体面和伤疤,要自己亲手去揭一下。揭一下后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更难过,也不会要了命。至此可以真正地重新开始。 但对面新的追问紧随而至,不依不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欢对着手机笑了。她把她带有嘲讽的笑化成文字给他发过去。 「是我误会什么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们的关系并不是炮.友?」那她那天听到的又是什么呢。 她没有就此放过他,索性再说些狠话,彻底结束这段从开始就不纯粹的关系。 「说实话,有些腻了,那就不如好聚好散。我们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成年人的逢场作戏,你不会对我这年纪大的老姐姐上瘾放不下了吧。」 对话框上方一直闪着“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一会,断一下,再继续闪。 施逸在手机另一边,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后他把一整段都删掉了,只写了一句话,发送出去。 「好,如你所愿,好聚好散。」 发完这句话,手机摔落在桌上。同事转头看他,问他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他笑着回,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同事给他一块士力架,劝他:“赶紧吃,看你的手,抖成什么样了,等下别再晕过去。” 施逸觉得自己真的快晕过去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薄情的女人,说走拔腿就走,说散立马就散。 他告诉自己无所谓的。反正不过是成年人的一场逢场作戏而已。 无所谓的。 * 到了新的城市,一切很快适应起来。 这些新的人、新的环境、新的生活节奏,对何欢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 父母知道她换了城市工作,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担心她离开超一线大都市到了地方城市,已经三十二岁的年纪会是婚姻市场中更加明显的硬伤。 家里开始动员一切关系给她安排相亲。 到这时何欢才觉得世界其实一点都不大,她都不知道父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远在家乡却总能有数不清的“同事”“朋友”“亲戚”的儿子侄子外甥恰好和她在同一座城市,恰好可以在周末安排相亲。 何欢本来不想去,奈何父母催得紧,催到激烈动情处时,差点要坐高铁过来亲自押送她去相亲。 何欢只好妥协,周末两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相起亲来。赶场子似的见了很多人,只是都不怎么合眼缘。 后来继续相着相着,相到一名医生。 医生叫孙言晖,比何欢大一岁,长得文质彬彬。人也坦诚,直说自己之前有个交往很多年的女朋友,已经同居了,后来她在国外有更好的机会,就出去了。所以他才单身到现在。 何欢也实话实说,自己算是有两段感情。 说“算是”,是因为她不知道和施逸的一段身体伴侣关系,算得上是感情关系吗。可如果不算,又觉得有点欺骗了医生。 好在医生没有精明到察觉出这里有个特别的字眼。他微笑着,很温润地接受了自己和何欢都是有过去的人。 何欢发现孙言晖和自己差不多,他们都不会没话找话地硬聊。没什么想说的,就静静坐一会,这样反而更舒服些。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种自己舒服别人也不尴尬的氛围里,一起吃了顿饭。 吃完饭孙医生体贴地开车送何欢回公司宿舍。何欢临下车前,孙医生仿佛鼓了一点勇气才开口,对何欢说:“要不,我们俩试试看?” 何欢看着他笑了笑,说了声:“好。” 从那天起,何欢没有再去相别人的亲。 过几天,趁着中午午休,她给父母打视频,告诉他们,她决定和孙医生以结婚为前提,好好相处下去试试看。 父母开心得快哭出来。何欢有些唏嘘,原来能让父母开心,是这么简单一件事。她找个男的,说打算结婚,就可以了。 挂了和父母的视频通话后,何欢看着微信的通讯列表。这才想起施逸还在里面。 她决定从里面把施逸删掉。 她已经有了开启一段新关系的决心,于是也该和旧关系做个明确了断。 想起上次他抱怨过她一言不发就删了他。她笑了笑。那么好,这次就通知你一声。 她点进和施逸的对话框,发了一句话过去。 「这次我记得通知你了。我们互删吧。」 留言完毕,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操作删除了他。 又翻到通讯录,把他手机号拖进黑名单里。 她只是想通知,没有想聊下去,所以删除和拉黑的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干脆果断。 午休结束,何欢回去继续专心上班。一下午的四个小时工作时间过得很快。晚上她和孙医生有约,下班时她特意去卫生间补了妆,打理了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色还不错。何欢收起化妆包,准备赴约。 出去时,正好有同事进卫生间。同事笑着问她:“打扮这么漂亮,是去见男朋友吧?” 何欢笑了笑,没解释,算默认了。 但其实,她和孙医生也还没到那一步。他们正在向着那份关系努力地试试看。 走出公司,何欢一抬头间,竟看到一辆熟悉的越野车。 一瞬间她愣在原地。 施逸正风尘仆仆地靠在车前,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