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为后陆清悦燕聿》 第1章 佛寺破身 万籁俱寂的千佛寺里,某个池边假山里泄出了几声细碎娇柔的哭声,惊扰了一池月色。 陆清悦双手被缚,衣裙凌乱,被身后陌生的男子扶着腰,按在假山上。 她刚被破了身,巨大的疼痛令她几近晕厥,又生生保持着清醒。 浓稠似墨的夜色,如阴霾笼罩在她身心上,陆清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倒霉。 疼痛流传四肢百骸,她的身体颤抖不已,潋滟的眼睛里含着莹莹泪光,像玉盘里的盛放着的珍珠,将掉未掉。 陆清悦屈辱地咬着嘴唇,死死压抑着声音。 不能叫,若是喊来了人,无论她是不是自愿的,她都落不到好下场。 到时候,怕是还会连累爹爹。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陆清悦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能悲戚地等待着,心中祈祷男人快些结束离开。 纤细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光泽,那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清悦呜咽一声,夜风寂寂,她容色凄绝,好似被打破的玉瓷。 月亮渐渐没入云层,不一会儿,陆清悦像濒临灭绝的天鹅,悲鸣一声,不住挣扎了起来。 然而她挣扎的力道,在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看来,宛如幼猫踩奶。 男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陆清悦咬得几乎见血的嘴唇,仿佛在安抚她。 陆清悦抖着嗓子,哽咽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陆清悦气急,不管不顾一口咬在了男人抚摸她的唇的手指上。 男人闷声轻嘶:“好利的牙。” 许是被激怒了,男人扯下她的裙带,绑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翻了过来。 假山的石块覆着夜风和水池的凉意,陆清悦冻得一哆嗦。 男人微微一顿,轻道一声。 “娇气。” 便抱着她离开假石,相拥姿势,使两人看起来过分暧昧亲昵。 陆清悦恨而狠地咬上男人的脖子,咬出了血。 男人抬手抚上她脆弱的后颈:“你想杀我?” 后又轻叹一声:“光靠咬脖子可行不通。” 男人使了力道捏着她的后颈,陆清悦哭着抓挠着男人后背的衣衫。 泪珠随着男人粗暴的动作簌簌落下,像抖落一地的栀子花,很快洇湿了眼睛上的裙带。 她悲愤地瞪大眼睛,只能模糊看见男人的轮廓。 夜色缠绵,漫漫无边,陆清悦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一夜过后,陆清悦在厢房里猛然惊醒,望着熟悉的厢院,她有几分恍惚。 梦? 显然并不是。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明明白白彰示着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陆清悦眼眶一下子红了,为何会这样…不该是如此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凛,急急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红棉和绿玉进来。 红棉和绿玉是她的陪嫁丫鬟,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忠心不二。 这会儿瞧见了她一塌糊涂的样子,两人心中大惊,当即朝她噗通一声跪下。 绿玉:“夫人,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眼尾通红,克制着泪水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红棉,你过来。” 她交代了红棉一些事情,红棉领命匆匆出了厢院。 凝脂般的玉肤上满是欢爱的痕迹,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了陌生男人的气息。 脏极了。 陆清悦整理了一下情绪,哑着嗓子,强装镇定道。 “绿玉,去给我打些清水来,我要沐浴。” 绿玉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回了一个是,急忙起身去打水。 绿玉一走,陆清悦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瞬间翻滚上喉,眼底不知不觉浮出一层清泪。 希望爹爹没事,她已经失去娘亲,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后又在心中咒骂起了昨夜那天杀的无耻之徒。 昨夜辱她时,那人蒙着她的眼睛,不许她见他的模样。 她连被谁侮辱了都不知道! 抓紧锦被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个东西,陆清悦摸起来一看,是一个圆形祥云玉佩。 她怔然地看着手心的玉佩,这玉佩是昨夜她无意间扯下来的? 可…… 陆清悦神情恍惚,陷入了沉思。 眼里盛不住的泪珠不声不响滑落下来,滴落在玉佩上,她才猛然回神。 她咬着牙,欲将玉配摔得稀烂。 但一想到这玉佩或许能帮她找到昨晚的歹人,她举着玉佩的手犹豫了。 几番思忖之下,她张开嘴,慢慢平复呼吸后,颓唐般缓缓放下了举高的手。 昨夜,她睡不着,独自来到厢院前方不远处的池边假山散心。 没想到无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人辱了清白。 早知会遇到这种事情,她打死也不会离开厢院,再不济也会叫上红棉绿玉一起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清悦嗓子很疼,身上也疼,下床都费劲,得绿玉小心地搀扶着。 她没让绿玉伺候,自己攥紧了帕子,小心地清洗身子。 昨夜之事不时浮现在脑海中,陆清悦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她的肌肤白,皮又薄,稍微磕磕碰碰都能留下痕迹,且不易散去。 昨夜那歹人对着她又掐又咬,半分不留情,留下了满身斑驳的痕迹。 尤其是脖子和胸口,这些日子怕是没法出去见人。 寻常清白女子,倘若被一个外男辱了身子,早承受不住,一死了之了。 她却不能死,娘亲已经因她而死了,她答应了娘亲,要和爹爹好好活下去。 她若是去了,她怕爹爹承受不住,她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心中的委屈像长了根一样,爬遍了她四肢百骸,堵得她发慌发涩。 陆清悦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了下去,狼狈地把自己沉入水中,眼泪在水中如浪花化开。 守在外面的绿玉,听着屋里细碎的哭泣声,徘徊不安,心急如焚。 换上干净的衣服,陆清悦眼圈泛红地再次唤来绿玉。 “你去替我向母亲和二小姐告假,就说我害了风寒。” 绿玉:“是。” 从佛寺到陆府,最快也得半日有余。 陆清悦在心中不断向佛祖祈祷,望爹爹没事,同时开始思索男人是谁。 第2章 闭门称病 当今太后信佛,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会举宫前往千佛寺进行为期半月的礼佛祈福。 许多官家弟子,臣子臣妇,闺阁贵女们会随着一同前往。 不过他们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毕竟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是个孝子,每年礼佛都会伴在太后身侧。 且圣上刚继位不久,后宫无人,贵妃和皇后至今都未册封。 不管是为哪样,他们都是奔着当今圣上来的。 此前,陆清悦是敬神佛而不信神佛。 成亲后,为在外征战的夫君,她才随着婆母小姑子信了佛,每年一同前往千佛寺为夫君祈平安。 她的夫君段衡,是现大名鼎鼎,屡建奇功的定远少将军。 而她,本是京城最大的富商陆氏独女,一跃成为少将军夫人。 外人都说她这是麻雀飞上了枝头, 然而两年前,她嫁与段衡时,侯府已然失势,是个能看不能吃的空壳子。 因为当年定远侯决策失误,我朝十万大军在与三万蛮夷之战中,连连溃败。 蛮夷连破五城,前圣上大怒,剥去定远侯封号,定远侯府所有家产尽数充公。 定远侯为了保全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和独子段衡,以死谢罪。 前圣上心慈,念在定远侯往日赫赫战功份上,留了个有名无份,形同虚壳的侯府给孤孀遗子。 许是想要挣回侯府当年的荣光,段衡多次请命,一心想建战功。 只是当今圣上继位后,雷厉风行收复失地,打得蛮夷不敢来犯。 段衡空有抱负,无处可施,失意不已。 直到新婚之夜,蛰伏的蛮夷再度来犯,并有一小股精锐部队摸到了皇城附近,屠杀了周遭的村落。 段衡的机会来了。 他此前多次请命也有了效果,临危受命,率军去抓拿反贼。 甚至没来得及掀开陆清悦的红盖头,没留下一句话,之后也再没回来。 陆清悦身着火红的嫁衣,在婚房里枯坐了一宿。 第二日,有个小将回来传了消息,陆清悦才知道那夜段衡将反贼逼到了边境。 于边境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蛮夷大军,他请旨留下抗敌,让陆清悦等他回来。 国与家之间,大事为重,陆清悦并不怪他。 但有不少人为她叹息,明明是大喜之日,夫君却留新娘子独守空闺。 婆母和小姑子恐她心中有异,常来安慰于她。 陆清悦本人,倒是看的开,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婆母手里接过了掌家之权,将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 侯府一脉单传,子嗣凋零,除了段衡,没有近支族亲可依,两年来,吃穿用度全靠她的嫁妆。 好在段衡还算争气,短短两年,立下不少战功。 当今圣上沿用了定远二字,将段衡封为定远少将军,偶尔会有宫中的赏赐下来。 外面那些墙头草们自此开始羡慕起了她。 蛮夷来势汹汹,段衡征战两年,至今未归。 现在她贵为定远少将军夫人,夫君在外征战,她却被外人破了身子。 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下场不堪设想,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让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 她要找到昨晚辱她的歹人,杀了他! 如此想着,陆清悦摸了摸手上的玉佩,玉质温润,通透玲珑,云纹精巧传神。 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 昨夜之事不堪回首,为了抓住歹人,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回想昨日的细节。 她记得,那歹人身上的衣料甚是柔软平滑,还有… 昨夜挣扎时,她记得自己咬了那贼人一口,力道不浅,脖子上定有伤口。 思及此,她的清眸闪了闪,握着玉佩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几分。 绿玉按照她的吩咐去向婆母王氏告病,没想到王氏竟随着绿玉一起回来看她,除此之外,还有小姑子段嫆。 “嫂子,绿玉说你染了些许风寒,可是很严重?” 段嫆清亮的嗓子在门外响起,陆清悦慌乱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想要盖住那些鲜艳的痕迹。 后想起人在外面,看不到她身上的痕迹,她才放松下来。 “二妹妹放心,我并无大碍。” 王氏端着身子,一脸担忧:“清悦啊,若是病得严重,不如唤随行太医过来瞧瞧?” 陆清悦闷闷的声音从屋头传来。 “不必了,母亲,太医自当以皇上太后为重,我已让红棉去寺外抓药了,这些小病无需劳烦太医。” “绿玉,你进来。” 她将绿玉喊至跟前耳语几句,便对着外面的王氏和段嫆道。 “母亲,二妹妹,我如今染了病,怕是不能为夫君祈平安福了。” 王氏体谅道:“无碍,你身体要紧,为衡儿祈平安的事,有我和嫆儿呢。” 段嫆:“是啊,嫂子,你安心养病吧。” “嗯,绿玉心细,这些天暂时跟在你们身边伺候吧,也好帮衬些。” 王氏和段嫆没有拒绝,领着绿玉离开。 前往佛堂的路上能远远看到不少官家弟子,绿玉垂着头,悄悄地观察。 此时,佛堂正殿,皇帝陪着太后在祈福,太后瞧见他脖子上缠了白布条,关切地问道。 “那东西又发作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缠着布条的脖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傍晚,红棉带着风寒药回来了。 陆清悦急切询问:“爹爹如何了?” “夫人安心,老爷一切安好,并未有事,话也已经带到了。” 红棉是不太明白的,明明是夫人出事,为何要她急急赶回去瞧瞧陆老爷子的安危。 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身为奴婢,只需将主子的吩咐做好就行,其他无需多言。 听闻爹爹没事,陆清悦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红棉:“我先下去给夫人煲药。” 陆清悦:“嗯,去吧。” 她其实并未感染风寒,风寒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药夹在风寒药包中间。 红棉小心地煲好避子药送给陆清悦,又出去将药渣谨慎处理掉。 被外人破了身子,断不能再怀上外人的孩子,哪怕只有一次,也要小心为上。 彼时,绿玉回来禀明陆清悦,并未看到有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刚喝完药,嘴中苦涩,秀眉不由得跟着蹙起。 怎么会呢,莫非那歹人不在寺中? 可整个佛寺皆有皇家重兵把守,出入严格,不明身份的歹人如何闯得进来。 第3章 夜半黑影 红棉贴心地捧来一碟甜果,陆清悦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果子化开了嘴里的苦涩,却化不开心中的苦涩。 一天不抓住那歹人,她心中一天不得安宁。 绿玉和红棉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陆清悦,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信任两人,将昨夜之事说了个大概,红棉和绿玉听完气得发抖,又心疼得要命。 “佛门之地,竟有如此浪荡无耻之人,真是可恨至极!” 绿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贼人撕碎,相比于绿玉,红棉显得冷静多了。 “兹事体大,夫人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陆清悦已然冷静下来了,不像白日那般情绪失控。 她抿了抿嘴,下颌绷成一条直线,清了清发痒的嗓子,轻轻吐出几个字,语气隐忍而冷静。 “找到其人,杀之。” 仆随主子,闻言,红棉和绿玉眼底也划过一抹狠戾。 但两人终究惦念着自己失职之事,双双跪在陆清悦跟前。 “夫人,请责罚奴婢吧,夫人遭遇不测,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说着,两人朝自己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 陆清悦叹了口气,去扶两人:“不是你们的错,我不怪你们,起来吧。” 两人坚决不起,陆清悦拧了拧眉。 “你们已经扇了自己一巴掌了,便是罚过了,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只好就着陆清悦扶她们的力道站起身。 安寝前,两人为陆清悦上了药,她身上太疼了,不上药不行。 夜里,窗外有动静,陆清悦本就因那事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这会子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般从床上爬起来,小声唤了红棉和绿玉进来。 绿玉如同老母鸡张开双臂,眼神坚毅地护在陆清悦身前。 红棉则是举着烛台,蹑手蹑脚去开了窗,外面并没有人,只见窗台上放着几副药。 她略微懂一些药理,拿起药包闻了闻,是上好的治疗风寒的药,以及涂抹伤痕的外用膏药。 她目露怪异地把药拿了进来,请示陆清悦。 什么人送药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况且里面还有涂抹伤痕的药。 寻常歹人做了这档子事,恨不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贼人倒好,还上赶着送药,真是大胆狂妄至极。 陆清悦的脊背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藏在袖下的手微微发颤,忙让红棉把药给处理掉。 红棉拿着药出去了,绿玉小心地安抚着陆清悦。 “我今日跟着老夫人和二小姐祈福,有几位相熟的夫人问起了夫人,老夫人便将夫人患了风寒之事说了。” “既然那人能打听到这般消息,定还在寺中,我明日再看仔细些。” 陆清悦攥紧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压着声音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后半夜,绿玉和红棉守在陆清悦的床前,饶是如此,陆清悦睡得也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被外人侮辱的事情败露后,自己被处死,爹爹抱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 “不,不要,爹爹!” 陆清悦小脸煞白,双眸紧闭,水葱般的十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显然是魇着了。 红棉和绿玉紧张地候在她身边,怎么也唤不醒她。 “不要!” 随着一声凄婉的尖叫,陆清悦从梦里挣扎出来。 她呆呆地睁着眼睛,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和惊梦沁出的细汗,红棉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绿玉连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夫人,仔细些喝,润润嗓子。” 陆清悦揪着被子,浅浅饮了一口后摇了摇头。 “去抬些水给我梳洗吧。” 梳洗过后,她的思绪清醒了许多。 “绿玉,这里有红棉在,你去母亲跟前伺候吧。” 绿玉知道陆清悦的意思,纵使放心不下,还是去到了王氏跟前伺候。 如今能让夫人安心的法子,便是早日抓到歹人。 可惜,她观察了一天,也没有发现谁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躲在房间里无聊,心里又因那噩梦烦躁不已,便叫红棉拿了笔墨来,在房间里写字静心。 此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和熟悉的声音。 兰婳朝屋里浅浅喊了一声:“悦儿妹妹,你在屋里么?” “兰姐姐?” 兰婳是大理寺少卿的嫡女,两人两年前在一场游宴上相识,因志趣相投,很快成了密友。 陆清悦放下毛笔,走到门前。 “兰姐姐怎么来了?” 听着陆清悦精神的声音,兰婳稍稍放下心来。 “听闻你害了风寒,我便急急赶来了,可瞧了大夫了?” “兰姐姐放心,只是寒风入体,养几日便好了,我让红棉去寺外抓了药了,但恐过了病气给兰姐姐,今日不能开门与你相见。” 兰婳笑道:“无妨,我来也是担心于你,听到你没事就好。” 或是担心陆清悦闷在屋里无聊,兰婳絮絮叨叨陪着陆清悦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去。 晚间,陆清悦沐浴完倚在塌上看书,窗台处又有了动静,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立即放下书给红棉绿玉使了个眼色。 红棉绿玉做好准备,一前一后猛的拉开窗子,然外边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这回除了风寒药和祛痕药,多了一副安神药。 绿玉和红棉两脸震惊,梦魇之事,明明只有她们三人知晓。 陆清悦则如坠冰窖般脊背发凉,心尖发慌,全然失了往日的沉稳。 她看都没看,就让红棉把药丢了。 没想到这歹人不止行踪鬼魅,竟然还在暗处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贼人只怕不简单。 绿玉急忙来到陆清悦的身边:“夫人,别怕,没事的,我和红棉都在呢。” 陆清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歹人夜夜来送药,那晚的事情便如烙印般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挥之不散。 担惊受怕下,她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本就纤弱的身形,越加消瘦。 如此下去,只怕夫人身体承受不住,绿玉和红棉着急万分,但也无可奈何。 这天夜半时分,房中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进了屋中。 第4章 痕消病好 黑影绕过守夜的绿玉,径直来到床边,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的人儿。 陆清悦小小一团缩在薄被里,美目紧闭,秀眉不安地蹙起。 青色单衣下,她的身形清瘦,腰身尤薄,整个人明显比前几日瘦了许多。 良久,那黑影似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坐到了床前。 带着薄茧的指腹,沾着微凉的药膏,抹到了陆清悦脖颈处青青紫紫的痕迹上。 手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使人忍不住流连其中,黑影的呼吸不由得沉了几分。 脖颈处传来不适,陆清悦羽睫轻颤,漏出一声呓语,伸手不耐地挥了挥。 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一节宛如芦苇般,纤细脆弱得可怜的皓腕。 黑影抿了抿嘴,挖了一坨冰凉的药膏覆在她的腕上,放轻了力道细细揉开。 捏着她的手,将细腕放入被中的那一刻,黑影注意到自己捏过的地方,立马出现了一抹红色。 房中的气息一滞,黑影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收好瓷瓶,黑影帮陆清悦拢好了被角,继而伸出指腹轻轻揉开她紧蹙的眉头。 …… “红棉,绿玉…” 陆清悦在床上迷迷糊糊喊着两人。 两人急急进来:“夫人,怎么了?” 看着两人眼底淡淡的青黑,陆清悦轻轻叹了一口气。 “辛苦你们夜夜轮流守着我了。” 绿玉驳道:“夫人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该做的。” 红棉跟着点头:“夫人今日气色瞧着好了一些。” 她前去扶陆清悦,鼻翼闻到了几抹似有若无的淡香,不觉微微皱眉。 陆清悦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吧。” 梳洗的时候,陆清悦惊奇地发现自己脖子和手上的痕迹淡了许多。 红棉脸色霎时变了变,扯着绿玉出了屋子。 绿玉:“你是说夫人身上有股极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红棉捂住她的嘴:“嘘,小声些,不止,还有一股异香和药香,不仔细闻的话,闻不出来。” 绿玉瞪大双眼:“唔!是那贼人,你怎么不跟夫人说。” 红棉叹气:“此事不能说,夫人这几日被吓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再让夫人知道了此事,我怕…” 绿玉急得团团转:“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着夫人啊。” 红棉也知道这样不妥,可她更不想再去刺激夫人了,夫人身体会受不住的。 “见一步走一步吧,总之,以后守夜的时候小心些,别睡死过去,有你我在,那贼人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绿玉咬牙:“只能这样了。” 今夜歹人没再送药,陆清悦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起疑。 但后面两日,歹人都没送过药,仿佛消失了一样,她时时刻刻紧绷的心,不免松懈了几分。 那晚的事情随着陆清悦刻意忘却,慢慢封存了起来。 白天兰婳会时不时来陪她说话解闷,渐渐的,她的胃口也好了,晚上也能安睡了。 最关键的是身上痕迹消得快,除了歹人还没抓到,一切似乎重归安宁。 但绿玉和红棉却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面。 因为每到半夜,她们两人总是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而夫人每夜醒来,身上都会沾上浅浅的三味香的味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除了沾染香味,并未有其他不妥,两人很纠结要不要把实情告诉陆清悦。 尤其是绿玉,总觉得自己瞒着陆清悦是在背主,同时她也很疑惑。 “夫人平日里心细如发,这回痕迹消得如此快,她竟没有起疑?” 红棉摇了摇头:“别在这里妄加猜测了,快些去干活吧。” 她琢磨着,让夫人再养上三两日,精神头再好一些,便告诉夫人实情。 红棉有她的打算,绿玉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每日跟在王氏身边,每见到一个男子,都恨不得上去扒开他的领子,看看有没有伤口。 两日后,陆清悦脖子和手上的痕迹,全然消得看不清了,气色也养了回来。 虽然其他地方的痕迹还很重,但影响不大。 连续八九天称病,臣妇贵女们猜测不断,已然传入了太后的耳朵里。 王氏和段嫆再次来到了陆清悦的屋前。 “嫂子,你的病这些时日还未好,不如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是啊,清悦,切莫误了病情。” 陆清悦听着屋外两人的话,伸手轻轻抚过自己洁白无瑕的脖子,可以出去见见人了。 房门打开,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走到了门槛前。 段嫆迎了上前:“嫂子的病大好了?” 陆清悦清浅一笑:“嗯,这次害病断断续续,令母亲和二妹妹担心,实属不该。” 王氏和段嫆对着陆清悦,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病’好之后,陆清悦陪着王氏,段嫆前去祈平安,不少夫人贵女过来搭话。 “哎呀,夫人总算病好了,我们还想着这几日去瞧瞧你呢。” “是呀,怎么好端端害了风寒了呢?” 陆清悦笑着与她们寒暄:“多劳各位夫人千金挂心,大概是夜里没关紧窗,灌了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夫人贵女们很快各自散了,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罢。 陆清悦是商贾出身,这群夫人贵女们大多是瞧不上她的。 成为少将军夫人前,她与她们并无交集,成了少将军夫人后,才开始进入圈子里往来。 开始还有几位夫人贵女愿递帖子给她,后来渐渐少了,举办宴会,也极少会邀约她。 她在人前露脸的机会少了,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多。 与陆清悦不同的是,婆母王氏和小姑子段嫆在圈子里人缘不错。 两人是定远侯遗孀遗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身原本就比陆清悦要高。 段衡又封了定远少将军,虽还不及往日定远侯荣光,但前途无量,少不得人巴结。 且王氏为定远侯夫人时,便有了相熟的夫人圈子。 两人如鱼得水,陆清悦极力想要融入她们,但回回都遭到奚落。 渐渐的,她也不爱去与那些夫人千金交际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夫人千金都对她怀有偏见,兰婳就是少数与她交好的人。 第5章 太后召见 在佛堂里为段衡祈完平安,王氏和段嫆找各夫人千金联络感情去了。 平日里,要见到一些重臣的夫人千金,都要下本钱拜帖子。 如今,大家一同住在千佛寺里,如此大好机会,岂能平白错过。 与她们打好交道,也能有利于段衡日后的升迁。 是以,王氏和段嫆来到佛寺之后,每天除了给段衡祈平安,便是忙着结识重臣夫人千金。 陆清悦可能是千佛寺最闲的闲人了。 先是称病了八九天,每天窝在厢院里看书写字,病好后,也只是加了给段衡祈平安这一项。 闲人陆清悦在佛堂前站了一会儿,正欲回去,不成想见到了兰婳,兰婳很是欣喜。 “好妹妹,你可算好了,不枉我这几日帮你向佛祖请愿,期望你的风寒快些好。” 陆清悦笑着福了福身子。 “那清悦在此谢过兰姐姐了,也幸亏兰姐姐时常来找我说话,为我解闷。” 兰婳亲昵地拉着她的手。 “你快别说了,你不在时,我一个人都要闷死了。” 陆清悦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听闻佛寺竹心亭最为清幽僻静,是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不如你我结伴去走上一走。” “好啊。” 兰婳挽着陆清悦正要走,兰婳母亲身旁的丫鬟匆匆来到两人跟前。 “小姐,夫人有要紧事寻你过去。” “什么事?” “奴婢不知。” 兰婳拉着陆清悦的手:“妹妹,走,待我一起去见了母亲,我们再去竹林。” 陆清悦摇了摇头:“既有要紧事,你快些去吧,我回去准备些糕点,你若好了,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回到厢院,红棉去准备糕点,绿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夫人,我听说竹心亭在竹林深处,你从前不是说竹林深处太过偏僻幽深,恐有不妥,不爱去么?” 陆清悦放下茶盏:“在屋里闷了许久,去一次无妨,况且…” 她压了压眼睫:“我也想见识一下竹心亭的景色。”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兰婳的贴身丫鬟十芝来寻陆清悦。 陆清悦心道时候正正好,拉着红棉和绿玉起身前往竹心亭。 竹林常有世家公子在此谈笑风生,也偶有臣妇贵女相聚品茗说笑。 但越往里走越是僻静,人声也渐渐小了,三人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陆清悦来到竹心亭时,兰婳还未到,她于亭中坐下等待。 可小坐了好一会儿,兰婳都迟迟未来。 兰婳并不是无故爽约之人,陆清悦喊了绿玉去兰婳住处瞧瞧。 绿玉刚走一会儿,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陆清悦以为是兰婳,捏着帕子急急回头,却见几位世家公子谈笑着走来,她微微一愣。 处于中间的是一位丰神玉立的蓝袍男子。 其脸庞线条分明,硬朗英俊,眉目里含着一抹凌厉之色。 双方相见,公子们停了说笑,蓝袍男子眼神清淡地望向陆清悦。 兰婳未到,又来了旁人,大燕朝虽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么严苛,但该避的还是得避着些。 陆清悦与他们见了礼,领着红棉走了。 一公子哥摇了摇扇子:“平日里这个时候,竹心亭除了我们,鲜少有人造访,今日倒是来了新的客人。” 蓝袍男子目送陆清悦遥遥离去的背影,问了一嘴:“她是?” 另一公子哥为他解释:“那位是定远少将军夫人。” 蓝袍男子轻轻颦眉:“竟是她。” 陆清悦与红棉出了竹林,便遇到了一道回来的绿玉和十芝。 十芝行了一礼:“我家小姐临时有事,不能来与夫人相见,望夫人见谅。” 陆清悦浅笑:“嗯,你回去告诉兰姐姐改日再约。” 约莫是得以出门喘了口气,今晚陆清悦睡得很沉。 待守夜的红棉昏睡过去后,黑影裹着夜风,从半合的窗里翻了进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坐下,指腹很自然地按向床上人的眉心。 快要触到的那一刻,他动作一顿,指尖往回收了收,片刻,又伸了过去。 他深知床上这人儿的皮肤有多薄,手下断不敢使太大劲儿。 陆清悦眉间的忧愁被他揉开了不少,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平日里她睡觉可乖巧了,今夜却有点不老实,竟踢开了被子,露出了白嫩的脚。 轻柔的单衣遮不住她小腿上的痕迹,黑影皱了皱眉,摸出了怀里的白瓷瓶。 冰凉的膏体接触小腿上的玉肤,陆清悦不舒服地踢了踢,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黑影的怀里。 娇嫩小巧的脚压在他的腿上,抵着他的下腹,黑影下颌一紧,双手顿在空中,莫名无措。 好半晌,他伸手捏住轻盈的脚腕,想将其放回被子中,免得受了凉。 不想,掌心的温度烫到了陆清悦,她哼唧了两句,往外抽了抽。 眼看着手里的玉踝,宛如蹁跹的飞蝶离他而去,黑影下意识收力捏住。 陆清悦嘤咛一声,眼睫颤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再看,脚踝上已然出现一圈红印,像一条颜色艳丽的红绳,勾勾缠缠挂在漂亮的玉踝上,好看得紧。 黑影喉结微动,眼神晦暗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踝骨,缓缓放开了手。 不一会儿,床上人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绵长。 黑影挖了膏体合在掌中化软捂热,才覆上她的小腿。 他的掌心温度高,一碰上她的肌肤,她便要哼唧。 黑影盯着陆清悦恬静的睡颜,忍了又忍,捏着她的小腿背处,惩罚性的留下几枚指痕。 这一夜,黑影待了很久,久到天已然微亮。 离去前,他停驻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她一眼。 又一夜好眠,陆清悦舒爽醒来,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叫了红棉绿玉进来。 梳洗时,红棉频频皱眉,今天夫人身上沾染的香味有些过重了。 只怕不能再瞒下去了,红棉心里有了决断。 她正要说,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太后要见陆清悦。 陆清悦羽睫微动,又一个变数。 她命绿玉去跟王氏说一声,自己换了身衣裳,领着红棉,随着侍女一同去了。 第6章 赵天良 太后的院子安静祥和,陆清悦站在外面,等着侍女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定远少将军夫人,请进。” 屋里燃着佛香,身着素服的太后,正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诵经。 “臣妇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睁开了眼睛:“起来吧。” “谢太后。” “听闻你来了佛寺大病了一场?” “是,臣妇贪佛寺夜风舒爽,沁人心脾,不想着了风,幸得佛祖保佑,现已无大碍。” 陆清悦话里说得圆满,太后抬眼瞧了她一眼,似是满意地微微点头。 “定远少将军在外为国征战,你合该多保重身子。” 陆清悦低眉顺眼:“太后娘娘说的是。”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皇帝来了。 太后笑骂两句:“他倒是会找时辰,平日里不见他这个时候来。” 太后让她退下了,陆清悦行礼告退。 屋外只站了通传的公公,她没有见到皇帝,陆清悦无疑是心下一松。 帝王的面,哪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自个厢院前站着两个人,近了一看,是兰婳和十芝,陆清悦走快两步。 “兰姐姐。” 兰婳拉起她的手:“悦儿妹妹,我正要找你呢,你这一早去了哪里了?” “我这几日病得厉害,太后娘娘体恤,传了我去问话。” “原是这样,昨日实在对不住,害你白白等了些时辰。” 陆清悦牵着她进屋:“你我姐妹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兰婳向她解释了昨日未能赴约的缘由,是太后召见了她和娘亲。 陆清悦没有多大惊讶,还有心思调侃起了她。 “兰姐姐才貌出众,蕙质兰心,可是太后娘娘瞧中你了。” 兰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好啊,坏悦儿,竟然取笑于我,你明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里的小香炉熏着檀香,两人纵情嬉闹着。 陆清悦无意间瞧见绿玉风风火火回来,并面色有异,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额眉。 兰婳立马注意到了:“悦儿可是乏了?” 陆清悦露出勉强的笑容:“无碍,只是这几日总这般精神不济。” 兰婳顿生苦恼:“怪我,拉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生病初愈,合该多多歇着才是。” 说着,她起身告辞:“上回没去成竹心亭,下次咱们有机会再一起去瞧瞧。” 陆清悦跟着起身:“好,那我送姐姐出去。” “不必,你好生歇着吧。” 兰婳走了,目视人已走远,绿玉急切地来到了陆清悦的身边。 “夫人,人我找到了。” 陆清悦一惊,手指不自觉捏紧:“你瞧仔细了?是何人?” “是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公子。” 红棉一言难尽:“那位…你确定是他?” 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天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日日流连花楼,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绿玉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我亲眼瞧见他这儿缠着白布条。” 闻言,陆清悦镇定了几分。 “嗯,光凭这点还不能断言,是不是,得去瞧了才知道。” 好色之人往往也是最有可能干出那种事情的人,不过也很好解决。 这位赵公子,陆清悦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止赵公子,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她大都不认识。 但这也不能怪她,男女有防,她又已成婚,一心扑在府里和铺子里。 绿玉:“我打听到这位赵公子平日最爱去寺里的荷园,那里也是许多贵女千金爱去的地方。” “好,那明日我们便去荷园会一会这位赵公子。” 陆清悦卷着手里的帕子,暗示着她心里的动荡不安。 红棉瞧出来了,嗫嚅几番,终究是没有将香味之事说出来。 一夜未睡的陆清悦,疲乏地捏着眉心,任由绿玉为她上妆。 荷园里不止有一大池子荷花,也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花儿。 时节还早,荷花只零星开了几个花骨朵,其他花倒是开得十分灿烂。 贵女千金们聚在荷亭里赏花,陆清悦在红棉绿玉陪同下,沿着花径散步。 一声浪荡的调侃从旁传来,来人白衣青扇,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样貌。 “这位小娘子怎一个人在此独走,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与小娘子同游。” 绿玉悄悄扯了扯陆清悦的袖子,陆清悦便知眼前的这人就是赵天良了。 长得人模狗样,但言语放浪,行为放荡不堪。 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确实缠着一圈布条。 陆清悦悄悄对比了身形,觉得此人并不是那夜的贼人,那贼人比这人高大许多。 她给了红棉一个眼色,红棉侧身微微挡到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我家夫人乃定远少将军夫人。” “哦?” 赵天良收了扇子:“原来是少将军夫人,失敬失敬,说起来,我与少将军也算是熟人呢。” 赵天良表面端着恭敬,眼神却像蛇一般,流连在陆清悦的身上。 因在佛寺,眼前的小娘子,身着素裙,身段窈窕多姿,肤白盛雪,小脸虽敷着厚粉,但细瞧之下,眉目又娇又俏。 赵天良自诩阅尽美人,敢打包票,此女子绝对是世间绝色。 正疑惑此前为何不曾见过,原是已嫁作人妇,深居简出。 不过听闻大婚当日,少将军未来得及掀盖头便领命离去,留此番美人独守空闺,着实可惜。 赵天良的目光赤裸且冒昧,红棉和绿玉各自往前动了一小步,将陆清悦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赵天良眯起眼睛,摇着扇柄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心,显然是对红棉绿玉挡着他看美人的行为不爽。 陆清悦淡淡一笑,无端晃花了赵天良的眼。 赵天良心中的不爽立马烟消云散了,失神地看着陆清悦。 但陆清悦说出话,使色令智昏的赵天良清醒了一些。 “赵公子与我夫君相熟,说起来我与郡王妃也见过几次。” 赵天良的亲娘是郡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他自小到大最害怕的便是郡王妃。 听到陆清悦与郡王妃相识,他的眼神顿时收敛不少。 “夫人深居简出,想不到会与我母亲相识。” 陆清悦与郡王妃不熟,只打过几次照面,但用来吓吓赵天良,足够了。 “前日我才与郡王妃在佛堂里遇见,她正为赵公子觅一宗良缘之事苦恼呢。” 果不其然,赵天良的脸色变了变。 第7章 撞破丑事 赵天良囫囵说了几句场面话,留恋地看了陆清悦一眼后,摇着扇子不甘不愿走了。 陆清悦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了,绕着原路回了厢院。 绿玉急切追问:“夫人,不是那个人么?” 陆清悦笃定摇头:“不是他。” 身形不像,感觉上也不像。 那夜的歹人身上涌动着强势而危险的气息,像蛰伏的野兽,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拥有很强的压制性和掌控性。 而且光身形这方面,她就断定绝对不是赵天良。 绿玉嘀咕:“那他脖子上的伤也太巧了吧。” 陆清悦不置一词,或许吧。 此次礼佛还有三日就要结束了,如果三日内再找不到那人,回府之后估计很难再找到了。 绿玉和红棉也很明白这一点。 那歹人既能寻到夫人的住处,想必已经清楚了夫人的身份。 如果不找到他,他就是悬在她们脖子上的闸刀,不知何时会要了她们的命。 陆清悦叹息,拿出了一直藏着的玉佩,玉佩的样式很常见,单凭这点无从下手。 幸好红棉当时闻到了玉佩的流苏坠儿上有股异香。 “红棉,你还记得那股异香么?” 流苏坠儿上的异香已经消散了。 红棉坚定道:“夫人放心,只要那香味出现,我定能认出来。” “嗯,你们都下去吧。” 陆清悦摆了摆手,绿玉红棉往外走了一步,折返回来。 陆清悦抬眼瞧向两人:“有话就说吧。” 红棉和绿玉双双跪下了来:“夫人,我们对不起你。” “什么事非得跪下,起来说吧。” 红棉摇了摇头,将前几天陆清悦身上的安神香,异香和药香之事说了出来。 陆清悦身子僵了一瞬:“怪不得…” 红棉和绿玉垂下头等候发落。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情绪,随后睁开眼睛道:“起来吧。” 红棉绿玉不解地抬头,这轻拿轻放的态度有点不像夫人的性子。 绿玉嗫嚅:“夫人…” 陆清悦抬手截断她的话。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此事就此揭过。” 犟种红棉:“但我们知情不报,我们自愿领罚。” 陆清悦避开两人赤诚的目光,无奈:“那你们便在这儿跪上一刻钟。” 两人跪得板板正正:“是。” 闲来无聊,陆清悦取了一本佛经,倚在小塌上。 才翻了几页,心思便慢慢离了经书,落在了别处。 那贼人夜夜寻来,又能令红棉和绿玉不知不觉昏睡,手段和本事可见一斑。 红棉说,之前送来的药包里并没有沾染异香,说明送药之人并非贼人本人。 而夜夜来寻她的人身上有异香,陆清悦存了一丝侥幸。 入夜后,她悄然装睡,但苦等了两夜,也没见到那贼人。 佛寺的最后一日,陆清悦赴了兰婳的约,两人一起前往竹心亭,路上兰婳心事重重。 陆清悦询问:“兰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若与我说说。” “悦儿,我…” 兰婳几番要开口,但碍于什么,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陆清悦晓得了,往后递了一个眼神给红棉绿玉。 两人领会,和十芝默默往后退了退,远远缀在陆清悦和兰婳身后。 “兰姐姐,你可与我悄悄地说。” 兰婳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附到陆清悦的耳边道。 “我母亲想让我入宫。” 陆清悦眼底闪烁:“真让我说对了?” 兰婳点头苦笑:“可不是嘛。” “定了日子了?” “尚未,我拒了母亲,可拒不了…” 兰婳没有把话挑明,陆清悦懂她的意思,握紧她的手。 “兰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尘埃还未落定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兰婳回握她的手,扯出一抹笑:“但愿。” 竹心亭除了清幽,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兰婳心情不好,两人没有待太久。 两人前脚刚离去,后脚一条小竹径走来了几位世家公子,为首的便是那日的蓝袍男子。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去路,好友唤了他两声,他才回头。 陆清悦将兰婳送到了住处,才往自己厢院走。 兰婳的住处和她的住处,隔了一个荷园,穿过荷园回厢院是最近的一条路。 天色渐暗,陆清悦图方便,领着红棉绿玉走了荷园。 路过荷园的假山时,她活像后面有鬼撵着一般,步履匆匆。 然而走得再快,那鬼还是撵上了她,她无意撞见了一桩丑事。 先前白日人模人样的赵天良,这会儿便脱下人皮,带着一个婢子在此偷欢。 赵天良语气轻浮地捏着那名婢子下巴调弄道。 “乖乖,你瞧瞧给爷挠的,这会儿印子还未消。” 婢子娇笑着攀上赵天良的脖子,水蛇般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还不是爷弄得奴婢太疼了,奴婢忍不住。” 赵天良被哄得舒心:“那爷今夜便好好爱惜爱惜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缠起来。 这下算是知道赵天良脖子上的伤哪里来的了。 陆清悦脸色十分难看,耳际满是难以入耳的淫词秽语,实在恶心。 假山真是克她! 她对着红棉绿玉抬了抬下颌,三人打算悄悄从原处退回去。 不想那赵天良竟然喘着粗气,油腻腻地喊了一声夫人,惊得陆清悦脸色一白,险些踩空栽倒。 红棉绿玉也是一惊,惶恐回头,赵天良还在跟那婢子痴缠,并没有发现她们。 陆清悦松了口气,赵天良喊了两声夫人,似乎是嫌不够刺激,又喊了两声清悦,悦儿。 陆清悦刹那间如遭雷劈,迈出去的步子顿在了半空。 赵天良越喊越激动,一声声‘清悦’,宛如魔音贯耳。 这赵天良竟然搂着婢子,喊着她的名字! 陆清悦掐紧手心,这该死的东西,如果被旁人听了去,她名声可就毁了。 红棉和绿玉也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婢子气息不稳,隐隐有些醋味儿:“爷喊的是谁?” 赵天良脸皮奇厚:“小悦儿啊,爷赐这个名字给你如何?” 第8章 歹人夜袭 婢子甜腻腻地回道:“爷赐的,奴婢自当喜欢。” 赵天良喘着粗气:“小悦儿,爷与少将军,孰好?” 婢子以为赵天良在玩情趣,娇哼道。 “自然是爷更好。” 竟敢还用她的名给婢子! 陆清悦瞳底闪过戾气,按原路出了荷园,见到几位提着灯笼路过的僧人,她给了绿玉一个眼神。 绿玉意会,陆清悦则领着红棉绕远路回了厢院。 绿玉来到几位僧人面前,称天黑路不好走,请几位师傅护送自己一程。 几位僧人不疑有他,跟着绿玉进了荷园。 行至假山处,几位僧人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绿玉惊呼一声,捂着脸急忙跑掉了,跑掉前,她听到了僧人对着假山大喊。 “何人在此处!” 后来赵天良和婢子匆匆忙忙拢了衣服从假山里出来,被几位僧人当场擒获,扭送给了羽林军。 只是这事被郡王妃压了下来,没有闹开。 绿玉愤愤不平:“真是可惜,就该让那厮身败名裂才好。” 陆清悦呷了一口茶,懒懒抬眸。 “那厮名声本也狼藉,此番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赵天良始终是郡王府的人,同时,这也让她感受了深深的无力。 先前她信誓旦旦要将辱她的歹人先杀后快,可如今一个赵天良,她都动不了。 郡王妃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事已经压下来了,便没有彻查此事。 一是抓到赵天良的是佛寺僧人。 二是那婢女已经全招了,赵天良那厮行为浪荡,与婢女偷欢是常有的事。 至于引路的小婢女,不管是否有意,当时天黑,僧人们并未看清其长相。 继续查下去,丢的只会是郡王府的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离开佛寺之日,如进佛寺之日一样浩浩荡荡,世家的马车大排长龙。 回府之后,陆清悦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把少将军府的假山都拔了,王氏和段嫆疑惑。 “嫂子,为何要将这些假山去了?” 陆清悦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在佛寺时,有位师傅与我说,假山克我。” 段嫆和王氏对视一眼:… “对了,母亲,明日我想回我爹爹那儿一趟。” 王氏一脸慈爱:“你且去吧。” 得了准许,陆清悦回了自己院子里。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不像在佛寺那般提心吊胆了。 翌日一早,陆清悦收拾妥当回了陆家,陆回见到她回来,又是惊喜又是兴奋。 “我儿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爹爹我好让厨房为你做些好吃的。” “不忙。”陆清悦扯着陆回的袖子,左右看了看。 “爹爹,你这些天身子骨如何,可有哪处不爽利?” 陆回随着她的动作转圈:“没有,没有,你爹爹我身子骨好着呢,绕着京城走一圈都不打紧。” “爹爹,我说正事呢。” 陆清悦嗔了他一声,陆回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不打岔了,但爹爹真没事。” 陆清悦仍是不放心:“爹爹,你可是答应了女儿的,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嗯,爹爹记着呢,来来来,别站着了,进屋进屋。” 陆清悦陪着陆回说了会儿话,陆回舍不得陆清悦那么快回去,传小厮去少将军府知会一声。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当即拧了眉。 “虽说两家离得不远,但夫人已是少将军府的人,哪有出嫁的女子时常归宁的,成何体统。” 王氏不置可否,接过老嬷嬷奉上的茶,撇了撇茶沫。 陆清悦到底是少将军府夫人,老嬷嬷没敢说得太过。 在家小住了两日,陆清悦确定陆回身体健朗才回了少将军府。 近几日,来给府里下拜帖的人忽然多了,陆清悦作为当家主母,不得不出面接待。 大多时候,她都黯然地坐在冷板凳上陪笑,看着王氏和段嫆与贵夫人千金们交谈甚欢。 不过,几日后的一则消息,将她的黯然一扫而空。 “嫂子,听说了吗,哥哥大胜蛮夷大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段嫆像只小蝴蝶,蹁跹地围着陆清悦转圈,嘴里喋喋不休。 “嗯。” 陆清悦应着,脸上露出温软的笑。 她生得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如春风佛冬雪。 段嫆怔愣片刻道:“嫂嫂笑起来真好看,我哥哥真有福气。” 陆清悦忍不住红了脸,粉脸更显娇艳动人。 “对了,嫂子,我想打几副好头面。” 段嫆晃着陆清悦的手撒娇。 “到时候哥哥风风光光回来,我们可不能丢了哥哥的脸。” 陆清悦无奈地笑着:“好,你去铺子里要便是了。” 段嫆飞快松了手跑走:“我现在就去。” 说起铺子,陆清悦好久没去瞧过了,也该找个时间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了。 是夜,月华琼琼,落在庭院最高的梨树梢上。 木窗里,梨花镜前,绿玉面带喜色,为陆清悦梳着泼墨般的乌发。 “夫人,最近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都在外面传开了,想必归期近了。” 陆清悦理了理一下自己的鬓发。 “宫里没下旨,便是还没准信。”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底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红棉难得跟着调侃:“夫人这是迫不及待要见少将军了。” 陆清悦轻嗔:“胡说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桃红曳地裙。 “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真是越发没正形了,去去去,我要歇了。” 她躺下后,红棉和绿玉吹了烛火,退了下去。 夜半,月色浅了,雾蒙蒙的光晕像宣纸的毛边。 陆清悦半张脸埋在薄被之中,眉眼舒展,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身子忽然贴上一个滚烫的东西,陆清悦猛地惊醒,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嘘!我不想伤害你。” 森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陆清悦霎时肩线绷直,身子僵硬。 夏被纤薄,身后的躯体贴得很近,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 陆清悦知道,身后的人就是那夜的贼人。 原以为回到少将军府,佛寺那夜的噩梦就会散去。 想不到这贼人竟然大胆到夜闯少将军府,还能不惊动府里的侍卫。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这是受伤了? 陆清悦眼光闪动,小手悄悄探入枕子底下。 第9章 当她是肉骨头 男人的下巴搭在陆清悦的头顶上蹭了蹭。 “夫人不喊的话,我便松手,如何?” 陆清悦轻轻点了点头,男人还真松开了手,但那手却是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陆清悦呼吸乱了乱,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叫的冲动,嗓音惊颤地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想做什么?” 男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夫人现在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粗粝而温热的指腹,滑到了陆清悦纤细的脖子上,顺着她的喉线轻轻摩挲。 陆清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不可避免地乱跳起来。 那宽大的手掌好像随时能折断她的脖子。 脖子上的触感痒痒的,陆清悦不由得软哼了一声。 男人的动作一顿,揽着她腰线的大手忽地收紧,声音暗哑。 “夫人,别招我。” 陆清悦心中恼怒,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可她回不了身,只能气鼓鼓地生闷气。 “呵~” 男人被她这样子逗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豆腐般光滑软嫩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两个淡淡的红印子。 他凑到她的耳边:“夫人,气大伤身。” 陆清悦没理他,清淡的梨花香沁入心扉,男人闭着眼睛,安静地抱着陆清悦。 他感觉身上里躁动的情蛊被压了下去,慢慢地,情蛊发作带来的噬骨般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平缓了,陆清悦捏紧了放在枕子底下的手。 她现在是背对男人,看不到他的样貌,陆清悦扭动了一下身体。 男人睁开眼睛,淬了冰似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响起:“夫人,想做什么?” 陆清悦小声道:“躺累了,想转个身。” 闻言,男人很是爽快按着她的腰,让她转了过来。 陆清悦姗姗抬起头,望向男人,陡然瞪大双眸。 这个该死的贼人竟然戴着面具! 银黑色的面具在黑暗中闪着冰冷的光泽,只露出了一双暗沉沉的黑眸,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黑眸像两股漩涡,暗沉得仿佛不带一丝情绪,令陆清悦心生害怕。 她只撇了一眼,便匆匆垂下眼睛。 男人挑了挑眉,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躲什么?” 不得不跟男人对视,陆清悦眼里满是不安和慌张,不知不觉溢出泪花。 室内一片静默,逐渐弥漫出瘆人的冰冷。 正面对着男人,血腥味儿比先前更浓烈了一些。 男人还逼着她对视,陆清悦咬紧牙,胸口起伏几下。 她不作犹豫,抽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金钗,用尽全力捅向男人的左胸口。 趁他受伤要他命。 男人瞳底微震,眼疾手快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骤然冷了一个度。 “想杀我?” 陆清悦含着泪的清眸,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 “好得很。” 男人眼底生出一瞬的猩红,但很快掩盖了下去,他用了点狠劲儿。 陆清悦吃痛,金钗脱了手,掉到了被子上。 男人扣住她的下巴,侵略十足地咬了上去。 狂风过境般的凶狠气势,以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侵占着感官。 陆清悦感觉自己像海滩上搁浅的鱼,随时会窒息,随后她呼吸不上来,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她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脚来到梨花镜前。 镜子里的人,眼底嫣红,嘴唇红肿,下巴青紫,双肩惨不忍睹,脖子还有几枚吻痕,宛如盛开的蔷薇。 该死的无耻之徒! 陆清悦想要砸些东西发泄,可她屋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贵着呢。 思来想去,她选了自己的枕子扔了出去,枕子砸不坏,洗洗还能用。 出了口气,陆清悦垂着泪,捡回了枕子。 外面红棉绿玉敲了敲门:“夫人,该起了,得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陆清悦躲回到床上,抹去眼泪,拨乱长发遮掩身上的痕迹,清了清嗓子。 “进来吧。” 她提出要自己梳洗,不用两人伺候,红棉绿玉乖顺去到房外。 门关上后,陆清悦才敢下床,简单梳洗完,她想起了自己的金钗。 佛寺之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于是,晚上睡觉时,她会在枕头底下藏一枚金钗。 可是金钗呢? 陆清悦翻遍了床榻,也没找到她的金钗,那个贼人还顺走了她的金钗! 那是纯金打造的,好贵的! 早知道就藏银簪了。 她恨恨地捶了捶被子,一个白色小瓷瓶从被子里滚了出来。 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去痕膏。 陆清悦举起瓷瓶就要砸,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她默默打开了瓷瓶。 一边上药,一边委屈地噙着泪,她的肌肤又不是铜墙铁壁,竟然咬得如此狠。 歹毒,阴险,无耻,下流的小人! 陆清悦在脸,下巴和脖子上抹了好厚一层脂粉,也幸得她皮肤白,不会太突兀。 对着进来收拾的婢女,她指了指凳子上的枕子。 “这枕子拿去洗一洗吧,昨儿不小心掉地上了。” 请了安,便是一家子坐在一起用朝食,王氏的胃口明显不大好。 段嫆搅着鲜香的小粥:“这京城都传遍了,宫里怎么还没下旨啊。” 她叹气道:“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氏拧帕擦了擦嘴:“嫆儿慎言,圣上的意思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 “知道了,娘。”段嫆噘了噘嘴。 朝食过后,陆清悦想起了一件要紧事,唤了红棉绿玉来,增加了一批新的侍卫入府。 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少将军府的安宁,王氏和段嫆没有异议。 即使如此,也没能防住那天杀的贼人。 那贼人进出少将军府,宛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陆清悦夜夜被那看不清样貌的贼人压在身下欺辱,逃离不得,挣扎不得。 那贼人的动作还越发放肆,仿佛一只疯狗,当她是肉骨头般啃咬。 陆清悦脸埋在被子里轻声啜泣。 男人在她身上落下一个吻后,掰过她的脸,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怎的这般爱哭?” 他用指腹轻轻磨了磨陆清悦深红的眼底。 她的眼泪如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把她拥入怀里,恶声恶气威胁她。 “不许哭了,再哭,我可就忍不住了。” 陆清悦顿时仰起头,咬着牙骂他。 “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明知我已有夫君,还这般对我,夺人妻子,你也不怕遭报应。” 男人托着她的后颈:“我从未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况且,你那夫君说不定也与我一样。” 第10章 不及夫人半分 陆清悦泣声反驳:“我夫君跟你才不一样,他是顶天立地,守家卫国的少将军。” “呵,是吗?你如此确定?” “当然,我与夫君五载情谊,自是了解他。” 说起自己的夫君,陆清悦眼中含着浓浓的情意。 男人轻扯了一下嘴角,言语里多了几分锋利。 “五载情谊…有两载分离,你怎知他不会变心?又或者…” 男人停顿了一下,眸光微动,没有把话说完。 “不可能,我夫君说过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他。” 陆清悦抿着唇,团着泪的水眸,气愤地瞪向男人。 男人情绪不明:“你还真是对他情根深种。”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手掌沿着她身上的痕迹一路向下,引得她颤抖不已。 “可惜,你已经负了他了,不是吗?” 陆清悦小脸倏然巷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珍珠串儿似的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语气透着怨恨。 “都怪你!是你的错!” 男人没有辩驳,他那天晚上情蛊发作,本来是想自己动手解决,偏偏遇到了她。 她的每一处,好似都按着他的心意长的,他被蛊惑了一样朝她靠近。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她按在假山上了… 男人拉起身下的被子,裹住了陆清悦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碰你了,睡吧。” 他的腔调带上了轻哄的意味。 陆清悦还在哼哼唧唧控诉他的罪行,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看起来很精神,那我们继续。” 陆清悦立马闭上了嘴,男人的下巴搭在她的头上,环着她腰间的手臂霸道又有力。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许是哭累了,陆清悦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狗贼留下的药效果甚好,陆清悦睡一觉起来,痕迹消了大半,哭红的眼睛也不肿了。 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梳洗,红棉和绿玉早已察觉不对。 绿玉急急地问:“夫人,是不是那贼人…” 陆清悦眼里透着疲倦:“什么都不必说。” 红棉闷闷道:“夫人,让我们来伺候你吧。” 陆清悦累得手都不想抬,准了两人伺候她梳洗更衣。 绿玉和红棉沉默地给她更衣,她身上的痕迹看得两人心疼不已。 绿玉抹了抹眼泪:“夫人,我们请一些武力高强之人吧。” 陆清悦摇头:“没用的,新添的侍卫里大多是武力高强之人,根本挡不住他,那人深不可测。” “那再多添一些侍卫。” 陆清悦还是摇头:“府里已经增添了许多侍卫,再添人,母亲她们势必会起疑。”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折辱夫人啊。” 陆清悦沉默半晌:“等少将军回来吧。” 绿玉燃起希望般:“嗯,少将军武功高强,定能擒得那贼人。” 红棉却不抱太大希望。 “且不说宫里至今仍未下旨,少将军归期未定,倘若少将军发现夫人被贼人折辱,只怕处境更困难。” 绿玉反驳:“怎会,少将军那么喜爱夫人。” 红棉无言,在她看来,绿玉是太单纯了些。 狗贼到底还有些人性,没有在陆清悦的脖子上,脸上留下痕迹。 陆清悦打起精神去巡查铺子,瞧完最后一间铺子,她顺道去了一趟阅鲜楼。 在雅间等候时,陆清悦听到了窗口正对下大堂里的一桌客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定远少将军大胜蛮夷,归期在即。”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早就传来了。” “唉,两年了,少将军终于是要回来了。” “可不是嘛,少将军夫人独守空闺两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少将军夫人倒是个有能耐的,你瞧瞧,这些年把破败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嗐,还不是少将军的功劳,每立一次战功,宫里便下一次赏赐。” “可少将军夫人原本是京城富商陆氏独女,当年光嫁妆就有一百来抬。” “切,富商又如何,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哪里比得上少将军府啊。” “如此一说,也是,这次少将军归来,定是加官进爵。” 听着几人踩低捧高的说辞,绿玉气得想骂人。 外人都以为现在少将军府的光景多亏了少将军立下的战功。 可红棉绿玉最是清楚,当年要不是夫人带着嫁妆进了少将军府。 老夫人和二小姐还在吃糠咽菜呢,哪能活得今日这般金贵。 府里的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宫里下来的赏赐却不是日日都有,怎么可能抵得住那样的开销。 陆清悦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玉劝慰道:“夫人别难过,外人不懂,但少将军,老夫人,和二小姐,还有府里的人肯定是都懂的。” 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上来了,红棉边给陆清悦布菜,边说。 “将窗子关了吧,别影响了夫人的胃口。” 陆清悦微微抬手:“不必。” 晚上,红棉绿玉想要给陆清悦守夜。 陆清悦想到狗贼孟浪的行为,万万不敢让两人为她守夜。 男人闯她闺房已然轻车熟路,瞧见她坐在桌边喝茶,伸脚勾了她身边的圆凳,坐于她的身侧。 陆清悦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男人勾起她身上的素裙带,缠在手指上绕圈。 “在等我?” 陆清悦感觉身上的血液似乎冻住了,她轻舔了一下唇,佯装镇定道。 “我夫君不日便要回京了,届时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赶紧消失,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哦?” 男人拉起她的手捏了捏,并扣着她细白漂亮的指尖交缠着。 “夫人真是大度,不过,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少将军,能奈我何?” 陆清悦心中一跳,面色已无方才那般淡然,隐隐有一抹愠色。 “你每次都要戴着面具,定是长得极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人登时眼里含了笑,落在她的脸上:“嗯,自是不及夫人半分。” 这人莫不是蛇妖转世,真是会顺杆子爬,陆清悦脸颊微热,恼道。 “松开。” 第11章 宫中下旨 男人的手指紧紧扣着陆清悦的手指,宽厚而温热的掌心,像是带了电流,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夫人手凉,我给你暖暖。” 男人托着腮,像只餍足的大猫,绕过她手指的指腹轻轻地,安抚地蹭了蹭她手背上的骨骼。 “不用你操心。” 陆清悦抽了抽手,男人知道她皮薄肉嫩,没敢使太大劲儿,她一抽便将手抽离了。 只是没过多久,男人没皮没脸地又追着她的手勾勾缠缠,甚至十指相扣。 “明明已是四月末,天也热了,怎的手还这般凉。” 陆清悦掰开他的手:“我要安寝了,你走。” 男人听罢,轻挑了下眉,嘴角漾起清浅弧度。 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床边的她,直至满意地欣赏到她软白的脸爬上绯色。 陆清悦怒瞪着男人,半晌,也只能咬着唇骂了一句:“无耻!” 男人倒也难得老实了几分,只是从背后拥着她,然不消片刻,他圈着她的腰的手就往内收了收。 “腰肢瘦了,近来胃口不好?” 陆清悦咬着嘴唇不说话,男人使坏地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 “说话。” 陆清悦晶亮的眸子里浮了一丝怒气,回首狠狠瞪他,嘴角下压,俏脸气鼓鼓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 明明是气极了,可她这副神态,莫名令他想起活色生香的那一夜。 男人呼吸沉了一分,半阖着眼,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牙尖嘴利。” 陆清悦扭了扭,想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里拯救出来。 男人的喉结明显一滚,手指上用了力度,眼神里裹挟几分炽热,灼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侧。 “乱动什么,不想睡了?” 陆清悦瞬间不敢动了,像只鸵鸟缩在薄被下。 那之后,狗贼每日送来开胃的山楂丸子,做法很新奇,陆清悦没见过,吃着倒好。 隔日,宫里下旨了,段衡的归期定在一个月后,少将军府上下欢喜一片。 陆清悦大方地给全府的下人封了赏钱,下人们纷纷说着恭维的好话。 自从宫里下了旨意后,陆清悦眼底跟浸了蜜糖似的,整个人容光焕发。 为了让大家都沾沾喜气,陆清悦还在府前支了摊子,施舍吃食给城内的乞者。 又拨了银子给医馆,好让一些看不起病,付不起药钱的穷苦人家去免费看病取药。 尽管,她没敢做得太大张旗鼓,但她对少将军用情至深,乐善好施的事情,还是在京城不胫而走了。 王氏皱着眉:“清悦,我知你所做是为了衡儿,可衡儿如今在朝中地位尚未稳,还需时刻小心谨慎一些好。” 陆清悦端端正正地坐着,温顺的受教。 “是,母亲教训得是,我太过欢喜,才失了分寸,母亲安心,我已让人渐渐撤了那些东西了。” “那便好,我也不是要训你。”王氏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只是咱们侯府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起色,一个不慎,只怕万劫不复。” 陆清悦明白王氏的意思,她现是少将军夫人,自然与少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氏和段嫆,还有绿玉日日翘首以盼。 绿玉是盼着少将军回来,夫人就不会再受贼人所苦了。 唯有红棉难掩担忧,少将军回来,定要与夫人圆房,夫人失了身子,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红棉向陆清悦提了好几回,陆清悦只是沉默,红棉操碎了心,叹气比说话还多。 红棉磨着墨:“夫人,不如将事情告诉老爷吧。” 陆清悦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拿起笔墨未干的纸张吹了吹。 “不可,爹爹年纪大了,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 她指了指桌面上用布包好的散纸:“将这些送去墨香轩吧。” 红棉:“是。” 墨香轩是京城最大最知名的书坊,红棉并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大概是夫人新作的诗词。 夫人时常会将自己写的一些诗词送到墨香轩成册售卖,听说还得了不少人的喜欢和追捧。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陆清悦穿上了更轻薄的丝裙。 仔细想想,从下旨以后,狗贼有大半个月没来了,绿玉开心不已。 “那贼人定是听闻少将军要回来了,慌张跑了。” 陆清悦心中惘然:“真是如此倒好。” 红棉从屋外进来:“夫人,老夫人与二小姐说夜里闷热,不好入睡,想取库房里的瓷枕。” 陆清悦点头:“你拿了钥匙,去给她们取吧。” “哎。”红棉一并给陆清悦也取了只瓷枕回来。 夏日蚊多,红棉在自家夫人的床间挂了几只香包驱蚊。 精致高雅的山水白玉屏后,陆清悦舒服地泡在浴桶之中。 温水裹着她的身体,如同一层柔滑的丝绸,她轻轻抬起手臂,掬了一捧水至肩头。 水流划过她的肌肤,顺着肩膀,锁骨,腰线滑落,慢慢且缠绵地没入了隐秘的地方。 窗外的梨枝颤了颤,屋里三人在佛寺里已吓出了本能反应。 绿玉从旁扯了一条真丝细布,裹住自家夫人,警惕地瞧着窗外。 红棉立即过去瞧了瞧,看到一只跃起的飞鸟,将窗户阖小一些。 “是只夜鸟。” 绿玉松了口气,替陆清悦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 “都怪那贼人,总是神出鬼没,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红棉净了手,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温:“夫人,水有些凉了,可要添些热水?” 陆清悦身子弱,纵使是炎炎夏日,用的也是温水,万不敢用冷水沐浴,就怕着凉。 “不用,泡久了有些头晕。” 她站起身,红棉绿玉一人替她擦身,一人替她绞干头发。 刚沐浴完,陆清悦全身透着湿漉漉的水汽,俏脸红扑扑的,看着如棉花一样软绵可欺。 几个丫头进来收拾,陆清悦让绿玉为她取来昨儿没看完的话本。 绿玉凑到她的跟前,一边替她摇扇,一边歪着头与她一起看。 “夫人,你以前从不看这些捞什子,还教训我们不许看,说什么玩物丧志,败坏志性,今儿倒自个看上了。” 陆清悦笑盈盈翻了一页:“从前是我迂腐,现才发现这些逗趣儿的东西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看得入迷,连身侧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第12章 折腾 男人坐在她的身侧,压着她散着的红白丝裙,支着漫不经心的笑,替她摇着扇。 陆清悦倚累了,感受到身后有具身体,索性往后靠了靠。 嗯? 她从话本里抬起头,绿玉的胸膛怎的这般宽阔,这般硬? 她猛然回头,男人眼里,唇角都噙着笑。 陆清悦险些惊声尖叫,睁大眼眸,举着话本就要打他。 男人轻松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塌上,一拢青丝全披散在塌上。 他缓缓贴近,垂下的长发与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黑色的夜行衣与柔软的丝裙相贴。 一吻作罢,男人伏在陆清悦的颈窝。 一手禁锢着她的皓腕,一手掌着她的腰,似乎在缓解身上的燥热的气息。 话本掉在了塌上,陆清悦轻轻喘着气,小脸微红,眼里含了水般湿润,唇色嫣红,沾着晶莹的水泽。 她颤着嗓子:“你放开我。” “夫人真是无情。” 男人的手捏着她滑腻纤细的手腕,盯着她水润的红唇,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忽地松开了她。 陆清悦起身想要远离男人,还未走出一步,身后遇到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阻力。 回头一看,她的丝裙竟被他结结实实压着,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满脸怒容。 “你这无赖,还不快起来!” 无论她怎么扯,也扯不动,男人逗够了她,干脆大手用力一拉。 陆清悦跌坐到他的腿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男人便扣着她的后脖颈,偏头亲了上去。 陆清悦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使出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他。 “你够了!” “不够。”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渐暗,语气渐冷。 “听说夫人对少将军用情至深,得知少将军归京的消息,又是封赏钱,又是施吃食,又是拨银子,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你…” 陆清悦气恼打断他:“我为我夫君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身份来质问我?” 男人眸色顷刻间暗沉如墨,一字一顿道:“夫君?他也配与我抢?” 陆清悦惊诧:“什么?” 男人强势抱起她走向床边,陆清悦慌张地攥着他的领子。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仿佛礁石上妖魅的海妖,放柔嗓音,引诱着单纯的渔人。 “与他和离。” ‘渔人’愣神片刻,随后,想都不想便坚定地开口拒绝。 “不行,我不会与他和离的。” 陆清悦第一次直视男人,她的目光清亮且倔强。 心中顿有一抹烦躁升起,男人咬向她的脖子,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当真那么喜欢他?” 陆清悦侧脸,梗着脖子,没有作答。 或是也不想听到她的答案,男人凶狠地吻住她。 屋里的烛火灭了,点点情热在床上融开,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 绿玉出去帮了红棉一些小忙,回来见到夫人屋里暗了,她站在门外询问。 “夫人,你歇下了吗?” 面对强大的肉食猛兽,弱小无助的草系小动物压根反抗不了。 陆清悦一手攥紧男人的衣裳,一手堵着自己的嘴巴,不让细碎的声音漏出去。 这会儿听到绿玉的声音,她挣扎起身,莹白的手从纱帐里探出来,想要抓住什么。 片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上方覆上来,男人轻而易举把她按回身下。 陆清悦被欺负哭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存了点恶劣心思。 “不说话,她可要进来了。” 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绿玉疑惑不已。 “夫人?” 男人贴着她的耳边:“若是她进来,见到这副场景,你猜她会作何反应?” 陆清悦满眼泪水,不停摇头。 明知绿玉不会那么没有规矩闯进来,可男人的话还是令她心头产生了不安。 满脑子都是不可以,绝不能让绿玉看到她这副样子。 门外的绿玉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伸出双手,哆哆嗦嗦攀上男人的肩膀,汗湿的小脸轻轻蹭了蹭他。 男人诧异,微微挑眉,停了动作。 得了喘息的机会,陆清悦压着嗓子道:“我乏了,就先睡下了。” “好的。” 夫人的声音如常,绿玉不作他想,脚步声渐远。 男人摸了摸陆清悦额间的细汗,目光灼灼。 “夫人惯会哄人,以前也这般哄过他?” 陆清悦哼了哼,酥酥软软的哼声,绕着他的耳际,逼得他发疯。 身上的情蛊突然发作了,情动耳鬓厮磨尽数褪去。 男人身上弥漫出了一股沉重的杀伐气息,压迫得陆清悦心悸不已。 危险和暧昧的气息铺天盖地,陆清悦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湿热覆盖,满眼恐慌之色。 陆清悦醒时,狗贼已经走了,她扶了扶自己酸疼的腰肢,眼眶又痛又涨。 昨晚那狗贼折腾她的狠劲儿,像极了佛寺那一晚,令人胆寒。 而昨夜的她,宛如落水之人脚上绑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被海水团团包围,窒息且无处可逃。 身上已经上满了药,陆清悦几乎要被那药腌入味儿了。 绿玉在门外问她是否起了,陆清悦面颊上迅速涌上两片红潮,一直蔓延到她的耳朵和脖子。 昨夜还差点被绿玉发现了,实在是… 红棉嗅觉灵敏,定能闻出她身上的药味,陆清悦没让两人近身,打发两人去做别的事,自己憋着难受,独自梳洗。 纱裙轻薄,为了掩盖身上的痕迹,她多穿了几层。 脖子上有几处痕迹,好在颜色不深,扑了脂粉能盖住。 绿玉去厨房取了蜜水来,陆清悦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倚在小塌上假寐。 身上累极了,又疼,她一点也不想动弹。 绿玉捧着蜜水迎上来:“夫人,可是昨夜没歇好?” 陆清悦半掀眼帘,双目无神地摇了摇头。 看出了她精神头不好,绿玉劝道:“要不歇会儿吧,左右没什么紧急事儿。” 陆清悦正要应允,红棉端着一沓本子进来了。 “夫人,这是上月各铺子的账本,各掌柜刚送来的。” 话音刚落,就被绿玉瞪了一眼,红棉不明所以。 第13章 抗拒 陆清悦强行打起精神:“拿来吧,爹爹那边如何了?” “老爷一切安好。” 陆清悦无精打采的瞳仁里,闪过柔柔的光:“太好了,我交代的事情呢?” “已安排妥当。” 红棉办事一向稳重有力,陆清悦自然是千万个放心的。 傍晚时分,陆清悦看完了所有账本,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又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今日一天,她都蔫蔫儿的,不光是因为昨夜的事,还有段衡的事。 空气里充满了闷热的气息,隐约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陆清悦看着窗外喃喃道:“要下暴雨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那狗贼大概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风雨无阻。 “今夜歇得这么早?” 昨夜那沉如鬼魅的声音,以及折磨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陆清悦惊得一僵,瞳孔紧缩,双手手指不受控制陷入掌心之中。 在男人爬床,碰到她的那一刻,陆清悦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地起身,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男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站在床边定定注视着她。 陆清悦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惧意和恐慌。 触及她眼底明晃晃的恐惧,男人神色空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 他柔软了眼神和嗓音:“吓着你了?”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骤降,眼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看起来更如夜鬼一般瘆人。 陆清悦像只刺猬缩成一团,语气里透着紧绷:“你不要过来。” 她在怕他,就像佛寺那时一样。 男人瞬生憋闷,在陆清悦惊颤的目光中,大步走进,长臂一捞,把颤抖的她捞进怀里。 陆清悦挣扎了起来,只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掉了下来。 “怎么说哭就哭。”男人喉咙里滚出一道无奈,“别哭了。” 尽管他轻柔擦拭着她的眼泪,可陆清悦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她时不时抽噎,言语盛满了委屈。 “为什么是我,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闻言一愣,心底涌起戾气,他喉咙动了动,沉默半刻,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身子还疼不疼?” 一提到这事儿,陆清悦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男人一下子明白了,是他昨天失控做的孽。 “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陆清悦摇头抗拒,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流,一下下砸在他的掌心里。 男人垂下眼帘,后妥协般拿出了白瓷瓶放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上药。” 男人把她放回床上,窗户开了又合上,男人身影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骤雨初歇,夜风袭来,陆清悦眼泪模糊地看着,独剩自己的昏暗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个宽敞明亮,精致华美的屋子里,男人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正放着摘下来的面具。 他花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让她适应了自己的出现和触碰。 不该失控的… 在房梁上蹲着的影十,沉默地看着自家主子。 凭自己主子的身份,什么人得不到,实在不懂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男人突然冷声:“看够了就下来。” 影十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主子请吩咐。” “去守着她,不该看的别看。” “是。”影十倒挂了回去。 男人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枚金钗,瞳色沉沉地把玩着,思绪里满是女子委屈哭泣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唤了一声影九。 “送些消息去大理寺少卿府。” 一场夜雨,并未能驱散夏日的炎热。 幸好用了药,睡一觉起来后,身上痕迹又消了一大半。 终于不用穿那么多捂着了,陆清悦多担心会捂出痱子。 她自行沐浴完,坐在镜子前,红棉给她理着云鬓,绿玉捡了几枝梨枝跑进来。 “昨夜的暴雨,院子里的花儿打掉了不少,连夫人喜欢的梨枝都打掉了好些。” 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扫落叶和落花。 陆清悦浅笑:“拿个瓶子装起来吧。” “哎。”绿玉捧着梨枝去找花瓶了。 陆清悦躲在屋里避暑,书坊送了新的话本,正好给她解了闷。 讲的是在外征战的将军遇到了惺惺相惜的女子,两人相爱的故事。 本以为这是一个甜蜜的谈情说爱的故事,情节却陡然直转。 将军将女子带回府中,发现将军府里已有一位夫人… 结尾故意断在此处,引人遐思。 陆清悦合上话本,绿玉追问。 “夫人,这故事没有后续了吗?” 陆清悦笑着将话本递给她:“没了。” 绿玉不甘心地翻着话本:“啊!怎么这样!” 心里像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绿玉抓耳挠腮道。 “所以,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将军和女子如何了,那夫人又如何了?” 红棉啪的夺过话本:“这种话本以后还是少看些,不吉利。” 绿玉很快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家夫人,这故事有点神似… 绿玉摇了摇脑袋,呸呸呸!不能乱想,夫人和少将军才不会那样。 少将军当年有多喜欢夫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陆清悦像是没看到绿玉的小眼神,自顾自地眯起眼睛小憩。 过了几天,兰婳送来了帖子来,邀她午后去阅鲜楼小聚。 身上的痕迹已经全消了,陆清悦去应了邀。 “怎么找我找得这般急?” 兰婳起身去牵她:“我点了你爱喝的冰饮,先喝点降降暑气。” 陆清悦从善如流坐下,兰婳一向有话直说,除非遇到一些难以开口的事。 她斟酌了几番:“悦儿妹妹,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陆清悦以为兰婳要说入宫的事情,不想她开口提到了段衡。 “少将军如今已在回京路上了,听闻他们一路上受到了很多百姓的拥戴。” 陆清悦放下冰饮,细白的指尖,压着冰凉的碗口轻轻打圈。 “这些我倒也听说了,怎么了?” 兰婳向十芝和绿玉红棉,轻轻抬了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在外等候。” 陆清悦疑惑地笑问:“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兰婳嗫嚅道:“我听闻少将军身边有一位医女,与少将军…甚是亲近。” 第14章 段衡归京 陆清悦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压着碗口打转的指尖停了,笑颜肉眼可见淡了下去。 “此事,你听谁说的?” “我昨日经过我哥哥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的一位友人说的,那位友人在军中正好有一好友。” 陆清悦听完,木头似的静静坐着。 兰婳担忧地问:“悦儿,你还好吗?” 变数越来越多了,压下心绪,陆清悦摇了摇头,扬起一抹稍稍勉强的笑容。 “段衡娶我之前,曾经许诺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 她的声音很轻:“兰姐姐,我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她嘴唇泛着白,眼里漫起了雾色,分明快要哭了。 兰婳不忍地握了握陆清悦的手。 “我这也只是听闻罢了,我瞧着少将军也不像那种人。” 后来,兰婳说起了一些京城的趣事,哄得陆清悦总算有了笑脸。 走之前,陆清悦谢过兰婳。 “不管如何,兰姐姐能第一时间告知我这些事情,妹妹感激不尽。” “嗯,去吧,回去小心些。” 无风不起浪,兰婳也只是想给陆清悦提个醒罢了。 回到府里,陆清悦支着下巴,坐在窗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扬的笛声,仿佛从深谷之中传出来那般清幽婉转。 既抚平了夏夜的燥热,也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绿玉不解地朝窗外望了望:“哪里来的笛音?” 红棉侧耳:“听声音,离得不远。” 笛音里还掖着些许私心,陆清悦微愣,心中恍有羽毛拂过,引起一阵舒舒麻麻。 六月中旬,先行的驿使入了京,快马加鞭进宫禀报,这说明段衡和将士们也快到了。 王氏和段嫆连忙令下人清扫装点府里。 随着段衡和将士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些小道消息陆续传了出来。 但是这些消息并没有传开,因而没有多少人注意。 那狗贼又消失了半个月,取而代之,笛音夜夜都会响起。 伴着悠长缠绵的笛音,陆清悦安安静静地读着诗书。 红棉整理好床榻,来到陆清悦身旁:“夫人,该歇了。” 陆清悦翻了一页书:“我还不困。” 绿玉笑嘻嘻道:“明日少将军就要回来了,夫人定是太高兴了。” 陆清悦抬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净会贫嘴滑舌。” 绿玉捂着额头:“算着日子,应是今日到京才对,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害我们白期待一天。” 两年的今天,是陆清悦和段衡大婚之日,也是段衡领命离开的日子。 第一年前半年,几乎每个月会有一封家书,问及府中情况,后便是倾诉对她的思念。 这个时候,婆母和段嫆免不得要调侃她,惹得陆清悦面红不已。 下半年,大约是战事吃紧,家书渐渐少了,但信中对她挂念只增不减。 第二年,家书更少,只有几封,信中内容能简就简,提及她的也仅剩寥寥几笔。 不过,王氏和段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摘出段衡对她的思念之意,并大说特说,哄得她面红耳赤。 两年之期,没想到竟然会整整差了一天。 之前那些变故,她试探过几次,陆清悦将书页捻出了一个印子。 或许可以大胆一些。 她合上诗书:“罢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这便去睡了。” 屋里烛火灭掉的那一刻,屋外的笛音也停了。 次日,百姓们夹道相迎大胜归来的将士们进京。 陆清悦,王氏,段嫆,乃是全府上上下下,更是一大早候在了府门口。 王氏和段嫆穿着精致的华裙,戴着新打的头面,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贵气。 这都是为了迎接段衡。 千呼万唤始出来,由远及近,将士们个个身躯凛凛,意气风发。 领头的主将是征远大将军韩忠,其次是在与蛮夷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段衡。 百姓们一路欢送着将士们进了宫,他们要先去面见圣上,之后才能归家。 少将军府前,围了不少百姓,个个引颈而望。 都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战场奇才,定远少将军的风采。 以及前些日子情深不已,名噪一时的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告知众人,段衡随征远大将军进宫去了。 一直等到申时,段衡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闹市,来到了少将军府门前。 段衡生得俊朗,一身戎装,坐于高头骏马上,宛如众星捧月,不少女子对其羞红了脸。 他利落翻身下马,王氏红了眼眶,哀哀切切地伸着双手迎上前。 段衡大步迈入府门,扶着王氏双手,坚毅的面容露出了温情之色。 “娘,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挂心了。” 王氏抹了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段嫆脸上也挂着热泪,喊出了两年未喊过的称呼:“哥哥。” 段衡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嫆儿长大了。” 亲人久别再见,场面甚是感人。 陆清悦静静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段衡才注意到她。 陆清悦含笑颔首:“清悦恭迎、夫君、平安归来。” 夫君二字,她对着段衡初次念出,略微晦涩。 段衡凝视着她,两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昳丽。 盛妆华服,色如渥丹,动人有余,端庄有度,隐约间还有一抹柔媚。 一声不大不小的夫君,足以明了陆清悦的身份。 围观的众人皆暗暗吸气,隐隐骚动,各个伸长脖子观美人。 “我方才就注意到了那小娘子,果真是少将军夫人?” “从前只闻其人不见其貌,想不到深居简出的少将军夫人竟生得如此美貌,天仙儿似的。” “是呀,少将军真有福气。” “…” 段衡有些生疏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陆清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将士跑过来,小声道。 “少将军,温姑娘问,可是到了?” 段衡闻言,立即抬脚往队伍后面走去。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微凝,眼里的笑散了许多。 温姑娘?想来就是那医女了。 医女之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此时听说军中有姑娘,下人们暗暗惊诧。 而且看少将军的态度,那女子好似很重要。 都已进了府门口,少将军大步流星又走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围观百姓不由心生奇怪。 第15章 医女入府 随着段衡的身影,众人这才顺势看到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在一众骑马为主的将士队伍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段衡走到马车前,伸出手,眼眸和语气藏匿着些许柔情。 “来吧,已到我府门前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好奇探望,马车上的是何许人,竟让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亲自去迎,奈何被一众护卫的将士拦着无法前进。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芊芊素手掀开,出来一秀雅绝俗的女子。 长发以丝带作束,身量纤长,盈盈淡淡,虽穿着面料一般的浅色衣裙,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 可惜有陆清悦美玉在前,这女子显得平淡了些,不过,胜在气质出尘。 段衡亲自将那女子扶下车,两人对视浅笑,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流淌在其中。 周围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两人身上,或疑惑,或猜忌,或八卦… 征战归来的少将军,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还如此看重护着。 陆清悦黯然地瞧着两人并肩走来。 这副画面,使一些人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前段日子某个话本故事里的场景。 他们看向陆清悦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悯。 段衡不疾不徐开口:“这位是温姑娘,随军医女,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于京中无依无靠,我想让她暂居我们府里。” “医女温知意,见过两位夫人千金。” 温知意朝她们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目光淡淡扫过几人,掠过陆清悦身上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王氏面容端着笑:“既是救命恩人,自不敢亏待,清悦,你意下如何?” 温知意不动声色又瞧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扯出一抹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夫君的救命恩人,自当是少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只是…” 她轻轻抬眸,凝望着段衡:“夫君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我也好早做准备。” 段衡语气里有一丝不自然:“日夜兼程,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陆清悦垂下头。 温知意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陆清悦,又瞥了一眼冷淡的段衡,心里转了个弯。 她游历行医多年,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两人之间有情无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氏张罗:“好了好了,凡事进府再说。” 陆清悦没再说什么,已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生事。 堂上,段衡和王氏坐在主位上,温知意和段嫆坐在左边,陆清悦独坐右侧。 婢女奉上了茶,陆清悦端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撇了撇茶沫,小啜一口。 王氏咳了一声:“温姑娘乃府中贵客,马虎不得,不知温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段衡言语亲昵自然:“温姑娘喜静。” 闻言,温知意浅浅一笑:“嗯。” 两人过分熟稔的样子,落在陆清悦眼里,她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温知意注意到了陆清悦那轻微的停顿。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温知意不再看她。 王氏:“那正正好,流曲院恬静清幽,前些日子才添了新的摆件进去,温姑娘如不嫌弃,暂时住那儿吧。” 温知意:“谢老夫人。” 陆清悦放下茶杯:“温姑娘若有不适应之处,可打发人来问我。” 这是彰显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温知意嫌恶嘴里的弯弯绕绕的人,直言道。 “不劳夫人费心,随军行医,风餐露宿,早已习惯,我没有那么金贵。” 陆清悦眼皮子一僵,王氏呵呵一笑,缓解气氛。 “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先去歇息吧。” 陆清悦回了自己的院子,今天站了一天了,腿可酸疼了,绿玉给陆清悦捏着腿儿。 陆清悦心不在焉,绿玉和红棉也不知该如何说道。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话本里的故事会成了真。 一想到今天少将军对温姑娘维护有加,绿玉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她把郁闷撒到了无辜的话本上。 “红棉说得对,以后不能看那些不吉利的东西,真是晦气。” 陆清悦失笑:“你之前不还想知道后续么?” 绿玉哼道:“我现在不想了。” “真的?就算出了后续也不看?” 绿玉内心挣扎了一番:“那还是看吧,但我一定是站在夫人那边的。” 陆清悦闷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沉沉,昏暗的房间里,一声极淡的叹气从纱帐里飘出来。 实在睡不着,陆清悦掀开纱帐,不料与翻窗翻到一半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平静道:“路过口渴,借杯茶喝。” 陆清悦:…… 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陆清悦放下了纱帐,缩回了床上。 男人没有靠近她,远远坐在桌边,貌似真的只是来借茶喝。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态,明知可能会再吓到她,可他还是来了。 男人只喝了一杯,便将茶杯捏在手里把玩起来,神情不详,语气宛如切冰碎玉,令人为之一振。 “听说少将军带了个女子回来。” 陆清悦不吱声,男人接着道。 “十日之前,段衡曾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少将军府。” 陆清悦一时忘了害怕,掀开纱帐。 男人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夫人想知道家书上写了什么么?” 陆清悦小脸一白,双眼耷拉下来,手指无力地抓着纱帐。 王氏和段嫆早就知道医女的事情了。 怪不得,突然要给流曲院添新摆件,她原以为是为了迎接段衡回府。 是了,回京路程足有半月,只要段衡有心,怎会来不及。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做不了准备,段衡才能以救命之恩,顺理成章让温知意入住府中。 陆清悦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噙着泪花抬头。 桌面上的茶杯孤零零立在上面,男人已经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将情绪和泪意咽了下去。 第二日,陆清悦从下人嘴里得知,温知意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行医。 陆清悦让下人去找些清淡花色的上好布缎给温知意裁衣服。 她是当家主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第16章 孤男寡女 陆回爱女如命,打从听说了医女的事情后,就要上门,被陆清悦劝住了。 陆清悦给自家老父亲顺气:“好了,爹爹,消消气,温姑娘只是暂住在府里。” 陆回是千万个不信,不愿意。 “儿啊,那女子若真没地方住,我们名下有不少府邸院子,随便寻个地方给她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没名没分住在府里。” “这事母亲同意了的。” 陆回拧起眉:“他们这些大家子不都最看重名声,竟也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还是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陆清悦叹气拉住他:“温姑娘对段衡有救命之恩,说出去也站得住脚。” “可是!唉!” 看着陆清悦的眼睛,陆回甩着袖子坐下独生闷气。 昨日少将军府的八卦,使得前阵子的话本重新兴起。 连带着写话本的人,三水散人也跟着名声大噪。 大家都在猜测三水散人的身份,以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少将军和医女的八卦,才写出了这篇堪比预言的话本。 但墨香轩对于其的信息保护十分严密,探查不到一分一毫。 众人纷纷至信墨香轩,请求三水散人放出后续。 此前,大部分人都在为将军和女子的爱情动容,如今已逐渐开始偏向怜惜故事最后出现的夫人了。 流传的小道消息也在大街小巷里悄无声息流传开来。 温知意回来之后,看到了陆清悦差人送来的缎子,材质和花色全是上乘。 她问起了院里服侍的丫鬟灵翠和雪鹃:“你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翠是个实心眼儿,一个劲儿夸起了陆清悦。 “夫人是个顶好的人,心地善良,对我们下人也好,也大方,我们都很喜欢夫人。” 她喋喋不休,大有说个不停的架势。 温知意摆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 雪鹃是个察言观色的,奉承道。 “要我说,姑娘也是个顶好的人,行医救人,那是大大的功德。” 温知意打眼觑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 雪鹃陪着笑:“姑娘太谦虚了。” 许是刚回京,事务繁多,段衡很忙,陆清悦在府里几乎看不见他。 温知意日日都出去行医,陆清悦也极少能见到她。 夏至到了,屋里放了冰盆降温,陆清悦在院里写写画画。 话本和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进了贵妇千金耳朵里。 温知意在外行医,消息要比王氏和段嫆灵通。 出于好奇,她投了碎银子给路边的小乞者,让其买来了话本。 故事真假参半,写的情真意切,引人入胜。 一幕幕,温知意回想起自己和段衡的相遇相知相惜,她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直到看到结局,夫人的出现,她才猛地惊醒,表情难看地合上话本。 她对段衡是有几分好感不错,但她对后宅的争斗向来不耻,更不屑与别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 她冷起脸,将话本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王氏院里,段嫆抚了抚手上的新镯子。 “娘,外面都在传哥哥和温知意的事情,嫂子听到这些传言,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她坐正身子:“还有那个温知意,也不知让她进府是对还是不对。” 王氏倒很沉得住气:“慌什么,此事我自有打算,来人,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陆清悦随着婢女进了屋,段嫆已然走了,王氏慈笑着问起府里的事情,陆清悦一一作答。 而后,王氏说起:“想必,你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不虚传言。” 陆清悦平静地点头:“略有耳闻。” 王氏叹气:“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清悦乖顺地嗯了一声。 “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如今衡儿回来了,你们两个也该将洞房补上才好。” 陆清悦一息之间羞红了脸。 王氏继续道:“我啊,过几日让人找个黄道吉日,我可是盼孙儿盼了两年了。” 陆清悦脸红得滴血:“可是我与夫君分别两载,未免有些生疏。” “哎呀,这有何忧,你与衡儿感情深厚,多相处几日,便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容陆清悦拒绝,王氏单方面拍板。 晚间,段衡归至家中,王氏也喊了他过去说了一番大差不差的话。 段衡久久没有说话,王氏苦口婆心。 “衡儿,你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传出不好的事情,否则功归一溃,得不偿失。” 从王氏屋里出来,段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流曲院。 为了恢复定远侯府往日的荣光,从前,他以为自己一心只求军功。 直到遇险无意被温知意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他招揽她进了军中。 一个弱女子不嫌军中条件艰苦,也不曾以女子身份自持,吃住与将士们无二,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像石头缝里带着一身傲骨长出来的花儿,善良坚韧,清冷正直。 段衡没法对这样的女子不动心,可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定远侯府,府中也有了妻子,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掩藏起来。 段衡正要抬脚离去,灵翠出门倒水瞧见,疑惑地问了一声:“少将军?” 温知意出门来瞧,与段衡四目相视,露出一抹清清浅浅的笑。 “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 “夜深了,不大方便。” 段衡负手立在月下院外,身上既有武将的铮然铁骨,也有文官的劲竹朗润。 灵翠不觉看呆了,意识到这是少将军,才连忙低下头去。 温知意瞥了一眼灵翠道:“你我从前在军中从不曾有这诸多规矩,进来吧。” 纵使不合规矩,伺候的婢女们还是被赶了出去。 灵翠在外面不安地徘徊,少将军怎么能跟温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雪鹃倒是喜闻乐见:“你急什么,我看温姑娘迟早会成为我们真正的主子。” 灵翠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呀?到时候,我们可就是温姑娘身边一等大丫鬟了,你家不是缺钱么,大丫鬟的月银可比普通丫鬟要多多了。” 灵翠不说话了,雪鹃的心思则更加活络了一些。 第17章 道你是知己 段衡进屋落了座,温知意给他沏茶,两人就如尚在军中那般。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外边行医?” “嗯,回京那日我们不是救了一位夫人么,那夫人府里名下有一医馆,荐了我去医馆那儿。” “你呢,是在忙宫中的事?” “是,还有将士们归家安顿等一些事宜,一月后,宫里会举行一场嘉赏宴,将领们届时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段衡看向她:“到时我带你一起去,你在军中行医,救了不少大燕将士的命,理应受赏。” 温知意弯唇一笑:“我做那些事情,并非为了论功行赏。” 段衡眼神柔了下来:“我知道。” 温知意被段衡这么直白看着,不免微微脸红心跳。 烛火中,温知意清秀的脸蛋晕着薄红,朦胧且柔和,段衡心里一片悸动。 回想着王氏与她说的话,陆清悦眉间蹙得厉害。 与段衡圆房,她破身之事定然瞒不住,等着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跟段衡圆房。 次日,灵翠在陆清悦院外踌躇良久,终是走了进去。 不管如何,夫人才是她们的主人。 灵翠将段衡和温知意夜里私会的事情告诉了陆清悦。 绿玉很生气:“这个温姑娘和少将军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五岁小童尚且知男女大防,他们、他们…” 陆清悦半阖着眼睛,像只娇贵的猫儿似的卧在塌上。 脸上不见半点儿波澜,只抬手让红棉拿了赏银给灵翠。 “好了,别气了,气坏自己,不值当,此事不用管。” 陆清悦在绿玉心里说一不二,绿玉立刻被哄好了。 段衡夜访流曲院的事并没有瞒住王氏,王氏当晚又找了段衡。 “衡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事我能知道,你以为陆清悦会不知道?” 段衡放下兵书,坦然道:“我与温姑娘清清白白,何恐她知道?” “不管如何,她还是你的正妻,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还仰仗着她,你该多往她那里去。” 王氏操碎了心:“衡儿,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千万别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 段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放心吧,娘,我记着呢。” 之后,王氏还寻了个时间,去见了温知意,温知意从容地等着王氏开口。 王氏雍容富态地啜了一口茶道。 “温姑娘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多得老夫人照拂,甚好。” “温姑娘是何许人也?” “于州温氏。” “听衡儿说,你们家世代行医?” “是,我此生所求,以毕生所学,为天下人治病救灾。” 王氏含笑:“怪不得衡儿总说你与旁人不同,道你是知己。” 温知意愣了愣,段衡竟然当着王氏的面如此说? 不枉她平日亦当他为她之知己。 女子于世上,安身立命已是难事,她却妄想闯出一番名堂。 连她的亲爹都道她是痴心妄想,唯有少将军这样的男子,才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王氏:“如此,我便祝温姑娘得偿所愿了。” 温知意受宠若惊:“谢老夫人。” 随后,王氏话峰一转:“不过,这里不比军营,温姑娘还需注意一些分寸,隔墙有耳,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 话里带着敲打之意,但事先给了一颗甜枣儿,这会儿听起来没那么厌烦。 温知意恭谦:“是。” 两日后,段衡出现在陆清悦院前,陆清悦吓得手里的蜜瓜都掉了。 她惊讶地问:“夫君怎么来了?” 陆清悦的屋里摆着大大的冰盆,怪不得完全没有一丝热意。 冰盆上还放着填漆托盘,上面镇着蜜瓜和蜜水。 尽管在两年收到的信里,段衡大致清楚府里的变化,可回府当天亲眼目睹到如今的奢华,还是被惊到了。 他知晓陆清悦有钱,但没想到她如此有钱,如今少将军府比当年的侯府还要富丽堂皇。 为了抚养两个孩子日渐枯槁的娘和从小孱弱的妹妹,现也养得丰腴圆润。 种种无一不多亏了陆清悦的钱两。 段衡撩了袍子坐下:“得了空,来看看你。” 出征两年,他性子更沉稳内敛了,说话透着一股战场上带下来的冷冽。 陆清悦嘴角抿起羞涩的笑,让绿玉奉茶。 段衡浅饮一口,道:“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西城区那家豌豆黄儿。” 说起往事,陆清悦面上生出几分怀念之色。 “嗯,不过很可惜那家豌豆黄儿一年前已经没了。” 段衡皱了皱眉:“倒是不知京城变化如此之快,自回来之后,还未曾去逛过。” 陆清悦应和道:“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 听着她略微悲凉的语气,段衡望向她。 “我记着我们以前也经常在坊间各处游逛,外边日头不大,不若我们借着风光不错,故地重游一番?” 陆清悦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宛如夏花明媚。 “好啊。” 小厮们套了马车,段衡伸手,陆清悦手里攥着帕子,搭上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挑了窗边坐下,她双手拢在袖子下,捏着帕子一寸寸搓着手心的热度。 一路上,两人没有多少言语,分别两年,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马车走走停停,行到热闹之处,段衡邀陆清悦下车走了走。 陆清悦总是抬头装作不经意地去瞧他,短短一眼,便很快低下头去。 段衡注意到了,眉间不觉拢了起来,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厌色。 红棉和绿玉跟在两人身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个段衡了。 少将军对待自家夫人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一点也不见两年前的影子。 那时的少将军对夫人可谓视若珍宝,现在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但自家夫人好像没有发觉。 日色渐沉,段衡眉宇间的紧凑松了许多,语气也松弛了一些。 “已经这般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清悦笑意连连:“好。” 段衡的回来貌似真的起了作用,除了那一夜,狗贼再没出现过。 这对陆清悦,绿玉,红棉三人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无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跟段衡出游之后,圆房之事像一块巨石,压在陆清悦心头,扰得她心神不宁。 字写到一半,陆清悦没了心思,她放下毫笔,仿佛无意提起。 “今夜好生安静。” 红棉替她妥善收起笔墨纸砚:“之前夜夜响起的笛声没了。” 绿玉接着说:“估摸着有六七天了吧,大概是吹笛子那人倦了。” 陆清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间还早,我去院子里走走。” 红棉给她拿来外衣,陆清悦拢了拢。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独走一会儿。” 朗月星垂,佳人如玉,陆清悦一身鹅黄丝裙,身段儿纤弱又苗条。 院子里栽种着当季花儿,花儿们争奇斗艳,却一点也比不上赏花的人。 一声轻呼之下,几片花瓣落在了地上,拐角位置的地上,投射出两个重合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使了劲儿,抱着陆清悦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托在自己身上。 之后再没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欺压在她身上。 第18章 仔细看我一眼 过了些时日光景,陆清悦心中害怕消了大半,不像之前怕到要躲着男人了。 陆清悦怒视着他,怒中带慌,看得男人心痒痒。 他想起她白日看段衡那眼神,如春日蒲草,含羞带怯,丝丝缕缕摇曳在夏日炎炎的气息当中,勾得人心猿意马。 男人眼中暗沉,轻轻咬住她圆润的耳垂,每一个触碰都充满了火似的燥热。 “夫人,仔细看我一眼,我就放过你。” 陆清悦不明白他是何意,却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上回第一次直视他时,陆清悦就发现男人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 像一碗明湖,揉合了天地四季最美好的景色,只是这碗明湖现沾染了惊人的墨色。 陆清悦眼皮一跳,撇开了眼。 男人心里不爽利,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按在她的眼尾处,呵道。 “夫人这一眼可真敷衍。” 陆清悦回眸瞪他:“这下可以了吧。” “嗯…” 男人用力按了按她的眼尾,直至按出了些许嫣红和水雾,边哄边教她。 “眼神再柔一些,软一些。” 男人深深注视着她,环着她腰的手掌更是异常滚烫,惹得她的腰肢软了几分。 陆清悦被揉软了腰,雾蒙蒙的眼睛嗔视他。 “夫人有话就说。” 陆清悦动了动四肢:“你说了放过我。”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但没有放她离开。 陆清悦低声叱他,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你不守信用,你到底要做甚?” 恼他比害怕他好多了,男人嘴角的弧度已是极力克制后的。 “我如何不守信用了,这不是放开了么,夫人要向从我身上下去,得自己来。” 他说得很慢,故意拖长了语调,让人遐想。 白日听手下来报,段衡邀她出门了,急急忙忙处理完最要紧的事务,他抽了个茶歇的功夫出来。 结果,便是见到她时不时偷望段衡的情形,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令他郁闷。 “你!” 陆清悦的脸红成了清蒸螃蟹,两只白净的耳朵红艳艳的。 她不知该骂什么,每回都是那两句相同的话,男人早就不痛不痒了。 她干脆不说了,男人迁就纵容道。 “夫人想骂我,不如我教夫人几个新词?” “不用,怕要污了我的耳朵。” 男人轻笑:“是我考虑不周。” 陆清悦在小院子里没了身影,绿玉红棉出来寻她。 “夫人?” “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四下找找看吧。” 听着两人的话语,陆清悦绝俏无比的五官填上惊慌失措,比夜月还要清朗的眸里漫出若有似无的水雾。 看着便叫人心生劣念,想要继续欺负她,让她哭出来。 “你快放我走!” 男人欺近几分,眼神相擒,逼着陆清悦与他对视。 “不怕,她们一时找不到这儿。” 红棉绿玉分开来,红棉沿着小径一路往这边来了。 陆清悦眼神紧张不安,拼命压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后背似乎直冒冷气。 就在红棉走到拐角处时,陆清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红棉松了口气:“夫人,你在这儿啊。” 陆清悦佯装疑惑:“怎么了?” “我和绿玉看不见你,担心你出事。” “我没事,走吧,回去了。” 陆清悦从红棉身侧经过时,红棉闻到了一股异香,她蹙了蹙眉,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拐角。 白天,很多人看到了少将军和少将军夫人一同出游,外面传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 不出两天,坊间竟出现了将军和夫人的话本,也是三水散人所著。 内容同样是杜撰的和真实的,各占一半。 温知意对这些本不在意,可架不住总有人在她耳边提起。 当年,有不少人见证了段衡轰轰烈烈追求陆清悦的场面,说得那叫一个兴起。 莫非她那日看错了? 温知意鬼使神差买来一个话本,看了前半段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话本压在了当初买来的第一个话本下面,连同心里那点不舒服一起压了下去。 三水散人的这两个话本卖得特别好,有人发现了商机。 之后,越来越多仿写的话本出现,一拨写少将军和夫人的,一拨写少将军和医女的。 一些酒楼说书的还编排起了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将军,一个商户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少将军夫人,一个救过少将军的命,与少将军患难与共的医女。 满满都是看点,一时间,三人成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段衡懊悔,本来是想平息传言,没想到反而将事情闹大了,还将温知意牵扯得更深了。 共事的官员打趣段衡好福气,段衡心口憋起一股气。 回府之后,他来到流曲院,雪鹃自觉低下头退出门外。 至于灵翠,已经不在屋里伺候了,她被调到了外面做杂扫。 雪鹃来到了灵翠身边,灵翠正在扫地,雪鹃倚着廊柱子看她。 “你看你那傻样,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雪鹃伺候了温知意好些时候,大概摸清了温知意的喜好。 “奉劝你一句,像我们做丫鬟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灵翠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默默扫着地,没有说话,雪鹃感到无趣,扭着腰走了。 第19章 观莲宴(一) 屋里,温知意瞧段衡脸色不好,关心道。 “近来烦心事很多?” 段衡欲言又止:“外面的传言,是我对不住你。” 温知意打断他:“你不必抱歉,清白自在人心。” 段衡态度坚定:“不,你且安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温知意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这些话本对她的影响最大。 陆清悦坐于内宅,如坐井之蛙。 段衡在宫中,应对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她,面对的是普通百姓,且她只是一介医女。 虽说随了军,却不像宫中派下的医师那般有名有姓。 有些胆大的百姓,几乎当着她的面,询问她和段衡的关系。 温知意自诩清白自在人心,不屑多解释。 大家就把她的态度当成了默认,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少的揣测。 若是继续放任不管,只怕会坏了她的名声,对她日后行医不利。 让段衡去解决这件事也好。 段衡动作很快,隔天就以少将军的威名,雷厉风行销毁了一部分泛滥成灾的话本。 可传播得最远最广的三水散人的两本著作,段衡却无能为力。 因为以墨香轩在京城的地位,少将军府根本撼动不了。 而且三水散人的话本上,一开始便明明白白标注着,书中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让人追究不得。 段衡更没有理由去追责墨香轩和三水散人了。 于是,有人仿照起了三水散人的做法,事先写上免责声明。 其他小书坊们也采用了墨香轩对外的说辞。 没个几日,话本如烧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段衡只得继续强压。 因着这桩三人之间的韵事,很多夫人千金给陆清悦下了帖子。 陆清悦不想被给别人当戏角看,没有特殊情况,通通回绝了。 但没想到平南郡王竟在郡王府设了观莲宴,邀请了不少人,陆清悦不去也得去了。 堂堂少将军府以强压手段去解决这件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王氏瞟了一眼桌面躺着的观莲宴邀帖,心里有了算计。 她派人去告诉段衡,让他不必再出手费力清理那么些话本流言了。 观莲宴是段衡回京后,第一次在大场合里露脸,马虎不得。 王氏问陆清悦支了些银子,陆清悦没问做什么用,干脆利落让账房支给了王氏。 当日,陆清悦和段衡同乘一车,两人没有什么言语,无言的沉默流淌在马车内。 郡王府前,段衡主动牵着陆清悦下马车,一举一动间尽显恩爱,陆清悦施着粉黛脸上漾着羞赧。 坊间不仅流传着三人之间的故事,还热衷于比较陆清悦和温知意的容貌。 是以,不少人的眼神,或光明正大,或隐晦地落在陆清悦的脸上,陆清悦心里不舒服极了。 与段衡分开后,陆清悦随着王氏,段嫆去了后院。 夫人千金们表面矜持,没有像苍蝇一样立即围上来,但内地里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尤其集中在陆清悦身上。 左右没有相熟的人在,陆清悦自请离座,携绿玉出去了。 来别人府里做客,不好带太多丫鬟,陆清悦只带了绿玉来,红棉留在府里帮她掌管其他事。 陆清悦没有走太远,平南郡王府盆栽花卉许多,引来了不少蝴蝶飞舞。 她手执一把闲云小团扇,起了扑蝶的心思,刚走近一簇月季,便听到了些动静。 陆清悦不假思索拉着绿玉离远一些,月季丛里动静越来越大。 陆清悦凝眸细望,一只通身白,额上一点黄毛的猫儿从里面跃了出来。 “喵~” 白猫踱步到陆清悦的脚边,很亲人地挨着她蹭了蹭。 陆清悦心生欢喜:“这是哪儿来的猫儿呀。” 她拿着扇柄的珠穗儿,逗起了圆滚滚的猫儿,正逗得兴起。 一声粘腻的夫人,令陆清悦刹那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与夫人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若说平南郡王府,陆清悦最不想遇到的人,便是眼前这个赵天良。 赵天良端着翩翩公子的范儿,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 “赵公子。” 陆清悦行了一礼,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而后抬脚要走。 不料赵天良竟然伸手阻拦她:“哎,夫人莫走啊。” 绿玉霸气地挡在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这是何意?” 换作平时,遇到如此堂堂无礼的婢子,赵天良定要一脚踹开。 可这婢子是陆清悦身边的,赵天良对美人一向很有耐心。 “我对夫人一见如故,想与夫人说说话罢了。” “赵公子说笑了,我家夫人只出来透透气儿,这会儿各家夫人小姐都在等着呢,劳烦赵公子让一让。” 赵天良还欲纠缠:“这有何急,待会儿便开宴了…” 两名年轻男子从回廊里拐了出来。 一位绯色衣装,高瘦身形,眉目疏朗,清隽俊雅,如松如竹。 另一位,陆清悦见过,是竹心亭的蓝袍男子,今穿了驼白色暗纹锦袍。 绯色衣装男子大阔步走了过来:“将军,原来你在这儿。” “喵~” 白猫翘着尾巴,迈着步子走向男子。 陆清悦哑然,如此可爱的白猫竟然叫将军这等威武的名字。 不过这白猫额上一抹黄,瞧着确像将军挂印。 能在郡王府后院随意走动的,除了赵天良,就只有未来的小郡王,赵砚。 陆清悦行礼,赵天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哥。 赵砚瞥了一眼赵天良,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他,然后朝着陆清悦温润一笑。 “将军好上蹿下跳,总让我好找,多谢夫人帮我照料将军了。” “偶然遇到,算不上照料。” 赵砚抱起白猫:“对了,这会儿差不多要开宴了,夫人快些去入席吧。” “谢小郡王提醒。” 陆清悦福身告退,期间驼白色暗纹锦袍男子一直没有说话。 赵砚搓着将军毛茸茸的肚子,眯起眼睛调侃道。 “子初,你好像特别关注这位少将军夫人。” 姜立坦坦荡荡:“曾见过她一面,看她有几分有趣。” 赵砚挑了挑眉:“哦?” 第20章 观莲宴(二) 这边,陆清悦正好在路上遇到几位夫人,便随着她们一同去了莲池。 水雾弥漫的圆形莲池之上,有四座开敞通达,重檐飞翘的水榭。 四座水榭中间连接着一精美的圆形水台,乃水上舞台。 优伶们借助婆娑水影与清越水声,在水台上轻歌曼舞。 四座水榭中间均放置着冰盆,丝丝缕缕的冷气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往水榭走去,陆清悦和夫人们遇到了段衡,赵天良,赵砚,姜立,他们都被人簇拥着。 段衡立了战功,外面的流言再多再狂妄,也不过是些风月韵事,一点也不影响旁人巴结他。 陆清悦站在夫人们的后面,几个男人并没有看到她。 四座水榭离得不远,能看到榭中人彼此的身影,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大家可随意入座,陆清悦与段嫆坐一处,兰婳也在,与她母亲坐在一起。 陆清悦一落座,周围的夫人千金纷纷看了过来。 早知该跟王氏,段嫆一起来,也好有人帮她分担一些灼热的目光。 陆清悦在心中叹气,抬头见到了温知意,她是随着安世侯夫人一起来的。 安世侯夫人一直拉着她说话,看起来很熟稔。 郡王妃问起了安世侯夫人身边的温知意。 “这位是?” 温知意站起身:“民女温知意,见过郡王妃。” 在座的夫人千金一下子来了精神,视线在陆清悦和温知意之间来回转动。 旁边水榭的人,包括段衡闻声,也朝这边望来。 安世侯夫人道:“温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日回京城途中,我突发心疾,是温姑娘救了我。” 陆清悦微诧,回京途中?细想之下,就只有段衡回京推迟的那一天了。 莫非是变数引起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对温知意有利。 陆清悦捻了捻手指,果然还是…不对,明明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淡。 旁人以为她是因为温知意在,神色才会变淡。 郡王妃瞥了一眼陆清悦,看来这场宴会免不得要热闹了。 果不其然,一位夫人问道。 “温姑娘现暂住将军府,怎不随少将军府马车一起来?” 大家存了看戏的心情。 这话问得很不好回答,温知意颦眉,她今日有事要做,万不能出差错,心下思索该如何回答。 王氏,段嫆,陆清悦都没有帮温知意的意思,段衡生出担忧。 安世侯夫人适时为温知意解围。 “温姑娘今日给我复诊,她初到京城,我带她来开开眼界,郡王妃不会怪罪于我吧?” 郡王妃笑道:“只是寻常之宴,来者是客,何来怪罪之说。” 温知意对着安世侯夫人感激一笑,安世侯夫人亲近地拍了拍她的手。 “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些小忙何足挂齿。” 正式开宴,大家推杯换盏,听歌赏莲,宴席上少不得要吟诗作乐。 平南郡王和郡王妃一合计,提议以莲为题,正好应了观莲宴。 两人分别设了头彩,一块贡墨和一对白玉并蒂芙蓉步摇。 那墨一瞧便是墨中珍品,很是难得,步摇也是实属珍贵。 陆清悦对贡墨很有兴趣,不过,她并不打算争彩,她若真想要,自会有法子买来。 水上舞台只留下抚琴的优伶,起起落落的诗词,伴着迷人的水韵,醉人的莲香,自有一番仙意。 安世侯夫人突然道:“温姑娘,我瞧你也有了一首,不妨试一试。” 温知意摇头:“民女才学疏浅。” 有人跟着劝:“吟诗作乐,为的就是一乐,温姑娘何必自谦。” 温知意将自己作的诗吟出来,谈不上好,但她容貌清丽,站若青莲,不卑不亢,声音铿锵有力。 “民女温知意,一心望着行医救人,救死扶伤,并盼如青莲,立尘世而不屈。” 此言一出,顿时收获了不少文人墨客的好感,传来几道赞扬之声。 也引起了几个世家公子的注意,包括赵天良。 赵天良偏爱绝色美人,像温知意这种容貌不算绝色,但气质脱尘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温知意接着道:“定远少将军就是知晓了我这番想法,才招我做了随军医女。” “又知我在京中无依无靠,让我暂住少将军府,民女甚是感激。” “只可惜,少将军为国为民,风光霁月,芒寒色正,却有人恶意中伤。” 温知意所道的恶意中伤,无非指的就是关于三人之间的各种编排故事。 闻言,席中一片凝滞。 有人变了脸色,有人意味深长,他们顶多聚在一起聊聊八卦,恶意中伤四字过于言重了。 段衡心中独自腾起热意,这种事情竟然要知意出言相助,怪他现在站得还太低了,他必须再站高些。 眼看席中气氛不好,平南郡王带头夸了温知意一句,又夸了段衡,气氛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偏有人又扯陆清悦下水:“不知少将军夫人可有了?不如也念出来。” 这里谁人不知陆清悦是商贾出身,王氏和段嫆脸色不大好看。 段衡那边也听得真切,面色同样不虞。 只有兰婳很期待,别人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陆清悦的才识实际一点也不输名门贵女们。 她每每与陆清悦对诗,还总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 在大家伙的注视当众,陆清悦不慌不忙起身:“那我献丑了。” 她思忖了一下,现作了一首,中规中矩,但比温知意的好。 既然决定大胆一些,陆清悦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风格。 各位夫人千金们略微惊讶,竟有点小瞧陆清悦了。 这诗虽中规中矩,但细品之下,每个字词搭配得严丝合缝,一丝错也挑不出来。 后来一想,她们倒忘了,陆家好歹是京城最大的富商,自是有钱请得起先生私下教学。 没有给少将军府丢脸,王氏和段衡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以前从不知陆清悦还会作诗,以为她只会些商贾的本事,一身铜钱味儿。 第21章 天大的好事 温知意掀起眼帘,幽幽地扫陆清悦一眼。 她不清楚陆清悦是不是故意的,但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她莫名烦闷。 期待落空,兰婳嗔了陆清悦一眼,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 隔壁三座水榭,一些人放下手中的酒樽,因他们听着陆清悦的诗,觉得风格好生熟悉。 素有才名的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大大方方提出了疑问。 “少将军夫人这诗的风格,有些像地青居士的风格?” 凡是京城里的文人,谁人不知墨香轩出了个地青居士。 其文采斐然,诗作超凡脱俗,缀玉联珠。 陆清悦何德何能,敢碰瓷地青居士。 陆清悦从容解释:“我平日颇爱看青居士的诗集,新旧诗集都收集了不少。” “有时也爱誊抄几首细细琢磨,想是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原来是地青居士的热衷者,众人点了点头,此番也说得过去。 不常作诗,尚未形成自己作诗风格的人,确实很容易受到旁人诗风的影响。 加上陆清悦堂堂正正承认了,大家也就没有继续细究。 然而,应采桑却仍心存怀疑,细细打量起了陆清悦。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作诗的风格可以模仿,诗骨却模仿不得。 陆清悦模仿得太像了。 赵砚笑着与姜立对饮了一樽酒,暗暗道了一声。 “你说得没错,这位少将军夫人果真有趣。” 这时,有人调笑一声:“宋大人还不打算出手么?我等已洗耳恭听久矣。” “不急。” 男子的声线不紧不慢,磁性清润,如山泉流动,他意兴阑珊地巡视众人。 兰婳听着这声,双眼盈出光亮,怕被人发现,她急急低下头掩去。 大家继续作诗争彩,但至今为止,还未有头彩出现。 郡王妃笑着让大家别藏着掖着了,快快把好诗好词拿出来。 段嫆冥思苦想,在纸上修修改改。 陆清悦瞥了一眼,其中有一首作得还行,稍微改动一下,也算得上是首好诗。 不过,陆清悦不打算提点段嫆,什么样的笔,就该配什么样的墨。 她不愿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不一会儿,坐了许久的兰婳站了起来,陆清悦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兰婳是不会轻易起身的。 果不其然,兰婳一首出色的莲颂,令四座纷纷拍手叫绝。 陆清悦跟着众人为兰婳喝彩。 宋存被激起了兴致,随后吟出一首对莲颂,更是惊艳四座。 两人的诗结合起来就是抛砖引玉。 兰婳的是抛砖引玉之砖,宋存的便是抛砖引玉之玉。 兰婳回头悄悄看去,不巧宋存也正在看她。 他一身墨绿云绣锦袍,襟韵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淡淡一笑道。 “得罪了。” 宛如冬雪初融,引得周围贵女面红耳赤。 陆清悦好整以暇望向兰婳,兰姐姐好胜心可强了。 正如陆清悦所料,兰婳不服,又丢出一首,宋存接得很快,其他人基本插不上话。 两人一来一往斗了两三首诗,周围人听得酣畅淋漓。 最后兰婳先没了辙,她作好的几首诗都交代出去了,可宋存依旧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兰婳对着宋存行了一礼:“宋大人才华横溢,臣女输了。” 常言传闻宋存不苟言笑,这回却笑得如沐春风,并对着兰婳举杯。 “小姐言重,不过是切磋几番,何谓输赢。 宋存乃朝中新贵,当今最年轻的状元郎,很受圣上器重,可谓是京城香饽饽。 千金小姐们看愣了,段嫆同样怔怔地注视着宋存。 陆清悦小小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后知后觉满脸通红。 后面,段嫆也出了一首诗,只不过反响平平,她却不气馁,偷偷打眼瞧宋许。 但宋存并未注意到她。 陆清悦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次宴席发生了好些变故,不知道爹爹那边如何了。 她来赴宴之前,特意交代了红棉,爹爹一旦出事,必须立刻来告知她。 红棉未来,说明爹爹应是没事。 宴席到了尾声,宋存自然而然夺了男子那边的头彩,兰婳得了女子这边的头彩。 散席离去前,兰婳拉住了陆清悦,想说上几句话,陆清悦摇了摇头。 “兰姐姐,我知你要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兰婳叹气:“你性子软,我担心你受欺负。” 陆清悦露出柔软的浅笑:“如今一切都还好着呢,我还要恭喜兰姐姐今日拔得头筹呢。” 兰婳哼道:“分明是你让我。” “兰姐姐哪来的话,真真是捧杀我了,我是真没想到好的,况且兰姐姐那几首确实出彩,何必自贬,不如我们找宋大人评论一番。” 兰婳脸上染了薄红,嗔怪道:“好了,不与你闹了。” 回时,温知意随了将军府的马车,与王氏和段嫆同乘。 王氏和颜悦色:“辛苦了,温姑娘,我替衡儿谢谢你。” 温知意摇头:“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今日的手笔是她们故意为之,包括安世侯夫人,都在她们的计划当中。 陆清悦回到府里,还没进院子,就急急问起了红棉。 “夫人别担心,我一直盯着呢,老爷他没事。” 陆清悦拍了拍忐忑不安的胸口:“真好。” 她随之笑了起来,喊底下婆子备好酒好菜,心情好,想小酌几杯。 红棉不由得问起:“可是宴上发生了好事?” 绿玉摇头,不仅没有好事,还在宴上遇到了温知意和赵天良。 陆清悦独自愉悦:“你们俩还站那儿做甚,快进来陪我喝两杯。” 几杯下肚,陆清悦小脸红扑扑的,她乐呵呵地倒在塌上。 “红棉绿玉,我有些热了。” 绿玉绞了凉水帕子,给她贴了贴通红的脸,劝道。 “夫人这是喝得有些多了,喝多伤身,还是莫喝了。” 陆清悦捂了捂自己热腾腾的脸。 “嗯,不过是高兴,贪多了几杯,这便让人撤了吧。” 红棉招来小丫鬟和婆子撤下酒食,倒了一杯清茶过来。 “夫人从没这般高兴过,想来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 陆清悦粲然一笑:“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第22章 青鸿 既是天大的好事,红棉绿玉自然也是替陆清悦高兴。 两人一唱一和,哄得陆清悦笑容更灿了些。 偏偏这时有人来扰兴,外头有人传唤一声:“夫人,少将军来了。” 屋里的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陆清悦敛了笑意,撑起身子,酒醒了大半:“他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莫不是王氏又说了什么? 方才饮酒放肆了些,陆清悦衣衫不整,云鬓散乱,红棉和绿玉手忙脚乱地帮陆清悦整理装束。 陆清悦眉色淡淡,眼神半遮半掩,问红棉要了最厚的外衣。 段衡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陆清悦才打开了门。 褪去华裙浓妆,她小脸俏生生的,云鬓半挽,丝裙飘飘,如出水芙蓉。 段衡知道她容色姣好,但这副柔软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眼。 陆清悦不动声色地拢紧外衣,段衡回过神来,问道。 “扰着你歇息了?” “没有。” 陆清悦低垂着头,怯生生露出白嫩细腻的颈,乖顺得不可思议。 不知院子里的花儿,还是眼前的人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鼻尖满是淡雅的馨香。 段衡上前一步,面对段衡的靠近,陆清悦下意识往后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陆清悦忙抬起头,脸上闪过慌张。 “不是,我…” 段衡愣了片刻,善解人意道。 “你我分离两年,生疏在所难免,你不必自责。” 如此温声细语的段衡,似乎变回了两年前,满心满眼都是她,只会对她好,并许下海誓山盟的少年郎。 陆清悦心中一股情绪翻涌而起,她抿了抿嘴问。 “夫君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夫妻间同房本该是寻常事,此时段衡却心存抗拒,难以启齿。 “回京之后,一直忙碌,来瞧你的时候少之又少。” 陆清悦眼眸微闪:“大丈夫正事要紧。” 话毕,两人相顾无言,段衡几番找话题都没成功,最后只得尴尬地告辞。 “你歇息吧,我走了。” 之后,段衡夜夜来找陆清悦说一些话,大都说的都是两人之前相识相知的事情。 渐渐的,两人的隔阂似乎少了一些,话题也多了。 衡儿已经主动了,王氏这边立即找人查一查近期的黄道吉日。 结果被告知这个月里没有黄道吉日。 王氏不信,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都是一样的结果。 别说,算得还挺灵验,当晚,陆清悦道自己来了葵水,没有出去见段衡。 段衡面色莫名地走了,绿玉回来禀告陆清悦。 “夫人,人走了。” 红棉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一直收买那些算命先生,迟早会惹得老夫人起疑,若是去问了钦天监,这事儿铁定会败露。” 陆清悦喝了口冰镇的蜜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屋里烛火刚刚熄灭,窗口便有了动静,陆清悦撩开纱帐,男人已经坐下了,笑吟吟瞧着她。 他时常半夜跑来借茶喝,没有近陆清悦的身,陆清悦由着他去了。 男人对着散发着凉气的冰盆凝眉。 “夫人不是说来了葵水,屋子里怎还放着这么大的冰盆,身子怕是要受凉。” 又不是真的来葵水,陆清悦背过身没有理他。 男人抿着唇,抬脚走了过来,轻轻坐到她的床边。 陆清悦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 男人热乎乎的手掌,贴着她的肚子,边轻轻按揉,边低声哄她。 “我不做别的,你睡吧。” 男人真当她来了葵水,这样也好,免得他又兽性大发。 陆清悦不知男人是何时走的,总之每次她醒来,他都已不在了。 段衡前些天夜夜来陆清悦这儿,主子和睦,下人们也是高兴的,到处说着两位主子伉俪情深。 温知意无心想听,但不可避免听到了许多。 陆清悦身体不爽利,段衡没再来找她,陆清悦清闲地窝在自己小院子里。 相较于陆清悦,温知意很忙碌。 自她在观莲宴露了脸,有人上门求见她,多是文人墨客,温知意也愿意与他们结交。 其中有一位书生,对温知意十分欣赏,还写了几首诗称赞她,两人很快相熟起来。 渐渐地,温知意医术精湛的名声传了出来,又有安世侯夫人作保。 不少与安世侯夫人交好的夫人,请了她去问诊。 温知意是有真本事的,很快就凭借医术,与这些夫人们交好。 温知意的名声越传越盛,仿佛有人暗地推波助澜般。 她不再在医馆坐诊了,越来越多夫人千金来请她,甚至下了贵帖。 这天,段衡回来,正巧看见温知意和那位书生交谈甚欢,言笑晏晏。 阳光从窗棂投入,落进温知意娴静淡雅的眼睛里,更显娴雅出尘。 段衡顿生悸动,同时也生出几分恼火,因那笑容是对着别人的,他大跨步走了进去。 温知意微微惊讶:“你今日怎么如此早回来了?” 书生握着扇子行了一礼:“少将军,在下青鸿。” 段衡打量了青鸿一番,转脸对着温知意温柔道。 “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温知意:“那你快去歇着吧。” 段衡:“不急,喝杯茶再走。” 温知意笑嗔:“我这儿的茶叶与你那儿并无不同,你非得来这儿喝?” 两人言语间尽是亲昵,青鸿笑眯眯摇着扇子。 段衡望向青鸿,语气冷淡:“方才在外头听你们笑得开心,是在说什么趣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青鸿笑道:“是个民间小故事,少将军想听,在下就再讲一遍吧。” 青鸿讲得绘声绘色,将温知意逗得笑声不断。 段衡瞧着相处甚欢的两人,笑不出来,他打断了青鸿,冷着脸走了。 段衡走后,温知意兴致索然,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青鸿知趣地起身告辞。 走之前,青鸿邀请温知意两日后一同参加游湖宴,那是文人墨士们自发举办的宴席。 之后,丫鬟引着青鸿出府,在游廊遇到了喂金鱼儿的陆清悦。 青鸿彬彬有礼:“见过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微微点了点头,青鸿低着头告退。 第23章 互诉衷肠 那天之后,段衡和温知意似乎闹起了矛盾。 在军中,两人百无禁忌,几乎日日见面,常坐一处畅聊。 如今,段衡顾虑着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克制的没怎么去找温知意。 温知意是碍于王氏,也知这里不同于军中,不能像在军中那样主动去找段衡。 闹矛盾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雪鹃劝温知意与段衡和好,反而被温知意斥责了几句。 雪鹃不敢再自讨没趣儿了。 之前,温知意不能平白无故将灵翠调到院子里,便抓着灵翠告状的事情为由。 于是,陆清悦将灵翠调了出来,重新安排新的丫鬟进去服侍。 但温知意仍只留了一个雪鹃在屋里伺候。 除了王氏和段嫆身边的人,府里的其他丫鬟,婆子,小厮都是陆清悦亲自买回来的人。 什么人是什么心性,陆清悦一清二楚。 温知意的事情,陆清悦通通当听故事一样。 还有两日,陆清悦口中的葵水就要干净了,而两日后,正是温知意赴游湖宴的日子。 游湖宴当天,青鸿来接温知意,又送了温知意回来,偏偏那么巧两次都被段衡撞见。 段衡沉着脸坐在温知意对面,嗓音泛着怒气和冷意。 “你一整天都与他待在一起?” 温知意凝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衡尽量压抑着自己满腔的妒火:“你是女子,他是男子,总是在一处像什么话?” 温知意恼怒地噌地站起身。 “从前我以为你与别人不同,想不到你也在意这种世俗的看法,既如此,日后你也不该再来见我了。” 眼看着温知意要赶他走,段衡急了。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因为我心悦你。” 段衡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温知意错愕半瞬,脸上飘起两朵红云。 “你…” 温知意转过身,咬了咬唇边。 “可你已经有了妻子了。” 段衡急切解释:“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意。” 温知意心里顿时涌出喜意,面上却镇定地问:“那你为何要娶她?” 段衡说起了少将军府以前的状况,以及自己从前一心只想建军功。 娶陆清悦是迫不得已,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有贵女千金愿意嫁给段衡。 府里的生活艰难,想要快速改变府里的状况,唯有娶一位有钱的商户之女。 陆氏是京城最大最富有的大商户,又只有一独女,因而陆清悦是他最好的选择。 有了陆清悦家里的帮持,他才能安心地独自去上战场。 段衡深深地凝视着温知意:“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温知意与他对视,怦然心动,段衡这样优秀,又懂她的人,她何尝不仰慕于他。 可她有自己的清高和坚持。 “谢谢少将军的厚爱,我虽出身不高,但我从小便发过誓,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段衡握上她的手:“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做妾的。” 温知意犹豫:“那你的妻子…” “不用担心,只是要委屈你多等待些时候,你愿意等我么?” 温知意点头:“好。” 互诉衷肠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了很多,温知意每每见到段衡,都会羞涩低下头。 过了几天,几抬贵重礼品被送进了少将军府里,动静大得惊动了王氏。 王氏疑惑:“这些是?” 温知意出门行医了,陆清悦正在安排人,帮忙抬进流曲院。 “是北乐王府差人送来的,说是送与温姑娘的谢礼。” 陆清悦拿出了一封帖子:“母亲你看,还送来了邀帖,想请温姑娘去北乐王府做客呢。” 王氏惊讶:“北乐王府?” “是啊。” 王氏浑浊的双眼极快闪过一抹精光。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原来游湖宴那天,温知意无意救了北乐老王妃。 入了北乐老王妃的眼,那温知意可就不一般了。 温知意回来看到了院里放着的厚礼,平静地问。 “这些是什么?” 雪鹃欣喜万分:“姑娘,是北乐王府送来的,对了,老夫人说请你回来后,过去一趟。” 她算是跟对主子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到了王氏那儿,温知意一进屋,王氏便热忱地招呼她坐下。 “这是北乐王府来的帖子。” 温知意接过:“谢老夫人。” “要去见北乐老王妃马虎不得,这里有些首饰。”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捧着一个小红木盒子放到温知意面前。 “还有,我这边有几匹宫里赏赐下来的布料,从衡儿那儿得知你喜欢清雅的,便拿了来。” 小丫鬟呈上布匹,温知意本想拒绝。 不过那布料十分柔软,花色也好,那些首饰清丽淡雅,也正中她怀。 看出了温知意的犹豫,王氏慈眉善目道。 “之前你帮了衡儿大忙,我也未曾好好谢过你,这些也当做小小的谢礼了,你可不要推辞了。” 温知意:“谢谢老夫人的美意。” 先前还劝段衡不要跟温知意见面太密,要常去陆清悦屋里的王氏,一改之前的作态。 段衡又刚与温知意表明了心意,两人打着救命之恩和军中交情的名义,来往亲密,这会儿更是不想去陆清悦院里了。 府里上下心知肚明,却不敢点破。 虽然解了圆房这个燃眉之急,但也是暂时的,世上哪有妻子不与夫君行房的。 绿玉算是体会到了红棉的心情,当初有多想段衡回来,现在就有多想段衡别过来。 可她又担心夫人伤心,毕竟夫人一直盼着少将军回来,甚至为了庆祝少将军回京,做了很多善事。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北乐王府大张锣鼓地送礼。 夫人千金们听到消息,对着温知意的态度刹那间热络了不少。 温知意去见了北乐老王妃,北乐老王妃很喜欢她,又赏了她不少东西。 此后,老王妃常常邀请温知意去北乐王府做客,次数多了,温知意见到了北乐王爷。 她原以为北乐王爷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北乐王正值壮年,且长相英俊。 温知意凭借医术在京城的名声大好。 得知温知意在京中无依无靠,暂时借住在将军府,老王妃甚是怜惜温知意。 接着,便是从哪儿传出了,老王妃要给温知意寻一门亲事的消息。 市井百姓都道老王妃心善,消息如风刮到少将军府里头了。 第24章 两情相悦 陆清悦主动拿了一些膳食去书房找段衡,段衡对她的到来略显诧异和尴尬。 “你怎么来了?” 陆清悦柔柔道:“夫君日日处理事务,要当心身体,我拿了些驱暑的吃食过来。” 段衡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先放那儿吧。” 陆清悦放下了吃食,但没有急着离开。 “夫君,可听说了温姑娘和北乐王府的事情?” 段衡抬起头,表情平淡,但语气隐隐有一股不善:“你想说什么?” “既然北乐王府有这份好意,我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给温姑娘谋一桩好亲事。”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呵斥道。 “胡闹,空穴来风的东西,你竟也信,再者,知意才进府多久,你就为她寻个亲事,别人该怎么想我和少将军府?” 他的语气和态度吓到了绿玉和红棉。 以前他从没这样对待过夫人,今日竟因为温姑娘的事,对着夫人如此大声。 两人还注意到段衡对温知意的称呼变了,从温姑娘变成了知意。 陆清悦轻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衡眼神凌厉:“那你是何意?还是说,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陆清悦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干涩,刚到喉咙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段衡摆手:“好了,此事不必再说,你出去吧。” 被他冷漠的表情刺到,陆清悦默默退出了书房。 绿玉忿忿不平:“少将军怎么这样,夫人你也是一番好意。” 陆清悦还在想着段衡方才那副冷漠的样子,没有听到绿玉的话。 红棉:“好了,夫人已经够烦了,你莫要反复提起了。” 平常,陆清悦总爱看些书籍话本,今晚,她什么也没有做,只颦着眉,愣愣地看着窗外。 “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绿玉喊了好几声,陆清悦才回过神来,她嘴角浅浅动了动。 “好。” 放下纱帘,陆清悦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颦眉时间久了,眉头真累。 隔天,王氏院子里。 “知意已经与我解释过了,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北乐老王妃也从未提起过要为她寻亲事,纯纯是外面那些不知死活的在乱传。” 如果不是少将军府的根基不深,他一定要揪出乱传之人。 王氏摇头叹气:“儿啊,纵使老王妃一开始是没这个想法,现恐怕也生出了些想法。” 外面夸得如此好听,北乐老王妃定会顺水推舟。 “我之前劝你与温姑娘离远些,你偏…” 王氏拍了拍桌子:“弄得府里不免也有些风言风语,你实话告诉我,你与温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衡露出几分情意:“儿与知意两情相悦。” 王氏有些喜色:“当真?” “是。” “嗯,温姑娘也确实是个好姑娘,医术了得,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好办,等嘉赏宴后,寻个好日子,抬她入门便是。” 知意才进京不久,就靠医术获得了安世侯夫人和北乐老王妃的青睐。 日后说不准能结识更多贵夫人,对衡儿的宦途很有帮助。 段衡拧眉:“娘,此事急不得,我答应了知意,不会让她做妾。” 王氏表情瞬间变了,凝重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知意做我的妻。” 王氏敛起眉:“可是温姑娘的出身…” 陆清悦好歹是京城最大的商户独女,家财万贯,而且之前是没得挑,才勉强让她正妻。 “衡儿,今时不同往日,清悦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要掂量清楚。” 王氏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衡儿虽立了战功,赏赐必不会少,可到底比不过陆清悦的家底。 据她所知,陆清悦目前手里只有几间铺子,已经让府里的日子比以前鼎盛时期的侯府富贵百倍。 陆回年纪大了,就陆清悦一个女儿,最后定会将所有的家产都交与陆清悦,到那时… 何况,往后跟各路打交道,少不得用到银钱打点。 “莫忘了,当年迎娶清悦时,你曾向她和陆回起过誓,想要抬妾已是难事。” “嗯,所以此事暂时急不得,嘉赏宴那天,我打算带知意进宫。” 他已与知意心意互通,知意愿意等他。 事缓则圆,等他和知意,陆清悦三人之间的事情风头过去了。 等他和知意在京城里站稳脚跟,等他不用再受人牵制,他就迎娶知意进门。 王氏有些乏了:“你从小就是个会拿主意的,此事你看着办吧。 “倒是清悦那边,纵使不喜,你也不该冷落她那么久。” “外面又传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她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芥蒂。” “你该明白,我们现在还得抓牢她,女人么,想要什么,你也清楚,最好能让她生个孩子下来。” 这样的话,陆家偌大的家产就能… 段衡眼眸晦涩:“嗯。” 段衡抽了个时间,前去找陆清悦时,陆清悦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真会挑时间来,陆清悦不得不爬起来洗把脸,醒醒神。 绿玉引着段衡进了屋:“夫人马上就出来了,请少将军稍等片刻。” 陆清悦轻移玉步,从里屋出来,桃色长裙随着她的脚步而轻扬。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冲段衡浅浅地笑:“夫君。” 段衡开门见山:“我来,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那日在书房,我说话重了些。” 陆清悦玉容漾起涟涟笑意。 “那作为赔礼,夫君明日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段衡答应得爽快:“好。” 翌日,段衡陪着陆清悦出门了,两人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马蹄声哒哒敲击着地面。 到达了护城河边,两人下了马车。 护城河边此时风景正好,河里水波粼粼,岸上垂柳依依。 往前几步是一座汉白玉石拱桥。 陆清悦笑盈盈问道:“夫君,还记得此处么,这里是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 她的声音缥缈柔和,段衡不禁随着她的话陷入回忆。 那年花灯节,大家都在河里放花灯,陆清悦在婢女陪伴下,也来到了桥上凑热闹。 可桥上人群拥挤,差一点,陆清悦就掉下河里去了,是段衡拉住了她。 第25章 点破(一) 陆清悦和段衡所在的位置,没什么人,两人在追忆往昔,旁边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 陆清悦迟疑:“咦,那不是温姑娘么,还有青鸿公子,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段衡眼神微凝:“你认识那书生?” 陆清悦柔声道:“青鸿公子与温姑娘交好,常来府里与温姑娘见面聊天,我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段衡竖起眉毛:“他常来府里?” “是啊,温姑娘说,她与人交往,看中的是人品和谈吐,无关性别,第一次还是温姑娘请他来的。” 段衡眸色沉了沉。 两人站在一颗大柳树后面,是以温知意没有看到他们。 但两人能清楚地听到温知意和青鸿的对话。 “温姑娘,青某前去少将军府找了你好几次,你都避而不见,是厌烦了青某?” 温知意矢口否认:“不是的。” 青鸿追问:“那为何避着青某不见?” 温知意转过身,对着河面,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她身后的青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道。 “温姑娘,其实青某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便喜欢上你了。” 温知意讶然回头:“你说什么?” 青鸿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之情,慢慢地,一点点向前靠近温知意。 “温姑娘尚未婚嫁,青某也还未娶,可否给青某一个机会。” 段衡闻言,手指捏成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温知意往后退了退:“承蒙厚爱,但恕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少将军?” 青鸿声音里带上了一抹苦涩。 “那日在流曲院,我便感觉出来了,你与少将军之间非同一般。” 温知意目光游离,默不作声。 青鸿苦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讥讽。 “原来流言是真的,亏我还以为你真如青莲一般高洁。” 温知意恼了,忍不住拔高声音。 “我与少将军没有你们想到那么不堪。” 青鸿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言语也激烈了起来。 “可惜你怕是要一厢情愿了,当年少将军求娶少将军夫人的盛况,全京城的百姓都有耳闻。” 平日里,青鸿都是捧着温知意,很顾及温知意的情绪,说话也是文雅如清风。 何曾像今天这般强烈,咄咄逼人。 “少将军回京之后,还与少将军夫人故地重游,两人既有年少情意,又是结发夫妻,情深意浓,你不过是救了少将军一命,如何比得过少将军夫人。” 青鸿每说一句,温知意牙齿就咬紧一分,接着她脱口而出。 “够了,我与阿衡两情相悦!” 陆清悦听到温知意和青鸿的话,如遭雷劈,她呆愕地转头望向段衡。 段衡掩着嘴轻咳一声,眼珠快速转动,避开与陆清悦对视。 发现附近有人,温知意脸色一白。 青鸿到底对她是有感情的:“你不方便出面,先走吧,我去看看。” 温知意点了点头,半遮着脸匆匆走了,她是个医者,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方才实在太冲动了,竟在那种地方大声说出那种话。 青鸿来到了柳树后面,看到了陆清悦和段衡,面露震惊。 段衡目光锐利阴冷,像一柄杀敌无数的利剑,刺向青鸿。 书生到底是书生,怎敢直面战场的肃杀之气,青鸿紧张地低了低头。 段衡心里冷嗤,对着陆清悦道:“我们回去吧。” 陆清悦回头瞧了一眼青鸿,青鸿宛如一座雕塑立在原地。 马车里死一般寂静,段衡没有做任何解释,陆清悦揪着帕子无所适从。 恍惚之下,陆清悦下马车时,差点踩空栽倒下去,幸得红棉绿玉及时搀扶住。 绿玉担心不已:“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陆清悦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自古人心就是偏的,在红棉和绿玉心里,谁都不能越过自家夫人去。 因自家夫人的关系,绿玉和红棉才会对段衡另眼相看。 这会儿闹出这档子事,绿玉心疼地宽慰神伤的陆清悦。 “夫人,那话说不定是温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陆清悦扶着额头,眼里隐隐有泪光。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段衡回来之后,派人去查了青鸿,青鸿这个意外两次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怀疑。 可手下传回来的消息是,青鸿就是一个穷苦的书生。 平常最爱去的地方是墨香轩,没与什么人有交集。 陆清悦让他陪着去护城河,撞见知意和青鸿,估计只是一个意外。 段衡阴沉着脸坐在书桌前,知意深受北乐老王妃的喜爱,在京城又如无根之萍。 没人护着,很容易被人觊觎,想借着她一飞冲天。 既然陆清悦已经知道了他和知意的事情,段衡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如将计就计。 那日之后,青鸿消失了,说是回乡下去了。 他本就不是京城人,一介小小书生,走了就走了,无人在意。 陆清悦因白日温知意的话耿耿于怀,偏偏晚上又遭到了狗贼的突然袭击。 男人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压在陆清悦的身上,亲吻像暴风雨一样又急又凶。 陆清悦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缠着白色的布条,上面晕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 这个吻十分漫长,陆清悦双手被男人压制着,嘴都被亲麻亲破了。 她难受地皱着眉哼哼,男人吻得更深了些,陆清悦喘不上气了,手脚逐渐瘫软。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好些日子没碰过她了,想念得很。 男人偏头,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吸了吸她身上清清软软的淡香。 情蛊在他体内宛如一把锯子,在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男人磨了磨牙齿,啃上了陆清悦的锁骨。 陆清悦疼得身子一缩,男人松了口,在齿痕处轻柔地落下一吻。 陆清悦还未喘过气来,她满脸红晕,眼含春水,潋滟不已,唇瓣红肿得厉害,透出艳极的绯色。 轻薄的纱裙下的身段且娇且媚,尤其是那截柳腰,男人兴起,用手丈量起了她的细腰。 第26章 点破(二) 陆清悦怒上心头,扑腾着两只脚,踢向男人。 “别乱动。” 男人按着她的腰际,黑沉沉的瞳底酝酿着恐怖的潮涌。 陆清悦瞳孔微缩,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脊椎延伸到全身。 无形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头,又是这种感觉,陆清悦迫切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场景。 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把陆清悦圈进自己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带着薄薄的茧子的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陆清悦砰砰乱跳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小扇子似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扫在他的手心里,一下一下仿佛撩在他的心上,痒得泛麻。 男人垂头,直勾勾看着她白软的小脸,嫣红的嘴唇,眼神无比摄人。 他一口轻咬在她的脸颊上,好像咬在一朵软软乎乎,散发着香味的糯米团子上。 陆清悦看不见,脸颊肉被含着细细舔咬,只觉得男人真要把她吃掉了一样,心里打怵。 她挣扎着躲了躲,男人没松口,脸颊被扯得有点疼。 她委委屈屈喊了一声:“疼。” 男人不舍地放过了她,陆清悦白嫩的脸颊泛着红,上面还留有浅浅的齿痕。 男人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又亲了亲她的唇珠。 “这么点疼都承受不住,娇气。” 陆清悦不满地哼唧:“那你给我咬一口,看你疼不疼。” 男人抬起捂着她眼睛的手,嗓音里含了懒悠悠的笑:“你想咬哪里?” 陆清悦错愕,小眼神扫过他的脖子。 男人微微眯眼,大拇指轻轻从她的下巴上划过,语气又低又沉。 “呵~这一点,你倒是从一而终。” 大拇指最后落在陆清悦的颈侧,似乎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夫人别惹我生气。” 男人凑到她的耳边,热气吐在她的圆润的耳珠上,语速不急不缓,自带一股压迫感。 “否则,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起之前惹男人生气的下场,陆清悦打了个寒战。 情蛊不知不觉被压了下去,怕压坏了她,男人懒洋洋抱着陆清悦翻了个身,隽美的下颚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另一只手轻抚她乌黑的云鬓,后又捏着她柔软的后颈摩挲。 “睡觉。” 言罢,他闭上了眼睛,放缓了呼吸。 陆清悦枕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眼皮越来越沉重。 而后上下眼皮纠缠在了一起,陆清悦跌入梦乡之中。 怀里的人睡熟之后,男人拿出白瓷瓶,给她上药。 上好的手感,使他忍不住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又摁了摁她的下唇。 次晨,陆清悦醒了,她的身上沾满了异香,她蹙着眉换了一套衣裙。 随后凑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破了的嘴唇和脸颊上留下的淡淡痕迹。 她怀疑那狗贼真是狗变的,老喜欢咬她。 昨天,陆清悦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绿玉和红棉还担心自家夫人会因为温知意的事睡不好。 可瞧着她眉目清明,神清气爽的样子,摆明昨夜睡得不错。 直到服侍陆清悦洗漱时,发现了陆清悦脸和嘴的痕迹。 绿玉直言道:“夫人,你的脸和嘴怎么破了?” 陆清悦舔了舔嘴唇,张口说着胡话。 “天气热,有些干燥开裂了,脸上是因为有蚊子,我自己抓的。” “那该多喝些水了”红棉捧了一杯茶来,“等下我再弄些艾草香包来。” 陆清悦:“嗯。” 她盯着墨绿色的茶面出神,距上次借茶水,狗贼隔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来找她。 算算日子,嘉赏宴近了。 她放下茶杯:“吩咐小厨房,做些清热解暑的糕点来,等会儿我要去找夫君。” 陆清悦打扮了一番,为了遮住痕迹,她上了一层脂粉,嘴上的红脂也用得极重。 也只有她长的这番容貌,敢这么折腾。 段衡似乎早就预到陆清悦会沉不住气来找他,只是没想到她来,是来重提要给温知意谋亲事。 段衡甩了甩袖子:“我不是说了不许再提此事。” 陆清悦不依不饶:“为何?” “你当初也说了,温姑娘是在京中无依无靠,才暂住府里。” “眼下是大好机会,有北乐老王妃帮着掌眼,想来温姑娘的父母也是同意的。” “况且也不是马上就要成亲,日后不和,大可再寻便是。” 段衡低声呵斥:“够了,你容不下她,我过几日送她出府便是了,你何必拿这事来逼我。” “逼你?” 陆清悦透亮的眸子染上几分愠色。 “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好心,如何成了逼你,还是说…” 她双目通红,声线微微颤抖,仿佛风中破碎的羽毛,随时随风飘散。 “莫非温姑娘昨日说的话是真话?” 喉咙有些堵塞,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般,干脆点破两人关系。 “夫君,心悦温姑娘?” 段衡没有第一时间辩驳,陆清悦脸上浮现一抹痛色。 “段衡,你还记得曾向我和爹爹起过誓么,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你怎么能!” 段衡神情阴郁,自责道:“我记得,可感情之事,我也控制不了。” 听到他亲口承认,陆清悦像是站不稳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你起了誓,你就该做到,你怎么能负我!我不会同意的,我爹爹也不会同意的。” 大声喊罢,陆清悦哭着离去,在外面的绿玉红棉着急忙慌跟了上去。 在周围伺候的小厮丫鬟们都听到了陆清悦的那番话,他们面面相觑。 在段衡出来后,连忙装作没听见,低下头干活。 陆清悦一口气跑回了院子里,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忙过去扶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只是哭,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把她扶进屋里。 红棉和绿玉终于跑了回来,遇到了从屋里出来的丫鬟婆子,忙问。 “夫人呢,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屋里呢。” 没来得及顺气,两人急急进屋去看陆清悦。 剩下丫鬟婆子私下猜测,大家都知道夫人拿着糕点,高高兴兴去找了少将军。 哭成这样回来,只可能是跟少将军吵架了。 第27章 小狸奴 红棉和绿玉进来时,陆清悦独自坐在床边,两眼呆呆地凝望着窗口。 泪还在流着,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顺着脸颊滑落。 陆清悦和段衡的争吵声,两人听见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陪在陆清悦身边。 等情绪缓和过来,陆清悦捻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她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狼狈不已。 “去给我备两个玉珠子来滚一滚眼睛,还有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回爹爹家一趟。” 过后不久,府里的人全得知两位主子吵架了,夫人还要收拾东西回陆家。 王氏和段嫆听罢,匆匆找了过来。 红棉候在陆清悦身边,拿着玉珠子给她滚眼睛。 绿玉指挥着其他丫鬟婆子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东西,还得时常叮嘱她们小心些。 “夫人屋里头的东西都金贵着呢,手可得轻点,别弄坏了。” 王氏斥退在屋里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们:“好了好了,别忙了,都出去罢。” 丫鬟婆子们停了下来,看向陆清悦。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声色俱厉:“都聋了?老夫人让你们出去。” 陆清悦给了红棉一个眼神,红棉拿着玉珠子退到一边。 随后瞥了一眼李嬷嬷,轻轻抬了抬手,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 “母亲和二妹妹怎么来了?我院里的丫鬟婆子向来只听我使唤,望母亲见谅。” 王氏面带慈祥宽厚的笑容:“怎么会。” 绿玉给王氏和段嫆看了茶,王氏过来拉起陆清悦的手。 “我听下人来报,你与衡儿吵架了,怎么吵个架,还闹出这些阵仗来,叫人看了笑话。” “是啊,嫂子,你从哥哥那里受了委屈,大可告诉我和娘,我们替你教训哥哥。” 段嫆亲昵地挽住陆清悦另一只胳膊。 陆清悦抽出自己的胳膊:“母亲和二妹妹可知我与夫君因何事争执?” 王氏:“这,我们来得急,还没问。” “母亲和二妹妹还记得两年前,夫君求娶我时起的誓么。” 陆清悦哽咽地接着道:“夫君他心悦温姑娘。” 王氏和段嫆两脸吃惊,两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段衡在陆清悦哭着离去时,就去找了王氏,那时段嫆也在。 王氏惊讶之后笑道:“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狐媚子。” “母亲是何意?” 王氏重重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待,有我在的一天,你始终是衡儿的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我知你看重誓言,可你再想想,衡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已全然不同往日,有多少人前仆后继。” “现在不过是与你分别太久,一时被人迷了去,你这时候可不能闹脾气。” “当年啊,衡儿父亲身边也常环绕着莺莺燕燕,可最后陪在他身边从来只有我一个。” 陆清悦下意识蹙眉:“可是…” 段嫆跟着附和:“哎呀,嫂子,娘说得对,你忘啦,当年哥哥为了追求你,花了多少心思,哥哥肯定是爱你的。” “一个小小的温知意怎么能比得过你,而且我和娘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王氏点了点头,陆清悦神情有几分松动。 王氏见时机成熟:“过几日宫里嘉赏宴,衡儿会带温知意一起去。” 陆清悦当即抽了抽手,表示不同意。 王氏拉住她:“你先别急,到时温知意得了赏,不就能在京城安身了么。” 陆清悦顺着她的话沉思。 “所以啊,这几天,你也不用急着对付她,嘉赏宴后,她自会搬出府去。” 王氏苦口婆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沉得住气,想法子好好挽回衡儿的心。” 红棉和绿玉听着王氏的话,心里头有几分不对劲,可又觉得她说得在理。 陆清悦被说动了,答应了王氏,不提回陆家,以及不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王氏:“那你好好歇着,不许再动气了。” 陆清悦:“好。” 夜色融融,陆清悦酣睡中,男人翻窗而入,屋里架着冰盆,凉气缓解了披月而来的燥意。 男人掀了纱帘,来到陆清悦身边,她的脸上还挂有淡淡的痕迹。 男人挖了药膏抹在她脸上,重重磨了磨。 “傻子,几句话就哄得你听话了。” 不过,那个王氏是个口蜜腹剑,巧舌如簧的,一番话,摘出了段衡的错。 最后反成了陆清悦在闹脾气,还让陆清悦放下脾气去讨好段衡。 男人捏着陆清悦的脸,食指指腹摁在她柔软的唇上。 “哼,对我时,像只勾人又难训的小狸奴,张牙舞爪的,对别人倒收起了爪子。” 陆清悦的嘴唇被磨红,男人闷着脸,甩了袍摆走了。 陆清悦一向说到做到,第二日没有回陆家,也没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一个丫鬟在外边通传二小姐来了。 段嫆叽叽喳喳跑进来:“嫂子。” 陆清悦白净的指尖正捻着一株开得极灿的月季,对着花卉纹瓜棱瓶比量。 “怎么跑的满头细汗?” 她拿起剪子,剪断底下多余的枝节,插进了瓶子里。 “你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得学着沉稳些了,否则日后嫁人了怎么办?” 段嫆听闻,脸一下子红了,羞赧地低下头。 红棉捧起花瓶放到屋里的架子上,丫鬟抬了一小盆清水进来,陆清悦净了净手。 “瞧二妹妹的样子,是有心上人了?” 段嫆羞得不行,扭捏地朝陆清悦撒起娇。 “哎呀,嫂子,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来陪你说说话的,怎么还打趣起我了。” 陆清悦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母亲昨天对我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今日已经想通许多了。” 段嫆:“真的?” 陆清悦浅笑:“骗你做甚。” “太好了。” 段嫆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嫂子你尽管放心,我说过,我和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陆清悦嘴角的笑未落,眼底的笑尽数褪去,她若有所思道。 “是么?” 这份永远会维持多久尚未可知。 陆清悦:“之前我让铺子赶制了赴嘉赏宴的新衣裳和心头面,等会儿估计会送到府里。” 段嫆眼睛一亮:“就知道嫂子想得最周到齐全。” 第28章 娶她为平妻 自从陆清悦点破段衡和自己的关系,温知意就尽量避着陆清悦。 她不想将心思花费在那种事情上。 今日,她应邀来北乐王府做客,没想到遇到了安世侯夫人。 老王妃笑呵呵道:“这也是缘分,我前几日去见少将军夫人时,偶然遇到了安世侯夫人,聊了两句,觉得投缘,请了来陪我聊聊天。” 温知意神情略微紧张:“您去见了少将军夫人?” “是啊,少将军夫人也是个心善心细之人,她说,你救了少将军的命,她无以为报。” “知晓你还未订亲,便想着能不能替你在京城谋一桩好亲事,可她到底是年轻,识人不多,就请我们多替你掌掌眼呢。” 安世侯夫人帮腔:“先前没怎么与少将军夫人打过交道,深聊之下,发现倒是与传言不符,为人很真诚。” 老王妃问道:“知意,你如今可有心悦之人?” 温知意面容布满忧虑之色,她若回答有,只怕是要被追问是何许人家。 “多谢太妃和夫人美意,知意暂时志不在此。” 安世侯夫人:“可以先处着看看,京城里的好儿郎可谓抢手且难得。” 温知意不知道该如何驳了北乐老王妃和安世侯夫人的好意。 有她们二人做媒,温知意成为了京城的香饽饽。 一日之内,无数青年才俊,文人书生纷纷上门自荐。 段衡万万没有想到,昨日才解决了陆清悦的事情,还未松口气。 又出了这档子事,偏偏他这次没有立场阻拦。 其中还有些军中的士兵,以及段衡的副将,任万青。 温知意一阵愕然:“任大哥,你怎么也?” 任万青黑黝黝的脸憋得通红,他的嘴又笨,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温知意想了想道:“任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任万青一百个愿意:“你尽管说。” 任万青都私自跑去自荐了,段衡怎会不明白任万青的心思,藏得够深的。 任万青送温知意回府时,段衡对任万青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温知意转身上台阶,不小心踩空,身后的任万青扶了一把。 温知意笑道:“谢谢任大哥。” 任万青嘿嘿挠了挠头:“没事,你没摔着就行。” 在府里暗处看着的段衡表情阴沉,风雨欲来,他从府里走了出去。 任万青惊喜:“少将军,你在府里啊?” 段衡瞥了一眼他和温知意,温知意想要解释,段衡率先开口道。 “回京后好久没松动筋骨了,去比比?” 与段衡相处了两年,温知意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任万青却在憨笑:“好啊!” 温知意:“阿…少将军,等等,事情不是那样的。” 段衡没有听,拉着任万青去了军营。 士兵们一听少将军来了,还要与人切磋,一窝蜂跑来围观。 段衡下了狠劲儿,任万青也认真了起来,温知意怎么拦也拦不住。 两人打得面上挂了彩,又拼了酒,终是任万青不敌酒意,败下阵来。 温知意气得瞪了段衡一眼后走了,段衡撇下众人,急忙去追。 追出了军营外面,段衡一身酒气拦下温知意,温知意气得打他。 “我说了不是那样,你为何不听我解释?” 段衡抓着她的手:“我当时气急了。” 温知意觉得段衡这气生得好没道理,使出力气挣扎。 段衡酒意上头,不管不顾抱住了温知意。 “知意,我从未为一个人那样失控过,这是第一次。” 温知意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她该推开他的,可段衡为了她与人动手,还伤成这样。 她的心乱了,这一刻,她不想拒绝他。 她也厌倦了老是躲躲藏藏。 温知意和段衡昨夜留在了军营里,任万青去找温知意没找到,就去了段衡那屋。 屋里拉锁没压紧,一推就开,看到屋里床中的景象时,任万青黝黑的脸瞬间变得黢黑。 “咦?少将军房门怎么开了?” 又一人进来看到了屋里的场景,那人大惊失色。 任万青和士兵目睹了睡在一起的段衡和温知意。 段衡黑着脸封众士兵的口,任万青在暴怒的边缘,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温知意羞红着脸:“任大哥,我喜欢少将军。” “可是…” 看着温知意坚定的神情,任万青魁梧的身形陡然一塌,他逼问段衡。 “少将军,温姑娘是对你,对我,对很多将士都有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做?” 段衡:“我绝对不会辜负知意。” “但愿你说到做到。”任万青松开拳头走了。 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段衡思考接下来的对策,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娶温知意进门为平妻。 可是陆回和陆清悦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知意,陆清悦没犯七出之条,我还不能休了她,现在只能委屈你了,但你且安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做妾。” 温知意靠进段衡的怀里,信赖地道了一声好。 男人听了手下来报,笑得散漫不羁:“真是个蠢货,也好,省事多了。” 今晚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狸奴,她定又要哭了。 她总那样爱哭。 段衡回府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王氏,王氏那儿坐了一上午,才去了陆清悦院子。 陆清悦没给他摆脸色,但也没了之前的温柔小意。 段衡明显有话要说,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陆清悦:“夫君有什么,不妨直说。” 段衡面带愧色:“清悦,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我要娶温知意为平妻。” 陆清悦听到他的话,有些恍惚。 见到绿玉红棉愤怒的表情,她后知后觉惊出了两行清泪。 “你说什么?” “清悦,我没有办法,我…” 陆清悦气得发抖,不敢相信地问:“你要娶她?为平妻?” 她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瓷杯,溅起的水和碎片通通砸到段衡身上。 “段衡,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疼,一而再地伤我的心,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死也不会同意的,你想都别想,现在滚!” 陆清悦一边流着泪,一边声嘶力竭让他滚。 段衡第一次见陆清悦这副样子,他有几分颤动。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红棉扶住陆清悦。 绿玉忍着满腔怒火:“少将军还是先走吧,别再刺激夫人了。” 第29章 若想和离 段衡目露复杂:“清悦,你听我说。” 陆清悦已然泪流满面,她闭着眼睛,撇过头。 红棉疾言厉色:“少将军请离开。” 段衡走后,陆清悦止了泪,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藏在流云中的朦胧月儿。 红棉把陆清悦小心地扶到床边,喊来小丫鬟打扫碎掉的瓷杯。 绿玉对段衡彻底失望,心疼极了自家夫人。 自家夫人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小姐,可也是披金戴银,千娇百宠长大,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绿玉怒不可遏:“少将军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夫人你。” 她和红棉从小在陆府长大,只论富贵,陆府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陆老爷却只有陆夫人一人。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陆夫人过世后,陆老爷也没再纳续弦,全心全意抚养小姐长大。 然后,小姐遇到了段衡,原以为会像陆老爷和陆夫人一样恩爱白首。 现在才发现像陆老爷和陆夫人这样的,在世间是极少的。 红棉比绿玉要沉着:“夫人,此事要禀告老爷么?” 绿玉情绪激动:“一定要告诉老爷才行,让老爷给夫人找回公道!” 陆清悦眼眸低低,面上表情很淡,细声道:“给我备墨。” 绿玉:“哎。” 爹爹迟早会知道,早知道好过晚知道,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得写封信送过去。 陆清悦扫一眼地上遗留的茶水痕迹:“红棉,把茶具换了吧。” “是。” 红棉拿出一套上好的青釉茶杯换上。 幸好夫人前两日说,她有点想念以前常用的那套瓷杯了,拿了来换上。 否则,今天碎的就是这套价值不菲的青釉瓷茶杯了。 旧瓷杯用的时间久了,有一只杯沿缺了个小口,摔了也不可惜。 红棉收拾旧瓷杯时,发现剩下的瓷杯都是完好的,夫人摔的那只竟就是有缺口那只。 她抬眼看向夫人,夫人提着笔轻轻颦眉,而后蘸着黑墨的笔尖轻快游走于纸上。 信写完了,陆清悦交给红棉,不是其他人用不得,只是陆清悦更信任红棉。 爹爹看到这封信,肯定要生气,有红棉在,她可安心些。 红棉刚走,外面小丫鬟来报:“夫人,老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陆清悦口气中透着冷淡:“不见。” 小丫鬟去回了王氏和段嫆,段嫆想要硬闯,王氏拦住她。 “罢了,先回去吧。” 不一会儿,有陆府的人报,陆清悦急得拍案而起。 “什么?!” 段衡竟然去见了爹爹! “来人,备车!” 陆清悦胸口快速起伏着,指尖不安地紧紧抓着桌角。 他怎么敢去见爹爹! 如果爹爹被气出个好歹,她绝对不会放过他,陆清悦眼里锋芒毕露。 还未走远的王氏和段嫆,看到陆清悦匆匆的背影,忙走了过去。 “清悦,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清悦没有管她们,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点走。 她脸上布满了焦虑和紧张,心乱如麻,仿佛喘不上气一般。 绿玉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紧赶慢赶,到达了陆府,陆清悦急冲冲进了府。 “爹爹呢?” “在堂厅。” 堂厅上聚集了一些人,陆清悦顾不上什么劳什子仪态了,急急忙忙进去。 红棉候在堂厅外边,陆回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顺着气,老管家和大夫站在旁边。 段衡则跪在地上。 老管家最先注意陆清悦:“老爷,小姐回来啦。” 陆回闻言睁开眼睛:“孩儿,你怎么回来了?” 段衡脸上愕然一闪而过,他在见到红棉那一刻,便知陆清悦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赶回来。 陆清悦看到桌面上的信已经开封,走到陆回身边,心里提着一口气,两只苍白的小手扶上陆回的胳膊。 “爹爹。”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打着颤:“你,你没事吧?” 陆回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吓成这样?” 陆清悦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好怕像当年那样,只能看到母亲冰凉的身体。 “孩儿,我已经知道你们俩的事了,女婿都告诉我了。” 段衡懊悔,认错姿态做得十足好。 “我来就是特来请罪的,我,昨日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 陆清悦微微睁圆眼睛,还有这种隐情? 她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对了,她让人把段衡赶出去了。 段衡对着陆清悦,满眼羞愧难当。 “清悦,是我辜负了你和丈人,你想要如何责罚我都行,可温姑娘是随军医女,我不能随便处置她,我答应了副将和士兵们,要给她一个好名分。” 陆回已经缓过来了,这会儿中气十足的啪啪重重拍着紫檀寿纹宝桌。 “那是你的事情,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和我女儿的,这些年,我女儿和我陆家哪处对不住你,你也不必来求我和我女儿,恕不远送。” 段衡投来柔情的眼神:“清悦。” 陆清悦背过身,声音发紧:“你走,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回:“来人,送客。” 段衡却是不愿意走:“我犯了糊涂,自甘受罚。” “哼,你要跪去别处跪,别在这儿碍我们的眼,孩儿,我们走。” 陆回拉着陆清悦离开堂厅,大家跟着散去,只剩下段衡一人跪在堂厅中间。 段衡暗暗用力握紧了拳头,眼里泛起点点杀意,但很快掩盖了下去。 陆回拉着陆清悦去了膳厅,满心满眼的心疼。 “我的孩儿,你受委屈了,全怪为父当年识人不清。” 陆清悦依赖地靠着陆回的肩膀:“这事不怪爹爹。” 陆回心里存着气:“嗐,要是你娘在,眼光指定比我好,为父也是男人,也不是没喝醉过酒,什么喝酒犯糊涂都是屁话,不过是得了权势富贵,便想享齐人之福!” 一番话说得人醍醐灌顶,红棉和绿玉连忙记下这番话。 听爹爹提到娘亲,陆清悦生出了一片落寞自责,掐着手心低下头。 “爹爹,如果我做了糊涂的决定,你会怪我么?” 陆回笑道:“傻丫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你若想和离…” 第30章 来葵水 陆回叹了口气,陆府家大业大,京城里多少人眼热。 他就是怕他去了之后,自个小女儿,孤身一人守不住这偌大的家财,还会招来横祸。 这才为小女儿物色起了夫婿。 世家大族看不起商贾,陆回也不愿他的女儿屈人之下。 且高门大户里多腌臜事,段衡虽虎落平阳,但家世简单,没那么多枝外生枝。 为人品性也不错,正直上进,又肯为他的女儿花心思。 恰逢女儿也挺喜欢他,他原以为段衡会是个合格的夫婿。 没想到啊,到底是他看走眼了。 “你若想和离,爹也支持你。” 大不了重新再找一个。 他不信凭他女儿的相貌和陆府的万贯家产,会找不到一个好儿郎。 陆回抚摸着陆清悦的云鬓。 “天塌下来,你爹我这副老骨头也能为你撑一时半晌,不过你也得跑快些。” 陆清悦笑了笑,随后正经道。 “爹,我现在还不能跟段衡和离,我也不会同意温知意进门。” 陆回:“好。” 陆清悦在陆府住下了,段衡一直在堂厅跪着,老管家去劝了好几次,都没劝动。 段衡在堂厅跪了一天一夜,陆清悦用完了朝食就回少将军府了,全然当段衡不存在。 陆回打发老管家去赶人,老管家来到段衡跟前,端上了一封信。 “少将军,这是我家老爷给老夫人的,我家小姐方才已经回少将军府了。” 笔直跪了一夜,段衡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陆清悦一回去,王氏和段嫆就寻来了,陆清悦没有见她们。 段衡带着信去见了王氏,信里,陆回指责他们身为有门有脸的大家族,居然如此不要脸面。 王氏气得让人烧了这封信,得知段衡独自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更是气得手抖。 李嬷嬷在旁添油加醋:“要我说,这陆府实在是不识抬举,要不是借了咱们大公子的光,他们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氏吩咐下人:“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看你这腿。” “无妨,儿子在战场厮杀,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不算什么,只是…” 段衡眼眸寒光乍现:“昨日那份羞辱,有朝一日,我定要还回去。” 李嬷嬷:“大公子还是听老夫人的吧,况且温姑娘不就懂医术么,正好今日她也在府里。” 王氏顿了顿:“瞧我,倒是气昏头了。” 王氏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你与衡儿去一趟流曲院。” 李嬷嬷:“哎。” 一进流曲院,李嬷嬷就大声嚷嚷道:“温姑娘,你快来帮大公子看看腿吧。” 温知意走出来:“怎么了这是?” 段衡看着她:“没事。” 李嬷嬷:“怎么没事,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大公子为了你,去了陆府,结果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 温知意心中一震,眼中满含情意。 李嬷嬷悄悄退了出去。 陆清悦精神不振,晚膳只用了一些,夜里也早早歇下了。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也不爱出去见人,王氏,段嫆,段衡来了几次,她通通拒见了。 有一人,她却不得不见。 黑暗里,银黑色的面具衬得男人更为阴沉,晦深的黑眸像一张细网,网着陆清悦 屋里的冰盆只有小小一盆,轻微有些燥热,沉寂在周遭散开。 许久,男人开口了,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夫人,近来吃不下东西,为了那个人?” 陆清悦不作声,男人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裹着碎冰。 近到跟前,他打量着她的小脸和瘦削的身形,本就挂不住肉,还为了不值得的人折腾自己。 男人俯下身,陆清悦躲了躲,偏过头,但没像往常一样用手推他。 她小声哼哼:“我身子难受。” 男人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些:“夫人在说什么?” 陆清悦转首,两人的嘴唇擦过时,男人和她双双怔住了。 下一刻,男人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下颌,亲在宛如上好的红玉般的朱唇上。 细细尝够了,男人拇指的指腹轻轻描摹着陆清悦的下唇线,轻笑道。 “夫人,惯会哄人。” 陆清悦记得他说过这句话,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心头无名火起,背对着他,扯着薄被躺下。 男人不明白:“好好怎么又恼了?” 他伸手抱她,陆清悦拍开他的手。 “别乱来,我来葵水了。” 刹那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不是一月来一回葵水么,距她上次来葵水分明还不足一月。 瞟到小了一半的冰盆,不消片刻,男人眉眼舒展,薄唇轻勾,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夫人是因为这个才吃下东西?” 陆清悦动了动,算是给他回应了。 男人伸手贴在她的腹部:“这里可疼?” 陆清悦摇了摇头,声如细蚊:“腰酸。” 男人将她捞进怀里,大掌握上了她的腰,轻轻按揉。 腰身没那么酸了,陆清悦软绵地靠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他本来昨夜就来找她了,可惜她回了陆府,陆回是她爹,男人便收敛了一点,没有夜闯陆府。 王氏和段嫆吃了几回闭门羹,心里难免也有些不爽。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等到她愿意见我们为止。” 外边日头毒辣,王氏和段嫆晒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陆清悦松了口,请她们进来。 “母亲,二妹妹,要是来劝我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王氏张了张嘴:“清悦,我知道你难受,衡儿这个混账东西,喝了酒干了糊涂事,我已罚他日日去跪祠堂了。” “嫂子,哥哥他真心十分悔恨,跪了几日祠堂,站都站不稳了,还总想着来见你一面。” 段嫆拿出了一个人形木雕:“这是哥哥让我给你的。” 以前,段衡也总送她木雕,刻的是各种各样的她。 陆清悦伸了伸手,后又缩了回去,她垂着头,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王氏:“别的我们也不多说了。” 段嫆将木雕放到桌面上,与王氏走了。 段嫆喜道:“娘,果然还是你有主意,我瞧着嫂子心里松动了些。” 第31章 燕姓 王氏一字一字慢慢道。 “睹物思情,这是衡儿与她的定情之物,听闻以前衡儿送的那些,她还好好保存着。” 陆清悦:“红棉,将这个东西收起来。” “是。” 红棉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破旧的木匣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随意吹了吹,打开来,将木雕放进了匣子里,后又把匣子拿出去放回原处。 少将军出征两年,夫人说睹物思人,但室迩人远,难免伤心伤神。 便让她把少将军的木雕都收进匣子里,放到了夫人看不到的地方。 夜里,陆清悦就着瓷枕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因身侧的男人身体热。 偏现在又不能用大冰盆,而他又爱抱着她。 夜里睡不好,白日精神头不足,害得陆清悦做事时,总是分神打瞌睡。 男人见她动来动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清悦挣了挣:“你松开些。” 男人松开了些,但只是一些,两人的身体依旧贴在一起,睡到半夜,陆清悦总会热醒。 又忍了两夜,陆清悦忍不住了。 在男人爬床的时候,她壮起胆子,伸脚踩在他的腰腹上。 “我腰不酸了,你身上太热了,害我三日未睡好,离我远些。” “夫人,这是过河拆桥?” 男人低头,直勾勾地瞧着她白嫩的小脚,恬不知耻地握住,暗哑道。 “夫人踩错地方了。” 他牵着玉足往自己身下按了按。 陆清悦的脸刹那间红得滴血,连眼梢处也勾勒着薄红。 她急忙往回抽脚:“你这人怎么整日想的净是这些下流之事。” 男人倒是坦坦荡荡,十分不要脸:“食色,性也。” 陆清悦干脆踢他,男人拉着她的玉踝,把她拉到自己身下。 他松开她的脚,双手撑在床上,凑近她:“真如此热?” 陆清悦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男人抿嘴,直起身:“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以一个漂亮的动作翻窗走了。 男人回来时,陆清悦已经睡熟了,白生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甚是可人。 他贴了上去,热滚滚的气息刚接触到她的身子,陆清悦很不客气地伸脚踢他。 男人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柄翠绿冰凉的玉如意。 接触到凉凉的玉石,陆清悦嘟嘟囔囔凑过去。 男人心满意足把她捞进怀里,嘴上说着真真是个娇气包,又怕冷又怕热的,语气里却是含着笑意。 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玉如意,陆清悦有些迷糊,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玉如意藏了起来。 段嫆又来送木雕了,这三日她天天来。 “嫂子,哥哥为了刻木雕,双手都破了,还不愿意上药,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动。” 陆清悦有几分动容:“伤了手,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卫国,” “嫂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哥哥的。” 段嫆拉着陆清悦的手臂晃了晃:“你别怪哥哥了,他真的是一时糊涂。” 陆清悦哼道:“你不用替他卖乖,你且去问问他,要怎么处置那件事,至于纳平妻之事,我决不会同意。” 是夜,毛边儿月亮印在寂寂长空之上。 玉如意不会太凉,搂着睡觉正正好,陆清悦昏昏沉沉之际,男人来了。 男人随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枕边,那东西还散发着是清澈的莹莹绿光。 陆清悦揉揉眼睛,支起身子,拿起那东西瞧了瞧,是一个精致的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 双鱼衔的那颗珠子是一颗深绿色,龙眼大,饱满透亮,圆润光滑的随珠。 “这是何意?” 男人淡淡道:“你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儿多的是。” 陆清悦不明所以,按下不表。 “我的金钗和那些个银簪呢?” 男人眯起眼睛:“你问那些做什么?” “那些很值钱。” 男人:“…” “陆氏是京城第一大商贾,堆金积玉,你还在意那几样东西?” “在意。” 男人沉默片刻,随手扯下腰间的一个玉佩扔给她。 “先拿这个抵着。” 陆清悦借着随珠的光,捏起玉佩仔细看看,与之前那个圆形祥云玉佩不同。 这个玉佩是燕子纹,并刻着个燕字。 陆清悦摸了摸上面的燕字,若有所思。 大燕朝,燕姓只有圣上和皇室宗亲,或者被圣上赐姓的人才有。 怪不得当初在世家大族公子中找不到他。 男人圈住她的腰:“这个要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好。” 葵水干净了,屋里终于可以换回大冰盆了。 嘉赏宴在即,陆清悦不松口,王氏几人有些着急了。 当年段衡起誓在前,陆清悦不同意纳平妻,明面上也占理。 何况三人的风波还没完全平息,段衡和温知意的事,要是捅出去,只会对段衡和少将军府不利。 但只要陆清悦松口了,到时候再做些文章。 那就是当家主母大度,成全了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不乏为一桩美事。 陆清悦被请去了堂厅,王氏,段衡,段嫆都在。 段衡喃喃喊了一声:“悦儿。” 陆清悦恍惚了一瞬,越过他,向王氏请过安后,这才神色哀戚地看向段衡。 “两年前,你也总喊我悦儿,可从你回来后,从未喊过我悦儿。” “我不是感觉不到你的疏远和冷淡,我原以为是你我分别太久,如今看来是你心中有了别人。” 段衡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驳,故选择沉默不语。 王氏看着低头神伤的陆清悦道:“清悦啊,今日可否听母亲一言。” “衡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你心里也门清,怪只怪世事无常,你们刚成亲,衡儿便去了战场。” “回京之后,衡儿苦恼与你生疏,可刚回京,事务繁多,没法子去见你。” “只得夜夜去寻你,他是很想修补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两年在战场上惯了些坏毛病,嘴笨性子也淡了,总有心无力。” “战场上生死难料,他难免对温姑娘生了些情意,他不想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已尽力避着温姑娘了,谁曾想会出了这档子事情。” 第32章 嘉赏宴(一) 王氏继续道:“清悦啊,当今世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衡儿…” “母亲,不必说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进门,我乏了,我先走了。” “清悦,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陆清悦回头,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声线颤抖:“母亲何苦逼我。” “清悦,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也没有办法。” 王氏捶着胸口:“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替衡儿赔罪吧。” 段衡和段嫆连忙去劝阻王氏。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强压着哭声道。 “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我只让步到此。” 不顾后面几人如何哭闹挽留,她狠心地抬脚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陆清悦便擦掉了眼泪,吩咐小厨房准备些清甜小食。 自个儿没骨头似的,躺倒在榻上,拿着时刻备着的玉珠子滚眼睛。 红棉和绿玉攒了一肚子安慰话,在目及她这番样子,两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怎么也说不出来。 绿玉干巴巴道了一句:“夫人,你别太伤心过度了。” 陆清悦含糊:“嗯。” 夜里,窗子被叩响,陆清悦掀开纱帘,没看到男人,只看到一个金嵌宝石盒。 她下了床,朝窗口走去,四下张望一下,并未看到人。 她抱起盒子放到梨花镜台前,打开一看,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金钗钿合,光彩四射。 她大致翻了翻,被男人拿走的那几支不在,盒子里还有一封折起来的纸张。 陆清悦打开来,掉出一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她拿起来搭在手心上。 这链子打造得十足精美,玛瑙呈血红色,配合着精雕细琢的梨花金链,瑰丽而华贵。 她放下链子,目光落在纸上,上面只写了一句。 夫人不想瞧瞧我长得丑不丑么,眼睛哭瞎了,可就看不到了。 陆清悦心下微动,这人真是没皮没脸,哄人的话也不拣些好听的。 接下来,陆清悦又回到了闭门不出,不见人的模样。 纵使段衡在外如何含情脉脉,纵使王氏和段嫆在外面晒得晕倒。 段衡不可能让温知意做妾,否则,就是出尔反尔,辜负了温知意,又在士兵前面失了信。 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嘉赏宴当日,府里一早便忙碌了起来,陆清悦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拉开妆奁匣子,拿出一对金穿红玉珍珠耳坠儿。 “今儿戴这个。” “咦?这对耳坠儿未曾见过。” 陆清悦笑了笑:“别人送的,今儿个也是第一回拿出来。” 嘉赏宴上,或许能揭开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和身份。 这对耳坠儿是昨夜宝石盒里的,既然是那个男人送的,说不定他能认出来。 但也不排除他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熟悉的可能性。 为王氏,段衡,段嫆准备的衣饰,全是陆清悦实打实,花了大把大把银子赶制的,自然十足华美,但又不会过度浮夸。 而温知意的衣饰是临时准备出来的。 因为在陆清悦眼里,起初,段衡以及王氏,段嫆都没跟她说过,温知意要与他们一起去嘉赏宴。 前几日,出了那挡子事,陆清悦才从王氏口中得知了,段衡要带温知意一同去嘉赏宴的打算。 饶是如此,温知意没有任何怨言,只特意打扮了一番。 那种面见天子的场面,即使她未曾见识过,也该知道不能扮得太素,且段衡也提点过了她。 备衣之人也算有心了,知道她爱淡雅,给她准备的衣裙没有太华丽,但也不算太素,是一件雅竹翠仙裙。 正巧配上王氏先前送的几支翠簪,整个人犹如清风拂林般清幽。 段衡不免多看了几眼,温知意羞涩地撇开头。 与此同时,陆清悦也来到了府前,众人一见,尽数愣住。 此前,大家俱知夫人容色不俗,谁曾想今日这番更是无与伦比,恍若仙娥下凡。 一袭祥云纹霞影纱拂拂娇,勾勒出她轻盈窈窕的身段。 如瀑青丝尽数挽起,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围翠绕。 以纤纤细步而来,如踩云乘雾,绰约多姿,袅袅娉娉。 近到跟前,众人发觉陆清悦玉容略带淡淡忧愁,眼波如泣如诉,活脱脱一破碎美人,一哭便能月坠花折。 段衡已然失了神,他当初选中陆清悦,也是相中她的容貌。 温知意面上一脸淡然,藏于袖下的手却不知不觉使了劲儿。 她同样心惊陆清悦过于出色的容貌,纵使没有情意,凭姿色也能使人铭记于心,长长久久不能忘。 陆清悦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不是要到时候了么,走吧。” 段衡猛然惊醒,回避着咳了一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陆清悦身为少将军夫人,自然要与段衡同乘一车,温知意就跟着王氏和段嫆两人。 马车里,气氛沉闷且尴尬,陆清悦像是受不住这种情绪气氛,她闭上了眼睛养神。 段衡一直在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悦儿,我们之间真的生疏成了这样了么,你甚至不愿见我一面,看我一眼。” 陆清悦睁开双眼,语气悲伤:“不是我们生疏了,是你变心了。” 段衡顿时恼了:“我说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试问世间何人不会犯错,我,娘,还有妹妹百般求你,也是因我身不由己。” “可你身为我的发妻,却丝毫不肯为我想一想,非要闹成今时这样,半步也不肯退。” 陆清悦怒瞪向他,满目不满。 “段衡,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发妻,你欺我负我,可曾想起,我也曾是你百般求来的妻子。” “何况,我没有让步么?我说了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你还想我退到何种地步?” 她越说越难过,眼里似有泪花,她扭过脸去,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将眼泪咽了回去。 段衡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可她作为平妻,并不会威胁到你。” 他定定看着她:“我也不会让她威胁到你,你信我好不好。” 第33章 嘉赏宴(二) 陆清悦闭上眼睛,不想在外边与他争执,免得大家看了笑话。 段衡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望你不要后悔。”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视野逐渐开阔。 飞檐反宇,楼可摘星,鎏金铜瓦,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森严的羽林卫守在两侧,一辆辆各色各异的马车有序进入。 此次宴会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然后便全是将士们了。 到了地方,男男女女分开,自有宫人内侍引着大家分别往各处走。 皇宫不似他处,需谨言慎行,因而大家都只沉默走着。 贵夫人千金们在一处华美的宫殿歇着,陆清悦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坐着。 只要过了今夜,很多事就变了,但愿一切顺利。 众人并未等许久,便随着宫人前往和云殿。 和云殿内悬着明月珠,亮如白昼,进出间,珠帘玉幕微微摆动,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席间金杯银盏,熠熠生辉,随着众人陆续入席,和云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但大家穿梭其中,皆轻手轻脚,纵使交谈也是淡声细语, 鼎沸之中并无一丝喧嚣之感,尽显宫宴之庄重。 男女分两席,男在左,女在右,少将军府的席位在中段位置。 陆清悦伴在王氏身侧,与段嫆,温知意一同入席时,备受众人瞩目。 这些视线大多落在陆清悦和温知意身上。 陆清悦仙姿佚貌,粉面含春,姿色乃人间少有。 温知意则清新靓丽,纤尘不染,不落俗套。 陆清悦察觉到有一道黏腻的目光,她打眼一瞧,是赵天良。 赵天良朝她作揖,陆清悦移开眼,看到了赵砚和姜立。 她知道姜立的身份,怀国公府的世子,与赵砚是极好的好友。 千佛寺那时,赵砚因病并没有来,否则她在竹心亭遇到姜立那天,也会遇到赵砚。 宋许也在,这几人都在靠前的位置。 陆清悦也看到兰婳了,两人的位置隔得不远,奈何这里是宫宴,没法随意走动。 众人分宾入座,这时,上首御座旁立着的一内侍,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拜下,行礼之际,皇帝携太后而来。 “众爱卿免礼。”沉冽的声音不严自威。 “今日之宴,乃为大燕开疆卫国,大胜外敌而归的将士们所设,诸位爱卿不必过于拘谨。” 皇帝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周身雍贵凌厉之气,让人不敢抬头窥视半分。 随后,皇帝赐酒,手握杯盏,敬大胜而归的大燕将士们,众人纷纷举杯。 一樽饮毕,皇帝道:“众爱卿落座吧。” 珠帘后透出丝丝乐音,桌上摆上了龙肝凤髓,珍馐美味。 皇帝与底下重臣拉起话常,席间渐渐有了笑语。 有一道热切的视线,遥遥落在陆清悦身上,尤其是她的耳坠儿上。 她悄悄抬眼,寻迹而去,却是上首的那独一二无之人,她立即敛了眉,低下头。 那视线消失得也快,她不敢确定,况且那上首之人,不是她能妄加猜测之人。 宴至一半,丝竹声停了,这是要到此次宴席的高潮阶段,嘉赏环节了。 众人停著,等候着皇帝开口,首先是主将征远大将军韩忠上前听封领赏,被封为了关内侯。 而后是段衡,然皇帝还未行赏,段衡便跪下道。 “末将斗胆,向皇上求赏一人。” “哦?是何许人,竟得少将军亲自为其求赏?” “于州温氏,温知意,末将遇险无意被温姑娘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遂招揽进军中。” 又道她不畏军中艰苦,任劳任怨救了许多受伤将士,且在京城也一直恪守本心,悬壶济世。 “此事朕有些许耳闻,倒是个奇女子,可至宴中?” 段衡:“是。” 皇帝:“宣上前来。” “宣温知意上前觐见!” 温知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步至段衡身侧跪下行礼。 “民女温知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意味深长地问:“温知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知意低着头:“民女不敢,民女治病救人,乃遵循本质,不负家望,并不是为了求功求赏。” 雍容的太后忽然问:“北乐太妃跟哀家说,你与少将军两情相悦,此事当真?” 温知意:“是,民女随军两年,与少将军历经生死,早已心生倾慕。” 段衡:“末将恳请皇上准我娶温姑娘为平妻。” 太后看向皇帝:“既如此,皇帝,不妨为两人赐婚如何。” 燕聿略有意味地瞧脸色瞬间煞白的陆清悦一眼。 “准了。” 两人忙领赏:“谢皇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席中的面容戚戚的陆清悦,颇有些同情。 先前在平南郡王府的观莲宴上,温知意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外面的流言。 现在又说早已倾慕少将军,两人还是两情相悦,请皇上赐了婚。 不免让人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怜少将军夫人曾经几时,还热心为温知意谋一桩好亲事来着。 北乐老王妃摇了摇头,这次是她对不住少将军夫人了。 安世侯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对温知意颇有怨言。 她曾与北乐太妃那么热情为温知意掌眼,寻好儿郎。 结果温知意早有了心上人,还是少将军,却不早说。 事到如今,她和北乐太妃反成了笑话一般。 温知意回到了席位中,只见陆清悦一口闷了酒,却被酒呛得轻咳不已,小脸通红。 温知意油然而生一抹暗爽,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又如何,皇上赐婚,哪能轮到她不从。 况且自己是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不是陆清悦所说的妾室,她如今这样,只怪陆清悦咎由自取。 嘉赏还在继续,陆清悦已全然没了心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姜立看见她这样,不由得微微皱紧眉头。 兰婳也在内心担忧陆清悦,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嘉赏完毕,优伶们入场,丝竹声复起,舞姬们蹁跹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动人。 皇帝捏着白玉杯,意味阑珊。 第34章 脱面具哄她 很快,宴席步入尾声。 宴散人去,徒留金银器皿间,残留着盛宴的痕迹。 今夜的月亮好像特别亮特别圆。 酒意正浓的陆清悦端坐于马车一角,美丽容颜沾了酒意,更显娇艳姿媚。 段衡在宴席上也看到了陆清悦为他买醉,他有几分动容。 “悦儿,你何苦呢?” 陆清悦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也绝不会让她进门。” 她态度坚决,段衡刚软下来的语气被气硬了。 “从前没发觉你竟这般倔。” 两人不欢而散,绿玉扶着陆清悦回院子,红棉快步出来搭把手。 “夫人,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绿玉忿然作色:“少将军请皇上赐婚,要娶温姑娘为平妻。” 红棉抿了抿嘴:“先扶夫人进去吧,来人,去备醒酒汤来。” 此时,影九捧着一个小小的小银杯,呈到男人面前。 小银杯里还有残留着酒香,男人捏着小银杯,脑子里浮现出陆清悦难受灌酒时的模样。 他沉着脸,拿起了桌面上的面具。 陆清悦沐浴完,又喝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精神了许多。 “红棉,给我研墨。” 她提笔一连写下好几首诗词,好久没作诗词,这段时间光顾着写别的东西了。 红棉劝道:“夫人,别再为了旁人,伤自己身了。” 陆清悦眼里流光溢彩:“红棉,我是为我自己喝的酒。” 红棉愣了愣,很多时候,她都不懂自家夫人在想什么。 夫人明明会为少将军变心而哭,可她好像又不是很伤心。 不管怎样,红棉都希望,自家夫人能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 陆清悦捏着毫笔,笔杆子搁着自己的下巴。 红棉以为陆清悦在思索诗句,不想陆清悦舔了舔唇边,回味道。 “今夜的酒真不错。” 红棉无奈:“那也不能贪杯,贪杯伤身。” 陆清悦勾着笑:“好好好。” “夫人答应得那么敷衍,日后定还会再犯。” 陆清悦拿笔杆子轻轻戳红棉:“啧,你什么时候也跟绿玉一样啰嗦了?” 绿玉进来嗷嗷反驳:“夫人,我什么时候啰嗦了!” 陆清悦和红棉均被逗笑了,绿玉气鼓鼓来到案边,一边气,一边替陆清悦掌灯。 陆清悦写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放了笔。 “已经这般晚了,你们去歇,这些我自己来收。” 红棉和绿玉退出屋内,陆清悦收了纸张笔墨。 正要吹灯时,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得她腿都软了。 男人伸手把她抱到了书案上,冰冷的面具抵住她的额头。 “我有那么吓人么?” 陆清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走路怎么没声,是特意吓我?” “不是。”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脖颈,如情人般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只是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今儿的酒好喝么,喝得那么急那么多,都呛着了,也不怕醉了。” 陆清悦不答,只问:“你也在宴上?” 男人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具上:“夫人,想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你舍得摘下来?” “能博美人开心,有何不舍。”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随后闭上眼睛,按着她的手上用力,面具缓缓离了脸。 眼前之人颜如冠玉,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俊美若神,陆清悦看痴了。 男人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地笑着,带了点促狭。 “心情可好些?” 陆清悦回了回神,羞恼地躲开他。 “你拿这来哄我?” “嗯。” 男人捏了捏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那对耳坠儿很适合你,我给你的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可戴了?”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没。” “为何不戴,那是特意夹纸里给你的。” 陆清悦伸了伸自己的两只手腕:“我手上带着东西了,不便再戴一条手链。” 男人闻言,不禁皱眉:“手链?” 然后,他哼笑道:“你以为那是手链?” “不然能是什么?” “夫人把它放哪儿了,拿出来,我告诉你是什么,该戴在何处。” 陆清悦打开柜子,抱出里面的宝石盒。 男人之前送的那柄玉如意,和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全好好地藏在里面。 这些全是好宝贝,就是有些见不得人,她只能把它们藏起来了。 这个柜子不常用,好宝贝藏里面不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积尘,她每天都有打开看看,摸摸,心情怪好的。 男人有些失笑,陆清悦在宝石盒好一通翻找,才找了那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 她拿了出来:“在这儿。” 男人玩味地勾起嘴角,蓦然将她打横抱起。 陆清悦惊呼,双手慌乱地抓住他的前襟:“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 男人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踢掉鞋子,拉起被子迅速卷到了角落里。 男人欺身上来,一手按住陆清悦的肩膀,使她无法乱动。 另一只手探进了薄被里,摸到了她的脚,接着,握住了她的右脚脚腕,拉了出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脖子:“夫人,链子呢?” 这种时候,陆清悦还有什么不懂,她攥紧了链子。 “我,我自己来。” 男人有些许遗憾地松开了手,陆清悦急忙把脚缩回被子下。 “遮着光,能看得见么。”他松散地坐在床边。 陆清悦嗫嚅:“戴好了。” 男人来了兴致般坐直身子:“伸出来,我看看。” 若是不按他说的话,只怕他又要硬来胡来了。 陆清悦羞得要命,偏偏他盯得十足紧。 羞恼成怒,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将脚伸了出去,结果,刚好踩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眼里暗光浮动。 陆清悦暗道不好,急急抽腿,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圈在纤细的玉踝上,宛如雪里绽放的红梅,艳得惊人。 男人紧紧扣着她白玉般的脚腕,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慢慢掠过她的踝骨。 早在佛寺为她上药时,他便想着,如此好看的玉踝,如若能戴上一条颜色极艳的红珠宝链子,定会美极。 如今看来,他想得不错。 第35章 要说法 陆清悦的脚腕,仿佛要被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化了。 她双手无措地揪着被角,面颊滚烫,小声地抗议。 “你,到底看够没有。” 男人捏着她的腿骨留了好些个印子,才扶着额角,垂眼道。 “很好看,以后都戴着,不许摘下来。” 戴在脚上,旁人也看不见,陆清悦点了点头。 男人抬手灭了书案上的烛火,拉着陆清悦的脚,把她拉到身下。 陆清悦推搡着他:“别,我头晕。” 男人顺势往旁边斜躺,一手撑着头,一手勾着她腰侧的裙带。 “哼,喝了那么多酒,自找的,受着。” 陆清悦咬着嘴唇,眼里转悠起蒙蒙的泪花,她转过脸去,不想看男人。 男人一下子敛了眉,捏着她的脸蛋,把她掰回来。 “怎么又哭,还说你不得了?” 眼看着陆清悦就要哭出来了,他忽的俯身凑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双唇。 陆清悦瞪大双眸,眼泪奇迹般止住了,只剩下一脸惊讶。 男人舔了舔她亮晶晶的唇边:“险些忘了问,夫人对我的样貌还满意么?” 陆清悦含糊道:“嗯。” “嗯为何意,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陆清悦眼神躲闪,先前她为了激他摘下面具,曾讽刺过他长得丑来着。 谁能想到他不仅长得一点也不丑,还十足好看。 只是她好像从未在京城里见过他,他的年纪看着也不大。 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陆清悦冥思苦想,满足年纪,又为燕姓,她搜肠刮肚只能想出三人。 一个是北乐王,一个是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燮王,还有一个... 她想起了昨夜那道视线和高高无上的人,心里微颤。 男人摩挲着她的脸庞:“夫人在想什么?” 陆清悦否认得极快:“没有。” 男人显然不信:“是么?” 段衡请求娶温知意为平妻,以及圣上赐婚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两人在府里光明正大来往。 雪鹃跟着傲气了起来,指使其他丫鬟干这干那,自己一点活儿也不干。 府里,谁不眼热红棉和绿玉,两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料子,更别提那些个头饰,耳坠儿,手上戴的镯子的,无一不全是好东西。 且那样貌那身段养的,半点也不像丫鬟,倒像半个主子。 等温知意进门之后,她也是温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 温知意在少将军心里分量那么重,日后还不知道谁眼热谁呢。 灵翠这个拎不清的,活生生失了这个机会,不过也好,日后的好处少了一个人分。 经过御前求娶和赐婚,那日温知意在观莲宴上的说辞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段衡劝温知意这些日子别出诊了,在府里准备成婚事宜。 温知意误会了:“阿衡,我嫁给你是因为心悦你,我不会因此放弃我想要的东西,你也说过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段衡无奈解释:“我并不是要阻止你行医,是如今外面...” 温知意抬手打断:“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管做好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们有朝一日会像之前那样放下成见,且我还得去谢谢北乐太妃,幸得她帮我们在太后跟前美言。” 温知意前去拜见北乐老王妃,老王妃不如之前那样亲近了。 “昨日之事多谢太妃,知意无以为报。” 老王妃淡淡瞥她一眼:“你有心上人,应早些与我们说,我与安世侯夫人也不会...唉。” 温知意心生愧疚:“此事确是我的不是,可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有口难言啊。” “罢了罢了,我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我今儿乏了,你去罢。” “是。” 温知意随着婢女往外走时,于回廊里处,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北乐王爷,燕祺。 “民女温知意见过王爷。” “温姑娘免礼。”燕祺声音沙哑。 温知意见过几次北乐王爷,不过都是遥遥一见,没有什么交集。 燕祺似乎有些隐疾,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温姑娘救过我母妃一命,本王还未曾亲谢。” “王爷言重了,民女瞧王爷偶有咳嗽,恐有内疾,民女略懂几分医术,可为王爷诊断一二。” “不必劳烦,是些老毛病了,不打紧。” 还没说完,他掩着嘴咳了几声,然后对着温知意身旁站着的婢女道。 “好生送温姑娘出去。” 婢女:“是。” 温知意:“民女告退。” 离开北乐王府,温知意又去拜见安世侯夫人,安世侯夫人还在气头上,没有见她。 悬着心等了两天,身边和爹爹那儿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陆清悦微微卸出一口郁气,但她还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 陆回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他气冲冲来找王氏和段衡要说法。 小丫鬟急匆匆跑来通报:“夫人,陆老爷来了。” 陆清悦连忙让红棉绿玉替她更衣。 堂厅里,王氏撇了茶沫,温和道。 “亲家,何事如此气急败坏。” 陆回吹着胡子:“何事?这该问问你们自己才是。” “你们当初求娶我家女儿时,是怎么说的,满口山盟海誓,结果呢,两年而已,这誓言就跟石子投到海里似的,只听了个响?” 王氏:“亲家稍安勿躁。” 陆回冷哼:“受委屈的我家女儿,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让我稍安勿躁。” “当年你们侯府一穷二白,我女儿嫁进来后,没有任何怨言,辛辛苦苦替你们操持府里的上上下下。” “这两年,你们少将军府吃穿用度,哪样不依仗我的女儿,如今鸡犬升天了,你们就过河拆桥,传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话!” 王氏面色难看,隐隐有了怒气。 李嬷嬷竖眉喝道:“陆老爷慎言,这里是少将军府!” 陆回不屑:“我在与亲家说话,你是我亲家?” 李嬷嬷被一句话堵住了。 王氏强忍下怒气,心平气和道:“我们都记着清悦的好,誓言一事,是我们不好,那时衡儿也还年轻,年轻气盛下少不得冲动了些...” 陆回:“呵,你们脸皮真厚,竟然想出这样的借口。” 王氏忍不住了:“陆老爷,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少将军府不客气了。” 第36章 陆回吐血 陆回捋了捋胡子:“你用不着威胁我,我陆回走南闯北,活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仗着的就是少将军府现在不敢动陆氏。 王氏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如果当年的侯府还在,他们何苦受制于区区商户。 陆回轻飘飘瞅她一眼:“以为你们好歹是将门之后,没想到也是嘴上说得好听,只哄着我女儿嫁了过来。” “陆老爷说的什么话,那时分明是两个孩子两相情愿的事情。” “我那时最后悔的就是识人不清,让我家女儿白白做了两年的善人。” 陆回话里有话,王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颤抖着扶着自己的胸口。 陆回捡了王氏的话,还给她:“亲家稍安勿躁。” 陆清悦在外听着,不禁感叹,爹爹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恰逢,段衡和段嫆来了,陆清悦与他们一起进去。 陆回的眼刀冷冷刮过段衡:“总算到齐了。” 段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丈人。” 陆回视若无睹,只管对着陆清悦和蔼道:“女儿,来爹爹这儿。” 陆清悦拉着他:“爹爹怎么不说一声便来了?” 陆回拍拍她的手:“儿啊,爹爹给你找回公道。” 他是特意不让下人去通报她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拦他。 陆清悦蹙眉:“可是...” “好了,你好好看着就行。” 李嬷嬷在给王氏顺气,段衡和段嫆见状,忙走过去问。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不好说是被陆回气的,只道没事。 段衡坐下道:“丈人若是为了平妻一事来,段衡无话可说,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悦儿在先。” 他看向陆清悦,陆清悦正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杯,并未看他。 陆回嗤笑:“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结束了,少将军府好大的威风,怪不得方才老夫人说,要对陆某不客气。” 陆清悦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然。 段衡则下意识皱眉,王氏没想到陆回还会将两人说过的话捅到小辈面前。 李嬷嬷帮腔:“那是陆老爷对老夫人不敬,出言不逊,老夫人一时气急才说了那番话。” 陆回淡淡道:“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我陆府的下人可不敢在主子说话时随便插嘴。” 王氏脸色难看得厉害,斥责李嬷嬷。 “多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 李嬷嬷委屈,在王氏的眼神示意下,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段衡:“丈人,我跟悦儿说过了,知意进门并不会影响到她正妻的地位。” 陆回:“她本就不该进门,你们堂而皇之违背诺言,你们觉得你们的话还值得信几分?” 段衡语气克制:“那丈人想如何?” “皇上下令赐婚,我岂敢不认,但我女儿还是少将军夫人,我当是希望我女儿在你们府里过得好。” 段衡和王氏对视一眼,冷静下来,等着陆回的下文。 陆回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 “这用的还是我们茶庄里的上好的茶。” 他喝了一口:“如今少将军飞黄腾达了,想来是不差银子了,以后往铺子里取东西,可不能空着手白白来了,至于以前的,就算了。” 王氏顿时掐紧了手心。 段嫆年纪小,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也是最常往铺子里取东西的人,尤其是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听到以后要拿钱换了,她的脸色唰地一变。 段衡还算平静:“是,丈人放心,我段衡不是无耻之徒,先前,多谢悦儿和丈人帮扶府里了。” “还有,如今府里的开支用的都是我女儿的嫁妆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段衡:“嗯,这也是自然。” “还有,当初你迎娶我女儿时,我看在你们府实在落魄,免了你们的聘礼,如今少将军要娶平妻,这聘礼也是要下的,便把我女儿那份一起补上吧。” 段衡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丈人说得是。” 王氏手心也都掐紫了,偏偏还不能动怒反驳些什么。 “好,既如此,我便等着了,告辞。” 陆清悦跟着起身:“我送送爹爹。” 两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王氏,段衡和段嫆。 段嫆屏退了婢女,哭丧着脸:“娘,哥哥,你答应得那么爽快,这下怎么办啊?” 王氏头一回表露出鄙夷:“商贾出身到底是不光彩,算计得那么清楚。” 段衡眼眸森然:“我若是不应得爽快,陆回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虽在宫中封了职,可那点俸禄哪能支撑府里那么大的开销,且不说还要补聘礼了。 “娘,这些年宫里头送来的赏赐呢?” 王氏叹气:“都收在库房里,没动过,可是那点东西如何能抵得了陆回提出的那些。” 段嫆:“要不我们去求求嫂子吧,嫂子心软,又对哥哥你用情至深,她肯定不会像她爹那样的。” 王氏想起了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让温知意进门的事情,黑着脸道。 “未必。” 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衡头疼地捏着眉峰。 陆清悦将陆回送到府门口,陆回遗憾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爹爹还是太没用了,只能用那种法子为你讨一点公道。”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从小就会恭维我,行了,我回去了。” “嗯,爹爹慢走,注意安全。” “好。” 然而下一刻,上马车时,陆回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爹爹,你怎么了?” 她冲着车夫:“快,去最近的医馆!”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陆清悦却知道不是,看来有些事情还不能改变得太快。 陆清悦小心地将陆回送回陆府,陆回虚弱地躺在床上。 “傻丫头,哭什么,大夫不是说了是怒火攻心么,爹爹没事。” 陆清悦握着陆回的手:“爹爹,你好好歇着,等等我。” 她抹掉眼泪,赶紧让人送她回府。 王氏三人那边听下人来报,陆回在府门口吐血了,被送到了医馆。 三人心里不免出了口气,但面上还要端着担忧。 段衡:“我过去看看。” 刚走出堂厅,他便迎面撞到了红着眼眶回来的陆清悦。 第37章 送药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破碎的晚霞,其中氤氲着浓浓的水汽,随时可能流淌而下。 可细看之下,又有一片黑沉的雾霭遮挡其中,如被搅浑的死水。 段衡伸手去虚虚扶她,关切地问:“清悦,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丈人出了什么事?” 陆清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各种纷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不甘,无助,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王氏和段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王氏:“亲家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呢,现在是否已安然无恙?” 喉咙堵塞得厉害,陆清悦吞咽了一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道。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 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气急了。” 段衡和王氏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段嫆则心下一喜。 段衡作势要将陆清悦拉进怀里安慰。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丈人在何处,我陪你一同去看看他。” 陆清悦不着痕迹躲开:“不必,少将军事务繁忙,我一人回去就好。” 她对着王氏道:“我这回要回陆府小住上几天。” “去吧去吧。”王氏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心:“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清悦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瞧着陆清悦摇摇欲坠,纤细脆弱得可怜的背影,王氏揣测道。 “莫非是陆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陆清悦简单收拾了些衣物。 王氏看似好心道:“清悦,让嫆儿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悦幽幽掀了掀眼帘,没有拒绝,与段嫆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段嫆旁敲侧击地询问陆回的真实状况,陆清悦只垂泪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到了陆府,陆清悦喊来老管家招待段嫆,自己往爹爹的屋里去。 段嫆挽住陆清悦的手臂:“不必劳烦老管家招待我了,嫂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男子的房间,段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进去,她唯有站在外面,往里面张望。 屋里只有陆清悦,陆回,胡大夫三人。 陆清悦守在陆回身边,陆回虚弱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胡大夫摸着胡子直言怪哉。 “真是奇了,先是强健的身体,突然之间亏空得厉害,有重疾将死之兆,现这脉却又越发稳健了。”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游医,被陆清悦以重金挖进了陆府,专门为陆回调理身体。 方才陆清悦回少将军府的那段时间里,多亏了胡大夫施针吊住了爹爹的命。 陆清悦福身:“刚才多谢胡大夫了。” “嗐,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请老夫来,老夫也不能干吃白饭,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使陆老爷恢复的?” 陆清悦垂下眼:“请恕我现下不便说,我还想请胡大夫帮我演一出戏。” 不一会儿,胡大夫摇着头出来了:“唉...” 段嫆迎了上去:“大夫,陆老爷怎么样了?” 胡大夫什么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 段嫆转了转眼睛,正要往里看,陆清悦走了出来。 “嫂子,陆老爷他...” 陆清悦长长的睫羽上凝着未干的珠水,显然是刚哭过,绝美的容颜流露着几分凄婉和伤感,她哀哀地开口。 “别问了。” 段嫆抿了抿嘴:“要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悦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拧着帕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趴伏到了段嫆的肩头。 细碎的哭声从肩头传来,陆清悦纤瘦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段嫆伸手拍了拍她。 “嫂子,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陆清悦闻言,擦干泪水,从她的肩上起来。 “二妹妹,天色有些晚了,今夜可要留下来?” 段嫆:“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厢房。” 段嫆是第二次来陆府,第一次是两年前,随着王氏和哥哥一起来下聘,那时,他们就被陆府的奢靡给震撼了。 而现在的陆府比起当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厢房和一顿晚膳,就险些晃花了段嫆的眼。 段嫆摸着榻上的绫罗绸缎,少将军府与这满屋子的富贵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陆府简直是个铜山金穴,一想到日后她也能享受到这些,她就迫不及待期待起来。 陆清悦此次只带了红棉回来,红棉细心地服侍她更衣沐浴, “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待会儿得好好消消肿才行,不然明日怕是见不了人了。” 陆清悦掬起一捧水轻轻按在脸上:“不用,这几日在府里,我们也见不到外人。” 岂料当晚外人主动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 红棉一会就回来了,陆清悦怕得要命,这里可是陆府,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和爹爹就完了。 男人一手擒着她乱折腾的双手,另一只手的手臂绕过她的腰,按在她的脊背上,轻声道。 “别闹,我送了东西就走。” 他松开擒住她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玉露丸,能续命。” 男人把瓷瓶塞到她的手里,压低声音。 “不许再像之前那样让人丢了,听到没有。” 陆清悦应好,之前在佛寺丢他差人送来的药,是被他吓到了,而且那时候她正处于心慌意乱之中,哪能想那么多。 但这一味丸药不同,何其珍贵,哪是几副伤寒药比得上的,她怎么舍得丢。 陆清悦乖巧又珍重地捧着小小的瓷瓶,她这副宝贝得紧的小模样,惹得男人忍不住想碰碰她的脸。 他目色沉沉地抬手,按在陆清悦哭得不轻的嫣红的眼尾上,他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怜惜。 “夫人莫不是水做的,总是有流不尽的眼泪,当心真把眼睛哭瞎了。” 陆清悦的眼皮忍不住颤了颤。 第38章 自有道理 外边红棉回来了,陆清悦慌了。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利落地翻窗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小心翼翼将瓷瓶收了起来。 可红棉一进来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陆清悦摇头,红棉也就没有深究。 继日,陆清悦拿了一粒玉露丸去找胡大夫。 “胡大夫,这味丸药可以给我爹爹服用么?” “哦?这可是好物!对身体有很强的滋补作用,你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刚好可以用。” 陆清悦给陆回服下,陆回除了身体还有些虚亏,基本上恢复得与之前大差不差。 陆清悦想不通,明明之前出现了那么多变数,爹爹都没事。 日后她需得再仔细慎重些了。 陆清悦昨夜没有给眼睛消肿,一早起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 段嫆以为陆清悦为了陆回哭了一整个晚上,看来陆回很不容乐观。 段嫆在陆府住了两天,陆回一直卧床不起,陆清悦日日服侍在跟前。 那老大夫也日日去屋里为陆回诊治,可回回都摇着头叹着气出来,陆清悦也常红着眼睛出来。 段嫆苦恼自己没法进去,亲眼见到陆回的情况。 陆回躲在床上悄悄道:“儿啊,你爹我天天躺着,骨头都躺软了。” 陆清悦扫了一眼,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段嫆:“那我想想法子。” 之后,陆回屋里的药味越来越重,苦涩又难闻。 段嫆待不住,不一会儿便用帕子捂着鼻子走了。 后来,她都是远远望了一眼,并不靠近陆回的屋子。 而此时陆回在屋里跟着胡大夫练锻体术,陆清悦在看书。 这样又持续了两天,少将军府派人来问了,段嫆不得不回去了。 她很是不舍:“嫂子,我在这里也叨扰了许久,该回去了。” 她其实不大想回去,陆府的吃穿用度比自个府里奢华太多了,她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富贵乡里。 陆清悦有几分愧色:“好,这几日,我光想着照顾爹爹,没顾得上你,委屈你了。” “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那劳烦你回去,跟母亲和夫君说一声,就说我想多陪陪爹爹,晚几日再回去。” 段嫆:“哎。” 段嫆随着少将军府派来的人走了。 陆回当即绕着自己府里跑了一圈,总是待在屋头,当真憋死他了。 随后,陆回召来所有下人,命令他们从今日起,但凡有人问起他,一致对外称他病了。 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就杖三十,发卖出去。 震慑完下人,陆回对着陆清悦道。 “女儿啊,爹爹虽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但爹爹相信你。” “这次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爹也明白你往日的良苦用心了。” 陆清悦:“爹爹,对我来说,你只要好好地保重身体便足够了。” 少将军府,王氏,段衡,段嫆汇聚一堂。 王氏:“你可探清楚了?” 段嫆:“我看得真真的,那陆回就没下过床,大夫日日去诊治,日日摇头叹气着出来,嫂子也整日以泪洗面。” “还有,陆回那屋里,满屋子的药味,死气沉沉的,瞧那样,怕不是患了绝症,时日无多了。” 王氏和段衡一合计,寻思着陆回和陆清悦也没有装病哄人的理由,便信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陆清悦也算是个拎得清的,知道日后只能依靠少将军府,所以那日才会自己提出那些话。 几日后,陆清悦回府了,她肉眼可见地消廋了一些,人也憔悴了。 王氏摆出心疼的样子:“瞧瞧,怎的瘦成这样,吩咐厨房,多做些滋补的。” 李嬷嬷:“哎,我这就去。” 王氏又问:“清悦,亲家他还好吗?” 陆清悦眉眼聚起淡淡忧愁:“爹爹在家里安养着。” 王氏跟着叹气:“唉,都道世事无常,我看要不这样,让宫里的御医替亲家瞧一瞧?” 陆清悦摇头:“不必了,胡大夫已为爹爹诊治过了。” “胡大夫?是曾被誉为京城圣手的胡大夫?” “是。” 王氏心道,陆回患了重症,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胡大夫曾被太医院招揽过,只不过他无心入官场拒绝了。 连胡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世上恐难有人能医治了。 只不过… 王氏:“胡大夫这两年不曾露面,还以为他不在京城了呢。” 想来是隐居起来了,但胡大夫性情有些古怪,取诊金时,常狮子大开口。 尤其是对于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陆府怕是动用了不少银两才请得动他。 陆清悦抬手,苍白的指尖抚了抚眉心,精神头看起来很不好。 王氏不好继续拉着她说话:“你好好回去歇着吧。” “嗯。” 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陆清悦瘦得太厉害了,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吓到了。 她本来就纤弱,瘦了之后,看起来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跑。 绿玉心疼地盯着陆清悦,不一会儿就抹起了眼泪。 她只知道陆老爷出事了,夫人赶回去照顾陆老爷,肯定是忧心陆老爷,夫人才成了这样。 陆清悦敲了敲她的脑门:“傻丫头,哭什么,你这是在咒我和爹爹呢?” 绿玉憋着泪摇了摇头。 陆清悦笑着叹气道:“红棉,你跟她说去罢。” 红棉:“是。” 陆清悦无力地挥手:“好了,都出去,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红棉拉着抽抽噎噎的绿玉,来到私密的地方,凑到绿玉耳边,悄悄说了陆府发生的事情。 绿玉瞪大眼珠子,随后连忙掩饰好表情。 夫人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她虽疑惑,但也全身心依赖相信着陆清悦。 好好睡了一觉,陆清悦面色好了很多。 晚膳的时候,王氏差人送来了滋补的药膳,陆清悦瞧了一眼,发现药膳太油了,她不太想喝。 用膳用到一半,小丫鬟来报:“夫人,少将军来了。” 自从嘉赏宴后,段衡就去宫里朝参了,只有散了朝和休沐时间才会在府里。 那他这会儿应该是刚回到府,就往她这儿来了。 第39章 中了药(一) 陆清悦:“让他进来吧。” 段衡撩了袍子,跨进屋里,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换。 “悦儿,听娘说你瘦了,精神头也不好。” 陆清悦站起来迎他:“嗯,母亲还差人送了药膳汤过来。” 她明知故问:“夫君,用过晚膳了么?” 段衡:“还未用。” “那我让人传些新的膳食进来。” 他道:“不必了,我与你一起吃些便好。” 陆清悦为段衡盛了一碗王氏差人送来的药膳汤。 好歹是特意送来的,一点也不用不太好,幸好段衡来了。 段衡瞥了一眼面前的药膳汤道:“这是娘专门为你补身子用的,你该多喝些才是。” 他抬了抬手,让在旁边伺候的绿玉为陆清悦盛上一碗。 绿玉有些犹豫,夫人本就吃不了大油之物,这药膳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她看着都腻。 陆清悦抬眼给了她一个眼色,绿玉走了过来,仔细撇了撇上面的油,才盛了一小碗,送到陆清悦面前。 在段衡的目光下,陆清悦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里面的药材味和油腻腻的味道,令她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她的态度比之前柔软太多了,段衡心下百转千回。 “丈人如何了?” 陆清悦捻着帕子印了印唇边,哀愁地垂下眼。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伤了根本,在府里安养着。” 段衡端起药膳汤饮下:“改日,我去找丈人赔礼道歉。” 陆清悦摇头:“大夫说爹爹以后万不能再动气了,要闭门休养。” 后续,陆清悦已无心用膳。 流曲院门口,雪鹃伸着脖子张望,见到温知意的那一刻,她急急忙忙上前道。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少将军往夫人那儿去了。” 温知意在贵夫人千金那里处处碰壁,她眼下正烦得紧,语气不大好道。 “去便去了,以后这种事情别往我跟前报。” 她甩着脸色进了屋里,雪鹃悻悻地跟了进去。 丫鬟们来撤下残羹,段衡感觉身体发烫,体内气血翻涌。 成年男子怎会不懂这种反应,他狠狠地拧起眉,脸色阴沉。 “你在菜里下了什么?” 陆清悦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的心头在微微发烫,她看向了桌上的药膳汤。 “不是我,我的膳食一向清淡,是母亲送来的药膳汤。” 段衡听不进去,他喝了整整一碗,药效猛烈,他咬着牙道。 “陆清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陆清悦解释不清,眼前的段衡有点危险,她连忙道。 “来人,送少将军回去。” 段衡却大斥道:“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们被吓住了,绿玉和红棉想要上前护住自家夫人。 段衡拿出了战场上厮杀的气势:“想死么,还不快滚!”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但凡绿玉和红棉敢上前一步,他就能拧断她们的脖子。 陆清悦对着红棉绿玉摇了摇头,在段衡的威胁下,所有人退出了门外。 绿玉急得不行:“怎么办,该去找谁帮忙?” 红棉摇头,药膳是王氏送来的,夫人与少将军又是夫妻,天经地义,去找谁都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房门关上,只剩下陆清悦和段衡在里面,段衡逐渐逼近陆清悦。 陆清悦缓缓后退:“段衡,你冷静一点。” 段衡冷嗤:“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陆清悦被圆桌挡住了去路,她转身,拿起桌面上的茶水泼了过去。 茶水泼了段衡一脸,茶叶稀稀拉拉挂在他的头上和脸上。 段衡眉目间清醒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看向陆清悦。 “你这是干什么!” 陆清悦捂着自己的心口轻喘:“清醒了么,清醒了少将军就回去吧。” 她如描似削的身材隐在长裙下,白净的脸上透着红晕,一双眼睛盈盈生波,尽显媚态。 段衡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你想要圆房,大可直接与我说,何必使这种手段,现又装出这副样子,是在玩儿欲擒故纵?” 陆清悦气结:“我说了不是我,我怎会知你今夜会到我这里用膳。” 闻言,段衡很快想通其中缘由,情欲再度上涌,他干脆道。 “娘也是为了我们好,既如此,我们今夜便圆房吧。” 说着,他很快把陆清悦压制在桌面上,那套上好的昂贵的茶具就这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论力气,陆清悦一个深闺女子,根本敌不过在战场厮杀过的段衡。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婆子,红棉和绿玉担心地拍了拍门板。 “夫人!里面是怎么了?!” 屋里传出一道暴怒:“闭嘴!谁再敢来打搅我,明日就当众杖毙。” 绿玉鼓起勇气,还想拍门,红棉拉住了她。 “夫人刚才就是不想少将军迁怒我们,才让我们出去的,你别上赶着送命,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外面没有了吵闹的动静,段衡伸手去扯陆清悦腰间的裙带。 陆清悦奋力挣扎:“段衡,你放开我!” 段衡眉头隆起,她的反应不太对,若是欲擒故纵,一两次是情趣,多了就没意思了。 陆清悦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温姑娘,希望能唤醒段衡的理智。 然而段衡却误会陆清悦是吃醋了,所以才反抗得那么激烈,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陆清悦触及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情欲,暗道不好。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虽然之后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她好不容易挣脱出左手,摸索到自己头上的珠簪,衣襟在挣扎中散开,露出了半边白嫩滑腻的肩头。 段衡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他俯下身就要去含咬。 陆清悦拔出珠簪就要给他后背来一下,段衡却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清悦愣愣地攥着珠簪,段衡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一身煞气沉沉的男人正拎着他的后领,把他甩到了地上。 陆清悦拢好自己的衣襟,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宛如一尊杀佛的男人。 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冷厉阴鸷,令人不寒而栗。 第40章 中了药(二) 男人二话不说,上前把陆清悦藏在自己怀里,对着窗棂外面道。 “把他丢出去。” 陆清悦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随着雕窗关上,段衡已经不见了。 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陆清悦莫名的安心,她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 男人整个人暗沉得可怕,眼眸冷如万载玄冰,他扣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 “药是你下的?你想跟他圆房?” 影十在听到段衡质问陆清悦在菜里下了什么的时候,就马不停蹄飞回去找自己主子。 男人赶来的时候,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瞬间就失了理智,闯进来打晕了段衡。 要不是顾忌段衡的身份,他能把他打死。 陆清悦眼里的波光换成了水雾,哼哼唧唧喊着:“热。” 热浪从心口的位置向四处泛开,她有些犯迷糊了。 眼前的男人像一块散着寒气的大冰块,她双手抱着男人结实的腰身,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毫无章法地乱蹭,将他的衣服蹭出了一些细小的褶皱。 男人无动于衷,冰冷的视线落在陆清悦的身上,仿佛能将她浑身的血液全部冻住。 陆清悦娇娇柔柔伏在男人身上,身上难受得不行,她的手指甲猫挠似地抓在他后背的衣裳上,用着最后一丝理智,拿出了珠簪道。 “不是我下的药,我想扎他来着。” 男人眼里的冰冷刹那间快速退散,捏住了她拿着珠簪的手。 “倒像你的风格。” 陆清悦没有回应,只管抱着他的腰贴贴,男人捧起她红彤彤的小脸蛋。 “很难受?” 陆清悦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口渴,胸口很烫。 她勾着男人的脖子,张了张嘴。 男人顺从地低下头,嘴上倏地被咬了一口,随后传来细细密密的疼感。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任由陆清悦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一通胡乱地舔吻。 陆清悦明显呼吸不上来了,可她又像沙漠旅人好不容易寻觅到绿洲一样,不想那么快结束这个吻,因而急得不行。 男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腰:“好了,别把自己亲晕了。” 影十拖着段衡出去,一脚把段衡踢到了池水里。 段衡被水淹醒,他狼狈地从池里爬上来,全身都趟着水渍。 他记得他刚才中了药,在陆清悦房里来着,怎么突然掉到了池里。 想不起来,身上的药还没解,燥得厉害,他转身去了流曲院。 陆清悦中的药比他轻,有丫鬟婆子在,估计没什么事情。 段衡强撑着来到流曲院,温知意讶异。 “你怎么来了?还这副样子?” 段衡没有说话,抱着温知意亲了上去。 雪鹃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温知意抵抗了一下,发现段衡的状态不太对,伸手把了把他的脉,果真如此。 又想到他去了陆清悦那儿,她不免对陆清悦生出几分鄙夷,竟然使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温知意小声引导着:“阿衡,你别急,慢慢来。” 她和段衡是圣上赐婚,等旨意下来,她就能和段衡成婚了。 况且,她早就跟段衡有了肌肤之亲,眼下事态紧急,她更不可能拒绝段衡。 面对柔情蜜意的温知意,段衡恍觉自己刚才真是药劲儿上头,鬼迷心窍了,差点背叛了知意。 也怪陆清悦长得实在勾人,自从回京后,他总难免被她的容貌吸引。 如此想着,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浮现出陆清悦香肩半露,媚眼如丝躺在自己身下的场景。 红棉绿玉,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守了一夜,天光大亮之后,屋里传出陆清悦异常沙哑的声音。 红棉和绿玉抬了水进去,发现段衡并不在里面,只有凌乱的床铺和满身痕迹的陆清悦,以及一股浓得无法忽视的异香。 红棉和绿玉面面相觑,绿玉忐忑地问道。 “夫人,少将军呢?” 陆清悦神色平静:“段衡昨夜怜惜我身体虚弱,走了。” 红棉和绿玉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绿玉扶着陆清悦梳洗,红棉收拾床铺,两人出去之后也按着陆清悦的说辞,与丫鬟婆子们说了。 段衡下朝回来后,听到这套说辞,联系起昨夜他无缘无故掉入池中,大概拼凑出了昨晚的记忆。 大约是他中间恢复了理智,不忍背叛知意,强撑着离开了陆清悦的房间,中途害怕自己再度失了理智,才泡入池中冷静冷静。 这么想着,他刚跨进书房,便看到了一脸不高兴的王氏。 “昨夜你怎么没歇在清悦那儿。” 说起这出,段衡无奈极了。 “娘,你在药膳里加了东西,怎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愿意早早跟清悦圆房,将她捏在手里,我何苦于此,上次陆回找上门,陆清悦明显是站在陆回那一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只要你们圆了房,有了子嗣,日后不怕她不事事想着你和府里。” “娘,我明白你的忧虑。” 段衡想起昨晚陆清悦对他的抗拒。 “等旨意下来,知意进了门,该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他要让她知道她错失了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 王氏细想之下,觉得有几番道理,她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这旨意怎么这么久了还未到。 陆清悦当晚又收到了一大盒首饰,因为男人离开时,拿走了她的珠簪。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还是偏爱做亏本买卖。 但能收到那么重的回礼,那支珠簪也算走得其所了。 隔日,赐婚的旨意下来了,段衡和温知意要准备成婚的事宜了。 温知意难得留在了府里,认认真真准备出嫁,她连日在那些贵夫人千金面前碰壁,歇上一段时间也好。 少将军府娶平妻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况且娶的还是段衡心悦之人,可这银两方面多少有些欠缺,王氏便打算让陆清悦帮忙填补一些。 娶平妻还得要正妻帮忙出银子,说出去未免丢人,因而这事儿王氏只能悄悄找陆清悦商量。 第41章 最初的谋划 陆清悦垂着眼睛,端着茶杯慢慢撇着茶沫。 “母亲,找我何事?” 王氏:“你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母亲的药膳,好多了。” 王氏叹气:“你还在怪我,我是替你和衡儿着急,才一时昏了头了。” 陆清悦低语:“我知道,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那就好,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王氏斟酌道:“赐婚的旨意不是下来了么。” 陆清悦撇茶沫的动作一滞。 “这是圣上赐的婚,我们可不能随意操办,如今府里是你在掌事,我想这次婚事不如交与你...” 啪嗒,陆清悦的眼泪掉到了茶盖上,抬头时,粉脸上已然淌着泪水。 王氏眉头跳了跳:“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捏着帕子半掩面:“母亲,对不住,我,我控制不住...” 她哭哭啼啼个不停,王氏没法继续说下去,只好让她先回去了。 陆清悦走之前,扶着门框回头:“母亲,夫君和温姑娘的婚事,还是由你做主吧。” 语罢,她捂着脸跌跌撞撞走了。 王氏顿时有种四十多岁老太守国门的无奈感。 两年前,府里拮据不已,她不好从刚入门的新媳妇手里拿银两。 她身为前侯府夫人,也拉不下这个脸,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将府里的事宜全权交给了陆清悦掌管。 如此一来,陆清悦拿自己嫁妆贴补府里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身为当家主母,陆清悦自然该操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宜,她和嫆儿只需要好生养着,等着衡儿建功立业归来便可。 且陆清悦向来做得很好,凡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如若不是商户出身,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儿媳。 然而,这次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陆清悦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关在自己小院里,显然是不想参与这桩婚事。 操办婚事的银子欠缺,而府上的中馈大权在陆清悦手里,支银两都要问过陆清悦。 管账房的老孙头还是个认死理的,没有陆清悦的命令,谁来支银子都不好使。 不得已,王氏把缩在房中不出来的陆清悦挖了出来,想着如法炮制,让陆清悦操办这次婚事,那银子欠缺的事情不就水到渠成的解决了。 谁能想到,反而让陆清悦推脱开来了。 府里有了喜事,大家该是喜气洋洋,陆清悦的院子却安安静静的。 丫鬟婆子们都替自家的夫人难过,好不容易盼着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不常来见夫人,冷落夫人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娶平妻。 “昨儿夫人又是哭着回来的,也不知老夫人对夫人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府里最近不都忙着准备婚事么,按理讲,这该夫人帮忙张罗才是。” “唉,夫人这会儿肯定偷偷躲在屋里哭呢。” 红棉路过,点了她们一句:“好了,别闲聊了,赶快干活去。” 屋里,陆清悦站在柜子前,抱着好宝贝们乐呵。 男人夜夜派人送些珍稀物件来给她,她的柜子都要藏不下了,有些东西还是她的商队买不回来的。 财大气粗,还如此大方,陆清悦对他算生出了几分好感。 陆清悦撒手不管了,好久没管过事的王氏忙起来头疼不已,尤其是在银子欠缺的情况下,各方面都束手束脚的。 婚期定下来之后,王氏多次豁出脸,想找陆清悦商量支银子的事,陆清悦总是在哭,王氏没办法张口,还得耐着性子安慰她。 方才陆清悦还险些哭晕了过去,吓得王氏忙让人扶她回去。 李嬷嬷瞅着机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别看夫人明面孝顺,实则精明着呢,您看这府里,还有她的那些嫁妆铺子,哪样不是死死抓在手里。” “您和二小姐去取银子,去铺子里取东西都得先问得她的同意,二小姐年纪小也就罢了,您是她的婆母,支些银子,还得三番两次去请她,这是哪儿的理。” 王氏听得眉头皱成一团,她何曾不憋屈,可说到底,府里的银子和铺子全是陆清悦的东西。 陆清悦管家两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她暂时没有理由从陆清悦手里夺权。 李嬷嬷在心中得意地暗笑,她看陆回,还有他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儿能得意多久。 她在侯府当差了几十年,是侯府资历最老的老人了,以前在侯府,底下的人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喊声嬷嬷。 一个有些臭钱的贱商和贱商之女,竟甩她的脸。 王氏捏了捏眉心:“此事先不论,眼前婚事要紧,去拿出我这两年存下来的银子,再去把嫆儿叫来。” 段嫆一听要拿自己存下来的体己银子给哥哥办婚事,当时不乐意了。 她刚想说要银子的事,不是有嫂子么,可一想到如果娘从嫂子那里拿到了银子,也不会问她要了。 “想来也怪哥哥,伤了嫂子的心。”段嫆不情不愿地让贴身丫鬟回去取银子。 “要是多忍上些时日,也不至于这般匆匆忙忙,还瞻前顾后的。” 段嫆能想明白的道理,王氏哪里不懂。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等利用陆氏数不尽的家财铺路,助衡儿在宫中快速站稳脚跟,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后,再娶温知意进门。 至于陆清悦,只要她被他们捏在手里,想法子熬死陆回后,陆氏那座金窟,自然也能被他们收入囊中。 到时候再用些名头夺回管家之权,陆清悦这个所谓的正妻也就没有价值了,那时再随便寻个由头悄悄处置了她即可。 毕竟堂堂少将军府怎么能接受一介商户作为亲家,一介商户之女作为正妻呢。 坏就坏在衡儿和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是在军营里,被士兵们亲眼目睹了。 偏偏温知意还心比天高,不想做妾,衡儿也糊涂,竟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了温知意挣个平妻的名头。 一想到这个,王氏就对温知意存了几分不喜。 如果没有这个温知意,他们最初的谋划只会更加顺畅,更风光。 只需衡儿利用陆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之后处理了陆氏父女,再纳一位名门贵女作续弦便可。 第42章 不咋爱哭 是温知意的出现,生生扰乱了他们的谋划。 先是带来了满京城的流言蜚语。 生怕陆回和陆清悦多心起疑,以及为了衡儿的名声,王氏只能催促衡儿跟陆清悦尽快圆房,以此稳住陆清悦,并破除谣言。 后温知意又问衡儿要了承诺,勾得衡儿与她发生了关系。 王氏几乎要怀疑温知意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平时装得清高而已。 天知道,衡儿来告诉她,他与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要娶温知意为平妻的那天,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连骂了几句混账后,不得不为他想法子收拾捅出来的篓子。 然而要过陆氏父女那一关何其难。 她只能让衡儿主动去认错,说自己是喝醉了才干了糊涂事,衡儿如今贵为少将军,陆氏父女碍于低微身份,不会太敢为难他。 到时候再让衡儿去哄哄陆清悦,这事儿说不准能顺利解决。 可她万万没料到陆氏父女那么难缠,只抓着誓言一事,一点也不愿意松口。 没有办法,只能请求赐婚来强行平息此事,幸好温知意算是个明事理的,主动去请求了北乐老王妃帮忙。 赐婚一事出来后,果不其然他们与陆氏父女的关系闹得有些僵了,陆回甚至找上门算账。 此时峰回路转,陆回竟然吐血了,还一病不起。 要知道陆回正值壮年,陆府的守卫比曾经的侯府还要严密,靠衡儿和少将军府现在的实力,要给他下绊子,弄死他还真不容易,何况他们又不想外人跟他们分一杯羹。 接着陆清悦也开始转变态度,此时是笼回陆清悦的心的最好时机,王氏便用了点手段,却被衡儿亲自断送了这个机会。 不过想到陆清悦转变态度的契机,王氏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段嫆说了那句话后,王氏便一直沉默着,段嫆以为失言,闭上了嘴。 幸好这时丫鬟抱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段嫆:“娘,这两年我攒下来的银票全在这里了。” 王氏:“嗯。” 王氏那边在为了凑银子而头疼,陆清悦在岁月静好。 红棉今早回了陆府一趟,爹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在府中院子里烤起了鸡翅。 他还让红棉带回了几只,让陆清悦尝尝他的手艺。 入了夜,陆清悦抱出了玉如意,刚踢掉鞋子,膝盖跪到床上,将要爬上床,右脚脖子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看去,正是那没皮没脸的登徒子。 男人低头看着她踝骨上鲜艳的链子,眉眼微翘。 “真乖。” 然后带着一股子急躁,拉着她亲了好久。 陆清悦抬脚踢他,他也不介意,只把人按进怀里,陆清悦闻到了血的味道,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男人终于松了唇,闷哼了一声:“轻点。” 陆清悦手上卸了力气,只软软地按在他的胸前:“又受伤了?” 男人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促狭:“这回枕子底下藏没藏簪钗?” 陆清悦轻飘飘瞪他一眼,小心眼。 不仅小心眼记仇,还是个好色之徒。 不过,他除了每每压着她做那档子事,暂时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何况,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摸到了一些门道,似乎与他纠缠得越深,对她越有用,她也就不怕他了。 男人眼里露出笑意,抱着她倒在床上,伸手摸上了她的眼睛。 陆清悦忍着痒,心里腹诽,这人怎么老摸她的眼睛,莫不是看上她的眼睛了? 她想得不错,男人确实是喜欢她的眼睛,不管是哭,是怒,是嗔...都有一股子小劲儿在,甚是招人稀罕。 只是还未曾见过她对他笑过。 “可还喜欢我送的东西?” 男人手上用力,捏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深深地按进身体里,嘴唇和牙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肩上。 陆清悦毫不犹豫点头:“喜欢。” “呵。” 他慵懒地往后一靠,看着她。 “这些东西,少将军府可没有,他们怕是见都未曾见过,更别提大方送人了。” 陆清悦:“...” 男人接着道:“段衡立下赫赫战功,不是得了很多赏么,可有哪些东西到了你手里头?而且...” 他捏起她的手:“我还是头一次见娶平妻还得元配出银子的,落魄成这样,你当初是如何看上他的,大发慈悲?” 陆清悦怎会听不出他在阴阳段衡,她抽回自己的手问。 “你到底在少将军府安插了多少耳目?” “不多。” “一个。” 陆清悦满眼不信:“一个能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比较能干。” 陆清悦无言以对。 嘉赏宴之后,兰婳担心陆清悦,一直想寻个时间见见她。 可太后近段时间时常召自己入宫,好不容易有几天不用进宫了,她连忙给陆清悦送去了帖子,邀她一起去墨香轩。 马车上,兰婳拉着她仔仔细细,由头到尾看了一遍。 “你瞧着,并未瘦。” 陆清悦掩嘴笑开:“我没瘦,兰姐姐很失望?” 兰婳讶异:“你还笑得出来?” 陆清悦疑惑:“为何笑不出来,我又不是天生不爱笑。” 兰婳以为她伤心过度了,只道:“你若是伤心,可别逞强憋着。” 陆清悦摇了摇头:“兰姐姐只管安心,该哭的已经哭过了,木已成舟,我已经想开了。” 闻言,兰婳却并未放心,眉间还染上一抹心疼:“他们成婚那日,你打算如何?” 陆清悦:“我自然是要在的,按照大燕律例,她还需给我叩首敬茶呢。” 蓝婳愣了一下,露出一抹欣慰:“这才对嘛,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我还以为你要躲起来偷偷哭呢。” 陆清悦抿嘴笑了笑,她平时其实不咋爱哭。 今日墨香轩人甚多,甚是热闹,大多奔着地青居士的新诗集来的。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书坊,墨香轩自是设置了供人看书读书的地方,后面的厢房雅间更为清幽,常有贵客来此。 兰婳和陆清悦无聊乏闷之时,也时常来这里待着,看看书也好,下下棋也罢,极好打发时间。 两人在书童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往雅间走,忽然旁边有一人唤了一声。 “兰婳姑娘?” 兰婳和陆清悦抬眼看去,竟然是宋存。 第43章 邀请 陆清悦和兰婳大大方方行礼,兰婳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往陆清悦身后藏了藏。 陆清悦:“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大人。” 宋存噙着雅润的笑:“听闻地青居士出了新的诗集,宋某特意来凑凑热闹。” 双方没有寒暄多久,便各自错开离去。 进了雅间,兰婳再也藏不住她满脸的红晕,连饮了几杯水才稍稍冷静下来。 她抬起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悦儿,我刚才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陆清悦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宋大人想跟你说几句话来着,你却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来。” 兰婳嗔她:“你别打趣我了。” “我没打趣你,你没听见他一开始喊的是兰婳姑娘么?” 兰婳的脸噌地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陆清悦叹道:“平日里还总教训我呢,现在你倒畏畏缩缩了起来。” 兰婳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你再说!我等会儿就不理你了!” 眼看兰婳要恼了,陆清悦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是说来陪我散心的么,快来,先陪我对弈几局,也好静静心。” 论棋技,陆清悦比不上兰婳,几个回合下来,她败得一败涂地。 陆清悦甚是不服:“再来。” 兰婳的兴致也上来了,杀得陆清悦片甲不留。 陆清悦哼了哼:“我看你不是来陪我散心的,是来给我添堵的。” 时候不早了,两人也该回府了,不曾想遇到了几个贵女,为首的是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 虽然不相熟,但也打过几次照面,见了面,自然是要行礼。 应采桑:“少将军夫人来此,可是为了地青居士的新诗集?” 陆清悦认得她,在观莲宴上,第一个对她和地青居士诗风相似提出疑问的人。 “是,我已派丫鬟去排队买了,人有些多,也不知能不能买得上。” 应采桑抬了抬手,一个丫鬟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本新册子,一看便是刚买的。 应采桑拿出一本递给陆清悦:“我这儿正好有多的,夫人若是不嫌弃,便赠与夫人。” 陆清悦笑着接过:“那就谢过应姑娘了,改日有机会,我再好好答谢应姑娘相赠之情。” “莫要改日了,明日夫人可有空?” 陆清悦错愕:“明日?” “是,明日我们相约要去东郊凉亭避暑,夫人和兰姑娘若是愿意,可一道来。” 应采桑为人极为直爽,说完看着两人,似是在等着两人回答。 陆清悦与兰婳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闪过轻微的诧色。 兰婳冲着她点了点头。 陆清悦抿着浅笑回答道:“多谢应姑娘相邀,必如约而至。” “嗯,那我们先告辞了。” 应采桑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和几位贵女先行一步。 兰婳还有些稀里糊涂:“这位应姑娘是个爽朗之人,可先前你我都未曾与她打过交道,她怎会突然邀请我们?” 陆清悦暗自思索:“应姑娘素来有才名,又极爱诗词歌赋,说不准是观莲宴那日,被你的几首诗作给惊艳了,生了交好之意。” 兰婳摇头:“可我怎么瞧着,她对你的兴趣更大一些,莫非她也看出来你那日是在藏巧,要探探你的底?” 陆清悦笑而不语。 绿玉没能买到诗集,垂头丧气的。 陆清悦安慰她道:“无妨,已有人相赠了。” 大概是人多的缘故,她和兰婳几乎是十步一熟人。 这不刚走出墨香轩,就遇到了段嫆。 段嫆遥遥朝她走过来:“嫂子,你怎会在这里?” 陆清悦侧了侧身子,让出兰婳的身影。 “我与兰姐姐出来走走,散散心,你呢?” 段嫆脸红红的,支支吾吾道:“我是来买书的。” “那买着了么?” 段嫆摇头:“没有,嫂子是要回去了?” “嗯,你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段嫆眼神躲闪:“不用,嫂子先回去吧。” “好。” 陆清悦上了马车,她微微撩开帘子。 看到段嫆在墨香轩门口来回徘徊,时不时张望一下,不像是来买书的,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二日,陆清悦先去了大理寺少卿府,大理寺少卿府与东郊凉亭在同一方向。 因而昨日她和兰婳约好,在大理寺少卿府前碰面,再一同去东郊凉亭赴约。 不料兰婳的母亲听到下人来报,非要请她进来坐坐。 大理寺少卿夫人成氏,一边亲切地拉着陆清悦的手,一边数落兰婳。 “婳儿这丫头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儿,净让你在外面等着,也不知请你进来喝口茶。” 陆清悦温和一笑:“夫人客气了。” 一开始,成氏是不乐意兰婳与她来往的,那会儿她还只是个商户之女。 后来她成了少将军府的夫人,成氏对她的态度慢慢客气了起来。 再后来她被夫人贵女圈排斥,成氏对她又不屑冷落过一阵,直到段衡屡建战功,成氏才重新对她热络起来。 兰婳领着十芝走了出来:“好了母亲,我和悦儿还要去别的地儿呢,您就别拘着她了。” 自家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之前还冷落过悦儿,说了些难听的话。 幸好悦儿并没有因此与她生疏,只是尽量避着自己母亲。 在千佛寺那日便是如此,她本想与悦儿一同见了母亲,再去竹心亭,悦儿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会子倒是上赶着和人亲近,可到底是自己亲娘,兰婳也不好多说什么。 成氏微恼:“你瞅瞅你说的什么话,少将军夫人比你小一岁,可比你端庄多了,哪像你整天,该上心的不上心。” 这是在指她入宫的事情。 兰婳无奈:“母亲。” 成氏摆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便是,省得又怪我天天拘着你了,你们去罢,小心着些。” 陆清悦欠身:“夫人保重,清悦告辞。” 兰婳没让人备马车,与陆清悦同乘。 东郊凉亭的环境是真好,亭子立在溪旁,翠竹围绕其中。 亭内铺设着清凉的竹席,挂了防蚊虫的纱帘,纱帘上还坠着几只防蚊虫的药草香包。 内里设了几围小矮桌,矮桌上摆着的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杯和瓷勺玉盘,中间放着冰盆,镇着茶水蜜果。 亭子里面坐了七八个千金贵女,大家亲亲热热地有说有笑。 第44章 没一个好人 矮桌几乎坐满了,只空出两个相邻的位置。 陆清悦和兰婳到时,亭内安静了一瞬。 应采桑站起来欢迎两人,其他贵女们也随之站了起来见礼。 陆清悦微微有些歉意:“我们没有来迟吧?” 应采桑微微一笑:“没有,来得正是时候。” 陆清悦和兰婳入了座,立刻有小丫鬟上来为两人添茶。 贵女们对两人挺好奇的,叽叽喳喳问起了许多问题。 陆清悦回答时曼声细调,目光柔和,唇边始终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透着真诚和耐心。 言语中又见她满腹珠玑,胸藏锦绣,很快引起了贵女们的好感。 中书侍郎之女,罗玉卿意外道。 “我见夫人谈吐文雅,进退有度,并不像流言蜚语里说的那样粗俗,不懂礼数呢。” “流言蜚语?” “是啊,夫人不知道么?” 陆清悦眉心动了动,贵女们面面相觑,兰婳凝眸皱起了眉。 罗玉卿试探着问道:“像是—你觉得和我们这些高高在上,所谓的贵族夫人千金们虚与委蛇很累,认为我们总是两面三刀,攀附风雅—之类的流言蜚语,夫人全不知情?” 另一位贵女道:“那会儿传得还挺烈。” 陆清悦摇了摇头,满眼疑惑。 “我每回跟婆母和小姑子去赴宴,都遭到了冷落,因而我一直以为是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出身,对我怀有偏见。” 应采桑手指抵着唇作思考状:“里头竟然有这样的门道?兰姑娘也未曾听说么?” 兰婳如实道:“我倒是听说了,只是传得难听,我也没敢拿到悦儿妹妹跟前说。” 兰婳看向陆清悦:“未曾想你一直都不知道外面起了这等流言蜚语?” 听到陆清悦说起婆母和小姑子,罗玉卿仔细回忆了一番。 “我记得,最初这传闻还是从和少将军府老夫人和二小姐交好的那些夫人小姐嘴里先流出来的。” 此时此刻,里面的弯弯绕绕,有谁还不懂,便是对不住家里多年的栽培,以及在京城里耳濡目染生出的玲珑心思。 这些流言蜚语分明是有心之人故意上的眼药,散播出来的,又特意瞒着陆清悦,不让她有澄清辩驳的机会。 如此一来,陆清悦便坐实了坏名声,自然会被夫人千金们集体排斥。 而这有心之人就在陆清悦的身边。 仔细想想,陆清悦被夫人千金们排斥,似乎对少将军府并没有产生威胁。 甚至还有人为少将军府老夫人可惜,竟然娶了这样一位粗俗不堪的儿媳妇。 应采桑感惜道:“夫人小心些自个身边人吧。” 提点到这一步,陆清悦顿觉晴天霹雳,脸上适时露出了委屈和无助,一一看过亭中的贵女们。 “可是...她们为何要这么做呢?” “当初明明是他们来求的我,这么多年我劳心劳力,耗尽嫁妆操持府中,尽心伺候婆母,照顾小姑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为何...” 说罢,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溢出,委屈和无助转变成了无尽的哀伤,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在座贵女们见状,颇为动容和同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她们都懂,也见多了。 表面风光的少将军府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 这么一想,其实那些流言蜚语未免说得全然不对。 片刻,陆清悦缓缓抬起挂泪的小脸,气息低哑道。 “实在对不住了,扰了你们的雅兴,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今日多谢你们的款待。” 她原就生得风流婉转,哭过之后更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贵女们心生怜惜,纷纷起来挽留她。 应采桑抬手:“罢了,想她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让她去吧。” 兰婳跟着告辞离去,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陆清悦。 绿玉瞧见自家夫人哭了,心急地看向兰婳。 兰婳摇了摇头,示意绿玉先不要问。 上了马车,陆清悦才放声哭了出来,声音里充斥着委屈。 兰婳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对少将军府已然厌恶到了极点。 这少将军府没一个好人。 谁家好人会故意毁坏自家儿媳妇的名声。 到了大理寺少卿府,陆清悦已经止住哭了。 兰婳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发髻珠饰,劝道。 “莫要再哭了,段衡非良人,老夫人和段嫆非善人,过些时日,又进门一个温知意。” 兰婳叹气:“他们若一条藤来对付你,你岂不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那时候,陆老爷该如何是好?” 她清楚陆清悦最在乎什么,因而拿陆老爷来刺激陆清悦。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爹爹,陆清悦含泪的眼眸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你该为自己日后好好打算打算了,你之前就是太信任他们,才着了他们的道了,以后处处得留个心眼子,小心谨慎些,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与我说,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脱。” 陆清悦垂着眼沉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吩咐绿玉好好照顾陆清悦后,兰婳下了马车。 此时,少将军府门口,王氏院子里的丫鬟在不停地张望着。 老夫人说,一旦看到夫人的马车出现在街头,就立刻去禀明她。 王氏自己则在堂厅里坐着,嫆儿说,陆清悦昨儿个跟大理寺少卿之女出门了,心情看起来挺平静。 她想着趁此机会,再跟陆清悦提提银子的事情。 这时,丫鬟急匆匆跑着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老夫人,夫人回来了。” 王氏站起身:“快去请!” 丫鬟拔腿跑出去了,可不待半会儿,又跑了回来。 “夫人回院子了。” 王氏闻言一个茶碗扔了出去:“废物东西,不是让你去请了么!” 丫鬟颤颤巍巍跪下:“奴婢去请了,可夫人捂着脸哭着跑走了,完全不理奴婢啊。” 王氏心底沉了沉:“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奴婢问过绿玉姐姐了,绿玉姐姐一问三不知。” 王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得,银子的事情又泡汤了。 第45章 不是他 陆清悦用玉珠子滚着眼睛,她近来哭的次数有些多了。 想想,是有些对不起兰婳和那些个有些单纯的贵女们。 火烧到她眼前了,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还顺便添了一把柴火呢。 绿玉对陆清悦哭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她又不敢开口,生怕戳到夫人伤处,又惹得她落泪。 陆清悦见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 得知了她受夫人贵女们排斥的原因,绿玉义愤填膺,气得捶胸顿足。 “怪不得,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原以为少将军辜负了夫人,至少还有老夫人和二小姐向着夫人,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窝的,真是糟蹋了夫人这两年对他们的好。” 红棉默不作声,她怎么觉得夫人好像早就知晓了这些事情。 别看夫人整日窝在院子里,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瞒得过她的。 而且夫人安排她去做的某些事情大多也是别有用意。 过了几日,国子监主簿应府收到一册诗集珍本。 应采桑爱不释手,问婢女:“这是谁送来的?” “是少将军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回礼,送东西来的那人还说,少将军夫人本来是在凉亭那日,就想送给小姐的,只是后来没顾得上,时至今日才想起,于是急急送了过来。” 应采桑垂眸,少将军夫人现在估计焦头烂额着呢。 段衡和温知意的婚期近了,温知意沉浸在即将成为新娘子的喜悦当中。 府里一些人见了温知意,已经开始提前谄媚地喊起二夫人了。 温知意倒是没拿着捏着,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雪鹃跟在温知意后边,一脸得意。 陆清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不过眼,暗地里啐他们。 “呸,一群吃里扒外的,忘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给他们发工钱的了。” “都是平时夫人对他们太好了,心给养野了。” 陆清悦听了,勾了勾唇角,也是时候了,她找来了灵翠。 “灵翠,现在有一事交与你去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只是传几句话,你若做得好,我大大赏你。” 灵翠欣喜:“夫人请说。” 陆清悦朝她招了招手,灵翠来到陆清悦跟前,陆清悦以手掩唇。 “你去流曲院...” 灵翠刚出现在流曲院,雪鹃就注意到了,她如今在流曲院可是说一不二的了,高傲得很。 “灵翠,你来这儿干什么?” 灵翠看向自己的脚尖,磕磕巴巴:“没,没什么。” 雪鹃狐疑:“那你紧张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你该不会是见温姑娘真的要成主子了,后悔了,想要重新回这儿来吧?” “没,没有。” “说谎,我告诉你,晚了。” 她不允许多一个人跟她抢位置,分好处。 何况灵翠曾经跟她一样,是被派到温知意屋里伺候的。 灵翠似乎气急了,猛地大声道:“你得意什么,温姑娘进门,还有办喜宴,哪样用的不是夫人的银子。” 说完,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温知意脸色奇差地踏出房门:“你说什么?” 灵翠只好一五一十将王氏时常找陆清悦商议银子的事情说了。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关我的事情。” 温知意没有怪罪灵翠,灵翠飞快跑了,去领赏去了。 雪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牵连。 温知意的胸口深深起伏了几下,娶平妻用正室的钱,纵使她一个非权贵出身的人听起来,都觉得荒唐。 更别提她还被一个丫鬟嘲讽了。 当晚,温知意去找了段衡,一番话说得段衡连连皱眉。 段衡解释:“此事由娘操办,我并未过问。” 温知意:“我知以前府里困难,若是银子不够,我这儿有北乐太妃送来的几抬贵礼,可拿去急用。” 段衡握住她的双手:“我娶你,哪有用你银子的道理,你且安心,我明日便去跟娘说。” 于是,王氏没拿到银子,还被自己儿子说了。 王氏脸上气得扭曲,又扔了一个茶杯出去。 “这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 李嬷嬷:“莫不是夫人...” 王氏一言不发,黑沉着脸。 两日后,就是段衡和温知意成婚之日。 少将军府张灯结彩,王氏和段嫆忙得晕头转向,府里乱成一锅粥。 王氏一问,才知道这几日陆清悦竟然连府里的事情也没怎么管,有人去请她,只听到偶尔传出来的细碎哭声。 王氏目光灼灼,想不到陆清悦还是个痴情的女子。 如此,暂时不用担心了。 陆清悦是在哭,不过是在看着话本哭。 她本来是想看着乐呵的,没成想后面的故事如此伤感,害得她哭个不停。 而这一切的知情者只有红棉和绿玉两人。 账房那边有老孙头在,陆清悦很放心。 王氏想要拿银子,必须要说明银子的用途,还得老孙头来请了她的话,才会支出去。 段衡去找过王氏后,王氏暂时打消了从她这里要银子的念头。 至于府里的事情,除了婚事,没有其他大事,陆清悦就由着他们自己折腾着。 温知意虽以平妻身份进门,但圣上赐婚,岂能马虎,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满京城收到喜帖的官员贵胄几乎都来参加了。 北乐王和北乐太妃,还有平南郡王,郡王妃,以及小郡王很给面子的都到了。 但也有没来的,比如怀国公府的就没一个人来,但礼到了。 而且,怀国公府在京城里向来低调,若不是有个世子姜立,时不时代表怀国公府出现在人前,人们恐怕都要忘记怀国公府的存在了。 除了官员和世家贵胄,还宴请了军中的将士们。 任万青一脸落寞地喝着酒,明白他心意的士兵们,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府中一时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陆清悦当然也要给面子,她妆容得当,来到宴中。 段衡在招呼宾客们,其中有两个人很是打眼,分别是北乐王燕祺和小郡王赵砚,一眼望去,鹤立鸡群。 陆清悦短暂地打量了北乐王一眼,不是他。 第46章 自暴身份 燕祺注意到了陆清悦的视线,等他抬眼望去时,只看到一女子窈窕的背影。 要到拜堂的良辰了,陆清悦施施然坐到王氏下首的位置。 王氏瞥了她一眼,脸上敷着的粉,并不能掩盖她那一脸愁容。 王氏佯装关心:“你若精神头不好,不用勉强出来。” 陆清悦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没事的,母亲。” 不一会儿,春风得意的段衡牵着一身嫁衣的温知意缓缓走了进来。 拜过天地后,便要给婆母叩首敬茶。 敬王氏是理所当然,可如今还得敬陆清悦,温知意心里是不愿的。 出身,样貌,才干等等,她自认不输陆清悦半毫。 像陆清悦这种除了依仗男人和夫家,没有任何自处能力的燕雀,安能知鸿鹄之志。 她要做的是与阿衡并肩而行,携手共进的人,而不是站在阿衡背后,受他保护。 敬了茶,岂不是矮了陆清悦一头。 奈何礼不可废,今日又是大好日子,温知意只能奉着茶跪了下来。 “姐姐,请喝茶。” 陆清悦没有为难她,接过茶喝了一口。 温知意松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 随着新人送入洞房,陆清悦也向王氏告退。 外面锣鼓喧天,陆清悦的院子冷冷清清。 她却不甚在意,还兴冲冲地对着红棉绿玉道。 “给我拿些好酒好菜来。” 丫鬟婆子们却以为她太伤心了,要用酒麻痹自己。 陆清悦双眸润亮:“你们只管去就是了。” 好酒好菜上来之后,她招呼大家坐下陪她一起喝。 丫鬟婆子们小心翼翼地坐下,又小心翼翼拿起酒杯。 “你们那么拘束做什么,来呀,今日我们也沾沾这喜气。” 夫人莫不是伤心过度,疯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不敢轻易言语和动作。 陆清悦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红棉和绿玉站起来阻止。 “夫人,喝得猛,易醉。” “今日高兴,一醉方休,正合我意。” 陆清悦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别愣着,喝啊。” 大家只好陪着她喝了起来。 陆清悦喝得又急又快,绿玉几次三番抬手要劝。 红棉想起了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对着绿玉摇了摇头。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喝上了头,酒坛子都快要见底了。 陆清悦脸微红,有些微醺,她摇着空了的玉酒壶小小声嘟囔。 “绿玉,没酒了,你再去拿些酒来。” 绿玉拿过她手里的玉壶:“好了,夫人,别喝了,明日起来该头疼了。” 红棉摇醒了昏昏沉沉的丫鬟婆子们:“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丫鬟婆子们趁着还清醒,将酒菜撤了下去,红棉和绿玉打水来为陆清悦梳洗。 陆清悦迷迷瞪瞪的,绿玉托着她的脸蛋,免得她沉到水里去。 在此期间,红棉去煮了一碗解酒汤来。 等绞干头发,陆清悦酒醒了大半。 红棉绿玉将她扶至床上,放下纱帐后,熄灭烛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陆清悦坐起身,全无睡意,双眼晶亮,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 真的成了,变了,都变了。 那张一直网着她的阴暗蛛网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也能喘口气了。 思绪和情绪反复交替翻涌,她不由自主落了泪,泪水饱含着她这些年所有的窒息和委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床上挂着的纱帘被掀开,男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愣着。 今日是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与别人成亲的日子,他猜想到她会哭,只是想不到她会哭得这般狠。 男人心中浮出一抹烦躁。 陆清悦闻声转头,被眼泪模糊的视线,宛如被蒙上了一张布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 一只手伸了过来,泪水被温暖的指腹抹去,好像布条被摘了下来,陆清悦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陆清悦却能感觉到他貌似生气了。 他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俯下身:“段衡这会儿忙着洞房呢,怕是顾不上夫人了,夫人那么爱哭,待会儿让你哭个够,好不好?” 陆清悦心里一紧,本能想逃,男人掐着她的腿窝,把她按在床上。 她慌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 后面的话,她被迫吞回腹中。 片刻之后,男人回味了一下舌尖的香味,垂眸盯着她。 “夫人还饮酒了?” “我...” 他嗤了一声,陆清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继而颤抖了起来。 她小声地呜咽:“停...停下。” 男人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眼睛,一点一点揉出了她的眼泪。 “想让我停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清悦绵软的手臂,哆哆嗦嗦攀上他的肩膀,小脸凑到他的脸侧蹭了蹭。 男人扶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息。 他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鼻息凑近她的耳畔,清晰而缓慢吐出两个字。 “燕聿。” 陆清悦脸上布满潮红,双眼如同被春雨打湿的湖面,茫然地看着他。 “嗯?” “我的名字。” 陆清悦愕然失色,像根老树根扎在那儿不动弹了。 大燕朝,只有一个燕聿,那就是—当今圣上。 她僵僵地瞪着两眼呆了半晌:“你...” 燕聿有了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吓傻了?” 她似乎真的被吓傻了一般,久久没有回应。 燕聿敛了笑,捏着她的脸,令她正视自己。 “夫人?陆清悦?” 他的面上难得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悦儿,你别吓我!” 陆清悦回过神来,惊得一颤,拂开他的手。 她似恼似羞道:“你乱喊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有了几分懊悔。 眼前这人可是大燕朝的帝王,她如此对他说话,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燕聿凑近:“那你想我如何喊你,夫人?” 陆清悦扭着头躲开:“陛下,莫开臣妇玩笑了。” 燕聿神色不悦:“夫人是何意?” 陆清悦磕磕巴巴:“你,你是皇上。” 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所以夫人打算对我始乱终弃?” 陆清悦怔住,明明是他先...怎么成了她始乱终弃了,好生无赖。 第47章 南州水患 若是之前,眼前人说这话,陆清悦定要骂上他一句不要脸。 眼下知晓了他的身份,她如何还敢骂他。 小狸奴一下子温顺了,燕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说了罢,夫人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为好。” 陆清悦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 “陛下所行之事,实在不是一个明君所为。” 燕聿挑了挑眉:“哦?那在夫人心里,何为明君?” 此话陆清悦哪里敢接,她眼神躲闪地低下头。 燕聿饶有耐心:“夫人且说看看,我不怪罪你。” 陆清悦转身逃避:“我有些困了。” 他了然低笑,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扯回自己怀中。 “夫人躺那么远作甚,平日里不是这般睡么。” 陆清悦:“...”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温知意一大早按照规矩,和段衡一起去给王氏请安。 陆清悦也在,她的目光涣散,面容疲惫,昨夜显然没有睡好。 王氏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嘴角牵起一抹尴尬的浅笑。 “抱歉,母亲,我方才在想些事情。” 在几人看来,她分明是在强颜欢笑。 段衡和温知意的心里诡异地升起一抹畅快。 王氏嘱咐道:“你们同为衡儿的妻子,日后要好生相处,早日为府里开枝散叶。” 陆清悦:“是。” 温知意:“是。” “知意,你父亲可来信了?他们几时能到?” 温知意摇头:“阿衡差人打听过了,南州下了暴雨,我爹他们想必是被拦在路上了。” 原本温氏人该在两人成婚日前赶到的。 南州暴雨?陆清悦眸底微深,若有所思。 府里上上下下正式改口,喊温知意为二夫人。 段衡有九日婚假,时常陪在温知意身边,两人恩爱不已。 雪鹃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下人们见了她,大都喊一声雪鹃姐姐,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自从知道燕聿的身份,陆清悦对他总是恭敬谨慎得很,不敢越雷池半步。 只有被欺负的狠了,她才会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燕聿就是抓住这一点,变着法子折腾她,拉着她沉沦。 陆清悦敢怒不敢言,燕聿得寸进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还总让她染上一身属于他的异香,令陆清悦产生了一种插翅难飞的恐惧。 这一夜,她抿了抿嘴,终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突然停住了。 燕聿阖着眼,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发丝捻弄。 “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陆清悦鼓起勇气:“陛下,可知南州暴雨?” “嗯。” “今年这雨与往年好像有些不一样,下得有些久了,温妹妹的家人被困在那儿有几日了。” 燕聿倏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陆清悦甚是忐忑,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 不一会儿,燕聿笑了:“你叫得倒是亲热,不生气伤心了?” 陆清悦嗫嚅:“米已成炊,我生气伤心又如何?” 燕聿抚上她的下颌:“你若还气,我替你教训他。” 燕聿犯不上对温知意出手,那么这个他指的就是段衡了。 陆清悦垂下眼睫:“陛下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何须挂齿费心。” “夫人不舍得?” 房中一片静默。 燕聿的表情淡了下来。 温知意等了几天,仍是没有收到温氏人的消息。 倒是宫里传出了一封急报,接连的暴雨引发了水患,南州以及周遭的百姓都遭了难。 汛洪来得又快又急,还是在夜深人静时刻,尽管各地官府早有预备,快速反应过来,也抵不住来势汹汹的大水。 温知意心焦不已,想去南州寻自己的家人。 段衡劝道:“莫急,圣上已遣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前往,共同赈之。” 王氏:“是啊,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且那儿处处是流民,不安全。” 温知意摇头:“母亲此言差矣,灾情过后,必起疫病,我去那儿,一能寻我家人,二能帮忙治病救灾。” 说罢,她期冀地望向段衡。 段衡思索片刻:“我如今尚在假中,待我向皇上禀明后,我陪你一起去。” 宫里的官员但凡要离京,都需向皇帝禀明,否则就是无诏离京,轻则罢官,重则死罪。 段衡的动作很快,当天立刻上了奏敕,皇帝准了。 第二日,两人便收拾了轻装,离京前往南州。 水患的范围在持续扩大,宫里派遣了好几批赈灾使,赈灾物资也是一马车一马车往灾区运去。 陆清悦和王氏商议,以少将军府的名义,捐些粮食,药草赠与南州的百姓。 “此来,也好帮上夫君和温妹妹。” 王氏赞赏:“还是你想得周到。” 圣上听闻后,龙心大悦,连夸少将军府深明大义,王氏保养得当的脸笑出来几道褶子。 其他官员世家见此,也纷纷捐了好些银子。 其他地区的水患很快被治住,目前受灾最严重的是南州,不过有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坐镇,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南州。 段衡和温知意到的那一天,便遇上了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姜立。 “少将军怎会来此?” “我家夫人的家人在此,我陪她来寻。” 姜立闻言,看向马车,看到出来的是温知意,他立即别开视线。 段衡和温知意根据御史中丞相提供的百姓临时安置点找去。 被困在未消的大水中的难民被救出来后,会被送到临时安置点。 其中有一位难民伤得比较严重,姜立随着护送的官兵一同前往,在安置点看到温知意也在帮忙医治难民。 段衡来到姜立面前:“世子,我家夫人已经找到她的家人了,不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姜立抬眼望去,原来这么多天留在此处治病救人的温大夫,竟然就是温知意的爹。 跟在温大夫身边打下手的瘦高个,是温知意的堂哥。 段衡主动请缨,和温知意一起留了下来救助灾民。 灾民们得知温知意与温大夫是一家人,连连夸赞两人是菩萨心肠。 并感叹温知意身为女子,竟也能将医术学得这般厉害。 况且她同时还是少将军夫人这等身份,居然屈尊降贵来为他们亲自医治。 第48章 掐断疫病 温知意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目光熠熠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而温林之对于灾民们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温知意不免失落,难道爹还是不认可她。 听到灾民们对温知意赞不绝口,又见她不怕脏不怕累,穿梭在灾民中间,姜立对她稍稍有些许改观。 温知意为少将军府攒了一些好名声。 晚上,段衡心疼地拥她入怀。 “我知你想多救些人,可凡事身体要紧,莫要太累了。” 温知意柔情一笑:“嗯,你也是,多多小心些,千万别受伤了。” 接着,她的神情忽然有几分落寞:“我爹他...” 温林之对段衡不算热情,见他的那一刻,仅仅点了点头,便继续埋头救人去了。 堂哥温成杰倒是对段衡挺热情的,但迫于温林之的眼神压迫,他只好收起那点热络的心思。 段衡笑道:“没关系,以后多相处相处便好,你忘了你第一次见我,也很冷淡?” 然后,两人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随着两人间暧昧的温度升高,烛火里两人的影子逐渐叠在一起。 之后,少将军府捐赠的赈灾物到了,不仅有粮食,还有各种药草,又给段衡挣了好大一个面子。 然而这个面子很快就被陆府压下去了,陆府不仅带了比少将军府多一倍的赈灾物,还来了一批懂医术的小姑娘小伙子。 物以稀为贵,同样的道理,特别的人多了,就不会再让人觉得特别了。 尤其这群懂医术的小姑娘比温知意还要不怕脏不怕累。 动作干净又利落,力气很大,还会生火煮吃的,光是熬一锅米粥,都比那群官兵糙爷们熬得香些。 温知意在她们的衬托下,没有之前那么出彩和光辉了。 连御史中丞都不得不为姑娘们折服:“这群小姑娘也太厉害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姜立喝着香喷喷的米粥,点了点头。 少将军府。 陆清悦在书案前写字,写完了厚厚的一沓,她拿出一枚独特的印章,盖在上面。 夜深了,燕聿来了。 他脸上有些疲惫,想来是这些天都在为水患之事而忧虑。 他二话不说,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陆清悦安安静静任由他抱着,没有推开他。 良久,燕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掌顺着她的脊骨一寸一寸慢慢抚摸着。 “多谢夫人那晚的提点。” 他半阖着眼睨着她,陆清悦乖顺地眨了眨眼睛。 “臣妇何敢居功,不过是听温妹妹提多了,一时有几分疑惑,反倒是陛下,想必早便预料到了。” “呵,夫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中听了,我可还记得,夫人以前还骂我是无耻小人?” 陆清悦低头不语,以前是以前。 以前她只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哪里知道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燕聿的手指压上她的唇:“夫人的牙尖嘴利去哪里了?” 陆清悦被问得只想躲,燕聿却不放过她。 “夫人还说,少将军不会放过我,不若我改日登府,好好看看他要如何不放过我。” 陆清悦被惹急了,羞恼地拨开他的手。 “陛下若是不欺辱我,我怎么平白无故咬你骂你。” 小狸奴就是不经逗,逼急了就冲着人呲牙哈气。 燕聿亲了亲她的脸:“真气了?” 陆清悦拧着脸:“没有。” 她哪敢气他? 燕聿闷笑道:“莫气了,我赏你可好?” “给南州灾民捐粮和药草,用的是少将军府的名义,但,是你的主意,银子也是你出的,何况,陆府那边也送了粮和药草,还派了人去。” 他捏着她的腰,专注凝视着她:“你想要什么奖赏?” 陆清悦轻微摇了摇头:“我是少将军府的人。” 燕聿眼眸眯起,似有深色在眼底蔓延:“这么说,你想让我赏赐少将军府?呵,你当真是事事以他为先,为他谋划。” 他话锋陡转:“夫人不是喜欢我送的那些东西么?” 陆清悦淡淡回道:“陛下若想收回去,随时可以拿回去。”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既然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要是敢弄丢了。” 燕聿磨了磨牙齿:“夫人弄丢多少件,按照价值,我就咬夫人多少口。”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当成肉骨头啃咬的那些时候,陆清悦的身体不禁抖了抖。 后面,燕聿没有再欺负她,只抱着她睡觉。 一觉醒来,陆清悦手上多了串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赤玉珠串儿。 想起那句—弄丢多少件,按照价值,就咬多少口... 她急忙小心翼翼将玉珠串儿褪了下来,打开柜子,放进了宝石盒中。 现在这些已经不单单是宝贝了,还攸关她的身体性命。 南州。 温知意说得没错,水灾过后,必起疫病。 不过,陆府派来的小姑娘和小伙子非常果敢,迅速进行了有效的防范和医治。 宫里派下来的御医,温林之,以及温知意甚至来不及出手,疫病就被控制住了。 御史中丞和姜立欣喜不已,通常灾情过后的疫病,才是赈灾的重中之重,往往也是最难攻克的难关。 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上来直接掐断了导火索,疫病都未能爆发,便偃旗息鼓了。 周御医和温林之同时向他们问起:“敢问各位师承哪位?” 一个年纪最大的小姑娘,脆生生回道:“胡大夫。” 温林之略有几分激动:“是胡承,胡大夫?” “正是。” 周御医:“怪不得,只是想不到胡大夫竟然有如此多高徒。” 小姑娘是个实诚人:“胡大夫并不是自愿教我们的,他是收了我们老爷的钱,按照我们小姐的吩咐,才愿意教的我们。” 周御医:“呃...我也听说过胡大夫的性格着实有些古怪。” 温知意没听过胡承的名号,可从爹和周御医的反应中,这个胡承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小姑娘的话引起了姜立的注意:“是你们小姐吩咐胡大夫教的你们?” “是啊,我们小姐说,以后若是我们学有所成,可到医馆里谋生,不用再为奴为婢了。” 小姑娘声音清亮,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自家小姐的喜欢和感激。 第49章 避子汤 从小姑娘的话里话外,对陆清悦,姜立又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段衡和温知意新婚燕尔,来到南州,即使忙着救助灾民,两人也是蜜里调油,时常腻歪在一处。 南州路远,段衡上奏敕时,特意告多了几天假,如今假期即将结束,他必须要尽快赶回京中。 他问姜立要了一匹快马,和温知意恋恋不舍地分别。 他抚着温知意的鬓角:“我先去了,你们回时,路上小心些。” 温知意歪头靠在他的怀里,语气甜蜜:“好。” 汛洪慢慢消退中,南州和周遭地区都在重新修建当中。 温林之原本打算等到灾区重建之后,再离去。 温知意却道,老夫人在府中已期盼多日,现耽搁了许久,不能再等了。 于是,温知意和温林之向姜立和御史中丞告辞。 姜立朝两人拱手:“多谢温大夫和温姑娘鼎力相助。” 温林之:“不必,身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 燕聿来得频繁了,近几次,每回来找她,他身上都有或淡或浓的血腥味,折腾她也折腾得甚是起劲儿。 陆清悦时不时得喝避子汤,此事得红棉去办,红棉忧心不已。 给陆清悦送避子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难看。 陆清悦皱着小脸喝完了汤,捻了一颗甜果问:“怎么这副神情?” “夫人,那人…” 陆清悦摇了摇头,打断了红棉的话。 红棉无助地叹气,少将军回来了,都护不住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陆清悦没有特意瞒着避着绿玉,绿玉自然很快知道了。 绿玉是又怒又心疼:“那天打雷劈的贼人!” 陆清悦连忙去堵她的嘴:“嘘,慎言,这话可不能再胡乱说了。” 燕聿的身份,万万不能妄论,何况府里还有他格外能干的耳目在。 绿玉改为在心里骂人,怎么难听怎么来,并且恨不得一语成谶,将那贼人骂死。 避子汤的药方子是胡大夫给开的,尽量拣着温和的药。 红棉每七日会回陆府一趟,胡大夫捋着胡子,专门等着她道。 “你需劝劝小姐,是药三分毒,那汤莫要喝太多,伤身。” 随后,他做贼似的低声道。 “若只是不想要娃娃,我这儿有给男子喝的方子,一包见效,一劳永逸。” 红棉心动了,回去偷摸与陆清悦说了。 陆清悦吓得差点从榻上跌下来,这事儿可不兴干,可是诛九族的。 红棉见自家夫人这等反应,脸色变了,莫非那歹人身居高位,是不得不畏惧的存在。 这天清早,红棉和绿玉进来为陆清悦梳洗,发现了床上有一柄玉如意,摸上去通体清凉。 红棉:“夫人,这玉如意怎未曾见过?” “是他送的,放进柜子里吧,小心着些。” 红棉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满满一柜子的宝贝,她愣在柜前。 绿玉疑惑:“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红棉让开身子,绿玉也看到了里面满满的稀罕物件,惊讶地张大嘴巴。 “这些是?” 陆清悦面上平淡:“都是他送的。” 红棉和绿玉对视一眼,这贼人还挺大方。 她们从小跟在夫人身边长大,也见识过不少稀罕物,柜子里的这些,件件价值连城。 能拿出得这么多宝贝,身份肯定不一般。 绿玉悄悄地问道:“他不会是个猖獗的贼吧?” 陆清悦:…… 红棉也是没想到绿玉的脑瓜子能如此灵活,这也能让绿玉想到。 一般人都会想,此人大概是个身份尊贵,富埒陶白,挥金如土之人。 绿玉上来就怀疑那人是嚣张的小贼,仔细一想,好像也合情合理。 那人总是夜夜前来,行径确实与贼人一般,光明不到哪儿去。 因而先前,她们才会以贼人称呼他,也没冤枉他。 陆清悦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莫要乱猜。” 没两日,燕聿终是知道了陆清悦在用避子汤的事情,且服用了好些日子。 他俊容阴沉得厉害,影十跪在底下不敢言语。 眼下是情蛊最活跃的时候,往日他会将自己关在密室里,硬生生撑过去。 因为一旦碰了欲,他就会被情蛊拖进情字泥沼里,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是帝王,身侧虎狼蛰伏,怎能被一个小小的蛊毒给控制。 然而,一切在不小心要了小狸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狸奴心里有人,使他沉沦,又使他清醒。 沉沦时,他总忍不住想要见她,触碰她。 尤其是情蛊发作之际,她还只管气他,他就恨不得把她嚼烂吞进肚子里去。 而她的一双含泪目,总能轻而易举浇灭他蓬勃的渴望,逼他清醒过来。 只要待在她身边,情蛊发作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到底她的身世也清白,真想要她,稍微筹谋一番,将她夺过来,锁在身边也罢了。 糟糕的是,他偏又生了别的心思,特别是在她那所谓的夫君回来之后。 不知是情蛊所致,还是心之所想。 他知道如此下去不妥,但想起她那眉眼,模样,眼神…他又舍不得杀她。 不仅舍不得杀,还舍不得她哭了,何况那些眼泪还是为了别人而流。 他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贪心了,可她心里总想着另外的人。 情蛊在体内肆虐,燕聿颈间青筋暴起,周身起了暴戾之气。 影十:“主子。” 燕聿冷声:“闭嘴。” 他起身进了密室,影十欲言又止。 段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很快赶至家中,嘱咐王氏和陆清悦,温家人稍后便到。 陆清悦:“府里已经收拾出客房了,温妹妹家人来了,可随时入住。” 婚事之后,陆清悦仍然把持着府里的管家之权。 她虽对段衡还有怨恨之气,但态度在日渐软化中。 王氏和段衡都能感觉得出来,心里一番得意。 先前闹得不可开交,而少将军府处处让步,伏低做小,均是忌惮陆回。 如今陆府闭门谢客,他们暗地派人再三打听,陆回得了重疾之事,板上钉钉。 没了陆回护着,陆清悦总归只是一个弱妇人罢了。 第50章 一根刺 陆回死后,单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守得住如此偌大的家财。 娘家靠不住,日后自然只能依靠夫家了。 现又有了一个温知意,陆清悦若是还意气用事,便太蠢了。 想要巩固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可不得像比从前还要处处为少将军府着想。 如此看来,娶温知意入门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陆清悦不懂王氏和段衡的沾沾自喜。 燕聿有好几日没来了,她也不用喝那苦得要命,又伤身子的避子汤了。 暑日薰蒸睡思浓,院里不时响起蝉叫,陆清悦手持书卷昏昏欲睡。 红棉绿玉悄悄合上门,退了出去。 书卷掉下的那一刻,一只手出现接住了书卷,陆清悦猛然惊醒,瞌睡全无。 燕聿竟大白天堂而皇之来找她了。 她大惊失色:“陛下?” 所幸红棉和绿玉遣走了丫鬟婆子们,这会儿子外边谁也不在。 她刚要起身,便被燕聿压倒在榻上,扣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急躁的吻,带着些失控的强烈,强势地啃咬在她的唇瓣上,迫不及待地侵入。 血腥味混杂着异香萦绕在鼻尖,陆清悦慌得伸手去捂他的嘴,一边躲着他道。 “陛下,这是青天白日!” 燕聿咬了一口她手心的嫩肉:“嗯,所以呢?” 陆清悦哑然,燕聿拉下她的手。 一室春华。 陆清悦闭着眼睛,侧着身躺在榻上喘息,胜雪的肌肤上有了一层薄汗。 被汗沾湿的发丝贴在脸颊,脖子,肩头,锁骨上… 燕聿拨开她脸颊上的湿法:“别喝那汤,伤身。” 陆清悦闻言,立即坐起身,情潮未退的眼眸里,透着一股清冽的倔强。 “那陛下便不要碰我。” 燕聿穿衣裳的手一顿,他转过身,钳着她的下巴。 “若是怀了,只管生下来就是,朕也不是养不起。” 燕聿从不在陆清悦面前自称朕,这是第一次。 “生下来难道就不伤身了么?” 她盯着燕聿:“我娘就是生了我,才伤了身子。” 她心里门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 并未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 真在乎一个人,合该发乎情,而止乎礼。 何况燕聿身为帝王,身边要什么人没有,兴许是贪一时新鲜,才与她纠缠许久。 而她想要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也给不了她。 如此两人,不过各取所需,何必牵扯出更多。 “陛下想要孩子,多的是旁人想给,陛下莫忘了,我是少将军夫人,陛下是想将我逼上绝路么?” 她水润润的眸子里是满满委屈和控诉。 燕聿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郁气,他松开了她的下巴。 “夫人敢顶撞朕,无非是横了一根刺,来日,朕必连根拔了他。” 燕聿拢好衣裳,冷沉着一张脸走了。 陆清悦倚着瓷枕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水眸里清明一片。 她以为燕聿被气走,起码得好多天不来了,没想到第二日夜里,他又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重极了,却没碰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按着她又亲又咬,拿她来磨牙。 她哭着求饶,燕聿舔了舔咬出来的牙印子,冷哼道。 “夫人要求真多。” 陆清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燕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莫哭了,不咬你就是了。” 燕聿一言九鼎,没再咬过她。 她也无需再喝避子汤。 没过多久,温知意和温家人进京了,京城的繁华令温成杰膛目结舌。 到了少将军府,温成杰一边跟着温知意进去,一边左顾右盼地感叹道。 “妹妹,少将军府可真大啊。” 温林之提了一声:“成杰。” 温成杰老实下来,亦步亦趋跟在温林之身后。 温知意:“爹,堂哥,你们先歇息,明日我再带你们去见老夫人。” 温成杰望着客房里面的东西,嘴巴已然合不拢了。 温林之回道:“嗯。” 温知意离开后,温成杰小心地抚摸着客房里的摆件。 “叔父,妹妹,这是嫁了个好人家啊。” 温林之不咸不淡开口:“看你闲的,将温氏医训抄一遍给我。” 温成杰对着摆件爱不释手,敷衍道:“成成成,待会儿就抄给您。” 隔日,温知意与温林之,温成杰一起去见了王氏。 王氏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举手抬足间都是贵夫人的气度。 她对着温知意夸了好些好话,温林之均淡然处之。 看得出来,温知意的性子,大部分随了温林之。 王氏笑吟吟道:“亲家若不忙,不妨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温林之答谢:“温某多谢老夫人美意。” 他来此是为了知意的婚事,既已尘埃落定,且家中医馆无人照料,本不该再多作停留。 但听那些小姑娘们说,胡大夫尚在京中,他十分想去拜访一番。 王氏:“亲家不必客气。” 从王氏院子出来,温知意问起。 “爹,你先前说的胡大夫是怎么一回事?”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圣手,医术了得,多少人想拜访他,只可惜之前他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陆府,不过,这陆府在哪儿,得好好打听打听才行。” 温知意暗自思忖,陆清悦,怎么偏偏又是她。 段衡下了朝后,立刻去拜见了温林之,温成杰讨好地请段衡入座。 段衡:“多谢堂兄。” 温成杰受宠若惊,对着温知意挤眉弄眼。 温知意眉眼含笑:“怎么没换朝服就来了?” “丈人到时,我未能远迎,下了朝,自是不敢耽搁。” 段衡又对着温林之道:“丈人住的不舒心,可与我说。” 温林之的态度仍有几分疏离:“不敢劳烦少将军。” 段衡笑道:“您是知意的父亲,是我丈人,何来劳烦一说。” 说完,与温知意四目相对,温知意甜蜜一笑。 温成杰帮腔:“是啊,都是自家人了,我看妹夫平易近人,叔父您就别端着了。” “嗯?”温林之竖起眉。 温成杰手动捏住自己的嘴,不说话了。 第51章 皇帝召见 流曲院,温知意枕着段衡的胳膊,犹豫不决道。 “阿衡,我爹想要拜访胡大夫,就在陆府里,可你也知道我与她的关系。” 段衡:“好,此事我去与她说。” 温成杰是个坐不住的,缠着温知意要去参观府里,正巧陆清悦和丫鬟们从对面回廊经过。 温成杰眼睛都看直了:“妹妹,那位是?” 温知意淡淡抬了抬眼:“府里的大夫人。” 温成杰暗道,妹夫真有福气,既娶了他的妹妹,又有一个如此漂亮的正室。 “我听闻大门大户里的夫人都喜欢磋磨人,你没被她欺负吧?” “那倒不曾。” 除开起初不允她进门,到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门以外,陆清悦的的确确没有为难过她。 且她和陆清悦住得相隔甚远,不常见面,井水不犯河水。 就连平时去与王氏请安,两人也能相安无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清悦一听,段衡来找她,便知是有事。 可夫君好不容易来一次,她当然要积极迎上去了。 段衡对她的态度很受用,从前都是他哄着她,如今反过来了。 段衡与她说了些话常,陆清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不久,段衡终于切入了正题:“悦儿,胡大夫现是在丈人府上?” “是,在为我爹爹调养身体。” “知意的父亲,想要拜访胡大夫,你能否引荐一番?” 陆清悦虽为当家主母,可温知意的父亲终为外男,不方便见面。 因此,温知意的父亲来了也有两三日了,陆清悦也没有见过他们。 “可以,不过,胡大夫见与不见,就要看胡大夫自己了。” 段衡不免微微皱眉,他可记得那些小姑娘说,是她要求胡大夫教那些下人学医的。 怎么到了他这儿,只是见胡大夫一面,都没个准信。 “悦儿,知意的父亲也是善通医术,在于州远近闻名的大夫,他若能与胡大夫见面,说不准对丈人的病也有好处。” 陆清悦细细思索片刻:“我会尽力劝服胡大夫。” “好。” 陆清悦随后写了一封信,令红棉送回了陆府。 胡大夫答应了相见,但只见温林之一人,温林之激动得无以复加,对段衡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段衡:“丈人不必客气。” 温林之:“不,此番确得谢你。” 见面的地点只有胡大夫和温林之两人知道,温知意自作主张跟着去了。 她也想见见这位连自己爹也佩服的大夫。 并且在温林之和胡大夫聊得兴起之时出现。 声称自己是温林之的女儿,也懂些医术,因敬仰胡承,才冒昧跟来,望胡承见谅。 放在以前,胡承可能会有几分兴趣,毕竟今时今世,放眼望去,学医会医术的女子甚少。 可在陆府,当他亲自教了那么多女娃娃医术,又见识到了某些天赋极佳的女娃娃后,他对女娃娃学医就没那么稀奇了。 胡承有些恼怒对着温林之道。 “老夫见你,是瞧你有几分诚心,加上陆小姐极力举荐,没想到你竟不讲诚信。” 温林之忙赔罪:“胡大夫息怒,我实在不知犬女跟了来。” 后又对着温知意道:“你无端跟来做甚?还不快给胡大夫赔不是。” 温知意弯腰行礼:“胡大夫…” 胡承甩了甩袖子:“不必,今日会面就到此处吧。” 他气哼哼地走了。 温知意还想去拦他,温林之赶忙拉住她。 “你这个…”温林之没能骂出口。 “爹,你们把胡大夫说得神乎其神,我自然也想见一见。” 凭她在医术上的见解,她有信心能让胡大夫刮目相看,到时,说不准还能拜他为师。 可没想到胡承此人脾气如此古怪,说生气就生气,说走就走。 温知意着急:“爹,你别拦我,趁胡大夫还未走远,我再去赔个不是。” “行了,胡大夫就是被你气走的,你再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温知意皱起眉,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温林之叹气道:“你这种性子,日后怎么在高门大户里活下去。” 温知意不解:“爹说的什么话,如何不能,我是阿衡的妻子,他爱我尊我敬我,我又是正儿八经的二夫人。” “你也知你上头还有个大夫人。” 温知意:“阿衡与她没有感情。” “段衡此人,我看不透他,那王氏瞧着也不简单。” 温林之是过来人,他语重心长道。 “我们家的家世怎能跟京城里的人相比,他不可能只凭一腔爱意,就娶了你。” 温知意下意识要反驳,温林之打断她。 “就算他是真心对你,你又怎知,他日后会不会再凭一腔爱意娶别人,你迟早要吃大亏。” “以前你总想着去闯些名堂出来,拦你也拦不住,既然你选择了如此,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温林之将要回于州了,温成杰不大愿意走。 “妹妹,你跟你爹说,让我留下来吧,替我在京城找个谋生的活儿,日后有人欺负你,我也好替你撑腰。” 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城,确实是孤立无援,温知意费口舌去劝了温林之。 温林之气得吹胡子:“你这混小子,才来几日,就被迷了心窍,我不管你了,到时你爹问起,你自己解释去。” 各受灾害的地方重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当地衙府即可。 百姓们欢送赈灾的官员和士兵们,陆府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跟着姜立的队伍一起启程回京。 姜立和御史中丞早早就去了折子,向皇帝奏请,奖赏陆府和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当然也没忘了温家人。 折子早已送到皇帝手里了,如今赈灾的官员陆续回京了,他便下了诏令,召见温氏和陆氏。 皇帝亲自召见,温林之哪能不去,只得将回家之事往后推迟。 陆回患着病,不便出门,改召了陆清悦入宫代替受赏。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晚上辗转难眠。 翌日,她心不在焉地任由红棉绿玉为她梳洗装扮,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入宫的马车。 第52章 祖坟冒青烟 进了宫,下了马车,温成杰忽一眼瞥见了陆清悦,差点看痴了。 从前,他只道堂妹是绝色,如今才明白人外有人。 身在皇宫,他不敢多看,匆匆一眼后,便低下头。 偌大的殿内静寂不已,内监低垂着身子候在一旁。 四人入了殿,朝着殿上明黄色的身影,齐齐跪拜。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帝王的威风从只言片语里倾泄下来,三人站起来,没一人敢抬头。 “尔等在南州水患一事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怀国公世子和御史中丞特向朕请旨,要嘉赏尔等。” “温氏父女,医者仁心,赐…” 听着那道与平时有些不同的嗓音,陆清悦咬了咬唇,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燕聿也正在看着她,面上眼里都含着帝王的威严,她一惊,慌乱地埋下头。 分明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样貌,气度却完全不一样。 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之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帝王,并不是夜里闯她闺房爬床的燕聿。 她甚至没办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领了赏的温知意和温林之,温成杰退了出去,殿里剩下皇帝和陆清悦。 殿内气氛有些许沉重,上方投下一道强烈的目光,陆清悦有点儿心慌。 不一会儿,高高在上的那人动了,一步步走下来,来至她的身边。 “夫人,抬起头来。” 陆清悦不敢抗令,缓缓地抬头。 燕聿冷漠的神情,令她身子一缩。 “夫人很怕朕?” “陛下英明神武,正气凛然,臣妇望而生畏。” “呵,此话,朕心甚悦。” 燕聿凑近她的耳边:“换作旁人,方才偷看朕那一眼,便足以治罪了。” 陆清悦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还没跪严实,便被燕聿一手拉了起来。 “慌什么,没说治你的罪。” 燕聿克制地松开她的手:“只是朕还没想好要赏你们陆氏什么,不如夫人替朕好好想一想?” 陆清悦抖着嗓子:“陆氏承蒙皇恩,应时刻谨记天子圣恩,今只尽微薄之力,万不敢求赏。” “那可不成,朕向来赏罚分明,还是——你们陆氏腰缠万贯,肥马轻裘,想来对寻常赏赐看不上眼。” 这话说得陆清悦冷汗直流,双腿战战。 燕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惊惊颤颤,宛如一朵在寒风中抱枝摇曳的小梨花。 身前人不说话了,陆清悦煎熬万分。 燕聿逗够了她,便道:“朕赐你们陆氏一块匾额如何?” 陆清悦瞬间大松一口气:“谢皇上圣恩!” 她从大殿里出来时,险些站不稳了,怪不得寻常人说,伴君如伴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后可怎么办,她隐隐有些后悔了。 两个儿媳妇都得了皇帝召见,王氏欣喜万分。 皇帝又封了赏下来,少将军府的名声赫赫。 当然,赏赐是次要的,能在皇帝面前留了眼,才是重中之中。 因而,段衡在宫中得了不少人青眼。 连寻常百姓家都说他福气大,娶了两位能助力的好妻子。 也有人说他眼光好,两位妻子没有一个是名门闺秀,但各有千秋,都能为他添翼,且样貌出众。 而段衡自己又有战功加身,少将军府恢复当日定远侯府的荣光,指日可待。 领完赏后,温林之坚持要回于州,王氏和段衡强留不下。 温成杰修了一封家书,请温林之带回家去,倒顺利留了下来。 陆府,皇帝御赐的匾额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赏赐。 匾额上题字:仁商。 简简单单的两个大字,风神独绝,点画之间还透露着自信从容,君临天下的帝王意气。 陆回连忙让人悬挂起来,金灿灿的匾额令整个陆府看起来熠熠生辉。 陆回叉着腰,豪气万丈道:“想不到我们陆氏也有今日,当真祖坟冒青烟了!”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皇帝给的赏赐不能随便分给别人,她从陆府的银库里拨了好些银子给胡承。 胡承笑眯眯地收下了:“小姐大方,老夫在此多谢小姐和老爷了。” “这是应该的,也多亏了胡大夫愿意倾囊相授。” “嗐,当初要不是小姐强求我教他们,我哪里能有这么多出色的小徒儿。” “胡大夫这是认下他们了?” 胡承喜滋滋道:“回来便让他们敬茶喊师父。” “不过,小姐你那个治疫病的法子当真不错,弥补了旧方子的缺陷,又增强了旧方子的疗效。” 陆清悦笑了笑:“我不过也是后人乘凉罢了。” 燕聿当夜来问:“令尊可还喜欢那匾额?” 陆清悦对那日召见之事还心有余悸,那会儿的燕聿严肃端正,现在却一副散漫不羁。 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了。 燕聿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怎么光盯着我看,莫非对我起了色心?” 陆清悦已经习惯了他的肢体接触,没有躲他,老老实实坐在他的怀里。 她同时注意到他没用朕这个字。 “谢陛下恩典,家父很喜欢陛下御赐的匾额,还说定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获得如此殊荣。” 燕聿怔了怔,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开怀的笑意:“令尊倒是有趣。” 陆清悦安安静静地靠在他微微震动的胸口上,心中对他的印象还有些扭转不过来。 燕聿捏起了她沉闷的脸:“还未见夫人对我笑过呢。” 没有用力,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好像长了些肉了。” 他圈着她的腰兀自捏了捏:“是长了些肉了,夫人近来食欲不错?” 话里带着关怀,手下的动作却是流氓得很,陆清悦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浑身战栗。 谁能想到堂堂帝王,背地里竟是个好色之徒。 熟悉的没皮没脸样儿,令陆清悦竖起来的戒备小刺慢慢软了些。 燕聿揉捏着她腰上的软肉:“夫人打算一直让我自言自语?” 陆清悦哼了哼,回道:“近日没那么热了,陛下送来的开胃果子和点心也好吃。” 燕聿:“喜欢,我就让人多送些过来。” 第53章 见不得人 陆府派出去赈灾的小功臣们回来了,陆清悦给他们拨了大笔大笔白花花的赏银,小姑娘和小伙子们高兴极了。 胡承设了拜师宴,他们名正言顺成了胡承的医徒,且经了南州水患一遭,他们学医的心思也更认真端正了些。 胡承让他们叩谢陆清悦。 陆清悦抬手:“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日后怎样,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她回府时,被端着食盒的李嬷嬷看到了,李嬷嬷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走了。 绿玉不高兴道:“这老嬷嬷真是越老越没规矩,竟敢对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陆清悦懒懒抬了一眼:“她跟在王氏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少将军府落难时,也未曾离去,多少有些仰仗。” 就是不知道她的这几分仰仗,于王氏而言能有多重。 李嬷嬷端着食盒回到了王氏的院子。 如今立秋了,天气仍旧闷热,王氏身子疲乏,食欲不振,便吩咐厨房做了开胃的小食。 李嬷嬷边将开胃小食拿出来,边在王氏耳边蛐蛐陆清悦。 “大夫人这些天动不动便往娘家跑,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王氏用帕子捂着嘴:“陆回患了病,皇帝封赏,她是得回去操持一番。” “可也不能日日往那边走动啊,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少将军府...” 剩下的话,李嬷嬷没敢说,老夫人很在意少将军府的名声,话到此处就足够了。 温知意和少将军府好不容易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名声双双好了起来,王氏拿起筷子,夹起一口小食。 “明日确该敲打她一番。” 是以,陆清悦第二日去请安时,王氏没让她起来,还问她。 “圣上赏赐事宜可办妥了?” “办妥了。” “既办妥了,就该好好管管府里的事情了,近来,府里的人慢慢懈怠了许多,越发不懂规矩了。” 陆清悦低眉顺眼:“是。” 问完话,王氏才让她起来。 陆清悦没有半分不满,王氏满意地饮了口茶,李嬷嬷得意地在旁偷笑。 请了安出来,绿玉扶着陆清悦气哼哼道。 “老夫人凭什么罚夫人,定是李嬷嬷在老夫人耳边吹了妖风,我都看到她偷笑了!” 陆清悦漠然道:“没那个心思,再大的妖风也迷不住眼,现在还是轻的。” 看来是认定她非他们少将军府莫属,慢慢显露出心思来了。 有了上次的白日宣淫,燕聿越发过分了,时常天还未黑全,就登堂入室,有时还不顾绿玉红棉尚在,害得陆清悦不得不替他遮掩。 红棉绿玉要进来了,燕聿被陆清悦推着进到了衣柜中。 他捏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幽深的黑眸与她对视。 “夫人,我很见不得人么?” 陆清悦微红着脸瞪他,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燕聿叹息一声,松了手,矮着身子,老老实实藏在柜子里。 待红棉绿玉走后,陆清悦打开柜门,燕聿正一脸玩世不恭地拿着她的小衣捏着玩,黑压压的眼里酝酿着情色。 陆清悦脸颊覆着艳红,羞恼道:“陛下,你怎么乱动女子家的东西!” 她去夺他手里的小衣,燕聿反手拉着她跌进了衣柜中。 燕聿一手按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一手勾起一件小衣道。 “还未见夫人穿过这件小衣呢。” 陆清悦一见那鲜艳的颜色,双颊尽然霞色,红了个彻底。 那是她大婚之夜穿的,过了大婚之夜,这鲜红鸳鸯小衣,自然就再也没有穿过了。 燕聿凑近她的耳边,诱道:“夫人穿给我看看?” 实在过于羞耻了,陆清悦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拒绝:“不...” 对于陆清悦的主动靠近,燕聿很受用。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燕聿亲手给她穿上了,逼得她眼泪涟涟。 燕聿托着她的后颈:“夫人怎么这么害羞,不过是穿一件衣裳。” 衣柜里的衣裙被闹得一团乱,陆清悦臊得不愿抬头见人了。 狭窄的空间里,有隐约的脂粉甜香,怀中人欲说还休的羞怯,如擂鼓一般使人怦然。 燕聿只觉一股酥酥麻麻的气儿从他的心口升腾而起,而后在身体四处化开。 燕聿情起,嗓音携着几分沙哑:“此处施展不开。” 他将陆清悦抱起,走向床边。 念着她喝避子汤伤身,他到底是没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带走了那件艳色小衣。 之后,他差人送了一个小包袱过来。 陆清悦打开一瞧,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衣,有些样式还十分大胆露骨。 她羞怒得紧紧咬着下唇,眼不见为净地将小包袱扔进了衣柜之中。 被燕聿连哄带迫,将送来的小衣试了个遍,陆清悦烦了,不愿再替他遮掩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燕聿一派云淡风轻,不慌不忙地搂着陆清悦坐着。 反而是红棉和绿玉,一进来,看到夫人身边多了个男人,吓得手中的托盘险些掉了。 燕聿泰然自若地瞥了两人一眼,用平淡的声音问:“你的丫鬟怎么跟你一样,都那么胆小。” 陆清悦一噎,嗔怒地往前挪了挪,离了他的怀抱。 燕聿也不恼,自己主动又靠了上去。 寻常女子闺房无端出现一个外男,换作是谁都会大吃一惊。 何况这个外男还跟自家夫人举止亲密,靠得十分近。 “夫,夫,夫人,他他他...” 绿玉神色震惊,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红棉比她好一些,只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 她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呵斥:“你真是大胆!快放开我家夫人!” 绿玉也反应过来了,这人估计就是先前欺辱夫人的贼人。 她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指责燕聿。 “就是你这个登徒子,总是欺负我家夫人,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报官抓你。” 燕聿眉毛轻耸,嗤道:“哦?一个小小的婢女,好大的口气,你觉得你能走得出这个门口么?” 绿玉刹那间浑身发冷,僵在原地。 这人的眼神太恐怖了。 第54章 表姑娘 红棉冷静道:“你不要乱来,先放了我家夫人。” 燕聿似笑非笑,像盘踞在领地上的雄狮一样圈着陆清悦,压迫感在无形之中散开。 “我要是不放呢?” 红棉也有些心慌了,手心止不住地出汗了。 陆清悦轻轻道:“好了,别吓她们了。” 燕聿敛了眼神和气势:“嗯。” 绿玉和红棉慌张未消之余,一脸古怪,夫人为何看起来与这男人如此熟悉。 绿玉走近几步:“夫,夫人,你没事吧?” 陆清悦:“我没事。” 绿玉不相信:“夫人,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朝我们眨眨眼。” 陆清悦:“...” 燕聿:“呵。”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后颈,语调闲散道:“你这丫鬟不大聪明。” 绿玉鼓起腮帮子,正要反驳。 陆清悦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扁了扁嘴,听话的没有张嘴辩驳。 陆清悦再三道:“我真没事,你们出去吧。” 红棉和绿玉沉默地出去了,两人站在外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双双皱着眉离开。 自家夫人微妙的态度,令两人拿不准主意。 趁着燕聿不在,两人问起了陆清悦。 “夫人,那个男人,就这样不管了?” 陆清悦抬睫,沉默了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 红棉绿玉自然是顺着自家夫人的心意办事。 段衡和温知意浓情蜜意,无事时,丝毫不记得还有陆清悦这位元配。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替自家夫人不平,红棉绿玉则恨不得段衡日日流连在流曲院,千万别来夫人院里。 夫人房中那男人如此大胆,若是让人瞧见了,夫人可就毁了。 陆清悦有分寸,知道来的是红棉绿玉,才放任燕聿出现在两人面前。 红棉绿玉是她的贴身丫鬟,总要在她的房里伺候,瞒着她们太累了。 迟早要穿帮的事情,她不介意早些戳破,也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而燕聿心底也有数,那两个丫鬟是她的心腹,本来就知道他的存在,让她们知道了也无妨。 自从看见了燕聿的真容后,红棉绿玉免不了要努力为自家夫人遮掩。 也幸好时常在屋中伺候的只有她们两人,其他丫鬟婆子只在有需要时,才会偶尔进到屋里头来。 燕聿来得太频繁太光明正大了,完全将少将军府当成自己家里了。 一开始,红棉绿玉还一惊一乍的,慢慢地,两人对燕聿的出现不再大惊小怪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天晚间,陆清悦在看话本,绿玉在为她摇扇,红棉在整理床铺。 燕聿当着三人的面翻窗进来,三人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燕聿步至陆清悦身边,绿玉自觉将手里的扇子递出去,并让出了位置。 陆清悦没有吐露燕聿的身份,燕聿在与她相处时,从没让她行过礼,也很少会端着帝王的架子。 红棉绿玉只当他是寻常人对待。 红棉整理好床铺,就与绿玉一起出去了,留下燕聿和陆清悦独处。 燕聿垂眸,随意般问:“你爱看这些?” 话本里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陆清悦慢悠悠应了一声:“嗯。” 改天,他便为陆清悦寻来了许多话本。 这下好了,陆清悦以后完全不用自己掏银子买了,这些个她起码得看到明年开春。 红棉和绿玉将话本整理出来,放进书架里。 陆清悦随意抽了一本,正要看,外面有人通传。 “夫人,快去看看吧,外头有一个自称是远亲表姑娘的,上门来找老夫人和少将军。” 三人停了动作。 陆清悦收拾了一番,来到堂厅时,王氏正抱着人哭呢。 她只看到一抹较自己还纤弱的瘦影,伏在王氏的肩头轻微啜泣。 她轻声开口:“这是?” 王氏抹了眼泪:“这是我们远亲家的侄女,林栀。” 林栀从王氏怀里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陆清悦看清了她的模样,是一个身姿如蒲柳般柔弱,面容如皎月般光洁的女子。 她微微仰起的苍白脸庞上,泛着点点湿意,细瘦的身躯仿佛风一吹便能折断,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栀儿,这是你大嫂子。” 林栀福身:“大嫂子。” 陆清悦抬手虚虚扶起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林栀慌忙低下头。 陆清悦浅浅一笑:“从前怎未曾听母亲提起过?” “从前少将军府没落,远亲们大抵都联系不上了,栀儿也是寻了好久,才找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表姑娘不远千里而来,有失远迎。” 林栀的声音柔软而无力:“谢谢大嫂子。” 这会子,段嫆提着裙摆急吼吼跑了进来,见到林栀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栀姐姐!真的是你!” 林栀眼里也多了几分惊喜:“嫆妹妹。” 两人手牵着手,好一番姐妹情深。 忽而,林栀轻轻咳了几声。 段嫆忙问:“这是怎么了?” 林栀用帕子掩着嘴:“小些时候,害了风寒,落下了病根,此后一直是这样。” 王氏问:“可常吃药?” 闻言,林栀又抹起了眼泪:“父亲去世后,饱腹尚且艰难,如何还能吃药呢?” 王氏扶着她的手,心疼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林栀摇了摇头:“自母亲也跟着一道去了之后,我便只有孤身一人了,无意间听闻了你们的消息,便想着来见上你们一面,也算了了愿了。” 王氏直叹气:“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你身子弱,都坐下说话。” “不坐了,外头马车还等着呢,见了你们,我也就安心了,这便回去了。” 段嫆急忙挽留:“那怎么行,况且,你还没见过哥哥呢。”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是啊,好孩子,无需急在一刻。” 林栀犹豫:“可是...” 段嫆挽上她的手臂:“别可是了,你小时候帮过我们,我们都念着呢。” 正商论着,温知意也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王氏介绍:“这是你二嫂子。” 第55章 吃醋 林栀站起来行礼:“二嫂子。” 王氏:“这是远亲的侄女。” 温知意会意:“表姑娘不必客气。” 李嬷嬷很有眼力见地扶着林栀重新坐下。 “老夫人,表姑娘双亲双亡,又落有病根,回去了也无人照顾,我看哪,不如就在府里住下来。” 段嫆一喜:“对啊,府里也不差你一口吃的,二嫂子会医术,还能帮你调理你的病。” 陆清悦和温知意听了,喝茶的动作俱是一顿。 段嫆看向王氏:“娘,你说呢?” 家里到底不是她在全权做主,王氏没有立即决断,转头问起陆清悦。 “清悦,栀儿她小时候曾对我们有恩,现孤苦无依,又患有病根...” 陆清悦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王氏的下文。 王氏挤出两滴眼泪:“怎么说,她也是段家远亲的侄女,我想将她接至身边照料一段时间,你看...” 林栀眼泪汪汪:“谢姑母垂爱。” 哭着哭着便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王氏连忙止了哭:“快别哭了,仔细身子,李嬷嬷。” “哎。” 李嬷嬷赶紧给林栀顺气。 陆清悦神色平静而淡漠:“既如此,表姑娘就住下来吧,来人,去将客房收拾出来。” 林栀噙着泪摇头:“谢谢大嫂子,不必劳烦了,我只想伺候在姑母面前,感恩姑母的怜惜之情。” 王氏:“好好好,那就不必安排了,让她住到我院子吧。” 李嬷嬷夸赞:“表姑娘果然还跟从前一样,懂事又孝顺。”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林栀抹着眼泪,羞怯地低下头:“姑母和嬷嬷过奖了。” 段嫆高兴道:“太好了,栀姐姐今晚先跟我住吧,睡我那屋,我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 王氏佯嗔:“她一路上劳累,你可别扰着你栀姐姐休息。” “才不会呢。” 段嫆冲着温知意道:“对了,二嫂子,你快过来给栀姐姐把把脉。” 温知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搁下茶杯,替林栀诊起了脉。 堂厅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温知意收回了手道。 “表姑娘虽有病根,但并不严重,稍稍调理便可。” 林栀微微一笑:“谢谢二嫂子。” 温知意颔了颔首,表示不用客气。 王氏问:“那该用些什么药呢?” “待会儿我写个方子,叫人送来。” 段衡下了值回来,本想直接去流曲院,小厮来请他去膳厅。 他一眼就看到了分坐在两侧的陆清悦和温知意。 “今日怎么一道用晚膳了?” 王氏笑道:“你还不快来见见你表妹。” 段衡疑惑:“表妹?” 林栀依言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柔弱含情的眉眼微微上抬,望向段衡。 段衡愣住了,瞧着她的眉眼有几分熟悉。 林栀微红着脸,轻轻喊了一声:“衡哥哥。” 段衡恍惚了一瞬,不敢相信道:“栀妹妹?” 林栀行礼:“衡哥哥,好多年未见了。” 段衡大跨步走上前虚扶起她,眼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惊喜,声音里有些涩意。 “是有好多年未见了。” 两人互望着,眼里似有不知名情愫流淌。 温知意心口猛地一滞,微微弓起眉。 王氏莞尔:“好了,先用膳吧,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去话厅再说。” 用膳时,王氏和段嫆都热情地给林栀夹菜,林栀笑得一脸腼腆。 晚膳后,陆清悦先回院子了,反正她在那儿与不在那儿没什么分别。 温知意也没有留下来,看着段衡和林栀亲密交谈,她心里堵得慌。 雪鹃跟在温知意身后:“夫人,我看那个表姑娘不是个善茬。” 温知意表情不明:“如何讲?” 雪鹃细细分析道:“这么多年,少将军府又不曾迁址,真要找,怎会找不到,现在才找上门,我看定是奔着少将军府荣华富贵来的。” 温知意脚步未停,不置一词。 到了安寝的时辰,段衡过来了。 温知意放下一眼也看不进去的医书,语气冷淡道。 “怎的不陪你那表妹妹?” 段衡脱下外袍笑了笑:“吃醋了?” 温知意不想承认,但她心里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很不舒服。 段衡抱住她:“知意,我很高兴,你吃醋,说明我在你心中很重要。” “你少拿话哄我。”温知意脸色稍霁,“你与那表姑娘?” 段衡说起了那段往事,那时侯府没落,他们都吃不起饭了,是林栀常常偷偷给他们送吃的。 如果不是林栀,只怕他们早就饿死了。 后来林栀一家不告而别,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如今,不过是因着久别重逢和儿时的恩情激动了几分。 “知意,你也知道我们最重恩情,表妹对我们有恩,如今她落了难,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温知意展颜:“嗯,待会儿我写一张方子,差人给表姑娘送去吧。” 段衡抱紧了她:“好,我就知你性子纯良。” 两人在这儿情意绵绵,那边林栀在与段嫆的聊天中,若有若无问起了段衡,温知意,陆清悦之间的事情。 “这么说,衡哥哥还未跟大嫂子圆房?” “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大嫂子还因二嫂子的事情,在跟哥哥闹别扭呢。” 林栀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原来如此。” “以后你只管把这里当家,有什么短了就跟娘和我说。” 林栀抿起嘴微笑:“谢谢嫆妹妹。” 段嫆不甚在意:“你今日已经说了好多个谢谢了,过几日你安顿下来了,我带你去逛逛京城。” 林栀:“好。” 翌日,林栀搬入了王氏的院子里。 林栀带的行李较少,陆清悦让库房拿出几匹料子送去王氏院子里。 跟着林栀一起来的丫鬟柳儿,摸着那滑亮的料子,小声地感叹。 “小姐,这少将军府当真与当年不同了,那封信说对了,我们也来对了。” 林栀步至精美的榻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柳儿歪着头:“只是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谁给的?” 林栀倚靠在榻上,摸着自己的鬓发:“不管是谁,有何目的,我们也该感谢他。” 否则,她就得给那个肥头大耳的乡绅老爷做外室过活了。 第56章 洗手作羹 林栀来少将军第二天,便尽心尽力伺候着王氏,而且很有分寸,从不会抢在李嬷嬷跟前。 王氏食欲不好,通常吃几口便撂了筷子,开胃小食也不起作用。 林栀关切道:“姑母,怎么不叫二嫂子来看看?” 李嬷嬷:“二夫人去医馆坐诊去了。” 无论婚嫁与否,寻常人家女子通常很少到外面抛头露面,夫家也不会同意。 温知意却是个例外,府里上上下下对她时常在外,貌似都没有多大意见。 林栀昨夜也问起了这个问题,嫆妹妹说温知意是医女,身份比较特殊。 何况,温知意医术不错,在外治病救人,不仅能给少将军府挣脸面,还能为少将军府结善缘。 比如北乐老太妃和安世侯夫人。 得了皇帝召见后,安世侯夫人和温知意便冰释前嫌了。 北乐老王妃也没跟温知意生分,反而更亲近了些。 之前让温知意碰壁的夫人千金们,现在有些也不得不陪着笑脸,来与她交好。 王氏要午间小憩了,林栀自觉退了下去。 柳儿实在不懂:“一个商户女,一个医女,照少将军府现在的地位,怎么偏偏娶了这两位。” 林栀笑了笑,意味深长道。 “他们恰恰选得很好,咱们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事儿,这两位想必是经过姑母仔细斟酌后才选的。” 有价值,但没权势的人,最好拿捏利用了。 用完就丢,也不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姑母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 论出身,她虽家道中落,但身为曾经的定远侯远亲,沾亲带故的,自然要比两人要好。 或许一开始姑母是念在曾经的恩情上,可决定将她留下来,绝不仅仅是所谓的恩情。 姑母需要她。 离王氏的院子越来越远,柳儿不解地问起。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去厨房。” 林栀来到厨房,亲自洗手作羹,厨房粗使婆子们连说使不得。 “表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这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我们可是要扣月银的。” 林栀浅笑:“没关系,要是大嫂子问起,就说是我自己要做的,与你们无关。” 婆子不放心,有人去禀告了陆清悦,陆清悦懒懒地翻了一页书。 “她自己想做,任她去就是了,不用管。” 陆清悦发话了,粗使婆子们才放心地任由林栀自己倒腾。 传晚膳时,一道道不同于平常的膳食摆到王氏面前。 林栀为王氏布菜:“姑母,您尝尝看。” “这些是?” 柳儿:“小姐知道老夫人您胃口不好,就亲自下厨为您做一些不一样的吃食。” “难为你用心了。” 林栀低眉垂眼:“姑母说的哪里话,姑母对我才是处处怜惜。” 膳食里有一道特别开胃的菜,王氏难得多用了一些。 此后,林栀总变着花样给王氏做膳食,王氏越看林栀越满意。 林栀陪在王氏身边,段衡来朝王氏请安时,经常会见面。 李嬷嬷不留余力地夸着林栀:“表姑娘照顾老夫人,那是一等一的上心呐,事无巨细。” “就说老夫人食欲不振,多亏了表姑娘时常亲自下厨,换着花样给老夫人忙活。” 段衡压着眉:“娘食欲不佳,为何不叫知意来瞧一瞧?” 王氏拍着林栀的手:“知意这不是忙着去医馆坐诊么,也不是什么大病,有栀儿在,我这胃口好多了。” 林栀羞涩地垂下头抿嘴笑着。 段衡看向她:“多谢你照顾我娘了。” 林栀柔柔地轻声回道:“衡哥哥客气了,我只是做些我能做的而已。” “对了,我这儿还多做了些糕点,衡哥哥拿些去尝尝。” 她亲自将糕点端给段衡,凉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心,令段衡不由得失神片刻。 林栀无辜地抬头:“怎么了?衡哥哥,快尝尝看啊。” “嗯。” 段衡有点儿仓皇地回了神,拿起糕点咬了一口,没有厨房做的清爽绵软。 但在林栀期待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 “不错,谢谢栀妹妹。” 林栀欣喜:“真的?那我以后多做一些,也好给嫆妹妹和两位嫂子尝尝。” 林栀还亲自送来给陆清悦。 陆清悦不受宠,可执掌中馈,温知意受宠,却无心料理家中之事。 两人意外的和谐。 陆清悦是正室,为了日后,她须与陆清悦打好关系。 可见陆清悦的第一日,她就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有些踌躇和忐忑。 对于林栀的主动前来交好,陆清悦没有拒绝,让绿玉招待她进了屋。 “表姑娘怎有空来我这儿?”陆清悦从里间挪着莲步出来。 “自从那日之后,一直没能来看看大嫂子,今儿个顺便带些我做的糕点来。” 柳儿将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摆放到桌子上。 “做得很是精致,瞧着不比厨房做的差。” 陆清悦小尝了一块:“味道竟也好。” 林栀腼腆地笑了笑:“大嫂子谬赞了,大嫂子要是喜欢,我时常送来。” 陆清悦放下糕点,捻着帕子擦了擦唇边。 “怎能劳烦表姑娘,这些交给下人去做就好,还未问,表姑娘在府里可还适应?” “姑母疼我,待我处处都好,我还需谢谢大嫂子前几日送的料子。” “喜欢的话,稍后我让库房多送几匹过去。” 林栀正要婉拒,陆清悦抬了抬手。 “表姑娘莫要推辞了,女儿家不多几件换洗衣裙,如何能行。” 林栀站起身:“多谢大嫂子。” 温知意不在,林栀只能稍后差人送过去了。 林栀还真的说到做到,动不动亲自送些糕点来给陆清悦。 陆清悦照单全收,两人心照不宣地熟稔了起来。 吃了几日丸药,林栀面色看着好了许多,段嫆央求着要带林栀出去逛一逛。 林栀柔声提议:“不如也请上大嫂子吧。” “也是,与大嫂子一起的话,可顺道儿带你去铺上。” 段嫆瞥到她头上简单的簪子。 “你身上的首饰寡淡得很,正好去铺子里好好挑一挑。” 第57章 白月光 陆清悦听了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 段嫆和林栀在铺子拿走的东西,都有名录送到了陆清悦的手上。 看到长长的一排名录,红棉和绿玉咋舌。 陆清悦将名录随手放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台面上放着的十来本新的账本。 爹爹吐血的事儿,让她明白了,凡事还是得温水煮青蛙。 一下子做得太急太绝,就会反噬回自己身上。 她已经忍耐了十多年了,不差这一朝两朝。 陆清悦的手指,捏着账本的一个小角折了折。 托燕聿的福,她如今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她要利用身旁一切能利用的,慢慢将身上吸血的东西刮下来。 “去告诉账房,日后每个院子的主子月银裁减一半。” 红棉:“是。” 梳妆台上放着一匣子首饰,柳儿嘴巴要合不上了。 “饶是以前的侯府,老夫人的首饰盒里,也不曾见多这么多首饰,这些都不要银子?” “嗯,全是嫆妹妹带我去拿的,她自己也抱了一匣子回去呢。” 柳儿惊叹:“陆氏怪不得是京城第一大商户,这么些首饰竟眼睛也不眨一下,便让人拿走了,真是奢靡。” 林栀笑着梳着头发:“这就是姑母选中陆清悦的原因。” “去,将我买的那些药材和针线拿来。” 从下人那里打听到,段衡回来之后,会先到流曲院与温知意一起用晚膳,而后再去书房处理事务。 林栀命令柳儿带上糕点,前往书房。 林栀掐着柔柔顺顺的声音:“衡哥哥,在忙么?” “你怎么来了?”段衡引着她入座,“不是什么要紧事。” 林栀示意柳儿将食盒拿过来。 “来给衡哥哥送些点心。” 段衡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林栀给他倒了杯茶。 瞧见窗外朗月,她起身缓缓踱步来到窗边。 “衡哥哥,快来看,今晚的月儿可真亮。” 段衡从善如流走到她的身旁。 “衡哥哥,还记得我们从前经常在侯府的屋顶上看星星么?” 她的嗓音像从远方飘来那般缥缈。 段衡眸中浮起柔光:“当然记得。” 林栀抬头,目光盈盈地凝视着他:“那会儿你还对着月亮说,长大后要娶我呢。” 段衡沉下眼,逃避道:“小时候都是些小孩戏言。” 林栀脸色唰的白了,而后眉间染上了伤心之色。 她动了动唇,带着几分苦涩开口说:“是了。” 她言语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了。 段衡沉默片刻:“你在我心里跟嫆儿一样重要,我也会对嫆儿一样好好护着你。” 林栀失落地缓缓垂下头:“好。” 而后,她强行打起精神,拿出了一个香囊。 “这是我随手做的,衡哥哥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段衡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林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衡哥哥不是说把我当妹妹么,就当是妹妹给哥哥的一番小小的心意了,衡哥哥连这也不愿意收么?” 情绪略微激动的她咳了起来,段衡连忙扶住她。 “怎么咳起来了?来人,去请二夫人过来。” 林栀抓住段衡的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不用麻烦二嫂子了。” 段衡将她扶到椅子上,林栀一手拿帕子掩着嘴,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时不时的咳嗽声,听得段衡皱眉不已。 “昨日,娘才说,你身子好了许多,才允许嫆儿带你出去走走,现又咳成这样,可按时吃药了?” 柳儿捧着一杯茶来:“按时吃了,只是昨儿为了绣这个香囊,熬了会儿夜,第二日起来就开始咳了。” 段衡心情复杂地看着林栀:“不是说随手做的么?” 林栀咳得眼睛泛红,避而不答。 段衡不忍心地将香囊拿了过来,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叹了口气:“一个香囊哪有身体重要,日后别劳心劳神做这些事了。” 见他收下香囊,林栀喜笑颜开,轻轻道。 “我的香囊可不是谁都给的,费不了什么心神。” “那些吃食糕点什么的也不要做了,自有厨房的下人去做,你身子骨弱,莫要太过劳累了。” 林栀小声反驳:“那个不行,姑母喜欢吃。” “可你的身体…” “没关系,为了姑母,累点也没什么。” 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的神态慢慢有了轻微的变化,颇有几分无奈。 林栀走后,他想了想,将香囊放在了书房里,并未随身携带。 陆清悦人在院子里,府里发生的一举一动,却一五一十传进她的耳朵里。 林栀除了那晚去过段衡书房,之后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段衡。 柳儿不解:“小姐,我们何不趁热打铁?” 林栀道:“衡哥哥现在心里装的是温知意,就算我与他有自小的情意,总往他跟前凑,也会引起他的反感。” 她料想,段衡不会将她的香囊随身携带,那就唯有收在书房里了。 她只管在王氏跟前伺候,只要见着她,但凡段衡去到书房,免不了想起她留下的香囊。 正如她所料,段衡不止时不时想起了香囊,还时不时想起了她那晚说的话,她受伤的神情。 以及两人儿时的时光,和儿时说过的话,他的心里不可避免起了轻微的涟漪。 林栀算是他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第一个女子。 可她后来像一轮月光,突然消失在乌云里一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随着时间远去,他的那些情感也逐渐被掩埋了。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没想到她还会重新出现,无疑是将他当年的情感又慢慢挖了出来。 休沐之日,段衡请了北乐王来府中做客。 婚宴时,两人搭上了线,又因着温知意和北乐太妃的关系,两人也算是相熟了。 两人在书房议事时,突然听到一声高喊。 “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段衡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林栀身边的柳儿,他顿时急了,站起身。 “王爷,请恕我暂且离开一会儿。” 北乐王:“嗯。” 他是外男,姑娘家落水,他不方便去。 第58章 月银减半 段衡马上闻声赶过去,就见林栀在水里扑腾着,回廊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这儿离他的书房很近,伺候的都是些小厮,只有少许两三个丫鬟。 柳儿死死拦着小厮们,可两三个丫鬟没有会水的,正想办法营救。 林栀还未出嫁,落水可大可小,万不能让人看去了身子。 眼看林栀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段衡来不及顾及,跳下水去救起了林栀。 林栀全身湿透了,段衡紧紧搂着她,丫鬟送上了干净的衣裳,披在林栀的身上。 林栀似乎被吓到了,抓着段衡不松手,腿也站不稳。 段衡只好把她抱起来,暂且安置在自己书房旁的歇息处。 北乐王还在书房里等着自己,段衡安抚了林栀几句,并吩咐柳儿照顾她,抬脚要走。 林栀赤着脚下了床,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虚弱里含着几分颤抖。 “衡哥哥,别走,我怕。” 段衡拉着她的手,转过身:“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回来。” 她咬着嘴唇摇头,身上还湿着,小脸发白,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段衡心软了,将她抱回榻上。 “夫人,表姑娘落水了。” 陆清悦:“哦?救了起来没有?” “救起来了,是…少将军亲自下水救的。” “走,我们去看看。” 北乐王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对着小厮说了几句话,便打算离开。 走出书房时,与前来的陆清悦碰了个正着。 陆清悦讶异一瞬,立马行礼:“见过王爷。” 北乐王记起了婚宴上的那抹倩影。 “不必多礼。” 刚见完礼,段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匆匆来了。 “实在对不住,令王爷久等了。” 见到一旁陆清悦,他问:“悦儿,你怎会来这儿?” “下人说,表姑娘落水了,我来看看。” 北乐王:“段兄既有要事处理,本王就先回去了。” “我送送王爷,请。” 屋里,林栀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柳儿伺候她喝着暖汤。 陆清悦走进去:“表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可呛着水没有?” 柳儿让开了位置,林栀擦了擦唇边,抿了抿嘴,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说出来不怕大嫂子笑话,我的链子掉到水里了,想去捡回来,没想到不慎掉入水中。” 门外有丁点儿动静,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陆清悦眼睫动了动,替林栀拢了拢身上的外罩:“什么链子如此珍贵,值得你冒险。” “是一颗桃核链,可现在估计找不回来了。” 其实哪有什么链子,段衡当年送的那个,她早就扔了,也正要拿来做些文章。 陆清悦:“不是什么稀罕物,表姑娘如此看重,想来是表姑娘很重要的人送的。” 林栀羞赧地浅笑:“嗯,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门外的段衡听了,埋藏的感情有了松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了。 他暗叹一声傻丫头,竟为了一个桃核链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还有之前为了这个香囊伤了身子。 陆清悦没有在屋里待太久,简单问了几句就走了。 林栀最后主动要求回去,段衡不放心,陪着她回了王氏的院子里。 她病根还未除,现又落了水,王氏担心得要找大夫。 林栀一直说没事,可半夜发起了高烧,闹起了所有人。 陆清悦也不得不迷迷瞪瞪爬起来,换了身衣裳赶过去。 这个当家主母真是事事都要到位,她也是烦了腻了。 林栀烧得小脸通红,段衡的关心溢于言表,温知意心里沉了沉。 在病期间,段衡经常去看她,弄得温知意憋闷不已。 王氏倒是特意腾出空间,让段衡和林栀单独相处。 林栀病好之后,她和段衡之间的感情明显不一样了,段衡看着她的目光里都是宠溺。 月初,到了该发月银子的时候,王氏和段嫆发现月银数目不对。 段嫆以为发错了,立即去找了账房。 “老孙头,这个月的月银怎么只有十五两,平时不是三十两银子么。” 孙老头老神在在地拨弄着算盘:“这是夫人的吩咐。” 段嫆来时,陆清悦在院子里半眯着眼睛乘凉。 “嫂子,月银怎么整整少了一半啊?” 陆清悦摇着扇子,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铺子账面上的银子不够了,府里的开支也有些抹不开,所以只能暂时缩减一下月银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够呢?” 段嫆腹诽,先前哥哥娶平妻,她也没出银子啊。 绿玉奉上一杯茶:“二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莫不是忘了南州水患一事,夫人以少将军府的名义,捐了好些药粮出去。” “那些银子都是从府里和铺子里支出去的,这些日子还没回转回来呢。” 段嫆不信:“可…” 陆清悦名下的铺子有十来间,间间都营生得好好的。 距南州水患也差不多有两月了,再怎么济,也不至于连几十两月银都拿不出来。 红棉接过陆清悦手里的扇子,同时接过话头。 “夫人最近也在为这事儿发愁,不知怎么回事,京城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家铺子抢生意。” “夫人手底下的几家铺子都受到了影响,二小姐不信,可看看那些账本。” 段嫆才看到陆清悦手边放着铺子账本,以及府里的流水账本。 她拿起一本看了看,发现从两个月起,铺子的营生就在下降了。 其中,首饰铺子明明是最赚钱的,却营生最差,尤其是上个月,入不敷出了。 上面标着亏得最厉害的那一天,就是她从铺子里拿走好多首饰的那一天。 段嫆一时间惭愧得有些面红,原来这些都会被标注起来,送到陆清悦的面前。 绿玉再道:“府里又多了个二夫人和表姑娘,吃穿用度自然也不能短了。” “再说表姑娘来了之后,皆是按主子的分例,何况还要配丸药,那丸药有一味人参,配上一个月的起码要四十两银子。” “还有少将军时不时也会去支些银子,因而最近府里的开支也越来越大了。” 段嫆惊诧:“配丸药要四十两银子?” 这样看来,林栀一个月花出去的丸药银子,就比她们的月银还要多十两银子。 流水上面清清楚楚都记录着,红棉和绿玉的话假不了。 第59章 臣妇,善妒 段嫆将红棉绿玉的话与王氏说了,王氏死死皱着眉。 丸药方子是温知意开的,可也是他们让她替林栀诊的脉,不好说些什么。 可为了日后,林栀身体须得养好。 王氏叹了口气:“你栀姐姐要吃药,这银子省不了,府里四处要用到银子,月银少便少些吧。” 她指了指段嫆的额头:“倒是你呀,少去铺子里取东西,陆清悦面上不说,不定心里如何想。” 段嫆努了努嘴:“知道了,我这不也是心疼栀姐姐,才领了她去铺子。” 王氏:“还有,再过段时间,你也该议亲了,少往外面跑,多去向教习嬷嬷学学礼仪。” 听到议亲二字,不知想到了什么,段嫆红了脸,乖乖应了一声嗯。 林栀为了感谢段衡照顾她,为段衡绣了一方帕子,送到了书房给他。 帕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栀字,心思昭然若知,她却偏要声明是兄妹情意。 这回,段衡爽快地收下了,并嘱咐她病刚好,不要再累着,快些回去歇着。 林栀乖顺地点头应着,下一刻,她离开书房时,差点踩空摔倒,幸好段衡及时搂住她。 不排斥的身体间的接触,能最快拉进两人的距离。 林栀拿捏着分寸,脸蛋缀着红云,轻轻推开他:“谢谢衡哥哥。” 段衡手上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他咳了一声,正了正色。 “小心些看路。” “好。” 离去前,她回了眸,尽管刻意掩藏,目光里的含着的点点情愫,还是被段衡捕捉到了。 先前苦于没有名义。 段衡又刚与温知意成婚,正是恩爱之时。 如今借着兄妹之情,倒是便宜方便了。 林栀常去书房寻段衡,作为哥哥,段衡也愿意宠着她。 相处之间,像不经意撞入段衡的怀里之类的,不慎摩擦,碰撞,搂搂抱抱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隐秘的感情,比寻常男女之情要刺激许多。 段衡似乎陷进去了,并乐在其中。 林栀的心思就差挂在脸上,雪鹃作为温知意一等大丫鬟,享受了不少好处,自是要时时刻刻维护温知意的地位。 她哼道:“什么表姑娘,兄妹之情,眼睛都快粘到少将军身上了,夫人不得不防啊。” 温知意眼底生了几分暗色,她也能察觉到段衡的变化,但嘴硬道。 “我相信阿衡。” 与此同时,某天夜里,有人拿着一封信,来到了某乡绅老爷家的门口。 陆清悦每日听着林栀和段衡的故事,仿佛在听一出话本一样,实在精彩的很。 一对比,书架上的话本,于她而言索然无味。 燕聿又当着她和红棉绿玉的面,理直气壮翻窗进来了。 他上来就伸手抱陆清悦,红棉和绿玉很不爽,但碍于他淬冰的眼神,默默退了出去。 燕聿眉宇间聚着几分忧思,似是很烦恼。 他搂着她,异香和浅淡的梨香交织在一起,缠绵出了一股另类的香味。 “我有几日没来了,夫人可有挂念我?” 陆清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眸,情真意切道:“臣妇自然心系陛下。” 燕聿啄了她一口,嗤道:“这些官话是从你那夫君身上学来的?” 闻言,陆清悦眼神暗了下来:“没有,他不来我这儿。” 又是如此,怎么偏偏对那人如此牵挂。 燕聿磨了磨牙,想要咬她,可又记起自己说过的话。 他只得把她强压在怀里,手劲儿大得要把陆清悦的腰给掐碎了。 陆清悦的手扶上了他的手,语气像含着水雾般,湿漉漉的。 “疼,陛下轻点。” 燕聿没有松劲儿,不悦地含磨着她的耳垂。 “夫人不是日日都听着下人的汇报么,你那夫君过不了多久,怕是又要纳新欢了,你还惦记着他做甚。” 陆清悦张了张嘴:“他们是兄妹之情。” “你信?” 陆清悦不接茬了。 燕聿最见不得她这样,明明不信,却还自欺欺人。 “夫人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吗?” “陛下之事,臣妇不敢过问。” 燕聿掰着她的脸,逼视她:“我许你问。” 陆清悦只好提着胆子,轻而细软地问道:“陛下近来在忙何事?” “太后一直要我见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 陆清悦刹那间蹙了蹙眉:“兰婳?” “嗯。” 她陷入沉思,并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兰婳已有心上人。 看着她颦起的秀眉,燕聿心情转好了一点,手指摸上她的下颌。 “现在只有我点头,大理寺少卿府的姑娘就会被接进宫里。” 不行,陆清悦下意识握住燕聿宽大的手掌。 燕聿喉咙滚了滚,耐人寻味打量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问:“夫人这是何意?” 陆清悦眼睛抖了抖:“陛下恕罪,我一时…冒犯了陛下。” 指尖从他的手骨上滑过,她慢慢收回了手。 但未来得及全部收回,纤细的指根便被捏住了。 他语气不明道:“听闻大理寺少卿府的姑娘,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把她召进宫里也未尝不可。” 说完,燕聿盯着她,想看看她还会作出何反应。 陆清悦抬眸,瞥了他一眼,拿不准他的想法。 事关兰婳,她不敢轻易说话,害怕说错做错,会害了兰婳。 她咬了咬内唇边,眉眼下撇,眼帘半垂,目光游离不定,开始纠结。 燕聿捏着她的手指,饶有耐心地等着,并将她面上的纠结之色尽收眼底。 思索许久,她权衡着道:“陛下,兰婳与我是金兰之交。” “嗯。” 她仰起脸,不止声音湿漉漉的,连眸子也湿漉漉的。 “陛下,臣妇待儿若是出言无状,可否谅解臣妇一回?” 燕聿心中舒畅,抬了抬眉:“你且说说看。” 陆清悦斟字酌句道:“陛下,能否不召兰婳入宫。” “为何?” “因为——”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下定决心般:“臣妇,善妒。” 燕聿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哦?倒是看不出来。” 陆清悦像是不愿意面对般扭开脸。 燕聿笑开:“夫人既然如此说了,我自然要遂了夫人的愿了。” 第60章 姑爷 绿玉和红棉都对燕聿挺不满的,四下无人时,绿玉忍不住蛐蛐他。 “那人来得比少将军还频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姑爷呢。” 陆清悦无奈:“你啊,真是胆大,不许乱说。” 绿玉的话,被影十一字不差转述给了燕聿,燕聿扬了扬唇角。 案上呈放着的蛮夷送来的议和信,也不那么碍眼了。 此前一战,不可一世的蛮夷遭受的打击是巨大的,多次派人送来议和信,并打算派使者入京。 趁着心情不错,他抬笔落下一道朱批。 铺子的生意不好,陆清悦出去视察了一番。 她名下的十来间铺子,有茶叶铺,首饰铺,成衣铺等等,几乎全是极赚钱的营生。 铺子分布在西市各处,虽离得不远,但天气炎热,全部去一趟回来,也很是累人。 次日一早,陆清悦尚在梳洗,丫鬟兴致勃勃向她汇报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据说,林栀再去书房时,碰到了温知意,而后,温知意无意发现了段衡书房里的香囊和丝帕。 她没有跟段衡吵架,只是冷冷地离开了书房。 段衡追出去再三解释,温知意的表情都十分冷淡。 最后不知道段衡说了什么,温知意态度软了一些,但面上的矜持,使她没有立刻原谅段衡。 昨夜,段衡歇在了书房里。 陆清悦眸光闪了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丫鬟:“昨夜发生的。” 陆清悦暗叹可惜,昨夜看完铺子回来,实在是累了。 她用了晚膳,沐浴完就睡了,睡得极早,竟然错过了这等事。 柳儿在给林栀梳晨妆:“昨夜的事儿,老夫人那儿会不会…” 林栀推开唇脂,瞧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自己:“待会儿便知道了。” “少将军那边呢?” “这些日子的功夫不是白下的,他的心已经松动了。” 林栀看向柳儿:“知道怎么才能让男人心疼么?” 柳儿摇了摇头,林栀勾起一抹笑。 随后,林栀来到王氏的房中:“给姑母请安。” 王氏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了,不必如此早过来么?” 林栀替过了丫鬟的动作,扶着王氏来到榻前:“来侍奉姑母,何来早晚之谈。” 王氏坐了下来:“你啊,有这个心是极好的。” 方才在暗处没看清,如今到了亮处,才看到林栀脸和唇都白得厉害。 王氏关切询问:“今儿怎的脸色这样白?” 林栀没有回答,忽然在王氏面前跪了下来,柳儿也跟着跪下了。 王氏像是被吓到了,伸了伸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嬷嬷去扶林栀,她倔强地摇着头。 王氏转头斥责柳儿:“栀儿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什么,还不扶你主子起来。” 柳儿连忙站起来,和李嬷嬷一起扶林栀,林栀摇着头不愿起,并细声哭了起来。 “栀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害得衡哥哥和二嫂子起了嫌隙,请姑母责罚。” 她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昨夜之事。 王氏沉默半晌道:“唉,快些起来吧。” “姑母和衡哥哥好心收留我,我却…”林栀声泪俱下。 王氏不忍:“傻孩子,不怪你,快起来。” 李嬷嬷和柳儿再度去扶林栀。 若是再不起来,便是不知好歹了,林栀顺从地站了起来。 “姑母,等会儿二嫂子来了,我想向她解释清楚,道个歉。” 王氏满意极了:“你是个好孩子。” 陆清悦到时,看到林栀的模样,知道应是刚在王氏面前哭过。 她泰然地向王氏请了安,于一侧坐下,而后段嫆也来了。 最后,段衡和温知意是一道过来的,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又和好了一些。 都请了安后,柳儿捧着茶到了温知意的面前,林栀接过茶奉给温知意。 “二嫂子,你别跟衡哥哥生气了,其实都是我的错。” “那两样东西,衡哥哥是看在我身子不好的份儿上,才收下来的。” 她喃喃道:“一切是我情难自禁,痴心妄想,日后…” 她幽幽怜怜地瞥了一眼段衡,登时眼眶发红:“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段衡没有看她,可听着她这番话,眼皮颤了一下,独自握紧了拳。 温知意皱了皱眉,林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奉茶道歉。 她再揪着这事不放,就显得太过了。 陆清悦老神在在地看着温知意喝了林栀递过去的茶。 王氏出面:“好了好了,家和万事兴,知意,你和衡儿也不要闹了。” 温知意看向段衡,段衡眸光温柔地回望着她。 她道:“是。” 王氏接着道:“趁着你们都到齐了,衡儿,你说一下中秋夜宴之事吧。” 段衡简单说道:“陛下要在宫里举办中秋夜宴,准许我们携家眷一同前去,届时蛮夷的使臣也会入宫。” 陆清悦暗自思忖,果然,凡大事的节点没有发生改变。 那么说,那件事依然也会发生,可无凭无据,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燕聿来了,敏锐地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儿。 “夫人怎么了?” 他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眯了眯暗夜般漆黑的眼眸。 “有人给你气受了?” 陆清悦回眸看着他,然后,她垂了垂眼道:“没有。” “是么?” 他捏着她柔软的后颈,把她按在怀中,手掌若有若无地抚着她的后脑勺。 段衡当夜没有再住书房,他和温知意两人已经和好了,并且甜蜜如初。 经过此事,段衡原本想暂时避开林栀,免得知意再误会。 可他还没先避开,林栀倒先刻意避起他了,每回见着他,跟兔子见着狼似的,避之不及。 这令他心里起了几分不舒服。 他想起了她那日说的话,这让他对她的行为更加耿耿于怀了。 段衡多次想与林栀说一说此事,每次都被她提前跑开。 只有在向王氏请安时,他才能见到她,但她同样避开他的目光。 忍不下去的他在一次请安后,拦下了林栀。 第61章 徐徐图之 段衡低头看着林栀,林栀躲闪着,不愿与他对视。 “衡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语,转而道。 “少将军,你别这样。” 生疏的称呼,令段衡忍不住隆起眉头。 “你,要与我如此生分?” 林栀小声嗫嚅:“我怕二嫂子误会。” 段衡正想说,知意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可香囊和丝帕的事没过去几天。 他犹豫了一番道:“知意只是气我瞒她,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如往常一样就好。” 林栀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做不到。” 抬眸望向段衡时,她泪光盈盈,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无奈。 “如果像往常一样,我会忍不住贪心。” 段衡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对他拥有这样重而汹涌的感情。 趁他愣神之际,林栀捂着脸,在柳儿的搀扶下匆匆走了。 段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纷繁。 这一幕是在王氏的院子里上演的,李嬷嬷望着独自站在院外的段衡道。 “老夫人,我看少将军对表姑娘也不全然没有感情。” 王氏叹息:“他们少时就有情意,只可惜错过了。” “那如今不正有弥补的机会么,表姑娘知根知底,又极孝顺您,懂进退,浑身的气度也跟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王氏笑骂:“你这老奴,净会撺掇我,衡儿大了,这事儿啊,还得看他的想法。” 林栀来了京城那么久,总要露面的,中秋宫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王氏已经答应她,让她以少将军府远亲侄女的身份一同前去。 反正她也要假意躲着段衡,不如在房中练琴。 何况,她也要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 少将军府已经有两位妻子了,她进门就只能当妾室了。 如果有更高更好的枝儿,她何必在一棵树上挂死。 几日后,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向陆清悦递了帖子,陆清悦闲着无趣应下了。 王氏和段嫆觉得奇怪,陆清悦的名声分明已经是那样了,除了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竟还有人愿意跟她来往。 此人还是国子监主簿之女。 平时那些夫人千金,哪个不是看在少将军府和她们两人的份上,才对她有几分好脸色。 段嫆百思不解:“娘,这个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高傲得很,寻常人入不了她的眼,我曾数次向她示好,她都不假辞色,大嫂子是怎么搭上她的?” 王氏表情不大好:“藏得倒严实,要不是来了帖子,我们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本事。” “许是通过兰婳那小妮子搭上的,这个应采桑素爱诗词歌赋,兰婳上回在观莲宴上凭几首诗大放异彩,还拔得了头采,多少人注意到了她。” “听说就连太后也十分中意她,时常召她入宫,指不定哪天她能一飞冲天,你日后想办法多去陆清悦身边走动走动,和兰婳多多来往。” 段嫆点头:“好。” 赴约之日,兰婳来找陆清悦一同前去,王氏和段嫆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因为兰婳,陆清悦才与应采桑搭上了关系。 段嫆前来向兰婳搭了几句话,兰婳冷淡地回了两句,便拉着陆清悦上马车。 她不想跟段嫆多说什么,两人也不是一个圈子的。 一上去之后,兰婳悄声问:“你那小姑子怎么回事?” 陆清悦疑惑:“怎么了?”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话说,你那事儿,与你那婆母和小姑子如何了?” 陆清悦淡淡道:“我只当不知情,如同往常一般。” 她那天还特意吩咐了绿玉和红棉不要声张出去,还不到摊开的时刻。 “嗯,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徐徐图之,你瞧,现在应采桑不就对我改变了看法么。” 兰婳颔首:“确实急不来。” 这次的地点是国子监主簿府的后花园里,布置的风景是极好的。 丫鬟引着陆清悦和兰婳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青石铺路的平整小径。 但见两旁郁郁葱葱的矮木和花卉,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举目望去,甚是怡人。 只是那堆砌的假山,令陆清悦心中有几分膈应。 一座亭子傍水而居,碧绿的水中游摆着许多锦鲤。 亭子甚是宽敞开阔,置着一尊石墩做的案台和几个石凳,一张漆木棋盘摆放在石案中央,十分适合在此饮酒对弈,观星赏月,谈古论今。 上回那几个千金小姐们也全都在,坐在亭子里,斜倚在栏杆边。 有两位贵女在执子对弈,应采桑和其他贵女在旁观战。 还有一两人手里拿着鱼食,正在逗水中的锦鲤,水波潋滟,锦鲤吞食,惬意不已。 亭子挂了帘子,有两位婢女守着,另外的婢女们守在亭外,皆垂头不语。 陆清悦和兰婳来到亭子,两位婢女为两人掀开帘子。 有了上回,贵女们待两人熟稔了许多,纷纷回头打趣。 “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 陆清悦笑着:“我们又来迟了?” 应采桑抬手让两人随便坐:“没有,她们不过是贫嘴罢了。” 婢女们陆陆续续上果饮。 应采桑举杯向着陆清悦:“多谢夫人赠我的珍本。” 陆清悦:“不过是礼尚往来,应姑娘也送了我诗册。” 罗玉卿在旁道:“那可不一样,我们都看过了,夫人那珍本,珍贵许多。” 贵女们跟着点头,一般来说,诗集珍本很少有人舍得赠人。 除非是目不识丁的人,陆清悦明显不是这种人。 就算她有讨好之意,这珍本也是送到心坎上了。 应采桑理应要好好致谢一番,想着这么多天了,陆清悦大概已经从那事中脱离出来了,才向她递去帖子。 罗玉卿:“说起诗集,兰姑娘在观莲宴作的几首诗实乃妙极了,今日我们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兰婳谦虚道:“罗姑娘过奖了。” 一听要作诗,其中一位贵女对着婢女说:“快拿笔墨来,今儿就由我来为大家记录下来吧,可不能浪费好诗好词。” 贵女们忙了起来,忙着思索诗词,没人提起上回凉亭流言的事情。 大家落落大方,亭中气氛融洽。 第62章 新首饰铺 陆清悦饮着酒水,笑吟吟看着兰婳被贵女们“围攻”。 应采桑对着她,忽然来了一句:“夫人观望了那么久,可有了?” 陆清悦捧着甜酒,略微迷茫:“嗯?” 应采桑歪头看她:“夫人不打算参与吗?” 贵女们闻言,全看了过来,不忍打搅大家的雅兴,陆清悦笑了笑。 “有一首,不过可能比不上你们作的。” 罗玉卿:“这有何妨,我们也不是总能作好。” 陆清悦手虚握着,手指抵着下唇,将自己作好的诗慢慢吟了出来。 贵女们微愣,而罗玉卿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夫人这次的诗风好像有点自己的风格了。” 陆清悦唇角笑漪轻牵:“是吗?” “是啊,夫人上次的诗风很像地青居士,这回没那么相像了。” 其他贵女应和:“夫人学得很快呢,这次的诗也比上次好。” “上次真的吓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模仿得那么像的。” “对啊,若不是那首诗比较普通,还以为你就是从未露过面的地青居士呢。” 这位贵女说完,连忙找补:“啊,不是说夫人你作的不好的意思。” 陆清悦笑着摇头:“没关系。” 应采桑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语。 兰婳则是看着陆清悦暗暗摇了摇头,有时候悦儿也是个芝麻馅儿的啊。 趁着所有人继续作诗,她凑到陆清悦的耳边。 “你这也要藏着?” 陆清悦半掩着嘴靠到她的身边:“这样她们才不会围攻我啊。” 终究是兰婳独自扛下了所有。 天色将晚,大家各自离去。 回去路上,兰婳心存疑惑。 “先前不知道你还会模仿地青居士的诗风。” 平时陆清悦与她一起作诗时,可完全没有地青居士的风格。 陆清悦低头无声地笑:“一时兴起而已,我也挺喜欢地青居士的风格的。” “唔,要说你与地青居士有哪里相像,大概是不按常理出牌,用词比较刁钻诡谲,这两点是挺像的。” 陆清悦眼眸弯了弯:“我权当兰姐姐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夸你,若不是你特意藏巧,在作诗上,我还未胜过你呢。” “可在棋艺上,我也未曾胜过你啊,人各有长罢了。”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兰婳对着她耳语:“最近太后不常召我了,反而像是又看上了应姑娘。” 皇帝至今还未册封皇后和贵妃,先前太后要举办选秀,皇帝不愿。 左左右右相看了不少贵女,皇帝也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太后是该急。 太后不急,满朝的大臣也该急了。 好像先前还有段时日传出皇帝不行的消息。 最先造谣那人被打入大牢之后,这事儿便没人敢提起了。 陆清悦替兰婳高兴:“太好了。” “是啊,但其中最不高兴的当属我娘了。” 陆清悦能理解成氏的心情,眼看与兰婳同龄的女子都成婚了,而兰婳现在还未许人家。 其实成氏一开始是奔着让兰婳入宫选秀的念头去的。 选秀没有按预期举行,可成氏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迟迟没有给兰婳议亲。 如今眼看入宫无望了,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兰婳一阵无奈:“我娘以为是我不妥当,惹了太后和陛下不高兴,关了我好几日,让我好好学礼仪规矩。” 陆清悦惊讶:“你见到陛下了?” 兰婳摇头:“圣上的面哪能说见就见,咱们也参加过宫宴了,除了那些个位居高位的重臣,谁敢直视圣上?” 陆清悦默然,这倒也是。 “对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中秋宫宴的事情,不如明日咱们去置办些新头面可好?” 陆清悦答应了下来:“好,正好西市开了一家新的首饰铺子。” 其实她并不缺新头面,燕聿送了她好多,可她不敢带出去招摇。 之前那次的耳坠已经是极大胆的了。 继日,陆清悦收拾妥当要出门,段嫆忽而来到她的面前问。 “嫂子要出门么?” “嗯。” “我可以一起去么?” 陆清悦有几分犹豫:“可我是约了兰婳一起。” 段嫆双手拉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嫂子,你带上我嘛,等下我自己跟兰婳姐姐解释。” 陆清悦不好拒绝,一脸歉意地带着段嫆去见了兰婳。 兰婳看出了陆清悦的为难之处:“二小姐想来,那就一起来吧。” “谢谢兰婳姐姐。” 三人来到了西市新开的首饰铺子,距离陆清悦的首饰铺子还挺近。 段嫆暗道,这想必就是红棉先前说的,新开的抢生意的铺子了。 铺子里的生意非常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店小二看到三人热情地上来招待:“三位贵客,里边请。” 里面有很多新颖的首饰,听说是来自西域,或者其他一些境外的地方。 三人仔细挑了挑,兰婳挑中了一条蓝宝石项链,想着拿回去送与自家娘亲,好让她消消气。 店小二嘴甜得很,直夸兰婳目光好。 铺子有两层,大多数客人都在一层,只有极少数的客人会被迎到二楼。 段嫆好奇:“上面是做什么的,也有首饰么?” “是的,上面也有首饰,但上面是只有在本店消费超过...” 店小二比了个数:“这个数,才能上去。” 店小二比的数额很大,三人沉默了。 兰婳沉默,是她真没那么多银子,她爹仅仅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还没到能挥霍那么多银子的地步。 段嫆沉默,是凭她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于是,她默默看向了陆清悦。 陆清悦则是对上面不怎么感兴趣。 这时,一位衣香鬓影,穿金带银的贵女轻笑了一声,与三人擦身而过,被请上了二楼。 段嫆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从前她在陆清悦的铺子何曾受过这等气。 她滴溜溜的眼睛望着陆清悦:“嫂子,我也想上去看看。” 陆清悦眉角轻轻一压,抿着唇道:“可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段嫆看向店小二,张了张嘴。 店小二立即笑眯眯道:“本店不接受赊账。” 第63章 天字号贵客 段嫆以身份压人:“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店小二笑道:“这位贵客,小的也是照规矩办事,还请贵客不要为难小的。” 段嫆还想说些什么,陆清悦拉住她。 “好了,二妹妹,我们下次再来就是了。” 段嫆不忿地撇了撇嘴。 三人正要走时,店小二小跑追了出来,对着三人道。 “三位贵客请留步,方才是小的多有得罪,请三位随我至二楼。” 兰婳不解地问:“为何?” “这个小的不方便透露,请。” 三人被店小二恭恭敬敬请到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要华贵富丽许多,还设有三间雅室,分别为天、地、人。 二楼里面的首饰也要比一楼更加华丽珍稀,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有依稀几位客人,方才轻视三人的那位贵女也在,她有几分诧异。 段嫆顿时仰起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神气之色。 既然来了,三人便看起了二楼摆列的首饰。 可这些首饰的价格无一不高得出奇,囊中羞涩的三人只能看一看。 二楼的店小二们容貌是极出色的,对着客人们是笑颜如花,巧舌如簧。 一位店小二笑吟吟来到三人面前:“三位可有中意的?” 兰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笑了笑:“这儿的东西极好,自是有的,只不过我们今日上来是来开开眼界罢了。” 店小二却道:“三位请放心,你们今日在铺子看中的东西只管拿走。” 他指了个方向:“至于银子,均由那里边的贵客替你们付。” 三人一同看向天字号的雅室,面上闪烁着疑惑和探究。 兰婳:“可否告知我们那位贵客的身份?” “抱歉,本店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身份。” 面对身份不明的人,陆清悦和兰婳可不敢随意承好意。 陆清悦:“请替我们谢过那位贵客,不必令他破费了,我们这便要走了。” 不顾店小二的挽留,三人走了。 此时,天字号的雅室内,戴着面具的男人低笑了一声,低磁的嗓音仿佛含着佳酿般醉人。 回到府里,段嫆貌似还很在意这件事情。 “嫂子,你说,那位贵客到底是谁啊,出手竟如此大方?” 她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期待:“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 陆清悦摇了摇头:“只怕是别有用心之人” 窗外暮色将至,陆清悦在沐浴之时,燕聿竟然来了。 绿玉和红棉眼睛瞪得极大,对着他严防死守。 陆清悦自己也羞得不行,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出浴时,曼妙身姿隔着屏风里若隐若现。 燕聿面无表情地坐于茶桌前的墩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很快,陆清悦从屏风里走了出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丝绸做的薄衫裹着身子,却被秀发打湿,紧贴在玲珑的身段上。 她的脸上粉白粉白的,还沾着水汽,又羞又恼道。 “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走到梨花镜前,绿玉站到她的身后,给她绞头发。 燕聿的目光紧紧缠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 陆清悦疑惑地回头看他,在触及他似有浮光暗动的浓稠眸子时,她心里颤了颤。 她忙回过头,不再看他。 燕聿喉咙滚了滚,抬脚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捻起她的一缕青丝。 绿玉顿了顿,在他的目光中让了让位置,后一边在心里骂他大胆无耻狂徒,一边继续为陆清悦绞头发。 青丝上的水珠沾湿了手指,带来了一丝凉意,燕聿看着镜子里的人,深幽的眸子无比摄人。 镜子里映着他的眼睛,陆清悦触不及防与他对视,呼吸不禁乱了乱。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全身上下,劈头盖脸地泛起了粉色。 陆清悦将他手中的那缕发丝抽了回来,瞥了一眼立着茶杯的茶桌,尽量平复了呼吸道。 “绿玉,茶冷了,去换壶茶来。” 绿玉:“是。” 支走了绿玉,陆清悦回头。 “陛...” 她话没说完,燕聿高大的身影压了上来。 在她快呼吸不上来时,燕聿才放过她。 他盯着她的脸,促狭道:“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陆清悦面庞由粉转红,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拿出链子往脚上戴。 沐浴时,她常将脚上的链子解下来,之后再重新戴上去。 燕聿抽过了她手上的链子:“我来给夫人戴。” 陆清悦一阵慌乱:“不用劳烦陛下。” 燕聿在她面前半蹲下,仰头望着她:“不想劳烦我,那就安生坐着,不要乱动。” 燕聿捏着她的脚腕,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 陆清悦眼眸微晃,足上丝毫不敢用力,满心思都是她怎敢踩皇帝。 燕聿瞧她受惊的样子,可怜又可爱,眸里明明暗暗。 待绿玉换了茶回来时,只见自家夫人面若桃李,唇红如血,微红的眸子裹着潮气,偎在男人的怀里。 未干的长发散乱在他的臂弯里,洇湿了他的衣裳。 男人置若罔闻,餍足地拢着夫人的手,歪倒在榻上。 绿玉护犊子一样瞪着燕聿,这贼人定是又欺负夫人了。 燕聿心情正好,不打算跟这个护主的小小婢女计较。 绿玉:“夫人,可要喝茶?” 陆清悦摇了摇头:“这里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绿玉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燕聿拉着陆清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有一物要赠与夫人。” 是一盒很罕见的金珍珠。 陆清悦这下知道天字号贵客是谁了。 这盒金珍珠可是那首饰铺子的镇店之宝。 他已经送了她很多无价的宝贝了,再搭上这盒金珍珠,如此下去,国库不会空虚吧? 她记得南州水患,国库可拨了不少银两和粮食出去,对于立功的将士官员,也大方地封了好多赏。 陆清悦心惊肉跳,捧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而她无功不受禄。 她可不想当祸国红颜。 “陛下,此物太贵重了,臣妇受不起。” 燕聿看穿了她的心思,哼笑道:“夫人是在质疑朕?” “臣妇不敢。” “那就收着。” 燕聿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些是朕自己的私库,别胡思乱想。” 第64章 和亲 蛮夷的使臣已经进京了。 他们还挺张扬,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市,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他们的车列与马车不同,只挂了珠帘和轻纱遮挡。 这两样东西,根本遮不住坐于里面的人。 听闻还来了一位蛮夷公主,长得十足美艳,倾国倾城。 他们被安排在大燕朝专门接待外客的番馆里。 每次外出,都有不少百姓围观,想要一睹蛮夷公主的美貌。 中秋宫宴当日。 纵使陆清悦不想,也不得不与段衡,温知意同乘一车。 马车入宫,要经过羽林卫严密的排查,一辆一辆有序进入。 车队甚长,从早上排至晌午,陆清悦有些饿了,绿玉从食盒里拿出几盘糕点。 其他各家仍在排队的马车也是如此,都备有糕点。 宫宴设在御花园中,抬头可见似盘明月。 夜幕低垂,御花园灯火通明,伏灯千里。 羽林卫立于周围,内侍宫女们手持琉璃灯穿梭其中。 百官携眷陆续临席,夫人贵女们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瞧着比御花园争奇斗艳的百花还要夺目。 蛮夷使臣进席后看到这副场景,被惊艳到了,后想到公主的美貌,又放下心来。 其中,最瞩目的当属段衡身侧,有两位如花美眷,今儿又多了一位病西施般的人儿,好生令人艳羡。 可惜宫宴不是八卦场所,众人不好胡乱打听。 待所有人都入了宴之后,随着一声高呼,皇帝携太后一同出现。 众人齐声参拜,声势朗朗,携带着庆贺丰收金秋和太平盛世之美意,祝愿皇帝与太后万福。 蛮夷使臣瞧着此等场面,暗暗心惊。 皇帝命众人平身,内侍们端着珍稀佳肴,琼浆玉液鱼贯而入,摆于金碧辉煌的宴桌之上。 丝竹乐起,舞姬们移着莲步前来,衣袂轻飘,长袖蜿蜒,如梦似幻。 珍稀佳肴,琼浆玉液的香气与御花园里的花香交融,使人生醉。 陆清悦是极喜宫里的酒,上回她就忍不住多喝了几盅。 这回有外使在场,且宴席刚开始,她不敢莽撞多喝,万一生了醉,恐惹出事端。 一舞歇了,皇帝对蛮夷使臣表示了欢迎,蛮夷使臣站起身。 “谢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有所不知,论舞,我们族公主乃天下一绝,趁着高兴,不如让我们公主也为皇帝陛下献上一舞。” 皇帝:“准。” “谢陛下恩准。” 一位使臣离了宴,随着内侍下去做准备。 不一会儿,乐曲缓缓奏起,一面罩薄纱,轻裹红罗,腰身似蛇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轻轻抬起美眸,看向最上方的皇帝,薄纱下的表情微微滞了滞。 没想到大燕朝的皇帝,竟如此年轻俊美。 她勾起了动人的笑,挽着香风,随着鼓点开始舞动,每一步都仿佛踩水踏云般轻盈。 手腕和腰身软如无骨,眼波妩媚潋滟,每一次停顿回眸都直勾勾看着最上方的皇帝。 宴中不少人不知不觉生了迷,可皇帝脸色却丝毫未变,目光始终冷冷淡淡,不含一丝感情。 美人舞得实在赏心悦目,连陆清悦都忍不住停箸欣赏了起来,那副认真的模样,看得比男子还要入神。 燕聿扫了一眼后,冷淡的目光突然泛起了霜。 舞动的美人心中咯噔了一下,方才皇帝的那冷不丁的一眼,让她后背生寒。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更加卖力跳了起来。 一舞作罢,美人轻喘着解下了面上的薄纱,美艳的眉眼却让众人悄悄吸了一口凉气。 宴中,喜爱美色之人更是双目放光,这等浓稠的美色,最是能一眼直击人心。 美人噙着笑,朝皇帝盈盈行礼:“风璃拜见大燕皇帝。” 燕聿声音冷然:“平身。” 使臣:“风璃公主这一舞,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风璃美眸闪闪地望向皇帝,她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 高位的重臣们则是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位公主实在大胆,居然敢直视皇帝陛下。 燕聿对风璃的目光也甚是不悦。 但蛮夷使臣此番前来主求和,今夜又是中秋夜宴,不宜生气。 他道:“公主舞姿的确惊人。” 随后,他淡淡环视四周:“宴中各位有不少对公主的舞姿生了迷。” 这话一出,像是一声闷雷,炸醒了宴中众人,刚才痴迷的人连忙羞愧地低下头。 而陆清悦感觉燕聿刚才那一眼,好像着重落在自己身上,她悄悄望了过去。 心气不顺的燕聿没有看她,只对着风璃道:“好舞该赏,来人,给公主赐坐。” 风璃心下暗喜:“谢皇帝陛下。” 旁人许是觉察不出来,太后却能觉察到了燕聿不太高兴。 她问:“皇帝,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聿回头看了她一眼:“母后安心,并无不妥。” 陆清悦没敢偷看太久,只一瞬便收回了视线,她暗道奇怪,莫非是她太敏感了。 这时,使臣开始闹幺蛾子,直白而大胆地问道。 “不知风璃公主可入了皇帝陛下的眼?” 燕聿弓起眉:“这是何意?” 使臣道:“风璃公主乃我族最美的女子,不止舞姿一绝,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我们此番前来不止是议和,还是来向皇帝陛下和亲的。” “若皇帝陛下愿娶风璃公主,我们将不再向大燕朝开战。” 燕聿还未表态,朝中大臣们第一个不答应,立即站出来阻止,说道。 “自古从无天子求娶夷狄女之例。” 尤其是文臣,嘴皮子尤为利索,这会子纷纷站起来对着使臣作骂。 “你们蛮夷乃战败方,若不是你们两次三番请求陛下,你们以为你们今日能进到京中,见到皇帝陛下?” “没错,陛下仁慈,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竟厚着脸皮,要求我们陛下娶你们族公主,真是岂有此理!” 更有文臣向燕聿请示:“陛下,我看他们蛮夷议和之心不诚,此番也不必再留他们于京中再谈了。” 议和可以,但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大不了开战。 好端端的,突然吵起来了,陆清悦和一些没有见识过朝上风云的夫人千金们通通愣住了。 第65章 有点酸 蛮夷使臣们也有些傻眼,怎么只是单单提了一嘴和亲之事,他们就差点被一群拿笔杆子的围攻了。 风璃公主脸色也很难看,她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非她本愿,她没得选,可是这群人凭什么嫌弃她。 瞧着这群义愤填膺的文臣们,燕聿甚是无奈,他不生气,这群家伙倒是一个赛一个吃了火药似的。 “众爱卿息怒,此乃中秋之夜,莫要大动干戈。” 他转头对着蛮夷使臣道:“和亲之事改日另议。” “今夜莫伤了和气,都坐下吧。” 燕聿给足了蛮夷使臣面子,没有当众拒绝。 可要是他们再敢搞事情,他不介意命羽林卫将他们架出去。 风璃欣然有了喜色,这个大燕皇帝倒是有风度。 使臣老实巴交坐了下来,文臣们见此也纷纷重新落座。 为了缓解宴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燕聿让人重新奏乐。 平南郡王妃提议道:“陛下,使节们今日到来,应由我们尽东道之谊,我们大燕的儿女们通文达艺的也有,不如也让孩子们展示一番,助助兴。” 贵女千金们跃跃欲试,输人不输阵,何况人家都来到家中叫阵了。 她们虽不像男子能上阵杀敌,但也懂得忠君爱国。 燕聿将众人的反应都敛入眼底:“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林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与王氏交换了一个眼色,王氏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她几乎不假思索站了起来:“民女斗胆,愿为抚琴一曲。” 段衡有几分担忧,可林栀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令他安心不少。 得到准许,很快就有人搬来了琴。 林栀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宴席中间,对着皇帝福了福身,婉婉于琴前坐下。 玉指抚上琴面上拨动,委婉琴声倾泻而出,清澈如泉流,悠如云卷,触人心弦。 琴声停止时,余韵仍让人回味无穷。 郡王妃笑问:“使节们觉得如何?” 使臣:“呃,很好。” 燕聿沉然道:“你是谁家姑娘?” “民女乃定远少将军府远亲侄女。” “赏。” “谢陛下。” 林栀回席间,或多或少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王氏心中赞赏,原是想留林栀在府中,日后好帮自己夺管家之权。 可如今看来,作为定远少将军府的远亲表姑娘,如果能往上攀上更高的枝儿,对府里也是百利无一害。 陆清悦收回了落在林栀身上的欣赏目光,林栀这一手琴技确实极好。 她暗地里瞥了一眼那些对着林栀流露出赞叹之色的人,垂下蒲扇般的羽睫,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段衡眼里满是惊艳之色,林栀这段时间经常躲着他,如今一见,来了个刮目相看,实在令人惊喜。 后续出来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众人连连称好,使臣们被刺激得低下头装鹌鹑。 他们先前吹嘘风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若要跟这些女子一比,其实是不太拿得出手。 风璃勾着丹唇,妖娆妩媚的眸子,时不时扫向龙座上高贵俊美又冷峻的燕聿。 只可惜他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 夜色沉酽,月色如练,宴也已至尾声,皇帝和太后先离了宴,后众人陆续散去。 陆清悦没用太多酒,神智还很清醒,她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全当马车内另外两个人不存在。 马车里寂静无声,来时无言,回时自然也无言。 温知意也有些累了,靠在段衡身上闭目休息。 美眷在怀,对面又坐着个赏心悦目的人儿。 段衡看向陆清悦,说起来他好久没见她了,她好像又娇柔了许多。 她的鬓发有些乱了,细软的发丝流连般挂在脸上,她微微掀了掀眼,正好与段衡的目光撞上。 陆清悦懒洋洋地重新阖上眼,段衡心里悄然跳了跳。 不得不说,她实是个出色的美人,总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本事。 自从知意进门后,陆清悦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他想的那些争风吃醋也从未上演过。 若不是她当初极力反对知意进门,还为他和温知意成婚黯然神伤,频频落泪,足以证明她对他情根深种,他都要以为她不爱他了。 万万没想到她竟这般沉得住气,怪不得娘说她治府有方,作为当家主母且算合格。 段衡灵光一闪,莫非— 她不主动来找他,是在等他先低头? 从前两人有口角,总是他先低头去哄着她。 罢了,他和陆清悦两人如今仍是有名无实,等过段时间,他去看看她吧。 说起来,他连她的口脂都未曾吃过。 以前她总娇羞得不行,总说亲密之事要留到成婚之后再做。 段衡回忆起了那夜药效之下,把她压在身下的场面。 那番景色,知意是比不得的。 段衡沉思,就算与她没有太多感情,只要她乖些,以后将她养在后院也未尝不可。 段衡的目光久久停在她的身上,陆清悦眉尖微蹙。 马车一到府,陆清悦连忙下了车,宛如被狗撵了步履匆匆回了院子。 浅醉易眠,她没要解酒汤,沐浴完只管上床歇息。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际,一双温热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进了怀里。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异香,这种香味很奇特,融杂了一丝药香,一丝龙涎香,还有一丝不知名的香味。 她含着迷糊道:“陛下?” “嗯。” 燕聿盯着她的脸,指尖顺着她的后背向上滑。 “夫人,今晚的歌舞好看么?” 陆清悦打起精神:“还成。” “你喜欢那公主跳的舞,还是你们府里那个表姑娘抚的琴,亦或是...” 她瓮声瓮气回答道:“都喜欢。” 燕聿轻扯了下嘴角,眼神不可捉摸:“怪不得看得那么认真专注,当初让你看我一眼,你却只瞪我。” 听着怎么有点酸,陆清悦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只看到他冷冽的下颌。 她动了动,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软绵绵道。 “陛下,我困。” 燕聿:“...” “好。” 第66章 乡绅老爷 回到番馆里,风璃告知使臣们,她要嫁给大燕皇帝。 来的时候,她是不情愿的,毕竟她从没见过大燕皇帝。 说来也可笑,她明明是公主,可她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只当她是个和亲工具。 她半点做不了主。 反正她迟早都要被拿去跟别国和亲,倒不如与大燕皇帝和亲。 起码大燕皇帝年轻俊美,不是个糟老头子。 蛮夷使臣们很为难,他们奉了蛮夷王的命令,来与大燕皇帝议和,和亲。 风璃的意愿并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大燕皇帝虽然没有明提,但他明显没有看上公主。 本来公主容貌上乘,舞技一绝,他们来时是胸有成竹的。 只要大燕皇帝看上了公主,议和之事就好办了。 偏偏没有看上,没有筹码,这让他们如何去谈,靠战败方的名头么? 蛮夷使臣厚着脸皮,上了几封折子给了皇帝,隐晦地提了提和亲的事情。 燕聿通通当没看见,只管说议和之事,并召了使臣们入宫面圣。 说是议亲,其实是招降。 使臣们每回进了宫回来,脸色都是灰败的,那群文臣实在是太能嘴了,他们说不过。 而且绝对不能提和亲两个字,否则他们会被那群文臣骂的狗血淋头。 风璃惴惴不安,她知道,如果和亲不成功,回去将会受到父亲和哥哥们的怒火。 她不能坐以待毙,主动上书,请求面见皇帝。 燕聿便让她与使臣们,于晨朝时一同进宫了。 文臣们一看到风璃,就纷纷上谏道。 “陛下,我朝强盛,并不需要以和亲与他族搞好关系。” 风璃以一副柔弱之躯跪了下来:“陛下…” 燕聿抬手打断她:“朕这次召你们过来,便是想直接告诉你们,朕没有和亲之意,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风璃哽住,美眸幽幽地看着燕聿,但她还没有放弃。 两国没有谈拢之前,她和使臣们都会留在京中,这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使臣们同样不想放弃风璃这颗和亲棋子, 林栀在中秋宫宴一曲惊人,在外使面前,为大燕朝长了脸。 当时,王氏就隐晦地注意到有很多世家大族注意到了林栀。 正好借此机会,也该给嫆儿相看相看。 不料横生枝节,一位乡绅老爷带着奴仆找上门来了,在府门口扯着嗓门,嚷嚷着要找林栀。 声音之大,招来了一些看热闹的围观百姓。 正巧段衡今日休沐,于是守门的仆从,分别去禀告了段衡,陆清悦和王氏。 柳儿看到了动静,也急忙去禀告了林栀。 林栀脸色一白,手指跟着哆嗦了起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柳儿急得团团转:“老夫人和少将军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林栀握紧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吵,容我想一想。” 王氏让人将那位乡绅老爷请了进来。 田通进来时,陆清悦,王氏,段衡三人都坐在堂厅里等候着。 田通上门前,多多少少打听过了一些少将军府的事情。 他环顾着院子,瞧瞧这气派,不愧是大官。 混浊狭小的细眼叽里咕噜转了转,林栀那小妮子,居然能攀上这样的大户人家。 进到了堂厅里,忽然瞥到了一位美人,田通路都走不动了。 陆清悦冷冷地抬眼,田通见美人瞧自己,顿时两眼放光。 而段衡一下拧起了眉,他站了起来,走到陆清悦身前,挡住了田通窥视的目光。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人,见了我竟然不行礼!” 他声音里自带一股子威喝。 田通身躯一震,估摸着眼前人就是声名在外的威武少将军,他忙跪了跪。 “草民拜见少将军。” 段衡冷眼睨着他:“你是何人,找林栀做甚?” 说到这个,田通挺了挺腰杆,露出一口黄牙。 “我乃开州乡绅田通,林栀乃我外室娘子。” 王氏惊愕得拍桌:“什么?!林栀是你外室娘子?” 田通点了点头:“没错。” 段衡的惊讶不比王氏小,他狐疑地端量着田通,栀妹妹怎么可能会当这种人的外室。 王氏脸色不好道:“来人,去请表姑娘过来。” 不一会儿,林栀来了,看到田通的那一刻,她就脸色煞白,害怕地直直跪了下来。 田通猛地站了起来:“好啊,你这小贱人,我算是找到你了。” 他过去拉扯林栀,柳儿拼命挡在林栀面前,一边向王氏和段衡喊道。 “老夫人,少将军救命啊!” 段衡一把将田通掀开:“这里是少将军府,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田通老实了,林栀缩在柳儿身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王氏皱着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栀抢在田通前面说道:“姑母,衡哥哥,我是被逼的。” 段衡凌厉的目光扫向田通,田通一下子火起道。 “你别颠倒黑白,什么被逼的,我花了钱,你自己答应了的,却拿了我的钱跑了。” 林栀跪在地上噙着泪摇头:“不是的。” “什么不是!” 田通拿出了一纸契约:“看看,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现在红口白牙就要反悔!” 林栀咬了咬牙:“我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姑母和衡哥哥。” 田通冷哼:“要不是我找来,你在这儿不知过得多舒坦,还能想着回去?” 林栀看向王氏和段衡,声泪俱下道。 “姑母,衡哥哥,你们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当初听闻了你们的消息,我便想着一定要来见你们一面,哪怕最后一面也好。” “可是你们远在京城,我身上没有银子,我被逼无奈,才用这具不知何时就去了的残躯,与他签下了契约。” “见过你们后,我就想着回去了,是我太贪心了,忍不住想在你们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情绪激动的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但倔强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向王氏和段衡。 尤其是看段衡那一眼,满眼难控的情愫和哀婉。 王氏和段衡有些于心不忍,段衡更是生出了几分怜惜。 林栀露出了苦笑:“这些日子算是我偷来的,栀儿在此谢过姑母和衡哥哥。” 说完,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段衡,决绝地向着桌角撞去,一瞬间额角便见了红。 第67章 新作 林栀这一撞吓坏了满堂厅的人,段衡目眦欲裂地抱住了她,大喊着。 “快去请大夫!” 柳儿在一旁一边喊着小姐,一边痛哭,李嬷嬷扶住了站不稳的王氏。 陆清悦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指挥起了下人。 林栀被送回了房里,很快,大夫就随着小厮,提着药箱满头大汗跑来了。 段衡紧张地候在一旁,他身上的衣裳染了血迹。 陆清悦细声道:“夫君先回去换身衣服吧,这儿有我呢。” 段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 林栀头上的伤口看着可怖,实则撞得不深,大夫很快帮她包扎好了。 林栀醒来后就要寻死,陆清悦让人拦着她,并差人去告诉段衡。 段衡换了衣服匆匆赶来,林栀仿佛是铁了心要寻死,几个丫鬟合力都拉不住她。 眼看她就要撞上床柱子,段衡抱住了她,口吻着急道。 “栀妹妹,你冷静点!” 林栀头上缠着布条,一副心死了的模样,看着凄惨又可怜。 “衡哥哥,你不要拦着我,反正我在这个世上也无亲人了,一道去了也罢了。” “怎么会呢,你还有姑母,还有我。” 林栀泪如雨下:“我不想自甘堕落,见了你们之后,我便想着回去了断了自己,你们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段衡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且安心,我们不会不管你。” 林栀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段衡胸口不可避免涌起几分柔情,两人在房里轻声细语说了好一通话。 外间。 陆清悦老神在在地抬手示意:“大夫,请喝茶。” “谢夫人。” 大夫嘴角抽了抽,里面那位伤者情绪激动,寻死觅活,而这位夫人还有闲心请他喝茶。 周身的气度,一看便是当家主母的风范,难道这就是高门大户的松弛感么? 段衡安抚好了林栀,走了出来。 陆清悦放下茶杯,换上担忧的表情:“表姑娘如何了?” “娘和田通还在外面,这里麻烦夫人照料一二。” 陆清悦:“好。” 段衡出去处理田通的事情,陆清悦领着大夫重新进去。 林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大夫给林栀号了脉,开了药方,并嘱咐了几句。 陆清悦微微颔首:“谢谢大夫,来人,送大夫出去。” 等房里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她坐到了床边,给林栀掖了掖薄被。 林栀哭腔未消:“给大嫂子添麻烦了。” “这倒没有,只是─” 陆清悦语焉不详:“表姑娘对自己真狠得下心。” 林栀瞳底闪了闪,沾着眼泪的睫毛,忽地抖动了一下。 陆清悦笑了笑:“表姑娘好好养伤。” 她站起身对着柳儿说:“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柳儿凑到林栀身边:“大夫人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栀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这不是要紧的,田通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开州离京城山高路远,起码要将近两个月的车程。 她进了少将军府后,没怎么出去见过人,也没在外人面前透露过自己的姓名。 人海茫茫,田通是怎么打听到她的消息的。 柳儿猜测:“会不会是中秋宫宴上…” 林栀断定:“不会,我那时也没透露姓名。” 柳儿侥幸道:“不过,幸好小姐你反应快,想出了这一招。” 一哭二闹三上吊,加上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以及她在段衡的心中的份量,和她身上压着的筹码。 林栀想,段衡和王氏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 王氏和段衡最后拿银子打发了田通。 足足翻了两倍的银子,田通见好就收,将契约给了段衡,并表示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几人面前。 林栀在柳儿的搀扶下,对着王氏和段衡跪下。 “谢谢姑母,衡哥哥,栀儿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才好。” 王氏听着她的话,心里舒服了许多:“你还有伤,别跪着了,快快起来吧。” 段衡将她扶回床边:“以后别做傻事了,你从前也助过我们,我们怎么会放任你不管呢。” 林栀点了点头,许是受了伤,又情绪激动了半天,她心神不宁地拉着段衡的衣袖,段衡只好留下来陪她。 温知意在外面忙碌一天,回来听到这一出,表情明明灭灭。 雪鹃愤愤道:“夫人,那表姑娘就是个不安分的,都想做起别人外室了,还跑来勾引少将军。” 温知意问:“阿衡他现在还在表姑娘房里?” 雪鹃卡壳了,支支吾吾道:“要不,让人去请少将军回来?” 她越说越小声。 温知意声音冷了下来:“不用,他自己有腿,爱回不回。” 刚哄好林栀,回到流曲院,受到了温知意的冷待,又得费心哄温知意。 段衡陡生些许疲惫。 中秋刚过,天上的月儿又亮又圆,恬静的屋里,陆清悦在给新得的两株名贵的水生花儿注水。 绿玉:“夫人,这两种花儿,不是一个品种的,一开始就养在一个花瓶里会不会长不好啊?” 陆清悦笑着轻轻抚摸鲜艳的花瓣:“先养养看看吧。” 虽然没了个外室,可只要有钱,世上美人多得是。 田通拿着银子,想在京城快活几天,夜里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让他快跑,否则性命不保。 他对信上内容坚信不疑,急忙命令仆从收拾包袱,连夜归家。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隔日,沉寂已久的三水散人出新作了。 这回是表姑娘和将军的话本。 两人青梅竹马,年少定情,又被迫分开,历经曲折,如今再度重逢,死灰复燃,纠纠缠缠。 全过程写得精彩纷呈,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众人纷纷道邪了,三水散人怎么光逮着将军薅。 不过,将军的故事也是意外的精彩,还跟少将军府近来发生的事情高度重合。 中秋宫宴后,京城谁不知道定远少将军府来了个琴艺非凡的远亲侄女。 大家都在怀疑三水散人是不是少将军府里面的人,否则怎么知道那么多内情。 此时,少将军府内,王氏重重地拍了桌子:“这个三水散人到底是谁!” 第68章 三水散人 话本子让所有人都知道表姑娘和少将军定情了。 对林栀感兴趣的世家公子们歇了心思,算是直接坏了王氏和林栀的好事。 王氏气得扭曲,李嬷嬷给她顺气。 “外边都在猜测三水散人是咱们少将军府里的人,会不会真是我们府里出了内鬼。” 王氏细细琢磨了一番,那些下人肯定不敢做出这些编排少将军府的狗胆包天的事情。 剩下的就是主子们。 王氏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去想想法子,一定要把这个三水散人查出来。” 李嬷嬷:“是。” 话本和诗集不同,话本通俗易懂,凡是认字的都能读懂。 这也是话本能在京城里大范围传播的缘由。 少将军一而再,再而三陷入流言蜚语的中心漩涡。 府里的下人们窃窃私语,柳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林栀。 林栀凝起了眉,看来如今,她只能绑在少将军府这棵树上了,她必须要牢牢抓紧才行。 段衡身上的风流事,都快比他的战功还要出名了。 这一切都要拜三水散人所赐。 少将军府动用了很多关系,三水散人的身份一点儿也没打听到,连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靠着三本话本,墨香轩和三水散人赚得盆满钵满。 三水散人如今是墨香轩的摇钱树,他的身份成谜也是一大卖点。 因此,墨香轩更加不可能供出三水散人的身份。 王氏闭着眼睛:“墨香轩背后之人也查不出来么?” 段衡很是无奈:“查不了,墨香轩背后之人,恐怕跟宫里的人有关系。” “此事是你的政敌所为?” 段衡摇头,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有损害谁的利益,何来的政敌。 “衡儿,你说,他会不会是我们府里的人?” 段衡捏着眉:“栀妹妹初来乍到,知意不喜欢舞文弄墨,每日出去行医,悦儿…” 王氏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睛里闪过暗芒。 段衡接着道:“那些话本我看过一些,遣词造句很妙,不是文采斐然之人,写不出来,不像是悦儿能写出来的。” 从他认识陆清悦起,他就没见过陆清悦读过什么书,也没见她卖弄过文采。 有时候说话,满满一股子胸无点墨,孤陋寡闻的味道。 王氏沉下眉,衡儿说的不无道理。 他们算是很了解陆清悦的为人了。 她还没进门,以及刚进门那会儿,处处带着一股不入流的市井气息。 做了少将军夫人起,这才慢慢收敛改变了的,但在诗词歌赋方面,能看得出来完全不如嫆儿。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李嬷嬷点出:“大夫人上回在观莲宴不就作了一首诗么?” 段衡摇头:“那首诗算不得什么,何况,我与栀妹妹小时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悦儿她该是不知道才对。” 李嬷嬷:“哎呀,老夫人,少将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她是从哪儿买来的消息,我看不如将大夫人叫来,试探一番。” 王氏正欲说好,一个仆从急匆匆进来禀告。 “老夫人,少将军,查了一点小道儿消息,三水散人是个男人。” 王氏急道:“是谁?” “还不清楚,只知道三水散人每次出话本前,都会有一个神秘男子出现在墨香轩里。” 段衡叮嘱:“继续查,记着,不要惊动墨香轩背后的人。” “是。”小厮领了命令下去。 段衡道:“现在足够说明不是悦儿了。” 王氏深深皱着眉:“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看还得去试探一番。” “不必试探了。” 段嫆走了进来:“大嫂子这会儿在院子里哭呢。” 王氏和段衡对视一眼。 王氏问:“发生了什么事?” 段嫆娓娓道来:“我今日缠着大嫂子和兰婳姐姐一起出去,去到了墨香轩,看到了那个话本。” 王氏沉默,有点太巧了。 段衡站起身:“娘要是还不放心,我去看看她。” 他一来到陆清悦的院子,便听到了极轻的哭声。 丫鬟婆子想要通报,他抬手打断,径直走了进去。 陆清悦正伏在榻上,纤细的肩膀轻轻耸动,哭得痛苦而隐忍,绿玉和红棉在边上着急地哄着。 “悦儿。” 陆清悦身体僵住,抬头回眸看向他。 晶莹的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窝里涌出,那么多,那么亮,像两眼小泉。 她抹了抹眼泪:“你来做什么?” “嫆儿说你哭了,我就来了。” “我不要见你,你走开。” 段衡走近几步:“悦儿。” 他伸手去碰她,被她躲开了。 陆清悦哭诉道:“段衡,你真是好样的,来了一个温知意,又来一个林栀,亏我以为你们俩真只是兄妹之情,傻呼呼蒙在鼓里。” 段衡张了张嘴:“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可恶至极,你滚!” 又骂他滚,与刚得知他和知意的事时的反应一样。 段衡叹气:“那是话本瞎写的,我和林栀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言罢,他暗地里观察起了陆清悦的反应。 陆清悦满腔都是被欺骗和被背叛的怒火与悲伤,质问道。 “那你和温知意的事情呢?我那时也以为是话本瞎写的,你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欺骗我。” 陆清悦梨花带雨地拿枕子砸他。 她哭起来与林栀是不同的。 林栀是惹人疼惜,陆清悦是令人怜惜的同时,又使人生欲。 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想看她在身下哭。 段衡彻底打消了疑虑,喉咙动了动,强势地去握住了她的手。 “悦儿,你听我说。” 陆清悦挣扎得厉害,段衡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 陆清悦悲愤交加地挣扎得更厉害了:“你放开我!” 绿玉:“少将军,您先放开夫人吧,夫人这样挣扎会伤到自己的。” 段衡皱眉,不知撞到哪里,陆清悦痛呼了一声,他松了力道。 红棉和绿玉趁乱帮着陆清悦,陆清悦用力一个肘击,脱离了段衡的怀抱。 她含着泪斥责道:“你以前都不会强迫我的,你真是太过分了!” 红棉和绿玉把她护在身后。 段衡眉头抽了抽,冷眼扫过去:“你们两个先出去。” 第69章 今夜,不来 红棉和绿玉没有动,在两人看来,段衡眼神的杀伤力,丝毫比不上那个贼人。 陆清悦哀哀婉婉地问:“你要在我这里耍少将军的威风?” 段衡一噎:“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负气地走往里间,红棉跟了进去,绿玉则在外面劝道 “少将军,您让夫人自己静一静吧。” 陆清悦隐约的抽泣声自里间传来,段衡绷直脸,最终抬脚走了。 王氏稍微打消了疑虑,李嬷嬷替她按揉着额角,分忧道。 “老夫人不必太忧虑,老奴认为,这样也好,表姑娘能留下助老夫人一臂之力。” 王氏点了点头,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留下了林栀。 她现在最忧心的并不是林栀,而是三水散人。 知道那么多府里的秘闻,他的身份一天不查出来,她心头总是不安宁。 她不是没想过借力打力,可他们现在被多少双眼睛看着。 但凡动点手脚,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同僚以别有用心参上一本。 颇有一种无力感。 上晚膳之前,窗棂被轻声叩响,红棉娴熟地去窗边取来了一个红木锦花食盒。 接着,她打开食盒,小心地将里面一碟一碟精致小巧的开胃小食拿出来。 正要重新盖上食盒时,她发现一张字条,她将字条拿了出来,递给陆清悦。 “夫人,里面还有这个。” 陆清悦展开来,是燕聿的字迹,只有四个大字。 今夜,不来。 往常他不来,并不会特意与她说一声,偏偏今天要特意写个字条过来。 陆清悦将字条交给红棉,红棉拿去烛火旁烧掉。 陆清悦捻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而后,轻嘶了一声,含着糕点道。 “今天的开胃小食,格外的酸牙。” 红棉回头天真地问:“可要撤下去?” 陆清悦笑出了声:“不用,尚且能入口。” 糕点酸了?外边的影十记了下来。 陆清悦用了几块就不再用了,将糕点赏了下去。 托了这些开胃小食的福,炎炎夏日,正是食欲不佳的时候,她的胃口却一直不错,连带着还长胖了一些。 燕聿对她长肉之事,似乎成了执念。 她已多次说过,无需再送开胃的小食来了。 可他总摸着她的腰和脸,念叨她挂不住肉,还得多吃些才行。 陆清悦只得自己克制一点了,连蜜水和甜果都少用了许多。 未免温知意也与他闹,夜里,段衡坦白与她说了话本的事情。 温知意躺进他的臂弯中:“我信你。” 段衡心生熨贴,两人好一阵黏糊。 夜深后,影十带着陆清悦的话,去回了燕聿。 燕聿心里痒痒的,想去见她。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暗恨自己作死写了那张字条。 影十不解风情:“主子,可要去通知御膳房少放些酸?” “滚。” 影十不解,但麻溜地滚了。 段衡在陆清悦和温知意两边说的话,传到了林栀的耳朵里。 林栀神情晦暗不明,果然男子多薄情。 她已经上了少将军府这条船,她可不想再下去凫水了。 林栀对着柳儿道:“你去替我办点事儿。” 主仆两人一番耳语。 傍晚,陆清悦在自己院子里用晚膳,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她看了绿玉一眼。 绿玉走到外面:“外面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鬟火急火燎跑过来。 “是表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吐血晕过去了,这会儿去请大夫呢。” 陆清悦听到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走,过去看看。” 高门大户都有常请、常用的大夫,只有常请的大夫不在时,才会去请别的大夫。 至于温知意,她在府里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去请她。 否则,小厮们平时都是去请少将军府常请的大夫──苏大夫。 上回林栀头破了,温知意不在府里,苏大夫也不在,才请了别的大夫来。 苏大夫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为躺在床上虚弱的林栀看脉。 正是段衡下值之时,他换了朝服后也匆匆赶来了。 大家围在房中,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大夫:“小姐心中郁疾过盛,忧虑过重,又有病根,一时急火攻心才引发了吐血之症。” 王氏:“可严重?” 苏大夫:“需好生照料,莫要再受刺激。” 送走苏大夫,王氏立刻拿了柳儿问罪。 “好端端的,怎么会急火攻心,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儿害怕地跪了下来:“是小姐,她听到了下人们说…” 王氏竖起眉:“说什么,还不快说来,支支吾吾做什么?” 柳儿偷偷瞥了一眼段衡,咬了咬牙道:“说小姐勾引少将军。” 王氏一下子怒了:“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快去拿了来,掌嘴发卖出去。” 府里确有些爱嚼舌根的,但他们也不至于胆大到说出这些话。 柳儿摇头,说不出是谁。 王氏看向陆清悦,这事儿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她佯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 “清悦,我把管家之权交给你,你这个主母是如何当的,怎么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了,都敢说起了主子的闲话。” 陆清悦低了头:“母亲消消气。” 她望了一眼段衡,“我这几日是有些疏忽了。” 段衡为她说起了话:“娘,悦儿这几日情绪不太好,只一时疏忽罢了。” 王氏:“一时疏忽就闹成这样,此事不能就这么了了。” 陆清悦闻言,抿了抿嘴:“母亲说的是,既然找不出是谁,那就罚府里头所有的下人,下个月的月俸减一半,以儆效尤。” 一罚,罚了全府的人,这下陆清悦在下人面前,大概会失去好些人心和威望。 王氏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是高兴了。 “老夫人,表姑娘醒了。” 几人进了里间来,林栀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姑母,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起身。 林栀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王氏忙坐到床边按住她。 “躺着躺着,起来做什么。” 林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姑母。” 王氏拍了拍她:“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啊,真是个傻丫头,何须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动气。” 第70章 惊喜 林栀哑着嗓子:“姑母,我好歹曾经也沾了侯府的光,上了几年学,识得几个字,认得礼义廉耻。” “明白姑娘家最要紧的便是清白与名声,他们竟这样诋毁我,还连累了衡哥哥,我…” 林栀激动地掩着嘴咳了起来,素白的帕子,很快被咳出来的血染红了。 王氏捧着她的手帕:“怎么又见血了。 段衡快步走到了林栀身边:“苏大夫开的方子呢,药抓来了么?” 陆清悦看了眼身边的绿玉:“找人去催一催。” 绿玉:“是。” 林栀有点坐不稳,但又不愿意躺下。 她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衡哥哥,段衡心里一软,坐到了床边抱着她。 “衡哥哥,姑母,我想我还是我离去为好,在这里只会徒留麻烦。” 段衡始终是在乎林栀的:“别说胡话了,你离去又能去哪儿?” 药端了上来,段衡扶着她,给她喂药,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陆清悦看了一会儿,像是看不下去般,领着红棉绿玉转身走了。 温知意得知林栀又病了,段衡又去照顾这个表妹了,只觉得荒唐。 她亲自过去给林栀诊脉,结果是频频皱眉。 她实话告诉段衡,林栀的脉象有点危险,段衡心中一沉。 林栀嫌药苦,不爱喝药,柳儿常来求助段衡,段衡不得不经常去哄着林栀喝药。 温知意纵使有意见,也只能忍着,身为医者,她不能和患者计较。 苏大夫也来了好几次,反复强调,林栀郁积太重,必须要舒缓忧虑,且不可再遭受刺激。 段衡问起林栀,林栀不愿说,也不让柳儿说,不过,柳儿还是偷偷告诉了段衡。 柳儿将一个话本递给了段衡:“少将军,小姐她常常偷偷看这则话本。” 话本里的最后,并没有结局,但处处暗示表姑娘和将军在一起了。 林栀倏地冲了出来,抢下了话本:“柳儿,你在乱说什么!” “衡哥哥,你别听她乱说,我曾经对二嫂子说过,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了。” 段衡涩然道:“栀妹妹,我…” 林栀楚楚可怜地垂着眼:“我知道,衡哥哥不必再来戳我的心了。” 林栀拉着柳儿进了屋子,赌气地将段衡关在外面。 段衡还在外面哄着她,让她不要动气。 林栀:“好了,接下来可以去做第二件事了。” 段衡已经足够摇摆了,可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定,那她来帮他一把。 她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 那时只是为了让段衡心猿意马,才走了那不光彩的一步。 那事儿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现在有了三水散人和那则话本铺垫,结果应该不会太糟。 柳儿:“是。” 她交代道:“记得做得隐晦些。” 她那个姑母可不喜欢心机太重的女子。 第二日,少将军曾救了落水的表姑娘一事在京城传开了。 这下段衡不纳林栀入门都不行了。 段衡却平白松了一口气,他与林栀之间是有感情的。 只是他多次向知意,撇清自己和林栀的关系,知意那般相信他。 前几日还跟陆清悦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与林栀已经是过去了。 种种都在束缚着他,偏偏他在与林栀的日渐相处中,无法真的狠下心舍弃林栀了。 不过,松一口气归松一口气,那日他明明已经封了口,这事儿怎么还会传出去。 王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林栀说得没错,高门贵女们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和清白。 林栀那么在乎这两者,才因流言蜚语动气,伤了身体,应不会是她。 陆清悦和温知意又没有理由那么做。 如此想想,她昨日怀疑陆清悦是三水散人实在是太荒唐了。 都是李嬷嬷这老奴在旁边撺掇的,王氏不耐地按了按眉心。 段衡:“娘,栀妹妹不能再受刺激。” 王氏头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柳儿跌跌撞撞跑来:“老夫人,少将军,您们快去看看小姐吧。” 王氏顿时头更疼了,李嬷嬷扶住她。 “老夫人,没事吧?” 段衡敛眉:“去请大夫。” 王氏对着段衡道:“不用,我没事,你快些去看看她吧。” 段衡赶过去时,林栀在拿着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脖子已经有些见血了,丫鬟在拼命阻拦她。 他急得有了几分火气:“栀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何故又作践自己。” 林栀看着他,流着泪不说话。 柳儿替她回答:“小姐已经知道落水之事被传出去了。” 段衡心里郁闷,他耐着心思道。 “栀儿,你听我说,我不会放任你不管,听话,你先把剪子放下。” “可是…” 话没说完,她咳了起来。 段衡眼疾手快上去夺下了她手里的剪子,心有余悸地抱着她。 “怎么老是伤害自己,以后别再干傻事了。” 林栀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见人。”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娘也已经同意了。” 林栀猛地抬起头:“衡哥哥,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段衡替她擦了眼泪:“我会迎你进门,有我在,没人敢说你什么。” 林栀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溺水之人抓着稻草一般。 “真的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真的,我不骗你,但你得等我几天,好么?” 林栀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说道。 “给我几天时间,我去说服清悦。” 不止陆清悦,还有温知意。 这几天,少将军府就没安宁过,一天天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段衡一个头快要两个大了。 林栀抽抽噎噎道:“我和你一起去。” 段衡摸着她的头发:“不用,你身子还没好,该好好歇着才是。” 她抿着嘴:“大嫂子平日里是怜惜我的,我去,或能让她消消气,到时她骂我也好,打我也好,都是我该受着的。” 段衡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而陆清悦这边,听了小丫鬟的禀告,差点忍不住笑了。 林栀倒是让她惊喜,那她也送她一份礼吧。 第71章 成全 段衡和林栀一起来找陆清悦,她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煞白。 段衡难以启齿:“悦儿,我…” 林栀对着陆清悦扑通跪了下来:“请大嫂子成全。” 段衡伸手搀她:“栀妹妹,你这是何苦,快起来。” 林栀摇头,跪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清悦。 段衡随之也望向她:“悦儿,栀妹妹,她身子还没好。”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陆清悦微微闭起了眼睛。 良久,她睁开了双眼,眼睛里有些黯淡,表情也有几分失望的灰败。 “表姑娘,你要想清楚了,你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门。” 林栀垂下头:“栀儿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了,只愿与衡哥哥相守。” 陆清悦深深吸入一口气,哽咽道:“好,我成全你们。” 林栀蓦然抬头,段衡显然也没想到陆清悦竟如此快松口了。 陆清悦起身时踉跄了两下,几乎站不稳,段衡看在眼里,忍不住想扶她。 绿玉快速抢过了活儿:“少将军和表姑娘先走吧。” 段衡自知伤到了陆清悦,扶起林栀离去,林栀回头瞧了一眼,心里有阵古怪的感觉。 温知意从段衡嘴里知道他要迎林栀进门,险些失控。 段衡反复解释自己是有苦衷的,温知意气昏了头,压根听不进去。 头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她心里头异常难受,与段衡大吵了一架。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陆清悦在摆弄着两株名贵花,一具高大的身体,从身后没皮没脸地贴了上来。 陆清悦身体僵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软软地靠着他。 燕聿的手缠上她的手指,捏住一片花瓣儿。 “这两株花儿挺稀奇,新得的?” “嗯。” 陆清悦回头,瞧见了他眼底的青黑:“陛下忙,为何还要过来?” 燕聿摸着她的腰际:“我才来,你就要赶我走。” 陆清悦:“我只是担心陛下。” 燕聿忽觉疲乏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他抚上她的眼侧。 “夫人今夜没哭呢。” 原来是以为她又会哭,才会赶过来。 陆清悦摸上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下来:“哭够了,就不哭了。” 燕聿趁势反捏住她的手:“既如此,夫人日后可不许再对他哭了。” 陆清悦眼底流光逝过,轻声道:“好。” 往日去给王氏请安,温知意和段衡从来都是亲亲密密的,今日却像裂了的冰面。 无论段衡如何示好,温知意通通冷脸以对。 趁着人齐,王氏说了要纳林栀进门的事情。 “清悦也已经同意了,李嬷嬷,去找个算命的来,挑个黄道吉日。” 李嬷嬷:“哎。” 温知意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清悦,陆清悦放下茶杯,回眼望去。 出了王氏的院子,温知意难得主动来找陆清悦说话。 “你同意了她进门?” 陆清悦反问:“不然呢?我那时也不同意你进门。” 温知意张了张嘴,不知该反驳什么。 陆清悦定了定嗓子道:“与其闹得难看,不如早早成全了好。” 她的话传进了王氏的耳朵里,王氏满意道。 “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风范,世间哪有男子光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的,她也算是开窍了。” 说着,她对温知意愈加不满了起来。 “她还在跟衡儿闹?” 李嬷嬷替王氏捏着肩:“她是平妻,闹也闹翻不了天。” 温知意心神不宁,给患者看病时,险些出了差错,温成杰把她拉到一边。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温成杰那日留下来后,温知意就帮他在医馆里寻了个活儿干,平日顺便帮温知意打打下手。 温知意想了想,将段衡背叛她,要纳妾的消息告诉了温成杰。 温成杰不以为意道:“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温知意愕然:“你什么意思?” “哎呀,妹妹,咱们平时在京城见得还少么,哪个高门大户的不是妻妾成群。” 温知意愤然:“我是你妹妹。”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要劝你,少将军府荣华富贵,这是咱们修一辈子也修不来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说什么给她撑腰是假的,想要攀龙附凤才是真的。 温知意算是看明白了,冷嗤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 她只是平妻,纵使万般不愿意,也无法阻止。 两人闹了后,段衡一直歇在书房里,不过,他时常下值之后便来找温知意。 只是温知意不愿意见他。 雪鹃急得都要上火了:“夫人,少将军日日来找您,不就说明他心中有您。” “您瞧瞧大夫人那边,少将军何曾去哄过她,您这样做只会将少将军越推越远。” 她压低了声音:“再过几日,表姑娘就要入门了,那时候,只怕她更肆无忌惮使狐媚子手段,少将军迟早会被她勾了去。” 温知意不屑:“他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要靠那些手段,才能留得住他,我成了什么人了?” 雪鹃叹气:“夫人,我知道您一向不喜后宅钩心斗角,现在不是让您去争,我是想劝您不要将少将军拒之门外。” 温知意望向院子里站着的人,拉不下那个脸。 “他背信弃义,我还不能生气?” 雪鹃苦口婆心:“夫人生气是对的,但少将军也说了,确实是有苦衷。” “少将军救了落水的表姑娘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纳了表姑娘,这事儿只怕压不下去啊。” 温知意内心纠结又痛苦:“别说了。” 林栀入门后,必是不能再住在王氏院子里。 王氏差人来请示陆清悦,陆清悦命人去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段衡回来还未满一年,府里已经办两次喜事了。 林栀虽然是作为妾室入门,但她可是少将军府的表姑娘,很受老夫人,二小姐,和少将军的喜爱。 该给的体面要给,因而府里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但也不能大操大办,不合规矩。 段衡和林栀洞房花烛,云梦闲情。 温知意像泡在苦酒之中,心中苦涩不堪,陆清悦那时也是如此么? 第72章 看多了,伤身 陆清悦回到自己院子,立马令红棉绿玉帮她脱下了层层叠叠的华服。 妾室入门,不必拜堂,须向夫君和正妻跪拜敬茶,陆清悦得出现。 而喝了茶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刚才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遇到了黯然神伤的温知意。 温知意掩在昏暗烛火里的面庞,是遮不住的落寞。 她对着陆清悦很轻地道了一声对不住后,匆匆走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很多事情就像一面镜子,人往往只在经历过一样的事情,才会明白站在另一面的感受。 陆清悦没有伤春悲秋太久,她身上出了些汗,喊了丫鬟抬水进来。 刚沐浴完,燕聿便来了。 燕聿把她按在腿上抱着,诱哄着她一起看话本。 她起初还看得挺认真,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儿。 现在,她满脸羞红地缩在燕聿的怀里,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愿意看话本上的字。 燕聿握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闷笑道:“夫人,不是爱看这些么?” 陆清悦磕磕巴巴:“这些…与寻常话本又不一样。”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日送来的话本里,竟藏了些不正经的。 如今还拿来与她一起看。 燕聿逗她:“哦?哪里不一样,夫人可否仔细与我说说。” 陆清悦难堪地怒嗔:“陛下!” 燕聿眉眼带笑地捏了捏她粉红粉红的脸颊:“夫人气性真大。” 陆清悦咬着牙扭脸,摆脱他的手指:“我不要看了,我想睡了。” 燕聿笑意更浓地抱起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困了。” 燕聿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两泉清亮的水眸,柔柔地凝着他,小声道。 “避子汤苦。” 燕聿无奈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好,那夫人用别的法子帮帮我如何?” 次日一早,林栀眉眼含春,面色红润地来向陆清悦请安,称呼从大嫂子改口成姐姐。 陆清悦脸色非常不好,眉间若蹙,恍有一股子病态。 “姐姐,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想起了燕聿做的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苍白的脸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红雾。 她掩饰地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昨夜着了些凉。” 林栀忧道:“姐姐,可千万注意身体。” 陆清悦点头:“嗯,倒是你,身子可好全了?” “谢姐姐关心,成亲前,夫君常照顾我,我其实已好多了。” “那就好。” 随后,林栀又去见了温知意,温知意一夜未睡,脸色同样很差。 她不想见林栀,可又不想背上善妒的坏名声。 陆清悦和温知意两人憔悴的脸色,令段衡好一番心疼的同时,又暗生一丝得意。 请了安回来,陆清悦洗掉了脸上和唇上的白色脂粉,脸色和嘴唇一下子恢复了粉色。 她走到书架边,忍着羞,一本本找起了那些不正经的话本。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红棉绿玉想帮她,被她阻止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一连找出了好几本,里面写的花样甚多,看得她脸红心跳。 她咬着嘴唇,一股脑把它们扔进了箱底藏了起来。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动这几本话本。” 红棉绿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声是。 燕聿对昨夜甚是满意,甚至有些意犹味尽。 他来寻陆清悦时,她像个犯了错的小狸奴,悄悄偷看他的眼色。 他猜到了几分,施施然走到书架旁,仿佛看折子般,严肃正经地看起了罗列的话本。 下一刻,他低低笑了出来:“夫人将那些话本扔了?” 陆清悦绷起脸,鼓起勇气道:“陛下,那些话本看多了,伤身。” 他挑了挑眉:“嗯?夫人竟如此为我着想?” “咳,陛下乃一国之君,朝之命脉根本,臣妇自然处处要替陛下着想。” 陆清悦煞有其事地一边说,一边点头自我肯定。 “难得,那朕该好好赏赐夫人才行。” 燕聿走到她的面前,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膝盖跪在榻上,抵在她的两腿中间。 陆清悦整个人被困在榻上,她颤声道:“陛下,这是臣妇该做的,不敢论赏。” 燕聿压低身子,顷刻间,两人的鼻息交融在了一起,语气里藏着一股狎犯。 “夫人那么害怕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陆清悦闻言,忍不住抱着膝盖,往里缩了缩身子。 林栀入门后,段衡经常宿在林栀的招云院里,已经有几天没来流曲院了。 雪鹃不禁在流曲院里,暗骂林栀是狐狸精。 温知意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酸涩在她的内心深处翻滚,还隐隐对林栀生出一股子妒忌。 她不想成为那些后宅女子,已经竭力控制了,可嫉妒之心就像藤蔓,悄然无声越长越大。 之前在面对陆清悦时,分明没有这种感觉。 在她看来,陆清悦和段衡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段衡对陆清悦没什么感情,因此,她从来就没把陆清悦放在心上。 可林栀不一样,她能看得出来,段衡对林栀是有感情的。 酸涩汹涌地冲到咽喉处,忽然,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雪鹃连忙抚了抚她的后背:“夫人怎么了?” 温知意难受得直摇头,雪鹃为她倒了一杯茶。 温知意推开茶杯,算了算自己的葵水好像有些时日没来了。 “难道?” 她伸手搭上自己的脉,顿时惊诧,呆住了。 雪鹃不太明白:“夫人,怎么了?” 她缓缓道:“雪鹃,我怀上了,我怀上了阿衡的骨肉。” “什么!” 雪鹃惊喜道:“太好了,夫人,这可是个好消息,少将军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温知意有点高兴不起来,她的夫君现在还躺在别的女人的床上。 “夫人,这可是挽回少将军的好机会。” 温知意摇头:“不,我不想用这种手段。” 她命令雪鹃,不许将她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 雪鹃泄气了,但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大夫人还没动静,只要夫人生出一个男娃,那将是少将军府尊贵无比的嫡长子。 第73章 主动放权 雪鹃好言劝温知意,暂时不要去医馆出诊,在府中安胎。 温知意固执已见:“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她还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的固执,她差点儿失去了这个孩子。 蛮夷使臣入京已有段时日,距离那件事也越来越近,陆清悦在苦恼该如何提醒燕聿。 自从燕聿明确没有和亲意思,无论使臣如何努力,风璃都没有机会再见皇帝。 即使迎娶异族公主的只是朝廷贵族,同样为燕朝大臣们所反对。 使臣逐渐放弃了风璃这颗棋子,何况和亲以及议和,并不是他们此番前来真正的目的。 纠结了几日,陆清悦决定冒个险,她让人递了一封密信给怀国公府。 少将军府少有地过上安静日子,林栀对于王氏是更加孝顺。 王氏万般满意,常在段衡面前夸林栀,段衡和林栀两人正是如胶似漆之时。 段衡似乎迷失在林栀的温柔乡里了,不曾去过流曲院。 温知意又苦又涩,可她还不能让人瞧出来,她不想输给任何人。 “夫人,您脸色不太好,今日要不还别出诊了。” 温知意的脸色岂止是不太好,都已有几分惨白了。 “没事。” 她若是不出诊,就会一直乱想,陷入嫉妒的深渊,她唾弃这样的自己。 夜里,林栀在跟段衡正欲翻云覆雨之际,有下人来报。 “二夫人晕倒了。” 林栀闻言,柳眉轻颦,她还以为清高的温知意不愿意使这些手段呢。 段衡起身穿衣,林栀跟着下床。 “夫君,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陆清悦的院子离流曲院比较远,她更了衣,赶过去时,段衡和林栀已经到了。 苏大夫诊完脉,对着段衡道:“二夫人已有身孕,过度劳累才引起的昏厥。” 一时间,段衡,陆清悦,林栀三人全怔住了。 段衡惊讶:“大夫,你说什么?知意有了身孕?” “是,已有一月了,但胎儿有些不稳,我看二夫人自己也用过安胎药,但还得仔细为好,以后切莫再劳累,需好好养胎才是。” 段衡欣喜若狂地握住温知意的手:“怎么有身孕也不告诉我?” 温知意转过脸,不想见他。 他叹气道:“你就算气我,也不该拿自己和腹中孩儿开玩笑。” 随后,他厉声质问下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知意怎么会劳累过度晕倒。” 下人们不敢吭声,雪鹃有口难辩。 温知意虚弱道:“不怪他们。” 瞧着她惨白的脸,段衡心疼地陪在她身边。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怪他们。” 夜深了,段衡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下去。 陆清悦慢悠悠走在回院路上,温知意竟然怀了身孕。 实在是意料之外,又令人欣喜的事情,她大半夜被吵醒的气儿,瞬间散了大半。 变数越来越多,迟早会有全数崩塌的那一天,她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得知温知意怀了段衡的子嗣,王氏喜形于色,段家有后了。 “吩咐下去,日后流曲院的吃食都得仔细精细些,衡儿,你也要多多陪着知意才是。” 经此昨夜,温知意和段衡之间有了些许破冰。 段衡喜不自禁:“这是自然。” 王氏接着道:“知意啊,大夫说了,你要好生安胎,以后你就在府里安养着,先别出诊了。” 温知意下意识皱眉,段衡拉住了她的手。 “知意,你就先听娘的话吧,娘也是担心你。” 温知意只好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时候,林栀也开口向温知意祝贺,还说了不少吉祥好话。 堂厅里,最沉默的莫非陆清悦。 分明是正妻,入门也比温知意早,却事事都被温知意抢先一步。 先是纳妾,后又是平妻怀孕,陆清悦恍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病来如山倒。 王氏和段衡起初还以为她是要装病来争宠,毕竟知意若是生下一个男娃,将是少将军府的嫡长子。 她也该急了。 段衡春风得意,现在所爱和年少所爱都在身边,如今又与所爱之人有了子嗣。 而陆清悦也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想法子来向他要宠了。 他抽空去见了她,不曾想,她好像是真的病了。 绝美的容颜没有一点血色,是胭脂都遮不住的白,双目无光,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段衡问:“怎么病成这样?” 陆清悦拿着帕子掩了掩嘴:“夫君莫要靠太近,免得过了病气。” 段衡往后退了退,他如今每夜都宿在流曲院,要是过了病气,染给知意腹中的孩儿就不好了。 “大夫怎么说,是什么病?” 陆清悦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病,只说需静养。” 之后,王氏,段嫆和林栀也一起来看她,假意关心了她几句,便道。 “清悦,你病成这样,府中各事繁杂,想来也忧心。” “从前,府里只你一人,万事都得你操劳,如今有了知意和栀儿,也该为你分分忧了。” “知意有了身孕,也不便劳心,我看,不如先将这些事交于栀儿吧,你也好安心养病,你看如何?” 陆清悦没有即刻答应,她沉默地扫了一眼几人,王氏做出一脸为她打算的模样。 她垂了垂眼:“母亲如此为我考虑,我自然欢喜,就按母亲说的做吧。” 王氏闻言,面上的关切不由得真挚了几分:“好,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陆清悦抬了抬手,绿玉端上一盆水,她伸出芊芊素手,洗净了脸上的脂粉。 红棉递上干净的帕子,陆清悦轻轻擦拭脸上的水珠。 趁她病,夺她的管家之权。 她们想要,那她就主动放给她们好了,免得她们还要费心算计。 反正她当这个主母,也当得累了。 红棉和绿玉自小在陆家长大,没见过什么钩心斗角。 绿玉十分清澈地问:“夫人,为何要称病,将管家之权让出去?” 陆清悦笑了笑:“林栀与少将军府沾亲带故,与母亲甚是亲近,母亲一开始便想着留下她了。” 红棉一点就通:“她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要是不主动让出去,她们迟早要一起来算计夫人。” 第74章 你可咬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绿玉后知后觉懂了。 从知道王氏和段嫆在背后使手段,污化陆清悦的名声后。 红棉绿玉已经不再对少将军府的任何人抱有期待了。 温知意无心府中之事,无论她怀不怀孕,管家之权也落不到她身上。 林栀名义上拿到了管家之权,可实际掌控在王氏手中。 王氏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从前她们想要支使银子,都要请示过陆清悦,如今不用了。 王氏以府里人口不严,没有规矩的名义,雷厉风行地对着府里的下人大换血。 之前,陆清悦罚了全府的人,有些拎不清的,在林栀拿到管家之权后,就急着开始倒戈了。 被赶出去,重新发卖出去的人,都是对陆清悦忠心,不愿意倒戈的人。 但处在要职的人,比如账房的老孙头,她们目前还不敢换。 以及陆清悦院子里的人,她们也暂时没有动。 陆清悦只当重病在床不知道,暗地里给自家爹爹去了一封信。 让自家老爹爹想法子去将那些被发卖出去的人买回来,先安置在各个庄子上。 少将军府动荡,京城里也不怎么太平。 怀国公府收到密信的那一刻,派人去查了送密信的人。 结果只是一个寻常的卖货郎,收了银子后,替人送的信。 卖货郎是在一个酒楼,隔着严实的帷幔拿的信,压根没看到真正送信的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怀国公府世子姜立,带着密信进宫见了皇帝。 蛮夷议和之事,一直僵持不下,不过近几日,蛮夷这边松了些口风,两方达成和约指日可待。 风璃不想成为弃子,她听闻京中还有一个北乐王,是大燕皇帝的血亲兄弟。 于是,去找了北乐王,出乎意料的,北乐王很轻易便见了她。 北乐王虽不及大燕皇帝,但也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可她仅仅去见了一次,之后,使臣们便拘着她,不让她再去见北乐王了。 风璃隐隐嗅到一点儿不对劲。 今日就是那事发生的日子,陆清悦格外的坐卧不安。 绿玉问:“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屋里冰盆太盛了?” 陆清悦轻轻地摇头叹气道:“不是。” 到了夜里,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此时,皇宫里灯火通明,羽林卫们举着灯笼,火把四下戒备。 整个京城也戒严了起来,羽林军的铁蹄在街坊里急促穿梭。 听到这个动静,家家户户闭紧了门。 红棉替陆清悦放下纱帐:“方才少将军出去了,如今看来是出事了。” 绿玉会错意:“难怪夫人一整日心神不安。” 陆清悦笑着摇头:“总归少将军府还安宁,你们也去睡吧。” 红棉和绿玉刚走,窗棂就被叩响,陆清悦心下疑惑,轻轻打开了窗门。 一个黑影冒了出来,吓得她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好几步。 影十单膝点地:“卑职无心唐突,请陆姑娘见谅。” 陆清悦打量着一身黑,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人。 “你是谁?” “我家主子出事了,麻烦陆姑娘与我走一趟。” “你家主子?” 陆清悦眼睫微动:“可是陛下出事了?” “是。” 她急道:“那该宣太医才是,要我去做甚?” “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请陆姑娘与我走一趟。” 听他略微急切的声音,事情似乎很严重,陆清悦点了点头。 “好。” “冒犯了。” 影十抱起她,闪身轻盈地越出了窗口,他像一只灵敏的猫儿,在屋檐上跳跃。 又像一缕夜风,完全融在夜色之中,所行之处,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此身手,难怪少将军府的侍卫发现不了他。 簌簌的风声萦绕在耳边,吹动了她的发梢,陆清悦害怕地闭起了眼睛。 很快,她被影十畅通无阻地带进了一处辉煌的宫殿里。 宫殿里安静肃穆,竟没有一个伺候的内侍。 影十:“主子在里面,陆姑娘进去就是了。” 陆清悦提着裙摆,缓步走了进去,里间不大,摆设却很讲究。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挂着金色幔帐的龙床了,以及床上那人。 听到动静,燕聿睁开了眼睛,喉音格外嘶哑。 “悦儿?” 陆清悦跪了下来:“臣妇参见陛下。” 他咳了一声道:“免礼。” 然后,冲着她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到朕身边来。” 陆清悦站起身,近了才看到他赤身靠在床上,上身缠着布条,隐隐能看到晕出来的血色。 她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燕聿微微用力,将她拉到了龙床之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陆清悦害怕压到他的伤口,双手撑着底下的床褥,微微支起身。 却看到他面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他身上也有着浓重的异香味,是从布条上散出来的。 “陛下,你…” 燕聿压着她的腰身,按向自己,头埋在她的颈窝,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脖子。 情蛊在他体内肆虐,他整个身体仿佛在被千刀万剐般。 他咽了咽喉头涌上的淡淡血腥,磨了磨牙道:“朕今夜要食言了。” 情蛊带来的痛楚,在吞噬着他的理智,他的手指勾住陆清悦腰间的裙带。 “要是忍不住,你可咬朕。” 他的手指用了力,裙带一下子散开,铺散在床褥之上。 情雨初歇,燕聿嘴唇上的青紫褪了许多,苍白的脸也恢复了血色。 只是他上身的布条完全被血色浸红了。 陆清悦已然昏睡过去了,身上一塌糊涂,燕聿亲了亲她含泪的眼尾,命人送了水进来。 陆清悦迷迷蒙蒙间被抱进了温水里,可水里浮浮沉沉的感觉令她很没安全感,她抱着身前人的脖子,不舒服地哼了哼。 一道含着笑缱绻沙哑的嗓音贴在她的耳边:“乖一点,洗完就让你睡觉。” 陆清悦觉得他是骗子,她被从水里捞起来后,那人又弄了些凉凉的东西在她的身上,有时很疼,有时又很痒。 她不耐烦地抬脚踢他,那人捏着她的脚叹气。 “别乱动,不上药,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明日醒了可不得喊疼。” 第75章 近了女色 醒来时,陆清悦发觉自己还在皇帝的寝宫里,她稍稍有点儿慌张。 燕聿不在,她缩在床上,不敢弄出动静。 外边却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 陆清悦没有吭声。 那女子又道:“是陛下吩咐奴婢等候在此处,等姑娘醒后,为姑娘梳洗。” 燕聿安排的人,应是能信得过。 陆清悦拢了拢衣物,身上的药膏已经化开了,痕迹消了大半。 只这满身的药味儿,令她不太舒服。 “进来吧。” 一开口,她立马捂了捂自己的嘴,她的嗓音惊人的干哑。 宫女们低着头鱼贯而入,打头的宫女年纪稍大些,看着也稳重。 打头的宫女:“奴婢蔷兰参见姑娘。” 其他宫女随着一同行礼:“奴婢参见姑娘。” 陆清悦朝她们抬了抬手。 蔷兰起身:“谢姑娘。” 其他宫女随之起身:“谢姑娘。” 在为陆清悦梳洗时,宫女们不曾抬起头,就连蔷兰也不敢抬眼直视她的脸。 此时此刻,燕聿正在朝上问罪。 宫里守卫森严,伪装成使臣来议和的蛮夷刺客是如何进来的,且不说能通畅无阻能进到皇帝起居的宫殿。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亲王。 “启奏陛下,落网的蛮夷刺客中,有一位拿着北乐王的入宫令牌。” 文武百官一齐看向北乐王。 燕祺站出来:“请陛下明察。” 有几位大臣随之出来,为燕祺说话。 “陛下,定是蛮夷刺客偷了王爷的入宫令牌,一来能顺利入宫,二来想以此构陷王爷。” “陛下,万万不能着了蛮夷的诡计。” 燕聿:“北乐王昨夜已来禀明了朕,他的入宫令牌自风璃公主去了北乐王府中做客后,便丢了。” 即便早早做了准备,还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跑了,风璃公主也不知所踪。 燕聿传令下去,全力抓拿蛮夷刺客和风璃,他还得派人暗中去查密信的来源。 如果不是那封密信,只怕他凶多吉少,因为昨夜正是他情蛊发作之时。 蛮夷刺客明显是专挑昨夜,有备而来。 折腾了一番,陆清悦有些饿了,蔷兰像是知道她的心思,叫人传了膳。 宫里的膳食要精细许多,陆清悦嘴巴塞了一筷子菜时,燕聿进来了。 看到她腮帮子微微鼓起,睁着一双晶亮的水眸,惊讶地瞧着他,燕聿笑了。 宫女们行礼,陆清悦匆忙咽下嘴里的东西,也要起身行礼。 燕聿挥退所有宫女内侍,来到她的身边,拉起她。 “不必多礼,身上疼不疼?” 陆清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先用膳,等会儿,再上一轮药,就不疼了。” 燕聿陪着她用膳:“这里只你与朕两人,不用拘束。” 陆清悦:“是。” 燕聿与昨夜判若两人,昨夜又是血,又是青紫的,今日却面色如常。 唇色也正常,往下,他的脖子上隐约可见几个小小的牙印。 陆清悦持箸的手猛的一抖,昨夜,她记得自己意识朦胧之际,貌似真的受不住地咬了他,还咬了很多口。 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陛下怎么不上药?” “嗯?” 燕聿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夫人咬的可不止这处。” 他扯了扯领子,露出了更多牙印子:“夫人瞧瞧,到处都是你留下的印子。” 陆清悦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陛下明明也咬我了。” 燕聿将领子扯得更开了一些,连胸口上也有牙印。 “夫人这是想要不认账?” 陆清悦眼皮跳了跳,她怎么咬得那么过分,她不再驳嘴,埋下头用膳。 燕聿扬唇,纵着她。 此时,太后宫里。 太后急切地问:“如何,那女子是谁家姑娘?” 皇帝的情蛊是小时候被一个宫女种下的,企图利用情蛊控制皇帝。 十岁那年,皇帝第一次发作失了智后,那宫女险些成功了。 幸好被及时发现,那宫女死活不愿意说出情蛊来源,被拖下去杖毙了。 感觉到此事不简单,为了不成为情蛊的傀儡,皇帝从此不曾近过女色。 但随着他年龄增长,情蛊也愈发厉害,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些年派了多少人去寻找解蛊药,全都无功而返。 女色能缓解情蛊的厉害。 太后不知劝了多少次,为皇帝物色了多少高门良女,皇帝都无动于衷。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皇帝的苦衷,皇帝是害怕,一旦染上了女色,就一发不可收拾。 真正下蛊之人至今还没抓到,皇帝又刚继位不久,到时,只怕江山动荡,百姓不宁。 可她也忧心皇帝的身体,每每发作,她都不忍心去看他痛苦的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近了一个女子的身,她巴不得现在就让皇帝将那女子带来给她瞧瞧。 老嬷嬷:“太后娘娘恕罪,陛下不让任何人靠近寝宫,老奴探听不到。”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他倒是藏得紧。” “护成这样,想来是喜爱的,身世也清白,迟早要册封那女子,也算了却了哀家一桩心事。” 皇帝情蛊的事情瞒得紧,极少有人知晓,底下的大臣几乎没人知道。 皇帝不近女色,其实本该是好事,奈何燕聿是新帝,身边没有妃嫔如何能行。 那些个劝皇帝纳妃的折子,都戳到她的眼前了。 这下,总能堵住那些大臣的嘴了。 过午最闷时,燕聿带着陆清悦进了凉殿,里面十分凉爽,有石质床,还有内侍站在旁边掌扇。 还有一个大冰鉴镇着冰块,冷气从小孔中散发出来,周边便会变得凉爽,内层的尊缶放着酒、水果等。 宫女呈上一盆饰以彩树假花,晶莹剔透,巍峨多姿,远看真像一座雪山的酥山。 燕聿手指摩挲了一下陆清悦微红的脸颊和微热的后脖。 “尝尝。” 陆清悦点了点头,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入口即化、甜糯滑腻,还很冰凉。 “大白天,不好让人送你回去,今夜再送你走。” 陆清悦犹豫,燕聿却道。 “安心,你那两个丫鬟还算机灵,能应付得来。” 第76章 上药 影十在陆清悦房中,留了字条。 也幸好,陆清悦称了病,时常闭门不出,不去见人。 那几天燕聿没来,但命人送了各色滋补的丸药来。 陆清悦通通收起来了,以防不备之需。 她放下勺子:“昨夜来接我的是?” “他是影十,平日专门奉令送些东西给你。” 果然,影十应当就是燕聿安插在少将军府里的那个能干的耳目了。 燕聿扬了扬眉:“不吃了?” 陆清悦克制道:“吃多了肚子凉。” 燕聿拉着她进了里间:“那该上药了。” 陆清悦蓦然红了脸,躲开他:“陛下,我自己来就成。” 燕聿靠近了一些,俯下身对着她道了一句:“有些地方你看不到,如何自己来?” 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尖儿里,令她生出了几分心悸。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了几步:“陛下先出去吧。” 燕聿拿出药瓶放到她的手中,转身去了外间。 陆清悦上完药出来,燕聿坐于外间案前看折子,内侍立在旁边候着。 “上完药了?” “回陛下,上好了。” “来朕这里。” 陆清悦缓缓走过去,内侍低了低头,退了出去。 燕聿把她拉到腿上,陆清悦惊呼一声,连忙起身。 他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动:“现在夫人该给朕上药了。” 陆清悦缩在他怀里没有动作,燕聿抬了抬她的脸。 “怎么?夫人不愿意?” “不敢。” 陆清悦握了握瓷瓶,轻手轻脚解了他的腰封,掀开他的衣襟。 燕聿的身材是极好的,皮肤偏白,胸口以下还缠着布条。 她抹了些药膏,颤着手按上了他的脖子。 燕聿含笑拍了拍她的后腰:“夫人抖什么?” 好像每回到了皇宫里,她总是这般胆小谨慎,在自己房里的时候,倒还生动硬气点。 葱白指尖像羽毛似的抚在他的脖子,肩膀,最后落在胸口上。 燕聿呼吸沉了沉,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夫人这是成心在撩拨朕?” 陆清悦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挣扎着就要从燕聿腿上下来。 燕聿抓着她的手不放:“药还没上完,夫人急着要去哪儿?” 陆清悦将瓷瓶放在案上:“陛下可以召内侍来替陛下上药。” 燕聿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罢了,那你总该替朕穿好衣服才是。” 陆清悦只得坐回他的腿上,替他拢好衣襟,重新系上腰封。 她踌躇了一会儿道:“陛下。” “嗯?” “能否让宫人送一碗避子汤来。” 燕聿提着朱笔的手一顿,周围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清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抬眼看他。 他略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来人,去备一碗避子汤,小心点用药,再让人备些甜果。” 殿外有内侍应了,皇帝要用,自然要尽快安排。 不多时,避子汤和甜果子便一起送了进来。 陆清悦起身要离开燕聿的怀抱,燕聿拘着她。 “急什么,还热着,也不必去别处了,就在朕跟前喝。” 陆清悦无措地抿了抿嘴。 燕聿落在折子上的批红隐约重了几分,批好的折子也像是含着怒气般随手一放。 陆清悦颤颤巍巍坐在他的腿上,时不时伸手去碰一碰避子汤,看看凉了没。 燕聿看着她的手,又冷眼瞥了瞥避子汤道:“呵,就这般迫不及待?” 宫里想留下龙种的女子多得是,她倒好,次次都要喝下苦得要命的避子汤。 一开始,他还觉得她很识相,现在,他真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性子还挺烈,不然那时候也不敢刺杀他。 若是强硬逼她,按她的性子,他怕把她逼折了。 何况,他也不爱玩那些强制的手段,没有意思。 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他想好好养着,慢慢等她真心实意地留在自己身边。 明明之前已经开始有些乖了,床第之事也没那么抗拒了。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不肯退一步。 陆清悦的手吓得一缩,燕聿合上折子一扔,再用力些,折子就能将避子汤打掉了。 避子汤,危。 等避子汤凉了些,陆清悦端起来一口气喝光了。 燕聿盯着她的脸,陆清悦被吓住了,呛了呛,她伸手捂着嘴,低声咳了咳。 可能是苦得厉害,她咳出了泪花,委屈地靠着燕聿的胸口,掉起了眼泪。 燕聿抬着她的下颌:“哭什么,这不是你要的么?” 陆清悦眼泪流了满颊,讨好地仰着脸蹭了蹭他的颈边。 燕聿送了一颗甜果,按进她嘴里。 陆清悦咬着甜果,止了眼泪,埋入他的怀里,噙着眼泪的水眸,落了几缕淡冷。 入夜后,燕聿抱起陆清悦,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燕聿与影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棉和绿玉一见到她回来了,高兴之余,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去哪里了,可担心坏我们了。” 她能去哪儿,只去救了个驾罢了。 可惜这件事不能光明正大拿到明面上说。 不过,这对她自己来说,也是有利的。 陆清悦坐了下来,问道:“今日没发生什么事吧?” 绿玉回答:“就是老夫人又发卖了几个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陆清悦轻轻叹了叹:“那就好,对了,过些日子就是娘的忌日了。” 言及此,红棉和绿玉情绪也有些低落。 陆夫人待下人是极和善的,红棉和绿玉都很喜欢她。 可这么好的人却天妒红颜,早早地撒手去了。 红棉:“跟往年一样么,要不要增添些什么?” 陆清悦极轻地摇了摇头:“不用。” 娘亲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年娘亲的忌日,陆清悦都会回去,与陆回一起去祭拜。 今年也不例外,陆清悦一早派人去跟王氏说了。 收拾妥当,她上了马车往陆府去,陆府的马车也已经等在外面。 陆清悦掀开帘子:“爹爹呢?” “老爷在马车上了。” 同行的还有胡承以及胡承的几个小徒弟,他们见了陆清悦,高高兴兴喊着小姐。 在陆府,所有下人都还喊她为小姐。 第77章 救人 陆府的商队时常要进出城门,守城门的官兵都认得陆府的马车,简单搜查了一番便放行了。 马车出了京城,遥遥驶去。 不一会儿,离了大道,驶入泥土小道之中,马车颠簸了起来。 见着一棵浓翠茂盛的常青树,便是到地方了。 常青树下一座小坟静静地伫立着,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娘亲在静静地等着他们。 陆清悦胸口涌起悲伤,在红棉绿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周围草色青青,已有半人之高,陆清悦和陆回走向小坟。 下人们陆陆续续从马车上搬下各色东西。 陆清悦给娘亲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指挥下人们忙活起来。 陆回一一抚摸着碑上的字:“婉儿,好久没来看你了。” 爹爹絮絮叨叨对着娘亲说了好多话,陆清悦不遑多让。 她目露怀念地跪在坟前,娘,很快一切都会过去,请你保佑我和爹爹。 日暮西山,天上响起了闷雷。 绿玉抬了抬头:“老爷,小姐,怕是要下雨了。” 陆清悦恋恋不舍道:“嗯,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大雨说下就下,陆清悦和陆回刚回到马车,倾盆大雨便砸到了马车上,噼里啪啦作响。 下人们急忙把东西搬上马车,驾着马车离去。 下了雨,土路就没那么好走了,凹凸不平的大大小小土坑蓄起了水。 马蹄和车轱辘碾到水里,溅起了不小的泥水花,马夫们小心地看着路。 一个不慎,马车陷入了水坑之中,引起了不少动荡,陆清悦险些摔倒。 幸好红棉和绿玉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扶住了她。 待陆清悦再次坐稳,绿玉掀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轱辘陷坑里了。” 马夫经验老道地让下人们帮忙推车。 前方陆回和胡大夫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命令下人们一起去帮忙。 众人齐心协力下,车轱辘挣脱了水坑。 而这时候,一个下人踩到了一个水坑里,忽然大叫了起来。 “血!是血!” 护卫们一听,连忙围到马车旁。 血水是从草丛里流出来的,护卫们缓缓走过去,扒开草堆,却见里面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绿玉掀着帘子:“是何人?” 护卫来到马车边,抹了把脸答道:“一男一女。” 男的趴着,受了重伤,看不清脸,女的则是最近全京城官兵在搜捕的风璃公主。 陆清悦秀眉一拧:“风璃公主?将他们搬到马车上来。” 她又道:“雨势那么大,来不及回城了,去最近的庄子。” “是。” 护卫们手脚利索地将两人搬上马车,赶往最近的庄子。 庄子里的下人们一见着主人家来了,忙出来迎接。 陆清悦被红棉绿玉拿雨披裹着,又拥在中间,除了鞋袜和裙摆,几乎没有淋湿。 “绿玉,吩咐人去煮些姜茶,分给大家喝。” 绿玉:“哎。” 受伤的男子和风璃被分别安置在两个屋里。 男子的伤势过重,胡承在给他诊脉,男小徒弟们在旁边观摩。 女子小徒弟们则在风璃的屋子里。 陆清悦换了干净的衣裙来,她原想去看看风璃公主,却看到爹爹在那名男子的屋里。 陆回一言难尽地看着重伤的男子。 陆清悦疑惑:“爹爹认识他?” 陆回点头:“怀国公府的二公子。” 陆清悦蓦然睁大眼睛,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公子,姜溪。 陆回:“胡大夫,他的伤势如何?” 胡承沉吟:“不太好,不过发现得及时,有得救。” 他回头对着陆清悦道:“小姐,回避一下,老夫要为他施针了。” “好。” 陆清悦离了屋子,走向风璃所在屋子里。 风璃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被人打晕了,身上有几处轻伤,估摸着一会儿就能醒来。 “好,你们都下去换衣裳,喝姜茶吧,别着凉了。” “谢小姐。” 屋里只剩下陆清悦与红棉绿玉。 陆清悦在床边的墩子上坐下:“公主醒了就起来吧。” 风璃睁开了眼睛,满是风情的媚眸锐利地盯着她:“你是谁?” “我乃少将军夫人。” 风璃缓缓摸向腰间,陆清悦眼里含了几分笑。 “我已经让人卸了你身上的武器了。” 风璃的手一顿,陆清悦抬了抬手,红棉端上一碗姜茶。 “你受了点伤,又淋了雨,喝些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风璃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姜茶,没有动。 “公主请安心,这里暂时没有官兵。” 风璃艳眸动了动:“你为何要救我,想送至官府求赏?” 陆清悦抚了抚衣袖上精致的绣花:“我不差那点儿赏银。” 风璃注视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接过姜茶喝了一口。 “我没有偷北乐王的入宫令牌,刺杀之事,也全然不清楚。” “你,能不能帮我离开燕朝?” 陆清悦笑着摇头:“这样做,对我而言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连累我,实话告诉公主,我同时也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风璃泄力地躺在床上:“没想到我堂堂公主会被自己的族人暗算。” 父亲和哥哥们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亲,议和,刺杀大燕皇帝才是真正的目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如果不是她提前察觉到不对劲儿,连夜悄悄离开了番馆,她现在已经落了狱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有一个消息,可与你交易。” 方才眼前这位少将军夫人,只说不做亏本买卖,没说不行。 此番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有能力帮她离开燕朝。 陆清悦道:“说来听听?” 风璃看向绿玉和红棉。 陆清悦:“她们俩是我的心腹,不会随便出去乱说,公主大可放心。” “我若说了,你便帮我离开燕朝。” “那要看公主的这个消息,是否值得了。” “我私认为,北乐王与我族有干系。” 红棉和绿玉惊讶地对视一眼。 陆清悦淡淡地问:“公主可有证据?” 风璃急道:“目前暂时没有,但如果我能离开燕朝,我…” 陆清悦抬手打断她:“单凭一个猜测,不值得我冒险,公主不如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筹码。” 第78章 巨大的变数 “少将军夫人是什么意思?” “公主很聪明,聪明的人都会有野心,公主难道就甘愿成为弃子么?” 风璃心中一震,与陆清悦四目相对间,眼里翻起风云。 “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少将军夫人不怕亏本了?” 陆清悦浅笑着起身,领着红棉绿玉就要离开。 风璃追问:“夫人想要什么?” 陆清悦回头:“日后公主自然就会知道了。” 风璃只需用些外伤药,过不了几天,就没事了。 但姜溪的伤势很严重,幸好有胡承在,保住了性命。 看他的样子,是为了追捕刺客才受的伤。 陆清悦面上淡然,心中激动不已,他们竟然救下了怀国公府的二公子姜溪。 这是个巨大的变数。 怀国公府满门忠臣良将,这也是她将密信送与怀国公府的原因。 有了这份恩情,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莫非娘亲真的有在保佑她和爹爹。 雨势一直到第二天才停,风璃秘密留在了庄子上,陆清悦等人带着姜溪回了京城。 此次之行中,所有下人们都是陆府的人,轻易便能让他们统一说辞。 陆清悦等人带着还未苏醒的姜溪去了怀国公府。 陆回对外称着病,没有出面,陆清悦是女子,也不好出面。 只能让老管家去跟怀国公府的人说明情况。 姜立很快亲自带着人出来了,吩咐小厮们将姜二公子小心翼翼地抬了进去。 老管家朝着姜立行礼。 “昨日,我们家陆老爷和小姐出城祭拜陆夫人时,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重伤的姜二公子。” “但因暴雨未能及时赶回,幸好有胡承大夫在,为姜二公子施了针,性命无忧。” “不过我家老爷病重,小姐不好出面,才派了老奴来回话。” 姜立恭谦道:“请代我多谢胡承大夫。” 胡承掀开车帘子:“老夫就不必谢了,老夫现居于陆府,一切奉了陆老爷和陆小姐的命令,你要谢,就谢他们吧。” 姜立闻言,抬眼看向马车:“少将军夫人可在马车之中?” 陆清悦与姜立打过几次照面,她掀开窗帘子,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 姜立拱手:“多谢少将军夫人,今日多有仓皇,改日本世子定登门再谢。” “世子客气,家父重病,登门再谢便不必了。” 她的话里点明了,此事与少将军府无关,是他们陆府救的人。 要登门拜谢,合该要去陆府。 陆清悦放下帘子,老管家躬着身子向姜立告退,马车摇摇晃晃离开。 姜立派人去了太医院请太医了。 如今,府里只有他,母亲沈氏和二娘虞氏在。 祖母祖父,父亲,以及二叔都去祭拜姜小姑姑了。 虞氏看到自个儿被包成木乃伊,昏迷不醒的儿子,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沈氏拍了拍她:“立儿说了,溪儿性命已无大忧,你不要太过担心,只等太医来了再看。” 太医来看了后,直叹姜二公子福大命大。 “二公子的伤势严重,再晚些就无救了,幸救得及时,救得真切。” “不仅保住了性命,日后还不会留下任何病根,现在已无大碍,只需好好安养便是。” 太医低声吟味道:“不过,这等医术,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姜立:“是胡承大夫为他施了针。” “哦?我倒也听说了胡承大夫再度出现在京城里了,不过他性子古怪,不轻易出手。” 太医:“二公子真是遇到贵人了。” 虞氏喜极而泣:“这么说,溪儿真的没事了?” 太医提起药箱:“是,估摸着今晚或明日,二公子便会醒来。” 虞氏抹了抹眼泪:“等溪儿醒了,定要好好亲自去拜谢胡承大夫才是。” 姜立张了张嘴,决定等所有人回来再一道儿说。 天色将晚,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回来了,他们脸上无一不布满着悲痛。 姜小姑姑是府里所有人心中最不愿提及的悲痛一角。 尤其是祖父和祖母,从前最疼爱的便是姜小姑姑。 姜小姑姑才貌双绝,当年乃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才女,来求亲之人几乎要将怀国公府的门槛踏平了。 姜小姑姑偏偏选了个平平无奇的穷小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那穷小子。 祖父和祖母一气之下,与姜小姑姑断绝了关系。 那穷小子不是京城人士,姜小姑姑要随穷小子回祖籍时,曾来求见祖父祖母。 祖父和祖母没有见她,之后,她便与怀国公府断了来往。 再得知她的消息时,是她来了信,告知生下了一女儿。 她在信上说,等女儿再大些,便带着女儿回京城看望他们。 可大家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只等来了姜小姑姑香消玉殒的消息。 祖父和祖母连姜小姑姑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身子健朗的两人一夜白头。 姜溪重伤的消息自然不能瞒着祖父祖母,一家人聚在堂厅里。 姜二叔表情不妥地问:“你说,是陆氏父女救了溪儿?” “是。” 堂厅中陷入一片沉寂。 这时,祖母叶氏颤着声音问道:“你见过那陆小姑娘了?” 姜立:“是,孙儿与她见过三四回了。” 老国公姜戎握住了叶氏颤抖的手。 “那孩子—如何?” “孙儿以为,她与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堂厅里,没人再说话。 沈氏出言道:“父亲,母亲,儿媳认为,既然是他们救了溪儿,于情于理都该向他们拜谢才是。” 虞氏:“大嫂说的是,太医说,多得救治及时,溪儿才有惊无险地保住了性命,若是再晚些…” 姜二叔拍了拍虞氏:“好了好了,溪儿这不是没事么,莫哭了。” 怀国公姜樊:“此等救命之恩,不可马虎,等溪儿好了之后,挑上些贵礼,立儿,你与溪儿一同去陆氏登门重谢。” 姜立一五一十将陆清悦谢绝的话,说与所有人听。 堂厅里再度陷入死寂。 直到下人一句二公子醒了,才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姜溪醒了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了蛮夷刺客的事情,尤其是那蛮夷公主。 第79章 美妾 逃走的两名蛮夷刺客甚是狡诈阴险,在追捕中,姜溪记得自己受了重伤。 然后,他发现了躲藏起来的蛮夷公主,没把刺客抓拿归案,将蛮夷公主抓回去也可。 押解蛮夷公主回去时,他伤势过重,撑不下去了。 晕过去前,为了防止蛮夷公主逃跑,他亲自手打晕了她,把她绑了起来。 姜溪捂着自己的伤口坐起身:“是谁救我回来的?” 姜立扶了他一把:“京城第一商户陆氏父女。” 姜溪停滞了一会儿:“他们没有说什么?” “没有。” 姜立派了人去陆府询问。 老管家回道:“我们捡到二公子时,并未见到其他什么人。” 估计是蛮夷公主半道儿醒了后,想法子跑了,姜溪伤好之后,上宫里复命去了。 燕聿此时却在太后宫里,被太后询问那夜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皇帝,依哀家看,不如早早将她册进宫里来。” 燕聿半眯着眼睛:“儿子知道了。” 他何曾不想,可小狸奴还念着她那个薄情寡义的夫君,哪那么容易进宫来。 宫人来报,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求见陛下。 太后:“你有要事便去吧。” 燕聿:“儿子告退。” 怀国公府派人去陆府询问的消息,传到了陆清悦耳朵里。 以免夜长梦多,她着手安排风璃混进自己的商队里。 商队时常要去到燕朝之外,进行买卖交易,对于路线和路上的危险,了然于心。 商队里的人也都有各般手段,足以保护风璃的安全了。 陆清悦将一个漂亮的红色小瓶,递给了商队领头,让他们去庄子接风璃。 小红瓶里是一种西域的毒药,能暂且令人面目全非。 后面只需服下解药,便可恢复容貌。 但在面目全非时,必须要忍受脸上灼烧般的疼痛。 风璃没等领头交代完,拿起小红瓶喝了下去。 少将军府没人知道陆清悦单独有一支商队,但燕聿是皇帝,他知道。 陆清悦也没有故意在他面前藏着,她屋中的那两株名贵花,就是商队带回来的。 风璃比陆清悦想的还豁得出去,剪了自己的头发,换上了男装。 商队很顺利带着风璃离开了,中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差错。 那日,陆清悦说了不必上门再谢,姜溪和姜立却还是带着重礼去了陆府。 陆回正在跟胡承下棋呢,一听,立马整理装束赶至堂厅。 他也没忘自己还对外称着病,来到了姜立和姜溪面前,特意咳了两声。 “草民拜见世子,二公子。” 姜立端着一身气度:“陆老爷免礼,本世子与吾弟,今日特前来拜谢救命之恩,多有叨扰,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陆回:“世子言重了,来人,奉茶。” 不过,姜立和姜溪并未在陆府待太久,送了礼,谢了恩,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前两日,皇宫里下了抓捕令后,皇帝被刺杀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了。 幸好,蛮夷刺客并没有刺杀成功,皇帝对护驾有功的将士们进行了大力嘉赏。 段衡由此得了两个如花似玉,身娇体软的美妾,惜花和怜月。 名义是,少将军府人丁单薄,于是乎,送了两名好生养的美妾,为少将军府开枝散叶。 皇帝的赏赐,哪有人敢质疑。 段衡只好让林栀将惜花和怜月好生安置在后院里,吃穿用度都不能亏薄了去。 林栀一脸为难,看了看王氏的脸色后,应了下来。 这下少将军府里是彻底热闹了。 陆清悦不太明白燕聿的用意,一个皇帝,何时对臣子的家事和香火延续如此关心了。 但对她而言,总归是好事。 惜花和怜月柔弱无骨地攀在段衡身上,还缠着段衡今夜留宿她们院子里。 温知意脸都绿了,她尚在孕中,情绪波动大,被这么一刺激,竟然哭了。 她从前是极不愿意用眼泪留住一个男人的,还曾唾弃过林栀整日只会哭哭啼啼。 担心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段衡和王氏连忙哄着她。 这可是他们少将军府未来的嫡长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王氏:“你们也看到了,二夫人有孕在身,衡儿自是先紧着她,你们纵使是圣上赏赐,进了我们少将军府也得守规矩。” 惜花和怜月倒也顺从:“是,我们也是想尽快为夫君开枝散叶罢了。” 这话,王氏听得还挺顺心。 少将军府的确人丁稀薄,今只有衡儿一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段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这也是她时常忧心之事。 当年衡儿上战场,她就整日吃斋念佛,去千佛寺求佛祖保佑,衡儿能平安归来。 现府中有五个女子,若能多为衡儿生下麟儿,那是极好的。 段衡最后留在了流曲院,温知意却是不怎么开心。 假如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段衡说不准就真的去那两个美妾的屋里了。 惜花和怜月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被调教得通情达理,伶俐乖巧,伺候起王氏和段衡来尽心尽力。 尤其是伺候段衡,两人甚是花心思。 会在段衡下值时,在府门口等候,会在他在书房处理事务劳累时,递上吃食,为他捏肩捶腿。 即便段衡没有宠幸过她们,她们也不气馁,总一口一个夫君甜甜地唤着。 段衡的心思暗暗地动了,这种事情,换作陆清悦和温知意,是断不会做的。 林栀倒是曾做过,可也不会像惜花和怜月伺候得那么上心。 何况,林栀如今忙着操持府中的事情,已极少亲自伺候自己和娘了。 惜花和怜月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所幸林栀不知道段衡的想法,她要是知道,指不定想骂人。 王氏在后面掌着中馈,却把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她管。 经了手,她才知道府里要操劳的事情那么多,光是下人就足够她头疼了。 她已经有些佩服陆清悦了,从前能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错。 府里的开销也大得惊人,她每天都得看府里的流水账本。 而支撑府中这么大开销的银子,全都是从陆清悦手中来的。 第80章 架空 至于段衡的那些俸禄,连府里开支的零头都比不上。 更别说,他还得常在府里支银子出去使了。 卖换下人花了不少银子,又来了两个美妾,增加了府里的开销。 林栀现在是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连身子弱,常咳嗽都顾不上,哪有空去伺候王氏和段衡。 不过,她也发现了,每月流入府里的银子在逐渐减少。 府里的开销大了,流入的银子少了,如此下去,只怕入不敷出。 不得已,林栀去找了陆清悦。 陆清悦好些日子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惜花和怜月入府,她都没露面。 她脸色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般吓人了。 甚至还有几分红润,眉宇间更有一股子轻松怡然。 陆清悦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妹妹怎么来了?” “听闻姐姐喜欢吃阅鲜楼的小甜糕。” 林栀抬手让柳儿送上些糕点。 “想着好久没来见见姐姐了,今儿得了空,便来坐坐。” “多谢妹妹牵挂了,我正想着这口儿呢。” 陆清悦捻起一块咬了一口,而后,她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 “对了,我都听下人说了,我病中时,妹妹将府中之事管理得甚好。” 林栀露出一抹笑:“姐姐过誉了,我不过是按照姐姐曾经做的那般,照猫画虎地做着罢了。” 陆清悦轻轻摇了摇头:“话可不是那么说,妹妹身子弱,操持这么多事情,总是不容易的。” 她伸手替林栀理了理落在脸侧的头发。 “不过,想来有母亲帮着你,倒也还好些,否则你若是再因这些事累倒了,亦或是病根发作,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不管陆清悦是不是真心的,她的话都令林栀心里起了几丝熨慰。 倒是她的姑母,拿了权之后,哪里顾过她,更别提帮她了。 “多谢姐姐关心,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姐姐。” 林栀斟酌道:“姐姐,近来铺子可是有什么麻烦?” 陆清悦看着她:“嗯,你也该发觉了。” 她叹气道:“如今你管着府里的林林总总的事,我也不瞒你了,想来你也应听说西市开了一家新的首饰铺子。” 林栀点了点头,陆清悦接着道。 “那铺子开了之后,我手里头的首饰铺子生意便冷清了许多。” “也不知是得罪了谁,之后又陆陆续续冒出了好些铺子,都与我手里头的铺子抢生意。” “这年头,铺子的营生是越发不好做,进账的银子自然就少了,否则,我之前也不会削减大家的月银了。” 其实陆清悦手里还有良田,只是良田的收入,与铺子相比,算不得什么。 林栀和王氏自然是只盯着最赚钱的营生了。 林栀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出了陆清悦的院子,将此事告知了王氏。 王氏先前并不知道府里的开销,刚知道那会儿,与林栀一样,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尤其是段衡回京之后,每月花出去的银子成倍增加。 不过,衡儿是拿出去与同僚交好,打通关系,这银子不能不花。 王氏喝着上乘的茶道:“陆氏家大业大,若真没了银子,她自会想法子填补。” 林栀提醒道:“可是现在府中的银子已经在逐步少了,姐姐若想填补,不早就填补上了么。” 王氏搁下茶杯,若有所思道。 “现在银子尚还够用就行了,之后的事情,我自有法子。” 林栀垂眸:“是。” 王氏突然问:“清悦的病好全了?” 林栀回道:“我瞧着是好了许多。” “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林栀:“是。” 病好之后,陆清悦去了给王氏请安,一路走来,府里几乎全是生面孔。 看来是要架空她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陆清悦福身:“给母亲请安。” 王氏:“快起来,你这一病可病了好久,总算是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担心陆清悦开口要回管家权,毕竟她是名副其实的正妻主母。 陆清悦坐了下来:“大夫说,我那病是操劳出来的,日后需少操劳些,否则,还会病发。” 王氏闻言一阵暗喜:“你合该多歇歇,别整日忧心府里了,正好栀儿也能管得住事儿。” “嗯,我昨日才谢过栀妹妹,不过,栀妹妹身子骨不好,让她操持府里的事情…” 王氏拉过她的手:“嗐,这不是还有我和嫆儿么,你且好好听大夫的话,别劳心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 “对了,府里来了两位新妾,是圣上赏赐的,你应该也知道了。” 陆清悦神色黯然了一瞬:“是,圣上赏赐的,夫君自是不能拒绝。” 王氏点了点头:“惜花,怜月,快来见见大夫人。” 惜花和怜月伺候得上心,王氏对两人甚是满意,语气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惜花和怜月乖顺地来到陆清悦跟前跪下:“妾身见过大夫人。” 惜花和怜月只知府里还有个大主母,但未见过其人。 她们打听过了,大夫人貌似并不受少将军喜欢。 府中,少将军最喜欢的是二夫人,其次是林姨娘。 少将军去大夫人院里的时间少得可怜,她们还以为大夫人是个丑八怪呢。 单论容色,两人在宫里头算是一等一了,与二夫人和林姨娘相比,更是略胜一筹。 如今见了大夫人,两人只觉自己甚是逊色,眼前的女子,容貌,身段,气度都是上乘。 惜花和怜月在心中揣摩,这样的女子,少将军怎么会不喜欢呢? 陆清悦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好标致的人儿,夫君有福了。” 后面一句话有些酸溜溜的,王氏笑了笑。 “你能体谅衡儿就好,这才是咱们少将军府当家主母的气度。” “规矩,我已经与她们说了,她们也都是好的,不曾生事,安安分分的。” 惜花和怜月:“谢老夫人和大夫人夸赞,妾身不敢当。” 陆清悦压了压眼睫:“别跪着了,起来吧,既然入了府,那就好好伺候吧。” 惜花和怜月:“是。” 第81章 秋狝 陆清悦从王氏那儿回来,神情恹恹地靠在榻上。 不管家后,她清闲极了。 少将军府的流水账本不用送到她面前过眼,方便了王氏和段嫆从账房取银两。 但只要来银子的家伙事儿,一天没落入她们手中,她们迟早有一日还是要下手的。 王氏最近在给段嫆议亲,看了好些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段嫆都不大满意。 有同样议亲烦恼的还有兰婳,成氏估摸着兰婳入宫为妃的事是成不了。 兰婳年纪也到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火急火燎为兰婳相看起了人家。 兰婳常给陆清悦来信,说起这令人头疼的事儿。 红棉走了进来:“夫人,来信儿了。” 陆清悦坐直身子笑道:“可又是兰姐姐的信儿?” “不是,是商队来的信儿。” “哦?拿来我瞧瞧。” 商队传回来的信是用一种外域的语言写的,寻常人看不懂。 信上讲,商队和风璃这会儿子已经出了大燕朝,可风璃却放弃了服用解药。 她看得清自己的处境,空无一物,回去并不能做什么,她打算以这个面貌,跟着商队一起走。 陆清悦勾了勾唇角,烧掉了这封信。 自古逢秋悲寂寥,陆清悦不再穿着薄薄的轻纱了,她换上了稍微厚一点点的丝裙。 燕聿的声音冷不丁在屋中响起。 陆清悦:“臣妇参见陛下。” “免礼,看样子,你那婆母和夫君很满意朕赐的两名美妾。” 燕聿在她面前自称朕,向来只在皇宫里。 平时的话,要么是打趣她,要么是生气了。 他神色不明地坐在墩子上,听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 “难为陛下为我夫君着想了。” 燕聿冷笑一声:“夫人近来是吃斋念佛了?真是越来越宽宏大量了。” 陆清悦低眉顺眼:“陛下说笑了。” “夫人莫不是忘了他对你许下的誓言,他可不止一次负了你,夫人却还惦记着他?” 陆清悦张了张嘴,嗫嚅道:“陛下不必费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呵。” 许是被气到了,燕聿丢下这么个字就走了,然后接连好些天没再来过。 皇帝答应了要早早召那夜的女子进宫,却迟迟不见动静。 正值狐兔们的秋肥之际,一年一度的秋狩就要开始了。 太后与皇帝提议,此次秋狝可大办一场,文武百官都可携家眷同去。 燕聿明白太后的用意,大手一挥,令宫人按照太后的意思去办了。 王氏眯起了浑浊的眼睛,心机勃勃,段嫆则是期待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陆清悦是正妻,病又好了,自然要与段衡一起去。 温知意有身孕不便去,林栀,惜花怜月三人是妾室,没资格去。 王氏却要带上惜花和怜月。 “这两孩子平日里伺侯得我甚好,要是突然没她们在身边,我不大习惯了。” 王氏看了林栀一眼,林栀帮腔道。 “既然如此,夫君,我看就让她们跟在姑母身边伺候吧。” 王氏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哪会看不出来,林栀悄悄看了一眼温知意。 温知意脸色有点变了,但还在强装无所谓。 段衡点了点头:“好,依娘所言。” 温知意打眼看向他,段衡握了握她的手。 “你有了身孕,猎场虽不会有大危险,可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你和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只能委屈你留在府里了。” 温知意收紧被他握着的手,咽了咽喉间的涩意:“好。” 秋狝总共为期五天,地点设在京城外的皇家园林猎场。 听说里面养护得极好,与野山林无二,里面的飞禽走兽肥壮矫健。 虽住的是黄幢帐的御营,但设有温泉浴池,专供皇帝使用。 此次队伍声势浩大,引得百姓争相观望。 很多女眷是第一次参加皇家秋狝,路上兴奋极了,就如段嫆。 路上有些远,去到猎场,也该天黑了,陆清悦并没有着华服,描浓妆。 段衡骑着马在前方,陆清悦一个人占一辆马车,轻松自在。 整个围场都有重兵把守,驻扎的地方燃着旺盛的篝火。 坐了一天的马车,身子有些累了,但陆清悦心更累,因为她在烦恼着一件事。 夜里,段衡要是来她的营帐中可怎么办。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惜花和怜月借口王氏身子有些不爽,引着段衡去了帐中。 接着,当着王氏的面,可怜兮兮地缠着段衡,想要段衡宠幸她们。 “夫君,我们知道我们比不上二夫人,可我们被皇上赐给您也有些时日了,夫君还未碰过我们。” “我们不求与二夫人一样,只求夫君能稍微怜惜我们一些。” 两人情真意切地望着段衡。 段衡皱眉:“你们诓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王氏跟着劝道:“衡儿,娘知道你不想再对不住知意。” “可这两孩子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且她们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真忍心让她们空守着么。” 温知意有了身孕,惜花和怜月肚子还空着呢。 府里有温知意在,衡儿总不好宠幸惜花和怜月,来了猎场就不同了。 “我们不敢所求,只盼夫君怜惜我们一次,今晚让我们伺候夫君吧。” 惜花和怜月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段衡看着,确实不忍心拒绝。 闻此,陆清悦安心地让人打水洗漱,早早歇了去。 次日,天未破晓,参加围猎的便陆续走出营帐。 陆清悦随着众夫人千金来到了大帐之前。 皇帝一身黑金骑装,墨发束起,英姿勃发,一身凛然坐在御营大帐中,声音威严道。 “与往年一样,谁猎的猎物越多,越贵重,便是魁首。” 众女眷们还是第一次离皇帝如此近,站在众臣身后暗窥圣颜。 然后,在心里不禁暗自惊呼,帝王竟如此俊美。 狩猎活动开始,燕聿首先操演弓马,追逐野兽,王公大臣和将士紧紧尾随,不离皇帝的左右。 燕聿的骑射惊人,凡他看到的猎物,没有能逃过他的箭下,众人惊艳连连。 第82章 温泉浴 皇帝射中的猎物,都要一一载入帝王起居注中。 皇帝猎后,就回到看城观围。 狩猎又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机会,通过狩猎,考核官吏的能力,作为提升或黜降的依据。 随着号角吹响,参加围猎的人个个奋勇当先,不敢松懈。 劲马飞奔嘶鸣,众男儿弯弓搭箭,箭离了弦,划破了浩荡的林野,刺向猎物。 众女眷们看得入迷,陆清悦却发现惜花和怜月悄悄离开了。 惜花和怜月跪在地上:“大人,已按您的吩咐去做了。” 蔷兰点了点头:“好,这五日,你们只管如昨夜那般做就行了。” “是。” 惜花和怜月并未离开太久,在王氏还没发现前回来了。 陆清悦收回视线,瞥到了身侧的段嫆,她一脸羞涩地频频看向某个帐中。 帐中坐的是宋存等一介文官,他们舞文弄墨是一等,但骑射方面逊色许多,因而并未参加狩猎。 陆清悦正要移开目光,与对面帐中一气度斐然的夫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上了。 陆清悦微微低了低头,以示见礼,那夫人也朝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陆清悦心下疑惑,同时暗暗心惊。 她未曾见过那夫人,那夫人也不像是偶然与她对上视线,倒像是看了她许久。 她竟一点儿也没发觉。 是因为人太多了,各种视线混杂么。 围猎中捕获和射杀的动物,会进行当众陈列,根据猎物多少,皇帝给他们发放奖赏。 赵砚,段衡,姜溪三人最是出色,最后是赵砚险胜,拔得魁首。 日暮天黑,大帐前举行盛大的庆宴,篝火烤着野味,众人赏着歌舞,举着美酒畅饮。 陆清悦吃了些肉,没有饮酒,这里的酒太烈了,易醉,她不大敢喝。 惜花和怜月说着甜言蜜语,吹捧得段衡舒心不已。 俗话说,有一有二便有三,段衡又被惜花和怜月哄走了。 山林里的晚上有些凉,陆清悦回到帐中,正欲叫人送水沐浴。 蔷兰携着一名宫女来至帐中。 “奴婢蔷兰参见姑娘。” 陆清悦惊讶道:“请起。” 蔷兰招了招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一身宫女的衣裳,来到陆清悦的面前。 “姑娘,请换上这身衣赏,随奴婢来。” 绿玉和红棉愣了愣,她们认得宫女的衣裳,一时惊诧不已。 蔷兰是燕聿派来的,陆清悦若是拒绝,便是违抗皇帝的命令。 她只得换上宫女的衣裳,跟着蔷兰走了。 来到一座圆顶的大御营前,蔷兰让陆清悦一个人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燕聿赤着身靠在温泉池边,极好的身材在烟雾和水波里若隐若现。 长长的墨发披散开来,浸在水中,颇有几分雌雄莫辨。 “不必行礼,过来。” 他的声音也如浸了水似的沉润。 陆清悦来到池边,她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脚边。 燕聿问:“夫人可会松筋骨?” 陆清悦如实回答:“不会。” 燕聿一时失语:“…” 随后,不顾陆清悦死活道。 “朕的肩膀有些酸乏,夫人替朕来按按。” 陆清悦跪了下来:“臣妇惶恐,并未学过按揉,若是力度掌得不好,只怕伤着陛下。” “呵,你那点儿力道,只管按就是了。” 陆清悦:“是。” 她伸出手缓缓扶上燕聿的肩膀,轻轻按揉着。 燕聿闭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大狮子,享受着小狸奴的讨好。 陆清悦没有言语,卖力地替燕聿揉捏,他肩上的肌肉很结实,像是时常练武练出来的。 按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她本来就轻的力度软了下来。 燕聿微微睁开眼睛:“怎么了?” 陆清悦没有回答。 “可是手酸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燕聿扣住她两只手的手指,替她松了松:“怎的如此娇气。” 真是比母后宫里养的小雀儿还矜贵。 他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糊涂了,总是纵着她。 明明是想给她些教训,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省得她三番两次顶撞自己。 陆清悦小声道:“臣妇没用。” 燕聿侧眸,瞧见她还跪在地上,干脆将她拉至池中。 陡然被拉进水中,激起大大的水花,陆清悦不会水。 害怕的她,顾不上眼前的人是不是帝王,手脚并用地紧紧贴着燕聿。 头顶上传来两声闷笑:“怕什么,这池子的水还淹不过你。” 陆清悦的头搁在燕聿的肩膀上,低声咳着。 燕聿皱起了眉,扶着她的后背,抬起了她的脸。 “呛着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咳得小脸微红。 燕聿把她捞到自己身上搁着,一手托着她,一手拍着她的后背。 “好些没有,可要传太医?” 陆清悦慢慢止住了咳嗽:“多谢陛下。” 湿透的衣裙遮不住她的身子,温香软玉在怀,她又柔声细语的。 若非铁石心肠,怎能不动情色。 燕聿勾着她的裙带,拉到她的面前。 “既然好了,那夫人就陪朕好好泡泡这温泉浴。” 陆清悦红着脸:“这是陛下的命令吗?” “嗯,你自己来,还是朕代劳?” 她羞耻地咬着牙:“我自己来。” 燕聿低笑一声,拉起了她右手,盯着她的眼睛。 将湿了个彻底的裙带,一圈,一圈缠到她的食指上。 “朕,拭目以待。” 陆清悦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她捏着裙带微微收紧。 头一回在燕聿面前自己脱衣服,何况还被他看着。 她羞得将自己沉在水中,只露出脖子和脸,才慢慢褪去衣裙。 燕聿没有为难她,但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将她褪下的湿衣裙放到岸边,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陆清悦舒服得眯起眼睛,池中水温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 若是冬天来泡一泡,想必会更舒适一些。 燕聿看穿了她的想法,捏了捏她的肩膀道:“宫里也有温泉浴池。”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闷在水里道:“陛下,我膝盖疼。” 明知她在回避他的话,燕聿没有与她计较,只道。 “没让你跪,你跪着做什么。” 陆清悦湿漉漉看着他:“这样才好给陛下按揉肩膀。” 第83章 陛下天下第一行 燕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睛。 “夫人心情好时,说出来的话倒中听。” 陆清悦嘟囔:“也不尽然是。” 燕聿抬眉:“嗯?” 她摇了摇头。 不久后,皇帝抱着一个人儿从温泉御池里出来。 蔷兰和宫人们低着头,跟在身后,在旁驻守的侍卫们目不斜视。 只有篝火噼啪的静夜里,皇帝怀里的那人儿轻轻地哼了哼。 “陛下,我想回自己的营帐。” 皇帝哼道:“困得都走不动道儿了,还想去哪儿?” 皇帝抱着人儿去了自个的御营。 陆清悦一沾着床,便抱着小被滚到了角落里,闭着眼睛酣然入梦。 燕聿抓起她红了的膝盖上药,随后,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并顺手把她捞进怀里。 天色大亮,陆清悦迷迷瞪瞪醒了。 帐外的蔷兰:“姑娘醒了?” “嗯。” “那奴婢便进来了。” 蔷兰与宫女们进来替陆清悦梳洗,又伺候她用了早膳。 蔷兰亲手替陆清悦更衣束发,陆清悦看着自己身上的骑装,甚是不解。 “为何要穿这个?” “这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还令奴婢带姑娘去猎场。” 陆清悦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被带到了猎场的一个小坡下。 不一会儿,燕聿策着一匹汗血宝马朝她走来,身后远远缀着许多武将大臣和骑兵卫。 “这身衣裳倒衬你,骑过马么?” 陆清悦仰着头看他:“未曾。” 燕聿向她伸出手:“朕带你骑马。” 陆清悦瞧了瞧他的手,又抬头瞧了瞧他,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燕聿一个用力,将她轻松带上马。 陆清悦坐在燕聿的怀里,下意识抓紧了面前的缰绳。 燕聿拥着她:“怕么?” “不怕。” 燕聿笑着轻轻夹了夹马肚,汗血宝马似已知其意,迈开四蹄跑了起来。 风儿在耳边措措作响,陆清悦忽觉一股畅快之意自心头漫开。 跑了好一会儿,燕聿扯了扯缰绳,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踏着悠闲轻灵的步伐慢慢在林间走着。 “夫人可还好?” 陆清悦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嗯!” “这儿没人,夫人可把面具摘了,透透气儿。” 陆清悦按了按自己脸上的面具,迟疑了一瞬,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摘下面具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我想学骑马。” 燕聿扬眉:“哦?想让朕教你?” 陆清悦直言道:“陛下骑射甚是厉害。” 燕聿笑出了声:“好,朕心甚悦。” 他策着汗血宝马又带着陆清悦跑了一圈,快要回营帐时,他问。 “夫人可还满足?” 陆清悦的脸兴奋得微红:“嗯,谢谢陛下。” 燕聿浅浅勾着唇角:“夫人身上累不累?” “不累。” 燕聿贴着她的耳边:“可朕累了,也乏了,要是不解了这累与乏,明日可能教不了夫人策马了。” 陆清悦讶异:“陛下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话听着逆耳,又怪令人不爽的。 燕聿捏起她的脸颊,咬牙切齿:“你说谁不行?” 陆清悦讨饶:“没有没有,陛下天下第一行。” 为了给燕聿解累解乏,她又做起了按摩的活儿。 这回,燕聿不许她跪着,在温泉池里把她抱到了身上,让她替他按揉。 陆清悦仿佛要被蒸熟了一般,全身上下红了个透顶。 燕聿还要打趣她:“夫人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水太热了?” 她磕磕巴巴道:“不是…我…陛下,把我放下了吧。” “那可不行,万一夫人又呛水了怎么办。”燕聿煞有其事地道。 她低着头:“这次不会了。” 燕聿把她往上托了托:“那也不成,这样抱着,夫人才好给朕按揉肩膀。” 陆清悦抿了抿嘴,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几乎每句话都能让燕聿找着机会给还回来。 御营里,陆清悦在屏风后的床上睡得正香。 燕聿则在外面,一脸阴沉地盯着影十呈上来的野兔肉汤。 汤炖得极鲜亮,又舍得下料子,汤色白白的,宛如玉浆。 这么好的汤里,却下了极阴险的毒,先是让人滋补,滋补过后便是大亏,继而使人慢慢悄无声息地死去。 影十:“陆姑娘身边叫红棉的丫头虽懂些药理,可这毒无色无味,无法辨闻出来。” 燕聿眼里淬着毒般:“好一个王氏。” “主子,可要把她?” 燕聿瞥了一眼屏风后无心无肺酣眠的傻狸奴道。 “先不急,她还有点儿用。” 陆清悦是被一股鲜香味儿勾醒的,醒来便看见燕聿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鲜兔汤。 她来到他的面前,声音里含着刚睡醒的沙哑:“陛下怎么不叫醒我?” 燕聿瞧着她睡眼迷蒙的样子,不由得笑问:“饿不饿?” 她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 燕聿命人传了膳,陆清悦老老实实用膳,并未多看那鲜兔汤一眼。 鲜兔汤放了那么久,燕聿要是想给她喝,早就给了。 那么,那汤放在那儿定是有别的意思。 用完了早膳,宫人来撤膳时,燕聿突然道。 “汤凉了,倒了去。” 陆清悦一脸迷糊地凝望着宫人把鲜兔汤端了出去。 燕聿掐了掐她的脸:“别看了,那汤可不能喝,被下了毒。” 陆清悦脸色一变,她拉了拉燕聿的手。 “那汤不是送给朕的,是送给你的,夫人知道是谁送的么?” 陆清悦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那敬重的婆母。” 她猛的一惊,抓着燕聿的手微微颤抖。 “不可能,母亲她怎么会…” 可燕聿是皇帝,他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毕竟,影十还安插在王氏和段衡身边。 她陡然红了眼眶,小脸上又惊又恐,她着实没想到王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下毒。 不过,仔细想一想,如今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王氏做得其实挺隐晦的,她以自己的名义送了汤,可汤经了手的人很多。 而且猎场人多人杂,就算没经手的人,也是有机会下毒的。 日后查起来,功夫事儿大不说,她也好脱罪。 陆清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事,请让我自行了结。” 第84章 做客怀国公府 燕聿捏着她发颤的手,沉沉回了一字:“好。” 王氏差人送了两次鲜兔汤,都被燕聿命人倒了。 其实如果她没来燕聿这里,燕聿没发现王氏在暗中给她下毒,陆清悦也不会轻易喝王氏送来的吃食。 上回那滋补汤,她就踩了一次坑了。 不过,那时候,段衡刚回来,王氏还没有害她的心思。 没想到,现在连这个都提前了,她以后得更加堤防些才行。 后几天不像第一天来猎场那么紧张,氛围较轻松些。 女眷们若是感兴趣,也可去策马走上一圈,不过,她们大部分还是选择留在帐中。 她这几日不在帐中,燕聿自会替她掩盖,陆清悦安心地跟着他学骑马。 不得不说,燕聿是个很好的老师,仅仅用了四日,就教会了她。 她如今骑得有模有样了,策的还是皇帝专属的汗血宝马。 武将大臣们一脸欣慰地瞧着,前方远远的皇帝和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这等年纪,皇帝终于是开窍了。 再不开窍,京城里就该流传皇帝有龙阳之癖了,否则,怎么登基以来,还不册妃。 先帝像他这么大时,皇子都会走路了,不过就是容易早夭,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两条皇家血脉。 陆清悦高高兴兴地策着汗血宝马跑了一圈,马儿在她的身下倒也安分。 她亮晶晶地看着燕聿:“陛下,如何?” 燕聿丝毫不吝啬道:“不错。” 在猎场的最后一夜,陆清悦回了自己的帐中,红棉和绿玉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绿玉颤抖着声音问:“夫人,那人?” 陆清悦:“不可说。” 绿玉脸色一白,她曾经对那贼…不是,是对那男子十分不敬。 陆清悦戳了戳她:“现在知道怕啦,别乱想,他没跟你们计较之前的那些。” 绿玉和红棉一阵劫后余生。 “对了,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红棉:“有,怀国公夫人曾经来找过夫人,说是要谢谢夫人救了姜二公子。” “我们说夫人身子不爽,不便见客,待夫人身子好了,再亲自去向怀国公夫人赔罪。” “怀国公夫人也是奇怪,听了这话,只笑着说了几声好,便走了。” 陆清悦凝了凝眉心:“除此之外,她没说别的话了?” 红棉:“没有。” 陆清悦点了点头:“那其他时候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绿玉回道:“有个身量音容与夫人相似的人,替夫人在帐中坐着。” 原来如此,燕聿找了替身代替她在帐中。 猎场的五日,段衡都在跟惜花和怜月纠缠。 惜花和怜月拿捏着分寸,进退有度,能留住段衡的同时,又不会令他厌烦。 秋狝结束后,众人随着皇帝返回京城。 陆清悦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前方段衡骑马的身影。 学了策马后,她也好想骑马。 但骑一天马也够累人的,不如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软靠舒服。 而马车是闷着不舒服,因此马车坐久了也累人。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陆清悦身子都坐僵了,红棉和绿玉一人给她松肩,一人给她捶腿。 后又有小婢女抬了水洗漱完,她才觉得身子轻了些。 她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同一时刻,皇宫里,燕聿批着折子,不曾抬头道。 “仔细盯着些,别让那些手段近了她的身。” 影十:“属下遵命。” 第二日,陆清悦不敢怠慢,给怀国公府去了帖子。 怀国公府回帖回得也快,邀她去府中做客。 府里现在都是王氏的眼线,陆清悦索性没有刻意隐瞒。 有了怀国公府,王氏在对她下手时,要掂量上两分了。 燕聿沉默地盯着怀国公府递上的折子,什么贵客需国公,世子,大都督,还有姜溪一起告假。 “影九。” 影九跪道:“是陆姑娘。” 燕聿默默地在折子上,落下一个红红的准字。 陆清悦去拜访的那一日,姜立竟然亲自来府门口迎她,她受宠若惊。 “拜见世子。” “不用多礼,请进。” 姜立引着她进了府中,府中的各处中规中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怀国公府处处透着些悲伤之气。 她敛了神色,跟着姜立前去堂厅,一进去,她险些吓了一跳。 她以为自己只是来见国公夫人,不曾想,堂厅坐了好些人。 老国公,老国公夫人位于上首,国公,国公夫人,大都督,大都督夫人,姜溪分别位于下座。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陆清悦缓了缓心神,落落大方走了进去,端正地向几人请礼。 “拜见…” 国公夫人沈氏连忙将她扶起来。 “陆夫人免礼,快些请坐。” 陆清悦:“谢国公夫人赐坐。” 她姿态万方坐了下来,自她进来后,众人的眼光就未曾离过她的身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抬眼。 沈氏咳了咳,意有所指道。 “吓到你了吧?” 陆清悦方才被吓到的反应,众人也看到了,这会儿子纷纷收敛了几分,颇有些不好意思。 陆清悦牵出一抹浅笑:“与其说是吓着,不如说是有点儿震惊,能见到诸位,实乃我之荣幸。” 说着,她抿着笑,一一看向了众人。 在看到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眼中似有泪光时,她顿了顿。 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对着沈氏道。 “我今日前来,是特向国公夫人赔罪的,于猎场之时,我身子不爽,并未能及时迎见夫人。” 沈氏笑道:“女子家身子金贵,第一回去猎场,难保不出现些小意外,哪来什么赔不赔罪的,倒是我们还得向你道谢。” 虞氏也笑吟吟道:“是呀,你救了溪儿的命,大恩不言谢,我们就是结草衔环,也不足为报。” 陆清悦:“夫人言重了。” 在虞氏的示意下,姜溪对着她拜了一礼:“我在此谢过陆夫人。” 陆清悦忙站了起来:“万万不可,我实在受不起。” 大都督姜二叔,姜谢看着她道:“没什么受不得的,这是他应做的。” 怀国公姜樊此时也开口了:“你不用太谦卑了。” 第85章 小小恩情 陆清悦从善如流道是。 老国公夫人叶氏朝着她招了招手:“孩子,可否上前一些来?” 陆清悦犹豫,沈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她走上前,叶氏看着她的脸,突然对着她抹起了眼泪,陆清悦一下子惶恐了起来。 “清悦罪过,不知何处做错,竟惹得老国公夫人落泪。” 老国公姜戎道:“你看看你,好端端哭什么,吓着她了。” 可他的眼里分明也有些湿润。 叶氏抹了抹眼泪,拉着陆清悦的手,把她拉起来。 “是是是,是我反应太大了,快些起来,我只是瞧着你,想起了我的小女儿。” 陆清悦没有打听过怀国公府的秘辛,只略有一些耳闻。 看来怀国公府的悲伤之气,是与老国公死去的小女儿有关了。 接触一番下来,怀国公府的各人对她都异常的和善,但陆清悦始终不敢放松仪态,端着疏离客气。 瞧着时辰不早了,她起身告退。 叶氏有些不舍:“怎的时间过得这样快。” 姜戎拍了拍她的手:“来日方长。” 叶氏也只好点了点头。 沈氏拉上陆清悦的手:“我送你出去吧。” “劳烦国公夫人了。” “这是哪里的话,谈不上劳烦。” 送到府门口,沈氏搭着她的手。 “老夫人挂念亡女,今日见到陆夫人也算是卸了一些牵念,陆夫人日后可常来走动走动。” “是,能为老国公夫人分忧,乃我之幸也,告辞了。” 沈氏目送陆清悦上了马车后,才转身回去。 堂厅里,怀国公府各人还坐在一起。 姜樊沉沉道:“那孩子确与传言里不大一样,或是我们以前误会了她。” 姜溪:“既然拿不准主意,不如派人去好好查一查。” 姜立:“我认为二弟说得有理,此事交于我来办吧。” 平稳的马车上,陆清悦闭着眼睛,神色淡淡。 国公夫人就是那日与她对视的夫人。 若说国公夫人是因姜二公子的事情,才格外关注她。 那么,今日发生的事情,其中或许有更深的原因。 陆清悦顺道回去见了自家爹爹,爹爹笑眯眯地让她与怀国公府打好交道。 “爹爹放心,怀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举足轻重,达官贵人都万万不敢与其交恶。” “也不全然因为这个。” 陆清悦停下脚步:“嗯?” 陆回背着手:“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会知道其中缘由。” “现在不能说么?” 陆回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叹气地摇了摇头。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知道了,爹爹莫要叹气了,你不是常教导我,叹气会折运折财么。” 陆回蓦然重重点头:“好孩儿提醒得对!我得快些去给发财树浇浇水。” 陆清悦无奈地笑了笑:“那女儿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段衡回来之后,再也没宠幸过惜花和怜月,一如既往宿在流曲院,温知意大大松了口气。 这几日,她茶饭不思,似乎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深闺怨妇。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否则,她与那些千方百计争夺夫君宠爱的妾室又有何不同。 被冷落了的惜花和怜月没有抱怨,一如既往地对待王氏和段衡。 王氏和段衡心里宽慰,段衡对两人也上心了一些。 王氏还挺能沉得住气,隔了几日,才叫了陆清悦过去问话。 陆清悦款款道:“我和我爹去祭拜我娘时,在路上顺手浅浅搭救了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 她加重了‘顺手浅浅’四字,表明所谓搭救不值一提。 “国公夫人给了一点薄面,在猎场时,曾来与我道谢,可我未能及时迎见,这才递了帖子,亲自去向国公夫人赔罪。” 王氏原本一喜的心情沉了下来,急道:“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清悦哀伤道:“那会儿正值我娘忌日,其他的事情,我哪有旁心顾得上。” “且不说,只是一点小小的恩情,不足与他人道也,哪里能想,怀国公夫人会纡尊降贵了来。” 王氏:“高门大族,自然对这些稍加看重些。” 陆清悦幽幽叹气道:“不过,在猎场时,也不知怎么的。” 她扶着胸口:“身子陡然不爽,才不慎得罪了国公府夫人。” 王氏闻言,有几分后悔,看来那汤她喝下去了。 如果汤里没有加料,说不定就能与怀国公府攀上好关系了。 按照怀国公府的地位,对衡儿又是一大助力。 且那日在猎场,她瞧着姜二公子甚是不错,年纪也合适。 虽未有官职,好歹是怀国公府的人,又有一身本事,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再者,二公子不像姜世子早早订了亲,又没有官职,她才敢想着为嫆儿筹谋一番。 陆清悦若能搭上关系,就能更好接近些了。 王氏追问:“你去见了国公夫人,她态度如何?” 陆清悦细细回想:“国公夫人不露声色,我也摸不准。” 怀国公夫人极少与他人打交道,旁人也摸不清其为人秉性。 王氏在心里暗暗度量,也罢,总归是有理由接近怀国公府了。 她摆了摆手,让陆清悦下去了。 陆清悦回去时,遇到了在园子里散步的温知意。 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些,胎象稳了许多。 孕中的女子情绪易受激,她脸上看着又有几分愁绪,陆清悦不想惹腥,避着她走。 夜里,温知意打定主意,与段衡商量,表明自己不想再日日闷在后院里了,她想出门行诊。 段衡苦心劝她:“知意,孩子出生前,你好好在府里养着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出去,在外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温知意扶着肚子:“孩子十月才能落地,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我也是大夫,我自有分寸。” “你上回还不是劳累过度晕倒了。” 段衡怕她动气,抱着她安抚道。 “你怀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一次,你听我的如何?” 温知意挣开他的手:“我已经听你的,在府里好好安养了,现在胎儿已经坐稳了,只是出去行诊,不会有什么事。” 第86章 抬到明面 段衡还在劝:“过不了多久,你肚子就要显怀了,挺着肚子进进出出不方便。” 温知意不以为意道:“我在医馆接诊,见过不少孕妇,她们肚子大了,一样要做事,等肚子显怀了,我自会注意些。” 然段衡却说:“她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何能和你比,知意,你为何非要这么固执?” 温知意抬眼:“我怎么就固执了,我早说过了,行医是我之志,正如你在沙场立功。” “可也不急在一时,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后,就像你之前在府里一样,你去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拘着你。” “我等不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 话到嘴边,温知意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让段衡看到她如妒妇的那一面。 两人没有谈拢,温知意眼里有了泪,段衡好声好气哄她,她一言不发躲开了。 第二日,段衡去上值了,温知意怀着孕出门行诊,愣是吓坏了王氏,急忙让人去请她回来。 温知意执意不回,王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李嬷嬷给她顺了好一会儿气,她才缓过来。 李嬷嬷道:“没规没矩,竟然忤逆老夫人的话,依老奴看,她是恃宠而骄。” 王氏按着胸口:“衡儿确实太纵着她了,纵得她无法无天了。” 段衡回来后,王氏将他喊了去。 王氏耳提面命道:“衡儿,府里不止她一个妻室,你该去去其他人的屋子才是,不能总留在她那里。” 段衡无奈:“娘,知意这不是怀着孕么。” 王氏哼道:“她就是仗着这个,才越发没规矩。” 段衡皱眉:“娘是什么意思?” 王氏不能亲自开口,显得她跟温知意计较。 李嬷嬷会意,在旁添油加醋提起了温知意忤逆王氏一事。 李嬷嬷:“如今她连老夫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日后还得了。” 段衡站起来,对着王氏道:“儿子知道了。” 他脸色不好地回了流曲院,见温知意在看医书,他抬了抬手,命雪鹃出去。 “你今日不顾娘的阻拦出诊了?” 温知意啪地放下医书:“你这是在跟我算账?” “我三番两次劝你,你非要出去,在你心里,我们孩子都比不上你去行医重要?” 温知意辩驳:“这不能一概而论。” “如何不能,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也是如此。” 温知意:“我…” “还有,我和娘都是为了你和腹中胎儿好,你嫁入了少将军府里,就该孝敬娘,你怎能忤逆她,陆清悦嫁进府里那么多年,都未曾忤逆过娘。” 一听到段衡竟拿陆清悦与她比,温知意一下子炸了。 她气急道:“够了!我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你既觉得她好,那便去找她好了!” 段衡一气之下真走了。 温知意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可她又不想低头。 段衡没去陆清悦那儿,他去了惜花和怜月的屋子里过夜。 两人百般顺着他,将他伺侯得舒心,段衡心里的怒火歇了下去。 或许娘说得对,他不能太过于偏宠温知意,也该看看旁人才是。 想一想,林栀那儿他也好久没去了。 温知意听闻段衡离了流曲院后,去寻了两个美妾,愣愣地呆坐在墩子上。 雪鹃担心询问:“夫人,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温知意失魂落魄道:“他竟然去了她们屋里。” 雪鹃心中叹道:“夫人不该与少将军说那番话的,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将少将军推开了么。” 温知意喃喃自语:“他哪怕真去了陆清悦那儿。” 她忽地看向雪鹃:“你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早在围猎时,就宠幸了那两个美妾。” 雪鹃领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温知意猜到了。 温知意自嘲地笑了笑,伤心捂着脸哭了起来。 雪鹃手忙脚乱安慰她:“夫人,要注意身子啊,您现在可怀着身孕呢。” 温知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对,我该顾着他才是。” 段衡在惜花和怜月院子里流连了两日,去找了林栀。 林栀忙得不可开交,已少有机会在段衡面前刷脸了。 段衡来了,她自当高兴万分。 温知意有了身孕,又得段衡的心,日后母凭子贵,位置算是坐稳了。 而她虽握着管家之权,可到底还需要一个孩子傍身,最好是男娃。 这样,她日后才好在府中立足。 她知道段衡宠幸了惜花和怜月,那惜花和怜月与她一样是妾室,但贵就贵在是皇帝赏赐的,又极能媚主。 王氏和段衡对她们越发满意了,她不能让惜花和怜月越了她去。 温知意和段衡伤了和气,她须趁这个机会争争气才行。 她思索一番,对着柳儿招了招手:“我有事儿要你去做。” 柳儿俯身过来:“姨娘请吩咐。” 林栀凑到柳儿耳边:“你去医馆问大夫抓些助兴助孕的药来,别让人看见。” 柳儿:“是。” 皇宫里,皇帝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对着他不冷不淡地哼了声。 燕聿坐下理了理袍摆,问在旁伺候的嬷嬷:“母后这是怎么了?” 嬷嬷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在为陛下着急册妃之事。” 太后:“哀家听说,围猎五日,你与那女子常在一起,可那女子却戴着面具,到底是哪家姑娘,不能抬到明面上来么。” 燕聿扶了扶额:“母后…” 太后:“行了行了,哀家不爱听。” 燕聿何曾不想把陆清悦拐进宫里,想他一君之主,夜夜做贼似的,实在不大光明。 说起来好几日没去见她了,他处理完折子,半夜赶去陆清悦那儿探她。 陆清悦睡得正香,可她睡眠也浅,燕聿刚靠近,她就醒了。 她犯着迷瞪支起身子,声音含糊。 “陛下怎么来了?” 燕聿微凉的手探到她的腰上:“怕夫人忘记了我。” 她睡得热乎乎的,抱起来手感正好,燕聿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眯起眼睛。 陆清悦闻着他身上浅浅的异香入眠,没过多久再次睡熟。 第87章 对弈 姜立查得很快,发现了传言的猫腻。 关于陆清悦不好的流言竟然是从她的婆母王氏和小姑子段嫆嘴里传出来的。 怀国公府的众人仔细一合计,便知道了王氏和段嫆的目的。 吃着陆清悦的绝户,又给其他臣妇贵女上眼药,打压陆清悦,不让她融入圈子里,真真是歹毒。 虞氏:“当年少将军府落魄得厉害,全靠清悦丫头的嫁妆盘活了,没想到她们一边享受着陆氏的家财,一边抹黑清悦丫头。” 沈氏心惊:“她们图的怕是还不止如此,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这盘棋下得还真大。” 当初,他们听了流言,没有细究。 以为陆清悦真随了她爹商人的性子,如流言说的那般粗俗不堪。 姜谢气愤:“陆回不是商人么,怎么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姜樊凉凉道:“不说旁人了,我们不是也与京城里的其他人一样,被蒙蔽得很彻底么。” 虞氏生出几分怜惜:“士农工商四民中,商为最末,清悦丫头的出身,定是惹来了不少人的白眼。” 姜樊叹气:“也难怪她那样过于谨慎谦卑。” 北乐王府。 北乐老王妃:“我听说,皇帝在猎场与一女子来往甚密。” 燕祺:“是。” “可探到了是哪家的姑娘?” “没有。” 北王老王妃沉吟:“看来不能再等了。” 燕祺:“我已经命人去接她了。” 几日后,一顶轿子悄悄抬进了北乐王府。 轿子落地后,出来一位穿着白衣,戴着白帷帽,抱着琵琶的女子。 婢女引着女子往里走,来到北乐老王妃面前。 女子掀起帽上的白帷,迈着浅浅的步子福身道:“奴家参见太妃娘娘。” 北乐太妃淡淡扫她一眼:“起来吧。” “谢太妃娘娘。” “嗯,学了那么久的规矩,倒是有模有样了。” “太妃娘娘谬赞,奴家惶恐。” 老王妃:“过段时日,便是陛下的千秋节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子垂了垂眼:“是。” 不止北乐王和北乐老王妃知晓了皇帝身边有了女人一事。 国子监主簿应府,应采桑偷听到了自家爹和娘的对话。 她甚是高兴:“这下我该不用进宫了吧?” 应采桑的母亲白氏嗔怒道:“你这孩子,吓我们一跳,这话可不能说那么大声。” 应采桑:“我只实话实说罢了,” 她不喜拘束,皇宫宫规森严,处处得小心谨慎,倘若真进了宫,她只怕受不住。 应鸿白了她一眼:“你这性子进了宫,也是给人当活靶子。” “那正正好,爹,您去回禀皇上,太后,就说我性子直,进了宫,怕冲撞了皇上和太后。” 应鸿眉毛一耸:“去,把礼训抄十遍,叫你日后还敢偷听。” “是。”应采桑悻悻然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该去问问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姑娘,她后来是如何免于入宫的。 兰婳正在为议亲之事苦恼着呢,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出来找陆清悦去墨香轩散散心,透透气。 陆清悦还打趣她:“兰姐姐,为何不和成伯母摆开了说。”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摊开的动作。 “你这让我如何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就说…” 陆清悦顿了顿,继续道。 “说你心悦文彩承殊渥,敏捷诗千首之人,无需伯母再替你操心议亲了。” 她抿着笑:“这样的人在世上可不多呀,要我说,只状元郎才配得上。” 兰婳羞得不行:“悦儿,你再拿我顽笑,我可就不理你了。” 陆清悦掩嘴笑着,对着兰婳身后,停下脚步的宋存道:“宋大人,真是好巧。” 兰婳一惊:“宋大人?” 她回头一看,还真是宋存,行礼后,便低头掩着脸色,往陆清悦身后躲。 瞧着兰婳的反应,宋存往后退了一步。 “远远瞧见你们,还以为是宋某看错了,贸然前来,想是唐突你们了。” 陆清悦瞥了一眼身后的兰婳,决定帮她一把。 “这倒不曾,说起来,在这儿遇到宋大人两次了,宋大人时常来墨香轩么?” “嗯,这儿清幽,休沐时或与友人来上一天。” 陆清悦:“原来如此,我们也常来,这儿的阁楼棋室布置得不错。” “正巧,我也爱下棋,经常拉着兰姐姐对弈,只可惜我棋艺甚劣,常常输得一败涂地。” 宋存闻言眼睛一亮:“嗯?兰婳姑娘也善棋?” 兰婳谦道:“算不得善,会些皮毛罢了。” 陆清悦:“兰姐姐莫不是过谦了,我与你相识以来,胜你的次数可寥寥无几。” 宋存这时道:“宋某对棋也颇爱,不知可否有荣幸与兰婳姑娘对弈一局?” 兰婳看了陆清悦一眼,陆清悦笑着与她对视。 兰婳鼓起勇气:“能与宋大人对弈,是我之荣幸才是。” 宋存:“请。” 棋室燃着袅袅的檀香,兰婳和宋存分执一黑一白。 两人刚落下一子时,陆清悦便感觉到了棋盘上针锋相对的气息。 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品着香茗,坐在一旁观看。 棋盘之上,兰婳就像换了一个人,宋存微微讶异。 随着兰婳的步步紧逼,宋存已没有先前悠然,落子时谨慎了许多。 两人已然沉浸进去了,双方有来有回。 不一会儿,棋局进入了最紧张最焦灼的时刻,兰婳落下一子后,宋存满脸惊艳欣赏之色。 “兰婳姑娘好棋艺,宋某输了。” 其实棋盘上还未分出胜负,但宋存已然是心服口服了。 兰婳羞赧地笑了笑:“宋大人过誉了。” “我并未特意奉承,兰姑娘棋艺却在我之上。” 两人之后又对弈了两局,次次都是兰婳险胜。 宋存望着她,双眼明亮如星。 “今日实令宋某酣畅淋漓,还望兰婳姑娘日后莫要嫌弃宋某棋劣,允宋某能有幸再向姑娘请教。” 兰婳回道:“自然不会,小女子随时恭候。” 和宋存告别之后,兰婳才反应过来,抱着陆清悦一阵激动。 “悦儿,我与宋大人一同下棋了!” 第88章 双喜临门 陆清悦伸出三根手指:“嗯,还连下了三局呢。” 她今日观棋也得了不少收获。 兰婳此时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云端,步履轻盈,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欢愉。 陆清悦拉上她的手:“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兰婳欣喜地反拉住她的手:“悦儿,谢谢你。” 陆清悦牵着笑:“你我之间,何需客气。” 回到府门口,她就迎面撞上了提着药箱回来的温知意。 避不过去,她抿出一抹浅笑:“温妹妹,这是刚出诊回来?” “嗯。” 温知意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在段衡的事情伤心。 “我看温妹妹脸色不佳,温妹妹又尚有身孕,还是多注意些身体吧。” “多谢姐姐关心。” 陆清悦看着温知意的背影,心道林栀是有些手段的,能留住段衡这么几日。 惜花和怜月也不是简单的,可段衡只有一个,温知意现在不想争宠,日后就不一定了。 流年缓动,星子点点,今夜的月亮像映水里似的,有些生糊。 燕聿从半阖着的窗里进来。 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红棉绿玉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甚至请了个礼。 屋里仅剩下陆清悦和燕聿。 燕聿来到她的身边:“夫人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陆清悦轻轻翻了一页道:“看棋谱。” “怎的一时兴起看起了这个?” “今日看旁人对弈,得了些收获。” 说话间,她的眼睛一点儿不曾离开棋谱。 燕聿眯了眯眼睛,扣着她的腰身压向自己。 陆清悦顺着他的力道,歪靠在他的臂弯里,还在津津有味盯着棋谱看。 燕聿一手抚摸着她后背的脊骨,一手覆在她捏着页脚的纤细手指上。 “夫人何时生辰?” 陆清悦抬起头:“嗯?” “得了些稀罕物,可当做生辰礼送与你。” 陆清悦来了兴趣,放下棋谱问:“什么稀罕物?” 燕聿扬唇:“待你生辰时,你便知道了,不过,夫人现在该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过段时候,便是我的生辰了,夫人要送什么给我?” 陆清悦的手指拨了拨棋谱页脚:“陛下千秋,多的是给陛下送生辰礼道贺的。” “旁人是旁人,夫人是夫人。” 燕聿直言道:“我想要夫人送的,不论贵重。” 皇帝向她讨要生辰礼,陆清悦犯了难,话是这么说,可她也不能送得太过随意。 可燕聿手里的稀罕物多着呢,哪里看得上她库藏里的东西。 隔日,她命红棉拿了库房的钥匙,亲自去库房看了看,的确没有能拿得出手赠与皇帝的东西。 她又去了铺子里,还让红棉回了陆府,加起来都没有燕聿送她的那些稀罕。 她想了想,不如从偏门入手,打定主意,她命人抓紧时间去做。 那边,应采桑请了兰婳去做客,问起了她如何免于入宫的事情。 兰婳只说太后召她进了几次宫,后面可能是不大满意,便打消了念头。 应采桑倒还没被召进宫里过,她现在只希望皇帝身边那女子是个善妒的,如此一来,她或许就不必入宫了。 话说,皇帝身边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身份竟藏着这么紧。 温知意在跟段衡怄气,佯装不在意他夜夜宿在何处,强制让自己专注在行医上。 雪鹃却是清楚,夫人其实常在晚间对着院门口发呆,她定是希望少将军能来流曲院。 “夫人,您还是别跟少将军置气了,得不偿失啊。” 温知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拉不下脸,低不下头。 她曾经以为自己与段衡两情相悦,段衡为了她,与陆清悦闹翻,跪求陆回,还请求圣上赐婚。 想必进了门后,两人肯定能长长久久。 然而,她的美梦还未做多久,就出来了一个林栀,后面又来了惜花和怜月。 温知意想起了爹说的话,她在心里问自己后悔了么? 她握紧了桌角,不会的,她的选择不会错,她会证明给爹看。 就像当初她毅然决然离开家,投身军营,用自己的医术,救了那么多大燕的将士,得了皇帝的赞赏和赏赐。 后面的南州水患也是如此。 她明明每一步都走得很好,她的选择不应该有错。 林栀的努力是有回报的,很快,她也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下双喜临门了,王氏和段衡高兴万分。 王氏双手合十:“祖宗保佑,咱们府里总算是开枝散叶了。” 说起开枝散叶,王氏想起来了,喜道。 “衡儿,说不定是借了圣上的圣言,又借了惜花和怜月好生养的福。” 段衡点了点头:“是,儿子明日便去向陛下,再奏谢圣恩。” 王氏看向惜花和怜月:“要是她俩的肚子也有了,那可就真的大喜了。” 惜花和怜月羞涩地朝段衡抛去含情脉脉的眼神,段衡手握成拳抵住嘴唇咳了咳。 “娘,哪那么快。” 王氏和段衡的话也不避讳,就当着林栀的面说,林栀沉了沉眼。 这时,段嫆也来道喜:“栀姐姐也有啦?那我岂不是很快就有小侄子了。” 林栀笑道:“还早着呢。” 她朝着段衡伸了伸手:“夫君。” 段衡去拉着她的手:“怎么了?” 林栀道:“夫君,姑母,我想给府里的下人发些赏银,大家都沾沾喜气,也好为我和温姐姐的孩儿积积福德。” 王氏:“是是是,还是你想得妥当,来人,去按林姨娘说的做。” 她自己有了孩子,还惦念着温知意的孩子,算是有心了。 “对了,还得让下人提前采办孩子的衣服帽子鞋子。” 说着,林栀适时咳了咳。 段衡立马担心地扶起她:“你身子骨弱,怀了孩子就别操劳了。” “夫君放心,我没事,府里的事情不能一日不管,我多注意些就是了。” 段衡皱眉:“这不成,我看府里的事情不若先交给别人。” 王氏:“衡儿说得是,左右,我和嫆儿闲着,再不济还有惜花和怜月帮衬,你且好好养胎吧。” 陆清悦在外听到这话,轻抿唇角。 第89章 见了血 鱼儿咬着钩了,哪那么容易松开口,王氏便是这样的道理。 陆清悦抬脚走了进去,清脆悦耳的嗓音,令屋里众人纷纷回盼。 “恭喜栀妹妹有了身孕,看来不久后,府里会更热闹些了。” 不用操心府里的事情,陆清悦脸色透亮,水眸灿灿,瞧着比仙人还要美。 她一来,整个屋子仿佛都被衬得亮堂了起来,看着赏心悦目的。 大家恍若才想起府里还有这么个天仙似的人。 段衡不由自主看着她:“悦儿,你怎么来了?” 陆清悦柔柔道:“听着好消息,来恭贺栀妹妹。” 林栀:“谢谢姐姐。” 陆清悦幽幽道:“客气了,对了,你这怀了孕,府里的事情可怎么办?” “姑母已经安排妥当了。” 王氏看着陆清悦道:“嗯,清悦你前些时候才大病一场,不好再操劳了。” “府里就暂由我和嫆儿管着,正好嫆儿也在议亲,该学学管家之道了。” 段嫆脸红道:“娘!” 陆清悦唇边勾起轻柔的弧度,眸光低垂。 “如此也好,也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怎么偏偏挑着这种时候。” 王氏:“你也不必太自责了,到底是身子要紧。” 温知意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茶杯掉落到了地上,啪的碎掉了。 雪鹃连忙上前来查看:“夫人,没事吧?” 却见温知意面色惨白,碎了的瓷片割伤了她的腿,鲜血顺着腿骨流淌。 雪鹃惊道:“天哪,来人,快去请大夫。” 外头的小丫鬟正要应,温知意眼里少了许多神采,呆呆木木地道。 “不必,我自己就是大夫,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雪鹃:“哎!” 小丫鬟进来收拾了碎掉的茶杯。 温知意为自己包扎好了割伤的腿后,在圆墩上坐了许久不曾动。 雪鹃很是担心,又不敢劝。 林栀如今也怀孕了,少将军更不会想起要回流曲院来了。 雪鹃只能祈祷夫人腹中的是男孩儿。 下人们得了赏银,伺候林栀也伺候得上心许多。 林栀比温知意听话,王氏和段衡怎么说,怎么安排,她都一一照做。 譬如,让她好好在府里养胎,她就好好养胎,连院门都不曾出过一步。 王氏和段衡满意得不得了,反观温知意倔强得很,肚子开始显怀了,还不管不顾地往外跑。 王氏直叹气:“要是我的孙儿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李嬷嬷出馊主意:“不如把她强拘在院子里,等生了孩子再放出来。” “不妥,若她要闹,刺激到腹中的孩儿怎么办。” 王氏当时只顾着看中温知意那手能治病救人,以及能结识高官夫人的本事。 却不想温知意的性子是最难驯的,她脑子里多是离经叛道的事儿。 偷偷摸摸独自离家,身为女子独自在外行医,后又独自投身军营。 桩桩件件,都是寻常女子做不到的,这样的人就不是安于后宅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怀了孩子还不安生些。 从前瞧着她医女身份,又大有作用,王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她嫁了进府,又怀了身孕,怎么能还像外头那些平头百姓。 温知意显怀后,身子有点不大方便了,为了以防万一,她出诊时,带上了雪鹃。 尽管如此,万一还是发生了。 这天,温知意刚与雪鹃出门去医馆坐诊。 不久,温成杰领着几个人抬着温知意回了少将军府,雪鹃小跑跟在旁边哭哭啼啼。 温知意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满头都是细汗,裙底全是血,触目惊心。 王氏听了下人来报,差点儿晕了过去,她在李嬷嬷的搀扶下,与惜花和怜月急忙来到了流曲院。 屋里已经有大夫在了,端出了一盆盆血水,王氏看得心惊。 “快让人去请太医!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温成杰捶着手,在旁边着急地走来走去。 王氏看向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成杰惶恐不安道:“医馆里来个莽撞的,不小心冲撞了她,她跌到了地上,就见了血了。” 王氏怒道:“真是作孽,早便百般劝阻,让她好生待着,她偏要出去。” 忽然她眼神一厉:“雪鹃呢!那小妮子不是跟在她身边么!” 雪鹃从屋里出来跪到王氏面前:“奴婢该死,没能及时护住夫人。” “你的确该死,要是我的孙儿出个了什么差池,我定要拿你是问!” 雪鹃颤抖地跪伏在地上。 这时,陆清悦和林栀听了信也赶来了,林栀怀着孕,不好见血,王氏让她先回去。 陆清悦看了一眼温成杰,以及地上的雪鹃,问道。 “温妹妹情况如何了?” 雪鹃哭着道:“大夫已经在里面为二夫人止血了。” 王氏急得不行,求佛祖保佑她的孙儿平安无事。 陆清悦看向王氏:“母亲,我已经命人去请胡承大夫了。” 王氏眼睛亮了,连忙去抓陆清悦的手:“好好好,胡大夫几时能来?” 说时迟,那时快,红棉领着胡大夫进来了。 王氏忙上去迎道:“胡大夫。” 胡承却不理她,只看着陆清悦。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急死我了,还以为小姐你出事了。” 陆清悦:“劳烦胡大夫了,伤者在里面,请。” 胡承进去了,王氏安心了些许。 “清悦,多亏有你,胡大夫来了,我就放心了。” 陆清悦从王氏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瞥了一眼雪鹃道。 “母亲,雪鹃是温妹妹的贴身丫鬟,现在当务之急,该让她进去伺候才是。” 王氏:“是是是,你说得对。” 她剜了一眼雪鹃:“还不快些进去伺候。” 雪鹃踉跄着站起身:“是。” 胡承一来,便立竿见影,血止住了,太医这会子也匆匆赶来了。 有胡承和太医在,想必不会有大问题,王氏在外间坐了下来。 段衡撩了袍子,一脸着急地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来。 “娘,知意怎么样了?” 王氏心力交瘁道:“还在里面医治。” 小半会儿,胡承从里面出来了。 “胡大夫?”段衡诧异,看了看胡承,又望了望陆清悦。 胡承扫了几人一眼,淡淡道:“人已经没事了。” 王氏急问:“胎儿呢?” 第90章 多此一举 “胎儿也没事。” 王氏定下心来:“辛苦胡大夫了,” 胡承望向陆清悦:“小姐,老夫这就回去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好,红棉,送送胡大夫。” 胡承前脚刚走,太医后脚从里屋出来。 “多亏胡大夫了,否则夫人这胎儿怕是难保,日后必须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王氏和段衡忙道是,命下人恭敬送太医出去。 段衡定定注视着陆清悦:“悦儿,胡大夫是你差人请来的?” 王氏拍了拍惊魂稍定的胸口:“可不是嘛,此番幸好有清悦在。” 陆清悦婉然一笑:“既然温妹妹已经安定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随后,段衡进去看了温知意,温知意虚弱地抬眼看他,而后,转过脸,不想见他。 终究是自己心爱的人,段衡坐到床边,满眼的心疼。 “知意,你这回好好听话,我们不置气了。” 温知意闭了闭眼睛,她现在对段衡的感情很复杂,已经不再是单单地心悦他了。 外面王氏在拿雪鹃来问罪,雪鹃求饶的声音传到了里间。 温知意睁开了眼睛:“是雪鹃吗?你让她进来。” “雪鹃跟在你身边,却害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护主不力,理应该罚。” “不。”温知意艰难支起身子。 “行医是我一意孤行,雪鹃劝了我很多次,不关她的事儿。” 段衡扶住她:“好好好,你先别急。” 温知意抓着他的手:“阿衡,你让雪鹃进来。” “好,我去跟娘说,你好好躺着。” 温知意答应王氏和段衡在府里好好养胎,雪鹃最后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银。 温知意拿自己的银子给她填补上了。 雪鹃跪下来:“多谢夫人,我日后定为夫人肝脑涂地。” 温知意伸手道:“起来吧,也是我连累了你。” 段衡重新回到了流曲院里,偶尔去林栀那儿。 王氏还想让段衡多去惜花和怜月那儿,后来又想想,还是先紧着这两个宝贝疙瘩先。 温知意身子好了之后,特地过来向陆清悦道谢。 她没想到搭救她的,会是陆清悦。 陆清悦可不敢让她站太久:“来坐吧。” 她请胡承来,就是要温知意欠她一个恩情。 温知意对着陆清悦是有一丝尴尬的。 陆清悦则自然多了:“我这儿的茶比较浓,对胎儿不好,就用水来招待妹妹了。” 温知意听了这话,以为她是在酸自己有了身孕,心里升腾起一抹深藏的愧疚。 说起了陆清悦似乎还没跟阿衡圆房,就连最晚入府的惜花和怜月都… 温知意掐紧手心,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动气,现在阿衡已经回到她的身边了。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姐姐那日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 陆清悦眼皮跳了跳,她怎么觉得温知意话里有话。 她弯起一缕浅笑:“妹妹眼下最要紧应当是养好身体,其余的以后再说。” 当天晚上,用完晚膳后,温知意对着段衡提起了陆清悦。 “我今日去了陆姐姐那儿。”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继续道。 “陆姐姐看起来很羡慕我有了身孕,阿衡,今夜你去看看陆姐姐吧。” 段衡敛眉:“你这是把我往外推?” 温知意咬了咬唇:“我是不想欠她的,你就当为了我。” 这边,陆清悦刚沐浴完,舒舒服服靠着软塌,桌上摆着的是好些香料盒子。 红棉和绿玉也在陪着她闻香,尤其红棉,对香味很是敏感,她一盒盒闻了过去。 陆清悦道:“这些香啊,都是燕朝外边来的,我们这里极少能买得到。” 她捧起一盒香刚要闻,外头忽然来了一句:“夫人,少将军来了。” 陆清悦,红棉和绿玉三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后,陆清悦正要起身,段衡已经进来了。 段衡朝她压了压手:“不用起来了。” 红棉和绿玉站起来对着段衡行礼,段衡摆了摆手。 陆清悦压下明面上的些微慌乱:“这么晚了,夫君怎么来了?” “知意说,她今日来你这儿了,哀着我来见见你。” “嗯?是温妹妹哀你过来的?” 陆清悦有点想不通,温知意为何要多此一举? 莫非,温知意白天说的报答,就是指这个? 段衡环视一圈:“你这屋里好香。” 陆清悦笑了笑:“哦,大概是这些香料散发出来的。” 她抬了抬手,红棉绿玉收拾好香料盒子,放到了一边。 她是赤着脚躺在软塌上的,段衡不经意扫了一眼,便看到了她脚腕上鲜红的链子。 那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衬得她玉肤生辉。 段衡看得眼热,喉咙滚了滚:“悦儿,你脚腕上的链子…” 陆清悦惊了惊,把脚往里收了收,掀起裙摆盖住。 段衡走近了一步:“这链子以前不曾见你戴过。” 陆清悦瞥了一眼红棉绿玉:“前段时间才得来戴上。” 绿玉端着一杯茶来到段衡面前:“少将军,请用茶。” 幸好段衡没有深问链子的事儿,接过了茶道:“你…” 陆清悦抢先说道:“夫君,还是回去陪温妹妹吧。” 段衡顿时弓起眉,搁下茶杯:“你这是赶我走?” 陆清悦:“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温妹妹更需要夫君,毕竟她身体才刚刚痊愈,又怀着身孕。” 段衡解释道:“我不是说了么,是知意哀我来的,她说不想欠你的。” 陆清悦寻到理由了,拔高音调道。 “温妹妹怎么能把夫君当成报恩的法子呢,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来。” 她垂下头,神情染了些落寞:“我也不想你是为了温妹妹才来我这儿。” 段衡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也不全然…” 陆清悦打断他:“夫君要是不是一心一意要来我这里,那夫君还是走吧。” 她把话说绝了。 段衡一开头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会儿变卦不太好,他如鲠在喉。 “而且,说不定温妹妹躲在流曲院哭呢,夫君之前去栀妹妹那儿时,我就碰见过温妹妹。” “她那时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我都替她和腹中的孩子担心。” 一提到孩子,段衡怀揣着担忧,赶回了流曲院。 第91章 千秋宴 陆清悦没有接受她的好意,温知意不解。 陆清悦难道不是在意段衡还没与她圆房,她还没怀上孩子么。 自己已经特意让段衡去陆清悦那儿了。 陆清悦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住段衡,还要把段衡往自己这边推。 温知意想不通,莫非那话,陆清悦真的没有别的含义,是自己误解了? 陆清悦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几乎瞒不过燕聿。 尤其是当段衡来了她的院子后,燕聿再忙,都会赶过来。 他冷嘲道:“看来朕给他的差还是太悠闲了。” 已经同时使两个女子怀上了,还不知足。 陆清悦睡意朦胧地靠在他的胸口,强打起精神来听他说话。 燕聿低头凝视着她困得迷糊的侧脸,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凑到她的耳边轻问。 “夫人想要孩子?” 陆清悦愣了片刻,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陛下听谁说的?” 她开始在心里琢磨,影十到底跟燕聿回禀了什么。 还有温知意,是从哪里开始想岔的,怎么一个个都在误会她。 身后燕聿沉沉的气息节节攀升,覆在她肚子上的手越发灼热。 他道:“夫人想要的话,不如要些好的。” 陆清悦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噌的红了,她大着胆子,推了推他的手,羞嗔道。 “陛下说话怎么…” 实在轻浮! 他要不是皇帝,她早开口骂他不知羞耻,没皮没脸了。 她别过身子:“我困了,不与陛下说了,陛下自便吧。” 又是这般,燕聿无奈地把她拉回来:“我不说了。” 陆清悦仍是没理他,瞧着气氛沉闷,燕聿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问。 “夫人想好要送我什么生辰礼了么?” 陆清悦闻言,微微回首狡黠道:“待陛下千秋之日,便知道了。” 燕聿盯着她灵巧的眼睛,半天吐出一个字:“呵~” 还学会拿他的话来堵他了。 他弯唇道:“那我就倾耳拭目等着了。” 皇帝的千秋节,三日为庆,举国欢祝。 为了进一件拿得出手的寿礼,王氏和段衡绞尽脑汁。 放在以往,这都是陆清悦该琢磨的事情,现在她怡然自得地在自己院子里喝茶。 除了她,温知意和林栀两人也挺闲。 差点滑了胎后,温知意在府里安生养起了胎儿。 她会医,胎儿稳稳当当,没有再出过丝毫差错,连孕期的反应也处理得很好。 林栀就不一样了,孕吐得厉害,常常吐得面青口唇白。 实在受不住,她去请教了温知意。 温知意是一个大夫,面对难受的患者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因此温知意虽不乐意,但也没有藏着掖着。 最重要的是,温知意没有加害她的心思,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林栀才敢去请教。 用了几天温知意给的法子后,林栀孕吐没那么严重了,面色也红润了些。 她现在才明白,当甩手掌柜,是多么自在惬意了。 那日看着陆清悦像一颗鲜亮得剥了皮的荔枝,水润润的。 对比自己,劳累又憔悴,整个人像是衰老了十岁,她就一阵不甘。 整日忙里忙外,累死累活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却得不到一点儿好处。 好处全在姑母身上,她如今是里里外外想通透了,这个管家之权,她要着也没用。 与其如此,不如趁机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时日过得很快,皇帝千秋节当日,百官入宫“上寿”。 他们进贡的寿礼非常讲究,基本可用“精、珍、奇”三字来概括。 之后,便是举行盛宴,宴请群臣,百官再进万寿酒,共庆皇上万福。 先前的宫宴都准了携女眷参加,这次也不例外。 百官们当是百分乐意,十分欣喜,就指着皇帝能在宫宴上,看上哪家姑娘,早日册后册妃。 先前好不容易暗中听闻皇帝身边有女子了,盼星星盼月亮,结果最后一点响声也没有听着。 他们直呼欺骗,但谁也不敢舞到皇帝面前,会挨板子。 寻常,宫宴是不能带妾室的,尚未有正妻的话,便不用携女眷。 能出现在宫宴上的,都是各家的正室夫人和未出阁的千金贵女们。 温知意怀着孕,留在了府里,陆清悦得单独跟段衡共处一驾马车了。 段衡与她说了两句话,她也耐心应着,两句话后,两人便没了话题。 在皇宫里,巧遇见了宋存,宋存与陆清悦打了声招呼。 王氏看着宋存的背影,正想问陆清悦,段嫆比王氏要快,大喜过望地问道。 “嫂子认识宋大人?” 陆清悦坦然道:“在墨香轩巧合碰过几次面。” 陆清悦常与兰婳一起去墨香轩的事情,王氏和段嫆是知道的。 王氏打消了疑虑,只要不是单独遇见就好。 她嘱咐道:“嫆儿,等会儿在宴上,你方方面面都需注意些,千万别失了礼仪分寸。” 段嫆:“知道了,娘你已经与我说了好多遍了。” 王氏语气严肃:“此次不同,不可出任何差错。” 其他宫宴,怀国公和国公夫人不常现身,但陛下千秋,他们一定会现身。 必须要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陆清悦听到这话,不免产生了几分疑惑,王氏这是又要做什么? 参加了好几次宫宴了,陆清悦也轻车熟路,游刃有余了。 皇帝和太后入座后,千秋宴便可开席了。 太后悠悠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女眷:“这回,你可告知哀家,那女子是谁了吧?” 燕聿笑道:“母后可听过一句俗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太后瞥他一眼:“哀家只想抱皇孙儿。” 燕聿目光落在底下的群臣当中,敛颚浅笑。 陆清悦能感受到燕聿隐晦的目光,她只当没察觉,免得被人发觉。 宫宴少不得歌舞作兴,太中大夫陈贤忽然站起身道。 “陛下,微臣前段时间闻得京坊有一位善琵琶的女子,琵琶技艺十分高超,出神入化,微臣今夜特意请了来,为陛下千秋贺寿。” 燕聿心情不错,爽快道:“爱卿有心了,既如此,就如爱卿所言,命那女子上殿前来。” 第92章 卫韵儿 一位婀娜的女子抱着琵琶上来了。 燕聿仅仅是看她一眼,心中便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些情绪。 “民女卫韵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韵儿柔软的声音像打在他的耳边心上,引得他心神激颤。 燕聿眯了眯眼睛,眸底浮现出一抹暗红,声音有些不自然道。 “平身。” “谢陛下。” 卫韵儿素手轻扬,弹起了琵琶,时急时歇的琵琶声,引人入胜。 燕聿凌厉的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 太后察觉到了燕聿的不妥,问道:“皇帝,怎么了?” 燕聿压下眼底翻江倒海的墨色,以及那隐着疯癫的血红道。 “没事。” 底下陆清悦在听到陈贤说到琵琶女的那一刻,险些打翻了手边的酒。 卫韵儿怎么提前出现了,她不该在来年太后寿宴上才出现的么。 她悄悄望向燕聿,燕聿的目光落在卫韵儿的身上没有偏移过。 陆清悦咬了咬微涩的舌尖,表情淡淡地垂着眼角。 身侧的王氏和段嫆,一人在关注怀国公府的人,一人在关注如朗朗明月般的宋存。 宋存注意到了段嫆的视线,遥遥看过来一眼。 段嫆慌张地低下头,撞到了陆清悦的手肘。 陆清悦杯中的酒水洒了一些出来,晕湿了她的裙摆。 段嫆脸一下子红了,小声道:“嫂子,对不起。” 陆清悦拿起帕子擦了擦裙摆上的酒水:“没事,并没有打湿太多。”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卫韵儿身上,极少有人关注这边。 然而,从不喜欢参与闲事的怀国公府的人却一反常态,投来了视线。 王氏端正坐姿:“行了,都小心点儿,冒冒失失成什么样。” 陆清悦没有出言接茬。 怀国公府的人转回了视线,王氏这才对着段嫆暗暗道。 “嫆儿,你刚才在看什么?” 段嫆支支吾吾掩饰道:“没,没什么。” 她偷偷看向宋存,宋存已然收回了视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不免失落。 一曲完毕,燕聿哑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回陛下,民女名为卫韵儿。” “嗯,琵琶技艺超群,此后便留在宫中罢。” 百官顿时惊讶万分,太后心底也不免诧异,但没有表露出来。 陆清悦听到燕聿这话,手指轻轻动了动。 殿前的卫韵儿宠辱不惊地回道:“是。” 燕聿喝了一口酒,摆了摆手,内侍将卫韵儿带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皇帝以身体不适先离开了。 要知道那琵琶女才刚下去,皇帝就跟着走了,百官面面相觑。 但千秋宴还得继续,唯有让太后坐镇。 回去的马车上,陆清悦神色恹恹,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段衡以为她累了,说道:“你若是累了,可靠我身上。” 陆清悦婉拒:“快要到府上了,夫君今夜想必也累了,就不劳烦夫君了。” 段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起她脚链的事情。 “你脚腕上的链子,常常都戴着么?” 他那日看到后,像是魔怔了,心头总时不时浮现出那活色生香的场面。 陆清悦抬眼:“夫君问这个做什么?” 段衡压下心底的旖旎:“那链子,你戴着不错。” 她扯了扯唇角:“谢夫君夸奖。” 段衡还想说什么,陆清悦低着头玩起了手里的帕子。 王氏和段嫆的马车上,段嫆不满地转了转身子。 “娘,你已经说了我一路了,不就打洒些酒么。” “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场合,毛毛躁躁的。” 段嫆噘嘴:“又没多少人看到。” “怎么没有,怀国公府的人就看到了。” “他们看到就看到了呗。” “怀国公府是高门大族,最重规矩,你这毛毛躁躁的,要人家如何看得上你。” 段嫆蹙眉:“娘,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那时在围猎场,我看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就不错。” 段嫆苦着脸:“我不喜欢姜二公子,我连他什么样都不认得。” “娘能害你么,那姜二公子生得仪表非凡,武功不比你哥哥差,又是怀国公府的人,多少女子想嫁给他。” “反正我不想。” “嫆儿,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想办法去接触接触怀国公府的人。” “我不去。”段嫆咬了咬:“娘,其实我有心悦之人了。” 王氏一下子竖起眉:“谁?” 段嫆羞涩道:“是…宋大人。” “你是指宋存?” 段嫆点了点头:“嗯,女儿已经心悦他多时了,娘,你就别为难女儿了。” 王氏在心里一番计较,宋存年轻有为,确实也不错。 可他是寒士出身,到底比不过怀国公府姜二公子。 段嫆拉着王氏的衣袖撒娇:“娘,你就应了女儿吧,女儿非宋存不嫁。” 王氏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这般决绝,只道:“行,败给你了。” “不过,咱们也得抓紧些,宋大人也是个香饽饽,指不定多少人暗中看着呢。” “嫂子不是认识宋大人么,我可以让她帮帮忙。” 王氏点了点头:“嗯,也好。” 看来陆清悦还有些作用,既能搭上怀国公府,又认识宋存。 那毒只下了两次,作用还不会太明显,本来给陆清悦下毒,也没想一下子毒死她。 只需让她慢慢虚弱下去,力不从心,无法再管府中和铺子的事情,那时,她就可顺理成章接手。 如今正正好,等嫆儿顺利订了亲,出嫁了,她再加点计量。 惜花和怜月在门口迎王氏和段衡,段衡看了一眼陆清悦。 陆清悦福了福身:“母亲,夫君,我先回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院子。 段衡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烦闷,陆清悦怎能走得这样干脆,这是寻常妻子该有的反应么? 他憋着气甩了甩手,去了流曲院。 陆清悦像缺水的花儿,蔫巴巴地歪在软塌上。 她扫了一眼案上放着的红木盒,颇有几分碍眼。 红棉很有眼力见地将红木盒子稍微抱远了一些。 陆清悦:“先把它放起来吧,暂时用不到了。” 第93章 君无戏言 红棉正要搬走红木盒子,陆清悦又道。 “算了,还是放着吧。” 燕聿来时,陆清悦刚躺下,她听着动静掀开了纱帐。 只见他远远地站着,身影隐在黑暗中,一双浓稠的墨眸,像一面张开的大网,将她完完全全拢在里面。 陆清悦问:“陛下来做什么?” 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来找夫人取生辰礼。” “春宵苦短,陛下,竟然舍了新得的美人,来找我要生辰礼?” 燕聿不解:“夫人在说什么,我何来的美人?” 后他稍一思索,笑着道。 “夫人说的是那琵琶女?听夫人的意思,夫人是在吃醋么?” 他一边说,一边笑意盈盈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陆清悦看清了他的脸,毫无血色,惨白如纸。 她从床上下来:“陛下的脸色怎么如此差?” 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异常浓烈的血腥味,异香,以及药味。 她不适地颦眉,与刺杀那一夜差不多,不,比起那一夜,血腥味和异香还要更浓烈些。 “陛下可是又遇到刺客了?那两个逃走的蛮夷刺客…” “夫人别紧张,没有的事儿,除了风璃公主,逃走的蛮夷刺客已经全部抓到了。” 陆清悦上下端详他:“那陛下到底怎么了,怎么一身血腥味儿,还有药味儿。” “没什么,有些老毛病发作了。” 燕聿面上是一副云淡风轻,还有闲心戏谑她。 “夫人不要再靠近了,否则我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陆清悦在他面前拐了个弯,走到了书案边上,点亮了烛火,轻轻拍了拍案上的红木盒子。 “陛下不是来拿生辰礼么,这便是了。” “哦?” 燕聿思忖了一下,抬脚走到了书案的对面,正好与陆清悦隔着书案。 陆清悦紧了紧下颌,平时他可不会与她隔着书案,实在是反常。 燕聿打开了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东西,诧异地问:“这便是夫人送我的生辰礼?” “是啊。” 陆清悦给燕聿的汗血宝马—无痕,定制了一套上好的马具。 燕聿微笑:“夫人的心思还不错。” 他拿了生辰礼后,没有急着走,但也没有近陆清悦的身。 只摩挲着马具上的流络儿,而后,抬起头,眼里含着异样的红。 “夫人。” 这一声喊得陆清悦心底颤了颤,她莫名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燕聿一步一步沉而缓地朝她走来。 “今夜,我本来想放过你的,可夫人送的贺礼,实在令我心欢。” 那股子异香铺天盖地朝她压来,陆清悦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燕聿把她逼到了角落,手穿过她青丝,落在她的脸侧下颌上。 拇指点着她的脸颊,其他四根手指穿过了她的耳后,落在她的发根和后颈上。 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指尖都在发颤,似乎已经忍耐很久了。 稍后。 燕聿就像出笼的野兽,疯了似的吞噬她,陆清悦受不住了,哭着推搡着他,让他回去找别人。 燕聿不快地扬眉:“找别人?夫人想让我去找谁?” “卫韵儿。” 燕聿愣了愣,仿佛一时间没想起卫韵儿是谁。 小半会儿,他才记起来道:“你倒记得清旁人的名字。” 他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不明所以:“但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陆清悦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喜欢她,才将她留在宫中么。” “嗯?谁说我喜欢她了?” 陆清悦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 千秋宴上,他分明快把卫韵儿给盯穿了,还在卫韵儿离开后也离席了。 燕聿捏住陆清悦粉粉的脸:“君无戏言,我又不是糊涂人,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对她没有别意。” “她…”燕聿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古怪,“是以优伶身份留在宫里的。” 他话锋一转:“不过夫人竟然敢把朕推给旁人,朕又不是阿猫阿狗,夫人此举该罚。” 不等陆清悦想明白他前话里的意思,血腥味混杂着药味和异香便把她淹没了。 一觉醒来,陆清悦身上特别酸特别累,跟坐了半个月的马车一样。 她看到妆台前放着一个小玉瓶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燕聿留的。 瓶子里装着的是避子丸,宫里的太医专门调制的。 丸药外边裹着一层淡淡的奶层,入口香香甜甜,不苦。 吃了丸药,她喊了红棉和绿玉,两人一进来,就被房间里浓重的药味熏到了。 陆清悦一身的痕迹,身上裹了药膏,闻着像一个药人。 红棉连忙打开窗通风,之后绿玉吩咐婆子抬了水进来。 昨夜未睡足,身子清爽后,陆清悦以为能好好歇一会儿。 丫鬟来报:“二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陆清悦对着镜子整理好装束。 “让她进来吧。” 段嫆欢欢喜喜跑进来,还未坐稳就道。 “嫂子,嫂子,你以后和兰姐姐去墨香轩能不能带上我呀?” 陆清悦问:“为何?你不是有一群小姐妹么?” 段嫆沉吟一会儿:“我就想跟你和兰姐姐一起出去,好不好嘛。” 陆清悦轻笑:“可我和兰婳一去,就要待上许久,我怕你这性子坐不住。” 段嫆立即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这样才好磨磨性子。” 陆清悦思索了一下:“这我得问问兰婳。” “好,对了,嫂子,你是在墨香轩哪里碰到宋大人,我也去了好几次了,怎么没碰到他。” “就在后方的雅间。” 段嫆怪道:“我明明也去了后方雅间了,怎么我就遇不上呢?” 陆清悦故意提起:“二妹妹,你怎么对宋大人那么感兴趣啊?你不会是…” 小姑娘还是脸皮薄些,段嫆蹭地站起来了:“嫂子,你先别问了。” 陆清悦身上的痕迹没有完全消失前,她不敢随意出去见人。 见一次段嫆还行,她心底没那么细,只一次,没那么容易发现。 燕聿夜夜来亲自给她上药,陆清悦一疼就抗拒他,不愿意让他碰,燕聿耐着性子,纵容着她。 第94章 好主母 折腾了许久,燕聿才为陆清悦上完了药,陆清悦红着脸趴在他的怀里。 贴得近了,异香钻进了她的鼻尖,她凑近仔细闻了闻。 这香不像是香粉香膏子散出来的,倒像是燕聿身上自带的。 她像个小狗似的到处乱闻,燕聿胸口起伏了一下,难耐地按住她的脑袋。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轻薄我?” 陆清悦抬起脸,清亮的双眼凝视着他:“陛下身上好香,用的是什么香膏子?” 燕聿笑了笑:“沾的龙涎香罢了。” 陆清悦摇头:“不是,不是龙涎香,是另外一股香。” 燕聿眼里的笑淡了:“这香不是什么好东西,夫人可不能沾染上。” 陆清悦闻言,立即支起身子。 燕聿无奈地把她拉下来:“我说的沾染不是这意思。” 她显然不明白。 燕聿道:“只是沾到香气没什么。” 陆清悦眨了下眼睛:“既然不是好东西,陛下少用才好。” 燕聿眼里晦涩:“嗯。” 他何尝不想早点摆脱这该死的香。 渐渐步入深秋,天气凉了,屋里的冰盆已经撤下去了,陆清悦换上了秋衣。 趁着天气好,红棉和绿玉将陆清悦的秋衣都拿出来晾了晾。 绿玉:“夫人,这些秋衣料子和花色都有些旧了,可要去裁些新的?” “也好,你去拿了软尺来,替我量一量,我觉着自己有些胖了。” 说着,陆清悦叉腰对比了一下,都怪燕聿,总往她这儿送糕点小食。 绿玉笑着拿来软尺:“夫人身量本来就小,胖些才好呢。” “就你嘴甜,对了,顺道去拿多几匹,给你和红棉也裁上几件。” 绿玉:“好。” 稍后,绿玉去库房里拿了许多新料子,由红棉送去了成衣铺子里。 陆清悦在库房拿东西,不必经过王氏的允许。 毕竟库房里放着的大部分都是她的嫁妆之类的,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相反,王氏要拿库房的东西,还得问过她的意思。 所以,王氏这掌家之权,能实际捞到的好处,就是能从账房里捞银子,以及在府里说一不二发号施令。 其他地方要拿什么东西还得受限于陆清悦,也怪不得王氏等不及要下毒了。 送了料子回来的红棉,手里拿着几封信。 “夫人,来了好几封信。” 陆清悦放下书籍:“拿来我看看。” 一封是商队的,说风璃在商队适合得很好,她愿意吃苦,有头脑,对自己也足够狠心。 一封是风璃自己写的,她在塞外见识多了各样的风土人情,才知道曾经的自己有多浅薄。 困在笼子里的鸟,自由自在遨游在天空中,才知道天空的辽阔。 她很感谢陆清悦能给她这个机会。 还有一封是怀国公府送来的,不过他们这次隐藏了怀国公府的身份,扮作是寻常人家送来的书信。 书信里邀请她在这月的月末,再去怀国公府做客。 其实她不太想和怀国公府牵扯太深,可爹爹说,望她和怀国公府多多来往,打好交道。 她应承了下来,只希望这回不要像上回那么尴尬。 上回老国公夫人突然对着她垂泪,吓得她心肝怦怦跳,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张得就差跪下了。 老国公夫人可是先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她要是得罪了,罪过可大了。 日复一日,温知意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了,雪鹃尽心伺候着她。 林栀也开始显怀了,走路都需人搀扶着,柳儿也不敢松懈。 两人一前一后有孕,隐隐有几分较劲儿在,就看谁能生下少将军府的第一个长子了。 段衡两头跑,两边都要顾着,谁让这两可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王氏对温知意和林栀的饮食也是下了重本,什么滋补的都让人先送去。 府里的人大换血后,新来的下人表面对陆清悦恭敬,背地里闲话不少。 像这次双喜临门,陆清悦就能在府里听到不少闲话。 比如,平妻和姨娘都怀孕了,陆清悦身为大房正妻,肚子一点动静儿也没有。 段衡还不怎么去她那里,她这个大房正妻就像个摆设。 这些闲话,陆清悦不信王氏和段衡会不知道,他们只是故意当作不知道而已。 陆清悦不甚在意,反正在温知意和林栀生产前,这些闲话传不出去。 因为如今是王氏当家,要是传出去,便是她管束不力。 要传闲话,估计得等到林栀生产后,重新接回管家之权后。 况且,陆清悦能听到闲话的机会也少,她院里的人规矩好,不敢传闲话,更不敢拿这些话到她面前说。 去给王氏请安时,陆清悦会遇到温知意和林栀。 两人也不会拿孩子的事情,特意舞到她的跟前。 没有必要,毕竟陆清悦不像其他家世里的大房正妻,会磋磨妻妾。 她们入府后,陆清悦从不曾刁难过她们,总是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 甚至极少争宠,更不会像某些狠毒的正室,不允许旁的妻妾怀孕,孩子露头就秒。 陆清悦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既大方又得体的好主母。 她那么好相处,又能容人,温知意和林栀,以及惜花怜月,完全没有跟她起冲突的必要。 陆清悦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别看惜花怜月现在还乖乖顺顺,服服帖帖。 等温知意和林栀生产后,不定会刮起什么腥风血雨呢。 这两人还是皇帝派来的,在围猎场那会儿,连缠了段衡五日,其中指不定是受了皇帝的命令。 京城是皇城,多少高官显贵,难免是非多,这不最近,京城里隐隐约约起了些流言。 说皇帝十分宠爱在千秋宴上得的琵琶女,经常传她弹曲儿,有时还是在夜里。 想当初中秋宴上,容色绝艳的风璃公主,惊鸿一舞都没能勾动皇帝的心弦。 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卖艺女竟然得了皇帝的青睐,虽为优伶,宫人们却是很敬着她。 百官们心里郁郁,他们是很想要皇帝封后封妃,可这个卫韵儿身世不清不白,怎能随随便便就诏幸她。 第95章 我信陛下 有些老官上谏劝皇帝,卫韵儿身世不明,殷切地望他浅尝辄止,莫要过于沉溺声色。 燕聿拿着折子,凝眉:“外面是怎么传的?” 宫人纷纷跪了下来,包括燕聿身边的总管内侍——元德。 燕聿放下折子:“只管说。” 元德小心翼翼地开口。 燕聿越听眉头越紧:“诏幸?外面是这样传的?” 元德:“是。” 燕聿挥了挥手,元德给宫人们打了个眼色,他们站起身继续各司其职。 处理完折子,燕聿去了太乐殿,传了卫韵儿过来。 “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的声音娇得像江南最缠绵的风。 燕聿狠狠夹起眉头,冷然道:“弹曲吧。” 他隔着屏风,听着卫韵儿弹起了曲儿,袅袅的琵琶声,像带了钩子。 他呼吸沉重地闭上眼睛,扶着额,感受着体内的躁动,那是情蛊在暗暗地发作。 两曲儿后,屏风外的卫韵儿,偷偷抬眼看向皇帝。 她已经等了好几天了,皇帝都没有宠幸她,只叫她来弹曲儿,夜里也一样。 至今她还没能认真看清皇帝长什么样子,更别说近他的身了。 她大起胆子换了一首曲子,手指轻拢间,带有挑逗意味的艳调,便流淌出来。 燕聿猛地睁开眼睛,声音里滚着情欲,又淬着冰霜。 仿佛香暖的情丝落入了雪堆之中,冷冷淡淡,却格外性感。 “你弹的是什么?” 不是正经的曲子,卷着一股纵情声色的青楼气,像是烟花之地揽客的艳曲。 卫韵儿连忙跪下:“陛下恕罪。” 掐得出水的嗓音调子传至燕聿的耳朵里,他心神震了震。 体内升腾起一股欲念,叫嚣着让他靠近卫韵儿,拥抱她,与她结合,拥有她。 卫韵儿似乎也受到了感应,身子动了情,柔柔地朝皇帝看去。 燕聿忍得双目猩红,厉声道:“出去。” 卫韵儿不敢相信道:“陛下?” 这种时候了,为何他还能忍得住? 燕聿释放出了帝王的威压:“你在违抗朕的命令?” “不敢,韵儿告退。” 卫韵儿抱起琵琶,一步三不舍地走了。 燕聿靠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扣着扶手,努力平复体内的动荡。 他的声音哑到了极致:“出来。” 影九出现在他身侧单膝点地:“属下在。” “还没查到她的身份?” “属下无能。” 燕聿敛容肃然道:“去重查烟花之地。” 影九:“是。” 燕聿起身去了密室,体内的情蛊不断逼迫着他。 卫韵儿—— 燕聿咬了咬牙,嘴里有了一股血腥味,他更想去见小狸奴。 秋季干燥,陆清悦沐浴完,刚抹了润肤的乳膏,全身滑嫩又香乎乎。 燕聿披着夜色,闯了进来,他气息不稳地对着红棉绿玉道。 “出去。” 陆清悦对着红棉绿玉抬了抬下巴,两人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燕聿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儿,她走近了一些。 “陛下怎么了?” 浓烈的异香味儿袭来,陆清悦眼皮跳了跳。 平时燕聿身上的异香都是淡淡的,一旦香味变重,他就会变得很凶狠,尤其是在情事上。 她预感不妙,想要逃时,燕聿手一伸,把她拥进了怀里,贴着她的颈窝,紧紧地抱着她。 陆清悦不适地挣了挣,试探着喊他:“陛下?” 燕聿没有应声,环着她身体的双手越收越紧,腰快要被他掐断了。 陆清悦拉着他的衣裳:“陛下,你抱太紧了,我要呼吸不上来了。” 燕聿稍微松了劲儿,陆清悦重重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还没喘匀气儿,燕聿扣着她的后脖颈,亲了上去。 又是一个凶狠的吻。 陆清悦尝到了他嘴里的血腥味,睫毛簌簌颤动,站不住地往下跌。 燕聿把她单手抱了起来,放到了最近的妆台上。 陆清悦的视线逐渐迷糊,好几次要晕过去时,他又松开了,给她稍微喘了一口气后,再继续亲。 燕聿压着她亲了好久好久,亲到最后,陆清悦感觉自己的嘴都被亲没知觉了。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后,燕聿微微平静下来了,抱着她温存。 “夫人今夜身上好香。” 没有之前的梨花味儿好闻,但闻着也舒服。 他摩挲着她的后脖颈:“且滑嫩滑嫩的,是用了什么香膏子?” 陆清悦没法回答他,她迷迷糊糊地还缓着气儿呢,只身体瘫软地任他抱着。 燕聿觉得怀中人此刻像洒了糖的棉团,又甜又软又香。 他心情舒服又畅快地亲了一口她的脸,真想一直抱着她,去哪儿都带着。 陆清悦缓气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完全麻了,舌根也在发疼,还沾上了一股子血腥味。 小狸奴太安静了,燕聿扶着她的腰,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 “还没缓过气儿?中间不是让你换气了么?” 陆清悦眸里含着半浓半淡的水汽控诉:“只须臾怎么够!” 燕聿拢着笑意道:“好,下回我留长些时刻给夫人。” 陆清悦面颊刹那间绯红一片:“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后,她小小声道:“京坊里都传陛下诏幸了卫韵儿,还来找我做甚。” 燕聿微怔,旋即抚了抚她的青丝,脸上眼里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夫人醋性真大。” 陆清悦急忙辩解:“我不是…我…” 她只是担心,要是与燕聿断了纠葛,她怕前功尽弃。 “夫人慌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你吃醋,何况,夫人早与我说过善妒二字,如今看来,夫人倒是没有哄我。” 陆清悦:“…” 她那时是为了兰婳,才胡诌的,他未免记得太清楚了些。 燕聿抱着她,跟她解释。 “外面传的我也听闻了,简直荒唐,我传她是让她弹曲儿,并未做其他事儿。” 陆清悦狐疑的小眼神不停地眨呀眨,听起来不太有可信度。 谁家好人大半夜听曲儿啊。 燕聿勾着她的发丝:“夫人不信我?” 陆清悦违心道:“没有,自然是信陛下的。” “嗯?可看夫人的样子,像是不大相信。” 陆清悦换上了真挚的表情:“我信陛下。” 第96章 心眼子真多 燕聿像犯了人瘾似的,抱了陆清悦一晚上也不松手。 幸而夜里凉,陆清悦没觉得多热。 清晨,她感到腰间好重,身上也被禁锢着,她伸手动了动,倏然惊醒。 身侧的人是燕聿。 她睡眼惺忪地支起身子问道:“陛下,你怎么还在这儿,这个时辰不是该上朝了么? 燕聿揽过她按在怀里揉了揉:“不怕,有影五在,若有急事,他们自会来报我。” “影五?” “她就是当初扮成你的人。” 陆清悦想起来了,秋狝那几日里,绿玉说过,有个身量音容与她相似的人,替她坐在帐中。 “可我的身形跟陛下的身形又不一样。” 影五怎么可能既假扮她,又假扮燕聿,莫非影五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燕聿:“她有她的法子。” 陆清悦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命了红棉绿玉进来。 红棉和绿玉进来看到燕聿在,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绿玉磕磕绊绊:“夫人,这…” 燕聿瞥了她们一眼,凑到陆清悦身边,与她用同一盆清水洗漱。 “夫人可与她们说过我的身份?” 陆清悦回道:“没有。” 但她们也猜到了,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燕聿:“嗯,那得寻个称谓才行。” 陆清悦疑惑:“寻什么称谓?” 不就是称他为陛下么? 燕聿若有所思道:“我看不如就按那丫鬟曾经说的,称呼我罢。” 他指的是绿玉,绿玉一下子慌了,扑通跪了下来。 她曾经称他称得可难听了,什么歹人,贼人,无耻之徒,卑鄙小人… 绿玉磕了磕头:“都是我的错,与我家夫人和其他人无关,要砍我就砍我一个人的脑袋吧。” 陆清悦连忙去扶起她:“陛下,要怪罪她们?” 陛下这个称呼一出,红棉和绿玉心里震惊,果然是这位。 绿玉头抵着地面,红棉跟着跪下来。 燕聿浅浅蹙眉:“我何时说过要怪罪她们了?” 他对着红棉绿玉道:“跪着做什么,起来。” 红棉绿玉不敢动,陆清悦幽幽地看向他。 燕聿威风堂堂道:“再不起,朕可真就要问罪了。” 红棉绿玉立马站起来。 燕聿朝陆清悦伸了伸手,这下可以了吧。 陆清悦走到他的身旁,他含着莫名的意味,在她耳边轻道。 “夫人对身边人都这般好么?” 陆清悦实话实说:“我与她们从小一同长大。” 燕聿摩挲着她的腰际轻哼了一声。 他看向绿玉:“那些糊涂的称谓,朕不追究,不过,你曾说过一个还算令朕高兴的称谓。” 绿玉悄悄偷看了红棉一眼,两眼迷茫。 燕聿捏起陆清悦的手把玩:“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冷酷道:“那就该罚了。” 陆清悦闻言动了动,侧目望向他,要替绿玉求情,却见他眼里盈着笑。 燕聿拢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耳垂道:“夫人别急,我逗她们玩儿呢。” 陆清悦心里稍安。 绿玉绞尽脑汁,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一个好的,还令皇帝高兴的称谓了? 红棉也在替绿玉回忆,忽然,她灵光一现,她试探地开口。 “姑,姑爷?” 燕聿顿时扬了扬唇:“嗯,还算有个机灵的。” 陆清悦闻言愣住,而后小脸骤红,燕聿哪是逗她们,分明是在逗她! 看着她软嫩的脸宛如扑了一层胭脂,透出诱人的色泽。 燕聿抿了抿嘴角,像是忍不住般,从胸腔里发出几声爽朗的笑。 陆清悦羞恼不已,小声斥道:“陛下!” 她气哼哼扯回自己的手,提着自己的裙摆,就要起身脱离他的怀抱。 燕聿没让她得逞,笑着把她拉了回来:“夫人怎么这么不经逗。” 她哼道:“我再也不信陛下了。” 燕聿挑眉:“嗯?昨晚夫人才说信我,这会儿又反悔了?” 他作坏地捏了捏她的腰:“夫人出尔反尔,实在令我伤心。” 陆清悦腰上敏感,她软软地哼了一声,扬着脸瞪他。 燕聿淡淡道:“朕伤心了,夫人要补偿朕。” 可他的眸子里,仿佛涌着一汪醉人的香酿,直勾勾圈着她,拉着她沉醉。 陆清悦羽睫抖了抖,忙移开眼,声音里有了几分颤色。 “陛下想要如何补偿?” 燕聿假意思索一番:“先欠着吧,朕还没想好。” 红棉和绿玉:“…” 这贼…不是,这皇帝心眼子真多。 她们单纯的夫人啊,就这么水灵灵被他拱了。 燕聿还留在屋里用了午膳,他黏人得紧,午后小憩,更是把陆清悦揉在自个怀里,揉了半天。 红棉和绿玉借口夫人身体不爽,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屋里。 陆清悦:“陛下,还要在我这儿多久?” 燕聿牵着她的裙带:“怎么,夫人不欢迎我?才说要补偿我,这会儿便要赶我走了?” 陆清悦:…… 燕聿第二日一早才走,陆清悦困得迷迷糊糊,还要支起身子看他。 燕聿闷笑着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之后就离开了。 谁能想到,随便说的一句话,也能传到皇帝耳朵里,还被记了下来。 红棉绿玉不敢再随便说话了,可憋坏了绿玉。 陆清悦笑着说:“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绿玉摇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话她可是听过,她可不能连累夫人。 至于姑爷那个称呼,红棉和绿玉都没这么称过段衡。 如今竟然喊皇帝为姑爷,两人心里既恍惚又发怵。 按绿玉的话讲,是比在路上捡到百两银子还恍惚怵人。 时间过得飞快,月末,陆清悦去了怀国公府,相比于上次,这回她镇定自若多了。 但她万万没料到,这次居然是怀国公府的家宴,一进去就是瞳孔地震。 她不明白,怀国公府的家宴为何要邀请她,尤其她还被安排坐在老国公夫人的旁边。 老国公夫人还亲自为她夹菜,一脸慈爱道:“你不必拘束,只当寻常用个膳罢了。” 陆清悦秉着笑点了点头:“谢谢老夫人。” 叶氏瞧着是真喜欢她,想来是思念亡女过度,睹她思人。 可她一个外人,在里面终究坐立不安。 第97章 存心误导 膳后,叶氏,沈氏和虞氏拉着陆清悦去话厅说话。 叶氏问她:“小时可读过什么书,上过学?” 陆清悦:“小时是我娘给我做的启蒙,后来上过几年学,也读了些书,但只是些皮毛而已。”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叶氏,她眼里又有了泪。 “好孩子,多读书是好的,方能知书达理,识高低,晓轻重。” 陆清悦低眉顺眼:“是,谢老夫人教诲。” 虞氏:“清悦丫头,你在少将军府过得可还好?” 陆清悦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放松:“多谢虞夫人关心,我很好。” 沈氏与虞氏对视一眼:“清悦啊,这凡事呢,都得留一个心眼,不能单单看表面。” “夫人的意思是?” “你不要太相信旁人了,就算是婆家,也得费点心神,注意些。” 沈氏就差明说,让她小心段家人了。 陆清悦:“是,清悦明白,谢夫人提点。” 她回到少将军府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她今早离开时,是借口要回陆府,她也是先去了陆府看了爹爹,再去的怀国公府。 就算晚回来,也不会令王氏起疑。 她用的马夫是当初从陆府带来的,不会乱说话。 她这么做,是不想让王氏和段衡知道她和怀国公府来往太多,以免少将军府借了怀国公府的势。 如今听沈氏的意思,看来她多虑了,但该防的,还得防。 后几日,段嫆经常来缠着陆清悦,陆清悦甚是无奈。 “我已经送了信去给兰姐姐了,她最近忙,没法跟我们去墨香轩。” “那就嫂子和我一起去嘛,就今天去。” 今天哥哥休沐,宋大人也休沐。 段嫆也想过通过段衡去结识宋存,可宋存此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与哥哥的交情也一般。 哥哥邀了他来府里好几次,他都不来。 渐渐地,哥哥也有几分不耐烦了,不乐意再去用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陆清悦不太想去,段嫆拉着她的袖子不停地撒娇。 陆清悦被缠得没了法子:“好,待我换一身衣服。” 段嫆如愿以偿跟着陆清悦来了墨香轩。 她拉着陆清悦:“嫂子,你和兰姐姐常去哪个雅间呀?” “就在前面,去了你便知道了。” “那嫂子是在哪里遇到宋大人的?” “就在这里,我们走的这条道上。” 段嫆四下张望了起来:“在这里?” 这儿哪有人啊? 进到了雅间里,陆清悦招呼段嫆坐下,随后,自己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段嫆也装模作样看起了书,只是没坐一会儿,她就坐不住了。 她来这儿又不是真来看书的。 “嫂子,我去外面走走。” 陆清悦眼睛未离书:“让绿玉跟着你吧,小心些,莫要冲撞了其他雅间的贵客。” “知道了,嫂子怎么跟娘一样,我又不是小孩子。” 绿玉跟着段嫆到处走,段嫆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宋存。 她挫败地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 这时,楼上亭阁传来几道孟浪的调戏声。 “哟,这是谁家小娘子,在院里到处乱走,扰了我们的兴致。” 段嫆打眼一看,是平南郡王府的赵公子,赵天良,以及他的那些个狐朋狗友。 他们打着扇子,正一脸笑嘻嘻看着段嫆。 他们来这里可不是来读书写字,而是来附庸风雅的。 段嫆被打量得红了脸,绿玉替她挡了挡那些不好的视线。 “二小姐,我们快走吧。” 陆清悦身边的人,容貌自然不差。 赵天良认出了绿玉,他收了折扇。 “且慢,你是少将军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 他的眼睛亮了亮:“少将军夫人可也在此?” 绿玉没有回答,催着段嫆离开,段嫆反而停了下来,歪着头,一脸疑惑地问。 “你怎么认识我家嫂子?” 赵天良朝手心打了打扇子:“原来是段二小姐,我与少将军夫人甚有缘分,在千佛寺便认得了。” 段嫆皱了皱眉,嫂子怎么会在千佛寺跟一个外男相识,且这个外男还是郡王府的赵二公子。 绿玉反驳:“你休要胡说!” 赵天良不紧不慢道:“你这小丫鬟急什么,我何曾胡说了,我与少将军夫人的确是在千佛寺里相识,那时你也在场,不是么?” 他说话不清不楚,还暗含着几分暧昧,岂不是存心误导别人,有心人听了,难免揣测。 绿玉义正言辞:“不过是在路上碰见了,见了礼罢了。” 她拉了拉段嫆:“二小姐,我们快些走吧。” 赵天良却道:“要是少将军夫人也在,我可得去好好拜访一番才是。” 话里话外都像是有别的意思。 绿玉不想让这个孟浪人缠上自家夫人:“不必了,我家夫人不便见外人。” “二小姐,走吧。” 看着绿玉着急的样子,段嫆甩开她的手:“急什么,你什么时候能做我的主了。” 其实绿玉急着催段嫆离开,是想趁赵天良没下来,快些走,甩开他。 段嫆走得慢极了,绿玉唯有在心中干着急。 赵天良吊儿郎当地跟在两人身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跟着过来看戏。 听到外面动静,陆清悦抬眼,见到绿玉和段嫆身后跟了几名男子,她放下了手中的书籍。 赵天良瞧见她出来,端正了姿态:“在下拜见少将军夫人。” 说是行礼,他暧昧的眼睛却直直落在陆清悦的身上。 在佛寺见了她后,他像被勾了魂似的,总是心心念念想着她,对其他美人几乎没了兴致。 今日能再见到,他的心里更是痒得发慌。 赵天良的那些狐朋狗友跟着行礼,但眼神同样失礼地落在陆清悦身上。 绿玉恼怒地挡在陆清悦跟前。 他们的眼神跟蛇信子一样,粘腻又恶心,陆清悦敛容,神色微厉,目光冷凝。 “我是少将军府的夫人,几位是想结识结识少将军么?” 除了赵天良,剩下的几人连忙低下头,说着不敢不敢。 陆清悦又问赵天良:“赵公子平白无故跟在未出阁的姑娘身后,是要做什么?” 赵天良道:“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想来问候夫人罢了。” 第98章 丫鬟 陆清悦冷淡道:“既如此,现也问候完了,赵公子请回吧。” 赵天良笑吟吟盯着她:“这…夫人会不会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陆清悦给了绿玉一个眼神,准备走人。 而段嫆看了看赵天良,又看了看陆清悦,抢言道。 “嫂子,赵公子说与你在佛寺相识,可是真的?” 陆清悦脚步顿了顿,瞥她一眼:“相识算不上,只是在荷园里不巧碰见过。” 段嫆点了点头,赵天良什么德行,她也知道,在佛寺里经常跑去荷园偶遇小姑娘。 都赖他说的话太暧昧了,她才难免起了疑心。 嫂子怎么说也是哥哥的人,可不能跟别人不清不楚的。 否则,到时候哥哥的面子,还有少将军府的面子该何去何从。 且不说,还可能会影响她议亲。 赵天良伸着手拦人:“夫人真是无情,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夫人为何老是急着走开躲我?” 陆清悦退后几步,与他远远拉开距离。 “赵公子想岔了,我只是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赵公子请便。” 赵天良还想拦她,陆清悦冷冷地看着他。 “墨香轩不允许生事,赵公子难不成要坏了规矩?” 如果坏了墨香轩的规矩,以后就不能再踏进墨香轩半步了。 此举显然是不值当,陆清悦像是墨香轩的常客,日后他多来,总能再遇上她,不急一时。 赵天良没有再强行拦着她。 陆清悦带着段嫆和绿玉,绕过赵天良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走了。 赵天良留恋地凝望着陆清悦的背影,真是越得不到,越令他心痒难耐。 狐朋狗友们混不吝地议论起来。 “这少将军夫人当真绝色啊。” “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物,怪不得赵兄非要来问候她了,原来是想来见美人一面。” “只可惜有些脾气,像个小辣椒。” 赵天良目光灼灼:“美人要是没有脾气,那才没劲儿。” 几人相视一笑,笑得十分下流。 “赵兄说的是啊!” 没能见到宋存,段嫆很不高兴。 但要说最不高兴的还是陆清悦,好端端又招惹上了赵天良。 她头疼地扶着额,那厮看她的眼神,总令她非常不舒服。 回到少将军府邸,陆清悦看到了北乐王府的马车。 正踏进府门,迎面一个丫鬟走出来,径直撞上了段嫆。 陆清悦就站在段嫆身后,段嫆这要是往后倒下来,不得压在陆清悦身上。 于是,绿玉眼疾手快揽着自家夫人,轻巧地往后闪远了些。 段嫆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婢女连忙去扶。 而那个撞了人的丫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段嫆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来,大声斥道:“要死啊,走路不带眼睛么?” 那丫鬟低着头:“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段嫆拍了拍身上:“什么夫人,你乱叫什么,我是府里的二小姐,你是在哪里伺候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丫鬟磕磕巴巴:“我,我是北乐王府的。” 北乐王不是极少带丫鬟出门的么,陆清悦闻言,抬眸打量起了眼前的丫鬟。 身段看起来不错,低着头,看不太清脸,但能留在北乐王身边伺候,容色应是不错。 只是,北乐王府的丫鬟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她那双白净细腻的手,也不像是个寻常丫鬟。 段衡与北乐王燕祺并肩走了出来,听到动静,段衡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段嫆跑过去告状:“哥,这丫鬟刚才突然跑出来,把我撞倒了,你看!” 她摊开自己的手和沾了些灰的裙子。 丫鬟怯怯地抬起头看着燕祺:“王爷,我不是故意的。” 陆清悦淡淡扫了一眼,这丫鬟未免有点僭越了。 然而燕祺却是不在意似的,只凝了凝眉道。 “还不快些向二小姐认错。” 丫鬟重新低下头:“对不起,二小姐。” 燕祺看向段衡:“这丫鬟才到我身边伺候,还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二小姐,还望段兄和二小姐见谅。” 这是要轻飘飘放过这个丫鬟的意思了。 段衡:“哪里哪里,王爷言重了。” 他侧首对着段嫆道:“嫆儿,既然没有受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好吧。”段嫆噘了噘嘴,她今天怎么那么倒霉。 先是期望满满去了墨香轩,结果连宋存的影子都没看到。 回到府里,还要被一个丫鬟冲撞,偏偏是北乐王府的丫鬟,有北乐王护着,她还不能追究。 否则,她定要杖责这个敢冲撞她的丫鬟。 燕祺:“多谢二小姐宽宏大量,告辞。” 几人在门口目送北乐王离开。 段衡看向陆清悦:“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 段嫆拍着裙子的灰尘:“我和嫂子去了墨香轩。” 他拧起眉毛:“去那儿做什么?” 他对墨香轩实在没有好脸色,总是编排他的闲事的那个三水散人,现在还没揪出来是谁呢。 段嫆不好意思说,她是想去偶遇宋存的,只说。 “当然是去看书了。” 段衡算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妹妹,不太相信她说的胡话。 “你在家中尚且坐不住,还能去书坊看书?” “怎么不能。” 段嫆转移话题道:“哥哥,我跟你说,我们还在墨香轩遇到了平南郡王赵二公子。” “他那眼睛恨不得黏在嫂子身上还说在佛寺与嫂子相识,吓死我了。” 段衡一听,脸上起了晦色,上上下下端详起陆清悦。 她这副容貌和身段确实能引起很多人觊觎,别说赵天良还是个京城出名的好色浪荡之徒了。 “悦儿,你,没事吧?” 陆清悦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解释。 “我只是去荷园里赏花,偶遇到了赵公子,见了礼便走了,不算是相识。” 段衡稍安:“嗯,日后还是少去些墨香轩,免得再遇上他。” 怎么说都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还没碰的人,怎么能让别人沾染。 段嫆下意识驳道:“那可不行,说不定只是偶然,不一定次次都能碰上。” 第99章 所谓外人 段衡训斥:“胡闹,赵天良是什么人,你们两个女子遇上他,怎能善了。” 段嫆不死心:“大不了,我们下次带着侍卫去。” 段嫆如此执着墨香轩,段衡料想定是与宋存有几分关系,他暂时按下不表。 他正想与陆清悦说几句话,陆清悦却对着他道。 “夫君,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段衡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好。” 陆清悦回到院子,就叹了一声气。 红棉捧来一杯茶,疑惑:“夫人怎么了?” 绿玉同样烦得很:“快别问了,我们遇上赵公子了。” 红棉:“平南郡王府的赵二公子?” “正是他,浪荡至极,当着别人的面,好一通胡言乱语。” 绿玉都要气死了,还有二小姐,要不她到处乱走,才不会遇上赵公子呢。 她还把赵天良带去了夫人那里,平白污了夫人的眼睛和耳朵。 陆清悦却是在想另外一些事情。 “红棉,你来。” 红棉附耳过去,陆清悦小声道。 “你明天出去找人查一查北乐王府…” 红棉记了下来:“哎。” 皇宫里,皇帝传卫韵儿的时候少了,尤其是夜间。 老臣们以为是自己递上去的折子奏效了。 卫韵儿心里边着急,原本她见皇帝的机会就少,现如今更少了。 不是说,皇帝只要见了她,就会动情,而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她么。 她不得不写了一封密函,让接应的人趁着夜色送出了皇宫。 同一时刻,段衡,王氏,还有段嫆三人齐坐在话厅。 “嫆儿,我看娘说的姜二公子也不错,你为何非要执着于那个宋存。” “哥哥,宋大人他不一样。” 段衡哼道:“哪里不一样,不过是肚子里多了些墨水,自恃清高罢了。” 段嫆恼怒:“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宋大人。” “难道不是么?” 段嫆犟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你当初喜欢温知意,要带她回府,我都帮着你了,你不能阻止我。” “大不了,我以后一个人去,我不带上嫂子了。” 王氏问:“为何牵扯上你嫂子,这跟你嫂子有何干系?” “嫂子不是跟宋大人在墨香轩认识的么,我就想跟着嫂子一起去,说不定能遇到宋大人。” “谁能想到,宋大人没遇到,反而遇到了平南郡王府的赵二公子,对着嫂子献殷勤。” 王氏:“清悦还跟赵二公子有牵连?” 段衡:“悦儿跟宋存还认识?” 王氏和段衡几乎同时疑惑地开口。 王氏:“宋存的事,我倒清楚,那天千秋宴时,碰巧遇见了,他与清悦打了招呼,清悦说是与兰婳一起在墨香轩里碰见过几次。” 段衡点了点头,如果是与兰婳一起还好。 王氏转头对着段嫆道:“你且仔细说说,赵二公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段嫆一五一十将遇到赵天良的事情说了,王氏听了拉下了脸。 听了三人的话,李嬷嬷在旁边插嘴道。 “这大夫人可真能招惹人,又是宋大人,又是赵二公子的。” “平日里就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招蜂引蝶地往外跑,哪有个主母的样儿。” 王氏听着这话,脸更黑了。 段衡出言道:“好了,悦儿跟我解释了,她只是偶然遇到赵二公子,见了个礼而已。” 王氏语气不好:“最好是如此。” 本来就长了一张不安分的脸,还不安生待着。 要是她没做多余的事情,荷园赏花的姑娘多得是,怎么偏生赵天良缠上了她。 段嫆才不管这些,她铁了心要再去墨香轩。 如果嫂子的事情能分散娘和哥哥的心思,不再阻挠她去墨香轩,就更好了。 那之后,段嫆去墨香轩,还真带上了侍卫,她没有叫上陆清悦。 陆清悦乐得清闲,兰婳给她来了帖子,她也婉拒了,她可不想再碰到赵天良。 况且,赵天良的事情,一定会传到王氏那儿,还不知道会引起怎么样的猜忌。 她还是老实待上几天吧。 怎料,段嫆兴致勃勃去了,没过多久,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还跑到了陆清悦这里,一进门便语气不好地质问道。 “嫂子,宋大人怎么跟兰婳那么亲近?” 陆清悦佯装道:“这我如何知道?” 段嫆气鼓鼓地坐下:“你不是常与她在一起么,她没与你说过?” “我与她的确是常在一起,但也不是事事在一起啊。” 段嫆诉起了苦:“嫂子,你是不知道,宋存他对兰婳有多温柔。” “还主动邀请她去下棋,还对他的那些文臣朋友大夸兰婳的棋技。” 反而自己几次三番去搭话,宋存都爱搭不理的。 段嫆气得口不遮拦:“兰婳不是要入宫为妃的么,为何要跟宋大人纠缠不清,这样岂不是欺君之罪?” 陆清悦立即敛了容:“二妹妹慎言。” 段嫆冷哼:“我讨厌兰婳,嫂子,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陆清悦一时沉默,段嫆顿时不高兴了。 “嫂子,我们才是一家人,兰婳再好,也不过是个外人,难不成你要站在兰婳那边么?” 陆清悦微微叹息:“二妹妹,你何必为难我呢。” 段嫆却道:“嫂子,那时,哥哥要娶温知意,我和娘都选择站在你这边的。” 提起这茬,陆清悦眼神淡了淡,都是嘴上说说而已,相比于段衡,她何尝不是那个所谓的外人。 她撇了撇茶沫,并没有回应段嫆的打算。 段嫆拧了拧裙摆:“嫂子,我就直说吧,我喜欢宋大人,从观莲宴就开始喜欢了。” “我去墨香轩也是为了他,可是现在兰婳要跟我抢宋大人,我怎么可能还无动于衷。” 她抓起陆清悦的手乞求道:“嫂子,你帮帮我好不好。” 陆清悦抽回了自己的手:“这我要怎么帮你?” 段嫆期望道:“宋大人上回不是还跟你打招呼么,你能不能邀请他来府中做客?” 陆清悦皱起眉,严词拒绝。 “不行,要邀约,也该是你哥哥去邀约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随随便便邀约一个外男。” 段嫆郁闷:“哥哥要是能邀请得来宋大人,我也就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了。” 第100章 血 温知意最讨厌就是被困在后宅之中,现在怀了孕的她,就像是笼中折了翼的鸟。 她没办法出门,即便有段衡陪着,也难挡郁郁寡欢。 林栀常常去找她说说话,两人之间的关系倒缓解了不少,没有之间那般敌对。 夜深人静时刻,一个内应偷偷与卫韵儿接了头,拿到了回信。 信里道,皇帝能够保持理智,或许是与先前皇帝身边出现的那个女子有关。 已经派人暗中去寻找那女子的身份和下落了,一旦找到,会立刻杀了她。 信上还告诉她该如何引诱皇帝,她看完之后,将回信烧了。 皇宫规矩森严,她在乐坊里,非诏不得出,她只能等着皇帝下令传她了。 这天来得还挺快。 皇帝的身影和面容隐在屏风后,卫韵儿瞥了一眼自己的琵琶,手指灵活地在上面翻飞。 燕聿这次没有闭着眼睛,听了这么多次曲儿,他一次比一次能压制体内的躁动了。 他每次固定只听六首曲子,在最后一首曲子将要结束前,他的双目还是清明如水。 然而就在曲子要收尾之时,筝的一声,琵琶弦陡然断开。 卫韵儿的手指不慎被割伤了,鲜血从指尖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受伤的手指,跪了下来,语气慌张道:“陛下恕罪。”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闯进了燕聿鼻翼之中,他的呼吸顷刻之间变得急促。 心鼓擂得如雨点般越来越快,眼里逐渐漫起了异常的红色。 他扣着扶手,压抑着自己沉浮的欲念,身上逐渐弥漫起了浓烈的异香。 他狠狠喘息了两声,咬着牙道:“滚出去。” 卫韵儿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狠了狠心,掐着自己流血的手指,语调像含了蜜一样喊了一声陛下。 屏风那边,皇帝沉重的呼吸声戛然而止。 卫韵儿能感觉到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下一刻,皇帝动了,他从屏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卫韵儿柔柔地抬起脸,看到皇帝的脸,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而后,撞上了燕聿猩红疯狂的双眸,她不自觉颤了颤。 他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吃了,这样凶狠而狼性的眼神,卫韵儿心里激动之余不免有几分担忧。 可事到如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暗中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仰起小脸,露出了自己脆弱的脖颈,以及雪白的胸脯。 卫韵儿身上似乎散发着醉人心扉的香气,燕聿不自觉迈着步子向她靠近。 屋子里,两道香气很快勾缠在了一起,红色完全占据了他的双眼,燕聿身体颤抖地抱住卫韵儿。 感受着皇帝结实的身躯和怀抱,以及他渴求的欲望,卫韵儿的眼神也逐渐迷蒙了起来。 她故意弄散了自己的衣裙,香肩外露,双手攀上了燕聿的肩膀一阵摩挲。 “陛下~” 这声音听起来太甜腻了,不是他喜欢的那道脆甜又爱埋怨他的声音。 燕聿身体僵了僵,抱着卫韵儿的双手松了松,深红的眸底闪过一丝挣扎。 卫韵儿察觉到了他的停滞,把自己的脸和香唇凑到皇帝面前,对着他轻轻吐着气儿道。 “陛下,韵儿怕疼,恳请陛下怜惜一些。” 她流着血的手抚过了自己的嘴唇,脖子,肩膀以及胸口。 最后流连到了燕聿的脸侧,轻轻摸上了他的嘴唇。 燕聿涌起的挣扎很快被吞没了下去,他猛地将卫韵儿按倒在地上,急切地撕扯着她的衣裙。 卫韵儿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并且情动地解起了他的腰封。 燕聿要伏下身的时候,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 劲风儿来不及收,打在了卫韵儿的肩膀,她啥都没看清,就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衣人和燕聿打了起来,随后房顶上又下来了一名黑衣人。 两人合力压制燕聿,这时,随着一声注意,一大盆冷水将燕聿从头浇到底。 燕聿浑身湿了个彻底,两道掌风再次袭来,他翻了个身,冷冷吐出三个字。 “朕醒了。” 三名黑衣人闻言,连忙纷纷跪下来:“主子恕罪。” 其中一名还抱着个大木盆。 燕聿脑海里闪过自己刚才失去理智的画面,他目露森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卫韵儿。 “把这里收拾干净,找太医好好医治,别让她死了。” 暗卫们齐声道:“是。” 随后,燕聿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院子里花香四溢,最适合消食了。 陆清悦一边消食,一边吩咐丫鬟们备洗澡水。 丫鬟们备好了热水,退了出去,只留下红棉绿玉伺候。 陆清悦脱下自己的衣裙,踩入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汽萦绕在她的身侧,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绿玉替她拢着头发,不让水沾湿,红棉则替她轻柔地擦拭着身体。 都知道夫人皮肤嫩,擦拭身子的布料用的都是最上乘最丝滑的。 听到窗户有动静,三人就知道燕聿来了,从屏风里也能看到是他的身影。 他近些时候来的次数不多,估计是在忙朝务。 三人完全不像刚开始那样慌张,不紧不慢地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然而三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这么穿过屏风,来到了三人的面前。 红棉和绿玉傻眼了,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愣愣地看着他。 陆清悦疑惑地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直勾勾盯着她的燕聿。 她又羞又慌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往水下沉了沉。 “陛下,你过来干什么!我很快就好了,你先过去。” 燕聿不退反进,走到了木桶边,手搭在了湿漉漉的木桶上,沉着嗓子道。 “好久,我不想等。” 红棉和绿玉瞬时惊呆了,好不要脸的话。 燕聿凉凉地看向红棉绿玉,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嫌她们碍事了。 两人壮起胆子,梗着脖子道:“我们还得伺候夫人沐浴。” 燕聿二话不说拿过了红棉手里的软布:“这里有朕,用不上你们,别让朕说第二遍。” 红棉和绿玉望向自家夫人,陆清悦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不情不愿退出去了。 绿玉回头看了一眼,燕聿已然俯下身贴到了陆清悦的身上,她慌里慌张地回过头,不敢看了。 第101章 梅花络 燕聿贴在陆清悦的身上,就不想动了,身上干净的衣袍沾湿了,也不愿意挪动半分。 身上被压得重极了,陆清悦染了水汽的嗓子脆软脆软的,她伸手推了推他。 “陛下,你好重,你先起开,我这就起身穿衣裳了。” “等一下。” 燕聿想亲一亲陆清悦,可一想到那女人的血才抹在他的嘴上,想伸手抱陆清悦,又想到才抱过那个女人。 他暗恨地磨了磨牙:“夫人,我今日弄脏了,夫人先帮我好好洗一洗。” 说罢,他把软布放到了陆清悦的手里。 陆清悦:…… 又说这里有他,用不上红棉绿玉。 她端详了他一番,没看出他哪里脏了,她不解地问。 “陛下哪里弄脏了?” 燕聿声音竟然有几分委屈似的道:“手脏了,脸脏了,嘴也脏了。” 陆清悦任劳任怨捧着他的手洗了洗,又拿着软布擦了擦他的脸和嘴唇。 燕聿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微眯起眼睛,骨子里残存的躁动一点点被安抚下来。 陆清悦停了手,他不乐意道:“不行,还未洗干净。” 陆清悦只得再给他细致擦了擦:“已经很干净了,陛下。” “是吗?” 燕聿亲了她一口,又抱了抱她。 “嗯,这回干净了。” 他看向旁边挂着的衣裳:“我来替夫人穿。” 陆清悦忙道:“不必,我自己来,陛下先出去吧。” 燕聿心下可惜:“我去外边等你。” 陆清悦穿好衣裳出来,燕聿在拿着那条红玛瑙金链把玩。 见着她,他朝她伸出手,陆清悦将自己的手放至他的手心。 燕聿把她拉到身边,抱起她,给她戴链子,戴上之后,他的手指贴着她的脚腕,轻轻拨了拨链子上的红玛瑙。 “说起来夫人还未给我送过东西。” 他补了一句:“生辰礼不算,那是无痕的,我已经给它用上了。” 陆清悦脚腕像被羽毛轻轻扫了扫,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脚。 “陛下想要什么?” “要看夫人愿意为我花多少心思了。” 很好,燕聿又扔了一个难题给她。 卫韵儿醒来只觉肩膀闷痛不已,她四下看了看。 这不是太乐殿,也不是皇帝的寝宫,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她向端着药进来的小宫女问了一句:“昨夜是谁送我回来?” “是几位公公送您回来的。” “几时回来的?” “刚过戌时一刻。” 她弹完琴时,就已经是戌时了,也就是说,从她晕过去到送回来,不过一刻钟。 “除了几位公公,还有旁人么?” 小宫女谨慎答道:“还有太医。” “陛下呢?” 小宫女惶恐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知道皇帝的下落。 卫韵儿揉了揉肩膀,她记得自己是将要与皇帝共赴云雨时,似乎被人打了一掌。 可她记不清是谁打的,或者是她根本就没看清是谁打的。 她气愤地捶了捶床褥,裹着白布的指尖陡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今朝她手也疼了,琴弦也断了,怕是许久不能再见皇帝了。 大好机会,就这么无端浪费了,也不知皇帝会不会察觉。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一封密函,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来了。 内侍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各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 卫韵儿恭恭敬敬起身,内侍朝两个小太监招了招手。 “这是陛下为卫伶人准备的金创药,望卫伶人早日养好手指,还有这些是陛下特意寻来的金丝琵琶弦。” 卫韵儿心中一喜,如此说来,她这些日子做的并不是无用功,皇帝是惦念着她的。 她接下了东西:“谢陛下。” 宫人来报,卫韵儿已经醒了,安然无事,东西也送到她手上了。 燕聿摆了摆手,来报的宫人退了出去,他敛着神思索。 能让他失了理智,那个女人的血很有问题。 最关键是她的身份被抹得很干净,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他派人去查了千秋宴上举荐卫韵儿的陈贤,陈贤似乎就是个被推出来的靶子,什么也不知道。 与陈贤来往的人,也派人去查了,还没有有效的消息。 还有风璃公主,迟迟没有下落,估计是已经逃离燕朝了。 若是没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她没那么容易离开,背后帮她的人又是谁,与卫韵儿这事儿的是不是同一伙人。 他按了按眉心,拿起了手边的折子。 陆清悦此时也很伤脑筋,燕聿说过几天就来拿,她现在还没想好要送他什么。 而他说的费心思,言外之意就是想要经了她亲手制作的东西。 帕子,香囊之类的,太过于亲密了,在男女之间意谓定情之物,送不得。 红棉和绿玉以为她在思索要紧的事情,没有出言打扰她。 陆清悦不知怎么,想起了燕聿第一次留下的那个圆形祥云玉佩。 她打开柜子,小心地翻了出来,心里一动,她对着外边道。 “红棉,给我备些红线来。” 红棉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拿着一串红线进来了。 “夫人要红线做什么?” “闲来无事,打个络子。” “夫人打来是做什么用的?” “挂玉坠儿上。” “那夫人要什么花样呢?” “就打个梅花形的。” “那交予我和绿玉来就是了,何需夫人亲自动手。” 陆清悦摇了摇头:“不成,这回得我亲手来。” 红棉陪着她一起打络子,绿玉拿了水来,往花瓶里添水。 “夫人,这两株名贵花还真能相安无事长一个瓶子里,就是没有起初那般开得艳了。” 陆清悦瞧了一眼笑道:“花开花落终有时,就像人一样,现在看着相安无事,不代表着日后还能安堵如故。” 绿玉点了点头,继续给花儿添水。 林栀常与温知意走动,替温知意解了一些忧闷,段衡心中欣慰。 “要是不方便,就别来了,路上跌了可怎么好?” 林栀摸了摸肚子道:“这不是有柳儿和丫鬟们在么,何况,我与温姐姐一同怀孕,就该互相帮衬着些。” 段衡拥了拥她:“还是你最懂事,最令我顺心。” 第102章 清醒中沉沦 府里风平浪静,忽略心里那些轻微的不平衡,段衡过得确实还算顺心。 王氏过得也很顺心,惜花怜月在她身边伺候,还帮她无怨无悔管着府里的事情。 但惜花和怜月就不那么顺心了。 她们入府至今,伺侯了王氏这么久,王氏是真抠啊,什么也没赏给她们,一点也比不上宫里的主子们。 而段衡来她们这边的次数也少得可怜,再这么下去,她们恐怕什么也捞不着。 别说成为主子了,她们都快成为王氏的专属丫鬟了。 林栀和温知意的产期还有许久,她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两人一合计,打算给王氏吹吹耳边风,两人再去引诱引诱段衡。 两人刚被皇帝赐给段衡时,对段衡有着崇拜之意,存有一定的幻想。 但接触下来后,发现段衡自诩情深,实则定力不强。 得亏两人平时对王氏百依百顺,这会子在王氏面前哭了几声,王氏便叫了段衡过来。 “衡儿,知意和栀儿的胎儿也稳定下来了,你不必总留在她们俩院子里,该去去惜花和怜月那儿才是。” 段衡这回倒是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近来陪温知意和林栀的确也有些累了。 林栀倒还好,但知意,总是心绪重重,没几分笑脸。 别的同僚下了值,回到家中,那是妻妾成群,笑魇如花争着抢着要伺候。 他下了值,却要小心翼翼去哄着知意,哪里像个大丈夫的样子。 他心里有她,愿意纵着她多一些,从来都宿在流曲院里。 考虑到林栀怀着身孕,才偶尔去一趟林栀那儿。 清悦,惜花,怜月那里,他极少踏足,他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是不满足。 段衡听了王氏的话,顺从自己的心意,去了惜花和怜月的院子里。 夜深了,还不见段衡回来,温知意捧着肚子问雪鹃。 “阿衡呢?” 雪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知意平淡地问:“他去了林栀那儿?” 林栀常来她这里走动,又同样是怀了身孕,她难免对林栀有了几分惺惺相惜。 因而段衡去了林栀那儿,她似乎没之前那么难以接受了。 雪鹃沉默以对,温知意脸色冷了下来。 “他到底去哪儿了?” 雪鹃艰难地开口:“少将军去了惜姨娘和怜姨娘那儿。” 温知意手下微微颤抖:“又是母亲的主意?” “的确是老夫人将少将军喊过去的。” 温知意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惜花和怜月用尽浑身解数伺候段衡,段衡难得舒爽,这些天的郁气也一扫而空了。 他一连三四天都歇在惜花怜月的屋子里,就连用膳也去了她们那儿。 温知意本就因不能出门行医而郁郁寡欢,现心里郁气更重了。 她像个深闺怨妇,整日守在院子里,期盼段衡今夜能来她的院子。 除了这个,旁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久没施医术了,她曾经很在意的那些个医书也不怎么能看得进去了。 她的情绪全部都被腹中的孩子,以及自己的夫君段衡牵扯着。 她之前的清高,是仗着自己医术好,觉得自己是独特的,是与众不同的,自然要比旁的女子傲上三分。 因着这份独特和与众不同,她总能受到了不少男子的欣赏。 知道段衡心里有自己后,她心里是得意又理所应当的。 段衡也足够出类拔萃,可以说比她先前遇到的人都要好。 在与他的相处中,她以为段衡是极少数能真正懂她的人。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所以段衡对着她剖白心意时,她很快接受了他的爱意。 尽管他已经有了妻子,但他明明白白对她解释了他对陆清悦没有男女之情。 他说,他只心悦她。 而且他还说,他从未碰过陆清悦,他只想跟自己心悦之人做那种事情。 她认为段衡也是特别的,是个值得她试着托付的人。 这同时也让她傲骨更胜了几分,于是,她在洋洋自得中轻视陆清悦。 直到林栀的出现,打散了些许她的气焰,她才知道原来段衡的心里还埋藏着个旁人。 林栀在段衡占着位置,也就意味着会分走段衡的爱意。 她慌了,她打心里不想林栀进门,可惜她阻止不了,就像陆清悦拼了全力,也阻止不了她进门一样。 可他宠幸了惜花怜月,那他跟外面那些男子有何不同。 但他如果是在王氏的强硬要求下,迫不得已宠幸了惜花怜月,她还能理解他。 毕竟百善孝为先。 而她心里的郁郁寡欢,其实不单单是怀孕和无法出门行医造成的。 而是她发现没了医术,她跟那些后宅女子其实没有分别。 她在恐慌。 她很清楚自己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医者不自医,她挣扎不出自己的情感,身体也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她在清醒中沉沦。 她曾经唾弃的那些妇人,或许不是不想走出后宅。 而是像现在的她一样,被束缚在里面无法动弹,只能放任自己在泥沼里越陷越深。 丫鬟来报,段衡一下了值,又去了惜花怜月那儿了。 雪鹃气愤道:“这两个狐媚子真会趁虚而入,夫人,我们可不能放任这么放任下去。” “您是二夫人,她们俩不过是妾室,您该拿出作为妻室的能耐来。” 温知意阴沉着脸:“你说得对。” 她在雪鹃的搀扶下,去了惜花怜月的院子。 还未走近,便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温知意掐紧了手心。 下人去报,里面的笑声停了,段衡走了出来,几步来到她的身边,温声问。 “你怎么来了?天黑路不好走,你挺着肚子又不方便。” 温知意抬眼看向他,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嘲讽。 “这里软玉娇香,怪不得你乐不思蜀,好几日都宿在这边。” 段衡皱了皱眉,但耐心道:“知意,夜深了,我陪你回去。” “急什么,妻子来了,妾室不该出来见礼么?” 惜花和怜月急忙整束好着装,来到了温知意面前。 第103章 差错 温知意看了两人一眼,容貌不错,身段又好,还不像她怀了身孕,无法服侍。 她抬手摸了摸两人嫩滑的脸蛋,喃喃道:“惜花怜月,花容月貌。” 惜花和怜月盈盈地看向段衡,眼神里含着害怕。 段衡拉下她的手:“知意,我先陪你回去。” 不料温知意一把甩开:“陪我回去,你这话说的好像我逼你走一样。” 段衡揽上她:“你没逼我,是我担心你,走吧。” 温知意忽然笑了:“然后呢,把我送走,你们好继续寻欢作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夜怎么说话总是带刺。” “我夹在你和娘中间,我也会累,她们也是我的妾室,我不能一直不理她们。” 温知意敛下脸:“那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分明说过只逢场作戏,把她们养在后院,不理她们就是了。 “我只不过偶尔来她们这里。” “偶尔?你看看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我那么信任你,你却一次次让我失望!” 她推开他,情绪不稳地激动道。 “你不是说过,只会跟心悦之人做这种事情么,怎么,她们两个也成你心悦之人了?” 被妻室当着妾室的面质问,身为夫君,段衡脸上有些过不去,他皱着眉看着她。 “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我不该闹么,难道我要像陆清悦一样,甘愿受你冷落,盼着你这个负心人回头么!” “温知意!” 段衡冷眼瞧向她,她好像有点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个娴静淡雅,温柔纯良,善解人意的温知意了。 温知意被他重重一喝,愣住了。 段衡叹了口气:“知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温知意苦笑:“那也是你逼我的,你不过是什么都想要!” 两人的争吵,惊动了王氏,她赶了过来。 “知意啊,你说说你,怀着孕,还跑来生什么事啊?” 温知意给她一个余光:“是你一直推着阿衡来她们这边。” “是我的主意没错,衡儿他是个男人,是男人就会有三妻四妾,他去哪里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你不能一直霸着他。” “还动不动就给他甩脸色,你这样,哪有做妻室的样子,你就不能与清悦学一学?” 温知意嘲讽一笑:“要我学她?你们想得真美。” 事情闹得挺大,陆清悦和林栀那儿也听到了。 林栀:“怎么了这是?” 柳儿:“是二夫人去到了惜姨娘和怜姨娘那儿,和少将军吵起来了,我们可要去看看?” 林栀低着眉眼,摸着肚子,她就知道按温知意那清傲的性子,迟早会跟段衡生出嫌隙。 “他们吵他们的,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陆清悦听到自己总被拿出来作比较,心里有点儿不乐意。 红棉和绿玉也觉得膈应。 绿玉:“他们吵架归吵架,总带上一嘴我们夫人做什么?” 红棉:“看来今晚是不得安宁了。” “管他们呢,又不是在我们这里闹,我们只管睡我们的。” 绿玉回头一看,陆清悦在偷偷打着络子,她连忙将烛台移了过去。 “夫人,夜深了,仔细些眼睛,快歇息吧,明日再打。” 陆清悦抬了抬下巴:“这等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温知意忍到现在才爆发,也是委屈她了。 本来只属于她的宠爱,先是被林栀分走了,如今惜花怜月还要分上一杯羹。 她又怀着孕难出门,暂时没了自己所傲气的医术傍身。 无能为力被困在一个地方久了,自然会胡思乱想,生出患得患失的情绪来。 温知意后来情绪太急,动了胎气,被送回流曲院,请了苏大夫来。 好在她也懂医,晓得如何配合苏大夫,有惊无险地将胎儿安稳了下来。 苏大夫给温知意开了些安眠的药物,温知意喝了之后,睡过去了。 她的孙儿又差点出事了,王氏罚了流曲院所有下人,并明令禁止温知意再出流曲院。 段衡心情复杂地望着温知意,她怎么就不能乖顺一些呢。 温知意醒来后,发现院子里安静得厉害。 “雪鹃?” 雪鹃从屋外进来:“夫人醒啦?” “外边怎么那么安静?” “老夫人下令,不让我们再离开流曲院。” 温知意出乎意料的平静:“知道了,去给我倒杯水来。” 雪鹃:“是。” 温知意润了喉,重新躺下。 回想起她昨晚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渗出一身冷汗。 她惊觉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和段衡也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外边通报:“林姨娘来了。” 温知意不能出流曲院,但旁人还是可以进来的。 温知意起身:“让她进来吧。” 林栀一进来,就急匆匆来到她的床边,亲昵地拉起温知意的手。 “姐姐怎么样了?我昨夜睡得早,今早才听闻姐姐的事情,便赶过来了。” 温知意淡淡抽回手:“不劳你费心。”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还以为已经跟姐姐成为知己了呢。” “你不用与我作戏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也门清。” 林栀笑了笑:“姐姐,做妹妹的,想奉劝你一句,夫君他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该早些明白才是。” 温知意掀了掀眼:“说完了?雪鹃,送客。” 林栀抬了抬手:“还有一句,姐姐不该跟夫君怄气,他要去旁人那儿,你把他哄回来就是了。” “按你在夫君心里的位置,这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去旁人那儿闹呢?” 林栀并不全然是出于好心提醒温知意,她有自己的打算。 她扶了扶自己的肚子,在姑母把她当做管家工具开始,她便知道姑母靠不住。 她想要拿到某些东西,日后势必要跟姑母决裂。 在这个府里,温知意的意向在外,是唯一对执掌中馈没有任何兴趣的人。 至于陆清悦,她不敢押她身上,因为她看不清她,总觉得陆清悦是在谋算些别的东西。 不清楚,还得再看看。 段衡嘛,更不用说了,男人哪回能靠得住呢,她只需要他的爱意就够了。 第104章 哀家没问你 听了林栀的一番话,温知意好像开窍了,派雪鹃去找段衡主动示好。 雪鹃跑过去对着段衡,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地说着,二夫人是多么地思念他。 每日都在院子里盼着他归来,那天晚上是实在气急了,又听了她的唆使,才去了两位姨娘那儿找他。 段衡听着心疼,当晚就回了流曲院,第二日就去找了王氏。 王氏架不住自己儿子的请求,解了温知意的禁足令。 这一番操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少将军有多喜爱二夫人了。 惜花和怜月也不甘示弱,去了王氏跟前跪下哭诉。 表明两人进府之后,什么也不求,一心伺候婆母和夫君。 如今只想要一点点夫君的疼爱罢了,竟比登天还难。 两人涕零如雨,涕泗滂沱,只说得王氏心虚不已。 细想之下,惜花怜月的确没有向自己求过任何东西,每日还一早便来伺候自己。 而她也从来没赏过东西给她们两个。 王氏连忙将两人扶起来,赏了两人好些个珠翠簪子,并承诺两人,一定让衡儿多去两人那里。 段衡有些为难,一边是刚和好的心上人,一边是两个容貌出色,身资曼妙,在床事上很放得开的美妾。 惜花和怜月将王氏赏的簪子随手放在妆台上,嗤之以鼻道。 “真是有够抠门。” “侯府曾经败落过,她也吃过十来年的苦日子,自是想把银子都紧紧攥自己手里了。” 惜花拨了拨那几支成色一般的珠翠簪子。 “就这些东西,还没我们刚入府时,大夫人赏我们的多呢。” 此时她们口中的大夫人,陆清悦正在将打好的络子和穗儿放起来,只在祥云玉坠儿上挂了红梅络流苏。 几日后,燕聿来了,陆清悦把玉坠儿和络子一起拿给他。 燕聿扬眉:“这是夫人给我做的?” 绿玉插嘴道:“夫人连着亲手做了两天呢。” 燕聿欣喜地挨着陆清悦,拉着她的手贴在一起:“夫人辛苦了。” 女子要亲手做些东西给男子,多是些贴身之物,他其实想要香囊来着。 算了,不急在一时。 陆清悦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了脸,不过是打几条络子。 他是皇帝,想来他也不缺才是,怎么欢喜成这样。 燕聿将玉坠儿递给陆清悦,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夫人给我戴上。” 陆清悦一边将玉坠儿给他系在了腰间,一边问。 “这玉佩是你那时特意留给我的?” “嗯。” 他当时也不知怎么的,明知道这样做很冒险。 可看着她哭花的小脸,他鬼使神差就将自己的玉佩扯了下来留给她。 陆清悦手指一顿,她就说她当时只顾着哭和挣扎,后面都没有力气了,哪还能扯下他的玉佩来。 她抿了抿唇:“陛下那时端的是什么意思?” 燕聿闻言,俯首定定凝视着她,目光有深意流动:“那时不清楚,现在清楚了。” 陆清悦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顿时缩回了手。 “陛下不要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招得臣妇误会。” 这种时候,她居然点开两人的身份,燕聿是来拿礼的,平白吃了一口闷气回去。 绿玉小心地问:“夫人,把陛下气走了,会不会…” 陆清悦淡然地喝了一口茶:“不会。” 垂钓不就讲究有松有紧么。 燕聿憋着气回到宫里,宫人们噤若寒蝉,生怕凑上去触了他的霉头。 这口闷气堵得燕聿好几天不上不下,他把批好的折子啪的放下。 真想把她抢进宫里来算了。 底下的宫人们跟着抖了抖,这是谁惹陛下生气了,能气这么久。 气归气,身上的玉坠儿倒是好几天没换下来过。 太后发现了,趁着他来请安时,问道。 “你这玉坠上的络子和穗儿倒别致,不是宫里的款式。” 太后顿了顿,继续说:“又见你整日戴着,莫非是那女子给你做的?” 燕聿气已经散了许多,这会儿含着笑品着茶道:“嗯。” 看他这副样子,太后忍不住含眉:“你好歹是皇帝,几条络子就把你哄着了?” “六条。” “哀家没问你。” “有两条红梅形,两条翠黄柳叶形,还有两条黑色圆环形。” 分别挂在他喜爱的物件上了。 太后:“…” 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钟姑姑:“…” 太后:“皇帝要是真心喜欢,就早些接进宫里来,别整日去听那些靡靡之乐。” 她也好早日看看儿媳,从而早日抱上皇孙子。 一句话又让燕聿好不容易下去的闷气又提了上来。 于是,他夜里生着闷气来找陆清悦了。 陆清悦知道他来了,往床里躺了躺,然而他却没有上来,只坐在茶桌边看着她。 陆清悦掀开纱帐:“陛下?” 燕聿一言不发地坐着,手指拨弄着梅花络上的穗儿。 陆清悦垂了垂眼,莫非他还在气那天的事情?都这些天了,她还以为他早就气消了呢。 她下床穿了鞋子,来到他的身边,替他斟了一杯温茶。 “陛下,这是我新得来的茶叶,你尝尝。” 燕聿抬眸盯着她,陆清悦将茶杯端到他的面前。 他很给面子浅啜了一口道:“尚可。” 陆清笑了:“这茶有安神润燥,理气开郁的功效,陛下喝着好就是好了,可不能唬人。” 燕聿动作一滞,放下茶杯。 “夫人哄人的时候,倒是嘴甜,气人的时候,也是一点也不留情。”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燕聿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压着声音教训她。 “往后不许在高兴的时候,说些扫兴的话。” 陆清悦低声应着:“是。” 燕聿满意了,才放她去睡觉。 次日,燕聿肉眼可见神清气爽,显然是气消了,宫人们皆大欢喜。 左右今日没事干,陆清悦有闲心关注起了府里的情况。 温知意似乎真的变了,她和惜花怜月暗斗得厉害。 惜花怜月用上了宫里见识到的手段,仗着王氏,光明正大地争宠。 林栀原本想坐收渔翁之利,哪曾想,双方愣是一口汤没让她喝到。 惜花怜月没争宠前,三四天里段衡能偶尔来看她一次。 两人争宠后,她愣是半个月没见着段衡一面。 第105章 躲一躲 林栀寻思自己再不动手,就跟陆清悦一样被遗忘得彻底了。 于是乎,她也参与了进来,四个女人,那是手段层出不穷。 段衡期望的妻妾成群,争着抢着伺候成真了,但渐渐的,他颇有些难以应付和疲倦。 四个女子争到段嫆面前去了,段嫆去找了王氏。 “娘,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狐媚子争宠了么,现在她们争得那么厉害,你不管管?” 她可记得,娘说过,最讨厌整日争宠的人了,净搅得府里不安宁。 从前爹身边也很多莺莺燕燕,凡是争宠的,娘都管她们叫浪媚子。 谁要是敢勾了爹的心,娘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一一想办法处理了。 王氏悠闲道:“当年还不是为了衡儿和你,那些妖艳的东西手段高明,我要不防着点儿怎么能行。” “但现在不同,她们四个争衡儿的宠爱,意味着她们知道这个府里靠着的是谁。” “何况,她们肚子里但凡怀上,生下来的都是衡儿的骨肉,是段家的香火,她们要争是好事。” 王氏还得多帮帮惜花怜月呢,这两肚子里还空着。 等孩子平安落了地,香火旺盛了,她再好好整段她们,给她们再立立规矩。 段嫆:“哦。” 她其实对她们的事儿不感兴趣,只不过她们闹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忍不住跑来问。 她起身要走,王氏喊住她。 “你且站住,你的事儿我还没问,你前些日不是说宋存和兰婳纠缠不清么。” “既如此,你好好听话,去多多接触接触姜二公子,姜二公子…” 她话没说完,段嫆迫不及待打断。 “娘,我不要,我说了我非宋大人不嫁。” 后面段嫆不愿再听,提着裙摆跑出去。 王氏气结:“你看看这丫头!” 李嬷嬷宽慰道:“小姐她正是贪顽的年纪,还不懂您的苦心,日后想必就明白了。” 王氏叹气摇头:“今晚提醒衡儿该去惜花怜月那儿了。” 她偏帮惜花怜月,帮得很到位,段衡有点遭不住了。 一个月下来,他就像被吸去了精气一样,眼底有了青黑。 他现在只想去一个清净的地方躲一躲,由此他想起了安安静静的陆清悦。 这么说来,她好像从来没有争过宠。 不管家之后,更是极少出现在人前,只偶尔去给娘请早安时,能见到她。 她的院子也安静,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院子还种着各种花草,清幽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见到他来,下人们可激动了,这么久了,少将军总算来夫人这里了。 未免吓到她,段衡让丫鬟进去通传了一声。 陆清悦在用膳,今晚这鱼汤甚是鲜美,她正喝着,听到丫鬟的话,呛得掩嘴咳了起来。 段衡怎么想起她来了,那四位不应该会轻易放他过来才对。 红棉忙端了水来,又给陆清悦抚了抚后背顺了顺。 绿玉压下身子,凑到陆清悦面前低声问:“夫人,怎么办,要不要请少将军进来?” 陆清悦扶着胸口,摆了摆手。 绿玉明白了,走了出去,对着段衡行了一礼,还未等她开口,段衡问道。 “我方才听到轻微的咳嗽声,是悦儿出了什么事?” “夫人只是呛着了。” 段衡大步流星往里走:“我进去看看。” “嗯?等一等,少将军。”绿玉连忙想要阻拦。 段衡已然走进屋里,见着陆清悦便问:“绿玉说你呛着了,可还好?” 陆清悦站起身迎道:“我无事,但夫君怎么来了?” 一想到自己来的理由,段衡不太自然地咳了咳:“来瞧瞧你。” 陆清悦是不信的,两位心里人还有两位美妾在怀,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看她了。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怪尴尬的,陆清悦随口一问。 “夫君用晚膳了么?” “还没。” “我让下人重新摆膳吧。” “不打紧,我看这桌上的还没怎么动过,你应是才刚用。” 陆清悦跟段衡一起坐下用膳,这等场面,她想起了王氏送来补膳的那天夜里,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段衡看她:“怎吃得这样少?” 她回道:“刚喝了碗鱼汤,不算少了。” 膳毕,段衡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寻着话题与她聊天。 “你平日一个人在院子里可会闷?” 她端着茶,半垂着眼道:“先前也是如此,习惯了。” 段衡:“你要是觉得闷,可去找娘和嫆儿说说话。” 她轻微摇头:“嫆儿生性活泼,母亲忙着管家,我何必去叨扰她们,平时做些针织之类的女儿家的活儿,也可消磨消磨时间。” “可别太累才是。” “嗯。” 段衡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与她这么平静说过话了。 之前总是为了各种事情争吵,他也是心烦,本来没有多少感情,吵吵闹闹,自是心更淡了些。 她也是真能忍,被夫君如此冷落,也完全不主动来找他。 朝上事多,知意和栀儿又怀孕了,惜花和怜月还常常泪盈盈地求他疼爱。 他光顾着应付,几乎忘了还有她的存在了。 陆清悦则盘算着,温知意她们大概很快就会知道消息,望她们快快过来抢人。 温知意等人的确早就知道了段衡去了陆清悦那儿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四人全沉默了。 温知意是想起陆清悦对她有恩,加上她对陆清悦有一点儿怜悯。 这么久了,阿衡才过去一次,让陆清悦一个晚上也不是不行。 雪鹃劝她:“夫人,这少将军去其他人那里还好,可大夫人那里,她万一怀上了。” 现在还不确定夫人肚子里的一定是男娃,大夫人要是再怀上了,那对夫人的威胁就大了。 “我们要不想办法请少将军回来。” 温知意平淡道:“不必管,摆膳吧。” “可是…” 在温知意的眼神下,雪鹃老老实实下去传人摆膳。 林栀和惜花怜月则是不想得罪陆清悦,三人都替王氏管过家。 没人比她们更清楚,她们现在吃的用的,样样都倚仗陆清悦。 再说了,陆清悦是正室,她们只是妾室,二夫人都没敢出手,她们可不想去得罪府里的大财神。 陆清悦在心底着急,昨天不还争得凶,现在没有一个人过来抢段衡么? 第106章 再等等 惜花和怜月沉默地看着,刚收到的,有着特殊印章,从宫里来的密信。 看完密信,怜月随手烧掉了,并道:“这个任务怎么如此奇怪,这下要得罪大夫人了。” 惜花拿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上面的心思,我们哪敢揣摩,只管做就是了。” 两人准备了一下,惜花喊来婢女。 “快些去大夫人那儿,跟少将军说,我用不下晚膳,吃什么都想吐。” “是。” 婢女领了命,前去陆清悦的院子里。 段衡这边,对着陆清悦,问起了陆回:“丈人怎么样了,身体可好些?” 陆清悦语气平和:“老样子,胡大夫每日都在替爹爹调理。” “那就好,胡大夫医术高明,你无需太过担忧。” 在她这里平平淡淡的,段衡感到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想,往后可多来她这儿。 惜花派来的丫鬟脚步还挺快,下人进来禀告了陆清悦和段衡。 “夫人,少将军,惜姨娘派了丫鬟来说,她用不下晚膳,吃什么都想吐。” 一听这个症状,莫非是… 陆清悦心下一松:“夫君快去瞧瞧吧,莫不是府上又添喜了。” 段衡点了点头:“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对孩子还是很看重的,无需催促,快步去到了惜花怜月那处。 一进屋就见惜花苍白着小脸,躺在榻上。 “少将军。”惜花直起身子,哀哀地看着段衡。 段衡扶抱住她:“请了大夫了吗?” 怜月一脸担忧:“已经遣人去请了。” 惜花柔弱地依在段衡怀里:“少将军,我难受。” 说着,她拿着帕子掩住嘴干呕了一声。 段衡命令道:“快让人去催一催。” 苏大夫在催促下紧赶慢赶来了。 经过一番诊断,道惜花只是吃了阴寒之物,才导致的身体不适,并非有孕。 虚喜一场,但惜花总归是真的身体不适,段衡也不好立刻抽身离去。 温知意和林栀一听,就知道又是那两人的手段。 温知意颇有几分微词,陆清悦这是在干什么,给她机会,却如此不中用。 凭她的容貌身资,不该这么窝囊才是,连个人都留不住。 窝囊的陆清悦在吩咐厨房给她备些点心,方才才吃了一点东西,她现在又有胃口了。 红棉和绿玉无奈地看着自家夫人,不过她们俩心里提着的心,也是沉沉落了地。 绿玉:“夫人,可我们总不能一直躲着少将军啊,这次是有惜姨娘,下次,下下次呢?” 再多来几下,难保哪一天她会不会担惊受怕而死。 红棉接话道:“夫人,绿玉这回说得在理。” 虽说那个人是皇帝,瞧他的样子,挺喜爱夫人的。 可到时候事情败露了,就算他保下夫人,夫人的名声也会被毁,定会被百官和世人所诟病。 陆清悦:“再等等。” 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境地,她也想快点脱身,可是时候未到。 绿玉不解:“等什么?” 她语气沉重道:“等我们能真正全身而退的时候。” 绿玉还想问,红棉拉着她摇了摇头。 红棉替陆清悦办的事情比绿玉多,知道的也比绿玉多。 她能意识到,夫人在背负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只会徒增夫人的烦恼。 以为这次的危机过去了,段衡居然难得守信了一回,说改日再来看陆清悦,还真的来了。 无论惜花怜月如何卖力,千方百计的挽留,段衡都决绝地拒绝了,硬是来了陆清悦这儿。 不过,他的朝务很多,与陆清悦用了晚膳,便去了书房。 走之前,他回头深深看她一眼。 “悦儿,你晚些等等我。” 陆清悦心里咯噔一下,段衡一走,她后脚去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东西。 红棉和绿玉注视着陆清悦手里的小红瓶,她们没看错的话,那是商队从西域拿回来的迷药。 原来夫人早有准备。 惜花和怜月哭唧唧地等在屋子里。 惜花哭丧着脸:“完了,大人不会责怪我们吧。” 怜月忐忑道:“应该不会,大人要是责怪我们,早就动手了,哪会磨磨唧唧。” 惜花叹气:“要怪,只能怪大夫人太厉害了,一点儿手段也不用,就把少将军勾在手里了。” 与惜花怜月的担忧不同,陆清悦在担心等下千万别出差错。 她已无心做其他事情,左等右等,等了许久,也不见段衡回来,她正疑惑。 绿玉吃痛地哎呦一声,捂着后脑勺嘶气。 红棉:“怎么了?” 绿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了我一下,好疼啊。” 红棉来到她的身后,帮她看了看,摸了摸,还好,没有肿。 绿玉的后脑勺正对着窗户,陆清悦眼眸微动,对着两人道。 “找找看是什么东西?” 绿玉和红棉矮下身,低下头找了找,在地上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团。 红棉展开来,发现是一张纸条,里面包着石子,估计是为了方便扔进来。 她将纸条递给陆清悦,上面只有一句话:夫人不必等了,早些安歇。 这种事情,三人心知肚明是谁了。 绿玉拿着石子扔到窗外,不满地嘟囔:“两只眼睛,眼神真差,扔不扔准一些,疼死我了。” 外面一阵寂静… 纸上都这么说了,陆清悦安心上床歇息去了。 第二日,段衡是在书房醒来的,他动了动睡僵的脖子。 难道是昨晚处理朝务,处理得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对了,他还让悦儿等他来着,她该不是等了他一晚上吧。 他步履匆匆赶去陆清悦的院子里,一清早开始忙活的丫鬟婆子们,规规矩矩向他行礼。 他问:“悦儿呢?” 一个丫鬟道:“夫人还未醒。” 他斟酌了一下:“悦儿她昨晚是不是…” 绿玉端着水盆,惊讶道:“少将军?怎么一大清早过来了?” 见着是陆清悦的贴身丫鬟,段衡忙问。 “悦儿还在睡?” 绿玉心里转了转道:“是,夫人昨夜等了少将军许久,很晚才睡下。” 段衡脸上刹那间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第107章 疑心 时辰不早了,段衡急着去上值,只得跟绿玉交代一句。 “你与你们夫人解释一声,我昨日太劳累了,在书房睡着了,并非有意失约于她。” 绿玉进屋后,跟陆清悦提了一嘴,陆清悦并未说什么。 晚上,段衡来找她道歉来了。 “悦儿,实在是对不住,昨夜我失约了。” “没关系,夫君当以朝事为紧。” “嗯。”段衡捏了捏眉心,看起来很是疲惫。 若是换成其他人,早就来替他按捏解忧了。 陆清悦却无动于衷,想来她也没主动亲手伺候过别人。 瞧着眼前柔和的陆清悦,段衡很想留下来。 可是他还得去书房处理事务,以免自己再次失约,他没让陆清悦等他。 果不其然,他又是在书房里醒来,他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就算是疲困,他也该有感觉才是,不可能毫无知觉便睡过去。 他在书房里仔细查寻了一番,并未发现异常,莫非是他多想了? 连着两日没顾到温知意和林栀,他必须得去她们那儿两天。 惜花怜月又缠了缠他,他就空了好几天没去找陆清悦。 这天,与同僚喝了好些酒,小厮扶着他,问他去何处歇息。 他斟酌了一番道:“去大夫人那儿。” 小厮将他扶到陆清悦的院子里,接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扶他踉跄进屋。 他身上散着酒气,脸也有些红。 “悦儿。” 陆清悦拧着帕子,没忍住,往后退了退:“夫君这是喝了多少?” 幸好他看起来还是清醒的。 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绿玉给他倒了杯茶,段衡推开茶杯,站起身,走向陆清悦。 “悦儿,你为何离我那么远?” 红棉拦了拦他:“少将军,你喝醉了,还是坐下歇歇吧。” 段衡眼神一厉,陆清悦见状,拨开了红棉,走到他的面前,朝着绿玉抬了抬手。 “夫君,喝了这么多酒,先喝杯茶吧。” 段衡细细看着她:“我不想喝,我想看着你。” 陆清悦语气平淡:“我不是正在夫君面前么?” 段衡伸手要抱她,她微微皱起了眉,往后撤了几步。 段衡半眯起眼睛:“悦儿?” 陆清悦寻了个借口:“夫君身上的酒气太重了。” 段衡露出一抹轻微的笑:“你倒嫌弃上我了。” 他越靠越近,在将要碰到她那一刻,段衡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燕聿出现在三人的眼前,他吩咐了一声。 “把他扔出去。” 影十进来了,在三人的面前,扛起段衡就要走。 陆清悦:“等等。” 燕聿眼底一冷:“夫人不舍得?” 陆清悦看着他:“他明日醒来,我不好解释,把他放到侧房里吧。” 影十看向自家主子,燕聿点了点头,影十带着段衡轻飘飘走了。 绿玉还端着茶杯:“夫人。” 陆清悦摆了摆手,浪费了。 绿玉端着茶杯和红棉一起下去了,并去处理掉了混着迷药的茶水。 燕聿没骨头似地贴上陆清悦:“若是我不来,夫人真要被他抱了。” “陛下可还记得他是我的夫君。” 燕聿郁闷地轻咬了她一口:“夫人就知道气我。” 段衡醒来时,陆清悦和红棉绿玉正好进到侧房里来。 陆清悦道:“夫君醒了?快来洗漱吧。” “我昨夜怎么了?” 段衡暗自思忖,他昨夜虽喝多了酒,但神智是清醒的。 他只记得后颈一麻,就晕了过去,他探究地看向红棉绿玉,悦儿身边有会武之人? 可这两个丫鬟,看着并不像有功夫底子,而且凭他的本事,有人偷袭,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除非那人功夫在他之上。 是仇家? 若是如此,那怎么只打晕他,却没有伤他? 陆清悦答道:“夫君昨夜突然晕了,我担心坏了,立马命将夫君抬到这儿来了,夫君以后还是莫要喝那么多酒了。” 段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是吗?” 陆清悦接过红棉端着的汤,亲自递给他:“这是解酒汤,夫君先喝了吧。” 她脸上的担忧不像作假,段衡暂时放下疑心。 “多谢悦儿,是我的不是,令你忧心了。” 陆清悦语气温柔:“我忧心倒是其次,夫君的身体才更重要。” 段衡定定看着她:“好。” 第一次见她如此温柔地关心他,难道昨夜他忽然晕倒真的吓坏她了。 手被段衡突然握住,陆清悦身体一僵,忍着想抽离的冲动,眼神柔柔地看着他。 “夫君,怎么了?” 段衡抓着她的手安抚道:“昨夜吓坏了吧,我应允你,日后不喝那么多酒了。” 他的承诺在她这儿一点分量也没有。 陆清悦抽了抽手:“嗯,夫君快趁热喝醒酒汤吧。”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段衡,林栀挺着肚子,在柳儿的搀扶下来了,一进屋就向陆清悦道喜。 “恭喜姐姐。” 陆清悦问:“妹妹是来道的什么喜?” “衡哥哥昨夜宿在你这里了。” “哦,是这事儿啊,那也比不上妹妹。”她装作无意瞥了一眼林栀的肚子。 林栀扶着肚子笑了笑:“姐姐莫急,总归也会有的。” 陆清悦笑而不语。 “对了,妹妹想求姐姐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姐姐也知道,我只身来到京城,双亲双亡,家里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日后孩儿出生,我想多为他打算打算。” “姐姐有经商之才,家里又殷实阔绰,所以,姐姐能不能…” 她急急加了一句:“姐姐放心,这与姑母无关,全是为了我自己和孩子。” 她向陆清悦说明自己并不是王氏派来的,她从姑母那儿学到的道理是,银子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稳妥。 陆清悦低头想了想道:“妹妹说笑了,我并没有那么厉害,要不然铺子也不亏了。” 她也提前表明,跟着她是有亏钱的冒险,并非是稳赚不赔。 林栀显然是对这事儿思索了许久,早打定了主意,因而想也不想的真诚道。 “就当我为孩子赌一把,还请姐姐垂怜。” 陆清悦没有立即回应,只浅抿了一口茶,林栀忐忑地等着她定夺。 第108章 雪鹃 陆清悦搁下茶杯:“你准备好足够的银子,再来寻我。” 林栀脸上立刻展露出欣喜:“谢谢姐姐。” 她急忙起身回去清点银子去。 陆清悦担心她在自己院里出什么问题,命人护着她回去。 段衡昨晚歇在陆清悦那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府里。 段衡没有特意去解释,在他看来,只要他想,反正是迟早的事情。 王氏却直愁眉:“衡儿怎么突然去了她那儿了?” 李嬷嬷断言:“准是她勾引了少将军过去。” 王氏深思:“可她之前分明本本分分。” “哎呦,老夫人,您想想看,二夫人和栀姨娘怀孕多时了。” “这惜姨娘和怜姨娘要是再怀上,而她这个大夫人却一直没有动静,外边人准说闲话,她能不着急么。” 李嬷嬷煞有其事地分析道,王氏点了点头。 “那药是亏空身子的,她想怀上没那么容易。” 现在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与开始的谋算出入很大,但不乏为一件好事。 起码如今衡儿身边有了好几个女人,不会像先前那样,仅执着于温知意。 温知意也意外柔顺了许多,日后再调教调教便可。 因而,王氏目前可不想陆清悦怀上衡儿的骨肉。 她盘算着计划照旧,等陆清悦死后,让衡儿续一个高门贵女为正妻,从而生下少将军府的嫡子嫡女。 说服衡儿不是难事,温知意调教好了,续正妻的时候,料她也不敢闹出什么来。 之前温知意有几分失望陆清悦连个人都留不住。 可当段衡真的歇在陆清悦那儿时,她又忍不住的苦涩心酸。 雪鹃心里也着急啊,尤其得知今晚段衡又去了陆清悦那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夫人,少将军又去大夫人那儿了,都被迷得找不着北了,我们真的不去管么?” 温知意神情落寞:“她是正妻,她还救过我和腹中的孩子一命。” 雪鹃暗自嘀咕:“那又如何。” 她忘了,她跪在地上,王氏要拿她问罪时,还是陆清悦替她说了两句话,替她解了难。 “夫人,一码归一码,夫人你也会医术,总有还恩的时候,再大方,我们不能把少将军让出去啊。” 温知意陷入了沉思当中,雪鹃再接再厉劝道。 “夫人,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你和大夫人都是妻室,要说这府里谁才是你的对手,那必然妥妥是大夫人啊。” “林姨娘她们总归只是妾室,生下的孩子也是庶出,日后与你肚子的孩子争的,只会是大夫人的孩子。” 温知意抿了抿嘴,面上有几分松动。 雪鹃:“夫人,别犹豫了,现在抢回少将军最要紧。” 温知意最终被说动,扶着额,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雪鹃喜笑颜开:“哎,夫人就等我好消息吧。” 陆清悦的院子里,下人们凑在一起高兴地嘀咕。 “少将军又来夫人这儿了。” “可不是嘛,等我们夫人也怀上身孕,看那个雪鹃还敢趾高气扬的。” “雪鹃现在是二夫人身边的红人,哪还记得咱们夫人的恩情啊,如今对红棉姐姐和绿玉姐姐都是爱搭不理的。” “哼,她也不想想是谁把她买回来的,又是谁给了她机会,让她去服侍二夫人,真是有了吃的忘了娘。” 她们愤愤不平,但她们也不敢说得太大声,毕竟屋里段衡在跟陆清悦说话。 段衡感慨:“悦儿,唯有在你这里,才有难得的清净。” 陆清悦笑容很淡:“夫君说笑了,我倒觉得我这儿甚是无趣,不像其他人能讨夫君高兴。” “那不一样,在你这儿,我觉得很轻松。” “是吗?” 她眨了眨眼睛道:“我许久没出院子,不知道温妹妹如何了,听说她变了很多。” 谈到温知意,段衡的表情下意识柔和了下来,在他的心里,温知意还是不一般的。 他道:“是啊,她的性子没有之前那么硬了,温顺了许多。” “这样啊,许是要当母亲了吧,不过我看温妹妹眉间总有几分忧愁,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内积心事,这对胎儿可不好。” “忧愁?你何时瞧见的?” “一直都有啊,怎么,温妹妹没在夫君面前表露过么?” 段衡含眉:“之前倒是有,从她变了之后,我倒未曾再见过她愁着脸。” “估摸着温妹妹是不想夫君替她担心吧,她月份大了,夫君该多关心关心她才是。” 陆清悦刚想借此推段衡去流曲院关心温知意,外面隐隐约约有几声吵闹。 陆清悦问起:“外面在吵什么?” 一个小丫鬟道:“是雪鹃来了。” 她压了压微微翘起的唇角:“她来做什么?” 丫鬟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她来找少将军。” 段衡语气有几分急:“找我做甚?” 陆清悦催促:“你快说,是不是温妹妹出了什么事情?” 丫鬟不敢再耽搁,一股脑说了出来。 “雪鹃说,二夫人这两日没怎么进食,方才肚子还有些阵痛。” 段衡急得蹭地站起身。 陆清悦呵斥:“你这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夫君,快些去看看温妹妹吧。” 段衡剜了小丫鬟一眼,急匆匆随着雪鹃走了。 丫鬟啪的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只是不想少将军离了夫人而去。” 目送段衡走得没影了,陆清悦朝绿玉抬了抬眼。 绿玉轻轻打了地上的丫鬟两巴掌,然后拉起了她。 “起来吧,知你一片忠心,夫人没怪你。” 小丫鬟愣愣地噙着眼泪:“夫人真是不责怪我么?可是二夫人那里,少将军…” 陆清悦笑了笑:“绿玉不是已经罚过你了么。” 小丫鬟疑惑地看向绿玉,绿玉戳着她的头。 “怎么,嫌两巴掌不够多?” 小丫鬟会意地捂上自己的脸:“谢谢夫人,谢谢绿玉姐姐。” 那力道轻得小丫鬟以为绿玉在替自己擦脸呢,她捂着双脸退了出去。 陆清悦含着笑,当初送雪鹃去温知意身边,是很有用的,雪鹃果然没让她失望。 第109章 成功的买卖 陆清悦已经罚过通报的小丫鬟了,左右温知意没出什么大事,段衡没有揪住这件事情不放。 惦记着温知意,他来找陆清悦的时候少了些。 陆清悦透了口气,从段衡的字里行间,她琢磨出了段衡忽然想起来找她的理由。 无非是那四个女子争得厉害,他有些疲倦,想来她这儿躲躲清净。 她找人将这个理由透露给了温知意几人,几人迅速改变了争宠策略。 段衡有了旁的去处,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再来她这儿了。 兰婳约了陆清悦出门,段嫆派了人来打听,听说不是去墨香轩,没了兴致。 陆清悦刚上马车,兰婳问道。 “怎么近日约你,你都不来?” “有些事情,抽不开身。” 兰婳瞧她不愿多说,便没有多问,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说起来,段嫆近来对我敌意大得很,见着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陆清悦笑着:“她心悦宋大人,当然对你有敌意了。” “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陆清悦笑眯眯看着她:“你与宋大人如何了?” 兰婳脸上微红,明知故问道:“什么如何了?” 陆清悦戳穿她:“我可听段嫆说了,宋大人主动邀你去下棋,还与他的好友夸赞你。” “哼,这消息你倒灵通。” 陆清悦拉着她的手:“你快说说。” “就…反正是亲近了许多。” “这是好事儿啊。” 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儿。 陆清悦和兰婳去了阅鲜楼,也是巧了,碰见了应采桑等一众贵女。 大家干脆去了一个雅间,围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罗玉卿小声问:“皇上得了个琵琶美人,你现在大抵不用进宫了吧?” 应采桑摇头:“如今还没个信儿,我也说不准。” 陆清悦停了箸:“应姑娘也不想进宫?” 应采桑回应:“宫规森严,我这性子,不适合进宫。” 旁的贵女叹气:“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们是想也没机会。” “就是呀,上次秋狝,头一回见了圣颜,可谓是一见惊人。” 罗玉卿打了噤声的手势:“好了好了,此事是我不好,先开了头,不说这事儿了,小心隔墙有耳。” 陆清悦回到府里时,被段嫆拦下了。 “嫂子,你是要站在兰婳那一边了?” 陆清悦细细道:“二妹妹,我知你因宋大人的事情,与兰婳有嫌隙。” “可兰婳是我不可多得的密友,我不能因为你们之间有嫌隙,就不与她来往了呀。” “我没有说站在哪一边,二妹妹要去追宋大人,我并没有反对呀。” 段嫆咬了咬牙:“宋大人对兰婳,与对我完全不同,就算我时常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眼里也看不见我。”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恐怕替你出不了主意。” 段嫆咀嚼了一遍:“经验…主意…” 她眼睛一亮,她可以去向栀姐姐她们请教呀,她们争宠的手段那么多,那么厉害。 段嫆兴冲冲跑走了,陆清悦眼底暗了暗。 望她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来才好,否则,到时候可能会作茧自缚也不定。 林栀东拼西凑,总算凑出了银子,正要拿去给陆清悦,段嫆来了。 林栀打了个眼色,柳儿忙将银子藏了起来。 林栀亲密地牵着段嫆的手坐下:“嫆妹妹,你怎么来了?” 段嫆开门见山道:“我来找你请教一些事情。” “你说。” “我想问,要怎么才能引起一个男子的注意,从而一步步得到他的心?” 林栀笑了笑:“看来我们嫆妹妹也长大了。” 段嫆扭捏道:“哎呀,栀姐姐,你快教教我。” “你首先得知道那男子喜爱什么样的女子,然后再想办法接近他,最好能有身体接触…” 段嫆认真记了下来。 宋大人是状元郎,文采斐然,又爱出入墨香轩,他喜爱的女子定是有文才的女子。 兰婳不就是凭一手棋艺获得了他的另眼相待么。 段嫆懊悔不已,她文采一般,棋艺也不精,短时间内,她要如何博得宋大人的注意呢? 林栀拿了银两来找陆清悦,这些银子其实大部分都是月银攒下来的。 严格说起来还是陆清悦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 陆清悦收了银子,就让她回去了,没有多说一句话,林栀倒也没有多疑。 入冬了,冬衣要备上了,寒气来得快,陆清悦畏寒,不愿再出门走动了。 她时常在院子里晒晒暖阳,矮桌上放着一壶热茶。 陆清悦斟了两杯,她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口,对着虚空道。 “天气冷了,不妨下来喝杯热茶。” 院子里没有人应答,她也不在意,只随口问一句罢了。 影十只听令于燕聿,没有燕聿的命令,他是不会随意出现的。 铺子里的账本和商队的信是今早一起送来的,铺子的营生很好,没出什么大差错。 风璃跟着商队学到了不少本事,从信中,陆清悦看到了风璃公主越发坚韧和强大。 她想,她这单买卖说不定会是最成功的一单买卖。 夜里,屋子里的暖炉里燃上了一些炭火。 燕聿一身寒气进了屋,暖融融的炭火顷刻之间驱散了他身上携带的夜露和寒风。 “怎么那么早就点上了炭火?” 陆清悦从暖帐里露出个小脑袋:“夜里冷,陛下,你先去暖暖手。” 她可记得前几日他来,伸手抱她时,把她冻了一个激灵。 燕聿去暖炉子边暖了暖手,确认身上的寒气都褪去了,才来到床边。 “谁家也没有你那么早点炭火的。” 陆清悦理所当然道:“我怕冷,自然要点早些,万一着凉了病了,苦的不还是我自己么,我得紧着我自己些。” 燕聿捏了捏她的脸:“夫人是不曾在这方面委屈自己的,但其他方面就喜欢自讨苦吃。” 陆清悦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让了个被角给他。 燕聿轻笑:“夫人就让这么点被子给我?” “陛下不是还嫌热么?”说着,她又扯了一点被子给他。 第110章 早冬诗舍 身边人安静得出奇,陆清悦抬头看去,燕聿身上盖着那么点被子,安安稳稳躺着,闭上了眼睛。 陆清悦抿了抿嘴,悄摸地一点点挪到他的身侧。 他身上热,冬日里像个暖炉似的,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挨到他时,陆清悦舒服地眯起眼睛。 燕聿半睁开眼睛,手一动,把她揽进了怀里,勾着唇道。 “夏日时,夫人嫌我热,这会儿倒知道往我这儿来了。” 陆清悦卖乖道:“陛下身上龙气旺,邪寒近不了陛下的身,能沾沾陛下的光,是我修来的福分。” 燕聿愉悦地轻呵一声:“夫人要是经常这般嘴甜才好。” 陆清悦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燕聿也不闹她了,给她掖了掖被角。 冬日冷,很多大户人家都不乐意出门挨冻。 但京城的热闹并未随着寒冷而消减,反而因墨香轩的一个消息更热闹了些。 墨香轩要举办个早冬诗舍,有雅兴的人通通都可参加。 当然,墨香轩还下帖子,请了所有常在墨香轩出诗作的名士们参加。 这噱头一出,感兴致的人就多了。 但能参加,不代表能入场,想要入场还需当场抽一个诗题,现做一首诗出来。 现做的诗还会被抄录下来,供大家赏论。 当日正逢百官休沐之日,不少文臣去凑了热闹。 墨香轩前人潮拥挤,但意外的有序,并未出现杂乱之象。 陆清悦本不想去凑热闹,可兰婳和应采桑同时来邀她,她不好拂了她们两人的好意。 她穿得多,下马车时甚是麻烦,绿玉还将汤婆子拿给了她。 兰婳上前笑道:“悦儿,你未免也太怕冷了些。” 陆清悦瞥她一眼轻嗔:“要是冻生病了,才是真的难受。” 她摸了摸兰婳的手,将汤婆子塞到兰婳的手里。 “瞧你手冷的,快暖暖,可是等了很久?” “并非,我也才到,应姑娘在抽诗题呢,我们也快些去瞧瞧。” 应采桑的诗已经作完了,陆清悦和兰婳只听了后两句,抄录的人连说了两个好,想来是顶好的。 应采桑和罗玉卿等人没有急着进去,在一旁等着兰婳和陆清悦。 兰婳的诗一出口,抄录的人又连说了两个好,应采桑等人在旁边也忍不住细细品味着点头。 相较之下,陆清悦的诗就没有那么惊艳了,不过,罗玉卿等几个贵女听了,眼里亮晶晶的。 罗玉卿夸道:“几日不见,夫人作诗越来越厉害了。” “是啊,当初夫人连诗风都还未稳下来,如今不仅有了自己的诗风,作诗用词又快又准又好。” 陆清悦淡淡一笑:“过奖,咱们进去吧。” 兰婳瞥她一眼,她讨好地拉了拉兰婳的手,兰婳无奈地摇了摇头。 诗舍里已然坐了许多人,煨着炭火,燃着檀香,品着香茗和各种小食,其乐融融。 座上并未设分席,但男女都默契地避着双方分开坐了。 只是界限没有分得太明白,联诗时,凡是心里有了想法的人,都可说上一两句。 陆清悦怕冷,几人进了雅间去坐,里边设了个珠帘和屏风,隐约可见旁桌人是几个男子。 他们对诗对得正烈,其中一道声音甚是耳熟,身侧的兰婳微微低下头,脸上已是薄红。 陆清悦轻声道:“这便是缘分了。” 兰婳脸红得更厉害了,瞪了她一眼,陆清悦笑着脱下了自己的外披。 听着几个男子你来我往,应采桑一时兴起,接了一嘴。 对面寂静了一晌,有人赞道。 “姑娘好句。” 这声音,陆清悦听着也有些耳熟,不过,她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后来,兰婳也忍不住参与了进去,旁座的宋存听出来了,立马接上。 而且,他每一回都要接在兰婳的后面,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像观莲宴那日两人对诗的场面。 大家再迟钝也都看出来了。 面对着应采桑等人的目光,兰婳强自镇定道。 “你们全看着我做甚?” 罗玉卿盈盈一笑:“我们只是不想打扰你与那位公子对诗。” 兰婳羞得不行,捂起了脸:“我,我坐累了,悦儿,陪我出去透透气儿吧。” 陆清悦会意,拿起了外披。 不想旁边的宋存也说想出去透透气,罗玉卿等人笑吟吟看着兰婳。 兰婳羞得实在待不下去了,拉着陆清悦急忙出去了。 外边没有屋里暖和,陆清悦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 “兰姐姐,你别慌,宋大人还没出来呢。” 兰婳抚了抚自己逐渐冷静下来的脸:“悦儿,你真是…” 一声兰婳姑娘打断两人,兰婳刚冷静下来的脸又热了起来。 宋存并非是一个人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小郡王赵砚和怀国公世子姜立。 怪不得那声音耳熟,原来是小郡王赵砚的声音。 最令陆清悦意外的是,姜溪居然也在。 他向来行踪不定,出没无常,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双方分别见了礼,姜溪直直看着陆清悦,之前在怀国公府也是这样。 不过他的眼神并没有冒犯之意。 更多是好奇,欣喜,并透着一股想要亲近,却又小心翼翼的感觉。 像一只想要亲近人的小狗,不对,按他这个高大的身躯,应该是大狗。 陆清悦疑惑,但没有失了礼数,对着他浅浅笑了笑。 姜溪眼神动了动,咧开嘴,露出了一抹憨笑。 姜立看不过眼,暗中踢了他一脚后,咳了一声道。 “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少将军夫人。” 姜溪跟着点头:“宋大哥说你经常来这里,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这话说得他们好像是专程来等她的。 姜立扯了扯唇角:“家弟嘴笨,夫人别介怀。” 陆清悦尴尬地噙着笑:“嗯。” 姜立还想说些什么救救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陆清悦回头一看,是段嫆,她也来了。 段嫆看到宋存的那一刻,眼里闪烁起了异样的光芒,她兴冲冲走过来。 快近到宋存跟前的时候,她想起了林栀对她说过的话。 于是,她假装脚下一滑,扑向了宋存。 第111章 质问 兰婳伸手扶住了她,但她扑过来的力道太大了,兰婳一个人接不稳。 于是,陆清悦也下意识拉了拉两人。 大好机会就这么被破坏了,段嫆气得推了兰婳。 兰婳一时不察,差点儿被她推倒在地,幸好身侧的宋存扶住了。 兰婳和宋存肌肤相贴,四目相对,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两人红着脸避开双方的视线。 兰婳小声道:“多谢宋大人。” 宋存柔声道:“不用,可有受伤?” 兰婳小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段嫆见此更气了,打掉两人的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宋存表情微冷:“二小姐慎言,方才兰婳姑娘好心扶你,你为何还要推她,若不是我扶了她,她就被你推倒了。” “我…明明是她!” 段嫆急着跺脚:“嫂子,你帮我说说话呀。” 陆清悦瞥了一眼周遭瞅热闹的人道:“刚才确是你的不对,你快向兰姐姐道歉。” 段嫆不高兴了,责怪道:“嫂子,你怎么能向着外人呢!” 陆清悦微微蹙眉,姜立和姜溪表情微沉。 姜溪都能听出来,陆清悦是在替段嫆解围,这么多人看着,其中不乏些高门大官,哪个不是人精。 要是闹起来,少将军府可就太难看了,而且段嫆尚在议亲,恐怕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段嫆的小姐妹们赶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段嫆委屈地躲到了小姐妹们的身边,小姐妹们仗义执言道。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子?” 赵砚从陆清悦身后走了出来:“各位小姐,此乃误会。” 他细细解释道,温润的声音令人信服,小姐妹们红了脸。 小郡王出面了,哪还敢有人不依不饶。 段嫆再生气,也得偃旗息鼓,其中一个小姐妹道。 “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伤了和气。” 赵砚温温道:“本世子正是此意。” 赵砚轻松化解了此事,陆清悦朝他感激一笑,赵砚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姜立和姜溪斜眼望着赵砚,赵砚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笑。 小姐妹们拉着段嫆离开,段嫆也不好再留在这里。 其中一人回头瞥了一眼,她是上骑都尉之女,孟素轻。 孟素轻兴奋地问起:“方才我瞧见怀国公世子身边有一男子,那人就是姜二公子了吧?” “是啊。” 她道:“细看之下,倒甚是俊朗。” 其他姐妹调笑她:“你该不是…” 孟素轻含羞带怯地制止她们再说下去,小姐妹们打闹了起来。 只有段嫆一人闷闷不乐,她对宋存指责她,以及陆清悦向着外人的事情耿耿于怀。 陆清悦拉起兰婳的手:“兰姐姐,你没事吧,二妹妹她不太懂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怎么说,段嫆仍是她的小姑子,她也不想因为段嫆和兰婳起了嫌隙。 兰婳好笑道:“我没事,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不用你道歉。” 这里的小插曲,大家一笑而过,四下众人又讨论起了诗词。 “不是说邀请了很多名士么,不知道地青居士在不在?” “地青居士若是在,那三水散人是不是也在其中?” 陆清悦扫了一眼提起地青居士和三水散人的人,伸手拢了拢身上的外披。 姜立和姜溪发觉了,姜溪想命人拿他那狐毛大披来,姜立无语地瞪他一眼。 他那大披要是送到陆清悦手上,不定又给她招多少流言。 姜溪憨憨挠头,关心则乱,他没想那么多,就顾着她冷呢。 姜立抬手问人拿了个汤婆子来,那人也机灵,直接递给了陆清悦。 “瞧着小姐冷,拿着这个罢。” 陆清悦笑着:“谢谢。” 姜立顺着道:“外边冷,我看我们还是进去吧。” 兰婳闻言,看向冷得小手通红的陆清悦,拉起她。 “冻成这样怎么不早说,走走走,我们进去。” 直到回到雅间,兰婳还在暗自惊奇,这怀国公府的二位公子似乎对悦儿格外关注。 应采桑问:“怎的回来得这么快?” “悦儿怕冷,可不得早些回来。” 陆清悦无法反驳,她大概是这些人里最怕冷的人。 诗舍要开到晚上,女子们大都在傍晚就回去了。 陆清悦也乏了,在马车上连打了好几个打睏瞌。 回去之后,段衡居然在等她。 段衡没有去诗舍,凡是跟墨香轩有关的事情,他都有几分厌恶。 陆清悦估摸着是与段嫆有关,她脱下了外披,假装不知道地问。 “夫君来找我用膳么?” “不全然是,你今日与嫆儿闹矛盾了?” “没有。” 段衡一瞬不瞬注视着她,陆清悦坐了下来,反问道。 “夫君不信我?” 段衡:“嫆儿是哭着回来的。” 陆清悦微微歪了歪头:“嗯?二妹妹是怎么说的?” “她说,你偏帮外人,训斥她。” 绿玉为陆清悦斟了一杯暖茶,陆清悦润了润嗓子。 “那二妹妹有没有说,她做了什么事情?” 段衡:“她只顾着哭。” 陆清悦只好将段嫆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时我如果向着二妹妹,那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少将军府,想不到二妹妹竟误会我的一片苦心。” 段衡听了叹气:“是,嫆儿是有些太不懂事了。” 仅仅只是不懂事? 陆清悦拧了拧帕子,擦了擦晕出来的几滴泪水。 “可二妹妹误会我也就罢了,没想到夫君也不相信我。” 段衡急忙解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来问清楚情况。” 陆清悦含着盈光看着他:“是么,我还以为夫君是来责怪我的。” 段衡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你。” 陆清悦点了点头,不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随后劝道。 “夫君,母亲不是在给二妹妹议亲了么,她该收收性子了。” 段衡站起身:“你说的是,此事我会与娘说,你先用膳吧。” 陆清悦点了点头:“夫君慢走。” 送走了人,她的神情冷了下来。 不知全貌,只是因为段嫆哭了,便过来质问她,实在令人生气又无语。 第112章 糖诗 段衡转身去了王氏那儿,段嫆也还在那里。 她哭唧唧地看着段衡:“哥哥。” 段衡肃起脸:“嫆儿,悦儿已经与我说了,这次是你太不懂事了。” 段嫆不服气:“我…哥哥你怎么也这样?” 王氏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 段衡看向段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段嫆支支吾吾说了出来。 王氏脸上不太好看:“此番清悦做得对。” 她转而对段嫆道:“倒是你,最近别出去了,给我安安分分在府里跟着嬷嬷学规矩礼仪。” 段嫆老大不乐意:“娘!” “这回不能再惯着你了,来人,去看着二小姐,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门。” 段嫆被丫鬟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不能出门,她就见不到宋大人了。 那个兰婳,要是趁这个时候,勾搭宋大人怎么办。 她不由得对陆清悦也产生了几分埋怨。 陆清悦今日听赏了许多好诗,心里已然兴致勃发,这会儿得了空,她提笔写了下来。 直到夜深了,绿玉劝她该歇息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搁下笔。 她落下了独特的款,命红棉收起来,明日送去墨香轩。 屋里的烛火一熄,窗台便有了动静,燕聿自然而然走到暖炉边暖手驱寒。 随着茶水流入茶杯的声响,一首诗从他的嘴里吟了出来。 他腔调懒散,声线微沙,带着浅浅的倦意。 但那诗却宛如缠绵的糖,被他含在舌尖,经过他缓慢深尝,诗的甜味伴着他的嗓音散了出来。 甜味几乎要侵入心底深处了,陆清悦心口散开一阵小小的涟漪。 她掀开了暖帐,声音甚是温软:“陛下也去了诗舍?” 他吟的诗,正是她在诗舍唯一作的那首。 燕聿喝了一口暖茶:“并未,只是听旁人说了。” “那陛下可听旁人说了,他人的诗更好,相比之下,我这诗平淡得很。” 燕聿朝她走来:“他人的再好,我也只觉得夫人这诗别有一番滋味。” 陆清悦轻轻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中冒出来的波澜道。 “陛下刚才那样念出来,是陛下方令那诗变得不一样。” 话音落下,她直直地抬头看他。 两人目光交汇,四下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茶杯里升腾起的热气,融入了暖融融的炭火之中。 燕聿就这么垂眸凝视着她,沉沉的眸光,仿佛坠在海底的牢笼,深深囚着她。 陆清悦紧张地屏了屏呼吸,却难得没有躲开他的视线。 燕聿俯身靠了下来,心痒难耐想亲她,陆清悦伸手挡了挡,水眸里蕴着得逞后的俏皮和顽劣。 “陛下,我困了。” 她放下了暖帐,卷着被子缩回了床上。 燕聿掀开暖帐,眼里聚着笑,又是纵容又是无奈,他的嗓音也更哑了一些。 “夫人怎么这样,招了我就跑。” 陆清悦争辩:“分明是陛下先惹我的。” 燕聿和衣一脸惆怅地躺在她身侧:“如此,倒是我不好了。” 陆清悦可不敢应声。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世间谁敢说他不好,只他自己罢了。 她自觉挨到他的身侧取暖,燕聿心满意足地把她拉进怀里。 “往日只觉得冬日麻烦,现却有几分喜欢了。” 陆清悦迷迷糊糊顺着他点头,燕聿抚了抚她的后背。 “冬季,夫人的困意也是来得真快,睡罢。” 炭火熄灭时,陆清悦醒了,身侧还留着燕聿的气息,只是已经有些冷了。 她抻了抻腰肢,起身洗漱,她今日想回陆府看望看望爹爹。 她昨日才维护了少将军府的名声,王氏纵使不满意,也没有拦她。 陆清悦高高兴兴回了陆府,陆回边拉着她去膳厅,边喊厨房做好吃的。 “爹爹,你近来气色不错,真是多亏胡大夫了。” “多亏他什么,那是你爹爹我常常打健身术炼出来的。” 陆清悦乐道:“那也得是胡大夫教与你的健身术有效。” “哼,他收了那么多银两,不拿出些真本事来,看我不扣他银子,对了,孩儿啊,你在少将军如何了?” 陆回压低声音:“圣上赐什么不好,非赐两个美妾给段衡,他们有没有合伙欺负你?” 陆清悦想起了温知意四人争得段衡找地方清净的日子,忍不住喜笑颜开。 “没有,她们忙着争宠呢,哪有时间欺负我啊。” 陆回冷哼:“这个段衡真是表里不一,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当初为了温知意,是又下跪又请旨,还以为他多情深意重,结果才过多久,就有了新的妾室。 “孩儿,你接下来可有打算?” “放心吧,爹爹,接下来暂时不用我们做些什么,您也只管养好身体。” 陆回:“好,都听孩儿的。” 今日一早,地青居士写的诗,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都在猜测,昨日的诗舍,地青居士定是来了,只是并没有露脸。 段衡更关心三水散人的身份,据他所知,三水散人靠着那三本话本赚得盆满钵满。 这个三番四次利用他的名头去赚银子的家伙,他一定要揪出来。 可惜,他派出去的人实在没用,光拿银子不办事,三水散人的消息至今没有查到一点儿。 昨夜误会了陆清悦,段衡今夜专程去了陆清悦那儿,正好这两天朝务没那么繁忙了。 可当他想要靠近陆清悦时,陆清悦却频频躲开,段衡表情不太好。 “悦儿是何意?” 陆清悦一脸愧疚,许久,才启唇道:“夫君,可是不巧了,我来葵水了。” 段衡皱眉,疑心又起,先前那次也是来葵水了,怎么总是这般不凑巧。 莫非她不愿与他圆房? 可是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而且按她平时对他的模样,她怎么会不愿意与他圆房呢? 其实这回真不是陆清悦装的,她是真来葵水了,也正正巧今日是头一天,她从陆府回来后来的。 “那你歇着吧。” 段衡心情不爽地怀着疑虑走了。 绿玉寻了个汤婆子给陆清悦道:“连上苍都在帮夫人。” 陆清悦拿来暖了暖肚子:“可别贫嘴了。” 第113章 收买 烛火熄灭之后,燕聿没来。 身侧没有了天然的暖炉,陆清悦只好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 往时他一来,就占据了半张床,如今没了他,她发现这床大得很。 陆清悦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小腹上好像贴了一个热源。 她追着热源贴了上去,惹出了一道缥缈的轻笑。 身体跟着逐渐暖和了起来,她哼唧了一声,那暖炉靠得更近了一些,还在她耳边轻语。 有些恼人。 她不耐烦地把头埋进暖炉里,那暖炉闷哼着微微起伏了一下。 然后那暖炉长了手,把她拖进了更温暖的地方。 陆清悦睡得一团糟,小脸还红扑扑的,身侧又暖又挤,还有异常熟悉的气息。 她闭着眼睛不自觉往热源上蹭了蹭,手上的触感令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她此刻正枕着燕聿的手臂,而燕聿衣襟大开,露出了紧实的胸膛和腰腹。 再看她的手竟然探进了他敞开的衣襟里,落在他的腰腹上。 陆清悦猛地抽回手,头顶上落下一声沙哑的笑,温热的手掌随之落在她的后脑上。 “怎醒得这么早?” 陆清悦支支吾吾坐起身:“陛下…我…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燕聿似是不解:“嗯?” 陆清悦飞快扫了一眼他敞开的衣襟,扭开了染着红霞的脸。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胸口,眸底闪了闪,淡淡地启唇道。 “夫人平常也是如此。” 他随之下了床,淡定地拢好衣襟,整理好腰封。 陆清悦呆呆地睁着眼睛:“嗯?” “怎么,夫人平时没有感觉?” 她难以启齿:“我…” 她几乎很少醒得比他早,平时醒来时,他都已经走了,她哪里知道自己做了那种事情。 明明之前也没有试过,莫非是与他睡一处习惯了? 燕聿坐了下来,侧着身子盯着她。 “每回夫人睡熟之后,都会对我动手动脚,尤其喜欢摸我的…” 陆清悦慌乱去捂自己的耳朵。 燕聿笑着拿下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对着她道。 “夫人,掩耳盗铃是没有用的。” 陆清悦不敢与他对视:“那陛下怎么不推开我?” 他戏谑道:“我是没想到夫人私底下本性这般好色。” “我…” 陆清悦无话可驳,心底的羞耻快要将她淹没了。 燕聿亲了亲她红透的脸:“夫人摸了我,可不能不负责。” 陆清悦小声地问:“你想我如何负责?” “这该问夫人自己,要是夫人的回答令我满意…” 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我以后都给夫人摸。” “陛下!” 陆清悦羞得想拿枕子砸他,幸好忍住了。 燕聿心情愉悦地离去。 陆清悦抚了抚自己滚烫的脸,冷静了许久。 她来葵水的这几日,燕聿夜夜都来,陆清悦每回醒来,都要去看自己是不是又乱动手动脚了。 可惜她没有机会,燕聿起得总比她早,而且他忙得很,回回过了子夜才来。 陆清悦能感觉到他的疲意。 “陛下若是忙,就别过来了。” “无妨,不来夫人这儿,我还有些睡不着了。” 陆清悦不信,狡黠一笑:“陛下莫不是喜欢我这儿的床,那我忍痛割爱,让给陛下好了。” 燕聿扬眉:“哦?夫人如此美意,我若不接受,岂不是辜负了。” “今夜我就命影十来搬。” 陆清悦笑容一滞:“陛下说真的?” 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副‘你快说你是说笑’的神情。 燕聿好笑地揉了揉她:“没有,逗你玩儿的。” 葵水去了后,燕聿来得少了。 段嫆被关在府里学了好些天规矩礼仪,她难得安分一回,没有闹。 王氏心软了,解了她的禁令,允许她出院子,但还不许她出府。 段嫆又忍了几天,才央得王氏准她出了府。 段嫆的行为阴差阳错拉近了兰婳和宋存的关系。 她非常不甘心,嫉妒的泡泡从心湖不断腾起。 尤其是当看到宋存邀兰婳一同谈论诗词,以及宋存和兰婳眉眼间来往的丝丝情愫。 她嫉妒得厉害,凭什么她那么努力,宋存从不多看她一眼。 她没有闲心去学什么琴棋书画博得宋存关注了。 她要让宋存不得不娶她。 那日,段衡将对陆清悦的疑心告知了王氏,王氏就一直在寻找机会。 府里到处都是她的人,唯独陆清悦的院子没有她的眼线。 陆清悦怀不上身孕是一回事,可她如果不想与衡儿圆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必须要知道陆清悦平时到底在自己院子干什么。 王氏托着茶杯:“如何了?” “那周婆子的儿子已经染上了赌瘾,现在已然欠下一屁股债了,赌场的人找上门了,逼着两人还钱,周婆子气得大骂儿子不孝。” 李嬷嬷笑眯眯道,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之色。 “好,你拿些银子去,仔细些,别让陆清悦发觉了。” 李嬷嬷心领神会:“是。” 李嬷嬷拿着银子,暗地里悄悄找到了周婆子。 周婶子推开:“多谢老夫人的美意,只是这银子我不能收。” “这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你儿子的性命可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周婶子闻言,捏紧了枯枝般的手,她已经老了,半截快要入土了,就指望着这么个儿子。 谁能料到,平时勤俭朴实的儿子无端端染上了赌瘾,还败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李嬷嬷掂了掂钱袋子,引诱道。 “你放心,只是让你看着大夫人平时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又不是让你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周婶子脸上露出挣扎,一边是她唯一的儿子,一边是人好,又对她有恩的大夫人。 当初大夫人就是看在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又老实本分,才收了她进府做事。 如今儿子变成赌鬼,赌场的人像催命符一样,她实在拉不下脸去求夫人。 想起儿子哭着跪下认错的模样,她咬了咬牙。 “好,我做。” 李嬷嬷将钱袋子扔给她:“记住,千万别露馅了,你若是办得好,老夫人还重重有赏。” 第114章 酒里下了东西 皇宫里,燕聿在批折子,影十跪在地上禀告少将军府发生的诸多事宜。 燕聿批下一个字:“去稍微提点她一下,剩下的让她自己琢磨。” 如今有影十守着,那些肮脏的东西暂时近不了她的身,但日后难免有顾全不到的地方。 小狸奴性子过于单纯了,得磨磨她的性子,让她自己学着些看人的手段。 裹着石子的纸条扔进来时,绿玉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回倒还有些准头。” 绿玉捡了来,递给陆清悦,纸条上仅有四个字:小心身侧。 陆清悦折了折纸条,放到了烛火上燃尽,淡淡道。 “绿玉,红棉,你们留意一下院子里的人,看看有没有生了二心的。” 两人齐声:“是。” 周婶子收了银子后,总是惴惴不安。 大夫人是个对下人很宽厚的人,从不克扣下人的月银和赏钱,还常在逢年过节给下人额外封赏钱。 她是大夫人院子里负责小厨房的婆子,做糕点的手艺甚好。 大夫人很喜欢吃,常常会因此多赏她一些银子。 如今,她却不得不为了银子出卖夫人。 灶台上的锅盖咕噜咕噜被顶了起来,站在锅灶正前方的周婶子无动于衷。 一旁的婆子忙跑了过来,掀开了锅盖。 “哎呦,周婶子,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婶子闻言急忙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夜里,到了要去给李嬷嬷传消息的时刻,周婶子悄摸出了院子。 周婶子一五一十把这两天陆清悦在院子干的事情,如数家珍般细数出来。 喝茶,看书,写字… 李嬷嬷夹着眉头:“她平时就在院子里干这些?” 周婶子点头:“夫人常做的就这些。” 李嬷嬷不信邪:“继续看着。” 不信她的狐狸尾巴露不出来。 与此同时,段嫆在书房求了段衡很久。 “哥哥,你就想办法帮帮我,邀宋大人来府上做客嘛。” 段衡横着眉:“嫆儿,我已经请了他好几回了,他全一一拒绝了,我要是再去邀他,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放?” 段嫆拉着他的胳膊:“哥哥,你就再帮我一回吧,就这一回,日后我一定好好听你和娘的话。” 段衡最终无奈答应了。 这天晚膳前,一个小丫鬟跑进厨房传话:“周婶子,夫人喊你过去。” 周婶子心里咯噔一下:“夫人喊我是有什么事?” 小丫鬟:“不知道,快些过去吧。” “哎。” 周婶子擦了擦手,脱下防污的襜衣,跟着小丫鬟去了陆清悦的屋子里。 “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陆清悦放下手里的书:“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近来可有什么难处?” 周婶子心里一紧,她心虚地捏紧手指,不敢抬起头。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什么难处。” 陆清悦压低眼睫:“那就好,你也是我屋里的老人了,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有难处,可随时与我说。” 周婶子颤着嘴唇:“是。” 陆清悦重新拿起了书:“下去吧。” 周婶子忧心忡忡地从屋子里出来。 夫人莫不是知道了什么,否则怎么突然传她去问了那些话。 段衡算是豁出了脸面,宋存这回倒是应下了。 段嫆高兴得像一只小麻雀上蹿下跳,高兴过后,她急忙出府置办新头面去了。 宋存仅仅只是来做客,能让段嫆高兴成这样?陆清悦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宋存来做客当天,段嫆打扮得光彩照人。 宋存则是一身青色常服,衬得他身姿如翠松般挺拔。 宋存一进府,段嫆便娇滴滴凑了上去,而宋存往后退了退,对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段衡见此咳了咳,示意她收敛一点,段嫆撇了撇嘴,跟在段衡后面。 段衡:“宋大人请。” 宋存还礼:“宋某多有叨扰了。” 两人去了书房,段嫆想跟进去,段衡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两人在书房聊了许久,傍晚,宋存起身告辞,段衡极力挽留。 “宋大人若是不嫌弃,留下来用一顿便饭吧?” 段衡语气很是诚恳,宋存之前拒了他好几次,既然应了,也不好再拂他的好意。 段嫆悄悄来到段衡身边:“谢谢哥哥。” 段衡教训道:“不知道你又要打什么鬼马主意,但你最好别做得太过火,还有,记得你说过的话。” 段嫆一脸乖巧:“嗯,放心吧,哥哥。” 有贵客在,王氏自然该到场,陆清悦和温知意等后宅女子就不便出现了。 而段嫆作为未出阁的女子,本更加不该与外男一起用膳。 奈何她央着王氏一起求段衡,段衡只好再次妥协答应。 段嫆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宋存眉头微蹙,可这里是别人家中,他既然答应了,也不好立刻便走。 王氏和段衡一同向宋存敬酒,段嫆亲眼看着宋存将那杯酒喝了下去,眼睛里燃起异样的光芒。 宋存喝了酒后,很快便感觉意识昏昏沉沉,全身瘫软无力地倒在桌子上,他立即明白酒里被下了东西。 王氏:“宋大人似乎有些喝醉了,不妨在府里休息一夜,来人,送宋大人去厢房休息。” 宋存被小厮们架了起来,送了下去。 段衡微微拧起眉,视线在王氏和段嫆之间来回扫量。 段嫆此时站了起来:“娘,哥哥,我也回去休息了。” 宋存怎么可能喝这些点儿就醉了,还醉成那样,段衡瞥了一眼宋存用过的酒杯。 “娘,宋存虽是朝中新起之秀,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我们得罪不起。” 王氏:“安心,娘没有那么糊涂。” 正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出身低微,王氏才下定了决心。 段衡站起身:“我看我还是去瞧瞧宋大人吧。” 王氏却道:“坐着,在咱们府里,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段衡脸色微沉:“娘,你和嫆儿是不是瞒着我些什么?” 宋存被小厮们送到了厢房里,一路上他努力保持着理智。 进到厢房的那一刻,他拿起了桌上的冷茶灌在自己身上。 这时,厢房的门被悄悄打开了,嘴上说着回去休息的段嫆进来了。 第115章 烫手山芋 段嫆进来看到宋存居然还能站着,惊诧了一瞬。 “宋大人,你…” 腿上没有力气,宋存扶着桌面才堪堪站稳,他冷眼看着笑吟吟走近的段嫆。 “少将军府是武将名门,二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没想到也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也怪自己太没有警惕心了。 说着,他手上软了软,段嫆连忙跑过去扶他。 宋存甩开她,厉眉道:“二小姐请自重,若你还有几分羞耻心,便立即出去。” 段嫆扶住旁边的墩子才没摔在地上,她站起身,脸上多了几分狠色。 “宋存,我不会出去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扯开自己的裙带:“过了今夜,你就是不喜欢我,也得娶我。” 宋存大惊地扭过头,气得骂人:“你简直不知羞耻!” “那又如何,我想得到的东西,谁也不能跟我抢。” 段嫆脱下了衣裙,娇声道:“宋大人,我们别耗费良宵了。” 宋存手握成拳,他得存些体力。 这时,窗缝里灌入了一股强烈的迷烟,段嫆还没走到宋存身边,便很快晕了过去。 陆清悦推开门走了进来,要支开王氏的人还真不容易,幸好没来晚。 宋存意志力还挺强,这都还没倒下。 “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瞥了一眼地上只穿着小衣的段嫆,捡起她脱下的衣服,盖回她的身上。 然后掏出一个瓷瓶,拿出一颗丸药,递给宋存。 “解药。” 宋存动不了,陆清悦往后抬了抬下巴,绿玉和红棉进来了。 绿玉拿着丸药塞进了宋存的嘴巴里,宋存的意识慢慢回笼。 “宋大人,我让人送你出府。” “多谢夫人。” 送走了宋存,陆清悦一言难尽地看着地上昏迷的段嫆。 红棉替段嫆重新穿好衣裳,扶着段嫆出了厢房。 陆清悦:“送她回屋。” 膳厅里,段衡腾地站起身,一脸阴沉,宋存哪有那么好拿捏,别是个烫手山芋。 “娘,你怎么能跟着嫆儿胡闹!” 他大步走出了膳厅,正好遇到了陆清悦。 陆清悦问:“夫君急着去哪儿?” “悦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用了膳,出来散散步消消食,不想遇到了二妹妹,她似是喝醉了,跑到了厢房那边,我让人送她回院子去了。” 王氏:“你把嫆儿送回了院子?” “是啊,怎么了,我还遇到了宋大人,我也差人把他送出府了。” 王氏心口一窒,陆清悦佯装不解。 “母亲这是怎么了?” 段衡无视王氏,急问道:“宋大人他可有异样?” 陆清悦垂眼细细思索一番道:“天色黑,看不清,发生什么事了吗?” 段衡不好说,只道:“没什么事,这么晚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而王氏缓过来后,匆忙去了段嫆那儿,段嫆被迷药迷得睡得正香,怎么叫都叫不醒。 第二日,段嫆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忙问丫鬟。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丫鬟:“你昨夜喝醉了,大夫人身边的红棉姐姐送你回来的。” 段嫆扶了扶额头:“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喝醉!宋大人呢?” 丫鬟:“宋大人昨夜回府了。” 段嫆瞪大双眼:“什么?!娘呢?” 王氏闻讯赶来,段嫆发了一通脾气,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紧紧抓着王氏的胳膊:“娘,怎么会这样,宋大人怎么会回府呢?” “陆清悦遇到了你和宋存,嫆儿,你昨晚怎么会喝醉呢?” “我没有喝醉,我昨晚明明…” 王氏打断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丫鬟:“没见到我和小姐在说话么,都出去。” 丫鬟们垂着头退了出去。 段嫆急切道:“我昨夜明明去到了厢房里,也见到了宋存。” 王氏眼底一亮:“然后呢?” “他没有晕过去,本来这好事就要成了,可我不知为何会晕了过去。” 宋存没有晕过去,他还醒着遇到了陆清悦,这里面想做文章也做不了。 王氏现在最担心的是宋存会拿这事儿对少将军府不利。 “你和宋存一点事情也没发生?” 段嫆哭丧着脸:“我根本来不及。” 她衣服都脱了,宋存愣是不愿意回头看她一眼。 王氏头疼,这一步棋子下错了。 段嫆想起丫鬟说的话:“娘,丫鬟说是陆清悦让人送我回来的。” 她激动了起来:“一定是陆清悦,是她坏了我的好事!” 王氏脸上不由得跟着起了阴暗之色。 的确,要是陆清悦不多管闲事,这事儿铁定是成了,哪还有后续这么多麻烦。 段嫆哭了出来:“娘,宋大人如今一定很厌恶我,我该怎么办?” 王氏安抚她:“好了,冷静点,你先别急,让娘想想。” 而后,她先是大发雷霆,杖责了昨夜玩忽职守的下人们。 李嬷嬷也去责问了周婶子:“我不是说了,但凡大夫人有什么动静,就来告知我么。” 周婶子畏畏缩缩:“可是大夫人与平常没什么异样。” “怎么没有,她昨夜出了院子,为何不来告知我!” 周婶子老实道:“大夫人平常偶尔也会出院子散步消食。” 李嬷嬷一时气结,语塞。 别看宋存为人正直温润,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他在朝上一连参了段衡好几本,事情不大,但他有一张利嘴,字字桩桩有理有据。 皇帝听了,当即斥责了段衡,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段衡这是得罪了宋存,面上挂不住不说,日后想必麻烦事儿多着呢。 宋存虽官职不高,但他才华出众,得皇帝重视,与不少重臣相识,在朝中很有名望。 得罪了他,段衡这是纯纯自找苦吃。 段衡也明白这个理,他可以在心里看不起宋存,在私底下说宋存不好,但实际上他得敬着宋存。 散了朝,段衡追着宋存,为昨夜的事情道歉。 宋存冷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少将军不妨回去好好教导令妹,免得再闹出什么丑事。” 段衡黑着脸回了府里,下人来禀告,段嫆闹着要见他。 第116章 赐婚 段衡来见了段嫆,表情不善道。 “你又在闹什么?” 段嫆顿时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哭着扑到段衡的怀里。 “哥哥。” 段衡此时自己心里也正郁闷着,冷着个脸推开她。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还有脸哭,都怪我和娘平时太纵容你了,把你纵得无法无天了。” 段衡头一回对她语气这么重,他的表情也很严肃,是段嫆从未见过的严肃,段嫆错愕地掉着眼泪。 段衡:“你承诺过,日后都听我和娘的话,那你日后就好好在府里待着,等着娘给你议亲,别再妄想惹是生非了。” 段嫆抹了抹眼泪:“哥哥,我…” “我们如今已经得罪了宋存,他在朝上参了我几本,害我被圣上训斥,还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王氏一进来便听到了这话:“什么?” 段衡对此颇有几分怨气,面上显出一丝不耐。 “我说了宋存我们得罪不起,你们有事就不能与我商量商量么?” 段嫆吊着哭腔:“与你商量,你定是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们明明做好了万全之备,谁能想到杀出个陆清悦,坏了好事。” 她已经将错全部归到了陆清悦的身上。 段衡难得清醒:“悦儿又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她只是碰巧罢了。”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了,你安生留在府里,别再肖想宋存了。” 他言罢起身要走,段嫆发起了脾气。 “我不要,我就要宋存,我要宋存娶我,否则我宁愿去死。” 就差那么一点,她怎么甘心。 越得不到的东西,往往越执着,宋存已然成为她的执念了。 说着,段嫆就向着墙壁撞去。 王氏吓得瞪大眼睛:“嫆儿!快拦着二小姐!” 丫鬟们急急冲上去拉住了段嫆。 段嫆又哭又闹:“放开!别拦着我!” 王氏上去抱着她,她哭得直抽抽。 “娘,我就想要宋存,其他谁也不要。” 王氏心疼道:“衡儿,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唯一的妹妹寻死吗?” 段衡心累,眉宇挂上一抹烦躁。 他能在战场上果断厮杀,却被这些后宅之事绊住脚。 他的声音里透出不悦,斥责道:“够了,你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段嫆闻言停滞了一下,随后,激烈地挣扎着要再去撞墙,王氏含着泪道。 “衡儿,你就别再刺激她了,其实宋存若是成了你妹夫,也是好事,他起码不会再寻你麻烦了。” 段衡叹气:“那个宋存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惦记。” 段嫆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知道,哥哥,我也很痛苦,可我就是喜欢他。” 段衡疲惫地捏着眉心:“行了,别闹了,我想想办法。” 段嫆顿时收起了情绪,喜笑颜开。 王氏斟酌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段衡眯起眼睛:“你们该不是又早就计划好了?” 段衡照着王氏的法子,第二次豁出脸面去求了北乐王,北乐王也乐意卖他一个人情。 隔日,北乐老王妃递了折子,进宫去找了太后。 燕聿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向皇帝提起宋存。 “你自己的事儿迟迟推着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年轻臣子也跟着推着。”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他给宋存赐婚。 燕聿笑着搁下茶杯:“母后这是为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我瞧着少将军府的二姑娘,段嫆不错,正是议亲的年纪,又是个痴恋他的痴儿,不如全了那姑娘的心意。” “哦?原来是段二姑娘,但此事得问问宋存自己的意思。” 太后:“嗯,是要问问,免得强人所难,闹得两边不好看。” 燕聿很快传了宋存进宫觐见,将自己和太后的意思说了。 一听到段二姑娘,宋存就忍不住暗暗皱眉。 他直言不讳道:“谢陛下和太后娘娘美意,只是臣已有心悦之人。” 燕聿淡淡问道:“嗯?哪家姑娘?若是两情相悦,朕也可为你们赐婚。” 宋存丝毫不藏着掖着,大胆道。 “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姑娘,但臣还未确定她的心意,可能只算是臣的一片单思罢了。” 怎么说,兰婳都是曾经被太后看上,为皇帝准备的人。 他敢直言,除了十分清楚皇帝的脾性,明白皇帝不会计较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儿,同时也表明他十分信任皇帝。 “呵,竟然是她。” 燕聿沉思片刻,轻轻敲了两下案几道。 “既如此,朕给你三日时间去向她确定心意,宋爱卿可得抓紧机会,过时不候。” 宋存顿时喜道:“谢陛下。” 收到帖子,陆清悦急忙出了府。 到了阅鲜楼的楼上雅间,陆清悦气儿都没喘匀,便问。 “兰姐姐,何事找我找得如此急?” “悦儿!”兰婳一脸喜色,激动地拉起她的手。 陆清悦茫然地瞧着她:“怎么了,看你这样儿,不是急事儿,倒像是好事儿?” 丫鬟十芝道:“夫人猜得真准,可不就是好事儿!”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心下百转千回,能让兰婳激动成这样,只能跟宋存有关了。 她大约猜到了些许,反抓住兰婳的手,高兴地急道。 “你快说说,别跟我卖关子了。” 兰婳抿着嘴笑,贴到了陆清悦的耳边,轻声说道。 “昨儿宋大人…” 陆清悦听着睁大了水润润的眼眸,她难以置信地问。 “真的?” 兰婳点了点头,红着脸说:“之后他便进宫求旨意去了。” 如果皇帝下旨赐了婚,那这桩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谁也拆散不了了。 陆清悦解下自己身上的毛氅:“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兰婳眉眼里都是喜悦:“这要是放在从前,我是如何也不敢信的,真的谢谢你,悦儿。” “谢我做甚?” “若不是你那天在墨香轩以棋替我做媒,我怕是…” 陆清悦微微摇了摇头打断她:“我倒觉得观莲宴才是真正替你们俩做了媒。” 兰婳不信:“哪有那么早?” “嗯?” 陆清悦笑眯眯调侃:“我怎么记得我们初次在墨香轩遇见宋大人时,他只喊了兰婳姑娘?” 第11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兰婳实在是高兴过了头,拉着陆清悦说了好久的话,说的还都是同一件事儿。 陆清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黄昏时刻,要回去时,兰婳那股子高兴劲儿也没缓下去。 陆清悦面上也始终带着笑,绿玉替她理了理毛氅。 “夫人,你怎么比兰姑娘还要高兴啊?” 陆清悦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是吗?我也是在替我自己高兴罢了。” 陆清悦回到府中,自己院子里时,红棉正在训斥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哭着求饶:“红棉姐姐,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陆清悦温声问:“这是怎么了?” “我方才回来,撞到了这丫头从夫人屋里出来。” 陆清悦瞥了瞥眼,绿玉会意率先进了屋子里。 小丫鬟跪了下来:“夫人饶命,我是看到屋里的窗子没合好,落了些霜进来,才大着胆子进去合了窗子。” 绿玉点了点头,陆清悦摆手道。 “罢了,往后没有命令,不可再如这般莽撞。” 小丫鬟磕了磕头:“是,谢谢夫人。” “下去吧。” 陆清悦进了屋,屋里煨着炭火,她解了毛氅,懒洋洋靠在软榻上。 晚些时候,燕聿当着红棉绿玉的面来了,他走到暖炉边融着身上夹着的寒风冷霜。 红棉绿玉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后,退出了屋外。 陆清悦语气欣喜:“陛下要为兰婳和宋存赐婚?” 燕聿侧目:“夫人消息倒灵通。” 她噙着笑:“兰姐姐方才与我说了。” 燕聿朝她走过来,指腹轻轻摸上了她的盈盈笑眼。 “很高兴?” “两情相悦的人可以得偿所愿,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我今夜来,是来找夫人说理的。”燕聿眼神一变。 陆清悦迷糊:“我哪里又招惹陛下了?” 燕聿克制地松开手,在她的对侧坐下:“夫人还记得与我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 “夫人曾说,不想我召大理寺少卿之女入宫,是因着夫人善妒。” 燕聿慢条斯理道:“我怎么觉着夫人那时是在哄我?” 陆清悦有些许心虚:“陛下怎么想起这话了?” “那大理寺少卿之女心悦宋存不是一朝一夕了,夫人那时莫不是为了成全金兰之交,才说了那番话哄着我?” 陆清悦咬了咬嘴唇,而后,壮起胆子道。 “可陛下也应允了我,若我出言无状,会谅解我一回,现在又来找我说理,陛下莫不是也在哄我?” 燕聿敛起眼眸,磨了磨牙齿:“好啊,夫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也会抓我的不是了。” 陆清悦慌辩:“陛下莫要冤枉人,分明是陛下自己说的。” 看着她这慌张又嘴硬的模样,燕聿肚子里的坏水咕噜咕噜往上冒。 “既然夫人是哄朕的,那朕反悔了又如何?” 陆清悦看着他:“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懒懒抬了一眼:“能入了宋存的眼,那大理寺少卿之女确是不错。” 他言尽于此,但话里的意思不由得让人深思。 陆清悦坐近了一些,急道。 “陛下若是反悔,旁人不敢说什么,可会损害陛下明君的声誉,还会令臣子离心,陛下三思为好。” 燕聿眼眉沉沉,只字未言,似乎在斟酌她的话。 陆清悦来到他的身侧坐下,主动认错道。 “陛下,是臣妇不好,可臣妇也是怕惹了陛下不高兴才那样说。” 燕聿含眉:“嗯?夫人这是承认当时是真在哄朕了?” 陆清悦捏着自己的衣袖,低下头。 “既然夫人承认自己错了,夫人不该说些好话?” 燕聿就差直接开口了,让她说些软话哄哄自己了。 陆清悦想了想,去到了书案边,砚上幸而还有磨好的墨。 她展开一张纸,提笔在上方作下了一首赞美帝王气量大的诗。 纸上的墨还未干,她拿起来吹了吹后,送到了燕聿的手里。 燕聿神情闪动,眼里柔和了下来,把她压到自己怀里。 “夫人哄人的功夫越发好了,这诗写得不错,字也好,朕要裱起来。” 裱起来可还成? 陆清悦脸一下子红了:“陛下莫要打趣我了。” 随后,她问:“陛下这是原谅我了?” 燕聿兴致大好道:“嗯。” 本来也没生她的气,只是见她有趣,起了坏心思而已。 “那陛下可不能反悔了。” 燕聿用力按了按她的后腰:“你倒是有心,总替她惦记着。” “我也替陛下惦记着,陛下若有用得上臣妇的地方,臣妇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分忧。” 燕聿眉眼微翘:“这可是夫人说的,日后要是反悔了,朕可不轻饶你。” 陆清悦弯弯的水眸定定看着他:“我若是反悔,全凭陛下做主就是了。” 燕聿唇角想压都压不下去,按着她一顿亲亲揉揉。 距北乐老王妃进宫面见太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段嫆心里着急。 “哥哥,为何还没消息?” “你急什么,太妃已经替你向太后说媒了,再耐心等等。” 三日后,一道赐婚圣旨下来了。 但这圣旨不是送到少将军府,而是送去了大理寺少卿府。 大理寺少卿和成氏差点儿被这天降的好消息给砸晕了。 皇帝居然亲自给他们的女儿和宋存赐婚,这旨意还是宋存去求来的。 成氏喜嗔道:“你这孩子,与宋大人有意,为何不早告知我们,害得我还整日为你的亲事发愁。” 兰婳:“爹,娘,此事还多亏了悦儿,是她替我和宋大人做的媒。” 成氏喜不胜收:“好好好,改日啊,我请她来,好好谢谢她。” 兰婳想起了悦儿现在还在少将军府里,于是道。 “但万万不能声张出去,虽说是悦儿替我们做的媒,可总归是皇上赐的婚,咱们只私底下谢过悦儿便罢。” 成氏顺着她的话道:“好,瞧你那个担心劲儿,娘知道了。” 此时,少将军府。 段嫆听闻这个消息,如遭雷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北乐老王妃不是替她做媒去了么,怎么最后赐婚的反成了宋存和兰婳。 如此,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118章 阴险的手段 兰婳和宋存的婚期定在腊月,元旦宴后,眼瞅着也没多久了。 段嫆哭着找到了段衡:“哥哥,圣上给他们赐婚了,这下怎么办?” 段衡无奈地叹息:“还能怎么办,你也该认清事实了。” 段嫆犟道:“我不要,我不甘心,我做了那么多,最后居然让兰婳钻了空子。” “你不甘心又能如何,圣上赐的婚,没人能阻拦。” 那如果兰婳在成亲前失了贞呢,段嫆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 段衡没看到她脸上的阴狠,只疲惫地扶着额劝道。 “嫆儿,京城里的好男儿多得是,你就不要再执着宋存了。” 折腾了那么多,他也累了,现在宋存还盯着他犯错呢。 陆清悦见到段嫆时,她神色很不好,一点儿也没有之前活泼的样子了。 反而多了些阴沉,与王氏是越来越像了。 陆清悦笑道:“二妹妹来啦,快坐。” 段嫆表情凄然:“嫂子,宋存要娶兰婳了。” 陆清悦抿了抿嘴,段嫆猛地趴在桌面上呜呜哭着。 “嫂子,我真的很喜欢宋大人,不得已才使了栀姐姐教的法子。” 陆清悦叹了口气。 段嫆抬起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嫂子,我求你了,能不能帮我一回。” “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想见兰姐姐一面,你帮我邀她出来好不好。” 陆清悦有几分为难,段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嫂子,我只是想见兰姐姐一面,好让自己死心罢了。” 陆清悦沉吟片刻道:“好,正好我明日要到大理寺少卿府一趟。” “真的?!谢谢嫂子,我就知道嫂子对我最好了。” 次日,陆清悦去了大理寺少卿府,成氏毫无芥蒂,亲热地拉起她的手。 “我都听婳儿说了,是你替她与宋大人做的媒。” 陆清悦无奈一笑,她明白兰婳这是想缓解成氏对她的成见。 兰婳兴奋地走入话厅:“娘,悦儿来了,怎么也不命人告诉我一声。” 成氏抿嘴:“没命人告诉你,你不也来了么,这府里的事儿,哪能瞒得过你。” 之后,成氏对着陆清悦好一通感谢,陆清悦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其实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顺嘴提了几句话,此番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求助地看向兰婳,兰婳只在一旁偷笑。 兰婳笑够后:“好了,娘,你别吓着悦儿了,且让我们俩自己说说话吧。” “行行行,你们好姐妹说话吧,我去吩咐人准备些糕点。” 待成氏走后,陆清悦对兰婳道。 “段嫆昨儿个来求我,让我邀你出去,说是想见你一面,好让自己死心。” 她心里不安道:“可我觉得她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兰婳:“她可说了要去何处?” “西郊沁湖,你若不想去,我去回绝了她。” 兰婳思忖道:“不,且去看看她又要做什么?” 段嫆守在府门口,一见到陆清悦回来,便立即凑上来问道。 “兰姐姐应了吗?” 陆清悦回道:“应了。” 段嫆高兴得不像话:“太好了,嫂子,你与兰姐姐关系甚好,你到时也一起来吧。” 陆清悦:“好。” 当天,她和兰婳一起去了西郊沁湖,湖边有一座小亭子,如今天冷,此处异常人少僻静。 段嫆早早等候在了亭子里,亭子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酒,想来是她特意准备的。 段嫆客气道:“嫂子,兰姐姐,请坐。” 石墩稍冷,绿玉拿出了两个绒毛垫子放到了石墩上,陆清悦和兰婳这才坐下。 段嫆亲自为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酒,而后,举起酒杯对着兰婳道。 “兰姐姐,往日是我糊涂了,还请你不要见怪。” 说完,她率先干了酒。 兰婳碰了碰酒杯的杯沿:“二姑娘找我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个吧。” 段嫆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 “没错。” 她拍了拍手,旁边的林子里忽然冒出好几个长相丑陋,膘肥体壮的男人。 领头的一个獐头鼠目,满口黄牙,下巴上还有一个大痦子,另一个臼头深目,满脸狠相。 大痦子猥琐地搓了搓手:“不枉我们大冷天等了这么久,这俩小娘子长得真不错。” 几人放肆的视线,令陆清悦和兰婳感到一阵恶寒。 绿玉和十芝见状,分别挡在了陆清悦和兰婳的面前。 陆清悦沉下脸:“二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跟我抢宋存的下场,我不会让她如愿跟宋存成亲的。” 段嫆指着兰婳:“她,任你们随便处置,另一个是我嫂子,就不是你们能肖想的了。” 大痦子:“一个就一个罢,反正我们哥几个也不吃亏,玩完还有银子拿,来吧,小美人。” 几人淫笑着缓缓靠近兰婳。 段嫆:“酒里有助兴的东西,能减少你的痛苦,但你不喝,想必是用不上了。” 陆清悦厉声道:“二妹妹,你怎么能用如此阴险的手段?” 段嫆一脸无辜:“嫂子在说什么?” 随后,她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这还不是多亏了嫂子替我约兰姐姐出来,否则,我的计划怎会如此顺利呢?” 既能令兰婳失了清白,又能离间兰婳和陆清悦。 兰婳勾起嘴角:“二姑娘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些,玩阴谋诡计都玩不明白。” 段嫆皱眉:“什么?” 一个人影翻进了亭子里,两脚的功夫就把领头的两个男人踢翻在地。 他正是兰婳的哥哥,兰丞。 兰婳笑意未减:“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我怎会毫无防备呢?” 段嫆大声道:“愣着干嘛,上啊。”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绿玉和十芝护着陆清悦和兰婳退到了角落里。 兰丞挡在她们面前,那几个男人都是下流的东西,出的也是阴招。 其中一人撒了一把药粉,兰丞捂得快,但仍是中招了。 段嫆冷笑:“你有准备,我自然也有万全之策。” 此时,一道嘲讽厌恶的声音自亭外传来。 “二小姐的手段真是令宋某大开眼界。” 段嫆脸色慌张地错愕回头:“宋大人?” 宋存带来了一队官兵,几个男人见状想跑,却被一一伏住了。 第119章 自作自受 段嫆也被官兵扣了下来。 宋存来到兰婳面前,关切地问:“可还好?” “有我哥哥在,我们没事,只是我哥哥方才中了药。” 兰丞扶着石桌:“无碍,只是一些蒙汗药。” 陆清悦向来只在兰婳嘴里知道兰丞,鲜少见过兰丞。 今日仔细一见,兰丞和兰婳长得还挺像。 那边,段嫆不服气地挣扎着,俨然有些疯魔了。 “兰婳有什么好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宋某此生最厌恶心思险恶,手段阴狠之人,二小姐同时占了两个。” 宋存生起气来,眉眼无比锋利,声音更如寒霜。 “原以为那日以后二小姐能收敛些,没想到反变本加厉。” 今日但凡没有防备,段嫆就得逞了。 段嫆被带去了大理寺,而兰婳她爹正是大理寺少卿,此案是没那么容易了结了。 段衡和王氏听到消息时,一个差点被气死,一个已经被气晕了。 段衡怒叱:“这个蠢货,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情!” 做了也就算了,偏偏还蠢到被人当场抓住。 王氏醒来后,无力地抓住段衡的手:“衡儿,你快想想办法救救嫆儿。” 进了大理寺哪那么容易出来,况且段嫆是真犯下了错,得罪的还是大理寺少卿之女。 中间又还有宋存的事儿在。 段衡快马加鞭进宫去了,他要去求皇帝开恩。 王氏则是去找了大理寺少卿府找兰婳,奈何兰婳不愿见她,宋存就更不可能留情了。 于是,她情急之下,脑筋一转,去找了陆清悦。 “清悦,你知道的,嫆儿本性不坏,她还小,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你去替嫆儿向兰婳求求情。” 陆清悦低着眉眼:“好,我尽量去试试。” 然而兰婳将她拒之门外。 兰丞:“妹妹,此事与悦…与少将军夫人无关,你何必迁怒于她。” “哥哥,这事儿是悦儿与我商量过的,这样也好,免得她那婆母怀疑为难她。” 兰丞点了点头:“你们俩没生嫌隙就好。” 听着这话,兰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 “哥哥,你为何如此担心我们俩会生嫌隙啊,还特意跑来替悦儿不平?” 兰丞避开视线:“没,就是觉得少将军夫人是个好人,你与她相交是好事儿。” “是吗?” 兰丞不自然道:“嗯。” 兰婳:“说起来,你跟悦儿没见过几次呢。” 兰丞一怔,独自低声呢喃:“其实我见过她很多次了。” 然而这话兰婳却是没有听到。 王氏去看过段嫆了,段嫆没有受刑,但大理寺也不是她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受得住的。 段嫆哭着喊着求王氏和段衡救她。 如今只能靠衡儿了,可他那边依旧没什么好消息。 嫆儿在大理寺多待一天就多吃一天苦,王氏哭得不行,以泪洗面。 其他人也帮不上忙,王氏老脸一展,对了,倒是还有一个温知意。 于是,温知意挺着大肚子,去求了北乐老王妃。 段衡在御前求皇帝开恩,宋存给他使绊子,没让他如愿。 陆清悦细细品着茶,少将军府再乱也乱不到她这里,她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清净。 有段衡和少将军府在,段嫆不会出什么大事,顶多受点罪。 等段嫆出来,说不准以后还有得闹呢。 正如她所料,最后,段嫆受了些刑罚后,被大理寺放了出来。 她受着伤被抬了回来,王氏心疼地搂着她。 “我的嫆儿啊!怎么弄成这样,快去请大夫!” 林栀,惜花和怜月也适时掉了几滴眼泪,温知意肚子太大了,只能远远站着。 陆清悦也没往前凑,她猜段嫆现在也不想看到她。 经过宋存的拉扯,段衡被罚了两年半的俸禄。 加上之前罚的两个月,段衡差不多有三年拿不到月俸了。 而段嫆不仅受了刑,还得在少将军府禁足一年。 议亲的年纪出了这档子瞒也瞒不住的事儿,段嫆的名声坏了。 再想往上高嫁是不可能了,往下低嫁,也得被人挑剔。 就连常与段嫆玩的小姐妹们也躲她躲得远远的。 旁人问起,她们也岔开话题,免得沾上了她的坏名声,连累了自己。 少将军府的名声自然免不得受了牵连,尤其是王氏,被传出教女无方。 从前与王氏和段嫆非议陆清悦的人,这会子嘴起了王氏和段嫆更是毫不嘴软。 段嫆也算是自作自受,其实这些腌臜事,在京城里常会发生,只不过大家都很好地藏在自己人皮底下了。 哪像段嫆,会蠢到被人当场抓住。 陆清悦心情不错的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吃着炙肉。 窗外北风吹得紧,夹着雪花,看来冬季的第一场大雪很快便要来了。 旺盛的炭火上悬挂的是待炙的肉,旁边温着清冽的美酒。 绿玉在割着肉片,红棉翻着被炭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片。 陆清悦喝了一口美酒,对着两人道。 “你们别光顾着炙肉,快些吃上两口,这酒陪这肉是极好的。” 屋子里兀然响起:“夫人说得这般好,朕倒也想尝尝了。” 陆清悦回头:“陛下?” 燕聿脱下自己的毛氅,绿玉恭恭敬敬去接过,拿到了火炉边暖着。 燕聿暖了暖自己的手后,将陆清悦拉到自己的腿上。 “夫人今日兴致不错,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近来少将军府全都是坏消息,哪有发生什么好事。” 陆清悦给他倒了一杯暖酒:“倒是陛下,这样的天气,怎么也赶来了?” 燕聿捏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饮下了那杯暖酒。 暖酒入喉,五脏六腑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裹在掌心里。 “许久未来,夫人也不惦念朕?” 陆清悦放下酒杯,瞥了一眼红棉和绿玉,小声道。 “怎会,再者道,天底下惦念陛下的人多得是,怕是能饶京城好几圈了。” 燕聿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陆清悦看了看窗外:“这样的天儿,影十还在外面?” 燕聿不爽地敛起眸子:“夫人在意旁人总比朕多。” 第120章 割舍 陆清悦巧言道:“陛下怎能将旁人与你比?” 燕聿攥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故意压抑着嗓音,但尾音忍不住上翘。 “此话,朕爱听。” “影十,朕已让他找地儿躲雪去了。” 陆清悦眼波温软:“陛下仁厚,爱恤臣下,难怪得百官和天下拥戴,百鸟朝凤。” 燕聿心情大好,眉间喜色渐盛,水墨般的黑眸里盈满了灿然的笑。 三言两句就把皇帝哄高兴了,红棉和绿玉在心里万分钦佩自家夫人。 炙肉的香气被寒风斩断,雪花渐渐浓了,急风卷着雪花吹得窗棂微响。 王氏:“还不赶紧把窗关紧些,要是冻着小姐,我拿你们是问。” 丫鬟们急忙去合紧了窗门。 王氏软下声音道:“嫆儿,起来喝药吧。” 段嫆一脸怨恨地盯着暖帐,嘴里不停咒骂着兰婳和陆清悦。 王氏心疼地看着她身上的伤,给她掖了掖被角。 “好了,嫆儿,你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好伤,其他事儿暂时就不要想了。” “都是这两个贱人害了我,我怎么能不想!” 段嫆咬着牙,她越想越生气。 “她们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计划,一定是陆清悦出卖了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寒风携带着段衡的怒火,一起从开合的房门里涌了进来。 段嫆神情执着,言语激烈道。 “就是她,否则兰婳怎么可能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宋大人怎会出现在那儿,上次也是她坏了我的好事儿!” “我如今成了这样,也全是她们的错,我恨兰婳,我恨陆清悦。” 她眼泪汪汪:“娘,哥,你们就这么看着我被她们欺负吗?” 她做出的蠢事连累了少将军府,还连累了他,段衡已经没了耐性。 他绷着脸:“要不是你没有事先与我们说,便贸然行事,事情怎会闹成这个地步。” “我——” 段嫆反驳不了,她以为收拾一个兰婳,凭她自己就足够了,哪里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王氏劝和道:“嫆儿,衡儿不是怪你做了那些事儿,而是怪你没有事先与我们说。” “衡儿,嫆儿已经这副样子了,你也别怪她了。” 段嫆到底还有些脑子,能听得懂好赖,她委屈起来。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莽撞行事了。” 她瘪着嘴,掉着眼泪:“可是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禁足一年,我还如何嫁人啊。” 段衡深吸一口气,敛了怒气。 “你听娘的话,暂且好好养伤,一年的时间能做很多事情。” 他坚定道:“只要这一年里你不再惹是生非,好亲事少不了。” 王氏摸了摸段嫆的头:“是啊,我和衡儿都会为你筹谋,嫆儿,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至于欺负过你的人,如今兰婳已然与陆清悦决裂,你且安心,娘断不会让她们好过。” 段嫆面上一喜:“兰婳和陆清悦决裂了?” 王氏:“没错,陆清悦去见兰婳,被拒之门外了。” 段嫆顿时高兴了,脑子也活络了些。 没了陆回撑腰,又没了兰婳这个唯一的闺友,名声也早就被她和娘给抹黑了。 也就是说,陆清悦现已是孤立无援了,除了依附少将军府和哥哥,她别无选择。 如此一来,弄死她岂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 王氏嘱咐道:“不过,这些事情你就不必沾手了。” 段嫆忙不跌点头:“我这次一定听哥哥和娘的话。” 段衡不放心道:“那个宋存,你最好给我歇了那份心思。” 段嫆心里浮现出一抹挣扎,而后,狠下心道。 “我都听哥哥的。” 出了段嫆的屋子,段衡和王氏私底下商量道。 “外面风言风语正盛,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和府里。” “府里的名声已然岌岌可危,不能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悦儿的事儿不能急在一时。” 对于陆清悦,段衡心里是有几分可惜和不舍的,她那样的容貌身姿,京城寻不出第二个。 好几回,他都被迷了眼,对她生了爱欲和怜惜之情。 可如今她招了嫆儿的恨,就只能割舍她了,左右她一开始也不过是个棋子。 王氏眼底的毒辣一闪而过。 “这是自然,得好好谋划一番,最好能把咱们摘得干干净净的。” 段衡沉吟:“还有陆回的病,我需得去亲自确认一番,势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王氏叹气:“只可惜了嫆儿,我已经差人打听到,大都督夫人准备在元旦宴上替姜二公子掌掌眼了,嫆儿这番怕是错过了。” “她脑子一时糊涂做了蠢事,错过便错过罢。” “对了,嫆儿的事,北乐王府助了我们许多,娘,过几日,你备些厚礼,我送去给王爷和太妃。” 王氏:“我正是这么想的。” 隔日,京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雪下了三天两夜,燕聿没法过来。 他的情蛊蠢蠢欲动时,才想起宫里还有个卫韵儿,他命宫人传了道口谕去乐坊。 卫韵儿那手金贵的,愣是养了许久才好全。 好全之后,皇帝没有传过她,她每天眼巴巴抱着琵琶等着皇帝传诏。 皇帝那日动情的俊脸,时不时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心里不可抑制地悄悄生了一丝欣喜。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若是能对她独宠,是多么令人激动和神往。 传口谕的宫人来时,卫韵儿雀跃不已,忙跪下领旨。 可却不是传诏她的旨令,而是命她勤练琵琶曲子,好在元旦宴上弹曲助兴。 卫韵儿失落的同时也有无限欢喜,如此,她也能见到她心心念念之人了。 宫人递上一个瓷瓶:“还有,这是陛下赐给卫伶人的手膏,涂之,可令手软滑,冬不皴。” 卫韵儿欢欣地接过:“谢陛下。” 宫人笑眯眯道:“陛下可不曾对何人如此上心过,卫伶人还是头一个。” 卫韵儿娇羞地拿出一些银子递给宫人。 “陛下能惦记着韵儿,是韵儿的福分,日后还劳烦公公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宫人满意地掂了掂银子:“这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往后怕是还要仰仗卫伶人才是。” 第121章 无底洞 雪后初晴,整个京城覆上了皑皑白雪,家家户户出来了人,自扫着门前雪。 院子梨树的枝头上挂满了层层叠叠晶莹的积雪,像是开满了梨花一般,甚美。 陆清悦收拾了一番,去给王氏请安,遇上了惜花和怜月。 两人身上穿的冬衣煞是明艳,在白雪中宛如两朵漂亮的芙蓉花,十分赏心悦目。 陆清悦见着她们也觉欢喜,两人乖巧地向着她行礼。 她抬了抬素白的手:“起来吧,既然遇上了,便一道儿过去罢。” 惜花和怜月:“是。” 雪天路滑,温知意和林栀月份大了,不方便再过来。 王氏很是重视两人腹中的孩儿,便免了她们每日的早安问安礼。 王氏看起来略微沧桑了些,想来段嫆的事情耗了她不少精气神。 不过,每日有那么多好东西养着,即便沧桑,她的面色仍是红润。 王氏对陆清悦勉强维持着从前的和善,衡儿没了差不多三年的月俸,还得靠着陆清悦的银子维持府中的开支。 陆清悦也装作看不出来。 眼下段嫆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养伤,没再作妖,王氏也有了心思料理别的事儿。 “清悦啊,北乐王府此次帮我们许多,我想着去库房里,备些好礼让衡儿送去。” 库房里放着的大部分是她的嫁妆,这是要她吐些东西出来呗。 陆清悦捻着衣袖上精细的刺花,细细道。 “应当的,只是寻常物,王爷怕是看不上,而宫里赏下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王氏扯出一抹笑:“你说的也在理,只是先前宫里赏下的东西陆续用了不少,若用来备礼,轻薄了些。” 陆清悦笑了笑:“母亲,这才正好,此事虽有王爷相助,但到底是圣上开了恩。” “要是太过张扬,旁人知道了,传到了宫里,只怕不好。” 王氏没话说了,从前怎么没发现陆清悦说话的功夫这般厉害。 王氏撑着笑:“难为你想得周到。” “对了,近来铺子的营生可还好?你身子不好,还得费心管着铺子,要多注意些才是。” 陆清悦:“营生是比不上从前了,至于费心嘛,左右是我自己的铺子,铺子里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我费不上什么大心思。” 王氏干巴巴道:“那就好。” 没能从陆清悦那儿撬来东西,王氏郁闷当头。 她也不能说得太明白,铺面流进府中的银子越发少了。 嫆儿养伤用的药必须是顶好的,因而府里的开支又多了一大项。 林栀肚子里怀着孩子,她吃的丸药也不能停,就怕停了,影响了胎儿。 王氏自己偶尔也用些上好的参药温养身体,如今只能暂时停了自己的参药,等嫆儿养好伤再说。 要是陆清悦主动拿银子出来填上少了的银子,她就不用精打细算了。 陆清悦怎么会不明白王氏的意思。 养着这么多吃银子的精细人,少将军府就是个无底洞,多多的银子都能被吞进去。 可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她爹爹和娘亲白手起家,一点点做买卖积攒来的。 若不是受制于那该死的东西,她一个子儿也不想喂给他们。 不过,把他们喂成吞金兽,日后若是没了她,日子可就精彩了。 王氏到底是把陆清悦的话听进去了,还与段衡说了。 段衡觉得有理,王氏便备了些薄礼,由着段衡送去给北乐王。 北乐王推辞:“少将军客气了,本王也没帮上什么忙。” 段衡行了个礼:“并非如此,王爷和太妃先前也帮过我和知意,这次又帮了舍妹,此等恩情,无以为报。” 北乐王笑道:“少将军为人豁达,又知恩图报,本王倒真心想与少将军交好,不知少将军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 段衡回答:“这是自然,王爷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北乐王主动提出与他交好,段衡一扫先前的愁闷,红光满面从北乐王府回来了, 王氏听了也高兴,难得有了一件好事儿。 这日,段衡休沐,他突然提出来要去看望陆回。 “丈人病了这些日子,我都未曾去探望过,属实是不该。” “悦儿,你也有些时候未曾回去了吧,东西我都备好了,我们这便走吧。” 陆清悦看起来还有些懵懵懂懂,未反应过来。 “夫君怎么不早与我说一声?” 段衡:“是我的不是,我早便打算来着,忘记告诉你了罢。” 府外停着的马车,还是陆清悦常回陆府时用的马车。 陆清悦随着段衡上了马车,她发现同行的还有一人。 她疑惑:“那是?” “是太医院的张太医,丈人不是久病在身么,我想着请张太医去瞧上一瞧也是好的。” 他说完,仔细看着陆清悦。 陆清悦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点了点头:“难为你费心了。” “这是应当的。” 段衡已让人特意防着她院子里的人了,尤其是红棉。 到了陆府,只有老管家出来迎接三人。 “小姐和少将军回来,怎么不事先道一声?” 陆清悦浅然一笑:“夫君说要回来看看爹,我也是今早才知道。” 老管家明白了,端着笑道。 “请小姐和少将军稍等片刻,老爷还在房中呢。” 段衡:“不忙,既然丈人还在房中,那不如我与张太医一同去看看,也好为丈人诊诊脉。” 老管家犹豫地看向陆清悦:“这个…” 陆清悦笑容不减:“夫君是好意,那便去吧。” 还未至房中,远远便听到了陆回的咳声,近了房中,一股浓烈药味钻进几人的鼻翼当中。 老管家正想进去通传一声,段衡拦下了他,站在门外正色道。 “丈人,段衡今日携悦儿回来看望您,我还请了太医前来为丈人探脉,不知您现下可否方便?” 屋里传出一道有些干哑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陆清悦,段衡和张太医走了进去。 陆回挣扎着靠坐在床上:“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你们,哪像这样失礼。” 第122章 戏瘾挺大 陆清悦急忙去扶他,顺势坐到了床边。 “前些时候不是还能下地走动么,怎么又严重了?” 陆回用力咳了咳:“胡大夫说是受了凉了。” 陆清悦往外看了看:“那胡大夫呢?” 陆回说话很费劲,气若游丝道:“替我熬药去了。” “夫君请了张太医来替你把把脉。” 陆回点了点头,陆清悦让出位置。 “张太医请。” 张太医上前来替陆回探了脉,越探眉头越紧。 段衡:“如何?” 张太医欲言又止,患者就在跟前,他不太好说。 陆清悦看出来了,焦急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胡大夫从门外进来:“哎哟,你们这么多人挤在屋里干什么,出去出去。” 他的一个小徒儿,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跟在他的身后。 段衡和张太医顺势出去了。 段衡:“现在你可以说了。” 张太医:“陆老爷身体亏空得厉害,得亏是胡大夫医术高明,用药吊着,否则怕是…” 段衡存疑地望向屋里:“当真?” 屋里的陆回喝两口药,就要咳上两声,陆清悦一脸担忧地为他轻拍着后背。 张太医肯定地点头:“是,方才我不敢说,是怕说出来,刺激到他。” “好,今日劳烦张太医了。” “哪里哪里。” 房中药味太浓了,且在房中说话终是无礼不便,陆回起身想去堂厅,被胡大夫制止了。 陆清悦也劝他好生躺着:“夫君也不是外人了,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 她抬头目光柔软地注视着段衡:“对吧,夫君?” 段衡应和道:“悦儿说得是,丈人还是躺着吧,这样说话也好。” 半柱香后,胡大夫开始赶人了。 陆清悦只好与段衡出了屋子,段衡悄无声息地换了几口气。 房中药味儿实在浓烈,再待下去只怕他忍不住,幸好胡大夫赶他们出来了。 陆清悦:“夫君,我们去堂厅说说话吧。” 进了堂厅,段衡的笑容淡了,那日下跪的屈辱历历在目,他隐忍地捏紧了手心。 如果不是为了试探陆回,他决计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除非是踏平这里。 丫鬟上了热茶,段衡没心情喝,陆清悦则喝了一口驱寒。 她搁下茶杯,绿玉送来了汤婆子给她暖手,她问。 “张太医呢?” 段衡:“占了他这些时间,我已让人送他回去了。” 陆清悦反复温了温冻僵的手,心里忐忑地问:“张太医是怎么说的?” 段衡心思翻转一番道:“张太医说…” 此时胡大夫咳了两声,打断了段衡的话,带着些不爽和责怪道。 “小姐是信不过我的医术?怎还带着太医特地来探脉?” 陆清悦看似解释,实则甩锅:“胡大夫误会了,这也是夫君的一通好意罢了。” 胡大夫眼神炯炯看向段衡,意思也很明显:原来是你小子信不过老夫,那你以后想找老夫看病,是万万不能了。 段衡找补:“我并非信不过胡大夫,只是偶然与张太医提及丈人的病。” “张太医与我有些交情,便提出可来为丈人探脉,我不好推辞。” 胡大夫背着手:“是吗?我还以为是少将军信不过老夫,才找来了太医。” 段衡:“胡大夫医术远近闻名,我绝无此意。” 胡大夫端着架子:“且信你一回。” 陆清悦问胡大夫:“我爹爹他没什么大碍吧?” 胡大夫斟酌道:“小姐日后多回来陪陪陆老爷。” 陆清悦瞬间脸色一白:“胡大夫是何意?” “小姐照做便是。” 陆回的身体状况,不能留他们吃晚膳,陆清悦失魂落魄地送段衡出到府门口。 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夫君,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了陪陪爹爹。” 绝色容颜上泛着无尽的哀伤,令人动容。 段衡不禁拉起她的手:“好,明日我来接你回去。” 陆清悦神色戚戚,眼里蕴了泪,闷闷地应了一声。 马车渐行渐远,合上府门后,哀伤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承叹为观止:“小姐的戏真好,老夫都险些落了泪了。”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戏谑道:“胡大夫戏瘾也挺大。” 胡承哈哈大笑:“小姐,下一回排的什么戏,老夫还有好些新药想试试。” 陆回健步如飞走了出来:“好你个老匹夫,拿我当药人试药呢。” 胡承撇清干系:“这可是小姐的主意,与老夫无关,老夫得去给小徒儿们上课了。” 陆回懒得搭理他:“孩儿,方才爹爹做得是不是很逼真?” 陆清悦的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我刚才都差点儿被你骗了去。” 陆回挺着胸膛:“当真?” “不信,你且问绿玉。” 绿玉点头:“老爷的戏真好!” 陆回高兴地叉起腰:“好好好,走,今晚上陪爹爹好好喝上两杯。” 陆清悦应好,段衡今日这番行为,无非是想打她和爹爹一个措手不及。 可他不知道,每回远远看到陆府门口,绿玉便会掀开马车的窗帘子,甩出一条红色的帕子。 今日,绿玉没有甩红帕子。 段衡独自回到了少将军府里,王氏迫不及待问起他。 “如何?” 段衡掩饰不住心里边的得意,冷笑道:“陆回他没多少时日了。” 王氏压抑心中的狂喜,确认道:“真的?” “我看得真真切切的,张太医也替他探过脉了,胡承还让悦儿多回去陪陪他,不会有错。” 王氏大喜过望:“如此一来,省了我们许多功夫了。” 比计划中还要顺利。 等陆回一死,陆清悦伤心过度,落下一场大病也是有的。 到那时,陆氏偌大的家财,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陆清悦没与你一同回来?” “悦儿留在陆府了,明日我去接她回来。” “好,你如今还得在他们面前多做些表面功夫。” 段衡:“儿子知道。” 李嬷嬷卖巧道:“老奴在此提前祝贺老夫人和少将军了,往后不用再看那对低贱的父女的脸色了。” 王氏含着笑:“是啊,受制于人,往后是不会有了。” 第123章 不像夫人的性子 段衡去接了陆清悦,她的眼尾宛如缀了胭脂,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 段衡一脸情深道:“悦儿,此后我多陪你回来看看丈人。” 陆清悦低低道:“夫君要职在身,我怎能只顾自己。” “可你这副样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她抬起眸,满眼依赖:“夫君心中能想着念着我,我便知足了。” “你是我的妻,我自然念着你。” “以后也是如此?” 她像是急着确认他的心意一般,紧紧盯着他。 段衡笑着:“当然。” 听到了他的话,陆清悦仿佛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 到了府里,段衡替她挽了挽耳边凌乱的发梢。 “今晚可要我去陪你?” 陆清悦忍住了后退的冲动,做出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道。 “不必,我想自己独自静一静。” “好。” 随即,他吩咐下人道:“送大夫人回去仔细小心些,照顾好大夫人。” 天色暗了之后,红棉问可要摆膳,陆清悦摆了摆手。 “没什么胃口。” 红棉劝了几次无果后,屏退了丫鬟们。 丫鬟们离去时,还能听到陆清悦充满哀思的叹气声。 红棉合上了门,转身间,便见绿玉拿出了从陆府捎回来的一整只皮滑肉嫩的烧鸭,以及各色点心。 陆清悦接着重重叹气:“只可惜少了一壶美酒。” 红棉和绿玉暗暗偷笑。 接下来一连几日,陆清悦的脸上尽是着藏不住的愁色。 连带着红棉和绿玉脸色也不大好,总带着几分担忧。 丫鬟们婆子们看在眼里,却是不敢多问,只能猜测是与陆老爷有关。 毕竟夫人是从陆府回来后才这样的。 今夜没有下雪,周婶子摸着夜色出了院子,与李嬷嬷碰面。 李嬷嬷:“可有异样?” 周婶子搓着手:“有,大夫人那日回来后,经常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平日里最爱吃我做的流心花糕,这几天端了上去,她一块都没动,全赏给了小丫鬟们。” 李嬷嬷听了,皱巴巴的脸皮高兴得舒展开来,她扔了一袋银子给周婶子。 “做得不错,这是老夫人赏你的。” 周婶子感恩戴德:“谢老夫人。” 李嬷嬷邀功似的连忙回去将这个消息禀告了王氏。 因而去给王氏请安时,王氏特意提起了陆回的病,故意往陆清悦心口扎刀子。 “唉,亲家身子骨儿那么健朗的人,怎么说病就病。” 如果不是演的,陆清悦听了这话,只怕更是寝食难安。 更何况这病明明是被他们这些人气出来的,他们还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陆清悦白着脸,挤出几滴眼泪:“还请母亲以后准我时常回去探望一番。” 王氏满脸慈态:“此话衡儿已提前与我说了,你去就是了,只是也得顾念自己的身份才是。” 李嬷嬷插嘴道:“是啊,大夫人怎么说也已经是少将军府的人了,这要是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大好。” 陆清悦淡淡瞥了李嬷嬷一眼:“是,我明白母亲的顾忌。” 王氏心情舒畅:“嗯,我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 这话细听之下甚是膈应人,家父重病,回去探望还得时刻捏着分寸。 陆清悦没有回话,绿玉瞧着李嬷嬷那得意的嘴脸,心里不停地啐她。 骂得比往昔骂皇帝还要难听。 大雪封路,商队的信好久没来了,午后,倒是送来了一封。 陆清悦拆开来,前一张纸上写着: 风璃很出色,商队领头动了想将她培养成二把手的心思,只可惜风璃不愿意。 风璃始终是蛮夷公主,等此次商旅结束,势必要回到蛮夷族,不愿意是正常的。 后面的几张纸上写的是沿途景色和人情,一看便是风璃写的。 或许是见陆清悦一直待在京城里,闷得慌。 商队每回来信中,风璃总要自作主张写上一些有趣的事情。 不过,此番也确实替陆清悦解了解闷。 若是有机会,她何尝不想云游天下,领略大好河山。 夜里,陆清悦闲来无事,让绿玉拿出了棋盘和棋子,她自顾自琢磨起了棋局。 燕聿来了,她也没发觉,直到身后贴上了一具高大结实,充满压迫感的身体,她才回了神。 “陛下何时来了?” “方才。” 燕聿从背后拥着她:“夫人在想什么?” 陆清悦捻起一颗棋子:“我在想这棋局要如何破?” 燕聿握住她的手,将棋子下到了棋局里。 她眼前一亮:“陛下好厉害,一下便看到了破局之处。” 燕聿垂眸轻笑:“夫人,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陆清悦婉拒:“我棋技甚劣,怎敢与陛下对弈,岂不是自取其辱。” 燕聿:“夫人前段时间不是研究了许久棋谱么,还没下呢,便自视甚卑?”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不像夫人的性子。” 陆清悦侧首:“那我若输了,陛下可不能笑话我。” “好。” 燕聿起身坐到了软榻矮桌的对面,两人一子接一子地落到棋盘上。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陆清悦蹙起了眉,每下一子都需认真思索上好久。 反观燕聿,一身黑金袍,在烛火之下流光溢彩,俊美无俦的面上挂着闲散的笑。 绿玉和红棉也看得出来夫人处于劣势,两人不免在心里替夫人着急。 燕聿缓缓喝了一口茶,耐心地等着陆清悦思索,落子。 只要陆清悦落了子,他立马跟上,陆清悦刚松开的眉头不免又蹙了起来。 燕聿笑吟吟注视着她格外认真的小脸,心里甚是痒痒的,想要抱着她,捏捏她的脸才好。 这一子,陆清悦犹豫了好久才落下,燕聿却是不加一丝犹豫跟上。 陆清悦抿了抿嘴:“我输了。” 燕聿挑眉:“嗯?还未下完就认输了?” 她咬着嘴唇哼了哼:“陛下明明能一招制胜,非要遛着我玩儿。” 燕聿笑着走过去抱她:“夫人这气性倒是没变,还这般大。” 此刻,一个人影远远地站在檐下,鬼鬼祟祟望着亮堂的屋子。 小丫鬟吓了一跳:“周婶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婶子神色有一点慌张,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四处看看。” 第124章 告发 一夜醒来后,陆清悦还在想着昨晚与燕聿的棋局。 她起初还没发现燕聿是在一步步诱着她,后来实在落不下子了,她才后知后觉。 燕聿心思如此缜密,不知不觉间掌控着人心,会不会已经发觉了她,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如昨夜的棋盘,一步一步遛着她玩,闲庭信步地看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陆清悦捏紧了手心,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越想越是心慌意乱。 幸好后几日又下起了大雪,燕聿未能过来,陆清悦有足够的时间稳定心绪。 大雪过后,天儿越来越冷了,冰天雪地的,陆清悦牵挂着爹爹,命红棉回去了几趟。 什么多陪她回去看看爹爹,段衡说的果然全是虚话。 路不好走,红棉是坐着马车回去的,她回去,王氏和李嬷嬷也不能多说什么。 趁着夜里无雪,燕聿来过几次。 陆清悦可不敢贸然试探他,万一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她也没再摆过棋盘,每每回想那一局,她便心惊胆战了,哪还敢再与他对弈。 燕聿倒也没有追问,看起来也与往常无二。 一转眼到了冬至,府中举办了家宴。 梨花镜前,陆清悦抚着眉心,替她挽发的绿玉问。 “夫人,可是昨晚没睡好?” 她摇了摇头:“并非,只是一早起来,眉心总跳,心里头有些不安。” 晚膳时刻,府里点了灯,回廊下的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丫鬟们一前一后掌着灯,绿玉也提着一盏灯笼,和红棉一起小心地搀扶着陆清悦。 红棉提醒道:“夫人小心着些脚下。” “嗯。” 陆清悦缓步至膳厅时,惜花和怜月已经在了,她免了她们的礼。 段衡陪着温知意,在婢女的搀扶护拥下走了进来,随后是林栀。 两人都属于显怀较早的,身姿又纤细苗条,肚子看着便比寻常人大些。 两人挺着肚子,一步一步慢慢走着,陆清悦看得心惊。 这若是脚下一滑,怕是要遭不少罪。 段衡爱护着温知意:“慢些。” 放旁人定是要吃味了,明明都怀了身孕,夫君却只爱护其中一个,对另一个甚是疏忽。 然而林栀却是直直朝着陆清悦而来,在陆清悦旁边舒舒服服坐下后,亮晶晶地望着她。 “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早?” 在旁人看来,或许仅仅是一句寻常问候,毕竟林栀平时对外通通是这副和善的面孔。 但林栀绝对是抱着千万分真心实意的,如今的陆清悦于她而言,可是大财神。 她投给陆清悦的银子,已经翻了好几倍了。 不得不说,她那时的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 与其在姑母那里,费尽心思抠那么丁点儿银子,不如跟着陆清悦豪赌一把。 当然,她也捂得死紧,一点儿风声也没泄露出去。 毕竟,要是让姑母知道了,她的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这些银子可是她和孩子以后的仰仗之一,她得好好抱紧陆清悦这尊大财神,闷声发大财。 陆清悦淡淡道:“免得令大家久等,便来早了些。” “原来如此。” 林栀笑魇如花:“我这月份大了,走路不便,许久没去看望姐姐了,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陆清悦瞧了一眼她的肚子:“当下四处覆了雪,路滑,孩子要紧,正是该安稳在屋子里安养之时。” “都听姐姐的。” 林栀大大方方任她打量,继续道。 “只是姐姐看着清瘦了些,可是胃口不好,不如我过几日送些开胃糕点来?” 段衡闻言,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陆清悦其实并没有瘦,她只是脸上和身上挂不住肉。 她顺水推舟暗下了神色:“不必,心里有些忧虑而已。” 看她这样,是不想多说了,林栀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段衡也收回了目光,温知意注意到了,她眼神黯淡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一会儿,段嫆搀着王氏进来了,她的伤已完全养好了。 看得出来,王氏很是舍得下重本,段嫆的面色,这会儿瞧着比在场所有人都红润。 段嫆进来膳厅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陆清悦,但一改往日风风火火的性子,安安静静扶着王氏入座。 只是还差些火候,眼里的恨意掩饰得不大好。 王氏开口道:“今天是冬至。” 随后拍了拍段嫆的手:“嫆儿的伤也好了,所以才办了家宴。” 她朝李嬷嬷点了点头,李嬷嬷高声道。 “来人,摆膳。” 各种精美的菜肴上了桌,大家安静地用着膳。 陆清悦眉心跳得更厉害了些,她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嫩肉,味如嚼蜡。 膳至一半,一个小丫鬟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陆清悦发现是自己院子的小丫鬟。 而且,正是那日被红棉撞到从陆清悦屋里出来,说自己只是进去关窗的丫鬟。 红棉和绿玉上前阻拦。 “闹什么!有什么事情,等夫人回去再说,何至于闹来此处显眼,还不快回去!” 小丫鬟却是直接推开了两人,扑通一下,跪到了王氏的跟前,大声道。 “老夫人,少将军,奴婢要告发大夫人私通外男!” 此言如一道惊雷在膳厅里炸开,大家一脸错愕与震惊。 段衡黑着脸:“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丫鬟挺着腰板面对着段衡,一字一句响亮道。 “少将军,奴婢要告发大夫人私通外男!” 绿玉大骇:“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偷喝了酒,昏了头,跑来此处乱说。” 小丫鬟不理绿玉,只管对着王氏和段衡道:“此乃奴婢亲眼所见,所言非虚。” 王氏沉声道:“此话可不能乱讲,你可有证据?” “有,大夫人屋子的柜子里还藏着那奸夫的物件,老夫人派人去搜寻一番便知。”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清悦身上,段衡的眼神更为锐利,宛如刀锋。 他厉声道:“来人,去搜一搜大夫人的屋子。” 陆清悦侧目直视他,淡淡启唇道。 “等等,单凭一个背主的小丫鬟所言,就要搜我的屋子,未免可笑?” 第125章 筹码 陆清悦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静,段衡目露犹豫。 小丫鬟朗声:“不止奴婢一人所见,那夜院子里的周婶子也看到了。” 王氏:“周婶子呢,叫她过来。” 周婶子哆哆嗦嗦来到了王氏跟前,跪了下来。 “周婆子,你老实交代,你那夜看见了什么?” 周婶子低着头,颤着声音。 “老奴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那夜只瞧见这妮子鬼鬼祟祟在檐下张望,其他什么也没看见啊。” 王氏顿时皱起了眉。 小丫鬟急言:“不可能,你定是看见了,你要是没看见,那夜我问你,你慌什么!” “老奴是被你吓到了,才慌的。” 王氏目光如炬,紧盯着周婆子,逼问道:“你真没看见?” 周婶子磕了个头:“老奴说的是实话啊。” 小丫鬟:“就算她没看见,但那奸夫的物件还在。” “嫂子,你若真是清白,为何不愿让人去搜一搜呢。” 细听之下,可发现段嫆的语气裹着畅快和得意。 陆清悦不答反问:“若是没有搜到,该当如何?” 众人一时没有说话,陆清悦冷冷地看向跪着的小丫鬟。 “倘若没有搜到,那便是无证诬害主母,故意损我清白和名誉,理应杖毙。” 小丫鬟吓得一抖,但还是嘴硬道。 “奴婢句句属实。” “好,要搜可以,不过我屋子里贵重东西多,若是损坏了一点儿,便照价赔偿。” 陆清悦抬了抬下巴:“红棉,去仔细看着去。” 红棉:“是。” 搜查的下人们果然个个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屋中任何一件东西。 结果是什么没有搜到。 小丫鬟不相信:“不可能,奴婢分明亲眼所见,柜子,柜子都搜了么?” 下人回禀:“屋子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搜过了。” 小丫鬟不死心,大喊:“奴婢分明看见了,那柜子里藏着许多不曾见过的稀罕物,还有一枚玉佩,一看便是年轻外男的物件。” 下人回道:“柜子只有夫人的藏书,其余什么也没有。” 小丫鬟摇着头:“不对,一定是被大夫人事先藏起来了。” 王氏:“那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小丫鬟:“像是一个字,但奴婢不太认识那字。” 段衡:“你可能画下来?” 小丫鬟为难:“我那时正想仔细看,结果听到红棉的脚步声,于是急忙跑出来了。” 林栀笑了:“你们听听,真是荒唐,谁不知道陆氏富埒陶白,不曾见过的稀罕物想必多得是。” “凭这个和一个说不出模样的玉佩就诬陷姐姐,这种丫鬟合该打死。” 王氏审视着林栀,她怎么替陆清悦说起了话。 林栀只想卖个人情给财神爷,形势已然十分明朗了。 这个小丫鬟根本拿不出证据,空口白牙,自寻死路。 王氏问起,她也不怕,陆清悦可不只是她一人的财神爷,她做个好人,王氏说不定还得谢她。 小丫鬟反驳:“可那一夜,奴婢确实在夫人屋里看到了男子的身影。” 段嫆提议道:“既然这样,那就只有验身了,嫂子还未曾与哥哥圆房吧,是不是处子之身,一验便知。” 众人惊诧,大夫人居然还没跟少将军圆房么。 这种事情没人会觉得会是段衡的问题,只一味看向陆清悦,认为是她没本事留住自己的夫君。 陆清悦不以为意:“我虽不是贵门女子,可也是少将军府的大夫人。” “若喊了外人来,不管最后我是否清白,这流言指不定也会传出去。” “到那时,少将军府势必也会受到牵连,如今少将军府可经不起更多的流言蜚语了。” 这话可以说是十分有道理。 王氏和段衡不约而同想到了三水散人,那家伙连段衡和林栀旧时的密事都能挖到。 眼下又多了一个宋存和一个大理寺少卿,这两人也时刻盯着他呢。 宋存拿他之前的那些风月传闻做了好些文章。 段衡在皇帝面前的印象已大打折扣了,他能明显感觉到皇帝对他的不耐。 眼看段衡和王氏动摇了,段嫆拉了拉王氏的袖子。 本来是为了报复羞辱陆清悦,才有了这么一出。 她们也知道单凭这小丫鬟的一面之词,根本按不死陆清悦。 可她们拿不到证据,那小丫鬟根本没办法再进到陆清悦的屋子里。 想寻借口去搜陆清悦的屋子,就更不可能了。 借口无非是丢了东西,或是下人犯了事儿,这两者都用不到陆清悦身上。 顶多搜搜她院子里下人的房子,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当然,她们也想过带人直接去抓奸,可惜那小丫鬟之后再也没见过陆清悦屋子里有男子。 凭什么她在养伤,陆清悦却过得有滋有润。 陆清悦和兰婳决裂,以及陆回时日无多,都不能令段嫆满足。 段嫆报复心切,就想在冬至家宴上羞辱陆清悦一番。 她与王氏和段衡商量过了,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小棋子,能收买第一个就能收买第二个。 段嫆不甘罢休道:“那就让哥哥去验好了,二嫂子和栀姐姐都已怀了孕,大嫂子想必也艳羡不已吧。” 此话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完全是没给陆清悦脸面。 段衡其实也对陆清悦存了不少疑,每回他好不容易起了兴致去她那儿,都煞兴而归。 于是,他这会儿默不作声,看着陆清悦如何反应。 逼着她圆房,证明清白,她要是不答应,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陆清悦答应道:“好。” 冬至家宴草草结束,段衡送了温知意回去,陆清悦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丫鬟则是先关了起来,待明日水落石出再定夺。 绿玉着急不已:“夫人,这该怎么办?” 陆清悦不慌不忙打开了窗:“自会有人替我们想办法。” 她不确定自己在燕聿心中的分量,但有一点她很确信。 凡是人,都不喜欢别人沾染自己拥有的东西,何况还是帝王。 她非常不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物品的感觉,可在强盛的帝王面前,她没有别的筹码。 只能把自己当做筹码,当成棋子和诱饵,才能让燕聿留在棋局之中,为她所用。 第126章 清白 正如那夜的棋盘,燕聿在费心思引诱她,逗着她玩儿时,实则他自己也陷在了局中许久。 唯一的担忧是,他拥有随时可以抽身破局的权利,她却没有。 所以她要等,她要忍耐。 陆清悦捏紧手心后松开,等一切都结束了,她就能离开满是泥泞和困境的棋局了。 绿玉看向窗外,了然点了点头。 红棉想得更周到:“夫人可要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陆清悦:“不急。” 不出她所料,没等多久,窗台上便出现了两个玉瓶和一张纸条。 段衡来时,陆清悦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他了。 她穿着一身鲜红的修身曳地长裙,玲珑的曲线展露无遗。 柔顺的青丝垂在肩上,双颊艳若桃花,美目中水光楚楚,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红棉绿玉也已经退出去了,屋里只有陆清悦和段衡两人。 在陆清悦如春水般的目光中,段衡不知怎么产生了一种紧张局促的感觉。 这是与知意和其他人身上所没有的,弄得他好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他闻到了屋子里有一股盈盈暖香,问道:“你点了香?” “嗯。” 陆清悦轻轻咬了咬嫣红的嘴唇,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我听旁人说的,一些助兴的香,不伤身体,夫君若是不喜欢,我去熄了便是。” 段衡掩了掩唇:“不必,这样也好。” 惜花和怜月有时也会点些助兴的香,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做这些。 陆清悦羞红着脸:“我不想要太亮,夫君先去床上吧,我熄了烛火就来。” 段衡顺从道:“好。” 不一会儿,暖帐放了下来,鲜艳的红裙缓缓褪下,段衡握上了她的腰,很快掌握了主动权。 次日一早,段衡想搂着身边人温存一会儿,却发现身侧的位置已冷。 他掀开暖帐,却见陆清悦坐在梨花镜前梳着头发。 陆清悦回头:“夫君醒了?” 她粉脸上残存着艳色,嘴唇略微有点儿红肿,眼底有些青色,俨然一副被欺负了一晚上的模样。 段衡下了床,眼神柔软地抱住她:“怎么起得这么早?” 陆清悦克制住心底的抗拒,轻哼道:“夫君弄了我一身,我自然得起早些清洗清洗。” 段衡笑着:“是我的不是。” 许是点了香的缘故,他一直没舍得停下来叫过水。 段衡低下头想要亲她,陆清悦用力推开他躲了躲,娇嗔道。 “夫君莫要闹了,不是还要上朝么,快些去梳洗吧,我还想睡上一会儿,再去给母亲请安。” 瞧她实在困倦,段衡满脸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好生歇着,我去与母亲说一声,不用你去请安了。” 陆清悦犹豫:“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我下了值再来看你。” 段衡走时,顺道将落红的帕子带走了。 陆清悦嫌弃地瞥了一眼凌乱不堪的床褥,心底升起一抹淡淡的烦躁和恶心,并且暗暗可惜自己的床。 那些被褥可都是上好的。 段衡和落红的帕子足以证明陆清悦的清白了。 诬告陆清悦的小丫鬟自然要被发落了,在她被捆到堂厅前,陆清悦去到了她的面前。 “现在只有我能救你的命,你说说看,为何要背主?” 小丫鬟磕了磕头:“奴婢…都是奴婢鬼迷心窍,大夫人,求求你救救我。” 陆清悦懒懒道:“你若是不说,那便算了。” 小丫鬟急切道:“是老夫人,老夫人承诺奴婢,会在事成之后,抬奴婢为妾,奴婢就再也不用干伺候人的活了。” 绿玉冷嗤:“这种话你也信?” 陆清悦抬起她的脸:“你喜欢少将军?” 小丫鬟被说中了心事,躲闪道:“奴婢不敢。” “不敢?那就是喜欢了。” 陆清悦收回了手,红棉递上了帕子。 小丫鬟慌乱地低着头。 陆清悦:“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买你回来么?” 小丫鬟愣愣地抬起头。 “因为你眼睛很亮,眼里求生的欲望很强,我才给了你机会。” 人的欲望果然是无穷尽的。 求生欲望那么强的人,最后却因为旁的欲望,孤注一掷,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命。 她的声音冷淡得像是寒冬里的水。 小丫鬟顿时哭了出来,涕泗横流爬向陆清悦的身侧。 “是奴婢昏了头了,大夫人,你发发善心,救救奴婢吧。” 陆清悦在王氏那儿替她说了几句话,小丫鬟并没有被打死,只杖责后被重新发卖了出去。 小丫鬟撑着伤,哭着给她磕头:“是奴婢盲了心,对不起夫人,奴婢在此谢过夫人。” 陆清悦曾给过她机会。 她没有亲人在世,也没有任何其他牵连的人,只能是为了自己。 陆清悦命红棉去敲打过她,她显然没有听进去。 王氏端着茶:“清悦啊,你还是太心善了。” “就当为了温妹妹和栀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吧,到底也在我院子里伺候了许久。” “此事我还得谢谢二妹妹,如愿让我和夫君圆了房,否则,我和夫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跨过这道沟壑。” “毕竟,我与夫君分开了两年,还因许多事生了嫌隙。” 陆清悦好好刺激了段嫆一番。 段嫆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怎么反给她做了嫁衣。 不过段嫆也只能在陆清悦走后,才敢摔了茶杯发脾气。 王氏皱着眉:“嫆儿,沉着一点儿,不过是一计不成,日子还长着呢,迟早能收拾她。” 段嫆这才冷静下来:“娘教训得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也得忍着,你且放心,她也活不了多久。” 那毒,陆清悦可是结结实实喝下去了。 王氏对着李嬷嬷道:“你让那周婆子给她的吃食里加些东西,但每一次不可放太多,还有千万不要声张,别与那老婆子说这药真正的用途。” 李嬷嬷眯着笑:“老奴明白。” 段嫆双眼放光:“娘,这是…” “嫆儿,这便是我让你莫急的原因。” 段嫆笑了出来:“果然还是娘深谋远虑。” 然而,李嬷嬷将毒药拿给周婶子后,那毒药转手便到了陆清悦的手上。 第127章 他也恶心到我了 陆清悦拿着瓶子仔细看了看。 “这是李嬷嬷让你往我吃食里放的东西?” 周婶子敛着手,恭敬地站在旁边。 “是,她说这东西是助孕的,可老奴觉得不对。” “知道了,你出去吧。” 周婶子早向陆清悦坦白了,她还是不能背叛夫人。 陆清悦便让周婶子继续装作没被发现,给李嬷嬷传消息。 如此,周婶子也能多拿一份银子。 那夜,也是周婶子前来告知了她。 陆清悦借着红棉回陆府时,顺道让她带走了柜子里藏着的东西,以及那些个不正经的话本,以防被人翻出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燕聿来得那么猖狂,免不得会被撞见,他本想命影十直接弄死那个小丫鬟。 陆清悦到底是想给小丫鬟最后一个机会,很可惜,小丫鬟没有把握住,还与王氏等人合谋,在冬至家宴上告发她。 没有证据,就急着拿捏她,一看就知道是段嫆的手笔,段嫆还是沉不住气。 王氏和段衡,还总是纵着段嫆这个猪队友,确实是真疼她。 王氏还记得冬至家宴上,林栀为陆清悦说话一事,她去见了林栀。 林栀急忙起身去迎她:“姑母怎么来了,姑母若想见我,传丫鬟来说一声,我过去便是。” “你怀着身孕,走路不便,不如我过来的好,坐吧。” 林栀在柳儿的搀扶下坐下,对着屋里的其他丫鬟道。 “快些上茶。” 王氏:“倒是好久没来见你了,一切可还好?” “是。” “我瞧你与清悦变得亲近了不少。” 林栀哪里不懂王氏的意思,她浅笑道。 “我和姐姐妹妹们一同伺候衡哥哥,关系好了,也省了姑母烦心。” “往后少不得还要为姑母分忧,与陆姐姐打好关系,也是不可少的。” 王氏颔首:“你想得是长远,改日我命人再送给补品来,你这身子太瘦了,多补些,对胎儿也好。” 林栀笑吟吟:“多谢姑母。” 段衡回来后直奔陆清悦的院子。 他没想到她在床上会是另外一番模样,甚是大胆,令他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陆清悦一点儿也不高兴,总是占着她的屋子和她的床,害得她要睡在偏房里,还要被燕聿折腾。 “要是不弄些痕迹,夫人明日不好交代。” 陆清悦面无表情:“陛下想得真周到,真是谢谢陛下了。” 燕聿咬了咬她的下唇:“夫人谢得好生敷衍。” 陆清悦抿起一抹笑,柔声道:“多谢陛下替臣妇着想。” 不过,她的床和屋子,怕是以后再也不能要了。 好歹是暂时消除王氏和段衡对她的疑心,但这并不耽误王氏想杀她的心。 燕聿按了按她红艳艳的唇瓣。 “夫人不高兴?” 陆清悦丧着小脸:“我屋子里全是好东西。” “舍不得?” “嗯。” 现在沾上了旁的东西,怎么看怎么碍眼,太可惜了。 而且那些东西都是她花心思寻来的,布置了好久,现在全部白给了。 燕聿捏起她的脸:“往后送你些更好的。” 陆清悦眼眸弯弯:“真的?” “我何时食言过?” 她背过身,小声反驳:“陛下说不会再咬我了,我现在嘴还疼着。” “我听到了。” 她破罐子破摔:“就是故意说给陛下听的。” 燕聿贴上她的后背:“呵~” 段衡醒来时,陆清悦又不在身侧,他昨晚餍足了,并未对她起疑心。 雪鹃急吼吼凑到温知意身边。 “夫人,少将军已经去大夫人那儿两天了,从前装得多清心寡欲,现在还不是勾到人不放手。” 温知意神态恹恹:“该用的计策都用过了,你还有什么法子?” 她摸了摸肚子:“回回都用胎儿来做文章,你以为他看不出来?” “可少将军每回还不是一听就急得回来了,说明少将军是真的很在乎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夫人,你可不能这时候打退堂鼓。” “是么?” “当然了,你瞧瞧林姨娘,她可没夫人这待遇,夫人,咱们等会儿去府门口等少将军,少将军见了定会怜惜的。” 温知意到底是在雪鹃的撺掇下,去了府门口等段衡。 这么冷的天儿,她怀着孩子等在那儿,段衡见了的确是心疼地扶着人回去了。 绿玉笑着添了些炭火:“二夫人真是个好人。” 红棉同样高兴:“雪鹃挺有主意的。” 陆清悦喜形于色:“嗯,你们明日去多刺激她一下。” 红棉和绿玉:“是。” 燕聿现在不翻她屋子的窗了,改翻偏房的窗了。 他虽是帝王,奈何陆清悦是旁人妇,无论他怎么诱哄,她都不愿与段衡和离。 白日他要上朝,处理朝务,不能常出宫,他又不是昏君,自然不能有荒废朝务的道理。 而她的身份特殊,也不能召她进宫,以免旁人发现,对她不利。 尤其是情蛊的幕后之人,他需得藏好她。 要么就是在宫宴上相见,可他也不能总办宫宴,否则百官该上折子说他铺张浪费了。 不翻窗,他见不着她。 燕聿自己何尝不郁闷。 陆清悦问起他:“陛下,那女子是从何处来的?” 燕聿:“青楼。” 她微微睁大眼睛:“青楼?” “嗯,是个清倌人,日后可给他送进府里。” 陆清悦蹙眉:“陛下怎么总热衷给他送女子?” “我不过是在破他的谎言,一个接一个女子,夫人如今也该看穿他了。”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她曾经说过的话,陆清悦拼命压着唇角。 “陛下言之有理。” 燕聿眼底掠过流光:“那夫人还留着他恶心自己?” 陆清悦握了握手指:“陛下倒是比我还急。” 燕聿语气很淡:“他也恶心到我了。” 自己的人老被别人惦记,能不恶心么。 陆清悦:“…” “陛下真是直率。” 隔日,绿玉和红棉才刻意出现在雪鹃面前,雪鹃就忍不住送上门来了。 “呀,这不是红棉姐姐和绿玉姐姐吗?这是要去哪儿?” 绿玉开门见山道:“二夫人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把少将军哄回去了。” 第128章 元旦宴 红棉轻飘飘道:“不过,能留住一晚算什么本事?” 雪鹃驳嘴:“那大夫人不过也才留住了两晚,又算什么本事?” 绿玉:“那便走着瞧好了。” 雪鹃一听,连忙回去替温知意出主意去了。 红棉和绿玉偷着笑离开。 别说,温知意确实真有本事能留住段衡。 段衡新鲜劲儿还没过,即便心里还惦记着陆清悦那儿,也能忍下来。 段衡留在温知意那边好几天了,雪鹃得意得不行。 红棉和绿玉默不作声地从她跟前走过,她都得刺上两句。 绿玉佯装气急败坏:“你别得意,有本事一直拢着少将军的心,否则府里的莺莺燕燕这么多,你们能防得住几时。” 雪鹃放言道:“你们且看好吧。” 绿玉和红棉对视一眼,这下夫人可以清闲好久了。 段嫆是坐不住的性子,从前时不时就要出去找小姐妹们玩乐。 现被禁足一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本本分分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礼仪。 可把她憋坏了。 她忍不住去到了王氏跟前:“娘,一年实在是太长了,现在我就受不了了。” 王氏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头。 “受不了也得受着,这是陛下的责罚。” 段嫆期盼看着她:“那有没有法子能让陛下开开恩?” 这天,段嫆竟然在府外支起了粥棚,亲自为乞者施粥。 讨到粥的乞者直夸她是大善人。 她拿出了早就准备的说辞:“我从前做了些错事,这也是在为我自己赎罪了。” 陆清悦听了,只觉得好笑,段嫆哪里是真的在为自己赎罪,分明是在做戏。 “且看看她能忍耐到几时吧。” 连施了七天的粥,每日都要重复一样的说辞,段嫆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娘,还要做到什么时候?那些人臭死了。” “既然做了,就再忍多几日。” 段衡甩了袍子进来:“娘说得对,我在朝上听到了一些夸你的好话,你最好能忍上半个月。” 段嫆高兴道:“哥哥说得是真的?” “嗯,所以才让你多用些耐心。” 段嫆一脸希冀:“那能否求陛下开开恩?” “这得看陛下了,但此事坚持下去,也能改善你的名声。” 段嫆垮下脸来,一脸失落。 王氏拉起她的手:“嫆儿,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做戏给所有人看,为了你以后的亲事,你需得坚持。” 段嫆应下:“是,我明白了。” 段嫆一直忍耐到了元旦宴那日,她眼巴巴看着陆清悦和王氏进宫。 段嫆扁着嘴:“娘…”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你且在府里安心等着,若有机会,我与你哥哥定会向圣上求情。” “好,我等娘和哥哥的消息。” 她回去前,还暗中剜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不是瞎子,能看得到,她只是没必要与她计较。 陆清悦和王氏同乘一辆马车,王氏年纪大了,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 陆清悦时不时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外面的街坊也甚是热闹。 百姓们都穿上了鲜艳的新衣,还有各色活动。 未出嫁前,她倒还能去街上玩一玩,出嫁后,她就极少出门了。 她默默放下了帘子,一时间,心中无比怀念那时的时光。 段衡已经事先进宫去了,群臣都要提前进宫给皇帝朝贺,此外还有外朝的使臣。 稍后,皇帝便在殿中大摆筵席款待群臣,君臣饮宴欢度佳节。 入宴时,陆清悦陪在王氏身侧,与以往不同,王氏这回受尽了冷落。 往日与王氏交好的贵夫人们,这会儿都离得远远的。 若实在避不了,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全程笑吟吟。 这种落差令王氏不禁握紧了手心,她不是没听到京城里说她教女无方的传言。 她也知今日势必会遭些冷眼,但没想到这些人竟避她如蛇蝎。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交情,仿佛一个个笑话。 而她只能端着笑,维持着体面,不能再让人瞧了笑话。 王氏见着大都督夫人了,怀国公夫人也在。 她们二人光是坐在那儿,就有不少人急着上前攀谈。 尤其是虞氏,想必都知道她此番前来,是为了替姜二公子掌眼。 王氏在心底叹气,若是嫆儿没出那档子事儿就好了。 她淬了毒的眼神暗暗扫过兰婳,以及身侧的陆清悦。 王氏心头憋了一口气,害了她的嫆儿,她们却还好端端的,她迟早要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才是。 元旦宴与寻常宫宴并无两样,不过是喜庆了些。 宫殿里炭火甚旺,大家一进来便褪下了毛氅。 宫人领着卫韵儿在殿外候着,随时等着皇帝传诏。 卫韵儿含情脉脉看向某处,但未敢多看,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去。 不一会儿,皇帝传了卫韵儿,卫韵儿抱着琵琶随着宫人走到了殿中。 都说皇帝甚是喜爱那琵琶女,话不虚传,竟然特地传了那琵琶女上来弹曲儿。 皇帝要卫韵儿弹的是她自己最爱的一首曲子,那曲子她常常在思念心中人时才会弹起。 卫韵儿克制着自己的心弦,琤崆的琴声在殿中奏起。 燕聿不动声色地俯视着众人。 卫韵儿一连奏了好几曲子,皇帝似乎很沉迷,直勾勾地盯着她。 卫韵儿含羞带怯地抬起一眼,皇帝眼中的迷恋令她心神一颤。 先前隔着帘子,她不曾见过皇帝的面貌和眼神,皇帝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么? 看来她体内的那物确实很有作用。 琵琶声停后,皇帝似是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酒,点了一人问道。 “这伶人的琵琶,北乐王觉得如何?” 北乐王蓦然心中一紧:“能入了陛下的耳,自然是甚好。” “是么?平南郡王觉得如何?” 北乐王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皇帝只是随口一问。 平南郡王赞道:“琴声袅袅,曲调婉转,不错。” 皇帝朗声笑道:“好,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该赏才是。” 他大加赏了卫韵儿,众臣当即决定回去就连夜写折子进谏。 第129章 求人的诚意 元旦宴完满结束,王氏和段衡根本没有机会向皇帝求情。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跟段嫆说的,段嫆居然没有闹腾。 一觉醒来,燕聿收到了一大堆劝他不要沉溺声色的折子,他甚是无语。 但臣子都是好臣子,他默默地批完了所有的折子。 段嫆耐着性子继续施粥,可没过几天,她又在屋子里闹起来了。 因为兰婳和宋存成婚在即,帖子送到了少将军府里。 段衡怒道:“你不是答应过我,放下宋存了么,这是又在闹什么!” “我是答应了哥哥,可是忘掉一个人哪有那么轻易。” 段嫆跌坐在地上悲伤欲绝,王氏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娘知道,娘都知道。” 段嫆伏在王氏怀里哭了大半天,才安生下来。 兰婳和宋存大婚当日,为了避免段嫆再受刺激,少将军府闭紧了府门。 然而火红喜庆的八抬大轿绕了大半个京城,百姓们纷纷伸头探脑地围观。 敲锣打鼓的喜乐更是响彻京城,实在热闹非凡。 段嫆妄想掩耳盗铃,压根做不到,她发起了疯,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无论丫鬟们怎么阻止都没有,最后还是王氏去劝,才令她勉强冷静下来。 外面十里红妆,给满城的雪白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抹红色。 少将军府既然收到了帖子,段衡不得不去,便携着陆清悦去了宋存的府邸。 府邸遍布鲜艳红绸带子,宾客们欢声笑语,送上贺礼和喜言。 宋存一身红袍,嘴边挂着温和的笑,整个人光彩焕发。 在旁人看来,陆清悦与兰婳因段嫆的事情决裂之后,一直没有往来过。 因而陆清悦唯有远远地看着兰婳,只要她能跟宋存修成正果就好。 宋存意气风发,来到段衡这桌,阴阳怪气地呛了段衡几句。 “宋某还以为少将军今日不会来,既然来了,可千万别急着走,多喝几杯才是。” 段衡原本想着过一会儿就借故离开,宋存这话一出,他哪里还能提前走。 段衡忍了下来,独自喝着闷酒。 人多颇有些闷,陆清悦穿得又有些多,她与段衡说了一声,领着绿玉暂时离了席。 宋府今夜随处都有小厮和丫鬟在,不会发生太大危险。 陆清悦在一座水亭边透了透气,不成想,又遇到了阴魂不散的赵天良。 赵天良一脸风流,语气轻佻。 “在下与夫人真是好缘分,话说夫人怎么不去墨香轩了,在下还期望能在墨香轩与夫人相见呢。” 绿玉正要发作,只听啧的一声,赵天良被人从身后一脚踢进了水池子里。 水池子的水不深,但寒冬腊月的,也是够呛。 赵天良在里面扑腾了好一会儿,站起来拍了拍水面,大骂岸上的人。 “姜溪!你竟敢踢本公子!” 姜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天黑,瞧不见,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在此挡路呢。” “你放屁,你分明是故意踢本公子下水!” 说完,赵天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浑身泛起了冷颤。 “还愣着干什么,拉本公子上去啊。” 姜溪敛着手,向着四周大喊一声:“来人,赵二公子落水了,赶紧来帮忙。” 听到动静的小厮们忙过来帮忙捞人。 趁着乱,姜溪瞪着两只亮亮的狗狗眼,望着陆清悦。 “少将军夫人,这儿冷,还是快些回席吧,免得被某些不三不四的人缠上。” 陆清悦福身:“谢过姜二公子。” 姜溪露出一抹笑:“不必。” 陆清悦走后,姜溪不屑地扫了一眼被捞上来的赵天良,冷哼了一声,跟着走了。 今日着实是个好日子,没有下雪,月朗星稀。 段衡喝了酒,醉眼朦胧地盯着陆清悦姣好的侧颜,心思涌动。 奈何温知意就在府门口等着段衡,段衡自然不能放任温知意一个人回去。 雪鹃得意地丢下一个眼神。 绿玉装作一脸不忿,陆清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是怎么刺激她的,把她刺激成这样?” 绿玉:“没什么,不过说了几句话,是她自己经不起刺激。” 红棉提着灯笼站在院子前迎陆清悦。 陆清悦随口问了一句:“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红棉:“二小姐今日可是气坏了,砸完了东西也就算了,后面还打了丫鬟们。” “哦?母亲没有阻止她么?” “起初砸东西时会拦上一拦,打丫鬟时,倒是没拦,说是让二小姐出出气,之后给了丫鬟们一些银子封口。” 陆清悦不免扯出一抹荒唐的笑。 “段嫆这么闹,母亲还纵着她,也不怕纵出事情来。” 不过,她倒想看看段嫆这股子闹腾劲儿,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隔几日,在燕聿来的时候,她甚是主动地挤进了他的怀里,睁着水眸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燕聿按住她乱动的身子:“夫人有事求我?” “陛下英明。” “说说看。” 陆清悦支起身子:“陛下想必也知道段嫆这些日子在施粥做好事。” 燕聿半眯着眼睛:“你想替她求情?” 她点了点头:“嗯。” 燕聿抚上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的细嫩的皮肤。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夫人了,大理寺少卿之女不是你的金兰之交么?” “段嫆做了那样的事情,只是施了几天粥,夫人便心软了?” 陆清悦抿了抿嘴,言不由衷道。 “段嫆为情所困,瞧着怪可怜的。” 而且,一年的时间太久了,她等不了太久,她迫不及待要让棋局彻底崩坏了。 段嫆说不定是一颗很关键的棋子。 “那夫人拿出些求人的诚意来。” 陆清悦凑过去,耐着羞耻,主动亲了亲他的脸。 燕聿瞳孔微睁,眸底有些讶色,但更多的是欣喜。 他弯着眼眸,翘着唇角,得寸进尺:“不够,光亲脸不行。” 陆清悦只好再次亲了亲他的唇角,而面带粉霞,眉眼盈盈地问。 “这回够了吗?” 燕聿险些把持不住了,他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滚了滚喉咙道。 “另一边呢?” 第130章 厌胜钱 陆清悦被哄得亲了燕聿好久,他才答应了开恩。 距离开年元日已过去好些天了。 今年的元日甚是无趣,除了元旦宫宴,并没有其他事情可干。 段嫆被禁足,王氏吩咐下人一切从简,简得一点儿喜庆味儿也没有。 在元旦那日也只粗略封了些赏银给下人。 与王氏不同,陆清悦在此之前早已备足了各类赏银,分发给了名下各铺面的管事和伙计们,也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街上有各色精彩活动,晚间也有放烟火炮竹的,但陆清悦并没有出去,只回去陆府一趟,看望了爹爹。 陆府比少将军府热闹许多,她回陆府那日,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放了假,许她们出府去街坊上玩闹。 百官得了七日假,原本这七天假里,燕聿是无需批折子的。 奈何一个卫韵儿搅了他的安宁。 他只想借此引出她背后的人而已,哪里能想到还引出了一大堆折子。 元旦宴会后面,没几日便是宋存和兰婳成婚之日,少将军府的喜庆味儿,被段嫆一人搅和得更淡了。 刚开年便处处不顺,王氏和段衡心头烦闷。 如今,皇帝下令解了段嫆半年的禁足,王氏几人高兴得不得了。 “嫆儿,定是陛下看到了你做善事,额外开了恩。” 段嫆也难得兴奋:“还是娘的主意好使。” 王氏喃喃自语:“祖宗保佑,总算是有一件好事儿了。” 段衡思索道:“但嫆儿施粥一事暂且还不能断了,做戏要做全套。” 王氏:“没错,否则要是陛下知道了,定会收回成命。” 段嫆重重点头:“我知道了。” 王氏:“嫆儿,这半年你还得在府中勤练礼仪规矩,半年之后,好好堵住那些人的碎嘴。” 段嫆规规矩矩道:“是,我一定不会令娘失望的。” 商队送回了一批新的香料子,陆清悦一一闻过之后,命下人给王氏等人送去。 段嫆看着送来的香料,伸手就要打翻,可送香料的丫鬟说,这些是外番的香,燕朝少有的。 香味很独特,而且留香很持久。 她转念一想,拣了几瓶,遣人送去给了小姐妹们。 段嫆坚持施粥,风雨无阻,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连陛下都因此开了恩。 小姐妹们也没有再拒绝段嫆求好的心思,高高兴兴收下了香料。 这让段嫆的心情好了许多,先前她们疏远她时,她可难受了好久。 陆清悦还送了些去怀国公府,姜溪帮了她,她还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不如送些香料子给怀国公夫人和大都督夫人。 怀国公府收了香料,转头就下帖子邀请陆清悦去府上做客。 陆清悦拿着帖子:“…” 绿玉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夫人,我总觉得怀国公府对咱们过于亲切了。” 红棉揣测:“夫人救了姜二公子,又与老国公亡女相似,想来是爱屋及乌吧。” 绿玉:“是吗?莫非是我多想了?” 陆清悦放下帖子:“爹爹说让我与怀国公府打好交道,既如此,去便是了。” 这回不止姜立在府门口迎她,姜溪也在,旁边还有捧着汤婆子的丫鬟。 陆清悦的马车还未停稳,姜溪便两三步下了台阶,亲自伸着手要扶她。 姜立无力地扶额,他们现在对于陆清悦而言是外男,这小子莫不是想吓到她。 果不其然,陆清悦看着立在马车边的姜溪,以及他伸着的大掌,神色莫名地顿了顿。 她犹豫了半晌,隔着帕子虚虚搭在他的手上,主要还是靠绿玉扶着她。 见着姜立,她正欲行礼,姜立抬手免了她的礼,还命人送上汤婆子道。 “这一路上怕是冷了,拿着暖暖手。” 绿玉怪异地盯着送到自家夫人手上的汤婆子,这未免太贴心了些。 还有姜二公子,总是盯着夫人看,她警惕了起来,莫非是对夫人有意思? 随车的丫鬟们捧着一大堆礼,来到陆清悦身后。 姜立:“这是?” “这些是我备的一些薄礼,一是总不能空手而来,二是为了答谢姜二公子。” 她左右想了想,还是得再备些谢礼的好。 姜立瞥向姜溪:“答谢?” 姜溪默了默,那日的事情,他并未告诉任何人。 陆清悦浅笑:“是,姜二公子在宋府帮了我一回。” 姜立挑了挑眉:“哦?” 姜溪立马道:“只是随手之劳,我不过是看不惯赵天良那厮。” 一听到赵天良三个字,姜立的眉宇便不由自主弓了起来。 “赵天良对你不敬?” 陆清悦不知该如何说起。 姜立便道:“这儿冷,进去再说吧,祖父祖母他们也等急了。” 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深居简出,就是亲王也难见到他们一面。 可陆清悦每一回来总是少不得要见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 怀国公府挂着喜庆灯笼,只是喜庆甚少,更多的是庄重肃穆。 她来了之后,倒是添了一点儿热闹。 沈氏在堂厅前站着,见着她,急忙上去两步,伸手亲热地拉着她进去。 堂厅里的众人看到她,脸上都洋溢着笑,见得多了,她没有前两次那么拘束了。 堂厅煨着极旺的炭火,陆清悦伸手解了身上的毛氅,上去见礼,还没福身,他们便扶她起来了。 老国公:“往后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老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是啊,你不用太见外。” 说着,两人还给了她厌胜钱,一种带有吉祥寓意的护身符。 陆清悦推脱:“这我…” 叶氏:“拿着,你年纪小,拿着这个压压邪祟,日后可平平安安的。” 叶氏眼眶湿润地抚了抚她的鬓角。 “你娘要是还在,想必也是要给你的。” 陆清悦笑了笑:“我娘的那份儿,我爹每一年都会替着给我。” 不知怎么,一听她提起爹爹,在座的几人脸色刹那间很是微妙,似是嫌弃,又似是讨厌。 姜立轻声咳了咳:“少将军夫人还携了礼来。” 沈氏轻嗔:“你瞧瞧你,才送了那些稀罕的香料来,这会儿还带什么礼?” 虞氏:“是啊,说起那些香料子,我们还未曾闻过那样的香味,不像是燕朝所产。” 陆清悦回道:“是从外番捎回来的,捎了许多,这才拿来借花献佛,大家喜欢便好。” 第131章 上元节 虞氏接下陆清悦的话:“原来是外番的,难怪香味奇特。” 叶氏笑着:“嗯,香味浅淡悠长,我闻着也挺好。” “老夫人对香也甚有研究?” 叶氏笑容更深了些:“姑娘家家年轻时候都爱倒腾这些香膏香料子。” 陆清悦轻微点了点头:“香料子能遇到识香的人,就如千里马遇着伯乐了。” “老夫人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改日再让人送些过来,可不能白白堆在那儿荒废了。” 叶氏朗笑:“到底还是小女儿好,不像这两个,锯嘴的葫芦,说半天也拣不出几句中听的话。” 姜立捧着茶杯闷声不响,姜溪心虚地摸了摸鼻头。 沈氏和虞氏很是赞成此话。 尤其是虞氏,她在为姜溪相看好姑娘,他倒好,五大三粗的,愣是一个也没看上眼。 自小女儿去了后,叶氏好久没笑得如此高兴过了。 老国公姜戎,怀国公姜樊和姜二叔姜谢三人也甚是高兴。 陆清悦与众人交谈甚欢,一待便是一个时辰。 怀国公府众人想挽留她吃上一顿便饭,陆清悦婉言推辞了,她可不能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清悦离开后,姜立逮着姜溪。 “现在该说说赵天良的事情了。” 姜立严肃的模样,令几人不由得敛了神。 姜二叔:“溪儿,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溪道:“我那日在宋府,看到了赵天良那厮纠缠少将军夫人,出手帮了她。” 在座几人的面色顿时凛冽下来。 姜立暗自懊悔,他曾经在郡王府与赵砚一起见到过陆清悦和赵天良。 莫非从那时起,赵天良便在纠缠她,他那时却并没有过多注意。 沈氏担心道:“赵天良的诨名,整个京城谁人不知,清悦丫头此事可不能轻视。” 虞氏:“是啊,陆回不是重病了么,她那夫家没个好东西,瞧着也不像是能护着她的样子。” 姜樊严声吩咐道:“立儿,溪儿,以后你们两个多护着她些。” 姜立和姜溪立即回道:“是。” 可沈氏尚有忧虑:“立儿和溪儿总归是男子,她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唐突了她才好。” 叶氏对着沈氏道:“你寻个日子,去与郡王妃说道说道。” 沈氏:“母亲放心便是,我正有此意。” 段嫆在少将军府门口施粥,聚集了好些人,马车无法停在府门口。 陆清悦吩咐马夫:“停在角门吧。” 在角门,尚能听到府门口的声响。 绿玉惊奇:“想不到二小姐能坚持这么久。” “无非是被逼着的,估摸着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如陆清悦所言,段嫆的耐性一天比一天少。 前些日子,她还能动手装装样子,这会儿只抄着手,抱着汤婆子站在那儿。 好不容易施完粥,她回了府里就是一通抱怨。 “娘,哥哥,我还要做戏做到什么时候啊?” 王氏安抚她:“再忍一忍。” “可是我忍不下去了,外面又冷,那些人身上又臭得要死。” 段衡淡淡道:“好歹忍到上元节。” 段嫆心里瞬间更苦闷了,上元节她都不能出去。 上元节,温知意和林栀也没办法出去,惜花和怜月倒是能出去,两人娇缠着段衡陪她们出去了。 陆清悦给红棉绿玉,还有丫鬟婆子们放了假。 “你们两个也出去看看花灯去吧。” 绿玉问道:“那夫人呢?” “外边还冷着,我性子懒,不太想出去,你们只管出去玩便是了。” 红棉:“哪有做奴婢的,放任主子一个人出去玩的道理。” 绿玉应和:“嗯,我们留下来陪着夫人。” “我这是来得不巧了?扰了你们主仆互诉衷肠?” 燕聿斜靠在窗边,一身暗紫色锦袍,散着发,额间只见一条同色系的暗纹抹额。 陆清悦微微一笑:“今夜京城甚是热闹,陛下不去赏灯?” “一人赏玩,甚是无趣,我来邀夫人与我一同去。” 燕聿拿出了一套男子的衣装给她。 陆清悦拢了拢身上厚厚的冬裙:“可外边冷,我不大想出去。” 燕聿靠近一步,身上是暖融融的气息,没有一点儿冷意。 “今夜处处都是人和灯火,只怕你去了,还喊热。” 陆清悦只好在绿玉和红棉的伺候下,换上了男子的衣装,绿玉还给她冠了个男子的束发。 燕聿打量了她一番,戏谑道。 “好生俊俏的少年郎,夫人这副模样出去,怕是要偷走不少女子的芳心了。” 陆清悦歪了歪头:“分明是陛下自己拿来的衣装,这会子说这种话,全京城的梅子莫非都到陛下嘴里了?” 这是在暗道他说话酸溜溜的。 燕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磨牙道:“夫人越发大胆没规矩了。” 绿玉和红棉默默地候在一边。 燕聿握住陆清悦的腰,抱在怀里:“夫人抓稳了。” 走之前,他对着红棉和绿玉道。 “你们也不用守着了,出去玩罢。” 燕聿说得没错,街坊上灯火辉煌,人山人海,应了那句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小摊上有卖面具的,两人戴着面具走在人群当中,倒也不会太过奇怪。 融进了人群当中,的确感受不到冷意,陆清悦饶有兴致观赏起了各色花灯。 燕聿含着笑跟在她的身后,来到卖果脯,陆清悦停了下来。 摊贩吆喝着:“公子,可要来上一些果脯。” 她转身要走,燕聿的胸口贴上了她的后背,压着声音问。 “想要?” 陆清悦摇了摇头:“我没带银子。” 燕聿放下一些铜钱,对着摊贩道:“所有的果脯都来上一些。” 摊贩高高兴兴地收下:“好嘞。” 陆清悦双眸灿灿地看向燕聿,甜甜道:“多谢公子。” 在外,定是不能称他为陛下,公子的称呼正正好。 燕聿在背后扶上她的腰,贴着她的耳际:“倒是机灵。” 摊贩将包好的果脯和蜜饯递给燕聿:“贵客慢走。” 燕聿拆开塞到了陆清悦的手里,一会儿功夫,陆清悦嘴里已经含了两个果脯了。 燕聿低着头问:“好吃么?” 第132章 放荷灯 陆清悦会意,捻出一枚果脯,递到他的嘴边。 燕聿将果脯含进嘴里,甜味一下子充满口腔,甜得他不由自主弯起了眼眸。 “怪不得你总喜欢吃些甜的。” 陆清悦含着果脯:“嗯?” 燕聿还未来得及接下一句话,周围的人群忽然涌动了起来,险些将两人撞散。 陆清悦下意识拉住了燕聿的手,并拉着他往旁边躲了躲。 待人群平息后,她松开了手,抬起头问道:“公子,你还好么?” 燕聿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笑:“没事,你…” 陆清悦这时却兴奋道:“公子快看,那儿的花灯做得真巧,怪不得大家都往那边走。” 燕聿哑然失笑,掩下眼底的柔色,快步跟了上去。 越往那边走,人越多,燕聿紧紧靠着陆清悦。 “夫人该牵着我才是,人如此多,万一走散了可怎么好。” 陆清悦闻言,主动牵上他的手,燕聿满足地回握住,两人十指交缠。 掌心的温度,将落在陆清悦指尖仅有的一点冷意也消融掉了。 燕聿一眼便看中了小摊上那朵梨花形的小花灯,他拿出了一枚碎银子,高价买下了梨花灯。 而陆清悦在人群中,看到了段衡和惜花怜月,她侧着身子往燕聿怀里藏了藏。 燕聿握住她的肩膀,挡了挡她:“不怕,他认不出你。” 段衡似有所感地看到了两人离去的身影,他正要凝神仔细去看,惜花和怜月打断了他。 等他掏出银子后,那两个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清悦提着梨花灯,燕聿替她拿着果脯,两人牵着手逛了好久。 河边挤满了人放着荷灯,两人遇见了兰婳和宋存。 兰婳和宋存一起放着荷灯,看起来两心相契,琴瑟和鸣。 陆清悦替他们两人高兴,幸好他们圆满了,没有错过。 燕聿捏了捏她的手:“夫人艳羡他们?” 陆清悦摇了摇头:“没有。” 燕聿垂眸看着星星点点的荷灯,以及柔光浮动的河面。 “夫人,我也想放荷灯,与你一起。” “好。” 明月当空,燕聿抱着陆清悦回来,她怀里抱着梨花灯和果脯,困得迷迷糊糊。 燕聿吩咐:“去打盆温水来。” 红棉和绿玉应声出去。 陆清悦在他怀里不安分地闹腾:“陛下,我困了,不想逛了。” 燕聿把她放到榻上,摘下了她的面具:“好。” 陆清悦挨着软榻,哼哼唧唧闭上眼睛,燕聿无奈地拿过她怀里的花灯和果脯。 她挣扎着微微睁开眼睛,不高兴道:“我的。” 燕聿笑着碰了碰她不高兴皱起的脸。 “好,有我在,没人敢跟你抢,我给你放着,免得压坏了。” 陆清悦这才放开手,朦胧间,有人在用温水替她擦拭,她睁开眼睛。 “红棉,绿玉?” 两人立即回应:“是我们。” 她安心地陷入睡梦中。 段衡陪惜花怜月逛街坊,买回来了许多东西,命丫鬟分别送去了林栀和段嫆那儿。 他提着一盏花灯去了流曲院。 雪鹃高兴地从外边进来:“夫人,少将军回来了。” 温知意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因为她的夫君刚陪了别的女子回来。 段衡的每一次行为,都让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他身边有好几个女子,他时不时就要抽出时间去陪其他女子。 雪鹃注意到了温知意的情绪不太对劲儿,走到她的身旁。 “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温知意叹了叹气问:“雪鹃,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于奢望了。” 雪鹃明白她这话的意思,琢磨了一番道。 “夫人,当今世道,男子无不三妻四妾,但夫人在少将军心里是最独特的。” 温知意恍惚地盯着抖动的烛火:“是吗?” “当然了,少将军有多在乎夫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看雪鹃的样子,只是这样,似乎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温知意扶了扶额头,难道真是她太贪心了。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一步步退让,并在逐渐迷失自己。 屋外传来段衡的声音:“知意,瞧瞧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他提着花灯送到温知意面前,身上残留着惜花和怜月身上的脂粉味。 温知意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听说京城的上元节是最热闹的日子。” “是啊,你来京城许久,还没去过上元节吧,等来年,孩子出世,我再陪你去,可好?” 温知意垂着眼,抚着肚子:“好。” 与此同时,柳儿也提过花灯进了屋:“姨娘,这是少将军差人送来的。” 林栀懒懒地抬起眼皮:“随便找个地儿放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而段嫆对着下人送来的花灯,当即又闹了脾气,她把气撒到了下人身上。 这样热闹的日子,她却只能被禁在府中,落差令她的心里非常不爽。 她恨恨地咬着牙,都怪那两个贱人,如果不是她们,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显然,她对兰婳以及陆清悦的恨,更上了一层楼。 陆清悦醒来时,床边挂着已经熄灭了的梨花灯,圆桌上放着果脯。 “我昨儿个是怎么回来的?” 她昨夜在摊贩上贪嘴,多喝了几碗果酿,那果酿很浓,不一会儿便上头了。 绿玉挂好暖帐,小心地凑过来:“是那位送夫人回来的。” 陆清悦笑:“说话怎么如此小心翼翼的?” 绿玉抿了抿嘴,还不是怕被皇帝听到。 陆清悦:“你们二人昨夜一直守在院子里?” 红棉扶她下了床:“我们若出去,院子里就没人了。” 上回小丫鬟偷偷进夫人屋子的事情,事到如今,还令她们心有余悸。 万一她们出去了,再有人偷偷潜进来怎么办,她们属实是担心。 再说了,每一年都有上元节,下回再去就是了。 陆清悦握了握两人的手:“辛苦你们二人了。” 红棉摇头:“夫人,这是我们的本分,谈何辛苦。” 话虽如此,陆清悦稍后仍是赏了两人,一人一对成色上好的玉镯子。 第133章 异香 小丫鬟被利用干净后,王氏还未找到其他可收买的人,如今只一个周婶子可用。 可周婶子每次回禀的,都是些没用的消息,李嬷嬷便让她以后见着异常了,再来回禀。 “那些助孕的药,每日都有放进她的吃食里吧?” “是。” 李嬷嬷嘱咐:“手脚千万要干净些,别让人发现了,免得别人起疑,闹出事情来。” 周婶子:“是。” 一日,李嬷嬷见到了陆清悦往府门口走,她马不停蹄去回禀了王氏。 “老夫人,大夫人又出府去了。” “去哪儿了?” “听丫鬟说,是去阅鲜楼了。” 如今天气稍稍回暖了些,京城的富贵人家们也乐意出门走动走动了。 陆清悦是去跟应采桑等人玩叶子戏消遣去了。 应采桑下了一张牌:“我们也去邀了兰夫人,她没来。” 罗玉卿:“你们真闹掰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做戏要做全套,陆清悦苦笑,贵女们纷纷安慰起她。 “其实那事儿也怪不到你身上。” “是啊,主要还是段二小姐不仁义,竟然利用你,害得你跟兰夫人离了心。” 陆清悦落寞垂眸:“还是不说这些事情了。” “对了,你们可听说了?赵二公子的亲事定下来了。” 罗玉卿:“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应采桑瞋她一眼:“可别乱说,他好歹是郡王府的公子,想攀附的人也不少。” 罗玉卿吐了吐舌头:“是是是,祸从口出,我该掌嘴才是。” 她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然后急道。 “快说说,是哪家姑娘?” “孟家姑娘,孟素轻,说起来,还是段二小姐的闺友呢。” 陆清悦疑惑:“先前不是说还没相看好么?” “嗐,孟家早就想搭上郡王府了,在千佛寺那会儿便上赶着自荐,只是先前赵二公子不大满意,才迟迟没定下来。” “如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郡王妃十分强硬地给赵二公子定了下来,还把他拘在府里,不许他再出去沾花惹草了。” “孟家人呢,也高高兴兴备起了嫁妆,不过,有小道消息说,孟姑娘不大愿意,在家里闹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打听到的消息。 罗玉卿感慨:“唉,瞧那样子,孟姑娘再怎么闹,估摸着也是无济于事了。” 时间打发得极快,大家还没玩过瘾,便要回去了。 陆清悦回去时,看到府邸前拥挤着许多乞者,下人们把他们拦在台阶下。 李嬷嬷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扬:“我们家小姐害了风寒,从今日起不再施粥,你们不要再赖在此处,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是寻了个借口,使段嫆不用再装模作样施粥了。 但她的那套说辞,乞者们已然记住了,何况他们每日都来,早已习惯了,哪里肯善罢甘休。 “怎么说不施,就不施了,你让我们见见二小姐,她是个大善人,定不会平白看我们挨饿。” “没错,我们要见二小姐。” “嚷什么,二小姐患了风寒,卧床歇着呢,哪能出来见你们。” 李嬷嬷对着小厮们道:“把他们轰走,别让他们在这里生事,扰了安宁。” “是。” 在小厮们的棒棍下,乞者们骂骂咧咧一拥而散了。 果不其然,李嬷嬷口中患了风寒,卧床歇着的段嫆,一点事儿也没有。 每日生龙活虎的,还常于背地里仇视陆清悦,对陆清悦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 她现下只能在嘴上逞威风,陆清悦没有费心跟她计较。 商队送回来的香料子,没有陆清悦想要的那个味道。 除了每日去向王氏请安,左右没什么事情做,陆清悦索性在自己院子里调制起了香料。 亲手调制了几天,陆清悦越发熟练了,对香的味道也颇有了解。 屋子里常常蕴着浓浓的香味,红棉打开了窗透风。 陆清悦闻了闻自己调出来的香,非常不满意。 “什么时候得再见一次陛下才行。” “哦?夫人想我了?” “陛下!” 陆清悦回首,对上他盈满笑的眉眼。 听到她声音里的欣喜,燕聿抑制不住脚步,快步走到她的身旁。 陆清悦敛了敛自己散开的裙摆,给他让出位置。 见到矮桌上装满香料香膏的瓶瓶罐罐,他拿起了其中一个。 “夫人对这些也感兴致?” “闲来无事可做。” 陆清悦摆了摆手,红棉和绿玉收拾好瓶瓶罐罐退了下去。 淡淡的异香从燕聿身上蔓延开来,她凑近了一些,仔细闻了闻。 燕聿揽着她的腰:“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闻不太出来,陆清悦索性拉住了他的衣襟,脸埋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 燕聿气息不稳地抬了抬她的下巴:“夫人是小狗么?” 她抓住他的手指,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身上:“陛下,你别乱动。” 燕聿耳尖渐红,他一手抵着嘴唇,一手紧紧抓着陆清悦的手,声音甚是喑哑,他低低喊了一声。 “夫人。” 陆清悦没理他,只顾着在心底琢磨异香的味道,手上无意识地扯乱了他的衣襟。 燕聿抚上了她的后腰,低着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夫人,你不能这样。” 陆清悦一心扑在他身上的异香里,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嗯?” 燕聿身上的气息渐热,她不适地缩了缩脖子。 燕聿按着她,不让她逃开,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敞开的胸口上。 “夫人难得主动,我原谅你的失礼了。” 肩颈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陆清悦被迫仰起头,方才还说她是小狗。 燕聿分明才是那只狗。 为了调制异香的味道,陆清悦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是调制出了相似的味道,她唤了红棉来。 “如何?” 红棉仔细闻了闻:“算是有七分相似了。” 陆清悦惊喜:“再等我两日。” 两日后,她拿出了新研制出来的香给红棉。 红棉言语激动:“夫人,这回有八九分相似了。” “太好了,待会儿我备上两份,一份你送去给胡大夫,另一份派人送去给商队。” 第134章 滴水不漏 胡大夫闻不出红棉送回来的香的特别之处,也从未闻过那种香。 陆清悦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商队那边了,只是来回时间要花费上许久。 夜幕降临,阵阵琵琶声从暮色下的宫殿里传出来,琴声起伏中俱是缠绵之意。 卫韵儿眼波如丝,屏风对面端坐的皇帝看不清神色。 从她割伤了手,皇帝冷落她许久了,元旦宴后,皇帝才重新想起了她。 她回想起那日他的眼神,内心就忍不住澎湃,连带着琴声也澎湃起来。 皇帝虽然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但还没到为她痴迷,非她不可的程度。 她需得想想法子,但万不敢再伤自己的手了,她本就靠一双手,一只琵琶吃饭。 伤了手,又得养上好久,那她岂不是又要好久见不上皇帝了。 宫外来的密信里下了命令,命她快些掌控皇帝。 她有些幽怨,这与计划中的完全不一样,很多时候,她分明感应到皇帝动情了。 奈何皇帝是真能忍,这么久了愣是没碰她一下。 “停。” 卫韵儿回过神来,扶住了琴弦,犹豫地喊了一声:“陛下?” 男人清冷的嗓音穿过屏风:“你心不在焉,是身子不舒服?” 没想到皇帝如此厉害,她只是晃了一会儿神,也能被他发现。 “谢陛下关心,我并无大碍。” “是么,朕倒是有几分乏了,退下吧。” 卫韵儿急切道:“扰了陛下的雅兴,是奴婢的错。” 皇帝摆了摆手,有宫人进来引她出去,她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没几日,太后传了卫韵儿过去,北乐老王妃也在,卫韵儿跪下行礼。 太后严声问:“平日里皇帝都听什么曲子,你且弹来哀家听听,哀家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卫韵儿进宫这么久,是第一回见到太后,她小心地弹起自己常在皇帝面前弹的曲子。 太后听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叫停。 卫韵儿停下来,战战兢兢磕头:“太后娘娘恕罪。” 卫韵儿被罚跪在殿前两个时辰,燕聿收到消息来到了太后宫。 卫韵儿穿着单薄的衣裳,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泪盈盈地悄悄抬眼望他。 燕聿微微凝了凝眉,走入太后宫中。 北乐老王妃起身拜见皇帝,燕聿抬了抬手,撩了袍摆坐下。 “母后何故要罚卫伶人?” 太后冷哼:“听不得她那些俗曲。” “母后这是旁敲侧击骂儿臣?母后若是不喜欢,以后不要传她来就是了。” 太后绷起脸:“只罚她跪着,你便心疼了?” “卫韵儿明日还得替为朕弹曲儿,只罚她一个时辰罢。” 如此,即能全了太后的面子,又能使卫韵儿不用受太久的罪。 太后不乐意:“哼,乐坊里不乏弹琵琶的,你非她不可?” 燕聿叹气:“母后,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燕聿看了一眼北乐老王妃,北乐老王妃识趣地起身告退。 她一走,太后便问:“皇帝,可看出了什么?” 燕聿微微摇头:“滴水不漏。” 最后北乐老王妃从宫人那里得知,卫韵儿跪满了一个时辰便回去了。 即使皇帝没有召她侍寝,卫韵儿到底在皇帝心中有了不一样的位置。 东风既解冻,散而为雨,天地间寒气渐渐消散,气候暖了,万物复苏。 开春了,随即而来的便是各种春日小节日,贵女们走动了起来,京城自然跟着热闹了。 陆清悦并没有多少相熟的夫人贵女,她也懒得走动。 待在院子里,陆清悦多的是法子给自己消磨时间。 现在又学会了调制香料,制香膏子什么的,她一捣鼓,一日的时光便过去了。 段衡忙了起来,每日都步履匆匆,忙得不着地。 晚间回来,待得最多最久的地方便是书房,完全没有心思去任何人那儿。 燕聿也极少来寻她,一切岁月静好,正合了陆清悦的心。 天际渐渐有了春雷,并淅淅沥沥下起了春雨。 茶香氤氲,陆清悦悠缓地嘬一口茶,斜倚在窗侧观雨。 春雨轻轻拍打在窗棂上,同时似乎也落进了她的眼睛里,给她柔软的眉眼镀上一层水渍。 红棉拿了一件薄披给她披上:“夫人,坐在窗边容易沾了凉风,不如还是回榻上吧。” “屋子里不还煨着炭火么,还有热茶,我不过小坐一会儿,没事。” 红棉摸着她的手还暖着,便不再多加劝说。 无雨百花熟,花朝节那日,陆清悦吩咐小厨房做些花糕,她在屋子剪起了五色彩纸。 红棉绿玉,还有小丫鬟们伴在她的身侧,大家剪完还要比对上一番。 陆清悦看着绿玉手里活灵活现的小花,不禁赞道。 “这院子里就属你手最巧了,没一回,有人胜得过你。” 大家纷纷凑上来看,绿玉不好意思地笑着。 “夫人,你每年都要夸上我两句,如此下去,我可就要自负了。” 陆清悦:“你做得好,自然该夸,怎的,现下是受不住夸了?” 绿玉腼腆地红着脸:“才不会。”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陆清悦放下了剪刀:“好了,这剪得也够多了,你们拿去贴到花枝上吧。” “哎。” 小丫鬟们有说有笑地去贴花去了。 小厨房的花糕做好了,陆清悦命婆子们分给了大家。 其他院子里也是如此,林栀还差柳儿送了些来给陆清悦。 陆清悦是林栀的大腿,柳儿自然也得敬着。 “这是我们姨娘自个做的,刚出锅,还热着,就命我赶紧送来了。” “你们姨娘有心了。” 陆清悦抬了抬下巴,红棉拿出了一些个铜板赏给柳儿。 柳儿喜道:“多谢大夫人。” 姨娘说得没错,大夫人可比老夫人大方多了,她只是走一趟,便得了些赏钱。 花朝节过了,意味着上巳节近了。 段嫆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每日还得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 她安慰自己,再忍上三个月,就能出府了。 但三个月何其漫长,连女儿家最重要的日子——上巳节,她也没法出去。 第135章 上巳节 上巳节正值春日,贵女们会相约去出游,期间还有斗花和裙幄宴,曲水流觞等。 上巳节还是个祭祀高媒,男女相看定情的日子。 陆清悦不大想去,但兰婳偷偷在她的铺面里留了话给她,想与她在上巳节见面。 想来,她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去了,出去走走也罢。 绿玉高兴道:“正好咱们院子里种的名贵花卉都开了,夫人可戴了去。” 陆清悦颔首:“好,到时你采些下来,给我戴上。” 上巳节当日,女子们游园时,最先便是斗花。 大家佩戴着各色鲜花,成群结队穿梭于园林当中。 很多贵女为了能在斗花中显胜,不惜重金购买名贵花卉。 有人问起:“少将军夫人的花看着倒稀罕,未曾见过。” 陆清悦浅浅勾起唇角:“是从外番带回来的。” 贵女们纷纷围了过来,仔细看着陆清悦佩戴的花儿。 “外番的名贵花,我们也见过不少,只是这个是第一回见,可是新品种?” 陆清悦回道:“是。” 不一会儿,应采桑等人也来了,也是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陆清悦佩戴的花儿。 夸的人多了,自然也有呛声的人。 “嗐,这还有什么好比的,人家是商户出身,多得是银子去买名贵花。” 罗玉卿嗤笑:“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何必在此阴阳怪气。” 那贵女甩了甩帕子:“是是是,我们是比不过,哪里像少将军府,三天两头出风头。” 这是在暗指少将军府是非多,她们想看陆清悦破防。 陆清悦暗夸她是大善人,又让大家伙记起了段嫆做过的‘好事’。 但陆清悦还顶着少将军夫人的名头,对于此话,她不能坐视不管。 她四两拨千斤回道:“这位小姐,竟如此关注少将军府,属实难得。” 一个千金贵女可以说闲话,但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拿到明面上来说,否则就是好生事者了。 何况这位小姐还未出阁,落下好生事者的名声,只怕难找夫婿。 那贵女忙道:“我平日里自然也是专注于女子家的针黹纺织,只偶尔听闻而已。” 说罢,连忙跟着旁人离去了。 游完园林,各处设起了裙幄宴,应采桑等人也请了兰婳来,似乎有意要为陆清悦和兰婳解除误会。 只是坐下后,陆清悦和兰婳一点眼神交流也没有,应采桑等人也不好强行撮合。 小坐一会儿,兰婳便要走了,陆清悦才得以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兰婳走后不久,陆清悦也起身道。 “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管我。” 应采桑等人以为她在为自己与兰婳的事情烦心,随她去了。 陆清悦领着绿玉,才走到一些人少僻静的地方,有人在旁边喊她。 “悦儿。” 陆清悦提起裙摆走过去,握上兰婳的手:“兰姐姐。” “真是的,与你见个面还得偷偷摸摸,想必今日再传一传,咱们离心的事情可就坐实了。” 两人拉着手边走边说,绿玉和十芝跟在后面。 陆清悦问:“你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么?” 兰婳摇了摇头:“我与你小姑子生了芥蒂,你夹在中间不好做。” “何况,我不是说过么,你若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只管说,只是可惜没人陪我说话,我都要闷死了。” 陆清悦轻笑:“不是有宋大人陪你么?” 兰婳戳了戳她的额头:“好啊,我们这么久没见,你又来打趣我。” “我也想约你见面来着,只是怕你与宋大人刚成亲,不便出来。” 两人说着说着,说起方才的事情。 兰婳:“幸好在帐幕里没与你对视,我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园林里还设有曲水流觞,聚集了许多文人雅士,世家公子。 姜溪也在其中,他是被自家娘亲硬逼着来的,他一个舞刀弄枪的人,在此处坐着,实在是不适。 于是,便起身离了席,正巧见到了往回走的陆清悦,他高兴地抬脚走过去。 不过,他谨记大哥叮嘱自己的话,没有靠得太近,以免唐突了陆清悦。 陆清悦惊奇:“姜二公子?” 他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么,她怎么总能见着他。 不过,姜溪对她没有恶意,对她还甚是照顾。 绿玉却警惕地盯着姜溪,又是他。 姜溪:? 他怎么觉得这个丫鬟对他有很大意见。 忽然,姜溪挡在陆清悦面前,戒备地朝旁边的林子看去。 绿玉见状,也挡在了陆清悦面前。 陆清悦疑惑:“怎么了?” 姜溪敛了敛神色:“没什么,我送少将军夫人回去吧。” 陆清悦婉拒:“不必劳烦了,离得不远,我自己回去便好。” 大都督夫人在为他的亲事烦恼,若是让人误会,恐阻了他的姻缘。 她行礼道:“告辞。” 姜溪回了礼,立在原地,目送她走远。 树后的孟素轻紧紧揪了揪帕子。 她都打听过了,姜二公子分明对旁人没有任何兴趣。 可为何与段嫆的嫂子,看起来如此亲近,莫非… 她盯着陆清悦纤细窈窕的背影,暗骂一声不要脸。 陆清悦并没有回到帐幕中,她被人掳走了,徒留绿玉在原地呆愣。 绿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去找应采桑等人传话。 黄昏下的宫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燕聿抱着人进了宫殿,往汤池走去。 陆清悦小小地挣扎着:“陛下,你放我下来。” 燕聿将她放了下来,捏了捏她的脸:“吓到了?生气了?” 陆清悦咬了咬嘴唇,瞪着他。 燕聿与她对视,鎏金铜灯的光焰中,他形貌昳丽,眉眼如画。 旋即,他挑唇一笑,墨色的眸子里起了几分轻佻,动手解起了自己的腰封。 陆清悦惊得转过身,身后是窸窸窣窣除去衣裳的声音,随后,燕聿朝她走来,她不自觉捏紧了手心。 他赤裸的手臂慢慢穿过她的肩膀,陆清悦瞳孔微颤。 燕聿将腰封和脱下来的衣物放到了她面前的架子上,俯下身,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哂笑一声。 “夫人不是见过了么,还这般害羞?” 第136章 甜美的恶果 燕聿捏起了陆清悦的裙带,说道。 “阴阳交替之际,最易患病,朕这才抢了夫人来泡兰汤浴。” 能将抢字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只怕天底下只他一人了。 燕聿握着她的腰,把裙带放到她的手上:“夫人,快些,冷。” 陆清悦红着脸,伸手推了推他:“陛下先去吧,万一着凉可怎么行。” 燕聿闷声闷气:“那夫人别耽搁太久,要快些来。” “嗯。” 陆清悦抓着自己的裙带局促不安。 燕聿靠在池边,好整以暇看着她,许久,他扬着浸了水汽的嗓音喊了一声。 “夫人。” 陆清悦像被吓到了,身子微微一抖,她的声音满是羞耻。 “陛下,你别看我。” 燕聿:“嗯?” 陆清悦仿佛窝在角落里,想藏起来的小蘑菇,燕聿支着头,凝视着她。 “好,朕不看。” 陆小蘑菇悄悄抬起头:“真的?” 燕聿笑了笑:“嗯。” 她慢慢扯开裙带:“陛下。” 燕聿:“朕没看。” 陆清悦直觉不太对劲,回过头去,正好与燕聿沉沉的黑眸对上。 她抿了抿嘴:“陛下不是说没看么?” 燕聿面不改色:“方才没看,夫人不信朕?” 她犹豫了一会儿:“那陛下能否背过身去。” 燕聿从善如流背过身,陆清悦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脱下自己的衣物。 “陛下不许回头。” “好。” 直至沐浴在热气腾腾,芳香氤氲的兰汤温泉中,陆清悦才放松下来。 燕聿抓住她的一缕青丝捏在指尖,甚是不满:“夫人,好慢。” 陆清悦拨了拨水面的药草,小声嘟囔:“还不是陛下骗我。” “夫人说人坏话,都不背着点儿人么,还是看准了朕不会罚你?” 陆清悦讨好道:“陛下有容乃大,怎会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兰汤浴不能泡太久,陆清悦穿好衣裙,燕聿拥她入怀,蹭了蹭她发顶,不大高兴道。 “朕送你回去。” 此时却有宫人来报。 “陛下,卫伶人在乐坊跌了一跤,膝盖受伤了,流了好些血。” 陆清悦闻言,身体一僵,抬眼望向燕聿。 燕聿抱着她的手松了松,眉眼微凝:“传了太医了么?” “传了。” “那就让太医好生医治。” 宫人小心翼翼道:“卫伶人想见陛下。” 燕聿神色不明:“哦?” 一听这语气,宫人大气不敢出。 陆清悦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陛下。” 燕聿垂眸,陆清悦只是看着他,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在一众低着头的宫人面前,燕聿把陆清悦结结实实藏在怀里,抱出了汤池。 燕聿将人安置到了自己的寝殿龙床上,俯下身亲了亲她软乎乎的脸。 “夫人在此等朕一会儿可好?” 他大抵知道卫韵儿藏的什么猫腻,陪她做一场戏,迷惑一下她幕后的人也无妨。 可今儿个陆清悦在,他无暇搭理旁人,但陆清悦的反应,令他硬生生改变了主意。 陆清悦踌躇道:“陛下说话可要一言九鼎。” 燕聿勾唇一笑:“夫人还怕朕不回来?” 他心情愉悦地出了寝殿。 陆清悦瞧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眸,那可说不准。 皇帝竟然真的只因卫韵儿受伤,便摆驾乐坊。 卫韵儿看着众人万般惊讶,暗自抽气的震惊神情,心里涌起了奇异的满足感。 在旁人的搀扶下,她且娇且柔地将要跪下行礼,宫人连忙将她扶起。 燕聿淡淡道:“伤了就不必行礼了。” “是,谢陛下垂怜。” “这几日你便养着吧,不用来太乐殿了。” 卫韵儿立马扑通跪下,刚包扎好的膝盖经此一遭,又渗出了血。 “陛下,是奴婢的错,竟然如此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幸好只是伤了膝盖,不碍事,还请陛下准许奴婢继续为陛下弹曲。” 血液若有若无蔓延开来,燕聿退后几步,冷声道。 “卫伶人这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朕不喜见血。” 他冷着脸甩袍子走了,元德挡住了试图挽留的卫韵儿。 “陛下这是在气卫伶人不爱惜自己,卫伶人还是好生养伤吧。” 给卫韵儿吃了一颗甜枣,燕聿迫不及待摆驾回寝殿。 陆清悦趴在龙床上无所事事,听到有人进来了,她立马支起身子望去。 燕聿笑吟吟注视着她:“夫人这是时时刻刻在等朕?” “陛下不是说要送我回去,我自是要等着。” 燕聿走近,抬起她的下颌:“只是因为这个?” 陆清悦眼底清明:“嗯。” 燕聿心里吊起一股气,晦涩地眯了眯眼睛,带着一股子冷冽咬了她一口。 知道她怕疼,他咬完还安抚了她好一会儿。 “夫人真是好样的。” 低沉似威胁的话语在陆清悦耳边响起,她气哼哼地撂下脸。 “陛下怎么总喜欢咬人。” 燕聿立即接道:“夫人怎么总喜欢气朕。” 陆清悦撇开脸默不作声,她并非故意气他,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燕聿:“罢了,朕送你回去。” 许是生气,燕聿送她回去后,就走了。 陆清悦倚在床上思索,燕聿对卫韵儿总归是特殊的,不然也不会听到卫韵儿受伤就赶过去。 燕聿对自己来说是个变数,但自己何曾不是燕聿的变数。 如果没有自己,这时候燕聿该痴恋卫韵儿才是,甚至为了她性情大变,荒废朝务。 她原以为燕聿是个只知情爱的昏君,可是她与燕聿接触下来,她觉得燕聿并不像是沉溺情爱无法自拔的人。 就好像她与燕聿之间,燕聿看似是很喜爱她不错,但处处都保留着一线。 南州水患那次,燕聿就对她起过疑心。 毕竟他是帝王,能走到那个位置,生性多疑是免不了的。 陆清悦反复呢喃着卫韵儿和燕聿的名字,两人的名字在嘴里转着转着,她灵光一闪。 卫韵儿此人,莫非是与燕聿身上的异常相关? 很多碎片忽然粘连了起来,若是这样,那卫韵儿就是个甜美的恶果。 她急忙喊道:“红棉。” 红棉进来:“夫人找我什么事儿?” “给我备墨。” 第137章 算盘珠子 陆清悦描了卫韵儿的像,交给红棉。 “你去传给底下各店铺的管事和伙计们,让他们去查查此人。” 红棉:“是。” 次日,陆清悦听说段嫆的小姐妹之一,孟家姑娘来府中做客了。 孟素轻和段嫆上演了好一番姐妹情深。 孟素轻马上就是郡王府赵二夫人了,王氏与她说话都要敬上一分。 郡王府赵二夫人听着是光鲜,可是赵二公子是什么人,大家伙心知肚明。 孟素轻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桩亲事,何况她如今心有所属。 那人样样都比赵天良好,她若是跟了他,就不用嫁给浪名在外的赵天良了。 只是,她必须要先解决了围在那人身边的苍蝇。 段嫆正兴奋地问她上巳节的事情,孟素轻耐着性子,挑了些有趣的事情说了,只是话题有意无意引到陆清悦的身上。 “对了,少将军夫人那日佩戴的花最是稀罕名贵。” 段嫆霎时间敛了笑容,自己被禁在府,陆清悦倒在外面快活。 “不过,先前听闻少将军夫人和兰夫人闹僵了,我还不信来着,昨天应姑娘等人有意缓和她们,都无济于事。” 段嫆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是吗?” “只是…” 孟素轻支支吾吾:“老夫人,嫆儿妹妹,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王氏一脸慈祥:“嗐,你与嫆儿是闺友,不必那么见外,但说无妨。” 孟素轻纠结地拧了拧帕子,心里似乎在天人交战。 从她的反应中,王氏和段嫆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段嫆催促:“到底是什么事,孟姐姐你快说呀。” 孟素轻咬了咬牙道:“我昨天无意间撞见少将军夫人和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在林子里甚是亲近。” 王氏黑着脸拍桌而起:“此事当真?” “是我亲眼所见,我不敢声张出去,但我和嫆儿闺友,又不能对此事视而不见,这才急着来告知你们。” 王氏胸口狠狠起伏了几下,像是要抽过去一样,李嬷嬷慌张给她顺气。 段嫆也来到王氏身旁:“娘,你先别急,别气坏了身体。” 孟素轻站了起来:“老夫人,您没事吧,哎呀,都怪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说了。” 王氏缓着气道:“不,幸好你与我们说了,否则我们还蒙在鼓里。” “老夫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家丑不可外扬,孟素轻离开后,王氏才与段嫆商量起来。 段嫆:“此事不如等哥哥回来再做定夺吧。” 她在不受宋存影响时,脑子还是好使的,何况每天都在王氏的耳濡目染下,阴谋诡计学了不少。 段衡下了值之后,陆清悦被下人请去了堂厅,王氏,段衡,段嫆都在,三个人的脸色如出一辙的黑。 陆清悦不明所以:“母亲请我过来所谓何事?” 段衡沉着脸:“悦儿,你昨日在上巳节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与应姑娘她们喝了些茶聊了聊天。” 段嫆:“哼,好一个没做什么,你别装傻了,我们都知道了。” 陆清悦看向她:“不知二妹妹说的是什么?” 王氏:“你在上巳节是不是见过姜二公子。” “我出去走走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便说了几句话。” 王氏不大相信:“仅仅只是说了几句话?” “当然,绿玉那会儿跟我在一起,她可为我作证。” 段嫆:“绿玉是你的婢女,当然是要向着你说话了。” 陆清悦蹙眉:“二妹妹到底是因何事说话夹枪带棒的,还请与我明说。” 王氏:“孟姑娘今日来说,你与姜二公子在林子里甚是亲密。” “此事是孟姑娘说的?” “没错,她说她亲眼所见。” 陆清悦端起茶:“她误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母亲和夫君还不清楚么,何况怀国公府满门忠义,姜二公子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段嫆尖声道:“你先前就与赵二公子拉拉扯扯,这会儿又传出与姜二公子亲近,怎么不见他们与其他人传出这些话来。” 陆清悦语气平静:“赵二公子的事情,我已经解释过了,姜二公子的事也是个误会。” “少将军府吃了那么多流言的苦,母亲和夫君应该是最明白流言蜚语的厉害之处。” 王氏心思一转:“清悦,不是我们不信你,不如这样,你以府里的名义向姜二公子下个帖子,请了他来,当面对峙。” 王氏的算盘珠子都崩到陆清悦脸上了,这是想借她搭上怀国公府呢。 陆清悦手里的茶都不香了,她搁下茶杯。 “每日给怀国公府下帖子的人数不胜数,未必能请了他来。” “你不是曾经救过姜二公子么,怀国公夫人还曾亲自来答谢你,总要给你几分薄面的。” 陆清悦郝然一笑:“母亲说笑了,我的薄面才值几分,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与怀国公府有交集了。” “我起初还以为是怀国公夫人怪罪我没有及时迎见她。” 她盯着王氏:“直到上巳节时,我才知道原来夫人贵女们都在暗地里认为我粗鄙又上不了台面。”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你这是听谁说的?” “应姑娘她们说的,我就随便去打听了一下,想来怀国公府也知道我的名声不太好。” 王氏刹那间哑火了,陆清悦的名声可不就是她和嫆儿故意抹黑的么。 陆清悦笑着看着她,自己设的局,没想到最终套到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吧。 “我想孟姑娘或许也是受了关于我的名声不好的流言的影响,才误会了我和姜二公子。” “如果母亲,夫君和二妹妹还是不相信的话,不如请了孟姑娘来,与我当面对峙一番,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王氏摆了摆手:“罢了,你说得对,姜二公子不是那种人,想来是一场误会。” 段嫆不满,还想说什么,被王氏打断了。 “清悦啊,你可知你那流言是从何而起?” “这我倒是不知,莫非母亲知道?” 王氏被她看得心神稍乱,但很快平静道。 “我怎会知道呢,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第138章 夫人,没良心 段嫆:“娘,她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们?” 王氏:“说不准,她如今心思藏得深了。” “那不如直接弄死她,反正现在也没什么顾虑的了。” “陆回那个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听到她死了,说不定也会一命呜呼。” 陆氏父女相依为命,但凡哪个死了,对另一个都是致命打击。 陆回在陆府不好杀,要是好杀,他们早就动手了,命也是硬,如今都病得半死了,还有个胡承在吊着他的命。 陆清悦在府中好下手一点,只是… 王氏:“不行,别忘了,宋存和大理寺少卿盯着衡儿和咱们府呢,她平白无故死了,难保不会闹出事来。” “可我们若要等陆回归天,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有那药效到底什么时候才生效啊?” 段衡老神在在:“欲速则不达。” 段嫆脑子上线:“那要是她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呢,你们不觉得她如今对哥哥越来越冷淡了么。” “我之前就奇怪,二嫂子她们,哪个不是争着要哥哥宠爱,哪像她整天安安静静待在院子里。” “还忍了这么久不与哥哥圆房,二嫂子和栀姐姐都比她先怀上了身孕,她怎么会一点也不急。” 她的话点醒了王氏和段衡,两人仔细一思索,先前压下去的种种疑云又冒了出来。 段嫆继续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无缝的蛋,传出那么多绯闻,说不准她早就勾搭上了外人。” 王氏:“这话倒是可以拿来做些文章。” 段嫆坐正:“娘,怎么说?” 王氏的眼里淬着阴毒的光:“如果她身败名裂,万般愧疚之下,服毒自尽,此事便沾不到我们身上。” 只是这法子也有不好之处,当家主母做出这等事情,定会连累府里的名声。 段嫆明白王氏的顾忌:“娘,名声是可以挣回来的,哥哥不就做到了么。” “何况,蛮夷假议和,刺杀皇帝失败,说不准还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哥哥再建战功,别说少将军了,大将军也是能做得的。” 王氏欣慰:“嫆儿,这才是为娘的好嫆儿,那宋存就是你的克星,你如今离了他,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段衡赞同地点头,同样是娘教养出来的,他相信,嫆儿再蠢也蠢不到哪儿去。 先前果然是被宋存下了降头,脑一时拎不清了,才犯了那么多蠢事,好在醒悟过来了。 “衡儿,你派人去查一查陆清悦,她若是真有那档子事儿,也省了我们动手。” “是。” 段衡见不得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不用王氏嘱咐,他也会派人去查。 要解决陆清悦,麻烦的还是她的家底,倘若她是没钱没势的小妾,就不用那么棘手了。 不过,如果她真的没钱没势,他们当初也看不上她,她也进不了少将军府的门。 陆府的产业众多,可不只在京城,陆清悦的小道消息很是灵通。 她扔下手里的账本:“想查,就让他们去查吧。” 他们也是耐不住性子了。 “顺便放出点消息,就说我在查流言一事。” 红棉:“是,我这便去做。” 帮夫人做了那么多事情,她大概明白夫人到底在谋划什么了。 但夫人的局布得太复杂了,她就有点看不太懂了。 想查的消息没有查到,段衡来了陆清悦这儿试探。 燕聿生着大气来了,坐在茶桌边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上次生的气还没哄好,这次更是踩到了他的雷线上。 陆清悦主动服软:“陛下要是不帮我,我明日就露馅了。” 她坐到他的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水润润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 燕聿哼道:“夫人,没良心。” 陆清悦抓得他的袖子皱巴巴的,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夫人有事求我时,嘴上好话不断,无事时,长着这嘴就会气我。”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凑到他的面前,放下了鱼钩。 “那陛下是不喜欢我这张嘴?” 燕聿睨着她红润润的嘴唇,在鱼钩下转悠:“我是不喜夫人总说些不好听的话气我。” 陆清悦凑过去,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他:“现在呢?” 燕聿不动如山地坐着:“夫人在收买我,此等行径甚是恶劣。” 她拉住了燕聿的手,贴上去亲久了一些,在燕聿咬钩,伸手要按着她亲时,她退了出来,追问道。 “现在呢?” 燕聿在这方面比糊弄打窝仙人的鱼还好钓,他被钓成了翘嘴,掩嘴咳了咳。 “夫人以后…” 陆清悦又亲了亲他,他一把揽住了她,亲了够本才松开,然后含着满腔笑意道。 “我原谅夫人了。” 陆清悦抿着嘴笑了笑,真是一哄就好呢,可转念一想,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自然犯不着他生太久的气儿。 段衡来得甚是频繁,陆清悦心底的不耐,几乎要挂脸了。 雪鹃气得牙痒痒,分明大夫人没用任何手段,少将军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最要紧的是,任凭别人怎么抢,段衡是铁了心留在陆清悦那儿。 段衡连温知意都没顾上,这么久了,他回回起来,身侧都不见陆清悦。 而且每回她还要点香,熄烛火,这让他的疑心达到了顶峰。 他强硬道:“今夜就不熄烛火了。” 他伸手抚上她细腻的脸颊:“我想看着你的脸。” 她笑意很浅:“都听夫君的。” 段衡拉着她直接去了床上。 偏房里,陆清悦枕着燕聿的胸口,夸道。 “影五真厉害,居然能将那清倌人的脸变得与我一样,连身形和声音都很像。” 燕聿笑了一声:“她那身形本来就是照着你的身形找的,至于声音,是她服了药,日日磨练出来的。” 陆清悦:“如此用心,我想赏些银子给她了。” 燕聿却道:“不必,她如此卖力,是为了日后能脱了贱籍,进少将军府。” 陆清悦沉思,既如此,便想法子帮帮她吧。 燕聿裹着她的手揉捏:“此事不用你操心,日后自会有法子送她进府。” 第139章 玩起了心眼子 温知意脸色很白,坐在屋中,整个人像一个呆滞无神的木偶。 段衡曾经对她说的那句: ——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时常回响在温知意的耳边,她的五指紧紧抠着桌边,用力得指尖泛白。 雪鹃担忧:“夫人,小心些,别把手指抓伤了。” 温知意丝毫听不进去,林栀是段衡年少时恋慕过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 惜花怜月是王氏逼着他去宠爱的,那陆清悦呢,没有男女之意,又没人逼着他。 先前,她求着他去陆清悦那儿,算是为了还陆清悦的恩情,他都不乐意去。 如今没有任何人求他逼他,他却自己常常往陆清悦那儿跑。 温知意闭上眼睛,神情有几分麻木,心里苦涩难耐。 段衡没有试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反引得温知意与他闹起了不和。 温知意冷着脸:“你还回来我这儿做什么?” 段衡好声好气:“知意,你怀着身孕,千万别动气。” 温知意甩开他的手:“我会医,我知道怎么照顾胎儿,不劳你费心了。” “我怀着身孕,哪里像大夫人和惜花怜月伺候得你开心,雪鹃,送少将军去大夫人那儿。” “这…”雪鹃为难,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做。 段衡的声音冷了下来:“知意,你这是什么话?” 温知意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段衡:“你真要又与我动气?” 雪鹃劝和:“少将军,你有了大夫人,便忘了我们夫人,多日不来流曲院,二夫人只是在闹别扭。” 温知意拍起了桌子:“雪鹃,你要再多嘴,我就让人掌你嘴了。” “知意,去悦儿那里,我是有原因的,但现在还不能与你说。” 一口一声悦儿,叫得真亲密,温知意心头火起。 “既如此,我就不妨碍你了,你尽管去找她去。” 段衡叹气:“悦儿她也是我的妻,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她那儿。” “是,她是你妻,林栀,惜花怜月是你妾,你去她们那里,我无权干涉。” 温知意目光灼灼:“但你在她们床上时,有没有何曾想起对我承诺过的话。” 段衡不答反问:“你真想我去找她?” 温知意不吭声,甚至不拿正眼看他,段衡说走还真走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已然足够为她低声下气了。 如今院子里的人多了,林栀,惜花怜月哪个不捧着他,就连陆清悦近来也没顶撞过他。 他是一点儿也受不得哄人的委屈了。 雪鹃着急:“少将军真的走了,哎呀,夫人,你就别跟少将军怄气了,才盼着他回来,就这一会儿又把他气走了,何苦呢。” 温知意扶着心口:“我没有怄气,我只是有点累了。” 段衡没有去陆清悦那儿,他去陪林栀了。 林栀高高兴兴,柔情蜜意迎他进屋,段衡心里舒服了。 林栀也怀着他的孩子,他自问已经足够偏颇温知意了,甚是为了温知意,忽略了其他人。 即便如此,温知意还常与他闹脾气,尤其是怀了身孕之后,她越发不像从前淡然娴静,温婉良淑的模样了。 一点也不像林栀和惜花怜月,她们从来都不会对他甩脸子。 不去温知意那儿,段衡在林栀和惜花怜月之间两头跑。 林栀猜想段衡定是又与温知意闹了气儿,但段衡显然还念着温知意,时不时唉声叹气。 林栀好怕他把她的财运给唉叹走,于是,柔着声音问道。 “衡哥哥,这是怎么了?” “我与知意闹了气,好些天没见面了,其实我那时也是一时气急。” “那衡哥哥是想和温姐姐和好么?” 段衡:“你有法子?” 林栀凑到他的耳边低语几声,段衡抱着她亲了亲。 “栀儿,你真是我的解语花。” 林栀羞赧笑道:“衡哥哥只要时常记得我就足够了。” 段衡抱着她:“往后我定常来看你。” 段衡书房里的小厮,急匆匆来到流曲院,上气不接下气道。 “二夫人,快去看看少将军吧。” 雪鹃出来问道:“少将军怎么了?” “少将军他忽然晕过去了。” 温知意一听,着急地赶去书房,只见段衡和衣躺在床上,屋子里站满了小厮。 她连忙去到跟前,替段衡把起了脉,刚搭上他的脉,段衡便睁开了眼睛,笑吟吟反握着她的手。 “知意,你如此紧张,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温知意生气地拨开他的手:“你竟然假意晕倒骗我!” 段衡拥着她:“你不想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法子了,其实我那日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了。” 温知意嗫嚅,到底是没再推开他。 雪鹃和小厮们识趣地退了出去,徒留两人在房中。 春光明媚,屋子里的炭火早已撤去,陆清悦在梨树下,清闲地品着茶。 梨树结了好多小花苞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花了。 王氏忙着为过几日的太后寿辰准备贺礼,很是费神的消息,令陆清悦心情更是大好。 王氏主动接过管家之权,这些事情自然而然全落到她的头上。 尤其是为太后备贺礼这种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大事,她需得亲自来。 坏就坏在,铺子流入府里的银子,肉眼可见地减少。 段嫆已经不需要用药了,银子仍是不够用,王氏的参药停了之后,一直没有闲银再续上。 铺子营生不好,陆清悦说过很多遍了,王氏也没法再问。 直接问陆清悦要银子,她抹不开那张老脸不说,陆清悦还总是装傻听不懂。 如果是从前,不用她多开口,陆清悦自会主动送银子上来。 她终于意识到陆清悦变了,这是开始提防他们了,还跟她玩起了心眼子。 但小丫头片子还是太嫩了点,他们可不仅仅要那点小肉,他们要的是整个陆氏。 可惜了她管家这段日子,昧下的不少银子,这下又要被拨出去了。 王氏还把段嫆叫到跟前,将一本佛经交给她。 “嫆儿,太后信佛,你抄些佛经为太后贺礼,必须要用心些。” 段嫆很快明白了王氏的用意:“我这就去。” 第140章 崴伤 为了节省府里的开支,王氏学着陆清悦,削减了每个院子的月银。 但段嫆那份子,她私底下会偷偷给补上。 其他人不敢说,但心里是有怨怼,特别是惜花怜月。 她们二人替王氏管着府里的杂事,偶尔也能看到账本。 即使每月流进府里的银子减少了,但也是有余的,积攒起来,不至于要削减月银。 可每月余银都被王氏昧入囊中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昧她们的月银子。 陆清悦出门,与应采桑等人去西市游玩,在首饰阁里遇到段嫆的小姐妹们。 双方见礼,陆清悦一眼看到了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孟素轻。 挑首饰时,孟素轻还偏偏与她看中同一款。 “我与少将军夫人眼光一样呢,不知夫人可否让给我。” 陆清悦微笑:“一件首饰罢了,孟姑娘喜欢,便让给你吧。” 她呵呵一笑:“夫人真大方。” 随后凑近了一些,对着陆清悦暗暗道:“怪不得夫人能搭上那么多人。” 陆清悦凝眸:“孟姑娘是什么意思?” “夫人做了什么事,自己最清楚才是,怎会听不明白。” “孟姑娘,你先前到少将军府做客,说了一些令人误会的事,现又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意欲何为?” “那我便直说了,夫人既已是旁人妇,合该恪守妇德,莫要随意勾搭他人。” 陆清悦故意道:“他人?是指何人?” 孟素轻气急:“夫人还要装傻?” 陆清悦平静道:“孟姑娘,你说的他人,莫非是指姜二公子?” “那你是误会了,我与姜二公子并没有什么事情,倒是孟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孟素轻拿出了自以为很合理的说辞:“我作为嫆儿的闺友,自然要替她看着些。” 如果不是段嫆一出事,她们就疏远她,陆清悦这会儿可能就信了。 她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姜二公子呢,否则怎么亲自去到少将军府告状,今日又对着我阴阳怪气。” 被说中了心思,孟素轻恼羞成怒,欲盖弥彰:“你休要胡说。” 旁人纷纷看过来,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孟素轻低下头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陆清悦表情不变:“孟姑娘莫急,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二妹妹有你这样的闺友,也是件幸事。” 应采桑等人,以及孟素轻的小姐妹们都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走了过来。 小姐妹站到孟素轻身边,略微有些敌意地看着陆清悦。 应采桑等人自然也是站在陆清悦的身边。 应采桑问陆清悦:“怎么了?” 罗玉卿开玩笑道:“该不是为了一件首饰吵起来了吧。” 陆清悦摇了摇头:“与孟姑娘有几分误会,方才已经解开了。” 所有人看向孟素轻,孟素轻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买完首饰,大家一起出了首饰阁,这时,一匹狂躁的马儿朝几人狂奔而来。 周围的百姓吓得慌张避让,而贵女们完全吓傻在原地。 陆清悦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最近的应采桑和罗玉卿往旁边狼狈躲开。 绿玉大惊失色:“夫人!” 马儿擦着陆清悦三人的身侧,向着孟素轻等人而去,这要是撞上去,几人或许会没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翻了过来,纵身一跃,上了马,狠狠地拉住了马儿的缰绳。 马儿的前蹄高高跃起,在孟素轻几人面前堪堪停止,几人吓得跌坐在地上。 孟素轻瞪大眼眸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姜溪,他勒下了马儿后,拍了拍马儿的脖子,安抚好马儿,才翻身下马。 姜溪看了她一眼,孟素轻心里狂跳,她以为他会过来扶她起来。 没想到他竟然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后,便快步走了陆清悦的身边,蹲了下来,语气急切道。 “少将军夫人,你没事吧?” 应采桑和罗玉卿没什么事,只是磕破了些皮,但陆清悦崴伤了脚。 她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靠在绿玉怀里,疼得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 应采桑着急地回道:“夫人脚崴伤了,快些送去医馆吧。” 姜溪闻言,神色也紧张起来。 “我送夫人去医馆,失礼了。” 他伸出手要抱陆清悦,蹲在陆清悦旁边的绿玉抬手制止。 “多谢姜二公子好意,但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夫人清瘦,我来即可。” 她一个公主抱,轻松将陆清悦抱了起来。 姜溪点了点头:“我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儿,请随我来。” 带路之前,他还去牵上了安静下来的马儿,免得它再受刺激胡乱冲撞。 还指望着姜溪能过来安抚她们几句的孟素轻,连姜溪的一个多余眼神都没得到。 刚从地上起来的孟素轻恨恨地咬了咬牙,又是陆清悦,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净会勾引人。 其实姜溪下马后,看了孟素轻等人那一眼,见她们只是吓到了,并未受什么伤,这才放心忽略了她们。 来到医馆,绿玉抱着陆清悦进了里间医治,应采桑等人随着一同进去了。 姜溪是男子,只能留在外堂。 他焦急地等候着,娘说过,小女子家皮肤嫩骨子弱,稍微磕着碰着都是要紧事。 陆清悦那小身子骨,风一吹,姜溪都怕给她刮跑了。 大伯吩咐他和大哥多护着陆清悦,她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伤着了。 方才看她脸色都白了,定是疼得厉害。 大夫给陆清悦拉低袜子检查时,应采桑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清悦皮肤白,纤细的脚腕肿起了老高一块,瞧着十分吓人。 在大夫替她医治时,陆清悦庆幸伤到的不是带着红玛瑙金链子的那只脚。 罗玉卿心有余悸:“方才要不是夫人,我们肯定就被那马儿踏过去了。” 应采桑:“是,夫人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何况夫人还为了我们伤了脚。” 陆清悦扯住一抹苍白的笑:“两位言重了。” 罗玉卿摇头:“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夫人若是有需要我们的地方,以后只管开口。” 陆清悦还想张口,应采桑打断她。 “是,夫人不可再推脱了,否则就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安心。” 第141章 白眼狼 陆清悦被绿玉抱着出来时,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姜溪快步迎了上来:“少将军夫人,可还好?” “今日谢姜二公子出手相助,已无大碍。” 下人们看到绿玉抱着陆清悦下了马车,问了马夫才知道是大夫人崴伤了脚。 红棉担心道:“怎么出门一趟,还弄成这幅样子。” 陆清悦安抚她道:“没什么事,好好养养就是了。” 段衡来看了她,口头关心了她几句,便走了,毕竟她脚伤了,没法伺候他。 而燕聿听影九说她崴伤了,当天夜里也带了药来。 燕聿捏着她的腿骨,看着她肿起的脚踝,眉头紧锁。 他打开药瓶子:“疼就与我说。” 燕聿小心地替她上着药,陆清悦沉默地凝视着他。 “怎么不说话,可是很疼?” 他抬眸,见陆清悦盯着他看,他盈出一抹笑:“夫人看着我做甚?” 陆清悦移开视线:“陛下屈尊降贵替臣妇上药,臣妇感激不尽。” “夫人当真想谢我?” 他捏了捏她的小腿,扬着不明不白的腔调。 陆清悦感觉又给自己挖坑了,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幸好燕聿没有追问到底,走之前,他吩咐红棉绿玉要记得每日上两次好,方能好得快。 第二日,应采桑,罗玉卿等人上门看望陆清悦。 段嫆收到消息不请自来,一进屋就仿佛很着急地来到陆清悦身边。 “嫂子,听说你崴伤了,可是伤得很严重?” 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能出府了,可她在贵女圈的名声狼藉。 应采桑等人才名出众,又是重臣之女,若是能与她们交好,兴许能很快挽回自己的名声。 “呀,是应姑娘啊。” 她好似才反应过来,对着应采桑等人道。 “我听说嫂子受伤,心里担心,没想那么多,便急匆匆赶来了,不想来得不巧了,大家不会介意吧?” 应采桑等人没有说话,毕竟这是在少将军府。 陆清悦不想为她做嫁衣,淡淡道。 “二妹妹今日不用与教习嬷嬷学规矩么,怎么有空来?” 应采桑等人听懂了陆清悦话里的暗话,这是在指段嫆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是故意挑今日而来,还能是为了什么,显然是冲着她们专程来的。 段嫆面色一僵:“我担心嫂子,特意与嬷嬷请了一日假。” 罗玉卿略带嘲讽:“想不到二小姐如此担心少将军夫人。” 段嫆装听不懂罗玉卿的讽刺意味,只道:“从前我与嫂子关系最好,嫂子出了事,我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一位贵女问:“哦?二小姐从前与少将军夫人关系最好?” 听到贵女们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段嫆说起了和陆清悦的往事。 她没看到,她每多说一句,应采桑等人眼底的讥讽就愈浓一分。 说到最后,段嫆煽情了起来。 “嫂子最疼我了,是我不好,执着于不该执着的人,为情所困,让嫂子伤心了。” 然后,她像个小太阳一样重新明媚起来。 “不过,嫂子放心,我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绝对不会再干糊涂事了。” 段嫆自己独演了这么一出,在场人当笑话一样瞧着。 如果不是知道段嫆之前一直在暗地里恶意抹黑陆清悦的名声,害得京城的夫人贵女都对陆清悦产生了偏见。 她们兴许真被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骗过去了。 从段嫆的话里能听出来,陆清悦待段嫆如亲妹妹一般好。 可惜段嫆是个白眼狼。 陆清悦的名声被抹黑成那样,谁不知道陆清悦只有兰婳一个知心的挚友。 段嫆竟然还用下作的手段陷害陆清悦,使陆清悦和兰婳离了心,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陆清悦没有顺着接段嫆的话茬,她已经没必要再与段嫆做姐妹情深的戏码了。 段嫆也不在意,她的目标是应采桑等人。 只不过,之后,应采桑等人没再搭理段嫆,只管与陆清悦说话。 段嫆几番想找话题融入几人,融不进去,只能在一旁掐紧手心,强颜欢笑。 应采桑等人冷落她,冷落得太明显了,最后,自讨没趣的段嫆只得憋着气走了。 应采桑等人没憋住,纷纷笑了出来。 罗玉卿掩着嘴笑道:“我还想看看她能忍到几时呢,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此后,应采桑等人与陆清悦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些。 段嫆却在自己屋里大发雷霆,实在气不过,便去了王氏那儿告状。 王氏:“好了,她嘚瑟不了多久,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值得你生那么大气。” 段嫆鼓起脸:“可我就是气不过,我已经越来越等不及了。” “不会等太久了。”王氏转言又问,“佛经抄好了么?” “抄好了,我明日拿来给娘。” 王氏满意地点头:“嗯。” 陆清悦脚伤了不能出门,应采桑等人时常来信,与她说说趣事。 用了燕聿给的药,脚伤好歹赶在太后寿辰前好了。 太后的寿辰远比皇帝的千秋宴要隆重,陆清悦和一众夫人贵女们等候在宫殿里。 有一名小婢女来到了陆清悦的跟前,低声道。 “少将军夫人,我们家小姐邀您到九曲回廊一见。” 陆清悦轻轻抬眼:“你们家小姐是?” “奴婢乃孟家,孟姑娘的贴身丫鬟。” 时间还久,陆清悦带上了绿玉随着婢女前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小丫鬟来到了姜溪的跟前,悄声道。 “姜二公子,少将军夫人邀您去九曲回廊一见。” 姜溪目光凌厉:“你确定是少将军夫人邀我见面?” 他是五大三粗,但不是没脑子。 这些日子,他与陆清悦接触下来,很清楚陆清悦绝不会做出私下约男子见面的事情。 婢女低着头:“是。” 姜溪不再问:“如此,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便去。” 九曲回廊沿着一碗小湖蜿蜒曲折,廊边俱名贵的花花草草,路上没见到多少宫人,甚是安静。 孟素轻果然等候在廊下,她打扮得甚是精心,远远看去,如画中美人。 陆清悦站得远远的:“不知孟姑娘寻我来,为何事?” 第142章 新的因果 孟素轻缓缓走近:“少将军夫人来得可真快。” “此处无人,孟姑娘无需拐弯抹角了,有话不妨直说。” 孟素轻又走近了几步:“我是来为前些日子的事情,给夫人道歉的。” 陆清悦挑眉:“选在这种地方?” “这儿僻静,正好没人打搅。” “那孟姑娘说完了么,说完我便走了。” 孟素轻拉住她的手:“夫人别急着走啊。” 陆清悦想抽回自己的手,孟素轻抓得很紧。 廊边是小湖,在这里拉拉扯扯很危险,陆清悦没敢太用力。 然而孟素轻却突然大叫一声,身体往后倒去,在旁人看来,就是陆清悦推她下的水。 姜溪没有一个人来,是与沈氏,虞氏,以及婢女们一起来的。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假借陆清悦的名义搞事情。 几人刚来到,便听到一声大叫,随后便见孟素轻往湖里倒去。 但孟素轻并没有如愿落水,陆清悦揪着她的衣领子,绿玉抓着她的头发。 孟素轻以一个狼狈又滑稽的样子,垂挂在廊边,孟素轻的贴身婢女都看傻了。 孟素轻挣扎:“你放开我!” 陆清悦揪得更用力了:“放开你,你就掉下去了。” 她偏头对着婢女道:“你家小姐要掉下去了,还不快来帮忙。” 婢女在孟素轻的眼色中,手忙脚乱过来帮倒忙。 孟素轻也在努力挣脱陆清悦和绿玉的手,尖尖的指甲在陆清悦的手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陆清悦蹙眉,咬起了下唇。 绿玉看得生气,拔萝卜似的紧紧往上提着孟素轻,并咬着牙狠狠道。 “孟姑娘轻点,要是头发被扯掉了,可不能怪奴婢。” “清悦丫头。” 沈氏和虞氏见此情景,快步走了过来,吩咐身后的丫鬟们去帮忙。 明显帮倒忙的婢女被拉开了。 孟素轻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怀国公夫人和大都督夫人怎在出现在这里。 在沈氏和虞氏的眼皮子底下,孟素轻也不敢再耍心眼子了,老实地任由丫鬟们拉她上去。 至于姜溪,他留在原地,没有过来,孟素轻衣衫散乱,他过去不方便。 有娘她们在,他也放心。 “谢谢怀国公夫人和大都督夫人相助。” 说罢,孟素轻可怜巴巴地躲在贴身婢女的怀里。 婢女义愤填膺道:“少将军夫人,我们家小姐是与你有误会,但你也不能公然推我们小姐下水啊。” 绿玉反驳:“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邀我们夫人来此相见的。” “我们夫人要是有心推孟姑娘下水,还会冒险救孟姑娘么。” 绿玉捧着陆清悦被抓伤的手。 “我们夫人好心救你们家小姐,瞧瞧你们家小姐给我们夫人挠的。” “早知会被你们反咬一口,不如干脆任凭你们小姐落水算了。” 婢女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氏忙拿出帕子,拉起陆清悦的手:“怎么挠成这样,快快去传太医过来。” 陆清悦问道:“两位夫人怎会来这里?” 虞氏瞥了一眼孟素轻:“有个丫鬟来给溪儿传信,说你邀他在此见面。” 孟素轻心下一紧,她以为姜溪会一个人过来,才有恃无恐。 如今变成了怀国公夫人和大都督夫人,她抓紧了婢女的手,慌张了起来。 陆清悦敛容:“并无此事,我也是为了赴孟姑娘的约才来此处的。” 此事已经很明了了,都是孟素轻的计策。 倘若陆清悦反应没那么快,孟素轻真的掉下了水,而姜溪又是一个人过来。 那么既坐实了陆清悦推她下水的事,还会牵连上姜溪。 姜溪不是见死不救之人,见了女子家的身子,就算不愿意,他也得为了怀国公府的声誉娶她。 虞氏冷下脸:“此事如何,稍后再论,再过不久,太后寿宴便开始了,孟姑娘还是先下去整理整理吧。” 孟素轻小心翼翼道:“是。” 太医给上好了药,陆清悦向沈氏和虞氏道谢。 姜溪从自家娘亲那里得知了整件事,俊脸阴沉。 虞氏冷哼:“竟敢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此事,我定要孟家给一个交代。” 陆清悦这边,绿玉不高兴地嘟囔着。 “夫人,咱们就不该去的,脚伤才刚好,这会儿手又给伤着了。” “好,此事是我欠虑了。” 陆清悦自认倒霉,她知道影九在暗中保护她,去一趟也没什么。 何况—— 她握了握裹着布条的手背。 孟素轻此人是忽然冒出来的,她担心出现异变,才来了这么一遭。 孟素轻不应该在她的整盘局里才对,却因姜溪与她产生了瓜葛。 很明显,她救了姜溪后,带来了很多新的因果。 包括和怀国公府的交集,以及孟素轻的出现。 好在,目前还未出现坏的因果,应该不会对她的棋局产生太大的影响。 孟素轻自以为是,敢算计怀国公府,相信怀国公府自会料理她。 与一众贵夫人小姐一同前往太后寿宴时,陆清悦再次遇到了孟素轻。 陆清悦在绿玉耳边耳语了几句,绿玉走向了孟素轻。 孟素轻和婢女紧张地看着绿玉。 绿玉面无表情道:“孟姑娘不必紧张,我家夫人只是让我过来传几句话给小姐。” “孟姑娘不久后便是赵二公子夫人了,该如你之前所说,恪守妇德,莫要再弄歪脑筋了。” 孟素轻听后,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她恨恨地盯着陆清悦。 陆清悦朝她微微一笑,领着绿玉走了。 婢女战战兢兢:“小姐。” 孟素轻低吼:“闭嘴,没用的东西。” 陆清悦将伤了的手藏在衣袖里,就是有些不便夹菜,因为她伤的是右手。 唯有眼巴巴看着满桌子的佳肴,闷闷地喝着小酒。 卫韵儿已经提前出现了,太后不喜欢卫韵儿,皇帝自然没有安排她进殿弹曲儿。 趁着太后兴致正浓,王氏在这时为太后献上了一本抄录的佛经。 “这是小女废寝忘食为太后娘娘抄录的,特来奉上,为太后贺寿。” 太后翻了几翻,字算不上好看,但规规矩矩:“有心了。” 王氏:“能得太后娘娘赞赏,实乃小女的荣幸。” 第143章 别吵,聒噪 王氏在太后面前,为段嫆挣回了些好印象。 太后虽没有实质的奖赏,但看起来是十分满意的。 陆清悦手伤的事情,根本瞒不过燕聿,他隐隐有几分不悦。 “夫人怎么又受伤了,脚伤才好,又添了新伤,夫人如此不爱惜自己?” 陆清悦拉起袖子,藏了藏自己的手:“只是一点小抓伤,过几日就好了。” “哼,这会儿藏什么。” 她小声嘟囔:“这不是陛下见了不高兴么。” “真想让我高兴,日后合该小心些,倘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你只管吩咐影九,他自会出现。” 陆清悦乖乖应着:“好。” 燕聿脸色这才好看些:“给你的药,好生涂着。” 陆清悦笑盈盈:“是。” 话说,燕聿给的药见效快,效果也好,她每回都偷偷留出一些,命红棉拿回去给胡大夫。 让胡大夫想法子配出相似的药膏来,以防日后不备之需。 爹爹‘病重’,她碍于身份,不能常回去,红棉隔三差五替她回去,是人之常情,李嬷嬷这老奴逮不住她的错处。 商队的信也是送回陆府,红棉回去,还能顺便瞧瞧商队有无来信。 孟素轻在太后寿宴后,就被禁在了家中,任凭她怎么拍门,都无人理会。 孟父孟母才在怀国公府吃了个闭门羹,这会儿听到孟素轻大呼小叫,气不打一处来。 孟父来到门前,厉声训斥她:“在嫁入郡王府前,你都给我老实待着,少出去丢人现眼,惹事生非。” 这日,陆清悦在写字,红棉从陆府回来,拿回了商队的信。 陆清悦搁下笔,拆开来,入目第一行便令她激动不已,风璃道她知道这种香。 是他们蛮夷族的巫师,研制出来的一种蛊毒所散发出来的。 但具体是什么蛊毒,她并不知道,因为那蛊毒由她的父亲保管着,旁人没机会拿得到。 如此说来,燕聿是被蛮夷族的蛊毒控制了,怪不得他发作那会儿,像是中毒了一样。 燕聿身上的异香,她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便闻到了,说明中蛊已久。 皇宫守卫森严,那么这种东西只能是由私通蛮夷族的人带进皇宫来的。 可惜,她对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清楚。 她提笔写了一封回信,红棉边凑到她的身侧边研墨,边道。 “夫人,此外还有一个消息。” 陆清悦笔下未停:“说。” “那女子有一点头绪了,她曾是一位烟花女子,曾得罪了一位乡绅,后被一位贵公子救下,并赎了身。” “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而那贵公子也从未显露过身份,只知道是京城来的。” 陆清悦沉吟:“京城来的?” 红棉继续道:“是,对了,在追查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还有另外一伙人,也在追查那女子的消息。” 陆清悦顿了顿:“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么?” 红棉摇头:“暂时不知。” 陆清悦停了笔,默默沉思。 燕聿为帝王之躯,身中蛊毒的事情,定然没多少人知道,否则燕朝必会大乱。 他作为当事人,肯定第一个意识到卫韵儿的不对劲之处。 那么追查卫韵儿,只能是他了。 陆清悦吩咐:“让他们小心地避开那些人,先别暴露。” 她将写好的回信一同交给红棉。 “顺便把回信派人送回去商队。” 红棉:“是。” 宫外的密信催得是越来越急,卫韵儿多次求见皇帝,穿得也越来越露骨。 美色当前,又有情曲相伴,皇帝却跟拜了佛门,入了定似的。 受伤的法子,用了两次,若是再用,只怕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何况皇帝不喜见血。 于是,卫韵儿隐晦地戴上被自己血浸泡过的香囊,她不信皇帝还能忍得住。 在弹曲儿时,她有意露出了藏在衣裙间的香囊。 未免再出差错,她在香囊里加了些香料,香料能压制血腥味,不会被人察觉。 慢慢地,香料会失去香味,一点点显出血腥味。 燕聿起初的确没闻到血腥味,只觉得体内情蛊在躁动,不过,这也是常事了。 但凡见到卫韵儿,他体内的情蛊都会被唤醒,他便没有多加在意。 等他察觉到情蛊躁动得十分异常时,他意识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 他咬紧牙关站起身,卫韵儿心下激动起来,不知不觉停下了弹琵琶的手。 她腻着嗓音:“陛下~” “别吵,聒噪。” 卫韵儿脸色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料,燕聿丢下了这四个冷冰冰的字后,竟然转身走进了内殿。 他暂时忍住了,没有当场失去理智,不枉他听了这么多曲儿。 看着主子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影五变做他的嗓音,命令宫人带卫韵儿下去。 卫韵儿握着自己的香囊,想不通。 怎么会不起作用呢,莫非是味道太淡了,想起放血的滋味,她身体一紧。 可为了任务,为了她的心上人,放就放吧。 回到自己屋子,卫韵儿拿出了小刀,忍痛割开自己的皮肤,又放了些血出来。 燕聿强撑着踉踉跄跄翻进了陆清悦的屋中,他明显不太对劲儿,身上的异香十分汹涌。 红棉和绿玉上去扶他,被他冷声斥退。 他的眼底红得惊人,喘着粗气,目光紧紧锁着陆清悦。 “悦儿,你来。” 陆清悦已经得知他身中蛊毒,这副样子,想必是蛊毒发作了。 “红棉,绿玉,你们先下去。” 两人害怕地退出了门外守着,两人是第一次见到那副样子的燕聿, 绿玉惊魂未定:“圣上好可怕,夫人不会有事吧?” 红棉惴惴不安地看向禁闭的房门:“不知道。” 屋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两人不禁焦急起来。 此时,陆清悦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红着眼睛,哀怨地瞪着燕聿。 她的嘴被某只狗啃破了皮,身上也被啃出了好些痕迹。 燕聿显然还不知足,轻轻咬着她的手上戴着的镯子,然后时不时趁机咬一口她手上的嫩肉。 陆清悦伸手推他,没什么肉的手背也被他咬了。 第144章 都是假的 手背上的抓伤好不容易好了,又出现了咬痕。 燕聿中的蛊不会是色蛊吧,不然怎么每回都靠她才能缓解。 还老是喜欢咬她,虽说咬得不重,但也经不住他一直咬。 她好怕咬着咬着,她哪一天真被他撕开吞吃入腹了。 她缓了缓带着哭腔的嗓音:“陛下,要不我吩咐厨房给你弄些吃的来。” 燕聿把她困在怀里:“此饿非彼饿,夫人不愿意给我,我就只能咬你了。” 陆清悦才不要给,他这副样子,她要是给了,怕是要被他弄死。 那几次的经历,她想想都心慌不已。 她试探道:“陛下,你到底怎么了,我害怕。” 燕聿避开这个问题,抬起浓稠的墨眸子:“嘴巴还疼么?” “有一点。” 话音才落,她的嘴就被堵上了,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着,陆清悦难受地皱起脸。 不知过了多久,燕聿总算冷静了,被折腾了许久的陆清悦躺在榻上不想理他。 他亲了亲她湿润的眼尾,找来药膏,轻车熟路地给她上药。 “疼就与我说。” 陆清悦愤愤道:“我方才喊疼,陛下怎么不停下来。” 燕聿厚颜无耻道:“那时停不下来。” 陆清悦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此驳他。 燕聿补了一句:“况且,夫人不也咬我了么。” 陆清悦喉间一梗:“我疼极了,才忍不住咬陛下的。” 他轻柔地给她上着药,垂着眼道。 “夫人,那会儿我也疼极了,若是没有夫人,我怕是要疼死了。” 陆清悦凝神看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问出口,就是问了,燕聿也不会告诉她。 上完药,燕聿抱着她问:“四月初八的浴佛节,夫人可会去?” 那是两人第一次产生交集的地方,遇到那种事情,陆清悦当时是真的又心慌又害怕。 如今,她反倒庆幸起了那次阴差阳错的相遇。 燕聿破局而入,使得她无法动弹的局面出现了裂变。 她轻声道:“那时我是随婆母一起去的,为了替夫君祈平安。” 燕聿不再言语,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寂静下来。 隔了几日,宫里来了一道谕令。 段嫆为太后抄写佛经,念贵在心诚,特许她出府,四月初八随同前往千佛寺礼佛。 陆清悦眼眸闪了闪,王氏,段衡,段嫆三人闻言欣喜万分。 段嫆高兴地跳了起来:“娘,哥哥,在府中待了许久,我终于可以出门了,果然还是娘的法子最高明。” 然而,三人还没开心多久,段衡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他行色匆匆地直奔王氏屋子,还叫上了段嫆,雪鹃看见了,回去禀告了温知意。 “奴婢还没见过少将军那么着急的样子,似乎是出事了。” 温知意略微思索:“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出什么事了?” 此时,王氏,段衡,段嫆齐坐一堂,段嫆不明所以地问。 “哥哥,你那么着急喊我来做甚?” 段衡:“悦儿已经查到了流言的源头。” 王氏惊道:“什么!” 段嫆急道:“那怎么办!” “你们先别急,我已经叫人拦了下来,还没传到她那儿。” 王氏和段嫆松了一口气,随后,段嫆眼底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 “娘,不能再等了,陆回还没咽气,若是被她知道了,联合起陆回那个老不死的,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与姜二公子,还有赵二公子是清白的又如何,只要我们动些手脚,让她名声尽毁又有何难。” “我看千佛寺便是很好的机会,我也能助娘和哥哥一臂之力。” 段衡有几分犹豫:“但是…” “怎么,哥哥舍不得?” “不是,我只觉得此事是否太急了些,何况,圣上才松了你的禁令。” “为了咱们府日后的荣华富贵,我不怕,而且——” 她勾起一抹阴毒的笑:“我相信,赵二公子一定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王氏和段衡对视一眼,王氏道。 “嫆儿,你仔细说说你的主意。” 段嫆:“我们只需…” 来到王氏屋外没见到丫鬟,不小心偷听到一切的雪鹃大惊失色,她连忙悄悄地离开了院子。 她前脚刚走,守院子的丫鬟后脚才出恭回来,幸好没人发现,她急急忙忙站回到门前。 听完后,王氏夸道:“嫆儿这主意倒是不错,衡儿,你觉得呢?” 段衡思忖一番:“那便按此法子来吧。” 雪鹃偷听到了不得了的大事,她一个丫鬟担不住这种事情,于是,她回禀给了温知意。 温知意听得心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亲耳听见的,千真万确,而且这种事情,奴婢岂敢扯谎来骗夫人。” 雪鹃现在还心神未定,她不敢想,要是自己被老夫人他们抓到了,会是什么下场。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夫人,这可怎么办?” 温知意抬了抬手:“你先别吵,让我想想。” 如果他们的计策成功了,那陆清悦就是死路一条。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付陆清悦? 陆清悦分明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妇道人家,她并没有威胁到他们的地方。 王氏和段嫆不是还挺喜欢她的么,阿衡纵使不喜,也不至于要夺她的命啊。 何况,她还是他的正妻。 再者,她在府中也有所耳闻,不论是当时亦或是现在,陆清悦都倾了很大的财力帮扶了少将军府。 思及此处,温知意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要说陆清悦除去身段样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无非是拥有丰厚的家底。 难道说,他们是为了… 温知意猛地捂住心口,可是即使他们不动手,陆清悦不也在倒贴嫁妆帮他们么。 做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居然还要取陆清悦的命。 说什么思恩图报,难道都是假的? 温知意忽然觉得好可怕,一股寒意从头蹿到脚,她现在也拿不定主意了。 想了好久,她咽了咽口水道:“雪鹃,你说,此事要不要告诉陆清悦。” 雪鹃咋舌,好半晌,才道:“夫人,你在说什么胡话!” 第145章 不会那么绝情 雪鹃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道。 “夫人,老夫人他们要对付大夫人,又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只管当做不知道便好。” “何况,如果大夫人死了,夫人岂不就是正妻了。” 温知意诧异:“这种时候,你还在惦记这个?” “夫人,奴婢也是为了你和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温知意垂下头,是啊,如果陆清悦死了,那么她就是段衡唯一的妻了。 她为什么那么害怕段衡去陆清悦那儿,归根结底是她一直在忌惮陆清悦。 即使段衡对陆清悦不是真心的,可段衡每次见了陆清悦,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在温知意看来,陆清悦对段衡是真心的,她很担心段衡最后也会喜欢上陆清悦。 尤其是两人圆房之后,段衡明显流连忘返。 温知意定下心神:“你可听到阿衡他是怎么说的?” 雪鹃:“这个,奴婢不知道,奴婢只听到二小姐的话,就怕得跑回来了。” “夫人,别想了,咱们只需要守口如瓶,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温知意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让我再考虑考虑。” 晚膳时,段衡回来了流曲院,温知意还没消化那事儿,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段衡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温知意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表情道:“没,没什么。” 雪鹃找补:“是夫人腹中的孩子太闹腾了,闹得夫人今日都吃不下东西,定是个调皮的小少爷。” 段衡高兴地搂上温知意,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若真如你所说,等孩子诞下来,我重重赏你。” 雪鹃:“是,奴婢谢过少将军。” 温知意心里藏着事儿,她才吃一些,便停了箸。 段衡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怎么才吃这些,你要多吃些,才能让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温知意犹豫地问:“阿衡,你对陆清悦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雪鹃神情紧张了起来,幸好段衡自以为温知意在吃醋。 他深情款款:“怎的又问这些事儿,我要如何说,你才相信。” 温知意隐晦道:“陆清悦,她始终是你的正妻,还对府里多有扶持。” 段衡不解地搁下筷子:“你今日怎么为她说起话来了?” 温知意喃喃道:“我只是想为我们的孩子积点功德。” 段衡很敏锐:“知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鹃急得给温知意打眼色,要是再说下去,她怕自己偷听的事情暴露出来,小命难保。 温知意微微摇头:“没什么事。” 旋即,她又道:“浴佛节,我想要一起去,为我们的孩子祈福。” 雪娟提起一口气,怎么又绕回这件事情上了。 段衡握上温知意的手,好声道。 “千佛寺路远颠簸,你怀着身子不方便,还是好好留在府里吧,我和娘都会为我们的孩子祈福的。” 温知意:“那么,除了你,母亲和二妹妹,还有其他人跟着去么?” 段衡神色如常:“悦儿是主母,自然也要一起去,其他人就都留在府里。” 果然他也记得陆清悦是少将军府的主母,是他的正妻。 这些年,陆清悦为少将军府做了那么多,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第二日,陆清悦去王氏那儿请安时。 王氏道:“清悦啊,浴佛节,你与我们一起去,也好为亲家祈祈福。” 陆清悦:“全凭母亲做主。” 温知意无法控制地想了一夜,心里很乱。 高门大户里,主母折磨妾室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是在她的家乡,但凡家里有些富贵的,也常有主母不当妾室是人,时常打骂的。 陆清悦却从没当过恶人,除了在她进府前为难过她,几乎没做过害人的坏事。 林栀,惜花怜月,她们入府以来,也不曾受到过陆清悦的刁难。 细细想下,陆清悦连下人都不曾苛待过。 也难怪她当时问陆清悦是个什么样的人时,灵翠想也不想便夸起了陆清悦。 之前,陆清悦还放下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请了胡大夫来,救了她和孩子的命。 如今,她明知道陆清悦可能会有危险,她真要眼睁睁看着陆清悦去送死么? 温知意心烦意乱间看到了架子上的药箱,她不知不觉起身走了过去。 药箱上已经落了些灰,她轻轻擦去,打开后,拿起了药箱里的银针。 略微生疏的触感,令她忍不住蹙眉,已经好久没有行医了。 她合上药箱:“雪鹃,你去提醒一下陆清悦,让她不要去千佛寺。” 她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作为大夫,怎能对活生生的人命无动于衷。 雪鹃难以置信:“夫人,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这事儿告诉大夫人,对我们没有好处。” 温知意语气强硬道:“这是命令,你只管去就是了。” 雪鹃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去了陆清悦的院子,将话送到。 “可是今早,我已答应了母亲,会一同前去。” 陆清悦掀起眸子:“温妹妹,不想我去,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么?” 雪鹃:“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回二夫人。” 未时,温知意亲自来了,陆清悦派人去小心迎她进来。 “温妹妹有什么话,传雪鹃来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走一趟。” “我有一些话,要与你说。”温知意看了一眼红棉和绿玉。 陆清悦浅笑:“她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温妹妹只管说吧。” 两人独处,万一温知意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意外,她就是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 温知意:“你去千佛寺,千万要小心些,别独自一人行动,尤其要小心赵二公子。”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这只是段嫆的计划,说不定阿衡并不同意。 她相信阿衡不会那么绝情。 要是把段嫆他们的计策说出来,到时是一场乌龙,她极有可能会被误会是故意使手段,离间两人。 陆清悦一脸迷惑:“温妹妹是什么意思?” “这恐怕不用我明说了吧,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想必你也清楚。” 温知意起身要走,陆清悦追问道。 “为何要告诉我?” 温知意背对着她,沉默片刻道:“就当是还你的恩情吧。” 第146章 故地重游 红棉:“夫人,看来二夫人是知道了二小姐他们的诡计,所以,才过来提醒夫人。” 绿玉:“要我说,还是暗卫大哥靠谱一些,将二小姐他们的诡计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陆清悦撇了撇茶沫:“好了,别贫嘴了,去准备准备吧,两日后便要去千佛寺了。” 温知意提醒了陆清悦后,心里轻松了许多。 两日后,府里上上下下一早起来打点了,前往千佛寺路上,陆清悦一言不发。 段衡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流连在她身上,这样的人儿,竟然要便宜赵二那浪荡的家伙了。 他心里不大舒服,不过,幸好自己已经吃到过嘴里了。 他曾发过誓,一定要将下跪的耻辱还给陆回,那就从陆清悦着手吧。 千佛寺的男女厢房是分开的,坐了一日的马车,陆清悦累极了。 不知是不是燕聿故意安排的,陆清悦竟然住进了上一年住过的厢房里。 分明其他人不是这样的。 从厢房望出去,还能看到那假山,陆清悦心情顿时不太好了。 绿玉和红棉也两脸古怪,但她们也不敢提出质疑。 陆清悦没骨头地歪在榻上,红棉和绿玉在整理屋子和床铺。 千佛寺的厢房隔得不远,燕聿不能大摇大摆出现,所以,他还是得鬼鬼祟祟翻窗。 陆清悦冷淡地瞧他一眼,燕聿没皮没脸地把她圈进怀里。 “夫人今夜怎么对我如此冷淡?” “陛下是不是故意的?” “这里有我与夫人的回忆,怎能由别人住。” 陆清悦撇开了脸,那些回忆不提也罢。 但燕聿好似兴致很高,掐着她的下巴,捏着她颊肉道。 “一年前,夫人还是个哭包呢,动不动就掉眼泪,现在也还是。” 陆清悦不服:“那是陛下欺负我,平时我哪里动不动就掉眼泪了。” 燕聿挑眉:“嗯?夫人真要我一一说出来?” 她可常为她那个夫君哭呢,想起这个,燕聿就心闷。 陆清悦显然也想起了,她心虚地小声说道:“陛下还是给我留几分薄面吧。” “那夫人陪我去假山那儿走走。” 陆清悦心中一抽,假山对她可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陛下,我累了。” 燕聿把她抱起来:“不用夫人走,我抱夫人去。” 红棉和绿玉默默地为夫人祈祷,故地重游,希望圣上能别那么禽兽,轻点折腾夫人。 今晚的月色甚好,陆清悦颤抖地缩在燕聿怀里,偶尔露出几声轻哼。 燕聿人瘾又犯了,将她抵在假山上,像揉一团棉花一样,时不时还要亲上两口。 这可是在外边,陆清悦害怕得直往他怀里躲,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他的胸口。 燕聿托着她的后颈:“夫人放心,这里没有人。” 陆清悦抓紧他后背的衣服,无论他怎么哄骗,死活不抬头。 她讨厌死假山了。 等回去,她就捐个几百两给佛寺,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这里的假山给拔了。 燕聿冒出个坏心思,贴近她耳边,灼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侧,声音像带了钩子般道。 “夫人,上回在这里做得比这次还过分呢。” 陆清悦腾地抬起头,脸红得不像话,她挣扎起来。 “陛下,我要回去了。” 燕聿轻巧地捏住她的手腕:“不急,这里是佛寺,不折腾你。” 陆清悦怀疑的小眼神飘了过来。 他抵着她的额头,眼眸里渗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在夫人眼里,我是沉湎淫逸之人?” 陆清悦嗫嚅:“不敢。” “夫人既然觉得是,那我最好是这样的人,否则我岂不是白白担了这罪名。” 陆清悦瞪大眼眸,这话好生刁钻,简直是强词夺理,不可理喻,还很不要脸。 燕聿笑着亲上她的眼尾:“夫人怎么如此惊讶?” 幸好,他还没他话里那么禽兽,等亲亲抱抱够了,他就把人放回去了。 陆清悦沐浴时,绿玉替她拢着发,一眼看到了那枚鲜红的痕迹。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夫人,你这儿有一个痕迹。” 陆清悦一听,脸颊两边迅速染上绯红,她穿好衣裙,裹着水汽来到燕聿面前,轻轻嗔道。 “陛下不是说,不会留下痕迹么。” 燕聿站起来,伸手摩挲着她耳后的吻痕:“这里看不见。” “挽发髻怎么会看不见。” 燕聿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我亲得不重,明日就散了,你若是担心,我替你上些药。” 陆清悦选择了上药,要是明日痕迹没散,她很难与旁人解释。 燕聿没有留下来,替她上完药便走了,陆清悦裹紧了被子,倒头便睡。 次日一早,陆清悦去了佛殿,替爹爹祈福。 她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在心里祈求佛祖保佑爹爹安康长寿。 同时祈求佛祖护佑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能顺顺利利。 这时,佛殿忽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也跟着凝滞,但陆清悦顾着诚心礼佛,并未发觉。 燕聿站在陆清悦的背后,随行的宫人大气不敢喘。 元德想去提醒陆清悦,燕聿抬了抬手制止他。 燕聿眼里噙着淡淡的笑,盯着她白净的耳后,那儿的痕迹已经消了。 真可惜。 红棉和绿玉被侍卫拦在外面,她们悄悄踮起脚,探头探脑往里看。 陆清悦磕了几个头后,站起身,一回头,看到满殿的人,水眸瞬间震惊得溜圆。 燕聿漏出了一声轻笑:“少将军夫人,求完神佛了?” 陆清悦忙跪下行礼,燕聿抬手免了她的礼,一本正经道。 “夫人连朕进来都没发觉,如此诚心,神佛定会保佑夫人所愿成真,事事顺遂。” 陆清悦低着头:“陛下恕罪。” 燕聿背着手,来到她的身侧。 “朕并未怪罪夫人的意思,想来神佛也不愿朕怪罪诚心礼佛之人。” 她十分上道儿地转言:“谢陛下吉言。” “嗯。” 燕聿轻轻抬了抬眼,元德领会,亲自客客气气请陆清悦出去了。 出了佛殿,陆清悦松了一口气,燕聿定是故意的,但他作为帝王时,身上的气势真吓人。 第147章 动手 陆清悦在佛殿祈愿不仅见到了皇帝,还被皇帝夸赞了。 贵女们学起了她的做法,期盼能遇到皇帝,一步登天。 夫人们则纷纷围了上来示好,尽管她们之前一直在背后蛐蛐陆清悦。 陆清悦不计前嫌地与她们交谈,多一些好交情,好过多一些敌人。 有了这么个契机,加上陆清悦谈吐不凡,不少夫人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应采桑,罗玉卿等人也不留余力地替她说好话,还替她解释起了先前的流言。 罗玉卿:“从前那些都是被人刻意传出来的坏话,少将军夫人是极好的人,与人为善,进退有礼,前些日子,还在街坊救了我和应姐姐呢。” 应采桑:“不错,这些都是我们与夫人相处后知道的。” 有了她们的帮助,只几天功夫,陆清悦的人缘便逐渐好了起来。 至于是谁在背后故意泼脏水给陆清悦,大家没有追问到底。 有些精明的,稍微回想深思一番,便知道了,但她们都默契的没有戳破。 说到底,陆清悦的身份还不值得她们去得罪另外的人。 但应采桑等人的面子,她们还是要给的,于是只装模做样,义愤填膺说几句话,卖个好就罢。 除此之外,北乐老王妃和安世侯夫人也同时派人请了陆清悦去说话。 老王妃听闻了,一同请了安世侯夫人过来。 老王妃面露愧色:“其实我一直都请少将军夫人过来,与你说句对不住。” 陆清悦浅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太妃不必记怀。” 老王妃扶着胸口:“可我这心里啊…” 陆清悦:“太妃若还惦记着此事,生了忧思,岂不是折煞我也。” 安世侯夫人帮腔道:“正是如此,太妃,少将军夫人心胸阔达,少将军与王爷又交好,此事只当过去吧。” 老王妃点了点头,拉起陆清悦的手:“我瞧着你也欢喜,以后可常来往才是。” 陆清悦低眉顺眼:“是,这是自然的。” 段嫆是因手抄佛经才得了圣上格外开恩,准许她一同前来礼佛,她自然要在众人面前做足戏份。 段衡和王氏要为少将军府,以及温知意和林栀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乍一看,他们三人还挺诚心。 但内里心思却脏,佛祖又怎会保佑他们呢。 陆清悦白天为爹爹祈福,晚上陪燕聿散步,竹林子,荷园等等都去过。 弦月高挂,佛殿里还隐约见一窈窕女子跪在佛前。 陆清悦疑惑:“这么晚,竟然还有人在?” 燕聿淡淡瞥了一眼那人影,紧了紧与她十指相扣的手。 “还不是夫人给我招来的。” “陛下可不能胡乱怪罪于我,那女子我都不认识,而且,那女子礼佛祈愿与陛下何关?” 燕聿牵着她往前走去:“夫人还记得前几日在佛殿,我夸你的事吗?” “记得。” 怎么不记得,对她示好的人可多了。 燕聿:“那之后,就有许多女子效仿你。”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佛殿那女子揉着膝盖,十分不高兴地嘟嘟囔囔出来了。 “跪了一天了,怎么就见不到圣上呢?” 陆清悦:“…” 还真是,她险些以为燕聿是在自作多情了。 “那分明是陛下自己招来的,怎能怪到我身上。” 燕聿轻笑,抬眼看来:“夫人那日祈的是什么愿?” “一愿爹爹长寿安康,二愿自己事事顺遂。” 燕聿停下脚步,似是失落地摇叹气:“夫人就没想起过我?” 陆清悦心里咯噔一下:“我明日再补上可还来得及?” 他臭着一张脸:“哼,我不提,夫人也不会主动想起我来。” 陆清悦讨好地捏了捏他的指骨,挽起一个温软的笑。 “我想着陛下为百官和万民爱戴,为陛下祈福的人定然多的是,所以才一时疏忽了。” “陛下饶我一回,我以后一定事事都想着陛下。” “此话当真?” “嗯!”她眨了眨真挚的眼眸。 “好,这次便饶过你了。” 隔日,陆清悦应守承诺,也替燕聿祈了平安长寿愿。 为此,燕聿好几日脸上都荡漾着浅浅的笑,元德也跟着高兴。 “陛下,是遇着什么喜事了吗?” 燕聿扬着声音:“嗯。” 皇帝心情好,他们这些宫人也好受些,不用每日战战兢兢的。 太后瞥一眼寻常声色俱厉,不苟言笑,如今却眉目舒朗,喜形于色的皇帝。 “皇帝,在佛祖面前,还是收敛些好。” “母后,佛祖不近酒色,并非不近人情。” 太后只好问起另外一件事:“那东西如何了,还发作得凶?” “遇着她之后,好多了,没以前那么辛苦。” “那就好。”太后闭上眼睛,专心礼佛。 与一些夫人交好,陆清悦常被她们请去喝茶聊天,在佛寺也不至于太冷清无聊。 兰婳有家人和宋存作陪,即使没法与陆清悦相见,也算不上无聊。 段嫆见到甜蜜的两人,眼神阴毒地暗暗咬紧了牙关。 她费了好些心思,才与小姐妹们重归于好了,她不能这时候表露出来。 小姐妹们担心地望着她,段嫆扯出一个勉强僵硬的笑。 “你们放心,在府里修身养性这么久,我已经放下了。” 她转移话题:“对了,素轻怎么突然被禁在了家中?” “我们也不知道,估计是为了嫁给赵二公子做准备吧。” 段嫆在心底冷嗤,赵二公子啊,可心心念念着她的好嫂子呢。 她让人悄悄给他递纸条,他什么也不问,就将纸条美滋滋收起来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孟素轻,可赵二公子本性浪荡是众所周知的。 男欢女爱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也没什么不同。 等着吧,好嫂子,她一定给她安排一场难忘的露水情缘。 此时,陆清悦在自己厢房里读佛经。 绿玉小声地问:“这都好多天了,二小姐他们怎么还不动手啊?” 红棉嗔她:“这有什么好急的。” 绿玉扁嘴:“当然急了,这事儿又不是好事儿,压在心里不上不下,太难受了。” 陆清悦笑着放下佛经:“你呀,心性还得练。” 又相安无事过了几日,算下来,来到佛寺有十来天了,段嫆几人终于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第148章 厮混 段衡身边的小丫鬟来传了话。 “夫人,少将军在荷园那儿的厢房里等您相见。” 红棉和绿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清悦站起身道。 “稍等,我换身衣服便去。” 小丫鬟顿时急道:“夫人,少将军找得急,夫人现就随我去吧。” 陆清悦简单整理了一下:“带路罢。” 路上,她状似无意提起:“夫君到底找我何事?” 小丫鬟支支吾吾:“奴婢不知,夫人还是亲自问少将军吧。” 小丫鬟将她带到了一间厢房前。 “少将军就在里面,夫人进去便可,绿玉姐姐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陆清悦独自推开厢房门走了进去,小丫鬟替她关上了门。 小丫鬟暗示道:“绿玉姐姐,少将军和夫人谈事,怕是要好久,绿玉姐姐不如随我去旁的地方等等,这是少将军的吩咐。” 绿玉点了点头:“好。” 厢房里有些昏暗,还有一股奇怪的香味。 陆清悦抬眸环顾一圈,并未看到人,她轻声喊了一声。 “夫君?” 随后,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微微眯起双眸,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 那人惊喜道:“夫人,想不到你真的来了。” 陆清悦大惊失色:“赵二公子,你怎会在这里?” 赵天良笑着走近:“自然是来跟夫人幽会的。” 陆清悦往后退了几步,恼怒地呵斥他:“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夫君呢?” “啧啧,夫人连骂人都如此动听,这声音若是放在床上,不知多销魂。” “至于夫人喊的夫君,这里只我一人,夫人莫不是在喊我。” 陆清悦气愤:“你这不要脸的东西,闭嘴。” 言罢,她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双手连忙扶住了门框,才堪堪站稳。 “你动了什么手脚?” “没什么,一些能让夫人欲仙欲醉的东西。” 她强撑着拍了拍房门,气息不稳地急道:“来人!绿玉!” 赵天良幽幽一笑:“夫人急什么,夫君这便来疼你。” 他朝着陆清悦扑了过来。 这边,王氏故意遇上了郡王妃等一众人,与郡王妃交谈了几句。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王氏提议去荷园走一走,兰婳出来助了一臂之力。 “荷园的荷花虽然还未开,但荷叶犹开最小钱,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郡王妃笑了出来:“好,那就走一趟瞧瞧吧。” 众人一路进了荷园,王氏有意无意引导众人往厢房去。 这时,一声高亢的女子的声音从厢房里传了出来。 众人一听,不由得好奇地走近了一声,而后,厢房里传出了各种淫声浪语,众女眷脸色一下变了。 郡王妃认得那道男子的声音,是那个不争气的浪荡庶子。 跟在郡王妃身旁的周姨娘面色很难看,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真是胆大妄为,不知悔改! 女眷们纷纷骂道:“佛门圣地,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 有些还未出阁的贵女,早早捂着耳朵走远了些。 郡王妃寒着脸下令道:“你们先回去罢,此事我自来处理。” 郡王妃这是想暗地处理这件事情了,王氏可不能让她如愿。 只有把事情闹开了,才能让陆清悦身败名裂。 这时,王氏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绿玉,她立马震惊地大叫道。 “绿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将要离去的女眷们,被她这一嗓子吓住了,纷纷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绿玉。 “你在这里,莫非…里面的人是陆清悦?!” 绿玉慌张失措道:“不,不是。” 然而她这副样子,旁人只觉得她心虚。 屋中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王氏像是气急了,冲过去就要推开房门。 郡王妃急忙打眼色,身边的婢女上前阻拦。 在婢女近身时,王氏一脚踢开了房门,怒气冲冲地冲了进去。 郡王妃胸口狠狠起伏一下,闭了闭眼睛,只得带着人跟了进去。 八卦的众人也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去,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佛门净地做出这样淫秽的事情来。 屋里一阵浓郁香味,郡王妃一眼便看到了那燃着催情香的炉子。 她捂住了口鼻,其他人见状也急忙捂住了鼻子,婢女快步上去熄灭了催情香。 里面实在不堪入目,屏风内,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交缠在一起。 为了让众人能看清,王氏直接推翻了屏风。 一男一女的面貌顿时露了出来,王氏刹那间心中大骇,她难以置信盯着女子的面貌。 “嫆,嫆儿?!” 嫆儿这会儿明明应该在佛堂礼佛才是,怎么在这里?! 王氏两眼阵阵发黑,一口气上不来,没撑住晕了过去。 婢女忙扶住她:“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郡王妃已然脸黑如锅底,她吩咐人将痴缠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拉开。 但那两人如胶似漆,根本分不开,于是,她吩咐下人打两桶冷水过来。 她冷眼看着晕死过去的王氏,叫人去请了太医。 王氏这又是踹门,又是推屏风,结果厮混的人,竟是她的女儿。 这下好了,连同他们郡王府一起丢脸丢大了。 见到厮混的男子是赵二公子后,众人识相地退到了外面。 屋里仅剩下郡王府和少将军府的人。 一人一桶冷水泼醒之后,两人逐渐清醒过来,段嫆大叫着捂住身子。 赵天良不悦地皱起眉,看清了段嫆的长相,竟然一把推开了她。 段嫆被推得跌坐在地上,婢女为两人披上衣服。 周姨娘这时走上去,重重给了赵天良一个耳刮子,大骂道。 “你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 赵天良被打懵了,他捂着脸颊,顺着周姨娘,看到处在暴怒边缘的郡王妃。 他慌忙胡乱拢了拢衣服,对着郡王妃哆哆嗦嗦跪了下来:“母,母亲。” 郡王妃一言不发,赵天良垂着头不敢造次,只听发落。 身后的段嫆哭哭啼啼抱着自己的身子,赵天良听得烦躁,他怒吼道。 “哭什么哭,还不快闭嘴!” 段嫆一听不得了,冲上去就要打赵天良。 “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毁我清白,你该死,该死!” 第149章 是她 赵天良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是郡王府的人。 当着郡王妃和周姨娘的面打赵天良,段嫆这是气昏头了。 还没靠近赵天良,她就被婢女们架了起来,但她嘴上仍出言不逊,怒骂着赵天良。 赵天良碍于郡王妃在,不敢发作。 郡王妃沉下脸,婢女拿起桌上的茶水,朝段嫆脸上泼了过去。 郡王妃声音冷然:“二小姐,可冷静下来了?” 段嫆睁着眼睛,抽着鼻子,不敢再闹。 郡王妃:“赵天良再不济,也是郡王府的人,岂容二小姐多番谩骂。” “念在你姑娘家家,出了这等子事儿,本王妃不治你以下犯上的罪,但还请二小姐注意言辞。” 段嫆乖巧低下头:“郡王妃恕罪,是我一时气昏了神。”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绿玉。” 陆清悦缓缓走来:“哟,怎么这么多人在这儿啊?” 夫人们七嘴八舌道:“少将军夫人还不知道吧,你们少将军府出事儿了。” 陆清悦和兰婳的目光擦过,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出的什么事儿?” “老夫人都被气晕过去,才抬下去传了太医。” 接着,夫人们不愿多说:“您自个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陆清悦正要进去,郡王府的人出来了,请各位夫人贵女们先行离开。 然后,婢女们各自去请了平南郡王和段衡过来。 那厢房里面秽乱不堪,还残存着催情香,实在不是个久留之地。 所有人被请去了别处,陆清悦是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也被请了过去。 段嫆一见到陆清悦,便双目猩红地瞪着她。 陆清悦明知故问:“见过郡王妃,周姨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姨娘出言:“少将军夫人不必急,等会儿大家都到了,自然就知道了,请坐。” 陆清悦微微颔首,坐了下来。 赵天良抬眼盯着陆清悦,奇怪,他明明抱的是她,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其他人。 周姨娘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对这个阿斗儿子的本性有所了解,他翘起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思觊觎别人。 周姨娘怒瞪他一眼,赵天良讪讪收回了目光。 段衡以为计划已经成功了,步履匆匆跟着婢女来了,并且在路上遇到了平南郡王。 但在他进来,见到满堂的人,以及神色如常端坐的陆清悦,还有红着眼圈的段嫆,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段嫆哭着开口:“哥哥。” 随后,她声泪齐下地扑到了段衡的怀里。 段衡的眉心狠狠跳了跳,一种不好的情绪涌上心头,心里的不安像薄饼一样越扯越大。 郡王妃肃着脸:“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本王妃就直说了,方才…” 平南郡王和段衡脸越听越黑。 段衡眼如出鞘的利刃,锋利地割向陆清悦,陆清悦端正坐着,仿佛没有察觉。 “兹事体大,还被当众瞧见了,肯定是瞒不下去的,倘若太后和皇帝知道了…” 太后信佛,在这里做这种事情,无异于在太后头上拉屎。 上一个年头,只是一个小婢女,且知道的人不多,处理起来容易。 可这次与赵天良厮混的是段嫆,还被王氏这个搅屎棍一搅和,闹得了众人皆知。 郡王妃顿了顿:“因而,才请王爷来,请王爷定夺。” 平南郡王气得怒骂:“你这个逆子!实在是气死我了!” 赵天良猛地跪下:“孩儿知错。” 平南郡王气得手抖,周姨娘忙去给他顺气。 “王爷,王妃,妾身认为此事颇有蹊跷。” 段衡闻言,心里头一紧。 平南郡王:“此话怎讲?” “段二小姐心悦宋大人,与良儿并未有过多的交集。” “厢房里放了烈性催情香,王妃与妾身进去时,那香燃得正旺。” “良儿和段二小姐都被迷了心智,此番说不准是被人设计了。” 郡王妃:“确实,如今那厢房的催情香怕是还未散尽。” 平南郡王指着赵天良:“你这个逆子,你如实交代,你怎么会去那厢房里。” 赵天良不傻,他要是说出自己是收到字条,主动送上门去,铁定是合奸了。 回到府里,他绝对逃不掉鞭打和跪祠堂。 “孩儿是被人引过去的。”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的性质就不一般了,平南郡王府也能对太后和皇帝有所交代。 平南郡王厉声道:“是谁?” “一个小婢女,孩儿并未注意她的相貌。” 周姨娘:“不妨问问段二小姐,又是怎么出现在那儿的?” 段嫆支支吾吾:“我…我…” “莫非段二小姐有什么隐情?” 而王氏在太医的救治下也悠悠转醒,她第一时间就是赶去找段嫆。 她在婢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进来,正好打断了周姨娘的追问。 “嫆儿。” “娘!” 段嫆如乳燕归巢扑进了王氏怀里,两人抱头哭了起来。 “嫆儿啊,我的嫆儿,怎么会这样!” 满堂人听得蹙眉,郡王妃出言打断两人。 “好了,现下最要紧是要查明真相,还请二姑娘说说,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那厢房里的。” 段衡和王氏心底门清,他们算计的是陆清悦,最后反倒成了嫆儿,就只能是陆清悦动的手脚了。 两人克制着满腔的怒火和杀气,想不到他们小瞧她了。 但陆清悦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莫非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周姨娘狐疑:“二小姐,你自己怎么去的厢房,都不清楚么?” 段嫆急得慌,求助地看着王氏和段衡,可他们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若是做得太明显,郡王府的人难免起疑,段衡只好道。 “嫆儿,你只管照实说,郡王和郡王妃定会替我们做主的。” 段嫆咬了咬牙,忽然指着陆清悦栽赃道:“是她,是她哄骗我过去的。” 满堂人一瞬间全部望向陆清悦,陆清悦不慌不忙。 “二妹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周姨娘目光灼灼:“还请二小姐仔细说说。” 段嫆豁出去了,半真半假道。 “我那时在佛堂里礼佛,是她派人来找我,说是有事要与我说。” 第150章 糊涂账 郡王妃看向陆清悦:“这么说,真是有人故意设计此事。” 赵天良选择隐瞒了那张字条的存在,陆清悦便不打算把事情全部供出来了。 否则,她也得沾上一身腥。 那引路的小丫鬟特意带着她避着人走,根本没人看到她往荷园厢房里去。 而且她的目的也达到了。 在没有证据下,段嫆胡乱攀咬她,没有那么容易。 她坦坦荡荡直视郡王和郡王妃。 “郡王妃说得是,只不过这幕后之人并非是我,还请王爷和王妃容我问几句。” 两人点头同意,陆清悦望向段嫆。 “二妹妹可不能空口白牙冤枉人,你既然说是我派人哄骗你去的,可有证据?我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话是编的,段嫆怎么会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你定是因兰婳的事情,蓄意报复我。” 这话一听就漏洞百出,真要蓄意报复,为何不找些更低贱的人,就像她当初要对兰婳做的那样。 非得找上赵天良,闹出这么大乱子。 陆清悦再问:“二妹妹是不是也没看清那丫鬟的长相?” “是,那丫鬟瞧着眼生。” 陆清悦笑了:“我倒是抓到一个行踪鬼祟的小丫鬟,带上来给二小姐认认吧。” 段衡身边的小丫鬟被带了上来,她哆哆嗦嗦跪下来。 “二妹妹快来认认,是不是她?” 段嫆有些慌张:“我都说了眼生,不认得。” “但夫君应该认得吧,这是你身边的人。” 段衡镇定道:“是我身边的丫鬟。” 陆清悦又道:“王爷,王妃,我听闻出事,又瞧见这丫鬟在荷园厢房外慌慌张张,鬼鬼祟祟,我便将她抓来了。” 郡王妃不怒而威:“大胆奴婢,你因何在荷园厢房外慌慌张张,鬼鬼祟祟,还不快如实招来。” 丫鬟犹豫地张了张嘴,害怕地转头看向了段衡。 段衡暗道不好,他突然发狠,对着小丫鬟的胸口,一脚踢了过去。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是不是你谋害小姐,快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丫鬟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郡王妃派人去看,那小丫鬟已经没了鼻息。 郡王妃蹙眉:“少将军何故如此动气?” 一个两个都说没看清引路的丫鬟的长相,这个丫鬟说不准是唯一的人物线索,竟就这么让段衡踢死了。 段衡行礼:“王妃恕罪,我实在是怒火攻心,没能忍住。” 王氏插嘴道:“但这也不能证明此事与陆清悦无关,否则绿玉怎么会出现在厢房外。” 陆清悦:“我在荷园附近赏玩,听到动静,便让绿玉去瞧瞧。” 王氏咄咄逼人:“那我问她话时,她为何如此慌张?” 绿玉对着几人行了一礼,回道。 “您突然对着奴婢大叫,加上见到那么多贵人,奴婢害怕。” 王氏冷哼:“要我说,该把她拖下去,严刑拷打,瞧瞧她是不是在说谎。” 这是想屈打成招,逼绿玉承认是陆清悦的计谋。 反正赵天良在撒谎,段嫆也在撒谎,已然捏造出了两个不存在的丫鬟。 他们做得很隐蔽,没有留下什么多余的痕迹,那丫鬟也死了。 此事已经成为一笔糊涂账了。 陆清悦就算说出实情,也死无对证。 已经牺牲了一个段嫆,他们眼下只需咬紧陆清悦不松口,还能扳回一城。 陆清悦抬眼:“母亲,没有证据,便急着屈打成招么? “王爷,王妃,我携绿玉在荷园赏玩时,遇到了小郡王,小郡王可替我作证。” 平南郡王派人去请来了赵砚。 赵砚:“我的确在荷园遇到了少将军夫人,偶然听到有吵闹声,少将军夫人才遣了绿玉前去打听情况。” 赵砚作证,王氏和段嫆不敢再胡乱质疑,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段衡:“此事应是家母和小妹误会清悦了。” 陆清悦没理他,提议:“王爷,王妃,不如去查查那催情香。” 段衡主动请道:“小妹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甚是心痛,此事不如交于我去查,也好弥补方才的过失。” 平南郡王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郡王妃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事已成定局,二姑娘不日便以侧夫人的身份抬入郡王府吧。” 孟素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赵二夫人了。 郡王妃到底是给少将军府一个面子,没让段嫆做妾。 段嫆大声道:“什么?” 郡王妃眸色一凛:“二姑娘还有何意见?” 在段衡的王氏的示意下,低头道:“嫆儿不敢,谢王妃恩典。” 这边人刚散,太后和皇帝便传了平南郡王,郡王妃,以及段衡和陆清悦过去。 郡王妃将事情如实说了,太后和皇帝脸色十分难看。 但看到段嫆和赵天良是被人陷害的份上,皇帝并没有罚两人,只命令段衡彻查此事。 若是查不出来,就剥夺他定远的封号,扣他俸禄。 段衡憋着一口郁气:“是。” 段嫆回去后,哭得差点断气,王氏怎么安慰她也没用。 段衡回来时,段嫆才止了泪道。 “哥哥,那香不能嫁祸给陆清悦么?” 王氏:“她提议查的香,怎么会没有防备,怕只怕她还有后手等着我们。” 段衡:“可是我们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王氏:“当时不都把人遣出去了么,就只有我们三人,还有李嬷嬷在,哪还有第四个人。” 段嫆拍桌怒道:“是李嬷嬷那个老东西出卖我?!” 王氏:“李嬷嬷是我们身边的老人,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她经常跟那个周婶子接触,指不定早被陆清悦发现,收买了。” 王氏仔细琢磨,但越琢磨越头疼。 段衡叹息:“如今还有一个大麻烦,陆清悦该怎么办。” 王氏:“还能怎么办,只能等回了府,趁她还没有所准备时,快点弄死她。” 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多人看到过她与赵天良做那种事,段嫆没脸再待下去了,只得提前回府。 段衡要留下来彻查案子,王氏要求陆清悦跟她们一起回去,陆清悦没有拒绝。 第151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赶了一天的路,回到了府里,陆清悦喊住了王氏。 “母亲,我有话要与您说。” 段嫆情绪不好,不想见到陆清悦,先回了院子。 王氏和陆清悦去了话厅,陆清悦沉默地抚弄着茶盖,良久,出声道。 “母亲,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了夫君身边的小丫鬟么?” 王氏暗自揣摩她话里的意思。 陆清悦接着道:“那小丫鬟借夫君的名义,引我去了荷园的厢房。” “我先前学了制香,对香很敏感,察觉到厢房里的香味道不对,我就赶紧出来了。” “夫君乃人中龙凤,怎么会在佛门之地做那种事情,于是,身子不适的我先去了荷园透气,遇到了等在那儿的绿玉。” 绿玉点了点头。 陆清悦:“之后又遇到了小郡王,最后便听到了厢房那儿出事了,我猜想会不会是那丫鬟…” 王氏打断她:“你是闻到那香不对才出来的?你没见到其他人?” “是,我刚进去就急忙出来了,没注意到有人。” 王氏敛着眉仔细看着她,半信半疑道。 “我与嫆儿误会你的事儿…” 陆清悦微微蹙眉:“二妹妹出了那样的事儿,您与二妹妹定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一时才误会了我,我不怪你们。” 她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母亲,还是好好查一查府里的下人吧,我记得夫君身边的小丫鬟都是新换的,莫不是进了些别有用心的人。” “我原本是想借郡王和郡王妃,查出那丫鬟的底细,不曾想,夫君怒火攻心,把她错杀了。” “圣上命令夫君彻查此事,希望夫君能顺利查出真相。” 她满脸都是真切的期盼,似乎满心满眼在为段衡担心。 王氏心中犯起嘀咕,难道他们想岔了?这事儿跟陆清悦没有关系? 陆清悦只是误打误撞避开了此祸? 王氏回到院子,审问了那日守院子的丫鬟。 小丫鬟很会看眼色,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见到人。 王氏看向身边的李嬷嬷:“李嬷嬷。” “老奴在。” 王氏意味不明:“你在我身边也服侍了几十年了吧。” 李嬷嬷:“是,老奴是亲眼看着少将军和二小姐长大的。” “那你应知道背主的下场。” 李嬷嬷一听,紧张地跪了下来。 “老夫人,这么多年,您也知道老奴的脾性,老奴对您绝对是忠心耿耿啊,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王氏拧了拧眉:“起来吧,我也只是一问,看你急的。” 李嬷嬷站了起来:“老夫人,可是哪个小贱蹄子在背后嚼舌根,污蔑老奴?” 王氏瞥了她一眼,将千佛寺计划出了差错之事说了。 李嬷嬷连忙表明自己的清白:“老夫人,老奴发誓,此事绝对不是老奴泄露出去的。” “嗯,走吧,我们去嫆儿那儿一趟。” 院子里传出了打骂的声音,自从段嫆打了一次丫鬟后,稍有不顺心,她便拿丫鬟们撒气。 丫鬟们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硬生生受着。 段嫆见到李嬷嬷,怒气上头,拿起茶杯就往李嬷嬷身上砸去。 “是不是你这老货,出卖了我!” 害得她失了清白,被迫要给赵天良当侧夫人。 害得她好不容易攒好的名声又没了,还在各夫人贵女面前丢尽了脸。 李嬷嬷不偏不倚被砸中,大大地哎呦一声,忙喊。 “二小姐,冤枉啊!” 段嫆作势还要砸,王氏怒喝。 “好了,你现在哪还有个小姐样子,先前学的规矩都去哪儿了。” 王氏对着房里的丫鬟们道:“都出去。” 段嫆虽停下了动作,却恶狠狠瞪着李嬷嬷。 王氏替李嬷嬷说了一句话:“李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她不会出卖我们。” 李嬷嬷连忙点头起誓:“二小姐,我对少将军府之忠心,天地可鉴呐!” “那是谁?” “嫆儿,我先问你,你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那厢房里的吗?” 段嫆细细回想:“我也不知道,在佛堂时,突然眼前一黑,之后就…” 原本是不想段嫆牵扯进来,才让她留在佛堂专心礼佛。 如此一来,等陆清悦与人败露的事情传出来,也好形成鲜明对比,挽回段嫆的名声。 段嫆为了装出专心致志的模样,特地不让丫鬟在身边伺候,没想到反被钻了空子。 “咱们的计划知道的人不多,莫非真是那丫鬟有问题?” 段嫆追问:“哪个丫鬟?看我不把她剥皮抽筋!” “就是你哥哥身边的那丫鬟。” 王氏将陆清悦与她说的一番话,说与了段嫆听。 “娘,你信她说的话?” 王氏:“府里到处都是守院护卫,还有衡儿在,有人潜入不可能发现不了。” “何况府里都是我们的人,除非她有通天的本事,没有外贼,就只能是内奸了。” “我审问过守院子的丫鬟,她说那日并未见到有人来过。” “整件事情,除了我们四人,就只有那个丫鬟知道一二。” “如若她身边有异,冲着你哥哥和我们府里来的,也是有可能的。” 王氏命令李嬷嬷:“你现在带人去查查那丫鬟住的屋子。” 李嬷嬷:“是。” 段嫆眼底似有幽火:“我不信,陆清悦真有那么好运?” “你忘了她之前不是有段时间常捣鼓那些香料香膏子么,还送了些来给我们。” “说不准真是那催情香坏的事,早知如此,就不该用那香。” 段嫆不忿:“就算她与此事无关,可她也不得不除,而且还得尽早除去才好。”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蒙在鼓里,对我们并未是一件坏事。” “她吃了那么多药粉,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发作了。” 此时,陆清悦正在浴桶里泡着澡,舒缓身上的疲累。 绿玉愁眉苦脸:“夫人,老夫人他们恶毒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这次的事不成,他们肯定还有更阴险的招数等着我们呢,要不我们赶紧想法子跑路吧。” 陆清悦笑了笑,红棉无奈扶额。 “夫人现在还是少将军府的主母,若不跟少将军了结了关系,哪那么容易跑路。” 第152章 伪造 红棉分析道:“再说了,老夫人他们也未必容夫人轻易离开。” 绿玉着急:“那怎么办呀?” 红棉安抚她:“你急什么,夫人自有安排,只管等着就是了。” 绿玉定下心来,红棉说得那么绝对,定是知道些什么。 陆清悦其实是主动回来的,以身犯险,因为她还要等一个时间,等最后一步,才能彻底离开。 她与王氏说的那些话,也是为了暂时迷惑王氏三人,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 段嫆几人突然回来,段嫆还在自己院里发起了脾气,十分不同寻常。 温知意:“雪鹃,千佛寺浴佛不是为期半个月么,你去打听打听,她们为何突然回来了?” 雪鹃使了点甜头,很快打听到了消息,她急急忙忙跑回来告知温知意。 那话不好大声说,雪鹃凑到了温知意的耳边。 “夫人,二小姐在佛寺里被赵天良…” 温知意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动手了,段衡竟然真的那么绝情,要除掉陆清悦。 她不禁多想,有一天,他会不会也这么对她? 不,不会的,温知意压制住乱七八糟的心思,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阿衡与她两情相悦,他不会这么做的。 雪鹃猜测:“夫人,与赵二公子有染的人,变成了二小姐,会不会是大夫人那儿动的手脚?” 温知意闻言心慌地捏紧了手。 雪鹃劝道:“二夫人,这事变成这样,我们更要严守秘密才行,否则要是让少将军,老夫人和二小姐知道了…” 温知意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在心里开解自己,此计是段嫆提出来的,如果段嫆没有害人之心,也就不会自食恶果。 换作是她被人算计,她也不会轻易放过那人。 而且段嫆还未议亲,发生这样的事,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陆清悦要是与赵二公子有染,那就是清白和名节受损,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说,她也算救了一条人命。 只是,段嫆到底是阿衡的亲妹妹,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段衡查了很多天,终于是成功把锅扣到了死去的丫鬟身上。 他将她伪造成蛮夷,拿着从丫鬟屋子里搜出来的蛮夷信和催情香去回禀了皇帝。 蛮夷信里,这是一出离间计,就是想借机令少将军府和郡王府起冲突。 皇帝看着信挑了挑眉,懂蛮夷语的人可不多,他啪地放下信。 “蛮夷都已经猖狂到潜入了少将军府里,如今还随着你,明目张胆来到了千佛寺作乱。” 段衡跪下道:“卑职失责,不过,圣上请放心,那丫鬟虽在我身边伺候,但只做些斟茶递水的活儿,卑职不曾让人接近过书房。” 他最后免不得又被罚了三年俸禄,加上之前的,他有六年拿不到俸禄了。 明明刚回来时战功赫赫,现在不过一年半时光,他就丢了六年的俸禄。 段衡是心疼又头疼,幸好还有陆府这条大船在,对少将军府影响不大。 赵天良被罚跪在佛堂好几天,他真是气死了。 他实在想不通,他确定自己清清楚楚见到的是陆清悦,到最后怎么变成段嫆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段嫆成了他的侧夫人,他不就有机会去少将军府见陆清悦了么。 看着这个烂泥弟弟跪在佛堂里,还露出一脸淫态,赵砚蹙眉,潇洒地抬起脚,一脚踢过去。 “你自己在这儿美什么呢?” 别看赵天良在外面寻花问柳,作威作福,但在郡王府里,他谁都怕。 加上他这不长进的性子,他也只能在下人面前硬气了。 “没,没什么,大哥,你何时来的?” “跪着也不安生,莫非要挨上一顿鞭子?” 赵天良求饶:“别别别,我这就好好跪着。” 段嫆要成为赵二公子的侧夫人一事,很快传到了孟家。 孟家一打听,段嫆竟是与赵天良有了艳事,郡王府才迫不得已纳了她做侧夫人。 孟母大骂:“你瞧瞧你的好姐妹,将主意打到你的未来夫婿身上了,还在佛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简直是不要脸。” 孟素轻脸色也不好看,她虽看不上赵天良,可是段嫆不是说自己喜欢宋存么。 最后怎么爬上了赵天良的床,还弄得人尽皆知。 孟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道:“那小蹄子先前坏了名声,高不成低不就。” “定是瞧上赵二公子是个荤素不忌的,才使了这下作的手段。” “你现在看见了吧,那赵二公子即使是个混不吝,也大有人上赶着贴上去。” “咱们好不容易搭上郡王府,你要是进了府,可千万不能让那蹄子站在你上头。” 孟素轻被关了许久,这会儿乖顺极了。 “是,娘,您放我出去几天吧,我好去找段嫆说说理。” 赵天良那样的,段嫆想要,就让给段嫆好了。 她想要的人,是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那才是她的良人。 孟母斩钉截铁:“不行,你爹说了,在你出嫁前,必须得留在府里。” “何况,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你能去说什么理,等你入了郡王府再论。” 他们孟家可得罪不起怀国公府,大都督夫人可给了他们警告。 要是看不好孟素轻,那么他们孟家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孟素轻恳请:“那我不出去,只派冬枣去少将军府,替我传几句话。” 孟母犹豫,孟素轻想了想,抛下承诺道。 “娘,等我嫁入了郡王府,我一定常常记着咱们府里,还有——” 她眼神暗了暗:“还有弟弟,我也会想法子替他铺路。” 孟母最是疼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她故作姿态道。 “你本该如此,否则我们因何要大费周章和心思,让你嫁入郡王府,那可是享不尽的福分,你还不知道好歹。” 孟素轻暗暗咬牙:“是,女儿感激不尽,定谨记爹娘的恩德,时刻不敢忘。” 孟母大发善心:“行吧,你有什么就与冬枣说好,让她替你传去。” 孟素轻一喜:“谢谢娘。” 只要她如愿成了姜二公子的人,那段嫆不就可以成为赵二公子的正室夫人了么。 她相信段嫆一定会愿意帮她的。 第153章 嫁祸 为期半个月的千佛寺浴佛节结束了,众人浩浩荡荡回京了。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赵天良和段嫆的风流韵事也在暗地里传开了。 为了保全郡王府和少将军府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名节。 这桩艳事全部扣到了死去的小丫鬟身上,她是蛮夷细作的事情也传开了。 一时间,京城里人心惶惶,没想到蛮夷细作竟然敢潜入少将军府中为非作歹。 王氏心惊肉跳地问起:“那死丫鬟真是蛮夷细作?” “不是,我只是胡编的,若是不这样做,很难与太后皇帝,还有郡王府交代。” 王氏急道:“衡儿,你糊涂呀,怎么给自己揽麻烦事上身。” 段衡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皇帝可有怀疑你?” 府里出了蛮夷细作,万一被怀疑与蛮夷勾结造反,那是要诛九族的。 “我毕竟抵御蛮夷有功,而且此次事件中,嫆儿也是受害者。” “圣上暂时没有对我生疑,只命我仔细查清那丫鬟底细,看看还有没有潜伏的细作。” 造一个谎,就得用无数的谎言去圆,段衡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对了,陆清悦那儿,娘处理得如何?” “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儿,陆清悦似乎并不清楚我们的计划。” 她将陆清悦那日说的话,一五一十重新说了一遍。 段衡听得皱眉:“她当真没有察觉?” 王氏:“她回来后没有异常,若是察觉了,怎么可能还这么沉得住气。” “还将那日的事儿说了出来,提醒我去查下人的底细。” 段衡点了点头:“我今晚再去她那儿探探虚实,那个丫鬟的屋子搜过了吗?” 王氏:“李嬷嬷带人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并没有在那丫鬟的屋子里找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眯起眼睛:“说不定,这是个能将陆清悦彻底控制起来的好机会。” “总之,陆清悦的事儿,你不必操心,主要是你要怎么去圆蛮夷细作的事儿。” 段衡满脸阴恻:“我在想,若不然,就将这事儿嫁祸到陆清悦身上。” 王氏浑浊的眼珠子散发出异样的光亮:“你仔细说说。” “陆府的商队不是常常游走在外番么,陆氏是商户之家,商人重利轻义,难保不会因利与蛮夷勾结。” “如此一来,我们斩杀陆清悦和陆回不就有合理的理由了么。” “等他们死后,我们将陆氏所有家财拿到了手,再将他们勾结蛮夷的事情捅出来。” “到时候,就算有人质疑他们父女死因,怀疑到我们头上,也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毕竟我们可是铲除了蛮夷的细作,避免他们祸乱燕朝,圣上说不定还要封赏我们。” 王氏赞赏道:“衡儿,你这主意不错,一箭双雕。” “还有一件事儿。”段衡有些难以启齿,“圣上又罚了我三年的俸禄。” 王氏张了张嘴,最后道:“幸好还有陆清悦在,府里的开支不用愁。” “嗯,既然她还蒙在鼓里,那在没有安排妥当之前,先别与她再起冲突,尤其是嫆儿,免得引起她的怀疑。” 说完,段衡去陆清悦那儿,陆清悦似乎等他很久了。 “夫君,那丫鬟真是蛮夷的细作?” “是。” “圣上有没有怪罪你?” 她的语气很是着急,能听得出来她在一心一意为他担心。 段衡试探她:“圣上罚了我三年的俸禄。” 陆清悦仿佛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府里的开支不是有我呢么,夫君不必困扰。” 看来她是真的没有察觉,也是,一个商户女能有多厉害的心机。 要是她真那么厉害,怎么还会入套,还傻乎乎拿嫁妆贴补府里。 逻辑自洽后,段衡便不再抓着这件事,问起了别的。 他盯着她:“悦儿,你总对我忽冷忽热的,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再心悦于我了。” 陆清悦转过身:“那是因为夫君先冷落我的,也常对我忽冷忽热,我只是不想自己一个人难受。” 段衡细想一下,好像的确是他一心扑在朝务和知意身上,先冷落了她好长时间。 他走近她的身旁:“是我忽略了你,此次让你受惊了吧。” 陆清悦露出一抹难受的表情:“我倒没什么事儿,可是二妹妹…她不知为何对我恨意那么大?” 段衡敛容解释道:“嫆儿只是一时无法接受那样的事情而已,才误会了你,你别放在心上。” 陆清悦:“是吗?可我总觉得…” 段衡打断她:“嫆儿她就是个小姑娘性子,你别乱想了。” 他安抚完她,抬脚去了流曲院。 有半个月没见到温知意了,他去之前答应过她,一回来一定先去找她。 可是温知意的态度很奇怪,见了他好像不大高兴。 他抓着她的手,与她对视:“知意,怎么了?” “我去见陆清悦,是因为在佛寺出现了一些意外的事情,见完她,我就来找你了。” 温知意避开他的目光:“佛寺发生的事,我听说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她心里就乱得慌,一边觉得段衡绝情,一边又对段嫆有几分愧疚。 她沉默半晌:“阿衡,你身边的丫鬟真是蛮夷细作?” “我亲自查出来的,还能有假?” 看着他的眼睛,温知意心里冒出一股寒意,她无端感觉眼前的人有点陌生。 第二日,王氏下令彻查府里所有的下人。 下人们不明所以,全都小心翼翼起来,丝毫不敢偷懒耍滑。 王氏想要借机将老孙头等重要职位上的人,全替换成了自己的人。 可惜老孙头等人,可不同那些可以被随意发卖出去的丫鬟小厮们。 他们的卖身契都还捏在陆清悦手里,并没有给到王氏。 王氏只好趁着由头,查起了陆清悦院子里的人,还限制起了红棉的出入。 陆清悦去见了王氏:“母亲要查人,为何要拘着红棉出入?” 王氏:“清悦啊,你也知道咱们府里出了个蛮夷的细作,要是不查清楚,只怕会连累我们全府的人。” “既然要查,自然要查彻底些,免得出现了一些漏网之鱼。” 第154章 你也知道我不聪明 “母亲说得是。” 陆清悦抬了抬手,绿玉捧着一个小箱子进来了。 “我院子里的人,都是好几个年头的老人了,上一回出了个背主的丫鬟,我就将她们的底子重新查了一遍,全在这箱子里。” 王氏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谨慎成这样。 陆清悦:“那个细作小丫鬟是新来的,要查也查新来的人罢。” 她以退为进道:“不过,母亲要是信不过我,去查查也罢。” 王氏速速换上笑脸:“我怎会信不过你呢,你既然已经查过了,那就算了。” 李嬷嬷:“人不查好说,可红棉也不能老出去啊。” “红棉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常在外面跑算个什么样子,你有什么事儿,吩咐小厮们去做也是一样的。” “红棉是替我回去看望爹爹的。”陆清悦揪着帕子掩了掩面。 “母亲,你也知道我爹是个什么情况,我不能常在他跟前伺候,已是不孝。” “以往,红棉也常替我回去,也不见别人说什么闲话。” 她放下帕子,疑惑地问:“现在,怎么忽然不许她再出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王氏挤着笑:“嗐,还不是细作这事闹的,红棉不是不能再出去,而是日后得事先找我来通报一声。” “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少将军府没有规矩,可以随随便便进出。” 陆清悦:“好,那明日红棉替我回府看望一趟爹爹,请母亲应允。” 王氏:“自然是可以的。” 然而,次日红棉出府时,要经过搜查后才能走。 重新查清了所有下人的底细,王氏派人监视起了陆清悦的院子。 李嬷嬷去试探了周婶子:“大夫人查你们的底细,怎么没把你查出来?” “大夫人查出来了,老奴就主动坦白了。” 李嬷嬷大叫:“什么!” 她恶狠狠压低声音:“你个老东西,你敢出卖老夫人。” 周婶子连忙跪下求饶:“老奴没有出卖老夫人,老奴只坦白了那不争气的儿子欠下了许多赌债的事儿。” “大夫人见老奴说了实话,只敲打了老奴几句,其余的什么也没问。” 说着,她垂下失落的老脸。 李嬷嬷随即摸清了她的心思。 “哼,你以为她会替你还了赌债,她哪有那样好心,也就老夫人见你可怜,才出了那么多银子给你。” 周婶子磕了磕头:“是,老夫人大恩大德,老奴不敢忘,那瓶子的药,老奴已经放完了。” 她把空瓶子拿出来交给了李嬷嬷,李嬷嬷打开里面看了看,空空如也。 红棉出入都要搜查,渐渐地,红棉出去少了,还有一个原因是,陆清悦病了。 李嬷嬷喜滋滋去回禀了王氏:“老夫人,药效发作了。” “大夫才走,我便瞧见红棉那小妮子去库房拿了好几支上好的人参,估计是要给大夫人补身子用。” 王氏:“可惜了那几支上好的人参啊。” 段嫆收到消息,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丫鬟们死死地低着头,她们经常被发疯的段嫆打骂,这会儿出现什么情况,都宛如惊弓之鸟。 林栀一听自己的财神爷病了,在丫鬟的拥护下,急急忙忙去看望陆清悦。 陆清悦拢着宽大的衣裙,虚弱地躺在榻上,脸上血色全无,看着很吓人。 林栀急道:“姐姐,你没事吧?” “你跑来做什么,月份那么大了,也不怕跌着。” “姐姐,大夫可说了是什么病啊?” 绿玉替陆清悦答道:“大夫查不出来,只说身体亏虚,需大补。” “但夫人前几日还好好的,面色红润,气色也好,突然间就成了这样子。” 林栀蹙着柳眉,悄悄呢喃:“查不来?身体亏虚?还是突然之间?” 该不会是她的好姑母动的手吧,若是寻常的病,不可能查不出来。 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想掺和进去。 陆清悦虽带她发了些财,但说到底,她也是她的对手之一。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请过很多大夫私下诊过脉,她这胎是个男儿。 她只要安安生生产下这个孩子,日后也不怕少将军府会亏待她。 夜里,陆清悦穿回了自己尺寸的衣裙,拧着帕子,洗着满面的脂粉。 燕聿胸口微微起伏着,倚在窗边,勾着一抹讥讽的笑,腔调不悦道。 “夫人装病装得真像。” 影九那小子也不看仔细些,害得他急匆匆赶来,结果是他自己白着急了。 他还装了一兜子药过来,就差要提个太医过来了。 陆清悦顾不上与他说话,脸上脂粉太厚了,她洗了好久。 好不容易洗净,绿玉托着帕子,呈上给她。 燕聿二话不说,拿过绿玉手上干净的细帕,掐着陆清悦的下巴,抬起,替她轻轻擦着脸上的水。 有些痒,陆清悦往旁边躲了躲。 “不许动。” 燕聿细致地替她抹着水珠,越看她这张脸,他越心喜。 尤其她还睁着圆溜溜的水眸,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闭眼。” “嗯?” 燕聿将细帕盖到她的眼睛上。 陆清悦看不到,下意识伸手抓了抓他胸前的衣襟,碰到了好些鼓鼓囊囊的东西。 她好奇地边摸边问:“陛下,你胸口藏了什么?” 燕聿稍微生了些狠劲儿,按在她的眼角:“你觉得是什么?” 她的眼尾立即便透了红:“陛下,疼。” 燕聿把帕子递还给绿玉,抓着陆清悦乱摸的手,来到榻边,一股脑把带的药倒在了榻上。 陆清悦一瓶一瓶拿起来看了看:“陛下如此担心我?” 燕聿掐她的脸,瞧见起了红印子,他立马松了劲儿,冷哼。 “但你没良心。” 陆清悦抬手蹭了蹭脸颊,可怜兮兮道。 “陛下,你也知道我不聪明,母亲他们的手段,我防不来,所以才出此下策,若是连影九都骗不过,又怎么能骗过他们呢。” 燕聿叹气:“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愿与他和离?” “现在还不行。” 燕聿敛眉凝神:“夫人,你到底在等什么?” 陆清悦扮起了闷葫芦,无论燕聿怎么问,她都不开口。 第155章 这都是她的欠我的 冬枣照着孟素轻的吩咐,来到少将军府,将话带给段嫆。 段嫆转头与王氏商量起来。 王氏:“这个孟素轻倒有几分眼光。” 如果嫆儿早按她说的话去做,哪里还有孟素轻的份儿。 段嫆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姜溪比赵天良不知道好多少倍,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娘,我不想做侧夫人,屈居人下。” 就算嫁给赵天良,她也要作为正室,风风光光嫁进去。 王氏:“你的意思是,你要帮她?” 段嫆咬牙:“这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王氏沉思片刻:“先别轻举妄动,等衡儿下值回来,再商量商量。” 段衡听完,明显不赞成:“这事儿不好应承,别乱掺和。” 段嫆急了:“哥哥,孟素轻嫁入怀国公府,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坏处,只是帮她离开孟家而已。” “你可知她为何被孟家关起来?” 段嫆小声嘀咕:“我又不能出去,我哪里知道。” 段衡:“她得罪了怀国公府大都督夫人,你上赶着帮她,万一计划失败,你怎知她不会连累你。” “郡王府本就因佛寺一事对我们不满,没了一个孟素轻,京城里还有那么多女子,郡王妃要你做侧夫人,哪那么容易说变就变。” “万事等你嫁入郡王府再说,孟素轻这女子心思不定,不怕你之后没有出头之日。” 段嫆到底听进了段衡的话,她的禁令到期了,可以出府了。 她第一时间便是去街坊上好好挥霍一番。 孟素轻迟迟收不到段嫆的回复,反复派了冬枣去少将军府,俱被王氏推托了。 眼看婚期要到了,孟素轻只得自己想办法了,但姜溪行踪不定,想见到他很难。 冬枣才去怀国公府门口蹲守一天,便被回来的姜溪发现了,将她当小贼抓了起来。 冬枣跪下老实交代:“姜二公子,奴婢不是贼,奴婢是孟家姑娘的丫鬟,奴婢叫冬枣。” 孟家的,不就是那日借陆清悦名义,约他去九曲回廊的人。 姜溪语气不大好:“你在此处做甚?” “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 “你家小姐怎么了?” “我家小姐被囚禁在府中,再过不久,就要被逼着嫁给赵二公子了。” 姜溪沉眉:“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们另请高明。” 他抬脚回府,冬枣不依不饶。 “可是我家小姐心悦你。” 姜溪陡然放出摄人的气势:“你可知你今日说的这话,足以令你们家小姐名声扫地。” 冬枣豁出去:“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姜溪不吃这一套,当即命人将她抓起来送回去了孟府。 冬枣最后被杖责三十,也被关了起来。 孟父警告孟素轻:“你给我收起那些花花肠子,老老实实出嫁,若是敢毁了我们的青云路,我饶不了你。” 并命令下人严加看管孟素轻。 孟素轻嫁入郡王府那日,热闹得很,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段衡单独赴宴,姜立疑惑。 “少将军怎一个人来了,为何不见少将军夫人?” “她身子不适,无法前来,还望小郡王见谅。” 赵砚笑道:“无妨。” 本来孟素轻进府一个月后,才轮到段嫆进府,但赵天良很着急地将段嫆入府的日子提前了半个多月。 王氏和段嫆有的忙了,段嫆想要风光大嫁,从铺子里拿走了好多东西。 王氏想着嫆儿嫁作侧夫人,已然委屈她了,便没有阻止。 可看着她要将铺子搬空的架势,王氏不得不开口。 “嫆儿,适可而止。” 段嫆理直气壮:“这都是她欠我的。” 王氏叹气:“你哥哥没有俸禄,府里的开支可还靠着这些铺子呢。” 段嫆这才收了手:“反正以后这些都是我们的,那我就先留着吧。” 绿玉看着送来的长长的单子,瞠目结舌道:“二小姐这也太过分了吧,连吃带拿的。” 陆清悦摇着扇:“她胃口那么大,贪了那么多东西,那就只能让少将军府吃剩的了。” 王氏也晓得这个理,于是难得来找她解释了一番,话里话外是让陆清悦不要与段嫆计较。 “清悦啊,你没有亲姐妹,之前与嫆儿最要好,她这出嫁之后,你怕是也难常见她了。” 陆清悦蔫蔫道:“迟早有这一日,不过,二妹妹的嫁妆是否准备得太过了?” 王氏脸色微冷:“你这是何意?” “二妹妹是侧夫人,这嫁妆比正室夫人还要多,怕是要遭人非议。” “这有什么怕的,传出去呀,也是你这做嫂嫂的,疼爱嫆儿。” 陆清悦虚弱道:“我身子不适,就不去了,免得扫了兴。” 王氏颔首,嫆儿也不想见到她,她不去正好。 绿玉对着离去的王氏呸了一声。 “土匪似的拿了那么多东西也就算了,还想让夫人背下非议,不要脸。” 陆清悦:“管事的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她赖不到我身上。” 段嫆作为侧夫人,阵仗比正室夫人孟素轻还要大,嫁妆也是十抬十抬的,进了郡王府。 孟家是第一个不满的,少将军府是在明晃晃打他们的脸。 王氏笑吟吟道:“这都是清悦给嫆儿的,你们可别介意。” 孟母:“哼,你这是把人当傻子呢,要真是少将军夫人备的,哪里还需要二小姐亲自去铺子里拿呀,怕不是先斩后奏吧。” 王氏老脸顿时红一阵黑一阵,偏偏陆清悦不在,没办法替她说上几句。 “谁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攀上郡王府的,还以为你们多清高呢。” 孟家人放完话,不再理会王氏。 少将军府跟孟家算是结下梁子了。 赵天良以为今日会见到陆清悦,没想到她竟然没来,顿时兴趣缺缺。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在乎。 何况,他那日就差一点儿了,因而他总抓心挠肝的。 他喝得醉醺醺,被送进了婚房里。 段嫆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动作,抬头一看。 赵天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她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他嘴里念着悦儿两个字。 第156章 孽缘 段嫆怒上心头,气得不行,拿起桌面的茶水朝着赵天良的脸泼去。 赵天良猛地清醒过来,甩了甩脸上的水,骂道:“你在干什么!” “我还想问问你在干什么,你喜欢我嫂子?可惜,她都已经被我哥哥不知用过多少遍了。” 赵天良皱眉:“你在发什么疯?” “是,我是该发疯,要不是你毁了我的清白,我怎么会看上你。” 赵天良冷笑:“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丑八怪。” “你骂谁丑八怪。” 赵天良甩了甩袖子走人。 段嫆大喊:“你给我站住,你上哪儿去!” 任凭她怎么叫,赵天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郡王府的规矩要比少将军府严格。 成亲第二日,段嫆便要去郡王妃面前立规矩,还要给孟素轻请安。 郡王妃压着脸教训段嫆:“成婚之夜,大吵大闹,逼走了自己的夫君,成什么样子。” 段嫆想要反驳,郡王妃不容置喙。 “既然你规矩学不会,那就让府里的嬷嬷重新教你规矩,免得出去丢我郡王府的脸。” 孟素轻坐在一边淡淡地看着,昨夜赵天良来了她这儿。 木已成舟,她已经渐渐接受了。 她可是正妻,赵天良也算是个怜花惜玉的,只要好好哄着赵天良,荣华富贵少不了她。 昔日闺友,如今却共侍一夫,势必要争。 段嫆无视了孟素轻的请求,又在昨日抢压风头,孟素轻心里已经有了嫌隙。 郡王妃再道:“你从前不是与素轻是闺友么,你该好好向素轻学学才是。” 孟素轻浅浅一笑:“母亲过奖了。” 段嫆暗自不忿地咬牙。 段嫆出嫁了,她院子里的下人们半喜半悲,喜的是不用再受段嫆折磨了。 悲的是她们中有些人,特别是贴身丫鬟婆子们,还得陪嫁去郡王府,继续受她折磨。 才嫁过去几天,段嫆就受不了,回来找王氏大诉苦水了,又骂陆清悦又骂孟素轻,还埋怨郡王妃。 王氏:“那里不比府里,不能随便使性子,你要学着讨好赵天良和郡王妃。” “可是孟素轻比我先嫁过去,她已然抢占了先机。” 下人来报:“老夫人,赵二公子来了,说是要接二小姐回去。” 段嫆不解:“他怎么会来?” 从她嫁入郡王府,赵天良就一直没去过她那儿,为此,郡王妃天天训她。 段嫆气急:“娘,他定是想借机来见陆清悦的。” 王氏稍微思索:“如此,你不妨就利用这一点,使他对你服服帖帖,又能趁机…” 丫鬟领着赵天良进来了,赵天良斯斯文文见礼。 “来都来了,留下吃一顿便饭吧。” 赵天良兴致勃勃:“也好。” 但他没有如愿见到陆清悦,只见到了段衡。 回去的马车上,段嫆露出一抹轻蔑的笑。 “夫君不是专程来接我的吧。” 赵天良也懒得做戏:“你不是都清楚吗?” “我嫂子病了,见不了客。”她拿出了一条泛着幽香的帕子,“这是我嫂子给我的帕子。” 赵天良去拿,段嫆躲开。 “你想要,今晚就来我屋里。” “就一条帕子?” 段嫆忍着怒火:“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其实我哥哥也不喜欢我嫂子,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赵天良面露喜色:“这还好说。” 段嫆借此如愿得到了赵天良的独宠。 次月,流进府里的银子整整砍了一大半。 王氏愁眉苦脸:“这么点银子哪够用啊?” 李嬷嬷出主意:“不如等少将军回来,让他去跟大夫人说说。” 段衡看到陆清悦第一眼,骇了一跳,短短几日,她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那药发作起来果然猛烈。 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参汤,陆清悦轻轻咳了几声,差绿玉将单子拿给段衡过目。 “我早就跟娘说过,铺子的营生不好,二妹妹出嫁时在铺子里拿走了那么多东西,银子自然就少了。” 段衡一目扫下来目瞪口呆:“那,不能从别的地方填补些过来吗?” “爹爹生着病,每日也要花上不少银子,府里还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哪能开那个口。” “要实在不行,就削减些开支吧,省三四个月,那时再看看铺子的营生能不能回暖一些。” 段衡将陆清悦的话,原原本本告知王氏。 王氏满眼不满:“不就拿她点东西么,至于如此斤斤计较。” 段衡二话不说,把单子递给王氏。 “只是一点东西?嫆儿光挑贵重的,还拿了那么多,你怎么不拦着她点儿。” 王氏眼里含着冷气:“陆氏家大业大,还差这点东西?她但凡回去说两声,这银子不就填补回来了。” 段衡抿着嘴:“总之我们先节省些时日,等我这边准备好了,就不用再受她牵制了。” “只是,喂她吃的药如此厉害,她不会忽然暴毙吧?” 王氏:“她拿上好的人参吊着呢,撑四五个月不成问题。” 段衡琢磨道:“四五个月足够了。” 要节省,王氏第一步就克扣了下人的月银,然后是各院子的开支。 惜花和怜月被克扣得最狠,她们两人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骂起了王氏。 段衡所说的准备,是指伪造陆氏勾结蛮夷的证据,但他的进展并不顺利,总会节外生枝。 这都归功于燕聿,他也不会委屈自己,拿着段衡伪造的假罪证来找陆清悦。 陆清悦看得心惊:“这些年,我和爹爹对他们有恩无仇,到底是哪里来的孽缘。” 燕聿捧起她喝过的蜜水尝了一口道:“你们陆氏是棵苍天大树。” 陆清悦垂着眼:“所以呢?” 谁都想砍倒这棵大树? 燕聿不答,反问起:“我替夫人解决了那么多麻烦,夫人要怎么谢我?” 陆清悦抬起煞白的小脸,眼神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在风中飘零的落叶。 燕聿没了逗弄她的心思,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 “不怕,没人动得了你和陆氏。” 陆清悦不安地窝在他的怀里,若有所思。 第157章 腕箭 院子里的梨树开花了,只是开得没有往年的盛,却也够了。 淡淡的梨花香充斥着整个院子,令人心旷神怡。 新开的花瓣儿最是新鲜,尤其是清晨带露水的。 陆清悦命人摘了些下来,用来制些香膏子,她弄了一整个下午,才堪堪做好。 燕聿一进屋,便闻到梨花香,他圈着她仔细闻了闻。 “夫人用梨花瓣儿沐浴了?” “没有,我只制了些香膏子。” 陆清悦拿出制好的香膏子,燕聿接过,轻轻嗅了嗅。 “这是夫人常用的香膏子吧,怪不得夫人身上总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陛下要喜欢,便拿去,我过几日再制些。” “嗯,这味儿我确实喜欢得紧。” “想不到陛下竟然会喜欢梨花香味。” “从前是不喜欢的。”他目色沉沉,“后来才喜欢,如今更是心喜得很。” 陆清悦小脸涨红:“陛下如此喜欢,那我可得多做些了。” “不必,这膏子独夫人用着才好。” 陆清悦抿了抿唇,心下颤动。 渐渐的天热了,她不爱贴着燕聿了,被他抱着,跟贴在一个汤婆子上一样。 陆清悦伸手推他:“陛下,热,你别挨着我。” 燕聿不高兴:“这才入夏,夫人便开始嫌弃我了?” “我没嫌弃陛下,只是陛下身上太热了,烫人,不舒服。” 隔日,燕聿带了个小巧玲珑的物件过来。 陆清悦刚碰到就感到一阵冰冰凉,还有些冻手。 她不禁问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与汤婆子是一个原理,只不过里面装的是冰块。” 陆清悦爱不释手,冰抱子里面盛满了冰块,屋里又放着冰盆。 不一会儿,她有点儿冷了,不由自主往燕聿身边靠。 燕聿垂眸看她:“冷了?” 陆清悦往他怀里拱了拱:“嗯。” 燕聿圈着她,手落到了她的后腰,细了一圈的腰肢,令他微微蹙眉。 “夫人可是为了装病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我吃得可多了。” 燕聿不信:“那肉呢?都长在何处了?” “陛下没摸到,不代表我没有长肉。” 陆清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都长在这里了么。” 燕聿从善如流摸上她的小肚子,笑道:“倒是我冤枉你了。” 他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旁的地方都瘦了,就小肚子长了肉,他忽然问起。 “夫人的癸水来得可准?” “上个月才来完,这个月还没来,怎么了?” 燕聿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语气不明道。 “没什么。” “再过不久,是夫人的生辰,夫人可有想要的东西?” 陆清悦试探道:“什么都可以?” “哦?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说说看。” “陛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还没想好,但陛下放心,我向陛下要的请求只是为了保护我和爹爹二人。” 燕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夫人是信不过我?” 陆清悦惊了惊:“陛下何出此言?” “我才说过没人动得了你和陆氏,夫人问我要这个请求,不就是信不过我?” 陆清悦急忙解释:“我并非此意,只为了求一个安心罢了。” “若是陛下为难,那我不要了。” 她撇过脸,扭动着身子,离他远了一些。 燕聿掐起她脸颊:“不过问你几句,又与我闹气?” 陆清悦被捏着脸,话都说不利索,含含糊糊道。 “我哪里敢跟陛下闹气,我这是气我自己竟然胆大妄为,冲动之下险些得罪陛下。” 燕聿指着她挪开的距离:“那你跑什么,一不高兴就扭过脸去。” “那是有些热了。” “最好如此,我又没说不依你?” 她眼睛晶亮:“陛下是什么意思?” “我答应你了,但是若是请求太过了,我可要随时收回的。” 陆清悦喜上眉梢,亲了他一口:“陛下真好。” 燕聿压着蠢蠢欲翘的唇角:“不是说热了?” 陆清悦笑着撞进他怀里:“现在不热了,陛下身上最温暖了。” 燕聿按着她乱动的身子:“这种时候倒最会哄我,别乱蹭,蹭出火来,你又不负责。” 陆清悦乖顺地不动了。 花瓶里的两株名贵花长出了些小花骨朵儿,陆清悦摆弄着小小的花苞。 绿玉:“夫人,今年的生辰宴也不办么?” 陆清悦脱口道:“不办。” 爹爹,兰婳都不能来,办了也没意思。 红棉抱着一个匣子进来:“夫人,这是商队送回来的,说是给夫人的生辰礼。” “嗯?拿来给我看看吧。” 绿玉:“哎,这匣子怎么是开了的?莫不是看门连这个也要搜查?” 红棉无奈地点头:“他们说以防有人暗藏东西,非要我弄开来瞧瞧。” 绿玉不平:“那其他人进出怎么不见搜查,光查我们,分明是针对我们。” 红棉:“许是忌惮夫人做出些旁的动作,你没发现常有人盯着咱们院子么。” 绿玉:“真是倒打一耙,他们不来害我们已经是极好了,还忌惮我们。” 她转言道:“不说这些了,夫人快看看是什么贺礼吧?” 陆清悦将匣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精致极具异域风情的宝石金丝手镯。 红棉凑到陆清悦耳边:“是风璃公主送来的,这手镯实则是一把暗器,名为腕箭。” 原来风璃看了她的回信,以为她身处危险之中,便以生辰礼之名,送了保命的暗器给她。 “公主还说,那蛊毒有没有解药,只能等她回了族,才能知道。” 陆清悦:“知道了,那这手镯是如何使用的?” 红棉替陆清悦戴上,只要转动手镯上唯一的蓝宝石,手镯就会转换成暗器。 轻轻拉动连接食指的戒指珠链,手镯里就会射出一枚杀人无形的银针。 银针深深地扎进了木桩子里,威力很大。 绿玉瞪大眼眸:“这贺礼好厉害。” 陆清悦惊喜地转了转手腕:“看来得好好练练。” 说不定哪日就派上用场了。 她身子羸弱,拿不动刀剑什么的,这暗器倒是很适合她,风璃有心了。 第158章 夜骑 下人来报,商队送了陆清悦一个异常精美的镯子当生辰礼,陆氏那边也来了礼。 王氏才记起陆清悦的生辰到了,但办生辰宴要花银子。 府里的银子已然紧巴巴了,哪还有闲钱给她办生辰宴。 王氏:“她身子那样了,想必也不会乱折腾,只当不知道罢了。” 李嬷嬷:“那她要是自己提了怎么办?” “且看看再说,若她要办,只能她自己出银子了。” 陆清悦生辰日当天,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热闹热闹,丫鬟婆子们给她送上喜言。 她从来不亏待自己院子里的人,一一封了赏钱。 王氏克扣下人的赏银,陆清悦时不时就给自己院子里的人一些打赏,好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些。 她们嘴巴也严实,没有到处去吹嘘,节外生枝。 吃了酒,陆清悦迷迷瞪瞪趴在凉榻上,嘟嘟囔囔喊着热。 “红棉,绿玉,快把冰抱子拿来。” 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她以为是红棉绿玉,伸出小手。 燕聿愣了愣,握上了她的手,下一刻,被陆清悦嫌弃地甩开。 “热死了,是什么东西?” 她仰着红扑扑的脸:“我要冰抱子。” 燕聿握了握自己的手:“有那么热?” 绿玉在外头吩咐下人撤膳,红棉拿着冰抱子进来,看到燕聿,俯身行了礼。 燕聿:“给我吧。” 他伸手在冰抱子捂了捂,随后沾着凉气的手掌摸上了陆清悦红扑扑的脸颊。 脸上一股子冰凉,陆清悦贪凉地蹭了蹭,面前还有一个散发着凉气的物件,她哼哼唧唧往上贴。 燕聿眼疾手快抬着她的下颌,不许她乱动,语气略微有几分急速。 “面皮子这么薄,莽撞贴上来,冻坏了可怎么办。” 听到声音,她眨了眨眼睛,仔细辨认眼前的人。 “陛下?” 她歪歪扭扭坐着,燕聿让她侧靠着自己,把冰抱子放在自己的腿上,再去拉她的手。 “夫人这是喝了多少?” “没有多少。” “人都认不清了,这是不高兴?话说,夫人生辰怎么如此冷清,不办生辰宴?” 陆清悦摸着冰抱子:“没有心情办,就当寻常日子过了。” “既如此,想来夫人也是没有心情与我去骑马了。” 陆清悦一骨碌坐直身子:“陛下,我们这就去吗?” “嗯,可你喝了酒,怕是坐不稳。” 陆清悦急着奉承:“不是有陛下在么,陛下定不会让我摔下去的。” 燕聿抱起她:“夫人可要抓稳了。” 无痕还认得陆清悦,一见到她,就踢着欢脱的蹄子过来迎接她,还把脖子靠在她身上。 燕聿拍了拍它:“行了,今日是她生辰,好好带她跑一圈。” 无痕发出嘶嘶声,燕聿翻身上马,再把陆清悦拉到怀里。 无痕在无人的林子里肆意疾驰,欢快的蹄子哒哒哒直响。 凉爽的夜风吹散了陆清悦的酒意,耳边只有风声和马蹄声,她心里畅快极了。 陆清悦靠着他的胸口微微抬头:“可是我们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燕聿:“影十他们都在附近。” 跑了许久,无痕慢了下来,幽幽地踱着小步。 陆清悦感叹:“夜里的景色真好。” “对了,无痕是陛下自小养的马么?” “不是,是进贡来的,它当时性情十分刚猛,无人能将其驯服,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它驯服。” “原来如此。” 半宿过去,陆清悦完全靠在了身后的燕聿怀里,眼睛一沉一沉的。 燕聿:“可是困了?困了我们便回去。” 陆清悦不舍地摇头:“还想骑。” “今夜就到这里吧,日后还有机会。” 后面的话陆清悦没听着,她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后,她还在回味昨夜骑马的畅快,日后,她定也要买上一匹好马。 段嫆老是用陆清悦吊着赵天良,她花样也多,勾得赵天良五迷三道的。 尤其是在行床事时,她常在赵天良耳边说陆清悦的荤话。 赵天良听得激动不已,嘴里总喊着悦儿两个字。 段嫆纵使生气,也得忍着,还得想法设法取悦赵天良。 赵天良:“想不到你会的花活还挺多,比旁的女子厉害多了。” 段嫆皮笑肉不笑:“是不是比孟素轻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 两人时常不知昼夜地颠龙倒凤,引起了郡王妃的不满。 郡王妃把段嫆喊到了跟前,孟素轻也在。 “你身为侧室,合该规规矩矩才是,总拢着良儿,不让他去素轻那儿,成何体统。” 段嫆:“夫君想去何处,由夫君自己决定,她没本事留住夫君,干我什么事儿。” 郡王妃怒道:“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你们少将军莫不是也是如此?” “这是事实,夫君有手有脚,我又没绑着他,母亲先前不是这么教训我的么。” “如今我有本事留住夫君,母亲又来训我,那我要如何做,母亲才满意。” “再说了,她比我入府早,承宠也比我早,母亲总不能老是厚此薄彼吧。” 郡王妃说一句,段嫆顶十句,孟素轻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戏。 瞧见郡王妃实在气着了,她才拿出大夫人的架势,出声劝了几句。 “嫆妹妹,你快些与母亲道歉。” 段嫆适时低头:“母亲,我性子直,也不像某些人光喜欢在背后告状,我今夜劝劝夫君,若是他不从,那我也没法子了。” 郡王府那边不安生,少将军府这边也鸡飞狗跳中。 温知意要生了,大夫进去了好久,温知意的叫声从有力渐渐变得虚弱,王氏和段衡急得不得了。 王氏对着下人道:“快,去请大夫人过来。” 陆清悦知道温知意在生产中,来得很快:“这是怎么了?” 王氏:“清悦啊,知意生了许久,还未生下来,你快些叫人去请胡承大夫过来吧。” 陆清悦:“知道了,红棉,回陆府一趟,去请胡大夫。” 红棉状似无意道:“可看门的每回还要进行搜查,怕是要等上许久。” 王氏念着她的宝贝孙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急道。 “传我的话,以后不必再对红棉搜查了,让她速速出府去。” 第159章 产子 红棉出府请来了胡承,王氏和段衡算是安心了。 如今,助生嬷嬷和大夫都在里头,陆清悦听着温知意的叫喊声,有些不忍心地扭过头去。 爹爹与她说过,女子产子如同在鬼门关里走过了一趟。 娘亲生下她之后,爹爹就不愿意再让娘亲怀孕了。 过了好一会儿,温知意生下来了,助生嬷嬷出来报喜,大家纷纷大大松了一口气。 王氏急切地询问:“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个健康的女娃娃。” 王氏不免有几分失落,好吃好喝供了那么久,竟然生了个女娃出来。 孩子平安出世,温知意也没什么大碍了。 陆清悦等着胡承出来,谢过他,再命红棉送他回府。 柳儿小跑着回去:“姨娘,二夫人生了,是位小姐,老夫人看着可失望了。” 林栀摸了摸肚子:“如此一来,我肚子里的便是少将军府的第一位长子了。” 柳儿:“可不是嘛,到时候奴婢就跟着姨娘和小少爷吃香喝辣的了。” “放心,少不了你的。” 生了孩子,元气大伤,温知意得养上好一段时间了。 雪鹃偷偷叹气:“怎么会是位小姐。” 她可明明白白看到了王氏脸上的失望,要是林姨娘产下位小少爷,那林姨娘岂不是母凭子贵了。 王氏显然已经把希望压在林栀肚子里了,时常对着她嘘寒问暖。 温知意对自己的女儿倒是非常满意和喜爱,怎么说,都是她与阿衡的第一个孩子。 段衡看起来也很喜欢,还给孩子取名为段意。 两人蜜里调油了一段时间,温知意差不多出月子时,林栀也要生了。 别看林栀身体瘦弱,她生孩子比温知意要顺利多了,用不上陆清悦帮忙。 陆清悦也不想过去,同样身为女子,她忍不住会感同身受。 林栀生下了一个瘦弱的男孩,王氏和段衡高兴极了。 段衡言语里带上了几分宠溺,亲了亲林栀的额头:“栀儿,你可真争气。” 雪鹃如临大敌:“糟了糟了,夫人,林姨娘生了位小少爷。” 温知意正在逗自己的女儿玩:“那又如何。” “老夫人和少将军都很高兴,少将军还不顾血腥味进去看了林姨娘。” 温知意手一顿:“是么?” “是真的,夫人。” 温知意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林栀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时常患病,急坏了王氏和段衡。 段衡为林栀的儿子取名为段霄,接下来的日子,他着重去陪了林栀和段霄。 好不容易来流曲院看温知意和女儿一趟,一听段霄又生病了,马不停蹄跑过去。 府里添了两个孩子,各种开支定是也要添的,尤其是段霄自小就要拿各种好药材养着。 王氏隐晦地来向陆清悦提了。 “清悦,霄儿的状况你也知道,身子弱,时常害病,府里的银子大半都花他身上了。” “可到底是衡儿的第一个儿子,咱们府里的长子,这银子该花还是得花。” 就算银子减少了,府里一个月的开销也够寻常百姓十来年用的了。 不过是大手大脚惯了,由奢入俭难罢了。 陆清悦静静地等着她说出真正的目的。 王氏:“你呢,名下暂时没有孩子,少不得要被别人说闲话。” “我想着等霄儿满月了,办了满月宴,放到你的名下去养,你看如何?” 正妻生不出孩子,妾室生下的孩子,放到正妻名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王氏认为陆清悦不会拒绝。 陆清悦心中冷笑,这是看她活不了多久了,想把最吃银子的病秧秧的孩子,放在她名下,让她出银子养着。 到时候她死了,他们吞掉陆氏的家财,再顺理成章把孩子再接回去。 陆清悦轻微咳了一声:“我这副样子,哪里有精力去养一个孩子。” “嗐,这有何妨,满月后,孩子也大了些,栀儿会常去帮忙,费不了你多少精力。” 陆清悦叹了口气:“母亲,我不如直说了罢,我又不是生不了孩子,何故急着把旁人的孩子塞到我的名下。” “哎,我这不是在替你着想么。” 陆清悦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 “母亲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等我病好了,再调理一番,准能怀上夫君的孩儿,栀妹妹的孩子,还是让她自己养着吧。” “她怀胎十月,又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才生下了孩子,随随便便记到我的名下,她心里也不好受。” 王氏:“这你倒不用担心,栀儿也是同意的。” 陆清悦和燕聿待久了,也学了些他的语气和阴阳怪气的腔调。 “呵,想不到栀妹妹如此大方懂事,但还是免了,我心意已决,母亲也不必再劝了。” 陆清悦回去之后,命红棉清点了林栀曾经投给她的银子,送回去给林栀。 林栀笑容微僵:“姐姐,这是何意?” 红棉:“我们夫人说了,身边不养喜欢反咬一口的毒蛇。” 林栀维持着笑:“姐姐莫不是误会我了,等出了月子,我再亲自去跟姐姐解释。” “不必了,林姨娘,你赚的那些银子足够养活你和你的孩子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 红棉离开后,柳儿小声道。 “大夫人这是在警告我们?” “是,果然商人不好利用。” 王氏向林栀提及此事时,她即使不舍,也是愿意的。 陆清悦如今没有孩子,她的儿子放到陆清悦的名下,按陆清悦的性子,那是去享福的。 陆清悦的嫁妆里全是好东西,自己还吃着上好的人参。 她的儿子跟着陆清悦,能跟着喝上点人参汤也是好的。 奈何陆清悦不要。 “罢了,左右我们也不吃亏。” 陆清悦不好糊弄了,王氏犯了难。 “这个陆清悦真是一点银子也不愿意多给了。” 李嬷嬷猜测:“她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什么?” 王氏不以为意:“察觉又如何,她那副身子,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李嬷嬷点了点头:“要是少将军能快些准备好,就能早点拿下陆氏了。” 第160章 周岁宴 王氏以银子不足为由,打算将两个孩子的周岁宴一起办。 温知意不满,平日里,偏心林栀和她的儿子也就算了。 这是要她的女儿等着林栀的儿子一起过周岁宴,她怎么能忍。 王氏:“府里的银子不够,若要办两次,这银子谁出,你若出银子,意儿的周岁宴,即刻便办。” 温知意质问:“那段霄的周岁宴的银子谁出?” 王氏:“霄儿是府里的长子,周岁宴自然是得府里出,还得办得隆重些。” “你若是能生出个儿子,那这周岁宴定也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温知意简直要被气死了,当晚,去问了段衡,然而段衡却是让她体谅王氏。 “娘操持府里不容易,如今府里银子少了,自然得节省些。” 温知意不明白:“节省是该节省,但堂堂少将军府,连一个孩子周岁宴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么?” 段衡难以启齿般:“不瞒你说,我被圣上拢共罚了六年的俸禄。” 温知意错了错神:“除了俸禄,不是还有些良田之类的么。” “那些银子也全部流进府里了,作为日用支出了。” “可是府里的日用支出大头不都倚仗陆清悦么,上一年就没存下些银子来?” 段衡:“知意,我们府里的支出与其他府不同,我们府里样样用的是上好的东西,一时间没有那么快节省下来。” “霄儿身体弱,时时刻刻都需要用银子,你这次先应了娘,等四五个月后,我一定补偿你和意儿。” 段衡都这么说了,温知意哪能不应。 两个孩子的周岁宴办得很大很热闹,邀了许多人来。 段嫆的那点事儿影响不太好,但大家还是要给少将军府面子的,毕竟都是同僚。 还有些是看在郡王府的面子上,段嫆好歹也算是攀上高枝了。 “这样的日子,少将军夫人总要露面吧。” 赵天良在段嫆面前,已经是完全不避讳了,将自己对陆清悦的心思明晃晃挂在脸上。 “我那嫂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惦记,不就长了一副狐媚子样么。” “非也,非也,我阅美人无数,还没人能像她一样,令我记挂这么久。” “等你得到了,就不一定这么说了。” 赵天良邪念起:“既然如此,你到底何时助我一臂之力。” 段嫆不悦地瞥他一眼:“急什么,我既已答应了你,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 孩子的周岁宴,陆清悦不太想去凑热闹,想以身子不适推辞。 王氏却强硬要她去,还拿她主母的身份说事。 陆清悦只得来了,宴上没有她相熟的人,她无聊地坐在一边。 才坐下,眼前便出现两道身影,她轻轻抬眼,是赵天良和段嫆。 赵天良笑眯眯:“少将军夫人,哦,不,我应该随嫆儿喊你一声嫂嫂。” 陆清悦环视一圈:“这么多人,你们的眼睛倒是爽利。” “嫂嫂身姿不凡,无法隐于人群,在下一眼便能看到。” 陆清悦眼皮抖了抖,她一脸病容,他也能夸得出口。 瞧着赵天良那谄媚的样子,段嫆一脸不屑。 “你不是病了么,病了还出来做甚,也不怕染给两个孩子。” 陆清悦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母亲说,我作为主母,这种时候若是不出现,不合规矩。” 赵天良附和:“母亲说得极是,这样的场面,嫂嫂应该出现,方能增光添彩。” 陆清悦嘴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睛里却冷得很。 “赵二公子娶了亲,果真不一样。” 赵天良笑道:“如今我与嫆儿成了亲,与嫂嫂自然也该亲近些。” 陆清悦似笑非笑地看向段嫆,竟然领着自己的夫君过来调戏别的女人,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段嫆哪能不明白她眼里嘲讽的意味,拉了拉赵天良。 “走吧,该去见见娘和哥哥了。” 赵天良拱手:“嫂嫂,我们一会儿再来见你。” 陆清悦真是恨不得立刻飞奔回自己的小院,幸好人多,他没敢太放肆。 不过,她以后得防着点儿段嫆了。 妻妾都生了,陆清悦的肚子却没动静,旁人说起了闲话,还特别大声,仿佛故意说给陆清悦听的。 “哎呀,旁的人家里,这正妻没怀孕,哪轮得到侧室和妾室啊。” “就是啊,就算妾室怀上,那也生不下来,少将军府里倒好,一连两个孩子都平安出世了。” “要说是为了把孩子过到正妻名下,可那正妻还不领情呢。” 陆清悦起身走了过去:“各位夫人可是在说我?” 几人一时语塞,陆清悦干脆在她们身旁坐了下来,一副你们继续说,我听着的阵仗。 几人尴尬地纷纷找理由散了。 办完周岁宴后,还会给孩子举行一个“抓周”,段霄抓了把小剑。 众人纷纷奉承他会像段衡一样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大将军。 段衡喜上眉梢,抱起段霄,享受着大家的吹捧。 温知意抱着自己的女儿,默默站在一边无人关注。 陆清悦游离在人群之外,尽量避着赵天良和段嫆。 等周岁宴结束后,她很快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了燕聿。 许是等得无聊,他拿着架子上的话本在看。 燕聿合上话本:“回来了。” 陆清悦慢慢走了几步,一头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燕聿随手放下话本,捧起她的脸:“怎么了,看起来蔫蔫的?” 她瓮声瓮气:“有点儿累了,想靠着陛下歇一歇。” “有人欺负你了?” 她摇了摇头,就是时常绷着一根弦,偶尔会产生疲乏和无力感。 她抓着他后腰的衣服,头埋他的怀里,闭起了眼睛。 燕聿把她抱起来,轻手轻脚放到凉榻上。 “累了就躺一会儿。” “不要。” 她不愿意松手,燕聿担心压坏她的手,只好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他压不住笑:“夫人今夜怎么这么黏人,从前未曾有过。” 绿玉知道夫人甚是疲惫,抬了水进来,对于相拥的两人习以为常。 她拧起水里的帕子,要替陆清悦擦拭。 燕聿伸手接过,抬着陆清悦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脂粉。 “夫人要不要随我去静山离宫避暑。” 第161章 静山离宫 燕聿的手法细致,陆清悦仰着脸,任由他擦拭。 擦去脸上的脂粉,她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静山离宫那边我也去过。” 燕聿放下帕子:“哦?何时去的?” “不是去静山离宫里面,是我们家在静山离宫的山脚下有个庄子,以前夏日也爱去那边避暑。” “那夫人这次可要随我去离宫里面瞧瞧?” “什么时候去?” “五日后,在那儿待上一两个月,大约在八月初十那日回来。” 陆清悦怔住,呢喃道:“八月初十。” 岂不是她最担心的那几日,如果她待在燕聿身边,且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不定能平安躲过去。 可如此一来,也会打乱她原本的准备和计划。 “夫人可慢慢想,不必急。” 燕聿拥着她,敛着神,话里似乎有不一样的意味。 陆清悦轻声道:“我还未去过离宫里面,若能随着陛下去,开开眼界也好。” 燕聿压下眼底的暗光:“好,到时我来接你。” 陆清悦着手安排底下的事情,事无巨细,还留了一封信给铺子,交代管事的在八月初十那一日交给兰婳。 绿玉觉得奇怪:“夫人,你怎么像是在安排身后事啊?” 红棉嗔怪:“呸呸呸,乱说什么呢。” 绿玉打嘴:“是我的错。” 陆清悦牵起一抹淡到至极的笑。 “安排妥当才能有惊无险,你们记得按我说的,在八月初十那日,回陆府去守着爹爹。” 红棉和绿玉:“哎。” 离宫之行,太后没有一同前去,皇帝又没有嫔妃,因而燕聿特意批了卫韵儿随行。 除此之外,还有部分王公大臣,以及王公的家眷们,比如怀国公夫人,郡王妃等等。 段衡被安排随同前去护卫,他忙着跟自己的孩子道别。 去离宫的前一日夜里,燕聿来接陆清悦,还唤出了影五。 “这段日子,她会替你在少将军府里打发其他人。” 影卫们穿的都一样,连身量也差不多,陆清悦初见影五,还以为见到了影九。 燕聿一点儿也没想遮掩她的存在,只不过是让她换了身方便的骑装,戴了个面具。 去到离宫起码要花费三日时间,陆清悦坐马车坐得累,燕聿就会带着她骑马前行。 陆清悦不适地在他怀里动了动:“陛下,我想自己骑。” “不想与我待一处?” “不是,我只是想试一试陛下教我的技巧,不自己骑上一番,岂不是辜负了陛下当日教导我的苦心。” 燕聿向后招了招手,底下人牵了一匹马前来,他翻身换到了另一匹马上。 “无痕与你熟悉些,你骑无痕。” 两匹马齐头并进,陆清悦心情很好,路上的美景甚多,她眼花缭乱。 王公大臣们在后边悄悄偷看,他们还在为皇帝带上伶人烦忧。 这会儿又看到了猎场里出现过的女子,心里安定了一些。 北月王燕祺盯着无痕背上的纤细背影,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段衡被安排在最前端开路,没法看到后面的情况。 静山行宫位于僻静清幽的山林之中,前宫后苑,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山水相依,泉和万籁,清新宜人。 在这里的地方待上一两个月,是极好的。 燕聿按住停不住的陆清悦:“先别乱跑了,你先歇一歇,用膳了朕再差人叫你。” “可我不累。” 燕聿没好气地捏起她兴奋得红扑扑的脸:“不累也去歇着。” 元德跟着劝道:“姑娘先歇着吧,多得是时间慢慢逛,不急于一时啊。” 蔷兰被安排在陆清悦身边伺候,这会儿也跟着劝。 陆清悦只好随着蔷兰下去歇息了。 方才还说不累的人儿,不一会儿睡得昏昏沉沉,听到宫人的禀告,燕聿无奈地摇头笑了。 “不必急着摆膳,让她多睡一会儿。” 陆清悦醒来的时候,燕聿坐在她的床边,捏着她的手玩。 “醒了?正好来用晚膳。” 她睡眼惺忪,嗓音微哑:“陛下,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 她一下子醒过神来:“这么晚了?陛下怎么不叫醒我?” “瞧你睡得香,便想着让你多睡会儿。” 燕聿的指腹轻轻按过她的眼底:“这几日赶路,都有些青了,可是很累?” 陆清悦摇头:“路上景色好,不累,骑马也有趣得紧。” 猎场那会儿,燕聿记了一些陆清悦爱吃的菜色。 这儿不像皇宫里那么严肃正经,燕聿也随意了些,屏退了宫人,只留自己和陆清悦两人单独用膳。 “吃好了,待会儿带你去浸温泉松松筋骨,去去乏。” “好。” 膳后,燕聿拉着陆清悦的手,两人一路慢悠悠走过去,正好消消食。 陆清悦步子小,燕聿随着她的步伐调整。 山林廊桥的风很是凉爽,月儿藏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廊桥上挂着灯笼,前前后后的宫人也提着灯笼,元德和蔷兰也在身边跟着。 陆清悦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她仿佛越来越熟悉燕聿的接触了,习惯真是可怕。 她往外抽了抽手,燕聿收紧了握着的力道,掌心的温度穿过她的手心,迅速袭上了她的耳根和脸颊。 燕聿:“可是害怕?” 她支支吾吾回答:“不是,陛下牵得太紧了,我手麻。” 燕聿顿了顿,微微松了点劲儿,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朕以为你害怕,这才牵紧了些,手麻定是这几日骑马时弄的。” 陆清悦:“…” 就算不是骑马弄的,现在她也不能戳穿皇帝。 “是。” 燕聿捏了捏她的手指:“手麻该早些说才是,现在还麻么?” 陆清悦斟酌了一下:“还是有些麻的,手心也有些疼,许是缰绳磨的。” 燕聿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顺着他的台阶说话。 后边的元德和蔷兰死死低着头,不想让皇帝瞧见他俩偷笑。 燕聿凉飕飕往后瞥一眼:“元德,差人送些药来。” 元德低了低头:“是。” 温泉宫四处立着火盆子,里里外外灯火辉煌,羽林卫站了一圈,守护在外。 水雾弥漫间,燕聿叹气。 “一回生二回熟,夫人还没适应?” 低沉的嗓音夹着几分戏谑,即便看不到,陆清悦也能想象得到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第162章 蜜罐子 陆清悦磨磨蹭蹭:“陛下,哪回不逗我,我便适应了。” “是吗?朕看夫人胆小得很,才想着说些话,好让夫人放松些。” 她的嘴比脑子行得快,下意识道:“陛下莫要小看人。” 燕聿爽朗一笑:“那夫人倒是快些。” “不是说手麻,这温泉浴舒活筋骨,还能令肌肉松弛,莫非——” “夫人手麻得解不开衣裙?如此,朕可随时代劳。” 蔷兰送药进来时,听到这一番话,一点儿也不敢抬头看,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等进到了池子里,陆清悦脸红得滴血一般,她闷闷地沉在水里不说话。 燕聿朝她伸手,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 燕聿笑问:“夫人,我看过你了,你也看过我了,怎么还害羞成这样?” “我…那怎么能一样。”她的反应极大。 燕聿挑眉:“如何不一样?” 她磕磕巴巴:“那会儿又没这儿这么亮堂。” 燕聿厚颜无耻:“那以后点着烛火行事,总能叫夫人习惯。” 陆清悦整个人泛着粉霞,瞪着盈着雾和水的眸子,瞳底俱是羞恼。 “分明是两码子事儿,陛下怎么混为一谈,陛下若是能在汤池边上设些屏风就好了。” “行,朕明日便命人摆上。” 燕聿拿起药瓶:“手拿来给我瞧瞧。” 她伸手去接药瓶:“陛下,我自己来吧。” 燕聿看她一眼,她老老实实摊开自己的手。 滑腻的药膏融在两人的手上,燕聿的拇指按在她的手心里细细打着圈。 而后从小指开始,一根一根地揉捏着她细细的手指。 揉到小小的指尖处,还重重按了按,将她的指尖捏得艳红。 “夫人,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人。” 陆清悦有点迷糊:“陛下是什么意思?” “夫人像个蜜罐子,还是长在我心里的蜜罐子,总忍不住想咬上你一口,尝尝有多甜。” 说着,他就叼起了她手臂上的嫩肉,含在齿间轻轻啃咬。 “这就是陛下喜欢咬我的缘由?” 陆清悦惊讶的样子,看起来懵懵呆呆的,燕聿摸上了她手臂上,自己咬出来的齿痕。 “也不全然是,有些时候,是被夫人气狠了,咬得夫人哭了,气才消歇。” 竟然咬她出气,陆清悦胆大地顶撞道。 “我瞧陛下才不是人,是犬变的,喜欢咬人。” “嗯?夫人居然敢将朕比作家兽,你说,朕该不该罚你。” “倘若我说不该,陛下还罚我吗?” “呵。” 陆清悦后悔地闭紧嘴。 她走着进了温泉汤池,最后通常都是被抱着出来的。 回到寝殿,燕聿才将人放下,擦去陆清悦眼睫上沾着的泪水。 宫人来报:“陛下,卫伶人求见。” “朕今日乏了,不见。” 卫韵儿在屋里等啊等,等来的就是皇帝不见她的消息。 她有些生气地扯了扯袖子。 谁都知道此次离宫行,皇帝带了个女子来,一路上还与那女子同乘一辆车,同骑一匹马,异常亲密。 她原本还在为皇帝独独带上她一起来离宫而沾沾自喜。 离宫没有皇宫规矩重,她或许能有机会在离宫得到皇帝的宠幸。 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一个程咬金,那女子明显就是猎场那女子。 最该死的是,这么久了,还没查出那女子的身份。 她一定要尽快查清楚那女子到底是何人。 静山离宫后苑能游玩的地方特别多,陆清悦身份特殊,不能随意游玩,她必须得等上燕聿一起。 燕聿来到静山离宫也是要批折子的,陆清悦逛了逛附近的几座宫殿,实在是无聊得紧。 何况,那几座宫殿也没什么好逛的,与皇宫差不了多少。 元德:“陛下,姑娘正在外面踢石子呢。” 燕聿提着笔,面无表情,声音严肃正经:“让她进来。” 小狸奴生性就活泼,被圈养久了,才收着性子,一旦放出来,恨不得漫山遍野地跑。 陆清悦进殿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燕聿抬起头,眼睛和脸上含了笑,语气温和,全然不见方才的严肃正经。 “这里那么多处宫殿,你都走完了?” 陆清悦如实道:“没有,走了几处,觉得都差不多,就不想走了。” “你坐着歇歇,吃些糕点,朕忙完了,陪你去后苑走一走。” “是。” 陆清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元德立即去吩咐人上了糕点和茶水。 糕点全是陆清悦爱吃的,糕点里还夹着开胃的果子,还有小酥山。 燕聿在旁边批着折子,如此安静正经的地方,陆清悦岂敢造次。 她捧了茶轻轻喝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望着茶桌上水灵灵的糕点,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燕聿觉察到了,看向她:“怎么不吃?” 她抬着小眼神望向他,燕聿明白了,勾起了唇。 为了令她自在些,他抬手屏退其他人,只留下元德和蔷兰在旁伺候。 于是,燕聿在聚精会神批折子时,陆清悦在一边努力吃糕点。 元德和蔷兰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燕聿批折子,批得有些乏了,转头看她吃得那么香,忽然也有些想吃了。 “悦儿。” 陆清悦才咬下一口玉露团,这会儿手拿着半边咬开的玉露团,腮帮子鼓鼓地瞧向他。 “你来。” 她连忙嚼了嚼嘴里含着的半边玉露团,正要放下手上的另外半边,用帕子擦擦手。 燕聿却道:“拿着来。” 她眨了眨眼睛,只好拿着半边玉露团去到他的跟前。 “给朕尝尝。” 陆清悦有些无措:“陛下,这个我咬过了,我重新给你拿一个吧。” “怎么,悦儿还护食?” “不敢。” 她只好拿着半边玉露团递到了燕聿的嘴边,燕聿衔过,一小会儿道。 “茶。” 她又去端起了茶,递到他的面前。 燕聿没接,扫了一眼茶盖,腔调懒散道。 “悦儿这是要烫死朕?” 陆清悦撇了撇不存在的茶沫子,掀开了茶盖。 “因为朕吃了你的玉露团?” 她低头轻轻吹了吹:“陛下,不烫了,请用茶。” 这茶分明已经放凉好一会儿了,她捧着,手都感觉不到烫。 第163章 夫人可是在心疼朕 燕聿批了好久的折子,陆清悦吃不下了,她想去外边溜达溜达。 燕聿搁下了笔:“等累了?” 陆清悦不太好意思开口:“不是,是吃多了,想去外边走走。” “朕也坐累了,走吧,朕随你一同去。” 路过水榭,远远听到婉转哀怨的琵琶声,杨柳依依中,卫韵儿扶着琵琶凭栏而坐。 琵琶声和潺潺水声交错,引人入胜。 陆清悦停了下来,遥遥探向水榭之中,燕聿背着手站在她的身边。 “你对她很感兴趣?” “她的琵琶弹得不错,在这样如诗如画之景里,谁能不驻足痴望?” 两人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水榭里的琵琶声停了,卫韵儿抱着琵琶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她抱着琵琶福身:“奴婢有眼无珠,不知陛下驾到,求陛下恕罪。” 燕聿:“离宫里有专门练曲儿的地方,你来此做甚?” “奴婢是瞧着这里景色好,才斗胆来了此处。” 她说话间,从始至终都盯着陆清悦的裙摆。 疑惑眼前这女子为何总戴着面具,到底有何见不得人的。 燕聿牵起陆清悦的手:“走吧,去别处看看。” 如此温柔的声音是卫韵儿不曾听过的,她心头无名火起。 自己明明拥有极大的优势,可费尽心思勾引了皇帝这么久,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那女子却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宫人提醒:“卫伶人,还不快让开路。” 卫韵儿不得不往旁边退开,两人慢慢从她身边经过。 她幽幽地抬眼,悄悄打量陆清悦的背影。 可很多贵女们的身形也长这样,单看那女子的身形,看不出什么。 晚些时候,卫韵儿被传了去弹曲儿。 她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志在必得地戴上了自己的香囊。 岂料,进殿前,宫人拦下了她,拿走了她的香囊。 “这不过是一枚香囊而已,公公为何要拿走?” “里头点了别的香,香囊气味太大了,恐串了味儿。” 卫韵儿只好舍下香囊走了进去。 殿内果然点了旁的香,是龙涎香,但细闻之下,龙涎香里其实裹夹着淡淡的梨花香。 卫韵儿行礼后,抬头便见屏风那边,那女子竟然坐在皇帝的怀里。 燕聿陆清悦耳边轻声细语:“悦儿不是爱听她弹曲儿么,朕特意传了她来。” 陆清悦不大舒服地动了动。 燕聿拍了拍她的后腰:“坐着好好听。” 屏风里透出两人亲密的动作,卫韵儿按耐住自己略微有些急切的心情,抬手抚上琴弦。 琵琶声一起,陆清悦便感觉到收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她回眸看去,只看到燕聿的喉结和绷紧的下颌。 果然,卫韵儿与他身上的蛊毒有关,而且关系很大,甚至只从琴声便能影响到他。 但这曲子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与之前听到的不大一样了,仿佛晕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勾引之意。 燕聿没有阻止,莫非卫韵儿平常给他弹的,也是这样带有一点欲色的曲子? 所以,能引动他的蛊毒不仅仅是琴声,还因着这奇怪的曲子。 那他为何不阻止呢? 两三首曲子后,陆清悦往他怀里靠了靠,身子好巧不巧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燕聿极轻的闷哼一声,沉重的喘息声喷洒在她的耳际。 陆清悦刹那间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了。 燕聿从身后搂着她,头靠着她的肩膀上,语气不稳道。 “不许再乱动了,本来朕能忍住的,就赖你乱动。” 外边还有卫韵儿在,陆清悦老老实实当个吉祥物,被燕聿结结实实抱着。 殿内的龙涎香几乎要压不住燕聿身上散发出来的异香了。 身后的气息越来越热,颈上传来细密的疼,陆清悦抓住了落在她腰间的手,犹犹豫豫小声问。 “陛下,你好烫,要不要传太医?” 燕聿亲了亲她脖子上的咬痕:“不用,等一下就好,你听你的。” 陆清悦哪里还听得下去。 卫韵儿表面在弹琵琶,实际上在暗暗注意屏风那面两人的动静。 听到两人旁若无人的悄言悄语,郁闷不已,从而不慎弹断了几个音。 她还未来得及请罪,皇帝便开口命她下去。 陆清悦松了一股劲儿,腰间的手禁锢着她,她逃不开,只能偏头躲开燕聿的亲吻。 “陛下怎么突然之间…陛下以后还是少听这些曲子为好。” 燕聿倒打一耙:“是夫人想听,我今夜才传了她来。” “可那些曲子与白日听的不大一样,白日里听到的尚且算得上阳春白雪,刚才听到的却…” 燕聿笑吟吟:“夫人听出来了。” “陛下为何不阻止?” “因为朕想看看能到何种地步。” 卫韵儿能影响他到何种地步,以及他能忍耐到何种地步。 陆清悦不明白,燕聿没有多做解释,她也就没继续问。 帝王的事情,明面上知道得越少越好。 陆清悦的身份,卫韵儿在打探,王公大臣们也在想法设法打听。 陆清悦每日的日常便是,陪着燕聿批完折子,燕聿再陪着她到处玩。 稍微往远一点儿的地方,两人通常骑马前行。 为了不让陆清悦等久,燕聿有时候还得挑灯在夜里批折子,批完,再悄悄回来。 陆清悦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陛下去哪儿了?” 燕聿抱着她,拉了拉薄被盖过她的后背:“睡不着,去处理一些事情。” “陛下可是晚歇的时候,喝太多浓茶了。” “只喝了一两杯罢了,别哼唧了,快睡吧。” 她努力打起精神:“陛下,明日不去玩了。” “怎么了,方才要回来时,你还说不尽兴,明日想再去呢,这么快改变主意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嗯,玩了几天,有些累了,想歇几天。” 燕聿握起她的手:“夫人可是在心疼朕?” 陆清悦轻轻打了个哈欠,架不住困意合上了眼睛。 许久听不到回答,燕聿垂眸一瞧,她睡着了。 他亲了亲她的脸,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也渐渐睡去。 第164章 不安 陆清悦说了想歇几日,燕聿随着她的心意,可他似乎忙起来了。 陆清悦便在殿里看起了书,外边风光明媚,她多多少少有些想去骑马。 蔷兰看出来了,默默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元德来了。 “姑娘,陛下已经命人将您和陛下前两日去的地方清出来了,您今日可骑无痕前去。” “那陛下呢?还在处理朝务么?” “是。” “好吧。” 她和无痕玩得很高兴,可没人与她说话,始终有几分无趣。 她来往的路上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也就没有遇到那些打听她身份的人。 但也不能完全防住,视野开阔的地方,只要站远些,便能看到陆清悦的身影。 段嫆此时就站在楼阁上,远远看着策马奔腾的女子身影,心头涌起了一股说不来的熟悉感。 孟素轻来到她的身边:“难不成你认识她?” 段嫆冷眼:“与你何干?” 她和孟素轻这段日子可谓是明争暗斗,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孟素轻:“陛下如此护着她,她啊,说不准是未来的贵妃呢,能巴结上她,可是大好事。” 段嫆定定地盯着那抹鲜活灵动的身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悄悄去找了段衡:“哥哥,你有时间留意一下陛下身边那女子的样貌。” “为何?” “她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知道了。” 与此同时,北乐王燕祺也在远处,观察着陆清悦,并暗自思索。 他绝对在何处见过她,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小郡王赵砚和怀国公世子姜立路过,见到了伫立远望的燕祺。 赵砚笑着上前:“王爷这是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顺着燕祺的视线,赵砚和姜立看到了在给无痕顺毛的陆清悦。 燕祺大大方方道:“本王也好奇那女子的身份。” “是啊,大家都在好奇,不过陛下藏着这么紧,也是怕某些有心人吧。” 燕祺笑了:“小郡王此话怎讲?” 赵砚微微摇了摇头:“懂得的人自然就懂了。” 段衡虽作为护卫,却被安排在离皇帝很远的地方,想见陆清悦一面很难,最多只远远瞥见一个身影。 之前他不曾留意,听了段嫆的话后,他留意起了陆清悦,并且越看越熟悉。 他平日里接触的女子少,能让他产生熟悉感的女子,只能是自己的妻室了。 他紧紧盯着那抹身影,压下心里荒唐的想法,不对,不可能。 悦儿并不会骑马。 而且,她怎么会跟皇帝扯上关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修了一封信送回了少将军府。 隔了几日,收到回信后,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娘亲眼所见,悦儿好端端在府里。 可能是身形实在太相似了,所以他才会认错。 陆清悦的身份不知不觉成了谜。 卫韵儿冷下脸,打听不出来,干脆趁现在这个机会把那女子杀了。 若是等回了京城,再找那女子的下落就难了。 她现在要紧的还是勾引皇帝。 奈何皇帝总陪着那女子,卫韵儿来了离宫这么久,才见了几回皇帝。 好几次都是靠她处心积虑偶遇才见到。 她曲也弹了,血也放了,苦也受了,怎么就不见效呢。 而且皇帝不传她,又为何要特意带她来呢。 后来,她知道皇帝为何特意带她来了,与王公大臣们开各种宴时,她要去弹曲儿。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和那女子越来越亲密无间,卫韵儿急得不得了。 真不是她不努力,是她有力无处使啊。 两个月说长也不长,转眼间便要过去了。 越接近起程回京的日子,陆清悦整个人变得越不安。 夜里睡不着,白日也没有精神,还时常梦魇,被惊醒后哭着喊着要去找爹爹。 燕聿好不容易将她哄睡了,立刻传了太医,太医却说她是思虑过重和惊心过度导致的。 燕聿不由得蹙眉:“好端端怎么会思虑过重,惊心过度?” 陆清悦的症状一天天加重,青天白日里还晃了神,弄伤了自己。 蔷兰一回头,吓了一大跳:“姑娘,你怎么满手是血。” 她急得连忙让人去传太医。 陆清悦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太医在为她包扎。 燕聿周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宫人们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太医退下后,燕聿掀了帘子,坐到了陆清悦的身侧,轻轻握着她纤细的手臂。 “是怎么弄伤的?” 陆清悦抿了抿唇:“不小心弄碎了一个茶杯。” 燕聿转头对着元德道:“吩咐下去,提前回京。” 陆清悦反手拉住他的手:“不,我没事儿,还是按原定日子回京吧。” 她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祈求,燕聿定定注视她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副样子,让朕如何放心。” 她很轻地回了一句:“没事的。” 这话像是说给燕聿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燕聿抚了抚她的青丝:“朕知道了,那便按原定日子回京吧。” 元德:“是。” 随即,陆清悦捏着燕聿的衣角晃了晃。 “陛下,也别罚他们了,是我不小心弄伤了,与他们无关,他们平日里伺候得很上心。” 燕聿对着帘子外跪了一地的宫人们道:“行了,都起来吧。” 宫人们:“谢陛下,谢姑娘。” 夜里,陆清悦好不容易睡下,又被噩梦吓醒了,她这次却不哭不闹,默默地坐在一边。 “可是又惊醒了?” 燕聿起身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没事,朕在这里。” 他语气不像是刚醒,陆清悦诧异。 “陛下,怎么还不睡?” “朕担心你,你瞧瞧你惊出了一身冷汗。” 燕聿替她擦去额间的细汗:“悦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可否与朕说说。” 陆清悦一滞,旋即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做了一些骇人的噩梦罢了。” 良久,黑暗里,燕聿长长抒出一口气:“悦儿,朕在想,朕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陆清悦茫然:“什么?” 燕聿错开话题:“还能睡着吗?” 第165章 刺客 陆清悦没敢再入睡,燕聿陪着她。 她劝道:“陛下明日还要忙朝务,还是尽早歇息吧。” 燕聿:“无碍,朕想陪着你。” 磕磕绊绊到了八月初十,回京当天,是个艳阳天,陆清悦却觉得身子冷得很。 声势浩大的队伍,路过一座山脚时,忽然遭遇了滚石,巨大的石块从高处砸了下来。 车马受惊,紧急避险,队伍一下子被隔断冲散了。 山道的另一边是地势险峻的陡坡,众人大喊着护驾,燕聿抱着陆清悦从马车里飞身出来。 下一刻,两人所在的马车被巨石砸中,羽林卫将两人围在中间。 燕聿和陆清悦齐齐看向山顶,一道剑光闪过,飞身出现了一批刺客。 燕聿揽紧陆清悦的腰身:“悦儿,跟紧朕。” 陆清悦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抱紧了他的腰身。 刺客近不了两人的身,偷袭的箭矢也几乎被羽林卫挡了下来。 燕聿身形也灵活,抱着陆清悦轻松闪过飞来的箭矢。 刺客不是吃素的,几番配合下,有一人突破羽林军,朝着燕聿和陆清悦而来。 偏偏这时候,卫韵儿突然大喊一声陛下小心,随后冲出来扑到了燕聿身上以身挡剑。 她紧紧扒着燕聿,相当于拖住了两人。 燕聿想抬脚踢开她已经来不及了,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有危险。 陆清悦敏锐地发现砍向卫韵儿的刀锋偏向了她,她只得松开燕聿往旁边躲去。 燕聿暗道一句该死,抓着卫韵儿也翻身躲开。 卫韵儿黏黏糊糊挂在燕聿身上:“陛下,奴婢害怕。” 燕聿眼里泛起戾气,他刚推开卫韵儿,她就被挟持了。 她惊慌地大喊:“陛下!” 燕聿往旁边瞧了一眼,大部分刺客被伏住了,有羽林卫在,陆清悦那边暂时没有危险。 刺客挟持着卫韵儿朝陡坡边退去,羽林卫步步逼近。 但不知何时,剩下的刺客竟一股脑杀向了陆清悦,她也被逼到了陡坡边,退无可退。 陆清悦往后看了一眼下方看不清形势的陡坡,心口跳得很快。 接着,她和燕聿对上了目光,燕聿转身急急往她这边来。 卫韵儿在后面凄艳喊道:“陛下!” 她的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划开了一条血痕,血液像一条蛇,悠悠地钻进燕聿的心口。 随着一声尖叫,卫韵儿被推下了陡坡,同时,陆清悦也被逼得掉了下去。 卫韵儿大喊大叫:“陛下,救我!” 血液和尖叫声刺激得燕聿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时,自己竟然不由自主保护了卫韵儿,跟着她一起从陡坡上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瞬间,陆清悦看到燕聿护着卫韵儿,她闭上眼睛,双手环抱着自己脆弱的部位。 皇帝竟然掉下去了,羽林卫们在上方兵荒马乱。 苟活的刺客们见状跟着冲了下去,羽林卫们急忙紧随其后。 陡坡上都是树桩和乱石,若是撞上,免不得遍体鳞伤。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陆清悦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是影九在护着她。 影九替她挡去了所有树枝和乱石,她脸上又戴着面具,几乎毫发无伤。 好不容易站稳,紧随下来的刺客追了上来,影九把她放下。 “姑娘,你先走。” “好。” 她留下来,只会令影九分神,于是,陆清悦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影九留下来应付刺客。 刺客看似是冲着皇帝来的,但其实几乎是奔着陆清悦来的。 陆清悦自己也发现了。 身后响起打斗声,她拼命往前跑,幸好她没穿裙装,挑了件便于行走的衣装。 树林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直到听不见打斗的声音,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胸口和喉咙像被灼烧过一般疼得厉害,她环顾四周,所见之处,只有树石。 早年爹爹常带着商队四处跑,难免会出现迷路的情况,久而久之,自有一套辨认方向的法子。 她也学了些,她抬头看向天际,又看向周围的树木,大概辨了辨方向,往大道方向去。 走着走着,四处静得不像话,虫鸣鸟叫都消失了,陆清悦心底发毛。 她停了下来,利刃破风飞来,她往旁边一滚,剑刃破土而入,插入了她方才所在的地面上。 刺客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然能躲开,他拔起地上的剑。 趁着这个机会,陆清悦握住自己的手腕,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镯,对准刺客。 刺客踢出剑,翻了个身,银针擦着他的脸侧飞过,抹出了一条血痕。 陆清悦拔腿往前跑,但追上来的刺客不止一个,他们一前一后拦住了她的去路。 脸上被擦伤的刺客提醒道:“小心点,她手上有暗器。” 说完,他倒地不起。 银针上也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 刺客一拥而上,扑向她的时候,她拿出了一个小瓶往地上砸去,一股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刺客们急急掩鼻退开,那气味出自西域,是烈性迷药,一旦吸入,得昏上三天三夜。 气味久久不能消散,刺客们近不了她的身,丢出各种暗器,陆清悦连滚带爬躲开。 身上虽然挂了伤,但不算致命。 等气味散得差不多了,刺客们磨刀霍霍向她砍来,只见她又掏出了一个瓶子摔碎。 陆清悦靠着一瓶瓶奇奇怪怪的药粉,与刺客们周旋了好久。 她身上很是狼狈,但双眼却亮得惊人,她必须要撑住,撑到羽林卫出现。 刺客大骂:“娘的,她怎么那么多东西!” 陆清悦最担心的就是今日,怎能不多做些准备。 可她到底是个弱女子,最终还是被刺客扼住了脖子,压在了地上。 她拼命挣扎,在刺客看来宛如蜉蝣撼树,随着咔嚓一声,她的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娘的,皇帝的女人,老子倒要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刺客一把揭开了她的面具,见到她的容貌时,一时失了神。 “嘿,这小娘们长得真水灵。” 刺客油腻腻的手摸向陆清悦的脸蛋,她扭头躲开,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还敢忤逆老子,反正都要弄死,不如弄死之前,先让兄弟们爽一把。” 第166章 新生 红棉和绿玉按照陆清悦的吩咐,一大早回到了陆府。 为了不让人起疑,影五以陆清悦的身份跟着出了府,但她没进陆府。 绿玉和红棉守在陆回身边,陆回直觉不对劲。 “孩儿她自己怎么不回来,却将你们俩派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红棉:“没事,夫人就是担心您,才命我们俩回来。” 陆回:“你们要敢替小姐遮瞒我什么事,我可轻饶不了你们。” 绿玉:“老爷,您放心,我们真没瞒您。” 陆回稍稍安心,转手却打碎了一个瓷杯,这让他还未落地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可我这心怎么烧得慌,你们别留在我这儿了,快些回去瞧瞧小姐,看看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绿玉:“老爷,夫人吩咐过了,要我们回来守着你,你赶我们回去,只怕夫人那边也提心吊胆的。” 她和红棉脸不红心不跳,口水都劝干了,陆回才半信半疑,勉强定下心来。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莫名慌得坐不住地站起来,在堂厅里来回踱步,并且频频看向远方。 他看的方向,正是陆清悦所在的方向。 被重重打了一巴掌,陆清悦粉嫩的小脸,一下子肿得老高。 刺客们邪笑着围了上来,满口污言秽语。 “你他娘别打脸啊,这么美的小脸被打成这样,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压着陆清悦的那名刺客,伸手摸向她的胸口。 陆清悦面如死灰,难道她到底是逃不过被凌辱致死的结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正如她逐渐失去希望,湮灭的双眸。 做了那么多,她还是没能逃离蛛网泥潭,她满脸悲戚地闭上眼睛。 就在她绝望之际,刺客们的笑声戛然而止,耳边传来几股倒地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见压在她身上的刺客手僵在半空,瞪着双眼,一动不动。 他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柄短剑,陆清悦顺着短剑往上看去,姜溪黑着脸,满眼狠戾地站在刺客身后。 姜溪拔出了短剑,一脚踢开刺客,接着,踩着刺客的头,又狠狠捅了好几刀才作罢。 陆清悦像是不敢置信般哆哆嗦嗦,小声地喊道:“姜二公子?” 姜溪闻言,起身朝她走来,看到她的惨状,他周身的气势刹那间沉了下来,整个人宛如一尊罗刹。 姜溪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裹住了陆清悦。 外衣上有残存的体温,陆清悦终于有了些实感。 她木木地睁着眼睛,被绝望和黑暗覆盖的眼眸争先恐后涌进了光亮。 她貌似真的等来了救兵。 姜溪让她闭上了眼睛,还嘱咐她不要偷看。 陆清悦乖顺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 只见姜溪在泄愤般,对着还未死透的刺客乱捅,还捂着刺客的嘴,不让他叫出声。 已经死绝的,姜溪鞭起了尸。 看着他的动作,陆清悦忽然鼻子一酸,大颗大颗掉起了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又或者是上天终于眷顾了她一回。 因为她救了姜溪一命,如今姜溪反过来又救了她一命。 总而言之,姜溪在这一刻对她来说,就像一位可靠的亲人,可靠的哥哥。 气消后,姜溪在尸体上擦了擦短剑上的血迹,回头见到陆清悦哭了,他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同手同脚来到她的面前,慢慢蹲下,笨拙地安慰她。 “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怕,我,我就是太生气了。” 陆清悦摇头,抬手想擦掉不争气的眼泪,但她的手抬不起来,只能憋到眼眶通红。 然后,抽泣了好久,才哽咽着开口:“你能不能帮我接回手。” “好。” 他轻轻握上了她的手腕:“你忍着点。” 陆清悦肿着脸,脸色惨白地咬着牙:“嗯。” 姜溪干脆利落替她接好了手,问道:“还能走么?” 陆清悦老实地摇头,与刺客周旋了那么久,她的体力早就耗尽了。 “得罪了。”他抱起她离开了原地。 身上又疼又累,陆清悦在姜溪的怀里沉沉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陆清悦仿佛听到了燕聿的声音,但她实在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燕聿瞳底翻涌着浓浓的墨,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身上的气势比方才刀人时的姜溪还要恐怖。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怎么弄成这样。” 姜溪跪下请罪:“卑职去迟了。” “自己去领罚。” “是。” 燕聿命人抬了水来,他很想亲手替她擦拭,可他的手上都是刀口,一浸水,整个水盆都会染成鲜红色。 他只好让出位置,命那妇人上前,替陆清悦擦拭。 擦脸时,不可避免碰到了脸上的伤,陆清悦难受得直哼哼,额间也起了冷汗。 燕聿心里闷闷的,不由自主开口道:“轻点。” 那妇人惶恐地放轻了力度,好不容易为床上狼狈的人儿整理好,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妇人战战兢兢退出去后,燕聿坐到了床边,力度极轻地抚上陆清悦的脸,接着,很轻地呢喃了一声对不起。 陆清悦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 她很清楚燕聿此行带她出来,其中一个目的是利用自己,逼卫韵儿身后的人动手。 带上卫韵儿,也是为了用她刺激卫韵儿。 她其实有拒绝的机会,但她想赌一赌,万幸她赌对了,她顺利熬过了这一天,熬过了她的死期。 受了再多的伤和苦,也值得了。 次日破晓,陆清悦颤巍巍睁开了眼睛,她坐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脸上的伤消了一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手腕也上过药了。 但全身泛着一种被打断了筋骨又重新连接起来的疼。 这种疼,却让她感受到了新生的气息。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处农家小院。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然后,欣喜地喊了一声。 “悦儿。” 燕聿大步朝她走来,眉眼里的担忧和愁绪,顷刻间化成了无法克制的柔和。 “身上还疼吗?” 第167章 庄子 燕聿坐到床边,握上了她的手。 “怎么不说话?” 陆清悦注意到了他的左手裹着布条。 “陛下的手怎么了?” 他摊开自己的左手:“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罢了。” 她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卫伶人呢?” 燕聿抬脚走向桌边,倒了一杯干净的茶水过来,递到她的唇边,并答道。 “在别的屋子。” 陆清悦伸手扶着他的手,小小抿了一口茶水,清润的茶水滑入喉咙,她感觉舒服多了。 “姜二公子,还有影九呢?” “他们没事。” 陆清悦点了点头:“我想出去看看。” 燕聿伸手抱她,她往后躲了躲。 “陛下,我脚没受伤,能自己走。” 燕聿不由分说抱起她,陆清悦不安分地挣扎着要下去。 燕聿:“别动,你身子才好。” “不要紧,我就想自己走走。” 燕聿只好道:“悦儿,你别动了,朕手疼。” 她停止了挣扎:“那陛下更应该放我下去才是。” 燕聿抱着她来到屋外,暖阳披在身上,微微有些燥热。 陆清悦露出了一抹微笑,真好,她活下来了。 农家小院驻守着一小批羽林卫,是跟着刺客冲下来的那一批。 陆清悦:“这里是?” “这是离宫山脚下的一处村落。” 陆清悦笑道:“真巧,我们家的庄子就在前面。” “哦?这里就是你说的离宫山脚下的庄子?” “是。” 燕聿抱着她往外走:“在何处?” 陆清悦正要说,一名羽林卫跪至两人面前,呈上了一套衣裙。 “陛下,衣裙寻来了。” 陆清悦身上穿着粗糙的粗麻布衣,磨得她生嫩的皮肤通红。 但已经是那农户能拿出来的最后的衣裳了,燕聿这才命人去寻些柔软的衣裙来。 陆清悦蹙着眉,看向羽林卫呈上来的衣裙:“这是从何处来的?” “问前面的一个庄子里借来的。” 她笑了:“这也能赶巧了。” 燕聿挑眉:“莫非?” 陆清悦拿过裙子:“可是在一家种着梨树的庄子上借的?” “是。” 她翻开了袖子,只见袖子上绣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这是我以前喜欢的一条裙子,前两年来庄子上玩时,不小心勾破了,是红棉替我绣上的这朵小花。” “我很喜欢这朵小花,后来红棉替我在好多裙子上都绣了花,这被勾破了的裙子,便让我留在庄子上了。” 说完,她指了个方向,燕聿抱着她往村子里走。 走之前,他吩咐羽林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稍后跟过来。 昨夜,燕聿他们抵达这个村子时,已经挺晚了,就在村口随便寻了一户人家。 而陆氏的大庄子隐在村子里面,村子里的人知道昨夜外面无缘无故来了一队官兵,这会儿纷纷躲在家中。 陆氏庄子里的下人们见到陆清悦很是震惊,忙迎两人进去。 抱着自家小姐的男子气度不凡,下人们没怎么敢吱声。 直到那男子将陆清悦放下,陆清悦开口,下人们才敢出声。 “小姐,怎么不提前吩咐一声,我们这什么都没准备啊。” “此番前来,事发突然,不必多准备什么,只去收拾几间上房和一些干净衣裳出来。” “哎。”下人们领命下去了。 替陆清悦和燕聿上茶的丫鬟,看到了陆清悦手里的衣裙,不禁疑惑。 这不是刚才一位官兵大人借走的衣裙么,怎会在小姐手里? 但她不敢多嘴问,上了茶后就退出去了。 羽林卫们抬出了关在柴房里昏迷的卫韵儿,又赏了好些银子给那农户,才前往陆氏的庄子。 农户夫妇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忙跪下叩恩,这些银子足够他们好些年用了。 庄子里的下人们见到将庄子围起来的羽林卫,慌慌张张来禀告陆清悦。 丫鬟心里最慌,难道是奔着小姐手里的衣裙来的? 陆清悦淡淡一笑:“不必惊慌,他们只是来护卫安全的。” 下人们懂了,看来那男子身份不简单,得千万敬着些。 陆清悦在庄子上沐浴后,换上了自己的衣裳,燕聿则是换上了她爹爹的衣服。 陆清悦上前替他整理一下袖子:“短了些,陛下将就将就吧。” “嗯。” 燕聿俯下身,与她对视:“悦儿不生朕的气?” 陆清悦装傻:“我该生陛下什么气?” “朕本来是要去救你的,但…朕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了。” 她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我知道,陛下是无奈之举。” “那你为何躲开朕,不看朕?” 陆清悦回眸注视他:“陛下,想要我怎么看你?” 燕聿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走上前把她拥入怀里。 庄子里的一些下人看到了,闭紧嘴退了出去。 宋府,兰婳紧张地等着十芝回来。 “如何,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十芝摇头:“夫人放心,少将军夫人回了陆府后,陆府和少将军府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什么大事。” 兰婳坐了下来,悦儿留给她的信,是一封托付信。 悦儿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爹爹,如今竟然将她的爹爹托付给自己。 兰婳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心沉到了谷底,料定悦儿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否则不可能写下这封信给她。 可是悦儿又不让她立刻去找她,非要她等到陆府或者少将军府传出事儿。 陆清悦除了吩咐红棉和绿玉在八月初十那日回陆府守着爹爹。 还命令两人,在她没回来,绝对不能离开爹爹身边。 陆回好几次坐不住,想去少将军府找陆清悦,都被红棉绿玉劝住了。 陆回心神不宁,越想越不对劲儿,眼看劝不住,红棉只好道。 “老爷,您现在去少将军府,会坏了夫人的大事儿。” 陆回一听,自暴自弃说服自己重新坐下。 隔日,段衡带着大批羽林军来到了村子外,经过一番打听,寻到了陆氏庄子的门前。 见到羽林军驻守在此,他便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皇帝就在这里。 然而,当他一眼看到在里面休养的陆清悦时,不由得大惊道。 “悦儿,你怎么在这里?” 第168章 我想与他和离 陆清悦比段衡要淡定许多。 “这是我家的庄子,我来这儿,有何不妥?” 段衡诧异:“这是陆氏的庄子?” 陆清悦:“是。” 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段衡没看出来,只四处看了看。 “那圣上可是在此?” 燕聿从屋里走了出来:“朕在。” 段衡立即跪下:“参见陛下。” “免礼。” 段衡站起来:“陛下怎会来到此处?” 燕聿面不改色道:“朕遭遇刺客,从陡坡里掉下来后,无意间来到此处,是少将军夫人救了朕。” 陆清悦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他:? 燕聿对着她,眼里漏出一点笑意。 “朕受了些伤,便暂时在此处住下休养了。” “原来如此。” 段衡始终低着头,便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的视线往来。 段衡既然寻来了,断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燕聿下令明日回京。 燕聿问:“少将军夫人,可要一同回去?” 陆清悦福身:“听闻有路上刺客,能与陛下同行,受陛下庇护,是臣妇之幸。” “如此也好,朕回京之后,还得大大封赏夫人,以谢夫人恩情。” 陆清悦不顺着燕聿的话:“谢陛下。” 段衡听闻大喜,陆清悦居然有幸救了陛下,少将军府岂不跟着水涨船高。 夜里,燕聿大摇大摆来敲陆清悦的房门。 陆清悦大惊失色,四下张望一阵后,拽着他的腰封,把他拉进屋里。 “陛下怎么来了!” 燕聿笑吟吟瞥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腰封的手:“不欢迎朕?” 陆清悦为难:“段衡可在旁边屋子呢,这要是被发现了,陛下要我如何是好?” 燕聿拉起她的手,不以为意:“朕命他出去夜巡了。” 陆清悦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燕聿取笑道:“悦儿想要什么封赏?” “陛下当真要凭空给我行赏不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可当着少将军的面说了,怎能反悔。” 接着,他忽然正经道:“而且,悦儿,你的确是救了朕。” 陆清悦满脸茫然不解,燕聿只是笑,并没有打算解释。 “悦儿好好想想,想要什么封赏,不过,这回可不能只要一个请求了,否则,朕不好做。” “既如此——”陆清悦眼神坚定道,“陛下,我想与他和离。” 燕聿闻言,先是愣住,而后双眸骤然泛起璀璨的流光。 “好,朕回去便拟旨,你且安心,朕不会叫你吃亏。” 陆清悦轻笑:“有陛下在,我哪里能吃亏?” 第二日回京路上,陆清悦和昏迷的卫韵儿在一辆马车上。 卫韵儿这是被喂了多少迷药,昏了这么久都不带醒的。 其他王公大臣们已经回京了,皇帝遇到刺客的消息也很快传回了京城。 只有燕聿和陆清悦最清楚,刺客是冲着陆清悦来的,很显然是卫韵儿身后的人派来的。 刺客里也抓到了一些个活口,不过他们倒是忠心,通通服毒自尽了。 回到京后,陆清悦先回了一趟陆府,段衡则是护送皇帝回皇宫。 陆回,红棉,绿玉三人见到陆清悦,全都泪眼婆娑。 陆回拉着陆清悦仔细瞧了瞧:“孩儿,你吓死爹爹了,你这两日到底怎么了?” 红棉和绿玉则是站在陆回后面偷偷抹眼泪,她们也快担心死了。 毕竟听到了皇帝遇袭的消息,再加上老爷总说心里不安,父女连心,她们还以为夫人出事了。 陆清悦软声安抚三人:“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没事了,都过去了。” 等三人缓和了情绪,陆清悦对着陆回道:“爹爹,咱们去话厅,我有话与你说。” 两人来到话厅,陆清悦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爹爹,我要与段衡和离了。” 陆回不假思索:“好,你回来,爹爹养你。” 陆清悦情不自禁笑了笑:“爹爹,你先听我说完,我向陛下请了旨,助我和离,此事你不用跟着操心。” 陆回皱眉:“你向圣上求了旨意?圣上能同意么?” 也怪不得他担心,谁让他们只是略微有些银子的商户。 虽说先前在圣上面前露了一次脸,得了一个仁商的好名头。 但哪里能与战功赫赫的段衡以及少将军府相比。 “要不这样,爹爹捐个一千几百两银子给圣上。” 他们陆氏也就只有银子了。 要是银子能买官职就好了,他也能买个官当当,就能替孩儿撑腰了。 可惜,燕朝不能用银子买官。 而他又不是考仕或打仗的料儿。 陆清悦乐不可支:“不用,圣上已经同意了,过几日旨意就下来了。” 陆回是不信的:“圣上这么好说话?” 她卖了个关子:“爹爹,你就等着吧。” 陆回思来想去:“不行,孩儿啊,爹爹心里不得劲啊,要不还是捐些银子的好。” 陆清悦笑着摇头:“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回少将军府之前,陆清悦吩咐红棉替她送几句话去宋府给兰婳。 话带到了,兰婳彻底放下心来,看来悦儿是渡过难关了,才来给她报的平安。 才回到少将军府,陆清悦便撞到了王氏。 “清悦啊,亲家怎么样了?” 前两日,陆清悦领着红棉绿玉火急火燎回了陆府,还在陆府待了两日。 这不摆明了陆回大期将至了。 王氏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了陆清悦回来,就急急过来问了。 衡儿耗费苦心,栽赃陷害陆清悦,就是因为陆清悦是他们少将军府的主母。 不寻个好由头,难免事后有人怀疑他们。 尤其是宋存和大理寺少卿这两个难缠的对手,因为兰婳之事耿耿于怀,一直憋着一口气,想抓段衡和少将军府的把柄。 幸好上回嫆儿与赵天良的事情,衡儿急中生智,揽下搜查一事,并推脱给丫鬟。 但栽赃陷害一事始终没有进展,如果陆回先死了,事情就简单一些了。 毕竟陆回是因病在陆府死亡的,旁人要查也查不到他们身上。 陆氏名下铺子众多,产业庞大,陆清悦一个女子怎么忙活得来。 他们可借口帮忙,一步步接手陆氏,到时候再编造一出陆清悦因伤心去世的话术。 等两人都死后,他们再慢慢嫁祸陷害也不迟。 如此,陆氏父女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第169章 谁稀罕他的孩子 陆清悦的回答,却令王氏大失所望。 “我爹爹没事。” 王氏讪笑:“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亲家出事了,你才急着回去。” 陆清悦不欲多讲:“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她行了一礼,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李嬷嬷横起老脸:“这…她这是什么态度!” 陆清悦的语气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王氏眯起眼睛,语气是一方面,但陆清悦的气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好? 难道回去一趟,胡承给她盘活了,不可能啊,那毒是没有解药的。 段衡从宫里回来,就去向王氏求证。 从王氏的口中得知,陆清悦在八月初十那日一大早便离开了少将军府。 段衡心下琢磨,如果日夜兼程,两日也确实能到庄子上。 只是她为何会突然去那个庄子上,她不是虚弱得很厉害么? 最重要的是,那戴面具的女子不见了。 他只见到了昏迷的卫伶人,据羽林卫所说,三人是一起从陡坡上掉下去的。 皇帝如此喜爱那女子,怎么可能对那女子的生死无动于衷。 他曾经请示过皇帝,想要带人去附近搜寻,皇帝却说那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莫非是已经让人救走了? 细想之下,面具女子不见了,陆清悦却出现了,这两人的身形还十分神似。 段衡不禁在心中多想。 可面具女子在离宫时,娘分明亲眼看到陆清悦好端端在府中。 王氏见段衡一直不说话,便问:“衡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衡没有藏着掖着:“陆清悦救了圣上。” 王氏惊讶:“你说什么,她救了圣上?可圣上不是在离宫吗?她如何救得了。” “圣上在回京路上遇袭,误打误撞去到了离宫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里,陆氏的庄子就在那村子里面。” “我领兵寻过去时,陆清悦恰好也在,圣上亲口说,是陆清悦救了他,约莫过几日,封赏就会下来了。” 李嬷嬷插嘴道:“怪不得她那傲气样。” 段衡看向她:“什么?” 李嬷嬷:“少将军你是不知道,大夫人刚回来时,老夫人好心去关心,她倒好,一副不想理人的傲气样。” 王氏冷哼:“倒是想不到她还有这样的运气,竟然能有幸救了皇帝。” 她看向段衡:“唉,要是你有这样的运气,救了皇帝,那咱们少将军府可就得道了。” 段衡不以为意:“这有何妨,她到底是少将军府的人,皇帝也会记着我们少将军府。” 王氏点了点头:“嗯,只不过此事还有些蹊跷之处,陆清悦怎么会忽然到离宫那边?” “还有,她看起来好了许多,完全没有前些日子要死不活的病弱之症。” 段衡阴郁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陆清悦回到自己院子,彻底放松下来,坐在马车上,不仅身子酸累,还闷出了汗。 绿玉红棉替她打了水来,擦拭了一番,又替她松了松身上酸累的筋骨。 一番折腾下来,也快要到晚膳时辰了。 绿玉问起:“夫人,遇袭之事可是很惊险?” “嗯,但总归有惊无险,顺利抗过去了,祸福相依,等彻底离开后,就不需要再与糟心人和糟心事儿虚与委蛇了。” 绿玉正欲细问,丫鬟来报,段衡来了。 他掀开袍摆坐下,装作关心道。 “一两个月不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可是病好了?” 陆清悦抬眼盯着他:“胡大夫说,我是中毒了,为我开了些药,暂时压制毒性。” 他顿时佯惊:“中毒?怎么会?胡大夫说了是什么毒没有?” 陆清悦摇了摇头:“此毒甚是毒辣,一开始瞧不出来,等身子开始亏虚,便是毒发之时。” “这偌大的少将军府,我自问从没得罪过任何人,到底是何人竟如此歹毒,想要我的命。” “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段衡信誓旦旦,“你且放心,我一定替你查出罪魁祸首。” 陆清悦唇边勾起淡淡的嘲讽:“你替我查?” “当然,此事非同小可。” 她腔调不明:“那就劳烦夫君了。” “你既喊我夫君,又怎能谈得上是劳烦,对了,悦儿,我来,是想问一问你怎么突然会去那个庄子上?” 陆清悦婉婉道:“爹爹挂念我们从前去庄子上避暑的日子,但身子不便,无法前去,我便去拿些旧物而已。” “那你是怎么救了圣上的?” “在路边无意撞见了,我瞧他们穿着不凡,便让人把昏迷的他们带到了庄子上。” “除了陛下和你见到的那名琵琶女外,你可见着一位戴着面具的女子?” “没有,怎么了?” 段衡摇头:“没事。” 陆清悦回答得很细致,听起来也合情合理。 段衡握上她的手:“你救了圣上,是我和咱们府里的大功臣。” 陆清悦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捏着帕子擦了擦。 “是吗?” 段衡看了一眼落空的手心,有些不悦,微微拧起眉头。 “当然,不过,这些名头也只是一时的,到底不长远,悦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想来也明白这些个道理。” 陆清悦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自然明白。” 嘴里说着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却还把她当成傻子。 到底是她这些年做戏做得太真了,还是他们太自负了。 “夫君,好不容易回来,不妨去看看两个孩子吧,他们大抵也想念你得紧。” 陆清悦用两个孩子作为借口下逐客令。 段衡却会错了意,假惺惺道。 “娘说,你不愿意将霄儿认到名下,是想与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你安心,等你身子好,我一定给你一个孩子。” 陆清悦听得两眼一抹黑,谁稀罕他的孩子。 段衡率先去了温知意那儿,但没待多久,便急着去看自己的宝贝长子。 有了段霄,段衡去林栀那儿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段衡明显更看重段霄这个儿子,即使是个姨娘庶出的。 温知意但凡计较,段衡就拿段霄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又身带弱症来说事儿。 如此一来,便显得温知意蛮横无理,居然与一个病弱的小孩子计较。 第170章 活阎罗 温知意渐渐也懒得计较,只落寞地抱着自己的女儿,替自己的女儿不平。 雪鹃:“二夫人,咱们还是得想法子拢紧少将军,再生下一位健康的小公子,到时候,少将军…” 温知意打断她:“雪鹃,光是生下意儿,已经极大损耗了我的身子,按我现下的身子状况,我不能那么快再怀一次。” 雪鹃说出了极其冷漠,又无所谓的一句话:“后宅女子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温知意闻言,忽然起了反骨一般。 “雪鹃,女子又不是只能困在院子里生孩子,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跟以前想的一样?” “我…”雪鹃低了低头,有些话,她不好说出口。 是,温知意之前的确在京城中独树一帜,不受所谓的后宅之事禁锢。 可自从她怀孕,被强迫留在府里安胎之后,她就已经与那些女子无异了。 她对少将军时常患得患失,频频自怜自艾,不再碰医术,不再看医书,渐渐迷失自我。 她一步步放下了自己的矜持,学会了用各种手段争宠。 雪鹃以为她终于是开窍了,明白了一个女子最终的归宿。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温知意又慢慢变得固执了起来。 雪鹃苦口婆心:“可若是没有小公子傍身,日后小小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温知意拍了拍自己的女儿。 “意儿再怎么说也是少将军府的小姐,我也会将我的医术传授给她,她怎会不好过。” “英雄不论出处,我从前都没有这么高的出身,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说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雪鹃,我如今也慢慢看清了。” 雪鹃疑惑:“看清了什么?” 瞧着雪鹃这副迷茫的样子,温知意摇了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雪鹃大约理解不了她。 段衡将陆清悦知道自己中毒,已经开始怀疑府里的人一事告知王氏。 王氏声若寒霜:“早知道就不该让她回去。” 可不让她回去,她又怎么救得了皇帝,为少将军府贴金。 段衡:“这事儿我暂时拦下来了,能拖个一时半会儿。” 王氏眼含狠戾:“嗯,等她的风头过去,再想法子重新炮制她。” 卫韵儿回到宫后,终于是清醒过来了,与她接头的宫人,急忙问她,事情是否办成了。 卫韵儿摇头:“没有。” 宫人差点急得跳脚:“怎么会没有,你不是替皇帝挡了剑,与皇帝一起掉下去了么,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 “我是与他一起掉下去了,我也借机勾引他了,可他差点儿杀了我!” 卫韵儿回想起那天的画面,还有些毛骨悚然,仿佛全身的血液被冻住了一样。 那天,她和皇帝一起掉下了陡坡,皇帝会些拳脚功夫,两人并没有受太多伤。 安全落地后,皇帝趁她没反应过来,将她推开了,还用了十足的力道,害得她重重摔到了地上。 她装作起不来,趴在地上,柔柔地呼喊着他,他不为所动。 于是,她借机撩开了自己的裙摆,露出了破了皮的膝盖。 皇帝这才有了反应,双目猩红,直勾勾盯着她裸露的双腿。 可他也只是看着,像是入定了一般,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她便摩挲了一下双腿,引起他的注意。 皇帝动了,朝她迈近一步,腰间佩戴的玉坠上的红梅络子,随着他的动作飘动,正好映入了他猩红的眸子里。 皇帝停住了,下一刻,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背过身去了,用那冷哑的嗓子命令她起来。 卫韵儿霎时间傻眼,这皇帝莫不是不行吧,她都这般了,他还能忍住。 她磨磨唧唧站起来,后来又勾引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 最后她想借着替皇帝包扎手背上被划出来的伤口,再行勾引之事。 没想到皇帝竟然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掼到了地上。 她以为皇帝要玩情趣,可触及他狂风暴雨般猩狂的双眸时,她意识到脖子上的力度可不是情趣。 皇帝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被掐得脸色发紫,双手拼命拍打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胸口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干。 皇帝无动于衷,甚至加大了力度,想把她的脖子拧断。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要死去时,皇帝猛然惊醒般松了力道。 她拼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接着,她看到另外恐怖的一幕。 皇帝竟然硬生生亲手撕开了自己的伤口,直到把整只手弄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作罢。 她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一个发狂的疯子,而那个疯子还回头看她,脸上布满了癫狂的神情,眼神却清醒得吓人。 状似疯了的皇帝拖着血手朝她走来,那模样像极了要把她剥皮抽筋的活阎罗,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皇帝伸着血手靠近她时,她被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吓得彻底晕了过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幸好她醒来时,身体和四肢还健全。 但她可以确定皇帝没碰她,毕竟她只是晕了,不是死了。 按照他那个疯样,如果他真的碰了她,她不可能没有感觉。 宫人不以为然:“估计是蛊毒发作了,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怕什么。” 卫韵儿大喊:“可他就是个疯子!” 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要死啊你,你想死,我还不想呢。” “蛊毒发作就是这样,你对他吸引力那么强,还见了血,他发狂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不是一早便知道了么,现在又在这里假矫情什么!” 卫韵儿扯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他发狂起来,如此恐怖!” 她颤抖着手,心里已经产生了退意。 宫人看出了她的心思,警告她道。 “如今到这个地步了,已经由不得你了,要是完不成任务,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只要皇帝宠幸了你,他身体里的子蛊就会彻底被引动,到时候他就会彻底成为子蛊的傀儡,对你唯命是从。” 卫韵儿恢复了一点理智。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试过那么多次,可他宁可撕烂自己的手来保持清醒,都不愿意碰我,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第171章 五品诰命夫人 宫人高高挂起:“这是你的事情。” 卫韵儿追问:“那个面具女子呢?死了吗?” “没有,刺杀失败了,不过上头还会继续追查那女子的下落,在此之前,你最好还是尽快想法子爬上龙床要紧。” 宫人甩甩衣袖走了,独留卫韵儿一人苦恼不已,她还能怎么接近那个疯子皇帝。 燕聿没有让陆清悦等太久,回京五日后,便拟好了旨。 这五日里,他主要是在挑地方和各种东西,建造府邸。 元德将圣旨连同各种封赏一起送到了少将军府,王氏领着全府上下,跪下接旨。 元德一字一句宣读圣旨,先是以陆清悦救了皇帝之名,封了陆清悦为五品诰命夫人。 王氏和段衡诧异地抬起头,五品诰命夫人,虽然没有实权,可也享有俸禄。 除此之外,还送了一纸地契给陆清悦,那是京城最好的地段。 陆清悦自己也没想到燕聿会给她如此厚重的封赏,五品诰命夫人,这让她怎么担得起。 元德笑眯眯道:“夫人请接旨吧。” 陆清悦双手接旨,并叩谢隆恩,三称万岁。 王氏:“劳烦元德公公亲自将圣旨送来了。” 元德抬手:“先不必急着谢,这儿还有一道旨意。” 这一道便是和离的旨意,宣读至一半,王氏和段衡脸色大变。 温知意和林栀也不由得看向陆清悦,她们方才还在艳羡,现在全剩下惊讶了。 封诰命夫人与和离的圣旨竟然一起送到,全府上下也都看向了陆清悦。 王氏:“这…旨意是不是弄错了。” 元德冷喝:“大胆!这是陛下亲自拟的旨!” 禁军们抽出刀架到王氏面前,王氏吓得打起了哆嗦。 段衡忙替王氏请罪:“公公息怒,家母只是太过震惊了,才一时失言。” 元德哼了一声:“幸好这是在咱家面前,这要是敢在陛下失仪,少将军可知有什么后果。” 段衡:“是,还请公公宽宏大量,饶家母一回。” 元德摆了摆手:“看在少将军的面子上,此次作罢。” 禁军们抽回刀,站回到元德的身后。 陆清悦上前接下了第二道旨意,并再次叩谢隆恩。 元德:“旨意已经送到了,咱家这便回去回禀陛下。” 陆清悦行礼:“公公辛苦了。” “这是咱家该做的。” 元德领着禁军走了,王氏等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陆清悦正要拿着圣旨回自己的院子,王氏反应过来拦下了她。 “清悦,这第二道旨意是怎么回事?” 陆清悦淡淡道:“就是你们听到的意思。” 段衡质问:“这么说,是你向陛下请旨和离?” “是。” “为何?” 王氏跟着急问:“是啊,你与衡儿分明两情相悦,等了两年才等了衡儿回来,怎么忽然要与衡儿和离啊。” 要是和离了,他们的算计不就落空了嘛。 陆清悦直视段衡:“这该问你自己和王老夫人才是,你们做了什么事,还需我提醒吗?” 段衡脸色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红棉与一队大理寺官兵走了进来,他们来拿王氏和李嬷嬷的。 元德走后,陆清悦给了红棉一个眼神,红棉趁众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李嬷嬷立即大叫起来:“少将军,老夫人,救命啊,救救老奴。” 王氏自己也自身难保,下人们吓得频频后退,温知意和林栀分别护着自己的孩子退到了后面。 段衡怒喝:“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闯进少将军府拿人。” 一位官兵拱手:“少将军,卑职等也是奉旨按令做事,还请少将军莫要为难卑职等。” 段衡怒视陆清悦:“是你报了官?” 陆清悦一脸无辜:“下毒害人,我不该报官吗?” 王氏一听慌了神:“清悦,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我怎会下毒害你呢!” 陆清悦:“是不是误会,自有青天大老爷论断。” 段衡逼近陆清悦:“我说了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何需闹到报官的地步。” 陆清悦丝毫不怵:“你查了那么久都没消息,我一查便查出来了,所以才报了官。” 官兵转向陆清悦:“也请夫人与我们一起走一趟。” 陆清悦点了点头:“我稍后便去。” 百姓们对于八卦的嗅觉异常灵敏,元德带了禁军来少将军府,门前便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会儿,见到大理寺的官兵们带着王氏和李嬷嬷出来了,纷纷往前凑。 幸而有官兵们拦着,百姓们才没冲到王氏和李嬷嬷面前。 大理寺最是铁面无私,段衡的情面不用管,只能看着官兵带走了王氏。 段衡现在没办法去找陆清悦晦气,他得先想法子解救王氏,于是,他策马跟着去了大理寺。 陆清悦回屋放下圣旨后,对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道。 “我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是愿意留在少将军府,还是愿意随我离开?” 丫鬟婆子们无一不选了后者,她们本来就是夫人的人,留下来也不会受到好待见。 何况夫人平常对她们那么好,高兴时,还时常设小宴会请她们饮酒,这样的好主子,到哪里寻去。 “好,那你们便去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走。” 既然已经和离了,她们也就不必再留在少将军府了。 陆清悦转身又道:“哦,正院子里的东西先不要收拾。” 丫鬟婆子们齐齐道:“是。” 陆清悦带上毒药,领着周婶子去大理寺,指认王氏和李嬷嬷。 陆清悦还拿出了另外一些证据,周婶子的儿子之所以会染上赌瘾,也是王氏和李嬷嬷的手笔。 眼看证据确凿,李嬷嬷跳出来背下了所有的罪名,还与王氏演了一场主仆情深的大戏。 王氏捶胸顿足:“你这老东西,你糊涂呀,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嬷嬷老泪纵横:“此事全是老奴一人所为,是老奴借了老夫人的名号做的,请大老爷明察。” 下人胆敢下毒谋害主子,李嬷嬷被打入了大牢,三日后处以绞刑。 第172章 陛下怎么胡乱咒自己 一日之内,众所皆知京城出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是陆清悦救了皇帝,被封了五品诰命夫人。 第二件是陆清悦请旨与少将军段衡和离了。 第三件是少将军府王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胆敢下毒谋害主子,被打进了大牢,三日后处死。 大家众说纷纭,都在揣摩这三件事之间的关联,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 “少将军自打仗归来后,少将军府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啊。” “可不是嘛,时不时就要丢人现眼一番,以前怎么不见这么多事啊?” “嗐,听说是少将军夫人大病一场,王老夫人接过了管家权。” 说到此处,大家哪里还不懂。 无非是王氏不懂管理偌大的少将军府呗,才闹出了那么多事。 再有,段嫆是她的女儿,李嬷嬷是她的贴身奴婢,偏偏这两人闹出来的事情最大。 “教女无方,又御下不严,摊上这样的娘,也是苦了战功赫赫的少将军了。” “说不准啊,老定远侯府的衰落也与她有关。” 王氏听得火冒三丈,心头梗闷,却不能冲出去与他们理论,否则又得平添一处谈资。 从大理寺出来,陆清悦让红棉回了趟陆府,她的东西多,得多策几辆马车来才行。 丫鬟婆子们的手脚很麻利,很快便把院子里所有的家当都收拾好了。 陆清悦:“明日把这些花花草草,和这梨树也带走。” 丫鬟婆子们:“哎,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搬得干干净净。” 陆清悦院子里闹出的动静,全府上下都听得到,王氏和段衡赶来挽留。 王氏来拉她的手:“清悦,你这是在做什么呀,误会不是解释清楚了嘛!我并没有害你,全是那老奴私自下的毒手。” 陆清悦木着脸躲开:“王老夫人,李嬷嬷是你身边的人,这里头弯弯曲曲的事儿,当真是她一个老奴婢敢做的?” 王氏苦口解释:“那老奴在我身边伺候了几十年,想必是野心养大了。” “那在京城的夫人贵女面前抹黑我,损坏我的名声,害得我被大家排挤,王老夫人和二小姐推脱不了吧。” 王氏语塞,段衡来到陆清悦面前,满脸深情。 “悦儿,她们做的事情,我实在不知,若是你恼她们,才与我和离,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补偿你吧。” 王氏忙不迭跟着点头:“你恼我们是应该的,但你怎么忍心舍下衡儿呢。” 陆清悦冷不丁地问道:“少将军,你当真心里有我吗?” 她的声音转冷:“还是你们一开始便是冲着我们陆氏家财来的,想吃我家的绝户?” 段衡顿时皱起眉:“悦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心里有你,才与你成的亲。” 王氏迫不及待接话:“衡儿当然对你真心的,是不是哪个烂了舌头的与你说了些闲话,令你误会了衡儿。” 陆清悦讽刺一笑:“是不是误会,从你打仗回来,我都有眼睛看得见。” 她有些烦了:“二位是想自己走出这个院子,还是我让人请二位出去?” 她才封了诰命,王氏和段衡现在动不了她。 被关在院子外面,段衡还不死心,一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陆清悦回到屋子,便听到了一声嗤笑,她抬眸望去,是燕聿。 红棉和绿玉自觉退了出去。 燕聿漫不经心走到茶桌前:“外面那人真是聒噪,这合该是我最后一次做贼似的翻夫人的窗子了。” 陆清悦亲自给他奉了茶,于心中默然道,这可不一定。 “话说,陛下怎么给我封了五品诰命?” 燕聿目光追随着她:“我说了不会叫你吃亏。” “可无功不受禄,陛下这是要折煞我也。” 燕聿拉住她的裙带,把她拉坐到腿上。 “非也,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准早已成了无思无想的死物了。” 陆清悦从他虚握的手里扯出自己的裙带,言语里有几分微恼。 “陛下怎么胡乱咒自己?” 她转过身去:“我可是在千佛寺为陛下祈了福的,陛下说这话,也是不想我好过。” 她越说越恼,燕聿把她拉回到自己怀中,轻轻哄道。 “好好好,怪我胡说,那便让夫人罚我好了。” “陛下是九五至尊,我哪里敢罚陛下。” 燕聿朗笑:“既如此,那这事儿可就揭过了,你可不许再恼我了。” “对了,那地契你要收好,府邸落成还需些日子。” 陆清悦疑惑:“府邸?” “嗯,朕赏给五品诰命夫人的府邸。” 陆清悦原本是想过些日子,在陆府附近再买座宅子,毕竟她是成过婚的,哪还能回去陆府住的道理。 没想到燕聿已经为她打算好了。 “那地段极好,陛下可真舍得。” “不舍得怎么哄夫人开心?” 第二日,陆回带着十多辆马车,以及好些个家丁小厮,来到了少将军府前。 一声令下,他们进了府中,开始小心有序地搬起了东西。 陆清悦还命老孙头拿来了库房的钥匙,命人搬走里面的嫁妆。 王氏等人闻讯赶来,林栀看着那些珍贵的物件一件件被搬走,心口发慌。 陆清悦走了之后,少将军府岂不是要变回以前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段嫆带着人来拦住了搬东西的家丁小厮们。 她气势十足:“我是郡王府赵二公子的侧夫人,我看谁敢动!” 家丁小厮们面面相觑,等她进了府中,他们默默地将手里的东西抬上马车。 段嫆直奔陆清悦而来,控诉道。 “嫂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与哥哥和离?” 陆清悦被逗笑了:“情分?二小姐说出这两个字不心虚吗?” 她抬了抬手,示意下人继续搬。 段嫆上前阻止:“都别搬了,不许搬,给我放下!” 陆清悦:“这些是我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全部带走,二小姐阻拦是什么意思,莫非想贪我的嫁妆。” 段嫆噎住,可这些全是好东西,本该成为他们的好东西,她怎么能光看着陆清悦搬走。 第173章 破烂玩意儿 段嫆死死扒着库房里的门,不许旁人进出,并义正言辞道。 “嫂子,你怎么忍心抛下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陆清悦没忍住笑了:“二小姐脸皮真厚,这是你们一大家子人,与我有何干系。” 她走近几步:“今时不同往日,你一个小小的侧夫人也敢拦我?” “还是说,郡王妃会站在你背后给你撑腰?” 言罢,她看了一眼红棉,红棉悄悄地出了府。 段嫆闻言脸色一黑,陆清悦现在是五品诰命夫人,而她仅仅只是赵天良的侧夫人。 按理来说,她得罪不起陆清悦。 而郡王妃本来就不喜欢她,怎么可能会给她撑腰。 陆清悦敛容:“整个少将军府里,哪样东西不是用我的银子买的。” “就连府上的墙土等等,都是花我的银子修葺一新。” “本来那些东西,我是不想要了,毕竟旁人都用过了,但现在——” 她挥了挥手:“来人,将整个少将军搬空,顺便把少将军府砸了。” 家丁小厮们一拥而上,陆回哼哧哼哧举着大锤就进来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孩儿,要砸哪儿,爹爹有的是力气。” 这家人血蛭似的老是吃他女儿的银子,还是光吃不吐,段衡又背信弃义。 他老早就看不下去了。 陆回红光满面,举着大锤劲头十足,哪里有半分半死不活的样子。 段嫆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你,你不是要死了么!” 陆清悦神色一厉,与陆回同时拧起了眉。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老夫的命比这铁锤还要硬。” 王氏反应过来了:“那你…你先前难道是在装病?” 外面是围观的百姓,陆回扬声道。 “什么装病,王老夫人可莫要抹黑老夫,是老夫府上的胡承大夫医术惊人,才将老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王氏不信,胡承再厉害,也不可能医死人,肉白骨。 陆清悦不就骗了他们么,分明没有喝下那毒药,还装出病来,耍得他们团团转。 他们这次恐怕是真栽到这对父女手里了。 陆清悦:“行了,莫要磋磨时间了,我还要与爹爹赶着回去吃午膳呢。” 绿玉一把推开段嫆,家丁小厮们手脚麻利地进去搬东西。 段嫆大叫:“你!你这个下贱的东西,敢推我,你们是死了么,快点去拦着他们。” 陆清悦淡淡瞥他们一眼:“我看你们谁敢拦。” 少将军府的下人们犹犹豫豫,他们纷纷看向王氏。 王氏腆着脸:“亲家,清悦,何必闹得如此难看呢,咱们好歹曾经是一家子。” 陆清悦扫她一眼:“担不起,我也不想闹得沸沸扬扬,你们若安安生生让我搬东西走人,就不会弄成这样了,是你们逼我的。” 段嫆支使郡王府的下人上去,下人刚想动,郡王妃身边的贴身老嬷嬷带着人来了。 老嬷嬷虎着脸:“侧夫人,郡王妃差我等前来接侧夫人回府。” 老嬷嬷说话已经是十分客气了,也留足了段嫆面子。 若是段嫆再闹下去,那真真是不知好歹了。 段嫆纵使再不甘,也得偃旗息鼓,她跺了跺脚,来到王氏身边。 老嬷嬷对着陆清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夫人见谅,我们这便将人带回去,为表歉意,郡王妃邀夫人改日至郡王府一聚。” 陆清悦颔首:“嗯,劳烦嬷嬷了,也请嬷嬷替我向郡王妃致谢。” 老嬷嬷低了低头,领着人走了。 段嫆一步三回头,目光流连在库房的好东西上,期望娘和哥哥能保住那些好东西。 老嬷嬷面无表情:“还请侧夫人快些,郡王妃已在府里等你了。” 陆清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搬完了小院里的东西,抬脚往堂厅和其他院子去。 王氏胸口发颤,陆清悦要搬走她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令她心如刀绞了。 偏偏还不能阻拦,毕竟和离之后,陆清悦搬她的东西天经地义。 但这要是连整个少将军府的东西全部搬走,那少将军府可就彻底一穷二白了。 陆回举着大锤在寻找地方下锤。 王氏给了下人们一个眼色,下人们涌到陆回身边,纷纷举着手阻拦。 陆清悦担心自家老爹爹出事,让绿玉带人去护着老爹爹。 王氏扶着胸口,明显一副被气狠的模样:“清悦,你真要如此绝情。” 林栀扶了扶王氏,随后站了出来。 “姐姐,要不这样吧,你只管拿走你的东西,其他东西…” 她看向堂厅和其他院子,语带恳求。 “你也知道,霄儿和意儿还小,你就当做做善事,留给两个孩子吧。” 陆清悦浅浅一笑:“嗯…说起来,我这人的确乐善好施。” 林栀心头一喜,王氏胸口的闷痛也少了一些,好歹能留下些好东西。 尤其是王氏和段嫆的院子,那里面的贵重东西多着呢。 但陆清悦随后道:“来呀,挑些贵重的带走便罢了,其余的什么桌椅板凳,床褥被铺就留着吧,当做善事了。” 林栀和王氏险些眼前一黑。 这时,段衡终于出现了,他双眼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青黑,显然一夜未睡。 他拿出了一个木雕,双手满是交错的小伤口。 “悦儿,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只为你一个人雕过。” 这个木雕倒比先前那么磕碜玩意儿要精细用心许多,看样子,他是挑灯雕了一个晚上。 “当然记得。” 陆清悦扬了扬手,红棉回到了院子里,拿到了一个落满灰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都是他曾经赠送给她的木雕。 段衡目露怀念,深情款款:“悦儿,想不到你还全留着。” 王氏和林栀看到了希望,要是陆清悦对段衡还有情,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陆清悦正欲说话,余光扫到了回廊拐角抱着孩子的温知意。 两人对视片刻,温知意垂下了眼。 温知意的眼神十分复杂,特别是听到段衡说木雕只为陆清悦一人雕过。 她命红棉将他给的木雕全部倒在了地上。 “这些破烂玩意儿,你自己收着吧。” 她看着几人:“我一个商户之女,欣赏不来这些东西,我还是喜欢些实在的,比如银子之类的。” 她着重点出了商户之女四个字,这几人不是老嫌弃她商户出身么。 那么又怎么能指望浑身“铜臭味”的她,会被这些东西感动呢。 第174章 死不瞑目 段衡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站不住一般,往后踉跄了几步。 “悦儿,你…” 陆清悦提醒道:“圣旨已经下了,我与少将军已经和离了,还请少将军莫要再如此唤我。” “悦儿,我不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说没就没,我不同意和离。” “少将军莫非要无视圣旨?” “我会去恳求圣上收回成命。” 无所谓,他想死,陆清悦不拦他。 林栀咬牙,这段衡真是没用,留个人都留不住。 陆府的下人们眼里只有活,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一股脑忙着搬东西。 这会子话说完了,东西也全搬完了。 陆清悦扬声:“爹爹,算了,别砸了,当心闪着腰,咱们回家了。” 陆回扔下锤子:“唉,真可惜,老夫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段衡这才看到陆回,同样十分惊诧:“丈人,你这…” 怎么生龙活虎的,不是说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大期将至了么。 “我孩儿已与你和离,你这句丈人,我可担待不起。” 陆清悦没有中毒,还封了诰命,如今陆回也没事。 段衡和王氏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这是被陆氏父女给愚弄了。 少将军府上下只能眼巴巴看着陆府一辆辆马车装得鼓鼓囊囊,潇洒离去。 回去之后,老管家领着所有下人高高兴兴迎接陆清悦。 陆清悦笑了笑,陆回吩咐。 “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吧,暂且放进库房或者一些空的厢房里。” 陆清悦重重赏赐了今日的下人们。 “今日,你们做得很好,这些是你们应得。” 下人们美滋滋捧着银子,跪谢陆清悦。 至于她曾经在少将军府正屋子里的东西,她打发人全部拿去卖掉。 段衡和旁的女子在那屋子欢爱过,那些东西再好也沾上了不好的气息,她只能拿去卖掉了。 陆清悦还带走了老孙头等人,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别处。 陆回语重心长:“孩儿啊,你只管安心住在府里,就如从前一样,旁的有爹爹在。” 和离的女子总归是要受人闲话,幸好他们陆氏有些银子。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要多嘴,他就用银子砸他。 “爹爹,可我也不能长住在府里啊。” “嗐,爹爹都看好了,就在旁边给你置个宅子,日后也方便你随时回来。” 陆清悦笑着摇头:“怕是不能如爹爹愿了。” 陆回一下子紧张起来:“此话怎讲?” “爹爹莫慌,是好事,陛下赐我一座府邸,你瞧。” 她拿出地契,陆回看了一眼。 “陛下赐的?” 陆回有些心慌:“孩儿,陛下这赏赐会不会太重了些,又是诰命,又是府邸。” 他又看了一眼那地契:“而且这府邸地段好是好,但未免离咱们府远了些。” 陆清悦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爹爹,我们过几日去看看娘亲吧。” 陆回:“好,我这便吩咐人去准备准备,这些日子的事儿,也该让你娘亲知道知道。” 此时空荡荡的少将军府内,王氏和段衡两脸阴沉。 王氏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陆氏父女到底什么时候知晓了我们的计划。” 算计了那么久,眼看临门一脚了,却扑了一场空,简直比割他们的肉还难受。 段衡眼底闪烁着晦涩:“娘,你还记得陆清悦问的那句话吗?” 王氏头疼:“她说了那么多,我哪记得。” 段衡:“她问我是不是一开始便冲着陆氏的家财去的,你说,她会不会一开始便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王氏抬眼:“那她为何还要嫁入咱们府里?定是中途有人透露了给她。” 段衡一头乱麻,自他从战场回来后,就好像有一双手在搅弄着他和整个少将军府。 他直觉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陆清悦抽身离去,段衡又没有俸禄,少将军的各种开支成了最大的问题。 段衡扶额:“早知道应该让她早些怀上我的孩子,这样,她想抽身也会顾及着孩子了。” 王氏:“如今再说这些有何用,除非,再想法子,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段衡叹气:“如今这样的地步,怕是难啊。” 王氏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李嬷嬷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段衡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明日,我们去一趟狱中,给她送一些吃食。” 次日,蓬头垢面的李嬷嬷看到段衡和王氏激动得不得了,连滚带爬来到牢门前。 “老夫人,少将军,可是能救老奴出去了?” 李嬷嬷她之所以担下所有罪名,是因为段衡答应她,只要她认下所有的罪,他一定想尽办法保全她。 王氏压低声音:“你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衡儿都安排好了,明日便接你出去。” 段衡半蹲下来:“嬷嬷,你的大恩,我们会永远记得,你就放心吧。” 李嬷嬷感动得一塌糊涂:“能为老夫人和少将军效力,是老奴的本分。” 但李嬷嬷不知,段衡的承诺,轻于鸿毛,因而她在隔日一早迎来了绞刑。 死之前,她想要大喊冤枉,想要咒骂王氏和段衡,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了声音。 李嬷嬷含恨死了,死不瞑目,王氏和段衡安心了。 段嫆被带回郡王府之后,就被郡王妃狠狠训了一顿,且禁足在郡王府里。 赵天良这回没有向着她,段嫆利用陆清悦吊了他这么久,结果陆清悦与段衡和离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一来,他岂不是就有机会了。 段嫆气得想骂人,可她此刻更想知道少将军的情况,迫切命人去打听。 打听回来的消息却令她大发雷霆,怒气填胸的她不止砸东西,还打骂起了院子里的丫鬟们。 丫鬟们实在是受不了了,全部跑去郡王妃那儿以死相求。 郡王妃沉着脸冷哼:“真是冥顽不灵,把她送到清斋寺去修心,什么时候养好了性子,再接回来。” 郡王妃倒也不是心慈,只是想借此机会,送走段嫆这个是非精。 省得她老是在郡王府里惹是生非,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第175章 有些丑 段嫆哭哭啼啼不愿意走,最后晕倒被诊出了身孕,得以留了下来。 孟素轻暗道可惜,又感慨段嫆还真是好运,竟然怀上了身孕。 陆清悦回到陆府的这几天,日常便是陪陆回下下棋,吃吃酒,聊聊天。 她还会叫上胡承在旁守着,陆回高兴归高兴,但又觉得陆清悦有些太过于谨慎了。 “孩儿,爹爹真没事。” “爹爹,这几日,你便听我的吧,等七日之后,就真的没事了。” 陆回无奈:“好好好,我哪回不依你。” 兰婳惦记着陆清悦才回陆府,有不少东西要安置,因而今日才来见了陆清悦。 兰婳挽上陆清悦的手:“真真是好久未见了,终于不用再跟你装生疏了。” 陆清悦拉着她往自己屋里走:“千佛寺荷园的事儿,我得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是王老夫人他们自作孽,我不过帮忙小推了一手。” “就算没有我,我想她也会另有法子引郡王妃她们过去。” 两人进了屋子坐下,袅袅茶香从茶杯里升腾而起,兰婳撇了撇茶沫。 “对了,我还未问你,八月初十,你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留了那么一封吓人的书信给我。” 陆清悦不知该从何解释,那些离奇的事情,说出来恐怕也没人相信。 她只好含糊道:“这不是遇袭了么?” 兰婳疑惑不解,小声道:“你料到会遇袭?” 陆清悦将错就错:“得了些小道消息,不太准确,以防不测,才给你留的书信。” 兰婳嗔怪:“那你也太冒险了,何必用命去搏。” 陆清悦平淡道:“我们商户出身,要想摆脱少将军府,谈何容易。” “哼,他们竟然还下毒害你,真是蛇蝎心肠,幸好你逃离了那个龙潭虎穴,只是可惜了,没把王老夫人拉下马。” 陆清悦:“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的事情。” “嗯,那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等尘埃落定,去看看别处的风光。” 陆清悦露出向往的神情,风璃给她来的信,让她对外番也产生了兴趣。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距尘埃落定怕是还有一些路要走。 兰婳接着问:“然后呢?可还要再寻一位新夫婿?” 陆清悦刹那间微微羞恼:“你这是替谁问的?” 兰婳卖着关子:“现在还不可说,你只管回答我便是了。” “我一个和离妇,哪还能想这些。” 兰婳急了:“怎么不能想,你不过是年纪小,被人糊弄了,一时选错了人。” “如今你年纪也不大,正是好年华,再寻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可她才刚和离啊,陆清悦笑着调转话头。 “兰姐姐,你就莫要操心我了,我还巴巴等着做你孩子的干娘呢,你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啊?” 兰婳红了脸:“你看你,分明说你的事儿,又扯到我身上。” 两人聊了许久,陆清悦送兰婳出门时,正巧遇到郡王府派来的人。 郡王妃倒是言出必行,真的下了帖子邀陆清悦去郡王府小聚。 兰婳小声叮嘱她:“悦儿,去郡王府,你可得小心段嫆和赵天良使绊子。” 陆清悦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兰婳上了马车:“过几日,我再邀你去我府上聚一聚,顺道邀上应姑娘她们。” “好,那我可等着了。” 七日就这么相安无事过去了,陆清悦放下心来,她和爹爹都平平安安的,真好。 于是,她与陆回一起去看望了娘亲,在娘亲坟前,她肆意地落下了泪。 对娘亲的承诺,她做到了,她保住了自己和爹爹。 可她还不能掉以轻心,段家不除,她担心自己和爹爹还是会被卷入其中。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她绝不能再让自己和爹爹还有陆氏,再陷入段家那个泥潭里。 陆回自责不已,当初要不是看错了段衡这个人,孩儿怎会受那么多委屈。 但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权势,护不住孩儿,陆回摇了摇头,是他连累了孩儿。 天黑路不好走,赶在天黑之前,陆回和陆清悦回了府。 陆清悦一进自己的屋,便睁大了眼眸,她连忙合上门。 “陛下,你怎么来了?” 燕聿贴了上来:“想见你,便来了。” 陆清悦推搡他:“可陛下不是才说过最后一次做贼似的翻我窗子了吗?” 燕聿干脆把人抱到怀里:“我已经催促府邸那边尽快落成了。” 随后,他话锋一转:“悦儿,最近有些人盯上你了,你小心些。” “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嗯,那些人杀不得,若是杀了他们,只会引起更大的怀疑,在府邸落成前,我不能再来看你了。” “好,可能查得到那些人的身份?” 燕聿压了压眉:“他们的狐狸尾巴藏得还挺严实。” 陆清悦替他按了按眉心,忽然想起道:“陛下的手好齐全了么?” 那日见到他的手,看起来伤得很严重,整只手都包裹了起来,每次换药还都避着她。 燕聿拉下她的手亲了亲:“留了些疤痕。” 他当时下手太狠了些。 但下手不狠,他怕自己会被蛊惑,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陆清悦反手抓着他:“让我瞧瞧。” 燕聿往回收了收手:“有些丑。” 陆清悦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想看。” 两人对峙片刻,燕聿只好展开自己的手,递到她面前。 “可别被吓到。” 陆清悦仔细看了看,的确有点儿丑,她摸了摸上面的疤痕,抬眼道。 “这些看起来不像是被刀剑伤着的。” 燕聿眼底闪了闪,他抿着唇避而不答,只低下头埋到了她的颈窝里哼道。 “你别摸,痒。” 陆清悦连忙抬起自己的手指。 “要长些新肉出来,自然要痒,陛下可千万不能胡乱抓挠。” 燕聿搂紧了她的腰身:“可我现在痒得紧。” 陆清悦拍了拍他,示意他松开自己,然后起身去拿出了一罐清凉的药膏,替他轻轻抹到了疤痕上。 “这个应该能稍微缓解些。” 第176章 极奢入俭 上回那些刺客是冲着陆清悦来的,这回又有人盯着,影九还得继续守在陆清悦的身边。 有影九在,陆清悦也安心些,如此一想,姜溪救了她之后,她还未去谢过姜溪呢。 没想到她如今会跟怀国公府牵连这么多。 起初她只不过是想斩断怀国公和少将军府的联系,让段家失去怀国公府的助力罢了。 陆清悦去赴了郡王妃的邀,见到了孟素轻和段嫆。 这两人都与陆清悦有过节,孟素轻装出一副娴静的模样,段嫆尽力压抑着胸口的怒火。 陆清悦给郡王妃行了礼后,就轮到孟素轻和段嫆给她行礼了。 段嫆心里怄得要死,还得强扯出恭敬的样子。 郡王妃笑眯眯:“当日,段嫆扰了夫人的事儿,是我们管教不力。” 她扫了一眼段嫆:“还不快过来给夫人道歉。” 段嫆来到陆清悦面前:“当日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郡王妃的面子是要给的,陆清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接着笑着对郡王妃道。 “郡王妃哪里的话,满京城谁人不知郡王妃御下有道,管束有力,治理有方,我们怕是还要多多请教郡王妃才是。” 谁不喜欢听奉承的话,郡王妃听得高兴,对陆清悦也热络了些。 此时,赵天良鬼鬼祟祟地躲在屋外往里偷看,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此处做甚?” 赵天良忙着偷看:“你管爷在做甚,一边去,别打扰爷。” 赵砚一脚踹过去,赵天良火冒三丈,正要骂人,一回头,熄火了。 赵砚朝里看去:“可是有客人在?” “是。” “谁?” “少将军夫人,不对,是陆夫人在里边。” “哦?那你在此处做甚?” 赵天良言语稍稍躲闪:“我,我在等我的两位夫人。” 赵砚眯了眯眼睛:“是吗?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别的心思,可别怪我…” 他眼神一厉,赵天良见状,连忙讪笑着找借口离开。 时候不早了,陆清悦起身告辞,郡王妃命丫鬟送她出府。 段嫆追了上来:“陆清悦,想不到你当真如此狠心,哥哥的两个孩子还那样小,你让他们怎么活!” 陆清悦实在是弄不懂段嫆,她是怎么能做到事事都如此理直气壮的。 “你也说了是你哥哥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何管他们的死活?” “我记得你从我铺子里拿走了许多值钱的东西,你大可拿些回去接济一下他们。” 段嫆梗起脖子:“不用你说,我也这么做。” “最好如此。”陆清悦低笑着走近几步。 “奉劝你几句,我如今诰命在身,你最好老实些,不要再来招惹我。” 燕聿给了她这个身份,她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段嫆抿了抿嘴,死鸭子嘴硬:“你少在这儿吓唬我,我现在可是怀了赵天良的骨肉,郡王府自当保着我。” 陆清悦似笑非笑:“是吗?” 其实段嫆自己也没有底气,她只是一个侧夫人,郡王妃不喜欢她,赵天良这厮也拢不住了。 俗话说,出嫁从夫,郡王妃想要处置她,哥哥和娘也插不上手。 何况哥哥仅仅是一个少将军,又不是大将军。 陆清悦走了,徒留段嫆在原地气得跳脚。 陆清悦走时,还将账房的余银都带走了,少将军府一下子处于捉襟见肘的窘迫境地。 要知道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少将军府账房就没有银子了。 寻常吃的喝的,肉眼可见少了许多荤腥油水,头几日还好,当是换换口味了。 毕竟之前可都是各种精细佳肴,吃也吃腻了,偶尔来些寡淡的也好。 可一连几日都是些寡淡的东西,王氏等人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由奢入俭难,还是一下子从极奢转入了俭,所有人都不大习惯,浑身像被蚂蚁咬一样难受。 王氏和段衡在为银子愁得不行,他们习惯了大开大合取用银子,在他们看来,半个月,百两银子哪里够用。 段霄还老是要吃滋补药。 少将军府的下人也都被银子养刁了,嫌弃起了吃食,以及各种待遇。 李嬷嬷死了,惜花怜月成了王氏的左膀右臂,两人过得那叫一个劳累辛苦呀。 好歹是个姨娘,却做着丫鬟的活儿。 尤其王氏还只进不出,活儿做好了,也没有赏赐,比在宫里做宫女还不如。 惜花怜月钦佩起了李嬷嬷,能跟着王氏这么多年,最后还能为王氏以命担罪,真是太忠心了。 林栀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她当初应该阻拦王氏下毒害陆清悦才是。 她那时以为王氏会成功的,她和自己的儿子只需要坐享其成便可以了。 没想到王氏的计划竟然失败了,陆清悦还因此与段衡和离了。 不缺银子时,霄儿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缺银子时,这便是累赘了。 林栀又不能拿出自己赚的银子,若是暴露了,只怕都会飞进王氏的口袋里。 林栀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去问嫆儿借些银子吧,她当初不是从陆清悦的铺子里拿走了许多东西么。” “那些好物件但凡当上一两个,也有上百两银子,省着点儿,也足够我们府里用上一两个月了。” 王氏不同意:“可那些是嫆儿的嫁妆。” 林栀:“嫆妹妹肯定也能理解我们的,再说了,嫆妹妹日后也是要仰仗府里的。” “渡过这些艰难时候,府里兴了,嫆妹妹日后才有依靠啊。” 王氏沉默半晌,问道:“你们这一两年一点儿也没存下银子?” 林栀:“母亲,我们不像陆清悦,平日里也没其他进账,那些个月银,每个月抵抵用也就没了。” 段衡揉着眉心:“娘,先去问嫆儿借吧。” 王氏只好答应:“我明日去问问嫆儿。” 段衡嘱咐:“以后府里的银子一定要省着些用,不可再像从前大手大脚了。” 温知意趁着这时候提出:“如今孩子生下来了,有乳母看着,我想重新出去行医。” 按理说,段意还小,温知意出去行医通常要出去一整天,王氏不该同意的。 但这回王氏没有阻拦她,甚至巴不得她赶紧去。 要知道先前温知意救了北乐老王妃,得了不少赏赐礼。 第177章 爱在哪儿,银子在哪儿 小姐妹之间见面无需太多冗杂的条条框框,陆清悦去到宋府时,碰巧遇上宋存休沐。 但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陆清悦问道。 “宋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宋存看了一眼兰婳,眼含些许落寞,但语气却装着一腔正派。 “知你们要小聚,恐扰了你们的兴致,我去墨香轩走一趟。” 兰婳瞪了瞪他:“你要去便去,哪来这么多歪理由。” 她拉着陆清悦往话厅走:“你别管他,他分明是要去看看地青居士有无发表新作。” 陆清悦笑了:“那他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兰婳了然:“我倒忘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地青居士的诗作。” “有时候,真想一睹那位居士的真容,能写出那样诗作的人可不一般。” 她猜测道:“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年过半百,脾气古怪的老者。” 陆清悦冁然一笑:“你怎会这样想?” “从他的诗里猜出来的,那你说说,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清悦眸子一转:“我想他年纪应是没有那么大,至于脾气嘛,想来是有些古怪的。” 应采桑等人比陆清悦来得晚些,一进来,看到亲亲密密的两人,打趣道。 “之前还水火不容,谁也不搭理谁,现在这是和好了?” 兰婳笑着站起来迎她们:“快些坐吧。” 应采桑等人识趣地没有与陆清悦提起少将军府的事情。 陆清悦能做到请旨与段衡和离这一步,定是被伤透了心。 几人很想知道内里的八卦,但也怕提起她的伤心事,平白惹得她落泪。 之前她光是知道王氏和段嫆在背后抹黑她,她就哭得够伤心的了。 罗玉卿:“今年过得倒快,眼看九月九也快到了。” “是啊,北乐王府好像要办个菊酒宴来着。” 兰婳狐疑:“北乐王府平日里甚是低调,极少设宴,这次怎么一反常态?” 有人低声揣测:“北乐王爷至今还未成婚,莫非太妃是为了此事?” 应采桑:“不好说,到时便知道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几人各自散去,陆清悦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暗处有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盯着她的人很谨慎,要不是燕聿提醒她,她还真发现不了。 她相信燕聿他有能力查出背后的人,便没有多此一举提醒燕聿。 马车与回府路上的温知意错身而过,温知意认出了那是陆府的马车。 她回想起了陆清悦那日的眼神,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告诉她。 陆清悦其实一点也不屑与她们抢段衡。 温知意从未想过陆清悦有一天会跟段衡和离。 她不由得怀疑陆清悦是不是从没爱过段衡。 或者是曾经爱过,但随着段衡的每一次所作所为,爱伴随着失望逐渐消失了。 就如现在的她一样。 段衡口口声声说心悦她,却只为陆清悦雕过木雕,她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相信段衡。 其实这事儿,温知意还真误会了段衡,正所谓爱在哪儿,银子在哪儿。 段衡只舍得拿木雕敷衍陆清悦,又怎么会有爱呢。 回到少将军府邸前,温知意望着高大的府门和院墙,甚是疲惫。 她已经错失了最好的良机。 如果她没有怀孕,不用养胎,她现在早就在京城闯出些名头了。 京城贵人多,她当初就是奔着这个才随着段衡回来了京城,没想到成也段衡,败也段衡。 幸好安世侯夫人的医馆还愿意接纳她,只是她得由头开始做起。 要说现京城里,哪位大夫名声最显赫,必然是胡承。 陆回病了那么久,都能让胡承救回来了,她若想走捷径,最好的路便是去拜胡承为师。 胡承先前恼过她,如此一来,她便要求到陆清悦的面前了。 而且听说陆氏还要开设一家医馆,由胡承坐镇,他的徒儿们坐诊。 这显然是个好机会。 温知意犹豫不决,要她去求陆清悦,她还是有些低不下头。 陆清悦回到了府里,胡承在跟陆回商量开设医馆的各方事宜。 开医馆的事情是她提出来的,爹爹一听便坐不住了,非要自己接手这件事。 他们陆氏产业很多,医馆在旁的地方也有,就是没设在京城。 京城有名的医馆背后都有势力,要想挤进去分一杯羹不容易。 但胡承的名声经陆回那么一嚷嚷,已然大震,借着这个势头,开个医馆正好。 何况,胡承的徒儿们学了那么久,也小有所成了,该用到实处了。 爹爹就爱折腾这些事情,尤其是能赚钱的行当,他折腾得越起劲儿。 开医馆又能赚钱,又能赚名声,陆回兴致大发,陆清悦干脆放手由着他去了。 闲得无聊,陆清悦叫了红棉替她准备纸墨。 兰婳提醒她了,自己也有些时候没提笔写字了,还真有些手痒。 她一口气写了好几页纸,掏出了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吹干之后,叫红棉包了起来。 从少将军府移回来的梨树和花花草草,全种到了她的院子里,开得比之前更好了些。 绿玉巧言道:“还是咱们自己府里的风水好,瞧瞧这些花开得多鲜艳。” 陆清悦浅笑:“照你这么说,先前还委屈它们了。” “可不是嘛,好的地方不仅养花,还养人,夫人的气血就比之前好出许多。” 红棉跟着点头:“夫人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 陆清悦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俩可别哄我。” 绿玉替她卸下头上的珠饰:“哪能啊。” 临近九月九,陆回已吩咐府里要好好办一桌宴。 不曾想,北乐王府还给陆清悦下了九月九菊酒宴的邀帖。 她险些忘了,自己如今是五品诰命夫人,北乐王府邀她也情有可原。 只是这番前去,想必免不得要遇到段衡等人。 当日,陆清悦梳妆打扮好,正欲出门赴宴。 陆回眼巴巴看着她:“孩儿,你留着些肚子,早些回来陪爹爹吃酒。” 陆清悦无奈一笑:“好,爹爹等我,我去去便回。” 北乐王府难得设宴,凡是收了帖子的都来了,一时间热闹非凡。 第178章 看你不顺眼 陆清悦去得早了些,本以为应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她。 不料,她一出现,在场人的眼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夫人贵女们都在一处,陆清悦放眼望去,暂时没有见到相熟的人,便想着随意寻处地方坐着。 她现下的身份,就算有人说她闲话,也不敢拿到她面前说。 那些个夫人千金也得扬着笑脸敬着她,她便对这些目光浑不在意。 只是,总有人来找她说话,她为了躲清净,稍微坐远了一些。 夫人贵女们懂眼色,没有硬往她面前来,但也有不懂眼色的。 不一会儿,陆清悦感受到了一股过分热切的目光,她分出一个眼神看过去。 果然又是赵天良这厮。 赵天良目光很是露骨,被陆清悦警告地扫了一眼后,也不曾收敛。 可把他身边的段嫆和孟素轻气坏了。 赵天良沾花惹草的本事大着呢,不用郡王妃吩咐,段嫆和孟素轻都时刻跟着赵天良。 免得他又去招个阿猫阿狗回来。 陆清悦起身往别的地方走了走,已经尽量避着他们了,奈何三人还往她跟前凑。 赵天良拱手作揖:“夫人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他庆幸带了段嫆出来,才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朝陆清悦搭话。 陆清悦往旁张望了一番,很多人在悄悄关注着这边。 “赵二公子谬赞了,若无旁的事,我先走了。” 她抬脚要走,赵天良跟着她走了一步,挡了她的路。 “夫人怎么每次见了我都急着走,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夫人不成?” 他话里有话,腔调暧昧,陆清悦听了心烦,段嫆和孟素轻听了咬牙。 段嫆出言讽刺:“连花花草草和树都要拔走,真是吝啬。” 现在那个院子一片空荡荒芜,一点也看不出从前鲜丽富贵的样子。 陆清悦往后退了一步,压着心里的不耐道。 “侧夫人此言差矣,你不是从我这儿拿走好些东西作嫁妆么?我若是吝啬,早该追回那些东西。” 段嫆反嘴:“你作为嫂子,不该给我添置些嫁妆吗!” “我主动为你添置是情分,但你不问而取,是为贼。” 段嫆气急:“你!拿你那点东西,跟拿了你的命似的,难怪人人都说商户爱斤斤计较。” 此话一出,饶是孟素轻,都觉得段嫆脸皮太厚了,她以前是怎么会跟她成了闺友的。 哦,是看在段嫆哥哥立了战功,且府里又有银子的份上。 她曾经还想过要将自己托付给段衡,结果段衡带了位医女回来。 陆清悦:“那些花花草草可不比寻常,我不带走,放在那儿也没人照料。” “倒是侧夫人,还要抓着这点来讽刺,不是显得更加计较么?” 这时,孟家人走了过来,孟母鄙夷地瞟了一眼段嫆。 “原来真是你自己跑去铺子里拿的,我就说,夫人要是主动替你添置,怎会还让你亲自去拿。” “亏王老夫人还大言不惭,说是夫人与你关系好,为你添置的。” 孟母是看到自家女儿与陆清悦站在一起,想着上来攀攀关系。 但她不知道,孟素轻与陆清悦也有过节。 孟素轻脸色不太好看,轻轻扯了扯孟母的袖子。 奈何孟母不懂她的意思,拨开她的手,笑盈盈对着陆清悦道。 “夫人,你如今和少将军府没有关系了,我看呐,就该将那些个东西要回来。” 段嫆黑着脸:“我与她的事儿,干你何事,你来多什么嘴。” “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 孟母竟然与段嫆呛起来了,孟素轻觉得丢脸,忙着劝架,大家的目光也被她们吸引住了。 陆清悦眨了眨双眸,提着裙摆,悄悄地从旁边离开。 赵天良也被吵得头大,见到陆清悦走了,他丢下了吵起来的三个女人,追着陆清悦而去。 陆清悦拉着绿玉七拐八拐快步走着。 绿玉不明白:“夫人,要摆脱他,我们为何要往人少的地方走啊?” 陆清悦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当然是因为人少的地方才好下手啊。” 她握了握袖子里的小瓶子,老是纠缠她,早就想收拾他了。 奈何两人对王府不太熟悉,在一个回廊拐角撞上了姜溪。 陆清悦摸着有些疼的额头,抬眼看去,脸上不由自主有了些喜色。 “姜二公子。” 姜溪见到她也很高兴,八月初十那日救了她之后,他去领了罚,休养了几天,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今日想着她可能会来,才跟着姜立来了北乐王府。 然后从旁人的嘴里得知她真的来了,他便想着来悄悄看上她一眼,瞧瞧她的伤势如何了。 眼下见她的神情急切,气息还有些乱,还是小跑着过来的,看样子遇上麻烦事了。 又见后边左顾右盼的赵天良,姜溪顿时明白了,声音夹着一丝怒气。 “他又来纠缠你了?” 也不知是不是救命之恩的缘故,陆清悦对姜溪莫名生出了一股亲近感。 还莫名产生了一点儿想告状的念头,她微微点了点头。 姜溪竖起眉:“你先往那边躲着,我替你去解决。” 说着,姜溪大跨步走了过去,赵天良顾着寻陆清悦的身影,看见姜溪也不在意。 然而,姜溪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天良转过去正想问什么,肚子上便挨了一拳。 赵天良吃痛地抱着肚子,大骂道:“姜溪,你是不是疯了,打我做什么!” 姜溪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表情:“看你不顺眼。” 赵天良傻眼:“啊?你莫不是脑子有病!” 不待他说完,他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姜溪专挑疼但看不出来的地方下手,赵天良想跑还跑不掉,哎呦哎呦喊着疼。 下人闻声赶来,姜溪已经停手了,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看着趴在地上的赵天良。 “呵,赵二公子怎么走路不带眼睛啊,这都能摔倒。” 赵天良死死瞪着他:“你!” 姜溪嗤笑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赵二公子扶起来。” 赵天良被下人搀了半天,才搀起来,他现在哪还有心思找陆清悦,光顾着疼了。 走之前,他不忘丢下一句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第179章 金饽饽 教训完赵天良,姜溪回头去找陆清悦, 陆清悦施了一礼:“多谢姜二公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姜溪问起,“你的伤如何了?” “已经好全了,大恩不言谢,我日后定竭尽所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姜溪摇头:“要说谢,夫人对我才是大恩。” 而后,他压低声音道:“是我去晚了,害你受了那么多伤。” 陆清悦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诧异抬眸,这么说,他知道她是那名面具女子。 那他应是燕聿派来救她的,那他岂不是知道她和燕聿的关系。 陆清悦忽然生出了几分别扭,姜溪却神色如常。 姜溪倒是没想那么多,当他看到自己要守着的人是陆清悦,而她还因为他来晚了,受了那么多伤时,他差点儿被气昏了头。 孟素轻寻着赵天良而来,赵天良那厮,一不注意就跑没影了。 她闷闷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正要转身回去,却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姜溪和陆清悦。 她躲了起来,悄悄盯着两人,她现在对于姜溪,更多的是不甘心。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她心中那道不甘之火骤起。 陆清悦此人真会勾三搭四,前脚才勾搭完赵天良,后脚又搭上了姜溪,还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这样的人,姜溪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难道就因为她那张脸皮么。 陆清悦与姜溪说完话,往这边走来,孟素轻连忙找地方躲了起来。 待陆清悦走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姜溪也已经走了。 她怀着一腔嫉火地往回走,段嫆抱着双臂在等她。 “你去哪儿了?” 孟素轻语气不好:“自然是去找夫君了。” “已经找到了,跌了一跤,这会儿在别处歇着呢。” 段嫆绕着她走了半圈:“赵天良喜欢陆清悦,这事儿你也看出来了吧。” 孟素轻没心情兜圈子:“你想说什么?” “陆清悦与我哥哥和离了,赵天良早就蠢蠢欲动了。” “再来一人与你我争抢,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何况还是赵天良惦记了那么久的人。” 一见到陆清悦,赵天良的眼睛都看直了。 分明她们两人的容貌也不算差,但赵天良从没用那种目光看过两人。 孟素轻施施然:“我是正妻,有郡王妃替我撑腰,倒是不怕,只怕你的地位比我危险些。” 段嫆撇嘴:“你以为陆清悦是简单的人?光是她那副容貌,就能勾得不少男子心猿意马。” “赵天良倘若一心扑在她身上,你纵使有郡王妃撑腰又如何,能比得过她?” 孟素轻:“那你想怎么做?” 段嫆回首道:“不如我们二人联手,对付她。” 孟素轻哼笑:“你怕不是自己对付不了她,想拉我下水吧。” 段嫆反问:“难道你不厌恶她吗?素轻,我们好歹曾是闺友,也就是说,我们才是一路人。” 稍后,其他人陆续到了,王氏和段衡带着温知意来了。 府中没有主母坐镇不行,对外,温知意身为平妻,现在就是少将军府的主母。 等得无聊的夫人贵女们一下子来了兴致,她们期待起了陆清悦与少将军府的人碰面的时刻。 和离的内情,大家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下人下毒,王氏和段嫆合力抹黑陆清悦的名声。 下人还是王氏身边的老人,要说王氏完全不知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主子的吩咐,下人哪敢妄自行事,多半是下人替主子背下了罪名。 这样处处算计儿媳妇的婆母,是个女子嫁进去都够呛。 且不说,陆清悦还为白白掏银子养了少将军府三四年。 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还要被算计,险些丢了性命,实在也是可怜。 但陆清悦运气也是够好的,能在算计中保住性命,还能救了皇帝,得了个诰命,并借机向皇帝请旨和离。 否则,凭陆清悦和少将军府的身份差异,她断不可能和离得那么轻松。 陆清悦腰缠万贯,少将军府想必也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如她们所愿,陆清悦与段衡等人碰上了,但双方并没有掐起来。 段衡一脸复杂地看着陆清悦,表情欲言又止,仿佛有很多话要与她说。 陆清悦心底了然,谋划了这么久,任谁在临门一脚被截断,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看来段衡还舍不得放弃她这个金饽饽。 王氏脸上似有悔意:“清悦,好久不见,你瞧着瘦了许多。” 曾经,她还妄想找个名门贵女做衡儿的续弦,但下毒这事儿以后,怕是不能了。 想再找个有钱的女子当主母,也难,再者,京城里有钱的女子,谁能比得上陆清悦。 绿玉忍不住腹诽,这老夫人莫不是眼花了。 自家夫人哪里瘦了,分明养得比在少将军府时好太多了。 陆清悦淡淡抚脸:“王老夫人看错了,才有人说过我气色好,看着比先前好了。” 王氏讪讪一笑:“是吗?那想来是我看岔了罢。” 旁边的温知意脸上没多大表情,但内心很是纠结。 如果她想搭上胡承,现在陆清悦就在跟前,无疑是个好机会。 陆清悦不想被当猴儿看了,她向三人示意后,便要走。 段衡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定一般,喊了一声悦儿。 陆清悦顿时凝起眉:“你我已然和离,少将军慎言。” “可…” 恰时,门外传来了一道高呼,皇帝居然亲临了。 北乐王和北乐老王妃受宠若惊,众人齐齐跪下行礼。 “免礼,北乐王府难得置宴,朕也来凑凑热闹,北乐王不会不欢迎朕吧?” 北月王燕祺低着头:“陛下驾临,未能及时亲迎,乃我之过失,望陛下恕罪。” “朕今日还带卫伶人过来,为这热闹气氛助助兴。” 燕祺:“是。” 众人闻言,才看到跟在皇帝身后的卫韵儿。 卫韵儿这会子对于皇帝还是有些胆怯害怕,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往他身上生扑了。 但她又有些急切和嫉妒,听说有个叫陆清悦的救了皇帝,被封了五品诰命夫人。 她正好来看看那女子是谁。 第180章 涟漪盛起 北乐王和北乐老王妃万分敬重地请皇帝入主座,卫韵儿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不管怎样,皇帝能想起她,带她来北乐王府已是极好的了,她好歹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燕聿穿了一身私服,少了些帝王的威严和凌厉,出色的眉眼令人移不开眼睛。 不过大家也不敢多看就是了,只敢在各种掩饰下偷偷望上一眼。 陆清悦许是看多了,燕聿最不正经的样子,她都见过,这会子只觉得稀松平常。 菊酒宴,自然是要赏菊,喝菊花酒了,宴席设在种满菊花的大园子里。 众人分坐在各个亭中,兰婳将陆清悦拉了来,与她一起坐,同座的还有应采桑等人。 有了熟人相伴,陆清悦放松了下来,她记着答应爹爹的话,没有喝太多酒。 菊花开得正好,各色相错,甚是喜人,兴到浓处,便有人诗兴大发,要现场作诗。 一来二去,成了斗诗大会了,陆清悦这一亭子坐的都是才女,巧词美句频出。 大家的目光几乎都奔着这处来了,燕聿嘴边噙着浅笑,仗着赏花赏诗的功夫,可劲儿瞧那比花还要夺目的人儿。 陆清悦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看穿了,暗自腹诽,他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些。 好半晌,燕聿克制地收回目光,心情愉悦地抬了抬手。 “去弹些曲儿,给大家助助兴罢。” 卫韵儿福身:“是。” 悠悠的琵琶声起,给了众人更多起诗的灵感。 周围人太过于优秀了,就会显得一直沉默的陆清悦十分平庸。 况且,她还坐在一堆才女里,显得异常鹤立鸡群。 要是换作旁人,早就坐立不安了,哪里像陆清悦这般置身事外,安坐如山。 于是,便有人问了:“这么久了,陆夫人一首也没作好么?” “依我看呐,陆夫人定是有了,不过是在润色,才迟迟没有说出来罢了。” “润色了那么久,铁定非同一般,我们可得好好听听了。” 一人一句,将陆清悦架到了高处,若是不拿出一首好的诗来,她这台子不好下来。 一声声陆夫人,令卫韵儿注意到了陆清悦。 卫韵儿盯着陆清悦,想必这女子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分明是自己为皇帝挡刀了,就是此人抢了她的功劳,被封了诰命夫人,而自己什么也没得到。 但卫韵儿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陆清悦的模样,只可惜坐得有些远,并不能完全看清陆清悦的容貌。 但陆清悦的身形,卫韵儿觉得很眼熟,这女子的身形跟那面具女子未免太相似了些。 陆清悦久久没有开口接话,那几人也不急,闲闲地等着看。 像王氏这些稍稍上了年纪的夫人,在各种宴中,大多不好参与年轻夫人和姑娘间的事情。 否则替陆清悦说上一两句话,也能在陆清悦面前好好卖上一波好。 温知意呢,只会医术,不大懂这些诗词歌赋,别把少将军府一起搭进去丢人就不错了。 嫆儿更是指望不上了。 衡儿的话,他是男子,还刚和离了,贸然出言,只怕会被人说闲话。 这时,应采桑出言道:“你们说得轻巧,不如你们先来打个样儿。” 应采桑明摆着要向着陆清悦。 话里的意思是有挤兑人的功夫,不如自己先作出一两首拿得出手的诗来。 罗玉卿帮腔道:“说得是,我们可都洗耳恭听着呢,几位夫人谁先来?” 那几人顿时敛了敛容,无一人吱声。 不想,孟素轻开口了:“不如我先来吧,我才学疏浅,便让我来抛砖引玉。” 话是这么说,她念出来的诗却很有水平,大家纷纷说好。 罗玉卿担心地看向陆清悦,她们本意是想替陆清悦解围,没想到反而为她招来了麻烦。 孟素轻这哪里是在抛砖引玉,分明是在专门为难陆清悦。 应采桑则看了兰婳一眼,兰婳勾着笑微微摇了摇头。 悦儿有自己的应对法子,可不需要她帮忙作弊。 陆清悦掩嘴笑了笑:“赵二夫人真是谦虚,此诗甚妙,为玉才是,怎能称得上是砖呢。” 孟素轻眼含挑衅:“轮到夫人了,请吧。” 陆清悦抬手抵着唇,面色淡了下来。 兰婳坐直了身子,悦儿一旦认真起来,便是这副神情和模样,她不免期待了起来。 陆清悦则是在苦恼,自己是用什么风格才好。 若是用她眼下这个身份的风格,她已经有了的几首诗,就会失去了该有的韵味。 有人急不可耐道:“夫人要思索上这么久吗?” 兰婳一记眼神看过去:“好诗自然要千呼万唤始出来,急什么?” 妇唱夫随的宋存:“好诗勿怕等。” 燕聿不免也被勾起了期待,他含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悦儿的这些小姐妹倒是都在真心替她说话,也好,如此一来,也不怕她吃亏了。 陆清悦放下了抵着唇的手:“久等了。” 兰婳和宋存的话拉高了众人的期待,这会儿她开口,大家下意识纷纷安静下来。 她的第一句诗一出来,众人便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燕聿的手指停顿在杯沿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连旁边全程顾着揣摩皇帝心思的北乐王和北乐老太妃,不免也停下了心思,转头看向陆清悦。 她的第二句诗出来后,众人瞬间仿佛沉浸到了她诗中的世界。 她的诗中没有一句提到菊,却能让人宛如看到了漫山遍野盛开的菊花,嗅到了菊花淡雅的香气。 菊花海里有一男一女在对饮,幽幽的菊花酒的香气,与四溢的花香里交融纠缠。 但凡吸上一口便要醉了,醉在那花海中,也醉在了那一男一女间交杯换盏的畅快情谊里。 她的诗吟完之后,众人还处在回味之中,场面静得吓人。 她慢慢地抬杯啜了一口酒,等着众人回神。 燕聿最先反应回来,墨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润润的柔光,温情脉脉地遥望着她。 陆清悦悄悄回望他一眼,燕聿心下涟漪盛起。 他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好一番挣扎,才压下想冲上去抱她的冲动。 第181章 摇身一变 接着,宋存和兰婳也回过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大喝一声。 “好诗!” 这一声高呼,震得众人也纷纷寻回了自己的意识,然后,园子里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所有人看向陆清悦的目光都透着异样的热切。 赵砚直言夸道:“此诗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陆夫人,实乃一鸣惊人,令我们大开眼界!” 王氏,段衡,温知意三人满脸挂着不可思议的,段嫆也很震惊。 要知道陆清悦先前都不怎么会作诗,怎么可能一夕之间成长得这么快。 孟素轻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商户女怎么会作出这等艳绝的诗来。 她道:“这诗的确惊艳,但听着分明是地青居士的风格。” 应采桑:“夫人仰慕地青居士,与地青居士的风格相似无可厚非,抛开风格所言,此诗也乃绝妙也。” “可我记得陆夫人一年前还磕磕绊绊仿着地青居士的诗风,如今竟仿得炉火纯青,真假难辨,倒也真是奇人也。” 这是怀疑陆清悦提前找人作好了诗,拿来充当自己的。 众人议论了起来,陆清悦却不慌不忙地斟着酒。 宋存大概明白了:“地青居士的诗风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仿得了的,即便是我,也做不到。” 兰婳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陆清悦作诗的真实能力,也反应过来了。 好啊,竟然连她都瞒着,她责怪的小小瞪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在底下拉了拉她的手,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讨乖的表情。 兰婳气哼哼地撇开脸,亏她前几日还跟她八卦地青居士的模样来着。 没想到那脾气古怪,年纪不大的地青居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清悦在兰婳面前讨乖的模样,更是令燕聿心痒难耐。 小狸奴何时在他面前这么乖巧过,兰婳这待遇可比他这个皇帝要好多了。 宋存的话,让大家也品过味来了,只是大家都不太敢相信。 受众多文人雅士喜欢的地青居士怎会是一介女子,还是个商户女。 众人正想向陆清悦求证,兰婳看着孟素轻道。 “赵二夫人的砖抛得甚好,引出了这等上好的玉,我们该多谢赵二夫人才是。” 孟素轻皮笑肉不笑:“我这诗没有白费便好。” 兰婳笑了笑,又看向先前为难陆清悦的几人:“不知几位夫人觉得如何?” 几人呵呵一笑:“当然是极好。” 兰婳语气一转:“既如此,几位夫人也拿出自己的诗来吧,大家一起热闹才好啊。” 几人扭扭捏捏,北乐老王妃出来解围,气氛才得以重新活络起来。 兰婳这护犊子的样子,很难想象她和陆清悦之前还闹过嫌隙。 王氏现在怀疑,兰婳当初跟陆清悦离心,不会也是在做戏吧,就是想要他们放松戒心。 众人错过了向陆清悦求证的良机,但又实在好奇得紧。 时不时就有热切探究的目光向陆清悦投来,坐在一起的四人目光尤为明显。 不过这四人,陆清悦都认识。 她对着姜立,姜溪,赵砚,还有兰丞四人微微一笑。 姜立浅浅点了点头,但细看之下,他的眉眼里似乎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骄傲,但这股骄傲不是为了他自己。 陆清悦有一瞬间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爹爹的影子。 就比如她封了诰命夫人时,自家爹爹的表情就是洋溢着一股‘孩儿真厉害’的骄傲。 姜溪则是宛如一只热情的大狗狗,咧着嘴,呲着牙回应。 至于赵砚和兰丞,这两人先是很不自然地双双撇开头。 而后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礼貌,又转过来木着脸对她颔首。 陆清悦没有多想,毕竟她与赵砚和兰丞交集不多。 身旁的兰婳忍不住为自己的蠢哥哥扶额,竞争者真多,哥哥还那么傻,真让人头大。 当然,还有些惹人生恶的目光,陆清悦不用去看,就知道是赵天良和段衡。 赵天良这厮被打了,还敢跑出来招摇,看来姜溪还是手下留情了。 而段衡眼里的情绪很多,有热切,惊艳,震惊… 他从前以为陆清悦就是个寻常的商户女,目不识丁不至于,但也该是个白字先生。 毕竟他遇见的商户女,无一不是眼里只有钱,胸无半点墨。 陆回本人也是如此,因而他觉得陆清悦或许有点特殊,但也特殊不到哪里去。 谁能想到她竟会是远近闻名的地青居士,那她以前为何要装成不会作诗的样子呢。 段嫆比段衡更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一个诗文完全不如她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个完全碾压她的大诗人。 这谁敢相信,她也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上赶着拿自己那点无足轻重的墨水去为难陆清悦。 否则,她可能比孟素轻还要惨。 孟素轻气得脸都要紫了,她为难陆清悦不成,还反被讥讽了一顿。 郡王妃对她明显有些不满,她现在也没法解释,只能自己受着。 王氏则是想得更深一层,地青居士是陆清悦,那三水散人会不会是… 她从前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是他们都被陆清悦装出来的模样给骗了。 陆清悦的心机深沉成这样,王氏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跳脚的丑角。 不不不,不要自己吓自己,陆清悦是地青居士,眼下来说也只是猜测。 而且就算陆清悦真是地青居士,三水散人也不一定就是她。 王氏坚信自己不会被一个丫头给哄骗了,不然,她这些年岂不成了笑话。 宴至大半,众人安安静静赏着菊花,燕聿心不在焉地摩挲着酒杯,似有似无地瞥向卫韵儿。 卫韵儿弹了许久的琵琶,神态松懈了许多,不由自主看向自己想见的人。 燕聿眼眸暗淡了下来,当初他拥护他登基,亏他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呢。 原来真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查了那么久,燕聿真不想沾上手足的血,始终希望是自己多疑了。 可惜了。 接下来的宴席已然索然无味,燕聿与北乐王以及北乐老王妃客套几句,起身离席。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皇帝离开。 第182章 长脸 段衡的目光死缠烂打,散宴之后,陆清悦怕被段衡缠上,走得飞快。 段衡想找陆清悦说上两句话,一抬眼,陆府的马车已经遥遥离去了。 马车上,王氏,段衡和温知意三人分别各怀心事,他们都被陆清悦冲击到了。 许是气氛太过冷凝了,段衡主动开口:“没想到陆清悦还有这等本事。” 王氏忧心忡忡:“是啊,从前是我们小看了她。” 段衡:“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已经派人去求证了。” 王氏叹气:“衡儿,你从前就没发现她识字?” 段衡摇头:“她不曾表现出来过。” 其实这里面也有王氏的过失,被泼天的富贵迷花了眼。 与陆清悦在同一个屋檐下两年,都不曾发现她会诗词。 他们都以为糊弄一个商户女轻而易举,稳操胜券,便大意了。 温知意回到了流曲院,雪鹃将段意放到了小床上,过来为温知意倒茶。 “怎么样,夫人,这可是你第一次作为少将军府的主母在外露脸。” 温知意长吁短叹地摇了摇头。 “陆清悦会诗词,你知道吗?” “我被买进府里后,就一直在做烧火丫鬟,不曾在她身边伺候过,是夫人你进府之后,我才被调到你的身边。” 温知意抿了一口茶,也是,连王氏等人都稀里糊涂的。 雪鹃只是一个丫鬟,如何能知道陆清悦的事情。 她走过去拍了拍熟睡的段意:“意儿今日有闹腾吗?” “没有,小姐乖着呢。” 少将军府的吃穿用度虽大不如前,但也并没有太落魄。 温知意成了少将军府唯一的主母,雪鹃又是温知意身边唯一的大丫鬟,还是很有盼头的。 陆清悦在菊酒宴上作的诗,在第二日被广泛流传。 诗风不能说与地青居士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诗风是很难模仿的,就算是刻意模仿,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相像。 陆清悦是地青居士已经很明显了,不少人坐不住地去到了墨香轩求证。 京城的夫人贵女们也在坐等一个答案,要知道地青居士在文人墨客心中的地位可是很高的。 连宋存这等曾经响誉京城的状元郎都仰慕不已。 如果地青居士真是陆清悦,那也算是为她们女子长脸了。 京城大大小小的商户们也忍不住关注起了此事,他们对诗词歌赋不太懂,但他们都知道陆氏啊。 陆氏女要真是那什么厉害的大诗人,那他们岂不是跟着扬眉吐气。 看谁还以后敢说他们商户都是些粗鄙无礼的人。 就算陆清悦最后不是那什么大诗人,她那首诗也足以令她名声大振了,证明他们商户的儿女也能做得才子才女。 墨香轩的管事和小厮们在不断安抚急切的人们。 管家举着手对着众人:“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已经遣人去请示地青居士了。” 然而派出去的小厮气喘吁吁跑回来说,联系不上地青居士。 管事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这他要如何跟外面那堆激动的人潮解释。 他们能说,其实他们也不太清楚地青居士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一名女子么。 外边吵吵嚷嚷,陆府的府门闭得紧紧的,岁月静好。 昨夜,陆清悦赶回去与爹爹吃酒,喝了好多,这会子还未起身。 老管家和胡承也被劝着喝了不少,大家全都难得起晚了些。 现在府里,只有下人们准时起来,清扫院子。 墨香轩的管事只好让人再去请,小厮们均无功而返。 管事的只好道:“各位见谅,今日地青居士怕是不能与各位相见了。” 众人骚动起来,管事的连忙安抚。 “各位且听我说,过几日我们将举办一场诗会,届时我们将竭力去请地青居士出面,今日大家就请先回去罢。” 此话一出,大家揣摩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散去。 管事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快,想法子再去请居士。” 这边,陆府才开府门,便有不少人登府拜访,而且一上来便是向陆回道喜。 “嗐呀,陆老爷,大喜,大喜啊!” 陆回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乐呵呵地拱手回道。 “各位老友,此话怎讲啊?” “哎,陆老爷还不知道吧?您的女儿可是真有出息呀!” 陆回一听是夸他孩儿的,乐得眼睛都睁不开:“过奖过奖。” 陆清悦才封了诰命夫人不久,时常有不少人来向他道喜,陆回以为还是这件事,便没有多问。 直到几位老爷聊着聊着,提到了什么诗,什么才女的,陆回才品出一丝不对劲儿来。 “各位老友,这你们说的什么才女,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儿啊?” “哎,陆老爷这是在谦虚不成?我们可都听说了。” 陆回一头雾水:“不知各位老友说的哪件事啊?” “您的女儿昨儿个在王府里以一诗名动京城,您可别说您还不知道这事儿啊。” 陆回是真是茫然:“一诗名动京城?” “是啊,那诗我还命人抄写下来了,您瞧瞧。” 陆回接过了递上来的纸张,几位老爷在旁边夸个不停。 “陆老爷,您这自小为小姐请的哪位老先生啊?不妨推荐推荐给我等,我也好请回去教教我那些个不争气的。” “是啊是啊,陆老爷,您可不能藏着掖着啊。” 陆回放下纸张:“嗐,这有什么好吃藏私的,你们想知道,我告诉你们便是。” 他只得将自小请过的教书先生都说了个遍,几位老爷连忙命下人记下。 待几人走后,陆回急忙派人出去打听,看看昨夜到处出了什么事情。 打听清楚事情缘由和经过,陆回着急忙慌去找了陆清悦。 陆回人未到,声先到,陆清悦闻声从塌上坐起身。 “爹爹?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绿玉替陆回上了茶,陆回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 “孩儿,你昨日在王府作了首诗?” 陆清悦:“是啊,怎么了?” 陆回一五一十将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她听。 第183章 墨香轩的主人 陆清悦听得蹙眉,约莫是大家太过震惊和在意她是个女子,且是个商户女的缘故,才闹起了那么大的事儿来。 若是换作一个年过半百,脾气古怪的老者,还真不一定能引起那么大的风波。 陆回问:“孩儿,你真是他们所说的什么地青居士?” 陆清悦爽快地回答道:“是啊。” 陆回啪地拍桌而起,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孩儿真是出息了!” “你娘亲年轻时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幸好你处处随你娘亲,没有随了我。” 陆回说这话时,十足骄傲地叉着腰,抬头挺胸地站着。 他是给陆清悦请了好些个教书先生不错,但自小教陆清悦诗书,其实是她的娘亲。 婉儿去世后,他怕自己养不好孩儿,辜负了婉儿,才请了好些知名的教书先生。 陆回望着虚空目露柔情:“婉儿要是知道了,想必也会高兴至极。” 陆清悦垂了垂眼:“娘一直在守护着我们,我相信她一定会知道的。” 陆回点了点头,而后,高兴道。 “来人,将我在树下埋的好酒通通挖出来,今晚我要与孩儿再痛饮几杯。” 陆清悦顿时睁圆了眼睛:“爹爹,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这样的好事儿,自然要喝些好酒庆祝一番。” 她劝道:“胡大夫说了,饮酒多,伤身,昨儿才喝了不少,今日可不许喝了。” “好孩儿,这不是高兴嘛!” “那日后要是日日高兴,岂不得日日喝酒,只怕要成酒蒙子了。” 陆回到底是拗不过自己的女儿,但他还是想找些法子抒发一下自己汹涌的喜悦之情。 于是乎,他道:“那我去给下人封些赏银,散散财去。” 陆清悦无奈地笑着摇头,接着,对着红棉绿玉说道。 “你们两个别干愣着,也快去领领赏银去。” 红棉绿玉笑着:“哎。” 两人正要退出屋里,陆清悦喊住了红棉。 “你待会儿去一趟吧,看看墨香轩那边怎么样了。” 爹爹方才说,墨香轩要举办一场诗会,揭开地青居士的身份,想来是派人去寻过她。 红棉:“是。” 墨香轩那边找地青居士已经快要找疯了,听说陆氏女就是地青居士,他们都想直接找去陆府了。 但又怕莽撞行事,闹出差错和笑话来,如今总算是联系上了。 管事的几乎要哭出来了,连忙亲自去见了人,只是隔着屏风和帘子,管事的看不见人。 他只好说明了一切缘由,并郑重地作揖道:“老夫在此恳请居士能在诗会中与众人相见。” 帘子里那人却道:“我并不是地青居士,地青居士是我家主子,你的话,我会替你带到。” “是,劳烦姑娘了,那老夫何时…” “明日同一时间,我会将答复带与你。” 晚些时候,红棉回来了,将管事的话,一字不漏带给陆清悦。 现在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想让这场风波尽快过去,她最好还是去诗会露个脸。 陆清悦:“你去回他,就说诗会那日,我自然会到。” 墨香轩管事的得到了回复,立马命人着手筹备起了诗会一事,并将日期定下来,发布出去。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到诗会里,见到地青居士,也需现场作了诗,才有资格,就如上回的早冬诗舍一般。 赵天良记吃不记打,满脑子都在想着陆清悦。 陆清悦在菊酒宴上一鸣惊人,更是令他着迷不已,他如今看旁的女子都没多大兴趣了。 瞧着赵天良痴迷的样子,孟素轻和段嫆两人各自沉默不语。 郡王妃在感慨赵天良莫不是转性了,竟不与旁的女子厮混了。 周姨娘是赵天良的生母,自然最了解赵天良的性子,他这哪里是转性,怕不是盯上了哪里的新姑娘。 但这话她可不敢在郡王妃面前说,只好私底下去告诫赵天良,别惹出事端来。 赵天良口头应着,一听诗会的事情,马不停蹄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出主意去了。 他猴急那样,挑起了段嫆和孟素轻的不满。 段嫆:“如今,只怕你不与我联手,也不行了。” 孟素轻:“这次不用我们亲自出手,亲自动手,免不得会给自己招来麻烦,我们只需借旁人的口即可。” 段嫆脸上闪着兴奋:“你想怎么做?” 孟素轻凑到了她的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诗会当日,人太多,陆清悦一出现,恐怕就会被人群淹没。 最后,她掩了掩自己的面容,在兰婳和宋存的掩饰下,才得以顺利进了墨香轩。 陆清悦向管事的,拿出了自己的印章,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她不拿印章,管事的也不会怀疑她的真假,毕竟没有人敢冒认地青居士的身份,太容易被戳穿了。 管事的毕恭毕敬地请了她上雅间:“我们家主子正想见您呢。” “你们家主子?” “是,不过只请了居士您一人上去,这两位,还有随从,还请去旁的地方等候。” 兰婳和宋存被请去了别的地方,兰婳和绿玉担心地回望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管事的往楼上雅间走去。 管事的将她带到门前:“请。” 陆清悦推门进去,一阵清幽的淡香扑面而来,她往里环顾了一圈后,提着裙摆抬脚走了进去。 珠帘后面若隐若现有个人影,从身形来看是名男子。 陆清悦启唇:“你便是墨香轩的主人?” “嗯。” 十分低沉的男声,但听得不太真切,她正视珠帘后面的人影。 “不知阁下寻我来为何事?” “想见见地青居士的真容罢了,再者,诗会还未开始,你可在这里等候休息片刻。” 那人也在看着她,并对着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陆清悦在旁边的圆凳上缓缓坐下来:“那便多谢阁下了。” “不必客气,你是墨香轩的贵人,自然也是我的贵人。” 说话间,那人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身上,陆清悦却意外地不觉得冒犯。 第184章 像足了她的娘亲 不一会儿,管事的送了些上好的茶点进来。 珠帘后面那人动作肆意地抬了抬手:“请用。” 陆清悦婉拒:“不必了,我更好奇阁下用的是什么香?” 那人轻笑一声:“你闻不出来?” 陆清悦顿了半晌:“现在闻出来了。” 她没有在雅间里待太久,诗会要开始了。 众人是奔着地青居士来的,墨香轩也不能卖太久的关子,很快请了陆清悦出来。 陆清悦放眼望去,熟人还挺多,有应采桑等贵女,还有姜立,姜溪,赵砚,兰丞等人,以及赵天良。 管事的:“这位便是大家伙想要见的地青居士了。” 墨香轩的园子里顿生一片寂静,大家都沉默地望着陆清悦。 有人磕磕巴巴地问:“你…你真是地青居士?” 陆清悦:“是。” 地青居士居然真的是个年轻的美娇娘,众人脸色各异,一时间全处于失语中。 在场的贵女们最先激动了起来:“我们能否请教几句?” 激动归激动,她们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陆清悦微微颔首:“请。” 她的应对自如,对答如流,令其他人也慢慢缓过来了。 地青居士是个女子又如何。 只要德才配位,就算是个小童,他们也该放下傲慢和偏见,由衷地钦佩。 有了贵女们起头,大家接二连三兴致勃勃向她请教起了诗词。 她也乐于与大家探讨,没有特意拿乔,谦和的态度使大家心生好感。 但诗会上这么多人,要是个个都来向她讨教,她一个人应付得也累。 管事的出来支持全局,请陆清悦回到了雅间里歇息,她这才能歇上一歇。 兰婳和应采桑等人与陆清悦相熟,能进到雅间里,其余人就只有艳羡的份儿了。 应采桑等人一进去,就忍不住七嘴八舌打趣起了陆清悦。 “好啊,相处了那么久,我们竟完全没发现身边有个如此厉害的大诗人。” “就是,亏我们还常常买你的诗作来着,你居然瞒得如此紧。” 罗玉卿哼了哼:“我们之前还以为你不会作诗呢,巴巴地替你解围。” 陆清悦笑着过去拉她们:“你们埋怨我也来不及了,我已经承了你们的情意了,只说要怎么还吧。” 罗玉卿:“我们还欠着你的恩呢,哪敢要你还啊,只管作两首诗来,便饶了你。” 陆清悦闻言,对着其他几人告起了状。 “你们瞧瞧,才说不要我还,这会子又要我作诗才罢。” 其他几人道:“谁让你骗我们来着,要你作诗已经是轻的了。” 陆清悦语塞:“我…” 兰婳补了一刀:“别说你们了,我都不知道她还有这层身份。” 陆清悦眼眸瞪得溜圆:“好姐姐,你怎么也还怪我呀?” 兰婳的眉眼处带了点狡黠的幸灾乐祸:“我何时说原谅你了?” 而后,她看向应采桑:“应姑娘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 应采桑展颜一笑:“从观莲宴起,我便怀疑她来着,只是后来,她实在是装得太像了,我才打消了一些怀疑。” 陆清悦解释道:“我当时也是一时兴起,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诗作。” “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名彻京城的大诗人,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们,你们就原谅我吧。” 兰婳比其他人知道的内情要多,猜到她这么做,多多少少可能是与少将军府有关,便道。 “行了行了,我们也不是真心要怪你,只打趣你几句,你还当真了?” 其他人跟着点头。 玩笑归玩笑,几人知道陆清悦方才应付那么多人已经够累了,到底是没忍心让她再作诗。 陆清悦是地青居士毋庸置疑,她原以为露脸之后,这事儿会慢慢平息下去。 岂料,她的诗作在京城掀起了更大的热潮,尤其是在女子和商户之中。 墨香轩和她收银子收得手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陆清悦拔了一部分拿去做了些善事,又拨了一部分捐给了千佛寺。 千佛寺的假山,一夜之间全部给拔除了,换作了一些名贵的树木植株。 随之而来的还有,来陆府拜访的人更多了,陆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大家都在传,陆回那样的商户,竟能养出这样一个文采超然的女儿,实在难得。 消息传进了怀国公府里。 姜二叔不屑:“哼,就陆回那穷小子,哪里是他养出来的,分明是…” 怀国公姜樊重重咳了一声,姜二叔急急止住话头。 要是提起那名字,恐怕又会惹得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叶氏难过落泪。 然而老国公和叶氏此时沉浸在喜悦当中。 两人翻着搜罗来的地青居士的全部诗作,捧如珍宝般一页页细细地看着。 叶氏枯皱的手,慢慢抚摸着上边的字,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这诗风和遣词造句,还有这字,一看便是她娘亲教与她的。” 老国公声音也有几分颤抖:“是啊,她真是像足了她的娘亲。” 怀国公夫人沈氏抚了抚叶氏的后背。 “父亲,母亲,这是喜事啊,说明那孩子被养得极好,没有长歪。” 虞氏跟着道:“是啊,俗话说,诗如其人,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清悦丫头看着便是个好孩子。” 叶氏点了点头:“说起来,那孩子好久没来府里做客了。” 沈氏扬声笑了:“知您是挂念她了,我过几日啊就给她下帖子去。” 老国公:“她写过的诗都在这儿了?” 姜立如实回答:“能买到的都在这里了。” 陆府这边,陆回脸都要笑僵了,面对大家的夸赞和奉承。 陆回摆了摆手:“都是随了她娘亲罢了。” 大家没见过陆回的夫人,但不妨碍他们夸出花儿来。 与怀国公府和陆府的喜悦不同,少将军府气氛则是有些凝重。 段衡劝道:“娘,地青居士是写诗的,三水散人那厮是在胡编乱造。” “风牛马不相及,不一定是陆清悦,而且三水散人是个男子。” 王氏扶着自己堵闷的心口:“可我这心里啊,安定不下来。” “要是能有法子逼出三水散人就好了,也好看看他到底是何方妖孽。” 第185章 有染 林栀放下地青居士的诗集。 “怪不得我看不穿她,她哪里是简单的角色,这些年怕不是一直在装模作样,扮猪吃老虎。” 柳儿一边拿着拨浪鼓哄着段霄,一边道。 “这样看来,她与少将军和离是好事儿,不然这么个厉害的,潜伏在身边,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林栀:“是啊,但恨就恨在段衡不争气点,没了陆清悦,这府里的日子比之前难过了许多。” 柳儿:“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有老夫人操心着呢么,不需要咱们担心。” 林栀摇头:“难说,要不是霄儿身子不太好,离不得我,只怕我还得像惜花怜月那般,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柳儿感叹:“说起来,这两位姨娘也是可怜,不得少将军喜欢,又没身孕,老夫人又只当她们是丫鬟般用。” 林栀望着窗外:“是啊,没有身世,没有靠山的女子不都是这样么,宛如一叶水中的浮萍。” “陆清悦比我们好上许多,她起码还有疼爱她的爹爹,还有陆氏。” 柳儿拍了拍段霄:“姨娘不必感伤,咱们现在不是有了小公子了么。” 林栀起身走过去:“是呀,期望我的霄儿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陆清悦拿出那么多银子做善事,一下子又得了许多人的赞美。 皇宫里,燕聿听到了千佛寺的假山被拔除了,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真是只记仇的小狸奴。 想着想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好想去见她,好久没亲近她了,也不知那小没良心的,有没有想他。 随后,燕聿自嘲一笑,估计是没有,说不定都将他忘在脑后了。 “元德。” “奴才在。” “命人再去催一催,务必将那府邸尽快落成。” “是。” 元德领了命,步履匆匆出去传旨意去了。 燕聿搁下了朱笔,拿起了手边的诗集,唇边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小狸奴本事还挺大,怪会骗人的。” 看来得制造些麻烦出来,将那些盯着她的人引走才行。 若真要等到府邸落成,他不知还要等多久。 不多日,陆清悦的事儿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也命人拿了几本地青居士的诗集来。 看完之后,她与前来请安的燕聿说了起来。 “这陆氏女倒是个不错的女子,她便是先前救你的女子吧。” 燕聿悠哉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她怎么就与少将军和离了呢?不过这女子的诗和字,倒令哀家想起了另外一个女子。” 燕聿抬眼:“嗯?” 太后道:“也有些年头了,那女子啊,便是老怀国公的小女儿。” “当年也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只可惜天妒红颜,那孩子早早地去了。” 燕聿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如此,是有些可惜了。” 树大招风,陆清悦散了财,躲在家中不见人,也躲不过小人纠缠。 这不,京城里突然流传出陆清悦与怀国公府姜二公子姜溪有染的荒谬传言。 流言传得还有板有眼,上巳节,菊酒宴等等,都成了陆清悦和姜溪暗相私会的地方。 尤其是街坊上截马救人那一段故事,当时有不少百姓亲眼看到了。 对于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陆清悦冷笑不已,她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但她得跟爹爹先解释一番,免得爹爹乱想,结了愁绪在心。 然而她还没说完,陆回便打断了她。 “孩儿,你不必说了,这简直是无中生有,荒唐至极。” 陆回万分肯定的话语,令陆清悦有几分狐疑。 “爹爹,你怎么如此确信?” “旁的不说,你是我的女儿,我还能不信你么,何况,怀国公的人也决计做不出来这些事来。” 后一句话,让陆清悦更加疑惑不解,怀国公府就算再忠义,爹爹也未免太过于相信他们了。 借着陆清悦是地青居士,名声鹊起的这股东风,她与姜溪的谣言传得很快很激烈。 怀国公府的人和陆回难得站在同一立场,都觉得这事儿荒唐至极。 怀国公姜樊怒言:“这是谁传出来的?从何处传出来的?” 姜立忍不住问姜溪:“你什么时候和陆夫人有过那么多交集?” 姜溪老实巴交:“大伯说过,让我们多护着点她,她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 姜立瞥眼:“那你藏得够紧的。” 姜溪挠头,其实还有些事情,但他受命于皇帝,不好说出来。 姜二叔有些生气,想去揪姜溪的耳朵。 “你这小子,你莫不是忘了,你对于清悦丫头来说,还是个外男,你怎么不知道拿着点分寸。” 姜溪:“我…” 虞氏出言劝道:“好啦,现在也不是责怪溪儿的时候。” 沈氏:“此番要是不解释清楚,不止我们,会对清悦丫头名声也很不好。” 姜立提议:“事到如今,不如借此机会,揭开…” 他没把话说全,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懂,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只是这事儿还得看老国公和叶氏的意思。 叶氏叹气:“这么些年了,我们亏欠了那孩子许多,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老国公与叶氏对视一眼道:“但也不能贸然行事,免得吓着那孩子。” 他转首对着众人:“先将那孩子叫来府中商议一番吧。” 沈氏应下:“哎。” 片刻,老国公又道:“把陆回也叫来吧。” 担心叶氏有意见,他还拍了拍她的手,叶氏抬了抬眼。 “你不必安抚我,我拎得起,没有陆回在,这事儿一两句话也不好跟那孩子说得清楚。” 陆清悦相信怀国公府不会放任那些谣言继续流传下去。 她正想写一封信给怀国公府,将背后生事的人告知他们时,她收到了怀国公府的帖子。 大概是想与她商议谣言之事,但使她惊讶的点是,为何这帖子还邀上了她的爹爹。 她拿了帖子去找爹爹,爹爹正在给他的发财树浇水,听了她的话,惊得水勺都掉到了地上。 “孩,孩儿,你,你说怀国公府也请了我去?” 第186章 怨气 陆清悦将帖子递给陆回:“是。” 陆回拿过仔细瞧了瞧,露出了一抹严肃的神情。 “孩儿,这我们可不能怠慢了。” 陆清悦颔首:“好,那我叫人备上些礼品去。” 谣言猛如虎,传得比风还快。 怀国公府和陆府两边都还没有动静,不由得让人开始怀疑谣言是否为真的了。 王氏问段衡:“陆清悦真的与姜溪有私情?” 菊酒宴那会儿不好说,但上巳节以及西市街坊上截马救人那会儿,陆清悦可还未与段衡和离,她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段衡目光悠深:“不好说,先观望观望。” 到了要去怀国公府的那一天,马车在府外已经就绪。 出门前,陆回紧张地问:“孩儿,爹爹穿这一身如何,会不会有失礼数?” 陆清悦莞尔:“怀国公府邀我们去,定是为了谣言一事,爹爹,你不必太过于紧张。” “爹爹这不是想庄重些么,不想显得太过于轻浮。” 陆清悦上下打量一遍道:“爹爹这身极好,放心吧。” 陆回这才展出些许笑容:“好,那我们便走吧,别误了时辰。” 不一会儿,马车抵达了怀国公府,姜立和姜溪立在门前,显然等候多时了。 姜溪忐忑不安,难得求助姜立:“大哥,你说她会不会讨厌我?” 姜立瞥他一眼:“你与她见过那么多次面,还不了解她?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嗯。”话虽如此,姜溪心里还是没什么把握。 陆回先下了马车,陆清悦稍后在绿玉的搀扶下也下来了。 幸好这回姜溪没有像之前那样,上来扶陆清悦,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陆回拱手行礼:“劳烦二位在此等候我们二人了。” 姜立虽然是小辈,但他是怀国公府的世子,是受得起陆回的礼的。 姜立回礼:“陆老爷客气,请进。” 再看姜溪,他的面上挂着明晃晃的愧疚,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也充斥着满满愧色。 他就是知道了陆清悦救了他,又得知了陆清悦的身份后,很想亲近她。 不曾想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他都有些不敢看陆清悦了,怕看到她脸上的讨厌,但他又很想快点跟她解释清楚。 姜溪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来救她的那一天,陆清悦稍微思索一下,便明白了。 她朝他浅浅一笑,笑容很是温软,脸上既没有厌恶,也没有责怪。 姜溪眼睛一亮,顿时恢复了精神,若是他身后有尾巴,这会子怕是要起飞了。 陆清悦和陆回跟着姜立,姜溪往府里走。 陆清悦对怀国公府说不上熟,但也不至于太陌生。 她第一次来时,也有些拘谨,但还不至于像爹爹这般慎重,多多少少有点不同寻常。 爹爹平常与官宦们打交道,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爹爹如今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丑媳妇见公婆。 陆清悦轻轻皱了皱眉,连忙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后,好生奇怪,她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来。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在,齐坐一堂,陆清悦能明显察觉出不同之处。 这次的氛围与之前的热情不同,严肃了之余,还有几分压抑。 莫非是在为谣言的事情生气。 陆清悦低了低头,也是,姜二公子还未定亲,平白与她这个和离妇扯上关系,任谁都会生气。 何况还是怀国公府这种从未有过负面传闻的大世家。 “拜见老国公,老夫人…”陆清悦跟着陆回一起,一个个请礼。 老国公神色淡淡:“坐吧。” “多谢老国公。”陆回拘谨地坐下。 老国公像是不愿多看他一眼,快速转过脸,对着陆清悦和蔼道。 “孩子,你也坐。” 陆清悦:? 她莫不是看花眼了,老国公要气,不该是气她才对么。 为何对爹爹脸色不好,对她反而和颜悦色? 莫非是他们认为子不教父之过,才将气都撒到无辜的爹爹身上。 这也不能怪陆清悦多疑,因为,接下来这种对比更是明显。 叶氏怜爱地看着她:“孩子,这次是我们连累了你。” 陆清悦忙道:“老夫人哪里的话,此番应是我牵连了姜二公子才是。” 她抬了抬手,丫鬟将备好的礼品拿上来。 “我在此向你们赔礼了,还望你们莫要怪罪我们。” 陆回陪着她一起,向所有人赔礼,沈氏和虞氏连忙站起身去扶她。 怀国公姜樊冷言:“孩子出了事情,作为父亲,什么也不作为,你是该赔礼。” 陆回正要回答,陆清悦立即跪下来,抢言道。 “怀国公息怒,此事是我不想让爹爹忧心,才没让他插手,怀国公要怪就怪我吧。” 沈氏和虞氏将人拉起来,嗔怪道。 “你这傻孩子,好端端跪什么,快起来。” “就是啊,这里没人怪你,你别总是下跪什么的。” 老国公教训姜樊:“你在孩子面前发那么大火干什么,没瞧见她脸色都吓白了么。” 姜樊刚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歉意的薄红,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 “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是在恼你父亲。” 陆回连连承认:“怀国公教训得是,此事是我之责。” 姜樊不冷不然地哼了一声,陆清悦是个女子家家,不像姜立和姜溪。 在陆清悦面前,他有再大的火气,也只能隐忍不发。 陆清悦想再替爹爹解释几句,却被沈氏和虞氏轻轻按在了椅子上。 沈氏拍了拍她:“你别怕,我们没想为难你和你爹爹,好生坐着。” 可陆清悦还是有些担心,老国公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爹爹。 而且他们生气的点儿也很奇怪,难道不是该怪她坏了他们府里的名声么。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好像更生气爹爹没有及时出手解决这件事情。 还不止,怀国公似乎对爹爹的怨气还挺深,在怪罪爹爹的时候,还夹杂着一股更为浓烈的怒气。 叶氏出面:“好了,眼前最要紧的是商议如何解决这件事,责怪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第187章 身份 老国公接过叶氏的话:“其实这事也好解决,只需要揭开清悦丫头的身份即可。” 陆清悦一脸迷茫:“我的身份?” 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她的母亲也姓姜来着,可姜姓并不少见,所以她从没想过这一茬。 叶氏看着陆清悦:“你娘亲姜婉,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 怀国公姜樊和姜二叔异口同声:“也是我们最疼爱的妹妹。” 陆清悦惊愕,微微张着嘴,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望向自家老爹爹。 陆回重重点了点头:“孩儿,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可以说出来了,你的娘亲,的的确确是怀国公府的三小姐。” 陆清悦晕晕乎乎地看着老国公和叶氏:“我,我娘亲就是你们亡故的小女儿?” 老国公满脸慈爱:“是,你是我们的小外孙女。” 陆清悦怔怔地睁着双眸,垂下头,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自顾自地沉思着。 大家默契地一言不发,都在安安静静地等着她消化这一事实。 纵使叶氏他们曾经说过,她长得很像他们亡故的小女儿,她也不曾想过这一方面。 难怪他们一见了她,又是热情又是流泪,现回想起来,她实在是太过于迟钝了。 陆清悦抬起眼:“那你们为何一开始不认我们?” 几人沉默地垂下眼,陆回站起来,脸带愧疚,目露哀伤道。 “孩儿,都是爹爹的错,是爹爹辜负了老国公和老夫人,没能守护好你娘亲。” 当年,姜婉无故香消玉殒,大概是失去母亲的打击太大了,陆清悦也生了一场重病,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女儿病重,陆回自然不能带着她奔波,只好命老管家照顾好她。 而他自己则怀着失去爱妻的悲痛和对女儿的担忧,抱着姜婉的尸身上京给怀国公府报丧。 见到姜婉的尸身,怀国公府所有人悲痛欲绝,命人把陆回打了出去。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认为是陆回害死了姜婉。 明明姜婉才给他们来了信,说要回来见他们,怎么可能人忽然间就没了。 怀国公府要将姜婉葬在公府世世代代的祖坟里,可那样的话,陆回和陆清悦就再也见不到姜婉了。 陆回在怀国公府外跪了几天几夜,并拿出了姜婉的绝笔信。 这信是姜婉提前写下的,她好像提前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怀国公府看到了那封绝笔信,到底是遵从了姜婉的遗愿,将她的尸身交还给陆回。 陆回将姜婉葬在了她喜欢的京城郊外,这样一来,怀国公府的人也能过来看看她。 陆清悦的病也需要医治,京城名医多,之后,陆回便赶回了家中,带着女儿一起,举家搬来了京城。 姜婉生前的愿望就是想带着女儿回去见见老国公等人。 因为陆回的缘故,怀国公府的人连带着对陆清悦也不喜欢,毕竟陆清悦随着陆回,姓陆。 但凡陆回出现,怀国公府的人便要打他,陆清悦的病断断续续,陆回怕女儿跟着他一起挨打,也不敢轻易带着她来。 在最后一次被打出来后,怀国公府的人警告他。 他若还有良心,就带着他的女儿滚得远远的,别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然,就别怪他们翻脸无情了。 女儿还小,担心怀国公府的人真的会做出什么事来,陆回至此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但姜婉葬在京城,陆回也不想离去,便带着陆清悦在京城安了家。 平时,能避着怀国公府就多避着点。 陆清悦已经少了娘亲,其他地方不能再短了她,于是,陆回拼命挣银子,像极了掉钱眼儿里了。 所以,他一开始的名头是真不怎么样,后来拼着拼着,拼成了京城第一商户,他的风评才变好了许多。 陆回眼眶湿润:“你可怨恨爹爹?” 陆清悦含着泪摇了摇头:“不是爹爹的错,是我的错。” 她流着泪看着众人:“是我害死了娘亲!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她当时死活不相信,总想着打破那该死的桎梏,娘亲不会死。 众人瞧出了她不太对劲儿,纷纷围过来安慰。 叶氏握着她颤抖的手:“傻孩子,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婉儿都在信里与我们说了,天灾人祸,生死有命,避不过去的。” “不是,可以避过去的!娘亲就是我害死的,对不起,爹爹,对不起。” 得知全部真相后,她有些崩溃了。 害死娘亲,害得爹爹失去了爱妻,害得怀国公府的人失去最爱的亲人。 还瞒了爹爹这么久,害得爹爹被怀国公府的人误会了这么久。 陆清悦这么多年,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一边流泪,一边失神地重复喃喃道:“是我害死了娘亲,都是我的错。”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姜婉死后,她便患上重病那会儿。 陆回心慌地抱住陆清悦:“孩儿,你别吓爹爹。” 陆清悦这时突然抓住了怀国公的手,语气急切且激动道。 “你们怪我吧,你们恨我吧,别怪爹爹,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老国公高声:“快,快去传太医!” 姜樊放软了声音安抚她:“孩子,你先冷静点,我们不会怪你,也不会恨你。” 陆清悦哭着摇头:“不…” 许是情绪太过激烈,伤心太过,她在陆回怀里晕了过去。 众人吓坏了,太医却还没来,姜溪二话不说,策马奔去了太医院。 最后,太医是被姜溪拎在马背上,快马加鞭驮回来的。 陆回守在陆清悦身边,心里不断向各路神佛祈祷,他愿意散尽所有家财,换他的孩儿没事。 其余人在外间守着,表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叶氏抹了抹泪:“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 老国公:“是啊,要不是我们这么多年揪着不放,她也不必遭这一程罪。” 今日看到婉儿唯一的孩子这副样子,他们哪里还有心思计较那么多。 姜樊重重叹息:“要是让婉儿知道了,只怕会怪我们,罢了罢了。” 第188章 明珠 太医提着医箱从里间走了出来,老国公等人走了上前。 “如何了?” “小姐乃打击过大,伤心过度造成的晕厥。” 老国公:“那她何时能醒?” 太医:“老夫已为她施针,等她情绪稳定下来,自然就醒了。” 叶氏:“好,溪儿,去送送太医。” 姜溪对着太医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由白天等到了晚上,陆清悦也没醒,陆回心急如焚,命绿玉回去请了胡承来。 但胡承试了好些法子,也没有作用:“能不能醒来,要看小姐自己了。” 陆回当即要去请京城所有的大夫过来,被老国公和叶氏双双劝住了。 “胡承和太医的医术你还信不过么,再等等吧,她许是太累了,不准明日就醒来了。” 叶氏对着陆回道:“今夜你们索性暂时住在府里吧。” 两天两夜,陆清悦还在昏迷当中,胡承也暂时在怀国公府住下了。 太医和京城的大夫们也来了好几次,进进出出的,难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莫非是因为谣言之事,老国公和老夫人气倒了? 段嫆和孟素轻在背后添了些柴,使谣言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坐等着陆清悦倒霉。 怀国公府是何等地位,就算陆清悦诰命在身,也难以承担怀国公府的怒火。 影九出现在燕聿面前:“主子。” 燕聿朱笔未停,腔调闲散道:“什么事?” “陆姑娘和陆老爷去了怀国公府两日两夜了,至今还未回来。” 怀国公府可不像少将军府和陆府,影九没办法贸然进去。 燕聿抬起头,扬声道:“来人啊,去传姜溪来见朕。” 姜溪很快进殿来:“卑职叩见陛下。” 燕聿语气不明:“怀国公府多次请太医,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溪:“禀陛下,吾妹昏迷不醒。” 姜立和姜溪的年纪比陆清悦大,陆清悦自然就是妹妹了。 燕聿刹那间眼眸微冷:“怎么会昏迷不醒?你细细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溪只得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尽可能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太医说,她乃打击过大,伤心过度造成的晕厥。” 燕聿神色冷峻,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不悦:“那怎会那么多天还不醒!” 姜溪知道陆清悦和皇帝的关系不简单,他低着头承受皇帝的怒火。 燕聿压了压心口的闷火,闭了闭眼睛:“如若她醒了,尽快来报朕。” “卑职遵命。” 燕聿挥了挥手:“下去罢。” 姜溪低着头退出殿外。 燕聿叹了口气,悦儿背着他偷偷找胡承配了好些药,能用的胡承大概都给她用过了。 早知如此,该早些透露点儿消息给她才是。 第三天了,陆清悦还未醒,老国公等人也开始急了。 什么珍贵药材,什么方子都用上了,还叫人去请了千佛寺的大师前来。 怀国公姜樊:“爹,娘,清悦丫头至今未醒,但谣言的事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对我们和清悦丫头越不利。” 老国公:“你们去安排吧。” 叶氏:“陆回那边就不用过问了,只怕他现在也没心思管别的事情。” 姜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陆回是男子,总有不方便的地方,大部分时候,是由沈氏和虞氏轮流照看陆清悦。 正如叶氏所说,陆回完全没有心思做旁的事情,他甚至不吃不喝不睡,就守在陆清悦的身边。 孩儿是他和婉儿唯一的孩子,万一孩儿永远醒不来,他不敢想。 还得胡承来劝他:“小姐平日里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安康,你要再如此下去,小姐醒来后该自责了。” 陆回这才松动了些,去吃了一些东西。 谣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怀国公府很快放出消息,揭开了陆清悦的身份。 所有人一片哗然,大家只知道当年怀国公府的小女儿,京城第一才女姜婉,嫁给了一个穷小子。 但那穷小子是谁,极少有人知道。 这桩秘闻公开之后,大家才知道原来姜婉当年嫁的竟然是陆回。 那陆清悦就是怀国公府的小外孙女,陆清悦和姜溪之间的谣言不攻自破。 姜溪也特意出来澄清了上巳节和菊酒宴的事情,但他隐瞒了赵天良纠缠陆清悦一事,以免再生事端。 事情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机,大家纷纷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难怪怀国公府和陆府都不急于澄清谣言。 不过,哥哥和妹妹相见,竟被人当成了男女有染,简直是荒唐之中又带着好笑。 王氏难以置信:“陆清悦是怀国公府的小外孙女?!那我们岂不是!” 白白丢失了一颗明珠,还错过了怀国公府的势力。 她当时想让段嫆搭上姜溪,也是想借上怀国公府的势力。 现在这事儿,就是在明晃晃告诉他们,他们原来已经抢占了东风,但被自己白白浪费错过了。 王氏胸口急促起伏了起来,惜花怜月装模作样去给她顺气。 惜花语气敷衍:“老夫人,您冷静点儿,别气晕了,府里可都还靠着您呢。” 段衡紧紧握着拳,面容沈郁,眸子里跳跃着火苗。 “她…” 原来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陆氏的家财。 早知道,他决不可能娶温知意和林栀进来,伤陆清悦的心。 五品诰命夫人,地青居士,怀国公府的小外孙女,无论哪一层身份,都是他扶摇而上的巨大助力。 尤其是怀国公府。 他暗骂一句:“该死,怎么以前没早些发现!” 王氏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要是她没与你和离,要是她没与你和离!” 现在少将军府就是名利双收的另外一番繁荣景象了。 段衡眯了眯眼睛,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把陆清悦哄回来。 他既然能哄得了她傻乎乎地与他成亲,那他一定也能哄得了她第二回。 只要陆清悦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岂不是禄厚官高,无往不利。 孟素轻和段嫆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傻了。 孟素轻有些崩溃,她瞪着段嫆质问道:“陆清悦怎么会是怀国公府的外孙女?!她不是一介商户女么!” 第189章 邪门 段嫆磕磕巴巴:“我,我也不知道啊!” 如果陆清悦是姜溪的妹妹,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怪不得姜溪能与她那么亲近。 孟素轻揪住帕子,那她就是从一开始便误会陆清悦了,还巴巴地上赶着和陆清悦为敌。 此次她们做了那么多,无异于在做无用功,还白白地为揭开陆清悦身份造了势。 如今,陆清悦和怀国公府站在一条战线上,万一怀国公府的人查出是她们在背后生事,那该怎么办。 孟素轻心急的同时,还忍不住嘲讽段嫆。 “你和你娘还真是废物,跟陆清悦待了那么久,竟然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段嫆不爽了:“陆清悦的死鬼娘死得早,谁有闲心去追究一个死人啊。” 陆清悦的身份,还惊到了林栀和温知意。 林栀满脸诧色:“陆清悦,她怎么那么邪门啊?” 柳儿不明所以:“姨娘为何这么说?” “你看,她前不久还只是一个商户女,和离后,成了诰命夫人之后又成地青居士,现在又成了怀国公府的外孙女。” 柳儿:“这些都是她和少将军和离后才发生,说不定是少将军府的风水克她?” 林栀一时语塞,要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温知意这边,雪鹃前些日子还嘲笑陆清悦是个和离妇,日后难再觅良人,现在是笑不出来了。 温知意腔调意味不明:“和离后,她好像过得越来越好了。” 而且按她如今的种种身份,想再寻一位新夫婿轻而易举。 外面发生的各种动荡,陆清悦全然不知,拢共昏睡了三天三夜,她终于苏醒了。 陆回和老国公等人激动坏了,这会儿都进到了里间。 “好孩子,你可算醒了,这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是啊,睡了这么多天,饿不饿,快命厨房备些开胃的鲜香小粥来。” 陆清悦一醒来,看到了这么多人守着她,她还有些迷糊。 她清了清干哑的嗓子:“我这是睡了多久?” 沈氏忙给她倒了杯温水,给她润润嗓子。 陆回紧紧拉着她的小手:“你睡了三天三夜,吓死爹爹了,爹爹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虞氏:“呸呸呸,这不是醒过来了么,可别说些不吉利的丧气话。” 陆回用力握着陆清悦的手:“是是是,虞夫人教训得是,孩儿,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胡承来给陆清悦把了把脉,喜色道:“小姐已经没事了。” 众人这才扶着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浊气,这三天三夜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实处。 陆清悦看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对不起,令你们忧心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昏睡了那么久。 叶氏:“傻孩子,哪有什么忧心不忧心的。” 陆清悦犹豫了一下问:“娘亲的绝笔信还在吗?” 众人犹豫,她才刚醒,万一看到姜婉的绝笔信又伤心过度可怎么办。 胡承直言:“小姐,你现在不宜再有情绪起伏。” 陆清悦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脆弱。” 随后,她歪了歪头,水眸睁得圆溜溜的,一眨一眨地看向众人,声音温软道。 “我想念娘亲了,要是娘亲的绝笔信还在,我想看看。” 众人心口一窒,他们有些抵抗不住陆清悦的撒娇,差一点脑袋一热就要答应了。 他们总算知道为何大家都喜欢女儿了,这么个棉花似的白白软软的姑娘,还是自己家的姑娘,谁能不喜欢。 光是被她这么看着,心都要软了,尤其是老国公和叶氏。 这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唯一的孩子,与婉儿未出嫁前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国公和叶氏触景生情,又是感伤,又是喜悦,而这回是喜悦大于了感伤。 老国公哄小姑娘似的道:“好孩子,你娘亲的绝笔信还在,但是呢,你要养好身子后,我们才能给你看。” 叶氏跟着道:“是啊,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些养好身子。” 怀国公姜樊:“方才不是命人去备些小粥了吗?怎么还没好?” 姜立提着袍子往外走:“我这就叫人去催一催。”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急忙送粥来的婆子,他顺道提了进来。 沈氏要喂陆清悦,陆清悦怪不好意思地接过,她都多大了,早过了要人喂的年纪了。 沈氏:“这碗底烫着呢,小心些。” 陆清悦:“谢谢怀国公夫人。” 众人听到这个称呼有些许皱眉,但没有说什么,毕竟她才知道真相,没那么快接受也正常。 姜溪也想多陪陪刚新鲜出炉的妹妹一会儿,但他得进宫去向皇帝复命,他只好快去快回了。 陆清悦一天不醒,燕聿就沉着一天的脸,直到姜溪带了好消息。 燕聿乌云密布的脸才放了晴:“她真没事了?” “是,胡承大夫诊过脉了,陛下要是没什么事儿,卑职先告退了。” “你急什么?” 姜溪确实很着急:“吾妹才醒,卑职想去看看她。” 燕聿既嫌弃又羡慕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他也想去见悦儿,要不改天寻个理由去看看她吧。 身为皇帝去见一见忠君爱国,年事已高的老国公也情有可原。 陆清悦被陆回还有怀国公府的众人盯着养身子,外面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大家暂时没让她知道。 她养了一天后,再次向老国公等人请求要看娘亲的绝笔信。 众人还是担心她的身子,但见她失落地垂下头,老国公实在招架不住。 “我这就让人取来。” 现在,所有人对她都是有求必应。 姜婉的绝笔信放在一个小匣子里,保存得很好,只是白纸泛了黄,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陆回担心陆清悦看了会伤心,在纠结要不要阻止她。 而她已经打开了信,随着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她的眼泪当即像断了线的珠子。 众人慌了,纷纷上前安慰她:“孩子,还是别看了。” 她捧着信,抬了抬手阻止他们,并抬着手背擦掉了眼泪。 “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要是连这都承受不住,当年她早就因娘亲的死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