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 第一章 韦迪·卫斯特韦特之墓 韦迪·卫斯特韦特是位出生于新泽西州的海军军官。他从越南战场上生还后,深深地为佛教的精神所折服,因此在退役后移居日本。虽然不能舍弃带血的牛排和打猎的爱好,但他尽可能对佛教教义加以部分独特的解释,努力使两者并存。 当韦迪正在享受他最喜爱的打猎时,死神来临了。当看到爱犬得林伽已经把受伤的野鸭追得无路可逃时,他扣动扳机准备打死野鸭。就在这个时候,韦迪端着枪仰天倒下,停止了呼吸——因心脏病发作而引发猝死。 根据故人的遗愿,葬礼采用了佛教仪式。 这是一个天空晴朗的佛灭日1。 金发,浓密的胡子。故人的遗像正聆听着和尚的唱经,特意从本国赶来的亲朋好友都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葬礼感到吃惊,最令他们吃惊的是葬礼上要求跪坐。大家都尝试着跪坐,但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咬牙坚持下来的少数几个人露出得意的神情,可是不一会儿,佛经还未念到一半,他们也现出苦闷的表情,倒在了榻榻米上。 载着遗体的灵柩车并没有开往火葬场,而是驶向外国人墓地。在那儿,和尚和天主教的神父进行移交工作,神父开始朗诵圣经。所有出席葬礼的人又都吃了一惊。毅然决定改变葬礼形式的是韦迪的妻子海伦,她在最后一刻违背丈夫的遗愿,是有原因的。 海伦以前曾经参加过日本朋友的葬礼,在火葬场上,她晕倒了。晕倒的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她新婚时代的遥远记忆:那是和韦迪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平安夜,两个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着准备,到了下午,烤箱里的火鸡渐渐烤出了香味。韦迪布置完圣诞树后,来到厨房,从身后抱住海伦,轻轻抱起惊讶的海伦走进卧室。三个小时后,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海伦回到厨房,发现烤箱一直开着,她匆忙拽出火鸡,发现火鸡已经成了骨架标本。 朋友的遗体从火葬场的炉子里出来后,样子酷似那只火鸡。苏醒以后,海伦牢记在心,绝对不能容忍火葬。 葬礼结束后,海伦抓住保安,一边给他看老照片,一边反复说着曾经参加的葬礼。脸色黝黑的保安不是日本人,他那蹩脚的英语没有办法终止老太太无止境的唠叨。这时,海伦的老朋友芭芭拉插话进来,兴致勃勃地聊起少女时代曾经在一周后挖开爱犬之墓的往事。 “那真的好可怕。一想到人死也会这样,不禁浑身发毛。要是遇到这种事,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的好,对死者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就算是狗的坟墓,你去挖开了,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海伦摇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又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无罪的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两位老太太含着泪,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那保安趁机离开了。 夜里突然下起雨来。 韦迪的棺材打开了,他直起身,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黑暗的夜空,自然,他看不见任何东西。死后,他的胳膊已经僵硬,但依旧紧紧握着来复枪。雨滴不停地在他的秃顶上跳着舞。 打扰韦迪安眠的是两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盗墓贼。他们把韦迪身上的衣物剥个精光,搜刮一切值钱的东西。 戒指、手镯、袖扣,还有胸前抱着的小观音像——也许是个值钱的东西,两人把它抽出来塞进兜里。 “你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再次呼吸人间的空气吧?快点感谢我们!” 那男子的英语带着中国腔,他的伙伴叫他“火”。他们就是这个城市近来急剧增加的所谓非法入境者。 除了短裤、袜子之外,火把韦迪所有的衣物都剥光,再把他重新放入棺材。当他的同伙林往墓坑里埋土的时候,火胡乱地念了几声佛。这样一来,韦迪没有达成的心愿似乎被他们实现了。默默听着火念佛经,韦迪似乎微笑着,露出满足的表情。 两人在雨中狂奔,跑到卡车边,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 “富士藏!富士藏!” 火敲醒正在打盹的富士藏,白天海伦一把揪住说个不停的那个保安,就是他。富士藏揉着眼睛从车里走了出来。雨伞怎么也打不开,不一会儿,他就淋了个透湿。 “妈的!” 雨伞终于打开了,富士藏跑到墓地的后门,锁上门。火和林爬进带篷卡车的后厢里。富士藏返回车中,匆忙发动车子,刚启动,收音机就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不禁发疯般地大叫起来,迅速关小音量。 车子开动了,后厢的两个人脱下雨衣,抓起旁边的破布擦了擦湿透的脑袋,松了一口气。火脱掉裤子,从裤兜里掏出烟卷,但烟已经湿透,不能抽了。 驾驶座和后厢之间有一条用废品组装成的通话管子,从管子中传来富士藏的声音。 “一切顺利吗?” “马马虎虎吧。不过他真是个怪白人,手里不拿十字架,却抱着个佛像。” “听说他非常喜欢佛教。从美国来日本的不是商人就是日本史专家。” “喂,你那儿有烟吗?” “呃?什么?” “烟!” “烟?” 过了一会儿,管子里滚出一支烟卷来。 “多谢!” 林伸手到车篷外接了些雨水,洗了洗双手。 “幸好刚死不久,还不是那么脏。” 说着,火也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双手,他叼着烟,也洗了洗手。 “喂,佛像,还有什么?” 两人没听见富士藏的话。 雨越下越大。 富士藏在公寓前下了车,林坐上驾驶座继续开车。好好先生富士藏在雨中不停地挥手。 虽然已是深夜,可公寓前面的马路仍在施工。粉碎柏油路面的轰隆声激怒了一个黑人,他从窗口探出身子,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嚷。他是隔壁房间的亚伦。 亚伦看到富士藏,马上大声叫起来:“喂,富士藏!快把这些混蛋家伙都塞进棺材拉到墓地去!” 富士藏苦笑着钻进玄关。 来到门前一看,富士藏发现门上挂着木牌,写着“open”。他啧啧咂嘴,轻轻地敲敲门。一会儿,里面探出一张中年日本人的脸。那中年男子赤裸着全身,手里拿着一架立即成像的相机,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富士藏。 “谁啊?” 富士藏堆起满脸的笑容,用日语说:“嗨,玩得开心吗?很抱歉。不过,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中年男子感到莫名其妙。富士藏隔着他向屋里打招呼,这次他用菲律宾他加禄语说:“喂!打扰一下可以吗?” 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回答,她同样也用他加禄语。 “哥哥吗?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哟,抱歉!被雨淋湿了,能拿块毛巾来吗?” “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看到了,可我快冻死了。” 听着他加禄语在自己头顶上飘来飘去,那中年男子不耐烦了,用英语跟富士藏说:“什么?你是谁?” “啊?我想拿块毛巾。” 那男子听不懂富士藏的英语。 “什么?” 这次是女子用日语跟那男子说: “你过来一下。衣柜的抽屉里有毛巾,你递给他一条,然后再给他毛毯。” 那男子点点头,退进房间。 “谁啊,那人?” “呃?我哥哥。” “哥哥?亲哥哥?” “是的,真的是哥哥。” 这点日语对白,富士藏也能够听懂。趁着那男子咣当咣当拉抽屉时,富士藏偷偷往屋里瞟了一眼,不禁呆住了。只穿着内衣的妹妹固力果,被绑着从天花板上吊下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 说着,固力果笑了:“别看了!妈的!” 富士藏惊讶得没有回答。这时候,那男子走了回来,把毛巾和毯子递给富士藏,随即冷漠地关上房门。富士藏敲敲门,男子再次出现:“你们在做什么?那是什么?” “呃?” “喂,别妨碍我们!” 屋里传来固力果用他加禄语说话的声音。 “那是什么?” “艺术!那是艺术!” 那男子语气厌恶地说,关上了门。 富士藏裹着毛毯冲着门大声嚷着: “固力果!这些要另外收钱!明白吗?别忘了收钱!” 隔壁的门开了,亚伦探出头来:“请让我睡觉!喂,富士藏!请让我睡觉!” “是,我明白了。亚伦,你好好休息吧。” 亚伦的门关上了,富士藏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轻声念着:“睡吧,睡吧,亚伦。一下子睡到墓地里,好吗?永远睡着……” 话音未落,就见亚伦冲了出来。出乎意料,他是个大个子。亚伦揪起富士藏的衣领,轻轻把他提了起来。 “这很好玩!太好玩了!可是,我困了!明白吗?兄弟!我困了!” 富士藏想要道歉,可嗓子被卡着,说不出话来,他吐着泡泡,悬在半空。 房间里,那男子一个劲地按着快门,倒吊着的固力果看着手表。 “这位客人,只剩二十分钟了。” “……” “马上就要结束了,再不那个的话……没法结束了呀。” “啊啊……喂,你和哥哥一起生活?” “是啊。” “你的名字?” “固力果。讨厌,你要问几遍才能记住?” 第二章 “那是你的名字吧?你哥哥呢?” “哥哥叫直海。” “直海?” “富士藏直海。我叫富士藏固力果。” “这叫什么名字?谁给你们取的?” “哥哥的朋友,国内的朋友。” “好怪哟,这名字!你们打算起个日本名字吧?” “大家都这么说。” “富士藏,该怎么写呢?” “怎么写?” “汉字。” “啊啊,富士就是富士……藏……忘了。” “富士是指什么?” “喂,你是摄影师吧?” “是啊。” “好棒哦。有名吗?” “呃?” “你都拍过谁的照片?” “呃?……好多人。” “都是这种照片?” “这是我的兴趣。” 因为过于追求兴趣,他失去了时间。当他趴在固力果身上像电钻似的用力扭动身体时,他的神态应和着窗外的施工声,固力果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 “这位客人,您就像个机器人哪。” 床吱吱嘎嘎地响着。固力果看着手表说:“这位客人,只有两分钟了。” 机器人男子脸涨得通红,继续扭着腰,但仍没能结束,时间就到了。 “要不要再加五千日圆延长十五分钟?” 那男子趴在床上,摇了摇头。 客人走后,富士藏终于能够进屋了。固力果捏着鼻子对他说:“一股尸臭味!快去洗个澡。” “那个客人是第一次上门?” “什么话呀?没意思的话,不想听!” 固力果看着客人扔在床上的立即成像照片。 “……你老说客人的坏话,总是揪住一些旧事不放。” 有一张照片是蝴蝶刺青的特写,那是刻在固力果胸前乳沟处的蝴蝶刺青。 蝴蝶的下方刻有一行字母: “grico”……。 固力果把自己喜欢的几张照片贴在墙上,剩下的扔进垃圾箱。 富士藏伸过头看了看,皱起眉头:“别贴这种照片!” “你不懂,这是艺术。” “啊啊,我一窍不通。” 富士藏走进浴室,拧开莲蓬,脸上堆起笑容,这就是他平日的表情,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表情竟是这样的,不由得心情郁闷起来。 固力果走了进来,站在镜子前,往手心中挤出一些卸妆的洗面奶。 “喂,我平日都是这副表情?” “呃?……是啊。” “……” 固力果把洗面奶往脸上抹,又问:“什么表情?” “就这种表情。” “是啊……怎么啦?什么意思?” “我在笑。” “没有笑。” “总是这样?” “是在笑,冷笑。” “很恶心吧?” “很恶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怎么啦,你到今天才知道?” “很早以前就这样?” 富士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过你不笑的话,感觉更恶心。” “我一定是连对自己也撒着谎活着。” “什么呀?……你怎么啦?” “所以我才会有这副表情。” “……” “也许我和这个国家性格合不来。在马尼拉的时候,我不是这副表情。” “别说这种郁闷的话题了,屋里都要长霉了,人的嘴巴可不是为了说这种话才生的。” 固力果满脸洗面奶,转过身来。 “笑一笑。” 可富士藏笑不出来。 “快,笑一笑,快点。” “……” “笑着度过人生不是更轻松嘛。难道愁眉不展地躺进棺材才是幸福吗?” 固力果说着,用洗面奶在富士藏的脸上画了个笑脸。 “这不是很好嘛!更像个男人了。” 被固力果戴上高帽的富士藏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这么一看,这张笑脸也不是那么糟,有点像罗宾威廉姆斯,怎么看都不觉得可憎。富士藏满意地抚摸着下巴。 “那,那就这样吧,这张笑脸!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圆都(yentown) 我们把这座城市叫做“圆都”(yentown)。 为了挣钱,各种各样的人从世界各地汇集到这里,让人联想起往日的淘金热。这是淘金的城市,这儿就是圆都(yentown)。 当地人讨厌这个称呼,他们反过来把这个城市的移民叫做“圆盗”(yentown)。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对我们来说,yentown就是指这个城市,而当地人所说的yentown,指的是我们。 当地人把我们轻蔑地称作圆盗,把我们想像成围着金钱打转的苍蝇之类。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我们中间,也有不少人认为当地人不过是挣钱的机器。各说各的,双方我都不喜欢。 在所有人中间,火是与众不同的。 火住在工厂后边的一块大空地上。 三台经过改造的废旧卡车并排摆放着,这就是火的家。 这块空地是汇集各种破烂的宝库。当地人每天沿着“禁止乱扔垃圾”的指示牌来到这里,扔掉粗笨的大件垃圾。火从中挑选出看上去还能用的家具、自行车等,经过巧妙的修理,再贴上价签,摆在卡车前。具有浓郁大陆风格的彩色广告牌上写着“青空旧货商场”,堂堂正正地挂在卡车上面,他的露天商场开始营业了。 来这儿捡破烂的大多是中国人、伊朗人,他们来问火有没有合适的旧货。火兜售自己的货物,毫不隐瞒其来历。大家都是从大件垃圾中捡破烂回去。 无法将自己的货物全部脱手,火就把它们混杂在大件垃圾当中。当那些中国人或伊朗人从破烂中把它们翻出来,正欣喜若狂时,火就会说:“这是商品,上面可是贴着价签的哟!” 他就这样强行卖给对方。但是,当明白这种过分的兜售方式往往会激怒对方之后,火就洗心革面,决定放弃这种方法,优哉游哉地等候客人上门。 一天,一位值勤的警察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劈头盖脸地训斥了火一顿。 “喂,你这个圆盗!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开店的!这儿可是国有土地!” 火的日语很糟,他根本听不懂那警察在嚷些什么。相反,火注意到警察的自行车轮胎爆了,免费帮他修好,还顺便请警察喝茉莉花茶。慢慢地那警察心情好转,对火的无证经营也视而不见了。 “你知道这块土地是怎么一回事吗?说是什么二十一世纪末未来城市计划,把长年居住在这里的居民都赶走了,拆了房屋夷为平地,大家还在猜测要做什么呢,计划突然终止了。被赶走的人也没有办法,连房子都扒了,成了这么一块空地。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 不知那警察是否知道火听不懂日语,总之他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要火给他的杯子里倒满茶水,他就满足了。 后来那警察经常过来。 “我们这次交通安全周的口号是‘不要忘记系好安全带’。可年轻人根本就不听我们说什么。‘不然死的会是你们自己!’都那样跟他们说了,可你知道他们说什么,‘知道啦,别管我们。’那帮笨蛋!可是,也不能忘了是家长和学校把他们教成这样的。” 就这样,那警察特意往返于这块宽敞的空地,仿佛就是为了聊这些。 过了一阵子,火的店也慢慢有了买主。 最常来的是个日本女孩子,她好像在附近的设计师培训学校上学,经常和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孩子一起嬉闹着来买东西。 第三章 她是火的崇拜者,虽然没什么事,但就是爱在火的周围打转。刚开始火还和和气气地跟她打招呼,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傻笑。这孩子有些怪模怪样,渐渐地,火一见她就变得心情郁闷。 到了晚上,火在卡车四周布置彩灯,撤去“青空旧货商场”的牌子,换上“月下酒家”的招牌。在灯光的招引之下,同胞们聚集到这里,形成了小规模的圆盗沙龙。当人们推杯换盏之际,数国语言混杂在一起,其中,也有人沉默着,光喝酒,不与任何人交谈。 在这些人中,火认识了林。 林是沙龙中惟一的韩国人。他沉默寡言,身世有些神秘,可不知为什么,火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林非常聪明,手也很灵巧,火觉得有他在身边一定会有帮助。 夜晚的访客并非都那么友好。也有不少趁着夜色冷不防闯入车篷,凭武力掠夺财物的不速之客。特别是会遇上许多中国同胞,这是火最忍受不了的。不过,自从林住进来之后,他们的防御能力大幅提高,现在的成绩是百战百胜———林打架的水平也是强得没法说。 富士藏也是沙龙常客。盗墓一事也是富士藏一天喝酒时说起来的。 “日本人的墓里只放骨灰罐,所以无所谓。可是外国人墓地只要一挖开,哇,不得了!棺材里堆满了这样那样的好东西。” 最初对富士藏的话感兴趣的是林。林仿佛觉得盗墓有可能似的,他向富士藏询问墓地的关门时间、夜间的警备、钥匙的保管场所等等,并进行模拟训练,似乎他非常喜欢这种犯罪策划,一谈起银行突袭计划、完全犯罪方法等话题就没完没了。当富士藏提起墓地的保安设施不是那么完善时,林就失去了兴趣,倒是火对盗墓的事开始有了兴趣。“既然那么容易,咱们就干一次试试看嘛!”火说这话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开始了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犯罪。 从墓中盗出来的东西作为“青空旧货商场”的商品陈列在店铺前,非常受设计师培训学校的女生们的欢迎。 韦迪卫斯特韦特的墓被盗的第二天,固力果来到空地。 雨过天晴,空地一片泥泞,固力果的双脚都沾满了泥浆。 “在烂泥中走路,很让人怀念过去。” “回忆起讨厌的过去了?” “……是啊!那时候经常在田里玩,老是一身泥。” 固力果在泥泞中玩耍着,回想以前在国内的经历。 火在一旁逗她: “玩什么呢?是不是抓青蛙啊?” 固力果把手伸进泥中,仿佛抓住了一只青蛙,向火走过来。火慌忙避开,不幸一脚踩进泥潭里,溅得浑身是泥。 “妈的!” “什么啊,是你自己摔倒的嘛!” 火来到水池边,脱下衬衣,固力果用水管帮他冲背。 “林呢?” “他啊,白天总是不在。” “啊,这样啊。” “最近我和你哥哥,还有林开始了一项新事业。” “新事业?” “嗯,死去的有钱人是我们的主顾。” “什么?你们为保险金在杀人吗?” “哈哈哈,这种事情让日本人去做就行了。” “那就是挖墓地的东西喽?”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啊!你听富士藏说了?” “嗯。” “这可能捞好多哦。反正是要和尸体一起腐烂的东西,倒不如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进行循环再利用更合理些。这和袭击便利店相比,没有罪过吧?” “这会不得好死的。” “所以说,要趁活着的时候尝试各种事情。” “盗墓是循环再利用,这家店也是循环再利用,你的人生就是循环再利用人生吧。” “你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太清楚。” 火从身后抱住固力果。 “昨天有多少个客人?” “呃?……五个。” “……是吗。” 说着,火轻轻揉着固力果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一起康复训练吧?” 固力果格格地笑了。 然后两人钻进车篷,开始做爱。 固力果患有性冷感,这是她的职业病。从火的角度来看,抱着固力果就像抱着洋娃娃似的没有感觉。 “感觉到了吗?” “没有。” 固力果仰望着天花板回答。火听了,一时停了下来。 “快点……” 固力果催促道。他们把这样的做爱称作“康复训练”。 仰卧的固力果突然感觉有人,睁开眼一看,车篷的缝隙中,一个人影隐约可见,她和固力果一对上视线,就立刻消失了身影。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继续温柔地爱抚固力果。 “康复训练”结束后,固力果走出车篷。刚才的偷窥人远远地盯着她,是火的那个崇拜者。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把手搭在固力果的肩上。 “那是谁?” “呃?” 火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又来了!” 火稍稍露出厌烦的神色。 “她刚才一直在偷看我们。” “真的?” “真的。” “……真受不了,日本女孩真够色的。” “什么?” “……她是我的崇拜者。” “呃?” 火突然深情地吻了一下固力果,专门吻给那女孩看的。 女孩子哭着跑了。 “真的,她还是那么的喜欢你。” “这样的话,我想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践踏女孩子纯洁的心灵!” 下午,两人带着钓鱼竿,骑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海湾。火对钓鱼不感兴趣,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确保蛋白质来源的一项重要劳动罢了。 海湾的一角有个秘密的好地方,他们过去一看,已经有人了。 ……是林。 林一个人在防波堤上立了五根钓鱼竿。 “啊呀,原来你在这儿啊。” 林略微转过身看了看,又马上转回去了。 “怎么样?钓上鱼了吗?” “凑合吧。” 固力果瞧了瞧林的水桶,好几条大鱼正在狭小的桶里游着。 火离开林稍许,坐下;固力果在火的身边坐下。 固力果拥抱着火,向林的方向看去。 林专心地盯着海面,一头长发随风飘舞着。固力果盯着林的侧脸,一时看呆了。 “林是不行的。” 固力果转过身来,火嬉笑着挥动鱼竿。 “那家伙对女人不感兴趣。” “真的?” “也许。” “那,什么?是那个?……男人?” “唔,你去问问看。” “……不会吧。” 第四章 “怎么啦?” “你们俩是那种关系?” “喂,别开玩笑了!” 固力果大声地问林: “你们俩是同性恋?” “……不是!” 林瞥了一眼固力果,冷静地回答。 固力果像只挨训的小猫,缩了缩身子。 “……那种事真的也没关系啦。” 海面上一片平静。 回到空地,平日的常客已经开始了宴会。火他们立刻点起篝火开始烤鱼。看到火焰,心情随之兴奋,这是各国人都有的本能吧。葛鲁西举起竖笛开始吹奏南美印第安音乐,德柏用大圆木敲出节奏,麻鲁切罗唱起了意大利歌曲……这真是一场各民族音乐大融会的世界音乐节。固力果随着音乐合唱,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众人拍手喝彩,气氛更加高涨。 固力果娱乐了众人一会儿之后,拿了最大的一条鱼回家去了。 目送着固力果的背影远去,麻鲁切罗即兴配上歌词唱道:哦哦,固力果,圆都的玛利亚,白天歌唱,白天跳舞。 夜晚在窗边,映着皎洁的月光,邀请爱情的花朵。 哦哦,固力果,哦哦,固力果,圆都的玛利亚。 麻鲁切罗用意大利语唱过之后,接着又用英语唱了一遍。 火听着歌,不觉有些伤感,向茶碗中倒了些中国酒。当他抬头注意到身边林的视线时,仿佛为了掩饰害羞,他说:“老酒和意大利歌曲不配啊。” 凤蝶 现在固力果是在自家的公寓里接待客人,不过,三年前连这间屋子都没有,她每天都和相同命运的外国女人一起窝在破旧的妓院二楼的小房间里。 刚到日本,什么都不懂的固力果得到了店里妈妈玛丽琳的关照。 玛丽琳妈妈身材魁梧,像个大啤酒桶。 久违了的玛丽琳妈妈突然来访。 “我们店里来了个带小孩的女人,她扔下孩子跑了。让孩子在店里上班还早了些,我现在可发愁呢。” 总之,玛丽琳希望固力果能够收留孩子。店里的这种人脉网络是非常完善的。固力果在店里上班时,就经常看到被母亲抛下不管的小孩子。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孩子过个四五天就不见了。 “我还以为妈妈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 “要不你怎么不理我?” “关照你这么久,一点回报都指望不上。” “呵呵。” “怎么样?虽然我知道你这儿也不太方便。” “是啊,要照顾小孩……” “这个孩子很让人省心的。” “哪有让人省心的小孩?” 固力果闪烁其词地答复着。虽然玛丽琳妈妈也相当黏人,但最终她放弃了,抬起她那超重量级的身躯站了起来。固力果送她到玄关,玛丽琳抚摸着固力果的脸颊,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吻。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门开了,两人走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固力果。 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不过感觉她和出入玛丽琳妈妈店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固力果注意到我一直坐在台阶的一角看着她们。 “就是这个孩子?” “是的,看起来很让人省心吧。” “你说是个小孩,我还以为多小呢……喂,你多大了?” 固力果问我,我沉默着没回答,玛丽琳妈妈帮我回答:“是十二岁吧?具体不清楚。” “名字呢?” “她没有名字。” 玛丽琳妈妈这么回答。 “呃?” “她,没有名字。” “为什么?” “那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没有户籍。她又不是小猫小狗。” “即便是小猫小狗,也会起个名字吧。” “日常生活,她什么都能做。是个聪明孩子,我想你不必费事照顾她。” 固力果咬了一会儿指甲,似乎要辜负玛丽琳妈妈满脸的期待,不太情愿地说:“我可没有照顾别人的时间。” 玛丽琳喜出望外地抱住固力果。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过名字你得帮忙考虑一下!” 我就是这样被固力果收留的。 当晚,固力果向回到家中的富士藏介绍我。 “听说这个孩子非常能干,哥哥你已经被解雇了。” “那太好了!哈哈哈哈!” 富士藏听了固力果的玩笑,哈哈一乐,可又有些不安,后来弄得面部抽筋。不过,富士藏还是非常疼我,下班回家后肯定会带礼物给我,虽说那些礼物不过是口香糖、巧克力等,但我仍旧感到很开心。 有一天下午,固力果让我帮她弄卷发夹,她自己涂指甲油。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注意着镜子中固力果的前胸,透过薄薄的衬衫,隐约可见她的胸前有奇怪的东西。 固力果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这个吗?” 我匆忙移开视线。 “这种东西,你觉得很稀奇?” 我点了点头,固力果把领口拉下一点,让我看。 那是一只美丽的凤蝶刺青。 “好漂亮!”我不禁叫了出来。 “真的?” “这是凤蝶吧?” “凤蝶?什么?是日语吗?” “是的。” “这只蝴蝶叫凤蝶吗?” “这只蝴蝶叫凤蝶。” “呃?” 我凑过去仔细端详蝴蝶。 “等等,你弄得我好痒!” 固力果不由得用手挠了挠自己身上的蝴蝶———她完全忘了刚刚涂上的指甲油。等她醒悟过来,胸前和指甲都弄得一塌糊涂。 “啊———啊!” 都是我的错吧?……我立刻道歉。 “……对不起。” “是我自己的错。” 固力果用纸巾擦擦胸前。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我向固力果询问:“这是你自己画上去的?” “我哪会啊,请人画的。” “真好!找谁画的?” “嗯,一个老手,刺青方面的专家。” “刺青?” “刺青,你不知道吗?” “?” “看,怎么擦也弄不掉吧,洗也洗不掉的哟。” “是用针一点一点刺上去的吧,好多人都弄过。不过像这么漂亮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以前我所认识的刺青,不过是用一些歪七扭八的字写上“iloveyou”之类的东西,因此我真的很吃惊。 “怎么说呢,女人是不能让这些东西弄脏自己的皮肤的。” “……真漂亮。” 第五章 我完全被那只蝴蝶吸引住了。 “好了,理科的学习时间结束了。” 固力果说着,拉上衣服遮住蝴蝶。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但是忍住了。 固力果重新涂指甲油,开始聊起往事。 “去玛丽琳妈妈的店里上班之前,我弄了这个刺青。那时候刚来这儿,心里一直不安,也没有朋友。我和哥哥一起生活在这个一无所知的国家里。原来我有两个哥哥,不过一个已经死于交通事故,而且是在我们眼前死去的。司机轧人后跑了,就在市中心,而且是个大白天。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当时非常混乱,他的脑袋中不断流出脑浆,已经来不及了。” 固力果吐吐舌头,仿佛很恶心。我也学她的样子。 “哥哥被抬进救护车,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大声嚷着什么,现在想想,可能他是在说,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人。那时候我们根本不懂日语,而且周围闹哄哄,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就在我们惊慌失措的时候,救护车开走了。后来就不得了了,我们不知道救护车去了哪里,日语又根本不行,所以就算想去调查也没有办法。你猜我们后来怎么做?” “……不知道。” “嗯,答对了。结果就是我们不知道。死去的哥哥去了哪里,之后怎样了,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很傻的事吧?” 固力果语气轻松地诉说着如此沉重的往事。许多柔弱的亚洲女性一聊起自己的往事就哭,这让我看了就郁闷,而固力果的这种情形,却让人感到她是多么坚强。 “刚来日本的时候,听说偷渡来的必须要装成日本人的样子,所以请熟悉日本的朋友帮我们起日本名字,富士藏直海,富士藏固力果,死去的哥哥叫富士藏伊枝。好容易起了个名字,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他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一定只是个没名没姓的移民罢了,也没有国籍,人们惟一知道的只不过“他是个人”吧?一想到这,我就伤心。于是就找人弄了这个刺青。这样一来,我有个名字叫固力果,胸前又有蝴蝶的刺青,将来如果我死在什么地方,它不就可以成为我的记号吗?换种说法吧,这就是我的身份证。” 说着,固力果拉开衬衫,看了看自己的胸前,问我:“……这叫什么,用日语说?” “呃?” “这个,日语怎么说?” “凤蝶。” “凤蝶?” “是的,凤蝶。” “凤蝶,真好听……是吧!” 固力果硬逼着我同意,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就这么办了。就叫凤蝶,怎么样?……我说你的名字,你觉得好吗?” 我惊呆了。 “和你很相配啊……是吧!” 固力果再次硬逼着我同意,我有些为难。 “凤蝶。” “……” “凤蝶。” “……” “凤蝶!” 固力果大声叫我。 “啊,哎!” 我迟疑着回答了,固力果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接着她找出水笔,在我的胸前也画了只蝴蝶,在蝴蝶下面写上“ageha”。 “这样,你就是迷路了,也不会有事的。” 我又不是孩子,不过我不讨厌被固力果当成孩子对待,我觉得那是她把我当成朋友的一种表现方式。 那天晚上,我躺在被窝里,在心里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我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 水笔画的蝴蝶,过了两三天就褪了。 印度宝石 盗墓绝不是划得来的工作,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每天都有合适的遗体埋进公墓。富士藏白天一边进行保安巡逻,一边物色比较像样的葬礼。韦迪卫斯特韦特的葬礼三星期后,终于出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 塔拉姆塔齐塔鲁古休利,一个印度大富豪的儿子。他和家族断绝了关系,加入日本籍,去世时年仅三十五岁。他在海上开着自己的游艇时,不幸翻船溺死在海里———虽说他已经和家族断绝了关系,但这种死法确实像个富豪之子的死法。即便他的父亲没有参加,葬礼还是相当盛大。 富士藏欣喜若狂,回到公寓后马上做好准备。就要出门时,固力果一把抓住他。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但固力果刚刚起床,嘴里含着牙刷。 “带凤蝶一起去。” “呃?” 富士藏明显流露出厌烦的表情。我也不喜欢———没有一个小孩会喜欢晚上的墓地。 “我上班时,如果让凤蝶待在这儿,对她的教育有坏影响。” “我这边的工作对她的教育也有坏影响。”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她学我的话不就糟了?盗墓这种事,她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吧。” ……我哪个都不想学。 最终,富士藏作了让步,他决定晚上带我去墓地。 富士藏和我先到火的住处。 “这是我们的新妹妹。” 富士藏向火和林介绍我,火询问了我的名字。 “凤蝶。” “凤蝶?这名字真有趣。” “固力果帮我起的。” “真的?那以后就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说着,火用力地揉着我的头。 “这次遗体很惊人噢。” 今晚的富士藏看上去有点兴奋,火误解了富士藏的意思。 “是溺死的尸体?据说那是非常惊人的。” “不,不是那回事……” “听说有的体内充满气体,涨得像大气球。” “没关系。虽然沉在海里两三天,有些不行了,但只不过泡了泡水罢了。遗体很干净的。” “男的再干净也没用。” “哈哈!如果是女的,你会上吗,火?” “也许会上吧。” “那儿很冷,感觉一定很好吧。” “富士藏,莫非你上过?” “哈哈哈!快别闹了。” 他们大声嚷着,连坐在后面车厢的我都能听见。我缩成一团坐在车厢角落里,林坐在我面前,一直看着我。沉默寡言的林一直没有和我交谈,我也只好沉默。 和往常一样,富士藏留在卡车里,火和林下去挖墓。带着一丝好奇心,我跟随在他们身后。依照富士藏所画的地图,火选了一条迷宫似的路。 我们终于找到墓了,他们立刻动手开挖,我在一边袖手旁观。 棺材盖露了出来。 “里面有尸体吗?” 我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那当然。如果他还活着,那才吓人呢。” 火笑着说,打开了棺材盖。一股恶臭立即向四周散发开来。 火手里拿着棺材盖,极力让自己不发出尖叫。理应躺着干净的印度男人尸体的棺材里,却横躺着一具即将化为白骨的干尸。 “富士藏这个混蛋!这就是印度的财宝?” 林看了看四周的墓碑,怎么看都好像旁边的才是塔拉姆塔齐的墓,似乎火看错了地图。 “回去吧。” 林立即作出决定。 “呃?为什么?咱们就挖这个呗。” 火指着塔拉姆塔齐的墓说。 “今天失败了,已经不可以再干了。下次再来吧。” “别说傻话了。好容易来了,总得让我们瞻仰一下漂亮的印度男人再回去吧。” “反正从今天起,他会一直待在这里,别心急。” 说着,林开始给埋干尸的墓填土。没办法,火只好听从林的指示。 刚把墓封好,我们正打算回去时,富士藏跑了过来。 “有人来了!” 我们匆忙躲到树阴深处。 远远的,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他们在塔拉姆塔齐的墓前停下脚步。 “差一点就糟了。” 火拍了拍林的肩膀,非常佩服。林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站到了墓碑前。一开始老人好像满腔怒火,大声申斥着什么,不知不觉中老人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哭了起来。 “是那公子的老爹。这么说来,他没有出席葬礼,可能是因为断绝了关系,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吧。” 富士藏压低声音在一旁解释着,感动得不停擦拭自己的眼角。 “这么晚了,避开旁人偷偷摸摸地……” 富士藏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我们只好在一旁注视着他。 第六章 第二天,富士藏一早去打扫墓地,把我们昨晚盗墓的痕迹彻底清除。他往塔拉姆塔齐的墓看去,突然发现在豪华的花圈旁边放着一束小小的鲜花,一定是他父亲留下的。 富士藏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在心中默默祈祷。 他又看了一眼脚边的花束,突然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拿起花束,仔细辨认。 那花束经过精致的加工,每一朵花的正中央都塞有一颗宝石。富士藏看了看四周,匆忙拔出宝石,一颗一颗放进口袋。 狙击手 在阴暗的下水道中,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急匆匆地向前奔跑。 前方隐约可见一个红色的细小光圈,那是另一个流浪汉在用香烟的火光做暗号。 两人会合之后,继续向深处前进。不一会儿就来到路的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的地下大运河。 “哪一边?” “左边。向前180米,左边有一个小巷道,沿着那个巷道再前进38米,那儿的天花板可以向外取下。每个要点处都有记号……” 流浪汉脱去破烂的上衣,用力吸了一口气,跳进污水中。他的同伙确认后,用步话机进行联络。 “现在正从十四号通道向对方前进。” 污水中的视线几乎为零,离巷道只有10米时,流浪汉终于看到了手电筒记号。虽然巷道非常狭窄,但他很容易就通过了。前进38米后,他取下天花板向外看,看见了同伴用手电筒打出的暗号。 天花板下的洞穴处没有水。 来到等候自己的同伴面前,浮出水面的流浪汉竟然是林。 林一出水面,马上踩着梯子向上爬去。尽头处有一条横向的路,从下面传来同伴的声音:“向右转,前面有一条大路。” 林听从同伴的指示向右转,耳边突然传来繁杂的声音。 一来到大路,林发现到处是监听监视器材,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器材操作人员、谍报人员挤成一团,各种线路杂乱无章。林看都不看左右一眼,径直地向前进。这时,一个谍报人员从后面追上来,交给林一些文件。文件的第一张表格中贴了两张照片,是同一个中年白人女性,一张没有化妆,一张戴着墨镜。林揭下照片,瞥了一眼,放进口袋。男谍报员追在林的身后,开始拼命地解说:“这个人身穿黑色连衣裙,戴着帽子,坐在第二节车厢的第三个坐位上……” 林打断他的解说,把其他文件退了回去。 “我已经记住她的脸了。” 男谍报员一时不知所措,继续默默地跟在林的身后。 两人沿着紧急疏散梯爬上去,面前出现了一条脏脏的走廊。 “最尽头的房间就是。” 林终于到达了最后的目的地。虽然一路上艰难重重,但林依然面不改色,气息不乱。即便测试他的脉搏,再和平日的脉搏相比,想必也没有任何变化。 推开门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 正面的窗前,一个身穿军服的男子正在调整来复枪的准星。他的脸上有一道很厉害的烧伤痕迹,从前额一直延伸到脸颊。林似乎对他有印象,脸上浮现出笑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阿伸。” 那男子看上去震惊不已。 “哟,是夏郎啊!看起来精神不错嘛。” 这个名叫阿伸的男子称林为夏郎。 “原来你在日本啊。” “我一直在中东参加战争,昨天才回来。和那边相比,这儿简直就是天堂,就是有点脏。你这家伙,啊,真臭!别靠近我。” “哈哈哈。” 阿伸避开林,递给林来复枪。 林握住来复枪,确认了手感之后,看向窗外。 单轨电车就从窗边经过。 “你看了目标人物的简介吗?” “没有。” “据说她是前女子跨栏冠军。” “哦?” “据说她会在这铁轨上快速奔跑哟。” “那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再怎么样,我只要瞄准射出两发子弹就成了。” 房间里开始感觉到轻微的震动,林马上架起来复枪。 耳机里传来地下人员的联络信息。 “目标出现。” 震动越来越激烈,来复枪也受到影响,轻微地晃动起来。林的望远瞄准准星晃动得很厉害,可现在不是校正瞄准范围的时候。 “嘁!就你,找了这么个破地方。” “我怎么会呢?是飞山那老头吧。” “……他来了吗?” “你还没见到他?”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单轨电车从窗边经过了。林一眼就从车窗中捕捉到了刚才照片中的女人。几乎就在同时,那女人的脸和胸部炸裂开来。单轨电车驶向远方,林抬起了头。 阿伸吹了一记口哨。 “干得好!” 地下的工作人员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监视器,但是谁都无法确认成功的一瞬间。他们把录像带倒了回去,按下暂停键进行确认,但仍然看不清楚。 “进展顺利吗?” 林爬了下来。紧接着,刚才试图向林解说的男子也过来了,他带来了新的命令:“撤退!” 所有人员一起开始做撤退的准备。在搬运器材的纷乱当中,林也离开了现场。 出了大厦,林若无其事地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嘈杂的警笛声之后,巡逻车在林的身边停下。几个警察从车中跳下,超过林,冲进前面的便利店。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店里带出几个中国人。莫非他们是强盗?这种事情在圆都是家常便饭。正在向店员询问情况的警察注意到了林,大声跟林说:“拜托你们别干这种坏事了,你跟火也说一声。虽说现在是这么一个世道,可如果犯了法就一切都完了。触犯法律的家伙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就是那个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巡警。 林苦笑着敷衍几句,从他身边离开了。 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辆奔驰车开了过来,停在林的身边,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子眼睛看着前方,跟林说话。 “你的手段还是那么高超,今天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你回来啦?” “昨天刚从中东回来。” “阿伸告诉我了。” “是吗。” “……” 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仿佛一个做了坏事的少年,被严厉的父亲逮到了似的。 “最近,盗墓是你的兴趣吧?” “……打发时间罢了。” “这儿真是个和平的城市啊。” “……这儿简直就像医院。” “这个国家整体上跟医院没两样……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国家。” 那男子说完,奔驰车开走了。 林回到火的老窝已是傍晚时分,火正在用大锅做着什么。 “噢,林,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过来帮我尝尝味道。” “哦?” “这是拉面,拉面!” 火做的拉面可是非常好吃。 “怎么样,很棒吧?” “啊啊。” “我想这道拉面可以加进菜谱中。不过,做这个可费劲了,必须准备材料不是?而且必须让那些家伙掏出钱来才行。不然的话,我们很快就有赤字了。” “在这种地方做买卖,本来就很难啊。” 林举起筷子,指了指空旷的空地,远远的,能看见孩子们在踢足球。 “我没打算挣多少钱。但我希望能开一家店,地方只要比这稍微好一点就行。” “开家拉面店?” “做什么都可以……我就想要一家自己的店,你知道我从小的梦想是什么吗?” “什么?” “你猜猜看。” “……呃,什么啊?” “我想当公司经理。” “什么公司的经理?” “我不是说了嘛,什么都可以,反正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现在你不就是个出色的公司经理吗?” “什么公司?” 第七章 “这儿的。” “这儿的?喂!我掐死你。” “不过,说真格的,这拉面确实好吃。” “真的?” 林点点头,大口吸溜着面条。火大声地招呼那些踢足球的孩子们。 “喂———!你们要吃拉面吗?” 孩子们回过头来,一个奇怪的中国男子向他们用力挥手,并且嘴里嚷着什么。孩子们不禁害怕起来,撒开腿就跑。 “妈的,这帮混蛋!” 火低头继续吸溜着拉面,突然抬起头来,一个劲地到处闻着。 “……这是什么啊?那么臭。” “呃?” “好像是阴沟里烂泥的臭味。” “真的?” 林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味道很重。火也注意到了,也开始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和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林一本正经地蒙混过去了。 令人厌烦的夜晚 亚伦生起气来就像发狂一般。不过,亚伦不生气的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非常温柔。 “要不是我的脾气太暴躁,我老婆也不会跑了。” 亚伦说着话,横跨在椅子上,一个人玩着投接球游戏。 晚上,固力果上班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亚伦的房间里。亚伦喜欢说话,我总是当他的听众。 亚伦总是说些同样的内容,逃跑了的老婆的故事,拳击的故事,这些就是亚伦全部的回忆。我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故事。 “碧莉是个好女孩,她的腰收得细细的,她从心底里喜欢我,非常崇拜我,比赛结束后,她献花给我。她说她是我的崇拜者。哎,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拳击手?” “你说过你是重量级选手。” “哦?我什么时候说的?” “……” “以前我在这个级别也是相当出名的,虽然我没有得过冠军。对了,刚才说到碧莉了吧?碧莉献花给我,她说她是我的崇拜者。她说希望我能给她签个名,可我还戴着拳击手套,没法写字。她真是个蠢家伙。接着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好可怜啊。’当时我的右眼皮被打裂了,肿得有这么大。” 亚伦拿起球放在眼皮上,比画给我看。我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看杂志。 “你知道吗?碧莉那家伙竟然冷不丁地吻了一下那个大瘤子。我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从那以后我一直迷恋着她,到现在还是一样。” 亚伦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正在此时,留声机里的灵魂音乐放完了,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从隔壁传来了固力果工作的声音。 我匆忙过去把留声机的指针放下。 亚伦在厨房里叫我。 “你要喝点什么?牛奶?” “不要,我讨厌牛奶。” “那就只有水和酒了。” “我什么都不要。” “呃?” “不要。” 亚伦拿了杜松子酒、柠檬、小刀,还有酒杯,走了过来。这些东西被亚伦拿在手里,看上去全都像是微型模具。 亚伦用小刀切着柠檬,继续往下说:“或许多亏了她的那个吻,从那以后,不论我参加多少次比赛,挨了多少拳,我的右眼再也没有肿过。不过呢,左眼却遭受了双份的打击,最终我因为左眼视网膜脱落而不得不退役。实在遗憾啊!差一点我就能参加冠军赛和锦标赛了。那是迈克泰森称霸的时代,迈克泰森,你知道吧?” “不知道。” “最糟的一个冠军。” 亚伦把切好的柠檬放入杯中,加了点杜松子酒,用手指搅了搅。 “后来日本的拳击练习场聘请我当教练员,就这样我和碧莉来到了日本。可是,到了教练场一看,我大吃一惊,所谓的选手竟然全是一帮小孩子,他们的拳击力量根本不能达到我们的水平。你有没有看过他们的比赛?他们的游戏规则是,十二个回合下来,劈里啪啦乱打一气,只要还能保持体力留在台上的人就会被裁定为胜方。教这种小鬼练拳击简直无聊透顶。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就算这样,这种比赛在日本还是会有许多观众来看。我真不理解日本人。你听说过盆栽吗?日本人就喜欢那种东西。当上教练员以后,我按照我的方法教学生拳击,可日本人无法理解我的拳击。像他们那种打法,拳击不就变成群殴了吗?真正意义上的拳击,并不是简单地尽快把对方击倒在拳击场上就行了,它是需要多动脑筋的,需要一定的游戏规则的。我尤其看不惯滨崎那家伙,他拿过特轻量级的冠军。我一下子火了起来,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吐出舌头昏了过去。还说什么特轻量级,一点也不像冠军!太无耻了!就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解聘了。 妈的!这帮畜生!” 亚伦一口气喝下自制的鸡尾酒,似乎还不能抑制住怒火。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他会不顾后果大发脾气了。 “……喂,我给你变个戏法好吗?” 我知道,现在有必要分散亚伦的注意力。 “呃?” “就是那个,魔术。” “噢!好啊,变一个吧。” 亚伦喜欢我的魔术表演。只要我一变魔术,他的心情就会好转。 我合起杂志,坐到亚伦的身边。 亚伦的心情已经大为好转。 “女士们、先生们,让各位久等了。今天的主要节目是由凤蝶小姐表演魔术秀。凤蝶小姐的表演没有丝毫的弄虚作假。下面就是红色专场,有请世界小姐、国际冠军,七十八磅的小凤蝶!” 亚伦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并且拍手助兴。 我用右手拿起一个硬币,左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这个魔术一点都不起眼,我已经为亚伦表演过无数次了。 “接下来,这个硬币在我的手腕上蹭一蹭就会消失了哦。” 亚伦的视线已经紧紧地盯牢了我的手腕。我把硬币放在手腕上蹭了蹭,硬币滑了一下掉在桌子上。 “抱歉,失败了,我再来一次。” 我再次蹭了蹭硬币,又滑了下来。我捡起硬币,试着改变了一下胳膊肘的角度。亚伦并没有在意我的失败,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腕。我再一次蹭了蹭硬币,速度越来越快,接着又慢慢地缓了下来。 “这儿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 亚伦越发兴奋,更加靠了过来。我的手腕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 最后我搓着整个胳膊,慢慢地放开手。 “呀?” 硬币不见了。 “太棒了!好厉害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诀窍?” “没什么诀窍。” 说着,我偏了偏脑袋,从耳朵后面取出藏在那儿的硬币,叮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我看看天花板,装出吃惊的样子。亚伦也跟着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喂,你看见了吗?硬币刚刚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妈的,我又没有看出手法来!你要吃蛋糕吗?” 亚伦去厨房取蛋糕。 “你应该上电视!大家都会大吃一惊的。” 我又回到沙发坐下,继续翻开杂志。 那个夜晚,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厌烦的气息。 夜晚的气息总是令人厌烦,但是那个夜晚特别地令人厌烦。 固力果和客人在洗澡,那客人是第一次上门。 固力果注意到他的下腹部明显地留有一个大手术的疤痕。 “喂,这是怎么啦,这么大一个疤?” 固力果好奇地摸了摸那男子的伤口。 “动过手术?” “啊啊,别摸那儿!” 固力果开玩笑地,用手指摁了一下伤口,那男子疼痛万分。 “啊,疼疼!混蛋,你找死啊!” “啊,对不起。”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呢。” “硬邦邦的,里面好像有块什么东西。” “真的哟。” 说着,那男子凑近固力果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番话:“里面的东西可是有些危险的哟。如果有人发现就糟了,所以才要藏在肚子里。” “呃?那是什么呀?你在骗我吧?” “不,这是真的。” 那男子装模作样的口吻确实让人怀疑他在撒谎,不过固力果仍不露痕迹地和他一唱一和。 “什么呀?里面有什么?是毒品吗?” “哈哈,哪会有那种东西。” “手枪吗?” “哈哈哈,这种不安全的东西放在肚子里,万一不小心走了火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上厕所使劲大便时,突然砰的一声,那也太可笑了吧。大家还以为是放屁的声音太大了,谁也不会注意到你已经死了。而且大家会说,那家伙上厕所时间真长啊。” 第八章 “我才不喜欢那么恶心的死法。” 我回到房间,屋子里回响着固力果和客人在浴室里的谈笑声。看样子今天固力果要加班了。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戴上耳塞钻进储藏室睡觉,虽说睡得有些挤,但是感觉很舒服。 令人厌烦的气息洋溢在鼻腔中,今晚格外地让人不舒服。 我关上储藏室的门,不一会儿,听到那男子先出了浴室。 “喂,毛巾在哪儿?” “那边不是有储藏室嘛。” 那男子拉开储藏室的门,一下子愣住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呆了。 “嗨———!” 我赶忙向他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你在干吗?你是谁?” 那男子的脚底绊了一下,像是喝多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赶紧出来。 “你是她妹妹?” 我歪着头看着他。 那男子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打了个寒战,想甩掉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气比我想像的要大,他就那样直接把我压倒在床上。 正在这时候,固力果悠闲地哼着歌,从浴室出来了。从固力果的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那男子的后背。 “这位客人,你在干什么?” 说着,固力果笑了起来。因为那男子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独自趴在床上练习游泳似的。 “喂,这里不是游泳池,床会弄坏的。” 那男子保持姿势不变,说:“喂,你也过来帮忙,快摁住脚!” 固力果忙摁住他的双脚。 “笨蛋!不是我。” “?” 固力果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嚷嚷着就跳上了他的背,挠他的胳肢窝。 “混蛋!快住手!” “啊哈哈哈。” “我不是说快住手嘛!” “你一个人在干什么?讨厌,一个人干很快就会高xdx潮了呀。” 说着,固力果从身后吻了一下那男子的脸颊,这时固力果终于看到了我。 “喂,喂……” 固力果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脾气可够暴的,是你妹妹吧?” 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喂,这孩子,她不一样。” “我会付钱的。” “不行!” “不是说过了嘛,我会付钱的!” 说着,那男子用力把固力果撞下了床,再次向我扑过来。 固力果慌忙站了起来,又扑向那男子。 “喂,快住手!你干什么呀?我要叫警察了!” “笨蛋!把警察叫来被抓的会是谁啊?” 那男子抓住固力果的手,抬起上身,他的下半身仍旧死死地压住我。双手获得自由的我四处张望。 “我可是客人哪!再这样我可不付钱了!” 说着,那男子用力抽了固力果两三个嘴巴。 我抓起枕边的闹钟,对准他的脑袋扔了过去。趁他躲闪之机,我想逃出去,但失败了。虽然他一手摁着脑袋,但缠在我身上的双腿却非常有力,那力量之大,令我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继续殴打固力果。 “我掏钱是来玩的!呃?那就让我好好玩玩!” 他又挥出一拳,固力果被甩到了墙上。 那男子摁住在他胯下不断挣扎的我的双手,急不可耐地说:“你是第一次吧?几岁啦?” 我向墙壁方向看去,固力果正站起来,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亚伦!” 我猛地大叫一声。 “固力果,去叫亚伦!” 固力果慌忙跑出房间,去敲亚伦的房门。 “什么事啊?” 亚伦打开房门,搂住固力果。 “凤蝶!凤蝶她!” 亚伦看到固力果惊慌失措的样子,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冲动起来,立刻冲进隔壁的房间。 亚伦看见那男子骑在我身上。 “混账!” 亚伦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变态的家伙!” 亚伦伸手想揪住那男子的衣领,但他没有衣领,亚伦只好直接抓住他的脖子,一把就把他拎了起来。 “呜呜!” 这时,似乎听见了脖子处骨折的声音。亚伦毫不在意,把那男子的身躯向空中扔去,用力挥出一个右直拳。 “你这只蠢猪!” 多年未曾施展的右直拳力量相当可怕,也许在撞击的同时,那男子就已经死了。他轻飘飘地穿过窗户飞出房间。固力果的房间在三楼,他从三楼落了下去———仿佛是比赛的追加得分,为最后一局再添色彩。 “糟了!” 亚伦匆忙过去趴在窗口往下看。 仰面躺在地上的裸体男子茫然地看着亚伦。 “喂,你没事吧?” 亚伦悄声问他。 那男子一动不动,脖子不自然地弯曲着,脸部也相当不自然地瘪了一大块,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他还活着。 固力果抱住我的肩膀。因为恐惧和惊吓,我浑身抖个不停。 “出大事了!” 亚伦跑出房间去看尸体。 再见韦迪卫斯特韦特 固力果竭尽全力,横穿深夜的空地。 正在卡车中休息的林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优哉游哉打着呼噜的火也因为固力果的突然来访而被叫了起来。 “火!” 惊醒过来的火发现了固力果不同寻常的神态。 “出了什么事?” “……亚……” “?” “……亚……啊……啊……!” “什么啊,你是跑着过来的?” 固力果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冷静一点。” “……亚伦……亚伦……” “亚伦怎么啦?” “杀人了!” “呃?” “杀人了!” “谁被杀了?” “杀人了!” 下班回家的富士藏看到房间里的惨状不禁呆住了。亚伦坐在床上,我被他抱在膝盖上。 “出了什么事?固力果呢?” 富士藏问亚伦,但亚伦没有回答。富士藏脱下衬衫,顺势走进浴室,突然尖叫起来。浴缸中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亚伦把那男子的尸体又扛回了房间。 第九章 “这是什么啊?!” “我并没打算要杀他!” 亚伦勃然大怒,声音也变粗了。富士藏听过之后,反而稍稍放下心来。 “亚伦,你该解释一下情况吧。” “……我并没打算要杀他。” 亚伦哭了起来。 “因为那家伙竟然对这么小的孩子做那种事……” 亚伦的大手抚摩着我的头顶,我已经完全没事了。 “喂,凤蝶,发生了什么?” 我不明白富士藏在说什么。 “喂,凤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富士藏。 固力果领着火和林回来了,他们直接进了浴室。 “喂,固力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啊!” “呃?那事以后再说!” 火和林的手脚相当麻利,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将尸体装进了麻袋,抬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富士藏担心地问道。 “搬走啊!富士藏,过来帮忙。” “搬走……去哪儿?” “你上班的墓地啊。” “……呃?” “要埋死人,再也没有比那儿更合适的地方了。” 接着,火他们把麻袋运到车上,横在车斗中的沙发上。 “我再也不喜欢在这沙发上做了。” “做什么?” “康复训练。” 火皱起眉头,他的表情仿佛在说,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我会换掉它。” 固力果和我一起坐在副驾座上。林坐在驾驶座上,插上钥匙开始点火。 “我该做什么好?” 亚伦慌里慌张地拽住火的袖子。 “你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今晚一直在家睡觉!记住!你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记住了?” “可是……” “那家伙是谁?……谁也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火拍拍亚伦的肩膀,跳上车斗。 车子启动了,亚伦神色不安地目送我们远去。 到达墓地后,火和林这对搭档的动作仍是那么的迅速。 我们决定,尸体由韦迪卫斯特韦特接手。 “我们又见面了。” 火打开棺材盖,和韦迪打招呼说。好久不见,韦迪的样子变了许多,不过怀抱来复枪的姿势没有变。固力果往里看了一眼,不禁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四周飘荡着异样的恶臭。 “虽然我看不惯这家伙,不过他倒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说着,火和富士藏一起把尸体扔进棺材里。两具裸体的男人尸体并排躺在一起,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情。 富士藏若无其事地拍拍满是泥土的双手,突然发现手上沾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好像缠上了丝线一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 富士藏解开线,扔到一边。但是,另一只手又缠上了。富士藏气恼地不停甩手,与此同时,响起了一种喀哒喀哒的奇怪声音。富士藏又一次扯掉线,喀哒喀哒声也再次响起,那线也越扯越长。 当大家都注意到这件事时,富士藏已经和这个喀哒喀哒作响,并越来越长的线作了很久的斗争。 “你在干什么?” “火,这是什么啊?到底要扯多久它才完?” 火沿着线追着线头,线一直通向尸体的腹部。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富士藏还在扯着线。 “就是说嘛,这到底是什么呀?” “是寄生虫吗?” “你说什么?” 富士藏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解缠在手上的线。 “什么呀?怎么啦?” 固力果好奇地过来。 “跑出奇怪的线来了?” “呃?那是什么?” “从那家伙的肚子里出来的。” “呃?” 林勇敢地接近尸体去确认丝线,确实,这丝线来自那男子腹部的伤口。固力果突然想了起来。 “啊,这么说起来,那家伙的肚子上有个伤疤。” “我也看见了。”火说。 “我记得他说过藏着危险的东西。” “危险的东西?” “我不太清楚是什么。” “在肚子上拉一刀藏点东西,这倒是常见的手法。” 林说道。 “……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固力果的脸皱成了一团。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痛苦,林用小刀剖开了那男子的肚子。大家全都发出“哇———”的叫声,林甚至把手伸进剖开的肚子里,更高分贝的“哇哇”声不断地从各人口中发出。 “里面有东西。腹膜已经破裂,卡在了大肠之间。” “笨蛋!别再解说了!” 火大声嚷了起来。 林的一只手已经完全伸了进去,强行将肠子等内脏都拽了出来。 “哇———!” 这种情形令人再也无法看下去了,富士藏忍不住呕吐起来。林看到后,皱了皱眉头,说:“真脏啊!到那边去吐。” 大家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找到啦!” 林兴奋得宛如小孩子在土中找到了独角仙一般。当然林找到的既不是独角仙也不是鼹鼠,他把找到的东西扔给火———那是一盘包在塑料袋中的磁带。可能由于那男子从三楼摔下时的冲击力,磁带已经摔碎了,塑料袋也破了,血渗了进去。 “磁带?这是什么磁带?” “呀,咱们试着听听看。” 林从墓坑中出来,收回磁带。 离开目的地之后,我们向空地驶去。 火和固力果,还有我,一起挤在塞满搬家行李的车斗中。 奇怪的是大家都沉默无语。 驾驶座上,富士藏握着方向盘,问坐在身边的林。 “这么做,真的不会被人发现?” “放心吧,日本警察是世界第一流的笨蛋。” 只有林一个人是如此的怡然自得。 “这些事情你是跟谁学的?” 坐在车斗中的我们,也能通过管子听见这些对话。 “固力果,唱一首歌吧。”火说。 “呃?” “唱吧。” “唱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 固力果在想该唱什么好,可一时想不起来。 第十章 “这种情况下我不会唱歌了!” 固力果像小孩子一样抽抽搭搭地说。突然听见火在大声唱歌。刚开始我没听清是什么歌,后来才明白是“myway”。驾驶座上的富士藏也一起唱了起来,固力果也跟着唱了。 从刚才开始,我的耳朵一直不对劲,什么都听不清楚,现在我才回想起原因。 “我忘了啊。” 我取下塞在耳朵里的耳塞。火和富士藏的大声合唱猛地冲进耳膜,回荡在我的头脑中。我把耳塞又放回原来的位置。 在背景音乐“myway”的陪伴下,卡车行驶在漫漫黑夜中。 我生命中的爱 对众议院议员金城来说,这件事非常麻烦。 警察向金城提出了协助调查须藤宽治失踪事件相关情况的要求,金城虽应警察的要求去了警察局,但始终情绪不佳。 “金城先生,请您不要那么感情用事。我们只不过是单纯的事件调查罢了,您只要协助回答我们的提问就可以了。调查马上就能结束。” 值勤刑警龟和田向金城询问了几个问题: “咱们按顺序来吧。首先,须藤宽治是您的前任秘书吧?” “是的。” “他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根据我们调查得知,应该是今年的三月二十一日……” “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是这个时间没错吧。” “我不记得了。不过,嗯,是那个时间。” “他辞职的理由是什么?” “那家伙随随便便地就提出了辞职。要走的人,我才不会去过问他的事情。” “从那以后,您又见过须藤吗?” “没有。” “那么,您是否知道最近他在干什么?” “不知道。” “什么都没听说?” “听手下人提起过一些,不过都是谣言罢了。” “是怎样的谣言?” “谣言也要做记录吗?” “不妨听一下……” “会记录下来吗?” “嗯,怎么说呢,您不必在意这些……” “你们会写下来的吧?” “啊?” “那你们就写吧!” 金城突然变得高兴起来。 “据说那家伙辞职以后一直窝在家里自慰。快,快做记录!喂,快写!” 龟和田张口结舌,负责记录的警员也不由得停下了笔。 “怎么啦?为什么不写啦?呃?难道你们还要筛选我的陈述不成?喂,快写!” 记录的警员看了看龟和田,龟和田暗示他记录下来。金城故意大声地反复嚷着:“须藤宽治从金城辉的事务所辞职以后,就自己在家自慰……你们在文件上会怎么写呢?手淫?自慰?” “金城先生……” “啊啊,对了,写成自慰行为怎么样?是否要写出用哪只手?用右手吗,那家伙?” “金城先生……” “那家伙非常喜欢女人。说不定他现在在某个女人那儿干得正欢呢!” 龟和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金城先生,您能否更加认真一些以便协助我们?” “我不是正在协助你们吗?” “现在的情况是,您认识的人失踪了。” “说不定是那女人出现腔痉挛,须藤那家伙拔不出来了呢!” 一直到最后,金城都是这种腔调。 送走金城之后,龟和田气得一脚把椅子踢飞了。 “他妈的!那家伙竟敢戏弄警察!总有一天我会把他抓进来!” 部下小山不断地劝龟和田冷静下来。 “别连龟和田队长您也兴奋起来了,这只不过是那家伙的计谋罢了。” “我知道!” “那么是否意味着金城是嫌疑犯?” “那当然!除了那家伙还有谁?须藤被迫辞职,为了出气,他一定拿了有关金城收受贿赂的资料跑了。而金城发现之后,由于担心资料被公开,因此杀了须藤灭口。你等着瞧吧!” 龟和田把文件摊开放在桌子上。 “须藤这几天一直在闹市区周边闲逛,没回自己的家。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定是在躲避什么?” “再说得详细一点!” “他在躲避金城的追击。” “就是这样。只要躲在闹市区,就很难被人发现。这种方法谁都会想到,而且这也是事实,的确很难在闹市区找到一个人。看上去简单,却是个很聪明的方法。可结果他还是被抓住了。那么,他又怎样了呢?” “也许……” “说得确切一点!” “他被杀了……” “是的。他被人杀了!什么腔痉挛!他妈的!自己杀了人却还在胡扯!” 警察完全将须藤的失踪归结到金城身上。对金城来说,这简直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冤枉指证。其实真正的杀人犯是亚伦。 从那个晚上以后,亚伦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里整天传出投接球游戏的声音。 “如果投接球的声音停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担心亚伦可能会自杀。” 固力果半开玩笑地跟我说。 在杀过人的房间里吃饭,让人感觉格外难吃。固力果似乎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提早收摊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富士藏依旧继续着墓地保安的工作,实际上他特别想辞掉这份工作。韦迪的墓里埋进了尸体,这种噩梦每晚都纠缠着他,而白天他却不得不和噩梦的元凶面对面。这一切,都让神经纤细的富士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自从那个晚上以来,固力果每天都搜罗许多报纸来看,而且收音机一直开着。 “金城辉的前任秘书,迷一般地失踪”。 各报纷纷以此为标题大肆报道。 甚至有杂志推测,金城存在收受政治献金等嫌疑,在此关键时刻,须藤的失踪是否他的一种策略。这么一想,须藤的死不正是如愿以偿吗?不过,他从妓女的窗口坠下而亡,这种可怜的死法却是无法告诉别人的。 火和林把从须藤肚子中取出的磁带修复,之后听了一下,不过是普通的音乐磁带。 “为什么他们会故意将这种玩意塞进肚子里?” 火会产生疑问也是自然的。可是,林却说了句奇怪的话:“也许其中藏着某种暗号。” “呃?” 第二天,趁着火不在家的时候,林搬来一些奇怪的机器放进卡车里。火回来后看到这些东西,吓了一跳。 林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从打印机里打印出的长长数据。 “这些是啥玩意?” “这些东西能够解读那盘磁带。” “……怎么解读?” 林一边播放昨天的磁带,一边操作他带来的机器。音色在不停地变化、整理,不一会儿,只剩下一种奇怪的信号声。 “再把这些打印出来就行了,很简单的操作。” “……我根本看不出它哪儿简单了。对了,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账本的复印件。” 说着,林将有关须藤新闻的报纸递给火。 “啊啊,这条新闻我看过了。” “你明白了吗?” “呃?” 火开始思考。 “……这么说,这就是金城事务所的账本?” “是的,这是内部账本。” “为什么?为什么这账本会在那家伙的肚子里?” 林无法回答火的提问。 第十一章 犯罪者的心理是相当恐怖的。 每天的压力让人无法再忍受下去。为了掩饰这种痛苦,大家渐渐地聚集到了火的空地上。 甚至连一向和空地绝缘的亚伦都出现在空地上。不知何时,几个共犯之间产生了奇妙的连带感。 为了打发时间,林开始教我格斗术,我也以此来消磨时间。过了一阵子,闲得无聊的火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正当我们三人进行格斗练习时,亚伦来了,看到我们的格斗训练,他惊讶得目瞪口呆。可是,不一会儿,他也来了兴致,开始教我们拳击。我嚷着让亚伦和林对打,但亚伦没有答应。 “我再也不会向人挥拳头了。” 亚伦说着,神色为之一黯,他甚至后悔教我拳击了。我劝慰亚伦,并泡茶给他喝。 有一天,大家都聚在火这儿,那个爱唠叨的警察又来了。他很好奇地盯着亚伦抽筋的脸部,和往常一样唠叨了一些无聊的废话,之后,走了。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来这儿说什么?” 亚伦忧心忡忡地问固力果。 “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事,需要我帮你翻译吗?” 到了傍晚时分,大家相约一起去钓鱼。 在海风吹拂下,仿佛治愈了胆怯的心灵,我们的心情大为舒畅。 就这样,半年过去了。 有一天,林随便出门晃悠,却一直没回来。 “那家伙老是这个样子,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火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一想到自己并不清楚林的真实身份,他的心里不是没犯过嘀咕。 亚伦离开公寓,他说要到碧莉家去待一阵子。 “接下来,我们也该离开这个房间了。” 我也十分讨厌继续待在这个阴郁的房间里。正在这个时候,幸运降临到了我们头上。出乎大家的意料,带来幸运的是富士藏。 有一天深夜,富士藏将火叫出房间,把一颗宝石给他看。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来的?” “你还记得那个印度人的墓吗?那个和父亲断绝关系的儿子……” “呃?啊啊,后来那老头来了。” “没错,没错。我就是在那儿捡到的。” “捡到的?你把墓打开了?” “没有。第二天早晨,我又去那儿一看,发现墓前放了一束鲜花,可能是那父亲放的。但是,我再仔细一看,发现花束里面塞了这样的宝石。” “就是这个?” 火拿起一颗宝石,目不转睛地看着。富士藏摇摇头。 “不……是这些。” 富士藏从口袋里掏出手掌大小的茶巾袋1,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从袋子中哗啦哗啦滚出相同的宝石。 火屏住了呼吸。 “这些是真货吗?” “怎么说呢?它们是花束上面的装饰。有可能是仿制品,因为它们只是用来装饰,放在那儿罢了。” “可是,那老头是印度的大富豪啊。” “就是这么说啊!” 富士藏大声说着,用力点头。 “你觉得会有人把真的宝石搁那儿就走吗?” “说的是啊……” 火把宝石放在手心上,迎着灯光仔细端详,突然看了看富士藏。 “为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们?” “……” “……” “……我忘了。” 火拍了拍富士藏的脑袋。 两个人立刻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鉴定宝石。由于担心引起鉴定人员怀疑,他们决定带固力果一起去。 三个人好久没有上街接触城市的气息了。 不知道宝石来由,单纯的固力果高兴得欢蹦乱跳。 火和富士藏在珠宝店前停下脚步,两人凑在一起悄悄嘀咕。固力果不禁挤了过去,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人马上停止交谈,故意岔开话题。看他俩形迹如此可疑,固力果恍然大悟:“你们要在这儿做?” “呃?做什么?” 火反问她。 “抢劫珠宝。” “笨蛋!” 火拍了一下固力果的脑袋。 “你这家伙,你进去把这个让他们鉴定一下。” 说着,火把手伸到富士藏的口袋里,掏出一颗宝石,放在固力果的手心中。固力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你快去让他们鉴定。” 固力果勉勉强强答应了,走进了珠宝店。 过了一会儿,固力果把宝石换成现金走了出来。她目光呆滞。 “喂!到底多少钱?” 火迫不及待地抓住固力果的肩膀晃了晃,他发现固力果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沓钞票,立刻夺了过来。 “多少?” 富士藏也急匆匆地凑了过来。 在回去的车中,火一直瞅着换来的钞票。他们四处转悠,把剩余的宝石全部换成了现金。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一共有一百张,火的声音都颤抖了,他慢慢地将这些钱用橡皮筋扎成一捆,然后放进膝盖上的皮包中。 接下来是固力果,她伸手抓住皮包,取出一百张一捆的钞票数着:“一……” 然后,“二……” 对应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她又取出一捆钱。这样就有两百万了。固力果的统计在缓慢地持续着。随着她的统计,一百万日圆一捆的钞票被陆续从皮包中取出来。 “三,四,五,六……” 火也被吸引过来一起计算。 在旁边开车的富士藏也一起数着数。三个人的统计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达到了高声尖叫的地步。 “七十八!” 这就是最后一捆钱。 三个人发疯似的狂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七十八捆也就意味着……?”固力果问。 “哈哈,不就是有七千八百万吗?”富士藏说。 “七千八百万?喂,富士藏,我糊涂了。我完全弄不清楚了!”火大叫着。 “那就是说咱们能盖几幢房子?” “房子?房子……在这一带的话……一幢总能盖起来吧?” “……就这点?” “就这点,你这家伙,这已经够了不起了!”火说。 “是这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富士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耶,gogogo!”固力果大声嚷着。 不用说,这么一大笔钱自然使我们的生活改变了许多。 我们买了一家店铺。 经玛丽琳妈妈介绍,一个姓陈的做中间商的中国人为我们买下了那家店铺。虽然听说他也偷运毒品、枪支等,是个危险人物,不过从表面上看,他是个喜欢帮助人的好好先生。 陈帮忙找到的店铺,我们大家全满意。 我们立刻开始和陈讨论复杂的合约。 第十二章 “……然后为了签订合约,必须要有一个日本人做替身当你们的业主。这人我已经帮你们物色妥当了,你们每个月只要付给他三十万就可以了。” “这也太贵了吧。” “这是没办法的。如果没有日本人做业主,你们的店就不能开张。” “……明白了。” 陈微微一笑,仿佛在暗示我们: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行了。每谈妥一个问题,陈都露出这种表情。 “然后是店里的小姐……” 陈递给富士藏满满一袋菲律宾小姐的照片。 “想要合适的小姐,我这儿有很多。她们都没有工作,正发愁呢。” 富士藏和固力果想开的店是和玛丽琳妈妈开的店一样的,是那种以酒吧为幌子的卖春店,但火却有不同的想法。 火把箱子放在店中一角,爬了上去,环顾整个店铺。 “固力果,你过来站在这儿试试看。” “呃?” 固力果站在箱子上,其实她根本不明白火在干什么。火跑到最远处看着她。 “不错,简直就像一幅画。” “你又在盘算什么呀?” 火满意地独自点点头。 “什么呀?莫非你要找人跳脱衣舞?” “现场演唱屋。” “呃?” 全体人员一致发出疑惑的“呃?”形成了奇妙的合音。我们面面相觑。 “我打算开一家现场演唱屋。” “……” “固力果来唱。” “……我不喜欢。” 固力果的表情,表明她真的不喜欢这个主意。 火不顾富士藏和固力果的强烈反对,一意推行他的现场演唱屋计划。远远在旁边看热闹的陈投了赞成票。 “如果有钱的话,最好尽量在表面上经营正当的业务。瞒过警察的耳目不就完了。” 这就是陈的意见。 “不是做表面上的工作,我是想认真地去做。” “哈哈,难得你们弄到了钱,就打算这么花光吗?” 固力果他们同意陈的意见,最后双方达成折中的方案:火经营现场演唱屋,富士藏在店后面经营卖春中介业。固力果和玛丽琳妈妈一般到店里上班,帮忙照看店里的小姐,可以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 “你们弄到了这么一大笔钱,难道没有梦想吗?” 火恶狠狠地骂他俩。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家自己的店。” “我……”,富士藏说,“我只要固力果不再出卖她的身体,能够过上好日子……这就是我的梦想。” 听到富士藏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固力果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她的表情在告诉我们,别在人前讨论这种令人羞耻的事情了。 “太小了,啊,你们的梦想太微小了。” 火叹了口气。 “梦想这种东西,当然得是很大很大的才能称作是梦想。” 不管怎样,大致方针算是确定下来了。 接下来几天,火带领日语流利的固力果去市内各家现场演唱屋参观,寻找合适的伴奏乐队。原来还以为日本人不会在东洋人开的不三不四的店里演奏,出乎意料地,有许多家现场演唱屋竟然有日本人的乐队。是否因为音乐无国界? 由于应聘者太多,最后我们决定进行试听。 第一个来面试的日本人是个长发的吉他手。火根本听不出他弹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暂时聘请了他。 接下来的这位是个光头的鼓手。刚才那个长发的吉他手已经坐到了主考官的坐位上,火征求他的意见。 “这才头一个嘛。” 光头被刷下了。接着,长发吉他手掌握了选拔主动权。多亏有了他,面试才得以顺利进行。 第一天的面试后,能初步组成一个乐队了。虽然预定的面试还有两天,但长发吉他手建议,如果能够全部定下来的话,那么今天就可以结束了。他已经完全是一副队长的姿态了。火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回答说,既然你这样说了,就这么办吧。 面试中,店里来了一位公司职员模样的男子。 “你叫什么?” 长发吉他手已经结束了一个阶段的面试。 “嗯……我叫浅川。” “乐器呢?” “啊?” “你的乐器,你擅长的乐器是什么?” “呃?” 那男子非常困惑。 “什么?你不是来面试的?” “不是,那个……我是这里的业主。” 听固力果翻译出来后,火和富士藏惊讶得站了起来。 “那么说,你是陈介绍来的?” “是,是的。” 固力果和火将浅川带到后台。富士藏跟在后面磨磨蹭蹭,心想自己最好也去吧。长发吉他手斜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始下一轮面试。 在后台的休息室里,浅川眼睛滴溜溜地四下张望,仿佛害怕什么东西。通过固力果的翻译,火介绍了店里的情况,可是浅川一直心不在焉。 “请问,假如这家店倒闭了,我必须承担多少债务?” 浅川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他似乎害怕某件事情发生。 “债务?你指的是什么?” “嗯,我刚刚入了一个最高金额为一亿日圆的生命保险,这样子够了吗?” 两个人根本听不懂浅川在说什么。 “那个,根据状况,其中三千万日圆可能会在近期还清我以前的欠债,那么我能支付的金额可能只有七千万日圆。” “你是保险公司的人?” 固力果不由得产生了这种错觉。 “不,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职员。” 浅川说着拿出名片来。 “虽说我是业主,可是我只能帮你们做到这个地步,真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呀。你只要把你的名字借给我们用就可以了。每月要付给你多少,借用你的名字的费用?” “三十万。” “就是。我们会照付的,虽说有点贵。” “所以说……我就是这里的业主了,对吧。” “表面上是这样的。你不必付什么钱,为什么你要付钱呢?这是我们的店。” “不……可是……如果倒闭了……” 固力果发火了。 “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倒闭倒闭的!我们还没开业呢。” “啊……实在是对不起。” 浅川弯腰致歉,头几乎触到了膝盖。 “可是,就算我死了,也只能够拿出这些钱了。” 这个业主死气沉沉的,似乎已经在死神那儿挂上号了。 面试那儿,几乎由长发吉他手一手包办了乐队的其他成员。 “尤其是吹萨克斯管的那家伙太棒了,那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啊!”长发吉他手得意地说。 录用的乐队成员乘兴开始即兴演奏。 感觉相当不错。 听着听着,固力果的心情不禁黯淡下来。在这么棒的乐队的伴奏下,自己根本无法演唱。 “喂,火,顺便面试一下歌手。我是不能唱的。” “你说什么呀?这是你的乐队。”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固力果拼命地压抑心中的呐喊,心情越发恶劣。 不知不觉中,乐队成员之间起了争执。有人说,长发吉他手弹得实在糟。长发队长的气焰不知不觉地弱了下来,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幸好我们决定明天继续面试,只要明天再筛选一位吉他手换上就行了。第二天结束后,乐队成员终于凑齐了,大家在一起干杯庆祝。但是,到了晚上,各个成员就偷偷地来到店里,开始一系列的检举行动:这家伙水平不行;那家伙性格不好;我认识一个更好的人,要不把他介绍到店里来,等等。 没办法,我们又进行了一天的面试。昨天刚刚握手相约一起合作的伙伴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仇敌。渐渐地,他们抛开新人的演奏不去理会,彼此开始对骂,指责对方的水平太糟了。这么一来,火和固力果再也忍受不了了。 面试结束后一看,昨天的面孔一个也没有,完全是新的成员,于是我们再次举杯进行庆祝。幸运的是,这次的成员间彼此满意。 第十三章 火向乐队成员提出要求,希望让固力果作为歌手,大家为她伴奏,为他演奏一首曲子。队员们都很高兴,大家各就各位。 固力果脸色苍白。 不久,乐队自然而然地开始呼唤固力果,他们演奏轻快的曲子召唤着她,仿佛在逗小孩子玩。害羞的固力果顺利地加入他们的节奏中,成功地站到了麦克风前。 火激动万分。 “有这样的成员,一定没问题。” 富士藏也十分满意。 “你有没有什么保留曲目?” 吉他手问。固力果犹豫了一会儿,向火求助。 “myway!” 似乎火相当喜欢这首歌,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哈哈大笑起来。 “那么,就演奏名曲myway?” 钢琴手边说边弹起了前奏,鼓手和贝斯手紧跟其后。固力果漏唱了最初的一段,不禁双颊绯红,但她没有气馁,在第二段的时候和着节奏唱了起来。 吃惊的是乐队成员。 即使固力果害羞地唱着,她的音色也是如此出类拔萃。对身为业余乐队成员的他们来说,这种刺激可能太强烈了。 不知不觉,大家停止了演奏。 乐队成员都给固力果手势,让她继续唱下去。固力果一个人继续无伴奏地演唱,大家陶醉在她的歌声中。 固力果演唱结束后,全场一片沉默,她环顾四周,不知如何是好。富士藏和火高举双手正要鼓掌。就在此时,萨克斯手更快一步地吹奏出下一首曲子的前奏。 史蒂夫旺达(steviewonder)的那首《我生命中的爱》。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快唱给我们听吧”的表情。即兴表演拉开了序幕,任何人都无法终止它。 “还是血统不一样啊。” 吉他手轻声跟贝斯手说:“不知怎的,我觉得连自己的演奏都变得好听了。” 深入灵魂的音乐自然而然地带动了大家的情绪,火不由自主地嘟囔起来。 “完美无瑕!” 突然,火激动得眼泪汪汪,忙捂住鼻子。他往边上一看,富士藏正感动得抽抽搭搭地哭着。 酒吧myway和燕尾蝶 我们为酒吧取名叫“myway”,从开张当天起,酒吧的进展就非常顺利。 晚上六点开店,首先是两个小时的餐饮时间,以中华料理为主,接着,从八点开始,固力果和乐队上台为客人表演。 我们花了一整晚来考虑乐队的名称,最后决定以固力果胸前的象征性图案为代号,起名为“燕尾蝶”。并且,乐队成员都效仿固力果,在胸前加上了蝴蝶的刺青。虽说是刺青,其实那是假的,只不过是贴纸罢了。我也在胸前贴了一个,但太大了,看上去像文身一样。 燕尾蝶的表演时间是每天五十分钟,只有星期六的舞台表演是两小时。然后,一直到十二点是酒吧时间,用普通的酒和菜肴招待客人。 而十二点过后,店里的灯光暗下来,小姐们开始上场了。小姐们诱惑着客人,陆续消失在附近遍布旅馆的街道中。包括旅馆费用在内,共两万日圆,其中30%的佣金归店里所有。 怎么看,这些可疑的地方都无法掩盖起来,不过大家在火的调配下遵守规定,店里的气氛显得微妙而周全。 白天,固力果和乐队伙伴在附近租借的录音室里练习。到了傍晚,店里的小姐们从公共浴室回来,途中都会过来参观学习一番。在玩耍麦克风的过程中,她们竟不知不觉地组成了一支强有力的合唱队。 每天的生活过得就像节日一般热闹,对于这种生活,火非常满意。 我的工作主要是照顾孩子。有几个小姐带着孩子一起生活,我就带领这些跟我从前境遇相似的小孩到附近的闹市去玩。那里还有许多别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名叫小万的小太保头目,神气十足,时不时过来要管我们的事。我根本不屑理睬他,也许是这种态度激怒了他,终于有一天,小万向我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小万使出功夫,我用林教我的格斗术来应战。虽然我是第一次实战使用,但林传授的空手格斗威力惊人,我一脚踹出去,小万就口吐白沫昏了过去。这一下连我自己都惊呆了,忙给他进行人工呼吸,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自此,小万称我为“老大”,发誓要对我绝对忠诚。 回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孩子接触。对于迄今为止一直和大人一起生活的我来说,这是个稍稍有些怪异的世界。 正当我们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时,林和那个阿伸一起潜伏在某幢大厦的一间屋子里。 目标是某国的谍报人员,说来还是他们的同行。要捕捉行动计划非常机密的谍报人员是相当困难的。但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追踪,他们终于发现某幢大厦的办公室是那个谍报人员的秘密接头地点。于是林和阿伸接受召集令,在对面的大厦中布下阵势。不知对方何时会来,这是一场长期战。 利用无聊的空隙时间,林继续调查那盘磁带的各种背景关系。 “喂,这里的三角接头我用了啊。” “你用它来做什么?” “啊。” 三角……正式的名称是三角工作室,它是英国的数据网络公司,其母体是英国海军的谍报机关。他们通过民营化的三角工作室,将庞大情报系统中的一部分提供给民间企业。如此一来,他们又能够通过触角四伸的网络得到新的情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林笑着不停地移动鼠标。 “就像个玩具。” “没办法,这不能和‘敖德萨’1相提并论。” 渐渐地,监视器中浮现出一个男子的头像,是须藤宽治。那里只有简单的人物介绍。林想要搜寻更详细的信息,但再没有任何记载了。 林咂咂嘴,阿伸在旁边看了一眼,乐出声来。 “真的哟。这样的话,只能用来伪造履历书呀。” “嗯,哪怕是有个‘ts’。” “最近出了一种比它稍微好一点的‘f系列’软件。” “ts”和“f”都是指软件的等级,对于用惯“敖德萨”的他俩来说,这种软件简直就像玩具。 “……啊,稍等一会儿。” 阿伸拿起手机和某人开始通电话。 “……请问,‘f系列’的117能否和敖德萨相连接?你那边打开试一下。不行?用我们的密码查询一下也不行?……对,就是这样!用点头脑嘛!” 阿伸打了个ok的手势,然后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拿过林的鼠标开始进行画面操作。 “然后,怎么做?我……进行遥控?……接口是?” 终于和“敖德萨”连接上了。 林立刻把磁带里的信号输入“敖德萨”,然后检索相关人物。 监视器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图像。 “金城辉……” 林马上将它和刚才的须藤宽治头像一起检索,仅这一项就出现了庞大的信息,林从中挑选出需要的内容。 金城辉是联合新党的议员,须藤是他的前任秘书。当金城被立案追查过去和暴力集团的关系时,须藤替他承担了一切责任,受到了逐出政坛的处分。 林从这份情报中得知,最近须藤失踪了,金城作为知情人接受了警方的询问。“敖德萨”中也没有交代须藤的去向。 “哎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搞谍报活动了?” “呃?不是,有点事,私事。” “私事的情报?” 突然无线电里传来声音: “目标现在走进大厦。” 两个人迅速回到原位。 林架起窗边的来复枪,玻璃窗上贴着目标男子的照片。 林从观测器里捕捉到那男子正出现在对面的大厦中,在和人通电话。 “再稍等一会儿,等他一个人的时候再行动。” 无线电里的声音指示他们。 但是,那谍报人员留下另一个男子在大厦中,自己走了出去。 “喂,怎么回事啊?他出去了呀!” 阿伸用望远镜监视着,冲着无线电大叫。 “再等一会儿。呀?好奇怪啊。” 无线电一时悄无声息。不一会儿另一个男子也离开房间走了,接着进屋的是一个女子,她进入房间,擦桌子换烟灰缸。 终于,无线电中传来声音。 “对不起,行动失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叹了一口气。 “下一次的定期联络是下午六点。” 无线电里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歉意,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燕尾蝶的现场演出盛况空前,客人也一天一天地增加。看到这成功的一切,没有人能比浅川更高兴。 “由于赌博,我欠了一大笔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高利贷公司提出借用我的名字,随意使用,还提到要我当这里的业主……如果你们失败了,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浅川说着,号啕大哭起来。 有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一个男子来到店里,说想见固力果。 出来见他的是火,那男子递上他的名片。 “魔手音乐娱乐总监本田幸一” 他是一个星探。 “太令人感动了!太棒了!” 火带本田去见固力果。本田紧紧握住固力果的双手,反复地说,太棒了。 “在这里太浪费你的才能了,请您到我们公司来唱歌。” 本田回去了,留下话说他会再联系的。 那个晚上,火早早地结束了营业,把大家召集起来。 “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希望大家一举成功!” 燕尾蝶的成员意见大多如此。浅川却强烈反对:“如果固力果不干了的话,我们店该怎么办!” 第十四章 “你光考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根本不为固力果考虑,帮她选择一条最适合她的路!” 争论进入白热化阶段。 火一直不吭声,听着大家的意见。最关键的人———固力果一直竭尽全力将各人的意见翻译给火听。因此,突然被问到自己的意见时,固力果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固力果,这是你的事情哟。” “……是这么回事,可是我不知道啊。” “好好考虑一下!” “这么好的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乐队成员们指手画脚地一个接一个地劝固力果。 “在这种店里唱歌,能有什么前途!” “你说什么?这种店?你们被开除了!” 浅川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说什么呢?你也不过是被雇来当个表面的业主罢了!” “好了,好了。” 富士藏插进来劝大家。 “火的意见呢?” 吉他手问火,火终于开口了:“这件事应该由固力果自己决定,和我没关系。” “喂,不要说这种冷冰冰的话呀!” 固力果快要哭了。 大人们马上吵了起来。不过,不管谁的意见合理,对我来说,只要知道结论就可以了,只有这个结论才会决定我未来的命运。 相比较而言,小孩子的世界是非常愉快的。自从我赢了小万以后,大家都成了我的手下。 偶尔享受一下当皇帝的心情,也不是一件坏事。 有一天,小万拿来一管不知何处得来的兴奋剂。我们都非常感兴趣,想偷偷地注射一下试试,可是因为怕打针会疼,大家谁也下不了手。 我脸色镇定地为自己注射了一针。 “怎么样?” 大家围着我,好奇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逞强说,可是内心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愧是老大,真厉害。” 小万由衷地说。 和大家分手后,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吐在了电线杆上,头晕得厉害,几乎站不住了。我仿佛是快短路的洋娃娃,心里一阵阵地恐慌,我害怕自己会这样无人知晓地死去。 远处出现了火的身影。我想叫住他,可我叫不出声音来。火发现了我,向我走过来。我都已经摔倒在地上了,火还是一副悠哉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啦,躺在这种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是不是我看上去一点都不痛苦? “……注射。” “注射?” “注射以后恶心得要命……” 我伸出注射过的右臂给他看。 “……注射了什么?” “兴奋剂。” “……你说什么?” 火的声音变得很激动。 “呜呜,我会怎样?” 我不安地抓住火的胳膊。 “你注射了多少?” “……” 我连发声说话都感到很困难。 火一把抱起我猛跑起来。我的意识慢慢地变得模糊,仿佛听见有人一会儿在我身边说话,一会儿又在远处说话。 “会死吗?” “……呃?” “我会死吗?” “不要紧,死不了的。” 不知怎么回事,对话中的一方是我自己,我好像离开了自己的肉体在说话。 “喂,会死吗?” “不可能死的。” 意识的开关切断了,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在黑暗中忽现忽灭。 流动的电线杆。 烟囱。 有刺的铁丝。 升降口的盖子。 黑暗。 黑暗中浮现出中国人的脸。 ……大家都看向我。 像隧道一样的街道。 奇怪的医院。 “鸦片街综合医院”。 我不懂“鸦片”的意思。 招牌上还有别的字…… 外科。 内科。 妇产科。 泌尿科。 还有,文身。 (文身……?)天花板上已坏了的荧光灯。 怪异的中年男子。(他是医生?)我听见了声音。 “什么呀?是火的妹妹啊?” “她说注射了兴奋剂。” “这种东西,她是从哪弄到手的?” “这一带到处有人在弄。” 是陈的声音,为什么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世道也该完了。” 医疗器械。 中年男子满是烟垢的牙齿。 火的后背。 “鸦片街综合医院”的招牌。 还有,文身的字样。 像隧道一样的街道。 黑暗中浮现出中国人的脸。 火的后背。 有刺的铁丝。 火的头发。 烟囱。 流动的电线杆,流动的电线杆,流动的电线杆…… 当我恢复意识时,已经趴在了火的背上。我的手心感触到了火那结实又宽阔的后背。 我弄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这是哪儿?” 火没有回答。 “我已经死了?” “啊啊,这里是天堂。” 当我醒悟火是在骗我时,我们已经来到了“myway”的前面。 第十五章 似乎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有我还在琢磨,想知道那家医院和那条隧道般的街道究竟是不是梦境。尤其是医院招牌上的“文身”字样,一直无法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第二天,我和小万聊起这件事。 “啊啊,我知道了。是鸦片街吧?” “你去过那里?” “哪可能啊?” 小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小孩子是不允许独自去那里的。那里到处有黑手党、偷渡客,听说就连日本警察都不能随便进去。” “可是,为什么火和陈会在那里呢?” “因为陈的工作就是倒卖手枪、毒品什么的。” “真的吗?” “下次咱们去看看。” “呃?” “如果老大去,我就不怕了。” 我暧昧地回答他,敷衍过去。 鸦片街是圆都制造出来的贫民窟。在那里,毒品可以公开买卖,火常去的“桃源楼”是鸦片街的象征。 火和陈经常出入这里。 两人躺在藤编的安乐椅中,吸着长长的鸦片烟管,喝着酒。 “你是为了什么,要抛弃自己的祖国?” 也只有在陈的面前,火才用汉语交谈。 “为了什么,我已经忘了……陈,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福建厦门。” “嗯,是个好地方吧?” “还可以吧。” “为什么要抛弃那里?” “我没有抛弃。等攒许多钱后,我要回去的。老家还有孩子呢。” “嘿,有几个小孩?” “十二个。” “哈哈,你好厉害呀。都是你的?” “怎么说呢,有两个是老婆带过来的。大家关系处得不错。不过,最小的女儿也许不是我的孩子。” “为什么?” “时间不对。因为播种时,我已经在日本了。” “这么说,你老婆有别人了?” “一定有了。待在日本那么久,连我都会感到寂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我并没有生气。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就吵闹的话,哪还谈得上家?” “你也算个人物了。” “火,你是哪儿的人?国家?” “呃?” “你的祖国。” “日本。” “不是说这个,我问的是你来日本之前。” 火换了个话题。 “今天,固力果,要面试了。” “啊啊,我听富士藏说了。” “……是嘛。” “进展顺利就好了。” 火表情复杂地吸着烟管。 那个时候,固力果正在魔手音乐娱乐公司的录音室里。 房间里,天花板很高,固力果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非常紧张。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固力果慌忙站起身敬礼致意。 魔手的工作人员各自坐下,正好面对着固力果,他们中间不见本田的身影,固力果马上变得不安起来。 正中间的一位一边翻着文件,一边问:“你叫富士藏固力果,对吗?” “是的。” “你不是日本人吧。” “是的,我是菲律宾人。” “是这样子的,简历上是这么写的,你原来的名字叫……” “科迪姹雯。” “科迪姹雯?” “是的。” “你有没有工作签证?” “呃?” “没有吧?” “是的。” 突然他们开始密谈。固力果在对面看着这一切,有些担心,不禁向他们询问:“请问,本田先生呢?” “呃?啊啊,本田啊,他过一会儿再来。他来得及吧?” 固力果心底的不安增多了。密谈结束后,工作人员又转向固力果,固力果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你?” “有?” “你现在手头的签证是什么?旅游签证?” “呃?” “已经过期了吧?” “……” “……你没有签证?” “……” “……护照呢?” “……” 固力果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她在心里一个劲地想,如果自己随随便便就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哈哈,没关系,这里又不是入境管理局,你能否告诉我们真实的情况?” “……” “你没有护照吗?” “……是的。” 他们又开始了密谈。从他们低微的声音中,固力果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圆盗”,她想,一定不行了。工作人员再次转过身来面对固力果,固力果豁了出去,抢先说:“请问,歌,我能唱歌吗?” “呃?” “请……请你们听我唱一首歌。” 令人讨厌的沉默,全体人员都苦笑着,固力果的脸红了。 “唱歌?可是,这里既没有乐队也没有乐器。” “可是,今天不是面试吗?” “更为重要的一件事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日本籍?” “呃?” “你不想成为日本人吗?” “……” 对于这么唐突的问题,固力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细节问题,我们会处理的,你不必担心。现在问题关键在于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啊?” “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们,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这件事,好吗?” “……好的。” “你的歌……” “啊?” “很不错,非常不错。” “呃?” “前几天,我们偷偷去‘myway’瞧了瞧。因为我们认为现场演唱比面试更能看出歌手的水平,所以我们去现场探察了一番,请多包涵。非常棒!我们这里全体员工都非常喜欢,因此我们希望能够和你合作。” “……好的!” 第十六章 固力果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兴奋得飘了起来。 那男子微微一笑,自我介绍说:“我是魔手第一制作部的部长,我叫门肋。” 接着,各位工作人员一个挨一个上前问候致意。寒暄过后,门肋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起工作的伙伴了,请大家多多关照。” 固力果稍稍放下心来,露出了笑容。 “你们好,我叫富士藏固力果,请各位多多关照。” 这时候,本田终于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怎么样?门肋先生,事情进展怎么样?” 火回到店里已经是九点左右了。店里面正是固力果现场演出的高xdx潮,客人蜂拥而至,越来越多,而与此相反的是,火发现自己的野心越来越萎缩了。 火好久没有坐在观众席中看固力果的表演了。今晚,固力果的情绪非常高。火突然发觉身后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富士藏。 富士藏一把抱住火,在火的耳边大叫:“固力果,决定要出道了!出道啦!她决定啦!” 演出结束后,火来到后台,固力果正和乐队成员愉快地交谈。 “什么时候正式出道?” “呃?具体时间还没听他们提起,因为在此之前的准备非常烦琐,又要灌cd。” “是这么回事。” “好想快一点看到。” 最近,火留意到固力果特别爱用日语交谈。仔细想想,现在她身边增加了许多日本人。 固力果发现了火,向他比画了v字手势。 “火!我决定要出道了!” 这句话也是用日语说的。火挠了挠脑袋,固力果又用英语重新说了一遍。 “那太棒了!今晚咱们就去喝酒庆祝吧。” “太棒了!我好高兴哦!” “我请客。” “真的?可是今晚人很多哟,你行吗?” “很多人?还有谁和谁要去?” “大家呀。” “……大家明天再去。” “呃?” “今晚就我们俩。” “呃?不行,我已经和大家约好一起出去玩。” “那就和他们取消掉,今晚就我们俩去庆祝。” “可是……” “好啦,快跟大家说吧。” 火始终笑嘻嘻地说着。不懂英语的乐队成员仍旧在旁边热闹地讨论着这家店好,那家店不好。 “讨厌,你太过分了!” 火半用强地把闹别扭的固力果带出酒吧。 “咱们要去哪里?我可讨厌中国菜。” 火停下来,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些酒。 “喂,你打算去哪儿喝酒?” 火仍然不回答,继续走。这条路,固力果非常熟悉。 最后两个人来到了固力果以前的公寓,火伸手往信箱里摸了一下。 “备用钥匙是在这儿吧?” “已经没了。” 但是,火摸出了钥匙,太遗憾了,火的表情如是说。 “这里还空着呢,亚伦的房间也空着,你知道吗?” 房间里空荡荡的,固力果扔下没带走的大家具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 “你打算干什么?” “呃?什么?” 固力果对火的表现感到不愉快。火点上刚刚买来的蜡烛,在地板上摆上酒。 “只有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啊。” “……” “就像是时钟停止了摆动一样……这间房子没有时间,这里有我过去的一切。” “别再说了!” “哈哈,没事的,唱歌吧,快唱首歌吧。” 火打开酒瓶,放到固力果的面前,然后拿起自己的那一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屋子里立刻尘土飞扬,呛得两人一个劲地咳嗽。固力果仰头喝了一口酒,漱了漱口,又咳嗽起来。 “……硬拽人家唱歌的是谁?” 火慢慢地舔着酒瓶口。 “……嚷着梦想必须要大的人又是谁?” “是我吗?” 固力果惊讶地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 “哈哈。” “钓鱼,非常愉快。” “啊啊。” “以后再去吧。” “什么时间都可以。” “……” “……” 两个人茫然地盯着蜡烛的火光。 蝴蝶的记忆 幸福的日子终于褪色了,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无法停止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岁月也好,时间也好,也许并不是为我们人类所准备的。 固力果离开以后,酒吧“myway”继续每天的营业。 火把一切交给富士藏和浅川打理,他离开酒吧,回到空地上的“青空旧货商场”,掀开久久搁置未用、落满灰尘的卡车车篷,发现里面有人。 “……谁?” 睡在沙发上的林转过身来。 “别吓唬我了,我还以为是条流浪狗呢。” “哈哈。”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林注意到火有些无精打采。 “大家都还好吧?” “啊啊……还行,发生了许多事情。” 火的心情好转了一些,他一口气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林。 从印度的宝石开始,开店,组建乐队,固力果的歌声最棒了,还有星探的事,最后是固力果出道的事…… “她已经不需要我再跟在她身边了。我拥有了一家店,可突然怀念起这里,所以我回来了。” 火的解说非常匆忙、草率,林听得莫名其妙,一个劲地挠头。 “……我听不懂。” “呃?真的?” “算了,以后你再慢慢说吧。” “好吧,今天就由我好好露一手,好久没有做菜了。” “好啊。” “那时候我再慢慢地跟你说一遍。” “好啊。” 林笑了一下,把火的行李放进卡车中。 受命打理酒吧的浅川把公司里的工作辞了,为了还清欠债,他把一切都押在了这家酒吧上。 为了填补固力果走后留下的空缺,他们从店里的小姐中选出两人组成女子二重唱。新团体的名字就叫“椰果”。两个菲律宾女孩,分别叫可可和娜娜。 “我是可可。” “我是娜娜。” 第十七章 “我们俩合在一起就是椰果1,请大家多多关照。” 如此开场的现场秀才表演了一次,就把以往所有的客人都赶跑了。乐队成员也明显地表示,他们无法再表演这种东西。浅川赶忙上前劝说,说这不过是一时的应急罢了,这才把众人安抚下来。可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myway”就和一般的菲律宾酒吧没两样了。 开始走上职业歌手之路的固力果,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距离她正式出道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她的大幅宣传海报了。 海报上的固力果,一只手放在头上,手里拿着白色水仙花,另一只手拿着放大镜在胸前敞开的衬衫上照着,放大镜里显现出一只放大的蝴蝶刺青。 富士藏欣喜若狂,在店门口贴了许多张海报。他贴了又看,换个角度再贴再看,如此一来,海报都破了,于是富士藏又跑去音像店再买。虽然最近由于“椰果”的失败,浅川和乐队都无精打采的,但对于这个好消息,大家仍感到相当开心。大家非常想听固力果的声音,于是派浅川作代表给固力果挂了个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出现的是固力果的经纪人星野女士,她是个傲慢的职业女性,浑身散发着一股腐烂般的香水味,态度非常恶劣:“她现在正在录音,待会儿我让她给你们打电话。” 富士藏以为是固力果在听电话,赶忙从浅川手中夺过话筒,用他加禄语对着话筒喋喋不休地说开了,星野女士惊讶地挂上了电话。 几天过后,星野女士来到店里,店里面立刻弥漫开一股恶臭。 “店里真臭啊!什么味道?” 星野女士问道,根本没有想到是自己身上的味道。 星野和富士藏交谈了很长时间,然后放下一个厚厚的信封,走了。改名为“椰果”的乐队成员立刻围了上来。 “她说什么?” “她说,别再和固力果做兄妹了。” 众人哑口无言,都被魔手音乐娱乐公司的做法激怒了。可是,富士藏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我是非法入境者,如果被抓住,就会被强制遣送回国。现在固力果已经是日本人了,我不在她身边,可能对她更好一些。” “不管怎么说,难道你们不是兄妹吗? 摇滚歌手越说越气愤,似乎为朋友和友谊而战就是他的本来性格。 “本田先生、门肋先生都会帮我照顾固力果的。” 说着,富士藏准备把信封装进口袋。这时,最气愤的贝斯手夺过信封,瞅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是钱。 “这是什么啊,不是断绝关系的费用吧?” “不是这么一回事。” 富士藏拼命辩解,但这只是给摇滚歌手等人火上浇油。 “为什么你要收下这种东西!” “马上还回去!” 富士藏默默承受着摇滚歌手等人的指责,但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咆哮了起来:“我是哭着和妹妹分开的!拿点钱补偿是应该的!我失去了妹妹,再没有钱的话,我还剩下什么?” 大家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难道你不会后悔吗?” “我后悔了,所以才要收下这些钱!这有什么错?” “醒醒吧!你这种东西!” 说着,贝斯手把钞票点燃了。富士藏慌忙去阻止,但来不及了。他用脚踩灭火,趴在地板上,四处收集烧焦的钞票。 这场面太凄惨了。 “……圆盗。”吉他手说。 听到这句话,富士藏抬起头来,发现众人都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自己。 “……没错,这里可是圆都。除了钱以外,这里还有什么?”富士藏反驳说。 贝斯手把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就像仪式一般,众人挨个儿向富士藏吐唾沫,然后走出酒吧。 远远旁观的浅川赶紧跑出来挽留乐队众人,不料挨了贝斯手一拳,滚倒在地上。 富士藏一边哭一边大叫: “没错!我就是圆盗!我有什么错?” 我感觉到,一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一下子散开了。 一直依靠着的东西突然消失了,我感到了某种不安。这种心情越来越强烈,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要一个刺青———不是假的贴纸,而是真正的刺青。 这种愿望达到了顶峰,我终于决定偷偷潜入鸦片街。因兴奋剂而痛苦不堪时,火带我去的医院的招牌上写着“文身”字样。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医院里进行刺青,但现在,只有那里才是我所能依靠的。 在小万带路下,我们来到了鸦片街,就是那条隧道般的街道。 小万恐惧万分,我推了他一下,两人钻进入口处。 灰暗的隧道两侧有许多奇怪的商店,怪异的大人们穿梭其间。坐在店铺前面的老人们手里拿着我从未见过的巨大烟管吸着。 “那就是鸦片。” 小万轻声告诉我。 最奇怪的是它的地面,全部由纸板铺成,大缝隙到处可见,趴那儿仔细一看,下面还有地下通道,更多的流浪汉正静静地朝上看,其中有婴儿,也有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他们都是坐船偷渡来的非法入境者。因为没有家,只好在这里生活。” 我觉得“生活”这个词和这里一点都不相称。他们在下面蠕动着,仿佛被人遗弃了。 我们再往里走。 在一家店铺前面,我们看见了陈,陈正在用汉语和人激烈地交谈。仔细一看,我们发现桌子上放着整排手枪,这就是那个和蔼可亲的陈的真正职业。 我想上前打声招呼,被小万阻止了。 “让他们发现就会被赶出去的。这里小孩子是不能单独进来的。” 想想,可能是这么回事。我们悄悄地过去,尽量不让陈发现。 再往里走了一会儿,我们终于发现了那家医院。 “鸦片街综合医院。” “这里叫‘综合医院’?” 说完,我们俩格格地乐了。 虽然它的名字叫做综合医院,其实有点夸张,只是一家小医院。我仔细看了看招牌,确实写着“文身”两个字。我下定决心,把手伸进口袋,再次确认了口袋里的钱之后,我走了进去。 推开门,我看到候诊室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他正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我终于能将梦境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了。 “呀,这不是前几天……火的妹妹吗?” “你好。” “可不能再去注射毒品之类的了。” 说着,他向我走过来。胆小的小万直往后退。 “今天怎么啦?感冒了吗?” “叔叔……大夫……” “哈哈,你怎么叫我都可以。” “门外的牌子上写着文身……” “啊啊。” “那指的是刺青吗?” “啊啊,是的。” “是大夫您亲手做吗?” “啊啊。” “多少钱?” “呃?” “价钱。” “你想要个刺青?” 我点点头。 小万在后面拽住我的衣摆。直到此时,小万才知道我来这里的理由。 “老大,你要弄个刺青?” “是的。” “好棒哟!老大!太棒了!” 大夫摸着下巴笑了笑。 “嗯,有话咱们到这边来说吧。” 大夫让小万在候诊室里等着,只带我一个人走进门诊室。 门诊室里的布置和我的梦境完全一致。 “你想要什么样的刺青?” “蝴蝶。凤蝶刺青,就在胸前。” “噢。” “可是,我只有这点钱。” 我从口袋里把钱拿出来给他看。 “不要钱。” “为什么?” “正相反,我会挑选适合刺青的人,我只在自己喜欢的皮肤上进行刺青,让我看一下你的皮肤。” 大夫拉开我胸前的衣服,开始用放大镜调查肤质。 “刺青也是您的工作?” 第十八章 “不是。这边的医生不会这个,刺青需要其他方面的才能。” “其他方面的才能?怎样的才能?” “绘画的才能……还有占卜师的才能。” “占卜师?” “你的皮肤相当不错,正合适做纤细的手工。好了,过去到那里躺下。” 我按照他的吩咐,躺在手术台上。大夫拿着装有刺青七件套的工具箱,放在我的身边。 “会疼吗?” “会疼的。” 我咽了一口唾沫。 手术开始了。大夫一边运针,一边继续和我交谈。 “刺青也是有生命的,就像在自己的体内饲养着另一只生物似的。有时候它会改变一个人的人格,有时候会改变人的命运,所以刺青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也不是刺上什么都可以的。你为什么要刺个蝴蝶?” “因为我看到了固力果的刺青。” “固力果?” “给我起名字的人。” “你的名字?” “凤蝶。” “哦哦,这可是个很有趣的名字啊,所以你想要个蝴蝶刺青?” “我喜欢固力果的蝴蝶。”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很漂亮吗?” “嗯。” “你第一次看到蝴蝶是几岁的时候?” “呃?” “小时候,你见过蝴蝶吧?” “……不记得了。” “应该见过吧?” “……嗯。” “那么,回忆看看。你应该还记得的。” “……” 我试着寻找往昔的记忆。 一只停在窗帘上的凤蝶浮现出来了。 ……这是哪里? 是谁的房间?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一种悲伤的情感在慢慢苏醒。 “妈妈,妈妈。” 这样呼唤的人,是小时候的我吗? “妈妈,妈妈。” 记忆一点一点苏醒过来了。 “妈妈,妈妈,快看,蝴蝶,妈妈!” 蝴蝶扇动着翅膀,仿佛在呼吸。 仿佛从绳索中挣扎出来,我的记忆终于自由了。记忆里的视线一下子180度旋转,映出房间的另一侧。 有一张床,妈妈赤裸着身体躺在上面,充满倦意的眼睛看着这边。她身边躺着一个男子,也是赤裸着身体。 妈妈往上拢了一下头发,表情厌烦地站了起来。 “过来,快抓住它!它要跑了!” 妈妈什么也没说,拿起报纸就把蝴蝶拍了下来。 然后用拖鞋一脚踩住落在地上的蝴蝶。 我捏起一片压成碎片的翅膀。 在近处看到的蝴蝶翅膀,是那么怪诞而美丽。 ……突然,我发现眼泪滑落在脸颊上。 大夫用脱脂棉为我拭去泪水。 “别担心。不管多么困难的时候,这只蝴蝶都会守护着你。” “……真的?” “啊啊,叔叔已经为你施了魔法。” 完成的刺青相当漂亮。 我走出门诊室,小万焦急地等在外面。一看到我,他就在我身上四处寻找刺青,简直像要把我舔个遍似的。 “老大!弄在哪儿啦?快让我瞧瞧!” 当然,我不会给他看。 (我不会给别人看,任何人都不给看!)我在心里发誓。 第二天一大早,我告别了酒吧“myway”以及富士藏他们,打算暂时先在火那儿打搅几天。 虽然富士藏一直笑嘻嘻地送我上路,但我能感觉到他非常伤心。可是,我已经无法在这里忍受下去了,我必须走我自己的路。 半路上,小万看到我,追了过来。 “老大,你要去哪里?” “嗯,就那儿。” “那儿是指哪里?” “就那儿。” “呃?” 小万猛地攻击过来,我立刻应战。十秒钟,决战就有结果了。 “还是老大厉害啊!” “我的老师厉害。” “老师?格斗术的老师?” “是的。” “下次一定要介绍给我。” “下次。” “比老大还要厉害?” “那当然啦。” “那么他在圆都是最厉害的吗?” “可以这么说。” 然后,我和小万分手了。分手之际,我闻了闻小万身上的味道。 “干什么呀?” “有点臭,好好洗个澡吧。” “快别这样,别说这种妈妈才说的话。” 小万很臭,不过,他的味道并不让我讨厌。 火很欢迎我这个突然到来的扰客。好久不见,火显得非常开朗。 “你好像开朗了许多。” 火这么说。难道我们彼此都变得开朗了? “你的店怎么样了?” “就这样啊。因为一直扔着没人管,客人全跑光了。” “我来帮忙。” “那太好了。” 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什么?” “没什么,你真的是变开朗了。有什么好事?” “没有。” 我回忆起医院大夫所说的话。 “一定是魔法起作用了。” 第十九章 “什么?” “秘密。” “哈哈!” 我走到卡车背后,偷偷看了看胸前。 胸口上,蝴蝶在缓缓地扇动翅膀。 告密 周刊《女性解放》是以喜欢综艺内容的女性为主要对象的一家女性杂志社。有一天,一位黑人妇女走进了它的编辑部,她就是亚伦的前妻碧莉。 碧莉要求和名叫铃木野清子的编辑见面。清子出来了,自然,她对碧莉没有印象。 清子领着她走进一楼的谈话室,可是碧莉说有些话没法在那里说。这样的来访者并不少见,《女性解放》有女性对谈的专栏,也受理读者的来电、来信咨询,偶尔也有女性直接来杂志社谈话,和她们交谈就是清子他们的工作。清子马上悄悄地打开了一间会议室。 两人在会议室里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碧莉马上掏出一本上周发行的《女性解放》。她事先做了记号的那一页,正是清子用本名执笔的一个专栏。 “这是你写的吧?我每星期都在看哦。” “你看得懂日语?” “一点点吧,为了学习啊!你是现场报道记者?” “呃?基本上我算是这家杂志的编辑。不过,最近我接手负责这个专栏。” “好厉害啊!你太有才能了!你一定还会更加出色的。” 清子对这个外国人稍稍感到不舒服,她想立刻结束这次谈话。 “那么,您今天来的目的是?” “啊,是这样的。你听说过宽治须藤这个人吗?” “宽治须藤?” “哎,宽治须藤……宽治须藤。” “……没听说过啊。” 碧莉掏出文件夹,在桌子上打开,里面装满了一些有关须藤宽治的报纸杂志的剪报。 “啊,须藤宽治!” “你认识他?” “是的,他最近失踪了……我记得是这样。” “啊啊,太好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被我前夫杀死的。” “呃?” “他被杀了。” 说着,碧莉激动地哭了起来。 清子安慰她,让她冷静下来,继续提问。碧莉向清子说出了她从亚伦那里听到的一切。 “一开始亚伦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不过,那家伙的拳头不是一般的厉害。” “等等……那么他的尸体在哪里?” “嗯,我不是说了吗,邻居们把他运走了。至于尸体在哪里,只有那些邻居才知道啊。” “那座公寓在哪里?” “……我该怎么解释呢?你有没有什么可写的东西?” 碧莉在清子递给她的便条上画出了指示公寓位置的地图。这期间清子问她:“警察不知道这些吧?” “那是自然。如果让他们知道的话,我就不能来这里了。” “……对啊,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们杂志社该做些什么呢?” “呃?” “你想要救出亚伦,对吧?” “如果让警察知道了,亚伦会被捕吗?是死刑吗?” “怎么说呢?毕竟他杀了人呀……” “那是他自作自受。” “你不想救亚伦?” “谁?” “亚伦。”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碧莉没有立刻将画好的地图递给清子。她把便条在清子眼前晃了晃,说:“嗯,这张地图,你打算花多少钱买下来?” 最后清子支付了三万日圆给碧莉。看着碧莉兴高采烈地回去,清子不禁为她感到可怜,但清子觉得更悲惨的人应是仅仅三万日圆就被出卖的亚伦,甚至对买下这条消息撰写报道的自己,清子也感到厌烦。 但是,清子的这种伤感瞬间就消失了,她依据那份价值三万日圆的地图,出发去寻找那幢公寓。 这是一幢住满外国劳工的污秽公寓。房门锁着,清子无法进去。她在屋外徘徊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伸手到信箱中试着摸了摸。有了!她用找到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储藏室的门就那么开着,清子拉开抽屉一看,里面也是空空的。 地上有瓶开了盖的酒,周围还留着星星点点的蜡烛油。 突然清子灵机一动,试着翻了翻储藏室。她又猜中了,储藏室的深处散落着眉笔、发夹等东西,其中还有几张立即成像的照片。 清子皱起眉头。 那是固力果的sm照片,其中就有那张蝴蝶刺青的特写。清子不由得念出了蝴蝶下面的文字:“……固力……果。” 清子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名字。 “呃?这……是什么啊……” 看着看着,清子突然想起自己带着相机。 “啊,差点忘了。” 这么一来,有关照片的疑惑立即被抛到了脑后。 清子拍了几张照片回去了。当晚她就动笔了,但刚写了个标题之后,清子就停了下来。 须藤失踪的意外结局! 深夜异样的格斗大战! 金城辉的前任秘书须藤宽治的失踪事件出现新线索。 真正的犯人a是美国前重量级拳击手。 须藤为何要向a挑战?他现在人在何处? 再次读了一遍这个过于荒诞无稽的标题,清子陷入了自我憎恶的思绪中。 第二天早晨,清子在车站前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东西,那就是固力果的出道海报。她想起来了,原来自己上班途中经常看到这张海报。她才明白为何在看到立即成像照片时,自己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清子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偷偷地撕了一张海报回去。 碧莉并不满足于从清子编辑部得到钱,她又辗转向其他几家杂志社兜售了情报。她的欲望越来越高涨,要价也越来越高。对她来说,那已经是一笔相当大的收入了,如果就此罢手,一切都很完美。但在欲望的驱使下,碧莉踏进了一个她不该去的地方。 金城事务所。 代理人听过碧莉的来意后,把她带到了房间里面。 “听说你知道杀死须藤的犯人?” “啊。” “须藤被杀了?” “啊。不过其他的情报,我是不会免费告诉你们的。” 这时候的碧莉,对这种交易已经相当熟练了。 “你想要多少钱?” “嗯……” 碧莉考虑了一会儿,他们会拿出比杂志社更高的价钱吗?该要多少好呢?正当碧莉思考着这些问题时,那男子开口了:“咱们换个地方吧,在这儿谈钱的问题有点那个。” “嗯,好吧。” 两人出了房间,接着,碧莉被带到了一个狭窄的地下房间里。 “这儿看起来可以尽情地交易了。” 碧莉看了看四周说。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由于她的告密,我们陷入了意外的境遇中。碧莉本人也在地下室中被拷问一番,说出了对方想要的情报,然后被杀了———这真是自作自受。 碧莉所说的一切,都有人向金城汇报了。 听到须藤已经死了,金城不禁冷笑一声。 “哼!这不正是典型的须藤式死法吗?从妓女的窗户掉下去,真是杰作啊!对了,知道磁带在哪里吗?” “不,那女的没提到这件事。” “是吗?” “不过我们掌握了线索,现在已经去办了。” “让他去办,他很适合!他叫什么来着……蜂生田……蜂生田。” “请放心,我想先生会这么说的……” “是嘛!他很合适,他……” 金城赞不绝口的蜂生田是个职业人员。 第二十章 他带了三个手下来到碧莉的房间,现在他正在和亚伦决斗。 “听说你原来是重量级的拳击手?” 蜂生田挑衅说: “是真的吗?从刚才到现在你可没击出一记好拳哟。” 亚伦的攻击全被蜂生田躲过了,而亚伦的脸上已经肿起十个大包。 亚伦反复用左手上勾拳出击,蜂生田一边躲闪一边踹亚伦的下巴,亚伦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延髓又遭到一击,他倒下了。 “现在也不必数点数了,裁判员叫停!” 说着,蜂生田取过手下的枪,对着亚伦的大腿开了一枪又一枪。 “呀啊啊!” “这样一来,你就永远不能东山再起了,冠军!你一生都要坐轮椅喽。不过能活下去也是件好事啊!喂,冠军……磁带在哪里?” “……我不知道什么磁带!” “那么须藤的尸体埋在哪里?” “我哪知道?” “是吗?原来尸体是别的家伙搬走的,我忘了碧莉说过这些。” “碧莉?你们对碧莉做了什么?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笨蛋!还说不会放过我们,你打算干什么?就你现在这样子?” 亚伦气得脸都抖了起来,但他确实无能为力。 “放心吧!我们不会对你怎样了,什么都不会干了……反正我们已经杀了她!” 三个手下哈哈大笑起来。亚伦用自由的两只手一把抱住蜂生田的脚,但马上就被踹飞了,在地上直打滚。 “来吧,开始工作了。” 蜂生田的手下打开皮包,里面装着奇怪的机器,两根长长的电线前端带着锐利的金属棒,一个手下嗤地一声就把它插进了亚伦的双肩。 “呀!” 亚伦大声惨叫。 “来吧,快点说,不然会更疼的。快说出同伙的姓名和住处!” 说着,蜂生田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马上给电线接上电流,亚伦猛烈地痉挛起来。 “快说!” 固力果和经纪人星野女士一起出发去杂志社的办公室,她们计划在那里接受杂志访问。 在汽车中,星野女士开始了训示:“你看过《女性解放》吗?” “没有。” “那是家低俗的杂志,说它是八卦杂志也不为过。可是,它的购买阶层却相当广泛。我想这种低俗杂志的读者当中,一定会有几个人成为你的歌迷。不仅你是这样,这还可以说是所有艺术家的宿命。崇拜者可以选择艺术家,可艺术家不能够选择崇拜者。你只要想着这是一条永远的定律,那就不会出错了。假如你成名了,在演唱会上说拒绝《女性解放》的读者入场,那会怎样呢?” “……会怎样呢?” “那你就迎来了艺术生命的终结,一定要小心啊!” 到了办公室一看,《女性解放》的记者和摄影师已经等候在那里了。那位记者不是别人,正是清子。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是《女性解放》的铃木野。” 清子一边和星野女士寒暄,一边向固力果看去。固力果满脸笑容,似乎没有察觉即将开始的阴谋。清子怜悯地看着固力果的笑容。 清子带领她们两人走进会议室,这正是清子和碧莉会谈的那间会议室。清子推开门,催促固力果进去,固力果茫然不知自己已经走进了清子布下的陷阱。 今天的会议室显得格外特别,挂起了白色背景布,稍微布置出摄影室的味道。其实这也是一种假象,她们提出希望能给固力果拍照,所以把她带到这里,这也是计划的一个步骤。 两人面对面坐下。 趁着摄影师调整照相机的时候,清子立刻开始了采访。 “您的出生地是?” “东京。” “您一直生活在东京?” “不是,小学和中学时代一直生活在菲律宾。” “呃?是吗?是因为您父亲的工作?” “是的,我爸爸是公司职员……” “您会说他加禄语吗?” “会一点,不过我不太记得了。” “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音乐工作的?” “从高中开始,我和伙伴组建乐队。” “嘿!最初你们做什么音乐?” “灵魂音乐,几乎都是我们自己写的,偶尔也翻唱最流行的曲目。” 清子依次提出常见的问题。 坐在采访机前的固力果非常文雅,清子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张立即成像照片上的女孩。 门开了,杂志社的工作人员探进头来。 “请问,这儿是否有人开白色保时捷来的?” “我。” 星野女士离开了房间。一切照计划进行着,摄影师接着也出去了。只有固力果和清子两人的场景终于布置好了。但是,固力果依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清子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单刀直入地向固力果提问:“下面的话题有些变动,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说着,清子把须藤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呃?他是谁?” 固力果盯着照片中的那张脸,她还是没有意识到。 “他就是亚伦杀死的那个男人。” “……” 固力果的表情慢慢地出现了变化。 “你仔细看看,还记得吗?” “……没印象。” “不会吧。亚伦杀了他,就在你的房间里。” “……呃?” “你们把尸体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是警察?” “不是,只是普通的记者,杂志社的记者。所以你不必那么害怕,老实地把事实告诉我就可以了。” 但是看上去固力果已经提高了警惕,当然,固力果的这种反应也在计划之内。 “那么让我们换个问题,一年前你在哪里?” “呃?一年前?……你问我在哪里?” “你住的地方。” “……嗯?” “你还记得这里吗?” 清子拿出公寓的照片给她看。 “你没住过吗?” “呃?这里吗?……没有。” “哎……?” 清子装出刚刚注意到的样子,往固力果的衣领下看去。 “这是什么呀?” “呃?” 固力果顺着清子的视线,往自己的胸前看去。 “什么啊?”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在你的胸前。” “啊啊,你说这个……” “让我看看。” 固力果战战兢兢地解开扣子。 “真漂亮。这是刺青吗?” “……是的。” “这不挺好的嘛。非常有艺术家风范,啊?” 清子装出又发现了什么的吃惊表情,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立即成像照片,有蝴蝶刺青的那一张。 “怎么看这个都和它一模一样。” 清子把照片给固力果看。固力果瞪大双眼,紧紧盯着照片,她拼命地不让自己流露出吃惊的神态。 “……” “为什么它们会一模一样呢?” 第二十一章 “……是啊。” “这个是我在这间公寓里捡到的,这个是你的刺青吧。” “……啊?” “这不是啊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情!这完全一模一样嘛,看,你自己比较比较。” 清子把照片硬塞到固力果的手中。 “看,你好好比较一下!” 但是固力果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了,她全身一个劲地颤抖。清子又塞了过去,把另一张照片摆放在固力果面前。 是那张sm照片。 “……” “每个人的人生各不相同。我对你的过去非常感兴趣,你能告诉我吗?我绝对不会破坏你的人生,我又不是警察。” “……” “你已经从毛毛虫变成蝴蝶了?现在你过着蝴蝶的人生?” 固力果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立即成像照片,突然把它塞进了口中。 清子慌忙去阻止,但固力果死死地咬住牙,抵抗着。 “笨蛋!你这么做又吞不下去!这种东西哪能?” 清子拽着固力果的下巴说。确实如此,固力果塞进口中的立即成像照片很硬,很难咽下喉咙。清子放弃了,离开了固力果。 固力果闭着嘴用力咀嚼,她还在努力把它咽下去。 “这是不可能的,别吞了。” 清子呆呆地看着固力果说。 “不过这么一来,足够证明你和这起事件有着很密切的关系,你明白吗?” 固力果停止了咀嚼。 “你这种疯狂的举动就是最佳的证据。” “……” “对吧。不管怎样,你都逃不掉了。喂,明白的话,快把那张沾满口水的照片还给我。” 固力果的眼睛中浮现出泪花,她抽抽搭搭地把照片从口中吐出来,清子用手指把照片摊平。 “你这孩子,做事真孩子气。” 清子对固力果感到一丝怜爱。 “今天晚上,你能空出时间给我吗?” “……” “没问题吧?” “……” “这幢大厦的右边有座桥,我会在那里等你。” 清子从桌子上散乱的照片中选了一张,在照片背后写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你可要对经纪人保密哦。” 清子迅速将照片递给固力果。 星野女士走了进来。 清子再次继续那些无聊的采访: “下周,您终于要正式出道了,请问您现在的心境如何?” 圆都狩猎 “月下酒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熟客们经常向我询问固力果的近况。对他们来说,固力果是能让他们感到骄傲的最大话题。在这里听到的一切,第二天都会成为他们吹牛的内容。大家津津有味地谈论了一会儿有关固力果的话题,麻鲁切罗唱起了固力果的歌曲。 哦哦,固力果,我们的玛利亚,现在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接着大家一起干杯,为固力果的成功而祈祷。火又开了一瓶酒,给大家倒上。 “呃,以前我没见过你啊。” 火向坐在林身边的肮脏流浪汉打招呼。 “如果你喜欢的话,以后常来玩啊。” 那男子微微一笑,他的帽子戴得很低,遮着眼睛。火瞥了一眼,似乎他在用帽子遮掩脸上的伤口。 敬酒辞依旧是由麻鲁切罗包办。 “各位,酒杯都斟满了吗?” “这里一个酒杯都没有哦!都是一些和大家无缘的茶杯罢了。” 有人在一边捣乱。 “对不起。” 火绷起了脸。 “让我们衷心地祝贺圆都卑微的歌手展翅飞翔,成为世界一流歌手,干杯!” 大家一口气喝干了酒。 接着,葛鲁西等人开始了演奏。宴会的气氛逐渐高涨,刚才那肮脏的流浪汉趁机将林叫到了卡车背光处。 抬起帽檐一看,原来是阿伸。 “我有一条情报,很值得你一听。你知道蜂生田这个人吗?” 阿伸拿出蜂生田的照片。 “他是个卑鄙的职业杀手,听说他好像在为金城做事。今天有个黑人被杀了,你知道吗?一个名叫亚伦的男子。” “……啊啊。” “你的伙伴要有危险了。” “伙伴?……他们不是伙伴。” “是吗?” “他们只是我隐藏身份的掩护。” “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的无情,他们都很不错啊。” “……和我没关系。” “嘁!那么说我是白跑一趟啦?” “……” “好啦!今晚豁出去多喝几杯吧。我再喝一会儿就回去了。” 阿伸指了指火。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呃?” “他竟对我这样打扮的男人说,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常来玩。” “……” 阿伸向众人走去,林拦住了他。 “……等等。” 阿伸转过身,笑了。远处传来火的声音。 “喂,林!你在干什么呀?” 火跑到卡车后面去瞧时,那里已经找不到他俩的身影了。 清子在桥边停下车,等待固力果的到来。果然,固力果来了。 清子载上固力果,发动车子。 固力果依旧充满了警惕,她低头看着下面。 “刚才真是很抱歉,我做得有些过分了。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无法和你单独交谈。虽然我在杂志社中撰写新闻报道,但我不会把所有杂七杂八的事都拿来做新闻材料的。但是,现在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好奇得不得了。你明白吗?我想这可能就和你唱歌时的心情一样。” “……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唱歌的。” “咦,你讨厌唱歌?” “……不太喜欢。” “讨厌唱歌的歌手,真有趣。为什么?” “我绝对不会让它成为你的新闻材料。” “哎,说嘛!” 固力果又陷入沉默中。 “喂,我们都是女同胞嘛。你别摆出这么一副可怕的表情。” 这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砰的一声。 “什么呀?” 从后视镜往后一看,玻璃破了。 “怎么回事?” 接着,前面的挡风玻璃也裂开了。清子吓了一跳,赶忙停下车。一辆大型货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停在旁边。从车里依次下来一群持枪的家伙。 第二十二章 两人吓得脸色煞白。 一个人架着枪对准清子一侧的窗户。 “开门!” 清子慌慌张张地打开了车窗,那男人伸手进来就要拔车钥匙。清子慌忙掩住,但他抓住了钥匙环,用力拽了过去。清子的手徒然地停留在方向盘的侧面。 “不好意思,我们采取了这种强硬手段。” 说话的是蜂生田,蜂生田坐在车里看着这边。 “假如是私人问题的话,我会更加温柔地处理的。” “……怎么回事?是你的伙伴?” 清子问固力果,一时间清子的头脑中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问题。但是,固力果摇摇头。 “下车!” 蜂生田的手下说。 “下车后,你们要干什么?” “别啰唆,下车!” “等等!请告诉我们理由!” 说着,清子确认了一下残留在手心里的钥匙孔的感觉,那里依然插着理应被拔走的钥匙。蜂生田的手下强抢钥匙环时,只有这把钥匙从钥匙环上给拽了下来,留在那里,接下来清子要做的事就是寻找点火发动车子的时机了。 “别胡搅蛮缠,快下车!” 那男人伸手抓向车门。清子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自己打开了车门。 就在这一瞬间,清子豁出去赌了一把。 趁着眼前的枪口朝下的一瞬间,清子狠狠地转动钥匙,大声叫:“趴下!” 听到清子的命令,固力果立刻作出反应。车子的引擎发动了,同时无数子弹从头顶上穿过。清子一脚踩下油门。 清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当她回过神来时,车子以120公里的速度飞驰着。 那些男人赶忙跳上大型货车。没有成功拔下清子车钥匙的那个手下,被蜂生田一脚从车上踹了下去。 “我们不是业余级别的杀手!” 大型货车扔下他飞驰而去。 “喂,想办法弄弄这玻璃!” 清子说道,固力果用胳膊肘把裂开的挡风玻璃敲下来。一阵阵强风灌进车内。 “和那种车比,我这辆车可快多了。” 清子说着,用力踩油门。 “你干得真棒!” 固力果佩服地说。清子转过头来,满脸牢骚地对固力果说。 “你到底干了什么?” “呃?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别装傻了!等会儿你可要老老实实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的车弄成这样都是因为谁?” “因为我吗?” 两个人在车里为一些无聊的事争执起来,后面的大型货车马上追到了旁边。 “不会吧!那是辆什么车啊?特制的吧?” 子弹射在车子的侧面。 “快住手!我还有贷款呢!” 但是蜂生田的追击毫不留情,清子大声叫嚷:“……不行了!怎么办?” 清子突然减速。就在货车靠近的一瞬间,清子向右猛打方向盘,用力踩下油门。 “趴下!” 清子的车向货车冲去,猛地被撞得飞了起来。固力果转身向后一看,货车由于反作用冲向了对面的车道,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撞到了一起。 “太厉害了……” 看着大火熊熊燃烧的货车,固力果不禁感叹。 “我最擅长打台球了。” 清子并不减速,粗声粗气地信口开河说。 从大火熊熊燃烧的货车中逃出来的只有蜂生田一个人。虽然失去了手下,蜂生田依然很平静。 “货车烧了,武器也烧了,手下也没了。马上调一批新的来!还有,人员一定要找些能干的来!不然的话,没法做事了。” 蜂生田用手机调配新的车子和武器,他看着越烧越猛的货车,悠闲地抽着烟。 清子的车子依然继续飞驰,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能继续往前开。 “你们的同伙也危险了。搞不好,可能也受到了袭击。” 听清子这么一说,固力果再也坐不住了。清子察觉到固力果的反应,又催促她说:“告诉我,是你们杀了须藤吧?” 固力果终于说出了一切: “杀死须藤的是亚伦,可是他没做错。可恶的是那家伙,他侵犯了凤蝶。亚伦只是要帮助凤蝶罢了……” 这些情况,清子已经听碧莉讲过了,她想知道的是之后的事情。 “你们留下亚伦在公寓,去扔须藤的尸体,对吧?扔在哪里了?” “我们埋了他。” “哪里?” “外国人墓地。” “……墓地?” “我哥哥在那里当保安,所以就去那里了……” “你们竟会想到墓地?” 这时,固力果突然想起一件事。 “……磁带。” “呃?” “一定是它。” “什么?” “我们找到了一盘磁带,在那家伙的肚子里。” “……你说什么。” “那家伙在肚子里藏了一盘磁带……割开肚皮。” “你说什么……那么说,那些人袭击我们是为了追那盘磁带?” “我不清楚。” “是什么磁带?” “我不清楚。” “现在磁带在谁的手上?” “火……要不就是林。” “他们现在在哪里?” “呃?” “他们在哪里?” “火可能在……店里……” “店里?” “我唱歌的酒吧。” “那咱们赶快去那儿看看。告诉我路该怎么走。” 终于决定了路线,清子的车子猛地一个急转弯,掉头向“myway”驶去。 酒吧“myway”已经打烊了。 店里没有女孩子的身影,只有浅川一个人在统计营业额。这时,蜂生田出现在店中。 “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 浅川说着转过身来,突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蜂生田正拿枪对着他。 “强,强盗!” 浅川不禁大叫起来,赶忙把散在桌子上的钞票搂在一起,想要藏起来。 “笨蛋!别误会。喂,你们这儿有几个圆盗男人?” “呃?” “把他们带过来!” 这时候,出门扔垃圾的富士藏回来了。 “富士藏,快跑!” 听到浅川的尖叫声和枪声,富士藏吃了一惊,往店里一看,有个陌生男人拿着枪,子弹从枪口中接连射出,而被射击的对象竟是浅川。浅川浑身是血,中了无数发子弹,身躯颤抖得仿佛在跳舞。富士藏想迅速逃走,但蜂生田的手下已经把他包围了。 蜂生田打死浅川后,走了过来,用英语说:“喂,磁带在哪里?”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富士藏懵了。他一个劲地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十三章 “你不会英语?你是哪儿的圆盗啊?” “……菲律宾。” “菲律宾?” 接着,蜂生田开始用他加禄语说:“那么,你是会他加禄语?还是会比萨亚语?” “……” “磁带在哪里?” “……不,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亚伦都已经告诉我了,磁带是从须藤的肚子里取出来的吧?录音磁带。” “……啊?” “亚伦已经死了!触电死的!碧莉是胸部中了两发子弹死的,两发子弹对准了她的rx房。你听懂了吗?如果不回答,你也会那样。” 富士藏没有骨气,他连这样的要挟都承受不了。 “……磁带,在火或林的手上。” “他们在哪里?” “不在这里。” “所以我问他们在哪里。” “离这儿稍微远点……” “带路!” 蜂生田带着富士藏出了酒吧。 固力果和清子来到酒吧时,他们已经走了。店里只留下浅川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你认识他?” “嗯!他是这家店的业主,不过是个胆小鬼。” 固力果茫然地盯着浅川的尸体。 两人开始寻找富士藏、火和我。 “被他们带走了吗?” “……也许在空地那儿。”固力果说。 不能再犹豫了。扔下浅川的尸体不顾,两人匆忙离开了酒吧。 坐在车子里面,固力果突然泪流满面。 “你到底是怎么啦?” “哥哥死的时候……” “哥哥?”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死了,由于交通事故。” “……” “看着他的尸体倒在我面前,我哭不出来。” “……这个时候,你要说什么?” “现在也是这样。虽然浅川死了,可我哭不出来。” “……” “我哭不出来,哪怕看到了尸体。” “你明明在哭嘛。” “……这是因为我想起了哥哥。” “……现在?” “难道不行吗?” 清子只好呆呆地不吭声。 死亡要塞 天已经快亮了。 我突然睁开眼睛,胸前似乎被火烧着般地疼痛。我悄悄掀起车篷,钻出来,用冷水擦了擦。 我感觉是胸前的蝴蝶肿了,于是爬到卡车的驾驶座上,打开车内灯检查。胸前略微有些红肿,也许是刚刺上去的缘故,引起了炎症。 我用湿毛巾盖在胸前,在驾驶座上躺下。 突然我闻到一种异样的令人厌烦的气味,可能是卡车的汽油味吧。而且四周特别安静,是因为夜的缘故吧。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全身的神经仿佛变得非常敏锐,睡意已经跑到天边去了。令人厌烦的气味越发浓烈了。 突然,我的后背感觉到地面在动。 ……是车子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我连忙关掉车内灯,向外看去。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车子就在我们旁边停下来。引擎熄灭了,车子就那样停着。 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远处传来狗叫声。 门开了,有人从车子里下来了。 是富士藏。 听到声音后,火也睁开了眼睛。 “……火!……火!” 火从车篷中探出脑袋。 “什么事啊?这不是富士藏吗?怎么啦?” “火,磁带在你手里吗?” “呃?” 火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什么磁带?” “……从那个男人的……肚子里……哎呀!” “呃?你在说什么呀?” 火注意到富士藏的神色很怪异。 仔细一看,火发现富士藏的膝盖在哆哆嗦嗦地发颤。 “呀,就是从那个男人肚子里取出来的那盘磁带。” “那盘磁带怎么啦?” “在你手里吗?” 火瞥了一眼富士藏搭乘的车子,太暗了,看不见,但是里面怕还有其他人吧?一般来说,在这种时间,富士藏过来拿那盘磁带,这种情况确实太离谱了。火马上有种不对劲的直觉。 “啊,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 说着,火缩进车篷中。 “你要那个,做什么?” “有点用。” 火伸手从沙发深处掏出了一样用层层报纸裹着的东西,打开,是手枪。火轻轻地检查了一下,里面有子弹。 “找到了。” 说着,火探出脑袋,这时从车中一下子跳出一群男人。富士藏狂叫起来,简直就像小孩子在哭一般。 “不要杀我!” 但是,那帮家伙的枪还是无情地把富士藏的身体打成了马蜂窝。在哭声中,富士藏的身体炸裂了。 火迅速连射几发子弹。 三发命中,三个人倒下了,另外三发打偏了。 还有两个人! 火逃进车篷,从沙发下面摸出备用子弹,往弹膛里填,但是因为太慌张了,手指怎么都不听使唤。 对方端着机关枪扫射过来。子弹穿过车篷,在房间里四处飞溅,破坏屋里的一切。火终于填好了子弹,但从侧面上膛的弹夹却无法推到头。 一个大胆的男人突然冲了过来,掀开车篷。 火迅速射击,一枪就击中了那男人的胸部,可是他没有放下掀起车篷的手。他身上穿着防弹背心。 他端着枪对准火,但子弹击中的力量使他踉踉跄跄,无法端正枪把。他的身后,又有一个男人开着枪追了过来。火瞄准身前那人的脑袋击了一枪,他被击倒了,全身上下无处不是自己同伙的子弹。火的右肩也负伤了。 车篷再次放下,又把双方隔开。剩下的一个人不顾一切扫射过来。火躲在椅子背后应战。中间隔着车篷,双方都看不到对手,就那样胡乱一气地放枪。 火这边的子弹马上就用完了。他立刻填充新子弹,这次弹夹没有断开。 火环顾四周,发现车篷侧面有条缝隙,他毫不犹豫地从那儿冲了出去,打了个滚,趴在地上。隔着汽车轮胎,他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脚。 第二十四章 火对准了,连发两枪。 一发命中,那男人倒在地上,现在能够看到他的脸了,火又向他连击三下。 两发命中,那男人死了。 火站起身来,转回车后,他跨过那些尸体,向富士藏走去。富士藏那张哭泣的脸仿佛在微笑。 火茫然地注视着那张脸。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火感到腿部一阵剧痛,倒在了地上。从车里又走出一个男人,他就是蜂生田。 “喂,你们把磁带弄哪去了?” “……妈的!还有一个啊!” “我在问你磁带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啊。磁带不是在你的手里吗?” “我不知道……” 火向蜂生田射击,可是没有击中。 “你是个傻瓜吧?这样来,你很快就会没子弹了。” 火决定一切听天由命了。 “……我懂了。给你,给你……” 火站起来,拖着腿爬上货架。他把货架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捡出那盘磁带。幸运的是,在磁带的旁边有一盒备用子弹。火连同磁带一起,捡起子弹。可是,他没有填充的时间。火将磁带抛给蜂生田,蜂生田又抛了回来。 “放出来听听。” “放出来也听不懂。” “不关你的事,快放!” 火将磁带放进录音机里,趁此绝佳时机,他成功地填充了子弹。录音机中传出了摇滚音乐。 “你想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多动动脑筋吧,圆盗。” “真的就是这盘带子。你仔细听听,听啊,你听不出里面夹杂着数据暗号吗?” “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混蛋!” “你真的听不出来?你是干这一行的吗?” “……” “回去好好查查吧,都藏在里面了。” 说着,火再次把磁带扔给蜂生田。在蜂生田的手够不到的地方,磁带掉了下去。 “就是这盘吧?拿上快滚吧。我们拿着它也没用。” “你很懂嘛!” “……兴师动众地弄出这些事来。” 蜂生田向前踏出两步、三步,想要拾起磁带。火做好了开枪的准备。突然,蜂生田在拾起磁带之前又抬起头来,拔出手枪,对着火连开三枪。 火立即回击,但子弹打偏了。 蜂生田的三枪都命中了,贯穿了火的身躯。 火从卡车上滚了下来。 蜂生田吹了一声口哨。 “你竟能趁我不注意填充子弹。虽是个业余的,你倒是有一副好身手。” 蜂生田再次拾起磁带,悠然离去。 这时,他才察觉天已经朦朦胧胧变亮了。 蜂生田反复听了几遍,还是觉得这只是一盘普通的摇滚音乐带,他把车载立体声的音量调到了最大,还是听不出里面的奥秘。 “哎,算了。解读磁带又不是我的工作。” 蜂生田摁了一下开仓键,磁带噌的一下弹了出来。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弯腰去捡磁带。当他再次起身看向前方时,发现有一辆垃圾车停在马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蜂生田用力摁着喇叭。 一个中国人模样的环卫工人举手制止了蜂生田。 蜂生田立刻警惕起来,左手已经偷偷握住了手枪。 “我的车子冒烟了,您能否帮忙把它拉到路边去?” 中国人用零星的几个英语单词说。 蜂生田摇下副驾边的车窗,大声怒吼:“快闪一边去!” “因为没法动了,拜托您帮帮忙。” 蜂生田踩了一脚油门,从侧道插过去,他从后视镜里能看到用中文大喊大叫的环卫工人的身影。 “这儿那儿到处都是圆盗,什么时候这里成了圆盗的国家?” 窗外吹进一阵阵风,蜂生田感到厌烦,他关上车窗。突然响起喀的一声,接着,自动窗的控制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声。 蜂生田往车窗看去。 窗外站着一个人,而且就在眼前! 蜂生田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行驶中的车子外面站着一个人,他仿佛像个幽灵,而且他还架着来复枪,对着自己。 ……是林。 来复枪的枪身穿过了车窗,移到了距离蜂生田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枪口对准了他的肩膀。 之前,蜂生田完全没有注意到任何迹象。自信过剩的他瞬间陷入了恐慌,虽然左手握着枪,但他无法瞄准对方,并且,左手只要一动,他就会被对方击中。但是,林一直没有开枪。 林的来复枪在车窗的推动下,慢慢地向上移,枪口准星也随之从肩膀移到了脖子。这就是一种倒计时的方法。林不急于开枪的做法,彻底击碎了蜂生田为自己的职业杀手身份而生的自尊心。 “妈的,你在耍我!” 蜂生田恐惧地尖叫起来。 “射击!” 但是,这句话并不是暗号,林只是彻底地遵循着倒计时。 短短的两三秒钟,在万分恐惧的蜂生田看来,就像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枪口到达蜂生田的额头时,林扣下了扳机。 蜂生田的脑袋炸裂了,刹那间染红了所有的车窗。大型货车偏离了前进路线,撞在防护栏上,停了下来。 林已经从车子里跳了下来。 货车停下来,防盗器发出警笛般的声音。 从后面来了一辆垃圾车。 “呀,不得了了!快叫救护车!” 说着,环卫工人下了车。 “你有没有受伤?” 林打开货车的驾驶室。 失去后脑的蜂生田趴在方向盘上面。林揪起他的衣领,让他仰面朝天向后倒下。报警器停止了呼叫。林拾起滚落在蜂生田膝盖上的磁带,放进口袋中。环卫工人从他身后张望了一眼。 “要称自己是职业人员,再过一百年吧。” 而这时候,我在卡车中被恐惧吓得一动不动,只是默默地趴在坐位下面。 蜂生田的车子开走之后,几乎没过多久,空地上来了一辆垃圾车。 从车里下来的是林和化装成环卫工人的阿伸。 阿伸依次将尸体搬进垃圾车的后面。 “喂,夏郎,你别偷懒,快来帮忙!” 阿伸说着,一个人就轻轻松松地扛起两具尸体。 林来到头朝下从卡车上滚落的火的身旁,停下脚步。 “怎么啦?火,你真是个硬汉啊。” 火还活着。他头朝下的姿势不变,抬头看着林。 “……你……做掉他了?” 火痛苦地喘着气说。 “别说话。” “你满脸都是血。” 林笑着用衬衫帮他擦脸。阿伸走了过来,看着火。 “这家伙?” “把他放到坐位上。” “ok!” 第二十五章 阿伸抓住火的双手,把他拽了起来。火疼得尖叫起来。 “你能叫得这么大声,就证明你没事了。” 说着,阿伸抬起火。 “富士藏呢……?” 火问林。富士藏的尸体还扔在地上。 “……固力果会伤心的。” 火表情复杂地和富士藏告别。 接着,林透过卡车车窗往里看了看,他发现了伏在坐位底下的我,但没有吃惊,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也盯着他。 忽然林将手指放在嘴唇边,“嘘”的一声,做了个手势。我不明白为什么。林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林他们的垃圾车走了,我终于来到了车外。正当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又来了一辆车。我立刻躲到了卡车的后面,其实没有这个必要———固力果坐在车里面。 途中她们遇到了两辆车,其中一辆是撞得一塌糊涂的大型货车。两人停下车去看了看,发现了惨不忍睹的蜂生田。清子钻进路边的草丛中,吐了起来。那时候,一辆垃圾车从她们身边经过,固力果似乎看到了林的身影。 她们俩终于到了这里。 下车来到现场的固力果第一眼就看到了富士藏的尸体。 就像她自己曾经预言过的,她看到了亲哥哥的尸体也不会哭。 “你认识他?” “我哥哥,另一个……” “……” “这下子我真的独自一人了。” 不知固力果在想什么,她把富士藏的尸体拽到清子的车上。 “喂,你要干什么?” “扔掉他!” “呃?” “快过来帮忙。” “扔到哪儿?” “大海。” “为什么?他不是你哥哥吗?喂!” “一个人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这就是圆都。” 说完之后,固力果终于落下了眼泪。 富士藏被葬在大海中,这是漂洋过海来这里的圆盗们的最后归宿。 三见韦迪 我们接受了警察的询问。为了将我和固力果隔离开,他们特意准备了两个房间。 刑警龟和田不停地来往于两个房间,弄得浑身是汗。 “据说那个名叫蜂生田的男人是职业杀手。你没有被杀真是太幸运了。” “多亏了清子。” “你是说《女性解放》的铃木野清子?真拿她没办法。她什么都不说,真是个顽固的家伙。她好像在写某个新闻报道,只是说我们以后看她的文章就明白了。她甚至扬言说要揭穿金城的阴谋。” “……这是她的典型作风。” “所以说进行得不太顺利。不过,金城一定会被我们先逮到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龟和田对逮捕金城有着一种异样的执著。甲鱼、蝮蛇、黄鼠狼、鲨鱼、章鱼等等,都是他给金城取的外号。但是,即便是龟和田,对沉默如贝壳的我也是束手无策,他甚至无法问出我的身世。 “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不知道。” “他们去世了吗?” “不知道。” “你是哪国人?” “不知道。” “就是指你出生的国家。” “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个国家?” “叔叔你记得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 总的来说,我就是这副样子。 “……什么都别说。” 我想当时林给我的手势一定就是这个意思,我忠实地遵守那个诺言。 龟和田似乎在我身上找到了和他女儿的共同之处。 “为什么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是这个样子?” 比较起来,似乎他觉得讯问固力果更愉快些,渐渐地,他不再来我这里了。 固力果无精打采,既有富士藏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火他们一直没有消息。 “碧莉向媒体兜售情报,她说出了亚伦杀死须藤的经过,她做得很过分。不过也多亏如此,这件事才浮出水面。据碧莉所说,须藤死于强xx未遂,亚伦是过失杀人,而你们的罪名是遗弃尸体。这些都没错吧?” “是的。” “这件事有点棘手。从今天开始,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将会被关押一段时间。” “……ok。” “对了,须藤死的时候,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呃?” “某种……对了,就像文件、账本之类的东西。” “磁带的话,他倒是有一盘。” “磁带?” “是的。” “什么磁带?” “就是一般的磁带。可是,他放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哪里?” “他的肚子里。” 固力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下腹部。 “就是它!” 固力果被龟和田惊讶的表情吓了一跳。 “没错,一定就是那个。在哪儿?磁带现在在哪儿?” “林拿走了。” “那后来……” “我不知道。” 龟和田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瞬间。 “……最终是这样啊。” “你们有林他们的消息吗?” “毫无音讯。林、火,还有富士藏。对了,富士藏是你哥哥吧。” 固力果没有跟警察提起把富士藏扔进大海的事。 “……大家都死了吗?” “不清楚。也许他们逃过了这场劫难,正躲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也说不定。这个城市最适合隐藏了,只要逃进鸦片街,绝对不会被人找到。” 龟和田隔着窗帘眺望外面的街道。 “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圆之都’,你知道吗?以前一美圆相当于三百六十日圆。” 后来我们和龟和田一起离开警察局,坐上等候在外的巡逻车。这时,有人跑了过来,原来是魔手音乐娱乐公司的本田。 “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发生这种不祥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们绝对还会在一起工作的!” 巡逻车发动了,本田还在后面追着。 “他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热心的工作人员。” 坐在副驾座上的清子转过身来说。 “我不会再唱歌了。” 固力果虽然对本田的执著有些心动,但最终她还是这么干脆地说。 第二十六章 “那种繁华的世界和我不相称吧?要知道我是个圆盗。” 那天是个晴朗的佛灭日,星期六。 韦迪卫斯特韦特的未亡人海伦和亲朋好友一起来到墓地,她挚爱的丈夫死去已有一年时间了。 海伦在墓前献上鲜花,不停地用手帕擦着眼泪。老朋友芭芭拉安慰着她,但自己也受到她的影响,泪眼迷蒙。仪式仍由和尚与神父并肩主持。 正当神父朗诵圣经上的语句时,墓地里来了几个身穿西服的男人。他们身上旧巴巴的西服,一看就知道不是仪式专用的服装。他们在后面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马上默默地加入人群中。 神父朗诵完圣经,仪式结束了,那些男人掏出步话机,开始通话。不一会儿,又有许多类似打扮的男人陆陆续续走过来。他们身后出现的是警察队伍,还有工地上专用的黄色吊车,他们把韦迪的坟墓包围起来。 警察向海伦进行解释。 海伦极力地和警察争辩,她的怒火有如烈火一般。 安静的仪式开始有了骚动,吊车的巨缆吊起了棺木。海伦当场因贫血瘫在了地上。亲朋好友、神父、和尚,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挖掘须藤宽治尸体的工作开始了。 为了确认情况,龟和田把固力果和我带到了现场。 龟和田指着在空中摇摆的韦迪的棺木,说:“是那口棺木,没错吧?” “……是的。” 清子在一旁拼命拍照,快门声引起了龟和田的注意。 “你今天是作为协助调查人员来的,这样做会让我们为难的。” 相机差点被没收,清子赶忙收起相机。 “要开棺了!” 警察叫了起来。龟和田挤进人群中,带我们来到最前面,海伦也拼命挤到前面。 “海伦!” 芭芭拉追在她的身后。 在众人的注视下,棺材盖被缓缓地打开了。 大家都屏息注视着。 龟和田用手帕捂着嘴,说:“是这个吗?” “呃?……” 固力果说不出话来。 棺材中依旧是抱着来复枪的韦迪,他已经化成黄色的木乃伊躺在里面。但是,原本应该在他身边的须藤的尸首却不翼而飞了。 “不是这儿?” “呃?……奇怪了。” 固力果语无伦次地回答。这时,海伦大声喊叫:“亲爱的!” 芭芭拉从身后抱住海伦,海伦哭着说:“这是什么姿势?这不就像北京烤鸭吗?” 这时海伦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景象,也许是她和韦迪在唐人街散步的甜美回忆。芭芭拉安慰着海伦:“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嘛,火葬最好了!” “我讨厌火葬!什么都讨厌!喂,芭芭拉,我死后到底该怎样进坟墓才好啊!” 龟和田好不容易才理清楚头绪。 “……弄错了吗?” 固力果用力摇头。 “那么,为什么没有呢?” “我……” 龟和田的部下小田警官四下看了看,说:“……要不打开其他坟墓看看?” 龟和田用力揉着小田的脸颊,大声吼道:“你说要挖哪座?你说说看你喜欢挖哪座墓?” 结果,现场勘察工作就此结束了。清子哼着鼻子,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我能够写出一篇有趣的报道喽。” 但是,我无法不去注意韦迪的左手。他的左手朝天举起,好像握着某样东西。这个东西是原来没有的。 我跳下去想把它拿上来。 “啊!混蛋!不能碰!” 调查人员大吃一惊,赶紧过来制止。但是,迟了一步,我已经把那件东西从韦迪的手中拽了出来。 就是那盘磁带。 “林……” 没错,这一切一定是林干的。我感到好玩,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清子跳了下来。龟和田大叫起来:“啊!就是那盘磁带!” 清子夺过我手中的磁带,欣喜若狂,大声叫着:“就是这个!这个!” “喂!拿过来!它是我们的东西!” 龟和田也跳了下来,但是他落地时未成功,直接掉进了棺材里面。 这就是韦迪的结局:在龟和田的冲击下,韦迪化成了碎片,散落在棺材里。 不用说,海伦昏过去了。 警察不愧是职业的。那盘磁带马上就被解读出来,金城的违法行为也暴露了。龟和田压抑不住自己高兴的心情,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逮捕了金城。 另一方面,海伦对龟和田提起诉讼,罪名是他任意挖掘韦迪的坟墓,并且毁坏了韦迪的尸首。听说律师在诉讼状上写龟和田毁坏器物,结果遭到海伦的解雇,清子感到又有趣,又可笑,她把所有的经过告诉了我们。现在清子仿佛着魔似的关在家中写文章。 “如果写成了,我还要出版呢。版税拿到手以后,我会分给你们的。”清子说。 我和固力果终于获得了假释,我们回到了令人怀念的空地。 那一天,“月下酒家”的熟客们早早地就聚集在一起。天还没有黑,大家就开始喝酒了。大家看到好久未见的固力果,都欣喜若狂。 “来来来,火锅做好了!快点腾个地方!” 从卡车后面端着锅出来的竟是火。火的身上到处缠着绷带,但看起来精神很好。 “哟,你们俩来得正是时候!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宴会了,一起来吧。” 火依然说着俏皮话。 “你说什么呀?到底是谁把我们叫到一起,嚷着要给她们举行出狱庆祝的?” 麻鲁切罗说,大家都乐了。 固力果眼泪汪汪。我趴在她耳边悄悄说:“你不想拥抱火吗?” 笨蛋!固力果说着,敲了敲我的脑袋。好像我们的悄悄话被葛鲁西听到了,葛鲁西大声对火说:“火!固力果说想要抱你!” “呃?你说什么?” “什么?谁想抱我?” 火向我们走过来。他站在固力果面前,又说了一遍:“谁想抱我?” 固力果用力拥抱火,大家齐声欢呼。伤痕累累的火抑制不住伤口被挤压的痛楚,尖叫起来,但他的尖叫声被大家的欢呼声淹没了。 我挤进亲热的两人中间。 “喂,火,那盘磁带是谁放的?” “呃?” “棺材里的磁带。” “你说什么事?” “是林干的吧?” 固力果惊奇地说。 “呃?那,原来是你们干的?” 火装糊涂,换了个话题。 “啊,我还准备了礼物给你们。” “喂,别走。那具尸体你们弄哪去了?” “你们先看礼物吧。” 奇怪的是,大家都附和着火,异口同声地说,快看礼物,快看。 “礼物放在卡车的后座上,里面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了。” 火意味深长地说。 既然他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和固力果走过去,去看礼物。 “什么礼物?” “印度的礼物。” “印度?” 固力果莫名其妙,不知火在说什么。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原来尸体埋那儿了。” 火高兴地点点头。 固力果掀开车篷。 卡车中堆满了印度的财宝。 “什么?这些!” 看到固力果目瞪口呆的模样,我不禁笑了出来。 “也许是魔法起作用了。” 我拉开衬衫,看了看里面。在一阵不经意的风的吹拂下,胸前的蝴蝶扇动翅膀,跃跃欲试,仿佛要飞起来。 今天的风,是那么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