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嫁》 第1章 这一世,没有他 滔天火海中,顾南风毫不犹豫冲进来救了二妹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这一刻,季安宁确定了,他也重生了。 上一世,也是这般,她和二妹妹在闺房闲聊,屋外突然起火,门打不开,她们姐妹被困其中。 顾南风破门而入,救了她。 外面救火的人不在少数,都亲眼看见顾南风抱着她出来,清白有损,又因为救命之恩,她不得不下嫁给顾家。 然而,她不知道,那才是踏入人间炼狱的开始。 夫君十年如一日的冷漠,结婚多年,从未碰过她,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 顾老夫人却是恰恰相反,日日让她晨昏定省,口口声声说儿媳就该温柔孝顺,亲手伺候方是真孝心。 让她亲手给老太太洗热水脚,一会儿水冷了,一会儿水热了,在她刻意刁难下,一开始手上总是烫出水泡。 顾老爷子喜欢冬日吃鱼,她便每每亲自下冰河捞鱼。 小姑子知道她有双面绣的手艺,便把衣裳都交给她做,一日换一套,她日日点灯熬油缝衣,眼睛一天比一天花。 多重折磨下,她身子很快破败,快死时,丈夫才把和离的二妹妹接回府,冷漠的看着自己,说当年他只是救错了人,这才让她霸占了顾家主母这么多年的位置,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两人在她面前一唱一和,让本就体弱破败的身子难以支撑,直接气急攻心而死。 往事如走马观花,须臾便过,回过神,火海之外,那两道人影越走越远。 一切,终归是不一样了。 季安宁迅速撑起身子,眸中满是冷静,周围火舌蔓延,她却不慌反喜。 这一次,她再也不用背负什么救命之恩而活。 火势猛烈,她谨慎的观察四周,左侧梳妆台在燃烧,中间放了桌子,唯有右侧,有一处火势较小的空地,季安宁毫不犹豫的起身朝着那里冲去。 眼看着就要跨过去,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烧断了。 季安宁瞬间脊背生寒,下意识便退后两步。 “嘭”的一声,房上的枕梁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径直砸下,划开她右臂,鲜血瞬间染红衣衫。 而她刚才准备跨过去的地方,如今,那里的火势比旁的地方还高出一截。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高涨的火舌拦住。 无人搭救,似乎就连老天爷也要将她困死在这。 季安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眸光落在暂时还未烧起来的被褥上,毫不犹豫的抓起来铺盖在火焰上,趁着这瞬间,咬牙用尽全力从上面跨过。 就在她跳过去的那一瞬间,后面的屋子也随之全部坍塌,成为废墟。 季安宁没有回头,终于,她跨过了那扇门。 外面,不少家丁来来回回的运送着木桶泼水。 不知是谁喊了句。 “大小姐出来了!” 门外阳光和煦,有风拂过,吹散呛人的浓烟,鼻端涌入新鲜空气。 少女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就算没有顾南风,她自己也是能出来的。 第2章 不一样了 秋铜苑。 暖春红着眼睛端起药,轻轻舀起一勺送到季安宁嘴边,心疼不已,“小姐,这药已经晾温了,不过有些苦,您先将就喝,奴婢准备了蜜饯,待会儿喝完甜甜嘴。” 眼看着那勺苦药就要被小丫鬟递过来,季安宁美眸睁大,立刻伸手,“停,我自己喝。” 苦一阵和苦一时,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而后拿过药碗,还不忘把那一勺药倒回去,端起来一饮而尽,另一手也没闲着,拿了蜜饯便放入嘴中。 暖春都没反应过来,她急得快哭了,“哎,小姐,你的手臂伤才包扎好,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待会儿裂开了多疼啊!” “您要一口闷只管说一声便是,奴婢也可以伺候您啊!”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您知道吗?” “对了,大夫说这手臂暂时不能沾水......” 小丫鬟的声音絮絮叨叨的念个没完,季安宁却不烦,等她念完了,才开口,问的却是旁人。 “二妹妹如何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二妹妹是否和顾南风定下亲事,但眼下,不合适。 暖春的注意力也被分散走,“小姐放心,二小姐早早就被救走,一点皮外伤都没受。” 说完还有些愤愤不平,“不知那顾家少爷怎么想的,分明是正在和小姐议亲,怎么反而跑去救了二小姐......” 季安宁立刻打断,“胡说,议亲这事,父亲可从未答应过。” 这事不假,上辈子顾家请了媒人来说沈家女,还没点名说谁,便直接被父亲拒了的。 但不知怎么传出去,就成了顾南风和她议亲。 自己对顾南风那种自诩潇洒的人无感,又怎会同他议亲? 现在想来,此事颇有疑点。 不等季安宁深想,门口,季语凝来了。 少女身形娇小,一进门便直奔季安宁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轻声啜泣,“大姐姐,我刚被那顾家公子救了,可他抱着我出来,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外面不少人都看见了。” “但是顾家门第太低了些...我可是国公府嫡女?” 季安宁恍惚。 前世临死之际,顾南风带守寡多年的二妹妹回府,二妹妹可是口口声声说说什么早就倾心于他,是不好让自己伤心才隐藏多年对他的感情。 如今大姐姐要死了,她愿意再嫁给顾南风,替大姐姐照顾好他。 再看如今哭着说不愿嫁顾家的妹妹,无端的,她有点犯恶心。 什么早就倾心,如今看来不过是前世的顾南风成了丞相,位高权重罢了。 而季雨凝却嫁给武将之家,早早守寡,生活孤苦,丞相姐夫自然是她最上好的选择。 季安宁还在哭着撒娇诉苦的二妹妹,有些出神,她从前只知道二妹妹被宠的骄纵跋扈,竟不知还她还精于算计。 季雨凝丝毫没察觉不对,哭的泪眼婆娑,晃动着她的胳膊,“大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当时看到我正脸的人没几个,而且都是自家的家仆,只需稍微敲打一下,大姐姐你就说顾少爷救下来的人是你好不好,反正大姐姐本来也就在和顾少爷相亲......” 暖春听到这,实在忍无可忍,“二小姐是国公府嫡女,顾家的确配不上,可我们小姐还是嫡长女呐,可比您更尊贵,怎的就得要我们小姐替您去?” 季雨凝在国公府向来生活的顺风又顺水,被一个丫鬟乍然这么一怼,小脸一呆,都忘了哭泣。 反应过来后,看着暖春,踱步走去,眸中满是愠怒,“你不过一个贱婢,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反过来教训我?” “反了你了!” 话落,那只玉手高高举起,作势要帼掌她。 暖春不服是真的,可这会儿也的确感到后怕,吓得紧紧闭上眼。 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落下,睁开眼,眼前,季安宁单手稳稳地攥住那只即将落下来的手,少女眸色深沉,声音冷沉,“二妹妹,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对上那双眼,季雨凝莫名心慌。 她的大姐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3章 人,得认命 来不及深思,季雨凝用力抽回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为了个丫鬟,姐姐如此对我,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吗!” 季安宁神色淡淡:“是妹妹先逾越了。” 再说了,这等姐妹情,于她而言,还不及半分暖春对自己的忠心! 想到这,她厌烦的走去一边:“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会招待不周,妹妹请回吧。” 这还是季雨凝头一次尝到逐客令的滋味。 她又恼又怒,不依不饶的追上:“姐姐果真不帮我?” 季安宁脚步一停,回眸看她,笑意不及眼底。 “万般皆是命,按话本子里常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顾公子和二妹妹就是天作之合,我又怎好插手?” “要怪,也只能怪二妹妹自己命不好。” “人,得认命。” 这番话,还是上辈子她和顾南风定亲后,季雨凝亲口所说。 彼时她直觉此话不对。 却只当季雨凝是年纪尚小,说话无忌罢了。 如今她才觉出其中的嘲讽。 今日她原样奉还,季雨凝果然气得跺脚:“好,好好好,大姐姐如此无情,来日可别后悔!” 话音未落,她拂袖离开。 砰—— 暖春快走两步关好门,生怕她会去而复返,高兴极了。 “小姐这次总算没被二小姐忽悠了,奴婢知道小姐看重姐妹之情,可二小姐哪有一丁点做妹妹的样子……” 对上季安宁平静的目光,暖春意识到失言,忙掌了一下嘴。 “小姐恕罪。” “无妨。”季安宁轻轻苦笑:“你说的字字属实,何错之有?” 她回想起两年前。 她们随母亲去别府做客,那家的小姐和季雨凝有些龌龊,季雨凝就偷偷使坏,摔碎了一套名贵茶盏。 季安宁阻止不成,想着回府后再禀告母亲,让母亲定夺。 不想半刻钟后,那家主母就寻到她们,怒容满面。 “我问过下人,今日只有两位小姐去过偏房,若只是一套茶具,那自然无关紧要,可那茶具乃是御赐之物,两位小姐还不如实招来吗!” 季雨凝一下子惨白了脸。 损害御赐之物的罪名,可非同小可。 当机立断的,她指向季安宁,声泪俱下。 “大姐姐,我劝过你了,我受些委屈不要紧,你却非要为我出气,这下可怎么办,要是闹到御前,咱们一家人都要受牵连……” 在暗中,她递给季安宁一个祈求的眼神。 季安宁就没忍心实话实说,恭恭敬敬向主母请了罪,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念在她态度诚恳,两家又关系不浅,那主母才未追究。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偏偏季雨凝还贪心不足。 凡是季安宁看上的东西,她一定要沾手。 就连顾家送来的订婚信物,也要软硬兼施的拿走。 一桩桩一件件。 连丫鬟都瞧出了端倪,可笑她竟现在才看清。 暖春不知这些,撇撇嘴道:“好在二小姐这次碰了一鼻子灰,此事也该了了。”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季安宁摇头,心里头明镜似的。 “二妹妹身后还有母亲,她最疼爱二妹妹,恨不得给二妹妹寻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又岂会看上顾家的门第,还有的闹呢。” 第4章 母亲 果不其然。 还未过半个时辰,她母亲白氏身边的张嬷嬷就找上门。 “大小姐,夫人请你去她那一趟。” 暖春一听就皱起了眉:“小姐的伤口还未好呢,郎中说了得躺在床上好好养着。” 张嬷嬷面上浮起讥诮,阴阳怪气道。 “都说父母命,不可违,大小姐倒是尊贵,不过些许小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断了腿,不能走动呢。” “你!” 暖春听得一肚子火,当即撸起袖子要和她理论,季安宁适时开口。 “知道了,嬷嬷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去。” “小姐果然识大体,还请尽快,莫要让夫人等急了。”张嬷嬷屈了屈膝,满意离去。 季安宁让暖春伺候她穿衣洗漱,想到白氏,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白氏住在长明院。 长明院地处后宅中间,人来人往。 院门大开,正对着的影壁刻满繁复的花纹,绕过去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将院子一分为二,漂浮的荷叶青翠欲滴,掺着零星几朵荷花。 穿过石桥,石子路绵延向前,尽头的台阶直通正屋,飞檐斗拱,侯府的国公府的底蕴可见一斑。 下人立在门外,抬手拦住季安宁的去路。 “大小姐稍等,奴婢先进去和夫人通报一声。” 季安宁颔首,就在院中等着。 按理来说,通报只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少功夫。 可丫鬟却迟迟没有出来。 季安宁心中了然。 想必是母亲知道了方才的事,特意给她脸色瞧呢。 暖春等了急了,按耐不住的问:“小姐,要不奴婢去问问?” “不必。”季安宁按住她,她清楚母亲的性子,不想多做无用之事。 日头渐烈。 季安宁的额角被暑气蒸出了汗珠,唇角发白。 暖春看在眼里,再也忍不住了,扭头跑向一个丫鬟:“被关在牢里还能躺着呢,何况小姐是千金贵体,奴婢去问她们要把椅子,让小姐坐着等。” 结果暖春费劲了口舌,连一个正眼都没得到。 一来二去,她也蔫了,老老实实回到季安宁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通报的丫鬟才推门出来。 “大小姐,夫人请你进去。” 季安宁才迈开步子,身形就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在地,幸亏被暖春眼疾手快扶住。 她稳住心神,拾阶而上。 进了屋,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安宁缓过一口气,抬头看向端坐在软榻上的白氏。 白氏保养得当,年过四十,脸上却不见多少细纹,那双美眸和季安宁有七分相似,此刻里头呈满了怒气,开口就是训斥。 “长幼有序,你身为长姐,不爱护凝儿也就罢了,反过来欺负凝儿,学的那些规矩都进了狗肚子吗!” 哂得太久,季安宁的头晕乎乎的,强撑着想要解释:“母亲误会了,是二妹妹来找我……” 才说一半,就被白氏拍桌打断。 “够了,休要狡辩!” “凝儿说的何错之有?顾家这门婚事本就是你的,而凝儿和顾公子毫无关系,他定是把凝儿认成了你,救错了人。” 第5章 偏颇 “既如此,你承认被顾公子抱出的人是你,对你毫无损害,也不必拖累凝儿的名声。” “可你偏不肯,你安的什么心!” 拖累? 即便早有预料,季安宁的还是心凉了半截。 上辈子自己被救后,母亲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道定是自己不检点,勾引顾南风救自己,幸亏凝儿并无大碍,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 而自己丢了名声,更让府上蒙羞。 除了嫁给顾南风,她无路可走。 这辈子换成季雨凝,母亲的说辞怎么就全然不同了? 她和凝儿都是她的亲生骨肉。 为何母亲视凝儿为珍宝,却对自己弃之如敝屐? “哑巴了?你可在听我说话?” 听见白氏的声音,季安宁如梦初醒,暗暗捏紧手心。 “母亲是否太有失偏颇了?” 她义无反顾的对上白氏的目光:“我和妹妹年纪有差,容貌也不相彷,顾公子怎会认错?” “何况顾公子冲进火海时,妹妹哭着喊着要顾公子先救她,如今种种,不过是她求仁得仁罢了。” “你还敢顶嘴!”白氏沉下脸色,心头有疑惑一闪而过。 她偏心眼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可以往季安宁哪敢说半个“不”字。 今日是怎么了? 季安宁看似温顺的垂首:“女儿只是觉得婚烟大事,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缺一不可,如今父亲不在府上,想请母亲等父亲回来再做定论。” “你这是用你父亲压我?”白氏不悦。 老爷本就不赞成与顾家的婚事,可救人一事传出去后,两家是不得不结亲了。 与其是凝儿,不如是季安宁。 趁老爷不在,她想快刀斩乱麻定下此事,不想这死妮子竟不配合。 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女儿不敢。”多说无益,阮枝规矩的行了一个礼,“女儿乏了,想回去休息,请母亲见谅。” 不等白氏回应,她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白氏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这一天发生得太多太多事,季安宁身心俱疲,回屋后倒头就睡。 梦里思绪漂浮不定,最后竟回到了上辈子。 刚在顾家饱受煎熬时,她曾回娘家说想要和离。 迎接她的却是白氏的不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若执意要和离,那顾家只能与你断绝关系了,以免你让顾家蒙羞。” “再说了,你身为妻子,就该包容丈夫才是,就算丈夫冷漠以待,你也该受着。” “再说了,若是你自己毫无过错,公公婆婆姑子怎会刁难你。” “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别净回来矫情。” 季安宁忘了自己当时的回应。 只记得那如坠深渊的绝望。 最后她回了顾府,只当自己从未提过此事,继续当她的贤妻良母,往后也再不曾向白氏抱怨。 一幕幕,夹杂着今日白氏那句“拖累”,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季安宁拖入水中。 “呼……呼……” 她大口大口呼吸,却仍喘不过气。 在几乎要晕厥之际,一双手推了推她。 第6章 关心 “小姐……小姐……醒醒?” 季安宁费力将眼掀开一条缝,衣裳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不适极了,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 “水……” 片刻后,杯子递到嘴边。 季安宁就着暖春的手大口大口喝了个干净,暖春似是低下身子,凑到了她的耳边,用气音道。 “小姐,快起来,老爷来了……” 老爷…… 父亲? 季安宁一下子清醒了,猛的翻身而起。 外头已被夜色笼罩。 烛光朦胧,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桌边喝茶。 季安宁慌里慌张的整理仪容:“父亲不是还要半个月才回,怎突然回来了?” 暖春在旁帮忙:“奴婢也不知,老爷一个时辰前进的府,先去见了夫人,出来后就直奔小姐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怎么不早叫醒我?” 季安宁拧眉,暖春无辜得紧。 “是老爷说的让小姐多睡一会,奴婢怎敢不听从。” 说话的功夫,季安宁已下床出去。 约莫听见了动静,季国蘅回首,他面上已尽是风霜,两鬓花白,扬起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招手示意。 “宁儿,过来坐。” 季安宁的屁股才沾上椅子,季国蘅就开门见山的说。 “昨日我得知了家里走水的事,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不想还是回来晚了,瞧你瘦了不少,定受了不小惊吧?” 季安宁鼻尖发酸,险些掉眼泪。 在这家里,父亲是唯一真心实意关心她的人了。 “女儿不好,让父亲担心了。” 季国蘅安抚:“说起来,青天白日的,怎会突然起火?” 季安宁努力回想。 “女儿也不清楚,当时我和凝儿在房里说话,不便让下人听,便遣走了他们,等火烧来才发现,似乎是从院子外起的。” 等等……外头? 不对! 父女二人对视,季国蘅声音微沉。 “那院子是用以歇脚的,三丈之内没其他屋子,哪来的火种,除非……” 他适停下,季安宁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除非,有人刻意纵火。 她也觉出了蹊跷。 凡有身份的人家走水了,都会细细查一遍,一来是为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二来是便于追责。 可上辈子顾家只是草草查了两日,便含糊结案了。 “罢了,先不说这个。”季国蘅心里琢磨着,想着她们女儿家胆子小,便不多说,转而道,“宁儿,父亲有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父亲请说。”季安宁不自觉挺直了背,听见季国蘅一字一顿。 “你可心悦那顾家小儿?” 这个问题来的意料之外,季安宁顿时愣住,面上不自禁的流露出厌恶。 即便她很快掩饰,依旧被季国蘅看个正着。 她断然否则:“女儿没有。” 季国蘅松了一口气,他回来听白氏字里行间的意思,还当宁儿对顾家小儿有意。 亏他还抓耳挠腮想要怎么和凝儿说顾家不是个好去处。 得,白想了。 “那就好,此事交给父亲去解决,你安心等为父的好消息吧。” 第7章 顾家上门 听见父亲安慰般的话语,季安宁眼睛酸涩。 深夜渐渐有了些寒意,暖春裹着些寒风进来添了些热茶,季安宁葱白的手指捂上茶杯,朦胧的烛光映照得一室昏黄。 她吐出一口浊气,抬眸静静看着对面抿茶沉吟的季国蘅。 前世他也提出过送重礼致谢,但白氏极力反对,季安宁只当她太过在乎国公府颜面,要把她尽早嫁出去,免得辱没了国公府的门风。 事情一拖再拖,最后季安宁不得不和顾家定亲,跳进这个让她犹如梦魇一般的火坑。 但如今换了身份,季雨凝成了被救之人,白氏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这一世,她不怕辱没门风了? 不过是因为,要被嫁出去的人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儿罢了。 季安宁低头抿茶,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一盏茶时间过去,天色晚了下来,季国蘅放下已经空了的浅色茶杯,拂袖站起来。 “天色已晚,宁儿早些休息去吧。” 季安宁连忙站起来:“女儿送您。” “外面风寒,莫送。” 季国蘅摆摆手,系上暖春送过来的斗篷,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切事情都有我处理,切勿忧心。” 季安宁眉梢微动,只觉得心底暖流暖了周围空气,她点点头,目送着季国蘅离开。 看着门被合上,暖春连忙再给季安宁倒茶,一边倒一边嘟嘟囔囔:“小姐,老爷忧心你在家中受了委屈,夫人和二小姐步步紧逼要你订下那莫须有的婚约,简直太欺负人了,你怎的不趁着这个机会告他们一状?” 暖春把茶杯送到季安宁唇边,声音忿忿不平。 季安宁抬手接过来,轻抿一口,却是不语。 今日一见季国蘅便看出他满脸的疲态,朝廷上事物繁多,国公府上下的地位全靠他一人稳住,现在更出了走水一事。 事事叠加,季国蘅年纪大了,她不想父亲再落得个内忧外患的处境。 后宅之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反正自己重活一世,看事总比从前透彻了些。 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季安宁晃动手中杯盏,脑海中闪现过一个身影。 还有一个原因,她可没忘记顾南风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人,重活一世,她可不相信顾南风会放弃这个抱得心上人归的绝佳机会。 他可是心心念念地要娶二妹妹。 不过也是季安宁的私心,她倒是要看看,顾南风娶了这个如今处处看不上他的二妹妹又当如何。 上辈子他们琴瑟和鸣的前提,可是她付出所有心思帮他上位。 这辈子的顾南风,可得不到季雨凝的青眼相看啊。 想到这里,季安宁垂眸,唇角微勾。 事情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上辈子的郎情妾意到了如今,恐怕会闹得两败俱伤啊。 翌日一早。 季安宁刚起身,就听见外面敲敲打打热闹得很。 暖春正巧端着热水进来,为季安宁洗漱更衣。 铜镜中,季安宁看着暖春一脸得逞的笑意,有些疑惑。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第8章 夫人有请 闻言,暖春做贼一般四周看了看,害怕隔墙有耳,于是压低了声音八卦。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天顾府来了好多人,场面热闹极了,听说是来提亲的。” 暖春嘿嘿一笑:“火烧眉毛了,既然顾家都上门了,二小姐这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季安宁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眸底满是思考。 顾家上门提亲,怕是不好过白氏这一关,今天恐怕闹起的风波不小。 顾南风会怎么做呢? 正在暗自揣测他的用意时,房门被有规律的叩响。 季安宁和暖春对视一眼,暖春会意地上前开门。 季安宁站起来,转身看过去。 是白氏身旁的丫鬟。 “小姐,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 “你怕不是请错人了,今日这个场合,莫不是去请二小姐才对?” 见事态发展又要将自家小姐牵连进去,暖春开口就想斥责。 但季安宁微微抬手,示意她噤声,对着丫鬟道:“既然是母亲邀请,那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丫鬟脸上立马堆上笑容,福身道:“小姐请跟我来。” 看样子,是很着急地想让她去。 明摆着有鬼! 暖春有些急:“小姐……” “走吧。”季安宁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目光。 这些事情总要去面对,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她也想看看,顾南风到底有没有本事定下这门亲事。 跟着丫鬟来到正院,却是左绕右绕停在了屏风后面。 季雨凝焦急地在屏风后面走来走去,看到季安宁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挽住季安宁的胳膊。 季安宁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 领路丫鬟对着季雨凝福身,起身时两人眼神交汇,季雨凝掩盖不住眸底的得逞。 季安宁懒散地侧了侧身子,毫不意外。 哪里是什么夫人请她来,看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这个好妹妹的意思。 丫鬟下去之后,季雨凝脸上满是笑容,仿佛昨天的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又亲昵地凑上来。 眼角余光看见了季安宁身旁脸色愤愤的暖春,她有些恼怒道:“我和姐姐单独说说话,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季安宁警告一般递了个眼神过去。 季雨凝脸色一僵。 她可没忘记季安宁为了暖春拉下脸训斥她的样子。 她声音弱了弱,难得放低姿态道:“姐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旁人在这里,未免有些不方便。” 闻言,季安宁轻嗤了一声,但还是示意暖春离开。 她看向季雨凝,面上表情不显。 看着暖春离开,季雨凝一脸笑意,一边看着她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开口。 “姐姐可知道,顾家今日为何上门?” 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季安宁定定看了她一会,看到后者心虚低下头。 季安宁才收回视线。 与此同时,屏风外。 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顾老夫人坐下。 说起来顾老夫人年长白氏也不过几岁,但脸上风霜却太过于多了。 两鬓的白发冒出来,在发髻前略有些扎眼,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只有季安宁知道,她的嘴里可以吐出怎样刻薄冰冷的话。 第9章 有意结亲 而顾南风一身藏蓝衣袍,俨然比季安宁上辈子见他最后一面时年轻了许多,眉目之间略显青涩,但气质远不如身为宰相的他。 顾家门楣不算差,但比起国公府,逊色的自然不是一星半点。 白氏瞧不上,自然不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季国蘅则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示意丫鬟倒上茶水。 他斟酌了一会子,清了清嗓子:“顾少爷在火场救了我女性命,自然该我携礼登门拜访,怎的惊动了顾夫人亲自上门来。” “这于礼不合,让我国公府羞愧啊。” 话音落下,顾南风连忙起身虚行一礼,恭恭敬敬道:“季伯父言重了,我今日是来……” 一句季伯父听进耳朵里,季国蘅霎时愣了愣。 国公府之外,谁人不叫他一声季国公? 顾南风用意明显,坐在一旁的白氏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顾家携礼敲锣打鼓的上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目的,现在更是称呼得亲昵的很。 不过顾南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老夫人打断。 “南风,坐下。” 顾南风有些不甘心:“母亲……” 对上顾老夫人的目光,顾南风读懂了她心中的胸有成竹,于是按耐住性子坐下来。 “我儿年少,性子急躁,若是有冲撞了国公的地方,还请国公多多包涵。” 顾老夫人语气轻缓,话语中蕴含笑意。 季国蘅缓过神来,笑道:“顾少爷率真。” 气氛很轻松,几句寒暄之后甚至连白氏也放松了警惕,听起来顾老夫人没有指名道姓地要撮合季雨凝和顾南风。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 “贵府二小姐,今日怎么不见身影呢?” 闻言,还没等季国蘅开口,白氏皮笑肉不笑道:“前几日的事情雨凝受了惊吓不便见客,在房间里休息。” 听说季雨凝受了惊吓,顾南风有些紧张,抢话道:“二小姐有大碍吗?” “并无大碍。”白氏低头抿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冷笑,“顾公子不用忧心,毕竟雨凝身份尊贵,全府上下不敢有半点差池。” 就凭顾南风,也想惦记她的掌上明珠? 白氏声音中的嘲讽不加掩饰,但顾南风像是没听出来一般,放心道:“那就好。” “二小姐身子金贵,确实得好好休养。”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看向季国蘅,继续道,“听说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更是人人称赞,蕙心兰质,实为一个妙人啊。” “顾夫人谬赞了。” 季国蘅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朝堂上虚与委蛇得多了,很容易让别人猜不透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顾老夫人观察他的态度无果后,试探着开口道:“前几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有所耳闻,我儿恰好救了二小姐,这么说来,我们顾季两家真是有缘分的很。” 缘份二字出口,屏风后的季雨凝呼吸一窒,脸上满是怨恨的神色。 顾家不过三流的门第,也敢肖想她季雨凝。 第10章 婉拒 她可是国公府里嫡出千金,顾南风什么身份!居然也配跟她提亲? 季安宁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唇角勾起。 看来顾南风提亲的这条路,恐怕不那么顺利了。 “既然缘分已经摆在这里,何不……” 白氏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白眼简直要翻到顾老夫人头上。 话未说完,季国蘅沉声打断顾老夫人的提议:“顾夫人,今日我们只当迎接作为恩人的客人,自然只说谢恩一事,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提,以免扯远了话题。” 一番话说得决绝,意思在清楚不过了。 国公府,这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顾老夫人和满脸焦急的顾南风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发沉。 屏风后,季雨凝听见父亲的话后狠狠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坐在身后的小凳上。 季安宁眉梢微扬,却是笑了笑。 季雨凝不知道的是,顾南风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这口松下来的气,恐怕很快又要提起来了。 “季伯父!” 顾南风咬牙上前,撩起袍子“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顾南风心悦二小姐已久,望伯父伯母成全!” 话一说完,四周俱静。 白氏气得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顾南风:“你好大的胆子!我女儿也是你能肖想的?” 顾南风直直看着季国蘅,声音坚定:“求伯父成全。” 颇有一番季国蘅不同意,他就永远不起来的架势。 季国蘅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反问道:“顾公子这是在挟恩图报?” 闻言,顾南风神色一凛,连忙低了低头:“晚辈不敢,只是对二小姐一腔真心,若是二小姐肯下嫁于我,晚辈可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愿与二小姐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 听到这里,季安宁冷笑了一声。 上辈子顾南风可没少纳妾,原来是看人下菜碟儿啊。 听着顾南风一字一句地表明真心,季雨凝着急得来回踱步,生怕季国蘅答应。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季雨凝低声嘟囔,又气又急。 “笑话。”白氏冷冷接上话,道,“顾公子先前来求娶我大女儿,现在又假惺惺地非要求娶我二女儿,还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怎么,难道国公府两个女儿都任你挑选不成!” 白氏的话说得难听,不仅是顾家母子,连季国衡听着都有些不大舒服。 季国衡蹙眉看向白氏,呵斥了一声:“你说的什么话,坐下。” 这个时候提季安宁有什么用,不仅平白污了她的名声,还让在场所有人都难堪不已。 白氏听到呵斥,脸色涨红:“老爷,我……” “坐下!” 季国蘅的声音很有威慑力,真正发起火来时府上之人自然不敢造次。 白氏只得将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咽下去,带着一肚子火气坐回原位。 刚才那番话,季国蘅就当做是她关心则乱,一时间忽略了大女儿的名声。 抬手让丫鬟换掉凉下的茶水,季国蘅本不想再说什么,却见顾南风一脸着急的开口解释。 “伯母,晚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许是先前官媒语焉不详,只对我说是国公府千金,我高兴得昏了头,竟忘了府上两位千金,但我心悦之人,实实在在只是二小姐。” 第11章 拉下水 顾南风话说得急,但听得出情真意切。 季安宁倚着屏风站着,听着有些讽刺。 上辈子她得了婚事,母亲不喜,顾府不敬,到头来落得个死不瞑目,这辈子换成季雨凝,居然是谁也舍不得放开的香饽饽。 这个世道对她来说,公平二字一点也算不上。 “简直是胡闹!”情绪太过激动,白氏的额角渗出些许细汗,全然忘记了季国蘅先前的警告。 “你和安宁的婚事大街小巷都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若是遂了你顾公子的把安宁换成雨凝,岂不是让两府都成了笑话?” 白氏连连冷笑:“你们顾府不在意脸面,我们堂堂国公府又怎能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顾老夫人的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她冷哼一声,见季国蘅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越发恼火。 她本来带儿子上门提亲,到头来还被他们合起伙来的羞辱。 况且南风还曾冒着性命之忧救过二小姐,自古以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们怎的算是胡闹了? 顾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缓着脸色开口:“国公夫人的话说得难听了些,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儿一腔真心岂能让夫人一句话就否定?” “依我看,还是要过问二小姐的意思才好。” “母亲,二小姐既然身体抱恙,还是不要打搅她休息。”顾南风直接拆了母亲的台,他着像白氏的方向行礼,神色诚恳。 “伯母,我心里只有雨凝一人,至于季安宁……”他微微抿唇,似乎怕即将开口的话招来白氏的厌恶,但最后还要咬牙开口:“我心厌恶,实在不能勉强。” 毕竟上天给他一次机会重活一世,他就一定要娶上心悦之人,不再像上辈子那般委曲求全。 听着这话,屏风后的季安宁眼底全是冷淡。 他们好歹当了一辈子夫妻,虽不曾琴瑟和鸣过,也不至于惹人厌恶。 且,顾南风天真地以为是季安宁心悦他,白氏才拒绝换人,怕大女儿伤心。 殊不知白氏是巴不得让他离季雨凝远远的。 “姐姐,这可怎么办?”季雨凝嘴唇都急得咬出血来,脸色煞白,“我不想嫁给他,区区一个顾家,怎么敢攀上我们国公府。” 不顾季安宁的反感,季雨凝攥着她的袖子摇晃着,急得不行。 “稍安勿躁。”季安宁本来是一副看戏的态度,被拽得有些心烦,她抬手要拂开她的手,没想到她抓得很紧,一时间没能拂开。 “父亲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更何况顾南风对你情深似海,说不定嫁给他,也是一件好事呢?” “我不要嫁给他!” 季雨凝突然有些癫狂,说着说着居然伸出手想要推她。 季安宁早就有所戒备,她一手撑着屏风借力往旁边一躲,灵活地躲开。 季雨凝看似使出了全身力气,推空后整个人扑倒在屏风上。 一阵巨大的声响传来,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 大厅里的目光纷纷聚集过来。 季雨凝连带着屏风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季安宁眼底没有多少情绪。 第12章 训斥 这就是她上辈子真心相待的好妹妹。 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 “雨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是白氏的,一道是顾南风的。 调整好脸上的神色,季安宁十分“担心”地绕开屏风把狼狈不已的季雨凝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白氏失了体面地小跑过来,连忙上上下下地看了季雨凝一遍,生怕她身上受了什么伤。 季安宁抿唇看着,随后直接对着季国蘅行礼认错。 “父亲,是女儿的错,身为长姐对妹妹管教不严,让她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 “雨凝,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哪里?” 这番话听来,像是季雨凝躲在屏风后偷听,而她怕妹妹失了礼数前来阻止一般。 顾老夫人见状掩唇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国公夫人方才还说二小姐受了惊吓在房里休息呢,没想到二小姐这么快就好了。” 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白氏气得攥紧帕子。 季安宁又看向季国蘅,声音中满是愧疚:“父亲,女儿愿意领罚。” 身旁,季雨凝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听见她的话恼怒不已,伸手指着季安宁,声音很大:“我失了礼数?明明就是因为大姐姐方才推了我,我才会这么狼狈的摔出来!” 季雨凝倒打一耙,季安宁并没有一丝意外。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发髻凌乱,看了眼气得口不择言的季雨凝,只是蹙眉叹息,没有一句的辩解。 端正守礼的姿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是国公府的女儿,两人仪态分明,高下立见。 季雨凝浑然不知此刻和大姐姐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双猩红的眸子瞪着她,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和她撕扯在一起一般。 季国蘅看着这荒唐的一幕,眉头紧锁。 “季安宁,你居然在这种场合推雨凝出来,如此针对亲妹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毒。”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循着声音向说话的人看过去。 顾南风目光愤愤,盯着季安宁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来。 正是他开的口。 方才季雨凝摔倒在地,顾南风情急之下便起想去扶她,但好在白氏抢先上去,才避免了他难堪的举动。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心中觉得甚是荒唐。 她本是国公府千娇万贵的嫡亲小姐,却因为什么救命之恩成了顾家人人轻贱的妇人。 还好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是任人拿捏搓扁的主儿。 她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顾南风一怔。 从他认识季安宁以来,第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老夫人率先上前拽了拽顾南风的袖口,开口就是低声呵斥。 “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向大小姐道歉?” 与此同时,季国蘅狠狠拍桌,气得站了起来,伸手指向他。 “黄口小儿,我国公府念在你于雨凝有恩才对你以礼相待,结果换来的却是贵府的咄咄逼人,且先不说你提出来的无理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第13章 你也配? 季国蘅冷笑连连:“就说我国公府的嫡亲小姐,也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教导?” 季国蘅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算是彻底和顾南风撕破脸了。 顾老夫人见顾南风还愣在原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他一把。 顾南风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看着富丽堂皇的大厅,记忆涌入脑海,才恍然惊觉这是国公府,不是他的丞相府。 他后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晚辈一时情急失言,请国公降罪。” “请我降罪?”季国蘅冷眼看他,“你方才那番‘教导’可不是对我说的,给我认错有什么用?” 领会了季国蘅的意思,顾南风脸色一僵。 莫不是让他给季安宁认错? 这算什么样子? 季安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迟疑的模样,只觉得风水轮流转,前世意气风发的顾南风也有今天。 不过,她并不稀罕这句道歉。 她只想看顾南风这辈子万劫不复。 季安宁垂眸,长睫掩盖住眸底轻嘲。 “我季国蘅从不为难人,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谢礼我会让人送到府上去,算了结了这件事情。” 季国蘅声音中满是厌恶,直接下了逐客令。 “若顾公子还想挟恩图报的话,就别怪国公府翻脸无情了。” “宜夏,寒冬,送客!” 话罢,季国蘅身旁的丫鬟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在顾家母子身旁行礼,随后伸出手来。 “顾夫人,顾公子,请吧。” 顾老夫人当众被下了面子,一张脸上青红交加。 顾南风羞愧难当,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不甘心地看着白氏身旁的季雨凝。 感受到这道目光,白氏不掩厌恶地侧身挡住女儿。 “国公府好大的面子,今儿个算我顾家来错了。”顾老夫人拽着儿子的手臂,语气中不乏阴阳。“不过也算见识了国公府嫡小姐的好教养,当真让我开了眼界。” 她拽着顾南风,白眼一翻就要出门去,谁料没有拉动顾南风。 顾南风伸长了脖子看季雨凝,眼底满是深情。 “走啊,还不嫌丢人!” 手下暗自使了力气,才拽着顾南风灰头土脸的离开。 说是让丫鬟请出去,实则是被赶出去一般。 季安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内心畅快。 父亲当真给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哎哟,雨凝,你这是怎么了?” 季安宁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季雨凝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白氏火急火燎地蹲下来拉住她的宝贝女儿。 如此在外人面前出丑,季雨凝的傲气肯定是无法接受。 这场闹剧过去,一晃入夜。 季安宁正准备睡下,不料白氏派了丫鬟火急火燎地来敲门,将她叫去长明院。 长明院内灯火通明。 “快去请大夫来。”白氏满脸担忧,面前的丫鬟领命下去。 季安宁垂首站着,瞧着榻上季雨凝的一脸病容。 白氏这是找她兴师问罪啊。 替女儿掖上被角,白氏对上季安宁的目光,心底瞬间上来了火气。 “季安宁,你这个长姐是怎么做的?雨凝年纪尚小,你非但不带好头,今日还恶毒地推她出来,害得她气病了!” 第14章 罚跪 白氏声音尖锐,吐出来的话更是字字戳人! “顾南风有一句话没错,你当真是恶毒!”白氏瞪着她,继续道,“若是雨凝有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一口一个恶毒,坐实了地对季雨凝的话深信不疑。 这般的偏心,倒是像一如既往的白氏。 季安宁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只觉得喉头一哽,差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掐进掌心。 季安宁深吸一口气,面上表情没有改变,她直视着白氏的眼睛,目光清明,一字一句道:“母亲,你对妹妹的话深信不疑,却对我满腹怀疑,女儿且先不计较其中的偏颇。” “但今日人多眼杂,我的行踪暴露无遗,是谁先来的正院,是谁带来的正院以及女儿为何会来,母亲只要动动嘴皮子一查就知,何必这么着急就要给女儿定罪?” 季安宁话语发冷,字字珠玑。 她不信,今日的事情母亲当真对二妹妹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或许就是有了母亲的纵容,二妹妹才敢这么大胆地躲在屏风后面,并且对堂而皇之地以白氏的名义请她过来。 听着季安宁的话,白氏脸色一僵,心中的异样感越甚。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女儿长出了逆鳞,越发难以掌控。 “放肆!”白氏脸色难看至极:“雨凝都被吓成这样了,你全无一句关心的话语也就罢了,还急着把责任推给她,不论事实如何,你有一个做长姐的样子吗?” 垂在身侧的手蓦然颤抖了一下。 季安宁声音平静无波,到仔细听还是能感受出其中的苦涩。 “在母亲看来,我不是您的女儿,只是她的长姐,对吗?” 白氏吐出一口气,面上余怒未消,看着丫鬟领着大夫来,连忙上前。 眼角眉梢都是担忧。 “快看看我女儿情况如何。” 季雨凝半睁着眼睛,脸色苍白地躺在软塌上,白氏一脸担忧地坐回塌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恐是受了惊吓所至,还有些高烧。”大夫搭脉结束后向白氏行了一礼,“其余并无大碍,煎药一日两服即可。” 听闻高烧二字,白氏脸上的心疼不言而喻。 让丫鬟带大夫下去领诊金,她察觉到季安宁还站在不远处,脸色倏地一冷。 “大夫说的你也听见了,害得雨凝病得这么严重。”她语气生冷:“今日之事你有失分寸,去祠堂领罚吧。” 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季雨凝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麻木的心再不起波澜。 在母亲眼中,她似乎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为什么呢? 她垂眸行礼,淡淡道:“女儿领罚。” 说完,季安宁退出里间,走出门去。 大厅外,暖春一直候着,一见主子出来,她连忙迎上去,用带着的狐裘披风裹住季安宁。 “小姐,夜深天寒。”暖春抿唇,有些难过。 季安宁摩挲着披风上的绒毛,笑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 第15章 打算 活了两世,只有父亲和她,是对她打心眼里的好。 思虑了一会,季安宁上前几步,凑近暖春耳边,轻声低语了一番。 暖春听完后,脸上一阵心疼,欲言又止道:“小姐……” “莫要多嘴。”她安抚般拍了拍暖春的手背,“只管做就好。” 话已至此,暖春也不再多说,福身离开。 季安宁裹紧披风,朝着祠堂的方向去,从上辈子算起,她也是约有十年没有踏足过祠堂了。 不成想再去,还是被白氏惩罚。 季安宁给在牌位前上了香,然后恭敬的跪下。 季氏中,被罚之人要在祠堂内祖宗的牌位前跪满一夜。 …… 季雨凝房内。 白氏端着瓷碗,用小勺盛着汤送到女儿嘴边。 “快尝尝,特地让下人给你炖的补汤。”白氏笑意吟吟。 季雨凝确是皱眉躲开,嘟嘟囔囔道:“要是女儿吃胖了怎么办?” “这孩子,净说胡话。” “对了,大姐姐呢?” 想到大厅里发生的事情,季雨凝满目怨恨。 都怪季安宁,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这口气,她非要讨回来不可。 “放心,娘知道你怪她,让她去祠堂领罚去了。” 闻言,季雨凝眸光一亮,难以压住唇角的笑容,又假似担心地问:“姐姐身子骨不好,跪一晚上恐怕……” “谁让她做了逾矩的事情。”白氏冷笑了一声,“让她长长记性吧。” 次日。 季安宁昏昏沉沉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回了院子,暖春远远迎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她。 “小姐,苦了你了。” 暖春吸了吸鼻子,声音中带着哭腔。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季安宁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安慰着暖春,突然想起什么,她侧头看过去,“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闻言,暖春赶紧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道:“办好了。” 季安宁扬唇,心底冷笑。 她不会白受白氏的责罚,这次,算她还回去的一笔! …… 另一边,季国蘅对大女儿受了责罚的事情浑然不知,下人们自然多看着白氏的脸色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敢将事情捅出来。 白氏为他穿上朝服,面色忧心:“老爷,拒了顾家的婚事事小,若是他们心中生出怨恨,纠缠不休怎么办?” 同二女儿一样,白氏瞧不上顾家。 “我已让人送了重礼上门,且不说顾家如今如何,曾经三代清流,想来也不会做什么难看的事情。”季国蘅正了正衣襟,继续道:“更何况,我国公府可不是人人拿捏的主。” “话虽是这样说,但这个能攀附国公府的机会,顾家怎么可能轻易放弃。”白氏满脸愁容,“我可怜的雨凝,从小身子不好,我一手教养长大,要是真让她嫁给破败的顾家,她往后可怎么活?” “什么活啊死的,净说胡话!” 季国蘅坐下来,白氏思衬着,同时望了一眼他的神色,上前在青花瓷茶杯中倒了点茶水。 “老爷,你还不了解吗,雨凝那性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若真做些极端的事,那可让我这把年纪怎么承受?” 第16章 怒斥 “还不是你惯的!雨凝从小就养成骄纵的性子,哪里有安宁半分端庄。” 季国蘅低头抿茶,哼了一声。 听见这番比较,白氏可就不乐意了,有些气恼道:“雨凝年纪尚小,莫要太过苛求。再说了,国公府的女儿骄纵些又如何,雨凝当是个有福气的。” 她摩挲着手中的帕子,纠结时掌心出了些细汗。 看了眼季国蘅的脸色,她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老爷,您也知道,安宁为人处事胜过雨凝,若是下嫁自然也不会在婆家受欺负,若是顾家逼得紧了……” 话适而止,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国蘅脸色肉眼可见地倏地一沉,抬手猛然间摔了茶杯,正想说什么,却被气得咳嗽了一声,脖颈上青筋暴起。 “白氏,我看你当真是鬼迷了心窍!”季国蘅满脸痛心,“雨凝不愿做的事情,你就非要强加到安宁身上吗?现在事情本就不易解决,你反倒净出些馊主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宁也是你亲生的女儿,这话莫要再说出第二次,否则我决不轻饶!” 季国蘅声带呵斥,听得白氏不敢反驳半分,脸色白了白,低着头应了一声。 季国蘅也没了喝茶的兴趣,拂袖起身。 “我先去上早朝了,你好自为之。” 他大步迈出院子,却不成想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嘈杂的喝彩声和吆喝声。 “顾府诚心求娶国公府千金,祝福者皆可领取赏钱!” 打一次鼓后,声音越发清晰。 季国蘅脚步停了停,眉心一跳。 在大厅坐着的白氏也听到了声响,急忙跑出来,脸色煞白。 “这顾家当真是小人行径了,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另一边,季安宁站在阁楼上。 阁楼建立在墙角,此时推开窗户,探头看出去,恰恰瞧了个浩荡的场面。 顾南风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了一连串的马队,上面拉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口敞开,露出里面璀璨的金银珠宝,街道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听说有赏钱拿,都一个劲地扯着脖子恭喜两家喜结良缘。 “这场面,哪像提亲啊,成亲都过于重了。”暖春拿着热毛巾递给季安宁,道,“小姐,暖暖手吧。” 季安宁盯着马上满面笑容的顾南风,轻嗤一声,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还是这么没脑筋。 兴师动众闹出这样的场面,这下不仅是母亲和二妹妹厌恶他,连父亲也不会对这门亲事点一下头了。 提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国公府门口。 国公府大门紧闭,队伍齐齐整整地停在门口,顾南风下了马,冲着门外的小厮扬声道:“可否求见国公和夫人?” 话刚说完,大门打开,季国蘅一身朝服,沉着脸站在门口。 “顾公子好生风光!” “我国公府并无结亲之意,往前念在顾家三代清流想给你留些脸面,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季国蘅踏出门来,准备走上宫里的小轿子,临上前冷哼一声:“顾公子若是还堵在门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送客!” 第17章 流言 守在门口的小厮立马上前:“顾公子,请走吧。” 顾南风脸色难堪:“季伯父……” 季国蘅上了马车,将他的声音隔绝在外。 白氏到了门口,厉声呵斥:“还不快滚!” 对这个挟恩图报的登徒子,他可不想留什么脸面! 接连被下逐客令,顾南风只好偃旗息鼓,上马调转马头离开。 季安宁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结束。 不过,她的计划可才刚开始。 翌日。 季雨凝梳洗完,按照惯例要去主院里请安,谁知才出了院子,便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鬼鬼祟祟,看起来就没在干什么好事。 季雨凝心下一怒,连忙快步上前想要呵斥,刚靠近些,就听见了模糊不清的几句话。 “外面都说,咱二小姐和顾少爷婚事都定下了。听说上次救人时,两人就有了肌肤之亲。” 季雨凝上前的脚步猛然顿住,脸上血色尽数褪去。 “我也听说了,这顾少爷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可是二小姐似乎不愿意。” “难道二小姐忘恩负义,要负了这恩情不是?”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灌入耳中,季雨凝听不下去了,气的头脑发晕。 “大胆!” 她呵斥一声,几个丫鬟转过身,顿时面色发白。 “掌嘴!” 季雨凝一声令下,大丫鬟当即动手。 她则气冲冲离开。 跑进长明院内,季雨凝脸上已经由怒转委屈,看见白氏,她扑过去,哭出了声音来。 白氏连忙扶住她,脸色难看,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了?” 流言蜚语是从府外传进来的。 也就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白氏发现时已经极力制止,但还是防不了丫鬟们私下嚼舌根子。 季雨凝停了哭声,慌乱地拽着母亲的手臂。 “母亲,如今女儿名声都要毁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寻得如意郎君?” 她才不要嫁进顾家。 脑海中浮现出一副俊俏的脸庞,季雨凝的心如同被一双大手死死掐着一般,痛到抽搐。 若是他嫌弃自己名声有损,那可怎么办? 看出女儿的担忧,白氏轻叹一声,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你放心,顾家不成气候。至于往后的亲事,城内有多少儿郎比得上国公府的荣光,就算有极个别身份地位高的,若你想嫁,他们自然也得给你爹几分面子。” 听到这里,季雨凝这才放下了几分心。 季雨凝这几天流了不少眼泪,白氏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摸了摸她的头:“你多休息休息,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季雨凝点点头,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泪痕。 还是咬牙道:“母亲,这些话一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地传下去的,你一定要帮女儿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 白氏点头,道:“你现在我院子里歇着,我这就着人去查。” 白氏脚步急促地往院外走,让掌事嬷嬷召集了许多丫鬟小厮在院外集合。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府内询问无果后,白氏不得不怀疑起了顾家。 第18章 主意 在这件事上,顾家是唯一的受益者。 没有季雨凝作妖,季安宁乐得个清闲,坐在小桌前看书看得入神,直到暖春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小姐。”暖春喘了口气,继续道,“真被你说中了,夫人已经派人出去盯着顾家了。” “不过恐怕得一无所获了。” 季安宁点点头,轻笑了一声。 流言本就是季安宁这边传出去的,再盯着顾家,能有什么收获? 白氏怀疑顾家,却怎么也拿不出证据了。 “这下吃了哑巴亏,看二小姐还能得意多久!” 对季雨凝的做法实打实的看不上,暖春一时口不择言起来,季安宁目光一转,还是警告道:“暖春,切莫说这样的话。” 若是隔墙有耳,季雨凝寻个莫须有的由头就能治她的嘴。 反应过来,暖春有些懊恼:“奴婢一时失言,请小姐责罚。” 季安宁自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只是重活一世,她得保证暖春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日落时分,白氏派出去盯着顾家丫鬟小厮们无功而返,气得她又摔了茶杯。 动静在长明院内闹得不小,白氏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 “肯定就是顾府做的,不然传出这些事情对别人有什么好处!”季雨凝慌了神,“娘,怎么办?若是顾府步步紧逼……” 白氏耳边没个消停,这几日为女儿的事情操心得团团转,和国公爷吵了几次不说,可好几个夜里没睡过好觉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间难掩疲惫,但季雨凝浑然不知一般,竟然又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摇着白氏的手:“娘,顾府那么穷酸,我嫁过去一定会受苦的,我堂堂国公府千金怎么能委身于这样的末流之辈。” 她的哭声一浪大过一浪:“娘……娘你帮帮我,我绝对不能嫁给顾南风……” 尖锐的哭声吵得白氏心绪不宁,她抽了抽手,罕见地对着季雨凝拉下脸来:“哭有什么用!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季雨凝狠狠愣了一下,拽着白氏的手僵硬了几分。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白氏第一次呵斥她。 她心如死灰地松开手,失魂了一般苍白地笑了一声:“娘……连你也不肯帮我了吗……” 季雨凝余光落在旁边的柱子上,一咬牙:“与其等着自降身份嫁给顾家,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说着,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想要往柱子的方向跑。 白氏见状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拉住季雨凝。 “雨凝……我的女儿,你不能做傻事啊。” 季雨凝挣脱了几下,回身抱住白氏痛哭。 白氏也掉下了泪:“娘怎么可能不管你,你可不能胡来。”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还真有了想法。 翌日一早。 起了凉风,冬日快要过去,天气却还冷得出奇。 季安宁换了一身红色团锦簇花衣裳,披着月牙色暖裘,踏着一双柔软保暖的羊皮小靴,笑意盈盈地向父亲行礼。 “自家人,不要讲求这些繁琐礼数,快坐下用膳吧。” 第19章 相邀 “是,父亲。” 季安宁坐下感受到对面二妹妹幽怨的目光。 “妹妹怎的不动筷子,一直看着我呢?” 季安宁今日气色出奇的好,红色衣裳更衬得她眉目娇艳,美得跟画似的。 反观季雨凝,眼睛红肿,发丝凌乱。 高下立判。 预料到季雨凝又要出口呛声,季国蘅瞪了她一眼,她顿时敢怒不敢言。 有了父亲撑腰,季安宁心情甚好,唇角微微勾起。 用膳完毕,父亲母亲都先回房歇息了,季安宁正准备站起来,不料对面的季雨凝忽然出声喊住她。 “大姐姐。” 季安宁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抬眸看过去。 季雨凝站起来,提着衣裙小跑着绕过桌子,在她身后站定,然后伸出手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 语气撒娇一般:“姐姐可忘了过几日是庙会?换做往年姐姐都会主动带我去逛逛的,今年怎的到了这时还没想起来?” 闻言,季安宁恍然想起。 庙会确实快要到了,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早已将这些特殊日子抛诸脑后了。 望着她恍然大悟般的神色,季雨凝眼眶还有些红,但唇角却微微扬起笑容,试探道:“不如到时候,姐姐和我一起去逛吧?” 刚才还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如今又小意撒娇,季安宁知道其中有陷阱。 顾府提亲已经是风口浪尖的事情,她不忙着怎么推辞婚约,竟然还有闲心去逛什么庙会。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季安宁面上还是温柔笑笑,拍了拍她手背道:“既然二妹妹都出口邀请了,那姐姐岂有不去的道理?” 自她应下去庙会后,府上倒是安静了几日。 这日,季安宁一大清早被暖春叫起来,坐在铜镜前梳妆,还没睡够一般,她迷迷瞪瞪地眯着眼睛,心下暗自奇怪。 今日暖春怎的梳妆梳得这么慢? 感觉眉心有些痒,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却被暖春抓住。 “别动,马上好了,小姐。” 说着,她放下手,示意季安宁看镜。 铜镜中,少女肤白如雪,淡妆衬得眉目娇艳,眉心一点粉色花钿如同点睛之笔。 季安宁愣了愣,抬手摸了摸眉心中的花钿。 “今日庙会,坊间可流行这种花钿了,奴婢偷学了几日才学会,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 季安宁点点头,流转眸光中满是由衷的赞叹。 另一边,季雨凝房内。 各色各式的衣裳首饰摆了满地,季雨凝坐在小凳上,脸色气得涨红:“季安宁那种样子的衣裳我这为什么没有?” 面前的丫鬟吓得跪在地上,差点哭起来:“大小姐那衣裳的款式都是去年的了,您说您的衣服都要时兴的,我们就没为您添置……” “算了,起来吧。” 季雨凝脸色稍缓和,但转念又有些得意。 同样是国公府千金,她用的可都是当下最好的,而相比之下,季安宁用的可都没她的好。 “今儿本小姐要去参加庙会,给我准备一套最好看的。” 第20章 庙会 庙会今日举行,季安宁在府外轿子上坐好,只等季雨凝来就可出发了。 但左等右等,还不见季雨凝的身影。 “这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分明是二小姐约的小姐去逛庙会,二小姐怎么还不来?” 暖春有些着急,怕自家小姐等得不耐。 话刚说完,她就看见季雨凝花枝招展地从门口出来。 “急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丫鬟扶着她上轿,她坐在季安宁对面,带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满是得意。 季安宁看着季雨凝身上的首饰,嘴角抽搐。 她这个妹妹,是把所有首饰都戴在身上了吧? 珍珠项链,翡翠玉簪,和黄金手镯等等,一眼看去简直亮瞎双眼。 季安宁索性闭上眼睛,一路无话。 轿子进了闹市,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轿子,庙会开始,一条街上热闹非凡,随处可见的各种新奇玩意。 季雨凝特意放慢脚步和季安宁并肩,亲昵地挽住季安宁的胳膊,笑了笑,道:“姐姐,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想必你也十分忧心,今日得好好逛一番,放松放松。” 季雨凝眸光一转,街道两旁的新奇玩意牢牢抓住她的眼球,看上的东西她眼睛不眨地全部买下来。 季安宁则拂开她的手,上前了几步去另一个摊位,出了许多银子给暖春买首饰做赏赐。 还买了不少特色小吃准备带回去给父亲尝尝,过桥时人群拥挤,手中提着的食盒猛地撞到了人。 “抱歉……” 季安宁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撞到的人,余光只瞥到一抹金色花纹吊坠的黑色衣角。 身旁人如风一般走远,只余下一抹凛冽的梅香。 季安宁略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她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只见人头攒动,再寻不见此人身影。 “大姐姐!” 季雨凝从人流中穿过,眉头紧紧皱起,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姐,被这么挤着,极不适应。 寻到空隙,她快步出来,抓着季安宁的袖子,喘了口气。 目光一转,她看见了前方的客栈,眉头一跳。 季雨凝掩盖住眸底的笑意,假装劳累道:“姐姐,咱们也逛的差不多了,不如去前面的客栈歇息歇息吧。” 闻言,季安宁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已经提满了东西,此刻也感觉有些疲惫了。 她笑笑,点点头道:“走吧。” 季雨凝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惊到:“姐姐,我在后面铺子上忘了东西,你先去客栈等我,我待会就来。” 说罢,她又特意道:“我定好了二楼客房,姐姐莫要走错了,免得别个不识好歹的人冲撞了姐姐。” 季安宁没有多想,点点头,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而本该去拿东西的季雨凝,却稍稍落后了几步,跟在她后面。 没一会,季安宁踏进客栈,她抬眸一览大厅,眸底满是讶异。 偌大的客栈里,怎么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季安宁将手中东西搁置在柜台上,随即带着些疑惑走上楼去。 二楼间间客房都房门紧闭,唯独有一间房门大敞,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第21章 中计 房间内烟雾缭绕,竟然弥漫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香甜气息。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楚房内的景象,身后猛然传来一阵推力,季安宁猝不及防被推进房间里,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谁在外面!” 季安宁下意识转头,快步上前抬脚用力踹了一下,结果房门纹丝不动,似乎有人在外面上了锁。 难怪客栈一楼没人,看来,是有人故意给她下这个套啊。 思虑之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得意的轻笑声, “别急啊姐姐,待会我自然掐着时辰过来开门,你就在里面好好享受吧。” 是季雨凝的声音。 季安宁蹙眉上前,冷了声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若我出了什么事情,父亲不会轻饶你的!” “姐姐可别担心我了,现在你可是自身都难保了。” 与此同时,里屋传来一阵试探般的喊声。 “雨凝,你来了吗?” 这个声音…… 季安宁脸色一僵。 门外,季雨凝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她兴奋地笑了笑,道:“姐姐,我就在周围等着,待会就来看你。” 随即,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 季安宁转头,正对上了顾南风迷离的眼眸。 “雨凝……真的是你……” 季安宁眉头紧锁,目光扫了一圈,看见门边的扫帚,她一把拿起,看向顾南风。 声音中满是厌恶:“顾南风,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季雨凝!” 季安宁小时性格跳脱,长大之后但是端庄了些,但在面对顾南风时,她可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 “雨凝……我好想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明媒正娶,让你早早就成为我的夫人……我只爱你一人……” 顾南风对季安宁的话充耳不闻,一口一个雨凝,在说话的时候还一步一步凑上来。 季安宁忽然觉得不对劲。 房内出奇的燥热,随着顾南风的凑近,她觉得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息越发浓重。 季安宁侧身躲开顾南风的触碰,快速上前,果然在桌上看见了袅袅升起的药物。 “催情香?” 季安宁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用旁边的茶水把香浇灭,回过头看顾南风的反应,她思衬了一会,冷笑出声。 季雨凝为了不和顾南风结亲,还当真做得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真是“好妹妹”啊。 顾南风应是收到了季雨凝邀请的消息,早早就来了客栈,并且没有发现催情香,而且催情香已经燃烧了大半,想来是中招已久了。 顾南风怕是死都不愿意相信,季雨凝会做出这种事情。 季安宁扫视了一眼四周,客栈里的窗户被封死,门也被季雨凝从外面锁上。 破门而出是行不通了,只有想办法撬开窗子。 顾南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就要抱季安宁,季安宁迅速后退,扬手一扫帚扇在顾南风脸上,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快步上前用扫帚木质那端开始敲窗。 封窗的木板用钉子钉上,似乎没有料到季安宁会撬窗,钉子钉的不是很严实。 第22章 自救 季安宁用指甲扣住钉帽,忍着疼痛用力往外拔。 顾南风不死心的缠上来,季安宁一脚踹过去,似乎吸入的香太多,顾南风一时间没能起来,反而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服。 钉子拔开之后,季安宁三两下用扫帚顶开木板,推开窗子后,她探头看出去。 看来也不算高,外面是一条小路。 她回头看着衣衫不整的顾南风,扶着窗子的手有些发颤。 不能再耽搁了,等到季雨凝带人来的时候,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季安宁心下发了狠,闭上眼睛,借力纵身一跳! 出乎意料地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季安宁被一阵清冽的梅香包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安宁下意识睁眼,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男人一手抱住她,一手拽住不知道从哪里放下的绳子,身手敏捷地蹬着墙壁,飞檐走壁一般迅速带着她落地。 眩晕感太过强烈,季安宁紧紧抱住男人的腰身,生怕一个不小心摔成肉饼。 再反应过来之时,耳边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戏谑声。 “怎么还不放手?我救了你的命,莫不是还要被你占便宜不成?” 季安宁连忙睁眼,对上面前人狭长带笑的桃花眼,呼吸一窒。 好漂亮的脸。 瞧着她看痴了的样子,男人脸上笑意更甚。 反应过来手还搂着对面人的腰,季安宁连忙放手,脸猝然一红,嘟囔道:“登徒子!”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长廊显得尤为清晰。 “我?登徒子?” 面前的男人气得不轻:“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作登徒子。” 他眉梢一扬,满是少年气:“再说了,我刚才可是救了你的小命!” 对于这件事情,季安宁倒是无法反驳。 “此恩情小女记下了,如有机会,定当报还。” 说是这么说,但季安宁连个姓名都没留下,迈步就要走。 男子并不拦着。 暗处,季安宁做了手势,很快有暗卫从房顶落下。 这暗卫是季安宁前两日找父亲求来的。 先前暗卫没进客栈,在外候着,否则她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帮我做件事。” 暗卫微微蹙眉,但还是应下,走了。 季雨凝对她做的事,得千万倍的还回去才是,否则怎么对得起好妹妹的精心筹谋。 不出所料,季雨凝正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楼喝茶,身上的珠宝首饰都褪在了桌上。 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暗卫利落地把她打晕,扛起扔回顾南风所在的客房。 季安宁费了些心思,把两人都安置在床上后,伸手扯乱了季雨凝的衣服,再将床幔放下。 走之前,顺手拿走了桌上的催情香。 做完一切之后,她快步下楼,出了客栈后拐进不远处一家布店。 卫青凌倚在客栈门口,看着对面布店内的纤瘦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季安宁气定神闲地在布店转悠了一圈,喊来裁缝,问:“你们这里最上好的布料呢?还有最好的裁缝,都给本小姐喊过来吧,今日送你们一笔大生意。” 第23章 抓奸 “岂有此理!” 面前带话的小厮吓得肩膀一颤,面带恐惧的跪倒在地上,不停磕头,声音颤抖。 “老爷,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您带人去无香客栈二楼客房一看便知,小的常年受国公府恩惠,也是害怕大小姐受奸人所害……” 季国蘅脸色铁青。 他下朝回来,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水就听说有人求见,将人召进来,这人却急忙跪倒信口胡说,还说什么大小姐和一男子孤男寡女进了客房…… 季国蘅自然是不信的,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让二女儿的名声受损,现在居然又想造大女儿的谣言。 当真觉得他季国衡好欺负!一个二个都想来踩一脚。 “滚出去!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心中有数,断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风的勾当,若是我再听见半句这样的话,拿你试问!” “老爷消消气,您自己也说了安宁不会做这种事情,万万不可为这莫须有的话语气坏了身子。” 白氏拍了拍季国蘅的胸口,不经意间侧头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低着头一咬牙道:“老爷,小的愿用性命担保,是真是假老爷去看看便知,若是真,或许还来得及阻止大小姐,若是假,小的损了大小姐名声,愿以死谢罪!”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季国蘅眉心一跳,有些动摇。 看出季国蘅的不坚定,白氏趁机叹了一口气,面色担忧:“老爷,这仆人说得也对,不过是跑一趟客栈而已,左右没什么坏处,若是安宁被什么人给骗了过去,我们自然也可以早作打算。” “毕竟我是安宁的母亲,放心不下,你就当全了我的意思,去看一眼,好吗?” 白氏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意,几度哽咽落泪。 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季国蘅自然有些于心不忍。 白氏的偏心他看得出来,这次难得处处为季安宁着想,他着实也不好拒绝。 迟疑了一番,他抬眸看着跪地的小厮,厉声道:“那我就去看看,带路吧。” 小厮连连点头,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而白氏假意侧头用手帕擦泪,掩住眸底得逞的笑意。 一行人出了府邸,季国蘅看着周围的丫鬟小厮,眉头紧锁:“不就说去看一眼,夫人怎的带上这么多人?” “老爷,您好歹是个国公,出行时自然排面越大越好,免得让人看轻了去。” 白氏体贴回答,但心底暗自腹诽。 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了,否则她的精心筹谋,哪里还有用武之地? 季国蘅心底隐约不舒服,但又摸不清这丝异样从何而来。 一转眼到了客栈门口,季国蘅索性抛开思绪,大踏步进去。 白氏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握着帕子的掌心出了一层细汗,此事一成,所有问题可就都迎刃而解了,她和雨凝也再不用过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上楼时,她压住眸底笑意,语气愤愤:“老爷,若是屋内真是国公府的女儿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我身为母亲是绝对不能原谅,没发生什么事还好,若有事,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第24章 断绝关系 季国蘅停了停脚步,侧头看着她,皱眉呵斥:“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安宁不会做这种事情,你身为母亲,对女儿全无半分信任吗?” “老爷……”白氏委屈道,“无风不起浪,若真不是季安宁做了什么腌臜事情,怎么会有人特意跑到国公府来告状,分明就是她和野男人有染,才给人落下了话柄。” 两人争执的过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队伍最末端一个悄然出现的身影。 听着白氏还没有见到屋内情景就一张嘴给自己扣下罪名,季安宁抬眸看过去,脸上薄纱无风自动。 白氏的心,偏的太奇怪了。 不知道她看到自己的好女儿衣衫不整的和男人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抬脚跟着上楼,一出好戏,正式拉开序幕。 季国蘅被白氏的话气得脸色阴沉,差点转身就要离开,还是白氏僵着脸把他拉回来。 她站在二楼,不经意地往下扫视了一圈,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说好了,做完一切后在一楼等着,随后悄无声息地混进丫鬟中间吗? 现在怎么全无身影? 正在疑惑间,小厮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老爷,夫人,就是这间客房。” 想着接下来要看到的一幕,白氏也没有多想,压下心中激动,假装担忧地和季国蘅对视一眼。 季国蘅半分不相信季安宁会做出苟且之事,冷哼一声,上前一把将门推开。 屋内催情香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开,甜腻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红鸾轻帐掩住塌上旖旎风光,隐约传出几声迷离的哼声。 微风吹起帐缦,露出搭在塌边胜雪的藕臂。 季国蘅脸色阴沉:“光天化日,是何人在此行如此放荡之事?” 榻上无人应声。 身后一众丫鬟小厮都忍不住红了脸,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白氏轻了轻嗓子,厉声骂到:“还没听见吗?里面的是何人,国公到了都不出来迎接?” 见榻上仍旧没有反应,白氏怒从心起,快步上前,两手抓住帷幔用尽全力一掀—— 一室春光。 白氏开始咒骂:“季安宁,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小贱妇!今日我们就与你断绝……” 看清塌上的人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顾南风眸光仍旧迷离,见有人来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人,两人衣衫凌乱,分明就是已经发生什么了一般。 强光照射进来,他怀中的人下意识抬头一看,也正是这样,直直的和白氏对视了。 白氏脑子嗡嗡作响,肝胆俱裂。 “雨凝!?怎么是你?” 季雨凝迷离的眸光闪烁几分,随后慢慢恢复清明,发现自己靠在顾南风怀里,她吓得从塌上摔下来。 “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煞白地哆哆嗦嗦抱住自己的脑袋,不经意转头,看见门口一众的丫鬟小厮,和脸色惨白如纸的季国蘅。 季雨凝大脑空白了一刹那,她连忙系好衣带,跪着爬到季国蘅旁边,眼泪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滑下来。 第25章 推卸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是被人陷害的……您相信我……” 季雨凝的哭声太过尖锐,将塌上脑袋昏沉的顾南风拉入现实。 他清醒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反应过来后立马整理好衣服,踉踉跄跄地从塌上下来,跪倒在季国蘅面前。 “季……季伯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放心,我一定会对雨凝负责……” “啪!” 季雨凝眸色猩红,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顾南风脸上。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废物,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顾南风挨了一巴掌,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女人。 季雨凝扯住季国蘅的衣角,哭得语不成句:“父亲,女儿真的是被陷害的……” “够了!” 季国蘅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得身形不稳,踉跄了一步差点晕倒在地。 后面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季国蘅站稳,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接受了现实,他微微仰头,苦笑连连:“列祖列宗啊,我季国蘅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女啊。” 另一边,白氏的手还抓着帷幔,不敢置信一般转头看着季雨凝。 全都完了。 她颤抖着手松开,踉踉跄跄地上前,看着季雨凝:“雨凝,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季雨凝抱住白氏的腿,痛哭道,“我也不知道,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眼看见了您……您帮我给父亲求求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氏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 她侧头看向季国蘅,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你这是作甚!她做出这等丢人之事,你还有脸为她求情!”季国蘅满脸痛心,“就是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纵容,才会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老爷,可雨凝是咱们的女儿,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母亲,你这话莫不是说反了。” 门外,一道清亮女声接住白氏话头,众人目光朝着外面看去,丫鬟小厮们识相地让出一条路。 季安宁一身水色衣裙,纱织的腰带轻系,无风自动,衬托得腰肢盈盈一握。 “季安宁!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陷害我!” 季雨凝神色激动,眸底满是刻骨的恨意,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季安宁拆吞入腹。 季国蘅看着季雨凝,满脸的失望。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出言诬陷长姐。 德行有忧,季氏家门不幸啊! 他侧头看过去,对上季安宁柔和清浅的目光,神色倦怠道:“安宁,你怎么也来了?” 季安宁朝着父亲行礼,见他神色难看,上前轻扶着他,乖巧道:“女儿就在不远处的布店里定做衣服,刚出门来便看见父亲带着好些个下人进了这客栈,于是便过来瞧瞧。” 季安宁余光落在地上三人的狼狈样子上,神色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 “谁知还没来得及知会父亲一声,便听见母亲高声扬言说若女儿做了什么腌臜事情,就要与女儿断绝关系,并且赶出国公府。” 她眸色微深,看向白氏。 第26章 自证 后者低着头,全身上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母亲,女儿本想说这是误会一场,可没想到母亲这么迫不及待就要验证女儿是否与男人苟且,还没等我追上来,就进了客房。” 季安宁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客房内异常清晰。 她眸光一转,看向季雨凝,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中却满是讶异。 “妹妹怎么也在这里?莫非无男人私通的人,是你?” “你血口喷人!”没想到是白氏先季雨凝一步跳脚,她站起来,扬手就想掌掴季安宁,却没想到季安宁目光一凛,反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白氏面目扭曲。 “母亲这是何意?我只是听不惯您指责父亲无情罢了,若今日与顾南风私通的人是我,您恐怕巴不得让我滚出国公府,以免脏了您的眼睛吧。” “可如今是季雨凝,怎么,母亲又是求情又是打人的,莫非是又当又立,要收回原先的话了么?” 季安宁字字铿锵,逼得白氏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丫鬟小厮将先前那番话都听个明白,又看见白氏的求情,此刻也都议论纷纷。 主母尚且如此,国公府威严何在? “母亲不必急着拿我出气,还是先想想您的好女儿该如何收场吧,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可莫要让国公府蒙羞!” “你……” 顾南风下意识想要怒骂,对上季安宁警告一般的目光瞬间噤声。 他们身份悬殊,此时出言,无非就是让事情火上浇油。 楼上。 卫青凌懒散地倚在门边,听着楼下铿锵有力的话语,微微垂下长睫,掩住瞳眸中的流光。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扬起手中的流光溢彩的玉佩,轻轻摩挲着,不知不觉笑了一声,“国公府……区区几年的时间,就将本将军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季雨凝,今日之事你已铸成大错,其他的话不必再说了,自己掌掴二十,回祠堂跪满两日,其余事情,就从长计议吧。” 季国蘅到底是心软,做不出白氏口中的什么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毕竟是亲生女儿,还是留了几分余地。 他转身要走,没想到季雨凝还是哭喊着拽着他的衣角。 “父亲,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季安宁这么快就过来了,这件事情一定是她陷害我的……求父亲明察。”季雨凝疯癫了一般,拼命想要攀扯季安宁。 季安宁心底冷笑连连,但面上满是失望神色,她早就猜到了季雨凝不会甘心轻易放过她,所以早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完美无失的借口。 “妹妹,我太对你失望了。”她摇头叹息,“我一直在布店里挑选上好的布料,想给你重新做一件上好的衣裳,布店裁缝可为我作证,我没有时机来陷害于你啊。” 话音刚落,门外就探头探脑地进来一个伙计,先是扫视了屋内一圈,目光落在季安宁身上后脸色一喜,连忙进门。 第27章 好自为之 “这位小姐,我是周元布店的伙计,您先前给的银子多了,听隔壁摊子上的老板瞧见您进了客栈,便想着来还给你。” 说着,他拿着荷包恭敬地还回给季安宁。 季安宁一笑,认真道:“我做的衣裳多,这些算是辛苦费,还请衣裳完工后送到我府上。” 闻言,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面前场景不言而喻。 季雨凝心如死灰地瘫倒在地。 季安宁竟然真的去了布店,可窗户和门都被她封死了…… 她颤抖着侧头去看,窗户赫然被撬开了。 但窗户后有后山,她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的。 布店伙计直接证明了季安宁没有来过客栈,先前季雨凝口口声声说季安宁陷害她,此刻那些话如同一个明晃晃的巴掌打在季雨凝脸上。 季雨凝垂在地上的手狠狠攥成拳头,猩红的眸子紧盯着季安宁。 “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若是真被人陷害了可请父亲明察,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可真就是家门不幸了。” 季安宁面露担忧,俨然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先前季雨凝一口一个陷害,仿佛自己冤得不得了,但真要开口让季国蘅查下去,只怕她和白氏的计划暴露无遗。 到时候,被牵连的人,可就不止她一个了。 想清楚事情的利弊之后,季雨凝低头不语。 季国蘅看着她,犹如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一般,眉目之间满是痛心,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失望的阴影,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季雨凝,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去。 白氏不敢再求情,顶着一双肿起的眼睛心疼地看了季雨凝一眼,随即咬牙追了上去。 丫鬟小厮们也跟着离开,季安宁看够了戏,跟在最末端走出客房,刚踏出门,就听见客房里惊天的巴掌声。 “顾南风!你这个废物!连季安宁一个女人都留不住,你还活在世上做什么!” “什么?不是雨凝你约我过来的吗?跟季安宁有什么关系?” 还得感谢季雨凝的催情香,让顾南风从始至终都觉得,他看见的人一直都是季雨凝。 唇角微勾,季安宁踏出客栈,外面天气晴朗,轻柔的微风带着几分暖意抚过发丝衣角,她心内阴霾一扫而光,只觉得浑身爽快。 她从不做害人之事,如今不过是把季雨凝想要对她做的事情尽数奉还罢了,没想到,报仇的滋味是这么畅快。 “季小姐,好算计。”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调笑,声音落在季安宁耳中,熟悉极了。 卫青凌一身藏青色袍衫便服,玄色束腰点缀在劲瘦腰间,绦带上悬着一块浅色玉佩,仪容端正,似乎是常年习武,身姿挺拔。 “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见她装傻,卫青凌也不拆穿。 “季小姐,不是说日后要还人情吗?” 季安宁也勾起笑容。 “你既已知晓我身份,那公子若有需要,上门送帖子就是。不过我不过闺阁女子,有些事怕是也做不好。” 这推托之词,听得卫青凌笑出声。 第28章 宽慰父亲 “大小姐,你在这里吗?大小姐。” 是暖春的声音。 没过多思虑,季安宁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卫青凌偏头,目送着她离开。 “没想到长大之后这么端庄。” 卫青凌闭了闭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喃喃道:“儿时,性子可比我还要野上几分。” 看着自家小姐安然无恙地走过来,暖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小姐,您去哪了,可担心死我了。” 问完,季安宁心底一暖,她伸手揉了揉暖春的脸颊。 回府之后,季安宁思来想去,还是去看了季国衡。 季国蘅爱女心切,恐怕难以承受今日之事的冲击。 季安宁心中虽有愧,但绝不后悔,她要帮父亲看清楚季雨凝和白氏的真面目,免得日后受到更深的伤害。 轻轻叩响书房门,季安宁推门进去。 房内烛火摇曳,季国蘅披着狐裘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 “安宁,你来了。” 他抬眸看过来,声音疲惫:“快坐吧。” 季安宁看了一眼案上的纸,上面是父亲凌乱的字迹,看不出来写的什么。 她嗫嚅了一下唇,轻声问:“父亲还在为今日的事情忧心?” 闻言,季国蘅叹息一声,放下毛笔。 “我身为人父,却没能教好女儿,雨凝犯下今日之大错还妄想诬陷于你,为父问心有愧啊。” 他将纸揉成一团,神色疲惫:“今日入夜顾府托人捎信过来,告知说明日登门定亲,明是征求意见,暗是字字威胁,若明日国公府敢拒绝,他们就敢让雨凝在京城身败名裂,让国公府颜面尽失。” 季安宁薄唇微抿,思考良久道:“父亲,事已至此,恐怕别无他法。” “对啊。”季国蘅苦笑一声,点点头,“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只有咬牙应下,雨凝还在祠堂罚跪,不过你母亲肯定是送了东西过去帮衬着。” “她太过纵容雨凝了。” 季安宁垂眸不语,半晌才说:“母亲爱女心切。” 季国蘅自然懂季安宁的处境,白氏偏心季雨凝和季程,她是府里最大的姐姐,从前一路忍让过到现在,白氏的偏心可让她吃尽了苦头。 偏偏季国蘅这个作为父亲的,没能好好劝劝白氏,整天忙于朝事,却让自己的家人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父亲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顾南风和雨凝会是一场好姻缘呢。”季安宁顿了顿,道,“顾南风对雨凝痴情,我们都可看在眼里。” 加上上辈子,季安宁可快要见证他们两辈子的佳话了。 毕竟两人本性如此,自当相配才是。 定亲当日,敲锣打鼓,红绸漫天。 顾府不知是寻了多少马车,以顾南风所骑的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为手,身后跟了至少二十辆马车。 从街头到街尾,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季安宁站在窗前,耳边是热闹的起哄声和掌声,从她的方向看下去,正好可以全览这一喜庆的车队。 想来上辈子嫁给顾南风的场景,季安宁觉得真是有些恍惚。 第29章 定亲 白氏嫌弃她名誉尽毁,巴不得她赶紧收拾包袱从后门直接去顾府,自然不想上几分心思操心她的婚事。 顾府眼观鼻鼻观心,知道她在白氏面前是个不受宠的,再加上顾府并不觉得自己攀上高枝,也是爱搭不理的。 哪有什么定亲,只是成亲当天带了些寒酸的首饰做做样子,她无力改变命运,只得咬牙把委屈吞进肚子里。 季安宁后来才得知父亲震怒,晕倒过去几次。 自知无颜面对父亲,季安宁多少个不眠的夜晚都在自责。 往事历历在目,却不堪回首。 如今顾府这浩荡的场面,也不算下了国公府的面子,季安宁虽希望季雨凝自食恶果,但绝对不会拿国公府的名声去赌。 以她对顾南风的了解,昨日写给季国蘅的信虽出自他手,到也只是威胁罢了,就算季雨凝抵死不嫁,他也不会真的把事情传扬出去。 国公府,还不是他能对抗的。 “小姐,小姐!” 暖春的声音蓦然由远及近响起来,季安宁从思绪中回神过来,侧头看过去。 小丫鬟一把推开门,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是明媚灿烂的笑意。 “顾府的彩礼陆续进府了,按照惯例,小姐您应该在场。” 惯例吗? 季安宁扬眉笑了笑,应道:“好啊。” 踏入院子,季安宁望着丫鬟和小厮忙忙碌碌地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抬进来,箱子落地时迅速被打开,琳琅满目的东西呈现在眼前。 顾府这次,恐怕是把所有家底都掏出来了。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季雨凝的身影,但却是注意到了白氏极其难看的脸色。 对比起来,季国蘅的脸色倒是还算是平静。 在朝堂闯荡多年,谁家谁人有些什么底蕴他心里清清楚楚,顾府三代清流,但正处于没落之期,能为定亲拿出这么多东西来,倒也算得上是诚意满满。 顾南风一身红衣,乍一看有些像喜服一般。 他上前对着季国蘅恭敬行礼,道:“季伯父,我已寻人算了一个黄道吉日,请伯父看看,若日子可行,便定下这日成亲。”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字条,递过来。 季国蘅沉默良久,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接过来。 白氏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帕子被攥得不成了样子,眼眶红了一半,还有些不死心道:“老爷……” 话还没说完,季国蘅抬手,止住她的话头。 “就定在这日了吧。” 季国蘅把字条还回去,顾南风面色一喜,连忙答应:“好的伯父。” “父亲!” 季安宁抬眸去看,季雨凝冒冒失失地从门口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季国蘅面前。 “父亲,我不答应,你不能这么做!这可是女儿的一辈子!” 季国蘅看过去,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我不是让你在祠堂罚跪吗?你怎么出来的?” 似乎想起什么,他看了一眼白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氏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她自然舍不得女儿受罚,瞒着季国蘅把女儿带出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无论如何也别出现。 第30章 失望 谁知道季雨凝还是按捺不住。 季国蘅彻底对这个女儿失望,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道:“顾少爷已寻得好日子,在这之前,你最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内待嫁。” “至于你。”他侧头看了一眼一脸慌张的白氏,只觉得身心俱疲,“全无一个做母亲的样子,雨凝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一手促成。” 季国蘅拂袖离去。 季雨凝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雨凝……” 顾南风自然是心痛,上辈子他自认为和季雨凝天造地设,琴瑟和鸣,谁知道这辈子季雨凝竟然这么抗拒嫁给他。 “滚!” 彻底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季雨凝心如死灰:“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拼命地想攀上我,现在好了,如你所愿。” 她怨毒的目光像是要把顾南风杀了一般,看得顾南风心惊肉跳。 上辈子,季雨凝一直是一个温顺乖巧,善解人意的妙人,什么时候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顾南风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一天!” 白氏想把女儿扶起来,谁料季雨凝袖子一甩挣开她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 季安宁站在角落,静静看着这场闹剧。 两个仇人反目成仇,真是有意思。 接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内斗,她等着,看那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顾南风不是一心想和季雨凝再续前缘么?这份自己拼命强求来的缘分,就看他有没有福气消受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淡淡扬唇,转身离开。 刚回房间里,后脚看了看热闹的暖春也回来了,幸灾乐祸地小声说道:“听说顾少爷又被季雨凝给打了,脸都给挠花了,顾公子差点反抗,又被夫人骂得狗血淋头。” 暖春连连摇头:“二小姐还未进门就尚且如此,进了顾家,还不知道要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子,想来这顾公子也是可怜,摊上二小姐这样一个妻子。” 季安宁轻笑一声,眼底一片冷意。 顾南风求仁得仁,算不上可怜。 “夫人为此气病了,小姐可要去探望?” 季安宁一愣,却没动。 暖春察觉了,自家小姐和以前很是不同,换做平时,季安宁比谁都着急,恨不得日夜守在白氏塌前侍疾。 可如今,季安宁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在房内喝茶。 倒茶的手一顿,季安宁垂眸思衬了几秒,自嘲地笑道:“母亲不愿见我,我去了倒是还惹她心烦。” 暖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季安宁目光一扫,落在桌角的清亮玉佩上,忽然想起昨日的事情。 救她那人气质不凡,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见自家小姐思考得入神,暖春准备悄悄退下以免打扰了她。 谁成想刚回身过来,面前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 暖春吓了一跳。 “刚冲撞本小姐,好大的胆子啊。”季雨凝面露嘲讽,上上下下看了暖春一眼,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季安宁,你可莫要把下人养坏了。” 这是连大姐姐都不叫了。 第31章 讽刺 “我的人自会管教,妹妹还是管好自己吧。”季安宁对着暖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绕过季雨凝小跑出房门去。 她目光转向季雨凝,意有所指道:“毕竟妹妹日后出嫁了,身旁也没个体己人,还是先去寻寻府里有哪些个好使的人,好让母亲为你调教调教。” 季安宁一番话说得平平静静,全然不管季雨凝难看的脸色。 她拿起小壶倒了杯凉水,朝着季雨凝的方向推了推,抬眸状似讶异一般看过去。 “妹妹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不是生病了?得让大夫好好瞧瞧才是,莫染病误了婚事。” 季雨凝咬牙上前,却是伸手一把拿起茶杯摔在地上。 “季安宁,你分明知道我不愿嫁给顾南风,却处处在我面前提这门亲事。”她面色狰狞,“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该嫁的人是你!” 茶杯落地未碎,溅出来的水湿了季安宁裙角。 她低眸看了看,抬手随意一拂,才气定神闲地将目光放在季雨凝身上。 “妹妹这话可引人误会。”她笑意吟吟,但笑意丝毫未到眼底,“顾南风不顾性命冲进火场救你,想挟恩图报上门提亲的对象也是你……” “甚至,前几日与他衣衫不整躺在同一榻上的人也是你。” 两人一站一坐,季安宁虽仰视,但气场胜过季雨凝太多。 她慢慢抿了口水,声音听不出喜怒:“上述种种,都是你们定亲的佐证,妹妹一口一个该嫁的人是我,意欲何为?” 季雨凝脸色难看。 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神情悲戚,声音似哭似笑。 “顾南风配不上我,我已心有所属,就凭他,居然也让国公府妥协了。” 心有所属? 季安宁神色怔忪。 “季安宁,若你那次在客栈没有侥幸逃脱,我就不会陷入这样痛苦的境地!”季雨凝神色癫狂,撑着小桌的指甲狠狠抓着桌面,划出一阵难听的撕拉声。 下一刻,她发了疯一般将桌上的东西尽数砸下来,一瞬间,茶碗破碎的声音响彻耳边。 季安宁眼疾手快地拿走手边的玉佩,站起身来后退几步。 季雨凝疯疯癫癫地趴在桌子上,怨毒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缠绕着季安宁:“季安宁,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真是疯了!” 冷笑几声,季安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嘲讽:“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言之凿凿地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揽。” 季安宁攥紧了玉佩,继续道:“父亲全无以结亲偿还救命之恩的想法,哪怕顾府三番两次上门提亲,都被他轰了出去。若是你没有想出让我赴客栈之约以毁我清白的馊主意,又怎会自食恶果!” “你真是让父亲彻底失望了,才一步步走到这个结果。” 季安宁苦笑一声:“你仗着父亲母亲的宠爱骄横跋扈,无法无天,仗着我从前对你的信任步步为营,还试图害我终生。” “像你这样的人,如今不过是报应!” 第32章 撕破脸 季安宁侧过头去,吐出这番话来只觉得心中郁结的气终于顺了不少。 再也不用假惺惺装什么姐妹情深。 季雨目光怨恨,喃喃开口。 “你胡说!” 她被激怒了,直接扑上前来,神色癫狂,伸手就想要去抓季安宁的衣裳。 季安宁识破她的意图,往后退了一步。 季雨凝的手抓了空,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而季安宁眸色一凛,抬手就是一巴掌。 声音清脆,响彻房内。 季雨凝的头被打得偏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竟然敢打我?” 季雨凝颤抖地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感受到脸上的痛意,她面目扭曲了一瞬间。 季安宁收回震痛的手,在空中甩了甩。 方才那一巴掌,可真是用了她十成十的力气。 “我身为长姐,理应有教导你的职责。”她语气微冷,声音中的震慑力不言而喻,“你仗着母亲的宠爱数次出言不逊,若非母亲一心护着你,这一巴掌又怎能等到现在才落在你的脸上?” 她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就不让人送你了。” 这是逐客令。 季雨凝捂着脸,看了一眼季安宁脸上风轻云淡的神色,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几乎颤抖。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我不会轻饶过你!” 说罢,季雨凝蹭的一下跑出了院子。 以季雨凝睚眦必报的性格,当然要跑去长明院告状了。 季安宁已然习惯,去外院叫了几个丫鬟将地上收拾干净,季安宁拿出一套的新的茶具,不慌不忙地开始沏茶。 另一边,长明院内。 季雨凝带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快步走进院子,才踏入正门,就和坐在小凳上的白氏四目相对。 白氏手中拿着绣帕,看着不远处狼狈不已的女儿,结结实实愣在原地。 手中绣帕飘然落下。 “雨凝!?你这是怎么了?” 季雨凝抹着眼泪走过来,白氏连忙起身迎上去,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伤势。 一抹红肿在白皙脸颊上尤为刺眼。 白氏心疼得差点落泪,正想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她的掌上明珠,就听见季雨凝语不成句地开口。 “娘……季安宁那个贱妇居然敢打我……您一定要替我做主,我要让她比我疼上百倍!” 白氏瞳孔骤然放大。 季安宁今日居然出手打了雨凝? 她心中异样感更甚,往日里的季安宁似一个软柿子一般,任由她们母女俩揉捏搓扁,就算季雨凝扇了这个木讷的姐姐一巴掌,季安宁都断然不会碰季雨凝一根手指头。 如今这是怎么了? 某些事情突然脱离了掌控,白氏心中满是怒火,她阴沉了脸色,咬牙:“雨凝,你还在受罚的期间,若是再捅出什么篓子,可不好向你父亲那边交待。” “那怎么办!就让女儿白受她的气吗?还是,母亲舍不得罚大姐姐?” “当然不会。”白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雨凝,你先回去让丫鬟给你擦些药,母亲寻到时机后自然让她好看!” 第33章 催婚 闻言,季雨凝才逐渐平复下心情来,最后不情不愿地回自己的院子。 入夜。 用完晚膳后,季国蘅在房间里闭目小憩。 白氏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点燃安神香,推门的声音惊动了椅子上的人。 季国蘅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动作。 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他正了正身子,低声道:“雨凝的事情虽荒唐,但也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白氏点好香,起身的动作一顿,随即微不可查地恢复原状。 她吹灭火折子,在季国蘅对面坐下,心底虽不愿承认女儿快要下嫁顾府的事情。 “雨凝比安宁的年岁小不了多少,更何况安宁为长,她的婚事也不好在耽搁了。”季国蘅顿了顿,似是沉思良久。 最后他轻叹一声,道,“你稍微上点心,帮她相看相看,京城中哪些适婚的男子配得上安宁,再让安宁从中挑选几个见一见。” 闻言,白氏勾唇笑了一声,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应道:“老爷说得是,明儿个妾身自个儿去打听,多寻些公子让安宁挑挑。” 看着白氏笑意吟吟的样子,季国蘅也放了放心,点头。 …… “把画像给大小姐看看。” 季安宁被叫来长明院,以为是二妹妹说了些什么时候,母亲又要对她发难。 可谁知一进门,母亲难得对她露出了笑容,让她坐下。 还没来得摸清楚是什么事情,季安宁就看见旁边的丫鬟捧着一堆画像走过来。 “安宁,昨日你父亲同我商量了一会,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时候了。”白氏抿了一口茶水,余光落在她不明所以的脸上,眼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一丝笑意。 “母亲今日可一大早去打听了许多人家,费心费力找出了许多京城适婚的好儿郎,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她放下茶杯,加了一句,“莫要让母亲白跑一趟。” 季安宁闻言一惊,这么快就开始给她寻夫婿了? 不过按日子算来,上辈子她出嫁没几日,白氏就着手为季雨凝的婚事做准备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也不再说什么,低头去看手中的画像。 看清第一张,季安宁愣了一下,不敢置信:“这是……” “首富之子,家底殷实,你若嫁给他,各种金银当是不愁的。”白氏笑了一声,继续道,“不过模样差了一点……” 何止是一点。 季安宁看着画像,唇角抽搐。 画像上的人贼眉鼠眼,眉心中央还有一个硕大黝黑的痦子。 简直丑得不忍直视。 且她国公府嫡女,嫁给商户?何止是下嫁,简直是辱没门楣。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看下一张。 一睁开眼睛,就被画像上的络腮胡吓了一跳。 季安宁皱着眉头,继续看下去,发现前一半都是家世富贵,但无官无品,样貌丑陋之人。后一半样貌品行尚可,但不是屠夫就是渔民,看得季安宁着实想发笑。 攥着画像的手一紧再紧,季安宁心底讽刺无比。 压根不用想,白氏能给她找什么样的好人家? 季安宁又拿起画像,对着母亲苦笑一声。 “母亲,你当真觉得这些都是您精挑细选的好人家?” 第34章 相看 闻言,白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道:“母亲还能骗你不成,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安宁,你也不是肤浅之人,怎的还嫌这嫌吗的?” “况且有几个是世家公子,京城多少女子上赶着去巴结。” 白氏喋喋不休:“这么多人你总有一个是看得上的吧?今日我就陪你在这看,你也总得找出一个,我才好让你见一见。” 看这样子,是非要让季安宁选出一个了。 多说无益,季安宁垂眸看着画像,即使心中克制,也难得有几分酸涩涌上喉咙。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白氏给季雨凝挑选夫婿时阵仗浩大,不仅时常带着出门相看,还动用了国公府所有关系,从家世显赫且品行样貌样样上乘的公子里选了一番。 白氏精心挑选,步步谋划,险些让季雨凝挑花了眼睛。 选中之人不是朝堂重臣就是将军,可看出白氏的用心良苦。 如今到了她这里,却净选些歪瓜裂枣,还美其名曰亲自挑选。 分明就是处心积虑要替季雨凝报仇,故意给她下的绊子。 季安宁本无心选择夫婿,但想来不挑一个见见,白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她叹了口气,从画像中随意抽出一张,递给身边的丫鬟,淡淡道:“母亲的好意女儿不敢辜负,实在要见的话,就见见这个吧。” 丫鬟接过画像,快步走上前递给白氏。 低头一看,画像上的人样貌平平,扔进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右下角用毛笔写着一行字,是此人的身份介绍。 “谢广知,京城举子。” 白氏盯着这行字,唇角微微扬起,眸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一群人中,选出一个身价最低,品行最低劣的。 压下唇角的笑容,白氏轻咳了一声,对着季安宁道:“那就这么定了,我着人去知会他一声,你收拾打扮一番,明日去相看相看。” 闻言,季安宁起身,对着白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第二日,还没等季安宁琢磨好该怎么去赴鸿门宴,白氏就带人进了她的院子,脸上满是喜意。 “谢家公子今日一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你动作快些,莫要让那公子等急了。” 季安宁刚梳洗完,就被催着出了门,临了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生怕她搞砸一般,千叮咛万嘱咐地开口:“母亲瞧着那谢公子不错,你好好与他相处。”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女儿谨遵母亲教导。” 浅浅福身后,季安宁转身出去,在她看不到的身后,白氏收敛了笑容,眸底划过一丝得意。 “嫁了那穷举人,还有什么资格压着雨凝。” 出了门去,季安宁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谢广知。 即使心中再不愿赴约,季安宁脸上还是带着端庄的笑容,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久等了。” 原本是与他客气客气,可谁知对面的男人脸上一阵不屑,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国公府大小姐架子大得很,不愿出来与我见面呢。” 第35章 仇富 季安宁皱了皱眉头,只当这难听话未进耳朵。 谢广知一身书生打扮,身上皆是布衣,背着手佯装一副诡秘莫测的高人样子。 “走吧。” 谢广知是步行过来,应当也想着步行出去。 但国公府周边没多少吃喝之处,稍远的地方还需要坐马车过去。 他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转头看见季安宁还站在原地,有些不耐道:“还不跟上来?” 正是这时,马夫拉着马车过来,季安宁微微颔首冷眼看过去,但还是礼貌:“路程稍远,谢公子还是上马车吧。” “真是千金大小姐,这么矫情。” 看着季安宁上了马车,谢广知嘟嘟囔囔骂了几声,最后还是上了后一辆马车。 到了较为热闹的街道,谢广知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带着季安宁在路边的一个面摊上坐下来。 他也不问季安宁的喜好,要了两碗清汤面,自顾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三两下,碗里的面就见底了。 季安宁没有一点胃口,坐如针毡,想着一会寻个由头离开。 面前这人无一点教养,穷酸也就罢了,还处处阴阳季安宁的身份。 自视清高,还颇有几分仇富。 完全不知晓季安宁的想法,谢广知将碗底的汤汁一口气喝完后,看见季安宁面前未动的面,脸色一沉,道:“怎么?季小姐锦衣玉食惯了,瞧不上这碗面?” “这倒不是。”季安宁由衷道,“确实是没有胃口。” 她朝着谢广知的方向推了推碗,道:“你若是没吃饱,连这碗一起吃吧。” 对面男人犹豫了一番,看向季安宁,面色警惕:“季小姐不吃这碗面,那也别想着让在下付了这份钱,毕竟日后若是与季小姐结亲,在下还是要出不少的彩礼钱。” “至于成亲之前,这些花销还是麻烦季小姐自己付吧。” 季安宁着实没想到谢广知会说出这些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趁着她发呆这段时间,谢广知就当她默认了,将碗拿过来开始吃。 不到一刻钟,谢广知一连吃了两碗面,连连打嗝。 季安宁皱着眉头。 不是说眼前这人是举子们,怎么说话行事如此粗鲁。 对季安宁目光中的嫌弃浑然不知,谢广知擦了擦嘴道:“季小姐,季夫人着人相邀的时候谢某就明白,这件事情怕是板上钉钉了。” “谢某虽出身不好,但也是凭着能力中举,身上虽没有几文钱,但这想必季小姐不会介意吧?毕竟国公府不缺金银财宝,帮衬帮衬些,也好扶我青云直上。” “那时,没准在下还能入朝为官,季小姐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谢广知说着说着,犹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中一般,无法抽离。 季安宁第三次试着打断他,他还是浑然不知,在他滔滔不绝地畅想中,已经借着国公府当上了丞相。 几次打断无果,季安宁索性放弃,双手环胸地冷冷看着他,看他的春秋大梦还能做到什么时候。 不知说了多久,季安宁听得昏昏欲睡,歪了一下头猛然被吓醒,余光中闯进一抹黑色衣角。 第36章 偶遇 她下意识侧过头去,看见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卫青凌站在她旁边不知多久,目光落在谢广知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一只手摩挲着下巴。 听谢广知的话,他也听得连连摇头。 感受到季安宁惊讶的目光,他侧过头来,眸光幽深,隐含几分笑意。 “季大小姐,这是在相看夫婿么?” 季安宁脸色黑了黑,没有回答。 卫青凌权当她默认了,佯装思考了一会,最后老成地摇头叹息:“这人可不行吧,我在这听了有一会了,不像是要求娶你的意思,像是他自己要嫁进国公府里去。” 他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谢广知的话头说着说着已经到了荒唐不已的地步,自己不出彩礼,反而要国公府出巨额嫁妆,并且要国公在朝堂上推荐他,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美其名曰自己有能力胜任,只是苦于无人推荐,否则早就是朝廷重臣了。 突然有陌生男子的声音加入进来,谢广知终于从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他看了看卫青凌,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季安宁。 “这位公子是……” “路人。” 卫青凌淡淡一笑,看向季安宁:“看来今日不宜出门,一来就撞上季大小姐的‘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季大小姐出身高门,但眼光……” 他啧啧摇头,话适而止,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安宁脸色又黑了下去,咬牙道:“这位公子未免管得太宽,我的眼光好或不好,也不是别人一言就评判的。” 原本今日出门就非她所愿,遇上谢广知这种人也算倒霉,这时又听了卫青凌的冷嘲热讽,绕是脾性再好的人此时也不免有些恼怒。 卫青凌双手环胸,面上一阵讶异:“那莫不是我看花了眼,或者是方才听错了话?” 谢广知听着对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锋相对的话语,瞬间傻了眼。 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人表面上是在说对方的不是,其实字字句句都在暗讽自己啊。 说季安宁眼光不好,不是就在说他自己差吗? 明白过来后,谢广知怒从心起,拍桌站起来,指着季安宁:“好啊,季大小姐这是看不上我,故意找人来演戏给我看得吧?” 谢广知中举之后自视甚高,但在季安宁面前,他再不想承认自己身份卑微也没办法。 “演戏”的卫青凌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她找的谁,我吗?” 谢广知冷哼一声,伸手指着季安宁,面目狰狞:“你身份再高又有何用?不过一介妇人,又不能入朝为官,最后不过就是找人嫁了相夫教子,有什么好神气的!” 听完这些话,卫青凌都皱了眉头。 他眸色一冷,抬手钳制住谢广知的手腕,毕竟是习武之人,稍微使点力气,谢广知就惨叫连连。 “啊……疼,公子饶命……” 他余光瞥见季安宁站起来,连忙求饶:“季小姐,方才是我出言不逊,烦请快让这位公子放过我……” 第37章 斥责 卫青凌侧头看她,目光似询问一般。 方才那番话听得季安宁心中冒火,这举子分明是读过书的,谁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说话如此难听。 不给他吃点苦头,就对不起他口中评价的“区区一介妇人”了。 沉吟几秒,季安宁面色平静地绕过桌子上前,站在谢广知身侧。 谢广知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下一刻,季安宁眸底一凛,忽然抬脚狠狠踹向他的命根子。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卫青凌愣住,手上力气霎时放松。 谢广知面色发青,惨叫一声捂住自己下面,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 季安宁拍了拍手,半弯着腰看着地上嚎叫不止的人,一字一句道:“‘妇人’二字在你口中竟然变成了骂人的话,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怪无人推荐你入朝为官。” 扔下一句话,她转身就走,懒得将一点多余的目光放在谢广知身上。 地上的人大声辱骂起来,卫青凌又上前踹了一脚,站在原地目送着季安宁离开。 …… 刚回府,季安宁一眼望见在院外气势汹汹等着她的白氏。 四目相对,白氏快步上前,兴师问罪道:“季安宁!今日我特意让人好声好气地去把谢公子请来,你倒是好,大庭广众之下一脚把人给人家给踹倒了!” 季安宁扬眸,有些诧异。 没想到谢广知告状比她回府还快。 白氏气得不轻,从季安宁出府她就派人跟着去看,千叮咛万嘱咐让跟过去的人找时机去制造机会,好让两人能看对眼。 谁知道回来的人竟然告诉她,季安宁把谢广知打得不轻。 季安宁福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母亲,谢广知人品低劣,出言难听,女儿和他待在一起都只觉得浑身不适,今日去见他只是不好拂了母亲的面子。” 她垂眸冷笑一声。 谢广知为人一眼就能看出,更别说白氏口中的“精心挑选”,又怎能不知他的底细。 白氏当是清楚的,现在自己说出来,又有何用? 白氏嘲了一句:“谢公子人品低不低劣我倒是不清楚,只是你出手打人就是不对,让外人看轻了国公府,还怀疑我们是不是连女儿都教不好。” “今日之事我不想再提。”白氏转身,似乎气得不轻,“自己下去领罚。” 闻言,季安宁也不惊讶,低头应声:“是。” 调转方向朝着祠堂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季雨凝迎面走过来。 她顿了顿脚步,面露嘲讽。 “这不是姐姐吗?” 季安宁本想不理她,径直抬脚离开,谁知季雨凝此时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在落后她一两步的地方。 “听说今日姐姐出门相看了,未来姐夫如何?”季雨凝走了几步,佯装恍然大悟一般,捂了捂嘴道,“这不是去祠堂的路吗?姐姐竟然又被罚了。” 她说着,面上一阵心疼神色,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她摇头叹息道:“母亲对姐姐太过严厉了,改日妹妹一定劝劝母亲。” 第38章 偏心 季雨凝自顾自地说话,也不管季安宁回不回应。 耳边甚是聒噪,季安宁半点目光都没有放在身后的人身上,最后有些不耐地加快脚步。 季雨凝终于停住话头,站在原地看着季安宁匆匆的身影,气得跺了跺脚。 “居然彻底装作看不见我……” 想起方才在白氏房间里看的那些画像,季雨凝脸上的怒意缓缓褪去,最后冷笑了一声。 “不过也无妨,可怜你的婚事也不能自己做主。” 白氏刚回了院子,恰巧看见季国蘅坐在大厅内翻看着什么。 目光落在季国蘅手中厚厚一沓画纸上,她连忙上前,神色有些慌张:“老爷……” “你回来了?” 季国蘅抬眸看过来,眉头紧锁着:“这些是你为安宁相看的夫婿?” 白氏微微低头掩盖住神色里的慌张,最后还是咬牙道:“是。” “这些人怎么配得上我女儿?” 季国蘅将画像放回桌上,抬手按了按眉心,问:“安宁呢?” “出门……” 白氏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季安宁出门相看夫婿的事情季国蘅应当得知,回来时她在院子里就让季安宁受罚。 这次恐怕怎么也瞒不住,若是季国蘅从别人嘴里听见季安宁被罚,怕是会起了隔阂。 想到这里,白氏闭了闭眼睛,掌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如实道:“安宁出门相看,但却在大街上动手打了对方,我若不罚她,恐落人话柄。” “罚她?” 季国蘅眉心一拧,半晌,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当问问她为何打人,而不是只凭这个借口就罚她。” 他看着白氏,又道:“你对安宁,太过严苛了。”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见季国蘅脸色难看,白氏连忙开口解释,“她也是我的女儿,若被人指责没有教养,骂在她身痛在我心啊!” “什么为了她好,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分明就是偏心!” 季国蘅一拍桌子,怒声不止:“季雨凝犯下大错无可挽回你都不舍得让她受罚,对她百般容忍,到了安宁这里,你还处处刁难责罚她,像什么话。” 他语气痛心:“安宁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心怎的会偏成这样,我自问很少过问家事,但随意在府内寻一个仆人询问,谁不知你轻待安宁?” “外人尚且分明,其中道理,你就不知吗?” 一段话听下来,白氏绞紧了手中绣帕,神色僵硬:“老爷,您也知道,雨凝较安宁年幼,自然要不懂事许多,我理应多照应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人之常情,都是托词!”季国蘅一语拆穿了她,直接道,“让她从祠堂里出来,若再如此轻易就罚她,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同意。” 季国蘅话已至此,白氏脸上青白交加。 前一脚才罚了季安宁,后一脚就要好声好气地把她请出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 白氏心底虽然不服气,但季国蘅乃一家之主,他的命令还是不敢违抗。 思考了一会,她绞着手帕不情不愿地福身道:“我这就让人叫她回来。” 第39章 不喜 季安宁刚在祠堂跪了没多久,听见丫鬟的传话后有些诧异,但还是顺从地起身离开祠堂回房。 白氏收回成命,定是父亲的意思。 翌日。 大厅内。 因为季安宁的事情,季国蘅对白氏有气在心,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 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打断两人的气氛。 白氏停住话头,凝神听了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母亲!母亲!” 一道熟悉的稚嫩男声。 白氏一愣,反应过来后脸上一喜,连忙道:“老爷,程儿回来了。” 季程去书院去了好一阵子,季国蘅心中自然是惦念着几分,闻言后点点头,难得笑了笑道:“算着日子也该是今日回来了。” 院子内,季程双手提满了东西,小跑着踏进大厅,尚未长开的青涩面容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白氏见到儿子连忙迎上去,对着季程左看右看,心疼道:“我儿都瘦了。” 闻言,季程脸色一瘪,诉起苦来:“母亲,你是不知道,书院里规矩繁多,饭菜也都难以下咽,平常日子都又苦又累,儿子不瘦才是件怪事。” 还没等白氏说什么,季国蘅插话进来,声音有些严肃:“身为我季氏的男丁,连书院日子都嫌苦嫌累,像什么话!” 季程虽受母亲溺爱,在国公府算是无法无天,但依旧有些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父亲。 被呛声后,他缩了缩脖子,求助一般看向白氏。 白氏自然站在儿子这一边,转头对着季国蘅道:“老爷,程儿不过抱怨一句,怎的发这么大的火。更何况,他这才刚回来,让他歇歇吧。” 闻言,季国蘅也才意识道言色过厉,有些尴尬。 想了几秒,他拂袖起身,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你母亲和姐姐们多待几日,为父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先回书房了。” 说罢,季程连忙点头,对着季国蘅行礼道:“是,父亲。” 目送着季国蘅离开,季程心里彻底放松,忙对白氏说:“母亲,我这就去看看二姐。” “等等。”白氏想起什么,拉住他,迟疑了一会才继续开口:“见完你二姐之后也去见见你大姐吧,以免你父亲发火。” 方才的争执中季国蘅一口一个偏心,白氏心中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季程会因对季安宁的态度不好而被季国蘅责问。 毕竟季程是季国蘅的唯一一个儿子,行事还是要好看一些才是。 “我才不要见她呢。”季程不情不愿,想起什么一般,愤愤道,“我在书院都听说了,顾府给二姐下了聘礼,可二姐怎么可能看得上顾府那种门楣,定是大姐从中作梗才让二姐妥协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 白氏摸了摸季程的脸颊,忧心道:“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给你父亲看的,听娘的话。” 话都说到这里,季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我本是给她带了东西的,去看看也行。” 白氏拉着季程的手,母子俩说了些体己话,直到天色近黑,才依依不舍地让季程离院去找季雨凝。 第40章 这口气定为你讨回来 轻车熟路的小跑到季雨凝的院子中,季程蹦跳着推开季雨凝的房门,一边走进去一边开心道:“二姐!我回来了。” 坐在桌边的季雨凝回过神来,面上一喜,赶忙迎上去上上下下将季程看了一遍,目光一转看见他提着的东西,笑道:“快给二姐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说着,季程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得意道:“这些可都是我为二姐精挑细选了好几日的,里面的樱如胭脂和金玉簪可不是随便用银子能买到的,还是我借着爹的名号找了店里好几次才求到。” 听完,季雨凝脸上震惊连忙打开匣子看着里面的东西,里面是几乎京城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胭脂和玉簪。 她爱不释手的看着胭脂,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最终沉下脸来。 她重重叹了口气,将胭脂放下。 季程愣了一下,有些着急:“二姐,你不喜欢吗?” 闻言,季雨凝却是摇摇头,冷嘲一声开口。 “当然喜欢了,只是可惜了,你二姐我马上要身为人妇,就算用上这上好的胭脂,也再不能给心上人看了。” 听完这话,季程微微攥紧拳头。 “二姐,我知你定不是心甘情愿,若你不想,我拼死也求着父亲驳回这门亲事。”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季雨凝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有些哽道,“我本不用嫁的,只是长姐不肯帮我一些小忙,才让我到如此境地。” “我就知道是她!” 季程咬牙,眸色猩红:“二姐你放心,这口气我定替你讨回来。” 说罢,季雨凝眉心微动,垂下长睫掩下眸底得逞之意。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季程怒气冲冲地从季雨凝院子里出来。 与此同时,秋铜苑内。 暖春倒上一杯热茶递给季安宁,声音愤愤:“今日少爷回来,奴婢方才便见着他提着许多名贵的礼物去了二小姐院子里,但对大小姐这边还是不闻不问……” 季安宁微微摇头,止住她的话头。 “程儿一向和雨凝亲厚,去她院子里也无可厚非。” 而刚出来的季程走到一半时,甚至忘了季安宁的院子在哪里,还是随手拉了一个仆人问清楚路,七拐八拐才找到季安宁的房间。 屋内灯火通明,茶水稍有余热。 季安宁正披着柔软温暖的狐裘伏在桌案上练字,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房门似乎被人扯了一下,但没一会,又被撞回去。。 暖春背靠着们挡在来人面前,脸上有些畏惧的神色,但依旧倔强道:“少爷,大小姐是女眷,您若是此刻要见她,劳烦等奴婢通报一声?” “通报?”季程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本少爷在自己家见亲姐姐还需要通报?” “不识好歹的奴才,小心我罚你的板子。”季程攥了攥手中的东西,怒道,“让开!” 暖春着急得差点哭出来,先前气愤季程不来看望季安宁,可如今来了,却是气势汹汹。 第41章 廉价之礼 看起来不是要捉弄就是要使绊子。 今日自家小姐差点被夫人责罚,东西都还未吃几口下去,若是季程又进去给了她气受,那可如何是好? 但季程若真是发起难来,自己一个小小丫鬟,如何拦得住。 正在着急之间,身后的门忽然被拉开。 一阵寒风灌进来,季安宁拢了拢披风,看了看挡在面前的暖春,又看了看脸上怒意不止的季程。 “进来吧。” 季安宁微微敛眸,侧开身子:“暖春,风大得很,你先回去歇着。” 话语中分明是在替她解围,怕季程真迁怒于她。 暖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咬唇点头,行礼退下。 见状,季程冷哼了一声,提着东西大步进房,一边走一边嘲但:“都说奴才像主子,大姐院子里的丫鬟莫不是都这么没规矩。” 季安宁还未回头,闻言后吐出一口气,关上门。 季程随意在椅子上一坐,然后借着烛光掂量着手中一份纸包着的东西 看见季安宁过来,他随意扔过去:“喏,这是我给你带的东西,特意跑了几条街买的。” 季安宁猝不及防地看着朝着自己脸的方向砸过来的东西,下意识往后一退躲开,纸包落地散开,里面的东西碎了一地。 季程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来,质问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带东西,你就这么践踏我的心意?” 听完后,季安宁满脸诧异。 方才她只当季程被暖春拦在门外心中余怒未消,故意扔东西砸她。 烛火昏暗,季安宁皱眉弯腰去捡,手还未伸到纸包处,就借着昏暗的火光看清里面的东西。 绿色的碎末,散发出轻微的清新气息。 季安宁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绿豆糕。 季安宁动作僵住,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冷。 她自小就不能食绿豆,曾经不小心误食了一次,便上吐下泻,高烧不止,浑身上下长满又痛又痒的疹子,差点一命呜呼。 从那日起,季国蘅便明令禁止府内上下不准带与绿豆有关的东西进如府中。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收回手风轻云淡地拍了拍衣裳上并未被沾染的灰尘,看向季程。 后者目光不屑,道:“若是父亲问起来,我的东西可是已经送到你这了,是你自己没接住,糟蹋了这好东西。” 季安宁看着他,突然想起暖春方才说的话。 季程去季雨凝院子里,送的都是些名贵礼物。 她垂眸,看着地上碎成末的绿豆糕,心底嘲讽。 轻笑一声,季安宁问:“你给二姐带如此重礼,却给我这个大姐带这不值钱的绿豆糕,程儿,你好歹是入了学堂读了几年书,为何行事还是如此有失偏颇?” “况且。”季安宁随意在凳上坐下,伸手拿起地上散乱的纸包,放在桌上,“我食用绿豆后浑身不适,父亲早已下令不准任何绿豆的食物入府,弟弟不知吗?” 季程听后,脸色涨红:“谁会一直记着这些事情。” 第42章 狼心狗肺 季程气愤道:“二姐快要嫁入顾府了,她心中傲气得很,怎会情愿低嫁,定然是你从中作梗,让二姐不得不同意这门亲事!” “我心疼二姐才会多花些心思选点礼物让她开心开心,哪像大姐,只会给二姐找不痛快!” “季程!” 季安宁起身,呵斥了一声:“我念你年岁尚小,口不择言不想同你计较,可你一口一个我从中作梗,可把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 “你忘了你儿时落水谁将你救起,忘了你染上病,别人都害怕被传染,是我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你?” 她攥了攥拳头,还想说什么,却强压住话头。 上辈子的种种画面仿若在脑海中浮现。 …… “程儿!” 四周的人凶神恶煞地拿着棍棒围上来,眼看着一根棒子要落在季程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季安宁冲上前死死抱住季程,用自己的背挨上了那一棒。 那时正是她正准备嫁入顾府时,本想着寻季程让他为自己向母亲求情,可谁知季安宁多方打听,才知道季程居然在赌坊里。 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坊,里面不仅是赌,更掺杂了不少世家公子们见不得人的交易,什么买凶杀人,逼良为娼的事情数不胜数,更甚的还牵扯朝廷众多。 还窝藏了不少前朝余孽。 虽组成复杂,但其中的人非富即贵,皆掩面进入。 季安宁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季程虽纨绔,但季国蘅处处约束,竟还让他的胆子大成了这样。 和这赌坊牵扯深了,最后即使是季国蘅亲自出马都无法让季程脱离出来。 毕竟是自己最亲的弟弟,季安宁无法坐视不管,千方百计地在赌坊找到了季程。 季程赌得红了眼,他赌的不止是钱,还有早已经被朝廷下令禁止面世的前朝宝物,以及西域迷香和千金难求的蛊虫毒物。 没成想季程不走运,非但没有赢到东西,还将自己带去的所有钱财输了个精光。 季安宁找到他本只带他走,谁知赌坊有什么特殊规矩。 说是季程见到了宝物,赌坊主人怕他告密,要他喝下特制药汤毒伤嗓子。 季安宁拼了命把他带出去,险些失了清白,最后回府时一身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可即使这样,季程都没有为她在白氏面前说一句话。 季国蘅心疼她的伤势,奈何她一伤就昏迷了三日,季程言之凿凿说是她在外与人有染,那人听说她要嫁入顾府后起了报复心才找人将她打成这样。 季国蘅本不信,可谁知季程一把鼻涕一把泪阻拦季国蘅深究,明说是担忧季安宁丑事一传再传,实则是怕他进入赌坊一事被查出。 想来自己不顾性命,对季程掏心掏肺,换来的只是他的狼心狗肺! 上辈子这些事情何其荒唐! 季安宁笑了一声,看向对面明显被她质问得失了声的季程。 “你二姐的事情是她自食其果,我知你与她一条心,但也劝你一声,说话当有证据。” 第43章 将婚事提上日程 季安宁坐下,抬手按了按眉心,“空口白牙污蔑别人,国公府可没人如此教导你!” 季程噎住,第一次被季安宁如此呵斥,他此刻有些发愣。 “夜深了,早些回府休息。” 季程如获大赦一般,抬脚就要奔出去,季安宁又出声叫住他。 “带上你的绿豆糕,顺手扔了吧。” 闻言,季程咬牙思虑了一会,最后还是妥协地转身拿起纸包,离开时还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 季安宁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有些绿豆沫落在桌上,她看了一眼,伸手拂开。 …… 这日,一早。 “饭菜都要凉了,青凌怎的还不过来用膳!” “老夫人莫急,奴婢已经着人去看了。” 大厅内,老妇人两鬓如霜,衣裳不算华贵,十分整洁低调。 她微微阖目,在主座上正襟危坐,听着身旁丫鬟的应答声,微微撑开眼皮。 “青凌虽为武将,但尚在年少,还不到朝廷重用之时。”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顿了顿,侧头看向身旁微微弯着腰,恭敬低头的丫鬟,“趁着这个机会,他的婚事也该提提日程了,免得以后事务繁忙连个女子都接触不到。” 闻言,丫鬟笑了一声,应道:“老夫人说得是,少爷心思纯良,定能觅得良人。” “祖母,方才我不是差人来知会了一声,说今日不用早膳了么?” 来人声音无奈,上前对着主位上老妇人行了一礼,然后随意坐下。 “不用早膳怎么能行。” 卫老太太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卫青凌面前的碗中,眼底划过一丝宠溺,但一开口,却语重心长道:“昨日祖母与你说的话可记在心中?” 她顿了顿,道:“我这老妇人最后的心愿就是看着我这孙儿成家,若是在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盯着卫青凌,感伤地摇了摇头:“不过祖母年事已高,怕是看不见重孙子了,索性就放低点要求,能看见你娶妻……” 卫青凌对上她的目光,出声打断她,面色无奈:“祖母,您身体硬朗着呢,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成亲的事情不能强求,若是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可如今未有缘分,如此急功近利怎么可能寻到良人。” 卫青凌抬手按了按眉心。 最近这老太太盯他的婚事盯得急,有时甚至会悄悄派人盯着他,看他是否与哪位女子来往过密。 因此还闹出了许多乌龙。 现在他一听见成亲二字,就脑袋疼。 拿起筷子准备用膳,谁知老太太完全忽略了他先前说的话,还在自顾自地用“苦肉计”变相催着他相看女子,早日成亲,然后让老太太能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子。 卫青凌越听越难受,三两下吃好后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 “祖母,孙儿已经用完膳了,就不打搅您了,先告退。” “等等。” 卫老太太厉声叫住他:“今日花朝节,秦老太太家准备了宴会,你回去换上一身好看的衣裳,稍后我亲自带你赴宴……” 第44章 花朝节 “你便趁着机会相看一番。” 卫青凌并未停住脚步,听见赴宴二字后还悄悄加快了一些,最后小跑出了大厅。 回到房间,他脱力地倒在床上,单手撑在脑后思衬一番。 老太太想一出是一出,这个宴会一看就是个鸿门宴,他是万万不能去的。 想到这里,他眸色微深,目光一转看向半敞着的窗户。 那……还不如离家出走? 想到这里,他唇角微勾,利落地起身,轻手轻脚地从窗户外翻出去。 两位兄长极其嫂嫂都不常在府中,府里也没有多少丫鬟小厮,所有仆人都是跟了老太太数年,如今这个特殊时期,老太太自然下了命令要仆人看着,不准他出府。 不过偷溜出去,他还是很在行的。 成功出府后,卫青凌只觉得全身轻松,他拍了拍手上不经意碰到的灰尘,加快了脚步朝着热闹的街道过去。 今日花朝节,不论是郊外花场还是街道上都十分热闹,卫青凌阔步走在人群之中,时不时向两边的摊位张望几眼。 祖母不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催着他成婚,心情都要轻松了许多。 与此同时,国公府内。 花朝节不仅赏花还赏红,一大清早暖春就兴奋地剪好绸带,准备在花盆里填着些装饰。 院子里的花不少都已绽开,裹着些摇摇欲坠地露水打着颤,丫鬟们一早就忙着在花树上系上红绸,微风轻过,红绸抚着花瓣轻轻飘动起来。 花香携裹之下,一阵姹紫嫣红的明亮场景。 季安宁穿着昨日季国蘅让仆人送来的衣裳,推开门走出来,望着这喜庆场景,也不知不觉地勾唇笑了一声。 暖春捧着红绸过来,看见她的衣裳,弯着眼睛赞叹:“大小姐,衣上绣花本有几分俗气,但这衣裳穿在您的身上,反而更清新脱俗一些。” 闻言,季安宁忍不住笑:“净是油嘴滑舌。” 京城内,不少富贵人家都会提前在布店定制上好的衣裳,布料皆用花色,特别是女子的衣裳,会让裁缝在衣面绣上大朵大朵的花,或花团锦簇,或含苞待放,只凭喜好而定。 本来每年这事都归白氏所管,但季国蘅已经察觉她太过偏心,怕她在这事情上做出什么不公平,季国蘅索性就自己差人去定做,还特意询问了季安宁的意见。 季安宁倒是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衣物于她而言不过是蔽身,最后全凭父亲定夺。 似乎见她平日常穿浅色,这次送过来的衣裳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烟蓝色的广袖深衣,外面笼着一层浅淡的靛青色纱衣,衣面上用金色绣线描摹出花团锦簇的轮廓。 季安宁身影袅袅,面目如画,衣裳配着她的容颜竟有了几出尘之气。 “对了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今日一早便去花神庙祈福,若是您也想去的话,奴婢就差人问问老爷他们行程如何。” 闻言,季安宁摇摇头:“想来父亲他们也不会去太久,我们还是随意去外面街道上逛逛就行了。” 暖春应声,连忙去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季安宁正准备转身回屋子里等着,就听见一阵喊声。 第45章 湖边诗词会 “姐姐。” 是季雨凝的声音。 季安宁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往年这个的时候季雨凝早早就和她的闺中密友相约去郊外赏花了,今日怎会有耐性待到这个时候,还踏入她的秋铜苑来寻她。 两人前几日争执的难看画面在脑中依旧清晰,季安宁定了定神,有些不耐。 季雨凝这人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的厚,换作平常人怕是羞愧得无颜再见她了吧。 但是很显然,季雨凝并不是什么平常人。 她脸上笑意吟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见季安宁停下,她才快步走上前去,亲昵地开口:“姐姐,我在门外就听着你说要出去逛逛,那不如让妹妹也随行?” 她全然不顾季安宁面无表情的神色,继续道:“若是妹妹过几日出嫁了……” 季雨凝一顿,继续道:“可不能像现在一般随时和姐姐一起出去了。” 季雨凝能如此平静地说出出嫁二字,看来这几日已经逼着自己接受这门亲事了。 季安宁眼底却闪过一丝警惕。 前几日以为季程不同已经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这一次她又怎会觉得是季雨凝真心相邀? 不过是想把握住种种机会给她使绊子罢了。 心底闪过万千思绪,但季安宁面上丝毫未显,假装思考了几秒,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被季雨凝挽住的胳膊。 后者脸色一僵。 “街上热闹得很,妹妹若想同去的话就快些准备吧,这次可莫要让姐姐等太久。” 季安宁笑了笑,语气轻柔,并未拒绝。 她虽不愿与季雨凝一同出行,但还是想看看,这个妹妹,究竟还要做些什么。 季雨凝愣了一会,僵着的脸色顺便变得柔和许多,忙道:“姐姐不必担心,这次妹妹早早就已准备好。” 只等暖春收捡了些茶水点心,两人一同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在繁华的街道走下马车,来来往往的喧闹人群中每人都欢声笑语,春日阳光温暖,照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两边的摊位上不少在卖鲜花和红绸,几乎每走十步就有一个卖花糕的摊子,各花有各香,或清香,或浓香,在鼻间经久不散。 一路买了些东西过去,季安宁也上来了几分兴头,季雨凝罕见地没有给她使什么绊子。 从季安宁重生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平安无事地相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道末尾。 放眼看去,青草席地,绿水潺潺。 是一片湖。 湖边热闹极了,不少人聚集在一起,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和拍掌声。 她有些疑惑,侧头问了问暖春:“那边是在干什么?” “小姐,是各路文人自发举办的诗词会。”暖春回道,“奴婢记得在每天花朝节举办,至今已经有五年了,但每次的地点不同,今日就是在这湖边。” 如今天子重视文墨,自然引得各路文人墨士热情高涨,诗词会一说还被天子赞扬过。 “既是诗词,想必去看看也能让人受些文采熏陶吧。”季雨凝目光落在一众热闹人群上,仿佛看见了什么熟人一般,狠狠愣了一下。 第46章 诗词比试 季安宁点点头,并未注意到她的一样,对暖春道:“那就先过去看看,待会儿再回府也不迟。” 说着,几人一同朝着诗词会的方向过去。 诗词会上,写诗对诗如日中天,文人雅士皆互相欣赏,若看到好诗,则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 季安宁一行人才在人群末尾站定,前面的女子感受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眸底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目光转向季雨凝,女子惊呼一声,连忙回身行礼。 “雨凝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季雨凝看过去,笑了一声:“早就听闻这诗词会风雅至极,特来看看,沈小姐不必多礼。” 说话之人名为沈玥,是当朝尚书之女,身份不低。 看样子和季雨凝有几分交情。 她目光落在季安宁脸上,迟疑了一会,问:“那想必这位就是雨凝小姐的长姐了吧?” “当然了。” 季安宁正准备应声,但季雨凝先一步开口抢过话头,亲昵地挽住季安宁的手,对着沈玥道:“长姐不常出门,沈小姐自当不熟悉她,我长姐容貌艳绝,文采更是斐然。” 她顿了顿,长睫掩住眸底晦涩笑意,忽然扬了扬声音,道:“本小姐看在场之人,怕是没有几个比得上我长姐的。” 闻言,季安宁眉头一皱,下意识压低声音呵斥:“你胡说什么?” 季雨凝声音很大,且在前方文人抓耳挠腮想不出对出下句的场景下异常突兀。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沈玥闻言微微讶异,:“没想到季小姐竟然如此才貌双全,不愧是国公府大小姐,连我都要敬佩几分了。” 她微微上前,笑道:“那不知季小姐可否与我先比试一番?” 话中没有令人不悦的鄙视,季安宁没有多想,只点头应下。 口头上的比试,沈玥诗词之意含蓄无比,季安宁略微思索就对出下句。 不论形式还是用词都恰如其分,简直是精妙绝伦。 沈玥微微诧异,但也算心服口服。 季雨凝在一旁看着,微压下眸底阴狠神色,脸上扯出笑容:“我就说吧,我姐姐在诗词中的造诣可不是在场之人能比得上的。” “这位小姐好大的口气!莫不是赢了一人就敢称无人能及了?” 旁边的人打量着季安宁,发出疑问道:“这位小姐容貌艳绝倒是有目共睹,只是这诗词会上人才云集,说文采过于斐然,怕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是啊,有我林兄在此,这位小姐的文采怕是不堪一击了吧。”一位青衣文人如此说到。 “莫要胡说,在下也只是略懂皮毛。” 青衣文人口中的林兄口吻谦虚,一眼便能看出其应是饱读诗书,文采飞扬的儒雅之人。 他轻笑一声,上前对着季安宁行了一礼,行为举止称得上谦谦公子一称。 “这位小姐,林某不才,可否请小姐与在下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周围一阵哗然。 不少人咋舌,叹道:“林公子可谓是诗者中的翘楚,今日已经过关斩将,马上便要夺得魁首了,这位小姐若是答应,恐怕必输无疑。” “的确。” 有人附和,又道:“不过输给林公子,不算丢人。” 耳边议论纷纷,人群中,一道目光带着兴味落在季安宁身上。 卫青凌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后面,深邃莫测的瞳中泛着些许光华。 第47章 不是上辈子的草包 又是她…… 以诗比试么? 季安宁抽出被季雨凝挽住的人,没有去看后者脸上得逞一般的神色。 她静静看了过去,林公子神色谦和,给人如沐春风一般地感觉。 看热闹的人其实说得对,输给这样的人,不算丢脸。 不过…… 季安宁扬唇轻笑,一双眸子盛着笑意盈盈如同秋水。 她可不觉得,自己会输。 不再犹豫,季安宁福身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林公子。” 林公子在诗词会中颇有威望,一听说他要与人比试,马上就有人拿出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人群被隔在比试场地之后,桌案安置在湖边草地,颇有风雅之意。 湖水轻泛,波澜为起。 林公子坐在对面含笑看她:“这位小姐,诗词不拘于形式,但比试之下应有其色彩,这抹色彩,不如由您来定?” 闻言,季安宁也不推辞,她目光一扫,看着地上勃勃生机的小草。 微微一笑,她道:“古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形容,今日,不如以草为题,林公子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这小姐果真是闺阁女子,以草为题,这也太简单了吧,这草处处可见,三岁孩童都会自编草诗了。” “对啊,林兄可是诗词会上连续三年的魁首了,想必今日毫无疑问也能一举夺魁。” “说不定这小姐天赋异禀,今日真抢了林公子的魁首呢?” 这话又引起一阵笑声,都认为季安宁得到魁首简直是痴人做梦。 说最后一句话的人是个尚显青涩的少年,说着说着也自知荒谬,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笑笑。 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他吓了一跳,转头来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卫青凌拍拍这少年的肩膀,故作神秘道:“你说得对,万一这小姐得了魁首呢?” “比试者:林若风,季安宁。” “以草为题,一个时辰后两诗好坏交与大家评判!” 有人点燃几柱烟,与此同时,比试开始! 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面前干净的纸,闭了闭眼睛。 上辈子她虽为国公府之女,但白氏对她丝毫不上心,不同于对季雨凝的精心教导,只让她学了些简单的琴棋书画。 后来不得已嫁进顾府,她处处受到针对,为了让顾老太太和顾南风正眼看自己,她变卖了不少首饰,买了许多书籍,还去找了很多名扬京城的师傅。 后来她真正学成,才试着给顾南风出主意,并且四处拉拢人心,帮着顾南风一路扶摇直上,最后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高枕无忧! 季雨凝无非就是想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可她终究想不到,现在的季安宁,不是上辈子的草包季安宁。 她脑中的诗书精华,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脑海中浮现上辈子种种,季安宁睁开眼睛,眸底猩红。 她受的背叛,委屈,践踏和轻视,一一如在眼前。 上辈子风雨飘摇,含恨而终,这辈子如同草一般不屈地挣脱黑暗。她选草,但选的又不仅仅是草。 第48章 选出魁首 一瞬间,所有强压下的情绪尽数迸发,季安宁执起笔来,下笔时没有半分女儿家的轻柔和舒雅,反而有几分带着苍凉和杀意苍劲! “林公子都还在思考,她居然这么快就下笔了?” “对啊……可我怎么感觉,她写诗的时候,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我听说这是季家大小姐,想必自小就受诗书熏陶,虽可能略逊于林公子,但文采必是不低的。” 怕影响比试者,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自觉得压得很低,在比试场地中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不知为什么,和在每次比试中运筹帷幄,手到擒来的林若风相比,更多人的目光反而落在另一个安静的身影上。 女子一身纱裙,配着烟蓝色的靛青和湖水相得益彰,衬托得天地都不知不觉明朗了几分。 季安宁周身围绕着让人几分让人莫名觉得悲伤的气息,微风轻拂过湖水而过,惊起些许波澜,也扬起她的几缕青丝。 人群中,卫青凌静静看着她白皙的侧脸,略微出神。 最后一炷香燃尽,有人敲响锣鼓。 随着鼓声,季安宁手下停笔,笔墨晕开,几乎浸透纸张。 黑色的墨水倒映在她的眼底,被她微红的眼眶围住。 ——时间到。 与此同时,林公子也停下笔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写的诗,望着有人上前来将纸取走。 他抬眸微笑地看过去,对上季安宁微红的眼眶后神色怔忪。 感受到他的目光,季安宁起身对他略微颔首,然后侧头看向取诗之人。 诗词会规矩并不繁杂,诗词由取诗之人朗声念出,然后再由专人誊抄下去相互传看,时间定为半个时辰,看诗之人可讨论,最后选出认为更好的诗词。 季安宁静静站立,脸上表情平静,让人无法看出她此刻心中所想。 取诗人率先朗诵了林若风的诗词。 林若风下手便是绝句,诗风贯彻他一贯的磅礴风格,毫不起眼的小草在他的诗中硬风朗朗,可比参天。 念完之后,人群之中满是不绝于耳的赞叹声,随后响起一阵掌声。 “妙!简直妙极了!林兄不愧为诗中高人,随手下笔便令我等大开眼界。” “是啊,在下甘拜下风!” “啧啧,有了林兄写的这等高诗,怕是要将这位小姐比得羞愧难当啊!” 听诗被念完,林若风脸上噙着几分笑意,转身对着季安宁行了一礼。 “小姐,在下有礼了。” 季安宁浅笑,略微颔首道:“既是比诗,林公子定当竭尽全力才是,若因我是女子就对我手下留情,那我反而会低看林公子一眼。” 诗词送去誊抄,还要等一会才有人念她的诗。 这个空当,她还在曾经的回忆中,难以抽离出来。 似乎没有想到面前女子会说出这番话来,林若风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不过几秒他恢复如常,拱手笑道:“规矩我懂,不论对手是谁,都当要竭尽全力才是。” 第49章 以草喻人,字字皆泪 “小姐看似气度不凡,能与小姐一比,不论输赢都当是在下的一大幸事。” 林若风自小饱读诗书,谈吐举止都有几分恰到好处的书生意气,相处起来令人如沐春风般,生不出半分隔阂。 有这样的对手,季安宁也生出一丝敬佩来。 不一会,林若风的诗词誊抄完毕发放下去,取诗人拿起季安宁的诗词,先低头看一眼,眸底闪过一丝震惊。 “要读这位小姐的诗了,快听听怎么样?” “别碰我啊,我还在品味林兄的诗,写得太妙了!” “随耳一听就算了,闺阁中的小姐文笔哪会有林兄的半点风骨。” 人群中窸窸窣窣,季安宁微微愣神,权当没有听见。 纸上的字是狂放如风卷残云的草书,笔墨连接之处用力过重,但并没有违和感,反而多出几分巧妙的气息。 已经很多年未在诗词会上见到这样好的字了。 取诗人压下眼底的赞叹,定睛开始朗读。 他的声音随着诗时而飘渺悠远,时而苍凉泣血。 一诗毕,人群寂静无声。 季安宁放轻了呼吸,轻闭上眼睛。 有什么诗,能比她的经历还要凄凉呢? 她以草为喻,不说草的扎根,也不说草的出头,只说一路的风雨,和风催雨折的泣血。 取诗人读完,久久未回过神来,只觉得心神已经跟着诗中意境,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凄凉之地。 不只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神,直到发出一声女子的哽咽,在场骤然暴发出一阵喝彩声。 “好诗……好诗,字字不提泪,但字字都是泪。” “不同于林兄的豪放,这位小姐的诗含蓄内敛,各有所长,可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位小姐的诗更胜一筹。” “这诗让我想起了长姐,她也是如草一般,历经磨难。可未等出头那日便香消玉殒……” 说话之人泪流不止,想起了脑海中长姐的音容笑貌,他说不下去,停住话头抬手用衣袖擦泪。 人群中,卫青凌愣住,在心底斟字酌句地咀嚼着诗,眼底流露出赞赏之色。 他知季安宁一直出类拔萃,但今日,她还是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这样的事,非常人可写出来。 林若风听完诗,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他愣愣地看向季安宁,后者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周遭的赞赏与感叹完全和她无关。 “风雨堪折,受折易损,即使零落成泥,受尽摧残,也可待转折之机。” 林若风喃喃自语,不知不觉中已是热泪盈眶。 真是绝妙之诗。 取诗人回神过来,准备叫人誊抄,谁知林若风忽然叫住他。 “不必抄诗了。” 林若风抬袖擦泪,道:“这位小姐的诗我听着都觉得震撼不已,魁首应当是她,林某竭尽全力,也输得心服口服。” 他快步上前走到季安宁面前,通红着眼眶拱手一礼,敬佩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得见此诗乃林某三生之幸,不知小姐这位亲笔之诗,可否赠予在下。” 第50章 嫉妒 季安宁略微诧异,思考了一会还是点头:“林公子谬赞了,这诗你若喜欢,尽可拿去。” 林若风闻言面上一喜,连忙道谢,然后小跑到取诗人身旁如获珍宝一般取过诗。 “此次比试,季安宁胜!” 锣鼓敲响,人群中皆是心服口服的赞叹声。 而季雨凝站在中间,阴沉的脸色和周围兴奋雀跃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头,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嵌入掌心,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季安宁居然写得出这么好的诗? 可她自小不受母亲宠爱,教导她的夫子都不是京城里有名气的,她何时真的变得如此文采斐然。 季雨凝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可众人的称赞不假,林若风拿到诗词的狂喜不假。 季安宁得了魁首,没有众人预料的欣喜若狂,反而平静得出乎意料,面对铺天的吹捧,礼数周全地福身行了一礼。 抬脚踏出比赛场地,季安宁抬眸扫过人群去寻暖春,不料没有看见暖春不说,倒是对上了一双不算陌生的眸子。 卫青凌嘴角微微抬起,笑容明朗地看着她。 恍惚间,季安宁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黑色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举一动之间满是不羁潇洒。 直到到了距离季安宁两三步的地方,卫青凌停了脚步,似乎是思考了几秒一般,看向她,轻声道:“诗写得不错。” 目光停在他脸上一会,季安宁闻言后移开目光,继续看向人群,语气中含了些嘲:“公子也懂文墨?莫不是人云亦云,而实际上其实并不懂得诗中意味?” 她出口呛声,但仔细看,她的眸底含着笑意。唇角上扬的弧度含着得意之色。 明朗的阳光映衬出季安宁眸底光亮,卫青凌眸色微深。 不知怎的,面前这女子竟然如此鲜活,像是这天地之间最引人注目的一抹色彩。 但方才作诗时,给他的感觉又像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双手环胸,脸上噙着笑意。 季安宁话中不屑,他却毫无半分恼怒之意。 人群之后,季雨凝隔着空隙,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虽然看不见此人脸上的表情,但季雨凝心底还是发了疯地嫉妒。 季安宁心机手段居然如此了得,能让青凌哥哥主动找她聊这久。 就因为那首破诗吗? 可她并不觉得那首诗好在哪里,无病呻吟,哗众取宠罢了。 季安宁一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哪会有诗中的半分惨淡,说不定是先前就从哪里看到过那首诗,顺手誊抄出来而已。 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季雨凝目光紧盯着不远处交谈的两人。 憎恨的目光像是要把季安宁的脸烙出洞来。 感受到一阵强烈视线,季安宁略不舒服地四处望去,正对上人群中季雨凝的嫉妒目光。 可她的目光,分明又一转落在对面男人身上。 瞧着卫青凌低语的样子,季安宁霎时察觉到,季雨凝反应如此强烈,怕就是因为面前此人。 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季安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谈话间,卫青凌不经意地侧了侧头,季雨凝正是这时候捕捉到他脸上明晃晃的笑意。 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进眼里,季雨凝脸色难看,唇角发白。 青凌哥哥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板着脸,何时对她如此笑过! 季安宁还真的是好手段! 第51章 撞入湖中 季雨凝几乎要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嫉妒和恨意淹没,她胸口上下起伏,目光扫过去,落在正在湖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暖春。 小丫鬟半跪在草地上,用手扒开地上的草,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季雨凝的目光顺着延伸过去,微微愣住,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我已寻到我的丫鬟,这位公子,今日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安宁左看右看,最后才在身后的湖边看见暖春,便向卫青凌福身行了一礼道:“我先走了。” 卫青凌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转身朝着朝着湖边去。 走进了些,季安宁才看见暖春脸上的懊恼神色。 “发生何事了?”季安宁在她身旁站定,看着她焦急地扒开地上草丛。 意识到自家小姐过来,暖春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对她行了一礼,有些自责道:“方才小姐比试时奴婢见着小姐的耳饰不小心掉在这草丛之中,等到比赛结束了便立马出来寻……” 她嗫嚅了一下嘴唇,神情更加懊恼:“可奴婢愚笨,方才明明亲眼看着耳饰落入这里的草丛,但这会儿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闻言,季安宁下意识去摸耳上的东西,在右耳耳垂上摸了个空,耳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她竟浑然不知。 “一副耳饰而已,若丢了再买便是,何必寻它至此?” 季安宁有些诧异。 暖春只当季安宁是说这话来宽慰她,叹了口气回道:“可今日花朝节出行,您的衣物首饰都是老爷精心准备的,往常夫人置办节日的时候何时对你这么上心过,奴婢觉得,这些衣物首饰于小姐而言定有特殊意义。” 说完,她又忧心忡忡地蹲下,准备扩大一些范围寻找。 季安宁听着暖春先前那番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半晌,她垂眸看着地上忙忙碌碌地认真寻找耳饰的小丫鬟,眸底划过一丝暖色。 “那我们一同找吧。” 说着,她又朝着湖边近了一步,正蹲下用手拂开草尖,然而还没等她细看,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推力。 像有谁在后面忽然狠狠撞了她一下。 季安宁脸色一变,浑身失重时下意识伸手向周围抓去,然而湖边只有矮小草地,没有什么可以抓到的藤蔓或树枝。 她的手狠狠抓了个空,不受控制地往湖中扑去。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季雨凝焦急的声音:“姐姐!” 她伸手假意去抓,这个动作本没什么能帮到季安宁的实质性意义,然而落入旁人眼中,就是她努力想要救即将落入湖中的长姐。 暖春听见声音后抬头看见季安宁落水这一幕,她脸色僵住,蹭的一下站起,声嘶力竭喊到:“小姐!” 随着她的尖叫声,人群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来,纷纷惊呼。 与此同时,一抹黑色身影迅速掠过草地,朝着湖边飞身而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季安宁紧闭着眼睛,预料而来的落水感并未传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揽住她的腰间,微微用力将她带起。 第52章 又是我救了你 季安宁愣了一下,霎时睁眼看去,男人锋利的下颚线近在咫尺,脸上带着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 季安宁心底一动,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晕染开来。 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又是我救了你。” 感受到她怔忪的目光,卫青凌在她耳边轻轻一语:“这次,你要怎么报答我?” 不等季安宁反应,卫青凌足尖轻点,踏着青绿湖水飞身跃起,眨眼之间,就抱着季安宁安稳落地。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环在卫青凌手上,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季安宁这次连忙放开手,从卫青凌怀里退出几步。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抱起,不知道是不是羞摸,她脸上不受控制地红了几分。 目睹这一幕的人群脸上都是相同的震惊之色。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季安宁就这样被救起来了。 落在别人眼中,卫青凌不但容貌俊美,身手还非常人可比,这一下英雄救美,可是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更何况,这英雄救美的“美”中季安宁,就是方才和林若风比试的女子,是今日诗词会当之无愧的魁首。 这等才貌双全的佳人,自当和英雄相配。 更何况两人气度不凡,似乎都是高门大户之人。 人群中不约而同响起掌声,和赞叹声。 “好!真是不枉我推开所有事情来了这诗词会,既品味了好诗,又见证了这真正的英雄救美之景,幸哉幸哉!” “对啊!简直妙极了,今日回家一定将这些事情事无巨细地告知妻儿。” “我看出来了!那是卫将军!少年将军飒爽英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最后一句话说得大声,不少人细细看了一眼湖边的卫青凌,纷纷激动道:“就是他,为了防止有贼人捣乱,卫将军常带人来我客栈巡视,保我客栈安然无恙地经营了好几年。” 清风微拂,扬起面前的人青丝缕缕。 听着这个名字,季安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感受到季安宁强烈的目光注视,卫青凌眉目舒康,轻轻附身于她平视,继续道,“我知你想说些赶集的话,但倒也不必酝酿这么久。” 不料,面前女子反问一声,道:“你是卫青凌?” “终于知道我的身份了?” 卫青凌丝毫不惊讶,眸底酝酿出一丝笑意。 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身份,民间有不少人受他的庇护,捉拿贼人剿灭山匪,他做过的好事,掰着手指头都数不清楚。 见卫青凌承认,季安宁眉目怔忪,心底有些恍惚。 卫青凌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身后有一道火热得几乎快要灼穿她脊背的目光,想也不用想,季安宁也猜到那是谁了。 但她并未回头,只是定定地看着卫青凌。 上辈子,面前这人是季雨凝的夫君。 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其实不多,只知卫青凌与季雨凝成亲,而他们成婚时她已嫁给了顾南风,只在季雨凝大婚时在人群中匆匆瞥见模糊一眼。 第53章 莫非一许两次 后来听说卫青凌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在新婚夜时匆匆出征,一去竟就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最后马革裹尸回到京城。 想来也是凄惨不已。 上辈子白氏虽精挑细选为季雨凝择夫婿,但实际上,季雨凝并不是因为看见画像才决意和卫青凌结亲,而是两人似乎早已经就认识了。 算着时间,离上辈子他们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季安宁沉吟了一会,想起与季雨凝发生争执那晚她无意提出过心上人。 莫非,季雨凝在这时就已经喜欢上了卫青凌? 想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卫青凌。 后者浑然不知,淡笑着看她,打趣道:“听说国公府嫡女喜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我你的这两次,莫非季小姐得一许两次?” 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季安宁微微瞪大眼睛,笑出了声音,最后呛声道:“那只是对英俊的男子罢了,至于卫公子你……” 她双手环胸,状似认真地将卫青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后一言难尽地摇摇头,补上没有说完的话。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回报了。” 被季安宁的眼神看得发毛,听见她的话后,卫青凌深感被侮辱一般,气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吃瘪的神色,季安宁莫名勾起了唇角。 “我好心救你,看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 卫青凌气得跳脚,少年人意气鲜活,连生气都不忍说出难听的话语,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什么话说,气得一拂衣袖。 “从你的嘴里听不出半句好话,我还不如离开。” 说罢,卫青凌气得不轻一般转身离开。 目送着他的背影,季安宁略微思衬。 正在发呆之际,暖春连忙跑上前来,神色焦急。 把季安宁上下看了个遍,确定自家小姐毫发无伤后她才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眼角急出来的泪水。 “小姐,都怪奴婢执意在湖边找耳饰,若是您掉入湖中,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差点要跪下:“请小姐责罚!” “罚什么罚。”季安宁赶忙拉她,道,“你处处替我着想我已是感激不尽,更何况我这不是没有落水吗,何必做那假设?” 轻笑一声,季安宁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她顿了顿,忽然转头去看身后的季雨凝。 后者脸色难看,对上她的目光后眸底的阴狠不甘一闪而过,换上一抹忧心情绪。 季雨凝手上的手帕快要绞烂,脸上却还是丝毫看不出破绽的担忧神色。 “姐姐,方才真是吓死妹妹了,看见姐姐落水我也伸手去拉了,谁成想竟然没有拉住。”季雨凝心有余悸一般,“姐姐可得小心些,若是落水,闹出笑话不说,怕要丢了国公府的面子。” 季安宁看着她,心底冷然。 她还未落水时就听见季雨凝的惊呼声,分明就是季雨凝狠撞了她一下。 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一而再的见缝插针非要让她不好过。 第54章 有结交之意 若不是卫青凌身手不凡,季安宁还觉得这次真的差点在季雨凝手下栽了一次。 “姐姐再怎样也断然不会牵连国公府,妹妹不必为此挂心。” 她低头轻拍了拍方才在草地上蹭下的一点泥土,正准备喊上暖春离开,忽然就听见有人叫住了她。 “季小姐留步。” 声音有些耳熟,季安宁循声侧头看过去。 沈玥见她转头过来,忙上前盈盈行了一礼,嗓音清脆道:“如雨凝小姐所说,季小姐果真文采斐然,一首草诗竟让林公子心甘情愿服输。” 听着这话,季雨凝脸色顿时沉了沉,咬牙看了一眼身旁笑盈盈的沈玥。 尚书之女,有时在她面前姿态还要比她高上几分,年纪比她还小,但为人处事很是圆滑。 此刻居然对季安宁有了结交之意。 季安宁不动声色地看着沈玥,对面之人面色坦荡,一言一行不卑不亢,夸奖她时并无谄媚之意,倒像是真心欣赏她的才华。 她点点头,浅笑礼回道:“沈小姐谬赞了。” “季小姐太过谦虚。” 沈玥斟酌了几秒,最后酝酿好话语才进入正题。 “今日见小姐文采惊人,恰巧我也对诗词歌赋感兴趣得很,不知可否有幸邀季小姐上府一叙,把酒言欢呢?” 话一出口,季雨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日想与沈玥结交的人数不胜数,但沈玥性情疏离,与人之交不过浅尝辄止,何时会主动请人去府上。 想巴结她的人挤破了脑袋往尚书府走,都被下人客客气气的请出来。 这是因为,沈玥不仅是尚书府小姐,更是东宫太子的亲妹妹,风评极好,整日与诗书为伴,风雅至极,很少露面,连季雨凝有几次找到府上去想约她出来逛逛,都被她的贴身丫鬟打发了出去。 所以打心眼里来说,季雨凝对沈玥有过些怨恨,自己是国公府小姐,怎的连上门寻她的机会都得不到? 但此时,这个无数人争取的机会,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送到季安宁面前。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季雨凝愤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人外有人,今日得到魁首纯属侥幸,安宁自知学识尚浅,还不敢担得起上沈小姐的夸赞。”季安宁客客气气地拒绝,“天色不早了,沈小姐的好意,只有改日再回报了。” 闻言,不仅是季雨凝,沈玥也愣住了。 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季安宁拒绝得这么干脆,看她的脸色,竟也没有半分感兴趣的意思。 同是国公府嫡亲小姐,季安宁的气质风度,绝非季雨凝可比。 沈玥不禁高看了她几眼,眸底划过一丝赞赏。 不再勉强,她再行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季雨凝气得浑身发抖,而季安宁面色平静,喊上暖春先一步抬脚离开。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季雨凝气得扔下手中绣帕。 回府后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季安宁径直去大厅向父亲母亲请安。 “今日花朝节,安宁玩得可还尽兴?” 第55章 上上签 季国蘅从花神庙回来后只觉全身神清气爽,庙中与众不同的花香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仿佛全身被清香洗礼一番,浑身疲累消散了大半。 “当然尽兴。” 季安宁一笑,道:“遇上许多有趣之人。” 说罢,跟在一旁的暖春开心地添上话:“老爷,您有所不知,今日小姐在诗词会上一举夺魁,赢得众人称赞呢。” “哦?” 季国蘅有些惊讶,旋即爽朗一笑,一连说了几个好,继续道:“不愧是我季国蘅的女儿,拿下魁首也不过轻而易举。”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签,朝着季安宁摆了摆手,道:“安宁,过来。” 季安宁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 季国蘅伸手过来,把签递给她,隔着不近的距离,季安宁只觉得鼻尖一阵奇异清香,不似平常花木之香,倒是奇特。 “这是……” 她没有立刻去接,迟疑的看着季国蘅。 白氏本在喝茶,余光瞄见季国蘅手上的签子后瞳孔骤缩,被呛了一下。 “咳……咳咳……” 身旁的嬷嬷连忙地上帕子,她连忙接过擦了擦嘴,转头看着季国蘅,慌张道:“老爷,您这是做什么,这签怎可如此就给她,这可是……” 话还未说完,但透露出签的珍贵。 “她是谁?”季国蘅出声打断,转头看她一眼,有些生气,“她是安宁,是你我的长女,这签有个不能给她?” 说着,趁季安宁发愣之际,他直接将签塞进季安宁手中。 季国蘅软下神色,对着她道:“今年为父幸运,在花神庙祈福时偶得住持一遇,便抽了这一签。” 季安宁低头,看着签上用金笔描摹的“上上签”三字,眼眶不禁湿润几分。 她记得这支签,上辈子被逼着和顾府定下婚约,在府里待嫁时人人避她如蛇蝎,只有父亲在花朝节这日为她祈福,诚心求得一支签。 花神庙住持不问尘世,不惧强权,他的签不容易求来。 白氏断然不会同意季国蘅把这签给这个丢尽脸面的女儿,所以季国蘅在私底下偷偷给她,但还是在出嫁前被白氏发现。 她抢回签,目光犹如看在泥浆中狼狈求救的蝼蚁一般,冷冷道:“你这种人,也配得上这千金难求的上上签?这签本是老爷为程儿所求,你竟如此不要脸面,连程儿的东西都偷!” 上辈子不知有几个不眠的夜晚,是靠着这签的信念才继续走下去。 如今,季安宁失而复得,还是光明正大的接下这签。 她摩挲着温热的签身,心底感慨万千,没想到如今又得到这一签,竟是如此场景,如此心境。 而白氏被季国蘅呛声,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季安宁,拿着帕子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 季安宁收下签,郑重地看向季国蘅,随即跪地行了大礼。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 季国蘅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季安宁,嗔怪道:“我身为父亲,给拿了魁首的女儿一支上上签,天经地义。” 第56章 推算日子 他拍了拍季安宁的手,欣慰道:“这是你挣来的,为父为你骄傲。” 季安宁哽了一声,看着对面男人鬓角的白发,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天色不早了,今日也累了吧,早日回去歇息。” 察觉到季安宁通红的眼眶,季国蘅叹息一声。 看来他对安宁太过忽视,让她如今受到一点温暖,都感动不已。 心中涌上几分酸涩,他看着季安宁行礼离开,然后目送着她离开。 直至背影彻底消失,白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要绞烂。 察觉到夫人的怒气,旁边的嬷嬷低着头后退半步,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是忍不住,白氏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对着背过身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季国蘅开口道:“老爷,那签我还以为你会给程儿……程儿年岁尚小,这签若可以庇他平安,给他好运,那我们国公府就更蒸蒸日上了……” 见季国蘅似没听到一般,白氏上前一步,不死心道:“老爷,安宁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你……” “住嘴!” 季国蘅侧头瞪她一眼。 白氏被吓住,登时噤声。 “你没有听见暖春的话吗?安宁今日在诗词会上得了魁首,那诗词会我略有耳闻,她能得魁首,文采定然是不容小觑。”季国蘅声音感慨,“而程儿呢?去上了几年书院还是老样子,不学无术,纨绔不已,若不再强加管教,早晚要生出祸事!” 一番话说完,季国蘅不再理会白氏,径直回房。 烛火摇曳,一室昏黄。 季安宁掖了掖被角,在榻上阖着眼睛,但毫无睡意。 想起今日的事情,季安宁思绪混乱,索性披着衣服起身,拿近了烛火,然后取出纸笔。 算上今日,卫青凌是第二次救她了。 欠上他人情,还是想个法子还了好。 季安宁闭眼思考,上辈子种种情景已经刻入她的灵魂,将时间推回季雨凝成亲那日,也就是卫青凌出征那日。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出时间线,推算回去,写出他战死那日的日子。 出征一月有余后战死沙场,距离如今,还有一段时间。 上辈子只听说卫青凌得到天子重用,在成婚之日出征驻守边境,率兵击退边境敌人,大军压境,队伍中混入奸细传来假的军情,卫青凌判断失误,但硬是与敌人抗衡了一个月,才马革裹尸。 据说死得很惨,遗体被带回将军府时,老夫人看到之后昏死过去三日,醒来后精神失常,不得善终。 如今看似潇洒不羁,性格跳脱的卫青凌,浑然不知自己寿数将终,家族离散。 季安宁深深叹息,这辈子阴差阳错和卫青凌有了交集,不忍心让他受奸人所骗惨淡收场,也不忍心忠君爱国的将士马革裹尸。 将时间写上,季安宁想了想,还是粗略写了几句话,最后将纸条卷起。 喊来暖春,她递过纸条,低声道:“拿上银子,找靠得住的人将这纸条送到将军手里。” 暖春领命,接过纸条退出房间。 第57章 你会死! 另一边,酒楼包房内。 卫青凌靠在椅子上,执书细细看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握着书的手逐渐收紧。 将书放下,书封翘起,露出书名。 《诗词鉴赏》。 “我不懂文墨?” 他喃喃一声,往后一靠,接着又道:“我一介武将,虽不擅诗词,但文章还是略通三分啊……” 喃喃自语还未完,只听一声箭弦破空之音传来,卫青凌眸色一凛迅速摸箭,下一刻,一支箭插进身旁的柱子之上。 箭落之地离卫青凌很远,但明显能看出来没有半分伤人之意。 卫青凌拿着箭从窗外翻出,循着箭来的方向追出去,但射箭之人早已经消失。 他又回来,皱眉扔下剑上前将箭拔出,随着他的动作,箭上的纸飘然落下。 卫青凌一愣,伸手接住,连忙打开。 纸条上只有只言片语,给出一个日子,后面写着:“你会死!” 三个字下笔很重,几乎要把纸张浸透。 乍一看像是在威胁,但实则是提醒他。 卫青凌念出声音,将纸条攥紧在掌心,只觉得满腹疑惑。 将军府人丁单薄,关系简单,老夫人一向待人亲和,卫青凌虽平日跳脱,但他清楚自己的将军身份,恪尽职守,百姓对他称赞不已。 为什么在那个时间,他会死呢? 飞箭传信之人又是谁,他是从何得知的? 卫青凌觉得古怪极了,手上使了几分力气将纸条揉成一团,正准备扔掉的时候,心下突然狠狠一跳。 想了想,他还是将纸条夹进书中,拿着书起身离开。 次日。 院落内回廊曲折,楼阁错落有致,季雨凝亲昵地挽着白氏穿过小桥。 “今日天气好得很,是得多出来散散步了。” “对啊母亲。”季雨凝轻咬红唇,挽着白氏的手紧了紧,迟疑道,“昨日诗词会的事情,不知母亲可否知晓?” 提起诗词会,白氏就想起季国蘅以魁首为理由送出去的签,脸色难看,晦气一般摆摆手:“提这做什么,你那长姐不过是在这会上得了个什么魁首,昨日在你父亲面前炫耀,你父亲还……”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怕季雨凝知道季国蘅将签给了季安宁后生气,白氏连忙止住话头,讪讪道:“那诗词会一听就俗气得很,她也真是,定着国公府小姐的名声出去抛头露面。” 季雨凝心中有事,没有在意白氏的生硬转折,只是有些担心道:“昨日她在诗词会上出尽了风头,沈玥还有意与她结交,听话里的意思,还要带她上府一叙……” 她有些焦急,拽着白氏袖子摇了摇,道:“母亲,我记得沈玥有个哥哥,若是季安宁真去了尚书府,与那大公子有了交集,若那大公子看上了姐姐……且尚书府也是高门大户,轻而易举就把顾府比下去了,让外人怎么看我?” 白氏脸上满是诧异。 沈家大公子前途无量,她心中自然清楚。 若沈玥有意让季安宁做她大嫂,那岂不是只要季安宁一句话,就可进沈府。 第58章 早有准备 到时候,季安宁进了尚书府高枕无忧,而她的雨凝却近顾府这个三流府邸,且不说雨凝自身作何想法,事情落入别人耳中,两相对比之后怕是难听得很。 看着白氏脸色微变,季雨凝趁机添油加醋道:“娘,人人都说您偏心女儿,反而不宠爱姐姐,若是姐姐嫁了那沈家大公子,她还会给您好脸色吗?” 闻言,白氏有些气愤:“我们国公府可不比尚书府差半分,若不是性质不同不得比较,我们国公府底蕴还胜过他们尚书府一筹,嫁进去怎的就高我们一等了?” 听着季雨凝的意思,白氏几乎能想象出来季安宁得势后的得意嘴脸。 还未出嫁时就百般针对她的雨凝,若是夫家的门楣之差真的差了这么多,那季安宁岂不是更加蹬鼻子上脸,她捧在手里长大的雨凝要受多少气! 白氏光是想着,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季雨凝泫然若泣地摇了摇她的手,放软声音道:“娘,姐姐虽然虚情假意地拒绝沈玥的邀请,但保不齐她是欲擒故纵,若是她忽然和沈家大公子有了来往,那女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假意抬手抹泪:“母亲,只有您能帮女儿了,姐姐性格强势,嫁给高门说不定还会给国公府惹出祸事,如今姐姐的婚事由母亲一手操办,母亲,您一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不是吗?” “当然了。”看着季雨凝擦泪,白氏一阵心疼。 她本想着若季雨凝到了适婚年龄便多留些时间相看世家公子,好让季雨凝风风光光出嫁,也给她长些脸面。 可谁知半路杀出个顾南风,让她们都不得不妥协。 只可怜她的女儿,不情不愿地嫁给这样的门第,不知后半辈子能不能过得上像在国公府这般的好日子。 心底酸涩,白氏深深叹息一声。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说着季雨凝的意思,让她顺心一些。 听完季雨凝的话后,白氏毫不犹豫道:“雨凝,娘疼爱你,自然不会让你姐姐嫁得比你好,叫外人对你指手画脚。” 她想了想,眸底划过一丝决绝,随即压低声音对着季雨凝道:“你放心,娘早有准备,那个穷酸举子,八九不离十就是你姐姐的归宿了。” 闻言,季雨凝一愣,旋即眸底狂喜,连忙拉着白氏的手,惊道:“姐姐果真对那举子有意?” 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季雨凝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后强压下喜意,又问:“母亲,若姐姐真的嫁给那举子,那你我母女俩就不用担心她会踩在我们头上了。” 听着季雨凝声音雀跃,白氏心情也忍不住好了些,神秘地笑道:“母亲还能骗你不成,你就等着母亲把事情做好,再看你那长姐的笑话吧,到时候,她恐怕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如今的区区花朝节诗词魁首,还有谁会记得,所有人只会知道国公府的大小姐下嫁穷酸举子,她啊……” 第59章 穷酸举子上门提亲 白氏安抚地拍了拍季雨凝的手,掩盖不住笑意,继续道:“威胁不到你。” 有了她的这句保证,季雨凝连连点头,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她目光放远,唇角笑意缓缓压下,眸底闪过一丝得意。 好姐姐啊,母亲从始至终都站在我这边,你要拿什么和我斗呢? …… 院中鲜花开得正艳,季安宁走出院子,站在花前摆弄了几下,就看见暖春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上台阶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季安宁吓了一跳,连忙快步上前扶住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怎的这么慌慌张张?” 暖春堪堪站稳,气都还没喘匀就忙看着季安宁,急切道:“小姐,今日有人来向您提亲,那人说话尖酸,说什么姓谢,瞧着可不像什么好人。” 听着暖春详细描述,季安宁心中有了几分猜想。 来提亲的人,怕是那日白氏要她去相看的举子谢广知了。 季安宁想了一会儿,心下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那日卫青凌和自己联起手来还是给了谢广知好一番的教训,怎的这人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登门提亲。 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季安宁应声安抚了一下暖春,一边朝着屋内走去,一边思考对策。 谢广知手上,是有什么提亲的筹码吗? 时间临近正午,白氏端坐在主位上,低头抿了口茶。 听着谢广知铿锵的话语,她垂眸笑了笑,掩盖住眸底的喜色。 大厅上,谢广知一边附身行礼,一边道:“季夫人,我与季大小姐前几日得一见之后心意相许,互有情义,今日特略带薄礼前来提亲,望夫人成全。” 白氏慢条斯理放下茶杯,掀起眼皮扫了一下旁边寥寥几个箱子。 提亲之礼穷酸至极,还有一箱里面甚至是已经陈旧发黄的书。 还真是薄礼。 不过白氏并无半分恼怒,她收回目光,看向谢广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有兴趣一般问:“当日安宁可是气冲冲地回府来,我还听说她对你出言不逊,甚至还踢了你一脚,可不像是谢公子口中的“心意相许,互有情义”。” 听到这里,谢广知脸上神色未变,反而笑道:“古有云:不打不相识,正是和季大小姐有此渊源,才暗生情愫啊!” 谢广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一番话,面色从容至极。 一旁的季雨凝见状微微笑出一声,扬眉看过去,轻嗤道:“我和长姐相处多年,倒是从未看见过她对一个人如此反感,谢公子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倒是三言两语难以让人信服。” 说着,季程坐在她身边,也跟着帮腔:“就是,你凭什么觉得我长姐对你有情义,莫不是书读多了,连脑子也给读坏了。” 季程面上不屑,心底却乐开了花。 他一向不喜长姐,长姐故作清高,配着小人,倒正巧合适。 听着一双儿女说出来的话,白氏眉梢微动。 身旁的嬷嬷执着扇子为她扇风,微风轻浮过脸颊,她只觉得浑身舒爽。 第60章 梅花绣帕 一切都会按照她的计划来发展,这种将所有事情掌握在手掌心中的感觉,真是令人痴迷。 面对质问,谢广知倒是毫不着急,神秘一笑道:“二小姐和少爷莫急,谢某身为读书人,断不会空口白牙说些玩笑话,自当知道凡事都要讲求证据。” 说着,他站直身子,伸手进衣袖中摸着什么,然后缓缓抽出。 一块白底的梅花绣帕赫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哎哟,这不是长姐的手帕吗?” 季程面上震惊,咋咋呼呼地起身,绕在谢广知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绣帕看,半晌,他直起身子来,咂了咂嘴。 转身看向白氏,他行礼道:“母亲,这绣帕是府里绣娘的手艺,想必就是长姐贴身之物。” 说到这里,季雨凝连忙嗔怪:“程儿,不过一绣帕而已,怎的算上贴身之物了,说不定是长姐不小心遗失,恰巧被谢公子拾到罢了。” 闻言,季程看向季雨凝,故作严肃道:“二姐,长姐在你眼中竟是这么粗心之人,依我所见,定是长姐赠给谢公子的。” “好一个依你所见!” 清亮女声接上季程话头。 众人看过去,季安宁踏进大厅,目光一转,看向白氏,朗声开口:“母亲,女儿与谢广知绝无半分私情,天地可见,他信口胡说损我名声,请母亲做主!” 白氏不会替她做主,反而会帮着谢广知。 季安宁心知肚明,但依旧说出这番话。 她快步上前,目不斜视,没有一点目光是施舍给谢广知的。 脸上换上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谢广知本想迎上去,想着他堂堂举人的身份,季安宁怎么也得同他打一个招呼。 可谁知季安宁像一阵风一般,无视他径直上前,对着白氏行了一礼,脸上没有半分心虚,尽是坦荡之色。 “安宁,不是母亲不为你做主,只是这谢公子诚心登门,还拿出你的绣帕说你们早已经互有情义,母亲摸不准你的意思,就没让他出去。” 白氏脸上堆凑着笑容,在季安宁眼里怎么看怎么刺眼。 季安宁心中冷笑。 摸不准她的意思?那为何谢广知登门这么久,白氏没有派一个丫鬟去知会她,还是暖春来给她通风报信。 怕是故意瞒着她,要以私相授受的名义强定下她的婚事吧? 季安宁冷眼看过去,几乎要笑出声音来。 真是可笑。 她重生回来有一段时日了,怎的白氏还没发觉,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揉捏搓扁,对母亲百依百顺,对弟妹信任不已的季安宁了。 这具躯壳中的灵魂,以身入局,早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现如今母亲应该知道女儿的意思了。” 季安宁颔首,重复道:“谢广知拿我绣帕,损我名声,请母亲责罚他,赶他出府!” 说罢,身后的谢广知犹如遭受了巨大打击,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安宁……你将绣帕赠予我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志同道合,在一起定是神仙眷侣。” 第61章 做主答应 谢广知声音酸涩:“就因为我拿出绣帕向夫人证明你我情义,你就害怕私相授受这个罪名扣在你的脑袋上,不仅不愿承认你我之情,反而要夫人责罚我吗?” 季安宁转头冷眼看他,谢广知演得没有丝毫破绽,活脱脱就是一个被辜负的深情男子。 “谢公子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坦荡的很,连我都快要相信你那一番说辞了。”她步步上前,看着谢广知手中攥着的绣帕,眸底没有半分惊讶。 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否则…… 季安宁自嘲一笑,抬起目光。 “这确是我的绣帕。” 她承认道。 话一出口,原本在主位上沉吟良久的白氏突然开口,却是笑了一声,道:“安宁,母亲知你脸皮薄,但人皆有七情六欲,母亲不计较你私相授受,既然绣帕是你的,就证明你确有情义。” 她叹息一声,道:“虽然这举子门楣低下,但母亲念你一往情深,就做主答应下你这婚事,至于你父亲那边,母亲肯定尽心尽力帮你劝说。” 门楣低下?劝说? 季安宁只觉得莫大讽刺。 当初顾府求亲,白氏一口一个配不上,可是气得差点亲手拿着扫帚把顾家母子俩撵出国公府了。 谢广知虽为举子,但并未加官进爵,甚至连个正经府邸都没有。 怎的白氏就要做主答应了? “是呀姐姐,妹妹已是身不由己要嫁进不喜欢的人家了,若咱们两姐妹都委屈自己嫁给不爱之人传出去就要叫别人笑话。” 季雨凝叹气,看起来处处替她着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呢。 “不过姐姐你也真是的,你若真对这谢公子心生欢喜,直接向母亲禀报便是,怎可私相授受,妹妹也知如今姐姐不承认是为了自己的清誉和国公府的名声着想……”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谢广知,又将目光转向季安宁,缓缓继续说道:“可这大厅中都是自家人,姐姐不仅不承认还要反咬一口,怕是要寒了谢公子的一片真心。” 谢广知脸上满是哀伤声色,看起来真像是被心爱女子狠狠辜负了一般。 侧头看过去,季安宁不慌不忙上前几步,在季雨凝身旁坐下来。 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让在场之人心中皆是疑惑。 不知怎么,白氏忽然眼皮一跳,心底有些不详的预感。 莫非季安宁手里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筹码? 季安宁对她们的反应漠不关心,只是若无其事地拿起茶杯,用杯盖晃了晃茶沫。 轻抿一口,她才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在大厅正中央站得笔直的谢广知。 谢广知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手中握着她的绣帕,不知是不是手下用了太大力气,绣帕上遍布褶皱,若不是那梅花赫然绣在帕子上,她都要怀疑谢广知是从哪里捡来了一块桌布。 她冷笑一声,移开目光。 重新看向白氏,她反问一声:“母亲,女儿什么性格您自然清楚,难道我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貌不惊人,学识浅薄的小人吗?” 第62章 不能得寸进尺 “何况我上次与他见面之后闹得甚不愉快,母亲还险些责罚了我,这件事情没过去多久,母亲怎的这么快就忘了。” 她顿了顿,忽的笑了一声,清亮眸子直直看着白氏,不放过她脸上变换的任何一个表情。 “还是,母亲是故意不提起?” 白氏没想到季安宁会这么直接的把这话说出来,脸上一片惊讶尴尬之色。 但对上季安宁的目光,她还是强梗着脖子道:“那件事情谢公子已解释过,我们国公府又怎会是小肚鸡肠之人,再说了,是你对谢公子全无礼数,谢公子不但不怪罪你还对你一往情深……” 白氏苦苦劝说:“安宁,做人可不能得寸进尺。” 好一个得寸进尺! 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紧了又紧,一忍再忍。 最后还是压不下心中蹭然上升的怒火。 季安宁索性不再忍,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母亲,您这话可就说错了。” 她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接住白氏的话头,慢条斯理地上前几步,在谢广知面前站定,随即伸出手来。 见状,谢广知愣了一下,眼底霎时划过一抹喜色,以为季安宁终于要对她服软,便抬手就要握住面前柔荑。 谁知他的手伸了个空,季安宁厌恶地躲开,然后迅速抽出他手中的绣帕。 在场的人皆是愣住,谢广知脸色涨红,下意识想要把帕子抢回来,但季安宁快步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他是什么令人厌恶地洪水猛兽一般。 霎时,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碍于如今事情的发展趋势,他只得狠狠咽下这口气,在心底怒骂。 季雨凝转身,扬起帕子:“得寸进尺的人可不是我,这谢广知心思龌龊,不仅对我出言不逊,言辞之中甚至有贬低国公府的意思,如今竟然还敢用这种腌臜手段想攀附我。” “腌臜手段?” 白氏眉头紧皱,看着她,呵斥道:“安宁,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空口白牙污蔑别人,我和你父亲可没这么教过你!” “母亲莫急,女儿自是有证据才会如此笃定。” 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晦涩笑容,下一刻,她扬声道:“带人进来!” 话音落下,门口便传来踉踉跄跄地脚步声,伴随着暖春压低的呵斥:“走快点!” 众人纷纷抬眸看去。 暖春率先上前,对着白氏和季安宁先后行了一礼,然后道:“小姐,那贼人已经找到,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下高坐主位的国公夫人,最后还是停住话头。 白氏愣了一下,正在这时,一个衣着狼狈的老妇人被仆人押进来。 蓬头散发,看起来实在邋遢,不经意抬起头来,白氏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怎么会是她…… 老妇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地板上连连磕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大小姐,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打了坏主意,看在我在国公府侍奉多年的份上,求您饶老奴一命。” 第63章 做上不得台面之事 季安宁状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老妇人,忽然惊讶道:“张嬷嬷,怎么是你?” 面上讶异,但心底平静如水。 上辈子她就被这张嬷嬷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这辈子早早提防着她,果真发现了她的手脚! 话一出口,季雨凝脸色微变,连忙看向白氏,脸上神色慌张。 “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不想竟会做出这等不堪之事!” 季安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白氏:“母亲,我早些日子就丢了一块手帕,为防着被有心之人利用,就让暖春暗中去寻,怕是掉在哪里让人找了去。” 她顿了顿,叹气:“不成想这手帕竟然被我身边嬷嬷偷去卖给了谢广知,嬷嬷品行不端也就罢了,我是左想右想也没想到……” 季安宁目光往谢广知僵住的脸上一扫,略带嘲讽道:“谢公子饱读诗书,竟会与这嬷嬷勾结起来做此等龌龊得上不了台面之事。” 听到季安宁如此侮辱自己,谢广知拳头紧攥,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长这么大,又中了举子,父母宠他至极,从未说过他半句重话。 今日在季安宁面前,却受如此奇耻大辱。 谢广知如何能忍。 “季安宁!” 他微微瞪大眼睛,攥着拳头就要发作,季安宁毫不畏惧地颔首看他,眸底一片冷意。 “怎么,还想打人?” 她微微一笑,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垂眸掩下眸中锐意,她淡淡道:“这时你的拳头敢落在我身上,不到晚上,你便得举家滚出京城,永世不得被人举荐,别想着加官进爵了,你在外面干苦力都得看看国公府的态度。” 季安宁这话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感觉,但她丝毫不愧,谢广知明是举子,实际性格欺软怕硬,实难以合群,今日惹了她,哪怕被逐出京城也还有性命在。 若明日惹了别人,可就没这好运气了。 白氏看着谢广知的莽撞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狼狈妇人,一脸晦气。 若不是这嬷嬷被抓出来,今日事情还走不到如此两难的境地。 白氏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若还是不顾季安宁的意愿强行定下婚事,怕是要把事情闹得更加难以收场。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成拳头,白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不甘心地看着季安宁,但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季安宁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语气中没有一丝威胁之意,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但谢广知望着她冰冷的神色,只觉得如坠冰窖。 背后出了一层细汗,谢广知才猛然回过神来,面前站着的人是国公府千金大小姐,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出几个能与之抗衡的人。 他今日站在这里,不过是觉得季安宁再厉害也只是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再加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懂白氏明里暗里的意思,才有上门提亲的底气。 谁知道季安宁这么不好拿捏! 谢广知松开拳头,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一步,下意识抬眸看向白氏。 第64章 举家滚出京城 白氏皱眉移开目光,像是对他此刻厌恶至极一般。 谢广知一顿,额头上瞬间冒出细汗。 莫不是事情败露,于白氏而言,他早已经成为弃子? 谢广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青白交加,时而恐惧时而后怕。 季安宁也懒得理会,侧头看向跪在地上发抖的嬷嬷,微微弯腰。 脸上满是失望:“嬷嬷,你跟在我身边的年数也不少了,若你需要钱财,何不与我直说,反而要用这么难看的方式获取不义之财呢?” “就是。”暖春脸上满是气愤表情,恨恨道,“亏小姐还这么信任你,叮嘱奴婢一定要好好查探,不要冤枉了无辜之人!” 嬷嬷脸上满是泪水,她跪着向前两步,抓住季安宁的衣裙,泣道:“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一顿,眼角余光看见主位上紧盯着自己的白氏。 下定决心一般,她猛然抬头,伸手指过去。 “都是夫人……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这下不仅是白氏,坐在一旁的季雨凝都十分激动地站起来。 “你这贱婢在胡说八道什么!” 白氏脸色涨红,霎时摔了茶碗,指着嬷嬷怒骂出声:“我国公府供你吃喝,给你俸禄,你竟还恬不知耻地污蔑到我头上来了!” 她气得不轻,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扬声道:“来人!把这不知好歹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大厅外瞬间快步走上来两个小厮,伸手就要把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嬷嬷拖出去,季安宁没想到白氏反应如此激烈,她侧头看过去。 目光一凛,她厉声道:“放开!” 小厮犹豫着停住动作,为难地看向白氏。 季安宁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抬头看向白氏,不卑不亢道:“母亲,为何如此急切要处理掉这嬷嬷,她信口胡说污蔑母亲,难道母亲就不想知道她受何人指使,敢把这黑锅扣在您的头上吗?” 见季安宁让小厮停下,白氏本就心中不满,此刻听见这段话,她更是要气了个半死。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伸手颤抖地指着季安宁,声音尖锐:“好啊,你现在连我的命令都敢忤逆了吗!?” “女儿不敢。”季安宁并未低头,寸步不让地张开手挡在嬷嬷面前,毫不示弱地对上白氏凶狠的目光,“女儿只想要一个真相。” “还愣着做什么!” 白氏铁了心不放过这嬷嬷,索性无视了季安宁,咬牙再命令道:“看清了谁才是国公府的主子,你们这些奴才,本夫人的话也不听了?” 小厮吓得发抖,脸上表情哭笑不得。 一个让走,一个挡路,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难不成还要踩着季安宁出去? “小姐,您就行行好,别让奴才为难了。” 其中一人小声乞求。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心中挣扎一番,最后还是轻声开口问。 “母亲这么急着要销毁人证,难不成这一切真是您安排的?” 话一出口,举座皆惊。 第65章 真是您安排的? 季雨凝率先反应过来,怒道:“长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季安宁不语,轻轻睁开眼睛,没有错过白氏眼底一闪而过心虚和慌张。 其实季安宁心中答案清晰明了,但真正说出口时,心脏还是忍不住钝痛了一下。 这就是她从前渴望给予她爱的母亲。 那些梦幻泡影般的渴求,如今看来,是这样的可笑! 白氏脸色僵住,由青变红,狠狠愣住了一会,她暴怒拍桌,瞪着眼睛怒道:“季安宁!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我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来人!把大小姐也请下去!断她一日饭食,在祠堂里跪到明白怎样尊敬长辈再出来!” 白氏气得全身颤抖,看着季安宁的目光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季安宁对上她锐利的目光,心下微顿,但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微微福身,正准备转身时,大厅外一声怒喝划破寂静。 “我看谁敢罚我女儿!” 听见这声音,白氏脸色霎时惨白。 “老爷回来了,小姐。” 暖春原本脸色焦急,此刻终于大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方才自家小姐一句话可把她结结实实地吓得愣在了原地,现如今细思极恐,且不说白氏是否真的安排了这些事情,就凭她对谢广知的态度,背后的事情也真是耐人寻味。 还好小姐聪明,早些就料到了这些变故。 季安宁知道身上丢了绣帕后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身边白氏和季雨凝的耳目众多,但能从她身上取走东西的人不多,若被人有意拿走,排除下来也就是那么两三个人。 而谢广知上门提亲这种事情,若季国蘅在,定然会让人询问她的意见,她全无风声,就说明季国蘅应是提前被白氏支走了。 她让暖春使了些手段逼问下人,同时又派人去把季国蘅找回来。 季国蘅来得虽晚,但好在卡在了紧要关头。 季安宁攥着的手终于放松。 她也没有十成把握,只是赌白氏认为她百口莫辩,会服软同意亲事,早早定下提亲一事,就没有把季国蘅支走得太远。 还好,她赌赢了。 额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细汗,她看着季国蘅阔步走来,脸上满是怒意。 “我说怎么一早要让我亲自出府迎接你那表兄,我人至郊外却迟迟不见他的踪迹。”季国蘅连连冷笑,“原来是故意将我支走,好欺负我女儿!” 白氏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牙齿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她慌张道:“老爷,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将你支走的意思,我……” 她话语戛然而止。 一个谎话,要用百个谎话来圆。 她那远方表兄曾经对季国蘅有救命之恩,她知道季国蘅重情义,若是这表兄远道而来,他定会亲自出去迎接。 便编造了远房表兄要来投靠她的谎言,将季国蘅支走,事后季国蘅不见表兄踪影,便可说那表兄突然反悔来圆这谎言。 可谁知,季国蘅见到如此局面,哪里还会相信她半句话? 第66章 谁敢罚我女儿 说再多,也是无用之功。 想到这里,白氏自知百口莫辩,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贱婢背主,理应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季国蘅微微抬手,道:“杖毙吧。” 话音落下,耳边霎时响起老妇人尖锐刺耳的哭声。 “老爷……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她用我的孙子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啊!老爷……放我一命吧,老爷!!” 这次季安宁没有阻拦,默默看着她被拖出去。 很快,院子里响起板子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声。 不过一刻,惨叫声就微弱下去了。 “你这举子,损我儿名声,不知好歹,还有脸站在这里?” 季国蘅沉声喊来仆人。 谢广知先前听着嬷嬷的惨叫声已经是吓得脸色煞白,此刻见状扑通一声吓得跪倒在地,全身颤抖地磕头。 “老爷饶命……是小的不识好歹……” 不过季国蘅可不是要处理他的意思,只是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三两下,就清除了外人。 季国蘅拍了拍季安宁的手,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道:“今日委屈你了,想必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父亲。”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说什么,对着季国蘅深深行了一礼,带着暖春出去。 看着主仆二人安然无恙地离开,季雨凝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用力之大几乎让掌心渗出血来。 凭什么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 凭什么父亲次次都要帮她! 季雨凝眸光猩红,不甘的目光落在季国蘅身上,眸底划过一丝恨意。 若不是他突然插手,季安宁就算不能和那穷酸举人定亲,也得挨好一顿的罚。 现在好了,不仅季安宁全身而退,受罚的反而会成了她们! 大厅里只剩下季国蘅和白氏母女三人,季国蘅严肃的目光一一在他们身上扫过。 落在季程身上时,他目光一定。 四目相对,季程瑟缩了一下,连忙低着头,后背骤然出了一层冷汗。 “季程,后宅之事与你何干?你姐姐的婚事又与你何干?” 他沉声质问:“你身为男子,竟也学起了后宅中的勾心斗角,你让为父颜面何存!” 季程被吼得脸色惨白。 季雨凝正想开口为他辩解,被季国蘅一眼就瞪回去,只得悻悻噤声。 “滚回房里面壁思过!” 说罢,季程抖了一下,连忙起身行礼逃命一般跑出去。 “你也去面壁思过!都快出嫁的人了,行事还是不知分寸!念在你是女儿家,我就不说什么难听的话。” 季国蘅沉着脸色摆手,季雨凝不甘地咬着唇瓣,欲言又止地看了白氏一眼。 后者自顾不暇,也不敢替她说话。 季雨凝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季国蘅才缓缓上前,站在白氏面前。 白氏嘴唇嗫嚅,想起方才的场景,自知理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身为主母,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再多难听的话都无济于事,唤不醒白氏对季安宁的爱惜,季国蘅脸上满是疲惫,也不想多说什么,于是训斥了一番,最后道,“以后安宁的亲事由我做主,你不准再插手半分!” 第67章 由我做主 季国蘅转身,冷冷道:“今日之事我心中有数,只念在你我始终夫妻几十年不愿深究那个难堪的真相,若你还怀有不轨之心,那我只有让国公府少个主母了!” 话一出口,白氏立刻吓得跪在地上。 “老爷,我知错了,我一时被那举人蒙蔽双眼险些害了安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心脏剧烈跳动,全身抖的如同筛糠一般。 季国蘅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拂袖离开。 大厅霎时安静下来,只余白氏一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身旁嬷嬷欲言又止,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发疯一般推开。 她脸色煞白,眸底是深不可见的恨意。 天气明朗,暖和的午后让人不禁昏昏欲睡。 季安宁坐在椅上垂眸看着诗书。 距离那举子上门提亲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白氏被季国蘅训斥得厉害,这几日安分了许多,没有和季雨凝合起伙来再给她找麻烦。 而且有了前次这场闹剧,季安宁的婚事被季国蘅接手。 季安宁手上停顿了一下,心底微微思考。 父亲是个谨慎之人,断不会轻易就替她决定亲事,定是要精挑细选一番。 起码目前这几日,她还是能讨个清闲。 想到这里她霎时觉得轻松了几分,将诗书翻页,继续看下去。 而将军府内。 天气明媚,一座巍峨府邸静静矗立,府邸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大门上镶嵌着精致的雕花,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院内荡漾着一片清脆的湖色,石桥架湖而过,隐约传来轻声的说话声。 “前几日说好带青凌那孩子去秦夫人的宴会上相看相看,有没有合得眼缘的女子。”说话的声音苍老,是卫老夫人,脸上满是忧愁。 “谁知道青凌这样反骨,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了府,他倒是对自己的婚事半分不上心!” 提起花朝节那日的事情,卫老夫人将拐杖一放,心中就来了气。 当日她好一番准备,挑选了许多伶俐的丫鬟带着去了秦府,想着人多些也好观察得仔细些,谁知一去卫青凌房中,卫青凌早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半分踪影! 可把老太太气得不轻。 但气归气,宴会总不能不去,秦夫人旁敲侧击地一直询问她为何不带着卫青凌赴宴,说话弯弯绕绕实在是烦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她才忙不迭地回府来,躲了一些清闲。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心底憋气。 闻言,一旁扶着她的女子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替老夫人顺了顺气,温声道:“祖母,青凌年岁尚小,有点玩性自然无可厚非,您莫要太过苛求。” “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我这一把老骨头啊,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卫老夫人一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停下脚步。 身旁的女子也跟着停下,对上老夫人的目光才猛地想起正事来。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展开后是一副女子画像。 第68章 府中还有个大小姐 “轻语,这是?” 卫老夫人接过画像,有些惊讶。 画像上赫然是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微微垂眸,不显娇怯,反而有着几分清冷,一眼看过去是个标致极了的美人。 叶轻语笑了一声,道:“您前些日子不是让我替青凌留意些吗?这几日我听说了国公府家二小姐快要出嫁了,忽然想起他们府中还有个大小姐。” 俗话说长嫂如母,身为大嫂,叶轻语自然不敢含糊,跟着仔细留意。 “我立马着人去打听,可不……”她指了指画像,对着老夫人笑,“这大小姐不常抛头露面,鲜少有人见过,我托人打听了一番得了这画像,不仅眉眼标致,听说精通诗文,是个妙人。” 听完一番话,老夫人眸光一亮,心中满意。 “国公府的大小姐……” 虽然她并不看中门楣高低,但她与季国蘅有过几面之缘,季国蘅教出来的女儿,想必怎样都不会差的。 更何况,她相信她长孙媳妇的眼光。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面上浮现出喜色,仅仅思考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这姑娘我瞧着面相也心生欢喜,不如就问问青凌的意思,若他不反对,那我们就快些着手上门提亲。” 叶轻语也跟着笑起来,应声之后差人去叫了卫青凌。 一行人回了大厅,没过一会,卫青凌才不情不愿地走进来。 看见老夫人身侧的叶轻语,他意识到什么,眉心一跳。 老夫人喊他过来,很大可能是对花朝节那日他偷溜出去的事情兴师问罪,可叶轻语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卫老夫人托叶轻语替他相看女子,这事他知情。 那么此刻二人都在这里,想必又是要说那磨破了嘴皮子的事情。 卫青凌上前对着老夫人和叶轻语行了一礼。 老夫人臭着脸哼了一声,看向他:“还知道回来!” “祖母,孙儿知错。” 卫青凌服软,软了声音道:“但祖母,您真的不必对孙儿的婚事操之过急,毕竟京城这么多女子,一一相看不仅对人家不尊重,也让我们将军府成了什么样的名声。” “不用担心,你长嫂啊,已经替你相看了一名,最合适的女子。” 卫老夫人递过画像,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你先看一眼,这女子我是欢喜得很,若合了你的眼缘,我即刻上门提亲。” 卷着的画像递过来,隐约可以看见用墨迹描摹出来的一缕青丝。 卫青凌眉心一跳,没有接过。 他看了一眼长嫂,面露难色:“长嫂,我……” 话未说完,却只见叶轻语轻咳一声,转开目光,假装没有看见他求救般的目光。 而老夫人还在瞪着他。 卫青凌内心叹息一声,还是接过画像。 他本就无意成亲,少儿郎当在这年纪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岂能在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 他兴致缺缺地打开画像,准备敷衍地看一眼后就还回去,并再和祖母说清楚他的意思。 可谁知,当看清画像时,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第69章 这不是季安宁吗 画像上女子明媚善睐,美得似天上仙子一般,但这幅面容,在卫青凌眼中并不陌生。 往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他不知不觉有些走神,耳畔中忽然响起女子清亮的声音。 “你是卫青凌?” “以身相许只是对英俊的男子罢了,至于卫公子你……”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回报了。” 狡黠的笑容如在面前,和眼前这幅画像慢慢重合。 这不是季安宁吗? 卫青凌霎时大脑一片空白,他将目光从画像上移开,对上老夫人满是希冀的目光。 “这是国公府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若欢喜,祖母今日就带着重礼上门提亲。” 卫老夫人话音落下,半晌听不见卫青凌的回答,板着脸正要再问一次的时候,旁边的叶轻语捂住唇轻笑了一声。 她对这个弟弟甚是了解,瞧这反应虽不是喜欢得紧,但也知道卫青凌并不是反感。 瞧着卫老夫人要打断卫青凌的思绪,她忙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调笑道:“老夫人莫问,青凌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我们就权当他默认了。” 卫青凌出神的看着面前画像,对两人的低语毫无察觉。 卫老夫人听着叶轻语的话,又瞧着自家孙子走神的样子,迅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拍了拍叶轻语的手,叶轻语则忙扶着她起来,两人绕过卫青凌离开,卫青凌才恍然回神。 面前早就空无一人。 “轻语,你差些下人抬上礼,然后随我一同去国公府。” 想到马上要替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孙子提亲,卫老夫人满脸都是欣慰之情,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季安宁。 事情没有彻底敲定,他们还是做了个准备,没有闹出多大阵仗,低调地进了国公府。 彼时季国蘅正在大厅喝茶,听见丫鬟来报说卫家上门提亲后连忙放下茶杯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疑惑。 季雨凝已经定亲待嫁,这个节骨眼上的卫家来提亲定就是为了季安宁而来。 而他也已明令不准再让白氏插手季安宁的婚事,这事当与白氏无关。 而卫家…… 季国蘅踏出大厅一步,见一年轻女子扶着卫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他眉心一动,认出人来连忙上前去迎接。 “卫老夫人。”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看着旁边的仆人一箱一箱地往里面抬东西,疑惑道:“老夫人大驾光临何不提前通知晚辈一声,也好让晚辈出来迎接。” “在我这把老骨头面前,就不讲究这些礼数了。” 卫老夫人笑皱了脸,季国蘅连忙领着两人进去,叮嘱下人上茶。 “季国公,今日我来这阵仗,你应该已经心中有数了。” 知晓季国蘅性情,卫老夫人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我孙子卫青凌年岁与府上大小姐相仿,如今都是适婚年纪,你也知我儿性情,他的儿子断不会差,是值得托付之人。” 第70章 备礼提亲 提起卫青凌的父亲,季国蘅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不过也只是刹那,他思考了一阵,郑重道:“青凌这孩子我早些时候见过,是个好的少年郎,若是能与安宁结成秦晋之好,我自然也乐见其成。”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又道:“只是老夫人,现如今小辈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不闻不问,凭着自己的意愿就决定了他们的终身大事不是?” 说到这里,季国蘅起身,以晚辈身份向卫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这事还需我与女儿商量一番,再作决定。” 本以为卫老夫人会恼怒,可谁知老夫人脸上满是欣慰笑意,道:“季国公思虑周全,不愧是大家风范。” 卫老夫人起身,扶起季国蘅,道:“莫要拘礼,那我们就留下礼物,先回府,若安宁答应这门亲事,我们过几日再加重礼,若她不愿,那这些礼就当我送与她的见面礼。” 卫家代代出国之将帅,是提起来人人赞叹之大家。 卫老夫人更是明事理。 季国蘅眉心一动,见老夫人把事情交待完毕后就要走,连忙道:“时日还早,老夫人不妨留下喝杯热茶再走?” 闻言,老夫人一摆手道:“你府中诸多事物繁忙,我就不留下耽误你的时间了。” 她扶着叶轻语的手准备离开,思考了一会,还是叮嘱一声:“安宁那边,就劳你问问了。” 说罢,卫老夫人侧头看了一眼叶轻语,低声道:“走吧。” 叶轻语会意点头,朝着季国蘅福身一礼,然后扶着她离开。 将两人送到门口,季国蘅返回时便径直去了季安宁的院子里。 院内繁花似锦,正是赏花好时节,季国蘅停了停脚步,一眼看见从季安宁房里出来的暖春。 “天气正好,安宁怎的还闷在屋子里。”他对着暖春道,“快叫你家小姐出来赏赏花,莫负了这好春光。” 暖春闻言面上浅笑,福身应下便要回房喊主子,但刚转身就看见了季安宁正推门出来。 “父亲说得是,这不是出来了。” 季安宁一身蓝色翠烟衫,身披着淡蓝色翠水薄烟纱,头上插着一根镂空金簪,坠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人比花娇艳。 她提裙走下石阶,笑道:“父亲今日怎的有空闲来女儿院中赏花?” “我本意并非如此。”季国蘅将视线收回,担忧道,“前些日子你受了委屈,别总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多出来走走看看。” 想起方才卫老夫人的叮嘱,他顿了顿声音,心下思衬。 卫老夫人的儿子与他有故交,季安宁儿时也与卫青凌熟识,若是要在京城中为她选一个品行家世样貌样样不凡的人,卫青凌定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季安宁心中是否愿意。 看出季国蘅的欲言又止,季安宁笑了一声,打趣道:“父亲有话直说便是,怎的在女儿面前反而扭捏起来了?” 闻言,季国蘅也笑起来,索性不再考虑什么,直接道:“方才,卫家的人上门提亲了。” 第71章 前途无量 “卫家?” 季安宁讶异,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副并不陌生的面容,下意识道:“是卫青凌吗?” “不错。” 季安宁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脸上满是意外神色。 季国蘅点头,继续说:“我摸不准你心底意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现如今才来问问你,可否愿意与卫青凌结亲?” “卫家世代忠良,卫青凌如今也有将军之衔,未来前途无量。” 闻言,季安宁不知不觉捏着手中绣帕,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 上辈子与卫青凌不过互为匆匆过客,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如此交集。 季国蘅说得不错,卫青凌若绕开上辈子的死劫,以他的能力,定然不日就能取得功绩。 而以她的了解,卫府人丁简单,府中掌事的是卫老夫人,卫青凌还有两名兄长,两个嫂嫂,上辈子都在季雨凝大婚时见过,为人都谦和良善。 季安宁垂眸思衬,虽重活一世无心再谈儿女情长,可也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现下,嫁给卫青凌,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看着季安宁脸上的犹豫神色,季国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为父只是给你一些建议,至于答不答应,你再考虑一段时间,推后一些日子再做答复。” 闻言,季安宁回过神来,看向父亲点头道:“女儿知道,谢谢父亲。” 季国蘅一离开,在不远处听着的暖春就赶忙凑上前来。 她经常在府外替季安宁置办东西,自然听着外面的人提起过卫青凌,年少有为的小将军,惩恶扬善不知帮了多少人。 她凑在季安宁身旁,眸光亮亮:“小姐,外面很多百姓都对卫将军赞不绝口,您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他比那个穷酸举人好无数倍。” 说道这里,暖春想起那举人小人得志时的神色,满脸嫌恶。 “不对!呸呸呸!怎么能将那样的人和清风霁月的卫将军想比。” 季安宁侧头望着她,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会好好考虑。” 客栈内。 卫青凌身着玄色衣裳,衣裳滚边刺绣精细大气,布料轻薄柔软,衣袂仿佛能无风自动,为他增添了几分少年英气。 他脚步顿住,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正在抿茶的女子。 “卫公子请坐。” 季安宁抬眸看去,示意一声。 卫青凌倒是没有坐下,反而直直地看着她,一双黑眸满是探究。 “季小姐忽然让人传话约我出来,是何意?”他撩袍坐下,眉目懒散道,“莫不是要还那几次恩情了?” 卫青凌明知故问,季安宁惊得差点被茶水呛到。 她放下杯子,对上卫青凌盛着笑意的狭长眸子,欲言又止。 后者也不急,就这么挑着眉头,等着她开口。 “卫公子。”季安宁硬着头皮,索性只说道,“老夫人上国公府提亲,这事不知公子是否知情?” 说到这里,卫青凌愣了一下。 提亲那日他走了神,回神过来连忙追出去,问府里下人才知道自家长嫂早已经为他准备礼物,和老太太一道带人上国公府提亲去了。 第72章 不敢嫁我? 老夫人当他默认,这事他是知道的。 沉默了一会,卫青凌点头。 见状,季安宁摩挲着茶杯,垂眸沉思良久,又问:“那你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 面前茶杯还冒着袅袅热气,卫青凌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听见这声发问后动作一顿。 唇角勾起一阵晦涩笑意,他看着季安宁,尾音微扬故意道:“我听闻那日提亲国公府并未拒绝也并未答应,看来是季小姐还未表态,今日反而特意约我询问我意见,难道季小姐是……” 他假意思考,观察着季安宁的神色,最后恍然反问:“不敢嫁我?” 从这语气中听出一声嘲弄,季安宁微微瞪大眼睛,用了些力气将茶杯放下。 声音有些大,不难看出她的不服。 季安宁微扬起下巴,带着挑剔审视的倨傲神情,毫不客气地反驳:“卫公子这话说得可笑,不过嫁人而已,我季安宁拿得起放得下,有何不敢?”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卫青凌眸底划过一丝兴味,沉吟片刻笑道:“季小姐果真气度不凡,那在下就拭目以待。” 有了答案,季安宁果断起身,不知是莫名想让卫青凌高看她,还是心中早已经有了几分动摇,她来不及和卫青凌道别,就离开客栈直奔着回了国公府。 暖春在门口站着,看见季安宁身影后连忙迎上去,知道自家小姐是去找卫青凌商量亲事,她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 “小姐,怎么样?” 季安宁提裙走得很快,几乎是要小跑着进大厅,听见暖春询问后她侧头看了一眼,眉宇中满是神秘笑容:“待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进了大厅,季国蘅坐在高位上阖目休憩。听见脚步声后微微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一抹蓝色身影在堂下扑通一声跪下。 季国蘅不明所以,被吓得霎时起身,连忙上前要扶她。 眉头微皱,他以为季安宁又被白氏欺负,正要发怒:“若是你母亲又……” 话未说完,他看见季安宁脸上一抹微笑,话音戛然而止。 “父亲。” 季安宁面上沉静,她跪着后退一步,朝着季国蘅磕了一个头,郑重道:“女儿愿意答应与卫家的亲事。” 季国蘅愣住,脸上正要露出的怒色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来不及深究季安宁为何这么快就决定了,只问了一声道:“成亲之事绝非儿戏,安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闻言,季安宁笑笑,道:“卫家世代忠良,卫青凌是可托付终身之人,父亲,我信您,也信他。” 她知道方才卫青凌一番话是在激她,但她不会因为冲动而失去理智。 算起来与卫青凌也有过好几次接触,她知道这人内心纯良,即使两人生不出感情,卫青凌也不会薄待她。 听着季安宁坚定的话语,季国蘅也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面上满是欣慰神色。 他上前将季安宁扶起来,低声道:“既你已做好决定,我便即刻差人去向卫老夫人通传一声,也好挑个好日子。” 第73章 不可能 一转眼两个女儿都定下亲事,季国蘅欣慰之间不免心中酸涩。 女儿们,终究是长大了。 …… “你说什么!?” 季雨凝猛然瞪大眼睛,蹭的一下站起来,扶着桌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几乎不敢相信方才听见了什么。 面前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开口:“奴婢亲耳听见,大小姐已经应下婚事,怕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不日就要定亲了。” 听清楚之后,季雨凝怒不可遏,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 “不可能!” 茶杯尽数落地,溅起的水花湿了跪在地上的丫鬟的裙角。 然而丫鬟敢怒不敢言,低着头身体抖如筛糠,见季雨凝忽然发作,她出声也不是,只得一言不发地跪着。 “滚出去!” 直到季雨凝暴喝一声,她才连滚带爬地出去,将门带上。 屋内又传来一阵物品落地的声音,季雨凝猩红着眼睛将周围的东西摔了个粉碎,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任由眼泪肆意。 卫青凌是她放在心上多年的人,现在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么残酷的事实,她那一无所长的姐姐要和她的心上之人成亲了。 凭什么! 恍惚间,有人推开房门。 白氏在门边脚步停顿了一会,看着屋内坐在一地狼藉中的女儿,心脏如同被一双大手狠狠钳制住的疼痛。 方才丫鬟来知会她的时候浑身抖的不成样子,她知道时便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赶来看季雨凝。 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让季雨凝把这一屋子砸的不成样子。 敞开的房门撒进亮光,季雨凝这才有了些反应,她缓缓抬头看过去,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看清来人后眼泪哗哗流下来。 “娘……” 白氏眼眶霎时红了,绕过一地茶杯碎片后上前。 她微微蹲下身,伸手扶住季雨凝的肩膀,心疼地哽咽出声来:“雨凝,你这是何苦啊……” “娘……”季雨凝声音有些癫狂,反手扣住白氏的手腕,问,“我心悦了青凌哥哥这么多年,为何长姐要答应与他成亲?她怎么如此不要脸,青凌哥哥分明是我的!” 白氏愣了一下,心疼地回握住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道:“雨凝,你冷静一些,现如今季安宁还未定亲,一切都有变数,她只要还在这国公府一日,娘就断不会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 为了安抚季雨凝,白氏咬牙继续道:“你不好过,娘自然也要让她比你更不好过!” 白氏说话坚定,眸底闪过几分阴狠。 季雨凝眼泪划过脸颊,但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样癫狂,白氏紧紧抱住她,用手拍着她的背,深深叹息:“我这苦命的女儿啊,你姐姐害你至此竟然还得了个这样的好姻缘,上天不公啊……” 不知过了多久,季雨凝紧紧攥成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她抽了一口气,看着白氏一字一顿道:“今后,我绝不对让季安宁好过半分。” 第74章 手段 从季雨凝院子出来后,白氏先是吩咐丫鬟收拾了一番季雨凝的房间,再送去一些吃食。 又私底下唤了几个她在季安宁院子里的眼线过来。 几个嬷嬷对她附身行礼,神色间满是恭敬。 “你们也跟着我这大女儿时日不短了。”白氏抬眸,漫不经心道,“别对她生了什么感情,还得记得,你们的主人,是我。” 闻言,嬷嬷们面面相觑,摸不准白氏的意思,只是点头道:“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都谨记在心。”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白氏放下茶杯,看过去。 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所及之处的嬷嬷们都恭敬低头,不敢与她对视。 这些嬷嬷都是白氏精挑细选送去秋铜苑盯着的,不过少了一个,少的那一个,就是那个把绣帕之事供出来的狗奴才! “若是生出些背主的心思,你们应当知道下场。” “你,附耳过来。” 白氏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嬷嬷,开口。 被指的嬷嬷顺从地上前来,白氏对她耳语了一番,最后道:“你知道怎么做,她们都听你吩咐,事情做得好了,我自然有重赏。” 闻言,嬷嬷面上一喜,连忙行礼答应,随即带着人尽数退去。 秋铜苑。 暖春探头在院外看了一眼,紧皱着的眉头半天也没松开过,直到天色近晚她才提裙快步进了季安宁房内。 “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拿着小姐您给的俸禄却还行这等不仁不义这事!” 她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最后停住脚步,义愤填膺地看向季安宁道:“小姐,夫人塞了这么多人进院子里,活是一点没干,分明就是为了监视你!” 比起她的急切,季安宁则冷静许多,抬手翻了书页,她淡笑一声:“整个府里都是母亲的人,就算这眼线不在我们院子里,我们这儿的风吹草动,她们也清清楚楚。” “可就这么由着她们欺负吗?” 暖春眼眶有些湿润,她自小便服侍在季安宁身边,最知道从前自家小姐闷不吭声地受了多少苦。 只是最近小姐不知为什么性情变了一番,不似以前那般任人揉捏,可白氏和季雨凝还咄咄逼人,想着法子的让她不痛快。 暖春嘴上不说,但心里自然替她小姐难过。 明明自家才是国公府最嫡亲的小姐,与二小姐一母同胞,可为何夫人就是不喜这个亲女儿,反而处处为难。 二小姐则也是丝毫不敬重这个长姐,一有机会就陷害,非要大小姐身败名裂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是血肉至亲,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暖春,风水轮流转。”季安宁将手中的书放下,抬眸看向暖春,轻声安抚道,“我受过的苦,她们以后自然会千倍百倍地受,如今父亲护着我,她们奈何不了我。” “更何况,她们也不一定斗得过如今的我。” 闻言,暖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意识到暖春还要说什么,季安宁立马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瞧着今日的阵仗,明日母亲给我下的套怕是就要来了。” 第75章 见招拆招 她拿起烛火,浅笑一声:“睡足了,才好见招拆招了。” 见自家小姐如此淡然,暖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行礼离开。 季安宁望着她出去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几分。 今日她应下与卫青凌的婚事,定是要惹得季雨凝不痛快。 走到如今,事情的发展与上辈子截然不同了。 季安宁无意识地握紧了烛台,半晌,她才吹灭烛火,在心底轻轻呢喃。 这条路的最后,会是一个好结局吗? “太过分了!” 暖春看着嬷嬷送来的吃食,忍不住出声骂了一句。 谁知嬷嬷丝毫不看她的脸色,把饭菜放下就走,出门时遇到了季安宁,才收回方才翻到一半的白眼,冲着她微微福身,面色颇为不屑。 “小姐,快些去用膳吧,饿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下人可都有责任。” 说话夹枪带棒,听得季安宁不明所以。 而暖春则快步跟过来,声音是止不住的怒气:“刘嬷嬷,我们小姐平日里待你不算差吧?你忘了你那孙子染病时是谁给你的钱让她去治病的吗?” 暖春气急,伸出手指着桌上的东西:“你现如今就是这样汇报小姐的?” 季安宁顺着暖春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终于明白了。 往日嬷嬷送到院子的吃食几乎山珍海味样样不缺,自从昨日嬷嬷被白氏叫去之后,今日她的吃食就差了不少。 只有几盘素菜和一碗飘着油水的汤。 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不说挥霍无度,但也从来不在吃食上苛求人。 今日送来的东西,连丫鬟的待遇都不如。 听着暖春的质问,嬷嬷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奴才自然是得为主子办事,即使小姐未帮过我,我自然也会忠心耿耿的对待。” 她眼底隐约有了些怒气,实在是瞧不惯一个小小丫鬟对她指手画脚,好歹她在夫人那边也是一等一的红人,岂能在这秋铜苑受气? 碍于季安宁在这儿,她不好发作,再想想白氏的嘱咐,刘嬷嬷只得把这口浊气要下去。 她缓了缓声音,看向季安宁,好言好语地解释:“小姐,算着日子最近几天也快入夏了,夏日倦怠,食欲减少了不少不说,鱼虾在府上也不好保存。” 她顿了顿,继续道:“国公乃朝中重臣,自然要率节俭之新风,若大小姐还像从前那般吃食,不就和国公府的规矩背道而驰,成了铺张浪费了么?” 刘嬷嬷掩盖住神色的不耐,解释完后就行礼要告退,季安宁眸色一凛,抬手抓住她的手臂。 “刘嬷嬷曾经在母亲身边做事,考虑得果然周到。”她手下力气紧了几分,目光紧紧盯着嬷嬷。 笑意丝毫不达眼底,警告性的目光看得嬷嬷浑身发毛。 “节俭之事自然身体力行,本小姐当要实行。”季安宁手下忽然使了力气,嬷嬷吃痛地哼了一声,脸上有慌张表情一闪而过,“只是嬷嬷连提前知会一声让我们做做准备也不愿,便急着先斩后奏,对本小姐的丫鬟也言行举止高人一等……” 第76章 去前院 季安宁眸色一凛,厉声开口:“怎的?莫不是你也是主子,我也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她突然发难,面前嬷嬷始料未及,身后猛然出了一层薄汗。 自家这个小姐从前忍气吞声,不敢对这些母亲的旧人说半分不是,受了委屈还不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怎的今日忽然就发这么大火。 双手微微收紧,刘嬷嬷眸底满是思衬。 毕竟是白氏身旁的人,进退有度四字她最懂。 听完季安宁的质问,她连忙跪下,眉宇之间满是恭敬之色:“大小姐,是奴才僭越了,您才是主子,奴才一时尊卑不分实在可恶,请小姐责罚。” 这话也只是表面说说,她才不相信这个软心肠的大小姐会真的责罚于她。 谁知下一刻…… “自己出去领板子吧。” 季安宁懒得再看她,径直踏进门后冷冷扔下这句话。 刘嬷嬷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暖春在一旁催促着喊了几声,引来季安宁极不满意的目光,她才慌忙爬起来。 “奴才这就去领罚。” 目送着刘嬷嬷慌张地快步出去,暖春心中恶气终于狠狠出了一口,但回过头来看见季安宁站在桌边,心底涌上无奈。 她上前,一眼扫过桌上。 饭菜已冷,看起来令人毫无食欲。 “那刘嬷嬷的借口属实勉强太多,夏日又不是到如今才有,一年一次,怎么往年没有减少吃食,今年减少了?” 暖春嘟嘟囔囔地骂起来:“我看就是嬷嬷胆子大了,从中作梗,真是黑了心肝了。” “小姐,我这就去让小厨房重新做。” 说着,她就要收了桌上的饭食,季安宁想了想,还是拦住她。 刘嬷嬷一个下人断没有胆子,也没有权利动她的吃食,想必是背后有靠山,才敢这么大摇大摆,无所畏惧。 上辈子,她可对这手段丝毫不陌生。 每每惹了母亲不愉快之后,她手下的嬷嬷都会刻意减少吃食,拿一些既难吃又满看的东西过来。 一旦发现饭菜变了,季安宁就知道自己又招惹了母亲不痛快,即使不明所以,也会去院中找母亲认错。 轻则被骂一顿,重则家法伺候。 如今故技重施,背后指示刘嬷嬷的这个人是谁,想必不用深究都能猜出来。 不过认错只是上辈子软弱无能的她的选择,这辈子她断然不会再在母亲面前低头认错。 更何况,她本就无错可言。 但暖春心思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一门心思觉得刘嬷嬷吃里扒外。 季安宁索性也就不戳破,拉着她道:“让小厨房重做也要不少时间,瞧着早饭时间快过了,不如去前院看看父亲是否用膳。” 看着季安宁眼底莫测的笑意,暖春似懂非懂道:“是,小姐。” 绕过院中的重重假山和青翠湖水,季安宁提裙进了前院,刚好看见季国蘅放下手中的书,正要用膳。 不出所料,他面前的吃食还是平日里的样子,山珍海味样样不缺,只是季国蘅不喜鱼类,桌上的东西便少了海底佳肴。 第77章 父女关系 “安宁?” 见季安宁进屋来,季国蘅连忙笑呵呵地站起来,不忘对身旁丫鬟道:“再去加一副碗筷。” 丫鬟领命,迅速摆上碗筷。 季国蘅也不问季安宁是否用膳,看样子是不论季安宁用没用过都要在这再吃一次。 掩盖住眸底笑意,季安宁上前坐下,拿起碗筷对着季国蘅道:“还是父亲疼女儿。” 季安宁也不和季国蘅客气,父女俩有说有笑地用完膳之后,两人又坐着说了些话,季安宁才行礼告退。 回到秋铜苑后她唇角噙着笑意,对着暖春嘱咐道:“你去告诉刘嬷嬷,若真要节俭的话我这的饭菜就不必做了,这个夏日,我就顿顿去父亲那里用膳。” 她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道:“铺张浪费之事我断然不会做,反而要帮着父亲那边也节俭些,她若听得明白,我心中自然出了一口恶气。” 闻言,暖春咧嘴笑了一声,赞叹道:“小姐真是高明,既顺着她们的意思让她们没有指责你的余地,又说去老爷那边用膳,都让她们看看小姐和老爷亲近,明白明白谁才是主子。” 想到这里,暖春也为自家小姐的做法赞叹不已。 于是连忙福身下去传话,很想看刘嬷嬷那张颐指气使的脸上出现吃瘪的表情。 季安宁压下唇角弧度,目送着暖春小跑着离开。 父亲对她处处相护,可不是白氏和季雨凝能改变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明院,白氏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那丫头居然跑到前院去蹭饭食?”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国蘅事物繁忙不说,有时喜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尤其是食不言寝不语中的食和寝。 所以除却一月两次的一同用晚膳的时间,季国蘅基本上不让她们陪同用膳。 怎的到了季安宁身上,就可以顿顿去季国蘅那里,陪着他用膳? 那他们倒是亲近了,她的雨凝在季国蘅心中的地位不就少了几分? 想到这里,白氏重重拍了拍桌子,脸上满是怒气。 消息传回季雨凝耳朵里,季雨凝则是气得差点又把房间砸了,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她攥了攥拳头,咬牙道:“卫家何时上门商定婚期?” 旁边的丫鬟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一般小心翼翼回答:“算着日子就是明日了。” 第二日卫家果然又携重礼上门与季国蘅商量婚事,派来的媒人乐呵呵地问:“听说府上二小姐婚期将近,古来没有长姐比妹妹晚成亲,那季国公看来,应定在何时成亲呢?” 闻言,季国蘅凝眸思考了一会儿。 因季雨凝已经失身,怕时间拖长了遭人非议,顾南风应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挑出来的日子很近。 而季安宁不能晚于这个日子成亲……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日子之前,季国蘅发现还是当天的日子最好。 沉吟几分,他脑中灵光乍现,道:“不如将这俩孩子的婚期定在同一天?” 第78章 婚期 闻言,媒人自然没有异议,季安宁应下这门婚事后高兴得卫老夫人合不拢嘴,心里想着只要能早些成亲,管它什么日子,将这件事情谈妥,指不定自己得卫家好处多着呢! 这个日子距如今也很近了,正是合卫老夫人的意。 于是没有过多议论,双方便协商之后定在了和季雨凝成亲的同一日。 拍板定下婚期,亲事算是成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嫁妆。 两个女儿的嫁妆都是白氏从她们小时候就为她们准备着,加起来也有一定数量,不至于叫国公府的女儿寒酸出嫁。 至于具体有多少,有哪些,季国蘅了解得不透彻,索性就交给白氏,并且再三叮嘱:“这是两个女儿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行偏心之举,让其中一个女儿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受天大委屈。” 白氏连连应下,心底则不住地嘲讽起来。 最好的东西,她当然要留给她最宝贝的女儿。 命人去库中将嫁妆一箱一箱抬出来,放在正厅后,白氏亲自上前拉开箱盖,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呈现在眼前,令人目不暇接。 细细看过去,她一边选着箱子,一边命人将她选中的搬开放在一边。 这些东西价值如何,她心中一清二楚。 花了好一阵时间将东西分成两份,她满意点头。 不过这两份可不是平均,一份七成,里面几乎是所有东西中最好的七份,一份则三成,里面的珠宝品相远远不如另外七成,在另一边的珠光宝气之下,这一份显得尤其寒酸。 脑海中闪过季国蘅的叮嘱,白氏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不安地嘟囔了几句。 “若安宁不服自己得到的这三成嫁妆,又告到老爷那边怎么办?” 急得来回走了好几趟,白氏心中怦怦直跳。 若真去告状,那她辛辛苦苦存的嫁妆怕要平分了,可她怎么舍得让季雨凝让出嫁妆啊! 想到这里,白氏摆手示意丫鬟过来,轻声道:“去把大小姐喊过来。” 没一会,季安宁便踏入正厅,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地上的珠宝惊了惊。 “安宁,过来。” 白氏难得好言好语地喊她,她不明所以,绕开地上的众多箱子上前,到了白氏面前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都是在你们两姐妹儿时,我为你们备下的嫁妆。” 她拉过季安宁的手,轻轻叹气,表情是一副不舍模样。 季安宁实打实的愣住,从没见过白氏对她如此和善,她有些不习惯地抽了抽手,道:“谢谢母亲。” 目光扫过地上的金银珠宝,季安宁眉心一动,但隐隐又觉得不对劲。 依照她的了解,白氏在嫁妆这件事情上,并不会公平。 下一刻,白氏果真哀凄开口:“安宁,你也知道,你妹妹从小养尊处优但仍然体弱多病,她心高气傲如今却不得不低嫁,这对她来说,多残酷。” 想起季雨凝即将嫁入顾府,白氏一阵心痛。 “而你不一样,你比雨凝顺意多了,如今又要嫁进将军府,天下谁人不知卫将军前途无量,更何况卫家多次携重礼上门,定不会亏待你半分。” 第79章 做的难看 听着听着,季安宁的面色慢慢冷下来,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心底一片凉意。 白氏铺垫良久,终于说出她的意图。 “所以母亲想把嫁妆分七成给雨凝,剩下三成给你。” 白氏说这话的时候紧盯着季安宁的脸色,似是在敲打她一般。 如今季安宁已经脱离她掌控,她也不知道这个要求季安宁是否会答应。 不料后者脸色未变一分,只是低眸扫过地上堆的整齐的箱子。 一边多出许多,一边较少。 “母亲这是早就决定了吧,嫁妆都分的如此清楚了。”她轻笑一声,声音忽然多了些锐利,“母亲,您说的话倒是没有问题,妹妹低嫁,理应多些陪嫁,也免得让人看轻了她……” 白氏没有想到她这么爽快就同意,顿时愣了一下,面上浮现出一阵喜色,立马道:“是啊,安宁,母亲就知道你一向最明事理……”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安宁骤然冰冷的声音打断。 “不过母亲身为国公府主母,竟一点也将国公府家规放在眼里。”季安宁缓缓蹲下,随意从箱中拿出一个玉簪在手中把玩,没将半点视线放在白氏身上。 全然不顾白氏僵硬的脸色,她继续道:“国公府家规第一条就反复强调嫡长为最,虽然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并未纳妾,府上也无庶出之子……” 她忽然侧头,清亮的眸光与白氏对上,慢条斯理道:“可我为季氏长女,母亲不厚待我就罢了,如今连出嫁都要将我的陪嫁克扣给妹妹,这件事情,未免做得太难看了。” 家规? 白氏恍然,她在国公府二十余年,早已经将家规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季国蘅重视家规,但也没有将此日日放在嘴上说。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白氏绞紧手中帕子,皱眉不悦道:“安宁,雨凝是你亲妹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母亲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何必斤斤计较呢?” 感受到她锐利的视线,季安宁苦笑一声。 上辈子她处处忍让,大大方方地将陪嫁让出去,没有白氏口中的斤斤计较一说,最后得了个什么结果? 陪嫁十几个箱子,到了顾府顾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这才发现其中有一半的空箱子! 这也让顾南风母子俩真正确定她不受娘家重视,当着她的面贬低国公府不说,在新婚第一天就对她百般为难。 可怜上辈子的她不愿把白氏,把亲生母亲往坏处想,只得骗自己一定是白氏搞错了,不小心拿了空箱子跟着送回来。 自从嫁妆一事后,她在顾府过得还不如一个丫鬟。 最后不知道怎么这事情让父亲知道了,在府上大发雷霆之后才连忙差人加倍补上了。 不料这辈子嫁给顾南风的是季雨凝,白氏就心疼得要拿多出几成的嫁妆去补偿她。 季安宁深吸一口气,心底讽刺。 明明和季雨凝一样都是白氏的女儿,却没料到母亲的心偏得如此荒唐! 第80章 家有家规 整理好心情,季安宁冷着脸站起身来,对着白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白氏莫名,又因季安宁不愿让出嫁妆而心生怒气,皱眉看着她,不明所以。 “母亲,您与父亲生养我一场,自然情深义重,安宁明的道理,也知其中不易,所以自然心生感激。”她微微颔首,继续道,“安宁不愿让出嫁妆,并非贪图财物,只是想提醒母亲……” 她铿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不可破,这件事情不仅是父亲不允许,季氏家族族中也不会赞同。” 季安宁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若季国蘅不是国公,季氏也算得上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季氏家族里出了不少重臣,族中监管的也都是颇有威望的长老。 年纪都是季国蘅的父辈,自然牢牢坚守家规,不得让人违背。 更何况白氏一个妇人,若带头破了这规矩,不仅会让季国蘅面上难看,更让那些族中之人加重对国公府的监管。 若白氏还有些脑子,就不应该明知故犯,反而惹得长老不高兴。 这样,她以后若还想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季雨凝,怕是难了。 一番话听下来,白氏眯了眯眼睛,心中猜疑更甚。 原本她只以为季安宁受的委屈多了,生出些想要忤逆她的反骨,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这丫头说话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还拿出家规来压她。 季氏那群老骨头,季国蘅都要忌惮三分,她自然是不敢触碰逆鳞,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氏迟疑了一会,目光依依不舍地落在地上箱子上。 里面的珠光宝气,真是惹人心生喜爱。 若没有季安宁,这些都是她宝贝女儿的…… 想到这里,她心底冷笑了一声,对季安宁越发看不顺眼。 但不得不说,季安宁确实用了一个聪明的办法,让她不得不改变注意。 只是她这些聪明,恐怕不该拿来用在这种场合吧。 白氏垂眸掩住眸底阴霾,手上绞紧的帕子骤然一松。 “安宁,你书读得多,母亲自然希望你是明事理之人,家规倒是记得严,只是下次莫要将心眼用在自家人身上。” 见季安宁还在行礼,她慢条斯理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既然你这么说,那嫁妆一事推后再议,你先下去吧。” 话语中不乏阴阳怪气,但季安宁听得不少,已经全然习惯了。 不多说什么,她点头转身离开。 从长明院出来,绕过正厅之后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正值春日,花开得正艳,香气同样弥漫在周围青翠湖水旁。 季安宁走上石桥,低头静静看着湖水。 微泛着些波澜的湖水模糊地映出她的脸庞,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此刻宁静的环境让她冷静了不少。 想起方才白氏的意图,她的心如同被细小针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 她不知道为何会惹得母亲如此厌恶,明明从前白氏也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会给她绣精致的香囊,里面装着特地去药坊里寻的安神药草。 第81章 聘礼 也会在因为生病而无法入睡的晚上耐心地抱着她,唱着温柔的歌谣哄她入睡。 这些美好的日子都在季雨凝出生后戛然而止。 季安宁倚在桥上,怔怔出神。 她分明也是得过母爱的。 正想得入神之际,一阵熟悉的喊声将她的意识抽离出来。 季安宁侧头看去,一眼看见在院门东张西望面色急切的暖春。 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暖春看了过来,面上的表情由焦急变为欣喜。 “小姐!” 她提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季安宁面前站定,气都还没喘匀就高兴道:“卫公子亲自上府下聘礼了,老爷让你过去看看,排场可大了,比那日顾府定亲的阵仗大了不知道多少。” 想着自家小姐定下的夫婿不仅相貌人品比顾南风好,家世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暖春心里就忍不住为她高兴。 可算是在夫人和二小姐面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季安宁没想到暖春这些情绪,闻言后有些惊讶,一边回大厅一边问:“怎的这么急着下聘礼,成亲的日子定了吗?” “奴婢方才听老爷提起,日子和二小姐同一天。”暖春小跑着跟在后面,说话中不忘抬手理了理季安宁有些歪的发簪,又继续道,“二姑爷的聘礼早就送到府上了,卫公子想得周到,定下日子后立马就来了。” 想到方才见到的热闹场面,暖春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揶揄道:“卫公子和大小姐都是有福气的人,你们俩啊,天生一对。” 不知为何暖春也学会了这种拍马屁的话,季安宁听得惊了惊,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暖春,莫要调侃我了,快些走吧,别让父亲他们等急了。” 看出自家小姐是害羞了,暖春连忙收回笑容,一本正经地跟着季安宁进了大厅。 还未进门就在院中看见仆人匆忙地抬着一箱又一箱裹着喜庆红花的箱子,箱子进了大厅后都被打开,是能闪瞎眼睛的珠光宝气。 其中两箱装着璀璨的金饰,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精良制作,光是最上面的一副头面就抵得上寻常人家一辈子的吃食。 另外两箱则是成色优良的玉和各种各样的翡翠,在阳光下晶莹流转,剔透得很! 暖春眼睛都看亮了,站在季安宁身侧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箱子里的东西。 方才白氏摆在这里的嫁妆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卫青凌带来的不知比她那陪嫁贵重多少倍的东西。 看着源源不断从外面抬进来的箱子数量,几乎都有方才嫁妆的两倍不止。 季安宁踏进门,一眼就看见大厅正中央站得笔直的玄色身影,两侧丫鬟恭敬行礼,道:“大小姐。” “安宁来了?” 季国蘅坐在高位上,不知和卫青凌说了什么,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和欣慰之情。 好久没看见父亲如此高兴,季安宁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上辈子自己出嫁时白氏和季雨凝母女笑得灿烂,但她知道,父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不知抹了多少眼泪。 第82章 御赐之物 这一辈子,她能在夫婿下聘时看见父亲这么高兴,也不算枉来一世。 循着季国蘅的目光看过去,大厅中央玄色衣袍的男人顿了一顿,噙着笑意转过头来,见是她之后对她微微颔首,眉目疏朗,狭长的桃花眼中噙着说不清的流光。 “季小姐。” 季安宁反应过来,对他行了一礼。 随后,她抬脚上前,和卫青凌并肩站立。 “安宁,看看这聘礼,卫公子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白氏此刻坐在高位,脸上哪里还有方才见到的不悦神色,脸上满是欣慰笑意,和平时判若两人。 季安宁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微动。 “夫人过奖,季小姐既愿与我结发为夫妻,青凌自不当薄待于她。” 卫青凌侧头看了一眼,清透的眸底是直照人心的暖意。 “我手中还有一物,今日也是用来作为聘礼。” 季安宁这才发现卫青凌手中抱着一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说完后,卫青凌双手捧着盒子转身面对着她,缠着她的方向向前一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见状,一旁坐着的季雨凝攥紧了手,眸子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从前从未正眼看过她的青凌哥哥,此刻却满眼都是季安宁! 凭什么? 季安宁什么都没有做,就可以轻而易举和卫青凌定下婚约。 而季雨凝一心所求,却终究求而不得。 手中握着的杯子几乎快要被她大力捏碎,杯角磕破了手指,有猩红血迹渗出来,季雨凝也浑然不知,只怔怔看着大厅中央的两人。 “二小姐,二小姐!” 直到身旁丫鬟急切地压低声音喊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上的疼痛。 眼中恨意则丝毫未减。 “此匣看似简陋,但制作工艺甚不常见,青凌,你手中拿的莫非是宫中之物?” 季国蘅见着这匣子十分眼熟,似乎在天子身边见过,如是发问。 “正是。”卫青凌唇角微微扬起,回道,“正是御赐之物。” 他风轻云淡地说出“御赐之物”四字,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御赐之物也不是罕见至极,但能得到之人定然将其视为珍宝,卫青凌如今却拿来作为聘礼。 可见其对亲事的重视。 他手下按动机关,匣子瞬间弹开,里面的东西霎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里面是一对熠熠生辉,无光而闪耀的七色琉璃盏,在紫檀木的映衬下泛着一丝浅光。 白氏坐在高位上,此刻也不顾仪容,伸着脖子去看匣子里的东西,看清楚后惊呼了一声。 “不愧是御赐之物,就和这平常的东西不一样。” 季国蘅欣慰点头,看向季安宁。 而后者沉浸在惊讶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上辈子卫青凌与季雨凝定亲时下的聘礼贵重得令人咋舌,但在季安宁的记忆中,没有人提到过聘礼中有一件御赐之物。 为何这辈子,卫青凌送的东西和上辈子不同了。 她垂眸看着面前这对熠熠生辉的琉璃盏,眉心微动。 第83章 幺蛾子 看着她脸上略有些惊讶表情,季雨凝嫉妒得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 那可是御赐之物,季安宁到底明不明白这东西的贵重,竟然还这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季雨凝恨不得冲上去替季安宁收了这东西,但一方面又想着这是聘礼,心中嫉妒的火光阵阵燃烧。 白氏自然也注意到了季雨凝这边的情景,看见她用手帕包着的手指隐隐泛出的血色,心底心疼不已。 但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笑意。 见季安宁半天没有反应,她目光一扫看向旁边的暖春,使了眼色道:“还不替你家小姐收了卫公子这番心意?” 闻言,暖春反应过来,连忙小心翼翼接过匣子。 虽然匣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毕竟是御赐之物,暖春捧过后只觉得手上重如千斤,生怕摔了。 “卫公子一路过来想必也是累了,我瞧着这时日不早了,这就着人去厨房准备一番。” 季安宁闻言后看过去,白氏一段话说得落落大方,脸上也是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一举一动尽显主母气质。 将卫青凌留下来好好招待了一番,季国蘅今日也高兴的不得了,与他小酌几杯后已经显了些醉意。 后来着人好生将卫家的人送出去,一晃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大厅里的聘礼清点完毕后正被仆人抬着送往库房,白氏坐在椅子上看着记录在册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季安宁看在眼里,只觉莫名。 莫不是母亲又有了盘算? 才想到这里,白氏就忽然停下翻书页的动作,将手中册子放下,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安宁,不知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季安宁莫名,但还是回道:“卫青凌明媒正娶,自当下聘。” 她看着白氏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顿了顿,试探道:“还是……母亲觉得,女儿应该怎么看?” 闻言,白氏忙把桌上的册子拿过来,塞进季安宁手中,道:“今日卫公子送来的聘礼我一一让人记录在册,都是些珍奇异宝,价值连城不说,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可见将军府的底蕴。” “母亲也放心你嫁过去不会吃苦了……” 话未说完,白氏忽然像想起什么伤心事一般,情绪骤然低沉了几分。 她话音一转,声音略显悲痛。 “只是可怜了你妹妹,要嫁给顾家那个穷酸人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话已至此,季安宁也明白了。 这是故意卖惨给她看啊。 她什么也没说,静静看着白氏垂着泪。 白氏假意开口:“母亲自然不会动你嫁妆的主意了,有违家规的事情我也不做,只是你从聘礼中拿出些东西救济你亲妹妹,这不违家规吧?” 说到这里,她伸手拉住季安宁,慢慢摩挲着,低声泣道:“母亲只希望你们姐妹俩都能好好的,你作为长姐,定然比母亲更见不得雨凝受苦。” 季安宁只觉得心底一片平静,短短一日竟然要经历两次同样的事情,落在她心头只觉得万分疲惫。 第84章 有母亲做主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最后垂眸看着母亲拉着她的手,又将目光转向册子上用笔迹着重划不来的一大堆东西,几乎占了全部聘礼的一半。 半晌,她才低声问:“那母亲的意思,是要女儿将聘礼分给妹妹吗?” 就等着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来,白氏掩盖住眸底的喜色,紧紧抓住她的手,但掩盖不了因为激动而微扬的尾音。 “安宁,你同你妹妹自小一起长大,情深意重也不是旁人能比的。”白氏斟字酌句,最后小心翼翼道,“母亲也不替雨凝多要,那件御赐之物自然属于你,你就从其余聘礼中,拿出一半来。” 一开口就是一半,还口口声声说不多要。 季安宁心下并未有多震惊,毕竟今日一早白氏还要将陪嫁中的七成都给季雨凝。 想来只有季安宁想不出来,没有白氏做不出来的事情。 白氏面上满是笑意,但心底却已经冷笑连连。 她这大女儿还是不知好歹,总想着把所有东西都独占,不肯主动分出来一点,连她亲妹妹都没法从她手中扣出东西来,那就真是天理不容了。 不知道季安宁心底是何想法,白氏又趁机道:“只留一半给雨凝做做嫁妆,她知道了,也定然会感激你的。” 白氏步步紧逼,处处替季雨凝着想,生怕给她的嫁妆少了点,在顾府被人看轻了去。 却丝毫不在乎季安宁嫁入将军府,若没有东西帮衬着些,会不会同样被人看轻。 季安宁定定看她,目光中没有带上什么别有意味,却无缘无故盯得白氏头皮发麻。 白氏下意识退后一步,有些不明所以。 半晌,季安宁才微微扬唇笑了一声,行礼道:“既然母亲都这么开口了,女儿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她并未拒绝,颔首道:“一切由母亲做主。” 话音落下,白氏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真如听见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连忙将册子合上,好声好气道:“安宁,母亲就知道你懂事,处处替家里人着想,有你这句话母亲就放心了。” 她还保证道:“你也放心,母亲绝不会多拿,说好一半,就公平的分。” 好一个公平。 季安宁淡笑着垂下眼眸,掩盖住眸底讽刺。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莫要累着。”她连忙喊丫鬟送着季安宁出去,还嘱咐道,“如今入夜天冷,以后早晚多加些衣裳。” 季安宁应声出去,她重生以来,难得在白氏这里得了句关心,竟然还是用这一半的聘礼来换的。 说起来好不可笑。 白氏身边的丫鬟一直将季安宁送进了秋铜苑,暖春立马迎过来,手脚麻利地为她披上温暖的斗篷,看着行礼离开的丫鬟,有些疑惑。 “夫人竟然让她的丫鬟送您回来?” 闻言,季安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调笑了一声:“当然,用一半聘礼换的。” 她语气调侃,但聪明如暖春,还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第85章 太想当然了 声音停顿了一瞬,暖春低声回道:“小姐,你为何要答应……” 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攥成拳头,她气得眼底发红。 明明一早自家小姐才拒绝了夫人要分嫁妆的要求,谁知夫人还是不死心,硬是要逼着她拿出卫家的聘礼。 先不说卫家下的礼有多重,就看白氏的态度,暖春也替季安宁气愤。 同样都是女儿,怎的夫人要处处替二小姐精打细算,反而要从大小姐能拿一分是一分,如此得寸进尺呢? 屋外骤然起风,季安宁感受到一丝寒气从领口钻进去,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风,脸上带着温和笑意:“起风了,暖春,进去说吧。” 暖春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反应过来后她连忙推门,看着季安宁踏进门之后吹亮火折子点燃烛火。 屋内霎时亮堂起来,季安宁回身关上门,将寒气隔绝在外。 温暖昏黄的烛火映衬出她白皙的脸颊,知道暖春心里替她着急,她勾唇一笑,上前倒出一杯热茶。 递给暖春时,后者脸上的气愤终于缓了些,隐隐有些无奈:“小姐,您又想转移话题。” “非也。”见暖春不接,季安宁索性拉起她的手将温热的茶杯塞过去。 她站直了身子,眼底流转着一丝笑。 “我并非想转移话题,相反,我还要多与你说一些。” 她清了清嗓子,思绪回到方才白氏委婉吐露意图的时候。 对母亲的想法,季安宁心中虽然不说一清二楚,但也能窥探一二。 所以,母亲让她分出聘礼时她并没有丝毫意外。 “我答应分出聘礼只是权宜之计,母亲的性子你我都知,为了在我口中得到一个肯定,她定然会千方百计来试探我。” 说到这里,她对暖春眨了眨眼睛,道:“可母亲对我的期望过于高,聘礼的去向可并非我能决定,况且若父亲知道了,他又怎会同意?” 大女儿成亲得的聘礼一大半成了二女儿的嫁妆,国公府名声在外,算是高门大户,更别说这好面子的一群家族里的长老,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可把八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可白氏一心想为季雨凝讨得好处,又怎肯静下心来思考其中利弊。 “母亲行如此之事……“季安宁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但眼底却依旧有着些许笑意,“还是想当然了些。” 听这一番话,暖春骤然醒悟。 方才只想着自家小姐怕是受了委屈,竟然也没想到这一茬。 她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小姐,还是您想得周到。” 从大厅里出来,季安宁就已想好了应对的方式,今日天色已晚,季国蘅送着卫青凌出府后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就径直去了书房。 等明日季国蘅下朝,白氏心中的如意算盘,怕是就要落空了。 …… 次日午后。 炊烟袅袅升起。 季安宁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等着暖春将笼中点心拿出来。 “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做点心了?” 第86章 把老脸都丢光吗 暖春看着盘中精致小巧的点心,两眼中满是赞叹和敬佩,不久前她听自家小姐说要亲手做点心送给老爷,心底还隐隐担心,若是这点心卖相不好,口感不好怎么办? 可没想到的是,季安宁说做就做,做出来的点心还和小厨房的厨娘做的一般无二,甚至还要胜过几分。 季安宁接过盘子,满意地端详了几眼,道:“学东西嘛,心静则成。” 实则是上辈子入了顾府,为照顾婆婆口味,硬学会的。 她端着点心转身离开,留暖春一脸懵懂的在原地思索。 刚走到大厅门前,季安宁恰好就迎面遇上了一身朝服的季国蘅。 “父亲。” 季安宁对他行了一礼,唇角噙着一丝笑,道:“父亲近些日子女儿为您做了些点心,这会送过来。” “哦?”从为听说过季安宁还有做点心这门手艺,季国蘅放慢了些脚步,脸上多了些兴味,和季安宁一同走入大厅。 还未来得及落座,他便拿了一块精致点心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回味中还带着丝丝清甜的桂花香味。 季国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准备出口夸赞,却见季安宁欲言又止的神色,他连忙把点心放下,正色道:“安宁,与父亲有话便说出来吧。”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迟疑,斟酌了一下语句,还是开口:“父亲,这事女儿本不想计较,只是怕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她顿了一下,迎着季国蘅疑惑的目光,声调轻微:“昨晚母亲让我将聘礼分出一半给妹妹做嫁妆,女儿身为长女实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应了母亲的要求。” 料想到季国蘅会大发雷霆,季安宁语调平缓,尽量将这个消息的无理性降低。 “但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事有失妥当,这才来询问父亲的意见,不知父亲……” 话未说完,季国蘅铁青着脸色一掌重重地拍在旁边小桌上。 半凉着的茶水在杯中晃动,溅上桌面。 “简直是胡闹!用聘礼做嫁妆,别说是高门大户,民间都无人敢如此行事!” 季国蘅气得咳嗽了几声,双眸猩红,拍桌的掌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你母亲这是要我季国蘅把这张老脸都丢光吗!” 季安宁垂眸噤了声,不知过了多久,面前暴怒着的季国蘅才稍微冷静了些,脸色缓和了一瞬。 “她的性子我了解,定是她逼得你把这聘礼分出来。” 眸底划过一丝愧疚,他缓声叹气:“安宁,你母亲咄咄逼人,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换做平常女子早就哭天抢地了,可季安宁已经习惯白氏的不公。 所以才会这样平静地将事说出来。 然而聘礼于她而言不过身外之物,她视国公府的名声,父亲的颜面为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季国蘅心底越发愧疚,三言两语甚至是责骂都无法让白氏一碗水端平,他的大女儿,终究还是受了太多委屈。 对季国蘅的心思并未察觉,季安宁抿唇思考了一会,看向他。 第87章 让姑母操办婚事 “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季安宁对着季国蘅福身行了一礼,不等后者回话,她率先诚恳开口:“妹妹和我都在同一日成亲,想必当日定是热闹极了,府里上下同庆自然是好的,只是人多事杂……” 她抬眸看过去,状似不经意一般瞟了一眼季国蘅的神色,因为方才的消息,他的眉头到现在都紧皱着。 停顿了一下,季安宁继续道:“母亲一人同时操办两桩亲事,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辛苦不说,也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所以女儿想请姑母回府,让姑母来操办女儿的婚事。” 姑母离府多年,但和她这个侄女还算的上亲厚,亲事交给这个多年不见的姑母,倒是比让白氏操办更加放心。 这也是釜底抽薪的法子,保不齐白氏得不到这一半聘礼之后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万一借操办婚事做什么手脚,也很难发现制止。 这辈子,她绝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最好做到万无一失的境地。 前世重重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季安宁眼眶酸涩,闭了闭眼睛,唇角不禁勾出一抹苦笑。 多可笑,害她跌入万丈深渊,要她千防万防的人,是她最亲的母亲和妹妹。 季安宁提出姑母二字时,面前季国蘅的神色滞了滞,脸上多了几分考量神情 他自然也想到了,白氏会不会在这个大女儿的婚事上使绊子,如此看来,让别人来操办季安宁的婚事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更何况,自己的妹妹性格直爽,处事也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她来办,季国蘅还是信得过的。 他思考了一会,最后点头应下,嘱咐了一声:“我会托人去告知你姑母,至于聘礼一事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不应将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你就回去歇着,安安心心等到出嫁那日。” 季国蘅声音中带着安抚,与方才勃然大怒的他判若两人。 听完后,季安宁稍稍放了心,乖巧行礼退下。 目送着她离开,季国蘅眸中的安抚瞬间化为寒冰,他骤然起身,阔步从侧门出去,直奔白氏的长明院。 还未踏进院子,耳边就传来一阵嬉笑声,季国蘅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白氏坐在正厅里,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一边看一边和周围嬷嬷说着什么,笑得满面春光。 季国蘅沉了沉脸色,白氏不经意递过来的目光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看出他面色不善,白氏眉心一跳,连忙慌张地想要把手中的册子收起来,然而就在季国蘅眼皮子底下,她无处可收,只得揉皱了收在背后。 所有动作被季国蘅尽收眼底。 旁边嬷嬷也跟着收住笑容,察觉气氛不对,便对着季国蘅行了一礼,随后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季国蘅面色冰冷,看着白氏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老爷……” 白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问:“怎的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今日上朝有何不顺心之事?” 第88章 处处不顺心 “当今天子治国有方,国民富庶,四海升平,朝堂上无不顺心之事,倒是我这国公府,处处让人不顺心!” 听着白氏明知故问,季国蘅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在此刻发作,他快步上前在白氏面前站定,伸手去拽白氏收在背后的小册子。 霎时,白氏脸上血色尽褪,捏着小册子的手下意识加重了力气,季国蘅一时竟然没有抢过来。 他愣了一会,没想到事到如今白氏还如此一意孤行,一时气结。 “我看你真的是昏了头了,若我此时不知,你是不是要等这聘礼变成嫁妆之事尘埃落定了才肯告诉我?”季国蘅眸底划过一丝失望,道,“你行事当真如此荒唐?” “老爷,您听我说……” 白氏愣了愣,正想解释,然而趁她分神之际,季国蘅使了力气拽过小册子。 他后退一步,粗略翻看了一眼,上面是卫家聘礼记录,用朱砂笔勾出了大半的东西,笔迹与笔迹之间的新鲜程度差得很多,不难看出是勾勒之人精挑细选才画下的。 “用朱砂勾出来的东西都是你要从安宁这分出来的聘礼?”季国蘅将目光从册子上移开,不敢置信地看着白氏熟悉的脸。 此刻他竟然觉得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是那样的陌生。 听出季国蘅声音中的质问,白氏嗫嚅着嘴唇:“不是我要分出来,是雨凝……” “够了!” 册子被狠狠摔落在地,季国蘅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痛心疾首道:“你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了解聘礼中什么东西最为珍贵,要将这些全当做给雨凝的嫁妆,你将安宁置于何地?”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的心简直偏得不可理喻,都是你的女儿,为何你就处处针对安宁,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季国蘅气在头上,毫不留情道:“你不仅偏心,还这么愚蠢!” 他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地上皱巴巴而又醒目的册子。 上面朱砂笔的细心勾勒刺痛他的眼睛。 分明所有聘礼都应属于季安宁,可她的亲生母亲要为了另一个女儿硬生生从中划走最贵重的一半。 季国蘅心口发涩,他重重闭了闭眼睛,忍住声音的颤抖厉声开口:“聘礼这样重要的东西卫家当然件件都有记录,若是日后他们发现聘礼少了大半,事情败露之后,丢脸的不仅是安宁和国公府,甚至连顾南风都要跟着遭殃!” 顾家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就娶了个用姐姐聘礼当嫁妆的女子,脸面更是无法维持。 白氏一心想要为季雨凝争取更多好处,却反而会害了她! 季国蘅说话声音不小,几乎是吼出来,周遭的丫鬟都识趣地低头装作没听见。 白氏被吓住,但心中也涌上委屈。 “我哪里有这么多心思,不就是觉得安宁高嫁,而咱们雨凝要低嫁进顾府吃苦,才想着补偿她的。”她泫然若泣,抬袖擦了擦眼眶,继续道,“关心则乱,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第89章 查得一清二楚 “老爷,您不常在家,就算在这院子里也没多见着雨凝几面,自然不知雨凝近况如何。” 白氏眼眶红了一圈,哽咽出声:“雨凝本不想嫁入顾家,如今却是不得不嫁了,老爷,那是她的一辈子,如此就潦草下决断……” “雨凝向来听话,不敢在你面前表现出不满,只得折磨自己。” 越说越心疼,白氏扶着椅子微微弯腰,侧头擦了擦泪,又道:“她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饭了,往日里有些什么不顺心的都会来找我说说话,可最近都不来见我,我知她心里难受,只恨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本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试探一般瞄着季国蘅的脸色,发现后者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甚至隐约还有些不耐。 这番话说下去,季国蘅竟还不为所动。 白氏心下一沉。 静静听着她说完,季国蘅冷冷回道:“事到如今,你还替她开脱,若不是她擅自不顾脸面和顾南风私会,何至于到这样?” “老爷,您糊涂啊。”听到私会二字,白氏有些急切,连忙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雨凝本就对顾南风无意,又怎会与他私会!这其中定是有奸人算计陷害于她,我……” 话未说完,季国蘅脸色一变,霎时甩开她的手,宽大的衣袖用力拂过小桌,茶杯落地,响亮声音震透大厅。 白氏猝不及防地被甩得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扶着柱子勉强站稳。 她不敢置信地看过去:“老爷……” “算计?”季国蘅冷冷看过去,连连冷笑出声,“白氏,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客栈房间是谁定下的,顾南风为何会出现在哪里,我查得一清二楚!” “季雨凝写给顾南风的信如今还在我手里,到底是谁陷害谁,你比我更清楚!” 季国蘅喘了一口气,他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还没说的是,季安宁身边一直有他安排的暗卫跟着,当日发生得事情暗卫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至于最后季安宁将季雨凝扔进客房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怪罪。 以牙还牙,季雨凝有害人之心,最后自食恶果,也怪不了别人。 这个二女儿,让作为父亲的他,太过寒心! 想到这里,季国蘅面带疲色,闭了闭眼睛。 季氏是世家大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不计其数,所以他才一心想要壮大国公府,让膝下子女受其庇护,以免沾染这些恶习。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得一发不可收拾。 一番话一字不落落入耳中,白氏脸色煞白,双腿发软,靠着柱子无力滑倒在地。 不敢去看季国蘅冰冷的目光,她嗫嚅了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与此同时,季雨凝屋内。 丫鬟胆战心惊地低眉垂首站在旁边,看着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咬了咬唇,壮着胆子开口。 “二小姐,饭菜都凉了,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第90章 抓贼 “不吃,拿去倒了吧。” 季雨凝摆弄着手中的杯子,面带嘲讽。 眼看着成亲日子就要到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吃饭! 和季安宁同一天成亲也就罢了,谁知不仅聘礼被卫家比下去,连原先白氏说好的七成陪嫁也反悔了。 季安宁好一张嘴皮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嫡长为尊,巧舌如簧地就让陪嫁平均分成了两份。 凭什么! 想到卫家下聘那日卫青凌递给季安宁的御赐之物,季雨凝就嫉妒得想要发疯。 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可如今全都被季安宁从她身边夺走了? 季雨凝双手攥成拳头,脸上表情变换莫测,看得身旁丫鬟战战兢兢,不敢说话,最后只能带着原封不动的饭菜离开,径直到了长明院去汇报。 谁知一踏进院子,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与众不同。 白氏坐在椅子上,抬手撑着额头轻揉着太阳穴,脸色煞白,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地上的茶杯碎片还没有被人清理干净,看起来略有些狼藉。 丫鬟心底一跳,摸不清发生了什么,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上前后连忙跪在地上。 意识到有人进来,白氏这才掀开酸涩的眼皮,还没等丫鬟开口,她就预料到了。 无奈叹气,她声音略带一丝心疼:“雨凝还是不吃饭吗?” “是的,夫人。” 丫鬟抬起头来,看见白氏摆手示意她下去。 目送着她离开,白氏才缓缓坐直了身体,眸底的悲伤和恐惧霎时荡然无存。 虽说季国蘅知道了客栈那事,但没有深究,证明他的心里还是对雨凝有些许容忍。 想到这里,白氏吐出一口浊气,心底瞬间轻松了不少,眸底闪烁着些许微光,划过一丝笑意。 已是深夜。 季安宁披着斗篷坐在桌边,面前烛光微微闪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书页,时不时拿起茶杯放到唇边轻抿一口。 “小姐……” 身旁的暖春昏昏欲睡,意识到自己在打瞌睡后猛地抬起头清醒一下,看见季安宁白皙安静的侧脸后强撑着眼皮子问:“今夜到底有什么事啊,这个时辰大家都已……” 话未说完,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来人啊——抓住这个贼!” “别想跑!” 紧接着,有人在外面点燃火把,火焰的光亮瞬间将漆黑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季安宁霎时放下书本,蹭的一下站起来,唇角微扬,喃喃一声:“还是中计了啊……” 她拢紧披风率先踏出门去,暖春被外面的吵嚷声吓得毫无睡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自家小姐已经消失在门外,连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大小姐,就是这个贼人!抱着东西在库房里鬼鬼祟祟地走动。” 小厮指着身旁被五花大绑的嬷嬷,气愤得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季安宁挑眉看去,顺手取过旁边丫鬟手中的烛火,上前半弯着腰将烛火凑近细细看着这嬷嬷的面容。 嬷嬷目光躲闪,拼命想要偏头,季安宁可不惯着她,伸出手一把将她的脸掰过来。 第91章 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小厮指着身旁被五花大绑的嬷嬷,气愤得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季安宁挑眉看去,顺手取过旁边丫鬟手中的烛火,上前半弯着腰将烛火凑近细细看着这嬷嬷的面容。 嬷嬷目光躲闪,拼命想要偏头,季安宁可不惯着她,伸出手一把将她的脸掰过来。 入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估摸着比白氏的年纪还要大上一些,但没有白氏的好命,脸上满是岁月的风霜,蜡黄的皮肤上布满皱纹。 季安宁将烛火放低,看见她身上熟悉的衣裳,是府上嬷嬷统一的装束。 “你是哪个院子的嬷嬷?”季安宁起身,“瞧着眼生啊。” “小姐,不管这贼人是哪个院子的,都要严惩!” 暖春看着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气得双目通红。 若这嬷嬷是专门偷盗也就罢了,可地上同样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还有另一边一眼看出来的劣质珠宝。 分明就是想要偷天换日,拿假东西换成真东西! 若让外人瞧见这东西,不知道还以为卫家送的就是假东西。 季安宁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嬷嬷躲闪的神色,冷笑一声,问:“是谁让你来做这辛苦活儿的,若是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换了,不知要换到猴年马月?” “而且……”季安宁不经意扫过大敞着门的库房,笑道,“里面那些大箱子,光凭着你一人,怕是换不走吧?” “没有人指使我……” 嬷嬷眼中满是惊恐,听她声音激动,身后的小厮抬脚就踹过去,用力不小,嬷嬷霎时疼得尖叫了一声。 “小姐,您放老奴一条生路吧,我女儿病重,要很多银子诊治,老奴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眼泪哗哗流下,嬷嬷一个接一个磕着头求饶,哭叫声在燃着火光的夜里实在刺耳。 季安宁不耐地皱了皱眉头:“上一次听到这番说辞的仆人已经被我父亲杖毙了,若你直说出幕后之人,我自会手下留情,可若你这样满口谎言,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转身,不去看嬷嬷磕得青紫的额头,对着小厮吩咐道:“打板子审问吧,聘礼险些被换一事事关重大,还是查清楚得好,否则某些腌臜手段还是受不住。” 身旁小厮应声,连忙去拿板子。 几名仆人动作迅速地扯起嬷嬷,扔在长凳上。 素往听说季安宁柔弱可欺,可如今一言不合就要打板子审问,嬷嬷霎时慌了,方才虚情假意的忏悔面色土崩瓦解,她撑着长凳想要起来,又被不留情地按回去。 眼见着板子取了过来,嬷嬷骤然瞪大眼睛。面色惊恐。 “小姐……小姐,我求您了,别打我!若我挨完这几板子怕是命都没了……小姐!” 季安宁闭了闭眼睛,选择性忽视嬷嬷的求饶声,略微抬手。 打板子声和嬷嬷凄厉的尖叫声响起,还没挨着几板子,嬷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尖叫道:“我说——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我是被逼的……” 第92章 吃些苦头 话一出口,四周俱静。 小厮扬着板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就这么尴尬地停在空中。 季安宁敛眸,掩盖住眸底异样情绪,她转身看过来,摆手示意周围小厮下去。 一时间气氛莫名,嬷嬷有气无力地趴在长凳上,被打得狠了,忍不住白眼直翻,不知是因为被吓得还是怎么,口中一直喃喃。 “都是夫人安排的,我不想这么做……小姐,小姐,放过我吧……” 话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众人举高了火把看过,脸色都不禁僵硬了几分。 “老爷,夫人。” 周围丫鬟纷纷行礼,季安宁抬眸看去,一眼就看见季国蘅身旁脸色难看的白氏。 似乎是已经睡下了,白氏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草草披着一件有些薄的披风,捏住披风领口的手被深夜寒风冻得有些发紫。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长凳上喃喃自语的嬷嬷,季国蘅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而嬷嬷沉浸在疼痛和惊吓中一时间并未看到季国蘅和白氏,还在一个劲的喃喃自语。 “都是夫人要我这么做的……” 声音很小,但周遭足够安静,说出的话就这么传进季国蘅和白氏耳朵里。 “做什么?” 季国蘅还未反应过来,白氏脸上血色霎时褪去,有些慌张地上前几步,正看着那嬷嬷,呵斥道:“你这疯婆子,胡言乱语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嬷嬷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猛然回神过来。 方才板子落下的地方痛感清晰,但仍然远远不及此刻与白氏四目相对的恐惧。 “女儿也认为她在胡言乱语,竟敢污蔑母亲。” 季安宁立马接上白氏的话,看着她的脸色,继续道:“这嬷嬷深更半夜偷偷进入库房想要将聘礼换掉,这聘礼数额巨大且珍贵不已……” 她微微一笑,对上白氏掩盖不住慌张的眸子,不徐不疾:“多亏母亲身体力行的教导我要未雨绸缪,所以我才多留个心眼,派人不分昼夜地看守在库房周围,这嬷嬷不知好歹想打聘礼的主意,这不,抓了个正着。” “可惜啊。” 季安宁面上故作惋惜,啧啧两声开口:“这嬷嬷实在是维护这幕后黑手的很,不惜污蔑母亲,也不愿透露指使之人……” 她一番说辞诚恳地替白氏开脱,白氏一愣,方才要说的话霎时卡在喉咙里。 季安宁说这嬷嬷污蔑,那白氏也没理由将责任推在季安宁身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说话行事自然要多小心谨慎一点。 这可如何是好? 白氏一噎,面上表情差点崩裂,最后僵硬地笑了笑,道:“安宁,母亲断不会做这种事情。” “女儿当然明白,但这嬷嬷胡言乱语,定要让她吃些苦头!” 听着这话,白氏眉心一动。 若还是要打这嬷嬷板子的话,那再好不过,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将她打死,也省得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第93章 送进官府 想到这里,白氏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动了几分,有些欣慰道:“安宁,你替母亲考虑周到……” 然而话还没说完,季安宁就轻飘飘地打断她,对着身旁的暖春淡淡道:“暖春,偷盗一事触犯了我朝法律,也已经不止是府上之事了,还是报官,让官府给我们一个公正的说法吧。” “毕竟,要将真正的幕后之人找出来,怕是不容易。” 季安宁说话时面色平静,但特意加重了“真正”二字。 说完后,她侧头看向白氏,认真道:“母亲,您放心,官府里的张公子是朝廷亲自派下来的,据说为人清正,铁面无私,定会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不可!” 一听报官,白氏面色一变,霎时有些急切,一口拒绝。 声音不小,似乎是对着季安宁吼了一声一般。 周围人面面相觑,对白氏的反应略有些疑惑,又心照不宣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国蘅也怔住,拧着眉头低声呵斥:“你对着女儿吼什么?” 白氏脸色一僵,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之后勉强笑了笑,思考半晌后解释:“安宁,我这不是怕报官之后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影响国公府的声誉,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这嬷嬷自行了断罢了。” “可是……” 季安宁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放开,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似乎是思量了很久,最后她轻咬着唇点点头:“女儿一心想着母亲被污蔑,再加上嬷嬷胆大包天,竟然偷到我的院子里了,这才想要报官……” 她故作委屈,长睫掩盖住眸底晦涩,声音有些哽:“但一时间竟然没有考虑到国公府声誉,女儿实在惭愧……” 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和自责,季国蘅心疼得不行。 本来就对这个大女儿心存愧疚,如今竟然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委屈,这成何体统! 没有半分犹豫,季国蘅立马上前,对着季安宁果断开口道:“安宁,你说得对,偷盗之事本就归官府管,非得查出指使之人不可!” “国公府高门大户,偶被偷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何损害声誉之说?” 见季安宁双眸微微亮起,季国蘅衣袖一挥,直接道:“来人!将这贼人押到官府,由官府发落!” 白氏心下一慌,连忙看向长凳。 季国蘅说一不二,周围小厮闻言后立马把嬷嬷从长凳上拽起来,粗暴地推搡着她,呵道:“这就送你去官府!” 嬷嬷踉跄着上前了几步,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昏暗的光线下,她惊恐的目光和白氏四目相对,白氏手中不经意露出莹白色香囊的一角。 嬷嬷几乎不敢置信,愣在原地。 这是她女儿的东西…… 身后小厮见她停下,伸手就要来拽她,也正是此刻,白氏眼珠一转,看向不远处的高墙,对着嬷嬷示意一眼。 一边看,一边手下使力,将香囊攥入手中狠狠一捏—— 如同捏着什么人的脖颈一般。 第94章 自裁 想到自己那痴傻的女儿,嬷嬷涕泪泗流。 她明白白氏的意思。 若她不从,遭殃的不仅仅是她,还有她含幸茹苦带大的痴傻女儿,今日之事,也是白氏以女儿为筹码威胁她来的。 与其让女儿陪着自己死,不如…… 嬷嬷停了眼泪,用模糊的视线看了一眼距她仅十几步的墙,随即心下一横—— 季安宁眉心一跳,看着嬷嬷又停住脚步,心底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意识到什么,她上前一步,连忙道:“抓住她!” 小厮反应过来,正伸手过去,但还是晚了,嬷嬷忽然发疯地朝墙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用头撞上去。 一阵沉闷响声,嬷嬷直直倒地,额头上是一个硕大的伤口,汩汩往外流血。 看样子,是不给自己留一点活路了。 离得近些的丫鬟被吓得不轻,连连尖叫着跑开。惊魂未定地在远处站定。 就连季国蘅也没有料到,场面太过血腥,他愣了一会,恍如在梦中。 季安宁呼吸窒了窒。 她收回手来,又缓缓攥紧,眸底划过一丝压抑的怒意。 方才这嬷嬷被打板子时连连求饶,还供出了白氏,分明就是拼命想要活下去。 为何到这会,她要这么决绝地赴死? 想到什么,她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将目光转到白氏身上,然而后者神色莫测,只有稍稍抽动的唇角出卖她此刻情绪。 感受到季安宁的目光,白氏回过神来,对她扯出一个无奈笑容,连连摇头叹息:“这嬷嬷也是,说出真凶也就罢了,何至于此。” 出乎意料的是,这番话没有得到季安宁的认同,后者静静地看着她,澄澈的黑眸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看得白氏头皮发麻。 皱眉正要询问,却见季安宁唇角缓缓漾开一丝笑容,但火光昏暗,白氏没有看清她的笑意丝毫未到眼底。 “母亲说得是。”季安宁垂眸轻笑,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情绪,“这嬷嬷看起来甚是奇怪,莫不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否则何至于此啊?” 最后重复了白氏的话,字音微微加重,似乎带了些嘲讽。 白氏隐隐觉得这话不对劲,但想到方才季安宁还为她说话,也没有多想,只是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这就无从得知了,毕竟这嬷嬷……” 她的话以悠长的叹息结束。 没想到的是,她刚感叹完,身旁就传来一声冷笑。 “库房竟然会让别人有空子进去,难道我们偌大的国公府是没人了吗?” 季国蘅指着不远处举着火把的小厮,看向白氏:“就这么一点人,还是安宁安排的,你身为主母,治家本就是你的责任。” “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治家不严,定要领罚!” 闻言,白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季国蘅严肃的神色,她讷讷道:“老爷,您莫不是要让我罚跪不成?” 可祠堂罚跪是季氏的规矩,跪的是季氏的祖宗,没道理让她这个外姓人受这种罚。 以为季国蘅只是说说而已,白氏缓了缓脸色。 第95章 抄写佛经 软下声音,正准备给季国蘅道歉,做做表面样子算了,可谁知季国蘅硬着脸。冷冷甩下一句话。 “不是罚跪,是去祠堂抄写佛经,直到内心受到感化为止。”季国蘅闭了闭眼睛,如今已是深夜,再出了这番闹剧,他此刻脑子里一片乱麻,甚至有些头疼。 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眉心,他忽略白氏僵硬的面色,突然想起什么,她微微一顿,添了一句。 “如今忙着给两个女儿筹备婚事,抄写佛经就等着她们成亲之后吧。” “现在已是深夜,大家各自散开,回去休息吧。” 对上季安宁的目光,他点头递过去一个安抚般的目光,后者乖巧行礼,目送着他离开,小厮们正收拾着外面残局,季安宁不去看便径直回了房间。 经过这一出闹剧,她此刻全无睡意,却还是躺上了床,闭着眼睛在脑海中思考着今日发生得一系列事情。 上辈子受尽委屈,这辈子只要睁开眼睛,就饱受算计和勾心斗角。 这样的日子,又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 一夜无眠。 翌日。 季安宁刚洗漱完就听见屋外轻微的敲门声,暖春循声去开门,她也跟着抬眸看过去。 拉开门,暖春惊呼一声,连忙行礼:“老爷。” 季安宁眉心一跳,看清楚季国蘅的脸后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过去,面上满是喜色。 “父亲,您今日不上早朝吗?” “不急。”季国蘅含着笑意点点头,对着季安宁掂了掂手中的黑色匣子,道,“为父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闻言,一旁的暖春顿时会意,抬脚离开,踏出门时不忘回身将门带上。 季安宁疑惑不已,然而还没等她发问,季国蘅就低头自顾自地打开匣子。 “父亲,这是……” 目光不经意扫过去,就看见了匣内厚厚的房契。 季安宁霎时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季国蘅笑着将匣子塞进她手里,她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季国蘅为何无缘无故给她这么多贵重东西。 “这些是房契和地契,国公府虽然不比京城首富,但颇受朝廷重视,区区一些宅院和肥地,你父亲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季国蘅瞧着自家女儿震惊的神色,脸上笑意加深了几分,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缓了缓声音,斟酌了语句开口。 “这些东西,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他伸手拍了拍季安宁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我不傻,昨日聘礼之事我其实已经看出些端倪,只是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时行事还是得谨慎几分。” “……让你受委屈了,安宁,我已多次劝告过你母亲,可她……” 话未说完,接上一阵沉重叹息声。 季安宁垂眸看着最上面的房契,只觉得手中的匣子有千斤重,这其中,也承载着季国蘅对她的关心。 心下顿时涌过一阵暖流,季安宁合上匣子,感动得眼眶酸涩,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泪来。 第96章 迎接 “对了,我前日已传信给你姑母,若是她行动快一些,估摸着今日就到了。” 马上要和妹妹见面,季国蘅心底也多了些安慰,有昨晚之事的发生,他越发觉得让妹妹回府操办季安宁的婚事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谢父亲。”这么快就将事情办妥当,季安宁眸底不乏惊喜,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暖春一脸笑意地停在门口,忙对着屋内两人行礼,声音中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老爷,小姐,大姑奶奶快要到了,” 季安宁心中一动,连忙将手中匣子关上找了个地方放起来,而季国蘅面上浮现出喜色,连连点头道:“正说着她呢,这么快就到了。” 抬脚正准备去大厅,季国蘅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坏了,我今日还要上朝……” 估摸着时辰到了,季安宁忙对身旁焦急的父亲开口:“父亲,朝事紧急,您先放心去上朝吧,姑母这边由我和母亲招待。” 话至如此,季国蘅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不能与妹妹早些相见,心中多了些浅浅的惋惜,不过转念一想,有季安宁在,不愁妹妹会被薄待。 想到这里,季国蘅点头应声,又嘱咐着季安宁将匣子放在可靠的地方,便急匆匆地离开。 暖春一脸期待地看着季安宁,道:“小姐,我们此时……?” 预料到暖春要说什么,季安宁心头有些激动,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打断她:“带些人和我出府,去迎接姑母吧。” “她为我的婚事远道而来,自然要礼数周全。” 暖春早有此意,听完后立马召集了一些丫鬟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府,在门口等着大姑奶奶的马车。 “看!大姑奶奶到了!” 暖春翘首以盼,看见华丽轿子后下意识惊呼出声,季安宁跟着看过去,说话间轿子已经到了跟前,缓缓停下。 紧接着,轿子上的布帘被一双葱白的手掀开,轿边的丫鬟放上小梯子,伸出手臂来让轿中之人扶着下轿。 见状,季安宁快步上前,对着丫鬟示意了一眼,稍微凑近了些,伸出手,轻笑一声道:“姑母,安宁扶您下轿。” 葱白手指将布帘向上一掀,季若寒探出头看下来,对上季安宁清亮的目光后眉心一动,轻点了头应声:“安宁有心了。” 说罢,她起身拉上季安宁的手,另一手提着繁琐华丽的裙摆,踩着小梯小心翼翼地走下来。 动作谨慎,但和季国蘅有些相似的面上表情懒散,一身梨花清双长裙,繁琐裙摆上绣着大片缠枝连云花纹。 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璎珞拖曳于地,一步一轻响。 季若寒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淑女风范,比季国蘅小了好几岁,兄妹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姑母,一路车马劳顿,还请和我到大厅坐着歇歇吧。”季安宁拉着季若寒还未松开的手,心底感慨。 上辈子直到死也没有再见到姑母,重活一世,此人如今就在眼前,还是那样的亲切熟悉。 第97章 比我这个母亲还亲厚 上次相见还是在两年前的冬日,但于季安宁来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久到她的灵魂死而复生,重新辗转在这个熟悉的地方。 瞧着季安宁面容不同于两年前的青涩,季若寒精致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亲亲热热地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安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卫家那小子有福气。” 没料到姑母会出言就是夸赞,季安宁霎时有些羞,但还是大大方方回应:“姑母谬赞了,不过是近些年来长开了。” 姑侄两人一边进府,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原本季安宁还担心会和这个几年不见的姑母有生疏之感,谁知姑母不仅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颇有见识。 两人从两年前的最后一面聊到前些日子的诗词会,几乎无所不言,进了大厅时才勉强止住话头。 看着白氏坐在高位上,季安宁敛住笑意,福身行了一礼:“母亲,姑母到了。” “这不是看见了吗?” 白氏懒散抬眸扫下来,对上季若寒的目光后皮笑肉不笑,道:“妹妹就当这府上是自己家一般,不要太过拘束。” 乍听季国蘅说要将这个妹妹请回府中操办季安宁的婚事,白氏气得摔了茶杯,可季国蘅态度坚决,再加上聘礼一事被数落得不轻,白氏最后还是打碎了牙齿咽进肚子里。 硬是忍了一回。 季若寒自顾自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如同没有听见白氏的话,旁若无人地和身旁的季安宁继续聊天。 两人聊到兴起时,都忽略了白氏的存在。 “安宁,怎么见着这姑母,还比见着母亲亲近啊。”白氏眼底压抑着怒意,咬牙开口。 她和季若寒最不对付,季安宁身为她的女儿,竟然和她不喜之人如此相谈甚欢。 “姑母远道而来操办我的婚事,我自当感激不尽,母亲这话倒说得女儿莫名。”季安宁笑看着季若寒,继续道,“姑母是我除父母外最亲之人,血浓于水,我们亲厚一些,又有何不可。” “当然可了。” 白氏攥紧茶杯,冷笑一声,心底暗骂季安宁是个白眼狼,脸上不显,但神色中的嘲讽和不屑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还要认清身份,莫要说你姑母帮你操办婚事了。就成你生身母亲了,可笑得很。” 白氏说话几乎夹枪带棒,一句比一句难听。 季安宁面上的笑意缓缓收住,眸底一片冷意,她上前一步正要反驳,谁知这时季若寒拉了拉她,制止她即将出口的声音。 季安宁有些讶异,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季若寒面色未变,甚至风轻云淡地抿了口茶。 直至将茶杯放下,她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对上白氏不善的目光。 “两年未见,嫂嫂说话还是如此刻薄。行事如此小家子气,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她冷笑一声,声音淡淡:“安宁与我亲厚,并不是因为我这个姑母有多好,不过是因为我愿花时间了解她心中所想和未成之愿。” 第98章 失职得很 “而嫂嫂身为安宁的母亲,竟然连句话都不让安宁同我这个姑母说,怎的,你不愿同这个女儿亲厚,还不准她与我亲厚了?” 季若寒说着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指责起来。 “有些事情我不想摆在明面上来说,安宁聪明乖巧,到底是哪里惹了你的不满,让你偏心至此!” 连连冷笑一声,她看着白氏不甘的神色和欲言又止地想要反驳的姿态,率先开口阻了话头。 “你偏心在前,还出声来指责孩子,身为母亲,果真是失职得很。” “还有,我还未上府之前就听到了一些外面的闲言碎语,你薄待恪守本分的大女儿,反而骄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儿,终让其酿成大错,还不知醒悟!” 一番话说得难听极了,白氏脸色黑了下来,喉咙里像是吞下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脸上神色变换莫测,却只敢呛声,不敢真的说什么难听的话还回去。 对季安宁她尚且能用母亲的身份压制住,以道德约束她,可对这小姑子,单凭嫂嫂一身份,而实际并无血缘关系,她倒是不敢用身份来压制。 心中忍无可忍,白氏觉得喉咙上涌上一阵猩甜,几乎要气得吐血,但也只敢冷哼一声,拂袖起身。 “妹妹这话说得难听,既然如此,我不管你们便是。” 说完后也不等大厅中两人有什么反应,抬脚便离开。 瞧着白氏吃瘪的样子,季安宁忍住唇角的笑意,往旁边椅子上坐下。 而另一边,长时院中。 白氏一踏进院子。脸上表情骤变,心中火气无处发泄,她随手拿起桌上茶杯狠狠摔落。 “这个贱人,竟然敢这么说我,我是这府上主母,她已经嫁出去了,凭什么还对我指手画脚!” 旁边嬷嬷连忙上前为她顺顺气,也跟着悠悠叹息一声。 “我最讨厌这季若寒了,如今搬得远了些不常回来还好,以前仗着和老爷关系好,每次回来都口不择言的和老爷说些什么,她走之后,老爷保准会狠狠呵斥我一番!” 言语中不知指责了她多少次偏心,还勒令她一碗水端平,要同等对待两个女儿,诸如此类的话。 白氏听多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我和老爷如何会离心至此!这么多年来吵了多少架,互相发了多少火。” 说起从前的事情,白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如今季若寒回府,她故意不让人去迎接,谁知道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让季安宁出去迎接了。 想起方才姑侄俩的亲热画面,白氏微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季安宁倒是会巴结得很,脸上都笑开花了,这么快就把季若寒哄的找不找北,还一个劲儿的帮她说话,尽是气我。” 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不就是指望着季若寒替她操办婚事吗? 白氏冷笑一声,绕过地上的茶杯随便后随意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大喘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第99章 多得一些 “我自会替雨凝风风光光地安排这婚事,季若寒养尊处优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定会将事情搞得一团乱。” 白氏喃喃自语,似乎已经想到了成亲之日季若寒姑侄俩的难堪场景,心中一阵舒爽。 而另一边,最后寒暄了几句,季安宁又吩咐仆人去再打扫一遍原先就为姑母准备好的院子,帮着安置东西让姑母住下来,天色也已有些晚了。 她先告退,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 翌日。 一大清早,白氏的院中便来了个不速之客。 她对这个小姑子一向内什么好脸色,看见季若寒之后脸色霎时泛着些冷意,瞄了她一眼,也不出声让她坐下,只淡淡道:“此刻时辰还早得很,妹妹有什么话不如等用膳之后在大厅说?” 季若寒面色不变,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也不管白氏语气中隐含的逐客令,直接道:“我只来和嫂嫂商讨一件事情,若谈得通的话,我不超过一刻钟便自行离开,免得在这招了嫂嫂的不痛快。” 闻言,白氏有些诧异。 这么多年来,季若寒还是头一回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 停了停手中动作,她悠悠回问:“妹妹直说便是。” “两个孩子成亲之日算起来已不远,许多事情还是得提前说好才是。”季若寒微扬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聘礼一事我略有耳闻,其中虽出了不少差错但也好在终于尘埃落定,但陪嫁之事,嫂嫂还未同我说过。” “既然应下长兄之邀,替安宁操办婚事,那这些事情,烦请嫂嫂一五一十告知我。” 说话客客气气,但听在白氏耳中异常刺耳。 “陪嫁如何分,还未定夺。” 压下眸色中的不耐,白氏神色微冷,看来季若寒是要和季安宁合起伙来打这陪嫁的主意。 她原本提出分给季雨凝七成,但还是被季安宁三言两语打消了主意,这会子也不知季若寒是个怎样的想法。 “安宁是嫡长女,我此次来之前去拜见了季氏各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他们都再三叮嘱我,莫要让她失了面子。” 话到这里,季若寒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所以陪嫁她得多得一些,至于多少,还希望嫂嫂仔细斟酌。” 闻言,白氏眸色微闪,见季若寒脸上并无异样表情,她心下微微思衬。 难道季安宁并没有将她想把陪嫁中七成给季雨凝的事情告诉季若寒? 既然季若寒不知情,白氏也自然不会提起。 假装思考了一瞬,白氏缓着脸色爽快点头,道:“妹妹说得是。” 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应下,季若寒满心狐疑。 探究一般看了她几眼,也便作罢,起身离开。 当日下了决定,季若寒便带着季安宁去库房清点陪嫁,白氏确实是将陪嫁多分了一点给季安宁,但多出那一点也实在少得可怜。 一眼就能看出是紧巴巴抠出来的。 季若寒当即冷下脸,眉头狠狠皱起。 她这个嫂嫂,如今行事还是如此难看! 第100章 从自己私房划出 正准备发作,不料她派出来守着库房的丫鬟瞧着她来了,忙上前禀报。 有了聘礼之事的前车之鉴,季若寒不敢掉以轻心,派的都是她从自家府里带来的丫鬟,个个都忠心耿耿,办事也十分谨慎可信。 丫鬟眉眼清秀,看起来伶俐得很,朝着季若寒福身行礼,她毕恭毕敬地开口禀报。 “夫人,奴婢今日守在这里,方才瞧见季夫人领着下人抬了许多东西进去。” 话刚说完,季安宁眉心一跳。 季若寒心下霎时反应过来,她侧头看了一眼,库房分成好几个房间,她们如今处在的房间是专门放季安宁陪嫁的地方,而隔壁锁上的这一间,放的则是季雨凝的陪嫁。 “叫人来打开这锁!” 她厉声吩咐下去,然而周围仆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时间无人应声。 季安宁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若白氏拿自己的私房给季雨凝补上嫁妆,那她们也无可奈何,毕竟那些东西的范围本不属于陪嫁,季若寒也无法做主。 强行进去察看,说不定还得惹得白氏恼羞成怒。 想到这里,季安宁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扯了扯身旁沉着脸色的季若寒,低声道:“姑母,母亲行事向来如此,莫要管她了。” “行事如此?这不是非逼着你难堪吗!” 季若寒越想越气,见周围仆人未动霎时发起火来:“怎么,我好歹也是你们老爷的血亲,你们听白氏的话,就要忤逆我不成!” 她现在连客气疏离的嫂嫂都懒得叫一声,直接称呼白氏的姓。 季若寒未出府时和她兄长亲厚,府上下人当她是主人一般看待,可白氏进门来二人处处互相看不过眼,再加上后来出嫁时她搬出了国公府,又过了好几年搬得更远了些,不常回来。 可这国公府上下,就被白氏教得不认她这个主了吗? 搬出季国蘅的名号,仆人们为难地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一人站出来,对着季若寒讷讷开口:“大姑奶奶,我们夫人嘱咐过了,除了她,谁也不能……” 季若寒一记眼刀过去,说话的人顿时被吓住,连忙噤声。 “她若怪罪下来,我自然会替你们担责。”季若寒拍了拍手中不存在的灰尘,上前一步。 季安宁不愿她出头让白氏记仇,只得轻拽了拽她,劝道:“姑母……” 话未说完,季若寒抬手示意她噤声,缓声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过问,你且先回房去,姑母定为你处理妥当。” 她对着仆人扬了扬下巴,那人脸上神色比哭还难看,只得乖乖掏出钥匙打开库房。 房间门很重,两个仆人上前去合力一推,门霎时打开,迎面吹来一丝轻风,季若寒眯了眯眼睛,抬眸看过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房内场景吸引。 季安宁没走,早有预料,垂眸轻笑一声,白氏的爱女之心,人人尽知。 只是爱的,不是她这个女儿罢了。 “这么多箱子?白氏从哪里搬来的!” 第101章 添妆 季若寒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若面前有桌子,怕是早被她一掌拍碎了。 “这是……这是夫人从自己的私房里划出来的东西,说是二小姐低嫁,她的陪嫁不能太过寒酸……” 看出季若寒正在气头上,旁边的仆人连忙应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声若蚊蝇,根本就听不见了。 “好啊,难怪今日一早我去找她商讨陪嫁一事,她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季若寒笑出声来,方才对白氏有的一丁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她咬咬牙,冷笑一声:“不过她倒是想错了,不只是她有私房,本夫人一样有!” “来人!” 季若寒风风火火转身出来,衣袖一摆,带起一阵微风,霎时间所有她带来的丫鬟小厮动作迅速地站成一队,听候季若寒差遣。 瞧着这架势,季安宁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出去,见自家姑母在库房外面高声吩咐。 “你们立马带上马车出发,回府后将我库房里的东西取些值钱的过来,动作快些,莫要让我等急了。” 季安宁一听,霎时明白了季若寒的用意,她鼻子一酸,连忙制止道:“姑母,不必这么麻烦了,这一屋子的陪嫁我已然知足,我成亲已让您劳心费神,怎可还让您破费。” “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季若寒缓了脸色,声音不似刚才那般严肃,对着季安宁轻声道:“你十二岁之前都基本是我将你带大,在姑母心中,已经将你视为己出。” “安宁,我知你母亲待你如何,所以我府上那些东西不仅是为了给她瞧瞧我的态度,还是姑母作为长辈,给你的添妆。” 季若寒唇角噙着丝笑意,看着季安宁的目光仿佛还在看十二岁那个不受母亲待见,做事处处被责骂的小女孩身上。 如今几年已过,这个小女孩已出落成了大姑娘,她作为姑母,欣慰至极。 季安宁眼眶红了红,对上季若寒柔软的目光,声音发哽,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姑母待她恩重如山,可上辈子她直到日都没能再见姑母一面,这份恩情,不知怎样才算还清。 还好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再和姑母团聚。 说完一番话后,季若寒示意丫鬟们去办事,拉着季安宁回房喝了壶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以后,她们一同推门出来,看见小厮吃力地抬着大箱子进院子来。 来来回回,一共抬了四箱,箱子的尺寸比库房里大得多,再加上季若寒的夫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箱子里的东西不看都知道定不会是什么差的。 而此时,白氏听了仆人偷偷过来传的话后带着季雨凝气势汹汹地过来。 季雨凝原本还因为母亲多添的嫁妆而喜出望外,谁知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说自己这个晦气姑母逼着仆人打开了摆放陪嫁的房间。 谁知道季若寒会不会动里面的东西? 母女俩慌张赶过来,才发现小厮不停往院子里抬箱子。 第102章 做这表面功夫 “你们这是在做甚!” 白氏脸色骤变,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拦住其中一个眼生的仆人,正要问责,却只听身后一阵懒散反问。 “我府中的下人,怕是轮不到你来置喙吧。”季若寒拉着季安宁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轻嘲。 “只允许嫂嫂给二女儿添些嫁妆,不允许我给侄女添吗?” 小厮只听季若寒的话,不理会白氏阻拦,脚步打了个拐过去将箱子放下。 四个大箱子落地,阳光下泛着些檀木的清香,白氏愣了一下,身旁的季雨凝攥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姑母。 她竟然自掏腰包添东西给季安宁,那她把自己这个二侄女放在何处? 先是母亲答应的七成陪嫁泡了汤,后又是卫家远远超过顾府的聘礼,现如今这个姑母又气势汹汹找了这么多仆人为季安宁添上嫁妆。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在季雨凝脸上。 积蓄多日的情绪快要爆发,季雨凝颤抖着手,眼眶猩红。 白氏没有发现季雨凝的情绪,听完季若寒的话后眉头紧紧拧起,嘲道:“妹妹还常指责我厚此薄彼,怎的今日也干出这一桩事情。” 阴狠的目光从季安宁脸上一扫而过,她状似不经意地侧头伸手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虚虚叹了口气,道:“只是怕我们雨凝心中难受,否则我本不愿说出这话的。” 她面上表情假得很,看的季若寒啧啧称奇。 “厚此薄彼四个字,我还是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季若寒抬起下巴示意她看过去,淡淡道:“谁说这四箱嫁妆都是给安宁的?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也得给雨凝添上一些,那一箱,你便可叫人抬去。” 季雨凝的性子和白氏太过相似,有时一肚子坏水,但头脑过于简单,尽使些拙劣手段惹人发笑。 扪心自问,季若寒不喜这个侄女,但毕竟是血亲,再怎样她也干不出白氏干的那种事情。 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白氏将信将疑地上前几步,附身一把将箱子打开,满满的成色上乘的珠宝在阳光下晶莹流转,闪烁着清透光泽。 白氏眸底划过一丝惊讶。 但不同于她,听完季若寒的话,季雨凝的脸当场都垮下来,方才强撑着的假笑表情骤然崩裂,她失态地上前几步,伸出手指着箱子。 手指微微颤抖,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季安宁瞧出她情绪不对,下意识侧身挡在季若寒面前,皱眉问:“你干什么?姑母是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礼?” “长辈?” 季雨凝咬牙一笑,忍住声音中的哽咽,一字一句地开口质问:“一共四箱陪嫁,凭什么给你三箱,而我只有一箱?” “姑母不喜欢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做这表面功夫,到头来反而让我沦为笑柄!说是添妆,实为施舍!” 季雨凝气得不轻,伸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季安宁拧眉,正准备出声呵斥,季若寒却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手,抬脚向前。 第103章 不知怎样回报 正视着神色癫狂的季雨凝,季若寒脸上表情未变。 她比季雨凝高出半个头来,垂眸看过去时几乎是俯视过去,一瞬之间,两人气场一强一弱。 季雨凝本想鼓着力气不甘示弱地和季若寒对视,可她忘了她姑母是怎样的人,即使对上季若寒此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眸子,她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面对的是小辈,季若寒忍着脾气没有发作,但是语气中还是很难没有呵斥:“季雨凝,长幼尊卑四字在国公府家规中,你可有将其放在眼里?” “我是你姑母,即使今日这陪嫁分文都不属于你,你也没有资格对我大吼大叫,季家养出这样有失仪态的女儿,真是令人心寒。” 季若寒冷冷看过去,缓了语气继续道:“不过我不同于某些很一般偏心,之所以多给安宁一些,是因为前些年她曾帮过我大忙。” 见方才季雨凝莽撞着说出那些话,白氏有些慌张,生怕季若寒因为这个就气得将陪嫁收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雨凝。 听了季若寒的话,她心头却是跳了跳,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前些年季若寒的小女儿不小心落了水,是季安宁不顾自身安危将那小女孩从湖里救上来的。 这件事情闹得不小,季国蘅当时也在,拼命才拦住季若寒,否则当时冲动的她很有可能会跳进水里,她水性极差,救不了女儿不说,还会将自己也置于险境。 最后季安宁将她女儿从湖里托上来,她才停住哭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件事情,白氏和季雨凝都是知道的。 回忆涌上,季雨凝嗫嚅着嘴唇,一时竟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白氏尴尬着脸色出来打圆场,假情假意地替季雨凝向季若寒道了歉,再麻利地叮嘱着仆人将箱子抬进房间里,锁上门之后才放心地回来,强拉着季雨凝下去。 季雨凝踉跄地走,脸上依旧满是不甘心。 “陪嫁之事算是解决了,眼看着你的婚期就要到了,心中难免紧张。”季若寒脸上满是笑意,打趣道,“趁着这些日子多歇歇。” 瞧着剩下三个箱子被仆人利落抬进房间里锁上,季安宁心底涌上一丝暖流,眼眶酸涩。 姑母于她,真是比母亲还亲了。 她点点头,眼眶微红:“姑母,这段日子您操心得多,安宁实在不知要如何回报您。” “说这些干什么?”季若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为你操办婚事,送你出嫁,是姑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实现了,我还要感谢你信任我。” 气氛忽然有些煽情起来,季若寒拍了拍季安宁的肩膀,轻声催促:“回房休息吧,我的丫鬟从府中带了些点心,待会我送点过来给你尝尝味道。” 季安宁眨了眨眼睛,掩盖住眼下泪意,她勾起唇角对着季若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轻点下头行礼离开,转身回房。 第104章 处心积虑勾引他 暖春落后几步跟着她,面上满是动容,直到走到门前,她立马道:“小姐,你先进去歇着,我在这看着。” 陪嫁和聘礼之事也算是将季安宁折腾得筋疲力尽,此时她也觉得有些乏累,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进了屋。 小憩了一会,季安宁再醒过来时已是日落时分,披上衣裳起身,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吵嚷声。 季雨凝咬牙切齿地低语透着房门传进来。 “我姐姐和我作对,姑母和我作对,如今你一个低贱丫鬟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听着季雨凝一口一个卑贱,季安宁忙穿上靴起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她一把拉开房门。 恰好看见季雨凝伸手想要推暖春,她眸色一紧,眼疾手快地伸手放过去,硬生生将季雨凝的手掐在空中。 “季雨凝!” 季安宁眼角染上一丝戾气:“你又想干什么?” 她三令五申地警告过季雨凝不准动她身边的人,可每一次,季雨凝都在试探她的底线。 用了几分力气甩开季雨凝,季安宁上前一步踏出房门,先侧头对暖春交待了一声,让她下去。 目送着暖春离开,她才正色看向季雨凝。 想来也有好久没有仔细看过季雨凝,这时两人离得近,季安宁瞧出了她眼下极力遮盖的青紫,和脸上隐隐泛着的蜡黄。 看来临近婚期,季雨凝的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双重崩溃了。 此时的她目光幽怨,歇斯底里,看起来哪里还有从前金枝玉叶小姐的半分样子。 “姐姐,今日姑母为你添妆,真是给你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啊。”季雨凝轻嘲一声,脸上分明是厌恶神色,偏偏还要拐弯抹角地骂人。 “如今姐姐攀上了卫家,再加上父亲和姑母的助力,今后怕是要风生水起,瞧不上咱们国公府了吧。” 听着这话,季安宁都替她心累。 轻嗤一声,季安宁毫不客气道:“妹妹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非要我这长姐说出些难听的话,卫家诚恳上门提亲,定亲,下聘,我身为国公府长女,说不上多尊贵,但妹妹一个“攀”字,又是何意?” 她话说得平静,两相对比下来季雨凝此刻如同一个癫狂的疯子一般。 双手紧攥成拳头,季雨凝沉了沉脸色,咬牙切齿:“可不就是攀吗,诗词会上那次,你故意想落入湖中让青凌哥哥救你,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嫁进卫家……” 她上前一步,声音激动:“可分明是我先对青凌哥哥有意的,你处心积虑地勾引她,不就是为了如今……” “季雨凝!” 话未说完,被身后冷冽声线打断。 季安宁抬眸看过去,反应过来后连忙行礼,恭敬道:“姑母。” 季若寒站在季雨凝身后,身旁跟着的丫鬟手中还端着精致的糕点。 方才季雨凝一番话语,一字不落地落进季若寒耳中。 脊背一僵,季雨凝感受到身后不善的视线,只觉得身上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掩住眸底的惊吓,她转回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姑母,我……” “啪——” 第105章 可代为教导你 清亮的掌掴声划破空气。 季若寒甩了甩发麻的手,冷冷看着面前被她打得偏过头的季雨凝。 后者左脸发麻,后知后觉地疼痛涌上来,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脸,泪水瞬间充盈在眼眶中。 她紧咬着唇,抬起头来用憎恨的目光看着季若寒,但有了下午季若寒的一番呵斥,她此时敢怒不敢言,一双眼睛瞪着,紧盯着季若寒。 “若你母亲教不会你如何尊重别人,那不妨去给你父亲说一说,我可代为教导你。” 一句冷言轻飘飘甩下,季若寒不再去看她,带着丫鬟绕过去,路过季安宁时伸手将她一同拉进屋中。 方才那一幕,季安宁看得惊讶不已。 季若寒脾气不算好,但方才还是季安宁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对季雨凝落下的那巴掌毫不犹豫,不带一丝情分。 天已近黑,白氏从院里出来,正准备去找季雨凝,谁知刚走出去没几步,她就隐约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脚步微微一顿,白氏眯着眼睛去看。 天色昏暗,她一时间没能认出来,直到这人离她越来越近,看清之后,她目光霎时凝固住,唇角扬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雨凝!?你脸怎么了?” “娘……”季雨凝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划过脸上红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按着脸,才敢哭出声来,“姑母一心向着我姐姐,方才出手打了我!娘,您要为我做主!” 不知是不是她的哭求声太大,季国蘅循声从侧门进来,看见季雨凝哭成个泪人,一边揪着白氏的袖子一边告状。 “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在我们府上本就只是来借住几天,她有什么资格打我?她凭什么?” “我看你是还没被打够!” 季国蘅大步上前,怒喝一声。 “什么叫已经嫁出去的人了,那是你姑母,是我的亲妹妹!” 季国蘅气得连连冷笑:“今日我听说她还为你添妆,你此时如此说她,真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 他伸手指过去,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若你连最基本的教养都学不会,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若你一时糊涂,我还是希望你见你姑母如见我,多些尊重!” 收回手来,季国蘅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白氏,恨铁不成钢一般咬牙:“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话语之中满是讽刺之意。 白氏抿唇不语,默默挡在季雨凝面前,看样子还是有护着她的意思。 见状,季国蘅便知道自己这番话算是白说了,气得不轻,他索性拂袖离开。 看着他背影消失,白氏松了口气,转头轻轻地摸了摸季雨凝高高重起的脸颊,心疼道:“雨凝,疼吗?” 季雨凝被方才季国蘅的发怒镇住,含着眼泪点头,眼底是化不开的恨意。 白氏心底抽搐,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低声哄着:“雨凝,你暂且先忍一忍,成亲之日快要到了,到时候母亲定会让她们丢尽脸面,报今日之仇!” 第106章 宫中绣娘 喊来下人扶着季雨凝回去,白氏逼着自己不去看她高高肿起的脸颊和未干的泪痕,背对着季雨凝离开的方向吐出一口浊气。 次日天明。 暖春小跑进秋铜苑,步伐轻快,听到了天大的好事,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小姐!小姐!”她风风火火推开季安宁的房门,人还未进去,季安宁就已经闻声转过头来。 放下手中书本,她嗔怪地笑了一声,眉梢眼角洋溢着几分少年气,打趣道:“什么好事,让一贯成熟稳重的暖春如此急切?” 她特意咬重了“成熟稳重”四个字,听得暖春有些害臊。 她年纪比季安宁要小上几岁,虽然行事伶俐,但性格和成熟稳重四个字沾不上一点边。 “小姐,您又打趣奴婢,亏奴婢一路小跑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暖春嘟囔了一声,想起方才的事情,唇边又漾出一丝笑意,神神秘秘道:“小姐,您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听见有好消息,季安宁来了兴趣,转过身子正对着暖春的方向,抬手微微撑住下巴,示意暖春说下去。 暖春心里憋不住话,立马得意一笑,道:“我刚才在院子里,看见宫里的轿子进了府中,护着轿子的丫鬟说里面是卫将军派来的宫中绣娘!” 她越说越激动,双眼放光道:“昨日大姑奶奶就准备好了做嫁衣的材料,说只等绣娘到了,奴婢真是没想到,小姐的嫁衣竟然是由宫里的绣娘亲手做。” 想到昨日季雨凝嚣张跋扈的嘴脸,暖春似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心里瞬间畅快了几分:“不同小姐,二小姐就只能用府上的绣娘,也不是说府上的手艺不好,但还是远远不如宫里的。” 宫里绣娘? 季安宁乍一听去,着实愣了愣。 按照惯例来说,依着国公府的身份地位是请得到宫中绣娘的,但季国蘅毕竟是男子,为这些事情向天子开口请命,在朝廷里怕是要落人话柄。 所以在嫁衣一事上,季安宁理所当然地认为由府上绣娘包揽。 可卫青凌,竟然这么迅速就将宫中的绣娘请到了府上? 斟酌一二,季安宁当即起身,对着暖春道:“绣娘初来乍到定对府上不熟悉,我们还是过去瞧一眼。” 暖春也正有此意,想看看这位不一般的绣娘到底长什么样,立马跟在季安宁后面小跑着出门。 还没踏入大厅,季安宁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女声。 她抬眼看去,正好看见一身素色宫裙的绣娘行礼退下,转身和她四目相对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她颔首示意后离开。 暖春有些发懵,只好问:“这绣娘怎么不来问问小姐喜欢那种款式的嫁衣,这就下去了?” “想必母亲早已经替我说好了。”季安宁微眯着眼睛,脚步停顿了一瞬,不过眨眼间,她抬脚踏进大厅。 白氏吹着杯中热茶,看着茶面上的浮沫散开,听见不远处的响动声之后就猜到了是谁。 第107章 做两套嫁衣 站定后,季安宁福身行礼,道:“母亲。” 白氏半晌没有应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淡淡询问一声:“方才进来应是和宫中绣娘打了个照面吧?” 季安宁点头,迟疑道:“不知母亲是否已经和绣娘商量过……” 话还未说完,白氏打断她,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的婚事已交由你姑母操办,我自然没有权利过问。” “只是……” 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到这时才将茶杯放下,正了正神色直视着季安宁,脸上软下些神色。 “这绣娘既然都来了,让她就做一件嫁衣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不如母亲同你商量商量,能否安排这绣娘同时准备两件喜服,也免得府上绣娘再多操心了。” 说罢,她试探的目光落在大厅中的清瘦身影上,想要窥探出季安宁的想法。 而后者低垂着眸子,长睫垂下尽数掩盖住眸底情绪,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倒是身旁的暖春,一脸压抑的急切和愤怒,碍于面前的人是国公府主母,她只得将心中焦急尽数咽下,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季安宁。 感受到两道不同意味的视线,季安宁这才抬起头来,不疾不徐道:“母亲说笑了,这绣娘并非是女儿所请来的,女儿自然也无权利指使。” “况且她是宫中之人,不一定会答应府中的要求,女儿做不了主,所以母亲的请求,女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番话说得委婉,可谓是将事情分析了个透彻,拒绝理由充分,丝毫不给白氏反驳的机会。 坐在高位上的人脸色一僵,正想说什么,却见季安宁福身道:“那女儿就不打扰母亲了。” 假装看不见白氏如同吃了苍蝇般的表情,季安宁带着暖春快步离开,似乎晚走一步就要踏入刀山火海一般。 白氏眸中怒意升起,她抬手狠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声:“分明就是不愿应下我的请求,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她气得胸口起伏,心下发了狠,咬牙道:“来人!” “去给那绣娘传话,让她在期限之内做出两套嫁衣,就说是大小姐吩咐的,胆敢将消息传错,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丫鬟应声下去,但白氏还未消气。 方才那绣娘进府时点名要找季若寒,若非她假借季若寒的名义提前见了这绣娘试探态度,还摸不准季若寒会对她叮嘱什么,妨碍了雨凝嫁衣的赶工。 真当她这个主母是摆设了!宫里来的就了不起吗? 抿下一口茶水,白氏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 与此同时,丫鬟叩响客房的门。 门被拉开,绣娘似乎是正在做嫁衣被打断,眉头紧紧拧着。 “大小姐有吩咐,说是请您做两套嫁衣,莫要误了时辰。” 丫鬟面无表情,中规中矩地传话,但这话落入绣娘耳中就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难听意味。 她在宫中可是专门为受宠的妃子做衣裳,有时贵妃对她说话都得缓着些语气。 第108章 发觉 受了卫将军之邀破例来这府上做嫁衣,这大小姐居然还使唤起她来了。 想到这里,绣娘心下十分不悦,正准备出声拒绝,却又想到嬷嬷的叮嘱。 卫将军请她来做嫁衣,就证明这大小姐在其心中分量之重,万万不可对其轻视。 抿唇思考一番,绣娘拧着的眉头舒缓了些,强忍着心下不悦,她点点头应道:“我已知晓,你回去吧。” 丫鬟行礼离开,绣娘便合上门,继续做嫁衣。 一连着过了两天,季若寒有些着急地在院子里走了一步,最后停顿了一下,满心疑惑:“卫家派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绣娘不来见我也就罢了,这都过去两日,怎的还不来向我说说情况?” 按耐不住心底猜疑,季若寒还是决定去绣娘的客房里查看一番,本应该昨日去看,可谁知那绣娘派了下人守在外面,说是不能打扰她。 今日到了客房门前,季若寒恰好看着丫鬟端着碗筷出来,便就着敞开的门走进去。 绣娘坐在小凳上,手中执着针线在红色底布上翻飞,动作不慢,但季若寒看着那尚未成型的嫁衣,有些不悦。 她轻咳了一声,绣娘注意到有人进来,这才抽空回过头来看。 季若寒不悦开口:“这都过去两日了,这嫁衣怎还连个雏形都未成,按照宫里绣娘的标准,你未免太慢了些。” 听到这话,绣娘顿时停了针线,心下有些不满,但还是如实说道:“期限确实短了些,但夫人大可放心,我定会如期将这两套嫁衣完成,不会误了几日。” “两套?” 季若寒拧眉,目光扫过去,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件雏形初现的嫁衣,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精致繁琐的美丽花纹,看起来确为宫里绣娘手艺不错。 她有些惊讶,摸不着头脑一般迟疑地询问:“宫中有规矩,女子成亲需要两套嫁衣吗?” 话一出口,季若寒霎时觉察出了不对劲,她沉了沉脸色,与此同时听见绣娘疑惑的声音:“并未有这规矩,是大小姐差人来同我说要做两套的……” 而门外,季安宁去找季若寒未果后一顿打听来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踏进门就听见绣娘此言,意外道:“绣娘何出此言,我并未说过要做两套啊。” 说完后,季安宁很快就反应过来。 白氏先前就和她商量着要绣娘做两套嫁衣,另一套给季雨凝,莫不是被拒绝之后直接让下人假传自己的话? 思路瞬间通畅,季安宁眉心一动,下意识看向身旁姑母。 “好一个白氏,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给她二女儿捞好处的机会。” 季若寒也明白了,她看向绣娘,只觉得心底火气止不住冒出,最后咬牙道:“把这套嫁衣停了,直接将另一套赶工完成即可。” 毕竟从宫中出来,绣娘此刻也猜到了事情原委,高门大户中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她也没什么好诧异,只手脚麻利地将连着手下嫁衣的丝线剪断。 第109章 剩下算计和猜疑 随即绣娘手下用力,将红色底布剪成凌乱几块,随手扔下后起身取过那套已有雏形的精美喜服。 季安宁对着她微微颔首,礼貌道:“有劳了。” 知道那句吩咐是假传之后,绣娘原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有了的不满这时也烟消云散。 回应一般点头,她便低头继续做嫁衣。 季若寒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索性想要直接去找白氏对峙。 猜出她心中所想,季安宁立马道:“姑母,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季若寒这时一口拒绝,咬牙道:“这本就是我们长辈间的事情,有姑母处理,你且先回房歇着,我稍后便回来。” 说着,不等季安宁回答,她提裙风风火火出了客房,几乎小跑着进了长明院。 白氏正在用膳,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她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筷子转头去看,对上季若寒的眸子后,她脸上的惊吓神色霎时消散了几分。 “原来是妹妹啊。” 她不在意一般地轻嗤了一声,嘲道:“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呢,进屋连门都不知敲一下。” 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但季若寒此刻无心争论这个,她快步上前停在白氏身边,撑在小桌上的手微微攥成拳头。 白氏皱眉看她,正欲说什么,季若寒率先开口止住她的话头。 “绣娘听着安宁的吩咐做两套嫁衣,可安宁并未让人传话。”季若寒紧盯着白氏脸上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府上竟然有人这么胆大包天,敢假传国公府大小姐的话。” 她刻意询问:“你觉得呢,嫂嫂?” 白氏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虚,虽然很快就被掩盖,但还是没有逃脱季若寒的眼睛。 心下确认,季若寒攥紧的拳头又收紧了一分。 而白氏则躲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地附和了一声。 “嫂嫂,这房里就你我二人,还是不要装下去了,这胆大包天之人是谁,你心知肚明!” 季若寒忍不住抬手拍桌,声音晦涩,没有直接说出这难看之事,还是念在她终究是季安宁生母,为她留下几分薄面。 白氏愣了愣,压下眸底的慌张,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妹妹这话何意,我若有何请求直说便是,为何还要假传安宁的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倒是希望我说错了!” 季若寒闭了闭眼睛,声音发冷,似乎在脑海中翻出了尘封已久的回忆,她艰涩道:“嫂嫂,莫不是如今有什么事情改变了你,我犹记得你刚嫁入国公府那些年,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女气质,让我兄长着迷不已,无法自拔。”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身上再没了那种气质,剩下的只是令人恶心的满腹算计和猜疑。” 季若寒冷冷看过去,摇着头:“人都是会变的,这不可置否,只是你的算计不应该用在安宁身上,她是你的亲女儿。” 第110章 悄悄出府 不知道是那一句话刺激了白氏,她脸上血色霎时褪尽,眸底划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惊恐和慌张。 但季若寒并未注意她此刻神情,失望地摇了摇头,叹道:“嫂子真是糊了心,眼下竟然还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白氏面色青白交加,一时无言。 …… 时过正午。 季安宁听了季若寒的话乖乖回房之后,却是无精打采地坐在房内看书,阳光透过窗棂撒进来,一屋子的亮堂。 看不进去,她索性将书扔下。 目光一转,落向不远处紧关的柜子,季安宁眸光一动,起身上前打开柜子,在最内侧取出一个黑色精致的小匣子。 摸索着按动机关,匣子弹开,季安宁看着里面满满的房契地契,眼底还是忍不住闪烁了一下。 抬手取出一张,她细细看着上面店铺的位置,记在心中后,她原封不动地将东西放回去,换了一件素衣之后带着暖春悄悄出府。 季国蘅私底下将那些东西给她,自然是有掩人耳目的考量,所以她也不能太过张扬,只打算悄悄去了那铺子向掌柜的知会一声,好接收那铺子。 走出国公府大门,季安宁脚步忍不住轻快许多。 暖春落后一两步跟着她她此次叫暖春出来的急,暖春浑然不知要去干什么,但见季安宁神神秘秘,索性也不再多问,脚底加快了些步伐。 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季安宁慢下来后一边踱步,一边饶有兴味地张望着街道两边铺子。 没走多上时间,她脚步微微一顿,盯着一家装饰古朴的首饰店看了一会,随即侧头对暖春道:“听说这家铺子在京城十分有名,既然到了这里,不如进去看看?” 暖春早有此意,听闻季安宁主动提出后双眼放光,点头去捣蒜一般。 两人并肩踏进首饰铺,季安宁放眼看去,乍一眼就看到了许多花样各异的簪子,手镯等。 手镯成色极好,每个都是单独放置,方便供人挑选。 这么长时间来还是第一次进这首饰铺子,心下想要逛逛并且置办点物件。她侧身走过去,不料还没迈出去一步,目光就被不远处的人吸引过去。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唇角噙着的笑容略微淡了一些,脚步顿住。 暖春浑然不觉,看见季安宁停下后略有些疑惑:“小姐,怎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循着季安宁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和身旁女子低头说话的熟悉身影。。 暖春一愣,心下霎时涌上气愤,忙对着季安宁道:“小姐,那不是卫将军吗?他怎会与别的女子来逛这首饰铺子,明明有婚约在身……” “不行,奴婢还是上去问问——” 说着,她便要抬脚上前,季安宁见她气愤到涨红的脸色后才反应过来,立马伸手拉住她。 脸上重新恢复笑意,她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轻笑一声回道:“别去了,与其浪费时间和心思纠结别的男人的心意,还不如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第111章 不过点头之交 经历上辈子的种种事情之后,她对情爱一事早已经看开,答应和卫青凌成亲也只是因为合适,不得已而为之,本就无心要求对方对自己一往情深,忠贞如许。 自己尚且做不到喜爱对方,又有何理由用这婚约来约束对方呢? 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少去纠结这些东西,只要成亲之后卫青凌能与她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结果了。 想到这里,季安宁心中没由来的一点烦闷尽数消散。 瞧着她不慌不忙并且没有半分气恼的样子,暖春抿了抿唇,目光一转又回到卫青凌身上,不甘道:“小姐……” 季安宁抬手坐噤声的动作,安抚一般对着她笑:“走吧。” 正转过身来,季安宁准备抬脚出去,暖春耷拉着脑袋作罢,只好跟着她准备离开,然而还没等这主仆二人抬出脚一步,一道清亮声线划破空气传入耳中。 “大小姐留步——” 熟悉的声音,尾音微微上调,带着一起倦懒。 季安宁脊背一僵,几乎是下意识顿住脚步。 是卫青凌的声音。 不等她回过头来,卫青凌唇角漾出一抹笑意,三步并做两步大步上前来,在季安宁面前停下。 整理好表情,季安宁抬眸看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真是巧了,没想到卫将军也在这铺子里。” 卫青凌听着这话眼角带笑回道:“今日我并非一个人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向你介绍一人。” 他移开停在季安宁身上的目光,看向后方他来时的方向,微颔首示意季安宁看过去,低声道:“那位是我近来入府的表妹,名唤柳夏枝,她来京城有些事情,所以在我府上借住一段时日。” 说罢,他又添道:“既然季小姐也到了这里,那不如与我们一同看看,若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也好掌掌眼?” 卫青凌出声相邀,一双黑眸看着她,眼底是晕染不开的笑意,听闻此言季安宁确是轻嗤了一声,浅笑着回道:“卫公子好雅兴,大婚之前还有此心思来和表妹逛首饰铺子挑选东西。” 话音落下,卫青凌愣了愣。 听出季安宁语气中的轻嘲,他唇角上扬,一身玄色衣服压不住他眉宇间张扬的少年气,假意思考一会儿,他恍然大悟一般看向季安宁。 “季小姐今日说话如此刻薄……”眼珠子一转,他笑意分明,懒洋洋地在后面接上一句话,“莫不是见我和别的女子单独出来,心底打翻了醋缸子?” 卫青凌说话意味不加掩饰,就这么明晃晃询问季安宁是否吃醋,一时间让对方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已有人循声看过来,都如同看一场痴男怨女的大戏一般,饶有趣味地盯着这边,等季安宁的反应。 下意识握紧了几分手中的绣帕,季安宁皮笑肉不笑地咬牙看向卫青凌,道:“卫公子说笑了,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何来吃醋一说。” 她故意这样说。 卫青凌眸中别有深意,看出她此刻窘迫,便哂笑一声:“既然如此,我这个点头之交请季小姐逛逛铺子,不过分吧?” 第112章 要的是同一东西 不知是赌气还是周围人的目光难捱,季安宁思考了一瞬,不甘示弱地对上卫青凌的目光,咬牙淡笑一声反问道:“有何不可?” 说着,她便转身又抬脚朝着柜台的方向走去。 周围人见没戏看后都没劲地各自散开,暖春听了卫青凌的解释后心下释然了许多,对他行了一礼后回身跟着自家小姐过去,还没走几步,卫青凌就跟上她们,与季安宁几乎并肩。 瞧着季安宁面无表情的脸,卫青凌心下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思考了一会还是笑着解释道:“过几日是我长嫂生辰,表妹有心定制了东西,独自出来取,结果半天没有回府。“ “她头一回来京城,祖母担心她地不熟给走丢了,才派我们许多人出来寻她,我不过是先找到了她。 “你看。” 季安宁眉心微动,顺着卫青凌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柜台前的女子肩上背着一个包袱,鼓鼓囊囊,应该就是给叶轻语准备的生辰礼。 “后来路过这首饰铺,她便提出要进来逛逛,我想说祖母应也有意让她出来散散心,于是便才跟着她进来。” 似乎怕季安宁真的误会,卫青凌语调平缓,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她。 不知为什么,季安宁听着这解释后心情竟然平坦了几分,也有了些挑选首饰的意愿,她压住上扬的唇角故作考虑一般,半晌才点头应下。 “原来是这样,方才我还误会了卫将军。” 见季安宁皱着的眉头终于抚平,卫青凌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我让这首饰铺子的掌柜将店中最好的东西拿过来,估摸着时间应也快到了,你待会也跟着挑一挑,若有喜爱的买下来便是。” 正说着,还没等季安宁回话,一个看起来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恰好领人端着十余盘首饰进来,看见卫青凌后脸上堆笑。 “公子,店里最好的货都在这里了,请随意挑选。” 话音落下,一旁的柳夏枝放下手中拿着的品相稍差的簪子,探头凑过来,看着一盘接一盘明显上乘的首饰,眼底满是笑意。 卫青凌对着季安宁微微颔首,笑道:“随便选。” 闻言,季安宁便也不再客气,上前两步,目光对着这几盘首饰一扫而过,看见一款低调素净的白玉簪子后想了想,抬手一指。 与此同时,柳夏枝从卫青凌身后绕过来,惊呼一声微微有些激动地扬声开口。 “表哥,我想要这个。” 两人几乎同时反应,卫青凌一时有些诧异。 他抬眸看了看季安宁平静带着轻嘲的目光,又看了看旁边柳夏枝莫名其妙泛红的眼眶,唇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事情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季安宁微微扬唇,但并未说话,只看了柳夏枝天真无邪的模样一眼。 她们此刻,想要的竟然是同一种东西。 卫青凌上前几步看着盘中闪着光泽,素净不已的白玉簪,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 第113章 怎么选择 卫青凌对珠宝首饰一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以他的眼光来看,这躺在黑色匣子中的东西没分半分吸引眼球的地方。 这白玉簪子通体莹白,坠着一绺清透的浅绿色流苏。 卫青凌盯着看了一会,心下顿时有些奇怪起来,他虽对这个远道而来的表妹没什么了解,但从她这几日在府中的习惯来看,她更喜欢那些华丽的首饰。 非金即银,一眼看上去能彰显出尊贵身份的那些。 可现在,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俭朴的簪子上心。 瞧着卫青凌脸色犹疑,季安宁唇角一勾,心下顿时来了些兴趣,上辈子到如今加起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 未婚妻和表妹,卫青凌会怎么选择呢? 见季安宁手指着自己看上的白玉簪子,柳夏枝顿时有些生气。 她好歹是当今受天子青睐的少年将军的表妹,面前这人竟然不识好歹地要和她抢东西! 虽然看着卫青凌与这女子有些交谈,可方才她也隐约听到一些,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怎么也不能比过她这个表妹吧? 心下来了些底气,柳夏枝眼色微嘲地看向季安宁,声音确是带着一丝截然不同的歉意。 “这位小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这簪子是我先看上的,所以就只好让你忍痛割爱了。” 季安宁不语,微眯着眼睛对上她闪烁的目光,看清楚对面女子眸底的挑衅之后,她扬唇冷笑一声,道:“先来后到一说确是不错,可这掌柜将东西展出之时,你我二人可都在这儿,所以,你这番说辞未免太过牵强。” 季安宁毫不示弱,看起来也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没想到季安宁敢这么反驳自己,柳夏枝霎时气结。 她伸手指着季安宁,气得眼眶中涌上泪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求救一般看向旁边的卫青凌。 “表哥,我只是想要这簪子罢了,可这位姐姐不让也就罢了,竟然说话还这么难听。” 柳夏枝年龄不大,尚为青涩的脸庞委屈地皱起来,眼泪要掉不掉地悬在眼眶中。 对这个表妹其实没什么好感,听到她的话后,卫青凌倚在旁边的柜子上懒散地掀着眼皮,道:“你为何非要这簪子?” 一句反问过去,柳夏枝面色呆滞了一瞬,下一刻,眼眶中的泪水划下脸颊。 她哽咽了一声,红着眼眶颤抖声音开口。 “我自小由母亲带大,可等我长大时母亲病重,抛下我撒手人寰。” 意识到自己事态,她忙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目光转向那簪子,盯了半晌,她才继续道:“母亲走时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唯有一个她最喜欢的白玉簪子,早些年被人偷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只得作罢。” “可这个簪子……” 柳夏枝眸中的怀恋不像作假,脸庞湿濡,她喃喃出声:“和母亲的很像。” 听完一番话,季安宁正眼打量着她,面前的人哭得梨花带雨,真是好不惹人怜爱。 第114章 缠枝金簪 身旁的暖春紧皱着眉头,半信半疑地盯着柳夏枝,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她不是很相信,但也不明白,若是柳夏枝说得是假话,那她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簪子编造如此。。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捧着匣子的掌柜看着柳夏枝落泪,又看着季安宁面上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只得焦急地把目光放在一旁男人身上。 嗫嚅了嘴唇,掌柜求救似的开口:“卫将军,这白玉簪只有这么一支,这两位小姐都想要,该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他又观察了一下季安宁的神色。 前些日子卫家浩浩荡荡地去了国公府下聘,民间几乎传遍了这段佳话,掌柜身为在京城多年终于有自己立足之地的人,自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今日瞧着卫青凌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过来,他属实捏了把汗,后来知道这女子只是表妹时,他才放了心。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国公府小姐竟然好巧不巧地也出现在了这里,还和这表妹争起了同一个东西。 饶是这掌柜的走南闯北多年,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此刻也有些汗颜。 纵使他身后有靠山,可这两边的人,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啊! 只恨店里的伙计为什么只搞到这一支簪子! 额头冒出些细汗,他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卫青凌。 听见掌柜的声音,季安宁心头一动,也侧目看了过去,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心底却隐约涌上几分好奇。 她倒是想知道,卫青凌会给谁做主。 旁边男子沉吟了一会,懒散的目光在各个檀木匣子中一扫而过,不知是看上了什么,他目光轻微一顿,面上浮现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见卫青凌终于有了反应,掌柜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放,见卫青凌踱步上前,他立马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了些,方便卫青凌查看。 谁知出乎意料,卫青凌并未在他面前的白玉簪子旁边停下,反而径直略过,在旁边停顿,垂眸看着伙计捧着的匣子。 掌柜伸头看过去,目光落在匣中,看着那熟悉的发簪后面上一喜,连忙上前几步,惊喜道:“卫将军果真好眼光!” 他放下匣子,小心翼翼取出伙计手捧匣子中的簪子,簪子通体金色,彰显着华贵威严,他用指尖拨了拨珊瑚流苏,介绍道:“这发簪名为缠枝金簪,称得上是我这铺子里的镇店之宝,只是款式过于华贵,不少人望而却步。” 掌柜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簪子抵得上那白玉簪子的十倍价格,卫将军……” 想着将军府自然不缺银子,掌柜故意试探了一声,卫青凌对价格毫不在意,只道:“缠枝金簪?寓意不错。” 他扬眉一笑,侧头对季安宁道:“和你相配。” 话一说完,掌柜立马就明白了,忙笑呵呵地亲自将缠枝金簪包起来,恭敬地放在桌上,朝着季安宁的方向推了推。 第115章 只为她付钱 “听闻二位好事将近,我就在此先祝贺你们喜结良缘了。” 掌柜脸上满是笑意,由衷祝贺。 季安宁神色微淡,垂眸看着被包装得精致无比的匣子微微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身旁暖春面色愤愤,自家小姐在府上受夫人针对也就罢了,在这小小一个铺子还要一再忍让。 卫将军分明马上就是国公府的姑爷了,现如今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把小姐喜欢的东西做主让出去给这什么劳什子表妹。 自家小姐受委屈,她可忍不了。 想到这里,她攥着拳头就想上前质问卫青凌,季安宁看出她的动作,连忙拉住她,对着她轻摇了摇头。 暖春急切:“小姐……” 季安宁还是未松手,给她递过去一个安抚般的目光。 而听着掌柜的话,柳夏枝面色滞了滞。 喜结良缘? 莫非这女子就是表哥的未婚妻,国公府的大小姐? 心下微动,柳夏枝状似不经意一般观察着后者脸色,见季安宁平静得看不出一丝端倪的神情,她有些奇怪。 若她的未婚夫婿将她想要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她恐怕已经发怒得冲昏头脑。 可如今季安宁这架势,倒像一点也不意外一般。 但这白玉簪子终归算是到了自己手中,柳夏枝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然而比得到簪子更高兴的是,卫青凌算变相地在她与季安宁之间选择了她。 脸上止不住笑意,柳夏枝哪里还有原先梨花带雨的半分凄惨样子,连蹦带跳地上前将掌柜放下的白玉簪子拿起来在手中摩挲,对着卫青凌笑弯了眼睛。 声音中都是听得出来的欣喜:“表哥,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与这白玉簪无缘了,谢谢你。” 听到谢谢二字之时,卫青凌侧目看过来,忽然连连摆手:“有何可谢,反正又不是我出钱,你自己买下的东西,还是谢谢你自己吧。” 话一出口,空气骤然凝固。 季安宁微怔了一下,几人错愕的目光都一同转向说话之人,而卫青凌脸上浮现出莫名神色,反应过来,对着柳夏枝直接道:“难道方才你理所应当地就认为你看上的东西,我会替你买下?” “那你想错了。” 卫青凌哂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包银钱,塞在怔愣的掌柜手里,随即朝着季安宁手边匣子指了指,对掌柜道:“我只为她付钱。” 话一出口,季安宁心头蓦地一跳,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卫青凌又对柳夏枝道:“对了,若你银钱不凑手的话,不如回府去找祖母?” 柳夏枝听着这话,面色霎时涨红,瞧着卫青凌果真没有替她付银子的打算,慌忙拿起还没来得及包装的白玉簪子,尴尬一小。 牛头不对马嘴地找了一个借口离开,她跑得极快,犹如身后有恶鬼追着她一般。 等着掌柜清点银钱的间隙,卫青凌状似不经意一般看向季安宁,还是开口:“那簪子素得很,看着真像是遗物一般实在不吉利,不适合你。” “这缠枝金簪,正好可以用在大婚当日。” 第116章 回府 季安宁看着他充满真诚的眼眸,突然有些慌张的转回头,匆匆的嗯了一声。 掌柜清点完银钱,两人并肩离开。 暖春跟在后面,看着俩人的背影,一个劲儿的偷笑。 来到店铺外。 季安宁原想告辞回府。 卫青凌主动道:“此处离国公府还有一段距离,我送你回去吧,马车就在这里。” 季安宁一愣,抱着匣子的手紧了紧。 这,其实是有些于理不合的。 可她,却好像不想拒绝。 卫青凌偏偏侧头笑着看她:“季姑娘,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不就是要送她回去吗,说的这么…… 季安宁抿了抿唇,双颊罕见的染上一抹绯红,轻轻的点了点头。 卫青凌弯唇一笑,带着她上了自家马车。 也不知是不是怕颠簸到他们,车夫赶车赶的很慢。 两人坐在一架马车里,季安宁抱着匣子的手都被摁出了一道红印,还是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两人虽然如今已经定亲,但说实话相处的时间不算太多,她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才好。 卫青凌倒是主动极了,不仅给她倒了茶,还让她尝了自己最喜欢的糕点。 甚至在她表露出味道确实不错时,不容她拒绝,直接将剩下所有的糕点都给她打包了。 一大包糕点放在怀里,季安宁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 卫青凌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或许是她不自在的表情太明显,他顿了顿,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今天我记得你挑了一根碧玉簪子,我觉得很配你这身衣裳,要不要戴起来试试看?” “现在吗?”季安宁总算是肯抬头看他了。 卫青凌嘴角噙笑,颔首。 季安宁有些犹豫:“可是暖春不在,我也没镜子。” 卫青凌没有想到这个,踌躇了一下问道:“不然,我帮你戴?” 季安宁猛地抬头,对上他同样发红的耳尖,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她点点头,将抱了一路的匣子递了出去。 等他拿出那根簪子,才又抱了回来。 卫青凌专注的为她戴上那枚玉簪,为了表示尊重,他并没有挨得太近。= 季安宁却仍旧可以看清楚他衣服上的绣纹。 卫青凌回到位上,面带微笑:“果然很适合你。” 季安宁摸了摸玉簪,轻轻一笑。 马车终于停到国公府门前。 季安宁的脸还有些红,她缓缓吐出口气,下了马车。 之后,她站在原地没动,等身后的人下来,刚要道别回府,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柳眉轻轻皱了起来。 他们俩怎么在这儿? 季雨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原本就不太好看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她推着手边的东西:“顾公子,这个我真的用不到,你还是收回去吧。” 顾南风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不仅没收回来反而更加给她推了回去。 “季小姐,你不用骗我,这怎么会用不到呢,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就收下吧。” “可是……” 季雨凝盯着手里做工粗糙烂造的木簪,实在没好意思说出丑的字眼。 第117章 木簪子 顾南风盯着她为难的神情,还以为她也是在介意上次的事情。 说实话,其实他心里也不是没谱。 毕竟上次被人捉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居然一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季雨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遇到那种事情肯定吓坏了,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也不意外,又不是故意的。 他作为一个男子,自认还是可以包容这样的行为的。 “没有可是。”他自以为看透了对方,将木簪结结实实的放到了对方的手中,“季小姐,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喜欢的话收下就好。” 她会喜欢这个破烂东西? 季雨凝气的不行,刚要开口说话,眼睛突然被面前女人头发上的玉簪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定睛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新样式。 再结合站在一边的卫青凌,她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他新送的。 凭什么,人家一出手就是一根价值不菲的玉簪! 而她,却只配得到这破玩意儿! 怒火涌上心头,季雨凝也不忍了,将木簪往他怀里一扔,冷言道。 “顾公子,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根木簪我觉得并不适合我,你还是拿回去送给别人吧,别白白浪费了你的心意,也不要再拿着过来烦我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脚步快的,跟背后有鬼追她一样。 顾南风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还没从她突然变脸的绝技中醒过来。 季安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也没想到,自己回来居然能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卫青凌左右看看他们,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毕竟,不是什么人都需要他多操心的。 “季小姐。”卫青凌干脆直接无视了面前的男人,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这些东西你且带着玩,若是不喜欢了赏给下人就是,有缺的传话给我,我再带你去买。” 这样财大气粗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了。 季安宁自认自己不是能抛费的人,心中却也涌过一道暖流。 她轻声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不着急。”刚刚就说要走的人站在原地不肯动,见她疑惑的看过来,还笑着冲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看着你进去再走,你先回去吧。” 季安宁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当真直接转身离开,连个回头都没有。 在她路过一直杵在大门口没有让开的男人身边时,顾南风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打算施舍的跟她打招呼。 季安宁这次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离开,衣裙甚至都没有挨到他半分。 那恨不得跟他离得八百米远的模样,让顾南风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什么时候,他想主动打招呼,她都可以无视了。 真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出她的心思了吗? 要不是现在卫青凌还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非要把季安宁喊住不可! 季安宁不知他因为自己的举动升起不满,就算她知道,其实也不会在乎的。 第118章 压势 怀里的匣子今天带给了她无限的好心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实在是不必牵扯她的情绪。 和她同样心情不错的还有站在门口的卫青凌。 他说到做到,还真就一直乖乖的站在门口不动,连看不到她的背影了,他都一动没动。 接连两次被下了面子,还是在他们面前,顾南风其实老早就想离开,但对方不动,他也没法动。 毕竟如今两人在明面上的身份地位,还是卫青凌更高。 “咳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见面前的人跟傻了一样,还站在那儿不动,顾南风总算是忍不住,面露不满的低咳一声,拉回了面前人的注意力。 卫青凌好像才发现他站在这里,却也没有一丝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眉眼冷淡的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一样,和刚才面带笑容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实面孔! 顾南风看着他这模样就忍不住咬牙,联想到刚才季雨凝看他们的眼神,就更不打一出来。 他不由得想任性一下,不说话是吧,他也不说!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相互沉默。 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端看谁先低头。 卫青凌有的是耐心,可他旁边的小厮却容不得他被人如此敌视,故意上前一步高声道。 “将军,季小姐已经进府了,咱们也准备回吧,您不是还有事儿呢吗?” 一声将军,一下将顾南风惊醒。 是了,人家现在,还是将军。 两人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却如此失礼,若是传出去…… 顾南风不敢去想那个后果,咬了咬牙,他乖乖俯身拱手道。 “方才想事情想入迷了,一时间竟让了将军还在此处,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卫青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发旋,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和这样没脑子的人计较什么呢,有这样的时间,他不如多去看两本兵书。 反正现在也看不见想看的人了,想明白了的卫青凌冲他点点头后,转头就朝自家马车走去。 顾南风一次低头,就换来了这么个狼狈的结局。 一时间,他心里不忿极了,甚至想直接挥袖而去。 可是,理智紧紧地将他抓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青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为了不挡着马车离开的路,他甚至得往后退上几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听到了不知哪个下人传来的嗤笑声。 眼神渐渐变得阴翳起来。 顾南风运气了好几个回合,才将火气压下,他拼命的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事,且让他小人得志一段时间,以为自己是个将军就了不得了? 人嘛,还是得看日后才行! 一个出征没多久就死的人,实在是没必要让他多花心思! 没错,就是这样! 顾南风安慰好了自己,转过头将守在门口的几名小厮的脸记在心中,这才黑着脸离开这块让自己受尽屈辱的地方。 他走后,小厮们这才凑到一块嘀嘀咕咕。 第119章 告状 国公府内,后宅。 季雨凝一路气冲冲的回来。 “母亲!”她一把掀开帘子进门,张嘴就要告状,却看见了坐在里面的不止有白氏,还有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姑母——季若寒。 白氏没注意到她的停顿,合上刚看完的账本,扬了扬眉:“谁又惹我们家二小姐生气了?” 季雨凝凑到她身边:“母亲,他们今天实在是太过分了!” 白氏侧眸看她。 季雨凝吧嗒吧嗒的就将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刚开始,她还格外注意控制着自己的言辞,到后面或许是看季若寒不吭声,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不仅话越说越过分,还着重强调了下季安宁头上的玉簪。 白氏蹙紧了眉,也不管她说的在不在理,直言道:“如此实在是不知礼数了些,来人,请大小姐过来。” 身边的丫鬟就要屈膝离开。 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的季若寒突然开口道:“且慢。” 白氏母女的目光投过来。 季若寒面色自然,甚至还冲她们微微一笑。 “说到底这不过是件小事儿,长嫂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白氏阴着脸看她:“若寒觉得这是件小事儿?且不说他们如今才刚刚定亲,就是定亲许久,你可着满京城看看,哪儿有姑娘像她一样,日日眼巴巴的往外跑,还敢收人家礼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旁人不得觉得我国公府没有规矩?” 季雨凝在一边跟着点头,整张脸上都写满了赞同。 季若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仍旧不肯松口。 “长嫂这话说的,你若是觉得这种行为失礼的话,为何不说雨凝呢,她不是也和那位顾公子见面了吗?据说两人还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不少下人都看到了,这不是更为失礼吗?” 季雨凝原本要点头的动作一顿:“姑母……” 她不懂姑母为何总是要向着那个贱人! 白氏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毕竟作为一家主母,想要管教自己的女儿还被小姑子问到了脸上,不管是谁心情都不可能会好。 她生硬的解释道:“这怎么能沦为一谈?雨凝确实是和顾公子见面了不错,但那是顾公子主动上门来找。安宁可不一样,她是私自外出私会,根本没将我国公府的颜面放在心上!” 季若寒虽说对她的偏心早就有所了解,却也没想到她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把这么大的盆子往她女儿的头上扣! 擅自与外男私会…… 白氏有没有想过,如果她说的这话传出去,季安宁还怎么在这世上苟活? 季若寒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她如此,面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抄起放在一旁的茶碗就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声响吓了在场之人一跳。 只听得她高声道。 “长嫂慎言,安宁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女儿,败坏了她的名声,你难道就很高兴吗?” 白氏的脸色铁青。 她试图为自己解释:“我怎会败坏她的名声,实在是她做的事情过分了些。” 第120章 反了天 季若寒冷笑一声,眼神冷冰冰的看着她。 “到底是谁过分,长嫂你心知肚明,若是你执意如此的话,就不怕长兄知道了这件事,发难与你吗?” 白氏果然一下闭上了嘴。 季若寒豁然起身,奢华的红色裙摆垂地,明媚掌眼的眉眼上写满了高傲与不屑。 “时辰不早了,小妹就先回去吧,这件事长嫂再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转身径直离开。 白氏气的手都在抖:“反了天了,这一个个的,当真是要反了天了!” 季雨凝连忙安慰她。 母女两人抱团取暖。 另一处房间,季安宁此时刚回到屋里让丫鬟将匣子放好。 暖春去厨房为她提膳,回来就将这则消息给带了回来。 小姑娘满脸的愤懑:“小姐,夫人实在是过于偏心了些,她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季安宁倒是早对她的偏心有所了解,听到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语气淡淡道。 “母亲不向来都是如此吗?” 暖春心疼极了,一边为她布菜一边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您姑母,不然,不知道夫人还要如何磋磨小姐您!” 这话季安宁很是赞同,匆匆用了两口餐停下筷子,起身道。 “姑母今日怕是也气坏了,随我去厨房一趟吧,姑母向来喜欢吃酥油糕,我去给她做上一份消消火。” 暖春紧跟着她:“奴婢给您打下手。” 季安宁面带微笑。 糕点她是做惯了的,来到厨房,让下人们把食材备齐,她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了一盘黄澄澄,酥酥脆脆的糕点。 暖春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季安宁特地给她留了一盘,这才将剩下的装盒,提着走向姑母所在的院子。 季若寒今日真是气得不行,哪怕现在就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屋里,她也忍不住念叨道。 “长嫂这些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了,她也不想想,雨凝是她的女儿,安宁难道就不是了吗?连那种话都能说的出来,幸亏长兄方才不在,不然,必定要和她翻脸!” 一旁的丫鬟劝着她:“小姐别气了,有您护着大小姐,夫人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季若寒叹息一声,实在心疼极了这个大侄女。 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守着的小丫鬟就进来通报道。 “小姐,大小姐过来看您了。” 季若寒起身:“安宁来了,快把人请进来。” 季安宁在丫鬟的相迎下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姑母。” 季若寒连忙扶着她起身,嗔怪的看她一眼:“都说了,在我面前你不用如此,快过来坐吧,你手上提着的这是什么东西?” 季安宁被她引到座位上坐下,让丫鬟将食盒的盖子掀开,笑着道。 “这不是记得姑母一向喜欢酥油糕,正好我今日闲来无事,就亲自做了一份给姑母带过来了。” “是吗?” 季若寒惊喜的探头看去,喜悦道:“安宁的手艺,我可好久没吃到了。” 季安宁被她说的一笑,点了点食盒道。 “姑母喜欢的话就多吃些,下次有空了我再给您做。” 第121章 哭诉 听到这话,季若寒笑弯了眼睛,连忙让身旁的丫鬟上前拿过食盒,打趣道:“这点心我自当好好品尝一番……” 她声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语气感慨:“你马上就要出嫁,下一次再吃到这点心,也不知是何年何日了。” 就像她季若寒出嫁之时,虽也常回府来看,也处处留心着季安宁在国公府的际遇,但她也深知,从她一身嫁衣走出这个府时,某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这话陡然有些伤感,季安宁眨了眨眼睛,捕捉到对面姑母眸底不经意划过的一丝伤感,心底也不知不觉涌上酸涩。 上辈子出嫁时,除父亲红着眼眶不舍叮嘱她几句之外,府中所有人都在祝贺季雨凝和卫家小将军的婚事,直到如今,她才深刻意识到这是一场如此盛大的别离。 看着丫鬟将点心收在桌上,季若寒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哂笑一声,缓道:“瞧我,说这些干什么。” 酥油糕的香味隐约浮散在空中,季安宁侧身坐下来,掩住眸底感伤,和季若寒说了些体己话。 而不同于这边的温情,另一边,季雨凝房中。 一地茶碗碎片狼藉不已,刺耳的哭声在沉静的房间中显得凄厉无比。 “我也不知到底是怎的惹姑母不开心了,让她处处和我作对!”季雨凝停了哭声,一想到方才季若寒冷脸的质问,心底大片的委屈涌上来。 分明就是季安宁不守妇道,还未成婚就明目张胆地和男子出去,她记得季若寒最守家规,为什么事情到了季安宁这里,她还处处留情呢? 季雨凝想不明白,双手攥紧了被子,怔怔垂眸一看,天蓝色被褥上被她哭湿了大片。 “你姑母把你姐姐带大,本就是偏心着她。” 一回房来,季雨凝一把掀掉了茶碗,然后倒在床上放声大哭,白氏后脚走进来,季雨凝哭声正大,不论她说什么也不管用,只得顺着她的背,等她哭完。 心疼得滴血,白氏悠悠叹气:“你姐姐现如今仗着你姑母在府中怕是要无法无天了,不过你们也快出嫁了,到时她也碍不着你的眼了。” 嘴上说着季安宁的事情,其实白氏心里真正想的却是季雨凝和顾南风的关系。 两人已经定亲,成亲之期屈指可数,听着今日的事情,季雨凝对顾南风的态度可是有些…… 想到这里,白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季雨凝红肿的眼睛,斟酌一番语句还是开口道:“雨凝,母亲今日……还是有些话要同你说的。” 知道季雨凝对顾南风无意,白氏说话委婉。 “我听说今日顾南风来寻你,还给你带了礼。” 闻言,季雨凝用手背擦掉眼角泪水,想起顾南风带来的那支廉价的木簪,脸上明显闪过厌恶。 “带了一个又丑又廉价的木簪子。”季雨凝面色愤愤,道,“我们国公府的下人都瞧不起这样式的东西,顾南风竟然把它送给我,真当我国公府二小姐要心甘情愿和他吃苦,可笑!” 第122章 维护着些自尊 季雨凝一股脑地骂出来,目光一转却注意到身旁白氏面色凝重,她这才顿了一会儿,问:“母亲,你问这做什么?” 虽说府内不少人都看到了顾南风,但白氏心中当也是不喜他这个女婿才对,今日怎会突然就提起他来。 摸不准白氏什么意思,季雨凝噤了声,听着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伸手拍了拍季雨凝攥着被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雨凝,既然与顾南风成亲一事已然拍板敲定,那你就不能字字句句都是贬低他的意思。” “娘知你心中不喜,但你要知道,必须拿捏了男人的心,这婚后的日子才能好,若你这脾气招了顾南风的厌恶,那今后的日子,怕是步履维艰。” 听到这里,季雨凝脸上泪痕未干,但唇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我是国公府二小姐,什么时候要看一个低门小户男子的脸色来做事,母亲,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雨凝!” 季雨凝一口一个低门小户,半分没听进去她苦口婆心的教导,白氏一时有些心急,只得重了些语气叫她:“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说,就因为你是二小姐,所以要拿出些礼数对待未来夫婿。” 白氏心忧得很,继续道:“就说你今日之事,周围这么多丫鬟小厮和路人看着,你就这么当众拒绝顾南风,狠狠下了他的面子,太过了。” “还没成亲倒好,若日后成亲了,这事的后果怕是严重得很,无论如何,男子的自尊,还是要维护着些。” 白氏拉着她的手一句句叮嘱,季雨凝心底自然不想向顾南风妥协,转眼看见白氏面色严肃,她才意识到话中意味。 细细在心底咀嚼了一番,季雨凝叹了一口气,道:“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与顾家的事情我早已经接受,可我只是气愤今日姑母的态度,气愤姐姐的婚事。” 脑海中浮现出男子欣长的玄色身影,季雨凝眸光闪烁。 “明明我已经中意了青凌哥哥这么多年,只等挑个好日子与他说明心意,可谁知阴差阳错之间姐姐竟然与他定下婚约,置我于何地。” 况且,同一日成亲,一个嫁入将军府,风光无限,一个嫁入籍籍无名的顾府,无人关心。 顾南风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和风光正盛的卫青凌压根无法相比。 更何况,卫青凌能得到御赐之物,也能请来宫中绣娘,在天子身边的地位可想而知。 季雨凝眼底一片猩红。 眼角划下泪水,她委屈地看向白氏,声音哽咽:“母亲,你知我性子骄傲,姐姐婚事处处比我好,若真让外人看了我的笑话,我在京城还要如何立足?” 季雨凝话中的担心,白氏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寝食难安了好一阵子才想明白。 她深深叹息,拍了拍季雨凝的手背,轻声安慰:“雨凝,往后日子还长着,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况且顾家也不是底蕴全无,若有你父亲帮衬些定是今非昔比。” 第123章 赔礼道歉 见季雨凝面色松动,白氏继续清晰地为她分析。 “顾南风今后在你父亲的扶持下没准还能入朝为官,到时候,你不仅是国公府二小姐,更是朝廷命官之妇。” 听到这里,季雨凝微微讶异,她确实没想到顾南风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只想着当下他没权没势,籍籍无名。 她想了想,犹豫着开口:“话是这样说,不过父亲为官清正,定不会私下为顾南风做什么通融……” 话还没说完,白氏打断她,沉静道:“并不是要你父亲通融什么,只是给他个平步青云的机会罢了。” 白氏说得晦涩,季雨凝看着她,心下微动,忽然有些明白了。 迟疑了一会,她点点头,暗自紧了紧拳头,道:“母亲,您的意思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做,您放心吧。” 她眸下闪过一丝坚定,看得白氏终于放下心来。 她教出来的女儿不仅是骄纵,在正事上面,还是靠得住的。 不需要她多说,相信季雨凝会将事情办得妥当。 再待了一会儿后,季雨凝振着精神起身送白氏出门,然后加快脚步回到房间,吩咐丫鬟送上纸笔来。 蘸墨提笔,季雨凝顿住了笔,微微思考一会,她缓着动作下笔。 不过一刻钟,她收笔并拿起已经干了字迹的书信,折好之后递给身旁丫鬟。 “把这书信用信封装好,再去街上买些东西,和着一起差人送到顾公子手中。” 丫鬟毕恭毕敬收过书信,不敢多问主子的事情,行礼转身出去。 …… 书信和赔礼被一个小厮送到顾府门口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顾南风刚到顾老太太的房中请安,就见丫鬟提着一份不轻的包裹,拿着一封书信进来。 对着顾南风和顾老夫人分别行礼后,那丫鬟才对着顾南风开口道:“少爷,方才有人在府外让奴婢将这些东西送给您。” 说着,丫鬟恭敬上前递过书信和包裹,又道:“看那小厮衣着,想必是国公府的人,应是二小姐差人送的东西。” 听到二小姐三个字,顾南风眉心一动,眸底闪过一丝喜悦。 从他莫名其妙重生到还未成亲之时,季雨凝便对他陌生不已,百般嫌弃,他不是傻子,自然瞧得出来。 只是他一味的告诉自己,季雨凝不同上辈子,她没有与他琴瑟和鸣的记忆,只要季雨凝爱上他之后,他们便可回到上辈子那般亲昵。 现如今,季雨凝差人送礼过来,莫非是已经被他深深吸引了? 想到这里,顾南风唇角不住地勾起。 高位上,顾老夫人眸底也有些许诧异,国公府那二丫头眼睛长在头顶上,心比天高,虽然得了这门亲事之后顾家应举家庆祝,但季雨凝的态度,让她始终不悦。 她只想着,季雨凝踏进顾家门口,就给出一个下马威,让这心高气傲的小姐对她服服帖帖。 可瞧着如此,这小姐是何时转变心性了? 带着心底疑惑,顾老夫人探头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南风,那二小姐在信中怎么说?” 第124章 这么短命 顾南风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开始阅读,一整面清秀的熟悉字迹看得他忍不住心跳加快,里面简略地提了一下昨日的事情,并且表明季雨凝失态是因为季安宁。 季安宁走了天大的运气和卫青凌定下了婚事,还明里暗里地拉踩季雨凝,总是互相攀比,还字字句句将顾南风贬低得一无是处。 在信的末尾,季雨凝语气诚恳,言辞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向顾南风解释心底并无对他的气愤,一切皆由季安宁造成。 看完信后,顾南风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因为上辈子拿捏在掌心中的季安宁如今风生水起,和风头正盛的卫青凌定亲,还不识好歹地看低他,而他却无半点反击之策,只能忍气吞声。 而另一方面,季雨凝肯主动对他赔礼至此,心中定是对他用上了真心,上辈子于他而言温柔体贴,而又善解人意的季雨凝终于要回来了。 将信折叠起来放在贴身衣兜中,顾南风索性不去想心烦事,只想着应怎么回信,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笑容。 顾老夫人见自家儿子理也不理她,看完信后自顾自地傻笑起来,心中顿时有些急,恨不得抄起拐杖让顾南风回神过来。 但毕竟是她一心栽培出来的宝贝儿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 于是沉着心再喊了一遍。 谁成想顾南风潦草地应了一声,竟然揣着信直接就离开了。 顾老夫人脸色滞住,见状也放弃了看信的想法,摆手叫住丫鬟,道:“把那包袱给我看看。” 丫鬟上前取过方才顾南风随手扔在桌上的包袱,递给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不少数量的银子,和几身剪裁得体的华丽衣裳,她伸手进去探了探,又摸出一个翡翠手镯。 顾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话,喜爱得连连摩挲着镯子:“二小姐出手果然阔绰,这镯子看着就绝非平常……” 另一边,顾南风几乎小跑着回到房中,取出纸笔后坐在桌前开始写回信。 先前他还因为季雨凝的态度而郁结在心,隐隐生出一丝怨恨,此刻因为这封信,所有不满都尽数释怀了。 顾南风提笔,想起季雨凝信中提到的,卫青凌。 好亲事…… 不尽然吧? 他上辈子虽没有刻意去了解,但少年将军战死沙场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大街小巷都有为卫青凌悼念的人,后来将军府没落,才有他和季雨凝的情缘。 这辈子嫁给卫青凌的人是季安宁…… 事情与上辈子发展的轨迹截然不同了,但顾南风没有太多意外,他强行求娶季雨凝本就改变了一些原本要发生的事。 顾南风唇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容,如今季安宁倒是风头盛了,敢在他和季雨凝面前颐指气使,趾高气昂,可她又怎知,她一心想要攀附的人这么短命。 想到日后季安宁早早守寡的苦样,顾南风心底一阵得意。 落笔后,他言辞中极尽安抚。 第125章 风光难留住 “来信可知二小姐心事,在下得与二小姐喜结良缘已实为三生之幸事,又怎敢奢求二小姐亲自赔礼道歉,一览全信,心中甚慰。” 话锋一转,顾南风继续写到。 “然,信中知二小姐因卫青凌身份介怀,忧思如此,顾某深感无力,遂欲告知,卫将军风光无限,然时间有月升,有日落,有花谢,有草青,风光虽在,可难留住。” 他顿住笔,笔尖出重重晕染开一丝墨迹,想了想,他认为自己提醒到这已然合适了,于是写下这回信结尾。 “言至于此,二小姐不必忧心。” 读到这里,季雨凝怔怔看着墨迹出神。 风光虽在,可难留住…… 这句话,异常引人深思。 按理说卫青凌如此年龄到了这个位置,又深得当今天子青睐,还有意托付重任在其身上,这样来看,应风光无限,平步青云才是。 顾南风家世虽低,但犯不着为了贬低卫青凌而说出一些莫须有的话。 可如今,这话就摆在面前…… 季雨凝掩盖住眸底的惊讶,略微思衬,久久无法抽神。 瞧着这样,莫不是顾南风当真知道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消息? 她心下微动,她收好书信,正巧听见白氏在里屋喊她。 时间匆匆,一转眼就到了大婚前一日。 白氏罕见地没有和季若寒呛声,也知道明日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便客客气气地和季若寒商量布置,然后吩咐下人出门采买,亲自挑选布置在院子里的装饰。 随处可见的红绸随风扬起,约莫傍晚府中布置完毕,放眼看去,都是喜庆的大红色,映衬得傍晚的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季安宁披着薄衣坐在小桌前不知道写着什么,思考之间还微微皱着眉头,不施粉黛的脸上白皙光洁。 似乎想到什么,季安宁落笔写下几个字,随后圈上去,着重看着。 她在心下默念。 上辈子卫青凌战死时消息并未马上传回京城,所以回忆确切的时间,还得估摸着日子推算回去。 似乎是因为隔着两辈子,这些记忆在脑海中模糊闪现,季安宁一时间竟然无法准确地捕捉到这个记忆,只得苦苦思索思索后用笔写下具体事件。 全部整理出来后,她才真正确定时间。 将笔放下,她丝毫不在意白皙手指上不经意沾染的墨迹,在心底喃喃。 “上次给卫青凌送去警告时太过草率,只告诉他结果,而没有告诉他具体事件和时间……” 想到这里,季安宁又有些头疼地扶额叹息。 现在的问题是,若她将时间事件摆明了告诉卫青凌,卫青凌也不一定相信。 还会质问她,为何知道这些。 若承认自己重生回来,上辈子卫青凌惨死沙场,估计卫青凌会将她看作疯子。 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做自己听别人说,也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这太违背常理了。 所以,还得想个合适的办法提醒,不得暴露真实的情况。 正在出神之际,门被敲响。 第126章 冷清的大婚前日 季安宁反应过来迅速收起桌上的纸,还来不及放下笔,就听见房门被推开。 “小姐,您在房间,怎么奴婢敲门都不说话呢。”暖春手中抱着嫁衣,哼哧哼哧地从门外近来,嫁衣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制作繁琐,重量也是有上几分。 从绣娘所在的客房抱过来,还是有一些距离。 放下嫁衣,暖春喘匀了气,双眼放光的看过去,忍不住连连赞叹起来。 “小姐,这绣娘不愧是宫中专门为妃子做衣裳的人,出手当真是不一般。” 嫁衣上花纹复杂的刺绣看花了她的眼,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又忽然想起这衣裳有多珍贵,伸出去的手顿时就停下来。 季安宁笑了一声,起身过去,看见桌上整齐放置的嫁衣后,眸底也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赞叹。 将嫁衣找地方归置好之后已是入夜,季安宁坐在榻上出神,她微微侧头看过去,在她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高悬在天上泛着清冷光芒的月亮。 手上不知不觉出了些细汗,季安宁思索一会,又将目光转向桌上方才嬷嬷送来的避火图。 饶是上辈子季安宁也见过这图,但再次看见之后,这图上男女的动作还是让她略有些尴尬,羞红了脸颊。 屋内寂静不已,甚至没有点燃烛火,暖春到门外时贴着门听了会里面的动静,听着季安宁时不时起身挪动位置的声音后,才轻敲门进去。 昏暗中,暖春惊呼了一声,顺着从窗棂中撒进来的月光看过去,连忙上前取出火折子点燃烛火。 房间渐渐亮堂起来,季安宁回神过来,怔怔看着跳动的火光。 “大小姐,你怎的烛火也不点上,就这样坐在这里发呆。”暖春絮絮叨叨地开口,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她笑了笑,又道,“不过小姐明日大婚,这会儿肯定又兴奋又慌张,没有心思点上火光。” 说着,她看着亮起来的烛火满意笑了笑,转头去看季安宁。 方才说的话季安宁似乎是半句没听到一般,对上她的视线后唇角扯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 笑意未达眼底,甚至带着几分没由来的感伤。 暖春恍然想起。 按照习俗,女儿出嫁前一日是需要长辈在身旁叮嘱,并送出祝福,最好就是陪着女儿最后睡一个晚上,以尽关心之意。 可夜已深,季国蘅虽为父亲但毕竟也是男子,不好在女儿房中逗留,而季若寒忙了一天想必累得早早睡下…… 至于白氏…… 想到方才听到的消息,暖春嗫嚅着嘴唇,看着季安宁在昏暗下微微的笑容,心底酸涩。 明日季安宁和季雨凝一同出嫁,听说白氏忙完之后就去了季雨凝府中,还陪着季雨凝用了晚膳,这会应该是陪着睡下了。 母女温情,定是要嘱托一夜。 而自家小姐这边…… 空气冷清,在她还未来时,黑暗的房间中只有月光与季安宁作伴。 暖春垂下眸子,看着桌上的避火图,忍不住难过。 本应要长辈陪着的一夜,只有嬷嬷送来避火图,便无人光顾。 第127章 故人之诺 屋子里冷清,暖春心下难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主仆二人寂寂无言,只有明亮的火舌在烛上欢快地跳跃着。 看出季安宁沉思中带着的失落,暖春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 瘪了瘪嘴,她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委屈。 “小姐,今日一整天夫人都陪在二小姐身边忙前忙后,仔细叮嘱,生怕二小姐慌乱之中出了差错,可您这边……” 越想越急,暖春攥紧了拳头,加重语气回道:“明日分明小姐也是第一次成亲,也什么都不懂,夫人竟然能这么狠心地对您不闻不问,而对二小姐如此……实在是太偏心了!” 明日之后,国公府两位小姐都将风光出嫁,同时脱离国公府,可夫人一心只想着季雨凝,没有半点心思花在这个大女儿身上。 平日里还好,可明日这样隆重的日子,谁不希望在自己出嫁前一日得到母亲的细心叮嘱呢? 可白氏当真做得出这种太失偏颇的事情。 暖春气得红了眼眶,见自家小姐垂眸不语,还以为是伤透了心不肯说话。 但实则季安宁面色有些发愣,此刻正凝神思索着,听见暖春最后一句话后她才恍然回神,其实对白氏这个母亲已不抱半分希望,此刻即使母亲偏心至此,她心中也没有半点波澜。 搁下茶盏,她轻轻捂住不停在微风中晃动的火光,轻声道:“暖春,母亲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明日我就出嫁了,这样的对待,再也不会有了。” 她声音感慨,但不知为何,暖春隐约从中听到了几分伤感。 “小姐……” 暖春眼眶一红,此刻不知为何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年龄尚小,但也算是在国公府里长大的,陪着季安宁的时日粗略算起来应有十年不止了。 虽说主仆有别,可季安宁从不在乎这个繁琐的规矩,待她亲如姐妹,让她从未有过作为丫鬟的卑微和委屈。 她怔怔看着火光映衬下季安宁白皙柔软的侧脸,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小姐,无论是国公府还是将军府,只要小姐需要我,我都会一直陪着您。” 暖春声音坚定,尚为青涩的脸上是不曾见过的认真和坚毅? 听着这句话,季安宁手上动作下意识顿住。 暖春看不见的阴影中,她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差点在这个时候失态。 这句话似曾相识,季安宁不止听到过这一次了。 上辈子不得已要嫁进顾家时,她心如死灰,好几日茶饭不思,都未能等到事情迎来转机之时。 也是在出嫁前一日,她失魂落魄,以泪洗面,这个陪着自己走过艰难坎坷之路的小丫鬟紧紧抓住她的手,认真而又坚定的承诺着。 “小姐,无论是国公府还是顾家,只要小姐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您。”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之诺犹在耳畔。 可如今时过境迁,所有事情已经发生改变,明日迎接她的不是顾家这个虎口,而是如今风光无限的将军府。 第128章 大婚当日 回神过来,季安宁心底涌过一阵暖流。 还好,无论是从上辈子还是现在,暖春对她的好,一直都未改变。 “烦心事就别去想了,明日还有得忙。”她伸手捏了捏暖春白嫩肉嘟嘟的脸颊,忍不住笑了一声,柔声吩咐,“回去歇息吧。” 瞧着她唇角的笑容,暖春一时间摸不准季安宁是真的释怀,还是强颜欢笑。 她嗫嚅着嘴唇张了张嘴,对上对面女子清亮的眸光后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硬生生将心中的话咽下去,暖春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福身行礼后退出去。 季安宁静静地目送着她离开,房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带进一丝夜里的寒风,随即又被轻轻关上。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轻勾唇笑了笑,然后附身吹灭烛火。 一夜好眠。 …… 大婚当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大厅内装饰一新,挂满了红绸及龙凤呈祥图案的帐缦,铺着红色地毯,桌上则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礼器和金银首饰。 壁炉里的燃烧着香木,烟雾缭绕的同时散发出芬芳香气。 宾客身着锦衣,来来往往。 一大清早,季安宁就被外面喧天的声音吵醒,她刚一睁开眼睛,就见暖春刚好急急忙忙地端着盆进来。 “小姐,您醒了?” 将盆放下,她上前拉起季安宁,絮絮叨叨地开口:“今日是您大喜之日,千万马虎不得,姑夫人前几日就叮嘱我定要为您好好打扮,让您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出嫁。” 暖春手脚麻利,不等季安宁反应便开始替她熟悉上妆,坐到铜镜前好一会儿了,季安宁才反应过来。 暖春双手麻利,人也伶俐,她上出来的妆容可比得上宫里娘娘的妆容,事情交给她也放心,否则恐怕姑母又要想办法找宫里的来。 上妆完后,暖春最后从檀木匣子中取出前几日卫青凌买下的缠枝金簪,她先是细细看了看,又拉起来在季安宁发后比划着。 目光和铜镜中季安宁的视线触碰,暖春眸底划过一丝赞叹,忍不住道:“小姐,姑爷可真会挑,这簪子确实比那素净白玉适合您。” 目光微微一转,季安宁和暖春同时看向一旁整齐挂着的大红色嫁衣,亮闪闪的金线勾勒出繁琐精细的花纹,花纹从下到上蔓延至颈部,看起来贵气不已。 暖春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金簪插入季安宁发中,便伸手去取嫁衣。 嫁衣不仅看似繁琐,穿起来更是繁琐,两人弄了好一阵之后,季安宁才穿上嫁衣。 唇红齿白,目光流转,一身似血的红色嫁衣衬托得她肌肤胜雪,明艳夺目,一举一动十分夺人眼球。 暖春为她整理好腰带,下意识退后一步看过去,瞳孔微微一震,赞叹连连。 “小姐,您穿这身嫁衣,简直是美得……” 找不出成语来形容,暖春停了停话语,但眼神已经透露出了一切。 “美得怎样?” 一道清亮女声突兀插进来。 季安宁对这个声音耳熟至极,忙抬眸去看。 第129章 看红了眼 暖春跟着回过头去,忙收起脸上的笑容,恭敬福身行礼:“姑夫人。” 季若寒今日描眉添妆,看着与往日威严的浓妆不同,今日她眉色淡淡,看起来面色柔和了许多。 走进房中时身旁的丫鬟虚虚扶着她,直到在了季安宁面前,季若寒才摆摆手示意丫鬟下去。 意识到季若寒要交待什么,暖春十分识趣地冲着季安宁微微点头,随即退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隔绝了不少光线与声音,屋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季安宁顶着不轻的头面,规规矩矩地穿着嫁衣站在原地平视着姑母,脸上是有些拘谨的样子。 虽不是她头一次成亲,但在季若寒面前,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隆重着装,像是真正长大了一般。 季若寒不说话,微微笑着前后看了看她,然后轻声问:“卫家想得周到,宫里绣娘的手艺还真是府上比不上的,做嫁衣的途中我催上了一次,不知这嫁衣有没有着急赶工之嫌?” 听到这里,季安宁眉色微动,连忙微微扬手带起红色大袖,抬手间露出被金线腰带裹着的纤细腰身,她缓缓转了一圈,嫁衣摆子上的铃铛清脆响起。 嫁衣长裙曳地,看起来真真美得让人忍不住心神一晃。 季安宁转回来,垂眸看着摆子上的铃铛笑,一边抬眸一边说:“这绣娘真是别出心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嫁衣上绣铃铛呢,走起来一步一响,是否……” 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后面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季安宁抬眸看向季若寒时,蓦然看见后者已经红了的眼眶。 她脸上的笑缓缓散去,鼻子忍不住一酸。 “姑母……” 季若寒骤然反应过来,似乎是因为上一刻还沉浸在回忆中,她此时看向季安宁的眼神满是眷恋,似乎在透过面前这个少女看向从前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 不论距今已过去了多少时日,她都依然记得,季雨凝刚出生不久时,白氏莫名下令不让季安宁靠近她,一旦靠近就得受罚。 明明是天之骄女,却被母亲毫不留情地罚跪在雪地里,飘飘扬扬的雪花覆在小女孩单薄的肩头上。 季若寒第一次,在这般不谙世事年纪的小女孩身上看见那不属于她的胆怯和无助。 从那以后,她就几乎全揽季安宁的衣食住行,几乎一手将她带大。 虽为侄女,但在心中,已经比亲女儿还亲了。 记忆中单薄身影和眼前的明媚少女重合,季若寒侧头笑着,状似不经意一般抬袖抹去眼角泪花,叹了一声道:“瞧我,这大喜的日子……” 话还没说完,季安宁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向前跨出一步轻轻抱住季若寒。 虽比季国蘅小上许多,但季若寒的发丝鬓角也已经微微泛白,时间流逝,笑容仍在,却掩盖不了岁月的深刻痕迹。 季若寒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哽了一声, 不知抱了多久,季若寒轻拍了拍她的背,欣慰道:“今日你出嫁,这样的日子自然该开开心心的。” 第130章 还是你的家 季安宁抿唇起身,看着她点点头。 同样喜庆的氛围下,季雨凝这边就不那么平和了。 “雨凝,莫要流泪,花了妆容可怎么办?” 白氏一脸心疼,想要用帕子为季雨凝擦点脸上的泪水,但自己眼角也泛着些泪花了。 她抽了抽鼻子,拉着季雨凝的手轻声安抚着:“雨凝,你只是出嫁,咱们国公府又不是卖女儿,你若是想回来,这里随时敞着大门,还是你的家。” 季雨凝哽着声音,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霎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氏不明白她,她并不是因为要离开国公府而哭,而是凤冠霞帔走出这大门之后,事情就彻底成了定局。 纵然白氏一再叮嘱她要拿捏住顾南风的心,盼着顾家能有出头之日,可无论如何,季雨凝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后半辈子要和一个籍籍无名的顾南风紧紧绑住,再无回头之路。 今日还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与自己的亲姐姐喜结连理。 这比用刀子剜心还要痛苦几分。 白氏一边擦去季雨凝的眼泪,一边嘱咐身边的丫鬟重新上妆,瞧着季雨凝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她沉吟了几秒开口道:“雨凝,娘知你不愿听这些话,但还是忍不住一再的叮嘱你。” 她轻叹了一声,仔仔细细地在脑海中罗列出自己要说的话,随即娓娓道出。 “自古以来,夫妻本就为一体,你嫁给顾南风之后就要明白,你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氏语重心长,“所以你不能再像在家里这般骄纵任性,凡事要掌握分寸,尽量让顾南风对你的喜爱维持如今这般程度。” “若他有一日平步青云,你才好跟着他共享荣华。” 这些话最近日子里白氏不知说了多少次,季雨凝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她瘪了瘪嘴,还是点头应下来,想到吉时快到了,又想落泪,但丫鬟的手不停在她脸上抹胭脂,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只在嘴里发出几声呜咽。 外面下人敲响锣鼓,临近吉时,按照此刻流程,新人应当到大厅等候了。 季若寒不放心地拍了拍季安宁的手,再次叮嘱了一声:“卫家虽世代忠良,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若卫家那小子对你不好,或是婆家针对你,你尽管回来,家里永远是你的依靠。” 新一轮的宾客又至,外面霎时又吵闹了许多。 季若寒温热的掌心温暖了她微冷的手背,不知不觉心也跟着暖起来。 季安宁面上平静,闻言后微微一笑,顺意点头轻声道:“姑母,我明白,不论是你,还是父亲,你们都是我的依靠。” 她伸出手,亲昵地挽着季若寒的胳膊,打趣道:“若姑母日后嫌我烦,我都要眼巴巴地凑上来。” “你啊。”知道她有意缓和这严肃的气氛,季若寒会心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与此同时,外面敲锣声再次想起,季若寒毕竟也是成过亲的人,知道这声锣鼓是什么意思。 第131章 不来送嫁 “距吉时不到半个时辰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季若寒拧了拧眉头,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季安宁唇角压下,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她自然知道季若寒说得是谁,按理说女子出嫁前一日至女子出嫁时,都要母亲陪伴在身边仔细叮嘱,并送着出嫁。 可白氏不仅昨日没来过罢了,现在这个时辰了竟然连看一眼都不愿过来。 季若寒心底有了几分火气。 昨日的事情她也听到下人私底下议论了,她这个长嫂昨日一整天待在季雨凝房内不曾出来,现如今应也是陪伴在她宠爱的二女儿身旁。 似乎真真是将这个同为至亲的大女儿抛诸脑后,不管不顾了。 “真是不可理喻!”季若寒带着怒意呵了一声,冲着门外道,“来人,去二小姐房中将夫人叫过来!” 丫鬟推门看进来,闻言后连忙要领命下去,却不料身旁季安宁轻笑一声,有些无奈道:“不用去了,你下去候着吧。” “安宁……” “姑母。”季安宁笑看着她,轻轻摇头道,“母亲若愿意过来自然便过来了,若还要丫鬟去请,那即使来了,我也不想要她不情愿的祝福,今日姑母送我出嫁,已经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外面丫鬟只听季若寒的话,但也知这姑侄俩感情深厚,也不敢贸然违抗季安宁的意思,只静静站在原地等着季若寒发话。 季安宁唇角笑容苦涩。 反正上辈子成亲之时都没能得到母亲的送嫁,这辈子没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她也算是习惯过一次,不必这么放在心上。 话虽是这么说,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即使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但真正到这个时刻的时候,季安宁还是忍不住心口一阵钝痛。 季若寒闻言后侧头看她,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脸上的苦涩与无奈。 将她脸上表情尽收眼底,季若寒沉默半晌后苦笑着摇摇头:“真不知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掩盖眸底的无奈之情,季若寒最后还是妥协道:“罢了,她不来还是一回事,若是来了,算着时辰恐怕也说不了什么话,更何况,从她嘴里恐怕也听不到什么好话。” 听到这话,丫鬟才会意,恭敬点头。 话虽如此…… 她顿了顿,心疼地看了过去。 谁不希望母亲见证自己这最重要的一天呢? “不过你母亲不来也就罢了,季程为何这时还不来?”季若寒皱眉吩咐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莫非他自己不知道,还要我派人过去请不成?” 女子从闺房到大厅这段路,是要兄长或弟弟亲自背着过去,女子脚不沾地,才能得个好的寓意。 说着,原先叫出来的丫鬟瞬间会意,微微点头后小跑着朝着季程的院子过去。 季若寒快步上前,有些急切地在门口张望了着,过了好一会,才看见这个丫鬟带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 第132章 莫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这个身影不是季程,而是她派在白氏附近的一个丫鬟,自从嫁衣一事之后,她怕白氏再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出来,索性派人去盯着,一旦有什么事情便迅速过来通报。 两名丫鬟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在门边停下,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连忙道:“夫人,大厅里国公老爷已经开始催着小姐过去了,卫家的人也快到了,不能让人家等急了,可奴婢听说这季少爷去了二小姐那里…… 她顿住话头,微微有些难为地抿唇道:“奴婢知晓夫人意思后就立马又去了二小姐府中,果真看见季少爷在那……” 话还没说完,丫鬟就明显感受到对面季若寒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氛围都严肃了些。 “这母子俩到底是要干什么!合起伙来的给安宁难堪!当真是觉得安宁无人依靠,由着他们欺负了吗?”季若寒冷笑连连,语气很重。 季安宁早就料到了,面上毫无意外,听着季若寒发怒的声音后连忙安抚:“姑母莫气,许是弟弟一贯与妹妹较为亲厚,一时疏忽了。” 话中都是安抚之词,季安宁自己的心中都明白,季程虽然不学无术,纨绔不已,但还是不敢在父亲面前太过放肆。 而如今父亲就在大厅等着季程背自己过去,而季程敢堂而皇之地待在季雨凝院中,不仅是忤逆了规矩,也不将季国蘅和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这一切,恐怕就是母亲授意的。 “疏忽?”季若寒知道季安宁的开脱之意,但还是忍不住怒骂出声音,“季程年纪也不小了,行事竟然如此不懂分寸!” “虽说你和雨凝同一日出嫁,但出嫁的吉时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为嫡长,时间比她早半个时辰,无论季程再怎么想找季雨凝,都不必用这么重要的半个时辰来耽搁。” 大喜日子季若寒本不想发火,可这些事情就是让她没法安心下来,做一个温和和善的姑母,风光送季安宁出嫁。 话说到这里,季若寒再傻也知道这背后意思。 季程分明就是故意耽搁季安宁出嫁的时间! “岂有此理!” 季若寒脸色涨红:“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了,开始无法无天了。” 她侧头缓下神色安抚地看了一眼季安宁,柔声道:“等着姑母出去把他抓回来,还有些时间,你不必担心,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说着,她不经意往上撸了撸宽大衣袖,气势汹汹就要去找人。 然而才踏出一步,就被季安宁拉住。 “姑母,万万不可。” 季安宁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抓着季若寒的手,冷静道:“现如今外面宾客众多,姑母身份摆在这里,一言一行自然都有许多人盯着,若您此时去找弟弟,定会将这事情闹大了,之后传出去,可就带着国公府的名号了。” 她闭了闭眼睛,继续道:“姑母,无论如何,还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毕竟是家事,日后咱们可以慢慢处理。” 第133章 关卡 季安宁声音冷静,听得季若寒一阵心痛。 换做是别人,此刻恐怕已经委屈得耍脾气了吧。 万千心绪涌上心头,季若寒收回脚步,叹息着点了点头:“难得你还这么冷静,说得有道理,倒是姑母冲动毛躁了些。” 季程迟迟不来,季安宁倒也不急,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了,但前院准备了不少面对新郎官的关卡,卫青凌为武将,一身武艺了得,第一关考练武艺自然难不住他。 可第二关…… 季安宁唇角莫名上扬,勾起一丝愉悦笑意,眸底闪过狡黠。 第二关,考得可就是文采了。 回想到诗词会时卫青凌被自己呛声到气冲冲地离开,季安宁忍不住掩唇偷笑了一声,天不怕地不怕的卫青凌,恐怕就要被这一关难倒了。 瞧着季若寒虽应声下来,但眉眼之间还是掩盖不住的焦躁着急,季安宁想了想,还是直接伸手拉过她,带着她到榻上坐下来,她弯眸笑了笑:“姑母莫急,万事都可迎刃而解,瞧着时间还长,姑母不如再和我说说话?” 感受到季安宁身上不骄不躁的淡然,后者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不知不觉跟着放松下来,思绪又拉回从前。 与此同时,锣鼓敲响,提醒宾客们新郎官已至。 前院内。 两支喜庆热闹的马车队伍由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汇集起来,领队的马车都是极其珍贵的马种,一看就知道车队归属非富即贵。 国公府挂着红绸的大门外,两匹马同时缓缓停下,马上的人翻身而下。 宾客们好奇地迎出来,刚探头就看清外面的场景。 两名英俊男子都身着红色婚服,身姿欣长,芝兰玉树,可谓谦谦少年郎。 卫青凌下马站定,颔首从门口一览进去,红绸随风而动,细细碎碎的响声融进宾客的赞叹声中。 他心下微动,深邃黑眸中划过一丝柔软情绪,说不出是怎样一种微妙感情。 而身旁的顾南风则毫不掩饰,脸上露出灿烂张扬的笑容,他对着周遭宾客点头,正准备大步进去,却忽然想起卫青凌还在这。 他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了一些。 无论怎样,卫青凌身份都摆在这里,更何况这么多的眼睛盯着,他就如此不闻不问地离开,怕是要于礼不合。 深吸一口气,他掩住眸中的不耐神色,侧身对着卫青凌拱手,道:“卫将军。” 垂下的目光落在卫青凌身上,他瞳孔微微一颤。 卫青凌身上喜服颜色不同于他的一般红,仔细看有一些不易察觉的金线穿插其中,像是点睛之笔一般,为面前人平添上了几分贵气。 两人站在一起,谁的身份显赫自然高下立见。 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收紧,顾南风眸底闪过一丝阴霾。 听见旁边人的声音,卫青凌淡淡点头,随即抬脚迈上石阶。 周边宾客识趣地让出一条路来,不少人曾见过卫青凌,此刻都对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少年将军,不仅智谋武艺非凡,还有一颗一心为民的赤诚之心。 第134章 武艺比试 进了前院,守在柱子旁边的小厮眉开眼笑,拿起锣敲响了几声,扬声开口:“新郎官已至——” 话音落下,三名壮实的大汉从一旁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停在卫青凌和顾南风不过二十步远的地方。 小厮转头看了看,又继续扯着嗓子道:“第一关,武艺考练——” 鼓声响起,四周宾客开始欢呼起来,霎时带动周边氛围。 “卫将军武艺了得,第一关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过吗?简直是大材小用!” “对啊,不过旁边这位新郎官看起来眼生,不知能不能打过这三名千户,若不会武功,恐怕在大喜之日出丑啊。” 也有人替顾南风担忧,虽说心中想看热闹,但毕竟是大喜之日,也不忍看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狼狈。 况且这三名壮汉身为千户,身有军职,瞧着绝非寻常人等。 宾客们好整以暇地看着。 卫青凌唇角微勾,看见三张不算陌生的脸后微微扬眉,在军中与这三人曾打过照面,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得罪了,卫将军。”中间的壮实男子微微一笑,虽没有与卫青凌过过招,但心中还是有几分自己能够胜出的把握,自信道,“我们受国公所托,可不会因为有旧交而手下留情。” “不必。” 卫青凌慢条斯理将喜服袍子往后收了收,眸底闪过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懒懒道:“放马过来。” 眸中戏谑神色明显,三名千户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冲上去。 卫青凌往后微拉开步伐,一个弹身起跳,找准时机朝下出招。 动作之快,让面前三人都不知他如何起身,转眼间肩上传来莫名重量,翻天覆地之间脖颈一痛,狠狠被摔在地。 卫青凌稳稳落地,侧眸看过来。 地上三人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空气中寂静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不愧是卫将军,有我朝男儿之英姿!” “好!眨眼之间三人便败了,不负将军之名!” 三名千户心服口服,从地上爬起来后对着卫青凌行了一礼,再不敢自视甚高,心中有些许羞愧。 而后者风轻云淡,仿佛方才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接下来,就到顾南风了。 看着卫青凌轻而易举放倒这三人,顾南风嗤笑一声,眸底满是轻蔑,心中暗自腹诽。 这么弱,也不知千户这个军职是如何当上的。 他恐怕也只用一招,便能轻而易举过去。 想到这里,顾南风唇角微扬,得意笑道:“身为千户也不过如此,空长个头不长本事。” 千户一听,面上霎时有些挂不住。 不过转念一想,输给的人是我朝再英勇不过的大将军,也输得心服口服。 可面前这人籍籍无名,看身板也不像习武之人,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中间的壮实男子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嘎吱声响,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姑爷,到底有什么拳脚。 第135章 狼狈不已 顾南风满脸不屑,在三名千户冲过来时脸上竟然还是风轻云淡的笑容。 周围的宾客都不由自主为他捏了一把汗,要知道,比起这三个人,顾南风的身板单薄了不止一点。 卫青凌站在前院门口,也将目光看过来,见顾南风淡定的神色后略有些诧异地挑眉。 三名千户已经到达跟前,顾南风还没动。 “这怎么回事,要站着挨打吗?” 身旁的宾客一脸莫测地摇摇头,神秘道:“没准这二姑爷是要使按兵不动,出其不意的招数之类的,站着挨打多丢人啊,看着吧,他……” “啊!” 宾客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顾南风本想等着千户伸手一击后侧身抓住他的手臂反手将其掀翻在地,可谁知这千户竟然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拳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顾南风伸出去想要钳制住千户的手错不及防的落了空,他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结果正好伸脸接住了千户结结实实地一拳。 不小的冲击力直接让他往一边倒去,身旁的千户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堪堪站稳,下意识抬手扶住剧痛的脸颊,龇牙咧嘴地叫出声音。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 原先一语道出顾南风“战略”的宾客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这二姑爷,在第一关就站在原地被动挨打? 说出去多惹人笑话! 但顾南风是国公府的姑爷,周遭宾客都是和国公交情颇深,自然要留几分面子,不敢笑,只得死死憋笑,一个个的脸上都涨成了猪肝色。 出拳的千户也懵了,感受到手背上一丝麻意,他愣愣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疼得面目扭曲顾南风,只觉得震惊不已。 他唇角抽搐,酝酿了一番,最后缓解尴尬一般轻咳了一声,道:“二姑爷这是让我一招吗?” 他本想着看顾南风原先的反应,不说此人身手了得,那也应是有几分拳脚的。 可这…… 千户属实有些不明白了。 “再来!”顾南风用舌尖顶了顶镇痛的牙齿,艰难掩盖住面色上的难堪,咬牙开口。 还好方才那一拳这千户没有用尽全力,否则今日这脸不伤也肿,不是像这般只是有些泛红。 听着千户如此说,他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方才不过瞧着你们输给了卫将军,对你们多加体谅,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他摆出一个防御姿态,警惕地看着对面三人。 三个千户面面相觑,此刻不敢轻易将他的话听进心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前院后,季国蘅站在阴影处,悄悄瞧着外面的情况,看见方才那一幕后,因为卫青凌身手而扬起的唇悄然拉下。 他重重叹息一声,沉着脸摇摇头,想了想后还是摆手叫过面前的小厮,低声嘱咐:“让那三个千户手下留情些,莫要让他真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第136章 文采比试 季国蘅识人还是有一套,自见了顾南风的第一眼,便知此人不是习武的料,只适合做文臣,如今却口出狂言,真是闹得众人都难堪。 抬手扶额,季国蘅不禁有些汗颜。 丢了顾南风自己的面子不说,就怕连带着国公府的面子一起丢。 小厮领命后恭敬退下,快步走进门前场地,对着正在犹豫思考的千户耳语了几声。 突然有了明确意思,千户们骤然松了一口气,方才还想着总不能真把这二姑爷拦下,这不,终于有了主心骨。 外面宾客见状心底也有了些明白,但大家都识趣地不说出来,继续看着。 顾南风浑然不知一般,看着小厮进来还有些不悦,但好在很快交待完,便又退下去了。 他紧张的吸气呼气,双手成拳在原地小步弹跳,如临大敌一般。 和原先卫青凌风轻云淡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名千户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打算,一名先冲上去,但很明显是虚张声势,到了顾南风面前后速度骤减慢,一时间露出了所有破绽。 顾南风面色一喜,找准时间出击,千户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诸如此种,三名千户接二连三倒下。 周围宾客:“……”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周遭气氛尴尬,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出了一声来,宾客们纷纷破功,脸上是放肆的笑意。 但还是纷纷鼓掌:“二姑爷果然英勇。” 卫青凌站在一旁看着,唇角微微抽搐。 然而全场只有顾南风浑然不觉,仿佛做成一件大事一般,他拍了拍手,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朝着周遭宾客拱手道:“过奖,过奖!” 他踏进前院,身上已经有明显的狼狈,但在他看来自己好歹赢下第一关了,心中慷慨激昂得很,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事。 与卫青凌一前一后进入前院,地上的三名千户才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三人一同离去,深藏功与名。 身后宾客纷纷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果然,能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 小厮敲锣,提示第二关。 与第一关比试武艺不同,第二关是考差二位新郎官的文采。 听着这种比试内容,宾客们纷纷来了兴趣,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卫青凌。 卫青凌武艺了得,无人敢否定,可这文采,就无人知晓其中造诣如何了。 众人目光放过来,顾南风以为都是在看自己,他正了正脊背,轻咳了一声,面上仍然是与先前一般无二的自信神色。 “考文采,可算是我擅长之事了。” 顾南风微微颔首,唇角带笑,对着周围拱手道:“在下不才,略有些文采,要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了。” 话中虽是谦虚之意,但语气却十分狂妄自大。 有了第一关的前车之鉴,周围人都不敢轻易相信他说得话,只半信半疑地附和,实则脸上都是看戏的神色。 武艺不行,若这文采也毫不起眼的话,也不知道这二姑爷是凭什么能娶到这国公府的二小姐的。 第137章 不懂文墨吧 其中意味,恐怕耐人寻味得很。 丝毫不觉气氛的异样,小厮这时呈上题目,他笑烂了一眼卫青凌,眸中轻蔑不言而喻:“方才武艺比试是卫将军先来,那这次的文采比试,可就到我先献丑了。” 卫青凌本就没想着争这顺序,细细咀嚼着方才那处笑料,难得对面前这人缓了缓神色。 眸底闪过笑意,他伸手示意道:“请便。” 听到这句话,顾南风唇角得意笑容更甚。 卫青凌一介武将,竟然不自量力地要和他比文采。 一想到威风不已的大将军马上就要出丑,顾南风如同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压不住眸底的爽快。 沉浸在自己胜出的想象中,顾南风一时顿住动作,直到面前的小厮尴尬地将手中的纸条往前放了放,他才骤然回神过来。 伸手取过纸条,他胸有成竹地清了清嗓子,没有经过过多思考,缓慢踱步三次后,一首流畅的催妆诗从他口中诞生。 诗完之后,他顿住脚步。 周围响起掌声,宾客们惊叹的议论声落入他耳中。 “这二姑爷在文学上的造诣果真是不一般,难怪和这二小姐两情相许,看来,就是凭借文采定情的吧?” “确实,很久未听过如此精妙的催妆诗了。” 宾客们纷纷点头称赞,顾南风唇角的笑容压根受不住。 在卫青凌看不见的角度,他轻蔑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有他这番精妙绝伦的诗在此,卫青凌怕是要出大丑。 方才从第一关得到的气,如今他要尽数在卫青凌身上还过去。 若不是卫青凌这么轻易就放倒那三个千户,又怎让他轻敌,以至于这么狼狈的挨上一拳。 对顾南风心中所想浑然不知,卫青凌抬手拿过自己的题目,微微沉吟了一会。 周围宾客屏息凝神,虽说顾南风的诗不俗,可他们还是更期待,在武艺上超群了得的卫将军,在文采上,能否也略胜一筹。 记下题目之后,卫青凌微微闭上眼睛,随手将字条放回去。 半晌,他依旧凝目思考。 顾南风等不及了,只笑一声,笑声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声。 “卫将军,吉时可是耽误不得,若您作不来这诗,不妨向岳丈大人认个输,您是武将,不懂文墨也是人之常情,莫要逞强再误了吉时啊。” “想来岳丈大人也是明事理的,绝不会因此低看你一眼。” 语气缓和,但落在耳中怎样听着都不舒服。 一番话听下来之后,卫青凌只在他说“不懂文墨”四字时脸色稍微有些变化。 周围人不似他般冷嘲热讽,都屏息凝神地等着卫青凌应对,听着顾南风的嘲讽声只觉得耳中聒噪不已。 叽叽喳喳说了一通之后,发展卫青凌没有丝毫反应,顾南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面上霎时有些挂不住。 与此同时,卫青凌睁开眼睛。 一双黑眸深邃如漩涡一般,似乎有夺人心魄的魅力。 他懒散掀开眸子,淡淡看了一眼顾南风,薄唇微张冷冷回道:“聒噪。” 第138章 更胜一筹 顾南风脸色霎时阴沉,但不好发作,只得压下怒气看着他。 卫青凌侧身,似乎早已经在心中成句,启唇轻吟出诗句。 男子声音清冽,语速不疾不徐,光是听着就令人如沐春风,可仔细听他轻吟出来的诗句,一时间竟让所有人都忘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愣愣拍响一掌。 紧接着,无数震天般响动的响声如雷般轰鸣。 “太绝了,我长到如今年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立意的诗。” “句句不提女子,但字里行间都是对女子的尊重,看来这诗是写给大小姐的啊!” 听出诗中意味,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向卫青凌投去崇敬的目光。 “有此立意……那前面那首催妆诗听起来太过于肤浅了,这诗张弛有度,不失圆滑,但字字都真挚不已。” 听着这些话,顾南风脸上的笑意僵硬住,随即瞬间消散。 怎么可能! 卫青凌一介武将,何时学会这些文墨之词的? 武将不是一向视诗词中的含蓄为矫揉造作吗?怎的到了卫青凌这里,确是轻而易举就以诗句绝妙赢得众人称赞? 称赞也就不说了,为何要用他的催妆诗来踩一捧一! 顾南风面色难看地盯着拿他催妆诗来比较的宾客,默默记住了对方长相。 等日后他出头了,定要让这宾客为他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然而说话的宾客浑然不觉,还在变换词语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卫青凌,前院里热闹非凡,大家脸上满是赞叹笑意。 听取一片夸奖声,卫青凌谦和颔首,微微一笑,颇有一番宠辱不惊的风度。 季国蘅站在大树之后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对着旁边小厮轻声道:“卫将军文武双全,既承了他父亲以身殉国的忠良,又有令人赞叹的文墨,把女儿交给他,我算是放心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他的目光不小心放在顾南风阴沉的脸色上,面色也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今天算是喜忧参半,忧的就是,顾南风这样一个人,竟然成了国公府的二姑爷。 武艺不通,狂妄自大暂且不提,此人的狭隘心胸不可小视,以后怕是不知要闯出多少祸事来。 又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二女儿,季国蘅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睛。 不过季雨凝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担心她入顾府后会受什么委屈,只担心这二人凑在一起不知会有多少要不得的主意,只怕两人一拍即合,最后害人害己。 小厮满脸笑容地敲响锣,还没来得及感慨完卫青凌的文采后,他扬声道:“第二关结束!” 虽卫青凌更胜一筹,但顾南风的诗也算不上太差,两人都顺利通过第二关。 卫青凌一拂前袍,先一步跨步从前院进去,背影欣长,还有不少人目送着他离开,口中满是不重复的夸赞词语。 顾南风没看到的笑话,反而看着他出尽风头,心中憋气无处发作,最后只得黑着脸跟上去。 第139章 吉时已到 两支队伍陆续进入大厅,季国蘅早已经一身锦衣端坐高位,卫青凌在大厅中央站定,恭敬附身拱手行了一礼。 顾南风落后几步,脚步急促地上前站在卫青凌旁边,脸上还有些红肿,和卫青凌此时的姿态相比下来狼狈了不少。 季国蘅看着他,面上有一瞬的不舒服,然而只是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也并未发作,只是对着两人微微点头。 另一边,秋铜苑内。 外面小厮敲响锣鼓,扬声道:“吉时已到——” 屋内,季若寒和暖春都有些紧张地最后替季安宁整了整嫁衣,生怕上面有一个没注意的污渍或是嫁衣,两人看起来反倒比季安宁这个新娘子都要急切。 季安宁也不说什么,只是顺从抬袖让她们看,最后面前两人直起身来,她才轻咳了一声,道:“吉时到了,我该走了。” 暖春掌心出汗,闻言后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想起季若寒还在身边。 主子还没发话,自己也没有开口的道理,正在犹豫中,身旁的季若寒终于出声。 面上是一阵担忧神色。 “安宁,外面这么多的宾客,你一个去,能行吗?” 按照礼制,她应由季程背到大厅里,可如今季程还待在季雨凝那硬是不过来。 季安宁心态倒是平和,她略点点头,道:“放心吧姑母,不过是再有一遍十几年都走过来的路,没什么不平常的,既然程儿想要待在妹妹那里,我也不好勉强他。” 她伸手安抚一般拍了拍季若寒的手背。 她明白季若寒心中所想,定是恨不得送着她去大厅,叫她不至于如此尴尬和孤单,可季若寒虽对她有养育之恩,但毕竟有白氏在前,她也并不是季安宁的母亲。 送着出去,场面看进别人眼睛里,更是要遭人诟病。 季安宁不希望在这样的日子反害了姑母的名声。 她已经欠了季若寒太多,这辈子已然无以为报,又怎能让其再陷入难堪之中。 屋外已经站满了丫鬟小厮,院门处是探头探脑想要一睹新娘真容的宾客。 季安宁扬唇一笑,看着季若寒红了的眼眶,轻声道:“姑母,我走了。” 暖春对着季若寒行了一礼,上前挪了几步站在落后于季安宁的身侧。 外面喧闹声忽然大了起来,季若寒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侧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掩盖不住眼眶中的酸涩。 “安宁,姑母祝你万事无忧,前路坦荡。” 季安宁点点头,转过身去。 两边丫鬟会意推门。 随着嘎吱一声轻响,季安宁微微颔首,头上顶着的凤冠上垂下来的珠帘在面前微微晃动,她掀开眸子,终于看清外面情况。 整齐列队在外的丫鬟小厮对着她恭敬行礼,然后让出一条容许她通过的路来。 季安宁面色镇定,微微抬手,身旁暖春会意上前虚扶着她。 红色喜鞋踩下台阶,带起嫁衣裙摆铃铛清脆作响,前方宾客目光尽数投过来,一时间怔住了。 第140章 同时出场 向这边缓步过来的女子不似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轻轻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添上一分妩媚的嫣然之色,眼角眉间贴着贵气逼人的金色花钿。 身上的嫁衣更是华丽至极,人与衣互相映衬,仿佛是这天地最明媚的一抹色彩。 季安宁脚步不疾不徐,朱色珠帘后是她唇角恰到好处的得体笑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大家闺秀之风范。 动作落入宾客眼中,简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端庄大气。 然而还没等到宾客惊叹,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敲锣声,小厮扯着脖子高声道:“二小姐到——” 听着这话,后面点的宾客纷纷疑惑地扭头看去,都怀疑这小厮搞错了人,面前这华丽端庄的女子分明是大小姐啊。 然而还没等他们质问出声,余光就瞄见另一条路上的一抹红色,隐约还能听见几人说话的细碎声音。 随着声音看去,宾客们眸中满是讶异,不敢置信地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 “我没看错吧,这是二小姐?” “就是二小姐。”身旁的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喃喃道,“可大小姐是嫡女,自然提前半个时辰踏出闺房,如今还未到二小姐的吉时,她怎会提前出门,和大小姐同时呢?” 这一番话声音不大,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清晰。 与这边院子逐渐拉近距离的季雨凝听见这话后,揽住季程脖子的手都不由得收紧了几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之色。 同样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就因为季安宁比她大上几岁,她就要心甘情愿甘为人后,永世不得出头吗? 她偏不! 所以方才她才和白氏据理力争,硬是让她提前半个时辰和季安宁一同踏出闺房。 她倒是要让这所有宾客看清楚,这里,到底是谁做主! 两人院子隔得不近,但去大厅都要从同一条路上,季程虽为男子,但毕竟年岁尚小,没有多大的力气,一路将季雨凝背过来已经有些累了。 听着这边的喧闹声,她微微抬眸看过来,正好看见季安宁的身影。 宾客们瞧着这边场景,又看向不远处季安宁端庄大方地下了台阶走过来,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若他们没有看错的话,不远处这个一身华丽嫁衣的明媚女子才是国公府大小姐。 可为何,身为次女的二小姐会和大小姐一同出门? 众人不明所以地面面相觑,再看看背着季雨凝的季家小少爷,眸底疑惑更甚。 这小少爷,怎能不背大姐,反而去背分明要延后半时辰出嫁的二姐吗? 季氏一门家族出了名的重视家规礼仪,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全乱套了呢? 季雨凝被中规中矩地背过来,在院门出季程脚步顿了顿,也是这时,她侧头对上季安宁意味不明的目光。 看见长姐此刻如此明艳夺目,季雨凝眸色明显地沉了一沉,心下妒忌不已。 同样是出嫁,季安宁身上的嫁衣比她的庄重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第141章 窈窕淑女 感受到这道强烈的视线,季安宁微抬眸看过去,白皙的脸颊迎着明媚阳光,她周身都不知不觉地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遭宾客看着她,这一瞬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打破这画卷一般的情景。 面色淡然地回看着季雨凝丝毫不掩阴霾的目光,顿了一会,季安宁又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抬脚走出。 季程站在原地,也看见了长姐这幅模样,一时间惊讶得忘了走上前,季雨凝放在他肩上的手不知何时用了几分力气。 直到肩膀上传来疼痛,他才骤然反应过来,龇牙咧嘴地侧头看了一眼季雨凝按在他肩上的手。 他知道二姐心中委屈,也不敢多说什么,抬脚走出去。 原先守在门外的丫鬟小厮都纷纷跟在季安宁和暖春身后一同出去,院子里绿树交织着藤蔓,错落的树叶间洒下点点金色光辉,树上则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十步一系,在无风时静静垂落。 直至两名新娘子的背影都彻底消失不见,宾客们才恍然如从梦中回神过来。 “不愧是身份最尊贵的嫡长女,容貌气度样样不凡,即使是亲妹妹……也难以与之比较啊。” “不错,即使这么多人在外面看着,这大小姐步伐也丝毫不乱,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果真有大家风范!” 宾客们无形之中分成了两个派别一般,一半在感慨夸奖国公府嫡长女的优秀做派,一番则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发出询问。 “若我没看错的话,背着二小姐出去的那名男子应是小少爷无疑了吧?” 身旁的宾客也略有些意外,紧跟着附和:“鄙人多年前曾与这小少爷有过几面之缘,当不会认错,方才那位就是他……只是,国公府竟然这么宠爱二小姐,让唯一的公子送她出嫁吗?” 反而让嫡长女自己从院中走出去? 后面这句话他倒是不敢说,害怕引火上身。 “是啊,可季氏不是最分长幼尊卑了吗,如今这番行事,怕是不妥吧。”说话的人摇摇头,神情晦涩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定是要遭人诟病。” 迎着一路宾客或赞叹或议论的目光,季安宁始终抬头挺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踩上大厅前的石阶,她抬眸看去。 与此同时,大厅中央一抹欣长身影如有所感一般,忽然回身过来。 两道目光猝不及防相撞,季安宁眸色微滞,像突然沉溺在对方深邃的黑眸中,心下狠狠一跳。 卫青凌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神色的改变。 小厮看见季安宁后,脸上满是喜色,拿起手中东西就要敲响锣鼓,然而还没等他敲下去,下一秒就看见季程背着季雨凝踏上石阶。 小厮动作滞了一下,但还是很灵活地接连着着又敲响锣鼓,示意两名新娘子同时到达。 “新娘至——” 话音落下,大厅内所有人都看过来。 第142章 亲自背着 顾南风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恰巧看见季程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站定后,季雨凝调整好脸上表情,身旁丫鬟小心翼翼扶着她下来,她抬眸看去,含羞带怯带怯的神色看得顾南风心中一阵痒痒。 出门之前,白氏一再叮嘱她要抓住夫婿的心,即使季雨凝再不情愿,事已至此,她也必须这么做。 高堂之上,季国蘅先看见端庄走进的季安宁,心中先是疑惑为何不是季程将她背进来,但看着季安宁脸上的淡然神色,心中又涌上一阵欣慰。 正要开口说什么时,却又见季程竟然就背着季雨凝进来了。 且不提乱了礼数,季雨凝的吉时本在季安宁之后半个时辰,现如今竟然如此心急,和季安宁一同进了这大厅。 季国蘅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面色滞了滞,心底骤然窜上一阵火气。 今日国公府办喜事,季氏的长老自然都在看着,这明目张胆的乱了礼数目无尊卑,叫他如何是好? 然而季雨凝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盯着她之后已经阴沉的脸色,只是面若桃花地站在原地,和顾南风眉来眼去。 在大厅中落座的宾客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季国蘅也不好发作,只是默默咽下这口怒火,强行缓下了神色,将目光放在季安宁身上。 后者缓步上前,对着季国蘅恭敬行了一礼,又对周遭宾客颔首示意,才在原地站定面向卫青凌。 姣好的面容上是让人挪不开目光的明媚。 旁边的嬷嬷向两名新郎官递上红绸,顾南风迫不及待地扯过红绸,三步并做两步一般大步上前,在季雨凝面前停下脚步。 垂眸看向面前熟悉的妙人儿,顾南风脸上满是雀跃和期待,握着红绸的手微微发紧,有些颤抖。 这辈子,终究是实现了上辈子的夙愿,不枉他忍辱负重求娶多次。 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嬷嬷见状后脸上维持的微笑差点崩裂,乱了时辰不说,顾南风和卫青凌身份在此,怎么着也得等着卫青凌和季安宁先出去啊。 但毕竟只是下人,嬷嬷也不敢对主子的事情有所置喙,只得看着季雨凝羞羞怯怯地伸出葱白手指牵上红绸。 二人相携而行。 而另一边,卫青凌迟迟没有接过红绸,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径自绕开放着红绸的木盘,直接快步走到季安宁身前。 季安宁愣了一下,两人距离陡然拉近,她疑惑地抬眸看去。 还没等她说什么,面前的人忽然蹲下身,红色袍摆柔软铺地,他侧头看过来,季安宁只看见他盛着笑意的眸子。 卫青凌拍了拍肩膀,眉梢微扬,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清朗之意。 “上来吧。” 这是…… 季安宁呼吸一窒,只觉得眼前霎时空白了一瞬,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荡漾开来。 周围宾客反应过来,脸上都是明显的激动神情。 “卫将军这是用情至深啊,亲自背着新娘子出去。” 第143章 靠山 “这啊,是在告诉大家,他是要做这季大小姐的靠山啊。”后面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见,“没看见这小少爷不背大小姐,反而去背二小姐吗?” 一时间,众人神情晦涩,纷纷向季程看去。 季程停在一边,还没从高堂上父亲的狠瞪中回神过来,这一句话就落入了他耳中。 他脸色涨红,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微垂着眸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季安宁愣愣看着面前卫青凌放低的姿态,不知为什么,她心底柔软得不像话。 瞧着新娘子还没动静,周围人忍不住起哄道:“季大小姐,夫婿背您出门,于情于理都是可行的。” “对啊,大小姐,快上去吧,花轿还在外面等着呢。” 瞧着这一幕,季国蘅黑着的脸色彻底缓和了下来,他看着季安宁犹疑的神色,也跟着道:“宁儿,莫负了他的心意。” 闻言,季安宁才缓过神来。 她红唇轻抿,掩盖住眸底的动容神色,轻轻点头,附身下去。 卫青凌起身,背着她稳稳转身出去,两人喜服交错,周围是宾客们纷纷起哄声,卫青凌唇角上扬,是压不下的喜悦。 季雨凝呆愣看着,心底后知后觉涌上不甘。 心中攥着的红绸忽然有了几分烫手,她面色难堪,只得紧紧咬出唇瓣,压抑着心中怒火,勉强没有发作。 前面两人占尽了风头……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可顾南风像是丝毫不在乎一般,扯着另一边的红绸摇动了一下,压低声音催促着:“雨凝,咱们也快出去吧。” 一想到要和季雨凝再续前缘,还是在自己最年轻英俊的时候,顾南风的心就止不住的嘭嘭直跳。 见顾南风脸上急切的神情,季雨凝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不耐,她转身扯着红绸率先上前,两人一前一后踏出大厅,此刻大厅鸦雀无声,与刚才的热闹截然不同, 走到府外时,季雨凝一眼就看见了外面两个不同方向摆放的花轿,一边是只挂了些红绸和纱幔的轿子,而另一边是装饰得精美绝伦,轿顶上还有各色鲜花的轿子。 季雨凝脚步顿了顿,看着卫青凌小心翼翼得如同呵护珍宝一般扶着季安宁上了那辆精美轿子,眼底划过无数阴霾。 目光不甘心地回到简陋轿子上,季雨凝闭了闭眼睛,艰难压下心中怒气,快步上前自顾自地进了轿子。 顾南风扶着她的手落空,还以为季雨凝也是如此迫不及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立马收了红绸扔给旁边的丫鬟快步上轿子。 小厮最后敲响锣鼓,季安宁抬手拉开轿子的帘子,看见季国蘅和姑母都往这边看过来,她眸色松动,对上季国蘅微红的眼眶,看见季若寒未干的泪痕,也忍不住眼眶酸涩。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上前了几步,季安宁这才在今日看见白氏第一眼,也是今日的最后一眼。 她站在柱子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辆简陋的花轿。 第144章 在为她出气吗 手帕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她浑然不觉一般,脸颊上又划下两行清泪。 季安宁拂着帘子的手微微一紧,随即苦笑着收回。 帘子放下,彻底隔绝外面的场景,正巧对面卫青凌递过来一杯茶水,她垂眸接过,心底有些嘲讽。 白氏今日流了这么多泪,但季安宁心底清清楚楚,这其中没有一滴是为她而流。 不过,不重要了。 手中精巧茶杯源源不断在她手心中流淌着温暖,季安宁不经意看向对面,正巧对上卫青凌含笑的目光。 他眸子狭长,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似乎总是盛着满满的笑意。 想到方才卫青凌的举动,季安宁还是忍不住的感动。 卫青凌的用意,她心中怎会猜不到。 季程背着季雨凝进入大厅,虽于礼不合,让人议论,可在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她作为嫡长女不受人重视,让众人怀疑她是因为不受国公和夫人的宠爱,才自己走到大厅。 形单影只,也不妨有些人会将她看低。 而卫青凌这么果断地背着她出来,就是用行动向所有人证明,她季安宁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 这是在为她出气吗? 方才的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季安宁心中只余感动和感激,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其实说到头来,她与卫青凌并无过多交集,但对面这人一而再再而三救她,帮她,为她解围。 应下这婚事,季安宁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并不是心中有多喜爱。 自古以来,两情相悦之人才是成亲最根本之理,她未给出情谊,更多的则是利用。 只是她的想法从未瞒过对面之人,但卫青凌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从不抱怨什么,反而是出乎意料地竭尽全力帮她。 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季安宁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她不敢再看过去,只得低着头假装看手中的茶杯。 对面男人眉峰微扬,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同于这边,季雨凝的花轿中气氛异常凝重。 顾南风脸上一贯的温柔笑意险些维持不住,从踏出大厅到现如今花轿上路,季雨凝都一直阴沉着脸色,也不说话,眸底的阴霾似乎能将人心都吞没下去。 好几次顾南风都试图开口缓和气氛,可谁知季雨凝压根不理他,只让他一人尴尬地自言自语。 季雨凝心中满是烦躁,眉头狠狠皱着,回想起今日一切只觉得丢尽了脸面,输给谁不好,偏偏输给她这个装模作样的长姐……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收紧了一些,听着顾南风又开始没话找话,她眼底满是憎恶。 嫁衣比不上人家也就算了,方才也不知变通。循规蹈矩,让他们沦为宾客两处比较的笑话。 如今更是连花轿都差了人家不止一星半点。 季雨凝原先只觉得顾府是低门小户,可看如今来说,怕是连小户都称不上,连买一个精致花轿的财力都没有。 害的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多人的目光中丢尽脸面! 第145章 林氏 可身旁的顾南风却还是浑然不知有什么问题,脸上满是兴奋笑容,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欲言又止。 花轿开始移动,季雨凝再无退路,只得垂眸掩盖住眸底的阴鸷。 两个花轿朝着相反方向离开,后面都分别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轿子抬得稳当丝毫不见颠簸,没过多长时间便缓了速度,轿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薰味,季安宁斜斜靠着,心下涌上一分倦意,但一点也无法入睡。 将军府挂着红绸的大门早就已经大大敞开,叶轻语扶着卫老夫人立在门前,二人期待地探头往外面路上张望着。 “祖母,您在这站的时间也很久了,不如先回去歇一会儿,待会再过来?” 见卫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腿,叶轻语眉心微蹙,担忧得开口。 “不碍事。” 腿脚站得酸痛,卫老夫人也不愿坐在仆人搬过来的舒适椅子上,今日她的孙儿终于娶亲,她怎么着也得亲眼见着新媳妇进门。 更何况,季安宁乃国公府嫡长女,身份尊贵,她这老婆子也算是如今卫家最年长的长辈,理应全了礼数,才不叫人认为他们卫家不重视这门亲事。 毕竟,青凌如今身份尴尬……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她还是忍不住为着这些事情操心。 突然想起什么来一般,她拄着拐杖的手顿了一顿,侧头问叶轻语。 “对了,林氏回府了吗?” 骤然提起这个人,叶轻语面色闪过几分异样的神色,最后她还是轻声细语地回答:“回祖母,前些日子派人去请了,但母亲没有过多表态,只说归期未定……” 叶轻语轻抿唇,小声地继续道:“可能不回来。” “胡闹!” 闻言,卫老夫人瞳孔微震,拄拐狠狠敲打在地,声音不可控制地拔高了些音量。 “今日是她亲儿子的大喜之日,她说不来就不来,有做母亲的样子吗!成何体统!” 老夫人气得一时气不顺,连连咳嗽了几声,面色有些涨红,叶轻语吓了一跳,柳眉微皱叹息了一声,道:“祖母,莫生气,伤了身体。” “母亲何事如此激动?” 叶轻语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尾音微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利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嘲讽之意。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卫老夫人脸色一滞,下意识回头看过来。 “不过几月不见,母亲似又苍老了许多,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时日,不知这府上的下人将母亲照顾得怎样,让您如此劳心伤神,大动肝火?” 说话的妇人一身青色素衣,脸上妆容精致,上挑的眸子和卫青凌有七分相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傲慢和贵气。 正是方才卫老夫人口中的林氏,卫青凌的母亲。 她说话时特意咬重了“下人”二字,隐约带着几分嘲弄的目光在扶着卫老夫人的叶轻语身上短暂停留。 叶轻语自然明白了她的嘲讽。 第146章 不受待见 但毕竟是长辈,她不好发作,只得咽下这口气,垂眸掩住眸底的惊意,上前恭敬福身。 “母亲何时回府,怎的也不知会一声,好让府里人前去迎接。” 她说话语气不疾不徐,带着江南水乡中特有的软糯柔和,听得人心神舒爽。 可这番话落进林氏耳朵里,可就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林氏淡淡扫了她一眼,声音莫名有些冷,慢慢道:“我回自己府上,可不用这么见外的大费周章,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不是主母,而是客人呢。” 唇角有意无意勾起一丝笑容,林氏对着卫老夫人盈盈福身,也不管后者黑沉如锅底的脸色,开口道:“接到了老夫人的通知,儿媳可是快马加鞭地就从寺庙里赶回来了,不过祈福之事也已完成,正好就对上了我儿的大喜之日。” 听不出话中意味,卫老夫人眯着眼睛看过去,微顿一下,忍着火气道:“你是在怪我做主定下了青凌的婚事?” “儿媳怎敢。” 林氏拿着手帕捂嘴笑了一声,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我这儿媳可是国公府嫡长女,还得多谢老夫人从中牵线搭桥才是。” 她放下手,嘲弄地目光又从叶轻语身上一闪而过,后者低着头,没有对上她不善的目光。 林氏敛了笑意,缓缓道:“估摸着时辰新人也快到了,我就先回大厅等着了。” 说罢,她兀自转身离开。 瞧着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卫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伸手拍着叶轻语挽住她手臂的手背,疲惫道:“她不常在府中,但一回来就对你呛声,苦了你了。” 听闻这话,叶轻语理解地摇摇头。 父辈关系稍有复杂,叶轻语的夫婿是府中的大公子,和卫青凌同父异母,母亲则是林氏的姐姐。 林氏与她长姐一同入府,但不同的是,她长姐才是前任大将军的正妻,而林氏为妾。 林氏的长姐入府第一年就生下了嫡子,没过几年林氏也生下了卫青凌,但那时府内传言广,大将军事物繁忙,几乎不管内院的事情。 即使是亲姐妹,林氏心中也知晓长姐对她的提防,为消除隔阂,她主动将本作为庶子的卫青凌送入长姐院中抚养,从此之后,卫青凌便成为嫡次子。 后林氏又育下一子一女带在身边,等到她长姐暴病而亡时,大将军便将她扶为正妻,将军府中便没了嫡庶之分。 再过不久,大将军战死沙场,成为人们口中的忠良仁义之辈。 而卫青凌自小由林氏的长姐抚养长大,对林氏反而没有这么亲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过多了谨小慎微的日子,自从大将军战死之后,林氏性情大变,变得易怒多疑,对长姐留下的血脉,也就是卫青凌的兄长处处刁难。 甚至对与自己不亲近的卫青凌也恶语相向起来。 不过还好卫老夫人依旧掌事,在她的庇护下卫青凌兄弟俩平安无事成长娶妻。 身为卫青凌的长嫂,叶轻语自然也处处不受林氏待见。 第147章 忘了还有这个母亲 回想往事,卫老夫人忍不住连连叹气。 她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不假,可也留下了一堆麻烦事给她这老婆子,内院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原配夫人的尸体都化成了灰。 但林氏的心绪依旧不平,还想着法的来针对这些后辈。 卫老夫人毕竟老了,没有这么多心思和林氏勾心斗角,索性寻了由头让林氏三天两头去寺庙祈福,修身养性,也望寺庙中的清静能洗去林氏内心的世俗。 可非但没有罢了,反而让林氏对她心生嫌隙。 造孽啊! 也不知这新媳妇进了门,会不会也被林氏处处挑刺针对。 眉目间不由得染上几分担忧,正出神之时,身旁的叶轻语忽然轻摇了摇她的胳膊,惊呼了一声道:“祖母,花轿到了。” 闻言,卫老夫人连忙顺着叶轻语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疾不徐地朝着这边过来,近了些的时候,小厮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街道。 大门外霎时热闹起来。 原先的忧虑思绪此刻已被尽数抛诸脑后,卫老夫人下意识上前了几步,难掩神色激动。 花轿稳稳停下,卫青凌掀开轿帘率先出来,在小凳上停顿了一会,伸手过去。 一只葱白细嫩的手搭上他手心,紧接着,季安宁身着一身华丽嫁衣从轿子中出来。 二人皆着金线喜服,执手并肩而站,天下仿佛再与任何人如他们一般相配。 卫老夫人和叶轻语都愣了一下,怔怔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老夫人才恍然回神,卫青凌和季安宁一同在她面前行礼,季安宁从善如流一般乖巧叫她祖母。 “欸……好,好!” 卫老夫人眼角泛着泪花,亲手将季安宁扶起来,欣慰道:“吉时已到,进去吧。” 卫青凌点点头,紧紧攥着手中柔荑,二人执手进门。 红毯蜿蜒铺到大厅,一路上宾客攒动,场面的热闹程度与国公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不觉中,季安宁心中才有了几分紧张之意,她手心微微出了些汗,想要抽手回来,奈何卫青凌半分也不愿放开,径自拉着她进了大厅。 接下来,就是拜堂了。 原本想着卫青凌父母的牌位应是移进了大厅,但出乎季安宁的意料,高堂上竟坐着一明艳妇人,卫青凌的眉眼与她有些相似,猜也猜得到是什么关系了。 她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上辈子没有见过这妇人,只有耳闻听说卫青凌父母双亡,难道是这辈子自己的重生又改变了某些事情的发展走向吗? 卫青凌散漫抬眸,和堂上妇人对视一眼,心下微震。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 她……竟然回府了? 看出卫青凌眸底的震惊,高堂上的林氏唇角微勾,忽然笑了一声:“凌儿,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自然是要回来见证这一切的,莫不是几月不见,我儿已经忘了还有个母亲。” 林氏眸色微凛,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季安宁看着她的脸色,眸心微动。 第148章 我妻 这话里夹枪带棒……这母亲莫不是和卫青凌之间有什么矛盾不成? 她悄然侧头看了一眼卫青凌的神色,后者眼底极快划过一丝不自然,一转眼的时间便又恢复正常。 微微颔首,卫青凌沉声回道:“并无此意。” 林氏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闻言后轻嗤一声,抬眸看过来。 目光在卫青凌身上一扫而过,转而看向了季安宁。 看清后者面容后,林氏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顿了顿,晦涩道:“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容貌也是一绝。” 听着是夸奖,季安宁松了一口气,想来这婆婆怕是不会再为难她,正准备行礼问安。 然而还没等她福身下去,林氏又不慌不忙启唇道:“不过这教养差了一些。” 她将杯子放下,声音有些大,脸上划过一抹厉色,紧盯着季安宁:“老夫人心急,不过问我的意见就将我儿亲事草率定下,等到大婚之日才临时通知我这母亲,着实让人心寒!” 一口气憋在心中已久,如今终于一吐为快! 林氏早就因卫老夫人三番五次用理由将她送进寺庙而心中积怨,可这回事态不同,这老夫人竟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拍板敲定了她儿子的婚事。 卫青凌自小由她的好姐姐带大,性格也与她姐姐相似,整日带着一副普度众生的怜悯姿态,让她一看见这张与她相似的脸就反感不已。 可如今卫青凌羽翼渐丰,前途无量,她毕竟还是得将这个儿子牢牢掌控住,为她所用,最好还能让卫青凌给自己膝下的一儿一女铺好前路,成为最大助力。 可如今,卫老夫人定下这亲事,让卫青凌隐约有了脱离她控制的趋势。 她心中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又怎能给这个所谓的儿媳一个好脸色! 终归是这卫老夫人用来牵制她的筹码罢了。 林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眸光猩红,骤变的脸色吓了周围人一跳。 嬷嬷在大厅边上站着,此时着急得大汗淋漓。 她本是来操办着拜堂,并且念祝词的,可这夫人忽然发作,瞧着这样子怕是要误了吉时啊! 周遭宾客也识趣的不说话,大厅内骤然安静如鸡。 林氏当众就开始训诫了起来,怕是要给这新媳妇一个下马威啊。 “我们将军府出了不少忠烈之人,不屑于与什么国公府搭上关系,你身份尊贵,但没了教养,我们府中也只好再作考虑……” 没有放过季安宁的意思,林氏的话越说越难听起来,大厅中氛围凝重,所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季安宁心下一跳,有些摸不清当前局势。 林氏竟然这么明晃晃地将不喜她这个儿媳的意思挂在明面上? 斟酌酝酿一番,季安宁上前一步想要解释,然而手上一紧,下一刻,卫青凌紧拉住她,侧身挡在她身前。 “吉时不可误,若母亲有何教导之高见还是不必再说了,我妻谈吐举止端庄大方,并无半分母亲口中无教养之说。” 第149章 一拜天地 他手下轻捏着季安宁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无视了林氏僵硬的神色,看向旁边的嬷嬷。 嬷嬷会意,立马道:“拜堂——” 声音拖长,响彻大厅,周边宾客立马喜上眉梢跟着鼓掌欢呼起来,林氏坐直了身子,见卫青凌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但嬷嬷已经开口,她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阴沉着脸色看着堂下二人。 卫青凌侧开身子,回身,眸光柔和地看着面前女子。 季安宁心下怔愣,握着红绸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几分力气,猝不及防撞入他深邃的眸光中,只觉得耳边耳边霎时听不见周围的吵嚷声。 只有心底怦怦跳动的声音。 时辰很紧,嬷嬷也是府上的老人了,自小便看着卫青凌长大。 知晓林氏这番作为,她怕出什么变故,索性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一拜天地——” 回过神来,季安宁忙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和卫青凌并肩站立,拜高堂。 拜堂完后,大厅中仍旧热闹不已,林氏脸色没有一丝缓和,但好歹没有再找什么麻烦出来,只是眼色不善地瞪着季安宁。 卫青凌有意无意地挡在季安宁身上,隔绝林氏的目光。 季安宁心下一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嬷嬷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手,招呼着丫鬟过来,亲昵道:“少夫人,该入洞房了。” 听见这句话,季安宁面上顿时一红,她轻咳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卫青凌,后者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目光,冲她笑了一下。 嬷嬷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季安宁微微颔首,转身跟着领路的丫鬟去了新房。 大厅中的宾客多数都是卫青凌在军中的至交,或是他与他父亲有些渊源的人,瞧着应是要应付到很晚才能回来。 季安宁进了新房,丫鬟们识趣地关门离开,偌大的房间装饰得喜庆不已,红绸捆成大团的花装饰在各处。 铺着红色绸子的桌上放满了果干,红枣之类的东西,最中央是两盏精致的金色茶杯,里面盛着泛着些清香的酒水。 房中安静极了,季安宁坐在塌边,只听得到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反正此刻四下无人…… 她想了一会儿,索性直接掀开盖头,提着繁琐的裙摆坐到小凳上吃了些东西,消磨一番时间后,她又无所事事一般倚在塌边,踢下喜鞋。 安静的空气让她不禁涌上几分困倦。 用葱白手臂虚虚枕着头靠在塌边,撑着眼皮防止自己睡着,季安宁回想起今日之事,只觉得唏嘘不已。 上辈子没有对将军府有过多了解,只从丫鬟们的议论声对其有些大致的猜测,只知道前大将军以及他的原配夫人都过早离世。 倒是没听说过如今卫青凌的这个母亲。 瞧着两人眉眼相似的程度,以及林氏一言一行毫不避讳老夫人,应当和卫青凌是骨肉至亲不错了。 但林氏今日为难她,又是为何? 当真只是因老夫人未经她同意就定下卫青凌的婚事吗? 第150章 洞房 季安宁葱白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被子,在脑海中理了一下卫青凌和今日端坐高堂那妇人的关系。 不料还没有深想,就蓦地听见门扉传来一声响动。 季安宁下意识看过去,恰巧门被推开,一抹红色身影携裹着入夜的寒意进来,带着的微风吹歪了桌上火烛跳动的烛光。 又是一声轻响,卫青凌轻关上门,抬眸看过来,一眼就看见塌前铺了一地的繁琐而又精美的裙摆。 他眸色一滞,下一刻看着季安宁水盈盈眼睛,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季安宁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敲在被子上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紧,她有些紧张地看过去,说不清心下是何滋味,只觉得安静空气中耳边心跳声震如擂鼓。 “怎么坐在地上?” 季安宁正启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卫青凌眉头轻蹙,抬脚大步走过来,附身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季安宁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揽住身旁人的肩膀。 卫青凌怀中似曾相识的味道闯入鼻腔,季安宁微微怔愣,思绪仿佛被这气味拉回初识那日。 当时,卫青凌也是这般抱着她,救她于危难之际。 而如今…… 被轻轻放下,季安宁看着入目皆是的大红色绸缦,只觉得今日如同身在梦中一般,一切都不真实。 上辈子事情发展的轨迹彻底被她改变了,顾南风娶了季雨凝,而她也和与上辈子从未有过交集的人阴差阳错的走在一起。 是宿命吗? 她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自身旁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不由得湿了眼眶。 卫青凌则对她此刻的感慨浑然不知,正要起身,却蓦地低头看见了她盛着水光的眸。 两人间隔极近,季安宁揽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有放开,空气中氛围忽然旖旎起来。 季安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只觉得这双眼睛有夺人心魄一般的魔力,让她离不开目光。 “天色已晚。”她喃喃自语,但又像说给面前人听一般。 如今,是他们入洞房之时。 鬼使神差的,卫青凌微微附身,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睛,轻吻上去,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季安宁放轻了呼吸,感受到他微凉的唇瓣,也轻轻闭上眼睛,笨拙地开始回应。 一室旖旎,只听得到两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卫青凌单手撑在季安宁身旁,手背上青筋可见,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摸索着到了季安宁身上嫁衣的腰带处。 手下用力,腰带骤然松下。 季安宁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心底紧张不已,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卫青凌。 红唇轻咬,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感受到身下一阵温热流淌。 她身子狠狠一僵,尴尬地抬头看着卫青凌。 看见她欲言又止地神色,卫青凌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停下手中动作,季安宁斟酌了一下语句,最后难以启齿地吞吞吐吐道:“我……那个……” 第151章 最亲密的关系 屋内烛火摇曳,红纱轻摇,一室昏黄中,卫青凌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因为尴尬而红了脸的女子,心底一片柔软。 季安宁说不出口来,只紧张地攥了一下被子,然后抬起手来轻推了推他。 心底会意,卫青凌也不恼怒,眼底划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笑意,低头轻啄了一下面前红唇,他利落翻身起来,侧头看她。 “无碍,天色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轻笑一声,卫青凌想要出口打趣她,又察觉她此刻的羞愤,还是打消了心思,含着笑意轻倚在旁边柱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而季安宁脸红得如同蒸熟了的虾一般,恨不得捂着脸将头埋进被中,可见卫青凌一番坦荡模样,她如此行为反而显得有些扭捏了。 酝酿着压下心底情绪,季安宁撑着塌坐起来,乖乖巧巧地坐在卫青凌身旁,不知说什么,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一夜安眠。 次日,明媚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红色床幔之上,透进的微光跳跃在女子白皙安静的侧脸上,隐约可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 红唇微启,恬静安谧。 卫青凌已经整装完毕,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塌前,见榻上女子依旧安眠,他也不发出声响,只静静附身瞧着她。 往常冷硬的侧脸此刻柔和不已,狭长眸底盛着明媚如阳光一般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榻上的人轻皱眉头,随后睫毛微闪,惺忪地睁开眼睛。 正对上面前青年舒朗的眉眼。 季安宁头脑发懵,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从榻上起身扯住被子捂住自己,动作带着一分明显的警惕。 卫青凌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季安宁才反应过来。 周围红绸闪着眼睛,她捏着被的手逐渐放松,微叹一声:“如今是何时辰了?” “还早。” 卫青凌单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又道:“不过小厨房那边已经备膳,你若想吃的话,便洗漱好,我们一同去吧。” 不知为何,两人如今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但此刻相处起来还是不禁有些尴尬。 闻言,季安宁红唇轻抿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塌,恰好外面的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暖春熟悉的声音。 “小姐……” 余光瞥见红绸,暖春恍然发觉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对头,立马改口道:“少夫人,奴婢来为您洗漱。” 卫青凌也听见这声音,轻声对季安宁道:“我在外面等你。” 见后者点头,他才抬脚上前开门,暖春端着铜盆站在门外,看见他后连忙福身行礼恭敬道:“卫将军。” 卫青凌颔首示意,径直出去。 “少夫人,怎的起得这么早,奴婢还以为今日您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放下铜盆,暖春眼角眉梢满是喜色,一边回身关门一边开口。 暖春年纪虽小,但性格有些跳脱,但对男女之事没这么避讳,如今打趣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第152章 翻找 季安宁一愣,忍不住有些害臊地羞红了脸,浅咳一声嗔怪道:“暖春,你说什么呢!” “是是是,我们小姐脸皮薄,奴婢不多嘴了,这就为您洗漱。” 想到自家小姐终于不用在府上受夫人和二小姐的气,暖春心底积蓄多年的怨气终于一扫而光,说话的语气都畅快了不少。 洗漱完之后,季安宁换了身衣裳,推门出去。 一眼看见懒懒倚在外面柱子旁的卫青凌。 青年身材修长,一身干净利落玄色劲装突显出挺直的腰背,两道隐约的金线低调地隐入腰带出。 听到开门声,他侧过头来看,两只漆黑的眸子在明媚光芒之下熠熠闪光,鼻梁骨高挺,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看得人心神微怔。 “久等了。” 季安宁捏着绣帕,微微一笑。 今日暖春为她上了一个素净的妆容,她穿着淡雅的白色云丝长裙,薄雾紫色烟纱的外裳,已为人妇,所以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一只低调而不失精致的流苏步摇。 腰肢盈盈一握,宛如月下仙子。 这回,换成卫青凌微微出神。 好美的人…… 见卫青凌微微站直身子,面色怔然,季安宁心底疑惑,下意识上前两步,抬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卫青凌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不久,我们走吧。” “我看姑爷啊,是看小姐看痴了。”暖春在一旁偷笑,将卫青凌的心虚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低声嘟囔着感慨出来。 声音模糊,面前两人都没听见,卫青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后伸手牵着季安宁,率先抬脚走出去。 两人气质不凡,一路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季安宁飘飘忽忽地到了厅中,有些晕然。 遇到的所有丫鬟和小厮都自觉地称呼她为少夫人,自己好像也不知不觉地适应了下来。 精致饭菜摆上桌来,卫青凌见她还在发呆,便十分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怎么用膳的时辰用来发呆?” 他指尖温热,触及到的地方飞起一团粉色的云霞。 季安宁轻咳一声,霎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最后忽然想起什么,她连忙道:“我记得这个时辰,应是要向母亲和祖母请安……” “不急。” 卫青凌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想起昨日林氏的刻意刁难,锋利的眉眼往下压了压,掩住眸底复杂情绪。 而另一边,一名两鬓有些泛白的婆子娴熟地推开挂着红绸的门,径直走进去,伸手一把掀开大红色被子翻找着什么。 但一无所获。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整洁干净地被子看了一会,确认没有自己要找得东西之后脸色越来越沉。 最后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时面色黑如锅底一般。 清离院中,外湖水面上泛起波澜,一阵微风带来清新气息。 这婆子快步踏上石阶,看见在厅中优雅品茶的妇人之后脸上换上着急的神色,匆忙行了一礼之后快步上前附身在林氏耳旁低语。 第153章 我这做母亲的不答应 听着身旁婆子一字一句,林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握着茶杯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气,似是要将这杯子捏碎一般。 婆子微微直起身来,面色担忧,声音晦涩,刻意压低音量道:“夫人,您经常不在京城,老夫人就趁着这机会定下了少爷的亲事,也不知是为何非要与这国公府结亲,如今这元帕也找不到,若是这少夫人……” “什么少夫人!” 林氏咬牙,砰的一声扔下茶杯,杯中残余的半杯茶水浇落在地,湿了地板。 她面色愤然,昨日只是出言训诫了这国公府大小姐几句,自家这儿子就忙出头来护着,生怕这大小姐受气受委屈。 他们倒是伉俪情深,她这做母亲的跟着操心,倒是起反作用了! 这儿子,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可从没说过同意这门亲事,我是当家主母,老夫人越过我直接定了我儿子的婚事不假,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答应,就算是拜了堂也不算数!” 林氏气得胸脯不停上下起伏,眸底一片猩红。 从前将军夫人在世时,卫老夫人就生怕后宅不宁,三番四次地出面打压妾室,为了不让夫人忌惮,她才提出将卫青凌送到夫人膝下抚养。 明明与这原配夫人是亲姐妹,但一山不容二虎,其中的算计和勾心斗角,又岂是旁人能够说清楚的。 在将军府,她隐忍了二十余年,如今仍然处处受气。 若不是卫青凌如今前途无量,她恨不得离这个与自己疏远不已的儿子远远的。 可如今她要把控将军府,还是离不开卫青凌的助力。 闭了闭眼睛,林氏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微微颤抖着,似真是气得不轻。 身旁婆子跟在她身边二十年有余,见状自然心疼不已,连忙替她顺气,忧虑道:“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如今寻不到这元帕,事情还有转机,这大小姐自小养尊处优定然受不了委屈,只要……” 她放轻声音,眸底闪过一丝精光,微微附身又耳语了几句。 林氏眸光微闪,闻言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婆子站直身子不再说什么,此刻林氏脸上的怒意已经散去了大半,瞧着丫鬟摆上饭菜,她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我那好儿媳也不来和我敬杯茶吗?” 闻言,面前提着食盒的小丫鬟连忙行礼道:“回夫人,方才奴婢从小厨房过来时瞧见少爷院中的丫鬟取了饭菜,应是……” 话还未说完,小丫鬟背后出了一层细汗,少爷和少夫人竟然不疾不徐地用了早膳,而到这个时辰还不来请安。 府上谁人不知林氏阴晴不定,这番作为,怕是要让她大发雷霆。 小丫鬟噤了声,低头不作言语,等着夫人发作,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竟然气定神闲,面色丝毫未变。 只是冷笑了一声,嘲道:“从前只是我这儿子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她微微颔首,道:“下去吧。” 第154章 不检点之人 小丫鬟连忙福身退下,回身到大厅门前时恰好与并肩进来的两人正面遇见。 她面上一惊,还没来得及行礼,面前两人就快步上前,停在大厅中央。 脚步声不小,林氏听在耳中,但并没有抬头,慢条斯理地执起筷子。 身旁婆子会意,忙上前面无表情地对着大厅中两人道:“夫人正在用膳,还请少爷和少夫人稍等一会儿。” 见林氏垂眸不语,季安宁上眼皮狠狠一跳,心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方才用膳时卫青凌气定神闲,能看得出来他心下并不愿意过来与这母亲请安,也能猜得出来,他是故意这般行事的。 是在变相地表达出对昨日之事的态度吗? 心下思考,她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身旁人。 后者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闻言后微微颔首,牵着季安宁的手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下。 季安宁心底一惊,连忙去看堂上林氏的神色。 后者余光瞥见这边的动静,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摆手让身旁丫鬟撤去饭菜,冷眼看向卫青凌。 不过目光也只是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又转眼看向季安宁。 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想了想后还是起身,上前准备去敬茶,却忽然发现掉落在地的茶杯。 她动作僵了一僵,有些不明所以。 “敬茶就不必了。” 林氏净了手后缓缓用帕子擦着,声音乍一听去没什么异常。 但细细咀嚼,还是能听得出几分不满意味。 季安宁福身行了一礼,垂眸道:“母亲……” “不敢当!” 林氏骤然扬声,吓了季安宁一跳,她下意识地抬眸,正正对上林氏阴沉如水的眸子。 暴风雨来的前奏一般,林氏面上闪过一番狠意,定定看着她:“国公府大小姐洞房之日,元帕无处可循,如此不检点之人叫我一声母亲,我可不敢应声。” “国公府大小姐”和“不检点”两句话连在了一起,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怕是够死个百八十次了。 可林氏是忠勇将军的遗孀,是将军府主母。 她说话自然无所畏惧。 季安宁眸色冷下来,方才唇角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但碍于林氏是长辈不好发作,她垂眸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解释道:“儿媳昨日身体不适,所以就没用上元帕。” “身体不适?”林氏连连冷笑,“怎么往日身体好得很,偏偏昨日身体不适?说得难听些,怕是担心让我儿知道你已不是完璧之身,故意这般托词吧?” 话一出口,旁边卫青凌脸色沉下来,他骤然起身上前两步,还没说什么,手臂就被季安宁扯住。 他侧头看过去,季安宁看清他眸底怒意,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摇头。 “哟,季小姐真是好手段,据我所知,我儿识得你不过半年,竟然就如此护着你了。”见状,林氏啧啧摇头,言语中满是讽刺之意,“不过我也是为你好,昨日洞房之实未成实是不吉利,是大凶啊!” 第155章 岂是你能羞辱的 假装没有看见季安宁冷下来的脸色,林氏“耐心”地体贴解释:“毕竟我这么多年在寺庙中祈福,吉凶之事多少还是能判断一些的,洞房之日不见红,怕是要招来煞气。” 卫青凌眉头越皱越深,薄唇微抿想要开口,季安宁知他处境尴尬,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他的手,抬眸看上去。 “我听闻您是去寺庙中祈福,没想到还学了这些东西。”她眼睛一眨不眨,顿了一声后,一字一句地继续,“那依照您的意思,该如何做呢?” 说罢,林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这大小姐这么快就妥协了? 似乎一切事情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她唇角扬起勾出一丝轻蔑笑容,随意抬手示意身旁婆子。 低眉顺眼守在旁边的婆子会意点头,眸底闪过一丝精光,双手微搭放在身前,她挺直了脊背上前一步,在堂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安宁。 按规矩来说,这婆子没有这等站在高堂上的权利,如今这般,也可见她在林氏身边的地位。 定是多年心腹了,和林氏一个鼻孔出气。 季安宁冷冷看着这婆子,后者对上她的目光,脸上满是高傲的轻蔑神色。 国公府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嘛。 如今进了府中,行事说话还不是要处处看她们夫人的脸色。 在心底冷哼一声,婆子清了清嗓子,尖声开口:“少夫人,按照民间去除邪煞的方法,应先找几个婆子为您净身,然后寻个高人来府中驱邪。” 婆子脸上笑意更甚,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不过大小姐自可放心,我们夫人思虑周到,方才就安排了可以给您净身的婆子,那高人如今也在来府的路上。” 一番话听下来,季安宁神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顺着婆子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大厅边缘中站立着的婆子,脸上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之意,一副看戏的表情。 要知道,净身这种事情要么是送进宫中选秀的秀女,要么是送进青楼的歌女,但追根究底,是极其侮辱人的方式。 收回目光,季安宁闭了闭眼睛,良久之后,她唇中溢出一声轻笑。 林氏眼底原本满是得意,乍一听见这笑声后神色微滞,愣了一下后皱眉看过去。 “你笑什么?” 季安宁唇角弧度不减,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眸中神色看得林氏呼吸一窒。 “我自然是笑你的愚蠢。”季安宁没有丝毫畏惧,抬眸正对上林氏的目光,声音十分犀利,“既进了这卫家的门,你不承认我也就罢了,方才一口一个国公府小姐,如今怎的还如此蹬鼻子上脸了?” 她上前一步,外裳轻纱舞动,随着她的动作,头上步摇流苏也轻轻晃动着。 “我既是国公府小姐,身份尊贵,又岂是你能羞辱的?” 她说话时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林氏没看到她被针对时应该展现出来的懦弱和忍气吞声的神色,一时有些呆滞。 第156章 大不了回府 “你!” 林氏呆愣良久,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的婆子气得不轻,僭越了主子,上前一步指着季安宁愤愤开口:“少夫人好大的口气,我们夫人可是你的长辈,你竟然如此趾高气昂的说话,到底有没有将夫人放在眼中!” “长辈?” 季安宁气得笑了出来,立马回怼道:“方才林夫人不是还不认我这个儿媳吗?怎的现在还用长辈的身份来压我,真当本小姐好欺负吗!” 毫不犹豫地抬手拿下步摇,束着的发散落下来,微微卷曲,不见狼狈却反添了几分美感。 高堂上,林氏看着她的动作紧皱眉头,差点站起来。 已为人妻的女子需束发,她拿下步摇,重新披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身后,暖春瞧着自家小姐被林氏和这仆人合起伙来欺负早就气红了眼睛,可出门是季安宁再三叮嘱她,这里不同国公府的秋铜苑,无论如何,行事都不得莽撞。 否则不但自身招致麻烦,还会连累小姐。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暖春愤恨地盯着林氏,见自家小姐拿下步摇后,她脸上表情微微顿住,震惊不已。 “你这是做什么?”林氏看着,扶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大厅之上,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我自然不成体统。”季安宁扔下步摇,微微一笑,“此处容不得我,自有容我的地方,我大不了就是回府。” 步摇落地发出轻响,在安静的大厅中清晰可闻。 卫青凌垂眸看着,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方才季安宁的暗示他听得懂,这口气她想要自己讨回来。 可……用这样的方式吗? 林氏瞧着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颤抖地指着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她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真是没教养,听闻国公与我夫乃至交,没想到他教出来的女儿如此牙尖嘴利,看在这份关系上,我今日就替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林氏眸色一厉,伸手狠狠拍桌,扬声道:“给我抓住她!高人马上就到,带她去净身!” 看样子是要来硬的。 婆子们领命,立马快步过来逼上季安宁身前,季安宁皱着眉头看着婆子们越伸越近的手,正想后退躲开,可下一刻,耳边忽然传出婆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面前伸手的婆子应声而落,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手腕处传来一阵拉力,还没等季安宁反应过来,眼前视线就被一个宽厚的脊背挡住。 卫青凌紧握住她的手,站在她身前,抬眸看向林氏。 后者看着被卫青凌毫不犹豫一脚踹飞的婆子,满脸不敢置信。 “卫青凌!” 她攥紧拳头,眸底猩红:“这是跟在你娘我身旁几十年的人,你竟然敢伤她如此?” “不仅如此。”卫青凌微眯眼睛,眸底闪烁着让人心惊的危险意味。 他唇角微扬,轻声道:“好在她的手没碰到我的娘子,否则,就不止是被踹一脚这么简单了。” 第157章 有我在 地上婆子捂着肚子哀嚎着翻了几圈,剩下的婆子见状都心生了退意。 没想到卫青凌如此大动肝火,她们下意识都后退了几步,其中一个婆子看着自己差点抓到季安宁胳膊的手,脑门霎时候出了冷汗。 卫青凌微眯眼睛,环视着周围面色迟疑的婆子,轻嗤一声:“我身后的人也是你们的主子,你们有几条命,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她?” 指尖微曲,季安宁垂眸看着面前人反握住自己的手,心底涌上几分暖意。 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她面前。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卫青凌微微侧过头来,脸上冰雪还未完全消融,面色冷倦,但声音透着一丝柔和,只容得她一个听见。 “有我在。” 季安宁仰头看他,眸底是说不出来的晦涩,她怔了怔,随即轻轻点头。 “好啊,老夫人看我不惯将我年年送去寺庙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才知这府上都要反了天了!” 林氏摆袖站起来,气得拔高音量,憎恨的目光在大厅中两人的身前流转不止。 她缓缓伸手指向卫青凌,一字一句:“若你还认我是母亲,就立马休书一封将这没教养的小姐送回国公府,否则我将军府上下不会有人容得下她!” 话说得实在难听,但卫青凌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发疯的模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嗤笑道:“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想起你有一个母亲的身份。” 他自小被养在正院,闲言碎语中早就传遍了他的身世。 他是妾室所出,本应该是庶子,可这堂上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母亲的人亲手将他送进正院,仿佛从没生过这个孩子一般,从未去看过他。 就为了不让林夫人起疑,好让身为妾室的她安然在后宅中度过。 但好在林夫人知书达理,将卫青凌视为亲生血脉般抚养,直至十年之后林夫人暴病而亡,林氏顺理成章被扶为正妻。 然而到这个时候,林氏膝下一子一女,早已经没了卫青凌的位置。 往事历历在目,卫青凌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如今林氏出来对他的亲事指手画脚是何等的可笑和讽刺。 他静静抬眸看过去,嘴角勾起淡淡嘲讽。 “不过我还要说得是,母亲口中的话未免说得太过简单。” 他眉梢轻扬,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这门婚事是我用陛下御赐之物所定亲的,依照我朝律法来看,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亲事了。”卫青凌顿了一顿,“如今您三言两语就要让我休书一封,不知是要折辱国公府,还是皇家?” 说到这里,林氏面色大变,身形一晃,似是想起什么令人恐惧的往事一般,差点晕倒在地。 身旁婆子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发现她面色惨白,脸上是说不出来的难看神色。 “夫人,您……” 林氏借着这婆子的力踉踉跄跄地站稳,像是失了心魄一般,半晌才回过神来。 第158章 直接离开 她闭了闭眼睛,抬手示意身旁人噤声。 唇角勾起一丝苦笑,她掩住眸底憎恨。 御赐之物…… 这四个字,是林氏半辈子的梦魇。 当年卫大将军娶妻,先王为表祝贺同样也给出了御赐之物,最后林氏与嫡姐一同嫁入将军府,大厅中浓情蜜意,卫大将军亲手将御赐之物献给嫡姐。 在所有人看来,她一介庶女入府跟陪嫁过去的通房丫鬟并无分别。 这辈子,她都会记得那日卫大将军拿出御赐之物时,她心底羞愤欲死的难堪。 如今,卫青凌竟然也用御赐之物去定亲…… 林氏眸底红得可怕,她转头看了一眼大厅上供奉的牌位,笑得有些癫狂。 眼角隐隐泛出泪花,她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大将军,你们可真是亲父子。” 身旁婆子欲言又止,知道林氏又是想起了往事,微叹息了一声,叫道:“夫人……” 半晌,林氏整理好脸上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去,面色冷然。 “方才一番话只是气话罢了,御赐之物定下的亲事自然是坏不得,母亲随口一说罢了,凌儿莫不是当真了。” 林氏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张固化的面具,让人捉摸不透。 “既然是来敬茶的。”林氏扯出一丝笑容,看着旁边婆子,吩咐道,“重新添上茶水吧,莫真寒了这两个孩子的心。” 说出来的话似狡辩一般,此刻的转性也虚伪得令人作呕,让卫青凌再无耐心听下去。 他后撤一步,冷冷道:“不必了。” 话罢,卫青凌冷着脸直接牵着季安宁转身出去。 落后几步的暖春瞧着卫青凌终于替自家小姐出了气,心中一口恶气也吐出来了,她忍不住对着脸色僵硬的林氏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出去。 刚踏出门,就听见身后一阵摔打的声音。 季安宁恍如梦中惊醒一般,下意识回头去看,谁知卫青凌早就预料到她的动作,微抬手掰正她的脑袋,轻声道:“别管她。” 闻言,季安宁也不再言语,抿唇点头,过了一会儿,她跟着卫青凌七拐八拐进了另一个院子,院内风景好极了,翠绿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春花已谢,但这院子中竟然还是百花齐放。 心下有了些猜测,季安宁放眼看去,恰好看见从大厅中走出来的叶轻语。 四目相对之时,叶轻语看见对面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不禁有些揶揄地用绣帕掩唇轻笑。 季安宁脸上腾的一红,这才想起来卫青凌还牵着自己,连忙想要挣开,可谁知身旁人竟然越发牵得紧了起来。 轻咳一声,季安宁有些尴尬,只得微微福身乖乖道:“长嫂。” “不必行这么多虚礼。” 叶轻语声音中含着些低笑,连忙道:“祖母已在大厅中等候,快些进去吧。” 闻言,卫青凌微微颔首,带着季安宁进了大厅。 卫老夫人在大厅中正襟危坐,看样子已是等候多时,见两人亲昵地牵着手进来,老夫人脸上是掩不住的笑容,连忙起身招手。 “安宁,快到祖母这来。” 第159章 给祖母敬茶 卫老夫人眼底满是笑意,柔和的脸色上一片慈祥,包括大厅中的丫鬟脸上都是明媚笑容,气氛融洽,和方才林氏厅中风雨欲来的气息大相径庭。 抿唇腼腆一笑,该有的礼数还要有,季安宁微微福身准备行李,但高堂上的卫老夫人脸上一急,忙道:“安宁,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么多礼数,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季安宁微微一愣,恰在这时,跟在旁边进来的叶轻语和老夫人对视一眼身,盈盈上前将她扶正身,柔和道:“祖母这里不讲求礼数,免得生疏了。” 闻言,季安宁心中既诧异,又温暖。 方才面对林氏狂风骤雨的怒火之时,她都忘了这将军府中还有明事理知人心的老夫人和叶轻语。 对上老夫人温柔的眸光,她心底多了几分慰藉,垂眸拍了拍叶轻语的手,她含着笑低声道:“长嫂,我初入府中,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的。” 知晓她话中的意思,叶轻语会意点头,看了她一眼后侧身过去,在大厅侧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给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倒上两杯茶水,端过去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卫青凌和季安宁。 结果茶水,两人上前几步齐齐屈膝跪下,季安宁双手并举小巧茶杯,微微仰头扬声开口。 “祖母,孙媳妇给您敬茶。” 说罢,两人敬过去,随即一同饮下茶水。 “好,好!”卫老夫人看着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一连说了两个好字,眼角骤然被泪水湿润,她颤着手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水,一口欣下。 她盼了好几年,终于盼到卫青凌成家,有个女子能一心一意陪在他身旁,与他一同面对家宅的勾心斗角,朝廷的四处争斗。 哪怕作为亲生母亲的林氏对卫青凌也是满腹算计,如今,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卫老夫人忍不住悄悄抬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还好,这国公府的嫡长女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若她能陪在青凌身边,也算是莫大的慰藉。 卫青凌撩袍跪着,眼尖地瞧见了卫老夫人的动作,心中也不由得有了几分感伤。 被林氏针对的那些年,老太太不知道护着他多少次,才让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 反应过来季安宁还在看着,卫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立马装作没事人一般,笑道:“这杯茶,我就喝下了。” “不过……”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卫老夫人微微笑着看向季安宁,缓声道,“安宁,你上前来检查,祖母有东西要给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抬手示意旁边的丫鬟凑近些,丫鬟的手中抱着一个看起来低调不已的盒子,但仔细看能发现用的都是名贵的木头制成。 和卫青凌装御赐之物的盒子一样。 卫老夫人伸手拿起来,手上熟悉地摸索着按下一个地方,卡扣打开时发出咔嚓一声清脆响声。 季安宁闻声抬眸看去,隐约在盒中看见一片模糊的绿色。 第160章 传家手镯 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响起身旁人压低的轻笑声,声音低沉,听得人心中痒痒。 季安宁不明所以,侧头看过去,恰好撞进一双深沉温柔的眸子里。 “老太太,这是要把她宝贝了一辈子的东西给你咯。” 卫青凌压低声音,笑意沉沉,语气中不乏打趣的意味。 闻言,季安宁眉心狠狠一跳,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转头去看,高堂上,老夫人脸色都庄重了几分,双手并起来,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翠绿色手镯。 听卫青凌话中的意思,这手镯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被主人保护得很好,丝毫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卫老夫人腾出手接过绣帕,眸色眷恋地垂眸轻轻擦着手镯,语气中是无限怀念。 “这手镯自我十八岁得时,到如今已经有四十余年了。” 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当年婆婆郑重将这手镯交给她的场景,得此镯,就是得到卫家世代忠良英烈的认可。 她接下这份责任,四十余年如一日。 在夫婿和儿子相继光荣战死时,她咬牙撑起整个将军府,如今孙子已在朝堂上赫赫有名,卫府一切事务井井有条,终不负当年之托。 林氏心思莫测,她信不过,不敢把这祖传下来的珍贵东西交给她,如今季安宁入府,身份尊贵又明事理,是高门大户,能力方面她自然信得过。 更何况,她也看得出来,自家孙儿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情绪,分明就是已动了真心。 卫老夫人轻叹一声,但脸上依旧是满满的欣慰之情。 她终究是老了,这镯子,应该传下去。 季安宁,是合适的人选。 “安宁,上祖母这来。”卫老夫人柔和地看着厅下端庄站立的人,唇角扬起笑意。 季安宁看得微微一怔,也意识到了卫老夫人的意思,指尖有些紧张地曲着,随即顺从地抬脚上去。 身旁丫鬟拿下小凳,季安宁会意坐下来,见状,卫老夫人轻轻举起手中镯子,对着她低声道:“这镯子是卫家从祖上传下来的,卫家忠良,加上青凌一共出了六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这镯子,也代表了将军府,也承载着一份责任。” 说着,她轻轻拉过季安宁素白的手,小心翼翼将镯子戴上去。 季安宁手腕细白,温和的翠绿色衬出了几分出尘不染的雅致。 手腕微凉,季安宁愣愣看着。 卫老夫人这是……有意让她做主母吗? 可林氏那边…… 还没深想,她又听卫老夫人缓缓开口:“这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当做你正式踏入卫家大门的见面礼。” 在她面前,卫老夫人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只是一个亲亲切切的老人家,将最郑重和最高的期望交给她。 看着老夫人略有些浑浊的目光,季安宁心下猛的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在胸中升起。 紧了紧手,她抿唇站起来,后撤一步跪在卫老夫人面前,扬声道:“谢祖母!” 自踏入大门之后,她应当想到会是这样。 这份责任,只有担下。 第161章 不太平 瞧着季安宁脸色严肃,卫老夫人欣慰点头,眼眶中盈着泪水。 另一边,叶轻语瞧着这一幕,脸上也满是动容,忍不住侧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泪花。 气氛霎时有些伤感,卫青凌本站在厅下看着,见季安宁半晌不起来,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俯身亲自扶着她起来。 “祖母,今日是大好的日子,怎忽然煽情至此。”卫青凌声中蕴着笑意,眉眼疏朗满是夺目的少年气息。 他牵着季安宁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对方的手背,好不容易从方才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季安宁意识到他的动作后脸上顿时红了一圈。 大庭广众之下…… 她轻轻挣了挣,奈何卫青凌使的力气大,她一时间竟然没有挣开,反而带动起他的手晃荡了一圈,像是两人亲昵牵手后的炫耀一般。 这个动作很显眼,一下子就引起了卫老夫人和叶轻语的目光,周边的丫鬟都会意地对视一眼,唇角藏不住揶揄的笑容。 叶轻语则是掩唇轻笑。 季安宁脸上臊得羞红了一圈,耳垂脖颈都泛着粉色,低着头恨不得在地板里找个缝隙钻进去,而罪魁祸首装作浑然不觉一般,唇角扬着明晃晃的笑容。 卫老夫人看在眼里,感慨道:“看着你们这样,我这老太婆也就放心了。” 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已过午时,季安宁踏出厅外就使了力气拂开卫青凌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揉着温热的掌心。 卫青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收,又侧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最后有些幽怨地开口:“你竟然如此嫌弃为夫。” 闻言,季安宁对上他的视线,一言难尽道:“卫将军,您是不是忘了,我们成亲并不是因为对方心中有彼此,只是认为合适罢了。” 见卫老夫人的态度,想必卫青凌答应提亲是想要逃过老夫人催着他相看,而季安宁,心中最开始也是认为他合适罢了。 可没想到,此刻局面竟然变成了这样。 将军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太平。 听了季安宁一番话,卫青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甚至有咬牙切齿的趋势。 但季安宁并没有看他,也不知道他此刻表情,想到方才林氏的刻意针对和侮辱,只觉得心底涌上几分疲惫。 深深叹息一声,季安宁自顾自地喃喃道:“如今我越发觉得是上了贼船,这将军府一样不太平,其中的勾心斗角怕是更甚。” 话说完,她听见身旁青年轻哼一声,慢吞吞道:“后悔了?那也晚了。”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画风一转,继续说:“今日之事你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在这府上她并不是一手遮天,自有人会为你出气。” 闻言,季安宁略有些惊讶,挑眉看过去。 转念又想起什么,她垂眸看向手腕上的一抹青绿色,心下了然。 …… “简直是胡闹!” 府上消息流通得很快,卫青凌和季安宁刚离开府中,早上林氏那边发生得事情就传到了卫老夫人府中。 第162章 改变轨迹 叶轻语见老夫人大怒,连忙上前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又伸手替她顺了顺气。 “我是念在她好歹是怀胎十月将青凌生下,才让她回府见见儿媳妇,谁知她这妇人还不知悔改,行如此难看之事!” 闻言,叶轻语没有反驳,眸底也隐隐有了些怒气。 想当年她与夫婿成婚之时,林氏也以母亲的身份坐在高堂之上,处处找她的麻烦,鸡蛋里挑骨头地指责她。 她身份不高,说话行事温吞,受了委屈也自己默默咽下去,好在她夫婿和老夫人紧紧护着她,才让她在府中安稳这么多年。 没想到这次,卫家娶了个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嫡长女做媳妇,她还如此不讲道理咄咄逼人。 实是令人气愤! 微微抿唇,叶轻语忍不住攥了攥拳头,跟着道:“祖母,弟媳今日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母亲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啊,安宁初进府中就受此侮辱……” 老夫人说不下去了,心疼得直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扬声喊来下人。 “把林氏给我叫过来……”话说到一半,老夫人又皱眉道,“罢了,我不想看见她那刻薄的嘴脸,直接传我的话下去,罚她将家规抄上个百遍,看她能不能记住!” 丫鬟领命下去传达,卫老夫人心中的怒气这才消散了一下。 她喘了口气,恨恨道:“让她长长记性!进卫府这么多年来从不将家规放在眼里。” 时间一晃过去数日。 不知是不是卫老夫人的惩罚起到一定作用,林氏这几天闭门不出,也没像季安宁想的那般有事没事开找麻烦。 日子过的平静得不真实。 季安宁伏再桌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 卫青凌。 放下笔,季安宁皱眉看着,心下涌上几分疑惑来。 如今大婚之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卫青凌并没有按照上辈子的轨迹一般,领命出征,最后战死沙场。 她昨日特地旁敲侧击地向卫青凌打听了一番,怕引起猜疑也只是含糊其辞地问了几句。 从卫青凌的话中拼凑出一些消息。 边境被偷袭,数万大军驻扎营地,战况激烈无比,京城近些日子调出不少的粮食出去。 可卫青凌,没有半分要出去打仗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这辈子她和顾南风重生回来,改变了很多事情本应发展的轨迹,也从中不知不觉地牵连到了卫青凌的人生? 思绪到了这里,季安宁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本就奇怪无比,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更多的事情也就没法说清楚了。 季安宁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字,索性不再纠结,既然躲开了卫青凌的死亡,就是可喜可贺的。 她一把抓起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小火炉中,恰巧在这时,外面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季安宁探头去看,听见叶轻语温温柔柔的声音。 “安宁,你在房间吗?” 闻言,季安宁忙站起来上前打开门,看见叶轻语穿着一身常青藤雪罗长衣,手上提着一个精致好看的食盒。 第163章 感激 季安宁眼下一喜,却丝毫不惊讶,这几日叶轻语闲下来时常带东西来找她说话解闷,知晓她对府中的人不熟悉,怕她无聊,特意空出许多时间过来。 “长嫂,快进来。” 季安宁忙接过叶轻语递过来的食盒,侧身让出空间后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走进来。 “最近天热了,府上下人煮了很多绿豆汤,但我听闻大婚那日青凌给下人嘱咐过你吃不得绿豆,我就特意煮了些酸梅汤来给你。” 说罢,叶轻语拉过小凳坐下,脸上含着笑意示意她打开食盒。 季安宁听完后,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惊讶神情。 她吃不得绿豆,这件事情连她的亲弟弟季程都不知道,卫青凌是如何知晓的? 眸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疑惑,不过转念想起叶轻语竟亲手为了做了酸梅汤,她心下一阵暖流,抬手打开食盒的盖子。 垂眸一看,一个精致透亮的小碗中乘着小半碗的紫红色液体,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谢谢长嫂。”季安宁感动地抬眸看了叶轻语一眼,脸上满是动容。 自从给老夫人敬茶之后,季安宁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 那日老夫人当着叶轻语的面将那传家手镯郑重交给她,间接告诉所有人她有意认下季安宁作为主母。 可自古以来,都是嫡长媳妇管理府中内务,叶轻语入府多年,夫婿常年在外不怎么回家,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尽心尽力地帮忙分担事务,从无半句怨言。 所以,季安宁心中认为她才是这个镯子最合适的主人,也怕叶轻语因为老夫人将镯子给自己之后心中多想,与她疏远。 可出乎意料,叶轻语对她的态度与往常一样,都是温和亲切的样子,甚至担心她在府中郁闷日日寻上来和她作伴,聊天是半句没有提到镯子的事情。 相处这几日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是极好了。 季安宁抿唇低眸,将放在膝上的食盒挪到桌子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叶轻语心思细腻,瞧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脸色后,掩唇微微一笑:“安宁,你若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的,直说便是,都是一家人,不必弯弯绕绕。” 闻言,季安宁斟酌了一下字句,最后还是直接道:“长嫂,那日老夫人将镯子给我一事,不知你心中可否有介怀?” “嗯?” 听见这个问题,叶轻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心底咀嚼了这一番字句之后,她恍然笑了一声,轻轻柔柔道:“安宁竟然因这事忧心?” 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听得让人忍不住心都软了几分。 “此事若是直与你说,我还得谢谢你愿意担上这个责任。”叶轻语不施粉黛的脸上染上一丝愁绪,“我并非出身名门,与夫婿结亲只凭借我们心中的真情,当时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 想起了往事,叶轻语眸中满是感叹。 她知道,老夫人不仅将这份认可和责任给了季安宁,也将未知的风雨给了她。 第164章 重视 叶轻语性子软,没有足够的家世背景来支撑她,若将镯子给了她,即使责任她担得起,林氏的怒火她也担不起来。 话没有说得太清楚,叶轻语停顿了声音,相信她的余意季安宁都能明白。 她拍了拍季安宁的手,轻轻道:“母亲性子不好,若她处处为难你,你也无须过多忍耐,这是祖母的意思。” 上一辈的恩怨说不明白,林氏将隐忍多年的怨气不遗余力地撒在下一辈上。 想到这里,叶轻语微摇摇头,轻叹息一声。 见她眉目中满是担忧,季安宁忍不住反握了握她的手,回道:“放心吧长嫂,我好歹是国公府嫡长女,她不敢真的对我怎样。”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都在不言中。 等到叶轻语走了之后已是午时了,送她出去之后,暖春悄咪咪地进了门,然后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 “小姐,叶小姐性子也太好了吧。” 看着季安宁手中碗里的酸梅汤都快要见底了,暖春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声。 季安宁赞同地点头,将碗放下,瞧着暖春在大白天把门关上,有些好笑:“外面太阳这么大,屋里闷热,你把门关上作甚?” 闻言,暖春恍然拍头,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话要说,她上前几步半蹲在季安宁身旁,随即神神秘秘道:“小姐,明日就是您和姑爷回门的日子了,我方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见她脸上兴奋的笑容,季安宁知是看见了什么好事,也忍不住笑道:“难不成在院子里看到了金子?” “您怎么知道?” 暖春惊呼了一声。 季安宁头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她嘴角抽了一下:“我就随口一说……” “小姐,我方才在院子里看见姑爷领着人在马车面前转悠,好奇地过去看了看,发现姑爷正在指挥着下人往马车上贴金子。”暖春眼睛亮晶晶的,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面。 “不愧是姑爷,出手阔绰就不说了,他的想法也是一等一的好,贴上的金子作为装饰还有不同的形状,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简直要晃了眼睛!” 暖春咂了咂嘴,已经开始畅想着明日自家小姐的风光回门。 定是风风光光下马车,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这对郎才女貌的夫妻之上。 想得太美好,暖春忍不住嘿嘿地傻笑起来。 到时候,眼高手低的二小姐定是被狠狠比了下去,怕是气得要发疯了。 听到这些话,季安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金子来装饰马车的。 如此高调,不怕朝廷那边参他一本吗? 不过转念一想,卫青凌是武将,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还有功勋在身,又受天子青睐,想必朝廷中的人不敢说他的不是。 季安宁心下一动。 没想到卫青凌对回门这事,这么上心。 …… 次日,阳光明媚,蝉鸣轻风。 一大早,洗漱好之后暖春就为季安宁上妆挽发,在卫家这几日常见到宫里为妃子上妆的嬷嬷,暖春跟着偷学了几招,化出的妆容一等一的好看。 第165章 你喜欢吗 换上一身轻便的烟霞紫吴锦长衣,季安宁照着铜镜抬手按了按头上略松的紫色流苏步摇。 镜中的人一络络长发盘成发髻,步摇上的长长珠帘颤颤垂下在双鬓间摇曳生辉,眉不描而黛,皮肤白腻如脂,唇绛微抿,嫣如丹果。 紫色长衣勾勒出她的婀娜身姿,镜前徘徊,万般风姿。 暖春满意地放下手中胭脂,看着季安宁美得夺人心魄,心中不由感叹了几分。 她家小姐天生丽质,不上妆也是极好看的,但上了妆,也如同锦上添花一般美丽动人。 准备完毕之后,暖春率先推开门准备和季安宁一同出去,谁知刚将门打开,就望见卫青凌站在门外。 青年一身玄色窄袖蟒袍,长身玉立,腰背挺直,眉目清隽舒朗。 暖春愣了愣,忙行礼。 收回正要敲门的手,卫青凌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却是不住地往门内一瞟,问道:“你家小姐呢?” 话刚出口,他目光定住。 视线范围内缓缓出现一抹轻纱紫色,他眉眼一抬,对上女子水盈盈的好看眸子,愣住之后忍不住呼吸都轻了一些。 “小姐,姑爷眼睛都看直了。” 暖春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出声揶揄了一句。 季安宁闻言后也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抬裙下了台阶,站在卫青凌面前,瞧着她怔愣的目光后,在他面前踮脚轻转了一圈。 身姿轻盈,旋转铺开的裙摆如同春日绽开的花朵。 站定后,她微微扬唇看着他,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听得出来的喜悦。 “好看吗?前几日长嫂特意差绣娘为我做的。” 卫青凌眸底闪过一丝惊艳,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他略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好看。” 耳朵悄然泛上一丝红色,转瞬之间,卫青凌整理好脸上表情,侧身看着她,开口:“时辰差不多了,马车在外面候着,我们走吧。” 闻言,季安宁放下裙摆点头,两人并肩走出院子,暖春则亦步趋使地跟在落后季安宁几步的地方。 出了府终于看见昨日暖春悄悄告诉她的马车,她愣了一下,眼底满是震惊。 马车用的马是市面上卖出天价的马匹,毛色光滑,身姿高大,看起来十分威风。 而后面的马车,则用金子打造成各种流苏款式的流苏垂下,从轿子顶上垂下来,风一吹便发出隐约的清脆声响,轿帘用上好的丝绸制作而成,厚实而美观。 乍一看去,在阳关底下金光闪闪,尽显贵气。 “怎么样?”瞧着季安宁脸上的震惊之色,卫青凌略有些傲娇地双手环胸开口,“我昨日带着下人装饰了一会儿,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又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照着宫里的样式来。” 他犹豫了一下,从季安宁脸上也看不出喜不喜欢,于是迟疑着问:“你喜欢吗?” 喜欢二字入耳,季安宁心底涌上一阵莫名情绪,她抬眸和身旁青年对视,一眼就看见他黑眸之下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第166章 隆重回门 不知为何,季安宁忽然鼻子一酸。 上辈子,这辈子,第一次有人问她喜不喜欢。 眼眶微不可查地红了红,她忙低头垂眸掩盖自己失态的情绪,轻抽了抽鼻子点头。 见状,卫青凌面上一喜,心底也跟着愉悦起来,伸手不由分说牵着身旁人白皙的手,他拉着季安宁抬脚上前。 马车稳稳荡荡地出发了。 而另一边,国公府外。 一辆深色轿帘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一只素白的手迅速拉开帘子探头往外看去,守在门口迎接她的下人立马上前。 是四个丫鬟。 季雨凝见有人迎接,立马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顾南风紧随其后,下去之后并肩站着,丫鬟们到了跟前恭敬行礼。 “二小姐,二姑爷,老爷夫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你们了。” 闻言,季雨凝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笑容,她微点头正准备抬脚走上阶梯,忽然看见正对着的院子里,管家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路过季雨凝时忙行礼,问候了一声之后又要匆匆出去。 “王管家,什么事情如此急切?” 季雨凝皱了皱眉头,她不过才嫁出去三日,这王管家就行礼行的如此敷衍,莫不是不把她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了? 瞧着她脸色难看,王管家立马正了正神色,解释道:“老爷方才吩咐我去迎接大小姐和大姑爷,瞧着时辰快到了这才心中急切怠慢了二小姐,请二小姐恕罪。” 王管家跟着季国蘅多年,在国公府的地位自然没得说,若亲切些来叫,府上的两位小姐都应叫一声王叔。 季雨凝还不敢给他脸色看,但听说他是受季国蘅的吩咐出来迎接季安宁时,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余光瞧着旁边几个年轻稚嫩的丫鬟,季雨凝咬紧了牙。 怎么,她回来就派几个不懂事的下人迎接,季安宁却是要王管家这个季国蘅的心腹出来迎接? 还没等她发作,王管家眼尖地看见另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立马绕开季雨凝快步走出去。 精致贵气的马车上,卫青凌小心翼翼地牵着季安宁从小凳上走下来,二人容貌艳绝,气质出尘,简直是郎才女貌。 见王管家迎着过来,季安宁脸上立马露出笑容,亲亲切切地喊了一声:“王叔。” 身旁,卫青凌也跟着这个称呼喊。 王管家连连答应,脸上笑开了花,立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外面日头大,若是晒着你们可就不好了,快进去吧,老爷夫人已经在大厅中等着了。” 闻言,季安宁轻轻点头,两人牵着手踏上台阶,刚走几步,就看见季雨凝不善的目光。 季雨凝盯着府外对比明显的两辆马车,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一辆金光闪闪,尽显贵气,一眼就能看出马车主人身份不凡,财力惊人,而另一辆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木头露在外面,轿帘是用再粗糙朴素不过的紫色轿帘。 国公府最低等的下人身上的衣裳布料恐怕都比这轿帘好。 第167章 将脸都丢光 季雨凝垂在身侧地手紧紧攥紧,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几日顾南风对她虽然不错,可那顾老夫人一手掌控着顾府的财库支出,根本舍不得像卫青凌那般用金子将马车装饰得如此华丽。 两马车停在外面,他们的马车处处显着滑稽。 在季雨凝眼中,这何尝不是她脸面的体现。 今日恐怕是将脸都丢光了! 深吸一口气,她将目光转向亲昵牵手进来的两人,掩盖住眸底的嫉妒和不甘心,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唇:“姐姐来得可是准时,我们进去吧,莫让父亲母亲久等。” 目光中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姐妹和睦的虚伪表情。 季安宁嘴角抽了抽,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抬脚进去。 季雨凝脸上虚伪笑意尽数散去,狠狠跺了一脚后率先进去。 而旁边的顾南风也看见了门外的华丽马车,眼底划过一丝阴霾,他恨恨嗤笑一声,在心底轻嘲。 没想到这辈子季安宁竟然攀上了卫青凌这等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到现在卫青凌还平安无事地活在世上,但命运是既定的,他不是重活一世的人,不知道如何避开灾祸。 该来的总会来。 顾南风冷脸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阴翳的笑容。 卫青凌,活不了多久的。 一行人走进大厅,季安宁一眼就看到了端坐高堂的季国蘅,看到他们之后,季国蘅正在发呆的表情立马消散。 意识回笼,他脸上立马晕染开笑意,忙招呼道:“都来了,舟车劳顿,快些坐下歇息吧。” 闻言,厅下几人纷纷行礼后找位置坐下,左右分别两个位置,季安宁和卫青凌坐在右边,对面就是季雨凝和顾南风。 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对面,季雨凝没什么好脸色,眼底的嫌恶不加丝毫掩饰。 对于她这种态度,季安宁早就习惯了,面无表情地转回目光,盯着堂上的季国蘅看。 季国蘅还是一如往常,亲切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和卫青凌的父亲是旧识,自然和他有许多话聊,两人几句话就从家常聊到了朝廷。 不知过了多久,季国蘅才恍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话有些扯远了,朝堂之事不应拿到私底下说,就讲到这吧。” 目光转向季安宁,他微微一顿,有些郑重地对卫青凌又开口:“宁儿是我国公府最尊贵的嫡长女,也是我季国蘅的心头肉,你是我敬佩之人的孩子,相信定有他当年的胆识和忠勇。” 他顿了顿,叮嘱一般:“但我还要说的是,在感情一事上谁也说不准,我希望你能恪守本心,多照顾着些她,莫让她受了委屈,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定饶不了你。” 他说话时语重心长,听得季安宁鼻中酸涩。 闻言,卫青凌侧头看了她一眼,抬手覆在她轻搭在椅子上的手。 手心源源不断输送温暖,他顿了一下,转头对上季国蘅郑重的目光,脸色也严肃了几分,认真道:“父亲放心,定不负所望。” 第168章 劝告和警戒 季国蘅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柔和下来,眸底满是欣慰之情。 季雨凝坐在对面瞧着这温馨一幕,眸底不乏讽刺之意。 好一个父慈子孝,在她眼中,真是可笑至极。 堂上,白氏坐在季国蘅身边早就已经坐立不安,本来今日一早她就准备着要亲自出去迎接她心肝女儿回门,可谁知季国蘅竟然三令五申地警告她不许去。 她后来便妥协了,坐如针毡一般在大厅中等着,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心中的期待升上喉头,瞧着季雨凝熟悉的眉眼,她差点就要落泪。 可没等季国蘅说完话,她也不敢忤逆他直接下去和季雨凝说话,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没过一会儿,季国蘅目光一转,看向一旁不言不语的顾南风和季雨凝。 从他的视线,能将季雨凝脸上阴翳的表情尽收眼底。 深叹一声,他沉声道:“雨凝。” 季雨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头看过去,微微颔首回道:“父亲。” 季国蘅垂眸思考了一番,最后斟字琢句地开口。 “你与这顾家公子到了今日也算是缘分,父亲知你性子骄纵,可如今已为人妇,定要学着管理家中事务,争取通过你的努力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还有。”他看向顾南风,又道:“顾公子,将我这女儿交给你我本是不放心,只想着若你能对她好,那一切问题也可迎刃而解,不过顾家三代清流怎可一再没落下去,你应勤奋上进,早日将顾家壮大才是。” 比起方才和季安宁与卫青凌的寒暄和叮嘱,季国蘅对他们说的话里满是劝诫和警醒。 季雨凝脸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乖巧点头应下,可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经攥成拳头,指甲划破掌心隐隐流出几分血迹。 她眸底满是不易察觉的阴鸷。 凭什么! 就因为季安宁嫁得好,父亲就对他们阿谀奉承至此吗? 见季国蘅的话终于说完,白氏面色一喜,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从堂上快步下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季雨凝面前。 见最宠爱自己的母亲终于来到身边,季雨凝脸上顿时浮现委屈神色,忙站起来扑过去抱住白氏。 “哎哟,我的心肝女儿。”白氏眼中泛着泪花,不停用手拍着季雨凝的脊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心疼道,“你这才离开家几日,怎的我瞧着你瘦了这么多。” 撑着季雨凝的肩膀心疼得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看,白氏口中嘘寒问暖。 “在顾府的日子怎么样,他对你好吗,那老太太对你如何。”白氏絮絮叨叨,“对了,你房里那狐裘也没带走,若是深夜冷了些可怎么办,改日我让府里下人多做几件给你送过去。” 白氏的话没有几句真正落入季雨凝的目光,透过白氏身旁看过去,季雨凝注意到了季安宁不经意落过来的目光,脸上的阴翳终于散去了几分。 季安宁再受重视又怎样,母亲的爱她还不是一样得不到半分! 第169章 回门礼 从她们走进大厅开始,母亲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她季雨凝身上,压根不想搭理季安宁。 想到这里,季雨凝心中畅快不已,顿时舒服多了。 “娘,还是您最关心我。” 季雨凝撒娇一般抱着白氏的手轻轻摇晃着,两人动作十分亲昵,氛围是关系再好不过的母女。 一边摇着,她一边用余光去瞄季安宁的脸色,非得从她脸上看到失落和尴尬之情,但她还是太想当然了。 除了白氏走下来时季安宁的目光不经意一瞬之间落在她们身上,其余时候,她都是笑意吟吟地侧头看着卫青凌和季国蘅又聊起来。 丫鬟上了茶,听着他们谈话之余季安宁还随意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卫青凌感受到她的目光,还抽空转头看着她唇角微勾。 季雨凝脸上神色呆滞了一瞬间,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她心底霎时涌起几分轻嘲。 从小到大,她这个姐姐哪次不是在母亲满眼只是她的时候强装不在意,明明心底难过的要死,脸上却还是一副不变的笑容和淡定神情。 季雨凝将一切记在心里,想着这次季安宁也是同样心境,借着脸上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来掩盖心中的失落。 季雨凝唇角微勾,淡淡收回目光,抱紧了白氏的胳膊,欢欢喜喜地开口:“对了母亲,我们这次回门可不是空着手来的。” 声音很大,插进了季国蘅对卫青凌的回话中,他声音一顿,将目光投下来,隐隐拧紧了眉毛。 正欲开口呵斥季雨凝没规矩,但转念又想到季雨凝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她夫婿面前自当要给她留足面子,于是只好将上了嗓子的教导声音吞下去。 白氏没季国蘅这种想法,闻言后脸上满是喜色,一心只想着自家宝贝女儿终于懂事了,笑得合不拢嘴道:“雨凝,咱们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反倒和我们生疏了。” 听出来她话中的喜悦,坐在一旁的顾南风顿时挺直了脊背,缓缓站起来踱步到白氏面前,先是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后又慢条斯理地上前,站在大厅中央。 正对面就是季国蘅,他拱手行了一礼,声音中是刻意隐藏的自豪。 “不错,父亲,方才雨凝也说了,我们精心准备了回门礼。” 闻言,季国蘅欣慰道:“有心了。” “礼物就在院子外的仆人手上,我一句话他们便可带进来。”顾南风微微一顿,语气中情绪莫测,他意有所指地侧头看了卫青凌一眼,笑得含蓄,“只是我还是比较好奇,长姐和姐夫带了什么礼物过来。” 瞧着卫青凌微眯起来的眸子,他哂笑一声,又添了一句:“姐夫出手阔绰,连家里的轿子都如此华丽,想必带来的回门礼也是贵重不已吧,那何必藏着掖着,不如先把你们的礼物拿过来瞧瞧,也让我这个妹夫开开眼界不是。” 话音落下,季安宁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她冷眼看过去,一览了顾南风脸上一贯的骄傲的神情。 第170章 不怕招惹祸患吗 他果然还是同前世一般自负,只是这辈子,他的身份恐怕承受不起这番野心和傲慢。 不过他既然敢说这种话,想必是料定了他们的回门礼更加贵重,更甚一筹了。 是什么呢? 季安宁垂下眸子,脑海中迅速找到与上辈子顾南风相关的记忆,按理说顾府没多少值钱的东西…… 对了! 季安宁微微睁大眼睛,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想起来,在顾南风快要当上丞相的时候,在私底下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个黑市,里面有各种珍奇异宝,甚至还有被朝廷明令禁止售卖的东西。 顾南风有上辈子的记忆,莫不是这会儿提前去了黑市,出高价买了什么贵重东西回来? 黑市中的不少东西虽然来路不正当,但大多数是罕见东西,售价高,其中蕴含的价值更加无法比拟。 心底轻嘲了一声,季安宁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顾南风太过心急,迫不及待地改变了这么多东西,难道就不怕后半辈子陷入未知时招来更大的祸患吗? 正思考之时,季安宁感觉自己的手背被温热大掌不经意般覆盖。 思绪被打断,她愣愣抬眸侧头看过去,见身旁青年唇角微微一扬。 卫青凌狭长眸中情绪不明,轻滞一会,他懒洋洋地对上顾南风的目光,假似讶异。 “没想到在妹夫眼中我是如此阔绰之人。” 他眼中莫名,迟疑道:“为我娘子打造一顶精致的轿子,当然要阔绰一番,毕竟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回门。”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阴阳怪气,但顾南风听着,还是忍不住咬牙。 这不就是在嘲讽他抠门,不给季雨凝阔绰一番吗? 脸上有一丝涨红,他强压下心底不爽快,假笑道:“那姐夫的回门礼,自然是不会差的。” 卫青凌听到这里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了,无非是带了更加贵重的东西想要把他比下去罢了。 他懒得与这人虚与委蛇,直接抬手示意下人出去取礼物。 没过多久,几个仆人吃力地抬着一个大箱子回来,轻手轻脚地将箱子放在地上时,卫青凌才起身上前,一把打开箱盖。 里面装满了东西,分着地方放着衣服,药材,香薰,以及各种上好的补品。 顾南风抻着脑袋看过去,见里面东西繁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拍了拍掌心,看向卫青凌冷嘲热讽地开口:“姐夫,你这礼物也不过如此嘛。” 值得了几个钱。 后面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还是得拿捏着卫青凌的底线,免得他恼羞成怒。 卫青凌面色不变,理都不理他,指着箱子里的东西开始一一介绍。 “衣服是用疆外的手法制成,有保暖的奇效,最适合体寒之人,而旁边这些药材都是从府中.市面上以及西域商人那里高价搜罗来的,听闻父亲母亲常有偏头痛之症,将这药材熬几次喝下去便可以痊愈大半。” “还有香薰,用宫里特制的香制作而成,在睡前熏上一支之后便可保一夜好眠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