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美纱短篇集》 董事夫人被害事件 一 昭和某年8月19日,九州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 这年夏天特别热。夜里11点过后,微弱的阵阵凉风吹起,容易熬过酷暑的一天。 q制钢厂的年轻董事远山荣造,今夜又因赴宴回家很晚。 旧式的横梁木门已经关闭,附近一带万籁俱寂,夜阑人静。按照晚归的习惯,他转到后门。 荣造一边用手挥赶纠缠不休的大群蚊子,一边打开木门走进院内。他感到蹊跷,不由得心里“哎呀”一声:廊檐下的木板套窗开了五六厘米的缝隙,微弱的光亮从那里射进院庭。 荣造小声呼唤妻子的名字:“喂——年子!” 然而没听到妻子的回答。倏地,荣造的心头袭来一阵不安。他忙手忙脚地脱下鞋,拉开套窗,跳过充当寝室的中间屋子。 妻子躺在蚊帐里,在长明灯的辉映下,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喂,我回来了!” 他想从蚊帐外面伸手把她摇醒,可是触到了一个硬东西,他不禁一惊。 是切生鱼片的菜刀刺进了她的左胸,鲜血渗到睡衣外面。 邻屋敞着隔扇的蚊帐内,母亲绣伊和他那刚满5岁的大女儿麻子,发出均匀的鼾声,呼呼地睡得正甜。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也没把她俩惊醒。 不大工夫,救护车到了。被害人已经气绝,救护队员拒绝送往医院,相反作为横死事件,要求警察前来现场。荣造因是头一个发现的人,便介绍了他发现时现场的情景。 经初步调查,警察认为荣造的陈述属实。严密的搜查开始了。因为东西没被偷走,所以怨恨和痴情的说法占了上风。列入嫌疑名单内的十几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始终不能从名单上抹掉。此人就是当天下午来安电扇插座的近邻电工饭岛贡(当时25岁)。本人始终坚持无罪,说当晚在自己家里独自修理收音机。但,没有人证明。 另外,他深夜入浴时洗了的裤子,翌晨还在室内晾着,这一点也叫人生疑。而且他熟悉远山家的房间陈设,家属成员,很喜欢被害人,经常黏黏糊糊,缠在身边。所以他被认为是作案人的可能性极大。 对饭岛贡住宅进行了搜查,发现他的衬衣的胸部有小豆粒那么大的一块血迹。饭岛说是自己的血,但经法医学的权威大野学教授的鉴定,和被害人的血型相同。仅此证据,他便被公开审讯了。 第一审,认为证据不充分,宣告无罪。但是,检察官起诉,高等法院进行了第二审,判他有期徒刑15年。 饭岛贡向最高法院上诉,被驳回,维持二审原判,被迫服刑了。 二 年富力强的律师笛木,从20年前杀人案件公审记录的副本上移开目光,略现倦意,点燃了一支烟。 抬头望窗外,那熟谙的高楼大厦渐渐地隐退到幕落里。 他对20年前的这起案件发生兴趣,是两天前的事。 那天,笛木到事务所上班。事务员送上茶。他刚呷一口,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您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向先生转达,请不要……” 年轻的事务员那样说着便去拦他,可是没拦住。 “不,我不是来请求辩护的。我一定要亲自见一见先生!” 说着便不顾一切地蹬、蹬、蹬地跑了进来。来人体格健壮,红脸膛。 他硬闯过传达室,来到笛木面前。高大的躯体像没处搁似的,惶恐不安地说: “实在对不起。您很忙,打搅您。我那时蒙您多方关照……” 他脸上沁出汗珠,频频点头施礼。笛木看看来人,想起来了。从前此人曾因行骗被捕,笛木作为官方指定的律师曾经奉陪过。他的名字叫岩本修,没错。那时就没觉得他可恶。他说话带大阪口音,脸上总挂着孩子气,行骗的内容也不像个大人。 “又犯事了吗?或者……” “不,真有趣……” 岩本言谈嗫嚅,端端正正地站着。笛木让他坐下,给事务员使了个眼色,叫他退到屋外。岩本这才小声说,似乎怕旁人听去: “先生,20年前,荣造董事夫人被杀一案,您还记得吧?” 笛木想了片刻,说: “噢,犯人就是近邻的电工,判了15年徒刑。早该出狱了。怎么?” “那个、那个……如果找到了真正的犯人。能怎么样呢?” “真正的犯人?” “先生,杀人案的时效(法律追究责任的有效时间)是15年哪。那么是从杀了人之日计算15年呢,还是从多方调查结束宣判之后计算15年?” “但是时效也有两种:即处刑的时效和公诉的时效,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你不把详情告诉我,我是无法断言的。一句话,过了20年,大概时效都已经过了。你说另有真正的犯人,这倒叫我不敢置若罔闻!”笛木律师说着说着,自然地加强了语气。“你,认识真正的犯人吗?谁是真正的犯人?莫非是你……” “您真会开玩笑,俺为什么要杀人呢?先生。”岩本用力地摇头否认,然后继续说:“此前不久,在拘留所时认识了一个人。不过,仅仅是认识,还不到知心的程度。有一天,就一件拘留的事和关于时效问题扯了起来。末了,他悄悄对我说,‘所说的杀人的时效确实定为15年呐’。他对我吐露了真情,‘实际上,人是我杀的……’” “你是说他就是杀害董事夫人的真正犯人?” “俺出了拘留所一年多了。前几天那小子找上门来,一本正经地说,‘无罪而被迫蹲监狱的人真可怜。我多次想自首,但又害怕。我既有前科,又有余罪,要是自首,准判死刑。因此终于没去自首。如果时效过了,一定去自首。最近大概上年纪了,想起往事,夜不成眠。希望您关照一下。’我定神一看,他远远不是过去那副神态,骤然消瘦,非常憔悴!” “嗯,仅仅这么说,客观证据不充分。” “所以我就问这问那,实际上他对那起案件了若指掌,不是犯人不可能知道得那么多。” “能不能给我举个例子?” “他说那天,被害人躺着的蚊帐外面,桌子上的夜来香花很鲜艳,他进屋时把套窗的下方抬起来啦。还说戴着工作手套,所以没留下指纹等等。” 笛木虽然疑心他是否胡诌八扯,却又一个劲儿地搭话。 “本人似乎在说时效成立就不用赎罪,所以他要自首。” “噢,他一面说想自首,一面又说:如果还在追诉期,那可了不得,特请您——曾多方关照过我的律师先生查一查,然后再……” “哼!假如他是真正犯人,绝对应该自首。至于时效中断还是未中断,我负责查问。” 笛木最后问起了真犯人是什么样。但,岩本坚决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你查问后,若是弄清了时效已过,我把本人领来。在这之前请原谅。”他说着鞠了几个躬,就告辞了。 岩本走后,笛木兴趣兀起,即刻派人搜集有关这次案件的有关资料。并不是完全听信了岩本的话,莫如说半信半疑。他的话里有几处讲得特别具体。 他想,经调查,弄清是谎言,给岩本指出就行了,而且自己也轻松愉快。 笛木颇有有正义感,从很早以前就对错案比别人倍感兴趣。 他花了一周时间,阅读了大量的资料。笛木的脑子里,案件即形成了清晰的轮廓。虽说那是20年前的事,当时的当时律师、检察官、审判长等都已故去,不可能直接倾听那些人谈吐案件的原委,只能依靠当时的新闻报道和审判记录作判断。 他心里核计,听说当时最初审理这一案件的大分警察署有一名警察还活着,等见了自称的真犯人之后,有了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就应走一趟大分。 三 当告诉他在时效上没问题时,岩本欣然决定马上把那个人领来。 笛木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失常,听了岩本的决定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在岩本的陪同下惴惴不安地来到事务所。此人名叫林进一,个子不高,约四十二三岁,很老实的样子。此人表情特别阴郁。笛木凭经验懂得:这种人到紧要关头杀人不眨眼。他与岩本遇然不同,岩本沉默寡言,给人以诚实之感。 “那么,时效上,不会有问题吧?” 林进一所以首先问这件事,似乎时效问题仍然是他最关心的事。 笛木就那一点做了足以使他理解的说明:“不成问题。我担保。谈一谈真情实况吧。”笛木一边和蔼地看着他,一边问。 于是,林进一便慢吞吞地说下去了。 动机:去偷东西,惊醒了主人,把她杀了。夜来香之说、套窗打开的样子、杀人的手法等等,讲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连堂堂专家的笛木也没能在任何细节上找出破绽。 在图书馆里也查阅了当时的报纸,但夜来香之事、指纹之事以及尸体的详细情况等却只字未提。再拿被作为惟一证据的血型来看,被害人和饭岛都是b型。即使用mn式(血型分类法之一,将血型分为m、n、mn)也都是m型。其后,qq式啦、ee啦的血型鉴定结果,断定衬衣上的血不是饭岛本人的血,而是被害人的血。说不定这是由于被害人和饭岛的血型相同而不幸产生的错误。 听说林的血型是a型。 当听到林说在杀之前,被害人曾向右侧身躺着时,笛木下定了决心,走一趟大分。因为他认为,是错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据记录记载,被当成真犯人的饭岛,一审前的供词大体上合乎事实。只一点有出入,那就是住在远方的被害人的母亲事后的证言。据她说,女儿即被害人从小心脏衰弱,睡觉时总是向右侧身的,以便保护心脏。可是供词里却说被害人是向左侧身的。 就这一点,当时的律师也认为被刺的是胸膛左部,警察由此单纯地认定右侧在下面,因此在诱导犯人招供时就首先告诉了犯人。所以,本人推翻在法庭上的自供,坚持无罪。律师也为犯人无罪进行了艰苦的辩护。 林说:“被害人本是向右侧身睡的,她被惊醒了,又扭身子仰面,所以刺中了左部。”这是合乎逻辑的。 两人走后,笛木拉过桌上的时间表一看,公审和商谈法律等事项安排得满满的。在如此繁忙的活动日程表中,只见明天午后到后天是空栏。 “好,去一趟。” 笛木决心一下,马上让女事务员预购飞机票。 不为分文而飞去九州,这是为了维护冤狱15年的那人的名誉;也有减轻真犯人心理负担这样装得正经的理由,此外还有他个人的私房秘事。 司法进修生时代,同班里仅有一名女进修生,名叫贝冢美树子,长得十分漂亮。她生着一双聪明、乌黑的大眼睛,身段匀称,总是洋溢着智慧的魅力,简直成了班里的崇拜人物,人人为之倾倒。 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这样的不成文法:班里的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位贝冢美树子。她本人呢,衣着朴素,在任用之前不恋爱,过着拘谨的进修生生活。 一旦任用,进修生们各奔东西,被分配到北至北海道、南九州各地赴任,七零八落。 男同学富于行动力,出差或参加研究会,有很多相见的机会,但一直没有同这位女子艳遇的良缘。至今一种近似憧憬的心情,依然萦绕在笛木的心房。 她现在大概在大分的一个家庭法院任审判员。自从听到岩本的嘴里说出大分这个地名,这位女性的风貌就浮现在笛木的脑海里了。 笛木拿出司法会名册,为慎重起见,查看了一番。贝冢美树子的名字依然如故。 打那以后,光阴荏苒,10年过去了。大学期间,司法考试合格,当时才二十一二岁,现在也该有三十一二岁了。她没改姓,说明未配佳偶。 四 从东京起飞,飞行一小时又40分钟,抵达遥远的九州。笛木是全凭个人兴趣决定来的。他平素全是依靠理智和义务而生活,这一次才仿佛是复苏了人的感情,因而颇感愉快。 他快步走下舷梯,急匆匆地向机场的休息室走去。 他心想:美树子定会来接,因为事先通了电话。 休息室内异常混乱,很难发现她的影子。正当他沮丧地走出休息室时,突然,身后有人招呼他。 “是笛木先生吧?” 娇媚动人,不折不扣,正是美树子的声音。 笛木回头一看,只见她出乎意料地年轻美貌,令他大为惊愕,也使他心满意足。 道过阔别以来的寒暄之后,两人钻进了汽车。笛木坐在她驾驶的柠檬色的运动彻座席上,尽情地让窗外的轻风吹拂着。这时,他陷入了恋爱兜风般甜蜜的错觉之中。 他在她的陪同下来到警察署。经美树子介绍,有幸见到了她的伯父——县警察署署长。 署长公务缠身,十分繁忙,眼下正有几起案件压在案头。经美树子美言相助,又听说律师出自正义感,自费千里迢迢来调查,便破例接见了他。 美树子讲明来意后,他表情略显为难地说:“不过,笛木先生专程前来,当时的有关人员几乎全都成了故人,我看不会有多大的收获吧!反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须多虑!” 虽然不是自己经办的案子,但是当地检察和审判机关都早已结束,犯人已经服刑期满。今天,被远道而来的一名律师对案情挖根掘底,他心情似乎抑郁不快。那困惑的表情,就明显地流露了如此心绪。 “不管怎么说,决定性的依据是大野教授对饭岛衬衣上的血迹所作的鉴定,并依此对血型所下的判断。假如说另有真正的犯人,就等于说大野教授的鉴定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您请教过大野教授了吗?” “还没有去见大野教授。我打算先调查一下,我本人有了信心,再去拜访教授。” 三言两语地回答之后,笛木就要求看当时的记录。 据记录记载,套窗上没有饭岛的指纹,因为饭岛溜进院内时,套窗已经开得能通过一个人,没有必要再动手开套窗。 毫无疑问,这一点也是因为套窗上没有饭岛留下的指纹,警察作为究极之策,想出了个狡辩之词:动机定为痴情。 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就此供述如下:大概由于主人尚未回家,套窗没上锁,开着个小缝,手抓住套窗的下方拉开,有纵身一个人的空隙。手上戴着白手套…… 这种说法合乎逻辑。 记录里并没有新颖的东西。惟一的收获是他告诉了当时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的住址。 据说那位畔津警察业已退休,目前从事农业。 笛木决定乘贝冢美树子的车,去访问署长已经命令下级查找清楚的地址。 太阳正沉近西山,但还烁烁闪着红光,光线异常强烈。 “不愧是九州呀,连太阳的颜色也不同一般。” 笛木感慨地说。于是美树子快活地笑出了声。笛木也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就是这样一位无忧无虑的女性在家庭法院里审理着包罗人生世故的复杂问题? 房屋笈比的地段不见了。眼前闪现出农田地带;半商半农的幢幢房屋迫近汽车两侧的窗口,又飞快地向后方退去。 “快到了,大概就在这附近。” 听美树子这么一说,笛木不由自主地环视着四周。 “是呀,那儿有家小酒馆,请停一停,我下车问一下。” 在下一个三岔路口拐弯的尽头,原警察畔津的家就在那儿。 畔津正在洗脚,好像刚从田间劳动归来。听说审判员和律师来访,深表敬意,连忙让座。 笛木说明了来意,立刻提问。 “你还记得那起案子吧?” “记得很清楚。因为在自己工作的派出所直接管辖的区域内发生的杀人案件还是有印象的。” 他充满自信地回答。正因为是警官,才在五十多岁退休。他身体很健康,看样子再工作十年也不成问题。 “我记得,接到那家主人远山荣造先生的电话是夜里11点多了,听得出那声音很焦急。我马上骑自行车全速前往。那时我还绕着他的房屋转了一圈才进屋,我想看看房屋的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 畔津被笛木一问,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慢条斯理地说。 “从什么地方进去的?” 笛木相机提问,并记下要点。 “从后面转一圈。一看,檐下的套窗有一处半开着,我是从那里进去的。” “你认为犯人也是从那儿出入的吗?” “是的,门关得紧紧的,大概不会错。” 畔津-一忠实地作答。笛木完成了外围查访,又向核心逼近。 “进屋里的时候,首先看到了什么?” “首先看到的是蚊帐。那里面躺着被害人。我环视了一下室内,想确认一下除凶器外,有没有加害人的遗留物品,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没认为是流窜犯干的吗?” “那么想过。不过钱、物都没被拿走。” “可是,流窜闯入的犯人,忽然对夫人起了邪念。但被害人被惊醒,犯人便慌忙刺去,什么也没拿就逃跑了,这也是可能的吧!” “是的。马上想起了饭岛这个最大的嫌疑者哪!” “室内陈设着什么家具?” “因为是寝室,家具很少。有一个衣柜……啊,对啦,还有一张桌子。” 笛木不由得喜出望外。 “桌子,有桌子?什么样的……” “是有张桌子,是张小学习桌。上面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花。” “什么花,还记得吗?” “我想想……是夜来香。对,是夜来香。这花一天就凋萎,可是当时那花活生生的。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可怜她,心想这是傍晚和孩子一起去近处的河滩采来的呀。哎,这与案情无关……” 笛木心想,自称真犯人的人很可能是真犯人,于是更加慎重。 “有没有起哄的人啦,看热闹的人啦到现场去看呢?” “没有。只准家属到现场。我骑自行车急忙赶到,努力保夫护现场;随后本署的五名警官也坐警察的吉普车赶到现场,负责搜查和警戒,所以从大门看不到里边。” “那么,知道那夜来香的只有被害人的家属和你们警官吗?” “是呀。到了早晨,医生啦、新闻记者啦,全来了。把遗体运出解剖之后,好像邻近的人和亲属也来了。在那之前……可是,夜来香有什么重大意义吗?” “这只不过是一点。夜来香插在枕边的事,当时的新闻报道和警察的案卷里均无记载。再有,花既然是白天枯萎,就不能认为是中午插在花瓶的。还有,运出遗体之后,花是在脚底下还是在枕边,也不明确。但是,真犯人出现了,说犯罪时,夜来香的花插在枕边。” “那很重要。我再好好想一想。” 畔津闪烁着认真的目光,拼命地追忆着。 笛木利用沉默过程,也动脑筋想问题:莫非自称真犯人的认看到了被害人在近处草丛中采夜来香,才猜想那是插花?可是,那是危险的赌博。假如半路扔掉,就不会插在她的枕边了。他是不是听警察和新闻记者漫不经心地讲述过现场的情况呢? 正在寻思着,畔津开言道: “早晨,把遗体运出之前,为了把室内弄得宽敞些,家属……其实只有死者的丈夫和婆婆,他俩收拾房间的时候,一定把已经凋萎的夜来香也扔掉了。这只有警察才看得见。看起来,那个人可真要成为真正犯人喽!那么,本应细致做调查的警察署也有责任哟!当然眼下还不能完全凭信。” 畔津咬了喷嘴唇。 “走,现在就去看一看受害人远山先生的房屋如何?离这儿很近。不错,现在不属远山先生所有,而是别人住着,不过……” “远山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远山先生到大阪去了。传说在q制钢厂有希望当经理。可是他偏偏抛弃那里的职务,转到了大阪。听说在那里经营一个像街道工厂似的小企业。现在成功了,发展成为相当大的公司了。那以后,老母移居大阪住了五六年,就一命呜呼了。把老人送到了家乡。真是郑重其事呀!” 在畔津陪同下去看,只见昔日的建筑物已被拆除,变成了现代的但又是简陋的房屋。 “要是在这附近一带采夜来香,能是哪一块地呢?” 随同来的美树子问畔津。 “是啊。过去,大分河的河滩上长满了夜来香,线路两旁的土堤上也开得相当多。近来因为用混凝土加固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 说着,绕过建筑物的后面,再往前走,就听到了大河的流水声。 正如警察所说,壮观的堤坝筑起来了,但杂草丛生的空地却减少了。 尽管那样,仍有东一片西一片夜来香的花束,捧着黄绿色的花蕾恭候夜暮的降临。 笛木律师站在摆脱了都会噪音的夜来香开放的河滩上,蓦地一种罗曼蒂克般的心情油然而生,他真想永远和美树子这样默默相对…… 五 翌日,笛木乘飞机飞往大贩,去访问被害人的丈夫远山荣造。 荣造的住所建在大阪市大正区工厂街的一角,与公司毗邻。房屋样式平平常常,是热衷于工作的中小企业经理常有的住宅。 在房屋门口通报了来意,即刻走出一位年轻女子,说: “父亲在公司呢,请到那里去找他吧。” 那女子长得很标致,但是却给人一种冷漠忧郁之感。从叫“父亲”来看,大概是当年才5岁的那个长女。也许是后妻生的姑娘?这就叫人一下子琢磨不透了。 如此堂堂公司经理的府上,竟俭朴得连女佣人也不雇,这令人略感意外。 来到公司,在经理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候了好几分钟,远山才露面。笛木告知来意。远山一听,立刻面红耳赤,说: “什么?找到了真犯人?岂有此理!好不容易忘却了,可经你那么一说,反而使我心烦意乱了!那件事已经了结啦。就拿公司来说,我甚至放弃上场公司的董事职务,跑到大阪来。若是继续住在大分,我一定要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所以才下决心走了。听说真犯人露面了,就连死去的妻子也会闹糊涂的。我不想使女儿也感到不安和悲伤。请不要声张吧!” 远山仿佛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放在安乐椅上的手在瑟瑟地抖动。 笛木感到事出所料。原认为告诉他找到了其犯人他会高兴的,想不到他反而很惊恐。不过,细想起来,作为被害人的家属,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心境吧。他在自思自叹:到了这么一把子年纪还没有成婚,生活经验,实在太少了。 远山未续弦,专心致力于工作,父女二人安静地住在这里。 笛木从经理室出来,暂时住在大阪旅馆。安顿后,与东京的事务所取得联系,然后笛木展开了旅馆准备的晚报,他不禁勃然大怒。 “真犯人是我,我20年前杀死了董事夫人”醒目的标题跃入眼帘。 笛木很注意尊重有关人员的意志,尽量不使它泄露到外部。 难道是大分县警察署泄露出去的?那也说不定。不过从本人申请采访时的勉强劲来看,倒也未必。 他觉得奇怪,便继续读报。 “这起案件的嫌疑者饭岛贡氏(当年25岁)否认罪状,但却被判处15年徒刑。服刑中继续喊冤叫屈并无反省之意,故未蒙特赦与假释之恩……” 报道在说了上述同情饭岛的事实后继续写道: “最近,大皈的林进一氏(40岁)主动投案称:‘该案的真犯人就是我。’据该氏说:起初,无罪的饭岛被投入监狱,他得以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真是欣喜若狂。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念其家眷的苦痛,难忍良心的折磨,在朋友的护送下到东京新宿警察署自首。林进一氏被带到本署,受到了审讯。但是据估计,即使判明是真犯人,由于时效成立,也不会被起诉。”—— 其他报纸也都报道了大同小异的内容。 被他人抢了头功,笛木极为不快。 被那两个人捉弄了,被他们用做了查清时效的工具,可是竟然专程跑到九州来! 他觉得不能忽视无罪服刑之苦,受正义感的驱使,他才染指此案。他想:研究假案,可以使律师弄出点名堂来,因而表现得热情洋溢。 他指示临时雇用的律师和女事务员,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搜集公审记录和当时的报道,还亲自调查,已经作了大量记录。 但是,不通过自己就抢先发表,好端端的一件事竟被报道机关给弄糟了。身为律师,真是无地自容。 “这个案件应就此罢手,在旅馆里搜集的文件全都废掉!”他愤愤然,东京的岩本打来了电话。 “先生!看到报纸了吗?” 笛木对岩本那明显的毫不在意的语调特别生气。 “什么看没看的!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就那么干?能利用我和利用我,在方便的时候愿怎么做就怎么做,岂有此理!” 他对电话筒大发雷霆。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本想和先生商量后,如有可能,请先生陪同去自首。可是挂了两三次电话,说您出差。如果不快去自首,也许林也会变卦的。所以等先生回来后再去正式自首,只不过暂且向警察说了说。” 岩本悠然自得地回答。 “混话!自首还有什么正式和非正式的?事实上,天下都知道了!” “啊,对不起。您不知道,我也为难哪。报社的人来了,电视台的人也来了。没法子,非让我参加今夜11时‘深夜演播室’的的演出不可,题目是《话题的焦点》。我是第一次上电视,心里扑通直跳哪。” 你以为他是满心羞愧地道歉吧?可是又漫不经心地叫你上贼船。笛木也觉得对这种人发脾气太无聊。 他无心观察“深夜演播室”的电视节目。但又放心不下,便坐在床上欣赏起电视里的半裸体舞。这时场面忽然一变,成了《话题的焦点》。 随着一对男女司仪轻盈有趣的主持词,映出影片特写:案件的当事人来演播室漫谈。 把刑事诉讼法错说成刑法,把时效的中断说成终止。还常出现一些法律专家认为滑稽可笑的错误。不过对于案情的介绍一般人都能明白。 “那么现在就请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出场吧。” 演播员的声音和模仿钢管乐的小号齐发。出场男人的后面,紧跟着的是岩本修。 两个演播员交替询问。林低着头,慢吞吞地回答。 “啊,介绍晚了。这位是陪同林先生自首的,请问尊姓大名,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演播员伸过去麦克风。岩本喜形于色,圆脸上皱纹累累。 “我叫岩本修。和这位是朋友。说老实话,原想请律师笛木先生陪同自首,可……” 刚刚在电话里被暴跳如雷地训斥了一顿,现在又摇尾巴,先生长,先生短的。 像这样的狗杂种,真叫人啼笑皆非。 终于看得入迷了。纱面女郎取下乳罩,渐渐隐去,推出字幕,节目结束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新材料。 刚要睡觉,电话铃响了,是看过方才的电视的报社记者打来的。大概又是那个岩本告诉他我住在这个旅馆的。 因为出现了律师的名字,所以马上打来了电话。 “你支持那个人的背景是什么?”“我是好奇,请问审理杀人犯的法律时效是多少年”等等,简直是翻一下《六法全书》就会明白的普通常识,却被没完没了地纠缠了好长时间。他内心也不是没有反感,然而对方是报社的人,所以只好以礼相待。 刚刚放下听筒,别的报社又来电话。平素自命坚韧不拔的笛木,电话应接不暇,被搞得精疲力尽。 他第二天返回东京的事务所,周刊杂志的记者、广播电台的采访班子蜂拥而至。一周时间没处理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倒被“真犯人事件”闹得头昏脑胀。 真犯人事件使他静静地思索,夺走了宝贵的法律工作时间,颇令笛木怏怏不快。 但是应记者采访所说出的事实,无论哪家报纸大体上都忠实地刊载了,这倒令他高兴。 当记者们询问他的感想时,笛木说: “时效的事不成问题。真犯人,应该自首。因为这是重大问题,所以我想亲自慎重地调查之后,妥善运筹。我已告诉要在查明之前等一下,可偏偏在去大分进行此案调查的期间发生了此事,真叫人为难。据我调查证实,林氏供出的二三事,非真犯人是不知道的。因此,现在可以认为林氏也许就是真犯人。假如是真的,林氏算做出了有勇气的行动,对无罪而服刑的饭岛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谈了上述的感想。 电视台屡次邀请他出演,他却一律拒绝。 拒绝的事也被报纸和电视台报道出来了。这与他迄今的发言相辉映,有很多人对笛木律师的谦虚人品抱有好感。 令人意外的是,从那以后,委托他辩护和前来商谈法律事宜的人突然猛增,件数超过平常的10倍。 笛木再一次为早已领教过的大规模的宣传威力惊愕不已。 说起大规模宣传的威力,岩本也信服,因为这使他一跃成为名人了。 他那嘻笑轻薄的态度惹人讨厌。但天生一副使对方心情愉快的明快性格,却成了满有人缘的原因。在他现在工作的食品店里,热闹非常,想亲眼看一下岩本,希望和他交谈三言两语的顾客,简直是拥挤不堪。 估计销售额超过平常的好几倍。 八 那天清晨,笛木哭丧着脸,瞪着报纸。 晨报上登有一组有关这起案件的特辑,而且末尾还登有大野教授的谈话。 “对自己的鉴定是自信的。我认为饭岛以外不会另有犯人。” 谈话的意思大致如上,寥寥数语。正因为是具有权威的大野教授,话虽少,却具有不容置疑的严肃性。 笛木想:如果林是真犯人,那么对作为惟一证据的血型判断就是错误的。 岁月流逝了二十多年的今天,难道教授还有如此断言的根据吗? 笛木马上给教授打电话求教。 “现在就要到大学去上班……”大野教授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对案件做了简要的说明。据他说,用abc型鉴定嫌疑犯饭岛衬衣上粘的血迹和被害人寝具上粘的血迹,结果是b型,与被害人的血型、致;另外,用mn式进行分析也是q,再进一步用fe式判定血型都与e一致。 含有这种血型b、m、o、e者,比例是千分之十五。以此为基础进行计算,衬衣上的血定为被害人的概率可达98.5%的高比率。 “20年前的鉴定,对数值还记得那么清楚啊!”笛木赞叹道。 “哪里,新闻记者来采访过,那时复习了一次。”大野教授说着,笑了。 笛木不快的心情这才有所缓和。他一抹欣慰的情感爬上心头,单刀直入地问道: “您说对鉴定结果是有自信的。不过资料少,仅用粘在衬衣上的小血迹嘛……噢,我是外行,我想,你鉴定时一定碰到了不少困难吧。关于这一点请问您的看法如何?” “化验时,资料少,采用了充分地进行预检之后提出正确结论的做法。资料少,再加上日久天长,现在不可能重新鉴定,我对那次鉴定是有自信的。那么我上班啦,有事请到大学找我。” 说着,挂上了电话。 笛木想:既然这样,下一步就应该会见一下作为犯人服满15年徒刑的饭岛贡,听一听他的意见。 正当这时,《周刊事件》的记者登门来访。 他说:打算在本刊的斡旋之下使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和无罪服刑的饭岛贡两人会面,特请先生务必光临。 “是让我出席解说法律?” “不,自便。实际上是这么回事,自称真犯人的林先生希望见见无罪而服刑的饭岛先生,向他赔礼道歉,所以去请了饭岛先生。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林进一,他认为林发自理性,主动投案,我的坏名声得到洗刷,值得高兴;但我为林背了杀人的黑锅,坐了15年牢,吃尽了人间苦。当我们再三请他时,他却说了解这一案件的律师笛木先生同席,我就去。因此务请先生光临。” 原来如此。是要他勉为其难,作饭岛的陪客。笛木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不过笛木还是应允了。他有他的想法:见一见饭岛,当事者聚集一堂,也许能得出这个事件的正确结论。会见的安排是这样:会场定于饭岛贡的家。周刊杂志的记者、摄影师、速记员和编辑们已经提前拥挤在会场。这时律师笛木领着“真犯人”林进一和中人岩本走进来。 饭岛在东京江岛区,作为监狱回归的改恶从善者,堪称出色的成功,目前经营一个汽车电器品商行,门面很阔哩! 他出狱的当时,很难找到工作,于是就用一台半旧充电机开办了汽车充电业。那时正是汽车热的最盛期,给汽车安装冷气装置等电器品的活儿源源不断。他运气很好,仅5年的时间就发展起来了。 饭岛沉默寡言,表情冷淡。有人说:这是他提高商行技术威信、赢得固定雇主的原因所在。 今天,热心于工作的饭岛也歇业一天,精心安排,在充当会场的客室放上桌子,让女儿准备茶点。 他生来不善于交际,神色难看。 林等人准时到场。 镁光灯闪烁,录音磁带转动。 司仪记者刚说“里边请”,林就一屁股坐在客室的门槛上,头拱席子说: “饭岛先生!对不起你,真对不起你。明明是我杀的,我却瞒过警察的耳目逃之夭夭,给你添了灭顶之灾……我不知道怎么谢罪才好……” 林哭倒在地。 笛木万万想不到还没进正屋,林就赔不是。他被弄得手足无措,茫然地呆立于林的身后。 摄影师抢着接连拍了五六张照片,然后把相机对准饭岛。 录音员急忙握住放在桌上的麦克风跑到门槛旁边,然后又迅速地走近饭岛,伸出麦克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饭岛紧咬嘴唇,什么也不说。 那沉默似乎在雄辩地倾诉着饭岛的厄运和痛苦。 记者们把这种情景用圆珠笔极快地记录在大格稿纸上。 假如饭岛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主动投案,坏名声得以洗刷”等等,杂志社就好写报道了。然而饭岛却始终不开口。 姑娘端着盛满茶点的盘,看到这种情景,在门口呆呆地望着。 “好歹,快,到这边坐。”担任司仪的记者向前欠起身子,拉住林的手,让他坐在饭岛正面的席位上。 姑娘开始给大家送菜。镁光灯重又闪烁。姑娘体态匀称,一双诱人神往的乌黑大眼睛,给人以现代女性之感。 如此的美人,尚未成家。可想而知,当饭岛成了犯人被捕时,她母亲还是姘头身份,她还在母亲怀里没出世。父亲服刑期间,姑娘遭到社会的冷眼,勉强度过了缺吃少穿的少女时代。父亲出狱后,经济上虽然有好转,但由于是罪犯的女儿,妨碍了她早配良缘。 哎,听说正在说亲,就要订约。一经身世调查,便前功尽弃,这样残酷的事,何止一两次! 笛木想,这位姑娘才是真正的被害人! 于是连锁反映。前几天偶尔遇见的远山麻子的容貌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她是被刺身死的董事夫人的女儿。 那位姑娘的阴郁表情,是惟有富裕家庭里才能熏育出的纯精神产物吧! 岩本费尽心机试图打破这难堪的无边沉默,便放作爽朗地说: “林先生,你是来向饭岛先生认错的哟,那么,再说几句吧!” 饭岛啜茗,装聋卖哑。 林欠身离座,两手拄席,泣不成声地说: “饭岛先生,真对不起。请原谅。不,您说不原谅也行。不能原谅是事实。”兴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他的措词接近标准语。 他那充满了真诚谢罪的气氛,听众也为之情牵意生,热泪盈眶。 尽管那样,饭岛仍然不动声色。 司仪委托笛木律师说情。 “饭岛先生,自称真犯人的事,即使时效已告结束也是相当有勇气的行为。请宽恕林先生吧。如有可能,我也情愿尽微薄之力,负责请求复审和赔偿。请回答林先生一句话吧。”笛木即席那样说。 可是,饭岛对林一句话也没答。相反,却对律师笛木轻声说: “感谢您的帮忙。” 于是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 司仪和岩本交替对饭岛说话,企图撬开他那沉重的嘴。 饭岛终于慢吞吞地轻声嘟哝道: “托……您的……” 岩本像帮他说似的:“啊,什么?是说‘托您的福得救了吗’?” 饭岛紧接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得救了。” 一句话使记者们欣喜若狂,一齐匆匆记下。 其实,或许想说抱怨话:多亏您我才尝尽了人间苦……抑此不发却说了句“得救了”。在场的人一致认为他是位多么具有自制心的人啊! 笛木觉得任务完成了,留下三名当事者便告辞了。他坐在配有司机的自用车的座席上。 从此,那位饭岛和他的家族都得救了。端茶的美貌姑娘也不由得潸然泪下。 而在法院澄清无罪,已为时不远。宣传界大肆报道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那位美貌的姑娘,也定会因此而媒人盈门。 岩本因从中斡旋而上了电视,出名的欲望满足了,也起到了店铺的宣传作用,他那天生的自来笑福相越发迷人了。 就林来看,自称真犯人,决没有任何损失。 毋宁说他已被公众看做有男子汉勇气的壮举,传为佳话。时效的成立也确信无疑,也不会受到任何制裁。 本人卸下良心的叱责这一包袱,轻松愉快。至今仍是单身,不必牵挂家眷。 一切圆满周到,顺利悦人…… 笛木忽然想起了贝冢美树子的甜蜜笑容。 七 律师和报道人员离去后,饭岛家里只剩当事者三人。姑娘也被吩咐准备晚饭,买东西去了。 饭岛关紧拉门,打开了冷却器的电门。 三人盘腿大坐,忽然变得融洽了。 “呵……不得了。想不到杂志社的人来的那么多,刚到门口镁光灯就一闪一闪地照相,真打怵呵!” 林说着,回想起来还直冒冷汗。他从兜里掏出手绢,揩了揩额头。 岩本用微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说: “哪里哪里,演得很成功嘛,你的表演技巧相当高。第二次谢罪时,真称得上是老泪横流,我也陪着泪流不止。饭岛也称得上是名演员,缄口不语,不动声色,叫人去理解。咱们三个人组成剧团去演出,肯定会大受欢迎。” 为自己说的话笑得正高兴的岩本,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那姑且不论,每人应得的份儿,我搁下买卖,为此事的成功到处奔波,给我少了可不行!” 林也旁敲侧击地说: “饭岛先生不责怪真杀人的人,在整个日本博得信誉,女儿阿洋也能结婚,又达到了招揽生意的宣传目的,那赔偿费500万元便宜呀。” “可是,俺真的无罪,复审时能澄清吗?又要国家赔偿这个那个的,轰动太大,国家也会拼命证明俺有罪的。俺一直很担心呢。”饭岛慢声细语地说。 “不要紧,不要——紧。真犯人!是你告诉我们的,再没有比这更可靠的啦。加上夜来香之说,令人下泪呵。经警察调查过,你又出席了法庭的审判,20年间,这件事始终没忘。谁也没有你对案情更了解。一定会无罪的。到了那一天,赔偿费得全部分给我们两人哪!”岩本说。 “尽管那样,平常是向右侧身睡,为什么那天夜里向左侧身呢?警察审问时,缠住我问是不是把右边看错了。我厌恶警察的态度,所以坚持说是左边,好歹才算通过了。这次起作用了。这回林先生一说是向右侧身的,大家认为合乎道理,也就轻易地相信了。” 八 几天后的报纸上,在社会消息版的显要位置上刊登了这起案件,题为“要求复审董事夫人被杀事件,要求国家赔偿”。 同一报纸的下部书籍广告栏里,〈周刊事件〉登广告宣称:“本杂志独占真犯人和无罪犯人进行的划时代的对话。” 难道是偶然的?还是提出复审请求之时,恰恰赶上了刊物的发行日?不管怎么说,时间怎么赶得这么巧呢? 那时,被害人之夫远山荣造,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回顾20年前的往事。 他很晚回家。刚进屋,在蚊帐里被刃器刺伤了的妻子痛苦万般地说: “你,你……疼啊,给我拔出来……叫医生来……疼……” 他佯作拔刀的样子,却突然竭尽全力,刺了进去。 妻子身体急剧地痉挛几下,就此一命呜呼了。 由于重刺,伤口更大了,鲜血从伤口咕咚咕咚地冒出来,红了被褥。不一会儿,血止了,脸面和指甲变成了紫色。 在邻室,母亲和不满5岁的长女呼呼地睡得正香。 自己干了的事就不用说了,连第一次事件也全然没察觉的母亲,对警察的盘问也只是抽抽搭搭翻来覆去地说:“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很抱歉。” 远山很不喜欢年子。她是由专务董事一手包办强嫁给远山的。那时远山和一个爱情不专一的女人热恋上了。远山麻疹出的晚,痕迹很重。从学生时期起就为入公司、升迁、步居人上的道路而忙碌,以致参加工作时,对女人的吸引力是不足的。 正当他为寻求与妻子诀别办法而大伤脑筋之际,发生了那起案件。 可是,事件后才知道那个女人既有孩子,又有丈夫。从此,他对女人的热情便骤然减退了。 女儿麻子那时不过5岁。夜又那么深,她不知道是理所当的。然而母亲是上年纪的人,也那么觉重么?在眼皮底下两次发生行凶事件却一无所知,所以……于是,她终于带着一无所知到黄泉去了…… 远山把注视佛龛灵牌的视线,又撤回到报纸上。用被害人的丈夫姿态继续读有关自称真犯人的报道。 假如此刻佛龛的灵牌张嘴讲话,远山定会受惊。 因为远山的母亲才是真正的知情者:—— 我压根儿就讨厌儿媳年子。不知是不对脾气呢,还是打心眼里讨厌呢,要是和她在一起待一天,心里就闷得没法。 然而,邻近的一个名叫饭岛的电工总是跟在儿媳的身后转悠。那天又是中午,他来家里做电工活的时候,向儿媳说:“晚上去!”我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事先打开了套窗。 我当时心里合计,当他爬进儿媳的蚊帐里时,就抓住他,大声喊叫:“通奸!”逼她离婚。 无可挽回了,哎,无法弥补啦!你回来之前儿媳就呼救,我却装作没听见。 我早就知道你也不喜欢媳妇。那天早晨又和你吵架,说是在扭打的时候胳膊扭坏了。我才乐呢,活该!对啦,以往都是向右侧身睡觉,而惟有那天,为把痛疼的胳膊放在上面,才向左侧身睡的。 你干的事我也知道。 知道事件全貌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呵 新干线劫持案 1 来往于新干线上的“光二十四”号列车,经新大阪开住东京的对间是十四点五十分,比发车时间推迟了四十分钟。 原因是关原一带下起了少见的大雪。 一月二日。大概是因为正好在年末开始的连休期吧,在年末休假开始时挤满人的车厢内,今天的乘客却意外的少。 为了招揽乘客,每当这种情况时就采取降低车票售价的办法,但今天也不过只有百分之六十的乘客。尽管如此,在车厢中看到身着漂亮服装的姑娘时,也可以使人感到现在是过新年的时候。 在国铁干了二十年的列车长小池,从列车一驶出新大阪站后,为了查票,很快就从十二号车厢的“乘务员室”中走了出来。 他来到洗漱室,对着镜子轻轻地正了正帽子和领带。这个习惯,是他当乘务员时养成的。 他把衬衣重新在腰间扎了一下,他一边等着另一名乘务员野村,一边来到车厢过道上向车厢内扫了一眼。 正好车厢门开了,从一个座席上迎面走过来一个高个的男乘客。 大概是得了感冒了吧,他戴一个大大的口罩和太阳镜,留着长长的头发,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小池连忙把身子向一边挪了挪说道: “请您过去。”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个男人来到比他矮一头的小池面前像要挡住他的去路似地,停下脚步,一动也不动。 “请。” 小池又说了一句。可突然他感到腰间被一个坚硬的物件抵住了。 小池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了。 “回到乘务员室去!” 这个男的压低了声音命令小池。 “什么?” “回乘务员室!要是再磨蹭我就开枪了!” 这个男人把抵在小池腰间的手枪抖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可别开玩笑。” 小池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和这个男人搭着话。 “我们已经占领了十一和十二两节车厢!” 这个男人仍然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 小池一时糊涂了,他不解地看着这个男人。 “你刚才说你干什么了?” “车厢被占领了!我们劫持了‘光二十四’列车!” “劫持?” 小池还是半信半疑。自从发生过飞机被劫持事件后,铁路部门曾经进行过假定列车被劫持的演习,通过演习和训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要制服一列有着近千名乘客的列车,并将其作为人质,仅仅有几名“土匪”是根本做不到的。 一节车厢有一名罪犯,起码也要几名呀! 当然,也曾考虑过罪犯可能说在列车上安放了炸弹,用以勒索巨款,但训练时发现,在新干线上劫持火车根本没有意义。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明明白白地说他们已经劫持了这列火车。 “快,快回乘务员室去!” 这个男人又重复了一句。 “你说的劫持是真的吗?” “你仔细看看!” 这个男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通向客席车厢的门。 小池的目光迅速在十二号车厢内扫着。四人座的座席是浅黄色的,上面铺着白单子,这是自新干线开通以来小池所熟悉了的情景。 在车厢内坐着的乘客也同时看到了两个端着枪,站在通道上和入口处的男人。 每个男人都戴着太阳镜和一副大口罩。 刚才那个男人马上关上了车门。 “懂了吗?!” 他问小池。 “旁边的十一号车厢也被我们管制了。” “别的车厢呢?” “你问别的车厢?” 这个男人从太阳镜的深处闪了闪目光,“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你就别操心了,我们只管制了两节车厢。如果不服从我们的命令,那么我们就把这两节车厢内的乘客全部打死!爆炸车厢!” “……” 小池的脸吓得苍白了。是的,劫持新干线上的火车是没有必要把十六节车厢全部占领的。就像这个男的说的那样,占领其中一节车厢就足够了。这两节车厢一旦爆炸,那么正在以每小时200公里行进中的列车就会脱轨、颠覆! 小池被推进了乘务员室。 “和总调度所联络!” 这个男人把手枪抵到小池的头上命令道, “说‘光二十四’号列车被劫持了!” 2 位于东京车站新干线站台的北端,一座乳白色的建筑物,就是总调度所。现在正被一种苦闷的沉重气氛包围着。 所谓“新干线劫持”曾被考虑过,没想到今天居然成了现实。 总调度所所长牧田,两眼紧紧地盯着镶嵌在墙上的巨大显示盘。 在显示盘上,“东京——博多”间内各站结构、各站线路构成,以及安装着信号的显示系统一目了然。 尽管今天由于大雪而使铁路运行发生了极大的混乱,但计算机控制的运行管制系统,根据这些情况会自动报警,并迅速做出各个列车的让车和加快行驶的运行变更程序来。 被劫持的“光二十四”号列车,此时正位于新大阪和京都的中间地带,时速已降到每小时六十公里。 “罪犯只占领了中间的两节车厢?” 牧田像是再确认一样地向一个调度员问道。 “列车长是这样说的。” “罪犯的人数?” “我问列车长‘你要紧不要紧’时,他回答说‘我这会儿胃有点疼,但不要紧’。” “疼的是胃?” 这是以前在进行演习和训练时规定的信号。 对罪犯的人数用身体各个部位进行编号。 从身体上部算起,头是一个人,咽喉是两个人……一直到十个人。如果说全身都疼,就说明罪犯有十个以上。 胃正好是五个人。 “如果是五名罪犯,那么平均每节车厢有两个人,第五个人也许是在乘务员室命令列车长的。马上查一下,这个列车长叫什么?” “叫小池信二。从新干线开通以来,他一直在那儿工作。” “我知道,他是个非常沉着的男人。” 牧田说着,自己取过了话筒。 “是‘光二十四’吗?这里是总调度所所长牧田。” “我是列车长小池。” 话筒中传来了声音。 录音机正在转动着,已将谈话内容记录了下来。 “罪犯有什么要求?” “请稍等一下。” 小池列车长在与罪犯小声地交谈时,但内容听不清楚。 突然,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们占领了这列火车。如果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将这两节车厢的人质全部杀死,然后爆炸列车!” 虽然声调稍稍高一些,但仍使人感到十分沉着。 “你们有什么要求?” “我们要与国铁总经理、日本政府对话!” “知道了,我马上转达。‘光’号列车被劫持一事,已用电话向经理和运输大臣报告了。” “好!第一,先接通这列火车的手动驾驶,根据我们的命令进行驾驶。” “光把一列火车从atc(自动列车制动装置系统)中除去太困难了,因为整个新干线上的列车都是根据计算机进行运行的。如果有一列火车是使用手动行驶,会发生重大混乱和事故的!” “说什么混帐话!” 对方冷冷地笑道。 “在异常情况下,驾驶员不都是可以关闭与计算机的连接,自行驾驶的吗?” 罪犯似乎十分熟悉新干线的调度管制系统。 “驾驶室!” 罪犯大声呼叫。乘务员室里有电话与驾驶室相通。 罪犯用电话在喊。 “听到了回答!” “听到了。” 驾驶员回答道。 “好!马上关闭与计算机的连接,改换手动驾驶!并把车速降到每小时五十公里!” “知道了!” 牧田在一旁一边听着,一边用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光二十四’号。” 牧田又呼叫道, “请回答。” “干什么?!” 罪犯回答道。 “怎么样,放掉乘客吧?” “如果答应了我们的要求,马上就放掉他们!” “有什么要求?” “给我们一笔资金,马上释放目前正非法关押的赤军战士!” “就为了这个。你们占领了两节车厢?” “是的!” “那么人质不少了。可不可以在下个‘京都站’时把其他十四节车厢的乘客放了?” “wait!(等等)” “什么?” “wait!” “ok!(好吧)” 牧田也不由自主地随口带出了英语对话。 罪犯马上用英语对话,说明了他们是那个有着国际背景的“赤军”组织。 “‘光二十四’号列车脱离了计算机的控制,把这记在计算机里。” 牧田大声地向调度下达命令。 但罪犯对此毫无反应。 “大臣那里有消息吗?” 牧田又向别的调度员问道。 “佐藤政务次官正向我们这儿赶来。” “和总经理还没有联系上吗?” “联系了,还没联系上,但副总经理应当知道了。” “总调度所!” 罪犯呼叫道。 “我们讨论了你们提出的要求,在下一站,即京都站,我们将释放其他十四节车厢的乘客。” “太感谢了!” “但是,如果警官和保卫人员混进来接应他们,我们将毫不留情地把这两节车厢内的乘客杀死!你们要记住!” “明白了。我们遵守这个约定。” 牧田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话筒,眼睛盯着显示盘。 “‘光二十四’号到达京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现在的时速是五十公里,所以再过十九分钟将到达京都车站。” “马上与京都车站联系!” 3 国铁京都站被紧张的气氛罩笼着。也许说处于一片混乱更为确切些。 七名铁路公安人员和十五名车站职员,与大约二百来人的乘客发生了争执,这些乘客是站在上行的新干线站台上,等候即将到达的“光二十四”号列车的。 铁道方面没有讲明原因,只是坚决要求这些人撤离站台,于是人群中便发生了骚乱。 “有人报告说,在这个站台的某地安放了定时炸弹!” 没有办法,公安人员只好编造了个理由,用麦克风发怒地向乘客们喊着: “离爆炸还有几分钟了,请迅速从这个站台离开!” 果然有效,这些乘客马上争先恐后地冲到升降口,逃到地下通道内。 一片呼喊声。有的小孩和年轻妇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但公安人员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他们刚刚得到总调度所的紧急通知:行驶在新干线上的“光二十四”号列车已被劫持,还有十九分钟就要到达本站,在慌乱中,京都站已拿不准该采取什么对策了。 井上主任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站台上的挂钟。再有九分钟列车就进站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 井上环视了一下六名公安人员。 “保证那十四节车厢的乘客安全下车是第一位的。在这中间,要抓住空子,冲进罪犯占领的车厢。要随机应变。我想最好从与这两节车厢相连的十三号和十号车厢冲进去最好。” 他讲着,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 “全体检查手枪!” 井上下达了命令。 如果冲人车厢,遇到罪犯抵抗时,就要开枪射击。这是万不得已的补救措施,也许不会在舆论上引起强烈的不满吧! 七名公安人员掏出了手枪,打开了保险装置。 他们分散隐蔽在第十一和十二车厢将要停下来的位置上,等待着机会。车站的工作人员则迅速散在即将停下来的另外十四节车厢的位置旁,等着迎接乘客下车。 井上又抬头看了看挂钟:还有五分钟。 在京都车站的新干线站台上,迎面吹来的北风非常寒冷,但今天大家却感觉不到,人们握着手枪的手指头都冒出了热汗。 “第二号线路上行的二十四号列车到达。” 这时,从车站的广播喇叭中传来了声音。 从站台上探出身子,便可以看远处慢慢驶来的乳白色的“光二十四”号了。 “来了!” 井上不禁喊了起来。 但“光二十四”号列车的车头车厢一十六号车厢,在进入站台时就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井上纳闷的时候,只见从这节车厢上陆陆续续地走下了不少乘客。 井上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他向站台的一端走去。 “光二十四”号只将先头车驶人车站,其余十五节车厢在车站外边。 “这是怎么了!” 井上拽住一个下来的乘客大声问道。 “我不清楚。”这个三十五六岁左右,公司职员模样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 “当时,车厢内突然传来广播,说从十六至十三号车厢的乘客,全都去十六号车厢。如果不快一点的话,列车就要爆炸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井上又向十六号车厢的前边驾驶室中的司机问道。 “这是罪犯的命令。” 司机面色苍白地答道。 “他们仅让十六号车厢停在这儿。” “可如果你们下来了,这列火车就开不走了。” “不行啊!他们说如果我们也下去,他们就开枪打死那两节车厢里的乘客。” 正当井上气愤地咬牙切齿时,车门突然关上了。 列车又继续向前开动了。 那两节车厢越来越近了。 但是,车厢的窗户都挂上了窗帘,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整个列车慢慢地从井上面前滑过去。这次又让最后一节车厢留在了站台上。车一停,车门便打开了,陆陆续继地下来了许多乘客。 出现了这种情况,是不能够再冒险冲进被罪犯占领的车厢了。 这七名公安人员也跑到了站台这边来了。 “咱们怎么办?” 其中一个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向井上问道。 “冲进列车吗?” “算了吧!” 井上说道。 “从这点上来看,这是一伙非常谨慎的罪犯呀!我们就是冲了进去,一旦靠近了那两节车厢,他们很有可能真的对那些人质下毒手的!” 4 不久,国铁副总经理和运输政务次官就到达了总调度所。 “情况怎么样?” 佐藤次官一到就向牧田劈头问道。 “现在‘光二十四’号列车在京都车站释放了其他十四节车厢的乘客,正在接近名古屋。” “听说他们只占领了两节车厢,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干?” “这正是罪犯的巧妙之处。” 牧田说着,把“光二十四”号列车的编制图拿给佐藤次官看。 “请您仔细看一下,在这两节车厢上,有洗漱间、厕所以及饮用水设备,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多大影响。而且,还有乘务员室,可以利用那儿的通信设备随时与外界进行联系。”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两节车厢上共有多少名乘客?” “现在,只能从买了票的人数上来看。在博多和新大阪共卖出了八十九张车票,都是这两节车厢的。但是,虽然票买了,但也有因故未能上车,还有六岁以下儿童可以不买票上车,所以我们分析人数在八十至九十名之间。不过,这与飞机不同,无法弄清乘客的性别和姓名。” “罪犯方面呢?” “在他们的要求中,提出了赎金和释放被逮捕的‘赤军’组织的士兵。从这点可以认为他们与‘日本赤军’组织有关系。” 牧田十分镇静,但政务次官佐藤却双眉紧皱。拘留中的那些赤军人员是否可以释放,肯定会在内阁会议上引起一场激烈的争论,用他们交换了人质也好,或拒绝这一要求造成乘客伤亡也好,政府都会因此受到舆论界的猛烈批评的。 “与‘光二十四’号列车经常保待着联系吗?” 副总经理河部插了一句。 “有迂回线路。” 牧田答道。 “对方的武器是手枪吗?” “他们声称要爆炸列车,他们也许还带有炸药。” “与飞机不同,在新干线,乘客的行李是在列车的行李车厢中保管的。” 河部叹了一口气,现在乘客们正在京都站等着铁路方面提供的汽车呢。 仅这一点,牧田也丝毫不敢轻视这次劫车事件的严重性。 如果将罪犯逮捕的话,新干线上的劫持事件有可能被制止住:但如果罪犯一旦得手,新干线将又会成为劫持犯新的作案目标的。 调度所的电话响了起来。 年轻的调度员泽本一手拿起电话,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喊道: “所长。” 牧田走了过来。他接过听筒听了一下,然后向站在身旁的河部敬了个礼,说道 “现在京都来电话了。” “关于罪犯都知道些什么了吗?” “不,还没有弄清楚。不过,在京都车站,餐车的工作人员全都被释放了。其中还有一个在各车厢之间卖东西的小孩。他在火车被劫持之前,从那两节车厢中来回走过好几次,她说还记得几名乘客的样子。经过判断,发现被当做人质的有几个名人。” “名人?是谁?” “女歌手工藤睛子。” 泽本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就是那个常常在电视节目中演出的?” “对。她可是当今年轻人的崇拜偶象呀!她得过‘新人奖’,还出席过去年的‘红白歌手大赛’呢!” “别人呢?” “吉斯-霍兰夫妇。” “噢,来日本演出的美国钢琴家。昨天还在电视中看过呢!” “外国人也在里面?” 佐藤忧虑地问道。这对解决劫待危机,无疑又增添了难度。 “目前就这些情况。” 当泽本说到这儿时,无线电话又打了过来 “总调度所,我是‘光二十四’号列车长小池。” 顿时,调度所内的空气紧张起来了。 “我是牧田。” “听一下我们的要求!” 取代列车长的声音是刚才的罪犯。 “都有什么?” “好,你们认真听一下!在这两节车厢里,共有九十二名乘客。也就是说有九十二名人质。其中还有名人。如果他们死了,那可就成了舆论界的好材料了!” “你们快说要求吧!国铁的副总经理和运输部政务次官都在这里。” “第一,我们要这九十二名人质的赎金。在下个车站名古屋站,你们要准备好三亿现金,分别装在三个袋子里,塞进十三号车厢靠近十二号车厢人口处。在名古屋的上行新干线站上,所有人员必须远离开,只允许姑长一个人,带这三个袋子站在站台上,在列车停下时塞进来。如果站台上还有别的人,我们马上开枪杀死人质,然后爆炸列车。” “如果交了三亿现金,是否放掉人质?” “确认这笔钱后,我们每节车厢先放十个人。” “其他人怎么办?!” 牧田情不自禁地对着话筒喊道。 “别着急呀!” 罪犯冲着电话冷冷笑道。 “从名古屋站开始,听我们的枪声为号。在各站停车。在名古屋得到三亿现金后,我们在到达下站丰桥站点验一下,如果你们遵守了协议,我们就从十一、十二号车厢上各放出十名人质。在下一站浜松站,再送进三亿日元,在列车到达静冈之前我们进行点验,如果正确无误,就在静冈站再放二十人。如此反复。即在三岛车站,再送三亿日元,热海站放二十人:小田原第四次送进三亿日元,在新横浜站,放二十人。” “两名乘务员呢?” “在新横浜站,最后完事后再详细告诉你们。另外,在列车到达新横浜期间,你们要把拘留中的我们的同志,即三名‘赤军’战士放了,用车送到新横浜站来。我们在那汇合,从东京站去羽田机场,并为我们淮备好飞机。两名列车员和剩下的十二名乘客,全部被作为人质,一直带到羽田机场,所以在东京,你们要淮备好一辆能装五十人的公共汽车。” “也就是说,你们要求十二亿日元现金,和释放三名‘赤军’战士吗?” “还有一架飞机!” “太无理了!” “国铁每年的利润高达一干个亿,就是为此出点‘血’,也照样悠哉悠哉呀!出十二亿,又有什么为难的呢!就是释放了目前被拘留中的‘赤军’战士,此事也是有先例嘛!飞机嘛,如果我们能安全飞到国外,会完整无缺地归还的。这还算无理吗?” “为什么不一次要十二亿?” “第一,一次取三亿,对你们来说比较容易,而我们也可以有时间清点一下是不是假的,或是不是联号的新币:第二,一手交钱,一手放人,进行的顾利,也可以使我们之间相互产生信任嘛!” “产生信任——” “那么,马上决定下来那三亿给不给!” “所长!” 突然一名调度员插了一句。 “‘光’号列车停在长良川的桥上了!” “为什么停下来?” 牧田向罪犯问道。 “直到你们准备好第一次的三亿元,我们将让列车停在桥上,准备好就联系吧!不过,一定要按我们刚才说的,只让站长一个人呆在站台上,把三亿日元塞进十三号车厢。懂了吗?!如果让我们等得太久,乘客中也许会有人死的。这完全是你们的责任!” 5 十六节车厢的列车,停在长良川的铁桥上。 天空飞舞着大雪。 “光二十四”号列车停驶,造钱其他的列车要么停下来,要么改点改线行驶。 富田刑事部长也从警视厅赶到了总调库所。他是为解决罪犯提出的要求而专程赶来的。虽然此事仅仅限于新干线列车内的罪犯与国铁的问题,属于铁道公安部门的权限之内,但目前已发展到罪犯与政府的对立了。 “从尊重人的生命来考虑,支付赎金是不得已的事情,但释放拘留中的‘赤军’人员,却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佐藤政务次官涨红了脸,辨解般地说道。与其说是他的意见,倒不如说他替政府表了态。 前些时候,一架飞机被歹徒劫待,政府被迫支付了六百万美元,虽然政府未受到舆论界的指责,但如果释放了“赤军”人员,恐怕不仅在国内,而且在世界上会受到舆论谴责的。因此,对于这次新干线上发生的劫持事件,政府对于罪犯要求释放“赤军”人员一事十分敏感,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一点,警方也有同感。” 富田部长也点了点头。 “幸好这次罪犯是在铁轨上而不是在空中威胁我们,所以,我们还能有时间在他们到达新横浜站前想出点办法。他们要求这十二亿曰元分四次支付。看上去十分狡猾,但对我们那是浪费时间!我认为他们在利用到达新横浜站之前的时间商量对付我们的对策。” “为此,无论如何我想知道罪犯的准确数字和他们都是什么人!” 佐藤说道。 “关于这一点,你们掌握到什么程度?” 富田向牧田问道。 牧田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后说道: “列车长用暗语报告说罪犯有五人,但现在两个乘务员被关进了乘务员室,倒底是不是五个人他们也无法判断清楚,从十一、十二号车厢被歹徒控制了来看,罪犯是五个人到七个人之间。” “会不会七个人以上?” 副总经理问道。富田回答说: “‘日本赤军’也好,其他游击组织也好,他们都崇拜格瓦拉的游击理论。从这一点上来看,游击组织的最小单位不超过八个人。这是格瓦拉的游击理论之一。因为人多了不好控制。因此,我也同意罪犯有七个人的说法。” “目前,‘光二十四’号列车上的人员都有谁、都有多少人数,你们掌握吗?” 政务次官佐藤问道。这些间题,全都朝着牧田一个人来了。 “除了那两节车厢以外的乘客,已经全部都在京都站下来了,所以,被当做人质的乘客只有九十二名。另外,还有两名乘务员和两名司机,再有就是罪犯了。” “现在列车停在了长良川的铁桥上,车内的温度不会低的吧?” “只要电力供应正常,车内温度就正常。” “水呢?” “车厢还有饮用水,并有厕所,所以,尽管时间拖得很长,也不会发生像被劫持飞机出现诸如水源不足和厕所排泄物堆积等等间题。” “按你的说法,我们如果拖延交涉,乘客的痛苦也不至于特别严重?” 富田刑事部长用犀利的目光盯着牧田。 牧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目前,还没有听说车上有病人,车内的温度也较合适,但“光”号列车停着的长良川一带,正在下着小雨。如果电力系统发生了故障,车内也会下降五至六度的。 所以,牧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警方打算如何拖延?” “政务次官说支付赎金是不得已的,但对于警方来说,这也是要尽可能避免的。因此我们打算在罪犯所要求的第一次付给赎金三亿元的名古屋车站,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做好充分准备,尽可能地拖延交涉时间,增加成功的把握。” “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要马上安排具体步骤,因此想争取一个小时的时间。” 正当富田讲话的时侯,泽本调度员又拿着笔记本朝牧田走过来了。 “京都车站又来了新报告。了解到了被当做人质中的乘客情况。” “除了刚才那三个人以外,又有名人吗?” “不,没有。在车内卖东西的小孩想起来,还有四个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小组。” “四个残疾人?” 听到这话,佐藤政务次官又皱了皱眉头。 “这可糟透了!如果对罪犯采取强制牲措施,这些无能力的人将会面临最大的危险,肯定会引起国民的强烈不满。所以,不能拖得太长了!” “可我无论如何也需要一个小时呀!” 富田刑事部长坚持自己的意见。 上次日航发生劫机事件时,由于飞机已在海外,警方对此克能为力,只能呀任罪犯的要求了。可以说那是一次使警方蒙受奇耻大辱的事件,这次如不能制服罪犯,警方将会又一次地受到批评和指责的。为此,富田当然要求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出一个万全的办法。 对政府来说,乘客中有残疾人,就要从政治角度来考虑,但对于富田来说,则根本不予考虑。由于“日本赤军”造成的劫持事件,使警方丢了脸,警方无论如何也要战胜罪犯,当然对别的问题就置之不顾了。无论什么手段,甚至不惜全部杀死这些罪犯! “三亿日元能准备好吗?” 佐藤向副总经理问道。 “三十分钟后就可以送到名古屋站。” 副总经理说道。 6 雪停了,天空仍然聚集着浓重的铅色乌云。 不知什么时候还要下雪的。 爱知县警方出动直升飞机从机场迅速飞向长良川铁桥。 在飞机的西侧,很快就看到了泛着白光的长良川了。 长良川四周成了一片银色世界。 红色的长良川铁桥和由白蓝两种颜色组成的“光二十四”号列车车体,也进入了视线。 “再靠近点!” 搜查一科的刑警对驾驶员说道。 驾驶员慎重地把机头向下俯了一下。如果碰上了铁桥,不但这架直升飞机,而且连桥上“光”号列车也会发生爆炸的。 直升飞机一直向“光二十四”号列车的位置飞去,列车车轮似乎浸在长良川的水面上。 机长让飞机在空中保持不动。 刑警取下望远镜,朝距离直升飞机大约有五十米远的铁桥上的列车望去。 在司机室,露出两张脸。那是司机。他们在向飞机挥动着手,似乎罪犯不在那儿。 刑警一节一节地观察车厢。 除了两节车厢外,其余车厢都没有挂窗帘,所以看得非常清楚,似乎没有人。 而那两节车厢全都挂着窗帘,根本看不到车厢内的情况。 “能不能再近一点?” “不行了!” 驾驶员说道。 “那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了。” 刑警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如果罪犯向飞机开枪,就可以知道他们手中武器的性能。但对方一直保待着沉默。 直升飞机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天空中又下起雪来。 “没有办法,回去吧!” 刑警无奈地说道。 而另一方面,又有两名刑警乘上了由名古屋发出的,下行至博多的“光一五九”号列车,他们带着有望远镜头的照相机,随着这辆时速只有五六十公里的列车,慢慢向长良川铁桥驶去。 在右侧的窗口席上,所有的乘客都被要求离开了。 那两名刑警弯下腰,把镜头紧紧地贴在窗户上,全神贯注地望着。终于来到长良川铁桥上了,乘客虽然被要求离开了窗口,但还是有乘客知道对面就是“光二十四”号列车,便抬起身子张望,但被四名维持秩序的乘务员制止了。 “光一五九”号列车上了铁桥,便与“光二十四”号列车并排停了下来。 这两名刑警呆在车厢正好停在了那两节被劫持车厢的对面。他们几乎把脸都贴在窗户上。仔仔细细地观察对面挂着窗帘的窗户。 隐隐约约地透过窗帘的空隙,似乎能看到统统弯下腰的乘客。 突然,一名刑警发现在十二号车厢的一个窗户上,贴了一张白纸条。 于是,这两名刑警便把镜头转向那儿,嗯下了快门,把那张纸条拍了下来。当他们一口气拍了近二十张时,一个乘务员面色苍白地时朝他们走过来。 “对面的司机说要我们马上开走,并说是罪犯提出的,如不马上开走,就先开枪打死一名乘客。如果慢慢腾腾的,他们就再杀死几名。” “为什么?再停一会儿行吗?” “不行不行!我们看对面火车上的司机样子非常着急,罪犯可是当真的呀!” “没有办法,那只好走吧!” 刑警终于让步了。 “光一五九”号列车开动了。这两名刑警还在紧紧地打着在自己眼前不断闪过的“光二十四”号列车的窗口。 那两节车厢依旧紧拉着窗帘。一点也看不到乘客和罪犯。 “光一五九”号列车在故阜羽岛站临时停了车,两名刑警马上钻进等候在那儿的县警巡逻车。 由于县警方的协助,照片二十分钟内就洗出来了。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些照片上。 在一张撕破的某大学的公用信笺上,用圆珠笔写着: “这节车厢上有三名罪犯。三个人年龄都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高个,长发、戴着太阳镜和一个白色的大口罩。他们一手拿手枪,一手握着手榴弹。他们之间交谈用英语。” 这张纸上,还画有根据罪犯特征画下的速写。画得不太准确,却把这三个留长发的年轻人标上了a、b、c。 “a——身高一米六五。粗暴。 b——警戒着入口。一米七○。 c——一米七○。一直不说话。” 大概是某一个乘客,观察到这三名罪犯的特征,为了让外界知道,就偷偷地写了这些字并画了素描,贴在了窗户上。 写得过于简单了,根据这些也无从知道罪犯的身份, 但起码可以证实在这节车厢上只有三名罪犯,而且他们之间交谈用英语,看来是“赤军派”。 照片马上用电传送到了东京的警视厅和名古屋所属的爱知县警察署。 爱知县警方派出了负责本案的以搜查总部部长为首的三十七名刑警。他们马上赶到了名古屋车站。 一名年龄和外貌像车站站长的叫甲山的刑警,换上了站长的服装,拿着那三亿日元。 其他刑警也都换上了车站工作人员的制服。 按照罪犯的要求,在新干线的上行站台上,只有站长一个人和三亿日元。在下行站台方面,这些化了装的刑警混在“乘客”当中“等车”,也许这样罪犯不能说出什么来吧。 搜查总部部长近藤,把刑警们都召集到站长室。墙上挂着名古屋车站的内部结构图。 “三亿日元已经淮备好了。” 近藤用手敲打着摆在桌上的三个小型手提包。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动作。 “罪犯大体上有七个人,武器是手枪和手榴弹,问题是如何不伤及乘客将其全部抓获!” “打开车门,一块儿猛冲进去怎么样?” 一个刑警涨红脸,鼓足勇气说道。 “可是,怎么才能做到一下子这么多人一块儿冲进去?站台上只允许站化了装的甲山一个人呀!而且这两节车厢只有两个车门,他们只会打开一个,一个门只能进去一个人。更困难的是,就算是冲进去了。那么走廊上,各个卧铺的房间,怎么做到‘准’和‘狠’呢?” “进入站台,可不可以从后部车厢登上去呢?罪犯只占领了中间的两节车厢,我们隐藏在其他车厢里,伺机行动怎么样?” “这前提也必须是从外部打开车门呀!” “这不困难吧?罪犯不是要求我们把三亿日元塞进与那两节车厢相邻的十三号车的车门里面吗?如果十三号年门能打开,其他车门自然也可以打开了。这时,我们就可以从最后边的那节车厢进去了。” “可一旦他们发现有人冲了进去,他们说会杀害人质。” “从十一号车厢到末尾车厢,相距十来节呢。我想总还是有不少可供隐藏的地方的。” “那就要挑选精干的人去干。冲进去,到抓住机会行动,要干得绝对漂亮!” 于是,近藤便挑选了五名老资格的刑警。 他们马上与东京总调度所进行了联络。从那儿很快又与停留在长良川铁桥上的“光”号列车进行了联络,罪犯答应将在下午三点五十七分向名古屋车站进发。 7 在名古屋的新干线上行站台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化了装的甲山,一个人站在了十三号车厢将要停靠的位置上。在他的脚边,摆着放着三亿日元的三个小型提包。 在站台上,靠近京都站方向的出入口处,被挑选的五名刑警,悄悄地隐藏着。他们的任务是等“光二十四”号列车到达站台、打开十三号车门时,从地下道冲上去,到达列车末尾的人口处。 在靠近站台的线路上,穿着工作服的刑警们,都静候在周围,做好了随时进攻“光二十四”号列车的准备。 但这个前提必须是整个列车车门都能打开,否则那五名刑警也进不到列车中去。 二十八分钟后,“光二十四”号车列车慢慢驶入站台。 刑警们做好了准备。 十三号车厢只打开了一个车门。其他车门并未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戴着白口罩和太阳镜的长发男子,挥动着手中的手枪朝甲山喊道: “快,快把皮包扔进来!” 甲山故意磨磨蹭蹭地提着一个皮包走了过去,这时,那个男子突然怒骂道: “把三个一块拽过来!你想让乘客死吗?!” 藏在地下通道的五名刑警,在列车到达的同时,也都个个压低了身子,奔上了最末尾的一号车厢。 “但是,车门打不开。” “从司机那儿进来!” 其中一人提醒道。 于是,刑警们便冲向驾驶室。但那儿的车门也打不开,在一般情况下,是可以从外边打开的,也许列车在长良川铁桥停留期间,罪犯用锁给锁上了吧。 正在这时,列车开动了。 “光二十四”号列车在这五名刑警的怒目中渐渐远去了。 东京调度所很快知道了这次行动的结果。 牧田听到这一消息,反而认为这是件好事。 如果从末节车厢进去了,罪犯又未察觉,那么就有可能接近十一号车厢。但菲犯占领了十一和十二号车厢,这说明共有三道门,即使制服了十一号车厢的罪犯,如果骚乱声传到了十二号车痈,那儿的罪犯,也许会大开杀戒的。 这对铁路来说是不好的,因此牧田为没有死人的而感到一丝欣慰。 但富田不同,作为刑事部长,他认为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有没有让‘光二十四’号列车停驶的办法?” 他不甘心地向牧田问道。 “停下来干什么?” “快天黑了,如果停了电,车内一片黑暗,我想利用夜色做掩护冲进车厢。” “那样一来可就会乱套了!车内温度下降,乘客会闹起来,而且车内一黑,有人害怕,罪犯可能要开枪弹压呢!我坚决反对这样干!” 牧田一向沉默寡言,但他一想到他所珍爱的列车车厢内血污四溅,就忍不住激烈地反对。 “还是到新横浜站再决定吧!” 运输政务次官佐藤插到他们两人中间,调解般地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那么,在下一个丰桥站也不会有什么办法了吧?” 这时,从“光二十四”号列车上又传来了消息。 “是小池列车长。他要传达罪犯的要求。” “罪犯在不在?” 牧田急切地问道。 “只有我和专务乘务员新井君两个人,但罪犯就在外边,我们一出去他们就会开枪的。” “不要紧吧?” “我不要紧,但当时新井君要进行反抗,被罪犯用枪打伤了,现在还在躺着。血止住了,所以我想不大要紧吧。我要传达罪犯的要求,如果不照办,他们就要杀死人质,爆炸列车。” “你快说说吧!” “第一,他们确认了这三亿元后,在下一个车站,每节车厢放十个人,共二十名,不许刑警乘机冲进来。” “嗯。” “第二,站台上不得有人,如果发现一个人影,就不放人质。” 小池拿着罪犯写的纸条念着: “知道罪犯的准确人数吗?” 牧田问道。 “我见到的就是进乘务员室的一个,十二号车厢只有两个。十一号车厢不清楚。反正他们不让我出来。” “他们的武器是手枪和手榴弹吗?” “是的。在这两节车厢内还装上了炸掸。啊!罪犯来了!” “是总调度室吗?” 传来了一个罪犯的声音。 “是的。” “这次这三亿元我们清点了。非常感谢你们的合作。我们也守约,在下一个丰桥站,放二十名人质。我们将打开十二号车厢的前门和十一号车厢的后门。” “还有四个残疾人哪!可不可以让他们先下来,” “可以。” 这可太意外了。罪犯又说道。 “过了丰桥站后,我们希望能进行得顺利。我们也会遵守约定。如果你们不在中间搞小动作,我们希望按计划把人质和赎金交换完毕。” “说得多轻松!” 牧田心中愤愤地骂道。但罪犯手中毕竟押着九十二名人质呀?对罪犯发火可不是时候。 “我们也不希望发生流血事件。” 牧田尽量克制着说道。 “那么,马上告诉丰桥站,谁也不得在站台上,在到达滨松站时,你们还是再把那三亿日元准备好吧!” 对方一下子切断了联系,怎么办?牧田看了看副总经理,佐腾和刑事部长的脸。 “先和丰桥站联系一下吧。按罪犯说的,别大意。到新横滨站再说吧!” 佐藤说道。 马上就与丰桥站进行了联系,几分钟后,丰桥站站台上的人就没有了吧? “倒底是怎么回事?” 牧田提出了刚才想提的问题。 “什么怎么回事?” 副总经理问道。 “罪犯为什么只占领两节车厢?占领一节、抓四五十个人质不也可以了吗?” “不是认为那两节车厢正好带有厕所,还有与外部联系的乘务员室吗?” “那十二号车厢就够了,因为那节车厢上也有乘务员室呀!厕所、饮用水也都有呀!” “会不会是认为人质越多越好呢?” 副总经理问道。 牧田也答不上来。他默默无语。但这个疑问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8 丰桥车站的站台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和在名古屋车站一样,刑警们化了装伺机再次进到车内。到达新横浜站还有六站。警方决定在到达新横浜之前,一定要解决这次劫持事件。 “光二十四”号列车,花费了三十九分钟,到达了丰桥车站。 首先有人打开了最后边的十一号车厢门,把那四名残疾人推了出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十名乘客,都是个个表情呆滞,极度紧张地快步从车厢中走了出来,直奔车站的出入口。 几乎是同时,最前边的十二号车厢的门也打开了,又有十名乘客几乎是小跑着下来的。 在他们下完的同时,车门关上了。“光二十四”号再次开动。 警方向下来的乘客了解了一下车内情况,马上报告了东京。 “罪犯基本上还是守约的嘛!” 在总调度室里,佐藤叹了一口气说道。 接到来自丰桥方面的电话的泽本调度员说道: “综合了被释放乘客的陈述,罪犯对乘客相当严厉,禁止相互说话,如有四下张望的乘客都被殴打。而且,无论谁去上厕所,都有一名罪犯跟着去,并被蒙着眼睛。” “也就是说,罪犯们相当讨厌乘客相互说话呢。” 富田刑事部长说道。 “日本‘赤军’的手法十分文明,可上厕所还要蒙上眼睛?” “在丰桥释放的乘客是怎么选出来的。” 牧田问泽本。 “乘客们并不知道三亿元和释放二十人的事情,到达丰桥后,罪犯迅速让他们坐好,念到名字的站起来,然后让他们下了车。” “他们连乘客的姓名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 富田说道。 “乘客们一下子全都站起来时,罪犯们显得特别害怕。” “十一号车厢的十个人和残疾人从最后一节车厢下来的,是这样的吧?” 牧田侧过脑袋问富田。 “报告是这样的。也许是怕两个车厢的乘客见面吧?” “不过——” 牧田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即便是为了不让两个车厢的乘客相互见面,那也没有必要到最末一节车厢来呀!但左想右想,牧田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而且,刚才那个罪犯为什么不占一节车厢,而非要占两节车厢的谜,又重新在他的心头涌起。 “不知为什么,这个事件总有点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 牧田想不出个头绪,心中十分焦急。 他又想要找出什么答案似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显示盘,这时,“光二十四”号列车已快到了浜松了。 这时的浜松也准备好了三亿日元了吧?在名古屋的潜入失败,制定了在新横浜站将罪犯逮捕的方案。 这样一来,不但下站的浜松,在静冈、三岛、热海、小田原各车站,乘客和工作人员都必须远远离开站台。 “我是‘光二十四’号” 小池列车长的声音又传来了。 “还有七分钟就到达浜松站了,我又要传达一下要求。和名古屋站一样。站台只留三亿元和站长一个人,其他人请退下去。在列车停下来的同时,十三号车厢只开一个门。把那三亿元塞进来。” 他还是像念稿子似地说着。 “知道了。” 牧田回答道。 浜松站的人已经全都撤下去了,站台上只有总共装了三亿日元的三个小型手提包和站长,这次是浜松站的真正站长。 但是,在新干线站台的一处隐藏场所,警方架设了一架带2000毫米变焦镜头的带拍照功能的望远镜,为的是巨有罪犯露头,就将其拍摄下来。 “光二十四”号列车进入站台了。 刑警开始按动快门。 那两节车厢还和以前一样,全部挂着窗帘,在其中一个窗户上,被爱知县警方人士发现的那张纸片,还贴在上面。 十三号车门打开了。 站长拖着那三个沉重的手提包走向车门。并一个一个地扔进车门内。罪犯也在伸出手向里面拽着。 望远镜已经瞄准了这个罪犯并不停地拍着。开始只有站长一个人,但罪犯着急了,他来到站台上,帮着站长把手提包扔回车门里边。 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更多的信息,长头发,戴着太阳镜扣大白口罩,右手拿着手枪。 这个男的很快又消失了,车门一关,列车开动。 刑警立刻把底片拿去冲洗,冲出后马上给东京发电传。虽然这是一个近乎黑白的相片,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显示了罪犯全身的照片。 传真照片被送到了总调度所。 屋里的人都像观赏什么珍奇动物一样观察着这些照片。 墙上的显示盘标明“光二十四”号已经到达了静冈站附近。 “我是‘光二十四’号。” 从无线电话里,又传来了小池列车长的声音。 “还有十分钟就到达静冈车站了,将再次释放二十个人。” 和上次一样,他似乎是在念罪犯交给的字条。 “这可太奇怪了。” 看着照片的富田刑事部长突然说道。 “有什么奇怪的。” 佐藤问道。 “这个罪犯手中的手枪,像是sw38口径的呀!” 富田像要把照片吃进去般地盯着说道。 “这种手枪重九百五十克,就是快一公斤了。是一种很重的手枪。请再看看罪犯左手提着一亿元的提包的照片。他的右手还拿着手枪,这样的重量,加上子弹,他不可能这么轻松自如呀!” “也就是说,罪犯们拿的是模型手枪?” 佐藤的脸气红了。如果真是这样,可真是被罪犯们“耍”了。 “这个男的手枪很明显是假的。但制造的十分精巧,和真的一模一样。不过——” 富田说到这儿,又歪着头沉思了起来。 “‘可是’?可是什么?” “可制定如此重大的计划的罪犯,为什么把重要的做案工具,——武器弄成假的呢?这太令人费解了。现在在日本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手枪呀!买不到手枪,猎枪也是可以的嘛!” “会不会是真枪还没有到全体罪犯手里,他们偶尔用一下模型手枪呢?” “也许吧,可从列车上到站台可是件危险的事呀,这么重大的行动却不拿真枪——” “我说说我的看法吧?” 牧田插了一句。 “好!说说看。” 佐藤催促着。 “我也对照片上的这个罪犯感到怀疑。但我对手枪一点也不了解,没有发现是假的手枪。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些罪犯满不在乎地来到姑台上,他们把占领的两节车厢都拉上了窗帘,从京都、名古屋,一直到丰桥都不让人看到人影。说明这是一伙管制观念极强的人。但为什么这次这个男的却毫无戒备地从车上下来呢?” “你想说什么?” “也许是个大胆的假设。这个男的会不会不是罪犯?” “什么?!” 佐藤瞪大了眼睛问道。 “难道罪犯不可以从乘客中挑选一个长发的年轻人,拿着他们给的假手枪,戴上太阳镜和白色的大口罩呢?并威胁他说,如果他敢开口说话,就从背后朝他开枪。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车内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女呢!” “可是,照你这种说法,那罪犯不就全暴露在乘客面前了吗?因为刚才他们可都在一节车厢内呢!” “如果是一节车厢呢?” “嗯?” “我是在想,罪犯为什么单单占领两节车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因为占领一节车厢就够了,我觉得这个谜快解开了。也就是说,十一号车厢的乘客,根本不知道十二号车厢内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样的乘客,什么样的罪犯,相反,十二号车厢内的乘客,也根本不知道十一号车相内的情况,这两节车厢之间有三道门,而且全被罪犯们把守着!” “请继续说下去。” “从十二号车厢中挑选两三个年轻人,打扮成罪犯的样子,如果带到十一号车厢的话,十一号车厢的乘客就会把他们当成是真正的罪犯。反过来十一号车厢的罪犯也会这样干。” “可罪犯们为什么要这样伪装呢?如果只有五六个人是干不成的。” “只有一个理由,为了逃走!长发,太阳镜、白口罩,这是十分明显的标志。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人戴太阳镜、戴白口罩,留长发,任何人都可以把他看成是罪犯。这么说,刚才被放下列车的二十名乘客中,己经有罪犯逃出了控制。当然,那时占领十一号车厢的罪犯,是当成被释放的十二号车厢的乘客的。两节车厢中间都有厕所、洗漱间、以及乘务员室,化妆的地方不少嘛!也许从一开始就有一两名罪犯混在乘客当中了。” “那么,窗户上贴的纸呢?” “很有可能是罪犯的花招儿,为了给我们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因为我们毕竟没见过罪犯呀!” “这么说,罪犯已经在丰桥站下车了?” “和三亿日元一起下了车!” “可罪犯们不是还要求再付三四次吗?” “罪犯的目地,从一开始就是要三亿日元!光这个数目就是一笔不少的现金了。但为了在中途逃走才这样要求的。还导演了一场什么要求释放‘赤军’人员的戏。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想到罪犯会在到达新横浜之前逃走的!而实际上,他们在丰桥站就逃走了!” 说完,牧田把视线从墙上的显示盘离开,呼叫“光二十四”号列车。 “我是小池列车长。” “那儿还有罪犯吗?” “不,不在乘务员室。我和专务乘务员被关在这了。” “而且,罪犯交待过,在到达车站前,按纸条上写的给司机下达命令。” “你能从乘务员室出来,去车厢吗?” “出不去。他们说如果出来就开枪打我们。” “果然如此。” 牧田看了看政务次官几个人。 “现在,支配着‘光二十四’号的已经不是罪犯而是恐怖了!” 致命的遗忘物 1 审判结束了。 判决被告无罪。因此,被告无须支付赔偿费用。 在宣判结束的一瞬间,飞鸟医师高兴地微笑着,和他的辩护律师握了握手。 相反,原告人大原,则一直紧紧地咬着嘴唇。可以说这是他顶料之中的判决结果,因为在他手中还没有置对方死地的证据。 担任这次诉讼的三田律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原沉默着,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赢了对方是十分困难的。尽管如此,为了死去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赢了他们!不!自己的孩子是被他们杀死的,一定要为孩子讨回公道! “就算不全给赔偿费,也应当给一半的金额吧?你还是安静地等着信儿吧!”三田律师像是安慰大原一样说道。 大原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问题不在给多少钱。 大原以自己的孩子因被误诊致死而向飞鸟医师提出了赌偿一千万日元的要求,并向法庭起诉。但最终目的也并不是要钱。 他连一分钱也不想要。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能以杀人罪判处飞鸟太郎。 但是,根据目前的法律条款规定,极少有医师因误诊被指控触犯刑律而被起诉的。 因此,大原没有办法,只好以民事事件向法院提出,要求得到赔偿费。 那是一年前的冬天。 三岁的儿子浩一,在半夜突然发高烧,当时,在京都府警视厅的大原,正为一件杀人案的调查忙得不可开交。家中只有妻子绫子一个人,她非常担心,就背起浩一赶到附近的飞鸟医院。尽管这家医院有这样那样的传说,但这一带再没有别的医院,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当时接诊的是院长的儿子,副院长:飞鸟太郎。 飞鸟在半夜被人叫起来,脸色非常难看。他草草地检查了一下,便对绫子说是一般的感冒发烧,并随即给了些药。绫子回家后,便按说明给浩一服了药。但到了凌晨,病情恶化了,当时的体温达到了四十度,浩一的表情也十分痛苦。绫子再次带浩一去了飞鸟医院。这次飞鸟诊断为肺炎,他急忙给浩一打了几针,但到了上午十点十分,浩一就死了。 浩一是独生子。绫子受不了这个打击,一下子休克了。在这以前,飞鸟医院也发生过类似事件,有好几个患者由于误诊,本来不该死的也死了。 绫子本来知道这些传说的,但附近再没有第二家医院,而且这家医院科别挺全,内科、外科、小儿科,就诊的病人也不少。当院长的父亲又成了市议会议员,所以人们评价这是一家走政治路线的医院。 浩一的葬礼时,飞鸟推说要去东京参加一个什么小儿科的研修会,只派了一名护士来教堂吊唁。但后来大原进行了调查,飞鸟根本不是去东京开什么研修会,而是和几名同行好友,去游览胜地志摩半岛打高尔夫球去了。 如果当时飞鸟出席了浩一的葬礼,对他的死表示了歉意,也许大原不会提出诉讼的。 但飞鸟的态度激怒了大原。他决定向法院提起诉讼。在自己的朋友中,深知这一事件的背景和难度,都忠告他不要这样干。因为误诊或有意“失职”毕竟无法区分。大原也明白胜诉的可能性极小,但当时的心情使他无法停止这一行动。 为了这次诉讼,他几乎花光了全部私蓄。 但是,他败诉了。 打赢了这场官司的飞鸟,一副悲伤的表情走到了大原身边。 “大原先生,”飞鸟说道,“对贵子的事情,我非常同情,误诊的怀疑也终于弄清了,我想付给你一笔赔偿金。怎么样,大原先生,就让我们把这件事忘了吧?” “对不起!”大原用力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而且,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弄清楚的!” 第二天,大原请了一天假,到妻子的娘家胜浦去了。 胜浦与京都相比,气候要暖和多了。 大原带着渐渐恢复了的妻子绫子,走在初春的海边。 “还是输了。” 大原一边走着一边对绫子说道, “我们没有一个医学界的专家为我们辩护。” “全完了!” 绫子叹了一口气。 “完了吗?浩一可明明是那个年轻的大夫误诊而死的呀!” “可这不也没有办法了吗?” “我可不会罢手的!” 大原停下脚步,两眼望着大海,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他似乎在遥望海面,自己的儿子会不会在那儿出现。 “你能不能再把那天的事对我说一遍?” 大原看着绫子问道。 “坐下吧,我有点累了。” “好。” 大原扶着刚刚恢复了元气的绫子,让她坐到了一条小船船帮上,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那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浩一突然说难受,我马上给他量了一下体 温,三十八度。” 绫子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睛,回忆儿子的不幸是痛苦的。 从家门到飞鸟医院有二百米远,当时还正下着小雨, 绫子背着浩一向飞鸟医院赶去。 “当时飞鸟说是一般的感冒?” “嗯。吃了他给的两片药,我们就回去了。他说多盖点被子,暖和一会儿就会好的。我还记得当时他来了几个朋友,在里屋打着麻将。在他给浩一拿药时,里面的人喊道:‘喂,还没有完?’飞鸟马上回答说:‘很快就好了,再稍等一下’。” “所以他在匆忙中会误诊的。” 大原气愤地握紧了拳头说道。 “我们回到了家。在天快亮的时候,浩一又突然烧了起来,我量了一下,都三十九度了……于是,我又背着浩一去了飞鸟医院。” “这次飞鸟说是肺炎,打了几针抗菌素,但他说由于来晚了,浩一死了。” 这段过程,在几次开庭中,大原都听了好几遍。大原认为死于肺炎,但却诊断为感冒,这是明显的误诊,即责任事故。而飞鸟的辩护律师则反驳说,就算是单纯的感冒,由于母亲背着来往于风雨交加的寒夜中。当然可以转成肺炎的。因此不能说成是误诊,更不能说成是事故。这个责任,完全是母亲造成的。 “再过一个月我就回京都吧。” “别着急,再很好地休息一段吧!” 大原说道。他想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再调查一下飞鸟这个人。因为一个人独来独往无牵无挂,能更放开手脚地去干。 当天夜里他就住在了娘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京都了。一到厅里,就有一件杀人案件等着他去处理。 有两年轻女人,在同一天里被人勒死了。这种案件称之为最残忍的事件。接到破案的命令,大原又立即从个失去爱子的父亲转到一个刑警的角色之中,开始了细致而艰苦的调查。 第四天,他就逮捕了凶手。这是一名年龄二十八岁,某家大公司的优秀职员,令人吃惊的是,当在他的公寓里逮捕他时,这个人正是一身男扮女装的打扮。他涂着口红,手和脚趾都修得纤细,以致刑警们都认为他要化装潜逃,这是一个性倒错的精神病人。他叫冲田一夫,据他自己讲,每天从公司下班回到家后,他就打扮成女人的样了到大街上闲逛。此时,他常常会感到一阵阵的快感。 曾有两个女的无意中识破了他的伪装,并取笑他。于是他被激怒了,一气之下便杀死了这两个女人。 据冲田一夫交代,专门有一家俱乐部,为爱好男扮女装的男人教授方法,例如如何涂抹口红,如何穿戴女式西服,女礼服甚至女式和服。 现在真是个奇妙的世界!负责此事的大原感到真是不可思议! 在处理完这件事的当天夜里,大原接到了一个告密的电话。 一个女人的声音,把电话打到了大原的家中。 “是大原先生吗?” 打电话的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是我。” 大原答道。他看了一下表,快夜里十一点了。 “您孩子太可怜了!” “谢谢您的问候。” 大原一边答着,一边在脑子里迅速地判断着这个人是谁。也许是他曾见过的一个女人,并把孩子的死讯告诉过她。但他确实记不清都对谁讲过,而且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打来电话,她要干什么呢? “明天……” 这个女人突然止住了话头,默不作声。 “什么?” “我想明天把您孩子死的真实情况告诉您。” “什么?” 大原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起来。他用力握住了电话听筒,似乎怕对方跑掉似地,“真的吗?这是真的?” “嗯。” “那么,你手中有证据?” “没有。” “有吧!” “那不是误诊。” “那么……” 这个女人像是又考虑了一会儿似地说道。 “反正我告诉你的事非常重要。” “什么事?” “这个……电话里不能说。” “拜托了,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 “我想要一笔钱。” “原来是这样呀!” “可是,这个内幕对先生绝对有用!我决不会骗你!” “好吧!去哪见面?” “明天早晨六点,在大东寺的山门前等着。” “六点?你有什么标记呀?” “我会认出你来的。所以,你等我叫你吧!” 说完,这个女人便放下了电话。 大原也放下了电话,陷人了深深的沉思中。这个女人说不是误诊,开始让大原十分失望,但后来的意思好像非常重要。 他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但正好两天前发了薪水。他从里面点出五万日元,装在一个信封里。 他几乎一夜没闭眼;一直挨到天亮。 五点半他就起了床,然后出了公寓,朝指定的大东寺方向走去。 天色还不太亮。 五分钟后,他来到了大东寺车站,然后朝还没有人迹的正门走过去。 天气相当寒冷。大原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一边吐着白气,一边慢悠悠地朝寺的正门走去。 哪也没有像打电话人的身影。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运动衣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六点二十分了,还没有人叫他。 (是和我开玩笑?!) 正当他窝了一肚子火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大原先生……吗?” 身背后站着一个把外套衣领立起来、挡住大半个脸的小个子女人。 “打电话的是您吗?” “是的。” 这个女人闷声闷气地答道, “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 说着,大原把信封递了过去。 这个女人打开信封看了看,脸止顿时露出了十分失望的神情。 “就这么点儿?” “根据您的材料再付给您。” 大原冷冷地说道。 “我想要五十万元哪!” “可以,如要确实有用,别说五十万,就是六十万我也给!请讲吧!” “真的给吗?” “说定了!” “你的孩子确实是感冒!” 大原沉默了,他有点火望。 这人女人稍稍往两旁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当时,飞鸟先生给你的孩子服了一种还在试验中的新药。” “新药?” “对。说是治疗感冒的速效药,叫‘斯瓦托林’。是一家名叫s制药公司生产的,并说这种药的力量接近烈药,只限于成人使用呢!” “可我妻子说,只吃了两片。” “所以才危险哪!” “这个‘斯瓦托林’市场上有卖的吗?” “没有,因为副作用太大了,所以还在试验阶段。” “那么。怎么能让三岁的孩子吃这种药?!” 大原的脸,由于激动变得通红。如果这是真的,这不等于拿人体做试验吗? “不过,我的孩子后来又诊断是肺炎了……” “我认为那根本不是什么肺炎,是‘斯瓦托林’的副作用,它的反映和肺炎的症状差不多,因为我听说这样还可以掩盖一下呢!飞鸟先生一直作为母校的助手,分文不取地工作,大概是为了讨好带他的教授吧,帮助那个教授研究‘斯瓦托林’呢!” “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把这些情况报告警方吗?” “是的。还有,飞鸟先生是靠了他的父亲,用巨额金钱贿赂校方入学的,这事的详细情节我也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哪天你多准备点钱我再告诉你!” “好!后天我一定把钱弄好。那你一定要对我讲出全部真话。” “行!其实我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因为我也非常痛恨他!” 大原从这句话中推测,也许这个女人曾一度与飞鸟有极“深”的关系,后被抛弃而要报复他的吧! “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等我。” “那么……” 没等大原话音落下,这个女人便匆匆忙忙地背着大原快步走开了。大原又对着她的背影问道。 “喂!你是不是飞鸟医院的护士?” 这个女人没有回答,但大原还是察觉到了她在那一刹那间打了个激灵。 (肯定是!) 大原在心里说道。 2 第二天,大原去银行办理了借款手续。 临去之前,他先到自己所在的搜查一科科长那儿开具证明。科长是位慈善的上司,他认为大原借钱是为了重建家园,十分高兴;这个失去了爱子的男子汉终于挺过来了。 “好哇!好好过日子吧!” 他取到钱后,平均一个信封装了五十万,共装了两个信封,放在了上衣口袋里。他估计这一百万日元可以“买”出那个女人知道的全部情况了。 下午两点半,准确地讲,是两点三十七分,他接到了通知,说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自从实行每周休息两天后,好像星期六的杀人案多了起来。” 和他一同去现场的同科的乡田刑警边走边说道。 据说是一个租借一家水果店的房子住的年轻女人被杀了。 这是一间与水果店隔开的独立房间,一居室。在地上趴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的脖子被很细的绳子紧紧的勒住而死的。 当大原把她的身子鞠过来时,他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这个妇人正是昨天清晨和他见面的人! 从事主那回来的乡田刑警对大原汇报道: “死者名字叫石川良子,职业……” “护士,是不是飞鸟医院的护士?” “对!您这么了解呀!” “因为我家离那儿很近。” “那么说,那个飞鸟医院,不是你的……” 刚说道这里,乡田便慌忙截住了话头。 大原没再看乡田。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尸体。 一个重要的证人被杀了。凶手肯定是飞鸟大夫。大原坚信这一点。别人还能有谁?因为这个护士知道飞鸟的一切秘密。所以飞鸟对她下了毒手。 (一定要借这次机会把杀人犯飞岛抓住!) “您在说什么?” 乡田看大原的嘴在嘟哝着便问道: “不,没说什么。是谁发现的死者?” “在外边呢。” “那我见一见,想问一问。” 发现死者的人,是死者石川良子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她叫佐藤幸枝,是一个职员。她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我今天想约良子一块去看电影,便给她打了电话。” “什么时间?” 大原问道。 “两点一刻左右,因为是星期六,我在家休息。” “石川良子来接电话了?” “是的,她来接了。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来了什么人吧?只说了一句,让我‘等一下’。” “然后呢?” “突然说了一句‘啊!你要干什么?!’然后又‘哼’了一声,好半天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随后就听到一阵乱轰轰的声音。” “还有呢?” “我很担心,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拨了好几次电话,再也没有人来接,于是我便叫了一辆出租汽车,等我到这来了一看,她已经死了。” “然后就报了警?” “是的。我马上告诉了房东,打了‘110’。” 大概是回想起了当时发现尸体时的情景吧,佐藤幸枝的声音在不停的颤抖。 大原又来到房东那儿,又问了一下是否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人到石川良子住的房间来过。但没有什么线索。 大概来人是直接翻墙进去的,房东没有看到。 “我先出去一下。” 大原对乡田说道。 “去那儿?” “飞鸟医院。我去见一下副院长飞鸟太郎。” “可是……” 乡田还没有说出“不行”的时候,大原已经没影儿了。 3 对于飞鸟的愤恨,现在已化成了一股怒火了。 这次他会不会再逍遥法外呢?大原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快步走着。这次一定要把这家伙逮住! 在飞鸟医院硕大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块写有“午后休息”的牌子。门和窗户都拉上了窗帘。 大原按响了门铃,没人回答。他也顾不上等待,就用拳头“咚咚”地敲打大门。 “请等一下,我马上来开门。” 大原听到从里面传出了一个大声喊叫的女人的声音。但大原没有理睬,又用力地砸了一下大门。 大门上的帘布拉开了,一个中年妇女一边说着“请不要砸门,不怕把玻璃砸碎吗?”一边拉开了玻璃大门,这是院长的妻子,飞鸟千代子。 “副院长呢?” “我儿子去东京了。” “东京?胡说!” “不是‘胡说’!啊,你是大原先生吧?你儿子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 飞鸟千代子撇了撇嘴,看着大原的脸。 “今天我是为杀人案来的。” “什么?!” “你这有一个叫石川良子的护士吧?” “嗯,有的。她怎么啦?” “在她家里被人杀了。你儿子就是杀人嫌疑。” “请别无中生有地吓唬人!我儿子为什么要杀死她?” 千代子瞪起眼睛。 “那么你说,副院长为什么去了东京?” “明天,国内的儿科界医师要在东京聚会!” 这时,两个人的对话已经发展到争吵了。 “怎么去的东京?!” “当然是新干线的火车!” “几点的车?!” “下午一点五十三分的‘光一○六’号!” “你怎么知道是那趟车?!” “是我买的票!” “可你并没有看到他上车!” “就是没看到,他也上了那趟车!你有什么理由怀疑我儿子?!” “想知道事情真相!我要和他联系一下!” “他办好住店手续就会来电话的。” “那么,等他来了电话,要他马上回京都,到警察厅来!如果不来,就以杀人嫌疑逮捕他!” 大原怒气冲冲地说道。 他一回到搜查总部,就被搜查一科科长叫了去。 “有人打来告你的电话了!” 山县科长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飞鸟医院的院长夫人吧?” “是的。说你污蔑她儿子是杀人凶手。语言粗暴,像个流氓。她非常生气呀!好歹她哥哥是市公安委员呢,还扬言要告你呢!” “那您怎么回答的?” “认真了解之后再答复她,怎么样?你对她说得都是事实吗?” “是事实!” “嗯……” 山县双手绞在一起,在椅子上把他那巨大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椅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的孩子确实是死在了飞鸟医院的。而且,你还因此对飞鸟太郎进行了起诉。” “法院的判决早下来了,我输了。” “我是说,你有可能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也就是会不会泄私愤?” “我决不会把私情搀杂在这里面的!” “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我就相信你,把这个案件交给你!不过,你要明白,一旦刑警带着个人恩怨去办理案子,问题可就相当严重了!” “科长,我之所以把飞鸟太郎看成是杀人凶手是有道理的,我决不会仅仅凭着私人感情用事的。” 于是,大原便把从石川良子那里听到的关于飞鸟医院使用新药的事对山县科长讲了。 “原来是这样呀!” 山县又晃动了一下,椅子又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明显的杀人动机嘛!不过,院长夫人的话证明了飞鸟太郎有‘不在现场证明’呀!” “她说飞鸟乘的是下午一点五十三分的‘光一○六’号,而石川良子被害的准确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如果他确实坐得是这趟火车,当然他的现场不在证明,是完全成立的。不过,总不能因为他买的是这趟火车,就断定他一定上了这趟火车吧?他完全可以在两点一刻杀死石川良子,然后买了新的车票再去东京的。这不是不可能的。” “索性等飞鸟太郎从东京回来再说吧!” 山县说道。 大原坚信飞鸟是凶手,但搜查总部的其他人员无一人同意他的分析。 于是,全体刑警出动,彻底调查石川良子的交际关系和是否是入室抢劫的线索。 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姑娘,据传曾是飞鸟太郎的情妇,同时又查出了两个曾向她求过婚的男人。 一个是飞鸟医院的病人;另一个是在附近的咖啡馆里和石川良子认识的打工大学生。但这两个人都具有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 石川良子随身的钱包里有五万元的现金,这是大原昨天早上才交给她的。 “这么说,剩下的只是飞鸟太郎了。” 山县看着大原说道。 “肯定是他!” 大原用坚定的口吻说道。 4 第二天,飞鸟太郎来到了搜查总部。 大原提出要自己亲自讯问,但山县科长没有同意,大慨是担心他会控制不住而感情用事的。但大原执意不肯,他用激烈的语气争辩着。山县没有办法,只好说: “一言为定,你决不感情用事!” “行,一言为定!” “而且一定不许动手!” “一定!” “那么,你一起来吧!” 于是大原跟着山县走了进来。 讯问以山县为主进行的。 大原进来后,默默地坐在一边,用眼睛盯着飞鸟的侧脸。 “特意让您来一趟,实在对不起。” 山县客气地对飞鸟说道。 飞鸟稍稍扫了大原一眼后说道: “接到母亲的电话,我就赶快回来了。听说石川小姐披杀了?” “是的。您非常吃惊吧?” “那当然,她性格开朗,待人不错,我觉得不会有恨她的人呀!到底是谁杀的?” (畜生!装得真像!) 大原在心里愤怒地骂道。 山县不傀是行家里手,他似乎看出了大原的情绪,并没有理睬,而是笑了笑,又对飞鸟说道: “凶手嘛,还没有抓着,运气不好呀!先生昨天是什么时候上的火车,可以问问吗?” “也就是怀疑我喽?” “有关人员都要调查有无不在现场证明,因为死者的死亡时间推定是在下午两点至三点之间,所以,您是否能说明一下您在这段时间里干什么?” “那会儿我正在新干线的火车上。” “能证明吗?” “等一下。” 飞鸟抬起头,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说道: “我乘坐的火车肯定是下午一点五十三分发出的‘光一○六’号,一站就到名古屋,难道不能证明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吗?五十分钟后,也就是两点四十分到达了名古屋。难道我还能像您刚才说得那样,在那个时候里返回来杀死了那个姑娘吗?” “您说得对。不过,您总要有个前提。就是肯定乘坐的是那列‘光一○六’号火车。请问,您在京都车站碰见了谁?” “嗯——啊!我在车站碰上了办了个画廊的泽田君。他好像去神户吧,当时站在了下行的新干线上。我的车先到的,也许泽田君会看到我上了车的。” “是画廊的泽田先生?” “是的。他的画廊就开在s公寓旁边,一打听就会知道的。” “在车上还见没见过其他人?” “让我想一想。我坐的是12号车厢——啊!您知道一个叫秋吉研太郎的歌星吗?” “知道。就是那个特别受年轻人崇拜的歌星吧?他也坐了这趟车?” “是的。我们还在一节车厢,挨得很近,还有另外三个人。我们几乎是面对面坐在一块儿。” 说着,飞鸟太郎用手在桌子上比划着, “他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不想听也不行。” “都说什么了?还有印象吗?” “记得,不过记不清全部的。” “请说一下您记得的内容。” “好吧。他们说了对手的许多坏话,也就是那个叫小森正和的歌星。秋吉在各地巡回演出时,曾看到小森和他的经纪人模样的人一起吸大麻。他们在商量要不要用这件事做文章,向警方报案。” “这可真有意思呀!” 山县一边把飞鸟的话记在笔记本上,一边点着头,飞鸟见状,又进一步说了下去: “然后,当火车快要到名古屋时,车内的出售商品的孩子认出了秋吉研太郎,便求他签字。这下可热闹了,文艺界的名人也不怎么样呀?” “怎么啦?” “这事被餐车上的一个服务员知道了,也便来向秋吉研太郎表示问候。可秋吉却拿这个人的领带开玩笑戏弄他。那个人穿了一套黑色西服,打了一条白色领带,对比十分强烈,便嘲笑说这个人的领带不配这套西服,说这个人是个‘土老帽’。啊,对啦,秋吉给那个孩子签字时,还买了两个‘罐啤’,两罐桔子水,还买了不少桔子。” “你观察得够细的呀!” “我忘了买杂志了嘛。实在无聊,就只好看着他们聊天解闷。” 说完,飞鸟“哈哈”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的‘不在现场证明’能成立了吧?” “如果我们再找秋吉研太郎核实一下,你的不在现场证明就可以成立了。” “那就拜托了,我也想早点洗清这不白之冤。因为我好歹也被扯了进来呀!” 飞鸟依然从容不迫地说道。 当山县说“可以了”的时候,飞鸟站起身来,又扫了大原一眼,然后自信地走了出去。 大原盯着飞鸟的背影,喊了一声: “科长,你为什么不问一下他使用新药一事?” “就是你的儿子致死原因的那种新药吗?” “是的。” “我也想问一下,后来我又否认了这个可能,于是便没有问。因为我认为你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是的,不过……” “尽管是件痛苦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暂时把儿子之死忘掉,全力投入到调查飞鸟太郎‘不在现场证明’中去吧!记住,一定要冷静!” “因为他是凶手,所以我一定会击破他的伪装的!” “可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十分严密呀!你不要太乐观了!” “如果是伪装的,就一定能找出破绽的!” 大原坚定地说道。 飞鸟是杀害石川良子的凶手。因此,无论多么巧妙的伪装也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关于飞鸟太郎不在现场证明的调查一事,就请交给我来办吧,拜托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搀杂着个人的感情吗?你可是个警官呀!你可不能随心所欲、凭想当然办事呀!” “是,我保证!” “那么就由你和乡田君两人办吧!” 5 他们首先决定到飞鸟所说的那个开办画廊的泽田那儿去一下。 与大原同行的乡田,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手中的笔记本。 “如果飞鸟的话是事实,这个伪装可够严密的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 大原没好气地说道。 在挂有“泽田画廊”的大字招牌的画廊里,正在举办一位中年画家的个人画展。他们要找的泽田不在。过了二十分钟后,他才和这个举办个人展的画家一起来了。 这是个五十左右岁的胖男人,一双温和的眼睛,听到大原的提问后,他眨了眨眼睛答道: “飞鸟君呀!我昨天在京都车站看到他了。” “是在新干线的站台上吧?” “嗯。飞鸟君在上行站台,我在下行站台,我们是偶然打了个照面,就打了个招呼。” “你记得那是什么时间吗?” “嗯——对啦,是一点五十分左右。因为当时我要乘坐一点五十三分发出的‘光’号去神户,所以提前来到了京都车站。” “一点五十三分,上行的‘光’号列车也是一点五十三分发车的呀!” “是吗?是同一个时间发车呀?” 泽田觉得挺有意思,便笑了起来。 “那么,是哪列火车先到的?” “是上行的火车。我乘坐的下行火车晚到五六分钟。” “你看到飞鸟太郎上车了吗?” “是的,看见了。” “你看到他上了‘光一○六’号列车,坐在了座席上了吗?” 大原又进一步问了一下,泽田笑了起来: “那可没有看见。当时太阳正好偏西,从我这边看去的车窗上都拉上了窗帘,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情况。” “那么,准确地讲,是不是可以这样说。飞鸟太郎在站台上等车。车进入站台后,他人就没有了。对不对?” “嗯,准确地讲是这样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考虑。飞鸟太郎有意让人看到他上了火车,但他实际上又从地下通道走了呢?” “也许是这样的吧,不过,他干嘛这么干?” “当然,他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 大原刚说道这儿,旁边的乡田就在他腰上捅了一下。 乡田在提醒他不要这样说。 果然,泽田脸色一变,吃惊地问道: “飞鸟君被什么事扯了进去?” “不,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打听一下。” 乡田连忙代大原答道。 他们离开了画廊。大原一回到搜查总部,马上就找到搜查一科科长,要求去东京进行调查。 “画廊的泽田的证词还不完全。飞鸟肯定利用了列车同时发车的空子。因此我认为有必要去东京见一下秋吉研太郎。” “再等两天吧。” “为什么要再等两天? “让你去看一场演出呀!” 山县说完笑了起来, “我们已和秋吉研太郎所属的演出机构联系过了,他们在于后天来京都,在京都的n剧场演出他的独唱会。所以等他来后你再去找他了解情况吧。” “这也行啊!” 大原说道。他一想起在这两天里,飞鸟太郎将又要逍遥自在地活过两天,心里就十分窝火。但这是上司的命令,他也只好服从了。 6 这一天终于到了。大原和乡田一块去了n剧场。 由于秋吉研太郎是年轻人的狂热崇拜者,离开演还有两个小时,剧场前面就排起了长长的买票队伍。 秋吉研太郎自己也在忙得不亦乐乎。他的经纪人小野便出面来招待大原他们。这是个精瘦的、带着一副浅茶色眼镜的人。 “我们想打听一下八号的事情。” 大原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对小野说道。笔记本上记着飞鸟的全部证词。 “那天你们是乘坐新干线回东京的吗?” “请稍等一下!” 小野说着,打开了排得密密麻麻的秋吉研太郎演出日程表。 “对了。那天确实是从冈山回东京的。乘坐的是新干线的‘光一○六’号。冈山发车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三分。” “几号车厢?” “十二号。这节车厢空位子很多呢!到达东京的时间是四点四十四分。” “在十二号车厢里见没见过这个男人?” 乡田从旁插了一句,同时把飞鸟的照片递了过去。 小野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说道: “这可没有注意。因为当时我们几个人只顾聊天了。这个人是杀人犯什么的吧?” “也许吧。”大原说道。 “在十二号车厢,除了你们几个人外,还有什么人?” “我们几个人是坐在两排面对面的座位上,因为太无聊了,所以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打了一会儿扑克。后来也就打了个盹儿。” “您还记得列车过了京都后,和秋吉先生说过什么话吗?” “说过什么话?” 小野思索般地看着天花板。 “噢,说过和我们来打招呼的列车服务员的领带的事。那个人的领带配得真不怎么样。” 小野苦笑了一下。 “没说过大麻的事?” “什么?” 被乡田一问,小野顿时变了脸色。 “你们不是还说看见小森正在吸大麻的事吗?” “啊!那事?!在列车中说了几句。说是说了,不过都是同行嘛——怎么,有人在注意着我们?” 小野不自然地用手去推了推眼镜。 看来飞鸟太郎的话是真的,但大原的心里却越来越着急,他强忍着急躁的情绪,继续问道: “在车上有让秋吉研太郎签字的事吗?” “签字?噢,有的。” “请具体讲一下。” “好吧。那是一个在车厢里出售食品的小孩,这个小孩长得像山口百惠那么可爱。如果再稍加打扮的话,一定可以培养成一个明星的。” “从他那儿买什么了?” “两桶罐啤,两桶桔子水和几个桔子。” “你记得很清楚呀!” “我干经纪人,记这些当然记得十分清楚。” 说完小野笑了。 相反,大原的心里更加沉重了。 飞鸟的证词全都是事实。难道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可以成立了吗? 大原两个人道谢后便行礼告辞了。 “这么说,飞鸟太郎是清白的了?” 他们一边向回走,乡田一边问道。 “笨蛋!凶手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大原涨红了脸,没好气地说道。 “可小野讲得全对得上呀!” “是不是同谋犯还很难说呢!如果是同谋,他们肯定可以伪称飞鸟上了‘一○六’号列车,为他伪造‘不在现扬证明’。然后飞鸟太郎杀死石川良子,再去东京。了解一下当时车厢内的情况。” “同谋?” “你不同意?” “同谋犯,这对凶手是非常危险的。我觉得飞鸟太郎是个机警的人,他决不会冒这个风险。” “不,我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同谋犯!” 大原不容反驳地说道。 从第二天开始,警方便从同谋作案这个线索入手调查。他们彻底调查了飞鸟太郎的交际关系,连他去过一次的酒吧,大原都跑到了。 但任何线索也没有。 如果不是同谋作案,飞鸟太郎的“不在现场证明”就可以成立了。 “让我再去一次东京吧!” 大原不甘心失败,再次向山县恳求道。 山县为难地看着大原。 “你还是认为飞鸟太郎是凶手?” “除他之外没有别人是凶手。” “可他的‘不在现场证明’是完全可以成立的呀!” “这个‘不在现场证明’肯定是假象!” “你认为到了东京能有什么收获?” “我认为他根本没上下午一点五十三分的‘光一○六号’列车。这就必然与东京有关系。我打电话问过他住过的t饭店,是下午六点三十分办的手续,如果坐‘光一○六’号的话,应当是下午四点四十四分到达东京。从年站到t饭店,坐车也就三四十分钟,最迟也应当在五点三十分到达,那么他就产生了一个小时的空白!” “可光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也许他下车后又去哪儿吃了饭,或见了什么人。” “所以我想去调查一下。让我去吧!”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利用我的休假去!” “你这个呆子!” 山县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给你两天时间,快去快回!” 7 大原决定乘坐飞鸟太郎所说的‘光一○六’号列车去东京。因为他还可以同时向当天的乘务员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他上了十二号车厢。 列车从京都站发出后,乘务员们马上分头来查票了。 大原向乘务员显示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身份证后问道: “您在八号那天当班吗?” “是的,那天我就在这节车厢。有什么事吗?” “见过这个男人坐在这节车厢上吗?” 大原拿出飞鸟太郎的照片让他看。乘务员仔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那么,在那天的车厢里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呀!” 说完,这个乘务员就走开了,继续查票,但突然他又走了回来说道: “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吗?” “对。有什么样的事?” “有人丢失了一件东西,忘记带走了。就留在了这节车厢的九号座位的行李架上。” “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大小有五六十厘米左右,是个尼龙口袋。外面还贴着非常漂亮的包装带子,所以我认为这是旅客要送人的礼品呢!里面是什么我没有看,但上面有一个拉索,又让人看着像是一个女用小手提包。” “很重吗?” “嗯,看样子不轻。大概是给孩子买的当地特产的点心吧?” “这个包裹呢?” “送到东京站了。” “现在还在东京站吗?” “我打电话问一下吧!” 说完,乘务员便朝乘务员室走去。 大原并没有把这个包裹看成是与杀人案有关的事情。但发现在十二号车厢九号座位附近的事情总应有点瓜葛吧! 大原点着一根香烟,陷入了沉思之中。正在这时,那个乘务员回来了。 “据说当天丢失包裹的旅客便把东西认领后取走了。那个人叫飞鸟太郎。听说是京都的一位医生。” “飞鸟……” “不对吗?” “不。没什么。” 大原竭力控制住心头的喜悦。 “这个飞鸟医师是怎样把包裹取走的?” “列车到东京之后,我看见这个包裹放着没人带走,就交到了东京站,据说是他到东京站询问有没有在‘光一○六’号的十二车厢中拾到一个包裹,核对了名字之后才交给他的。” (果然是同谋犯罪!) 大原在心里说道。 但不是与人,而是与机械! 飞鸟太郎肯定是这样干的: 在这个包裹中放着一架中型的收录机。 他带着这个包裹在站台上等着一点五十三分发出的“光一○六”号列车。这时,他发现了对侧站台上的泽田,并向他招了招手。火车到站后,他上了十二号车厢,把这个包裹中的收录机开关打开,放在旅客比较集中的行李架架上,然后下了火车。 收录机忠实地录下了秋吉研太郎他们的对话。 然后飞鸟太郎返回到石川良子住的水果店,杀死了这个女人。然后他又上了新干线-,去了东京。他一到东京,就马上去了车站的失物招领处,把“丢失”在行李架上的包裹要了回来。再去到饭店,打开拉索,把收录机取出来来,仔细听取了秋吉研太郎他们的对话,为自己伪造了一个个“不在现场证明”。 于是,大原中途在名古屋下了火车,迅速返回了京都都。 他的突然返回,使山县科长吃了一惊。大原用兴奋的口气报告了这个重大发现。 “也就是说,那家伙的‘不在现场证明’露馅了!” 大原激动地说道。 “从飞鸟太郎到东京站取包裹的时间来看,他真正乘坐的列车,是下午两点五十三分由京都站发出的‘光一八’号列车!那列车上的乘务员和卖食品的小孩也许会认出他来的!” “太棒了!那就让乡田君去调查一下吧!你去见一下飞鸟太郎!” 山县也同样兴奋地对大原说道。 大原在飞鸟医院的副院长室里,见到了飞鸟太郎。 飞鸟太郎默默地听完了大原的迫问,然后“嘿嘿”地笑了笑说道: “这么说,你非要认为是我干的了?” 大原看着飞鸟太郎的嘲弄自己的样子,不禁怒火又从心头起: “告诉你,你的伪装破产了!” “是吗?我也告诉你,那个包裹,的确是我要带给一个亲戚家的小孩的特产。这家亲戚住在东京的港区元麻布,叫鹰松。如果你认为我是编造的谎话,可以去那问一下!在那儿你肯定会看见那个包裹的!土产是我买的糖。不过,也许早就让孩子吃完了吧!” “但放在行李架上时,里面装着一架收录机!” “收录机?你有证据吗?还说我没有坐‘光一○六’号列车,你也有证据吗?可我忘了取走放在行李架上的东西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飞鸟依旧笑着说道,脸上充满了信心和对大原的讽刺。 大原内心十分焦急,原来认为他的“不在现场证明”一攻便破,但没有料到,自己要拿出那个包裹中装的是收录机的证据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没有这个证据,就等于有抓住飞鸟太郎没有乘坐“光一○六”号列车的证据,也就无法将其作为杀害石川良子的凶手逮捕归案。 看来这次又败北了。 去到“光一○八”号列车进行调查的乡田刑警也遇到了不少因难。他问了四名列车上的乘务员,并把飞鸟太郎的照片让他们看了,但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但是,并不是说没有一点办法了!” 乡田鼓励大原般地说道。 “在这趟列车上,还有大阪的三百名中学生,他们是去东京进行修学旅行的。我想明天去大阪,找这些学生解一下情况。” “我也想再调查一下飞鸟太郎的证词。如果他没有坐‘光一○六’,只把收录机放在了车上,那么在证词中肯定还存在着破绽的!” 大原也像是鼓励自己一样,坚定地说道。 8 五天后,大原和乡田,再次来到了飞鸟医院。 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气势汹汹地闯进去,而是心平气和、沉着冷静地进了医院。他们这次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一见到飞鸟,大原便默默地把一份逮捕证书放在了他的目前。 飞鸟大惊失色:“你能找出我没有乘坐‘光一○六’号列车的证据吗?!” “对!我们找到了!”大原把手紧紧地摁在逮捕证上说道。 “你利用收录机制造了‘不在现场证明’!虽然看上去是天衣无缝的,不过,遗憾的是你没有注意到,用收录机只能‘听’到现场,这不能说不是一个无法补救的失误。你说过,在车上秋吉研太郎曾嘲笑请他签字的乘务员穿了一身黑色西服,戴了一条白色领带,对比度太强烈了。可是呢?秋吉是东京人,由于发音的咬字不清,常常把‘黑’发成‘褐’,因为你看不到这个场面,当然就会搞错了。因此可以证明你当时根本不在‘光一○六’号列车上!你乘坐的是下午两点五十三分由京都发出的‘光一八’号列车!” “有证据吗?!” “当然有!”大原嘲笑地说道。 “我问过了,四名乘务员都没有印象,那是当然的了。因为你乔装打扮,假扮成一个女人。如果想化装成一个女人。现在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时下的男人兴梳长发,而不少女人兴短发,而且男女都爱穿牛仔裤,牛仔服。可以说。今天是个从背影看不出男女的时代了。一个男人,涂上口红,稍稍打扮一下,马上就可以变成一个‘女人’的模样。你想得是这样的吧?不过,在那趟火车上,有许多大阪的中学生,去东京修学旅行。我向他们打听了一下,其中一个学生对我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当他去十三号车厢的厕所时,一个女人抢先进了厕所,等那个女人出来,他进去后,坐式便桶的两层盖子都被掀了起来,要是女人解小手绝不会是这样的。因为女人必须坐在上面,而你却疏忽了这一点,习惯地把盖子都掀了上去。因此那个学生认为这绝对是个男人装扮的。怎么样,明白了吧?!就这一条,能证明你在男扮女装。不过,你从厕所出来后洗手时,把你的梳妆盒遗忘在水池边上了,被学生们拾到了,因为你不是女人,还没有这种习惯,所以就忘在那里了。 “中学生们把这个梳妆盒交到了东京站,幸运的是,从这个盒子上,找到了你的指纹。” 三份遗嘱 1 半夜,田泽周平律师突然被什么声响惊醒了。 他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两点。 “嘀、嘀、嘀。” 声音来自隔璧的房间。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起床,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嘀、嘀、嘀。” 声音也大了起来。 “什么声音,传真机吗?” 田泽苦笑着说道。 果然是传真机接收文件的声音。他已经看到从传真机里露出了一点点白纸。 在这深更半夜打来传真的,只有一个人。 女作家夏麻矢子。 但是,为了慎重起见,田泽打开了电灯,从传真机中拽下了一份文件。 “请按下面的文字更改遗嘱……” “啊,果然是她呀!” 田泽说完,关了电灯,又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夏麻矢子是个有名的作家,作品颇受欢迎。但却是个个性极强的女人。多少有些神经质,常常为一点小事儿无缘无故地发火,尤其是在她写作品时,经常大动肝火,表情不悦,但往往这种情况下她的思路敏捷,特别“出活儿”。 到她那里去取稿件的编辑人员,也有同样的感受,说她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 她今年六十岁,但一直未嫁,身边有一个长年照顾她衣食住行的女人叫和子,也有传闻说她们之间是同性恋。 发现她性格怪异是在两三年前,三个年轻的女孩子进她家帮助处理日常工作之后。 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她常常对这几个女人说: “反正我要在你们当中挑选一个作为我的养女,让她继承我的财产。”这是一个只有五个女人的家庭。 如果是一个普通女性,到了这个年龄,早就是结过婚,有了孩子,知道容忍世事的人了,但她却不是这样。从年轻时起,她几乎没费多大周折,便一炮打红,成了作家圈子中的名人,因此她的自信心极强,给人感觉她目空一切,为所欲为。 人们爱迎合她,所以她的性格也极爱表露出来。她家中的四个女人常常互相争吵,弄得她也拿不准收准为养女,因此她的遗嘱总是改了又改。 直至今天,田泽做她的律师之后,她的遗嘱己不知改了多少次了。 而且她还不分白天黑夜,高兴起来,也许半夜,也许一大清早,她就用传真机把更改后的遗嘱传过来。 她还夕令朝改,晚上才送来的遗嘱,第二天一大清早又要回去更改,慌慌张张地改完之后,又马上派人送过来。 但她每次都如数交纳手续费,并且非常信任田泽,把她有关的土地和股票等证券也交他保管。显然田泽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总是说她是个老糊涂。 “说不定到了明天还要变的!” 田泽这样想着,便不打算起来处理。于是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又蒙上被子睡觉了。 2 第二天一早,田泽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 是警察打来的,因为警察说有事找他,田泽十分紧张。 “有什么事吗?” 他用困倦的声音问道。 “嗯——昨天夜里夏麻矢子先生死了。您知道了吧?” “什么?!夏麻矢子死了?!什么时间?” 田泽大吃一惊。但对方说只有在他到后才能详细介绍情况,便把电话挂上了“ 他马上洗了一把脸,穿上衣服。来到了隔壁。 他要看一下昨天夜里打来的传真遗嘱。 他是律师,因此他非常尊重死者最新的遗嘱。 他进了屋里,取过遗嘱一看,一共有三份。 这三份都是昨晚打来的吗? 田泽着实吓了一跳。 “三份遗嘱的继承人可都不一样呀!” 田泽唠叨着看了一下这三份遗嘱。在这上面,都自动记录了发电传人的电话号码、时间。 第一份是一点五十九分;第二份是两点四十分;第三份是三点十分。 她在年底已经决定将财产的继承人指定给长年照顾她的冈田和子了。可昨天夜里,她连续三次修改遗嘱,间隔半小时左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第一份遗嘱来看,她是将财产继承入由冈田和子改变为藤田美奈子;第二份遗嘱,又改成了吉川早子;而第三份遗嘱,又改成了桑田玛丽了。 藤田美奈子、吉川早子和桑田玛丽,都是在作家夏麻矢子家,为了成为她的养女,继承她的财产而工作的。 田泽将这些材料记在了笔记本上。 冈田和子一长年照顾夏麻矢子 藤田美奈子一点五十九分 吉川早子两点四十分 桑田玛丽三点十分 田泽写好后放进了皮包里,然后马上朝夏麻矢子家赶去。 对他来说,谁是夏麻矢子继承人并不重要。 一到夏家,就看到门前的道路上停着巡逻车和法医专车。附近的人们都从警方设置的警戒线外边向内张望着。 田泽向警戒的警官通报了姓名,然后便被领了进去。 屋子里有不少刑警,田泽一眼就看到了认识的狩矢警部。 也就是这会儿,田泽才意识到夏麻矢子被人杀死了。 因为狩矢是京都府警搜查一科的警部,专门负责恶性案件。 “唷,是田泽先生,有劳您了。” 狩矢看到田泽后来到他的身边,并向他低头行礼。 “夏麻矢子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您有什么线索没有?或是有人恨她,或是她知道了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您掌握什么情况吗?” 狩矢问道。 听说夏麻矢子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田泽一下子都懵了。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对狩矢说道: “她家中包括她在内共有五个女人,关系都非常不好。除了知道她们之间常常吵架外,我一无所知。” 狩矢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关于她的遗产由谁继承?听这里的三个女孩子说,您是她的律师,所以才把您请来。” 狩矢盯着田泽的脸问道。但田泽并没有答腔,而是反问道: “夏先生是昨晚什么时间被害的?” “夜里两至三点钟吧。可能会有点误差,但大体是这个时间。怎么,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由于田泽没有回答狩矢的问题,狩矢有点不高兴。 “实际上……” 于是,田泽便对狩矢说了在昨天晚上发来三份不同遗产继承人的传真遗嘱事。 3 “如果她是五六点钟死的就好办了。最后一名继承人就可以成立。也就是说,桑田玛丽是死者最后的意愿。但是,最后一份遗嘱的时间是三点十分,如果那时夏麻矢子己经死了,发来电传的就可能是凶手。也就是说,是会对自己有利的桑田玛丽了。这就证明夏麻矢子已经决定了四个女人谁为自己的养女。而且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其遗产的继承人了。又由于遗嘱是用电脑打印执行的,又经过电传发来,不是亲笔书写,因此无法进行笔迹鉴定。” “嗯——这下可非常困难了。” 狩矢双手拧在一起,不快地说道。 “不过,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手续办完了才能成为继承;而手续没有办完的现在,还不能确定谁是继承人呢?” 桥口刑事部长问道。 “是的。但遗嘱上有本人签名,我也有她的私章,在形式上继承关系已经成立了。” “为什么她不把你叫到她家里,当面写成遗嘱,再签三份遗嘱字盖章呢?” 狩矢不解地问道。 “这是我们一开始约定的。因有时我不在家,有时我太忙无法脱身,而且我一去,这几个女人都十分紧张,交头接耳地窥测,所以她决定以后用电传的形式通知我。她是作家,小说也是在家里用电脑打字机打好,通过电传送到出版社。所以,这样也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田泽不慌不忙地答道。 “那么,每次送来之后还打电话核实一下吗?” “不。她家的电话是带副耳机的,她说过怕有人偷听。因此,她既不打来核实。也不让我打去核实。她常对我说,一旦明确了谁是继承人后,其本人或其他人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的。” “看来她对指定的继承人也放心不下呢!其中她也是怕中途有人变卦呢!” 桥口说着。田泽也点了点头。 “我们这样设想一下。知道了长年照料夏麻矢子的冈田和子成了其遗产的继承人的a,先杀死了夏麻矢子,然后就变更了遗嘱,发到你那儿,再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到了夏麻矢子女士房间的b,看到了夏女士已死,使连忙看了一下遗嘱,看到继承人是a,便擅自改动,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悄悄走了;尔后c也来了,也和b样,变更了继承人的名字一应当是这个过程。” 狩矢边说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田泽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是的。也可以这样认为,赶来看到了遗嘱上夏女士已将继承人改成了a的b,一怒之下杀死了夏女士,然后变更了姓名,尔后c也来了。” “当然了,也可以说是夏女士自己又将继承人改成了b被c发现,一怒之下杀死了夏女士的呢!——对吗?” “也就是说,只有最初的冈田和子不具备杀人动机?” 狩矢说道,但田泽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知道夏女士要变更别人为继承人而下手杀死了她呢!而那三个人也可能是按着上述顺序进行的呢!” “嗯,有道理。那么,那三个女孩子都会使用电传机和电脑打字机吗?” 狩矢为了慎重起见问道。 “是的,都会。因为她们都要帮夏女士处理曰常工作呀!试想,她们用起来也许比夏女士本人还熟练呢!只有冈田和子不会用吧,因她从不接触夏女士的工作。” 4 三个人都去了夏麻矢子的工作间。这时,夏麻矢子的尸检正在进行。 狩矢走向放打字机和传真机的房间一角,在传真机上,只看到了最后一份遗嘱,第一和第二份遗嘱没有找到。 “也许被后来的人撕掉扔了吧。” 狩矢自言自语地说道。 桥口找来几名部下,让他们查找有无凶手遗下的痕迹。 田泽不敢正视死者,只是晃了一眼。只见夏麻矢子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和由于痛苦而扭曲的身子及面容。在她的咽喉处。还有一条紫色的勒痕。 “这么一个为所欲为的人,就这样死了吗?!” 田泽不由的双手合十,心里祈祷着。 “田泽先生,我想一会儿见一下那四个女人,你能一块儿来一下吗?我们是初次见面,但先生比较熟。你可以通过第一次见面,知道她们会有与平常不同的举止和表情来的。” “好吧。我明白了。” 于是,狩矢便和田泽进了另一间屋子,一个一个地把有关人员领了进来。 第一个进来的是穿着十分讲究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 “是冈田和子小姐吗?” 狩矢问道。 “是的。” 和子抬起眼睛看着狩矢他们。 “咋天夜里,夏女士死了。您在夜里干什么?有谁和她吵了架,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 “昨天夜里,先生把美奈子小姐骂了一通因为让她买的书没有买回来。” “您本人呢?” “什么事也没有。后来,先生又听说早子小姐与一个男人有关系,要赶她出门,早子小姐哭了起来。” “这些都是真的吗?” 桥口十分感兴趣地向前探着身子叮问了一句。 “真的,大家都知道,不信你可以问一下嘛!” “那么,早子小姐又怎么样了?” 狩矢又问道。 “她说如果分给她一定的财产,她就不再和那个男人来往,如果不行,她只好继续和那人好。” “那么夏女士怎么说?” “她大喊大叫,说不给她财产并要轰她出门。” 狩矢和桥口互相看了一下。 这是一个有杀人动机的线索。 (早子是第二份遗嘱的继承人,如果是她杀死的夏麻矢子,那么她的死亡时间应当是在两点四十分之前。) 田泽心中盘算着。 “现在您说了两个人的事情。另一个叫桑田玛丽的女孩子怎么样呢?” 狩矢问道。 桑田玛丽是最后一份遗嘱中的继承人。 “我和她在夜里两点吃正餐。她是个温顺的女孩子,连我都非常喜欢她呢!好像夏麻矢子也最喜欢她。但如果早子被赶出这个家,我也想离开这儿了。从早子小姐的事情来看,要在这里呆着,就不能与别的男人来往,更不能恋爱结婚了,也不会得一笔财产,就算是她能得,那也都四十多岁了,大好青春白白浪费了。” “原来这样,那怎么办?” “我想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不想让先生这样拴住我。还有,快到三点的时候,我看到早子从先生的屋里出来了。” “什么?是早子吗?” 三个人几乎同时吃惊地问道。 “是的。不知为什么慌慌张张地走出来的,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来,玛丽说先生说过让她去送茶,我便在茶中放了几片柠檬,让她送去了。但玛丽很快又退了回来,对我说先生被人杀死了,并要我去看看。那时先生已经死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立即报告警察?” 狩矢用严厉地口吻问道。早上七点钟,早子才向警方报告说夏麻矢子死了。 “我们担心会被怀疑,实在对不起。” 和子低下了头。 “那么,从玛丽端茶进去,到让你看到先生死了,这段时间有多长?” 狩矢间道。 因为他考虑有可能是玛丽杀死了夏麻矢子后,再变更了遗嘱才告诉和子的。 “没多长,很快。我想是她一进去就出来了。她的脸色很苍白呢!” “嗯——” 狩矢又习惯地将双手拧在了一起。 “那么,可以说是早子小姐杀的了?” 桥口说了一句。 “不知道。我们都非常害怕。只是一个劲儿地哆嗦。然后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天亮都睡不着!” 和子的证词总算有点收获。 等她一出屋子,狩矢、桥口和田泽三个人便开始分析她的证词。 5 “她在说谎吗?” 狩矢问田泽。 “不会的吧,要不说假话就应对她有什么好处。就算是她和早子小姐装做在两点到三点不在现场,但这对和子来说,没有什么必要吧。 “她的名字已经被改了,对她来说己经不存在什么利益了。因此,我认为她没有必要制造这么一个‘不在现场证明’……” “但是玛丽却有利可图,为了成全玛丽,她完全可以商定,将来将财产分给她一部分的。” 桥口说道。 “这当然可能,从玛丽送茶到出来,有一定的时间可以作案。” 狩矢同意,但田泽反对。 “时间上有可能吗?虽然她进去的时间十分明确,但这样要花相当的时间,这不很容易被和子怀疑了吗?” “这么说,能不能这么考虑。玛丽拿着事先打印好的遗嘱进去,然后杀死夏女士,再把遗嘱用电传发过来,这样就费不了多少时间了嘛!” 桥口这样分析道,但田泽还是反对。 “但遗嘱上写得是由早子变成玛丽的呀!如果她要事先打印好,恐怕不会知道夏麻矢子曾把继承权给了早子的。当然,年底的时候,大家都感到夏麻矢子要指定和子为继承人的。” “嘿,这倒也是。” 狩矢想了一会儿连忙说道: “那么,她事先打了三份不同的遗嘱,这么讲怎么样?也就是‘和子改为玛丽’、‘美奈子改变为玛丽’、‘早子改为玛丽’这三份。然后她再看具体情况而选用其中的一份呢……” “这样不太麻烦吗?” 田泽也有些犹豫了。 “也可以这样,她伪称发现了尸体和和子分手,回到各自房间后,她再次潜入夏女士的房间,打好遗嘱,用电传发过来呢?” 桥口似乎深思熟虑过一样说道。 “这可需要二三十分钟呀!如果像她们所说的,发现尸体是在三点钟的话,时间上就讲不通了。因为最后一份遗嘱发到我那里的时间,是三点十分。” 田泽的话,使狩矢两人都陷人了沉默之中。看来还是先把早子叫来问一问吧。 吉川早子长得像个外国人一样,眼窝很深,样子十分漂亮。 她和和子那不大爱抬起眼睛的样子相反,堂堂正正地看着屋内的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听说咋天夜里好像夏女士要把你赶出去,这是真的吗?” 狩矢问道,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她说如果有了恋人就必须走出这个家门。不过,我可不是因为要被赶出家门而杀死先生的。反正我也不会得到什么财产了,我每天费尽心思地干,也只能得点小钱。可这也没办法,因为我喜欢先生的书。也就因为这个是她的崇拜者,成了她的助手。说实话,开始我,确实这样想过,先生没有子女,也许有一天能继承她的财产呢!说得严重一点,她用起人来可一点都不吃亏呢!她常常更改继承人,就是为了让我们互相争斗,并且互杷竞争,来为她更好地干活。当我明白了这一点后,也就只好选择离开她的路了。我可不想像和子小姐那样,为了这点钱,一辈子不嫁人,把自己的青春扼杀在这个家中。” 早子一口气地说下去。 “那么,仅仅这一点,出于憎恨而杀人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吗?” 桥口插了一句。 “不是我一个人恨她呀!大家都恨她!我不过说了出来,而别人没说出来,却在心中暗暗骂她呢!” 早子仍旧不服输地说道。 “怎么样,听说你的恋人是个女的?” 狩矢一问,早子便用充满了愤慨的口气说道, “果然有人爱搬弄是非呀!肯定是美奈子!这个女人最阴险了!” “据说,当天夜里三点左右,你从夏女士的房间里出来了,去干什么?” 狩矢一问,早子的脸马上变得苍白起来。 “谁?是谁说的?” “是谁说的这不要紧,反正有两个人都看到了。” 符矢毫不客气地说道。 “噢,我是去问一下先生,是不是重新考虑不再把我赶出家门的事。” 早子的声调马上低了下来。 “那么,当时夏女士在干什么?” “她说还是坚待让我走。而且,我提出要走就给我三年的工资。她笑了笑,说不想给我。她还对我说,我确实喜欢你,你的工作也是干得最出色的,我已把我的财产转到了你的名下,和恋人分手,和我过一辈子吧!” “真的吗?有什么证据吗?” 桥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说实话,先生的作品都是我代笔的,这是常有的事。当然了,情节都是先生写,因此,我要拒绝在她这里干下去,对我们两人都非常可惜的。她为了留住我,就会把财产转到我的名下的。以前,和子说她想离开这个家时,先生也是用同一种办法挽留她的。” 狩矢紧紧地盯着早子的脸。 “不过,很奇怪呀!如果说你刚刚出去,玛丽就给先生送茶去了。但那时先生己经死了!”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从先生的房间出来时。是两点四十分左右。会不会是玛丽进去杀死了先生的?” “不,你是三点钟出来的。不光玛丽,而且还有和子可以证明这一点。” “不可能!” “是你杀的吧?因为你有动机,你为先生拼命工作,连她的作品都代笔,可一旦你有了恋人,她就一分不给,要将你赶出家门,你在一气之下……” 狩矢站起来严厉地说道,这时的早子已泣不成声了。 “我说实话,当时先生确实已经死了。” “什么,当时夏女士已经死了?!” “是的。当时我想对先生道个歉,如果可能,还能搞到一笔退职费。这是真的。可我一进去,先生已经死了。” “她死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狩矢问死尸状况。结果,早子说的和早晨警方到达后检查时的状况是一致的。 “那么,当时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当时我看了打印机,因为上面写着把遗产留给我,我担心会被怀疑的。” 早子大声地哭了起来。 “你在撒谎吧?如果你去时夏女士已经死了,难道你不会利用这个机会修改遗嘱吗?已经打算把你赶出家门的夏女士,难道会把财产转到你的名下?” 无论狩矢怎么说,早子都一口咬定她说得全是真话,并继续大哭着。 “那么,你认为是谁杀死的夏女士?” 狩矢用讽刺的语调问道。果然,早子马上抬起了头。 “是美奈子!我看见她在一点多钟时去过先生的房间。” “什么,一点多?!美奈子进去过?” 狩矢不觉大声说道。 “把自己的责任转嫁到别人身上可是不行的!” “是真的!不信请问一下美奈子!她也被先生斥责了一顿,说赶她出门。是因为她忘了买回来先生让她买的资料。她们吵了起来,当然一气之下会杀人的!” 狩矢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早子出去了。 6 “对现在的材料,您有什么想法?” 狩矢问田泽。 “我认为,不管是她杀的,还是像她说的那样,等她进去时夏女士己经死了,反正她说的,夏女士把继承人改成了桑田玛丽是不可信的,玛丽进去时,夏女士已经死了,她不可能改写遗嘱的嘛!” “那么,田泽先生在三点十分收到‘改成玛丽’的遗嘱的吧!” 侨口像不知道似地间道。 “也许早子所说的她在两点四十分从夏女士的房间出来的话是正确的,随后,玛丽进去,看到了死尸,改写了遗嘱。正好在三点十分,田泽先生收到了。” 符矢边想边说道。 “这么一说,和子就是在包庇玛丽,做了伪证?” 桥口推测道,但田泽摇了摇头。 “也许玛丽钻了和子的空子,把表拨慢了二十分钟呢!和子认为是三点,但实际上是两点四十分,她们两人发现了死尸。于是两人约好保守秘密,然后分了手。尔后,两点四十五分,玛丽又悄悄地返回去,改写了遗嘱。这样一来,从田泽先生收到电传的时间来看是对上了的。玛丽再回到刚才说话的房间,把表再拨到正点。” “有道理。不过,玛丽如果不知道夏女士已被人杀了,她干嘛要把表拨慢二十分钟呢?” 狩矢问田泽。 “这个……这个,会不会是玛丽计划好了在那天夜里杀死夏女士?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现场证明’故意把表拨慢了的。但发现夏女士已死,便迅速改变了计划,使自己摆脱嫌疑……” “也许是这样的。还可能她和和子约定,共同建立攻守同盟。一旦玛丽成为了合法继承人,和子便将会得到半数的遗产。因为和子本身不过是个女佣人的角色,又不会用打印机,所以,在把早子叫来时,让她看到夏女士己死,并看到遗嘱中的继承人是早子,她会认为如果警方调查,早子有可能受到怀疑,便放心地让玛丽改写了呢!” 桥口像是做结论似地说道。 但狩矢一直在深深地思考着。 “反正不是桑田玛丽杀的,这一点很明确。但究竟是早子杀的,还是美奈子杀的还不清楚。还是把美奈子叫来问一问吧!” 桥口和田泽没有反对,但田泽在心中想着, (也许美奈子也会说在自己进去时夏先生已经死了呢!) 美奈子穿着和服,一眼看去,使人感到是个十分温顺的女性。她二十三岁。但由于服饰的原因,看上去她要老成得多。 “据说你在那天夜里一点多钟,进过夏女士的房间,是真的吗?” “是的,我去了。由于那天办错了事,是去赔礼的。” “夏女士说什么了?” “她非常认真地听我道歉。” 美奈子没有说夏麻矢子死了。 “后来呢?” 狩矢问道。 “她看我戴着的18k金戒指,就问我是不是订婚戒指。我回答说不是,是母亲给我的纪念物。但她不信,要我拿过去让她看看。我便取了下来递过去。她看了戒指上的大写字母,便说,果然不是结婚戒指呀。因为上面印着‘fm’的字样。” “‘m’是你的名字吗?” 狩矢问道。 “是的。不过母亲叫正子,也是‘m’打头。‘f’是父亲的。父亲叫藤田文雄。我这样解释了后,她想了一会儿。看样子她还有点怀疑。不过,如果是男人送的。我就不会公开戴在手上了。” 美奈子抬起了她那张苍白的脸。 “如果夏女士因你有恋人而被激怒起来的话,你会杀死她吗?” 狩矢问道。 “不,当时她的表情似乎无可奈何的样子。大概是由于早子有了恋人,并公开表示想结婚,而我又有了嫌疑,她感到十分悲痛吧。可我真的没有恋人呀!” 美奈子一副受到了冤枉的样子。 “你从夏女士的房间里出来时,她还活着吗?” 狩矢紧紧地盯着美奈子问道。 “是的,她确实还活着。” “你出房间时是几点钟?” “我记得是一点四十分左右吧。” “出来时被人看到过吗?” 狩矢瞪着眼睛看着美奈子问道。 “没有,谁也没有。我被和子小姐喊住去餐厅,聊了近两个小时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摘下戒指,不想再戴了。可昨天又是母亲的忌日,所以又把它戴上了。” “可在你走之后,进到夏女士房间的早子小姐说那时夏女士已经死了。是不是你杀的?” 狩矢刨根问底地问道。 因为美奈子说她出来时夏女士活着,而早子进去时,说夏女士已经死了。这成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真的吗?可我出来时,先生确实还活着呀!早子她在说谎吧?” 美奈子斩钉截铁地答道。她外表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但内心深处却十分坚强。 美奈子从屋里走出去之后,田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遗嘱就是夏女士自己写的。但从目前的材料来看,夏麻矢子知道美奈子也有了恋人,怎么会把遗嘱继承人写成她呢?换句话说,她出来之后,有人很快进去杀死了夏女士,再把遗嘱改写成‘美奈子’,这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四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能获得继承权才这样干的。” 这一次,桥口和狩矢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可以这样认为,由于美奈子戴戒指,而被夏麻矢子认为她有了恋人,并同样受到了被赶出家门、剥夺继承权的威胁。因此杀死了夏麻矢子,改写了遗嘱。对啦,像她那样外表沉默寡言、内心坚定固执的女性凶手,是非常多见的!” 桥口满有经验地说道。 “不过,我们可没有证据呀!实际上,这个美奈子说的,也许真的是早子和夏麻矢子吵架后杀死了她的呢!” 狩矢警部也有同感。他渐渐地讨厌起早子那样的女人,而对美奈子那种身穿和服,温文尔雅的女人,却产生了好感。在他调查取证中,对早子的口气比较严厉。而对美奈子,他却比较温和。田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不觉在心中苦笑着。 “那个桑田玛丽呢?为了慎重,是不是把她也叫来?虽然不像是她杀的人,但毕竟改写遗嘱也有她的事呀!” 桥口一边笑着一边说着。 (桥口刑事部长好像特别喜欢像桑田玛丽那样作风明快、具有现代风格的年轻姑娘呢!) 田泽又在心中念叨着。 7 桑田玛丽进来了。她长了一副如同最近刚刚唱红的女歌星的脸。 狩矢警部首先发问 “你在昨天夜里看到了死尸,为什么不向警方报告?” 桑田玛丽“哼”了一声后说道: “我不知道。” “冈田和子都坦白了!” 桥口这么一说,玛丽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她说了?我们两人说好了不说的。” 狩矢又问: “如果不说实话可就不好办了。我们刚才问过了早子小姐,她说她进屋之后,发现夏麻矢子先生己经死了。遗嘱的继承也改写成了早子。不过,这也许是谎话,是早子小姐杀死的。因为好歹遗嘱的名字是她呀!那么,是不是你在发现了死尸后,又改写了遗嘱,用电传发了出去呢?如果你说假话,可会招致杀人嫌疑呀!” 狩矢的口气十分严厉。 玛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坦白道: “对不起,我看到先生的尸体和遗嘱写的是早子小姐的名字后,就和和子姐商量,又进去改写了我的名字。” “可这有点可疑。和子说看到尸体的时间是凌早三点,但田泽先生收到遗嘱的时间是三点十分,从时间上来说。你们是来不及的。” “我和和子聊天时,我看了两次表,所以我去送茶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分。真的。” “原来这样,那就和事实碰对了。因为早子小姐说她从屋里出来时,是两点四十分。” 桥口边说边点了点头。 “因此,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没有立即报告警察,我也知道拖延时间不好,可和子小姐说怕沾上嫌疑,我也就答应了。” “可你们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你们不是知道夏女士已经死了吗?” 狩矢厉声问道。 “嗯。实际上,因为我们认为会被怀疑是我们杀死的光生,便想制造一个‘不在现场证明’。我从两点到三点一直和和子小姐在一起,那么就不可能是我杀的了。” 玛丽的脸多少有点苍白了。 “为什么要制造这个‘不在现场证明’?” “我也有了恋人。从早子小姐的结局来看,我迟早也会被赶出家门的。还有,先生让我去修的一块表,也让我忘在电车中了。” 想了一会儿,狩矢便让玛丽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按刚才的口供,只有桑田玛丽可以除去杀人嫌疑了。” 桥口说道。 “那么,和她在一起聊天的和子也没关系了吧?” 田泽一边看着自己根据这几个人的口供画的表一边说着。 “美奈子从夏女士的房间出来之后的一点四十分左右,到两点之前,她就一直在和和子聊天。而且,和子在两点之后,又和玛丽一块儿有‘不在现场证明’。在这期间,有二十分钟,早子可以有时间进入到夏女士的房间;而对和子来说,我认为她不具备杀人的时间。” “看来问题就在早子和美奈子身上了。一个说出来时夏女士活着,一个说进去时她已经死了,到底哪个是真的?” 狩矢十分为难地问道。 “美奈子说她出来时是。一点四十分,而早子说她进去时是两点十分,这期间有三十分钟的空白。在这段时间里,和子或玛丽不能进去杀夏麻矢子吗?” 田泽这么一说,桥口世附和着说道。 “和子和从房间里出来的美奈子一宣聊到了两点,而两点玛丽又来了。她们又聊到三点。这不是说明和子没有杀人的时间吗?而且,她已经成了遗嘱的继承人,没有必要把遗嘱变成美奈子嘛。而且她又不会用打印机和传真机。如果是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也只有玛丽的疑点最大了……” “如果是玛丽杀的,那为什么不换上自己的名字?夏麻矢子死后,早子进了房间,看见了尸体。如果当时报警,玛丽就根本得不到遗产,那对她有什么利呢?要不就是在她要修改遗嘱时,听到了早子的脚步声,慌慌张张逃出去了?” 田泽推测着,狩矢歪着头想了一下。 “如果是玛丽干的,在两点半左右,表只走了二十分钟就讲不通了,‘不在现场证明’就不成立了!” “那还是美奈子或早子干的了!” 正当桥口说着的时候,法医走了进来,并向狩矢说了几句。 狩矢默默地站了起来,朝放夏麻矢子尸体的地方走去,田泽和桥口不作声地跟在后边。 法医默默地解开蒙在夏麻矢子的布单。用手指了指死者的肩头。夏麻矢子穿了一件白底的毛衣。在她那裸露的肩膀处,有一块淡淡的口红印迹。 “被害者使用的口红是朱红色的,不是这样的。我认为这是凶手用绳子勒死者时沾上的。这个口红是谁的呢?” 狩矢这么一说,屋里的女人们像被喊来似地全部围拢了过来。 刚才那四个女人都走了进来,大家的脸上都浮现着不安的神情。 她们都并排站在尸体旁边,狩矢用手指着夏麻矢子的肩头问道: “这个口红是谁的?” 此时此刻异常安静,连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十分请楚。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玛丽。 “不是我的。我用的橙黄色。” 的确,玛丽的口唇上是一层明快的橙黄色。下一个是和子说: “我根本不用口红。” 使用粉红色口红的只有美奈子和早子。两个人对视了一下。 “不是我。” “绝对不是我。” 狩矢让她们两人拿过自己的口红来。生产厂家也不一样。 法医接过口红,让鉴定人员辨认。 “是这一种。” 死者肩头的口红与早子的口红是一样的。 “不,不是我杀的!如果要是我的,也是在我抱先生时沽上的。要不就是有人要陷害我,用了和我一样的口红!” 早子拼命地反驳道。但狩矢他们把她带到警察署去了。 田泽认为不能仅仅根据一个口红就下结论。但连自己也无法确认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到凶手。也只好在运走尸体之后,自己回了家。 9 傍晚,田泽接到了狩矢的电话。 “在死者的胃中,查出了一块小宝石。” “噢?有多重?” “有零点三克拉。而且。经过调查,是从美奈子的指上掉下来的。” “啊!那么……” “是的,被害者在临死前,拼命地抓住了美奈子的手,把那块戒指上的宝石咬下来了。也许她的意思是要给警方留条线索吧!” “可她不是因戴了金戒指被夏女士怀疑她有恋人了吗?” “所以她才特别强调在当时她一直戴金戒指而被夏麻矢子怀疑的嘛!这完全是她为了摆脱与自己的关系呀!” “那么,那个口红是怎么回事?早子小姐……” “那是美奈子为了嫁祸早子而用了和她同样品种的口红。或者真的是早子在抱夏麻矢子时沾上的。……反正美奈子已经被逮捕了。还有事需要你多帮忙呢!请来一下吧!” 说着,狩矢就挂上了电话。 听了这话,田泽也才想起来,夏麻矢子曾经分别给四个女人买了同样价钱的钻石、红宝石、蓝宝石和珍珠的戒指来。 事件的结果,根据夏麻矢子的死亡时间推断,法院判给和子一部分财产,其余部分都收为国有。 家中只有和子一人了,其余的人,也各自去了监狱和自己恋人那儿。 可以说,这些人都找到了自己合适的地方。之所以判给和子一部分财产,是因为她毕竟照料了夏麻矢子达十年之久。 田泽根据法院的判决,也决定为和子办好手续。 10 和子在这没有了任何别人的家中竭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 终于成功了! 她一边凝视着夏麻矢子的灵牌,一边嘀嘀地说道。 是她杀死了夏麻矢子。 和子长年地服侍夏麻矢子,和她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知道她在早年曾生过一个女孩儿,并且抛弃了她。 并且,她还知道夏麻矢子最近想找回这个孩子。 一天,她要秘书在报纸上登了一条招聘广告。要求的条件是生于京都市伏见区,23岁,ab型血液的青年女子。对外来讲,她说算命的人讲过,这种女性性情温顺,适合她的要求条件。但和子知道,她在找她曾经抛弃了的孩子。 于是,夏麻矢子在众多的应聘者中选了三个姑娘,这三个姑娘都长得和夏麻矢子年轻时十分相像。但这三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目前没有一点证据,和子知道了这些情况后,也曾松了一口气。 夏麻矢子也弄不清这三个人当中哪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又不能将这三人请出家门。 在长年的两人生活中,一下子闯入了三个年轻姑娘,家中十分热闹,她们工作十分勤奋,好像希望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但是,自从有一天和子无意中说出其中的一个叫美奈子的姑娘臀部有一块蝶形的黑痣之后,夏麻矢子的态度有了一点奇妙的改变。 她对和子说她要去采风,找些写作的素材。但和子跟踪了她。发现她去了伏见,找有关部门的人,打听了许多关于美奈子的情况。 和子还偷听了夏麻矢子在电话中打听美奈子的事情。 于是和子逐渐明白了,夏麻矢子把美奈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这样一来,夏麻矢子肯定会把自己的全部财产让美奈子一个人继承的。 幸好,美奈子本人还一无所知。 当得知夏麻矢子将要重新改写遗嘱时,和子便下决心,杀死夏麻矢子。而且应设法嫁祸于美奈子。 在那天半夜十二点钟,夏麻矢子工作完毕吃夜宵时,和子便把从美奈子戒指上抠下来的红宝石,放进了夏麻矢子的夜宵中。 夏麻矢子最近牙齿不好,不能吃硬食物,必须囫囵咽下去。和子曾经注意地了解过,因此她采取了这么一个手段。 那天工作完毕,夏麻矢子兴致特别好,大概美奈子想利用这个机会向她道歉吧。一点多钟的时候,美奈子进了她的房间。和子始终在偷听着这一切。 早子每天夜里两点要与恋人偷通电话,这也不要紧。玛丽也已经睡下了。 和子等美奈子从夏麻矢子的房间出来后,叫住了她。 一块儿喝了一会儿茶。等美奈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和子马上去了夏麻矢子的房间,这时,夏麻矢子刚好已把遗嘱继承人改写成了美奈子,并用电传机发了出去。 看到这一切,和子感到自己用大半青春陪伴了女主人,但到头来一无所获,一怒之下,她用绳子勒死了夏麻矢子。 然后她又将房间的表拨慢了十分钟。 和子又去了别的房间,给玛丽打了电话,她让铃声响了三遍后,又挂了电话。 夏麻矢子的家中有三部直拨电话,这三部电话都是给这三个女孩子安的。 玛丽被铃声吵醒后,肯定起了床,去了厕所,然后又去了餐厅。 和和子预料的一样,玛丽被电话吵醒后起了床,她看了一下表!原来刚才不是定时的表响了,她骂了几句,来到了走廊上,并看到早子进了夏麻矢子的房间。 和子从端茶具的银盘中,可以看到背后的玛丽在干什么。 不一会儿,传来了早子在夏麻矢子的房间中的叫声。 于是,玛丽马上说要去给夏麻矢子送茶,走出了餐厅。 和子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和玛丽一同进了夏麻矢子的房间,看到女主人己死,便商定什么也不说。 和子和玛丽分手后,到了自己的房间。但她又悄悄地返回来,观察夏麻矢子的房间。于是,她看见玛丽正在修改遗嘱。 和子感到十分有趣,不禁暗自笑了起来。 也许警方会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查吧,但最终会因从夏麻矢子的腹中取出那颗红宝石,从而将美奈子作为杀人犯逮捕的。而这样一来,财产就成了自己的了。 口红的疑点会引向早子,那样做是为了使案情更加复杂化。 己经全部按计划实现了!和子十分幸运。 为了整理夏麻矢子的财产,田泽来到她的书房。对有关资料进行登记造册。田泽看到桌上有一架录昔机, 就无意中把机中的带子倒了回去,并打开了放音健。突然,录音机中传来了夏麻矢子的声音。 这是关于美奈子和夏麻矢子之间关于美奈子在孩提时代的一枚金戒指的对话的录音,以及美奈子从屋中出去、到早子修改遗嘱的将近一小时的全部录音。 当然,其中还录下了美奈子出去后,夏麻矢子修改遗嘱以及和子进来后,与夏麻矢子大声争吵、并勒死夏麻矢子的全部过程。 精心策划的座位号 1 黑木一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躺在那里的园知沙子的尸体,呆呆地站着。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在刚刚过去的一瞬间,他用自己的双手掐死了知沙子。 在三十分钟前走出家门时,他还暗暗地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和园知沙子一起将结婚的日期订下来。当时他的心情还是那么激动。 黑木与知沙子是京都s高中时的同学。两个人从那时便开始交往,并确定了恋人关系,还相约即使黑木去东京的大学念书也保持这种关系。等黑木一毕业立即结婚。为此,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黑木为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黑木的父亲是位律师。从他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就有意要他继承父业。可园知沙子的家庭是医生家庭,自家开业行医,而且知沙子又是独生女,所以知沙子的父母要求园知沙子必须嫁给医生。于是黑木狠狠心放弃了考上京都大学法学系的机会,第二年跳糟转进了东京一所大学的医学系。 在大学生活的这六年中,黑木在东京、京都之间不知奔波往返了多少趟。有一次,也就是第二天要考试的那次,黑木听说园知沙子住院要做盲肠手术的消息,二话没说,立即赶到京都探望,而后又返回东京。黑木每月从东京向京都打长途电话,花去好几万日元。就为了支付这笔数额不少的长途电话费,黑木还不得不去打工挣钱。 就是这个使他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恋人,今天突然向他宣布要与另一个男人结婚。而那个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家庭所坚待要求的医生,而是一个极一般的公司职员。 据她说,他们俩人的交往已有一年多了,并在今年夏天还有了孩子…… 从公寓前急驶而过的警车的警笛声把黑木从回忆中猛然唤醒过来。警笛声加重了他的恐惧感。还好,今天没人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必须赶快离开!他慌忙地将指纹擦干净。打算马上离开这个危险地带,就在他伸出腿的一刹那,他的脚触及了尸体。仰卧在那儿的知沙子那张专横的脸正冲着他。黑木一看到那张脸,不自觉地小声惊叫了一声,随后匆忙地夺门而去。 幸好在归途中没有碰上任何熟人。黑木安全地到家中。当他到家时,有一个叫藤川冈的青年在等他。藤川冈是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大学生。黑木在两三天前送给了他一把用过的吉他,藤川今天是特意来感谢他,作为回礼,他还给黑木带来了一个座钟。 “我十一点左右就来了,听说你去京都站买票去了,我就在这儿边弹吉他边等你。买到预售票了吗?” 经藤川这么一问,黑木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跟妹妹说去买车票才出门的。因为在今天早上九点左右,他的好友早濑从名古屋打来电话,问黑木明天能不能一起回东京。这时黑木猛然醒悟道:当务之急是必须要编出一个十点出家门后至十一点半这段时间的“不在现场证明”来。 想到这儿,黑木连忙筒短地回答说: “呃,买到了。明天回东京。临到毕业,事情也多,特别忙。” 说完,黑木便立刻将话题转到了吉他上。 大约呆了半个小时左右,藤川冈告辞走了。黑木急忙给京都站的售票处打了电话。 “请问现在去买明天到东京的预售票还有没有?” 看样子这个服务员对这个问题回答好多遍了,对方操着像录音机放出的磁带的平板声调答道: “由于大雪,列车连日晚点,你要预购的票已于今天上午十一点停止发售,请您购买站票。” 说完,不等这边儿再说话就把电话挂上了。 黑木一听急了,连忙又拨了一次: “今天停止发售,那到明天早上可以买到预售票吗?软卧也行,我急需一张明天回东京的座票……” “位于京都和名古屋之间的关原地带正处于暴风雪天气,每趟列车都平均晚点两小时以上,包括软卧票在内,明天一概不卖预售票。无号票也是在您了解了误点情况之后才会卖给您的。” 随后又是“咋喀”一声,对方先放下了电话。大概是由于问讯的人太多的缘故吧。 2 听到“饭好了”的呼唤声,黑木起身朝餐厅走去。他一想到知沙子的尸体,就一点也不想吃饭。但为了不引起母亲和妹妹的怀疑,还要努力做出想吃的样子。来到餐厅一看,妈妈和妹妹已坐在那里了,父亲去律师事务所还没有回来。 当黑木拿起筷子吃饭时,妹妹夏子告诉他说,在他不在家时,名古屋的早濑又打电话来了。早濑和黑木是同一所大学的朋友,去年夏天他到黑木家中玩过,所以妹妹和母亲都知道他。 “早濑说他乘明天下午一点五十五分名古屋发出的新干线回东京。我告诉他,你现在也去买火车票了之后,他一个劲儿地说。再早一点和你联系就好了……早濑说他的座位在九号车厢。哥哥你是明天几点的车?” “啊,一会儿我再看看票。可能是同一趟车,在京都站是一点多发车的。” 黑木想,此时列车运行的时间已经混乱,到时说什么都行。于是他就这么顺口答了一句。但当他听到妹妹下面说的那句话后,心里不禁惊叫了一声“糟了!”。 “哥哥,如果你买的是对号的票,列车晚点两小时以上。就可以把加快的票款退还给你。万一你赶上了晚点的年,那也没关系,正好可以和早濑坐同一趟列车,至少不会感到寂寞的。” 但在明天才卖的车票上,由于已经盖有“已知晚点”的图章,所以到了东京站也不会退给本人加快部分的票款的。这样一来,坐同一趟车的早濑就会知道我没有买到今天的对号车票了。 可这时如果再多解释几句的话,那他十分敏感的妹妹就一定会觉察出什么来。黑木草草扒拉了几口饭,慌忙起身离开了。 黑木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脚伸进暖炉里斜躺下来。 今天早上的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如果园知沙子还活着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会用她那欢快的声音打来电话的,黑木的幻觉很快就被电视新闻打破了。在傍晚的电视新闻节目中,报道了知沙子被杀的消息。 “今天下午一点钟左右,住在京都府伏见区丹波桥桃山小区五○五室的园知沙子被人杀害。她的尸体是来找她的未婚夫岸田秋夫发现的。从园知沙子将凶手让进屋内这一现场来看,罪犯有可能是园知沙子的熟人。警方目前正进一步调查,并向死者夫婚夫询问细节。” 随后屏幕上映出了园知沙子的大幅照片。 黑木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从心里感到一阵阵恐怖。 由于他与园知沙子从高中时代关系就十分亲密,所以警方可能马上就要到这里来,向自己问一些有关情况的,如果警方问自己,当时发生案件时你在什么地方,该怎么回答呢?黑木绞尽脑汁地考虑,觉得目前只剩下一个办法,即马上去京都车站,买一张印有今天日期的新干线的天号车票,明天在上车之前只要警察不来,那就没有必要拿出车票给谁看,但如果万一警察来了,并问到十点到十一点半钟在什么地方时,说去京都车站买票,但手中又无票是不行的。而如果手中有一种,即使是无号票,也起码能证明自己去了京都车站。那样一来,这种无号票,还有可能没盖止“己知晚点”的图章,或许还能多少退点赔偿费呢。 从家到京都站需要四十分钟时间。那么,今天早晨,就应该在十点四十分到的京都车站。如果被问及为什么不买对号票时,就必须回答说:因为只卖到十一点,由于时间没有来得及就没能买上:另外还可以回答:因为整个列车误点,所以坐几点的车都无所谓,于是就买了无号票。这样一来,警察当然又会问:如果买无号票,什么时候都能买,不一定非要提前买,上车之前也可以买嘛!那时也有办法对答,就说遇到这么严重的列车误点情况,如果当天买票,一定会被盖上“已知误点”的图章的,那就不会得到赔偿费:今天买,就可以多少“赚”点儿外快呢! 想到这儿,黑木的精神头又来了。 他对母亲和妹妹说去买本书之后就走出了家门。 为了不引人注目,一走出家门他就戴上了一副墨镜,直接去车站买了一张无号票。他不放心,又把票放在手心上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确实印着“一月七日”的字样,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今天已来过京都车站了。黑木松了一口气,为了让家人不怀疑自己,他又去买了一本书,才往家赶。路上,他还在分析着这张无号票对他有利的地方。 如果到明天上车之前警察还不来的话,他就可以和早濑乘同一趟车回东京了。 早濑是在名古屋拿着对号票上车的。如果下车时火车误点超过两小时以上,那么他也会要求退款的,因此,只要和他一起行动,他就会以为我拿的也是一张对号车票呢!那么他就会给我做证的。 我要坐上他预定的那趟车,在他从名古屋上车之前(即在京都与名古屋之间的时间里),找好一个座位,让他看到我确实坐在那里,然后下车时一块儿下,再一起去退款窗口要回晚点的赔款。虽然我拿的是无号票,但由于票上没有盖“已知晚点”的图章,所以照样会退赔给我。要设法使早濑知道我是用对号票退赔的,究竟怎样才不露出破绽,到时再想吧。 到家之后,黑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漫不经心地欣赏起那张无号票来。这一看不要紧,他的脸色顿时一下子变得苍白。因为在那张票上还印着一大串顺序号。如果警察来了之后,他们就会看出这张票不是上午十点预售的,而是下午五点左右售出的。一想到这儿,黑木又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在心里祈祷着明天在他离开京都前警察不会来找他。 3 电话铃响了。 黑木冲出房间,跑到走廊上一把把电话抓在手里。 他担心是警察打来的电话,要是让家里人接了事情会更糟糕的。幸好电话是过去的一个叫大石的朋友打来的。 黑木与他过去一起学过吉他。这时黑木想起来了,大石曾往东京的住处给自己写过一封信,约他一同参加三月上旬的吉他演奏会。 大石在电话中说道: “喂,黑木,你今天特地来找我,可我却没在家,真对不起,其实我当时去理发了。我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无意中回了一下头,看到你正朝我家方向走去。我想赶快喊住你,可当时我满脸都是肥皂沫儿,又不能冲出去。等我理好之后飞快地跑回去,可还是没有见到你。” 听了大石的话,黑木想起来他的家就在园知沙子的住处附近。他感到自己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完了! 此时黑木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电话的那边,大石还在不停地解释着。 “我本想马上给你打电话,可你知道吗?我家附近出了一件杀人案,电视也广播了。死者叫园知沙子,是个美人呢!警察来搜集情况,也到我家来了。所以才给你打晚了……喂,我问你到底参加不参加演奏会?” “啊,你先替我报上名吧。” 黑木还处于混乱的状态。因此他尽量不多说话,他在心里盘算着:大石到底向警察说了些什么?幸好他不知道我和知沙子的关系,但过不了几天他就会知道的,还会知道我和沙子毕业于同一高中,并且关系不一般。 “喂,我说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听着大石的问话,黑木狠了狠心答道: “明天中午。我想在回去之前再找你一趟……” “是吗?那太好了。我等着你。” 大石说完便挂上了电话。黑木也放下了电话,这时他才感到由于刚才过于紧张,握着听筒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回到屋里,黑木坚定地对自己说道。一定要杀掉大石,只要大石活着,不论自己伪装得多么巧妙。自己的“不在现场证明”也不能成立! 黑木迅速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知道早濑将从名古屋乘上的“光一三○”号在京都站的发车时问是十三点五分。他决定乘这趟车。对母亲和妹妹就说买的是这趟车的车票。明天吃过午饭后,十二点二十分从家中出发。从家到车站需要四十分钟-到京都站正好十三点。这样一来,自己从十二点二十分到发年前的十三点五分的“不在现场证明”就成立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从家中出来不直接去车站而先去大石家。到大石家需要三十分钟,十二点五十分到大石家、杀死他后,十三点从他家出发,去京都站。从大石家到京都站需要二十五分钟,因此到达京都站应是十三点二十五分。随后再乘十三点五分发出的“光一三○”号列车。 为什么二十五分到年站还能乘上五分发的列车呢? 这是因为黑木已经利用新干线在东京与京都之间往返了六年了。他对新干线的列车情况了如指掌。像遇上这种大风雪的天气,列车都要误点。而且明天还要在车票上盖上“已知晚点”的图章。那么无疑明天在京都站发的车要晚点半个到一个小时,他对这种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在东京的朋友们每挡听说由于暴风雪而使列车误点两个小时时,都以为黑木从京都到东京己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因而常常露出惊奇的神色,对他说:你该多累呀? 由于关原在京都与名古屋之间,所以朋友们都误认为在京都站是正点发车,而在关原后才减速行驶,故到名古屋晚点两小时。实际上经常是在京都站就晚了一个小时开车。因此实际乘车时间是四小时。只是上午的车不会发中这种事情。因为这是由于从始发站,列车都是从车库蝶山来,只要车库内还有车,一般发车都是正点的:随后这些列车都是出了京都站之后在关原缓行而误点。可一到下午。由于列车不是正点返回,所以也就不可能正点发车了。 即使这样,许多人也不敢贸然地估时进站,尤其是持有对号票、从京都站上车的乘客,基本上都是按时进站,在站台上等候。因为他们怕万一火车准时进站会使自己漏乘。 因此,万一警察将晚点的时间也算在内,推测是自己杀掉了大石的话,就可以怕漏乘为理由,死不认账,对警方说:由于朋友在名古屋上车,约好同坐一趟车回东京,所以怕误车,从家里按时出来,一直在车站等了一个小时,估计警察对此不会有疑。 黑木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还好,警察没有来。可到明天中午离开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警察来访,事情可就不太妙了。黑木开始考虑有没有什么办法使自己在离开京都之前不见警察。想了一会儿,他决定去探望一下生病的舅舅。 舅舅住在京都的棱部地区。由于肝脏不好,一直卧床休养。母亲曾催他去探望一下。可他一回京都,总是忙于和知沙子的约会,根本没有理这个茬儿。 于是他便对母亲讲,现在他就去看舅舅,明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回来,便离开了家。 棱部在京都府的最南端,是一个偏僻的地带。坐国铁的山阴本线快车还要一个多小时。在目前这个阶段,警察大概还不会特地跑到棱部来搜集情况。有什么要问的,也会等到明天十一点左右自己回到家后再问的。在名天回家之前先往家里打个电话,如果警方己来人,那就再想个办法不回家。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黑木在家的附近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妹妹接的。妹妹告诉他没有电话或来人找他。这就是说,警察还没有来。 到家之后,十二点二十分出家门之前,黑木真害怕警察来找他。但到底还是没有来。 在家的这段时间里,黑木又给大石打了一个电话,他想问问大石有没有把自己要去的事告诉过别人,以及警方的调查进展如何。不料在电话中大石对黑木说了一件使他感到意外的事情 “喂,黑木,我咋天告诉你了吧?在我家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被杀的园知沙子的未婚夫是我的朋友。他的吉他弹得特别好!现在他的未婚妻被杀,他本人也被警察调查。我想等过了这阵儿也请他参加3月份的演奏会,你看如何?他决不是凶手,据他妹妹讲,他已经知道谁是杀人犯了。我想凶手很快就会被抓住的。等抓住了凶手我再告诉你。好吧,我等你,你来吧!” 黑木放下电话后自言自语道: “他心里知道谁是罪犯了?那他肯定怀疑我了。还让大石知道了。大石无疑会联想到我当时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事。看来我必须杀掉大石了!” 黑木于十二点二十分离开了家,不一会来到了一个建筑工地的背人处,将一件两面穿的大衣翻了过来,把黑色穿在外面,又戴上眼镜和口罩,手里还提上了两个黑色的小包。他打算杀死大石后到车站再将两个小包合装在一个大旅行包里,用以掩人耳目。黑木换乘了三次出租汽车,在大石家附近的地方下了车。 4 杀掉大石再简单不过了。黑木趁其不备,用领带一下子就把他勒死了。虽然说是第二次,但也不能说是习惯了。不过己不像第一次杀人受的刺激那么大。 黑木仔细地检查了指纹及遗留物品之后,直奔车站。 在途中他也没有忘记换几次出租车,一般乘新干线的车是在八条口下车进站比较方便,可黑木特意让出租车绕到中央剪票口的正门。因为他还反穿着大衣、戴着眼镜和口罩。他要选个合适的地方换换装。要是让出租司机证明他是在这段时间进的车站就麻烦了。 黑木来到车站时,站内的大钟正好是士三点二十五分。在钟旁边的“列车进站显示器”上,显示了比黑木要乘坐的“光一三○”号早两趟的“光二十二”号列车的字样。看样子“光一三○”号要晚点发车了,黑木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他喃喃自语道:一切正常。为了慎重起见,黑木又特意去新干线售票口看了一下,在窗口上果然挂着一块写有“今日只售‘已知晚点’票”的牌子。 黑木进了厕所换好衣服及提包,下了通向站台的电梯。这当儿,只听到头项上“轰轰”做响:晚点的“光二十二二”号列车发车了。 上到站台一看,发车显示牌上慢慢地变出了“十三点五分”的字样。下趟进站的车就是这个时间的那趟车了。 在黑木朝九车厢的位置走时,只听广播中说: “十三点五分发往东京的上行列车预计晚点五十分钟左右。” 黑木松了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等车的乘客一个个冻得将大衣领子竖起,无聊地在站台上跺着脚,或来回踱着步子,看样子没有人注意着黑木。他又看了一下手表:十三点三十五分。看来这趟车要在十四点左右才能进站。 黑木来到站台的小卖部前,买了一本杂志和一个盒饭。他递过去一张一万元的票子。“您有没有零钱?” 女售货员不高兴地看了黑木一眼。但后来她还是找了黑木一大把零钱。在将要离开小卖部的时候,他特意把提包“忘”在了柜台上。黑木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加深别人对自己的印象。 不一会儿,小卖部的女售货员拎着旅行包追到黑木身边: “对不起,您是不是把您的提包忘了?” 女售货员的态度比刚才要和气多了,也许是今天顾客少的缘故,黑木连忙道谢。当他接过提包时,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行了,这下子有了我在这段时间内在这儿等车的证人了”。黑木不觉地微笑起来。以后黑木就一直闭着眼睛站在那里。虽然站在寒风中的站台上,但他却丝毫没有感到寒冷。下面要做的是在车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座位了。 5 十三点五十六分,“光一三○”号列车从站台的右边徐徐驶人车站。列车晚点五十一分。 透过车内暗谈的灯光向外看去,漫天飞舞着雪花。 看来今天无疑可以申请误点退款了。像这样严更晚点,有时会实行全车不对号的方法的。还好,今天还是严格地按对号和不对号票乘车的。 上了列车之后,黑木开始环视九号车厢内部,可能是由于听到全线误点的消息而改变了旅行计划,或是虽然买了对号票而等不及又乘了前一趟车的原因,今天车厢内有三分之一的座位空着。 像这种情况,只要找个合适的位子坐下,等会儿乘务员来巡视时给他看看无号票、再交一百元换成对号票就行了。可黑木没有那么干,他要那样的话,周围的人就会知道他持的是无号票了,除此之外还有可能产生更加不利的情况出现。 那就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乘务员对那些随便找个位子就坐下的乘客总是不抱什么好感。他们常常会一边收钱,写着变更座席票的收据,一边再三嘱咐道:到了下站名古屋时,如果有人有这个座位的票就请立即让出。如果在名古屋见到早濑时,正碰上持这个座位的对号票的人与自己交涉,那么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或许情况更糟,也许这个座位正好是早濑的呢!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办法是自己找到乘务员,请他帮助找一个确实空的座位,看来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只要不随便乱坐,上了车就规规矩矩地听从乘务员的安排,一般来说乘各员对这类人都抱有好感。那么他给指定的座位一般不会有人来。如果能有那么一张票,就与持对号票没有什么差别了。这样一来,一则可以毫不迟疑地坐到指定的位置上去,二则在要求退赔时也能顺利过关。因为拿着无号票去要求退赔时,常常会受到盘问,诸如在哪儿上的车,上的哪趟车,几点发车等等,因为无号票是各越车都通用的,究竟上的哪趟车说不好,票务员怕的是乘不误点车的也要求索赔。 在这之前,黑木曾有过拿无号票去要求索赔的经验,有几次都是被反复盘问。还有一次票务员将持对号票和无号票的人分开接待的呢! 关于这一点,只要像刚才计划的那样,让乘务员在收据上写清是几车厢几号就不会受到盘问。新干线的列车的一至四车厢都是无号席,九号车厢是对号席。只要从名古屋上车的早濑看到黑木坐在对号席上,即不费任何口舌地就得到了晚点的赔款,而且也会让他坚信,自己也和他一样买到的是对号席车票。 早濑在昨天才打来电话时,妹妹已告诉他自己去买票。那么早濑就更加相信这一点了。 要采取这个办法必须注意下面两点,一是为了不让乘务员事后做证,要尽量给他留下不深的印象。乘务员每天要接待许多类似这样将无号票改换成对号票的乘客,他当然不会一个个地去记住他们,但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也是十分必要的。 另一点是在索赔时,尽量不要让早濒发现自己所持的不是真的对号票。 黑木脱下大衣,露出了深蓝色的西服,又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向乘务员室走去。 当他走到七号车厢的出入口时,他听到了乘务员与乘客的争吵声。黑木把身子紧贴在门后,仔细听起来。 “我们一行十人是做团体旅行的。像你们这么严重的误点,叫我们可怎么办?!要是回东京晚一点也就算了。可我们要回北海道,你叫我们怎么赶上预定的飞机?!就说等后面的航班,可我们十个人,哪能都等上退票呢?尤其是像你们新干线这么严重的误点,坐飞机的人肯定会增加,你叫我们怎么办呢?!” “实在对不起,可这暴风雪是不可抗柜的自然灾害,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这位乘客听了这话更急了,调门又提高了几度。 “什么不可抗拒,不可抗拒!从刚才一开始你就总咬着这个词不放!这根本不是什么不可抗拒的间题,你们难道不知道一到冬天关原地区经常下雪而导致列车误点吗?!我想你们还是动动脑子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改善服务吧!比如在那段路上修个斜面的人工隧道或弄一台除雪车之类的,你们根本不想办法,站台工作人员也老说没办法、没办法、不可抗拒等等……像你们在各售票口贴的只售‘已知晚点’票之类的东西,那叫什么事?!这之前晚一个小时就要赔偿乘客的损失,可你们却随意改成两小时以上……” “可‘已知晚点’的票,在出售时就已经减了票价了,我认为还是比较合理的。” 乘务员申辩道。 “行了,你给我们订十张飞机票!” “这我哪能办得到呢?我们又不是一个系统。” “那我们赶不上飞机,你让我们怎么奔?!难道让我们住在东京吗?那你在东京的饭店给我们订十个人的床位!” “我说,你这个人太过份了吧?!” 黑木听到这里心中十分高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去请他帮忙,他一定光注意和那个乘客争吵,记不住我的。想到这儿,黑木走了过去。 “对不起,我打扰一下……” 乘务员又认为是来提意见的,拉着脸扭过头来。黑木接着问道: “有没有空位子,我的一位朋友从名古屋上车,在9车厢。我想求您在9号车厢给我找一个空座位。” 说完,他便把100元钱和一张无号票递了过去。乘务员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取出收据本。想了一下,就开了一张标有座位的收据。写完后,十份和气地对黑木说道: “你坐这个座儿吧。这个座位从名古屋是不会有人来坐的。”那种和颜悦色的态度大概也是对和他争吵的乘客的一种示威吧。 6 黑木现在手中的这种收据,比对号票略大一点儿,是淡黄色的。上面写有“收迄一百元”“一月八日”和“‘光一三○’号列车九车厢四a”的字样。 “太棒了!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无号票车换成了对号票!”黑木在心里暗自美滋滋地唠叨着。“九车厢四a”黑木默默地记下了这组号码,然后把这张纸片揣进口袋里。 四a果然空着。 黑木故意大声嘟哝着: “九车厢四a……啊,在这呢!” 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四a的座位上。这时坐在前排的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妇听到黑木的声音转过头来。 窗外仍是阴沉沉的。还在飘着雪花。 坐稳之后,黑木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十分了,如果是正常运行的话,到达名古屋大约需要五十分钟,也就是说三点能到。但在关原怎么也得再耽搁上一小时,看样子得四点才能到名古屋。在四点早濑上车之前无事可干,黑木便想干脆睡上一觉吧。他把头靠在了座位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给早濑打个电话。从车上打的电话,交换台准会告诉早濒说“有人从新干线上给你打来了电话”。那么无疑会证明我乘坐了这趟车,而且我还要将我的座位号告诉他!想到这儿、黑木便把行李放在座位上,起身向九车厢的小餐室走去,新干线的列车在五号及九号车厢设有小餐室,在那儿安有电话。 电话机的红灯时亮时灭。灭时说明占线:看到灯一亮,赶快拿起听筒,塞进一百元就可以接通。 此时此刻,黑木突然想起就在他往返于东京和京都时,就从这里不知给知沙子打过多少次电话,知沙子的家最初在京都府的宇治市,从新干线上还不能通电话。所以,在一年前知沙子从家搬出、一个人住进公寓时,黑木还认为这是知沙子为了能和自己在新干线上通话而做出的决定,当时心里还特别感激她呢!谁知她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和另一个黑木毫不相识的男人建立爱巢、便于幽会所做的一切!——电话的红灯亮了。 黑木一下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抓起电话机,塞进一百元硬币,电话马上就接通了。可接电话的不是早濑本人,而是他的弟弟。 “啊,是黑木呀!我哥哥说他要坐下午一点五十五分的车,一点半左右就离开家了,家里人都劝他说,由于关原下了大雪,新干线的车到达名古屋怎么也得晚一两个小时,可他说由于买了对号票,不按时去不放心,因此淮时出门了。我想他现在正在站台上等车吧!你现在已在车上了?交换台说是从新干线上打过来的电话……” “是啊!我现在坐的是和你哥哥同一趟的‘光一三○’号列车。我也是对号票,也是怕误车。我的座位号是儿年厢四a。如果能和你哥哥一块儿回东京就太好了……” “万一我哥哥打来电话我一定转告他,我妈妈和我哥哥还有事要说,所以让他上车前再打电话来,我想他一会儿就打电话来。” 放下电话,黑木回到座位上,开始眺望窗外。窗外的远山、田野及所能望到的一切景色,都被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黑木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冲动。他想放弃一切。只身走进那茫茫的雪岿之中。 在杀人之后,他光想如何逃脱罪责,却没想到在平静下来之后,眼前一个劲儿痴浮现出园知沙子的那张脸。他一边后悔自己不应把她杀掉,一边又想像着园知沙子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情景,心中又升起了一股醋意。 到目前为止,过去产生过的那种怀着与久别的恋人即将相见的激动心情而乘坐新干线和眺望窗外景色的雅兴,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 年底在黑木放假回家时,不巧园知沙子去滑雪了。当时黑木心里好不满意:我好容易回来一趟,而你却去滑雪了……可一想,可能是因为马上要结婚,她想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再享受一下独身生活的快乐吧,于是黑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归来,等到一月七日黑木必须回东京的时候。他实在等不及了,便试着给她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谁知她早就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连一个电话也不打?黑木真有些惊怒了。但他强忍看,马上去她那里找她。在这之后,昨天—— 窗外的雪花拍打玻璃的声音开始猛烈起来了。外面的雪越来越壮观,看样子已经到了关原一带了。列车开始减速行驶。 黑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 “对了,为了证明我乘坐了这趟车,我何不再拍几张雪景的照片来做证呢!” 于是他马上从书包里取出照相机,开始拍起窗外的雪景来。 突然,黑木感到一双热乎乎的东西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把他吓了一大跳。他扭过头一看,原来是坐在前一排的夫妇带来的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黑木旁边,天真地望着他。 黑木问道: “我给你也照一张吧!” 女孩子高兴地点了点头。黑木则巧妙地以窗外、窗景为背景,一口气给小女孩拍了好几张。照完后,他对女孩子的父母说: “等我洗出后给你们寄去吧。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那个职员打扮的年轻父亲感激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黑木也把自己的住址留给了对方。 需要的时候,也许这对夫妇可以给自己做证呢。 黑木为什么这么重视这趟列车的证明呢?那是因为他担心警察中有人会这样考虑:黑木下午一点钟在京都杀了大石后,已经赶不上十一点五分的新干线火车,因此改乘飞机或坐出租车赶到名古屋,再从名古屋赶乘上这趟列年。为了打消警察的这种怀疑,黑木需要大量的证人和证据。 除此之外,他还怕早濑在名古屋等不及,己搭前一趟列车走了。这样,这一家子仍然可以为自己做证。 7 说真的,当黑木在名古屋站看到早濑手中晃动着绿色的对号票走进车厢时,他才一下子放了心。 早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黑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多巧啊,我们在同一车厢。” 早濑的座位是七b。两个人的座位又离得这么近,对黑木来说也是件好事。 早濑把行李往座位上一放。就招呼黑木道: “去餐厅吧!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我的嗓子都冒烟了。” 这会儿的餐厅也挤得不得了。两个人在那儿足足等了五分钟,才等着了两个空位子。他们坐定后,便订了饭和啤酒。黑木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道。 “四点五分了,这趟车还不知要晚多长时间呢!” “据说大约要晚点两小时十分钟。看样子票款要退给咱们了。” 早濑把黑木想说的话抢先说了出来。一边喝着服务员端来的啤酒,早濑一边谈起最近才交上的一个女朋友来。这个姑娘叫大川丽子,是与早濑、黑木所在大学的“校花”。 早濑十分高兴地告诉黑木说,大川丽子要来车站接自己。可对黑木来说,刚刚杀掉了交了许多年的、本来马上就要结婚的恋人,听到别人谈起进展十分顺利的恋爱来,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可早濒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黑木的心境,还是不停地谈论着自己的女朋友。 “说是开始了恋爱,其实我们真正开始交往不过才三个月。我对她真正的想法还不太了解。虽然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但我还不敢问她是不是有心和我结婚。” “可你不是说她要来车站接你吗?” “是呀!” “我看能来接你就没有多大问题。” “但愿如此吧!” 当黑木与早濑漫不经心地聊着的时候,黑木突然意识道,这不是件没有意义的事,她如能来接早濒,对黑木更加有利。 如果她来了,那么他们在剪票口要求赔偿时,早濑的心思就会全部集中到她的身上,根本不会去注意黑木的票是对号票还是无号票,这样一来,黑木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早濑热烈地聊了一阵他的“丽子”之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黑木: “唉,你近来进展如何?我记得她好像是在京都吧?” 黑木的性格与早濑不同,他不愿意把什么都说给别人,他也不记得曾把园知沙子的事对早濒说过,大概他是凭第六感在猜测吧。 这可不行,黑木决定设法截住这个问题。于是他便信口胡说道: “哪儿呀,在京都可没有。你记不记得你的大川丽子有个女朋友叫‘西站子’,我从心里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我没有机会和她搭话呀!” 性格单纯的早濑一下子就相信了: “啊,怪不得你在以前说过几回她的名字像某个女演员的名字。你是不是从那会儿就开始对她感兴趣了?” “嗯——就算是吧!” “那么咱们下次四个人一块儿出去玩一趟吧!对了,去登山吧!” 早濑说完,竟然有点兴致勃勃地坐不住了。 黑木点点头同意了。但他内心深处却回忆起了在高中时第一次和园知沙子去郊游时的情景。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睡了一觉,自从杀死了知沙子之后,黑木几乎还没有睡过觉。他告诫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绝对不能睡,但当把头一靠在座背上,随着列车的震动,他便开始迷糊起来。当他睁开眼时,列车已经快到东京车站了。 在列车驶入东京站时,广播中对乘客说道,由于这趟车晚点两小时三十分,所以乘客可以去退款。 站内一片混乱。站内的广播一刻不停。 黑木一直与早濒一起行动。今天的剪票处前的补票窗口临时改成了“退款处”。并且也是把无号票和对号票分开两队办理。黑木和早濑都排在了对号票一队。早濒不安地朝剪票口的方向张望着。 队伍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当就要轮他们两人的时候,早濒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黑木抬头一看,身着淡绿色套装的大川丽子站在剪票处正朝这边招手呢! 看样子早濒恨不得放弃这笔退款了,可一看只剩下三个人就轮到自己了,他又有些舍不得放弃。 早濑在黑木之前先办了退款手续。他一接过钱便飞也似地朝剪票处冲去。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排在他后面的黑木的票是对号票还是无号票。 8 黑木在回到东京两天之后,接待了来访的警察。这是一位京都府警察厅的叫久保田的刑警。看上去是个非常老实忠厚的人。个头很高,身穿一身茶色西服。 “大石君在一月八日死了,你知道了吗?听说你们是朋友。” “什么,大石死了?!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是事故吗?” 黑木做出了适当的惊讶表情。 “不,是被人杀死的。因此我为了调查特地从京都走来找你。” “一月八日……啊,是我回东京的那天,他是几点被杀的?” “一月八日下午一点左右。” “噢,那会儿我正在新干线站台上等车,我是要乘十二点五分发的那趟车。” 听到这儿,久保田不知为什么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黑木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天因为下雪列车晚点了吧?” “是啊,晚点了两小时三十分呢!我在东京站还要求索赔了呢!可是……听您这口气是怀疑我会……” 久保田没有回答,而是开门见山地接着说道: “是的,在大石事件的前一天,还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一个叫园知沙子的姑娘被害。据说她和你在高中就是朋友,而且关系还不错吧?” “是的,可我们不是恋人关系呀!” “当时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叫岸田秋夫的人。” “那人我在电视上也看到了,听说是她的未婚夫。” “我们从岸田秋夫那儿了解到了许多情况,据他说,园知沙子曾对他讲过,你总以园知沙子的恋人身份自居,搞得她十分恼火。她说下次再见到你就要清楚地告诉你,她要与岸田秋夫结婚。所以我们怀疑是由于你听了她要与你断绝关系,便怀恨在心,下手杀死了她。”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凭想像来诬陷人呢!这不过是岸用秋夫的一面之辞,说不定还是他杀死了园知沙子呢!这话也许是他无意从园知沙子那儿听到的我的名字,便抬出来掩人耳目的呢!” “那么,在园知沙子被杀的那天上午十一点前后,就是一月七日上午十一点前后,你在什么地方?” 黑木做出了稍稍考虑一下的样子答道: “我上午十点钟离开家,去了京都车站,买好了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分的对号票,十一点半左右回的家。” “从你家到京都站需要四十分钟,你多少排了会儿队吧。你在这段时间可是分秒不差呀!作为参考,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座位是几车厢的几号?” “九号车厢四a号、这你可以去间一下从名古屋上早濑,他的座位号是同一车厢的七b号。” 刑警听到这里稍稍沉默了一会又接着问道。 “你去买票时有没有碰到什么熟人,比如在京都站或的什么地方?” “没有。但是对号票的预售只到那天上午十一点。那之后,列年一直误点,根本就没有再售对号票。所以一买到了对号票,说明我那时在车站呀!” 黑木感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急忙刹住了话头。 “可你也可以在这之前任何一天,比如说在一月六日一,买好了票呀!” “我和母亲说要回东京,是在一月七日早晨要的钱,在前一天我身上根本没有钱。总之,我回精度时的路费是好不容易才凑足的呢!这一切我妹妹都知道。另外,我从年底回家之后,几乎一步都没有外出。” “是吗……” 刑警用几乎不相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黑木,黑木却十分坦然,因为他在等园知沙子的电话,连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家,这是事实。 刑警又问道: “新干线的对号票可是从好多天前就开始预售的。” “我和早濒约好一块儿回东京,是一月七日早七点多钟才定下来的。他在九点多钟打了个电话,问我第二天,就是八日下午一点左右回去不回去,那时我才下定决心走的。当时早濑就马上去名古屋站买车票了。在我去京都买票期间,他又给我打了电话,对我家里人说,他已买好票了。” “如果是在当天买的无号票,上车有空位子就可以坐,而且照样可以得到退款的。” 久保田一下子捅到事情的关键之处。 “如果我拿的是无号票,随便找个位子坐下的话,那么一定会被乘务员提醒注意的。这样的话,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所持的是一张无号票,而且在当天只出售‘已知晚点’的票,我根本不可能去要求索赔的。可我和早濑还一块儿去办理了退款手续呀!” 说完,黑木又提出,希望刑警去向和自己坐在不远的那对带孩子的夫妇和早濑的核实一下,并将他们的住址告诉了刑警。久保田认真地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随后又对黑木说: “我是从京都特意赶来的,所以也不可能再来问你,我想借此机会再问你几个问题。” 随后,他又问了几个大石被杀当天的情况。 黑木反问道: “这么说你们怀疑杀死大石的凶手也是杀死园知沙子的凶手了?” “两个被害者的家住得很近,而且犯罪手段相同,都是被掐死的。日期也接近。因此我们判定,杀害园知沙子的凶手的踪迹被大石发现,因此凶手又杀死了大石。而作为他们两个人的共同朋友,只有你一个人……” “可岸田秋夫也是两个人的共同朋友,你们为什么不去怀疑他?” “啊,那是因为在大石被害时,他正在搜查总部接受前一天事件的调查。” “可也不能说是我干的呀!大石被害时,我正在站台上呢!” “可那趟车己经晚点五十多分钟了。” 倒底是京都的刑警,对这些细节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车会晚点的,所以我是按正点的时间去车站的。我知道早濑在名古屋上这趟车。我怕误点,早濑也是怕误点,我们都是按时赶到车站的呀!虽然他己得到确切消息说列车己晚点两小时,可我事先并不知道呀!还有,有人证明我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大石家附近吗?” “目前还没有。” 后来,刑警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走了。 黑木钻进被窝,回忆着自己有没有说漏嘴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幸好还没有出现漏洞。黑木对自己的对答还比较满意。他在想,虽然没有人能证明他去京都站买票、一点钟在站台和手里到底是不是对号票,但反过来也没有人能说他没去买票、一点不在站台和手里的是无号票。黑木不喜欢“九”与“四”这两个数字(在日语发音中。“九”与“柩”(棺材)、“四”与“死”相近——译者注),他认为这两个数字是个不吉祥的号码,可现在看来也许不是这样。 9 久保田刑警为了推翻黑木所说的“事实”,到处奔走。他首先访问的对象就是早濑隆。久保田和早濑隆一搭话,就认识到他是个爽快而朴实的年轻人。因此他断定这个早濑决不会是黑木的同谋。早濑说的都是实话。 早濑回忆道,一月七日早,他与黑木说好,他要坐第二天即一月八日下午一点左右的火车回东京。但当他打电话时还不知道能不能买上对号票,所以他在名古屋车站买好票后就立即给黑木家打了电话。那时是黑木的妹妹接的,说黑木已经去车站了。但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再接到黑木的电话,一直到了第二天,他到了名古屋车站后,黑木才给他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他的座位号是九号车厢四a号。这个电话是弟弟接的。据弟弟讲,那是黑木从列车上打来的。 “那为什么黑木去京都买到对号票后整整一天都没有给你打电话呢?” “我也奇怪,等了一天他的电话。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天事特别多,并且还去凌棱看了一趟舅舅。” 对黑木持怀疑态度的久保田已感到黑木当时根本就没有去买票。因为他要给早濒打电话,就必然要说出对方车厢及座位号。警方从园知沙子被害的现场来看,这桩杀人案并不是事先预谋好了的,因此决不可能先买好了票再下手,从而可以肯定是在凶手没有买到票时就先 将知沙子杀死了的。所以黑木才一个劲儿地强调自己当时持有对号票。 正如警方所预料的那样,无论是退赔时,还是在车内,早濑始终都没有见到过黑木手中的车票。当久保田要走时,早濑又说道: “我不认为黑木因为和那女孩子有什么特殊关系才杀掉她的。他喜欢的是我们学校里的一个叫西站子的姑娘。” 听到了早濑的辩护,久保田心中更加气愤了:如果黑木果然是利用了这么好的朋友为其做伪装,那么自己决不会饶恕黑木的! 久保田又去访问了坐在黑木不远的那对年轻夫妇。 这对叫风田的夫妇住在东京都港区的元麻布。如预想的那样,这对夫妇与黑木从不认识,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九号车厢内。 “四a……啊,想起来了!他是一边念叨着座位号一边走进车厢的。后来乘务员在巡检时也没有见他换钱补过票,乘务员也没有提醒他。也不是他硬要给我们孩子照像,彦他在照窗外雪景时,我们的孩子走到他身边他才给照的。” 听着妻子满怀感激心情的证词,丈夫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当问他们看没看到黑木手中的对号票时,这对夫妇都摇了摇头。并说在退赔款的时候,黑木和早濑是站在他们前边几个人的地方,当然也是对号票那一队了。 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黑木手中的对号票。但现在又没有办法证明他没有对号票。 久保田又来到车站问票务员;一月八日收回的车票还在不在?回答说,-般在剪票口收的票怕有什么差错,站方都保留五天,但那天在补票口收回的退款票,因为已将款退给了乘客,所以没有保留的必要,第二天就处理掉了。 久保田马上回到自己的住处,给京都的搜查总部打了电话,对方到目前为止对黑木的调查也是一无所获。 只是从一个弹吉他的学生藤川那儿证实了。在园知沙子被害的当天,黑木确实是十一点半回的家。另外在新干线上的小卖部的售货员也证实,在杀害大石那天的下午一点钟左右,有一个买东西将提包忘了的等车乘客像是黑木,准确的时间好象是一点三十分左右。 当久保田吃过饭回来时,从京都府又打来了电话,总部告诉他。发现园知沙子尸体的岸田秋夫经调查,他的“不在现场证明”己经成立,此人无罪。 久保田听了之后,凭着自己的直觉,认定凶手就是黑木。他开始考虑如何找出黑木犯罪的证据来。 在大石的七日忌日时,黑木又去了大石家。虽然黑木认为回京都是件危险的事儿,但和他一起弹吉他的朋友再三邀请;另外,做案时虽然小心翼翼地戴着手套,但又怕万一有个什么疏漏,所以决定这次再去一趟。 在忌事完了的时候,久保田与另一个刑警来到黑木身边。黑木虽然非常紧张,但他心里又很自信。他努力使自己坚信泊:如果警察找到了破绽。早就会来找他了,不会等到他回京都的时候。 “你说你在杀害园知沙子的当天,也就是一月七日上午十至十一点半之间去京都车站买对号预售票了吧?” “是的!” “票的座位是多少号?” “九号车厢四a。” “不会错吧?” “没错儿!” “肯定没错儿?” “肯定没错儿!” 黑木坚定地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什么久保田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现在我明白了,你在园知沙子死时根本没有去买什么对号预售票!” “怎么会?我买了对号票,坐在了对号座位上,还领回了误点的退款。难道那张票是假的吗?!” “对,是假的!九号车厢四a号是新干线上不输入售票计算机的座位号。那是为了防上计算机失误、座位号重叠、或遇有特殊用票人员时,各趟车上都空出的座位号。新干线上的列车一般在普通车厢备有十个,在包厢内备有八个这样不输人计算机的座位号。因此,九号车厢四a是你想提前买也买不到的座位号!” (注。此作品中已将新干线上确实不输入计算机的座位号变更了一下。) 死者的琴声 1 芦川夕子站在了门口。为了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间是六点半钟,四周被夜色笼罩着。在众多的同一样式的建筑中,演员真田美的家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芦川夕子按了门铃,随着一阵脚步声和“来了”的答应声后,真田美本人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开大门,她是一位二十岁上下,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美人。 “我是芦川的妻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一听这话,真田美的脸上露出了紧张神情。 “请进吧!”说着她递过了一双拖鞋。 芦川夕子被让进了一间有十二张草席大小的西式客厅。地上铺着长毛绒的天蓝色地毯。房间的一角还摆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在钢琴及桌子的花瓶里都插着红玫瑰,不时地飘来一阵阵清香。 没等坐在沙发上的夕子开口,真田美便先开口说道: “初次见面,我就是真田美,经常请您丈夫教我钢琴,太感谢了!我本想去府上致谢,可我实在太忙了……” 恐怕丈夫不只是光来教授钢琴的吧?看样子真田美企图掩盖她与丈夫之间的特殊关系。 夕子没办法,只好问些不疼不痒的问题。 “你的钢琴学到哪儿了,‘拜尔’还是‘彻尔呢’?我多少也会弹一点儿。” “啊,真不好意思对您说,我根本不怎么会弹,老师总训斥我。” 说着真田美摇晃着身子走到钢琴旁,用右手,像开玩笑似地点了几个音节: “32i1765|4565i432i3l2i” ## “你弹的是‘彻尔尼’作品第六号,真不简单呀!” 夕子带着一种优越的口气说道,她自己可以弹到作品三十号了。 “今天一会儿还有钢琴课,难道芦川老师不来了?” 真田美不安地问道。她认为,也许两人的事情暴露了,夫人找上门来了,今晚的钢琴课要吹了。 “不,我想他会来的。” “是吗?” 听了这话,真田美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接下来她又开始审视夕子的真正来意了。她那火辣辣的目光直逼夕子。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夕子一边打量着房间各处一边继续问着无关紧要的话。 “是的,就我一个人。从中午到晚六点有一个帮忙的佣人来,现在她已经回去了。”真田美边回答边做出一副希望夕子赶快离去的表情。 这时,一直在四下打量着的夕子,突然把目光停在了一个装饰在书架上的木雕小象上。它原来是丈夫从泰国给女儿买回的礼物。当时三岁的女儿高兴极了,整天抱着它到处来来去去,可没出三天,丈夫硬说没有礼物送给校长,就硬从女儿手中抢走了。看看那只象的周围,几乎全都摆着丈夫从泰国买回的礼物。有壁挂、银别针、佛像形状的金色瓶起子、泰国舞蹈娃娃等,再仔细一看,连真田美当夜礼服穿的白地天蓝色刺绣的长筒裙也是她丈夫从泰国带回来的。 夕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说你与我丈夫只是学钢琴的关系,可这些礼物几乎全都是我丈夫去泰国时买回来的。他说什么要送给平常对他不错的朋友和要分别的人。原来都拿到你这里来了!这难道还能说是一般的关系吗?要是合成钱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呢!要是一两个也就算了,你要了这么多,也太过份了!” “这不是我从老师那儿‘要’的!” “胡说!那条裙子我可记得,那是他给我买的!” “那是老师认为给你穿不如给我穿更合适,因为我比你年轻!” 被真田美这一顿抢白,夕子一下子愤怒起来了。她比二十八岁的丈夫大两岁,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她自己也常常把这当成个弱点。今天让情敌从正面这么一攻,她简直要气疯了!确实,真田美才二十岁,比起她来整整小了十岁! “我再说一遍,这些不全是从老师那儿要来的,里面也有我自己花钱买的。” “自己买的……?你是说……?” “对,我和老师一起去旅行,是他约我去的。老师还说这算是我们新婚旅行。” 可夕子与丈夫根本没有做过什么旅行,当然也别说是新婚旅行了。 后来,这两个女人便相互展开了激烈的对骂,骂了好一阵,真田美说道: “你快滚回去吧!你根本没有权利来谈论他,你是他的正式夫人吗?!我们才是正式夫妻!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得意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给夕子看。 “结婚证”这三个大字映人了夕子的眼帘。 在真田美与芦川睛彦的名字旁边,还盖了一枚印鉴,当夕子认出那是丈夫每天都带在身上的印鉴后,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蹲在了地上。这时真田美像在欣赏什么杰作似地看着夕子。她突然想起还开着洗澡水,便惊叫了一声跑进里面。浴室里面确实响着流水声,她可能是去关水龙头了吧。 抛弃了妻子和幼小的女儿,不顾一切地去爱别的女人!又和那个女妖精结了婚! 我要杀死她!夕子心中充满了杀意。她愤怒地朝真田美的浴室冲去。 水声使真田美没能注意到夕子从背后扑过来。当她关上水龙头回过头时,夕子己举起了放在架子上的吹风机,向她的头砸过来。 只听“噗”的一声,真田美应声倒地,随后夕子又没头没脑地乱砍起来。砍了一会儿,夕子才住了手。她一看,手和吹风机上都沾满了鲜血,真田美完全断了气。 夕子低着头看着尸体,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2 当夕子清醒过来时,她感到了一阵恐怖。宽大的房间中寂静无声。她想立即逃走,可她知道就这么逃走,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因为有人知道夕子在这段时间里到过这里,那就是住在这所房子附近的一家药店的老板。夕子来时因不知道路,曾向他打听过。药店老板还特意去到外面指给她看。 停了几分钟后,原本想逃脱的夕子终于下定决心,她开始脱下死者的衣服。扒干净后,她把真田美赤身裸体地泡入粉红色的浴池中。灌满了水的浴池随着尸体的没人开始“哗哗”地向外流水。 夕子把放在镜子旁边的柠檬切成片,泡在浴池中,然后又在毛巾上用肥皂打出泡沫搭在浴池的瓷砖上。连放在一边的盒里也灌上了一点儿水,最后把煤气点上。 她是这样设想的。真田美的尸体被人发现大概要到明天早上之后了,现在把水烧热,明天也会变凉的。警方看到打着肥皂的毛巾和飘浮在水中的柠檬片,一定会推测她是在洗澡时被杀害的。所以推算其死亡时间时,肯定会从四十度左右的水温开始,而实际上现在的尸体是浸泡在冷水中,因此死亡时间会向后推上一两个小时的。 这样一来,真田美的死亡时间就会出现两个小时的误差。夕子除了喜欢弹钢琴外,还喜欢看推理小说,所以对“推理”一类的情节十分熟悉。 在处理完尸体后,夕子把有可能沾上自己指纹的地方全都小心翼翼地一一抹去,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大门。回头望去,灯火通明的真田美的家比别人的家更加明亮,根本想像不到这家主人已经死亡。明亮的住宅向人们显示着一种安静的和平景色。 夕子来到那家药店,又买了一点感冒药,并对刚才的热情指路表示感谢。 “你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家了吧?她家很大、很好认。她又是个忙人。她在家吗?”这位穿着白大褂儿的四十岁左右的老板忙不迭地一边递过感冒药一边又热情地打听着。 “谢谢您,我已经见到她了。” 夕子答应着,正在打开提包准备付钱时,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夕子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原来高中时的朋友次子。 “嗬,这不是夕子吗?” 次子笑眯眯地说道。 “哟,是次子。怎么,你住在这一带?” 夕子非常不安地问道。 “是啊,五年前搬来的。你这是——?” “啊,她去拜访一下那边的真田美。” 那个老板在一旁插嘴道。 “是的,我丈夫教她弹钢琴。” “那么说,你今天是替丈夫来教她的了?你的钢琴弹的也不错嘛!” 夕子想顺着话题说下去,可一想还不行。到明天真田美的尸体一发现,自己与丈夫不和的事情也会被公开的。为了不致怀疑,还不如现在自己就把这件事挑明了呢。于是她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要是那样倒好了。你知道,我丈夫与她的关系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是不是男女私通?”次子果然对这类话题十分感兴趣。 “于是我到她家吵了一架。” “后来呢?” “她说她早有了未婚夫并准备结婚了。我说她撒谎,她说她明天在这个时间把她的末婚夫带来让我看。还说我领来我丈夫也行。我暂且相信了她的话便告辞了。谁知是真是假,反正明天去看看再说。哎。明天你也和我一块儿去看看怎么样?” “行,我跟你一块儿去。别看她人在电视止笑眯眯的,可在这附近的人没一个说她好的。她老在半夜里弹钢琴,还招来一帮朋友大嚷大叫,吵得大家不得安宁。因此前儿天大家还集合在一起去她家交涉呢!” “近来倒是不带明友来了,但她说弹钢琴是她的工作需要,怎么也不能停下来。” 药店老板又在一旁搭了腔。 “最近好像一到十二点就不弹了,可我们都是十点就睡觉呀!躺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 老板为了生意不应该说别人的坏话,可又忍不住插了一句:“她那也叫弹钢琴?!”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夕子告别了两个人,朝家走去。回家一看表,刚好七点半。 3 在八点钟丈夫回家之前,夕子忙极了。她先仔细地翻阅了一遍载有真田美记事的杂志,知道了她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她在晚上睡觉前必须洗澡;为了美容她每天要买回十个柠檬等等。关于她学钢琴,杂志上是这样写的:她在一年前开始学钢琴,还弹得不太好,可是现在已经学完了“拜尔”,开始进入“彻尔尼”。在最新的一期杂志上,她回答记者提问时说:她的钢琴已经学到“彻尔尼”的第六号作品。确实她在今天也是这么回答夕子的。夕子拿出“彻尔尼”的乐谱,仔细地查看第六号作品,寻找当时她信手弹出的那一小节: “|32|l765i456si432i3l2i”。 ## “啊!在这儿呢!” 夕子看着第六号作品中间的一节不由得喊出声来。 没错,她现在学的正是“彻尔尼”第六号作品,我要在今天夜里再去她家弹一遍。这样一来就说明她在那时还活着,与我六点半钟去她家没有任何关系。 夕子把乐谱放在膝盖上。不用钢琴开始了练习。虽然很长时间不弹了,但手法自然、熟练,于是夕子放心地把乐谱放进了手提包里。 夕子今天把女儿寄放在了娘家,所以家中十分安静。 八点过一点儿时,丈夫芦川回来了。 他每天到这一时刻都是这样:八点钟回到家,默默地吃完饭,九点钟赶去给真田美上钢琴课。 今天,在他正吃饭时,夕子主动和他搭话:“刚才真田美来过电话了,说她今晚突然有工作,要你明天再去给她上课。” 芦川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夕子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拨电话。他手拿着听筒等了半天,不见有人来接,这才相信似地放下电话,打开了电视。 他仍像前一阵那样,不与夕子说话,坐在那里,一边喝威土忌一边看电视,到了九点半钟就独自去睡了。 等他熟睡之后,夕子便拎着装有“彻尔尼”乐谱的手提包,悄悄地走出家门。 威士忌酒中稍稍掺了一点儿安眠药,这一点儿足可以使芦川醒不过来。 夕子骑上自行车走了有三十分钟。这次她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人们的耳目再次来到真田美家的。她把自行车藏在不远的一个仓库的角落里,从后面没有上锁的厨房门,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厨房的桌子上已经备好了晚饭:面包干儿、西红柿及牛奶。夕子想起来刚才在杂志上的文章。真田美最近有些发胖,为了减肥,她现在每餐只是吃些面包和牛奶以及蔬菜。 大概是在六点钟自己来时,她正要吃晚饭吧。 如果她要是吃过晚饭的话,那么警方只要解剖了尸体,从胃中发现了面包之类的食物,就会立即推测出死亡时间,夕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她赶紧把牛奶倒进水池,放水冲净,并把杯子泡进水盆里。又将面包与西红柿收进塑料袋,放入自己的手提包中,然后又顾手把盘子也放人水盆中。 幸亏她还没有吃晚饭,这样一来,就可以说明她在死的时候已经是吃过晚饭又过了好长时间的了。 出了厨房,夕子直奔浴室。 在没有人的房间里,深更半夜地去“见”一具尸体可不是件好事。何况又是去“见”被自己杀死的尸体,夕子面色苍白,心脏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几乎都停止了跳动,但她强忍着这些,迈着沉重的双脚。如果不再亲眼看一眼尸体,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当她来到浴室时才发现她来对了,如果不来这一趟,会造成极大的失误。 原来在她刚才离开时顺手关上了电灯,如果让警方看到漆黑的浴室,说不定还会引出什么麻烦事来呢!夕子打算把现场伪装成洗澡时被杀的场面,可哪有人黑着灯洗澡呢!差一点把全盘计划打乱! 夕子为了不再留下指纹,慎重地把电灯开关轻轻地推了上去。 尸体仍像刚才一样浸泡在水里,那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在浴盆的璧上,显得栩栩如生。 夕子咬了咬牙,把手仲进水里试了试:如同计划中的那样,煤气是开着的,但水是冰凉的。 夕子又来到更衣室,从真田美的口袋里拿出与丈夫芦川的结婚证放人自己的提包中,如果在死者的口袋里还放着结婚证,那么等于又给自己引来了一个怀疑。 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指纹后,她又来到了今天被领进过的客厅中。 空荡荡的大客厅和刚才一样,乳白色的钢琴,鲜红的攻瑰,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夕子小心地打开钢琴盖,把自己带来的乐谱立好,翻到三十二页,静静地开始弹起了“彻尔尼”第六号作品。 “i32i1765i4565i432i3l2i” ## 由于好久没有弹琴了,所以她弹得不太好,但如果弹得太好反而要把事情弄糟。她想:弹成这个样子恰到好处。 第一曲终了时,夕子心情十分害怕,真想立即飞回家去,但她又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她怕只弹一次邻居们听不见。但越弹她越害怕,她真怕在她弹的时候有人会突然闯进来,或死尸向她冲过来。冷汗顺着她的脸“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当她弹完了第二遍松了口气的时候,钢琴旁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顿时,她感到全身如同冻僵了一样,直挺挺地呆坐着。她想马上逃去,可又担心打电话的人怀疑没有人接的原因是真田美外出或已死,那么那个人也许会立即赶来的。如果让这个人这么早就发现了她的尸体可就糟了。越晚发现尸体对自己越有利,一定要将死亡时间摘乱! 夕子满脸恐惧,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下决心拿起了话筒,可她什么也没有说,顺手扔在了一边,又接着弹起琴来。 又弹了一曲之后,她才把听筒重新放回了电话机上。 这样一来,打电话的人也许会认为她忙于认真练习而不愿意接电话吧。 她把留在电话机钢琴盖、琴键上的指纹小心地擦去后,便将乐谱放入手提包,朝大门外走去。 回到家里,丈夫仍然什么也不知道地熟睡着。 4 真田美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了。是真田美的演出经纪人给她一再打电话也没人接,到了十一点时,经纪人感到奇怪便跑来一看,才发现她早已死了。 经纪人藤田在浴池内发现了真田美的尸体后,连忙给演出公司打电话,在得到指示后,才拨通了“l10”,叫来了警察。 接到报警后的十分钟,管片儿的警车及拉尸车同时赶来了。又过了一会儿,搜查一科的见城刑警也赶到了。 验尸结果。死因系因头盖骨破碎而引起脑内出血。凶器是放在浴室里的吹风机。 在现场检查的同时,见城向发现尸体的藤田经纪人调查了情况。据藤田说,他在昨晚十点半曾经给真田美打电话,那时,她突然只让他听了听她的琴声,而并未答话。每天晚上通个电话,这是他们之间的规矩。大概总是要谈上几句: “身体状况?” “还行。” “明天早上八点起床啊!那么早点休息吧!” 可因为每天都这么例行公事,所以真田美有些厌烦了。有时如有别人在身边,她就会“喂”一声,然后挂上电话,碰上她高兴时还能多唠叨几句。因为她性格反复无常,所以昨晚藤田也没有特别在意。 迄今为止,她只有一次“失踪”了几天。当经纪人找到她时,她借口说不知有演出等着她。为此经纪人受到了演出公司总经理的严厉斥责。 从那儿之后他们便开始这种每天晚上互相通话的“制度”,而且他们每晚通话还都有录音记录。听说昨晚上也录了音,刑警赶快取来放了一遍—— 电话铃响了大约五下之后,电话被拿起。不一会儿,传来了钢琴声,琴声一止,电话即被挂上。 仅仅这么点内容,刑警把磁带交给专家们去分析。 据查,似乎不是琴声录音,那琴声的确是在现场弹奏的,这一点通过现场试验也被证实了。但现在还不敢肯定这是昨晚的录音。因为如果经纪人是凶手的话,那么他也有可能会拿来别的日期录下的磁带来欺骗警方的。 于是,警方开始向附近的居民收集情况。结果有许多人都证明在昨晚十点半左右听到了被害者家的琴声,警察拿来了许多曲子的录音带,其中包括昨晚录下的那只曲子,请大家指出昨晚听到的是哪只曲子。许多人模模糊糊地指出了一只曲子,但因为都不懂音乐,谁也不敢肯定,这时,一个住在真田美隔壁的小学6年级的女孩子做了明确回答。她说确实是这只曲子,是“彻尔尼”第六号作品,因为她一个月前才练过,所以非常清楚。 经纪人的话被附近的居民所证实。还有一点儿,这位经纪人根本不会弹钢琴。 接着,见城刑警又找到了白天到真田美家干活的佣人吉田茂子。她说她每天从中午到晚上六点钟来帮工,洗洗衣服,做做卫生扫除及淮备晚饭,昨天她也是六点才回去的,那时真田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电视剧的台词,另外她还作证,每天六点钟都由她准备她的面包、西红柿和牛奶。但那天下午的解剖证明,死者的胃及十二指肠内没有任何残存食物,说明死者是在空腹状态下被杀死的。 在一般的情况下,胃的排空时间大体上是这样的。 一般零食:一至一个半小时; 一般饭菜:三至四个小时; 饱餐状态:四至五个小时。 食物到达回肠的时间,一般为六至十二个小时。 一般正常人吃普通饭菜的情况下,从吃饭后到死亡的过程大体是这样的: l。如果胃内充满未消化的食物,说明吃完后立即死亡; 2。如果胃内存有大量的软化米饭,说明在饭后一小时前后死亡; 3。如果胃及十二指肠内有许多被消化了的食物,说明是在饭后二至三小时死亡的; 4。如果胃内没有食物,而在十二指肠内有固体的食物残渣,说明是在饭后三至四小时死亡的。 5。如果胄内及十二指肠内没有任何食物残渣,说明至少是在饭后五至六小时后死亡的。 这样看来,如果真田美在六点半吃晚饭的话,也就是说她被杀的时间是在十点到十一点半之间,如果说在十点半还有人听到她的琴声,大体上可以推测出她的死亡时间在十点半之后。 搜查总部在顺着盗窈杀人的线索调查的同时,又列出了与被害者关系比较接近的人员名单,在那张名单上被排在首位的,就是教授被害者弹钢琴的教师芦川睛彦与其妻子夕子。 从被害人的日记上很快就查明芦川睛彦与被害者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又据附近药店的老板证明,在案发的当晚,芦川的妻子夕子曾访问过被害人。 5 见城刑警在事件的第二天就去访问了芦川睛彦的工作单位,见城一见到芦川的面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说你在教被害人真田美弹钢琴?” “是的,已经教了一年多了。”芦川低着头,有气无力地答道。 “是怎么开始教她的?” “她是我现在工作的学校的高中毕业生。在她上高二时曾选修过我的音乐课。那时她几乎不会弹钢琴。但嗓音好,歌也唱得好。到了高三她被电视台选去演一个女儿的角色。当了演员就不怎么来上课了。由于她缺课太多,所以老师们都担心她毕不了业。有一天,我在大街上偶然碰上了她,我对她说:‘你如果再缺二十几天课的话可就不能毕业了。’她听到后惊奇地问:‘这么说我再上二十多天就可以毕业了?!我还以为我不行了呢!所以就放弃了’。从那以后,她每天坚持来上课,终于顺利毕业了。她在毕业那天还到我这儿专门汇报。随后又来玩过一两次。再以后她就请我从头开始教她弹钢琴,她说她将来想唱歌,因此要学会认谱、弹琴。并说她作为一个演员已小有名气;如果再从头学起会被人笑话的。还有她在生活不规律。我和妻子商量之后,同意了她的请求,我妻子对给钱多非常满意。她还认为能教演员弹钢琴也是件体面的事。” “时间呢?一股都是在什么时候教她?” “一般每周一次,但她说她早点结束初级阶段,因此我每周去教两次,每次从晚上九点到十点。”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正当的关系的?” “什么不正当关系?根本没那么回事!” “事到如今你就别否认了。她在自己的日记上把你们的事写得一清二楚。” “那你们就别问我了,去看日记吧!” “我只是要确认一下,日记上写着是从开始教钢琴半年后的九月三日,对吧?” “是的!” “你打算和她怎样呢?” “我们要结婚。” “那你的现在妻子呢?” “我与她没有正式结婚。过些时候打算和她分手。” “你认为夕子会顺从地同意和你分手吗?” “不,我想我们之间会发生纠纷的。” “即使那样你也打算同真田美结婚吗?” “是的。” “那么真田美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关系的?是真心的吗?演员的交际可不一般呀!” “她说这是她学生时代的初恋,所以她坚持要和我结婚。” “你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的行动吗?” “学校下课后我又去了一家当家庭教师,回家后已是八点钟。吃完饭后我淮备去教真田美,但夕子告诉我真田美来电话,取消了昨晚的课。” “都是怎么说的?” “说是突然来了工作,请我明天再来,于是我只好作罢。看电视看到九点半,然后睡觉了。” “你没有再给真田美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打了,可电话没人接,我认为她真的是有工作而不在家。” “在你九点半睡觉时,你妻子和孩子在干什么?” “几天前夕子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去了。我回家时夕子在家,在我睡觉时她也在家。我夜里三点多去厕所时她正在睡觉。” “你知道你妻子在昨晚六点半左右去被害者家谈判的事吗?” “什么?!真的?!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会不会是那时夕子杀死了真田美?” “不,在晚上十点半钟还有人听到被害人家中的弹琴声。根据解剖来看,我们认为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十一点左右。” “那么,我们当时都在睡觉。”芦川松了一口气。 刑警阴沉着脸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没有人证明你们俩都在睡觉,也不能断定你们就是清白的呀!” 6 夕子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直盯着那张从真田美口袋里掏出来的“结婚证”。 自己和丈夫连孩子都有了,可催了他多少次,他就是不肯和自己去领“结婚证”。但和真田美他却这么痛快地开了“结婚证”。夕子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之中。这种绝望,即便是在杀死了真田美之后,也不会从自己的心灵中消失。 夕子在三年前,还是一个极其普通的职员的妻子,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她与三岁的女儿,一个一流公司的职员的丈夫及婆婆过着外表上看来十分“平静”的家庭生活。但是由于丈夫一心扑在工作上,几乎不在家过,所以每天只有她和婆婆脸对脸地过着呆板而几乎使人窒息的生活。 这时,女儿的家庭教师芦川睛彦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由于夕子在少女时代也学过钢琴,所以与芦川一拍即和。芦川虽然言语不多,但长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给一种十分聪明上进的感觉。 每次女儿的练习一完,夕子总是央求芦川再弹一曲肖邦或贝多芬的曲子。每当那时,夕子总是坐一旁,静静地欣赏芦川那种与平日不同的热情奔放的年轻面孔。夕乎被芦川吸引得魂不守舍。每当该芦川来上课的那天,她就坐立不安,从早晨开始不是去做头型,就是试新衣服。 有一次,婆婆带着女儿去旅行,没有得到通知的芦川照常来教课。就在那一天,芦川与夕子之间的关系过了界线。就这么一回。就被邻居发现了。并告诉婆婆,于是夕子被婆婆轰出了家门。 没有办法,夕子只好去找芦川并与他同居了。但芦川从不对夕子说心里话。他们在一起同居了六个月,芦川也不去领“结婚证”,而且在有了孩子之后,也仅仅还是同居。 夕子几乎每天都在乞求,希望至少能在孩子上幼儿园之前领到结婚证书。 但最近一个时期,两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冷淡,芦川的脾气越来越坏。这一年多来,他从不碰触夕子的身子,回家之后,一言不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在学校上完课又业余去教钢琴太累了。 夕子在三个月前才知道芦川已经爱上了真田美。 那是在有一天夕子去买东西回来后,发现难得早回来的丈夫在同谁f丁电话。夕子为了不影响他说话,踮着脚走进了厨房。当她静下来听到了电话内容后,脸色一下子变了。 就连那个最近一直以劳累为借口,进门后一言不发的丈夫,也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用亲切而近乎肉麻的语调,快乐地冲着电话筒喋喋不休。 最后临挂上电话时,她又听到丈夫说:“那么,今晚九点上课时见。今天有点冷,穿上毛衣。我爱你!” 这时,夕子知道对方是谁了。 打完电话之后,两个人吵了起来,丈夫承认他爱真田美,但又说他不会和真田美结婚。因为她是渐渐走红的演员,而自己这边又有了孩子。这纯属大人式的恋爱。 还威胁夕子说,如果你再这样吵闹我就再也不回家了。夕子只好沉默了下来。 但每当真田美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她喜欢的男性这一问题时,她总是回答:她喜欢的男人,身高一米八零,眼睛非常明亮;虽然不是演艺圈的,但我很尊敬他,是一个懂音乐的人。每当夕子一听到或者看到这些时,便马上会意识到这是在说芦川。于是那天她终于忍耐不住而找到了真田美的家。 7 见城刑警在访问了芦川工作的学校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夕子家。问了许多问题。 “你知道你丈夫与这次被杀的真田美之间有恋爱关系吗?” “知道。” “因此,你就在昨天晚上六点半左右找上她家了吧?” “是的。” “当时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所以非常拘谨,可她却笑眯眯地迎接了我。她感谢我丈夫教他弹钢琴,我有点慌,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不容易才镇静下来。刚一提我丈夫的事,她就马上对我说,她与我丈夫毫无关系,我不相信。她又说与她订了婚的是一个文艺界的人。两人早已确定了关系。还说明天他要来,把他向我介绍一下;还说如果我还不相信,让芦川一块儿来也行等等。于是我相信了她的话。我认为,也许是我丈夫单相思,人家真田美是名演员,她喜欢的人一定是文艺界的。” “但我可以告诉你,她在文艺界根本没有什么她喜欢的人,她与你丈夫的关系是真的。这一点,在她遗留的日记中清清楚楚地写着呢!” “那也许我被她骗了。但当时我是一路高兴着回来的。我在回来的路上还碰上了一位朋友,并把这事儿对她说了呢!” “会不会是当时你们发生了口角,一怒之下把她杀死了呢?” “怎么会?她让我第二天同一时间再来,然后把我送出了门外。” “你去时她在干什么?她没有说她吃过饭了没有?” “她说她已经吃过饭了,没有什么可招待我的。她要给我倒茶,我谢绝了。因为我认为让情敌倒茶太可笑了,再有我也怕她在茶水中放毒什么的。” “你从她那出来时是几点?” “七点半,我回家之后,正准备做饭,我丈夫就回来了,他回来时是八点左右,在那之后我丈夫看电视。一直到九点半,然后他去睡觉了。过了一会我也睡觉去了。 “听你丈夫说,你曾转告过他,说真田美来过电话,说想把课挪到明天去上。真有这么回事吗?” “没有,我是怕我丈夫一去她那儿,知道我找过真田美。我希望我们明天两人一块儿去。所以我就撒了个谎。但我从那儿出来时,她确实说过今天的课不想上了之类的话。” 见城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想了一下便告辞了。她先回到了搜查总部,在搜查总部里,刑警们正围绕着案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刚才我又去找了真田美的经纪人,他说在那天晚上十点半钟给真田美打电话时,总觉得那会儿她身边有什么人。还说她虽性格反复无常,有时也拿起电话不说话,但到目前为止对经纪人讲的第二天的活动安排她从来都是认真听的。可这次却什么也不问,只让经纪人听琴声,有点反常。” “她的尸体不是运到现场,而确实是在现场被杀死的。也就是说,是一个与她关系不错的人尾随到浴室将她杀掉的。” “有没有情况证明是经纪人干的?” “还没有,经纪人打电话时正和朋友打麻将,旁边还有三个演员。” “也就是说芦川睛彦最可疑了?” “当然,因为芦川夫人不可能会有能随真田美一起去到浴室那么亲近的关系,更不会有闲心听真田美弹琴了。” “那就再调查一下芦川。对!让他听一下死者在死前弹的琴声,看他有什么反应。” 于是,警方将芦川传到。 8 芦川将自己在案发前后的行踪又陈述了一遍之后,见城刑暂对他说道: “现在您来听一听真田美最后弹的曲子好不好?这是案发当晚,她的经纪人给她打电话时偶然录下的。经纪人说她拿起了听筒,一言不发,只是弹了一会儿琴,他怀疑旁边有男人在,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您吧?” 见城说完便按下了放昔键,从录音机中传出了那支曲子: “i32il765i4565i432l312i” ## 芦川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脸色渐渐地发白,当全曲演完之后,他突然对刑警说: “这是她弹的曲子,没错。我这时正在她身边,在来过电话之后,我杀死了她。” 搜查总部一下子哗然了。谁也没料到他这么痛快地就坦白了。对参考意见的听取一下子成了对凶手的调查。警方的问话也由“您”变成了“你”。 “你说你九点半就睡了,为什么十点半还在真田美那里?” “是的,我先躺下了,然后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你夫人在干什么?” “在我看完电视时,她已躺下了。” “你杀害真田美的动机。” “由于我不能抛弃妻子所以一直犹豫不决和她发生了口角。她说要与我分手,我发怒了,一气之下就杀死了她。” “为什么把她丢进浴池?” “我觉得尸体变冷十分可怜。” 当然,芦川立即被逮捕。 报纸在评论此事时说: “芦川还是爱着死者的。当他听了死者临死前弹的曲子之后感动了,因此坦白了。” 事件就此告一段落了。但犯人芦川第二天便在拘留所中自杀了。是趁看守不注意时,用床单撕成“绳索”上吊的。他给妻子留下了一份遗书: “我真希望我能活到孩子会弹‘彻尔尼’作品第一号的时候。孩子拜托了。” 9 夕子简直糊涂了。为什么芦川要承认自己是杀人犯,而且在坦白后马上自杀了呢? 也许他太爱真田美了,因此想去九泉之下陪伴着她吧。丈夫死后,夕子变成了一具僵尸。她就像丈夫爱着真田美一样爱着丈夫,因此为了不让真田美夺去自己心爱的人,夕子杀了真田美,可丈夫却随她去了。 在夕子知道丈夫承认自己是杀人犯后,她十分后悔,自己应当去坦白。 现在她还在想:如果丈夫能够生还,哪怕自己去坐牢也认了。她觉得丈夫的死是对自己最大的复仇。 过了几天后,两名刑警又找到了夕子,他们还带来了录音机。 “这是真田美死前弹的曲子,你能听一听吗?” “为什么要我听?” “你丈夫在听了这支曲之后受了刺激,承认了自己是杀人犯。但有人认为如果她身边有个钢琴教师的话,她不会把这支曲子弹得错误百出。因此推断她死前在身边的是一个完全不懂钢琴的男人。也就是说,也许你丈夫不是是凶手。我办这个案子,又是个不懂音乐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曲子。我又听你多少也会弹点儿钢琴,所以想请你听一下,然后告诉我这支曲子的曲名。” 夕子意识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但对方执意说是为了给丈夫洗清罪名、恢复名誉,因此又不能拒绝。只好不不情愿点了点头。 录音机开始转动了。 电话铃响了五声之后,传来了拿起话筒的声音,然后声钢琴声,这是自己弹的钢琴声。夕子一边听磁带,一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刑警说这里面净是错误,可夕子却并没有觉得哪儿有什么错误。自己反倒认为弹得比较成功。等曲子完了,夕子才发觉自己正合著曲子用手指在膝盖上弹着。 她慌忙将手收回,可刑警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手。 刑警如同真的不懂似地紧紧地盯着夕子的脸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 夕子本想回答说不知道,但一转念又认真地回答说: “这好像是‘彻尔尼’中的一支曲子吧,我好久不弹了,也说不太清楚。” 为什么刑警们不去翻翻杂志,只要一看就会知道真田美最近在弹“彻尔尼”的第六号作品,那么就会发现这只曲子与她本人弹是的是同一曲子。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讲话的一名刑警突然说道: “我知道这只曲子,是‘彻尔尼’的第六号作品。这也是我从住在被害者隔壁的那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子那儿听来的。她现在正在学习钢琴,而且与死者练习的曲子差不多。” “是第六号呀!我看她只能弹那么筒单的曲子。” 夕子适宜地接着说道。 “那女孩子说她每天都要听隔壁的真田美小姐弹琴。案发的那天晚上,因为她的作业多,一直做到十点半,是一边听着琴声一边做作业的。她说那天晚上真田美弹的就是‘彻尔尼’作品第六号,但有一件事使她弄不明白。” 刑警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怎么了?”夕子不安地问道。 “据说真田美在那天之前从没有弹过‘彻尔尼’作品第六号。” “为什么?”夕子感到十分奇怪。 “据那女孩子讲,真田美刚学完‘拜尔’,在死的前一天才进入‘彻尔尼’作品第一号的。从‘彻尔尼’作品第一号到第六号之间虽然只隔五个数,但页数上却相差三十多页。而且越往后越难。不是说从没弹过就能一下子弹出来的。所以那女孩子认为准是老师弹的。可如果是老师弹的指法也太差了。总之,那个小女孩子是在一个多月前才学完第六号的。对那支曲子记得十分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另一个刑警故意说道: “那只能说这支曲子不是真田美弹的了?” “怎么会?我记得杂志上明明写着她本人说自己已经学到作品第六号了嘛!” 夕子拼命地反驳道。她怎么能不会弹作品第六号呢?那天在自己面前不还弹出了其中的一小节吗? 但刑警仍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那本杂志我们看过了。不过,据经纪人讲,那不过是她爱虚荣而胡说的。” “什么?!”如同一个劈霹打在了夕子的头上。 “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如果说只会弹‘拜尔’的作品或‘彻尔尼’的第一号作品未名太掉身价,为了炫耀自己,她便胡说自己会弹第六号了。” “可是……” “‘可是什么?” “我六点半去时,她在客厅一边对我说她已经学到了第六号,一边还信手弹了其中一节呢。那一节确实是作品第六号中的曲子呀!” 虽然夕子明明知道说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利,但她还是拼命地争辨。 两个刑警对视一笑。 “好了,我们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坚持说她弹的是第六号作品了。” “我们找到音乐专家,将作品第一号第六号进行了比较,发现在两个作品中有一个小节的旋律是完全一样的。这是极少见的现象,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一小节。” 刑警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i32”1765i4564|432i712i, ## “是这个吧?你再看看这里。” 刑警连“彻尔尼”的作品乐谱都带来了。 “作品一号是在第三乐章的开始,第六号作品是在第一乐章的后半部、不一样的只是最后‘312’与‘712’处。她在芦川睛彦那里知道了这一点后,在你面前故意炫耀自己,她想让你知道她已学会了第六号,因此你就真相信了……” “关于死亡时间也重新鉴定过了。正确的死亡时间是在七点前后,如果那浴池中是冷水的话,就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在另一点上你也犯了个错误。披害者在洗澡时,不是把柠檬泡在水里洗柠檬澡,而是边洗澡边吃柠檬;另外如果她真的是吃了晚饭,就应该有剩下的面包皮和西红柿的把儿……总之,现场有许多地方不合理。” “为什么偏要怀疑是我杀的?!芦川也可以在杀了她之后替她弹琴呀!” 当初那股为了芦川她宁可去坐牢的勇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夕子绝望地冲着刑警们反问道。 “不要再反咬别人了,芦川比谁都清楚地知道真田美目前只能弹‘彻尔尼’一号作品的,根本不会弹六号。” 芦川在听磁带时就已经醒悟到了杀人犯是自己的妻子夕子。此时此刻,在夕子混乱的头脑中又清楚地想起了芦川的遗书来:“我真希望我能活到孩子会弹‘彻尔尼’作品第一号的时候”,这个意思就说真田美只会弹作品一号而不会弹作品六号。 这时刑警又补充道: “我还想告诉你,在案发之后,我们对真田美家进行了彻底搜查,根本没有‘彻尔尼’的作品乐谱。我们也问过了经纪人,说她还没有买,并说下次芦川就会给她带来。只会弹‘拜尔’而且指法不高明的真田美,在没有乐谱的情况下,难道会弹出还未曾学过的第六号作品吗?” 抱猴子的少女 1 开始,听到了类似小孩子一样的哭声。 在京都清水寺附近的公寓旁边,两个正在滑旱冰的孩子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声音?” “进去看看吧?” “肯定是有人把小孩扔下去了。” 这家公寓曾经发生过丢弃婴儿的事件。 于是这两个孩子梗飞快地滑向发出哭声的地方。 他们滑过了石像,但刚刚萌出嫩草的里院周围,围着雪白的栅栏,他们进不去了。于是便透过栅栏向内张望着。 “啊,人!” “死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一个裙子上穿了一件白色毛衣的少女侧身倒在地上,从她的口中还流出了鲜血。刚才听到的异样声音,是从这个少女的手臂中发出的。 他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猴子。少女紧紧地搂着猴子死了。那只猴子好像什么地方也受了伤,它的叫声刺耳难听,并越来越微弱了。这两个孩子马上跑回家去,告诉了大人。于是,警车和救护车马上就向这儿赶来。 京都府府警的狩矢瞥部一到现场,就首先仔细观察了尸体四周的地面。 在十分清洁的地面上,看不出一只脚印来。尸体几乎是陷在了这块比较松软的土地上。 (大概是堕死的。尸体没有穿鞋,脚上也没有泥土。) 狩矢自言自语地唠叨着,抬起头向上望去。在头顶正上方的六层褛凉台扶手上,挂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一样的东西,窗户也开了,窗帘在窗外飘动着。 “吱——!” 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狩矢迅速向发出声音的少女的旁边望去,那只猴子要从少女的手臂中爬出来,但因少女是侧卧着,压着猴子的脚,它爬不出来。 狩矢过去轻轻地挪了挪少女的身子,猴子出来了,它摇摇晃晃地朝狩矢走过来,并蹲在他的身边。 “一会儿要进行尸检,谁看一下这只猴子?” 他说着,便把猴子递给了来到他身边的助理警部杉田。这时,法医也来到了尸体旁边。 “没有外伤,口腔中也无异常。” 法医迅速观察了一下尸体的外观说道。 口腔内流出的鲜红色,可能是服了氰化钾或某种农药所致。如果流出的白色的唾沫,就有可能是生附子中毒了。但看来都不像。 “头部受到了撞击,肋骨骨折。并刺入肺部……看来,还是堕死呀!” 法医的结论与狩矢警部一致。 “您看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呢?” “三层楼以下的地方摔下来,不会陷在这么深的地上,而且也不会造成肋骨骨折的。嗯——大概是五六层楼上摔下的吧。并且是当场死亡。” 狩矢警部点了点头。他再次抬起头,朝六层楼上的凉台望去。 2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查清楚了。 和警方估计的一样,她是窗户被打开的六楼六○一号房间的住户,叫矢代夕子,是从四国来的十九岁学生,是打算考大学而在上补习学校的学生。她的身高一米五五二,由于个头小一些,所以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几岁。 “就她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狩矢向面色变得苍白的公寓管理员问道。这位中年管理员说“是的”,点了点头后又说道: “现在考大学的女孩子都这样,应该和家长住在一起吧。可都偏偏愿一个人住在这儿,也真够可怜的呀!最近,她养了一只猴子。” 说完,管理员还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猴子?啊,她是抱着一只猴子来着。” “对,在我们这个公寓是禁止饲养动物的。但我想她是为了解闷,又快考试了,就默认了,可邻居都找我告状,说这只猴子就爱偷东西。” 管理员说着,流露出了茫然和失望的表情。 “好歹快考试了。等她结束考试,我就得让她把猴子送走。” 今天是三月五号,狩矢的儿子在四五号两天,将参加国立大学的入学考试。 “抱着她那心爱的猴子从楼上摔下来,看样子是自杀了?” 一个刑警看着狩矢问道。 “嗯,对于屡次考不上大学的人来说,通常是在考完试,知道自己的失败后才容易发生这类事件。还是先进去看看她的房间吧。” 几个刑警便由管理员领着,一起上了六楼。六楼的六○一室锁着门。 “这是自动锁吗?” “啊,是的,这种锁可以在外边锁一下,里面的人就出不来了。” 管理员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带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两居室的套房,屋中干净整洁。书箱上放着一只插有郁金香和珍珠花的花瓶。 在毫无自杀迹象的桌子上,还放着几本摊开了的课本、笔记本和单词手册等等。在厨房的煤气灶上,还放着一只油炸煎锅。 狩矢弯下腰,捡起了一只放在桌子旁边的小布手提包。他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月票,两本参考书,还有铅笔盒和一只空饭盒。月票里还夹着一张京都大学的准考证。 “正好今天该去京都大学考试呀!看样子这个手提包是她淮备好去参加考试的。” 刑事部长桥口插了一-句。这张月票中写的起止站名,其中就有那所有名的k补校的到达站名,还丕夹有一张k补校的学生证。 “是去k补校的吧?” 好容易上了一年补校,可还没有看到结果就死了,真令人遗憾。狩矢想起来了,他的儿子说,就是考不上想上的大学,也不到k补校来。 “但应该昨天和今天去京大考试呀!她上的补习学校和京大的方向不一样呀,也不能用同一张月票。肯定还有钱包什么的,找一找吧。” 狩矢向四周看去,桥口在一旁说道。 “钱包在死者裙子的口袋里找到的。由小川助理警部保存着。” 狩矢冲向凉台,向下望去,大声对小川说,让他把钱包拿上来。 从六楼看下去,瞥车、救护车是一个平面,走动着的人们也变得异常渺小。狩矢一阵头晕,他连忙把手扶在了栏杆上。这个栏杆有二十厘米高,是用铁管制成的。红围布就挂在上面。看不出有争斗和损伤的痕迹。 正当狩矢仔细检查凉台时,身体肥胖的小川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只红色的钱包跑了上来。 “就是这个,里面有三千五百日元和几枚硬币。另外还有一把钥匙。” 为了不使自己的指纹印在上面,小川戴着一双手套,他把钱包交给了狩矢。 “钥匙是这个门上的吗?” 狩矢来到门边,把钥匙插进去试了试。果然是这个门上的。 他又转过身来向管理员打听道: “这个房间共有几把钥匙?” “总共三把。交给住户两把,我留一把。” 狩矢拉开矢代夕子桌子的抽屉,果然里面还有一把。共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死者身上。 “这怎么能说是他杀呢?如果是凶手将死者推下楼去,然后打开门跑了出去,钥匙又怎么会回到死者身上呢?” 桥口像总结似地说道。小川助理又问。 “也许碰巧是和这锁一样的钥匙吧?” “不,不可能。这是电子锁,碰上一样的可不容易。要是家庭人多的话,用起来极不方便,可也没有办法呢!” 管理员唠唠叨叨地说道。 “如果是凶手把死者推下去,再把钥匙放回死者的口袋里的呢?”狩矢推断道。 “不行,院子都有栅栏,进不去。不是尸体周围也没有找到脚印吗?” 小川歪着头说道。 “会不会用猴子?凶手把少女推下楼,然后带着猴子,锁上房门,到了楼下,把钥匙扔在栅栏里,猴子拾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的钱包中?” 桥口似乎发现了重大线索,兴奋地说着。但狩矢摇了摇头。 “这也不可能。猴子也有摔伤,并且在少女的怀中爬不出来呢!而且地上也没有猴子的脚印嘛!” “啊,对啦!”桥口挠了挠脑袋。 3 正当狩矢等在少女的房间里进行搜查时,隔壁的住户也回来了。这是一对叫石村的三十岁左右的夫妇。狩矢立刻向两人打听。 “这家女孩子死了。你们和她认识吗?” “我们都是教师,她是个要考大学的学生,我们之间不太熟。不过,因为有我们不在家时邮局送来信件和包裹什么的,常常由她代收,所以搭过几次话。” 圆脸而且十分精神的夫人很健谈的样子。看样子她在学校当体育老师吧。 “是刚刚回来吗?” “是的。下课后我和我丈夫一块儿去了百货商店,给一个要结婚的亲戚的女儿买点礼物。现在刚回来。” “那么,你们见过这个围巾吗?” 狩矢说着把从凉台扶手上解下来的红色围巾让他们两人看了看。 “哎呀,这不是矢代小姐常常戴在脖子上的围巾吗? “据她说她的嗓子怕风,所以总是戴着。”说到这儿,这位石村夫人鼻子一酸,竟然抽泣起来了。 “都有什么人来看过矢代小姐?”狩矢接着问道。 “嗯——夏天她的住在四国的父亲来看过她。暑假和寒假我们一直呆在家里,好像没见过有什么人来看她。是吧?” 夫人向丈夫征求意见似地间道。这位丈夫似乎很内向,他同意地点了点头。 “她有男朋友吗?” “噢,好像没有。常常是她一个人学习呢……” 向管片的刑警、同一楼层的其他住户打听了一下,情况都差不多,都认为矢代夕子是个认真用功的学生,不但男朋友,连女朋友都没有看过她。 运气不好,这家石村夫妇对面的住户一个星期前刚刚搬走。也就是说,在事件的当天,夕子房间两侧都没有人在,没有任何人知道夕子从楼上摔下来的事情。 “平常没人到她的房间来呀!”狩矢喃喃自语道。 “这是个非常谨慎的女孩子。无论是管理员还是收费的人,她都挂着防盗链说话。” 进行了深入调查的小川补充道。 “可我们进去时防盗链并没有挂着呀!” 拧矢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如果总是挂着防盗链这倒使人奇怪了。没有钥匙自然打不开门。她为什么还总是挂着防盗链呢?” “可她并不是总挂着,听说除了睡觉之外,有时连门都不锁上呢!” 小川说着,狩矢点了点头。 如果她非常谨慎,那么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来访,要想进去看来很困难的。 (那么就是自杀了?也许是因为面临考试感到压力太大承受不了,一时冲动而自杀了呢。) 狩矢这样想着,但为了慎重起见,他又下令再次认真搜查房间。自己则朝夕子用的书桌走去。 4 夕子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家庭用取暖炉,还有不少英语和日语字典、参考书、单词手册和日记本。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只有单词手册和日记本打开摊在桌子上。 狩矢翻开日记,他想找到夕子“自杀”的动机。 日记中都是表达她在一年的高考期间的孤独感和不安心理,以及通过了模拟考试时的喜悦心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再有就是在上补习学校的路上见到成为大学生的往日的同学的复杂心理等等。完全表达了一个年轻姑娘的直率心扉。 狩矢看着看着,不觉双眼热辣辣的。如果这本日记出版,肯定会打动那些为反对把考试弄成一场“战争”的人士的心灵的,他们会为一个成为“考试”的牺牲品的少女而大声疾呼的。 今天是三月五日,什么都没有写。昨天三月四号的日记就成了绝笔。 三月四日 由于闹钟响了,所以才没有迟到。数学考试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一些。我太高兴了。我认为比去年好考,可别人不也非常容易吗?所以我又非常担心! 明天是英语。回来之后要突击一下单词。 夜里,去带着小太鼓散散步。 “法兰西革命”必须记住! 大概“小太鼓”是那只猴子的名字吧。 这是一本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的日记。没有对考试充满了悲观的心情,也没有夜不能寐的样子。 (今天的英语能通过吗?) 狩矢接下来就翻开了单词手册。单词手册分成两部分,英语和世界大记事年表。狩矢拿起年表,“哗啦哗啦”地翻看,突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破了四分之一的纸。也许是心情不好时撕掉了吧。 狩矢一页一页地翻着,心中充满了对这个如此拼命刻苦学习的少女的爱怜之情。 他又转身看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既没有招待客人的茶杯,也没有请客人坐的椅子拉出来,看不出有人来过。 他把鉴定的事交代了之后便出了这间屋子。 狩矢来到楼下,抱着猴子的杉田一见狩矢,便马上靠了过来:“警部,请看一下这个。” 说着,他把一只还没有吸完的烟蒂放在了狩矢的手心里。这是一只进口香烟。 “这是怎么回事?” “这在猴子手里攥着呢!我从你手中抱过这只猴子时,就发现它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便掰开了一看,原来是一只烟蒂。” “矢代夕子不吸烟。检查了房间,也没有香烟和烟灰缸,房间里也没有烟昧。我年轻时得过哮喘病,根本不吸烟,所以对烟昧非常敏感……” “那么,这只猴子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呢?” “那就不知道……” “少女死时,有谁进过屋子了?搜查时没有发现什么吧?” 猴子又“吱吱”地叫了两声,它多少有了点精神。 “不,没有什么线索,房间是锁着的密室。也没有男朋友出人。这个姑娘非常谨慎,常常挂着防盗链,所以不可能有人强行闯入,也没有遗书。” 狩矢流畅地说道。杉田听着点了点头: “反正先把这个吸烟的人在这幢公寓和与这个少女周围凋查一下看看吧。” 杉田说完,想把这只猴子交给谁“保管”一下。 “把它交给我吧。”说着,狩矢伸出手去。 “行吗?”杉田看了一下狩矢,然后递了过去。 “猴先生,让警部照顾你一会儿吧。” 杉田交了猴子,便拿着那只烟蒂走了。这时,这只猴子又“吱吱”地不停叫了起来。 狩矢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还装着早上吃剩的面包,用左手掏出来捏成小块儿,递给了猴子。这时,这只猴子放下了手中的一件东西,去抓面包。 狩矢一看,原来是杉田的笔记本。看来这只猴子是个偷东西的老手,杉田一点都没有察觉。 “笨蛋,真没用!这个东西都让猴子偷了。” 狩矢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是不是你这家伙把你主人矢代小姐推下去的?” 狩矢瞪了猴子一眼。猴子抓过面包,已经跑到一边吃起来了。似乎它非常通人性。 总不能老是看着这只猴子,狩矢对法医说处理一下这只猴子的伤,便乘上运送矢代夕子尸体的车回松原警察署了。 5 矢代夕子的进一步尸检,在松原警察署的礼堂里进行。由于最近公众舆论界指责在公共场所的公众面前进行尸检,是对于人权的侵犯。因此,矢代夕子的详细尸检只能运回本署进行。 京都府警的法医,是一位在全国来说少有的女性。 狩矢等尸检一结束,便急不可耐地上去问这位叫江夏冬子的女性法医。 “您辛苦了,法医先生。死因还是堕死吧?” “是的。全身摔伤,肋骨骨折,头骨骨折。而且颈椎和肩胛骨也都发生了骨折。因此可以断定,她的堕死高度,至少在六层以上。” 端庄秀丽的女法医流利地说着尸检结果。 “会不会是在别的地方摔死后扔弃在这个现场的?” 狩矢故意为难似地问了问。 “不是的。从现场尸体的姿势和坠入土地的冲击来着,我认为是直接坠入地面的,即第一现场。” “那只猴子怎么样?也是和那个姑娘一块儿掉下来的吧?” “猴子也有骨折,而且从骨折的情况来看,我认为肯定是被那个姑娘搂抱着一同摔下来的。如果是猴子本身掉下来的话,由于动物身体轻,会在半空中打几个‘转’,所以一般不会受伤的。” 江夏冬子一边喂猴子饼干一边答道。这只猴子也似羊非常讨女性喜欢。 “那么,如果仅仅是抱着一只猴子从楼上掉下身亡的话,恐怕还是属于自杀吧?” 狩矢好像是很有兴趣地问这个女法医,但他并不指望她能有明确的答复,因为一个案件的结果往往要经过多次调查才能成立。 但江夏冬子却十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不!我不认为这是自杀。因为她的腿并无骨折,只是头部有明显的摔打迹象。” “噢,是这样呀!也就是说,不是腿朝下,而是头朝下摔下来的?” 一般来说判断自杀还是他杀,往往把腿部与头部有无骨折视为一条重要的依据。如果是从六层以上的楼上堕下时,无论如何腿部应有明显的摔伤、骨折;而在被人从高处猛然推下时,就有可能头部的损伤更为严重。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是从超高层坠下,腿和头部经过多次翻滚,可能会仅出现腿或头部的损伤。 “但是,也许是由于她怀抱猴子从楼上摔下来时被凉台的扶手绊了一下的原因呀!而且也可能是由于抱着猴子,上半身重量增加了呢!” 狩矢毫不客气,如同对自己的女儿问话一样。实际上,这个女法医的年龄正好和狩矢的女儿差不多。江夏冬子盯着狩矢看了一会儿后又说道: “但还有别的可疑之处,我认为这个死了的少女是右撇子。理由是她的右手手指要略粗些。这是由于她在打粉饼盒化妆和使用铅笔时,常常使用右手的缘故。” 于是,狩矢便想起来,查看她的房间时,在她的书桌上,铅笔和橡皮等学习用具的确是放在右侧的。 “原来这样!还有什么?” “她的钱包装在了裙子的左侧口袋里。她是右撇子,可为什么偏偏费力地放在左边的口袋里呢?右侧的口袋又不是放不进去东西。男人在往上衣口袋里装月票和钱包时,为了方便常常是相反的,即右撇子放入左侧口袋里,但西服裤和裙子是一样的,都放在同侧。” 听着这话,狩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他是右撇子,手帕就放在右侧口袋里。 “还有,那个钱包,装着硬币,鼓鼓囊囊的,但当她头朝下摔下时,居然没有从口袋中掉出来,这不是不自然吗?裙子上的口袋都是很大的,稍稍的跑跳都可以把里面的东西弹出来的。” “那就是说,把少女推下来的凶手又把钱包送回了她的口袋里?” “嗯。” “为什么这样干?” “我想这个人是为了把钥匙送回钱包中,而事先拿走了钱包。” “噢。不过,少女是和猴子一块儿摔在地上的,如果有人走过去,肯定要留下脚印。那么从现场一看,这个人是如何把钱包送到少女的口袋中去的呢?而且猴子也不能动呀!” “这个……这,大概是从栅栏里伸进去手,把装有钥匙的钱包扔到少女胸部,然后那只上半身还活动自如的猴子拾起来放进了少女的口袋里的吧?” “是这样吗?” 狩矢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样说,那么这个少女的密室之谜便可以解开了。也就是说,凶手用什么办法骗开了少女的房门,将抱着猴子的少女推到楼下,然后自己又悄悄地用钥匙锁上房门走了出去,凶手来到院子里,看到四下无人注意时,从栅栏外边把装有这把钥匙的钱包扔到少女身边,那只猴子拾起来,就塞进了少女的口袋里。 “那么还是他杀了?” “反正我这样认为。” 6 第二天,狩矢向搜查一科科长进言。要求对此案从自杀和他杀两条线索展开调查。 “如果是自杀,就要有合乎自杀的背景和理由。少女和谁也无过深的交往,谁也不曾进过她的房间。当天,她的房间钥匙也在,房间里也没有来过人的迹象。她经过了一年补习的生活,感到了考大学的厌倦,又碰巧那一天是一年决定性的考入京大的日子。第一天考试尚可,但也许因第二天失败了。便抱着心爱的猴子从楼上跳下来,以告别这厌倦了的尘世。尸体的死亡状态完全是当场堕死,周围也未曾发现有可疑的足迹。” “那么,如果是他杀的话,又怎么解释呢?” 搜查一科科长不慌不忙地问道。 “在目前,还不清楚她为什么被杀,但如果某个人进去的话……” 狩矢便把江夏冬子的假设对科长说了一遍。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那只猴子是拿着一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外国香烟坠下楼的。少女并不吸烟。一个邻居是无人居住的空屋,另一个邻居是双职工,而且他们不吸烟,管理员吸烟,但只吸国产的‘七星烟’。” “那会不会是管理员从谁的手中接过那种牌子的外国香烟呢?” “在管理员的房间中再没有发现那种烟,而且在那段时间里,他正与其他三名工作人员打扫卫生,有‘不在现场证明’。” “那就是说,所谓他杀,只有猴子手中的外国烟、头部着地和钱包这三个根据了?” “是的。” “不过,如果是他杀,还有两点无法解释。即必须杀死这个少女的动机和凶手如何走进这个十分谨慎的少女的房间的关键问题。” “是的。” “咱们分析一下都有哪些人可以进人她的房间吧!” “嗯。父母、亲戚、恋人、邻居,还有管理员……” “和她的亲属联系一下,看看最近有无来京都的人。恋人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管理员和邻居又都有‘不在现场证明’,你看怎么办呢?狩矢君。” 科长似乎倾向于自杀。从他的分析来看,狩矢对坚待他杀的可能性也失去了信心。 当天夜里,狩矢下班回到了家中,妻子还没睡,儿子已经躺下了。 “他说考试通过了吗?” 狩矢问妻子。 “啊,说了一下。” “是嘛!” 狩矢走到儿子的房间去。 儿子安详地睡着。狩矢放下了心。 第二天清早,儿子还没起,狩矢便出了家门。 在搜查总部,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召开了紧急会议,在调查中,发现了与死了的少女有关的男人。 这是一个叫横川阳一的大学生。 “他在高中时代与矢代夕子同一年级。住在一楼一○二室的叫藤村的女招待说,这个男人去过矢代夕子的房间。时间是发现少女尸体之前大约十五分钟左右。这个叫藤村洋子的女招待说,她看见这个男的戴着一枚京大的校徽,他见藤村死死地盯着他,便解释说自己与矢代夕子是高中时代的同学。因为藤村夜间去接客人,直到昨天夜里才知道矢代夕子的死亡消息,便来报告。在搜查总部,警方拿出三张去年从m高中毕业、考入京都大学的男人的照片,藤村洋子一眼就认出了横川阳一。” 负责调查此案的刑警报告道。 “横川阳一去她那儿干什么?” 狩矢一听有了他杀的线索,便高度紧张地问道。 “问过他本人,但并不太清楚,他好像只是喜欢她而已。据他讲,从高中时代就喜欢矢代夕子,并希望能和她一起上大学而努力学习。还说,如果两人都考上了大学,他就要求两人正式确立恋爱关系。但因矢代夕子第一年落考,他等了一年。这次临近考完试,他是关心她的考试情况而来看她。” “去她房间时的情况怎样?” 狩矢探出身子问道。 “是的,我也问了。他说他摁了几次门铃,矢代夕子也没有出来开门,便失望地回去了。也就是说他没有见到死者。” “这可太奇怪了。当时她应该在屋里呀!” “是的。她非常重视这次考试,从补习学校回来之后,一步也不离开房间的。” “但她为什么不见他呢?她门上安着防盗链完全可以打开一条缝看看或说说话呀!”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据横川阳一讲,担心硬敲门会引起她的反感,也许当时矢代夕子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 这位刑警似乎是牵强附会地解释着。 “这个大学生是头一次来她房间吗?” 狩矢又叮问了一句。“是的。所以他才向公寓的住户打听矢代夕子的房间呢。” “那么,从矢代夕子的房间中查到过他的指纹吗?如果有,十有八九他是凶手!” 7 经过调查,在矢代夕子的房间里未发现横川阳一的指纹。除了有几处有矢代的指纹外,在电视机上有店员搬运时的指纹,参考书上有补习学校邻座的同学的指纹,还有矢代父亲的指纹。到处还可见到有猴子的指纹。在桌子和书架及家庭用品上面,也都带有各个购入商店的送货人员的指纹。但这些人的“不在现场证明”也都得到了证实。其中还有几个无名的指纹,但经检查,没有一个是横川阳一的。 在再次召开的会议上,狩矢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但在大门外边的门把手上也没有阳一的指纹,这不太奇怪了吗?如果阳一所说的是真话,夕子当时呆在屋里闷闷不乐,不是没听到门铃声,就是讨厌来人打扰而没有理睬。在那之后,她便抱着猴子来到凉台,从那儿跳了下去。即使是这样,外边的门把手上也应当有横川的指纹。横川自己不也是说他拧过门把手吗?” “是的,横川说他拧了拧门把手,发现上着锁,便又摁了摁门铃,也没人回答。于是他认为屋里没人便回去了。” “夕子房门的内外门把手都被仔细地擦拭过了,没有留下一个指纹。令人奇怪的是,她从学校考试回来后开门,进门后也应留下指纹,却一个都没有。” “那么就是说,肯定有人在她死亡前后出入了她的房间。” 小川助理警部说道。 狩矢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杀的疑问更加浓重了。由于一直在外住宿,今天狩矢突然回了家。正好今天儿子也在家。 “怎么样?你的考试成绩不错吧?” “啊,不怎么样!第一天感觉良好,第二天的英语可没有把握。” “英语很难吗?历史呢?世界史呢?” “什么?” “噢,不是世界史,日本史吧?反正第二天是考英语吧?” “哎呀,爸爸,您什么也不知道。东京大学文科的第二次考试只有英语、国语、数学、社会学四门,而京都大学是三门呢!英语、国语、数学,没有日本史和世界史!” “这可太奇怪了。我看了这次死的那个在京都大学的考生、叫矢代夕子的女孩的日记,说第一天还可以,但担心第二天的英语。还说不能忘了法兰西革命的章节。” 狩矢因为忙,好久没有和儿子长谈了。 “爸爸,您说的那个女孩不是在京都大学考试,是别的大学吧?有这样的考生,在临考试之前由于突然失去信心而改考别的大学的呢!” “不,不会的。在她的桌子上,还放着京都大学的准考证呢!还有一本写着记事年表的单词卡。” 儿子不信似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统一的第一次考试,也有社会学和理科,也就有历史,但第二次考试就不考历史了。这个女孩是不是记错了?” “嗯——倒是有人宣传由于过分压力而导致考生神志错乱的……那法兰西革命是怎么回事?” 狩矢问儿子。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发生在一七八九年的市民暴动,把国王路易十六和王妃们送上断头台的事情。” “考虑用断头台处以极刑的事情也不可思议吧?” 狩矢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这时,他突然记起其中的一张年事表被撕坏了的事情,他便对儿子说了。 “爸爸,也许不是法兰西革命那一节吧?如果您能说前一页和后一页的内容也许我会大致分析出是什么科目来。” “好吧。那明天我调查后再给你打电话。” 狩矢今天非常高兴。由于公务繁忙他极少和儿子“对话”,但今天看来儿子已经成了一个大人了似的。 第二天,狩矢便从搜查总部打来了电话。 “是这样的,破的卡片前一页是‘第一次奥地利被分割’;后一页是‘第一法兰西共和国’。” “‘第一次奥地利被分割’是在一七七二年;第一共和制是一七九一年,所以,这两张卡片之间还是一七八九年的法兰西革命呀!如果从前两三页开始,就是一七五六年的七年战争,一七六三年的巴黎条约,一七七二年的第一次奥地利分割、一七八九年的法兰西革命、一七九二年的第一次法兰西共和制、一七九三年的第二次奥地利被分割……大体上就是这么个顺序。” “对,是这样。这张年表就是这个顺序的。你记得真清楚。你的成绩肯定不错!” 狩矢高兴的称赞道。 “哈哈哈……我这儿就有那套年表呀!” 儿子一边笑着一边挂上了电话。 那张撕破的一页是法兰西革命,这一点弄清楚了。 但它与少女之死有什么联系却不明白。而且,那张撕下去的纸片又去哪儿了呢? 8 矢代夕子堕死事件的调查陷入了困境。 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狩矢在焦急地思考着。 他为了换一下心情,就又到了猴子那里去了。此时,这只猴子在搜查一科的教室一角喂养着,精神也好多了,伤口恢复得也很快。 “喂,小太鼓,你可是这个事件的唯一目击者呀!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呢?” 狩矢说着用手捅了一下这只猴子,它似乎恼怒地眦着牙吼叫着。 “请不要这样对待它,它很淘气,神经又脆弱,一看到夕子小姐的裙子就发怒,它在拼命地寻找夕子小姐呢!” 江夏冬子一抱起它,它便立刻安静下来,还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大概它最喜欢女性吧。 狩矢警部呆呆地看着猴子,这时,外面突然一阵骚乱,原来是桥口部长闯了进来。 “警部,横川阳一服了安眠药了!” “什么?” 狩矢猛地站起来,立刻飞奔出去。江夏冬子也把猴子一放追了出去。 由于横川阳一知道自己被怀疑是杀害夕子的凶手,便在自己的家中服了安眠药。本来是无法抢救的事情,但正巧被来访的一个朋友发现了。 当狩矢警部和汪夏冬子法医赶到时,他已经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两个人又连忙赶去医院。在医院抢救了两个小时之后,才被告知横川阳一己脱离了危险。 “太好了,如果他死了,也许这次事件永远都将是一个谜了……可以说是他把矢代夕子推下楼的了?” 在医院的走廊中等着。江夏冬子问狩矢。 “不清楚。但如果他是凶手,似乎也符合事情的发展。他喜欢矢代夕子,并拼命学习考上了京都大学。但是,由于矢代夕子落考,打算等一年时间再表明自己的愿望。考试结束了,他终于来找她,但却被其冷落,一怒之下,便将其推下楼去。事件发生后,他如梦初醒,连忙关闭房门,并把钥匙送回死尸的地方。” 狩矢说着,看了一眼冬子。 “他吸烟吗?” 冬子突然问道。 “好像不吸烟,我也见过他几次,没有闻到他身上有烟草味,手指也不黄。” “猴子拿的是普通香烟吗?会不会是一支在里面夹了麻醉药或是有什么暗号的烟?” 冬子认真地问道。 “暗号……” 狩矢微微笑了笑,然后翻了翻调查报告,告诉冬子说是普通的香烟。 “如果他是凶手,那么香烟之谜就无法解释了。” 冬子被狩矢笑得不好意思,便把头扭向一边。这时狩矢才注意到,冬子的睫毛长而美丽。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得到了医师的准许,去见横川阳一。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楚,但已能不停地讲述自己自杀的理由,并说已写好了遗书,并一再表示希望让自己马上死去。遗书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内容大概就是,他不想杀死夕子,只是为再也见不到他朝思暮想的夕子而深感遗憾。 “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可是纯粹浪漫的恋爱呀!要不就是为了洗清自己而进行的伪装自杀?” 在回京都府的路上冬子向狩矢发问道。 “啊,那就不知道了……因为发现他的朋友说去看他的时候才无意发现的。所以,如果说他是伪装自杀也不好下这个结论……” 9 狩矢在府警总部的餐厅里,见到了一个负责别的案件的朋友,叫三岛的警部。似乎三岛处理的案子也遇到了难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里,目击者没有看清楚全部的车牌号,仅有几个数字,可供查询的范围太窄了。” 一边说着,三岛一边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和实物的车牌大小的图样,并在里面写上了“x七八九”的宇样。其中的“x”,即指尚不知道的那个数字。当狩矢看到这个“x”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是一个“一”字。这只是他的一闪念。 “喂,汽车肇事是什么时候?”狩矢激动地大声喊道。 “三月四日夜里九点左右呀!地点在东山大道……” “知道了!那个车牌号码是一七八九!” “真的?” “我负责的一个案子中,有一个叫矢代夕子的女孩子,她常常在那个时间带着一只猴子散步,而且她看到了那辆车子的号码。也许一般人对这个号码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她是个考试学生,为了通过考试正在拼命复习,因此她记历史大事的年表非常清楚。这个号码正好是法兰西革命的一七八九年,所以她就记在了脑子里。也许她正好看到了那辆肇事罪犯的车。她虽然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公寓,但罪犯却下了车,跟踪她,看她去了哪栋公寓。第二天,罪犯再去那一带打听。矢代夕子平常带猴子散步,这个习惯连小孩都知道,也许罪犯因此知道了她的住址。另一方面,矢代夕子回到公寓,想打电话报警,但三月四日、五日两天都有考试——这对她来说关系重大一而且第二天的英语考试,早上还要早起,所以她不想因此而被警方叫去收集证词影响了一年辛苦的决定性一天,打乱她的生活节奏。她打算在第二天一旦考试结束,马上报警。因此,她怕忘了,便在日记本上写上了。夜带小太鼓散步。必须记住法兰西革命的字样。” 狩矢把矢代夕子的事情详细地说给了三岛。 “就是说,在我们接到报警之前,肇事的罪犯把那个姑娘推下楼摔死了?” 三岛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是的。当那个男人进到她的房间后,她也许马上认出了就是肇事的罪犯。记着那天事件的汽车号码的年表,就是‘法兰西革命’的卡片被撕破了,也许是她知道自己将会被杀,打算留下证据而紧紧地抓在手里的。罪犯用力将她和怀里抱着的猴子一块儿推下了阳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她被害的理由。当然我们也进行了调查,排除了有自杀的可能。” “那么,那个自杀未遂的学生不是凶手了?” “那个学生不会开车,也没有车呀!当时他去拜访矢代夕子时,也许凶手正在房间里,矢代夕子无法开门了。也许她知道敲门的是谁,想把撕下来的卡片送出去呢!” “好,这下我懂了。我将把汽车牌号为‘一七八九’的全部进行检查。如果车体上带有死者痕迹,就证明了车主是凶手。这样一来,抓住凶手只是时间问题。” 三岛兴奋地连饭也没吃就奔出了餐厅。 狩矢也十分激动。如果抓住了肇事犯,那么也就等于抓住了杀矢代夕子的凶手了。为此,他开始进行各方面的准备。首先是那个在矢代夕子家中发现的不知是何人的几个指纹。在她的房间里,除了她本人的指纹外,在冰箱和电视机上也沾有电器商店的店员指纹。在书箱和鞋箱上,也有家具店和运送店店员的指纹。在电灯罩上,还有前一个住户的指纹,唯独她和那个受怀疑的大学生横川阳一的指纹、邻居的指纹都被抹去了,但却留下了几个不知是什么人的指纹。如果其中有肇事罪犯的指纹,此案就可结束,除此再无有力的证据了。 看到狩矢警部兴致勃勃的样子,江夏冬子从旁边赶了过来。“好像有了什么眉目了吧?” “嗯,今天我见到了三岛警部……” 于是,狩矢便颇为得意地把自己的假定说给了她。 听罢后,江夏冬子也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法兰西革命’的数字,就意昧着抓住凶手,并将其送上断头台。” 但后来她又歪着头想了一下: “可为什么矢代夕子让那个男人进了房间的呢?她可是个相当谨慎的女孩子呀!对初次见面的男人都挂着防盗链说话,更何况她认出那是肇事犯呢!” “是的。这是个难以解开的谜。她和管理员说话时都挂着防盗链,那为什么此时却卸了下来呢?” “会不会是凶手谎称他是百货店店员,送来了大件货物而骗开门的呢?” 冬子一边想着自己有过类似的经历一边问道。 “不会的,在那种情况下,她也常常让店员把东西放下,然后自己再搬进去的。” 狩矢脸上刚才的高兴劲儿都消失了。 “对不起,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冬子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并对狩矢歉意地行了个礼。 l0 汽车肇事犯查到了。他是住在市内伏见区的私立幼儿园园长,一个叫松枝光一的四十七岁的男人。 当警方从发现了他隐藏起来的车子上的破损部位、死者沾上的痕迹和轮胎擦伤等几处证据后,松枝才哆哆嗦嗦地承认了犯罪经过。 “我撞人逃离现场是有错的,可对方也有责任。他不顾信号突然奔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我见他当时站在道边擤鼻涕,心想没有事儿,谁料到他会突然朝前跑过来,当时的信号已经是绿了嘛!我对信号十分注意,因我常常这样教育幼儿园的孩子。” 松枝拼命地为自己辩护。 “那么,当时为什么不来报警?” 狩矢问道。 “那、那……当时我确实吓坏了。” “当时吓坏了,可第二天还来得及呀!” 警方对此事的调查,松枝在当天夜里一家夜总会喝酒时就知道了。 此事调查完毕,接下来又对他进行了关于矢代夕子被害案件的调查。 来到狩矢面前的松枝,只承认了汽车肇事事件,但一口否认了知道叫矢代夕子的姑娘。 狩矢把矢代夕子的日记本打开,放在了松枝面前。 “在这个本子的封面上,有你的右手食指指纹。你说你不认识,也没有见过矢代夕子,可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的日记本上?她可是个谨慎的姑娘,连和管理人员说话都挂着防盗链呀!你是不是在检查她在日记本中写没有写上你的事呀?” 这唯一的指纹虽然极薄且不清晰,但这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十分致命的证据。但是,这个松枝胡乱翻了一下这本日记,“啪”的一下抓在手里说道: “我不记得了,但我现在想起来了。几天前,我向一个姑娘在东山大街打听道儿,当时那个姑娘就把这本日记本放在我的车盖上,给我画了一张阜图。那个姑娘就是矢代小姐。也许我的指纹就是当时留下的吧。今天你们拿来这个日记本,就说我是杀人凶手,这可太武断了!” 正在这时,冬子抱着那只猴子走了进来。 那只猴子发出了一阵哀鸣的声音,但松枝仍然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而且,你们说她是个十分谨慎的姑娘,那为什么她还会把我放进屋里?” 松枝所说的正是狩矢的弱点。 正在这时,那只猴子突然从冬子的怀中挣脱出来,迅速地把手伸进了松枝的上衣口袋里,并抓出了一件什么东西。 这是一张细长的白纸和一粒花生米。 冬子追上去,拽过了猴子的手。 她把猴子爪子里的东西拿过来,放在了狩矢面前。 “警部,正是那块写着法兰西革命年表的笔记本纸。是她死前撕下来交给猴子的。也许是松枝从猴子手中抢过来,放进了自己上衣口袋的。” 狩矢取过来,与矢代夕子的笔记本一对,正好对上了。 松枝的脸色大变。 冬子像追问般地问道: “你是在她去考试期间,把猴子骗出来。从凉台下边让猴子看到你的诱饵。然后等她回来时,说在大街上捡到了一只迷路的猴子,并骗她说打听到它主人的地址就赶紧送了回来。矢代夕子十分高兴,放心地松开了链子,让你进了房间。这就是你为什么能顺利地进入到这个十分慎重的姑娘屋中的唯一理由。在你的上衣口袋里,装着用来诱骗猴子的花生米。衣服上不是还沾着猴子的毛吗!?” 伪造的现场 1 出租车开到了家门口,三浦刚付了车费后走下了车。 有些日子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了。发烫的面颊被夹杂着新绿的夜风一吹,心情格外舒服。于是,他便站在了院子里,领略了好一阵子的清风后,才迈步朝家门走去。 房子被夜色笼罩着,妻子悠子去开同窗会好像还没有回来。这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家庭,四十六岁的大学教授不得不自己掏出钥匙开门,他苦笑了一下,但决没有不快的感觉。 三浦打开房门,走进了有六张芦席大小的起居室,开开灯开始换衣服。这是他的一套习惯动作。他又抬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表,刚过十点。 “看来穿睡衣比穿和服要舒服。”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去里屋拿睡衣。 当三浦打开里屋的电灯,再拉开拉门时,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的倒在地上的妻子悠子,尤其她那件常穿的刺眼的桔红色的连衣裙。 “悠子,悠子,你怎么了?” 三浦急忙奔了过去,抱起妻子,但她的身子已经变凉了。在她的身边,散满了一地用红、黄、蓝三种颜色的锡纸包的巧克力,如同五颜六色的花瓣一样。 三浦立即冲向电话机,用颤抖的手指拔通了“ll0”。 在警车到来之前,三浦一直呆呆地守在妻子身边。一动不动。这时的酒也全醒了。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三浦猛然醒了过来,他又重新低头看了一下尸体。这时,他才在尸体旁边发现了一颗蓝宝石的袖口装饰扣。这是悠子去国外旅行时给自己买来的礼物,还亲手缝在了自己的衬衣上,好像是刚才抱悠子时掉在地上的。 三浦慌忙从地上捡了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不一会儿,警车就开来了,屋里立刻站满了刑警。 当验尸和现场勘察告一段落后,大村警长把三浦叫到了另一个房间听取情况。大村首先问道 “你今天最后看到妻子是几点?” “我今天没课,中午十二点有个教授会,所以十一点离开了家,从那儿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当时你妻子有什么反常的迹象吗?” “没有,她把我送到大门口,问我几点回来。因为和朋友约好一起去喝酒,所以告诉她大约得十点左右;她听完便说她也有个同窗会,也许回来的不会早。” “教授会几点开完的?” “三点左右。那以后又和一起工作的矢泽教授及大杉教授一起在学校前边的咖啡店里喝了茶,五点多钟又去参加学生的晚餐会。” “在那之后呢?” “我在大学时代的好友,一家商社工作的森山因要出国工作,我便又去参加了他的欢送会,然后又一起去了第二家、第三家酒馆一直喝到十点多才回来。” “我刚才问过你家的邻居,说你妻子是中午出们,傍晚才回来。验尸证明死亡时间是在晚八点在右,死因是由于吃了放有氰化物的巧克力所致。” “是自杀还是他杀?” 三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一答案。 “这还不好说。还很难断定你妻子是自己把毒药放在巧克力中吃下的,还是不知道吃了别人给的有毒的巧克力而死的。” 警长用冷冷地语气说完后又接着问道: “你妻子喜欢吃巧克力吗?” “是的,非常喜欢。” “这些巧克力在今早你出门前就有吗?” “好像没有。因为最近她怕身体发胖,所以不怎么买回来了。” “是吗?那就是说,这些巧克力是别人送的可能性大喽?而且像你们这么富裕的家庭一般是不太可能收下不认识的人送的巧克力的,也就是说是关系比较亲近一些的人送来的可能性大了?” 警长顿了顿,又换了一个话题: “听说你家没有孩子,那么你与妻子的感情如何?” “我们结婚十五年了,我觉得我们感情很好。” “你有没有感觉你的妻子会有外遇?” “没有!” 三涌认为警长太失礼了,他强压怒火而坚定地回答。 此时,警长也感到自己的问话使三浦恼怒了,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就又问了几个与悠子最近的交友情况,然后告辞了。 以后的两天里,三涌一直忙着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举行葬礼,回答刑警的各种问题,片刻不得安宁。 但最终也没有弄清楚悠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巧克力,报纸和电视基本上是倾向自杀这个性质的。 悠子死后的第三天,三浦在家中寻找洗衣店的洗衣单。悠子生前曾将好几件衬衫送到了洗衣店,没有单据无法取出来。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三涌有点晕了,便坐了下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他开始翻动挂在衣架上的悠子的套服及风衣的口袋。 当翻了几下把手仲到一件紫色的风衣口袋里时,他不禁惊叫起来,“有了!”可取出一看,这种纸条不是取衣凭证,而是与取衣凭证大小差不多的剪报。三浦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出租公寓的广告。 “她怎么会有这东西……?” 三浦把这张广告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他忽然记起来了。在一个下着小雨的中午悠子就是穿着这件风衣出门的。 三浦又翻了另一个口袋,找到了他要找的取衣凭证日期是悠子死的当天,十四号。 三浦又从柜子中翻出了报纸捆,查找这几天的不动产广告。在十四号的早报的“出租公寓”广告栏目中,果然有一处被开了“天窗”。 悠子会不会在那天中午去看了这出租的公寓了呢? 三浦现在这套房子是继承父业的财产,虽说旧了一点,但也是有三百多平方米的一座二层小楼,可为什么悠子要去看出租公寓呢? 2 三浦决定去看看妻子关心的出租公寓。 广告上登着同一经营者经营的三处公寓要出租。 京陂丹波桥步行两分钟二室一厅带厨房月租金六万元;国铁稻荷站附近三室带厨房月租金七万元;京陂田条大宫站下车步行两分钟四室带厨房月租金十万元。 于是三浦便给这个经营者打了电话,问清了这三处的详细地址,决定先去离得最近的国铁稻荷站附近的那家公寓。 在京陂电车的稻荷站下车后,三浦立即找到了那座公寓。他对迎出来的管理人员问道: “十四号广告上登出的公寓就是这里吧?” 没等三浦问完,那管理员就马上说道: “啊,那套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我不是来租房子的,我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十四号那天,这个女人是否来打听过租房子的事” 说着,三浦便掏出了妻子悠子的照片,这位管理员飞快地看了一眼照片说道。 “啊,这个人在那天下午两点左右来过。” “什么?来过?!” 三浦的眼睛一亮。 “是和谁一起来的。” “没和谁,是她一个人来的。” 管理员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但决不像是在说谎。 “那么经过是怎样的?” “经过……?她给我看过广告然后要求看房子,我就带她去看了房子。” 管理员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可三浦不顾这些,仍然穷追不舍地问道。 “看上去她是不是自己要租的样子?” “是的,她问得很仔细,诸如星期几能倒垃圾,垃圾口在哪儿及离管理员房间有多远等等。” 看来她还是真心要租房子的,三浦心里在想。 “她没有说她要给谁租房子吗?” 管理员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反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女人的事,她根本没有住进来,真的。” “当时没有订契约吗?” “开始她有那个意思,但半截突然改变了主意,最后说让她考虑一下再回话,从那以后和她再没有联系过。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知道这次准没什么希望了,因此我就将那套房子租给了傍晚来看房子的另一位了。” “她为什么中途又改变了主意了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某种条件不太称心吧。但看上去她对房租和押金等并不在乎。她提着一个像装有不少钱的高级提包。我看要让她当时交钱她也能拿得起的。” “那她会不会是对臭味噪音什么的不满意呢!” 三浦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想的顺口说了出来,这下子可把管理员惹火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里什么臭味也没有!还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你说话积点德好不好。我看那女人是听说隔壁住的是报社记者后才改变主意的。我看和她同居的男人搞不好是贪污犯什么的,怕被别人发现打算来这里隐居的。啊。弄不好你就是那个男人吧!?” 说着。管理员便用怀疑的目光上下大量起三浦来。 没办法。三湘只好掏出名片,坦白地对管理员讲,由于突然死去的妻子手中有这座公寓的出租广告,所以才来调查一下。 这个管理员一下子来了兴趣。态度也和刚才大不相同了。他凑过来问:“我冒昧地问一句,您妻子该不会是有了别的男人了吧?为了在白天和那男人幽会才想来这里租一套房子的吧。” 三浦也这样想过,可这种事让别人说出来,心里总是不大愉快的。 总之。悠子没有租这儿的房子,很有可能去另一处公寓。于是他谢过管理员后,便离开了这所公寓。 三浦乘上了“京陂电车”,向下一个目标一丹波桥公寓赶去。这所公寓位于京陂丹波桥出站口附近的一个山坡上,是一所被绿树围绕着的白色公寓。 三浦轻轻地敲一下写着“管理员室”的房门,不防从里面冲出了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 “管理员在吗?” 男孩子答道: “我爸爸不在,我妈在五○一室,你去那儿找她吧。我马上要出去,对不起了。” 说完他锁上门就走了。 三浦乘电梯来到了五楼,找到了尽头的五○一室。 门半敞着。有一位一看上去就像管理员妻子模样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和来安玻璃的工人聊天儿。三浦进去时刚好安完,工人正收拾工具,与管理员的妻子聊完后;告辞走了出来。 这时,这个女人热情地对三浦打着招呼: “让您久等了。是来看房子的吗?” “不,我想和您打听一下……” 三涌说着又掏出了妻子的照片,问这个管理员妻子, 悠子在登广告那天是否来看过房子。 这个女人接过照片一看马上就点头道: “啊,这位来过,我记得是下午三点左右。” “她说要租房子吗?” “是的。当时我正在打扫这间房子,他们两人看了我贴在管理员室门上的‘在五○一室’的条子就找了上来。 “什么?两个人……?” 三浦吃了一惊,同时又像终于找到了什么似地心里激动的“砰砰”直跳。 “是的,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来的。”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是个年轻人,有二十五六岁吧。” “他们都说什么了?” “女的问我报纸上登的广告是不是这间,我说除了这间之外还有五○三号和四○四号房间。他们看完这间之后又去看了另外两套房间,他们去了半天也没有回来。我就去四○四看了看,他们正在谈话。” “在说什么?” “大概是在商量租不租吧。” “最后也没有租吗?” “他们说要考虑一下再回话就走了。” “就这些吗?” “是的。啊,临出门时,他们向我打听了一下附近有没有一家叫‘啦啦’的咖啡店。我想他们一定是去那儿再商量一下吧,于是我便告诉了他们。” “‘啦啦’咖啡店?” 三浦边说边随手记在了笔记本上。管理员的妻子一看便问道: “您是警察吗?” “啊,是吧。” 三浦含含糊糊地答道。然后又问了一些关于那男人的长相特征后便走出了这所公寓。(妻子悠子与一个年轻的男人来租公寓。) 外面很热,阳光刺眼,三涌出汗了。他脱去外衣,搭在手臂上,开始去找“啦啦”咖啡馆。 “啦啦”咖啡馆找到了,它设在从大路拐进来的一处比较难找的地方。里面光线较暗,情人式的侣伴居多。 三浦在柜台前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咖啡。然后便开始对一个像是店老板的男人发问。 “我想和您打听点事儿……” 店老板抬起了头,用表情问道:“什么事?” “这个女人在十四日下午三点左右,有没有和一个年轻男子来过这里?” 店老板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盯着照片。 “我记不得了。” 语气中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没办法,三浦只好下决心把事情挑明。 “说实话吧,这是我妻子。她在离开这儿几小时后,被人杀死了。” 三浦说到这儿便把话停了下来。一听到“杀死了”几个字,店老板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我调查到她在下午三点与一个男子到这儿附近的公寓去看过房子,临出门时向管理员打听过‘啦啦’咖啡馆。能否请您仔细想一想,反正过几天警察也肯定要来问的。” 店老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挥手叫来了两个女招待。 其中一个大眼睛,长得非常漂亮的女招待,露出了十分好奇的神色,边看照片边说道: “有点像坐在紧里面那张桌子上、穿紫色风衣的女人。” “对,就是她!你记得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这个……”大眼睛的姑娘有些迟疑了。 另一个高个姑娘扬起了脸说道:“我给她们送柠檬茶时,听到她们好像在说京南大学什么来着。” “京南大学?” 那正是三浦工作的学校。 “是的,那男的准是京南大学的学生,他手上还戴着校徽戒指呢!” “校徽戒指?” “哟,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就是大学生都戴的那种,是一种非常精巧的细工的戒指。最爱戴的就是路京大学和京南大学的学生。路京大学是银色的,京南大学是金色的。没错,那人准是京南大学的。” 三浦想道:京南大学的学生倒是常到自己家中来玩,也许其中某一个学生跟悠子谈起要租公寓的事,于是就将自己在报纸上看到广告告诉了她,甚至有可能以母亲的身份领他去看那房子。 但为什么悠子在那之后会被人杀死呢?会不会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关系?会不会是那个学生由于常常出入自己的家,而与悠子产生了恋情,为了两个人的方便要在外边租一套公寓呢? 总之,应当马上找到那个学生。于是三浦又向女招待详细地打听那个男学生的特征来。 “摁——我对女的没什么印象,对那个男的印象很深。他是长头发,鼻子较高,长得挺像电影明星。” “另外他个子也很高。” “总之他是个挺惹人注意的美男子。” 三浦听完之后,心里更别扭了。他记不得常常出入他家的学生中有这么个人,而且这个潇洒的男人,肯定与妻子不会是一般的关系。 “如果那个男生再来时,请务必告诉我。” 三浦说完便走出了店门。 悠子没有去广告登的第三处公寓——四条大宫公寓。 3 第二天,三浦正在吃午饭,电话铃响了,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声音非常兴奋。 “喂喂,您是三浦先生吗?” “是的,请问哪一位?” “立石洋子,是‘啦啦’咖啡店的……” “啊,是您呀!发现什么了吗?” “您看电视新闻了吗?” “没有。” “那个男学生被杀了,就是前不久和您妻子一起来店里的那个人。” “真的?!” 三浦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真的。他就是京南的学生,叫青木明。这会儿可能别的电视频道中也播放呢?” “谢谢,再见!” 三浦放下电话,一下子冲到电视机前,“叭叭”地拨动起频道键来。 好容易拨到最后,才看到了这个新闻:但只看到了这个叫青木明的男学生的照片,详细情况刚好播完了。 (悠子在死的那天与这个男子曾在一起呆过。这个男子现在也死了。悠子与这个青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是不是那天两个人去公寓,目击到了什么,然后被对方“灭口”了呢?再不就是青木杀死了悠子,自己又自杀了呢?) 三浦实在没有耐性等着下次新闻时间了。他忽然想起来要给学校学生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因为是与自己同一个大学,所以问问他的情况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接电话的正好是三浦认识的学生科科长山口。三浦对他说看完电视后吓了一跳,这个叫青木明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人? 果然,山口科长根本没对三浦的询问感到奇怪,马上答道:“刚才警察也来问过,据我向该系的学生打听,他并没有参加什么过于激进的派别组织什么的。” “是哪个系的?” “法学系政治专业的。家住大阪,成绩不错。看来他没有选您的课吧?是与您有什么关系的学生吗?” “不不,我想如果万一是选修我的课的学生的话,怕警察来问我什么,所以事先打听一下。” “他好像选了矢泽教授的课。啊,另外据与他同系的学生讲,青木说要结婚,目前正积极地找房子。他的现住址在大阪。我想再问问,他的未婚妻……目前只知道这么多情况。” “谢谢了。” 三浦挂上了电话,站在窗前。悠子亲手种的,她自己喜欢的攻瑰开满了院子。 (青木为了结婚四处找房子。他难道是要和悠子结婚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悠子与青木关系特别亲近的传说。我又没有教过青木,他与三浦家没有任何联系。但如果说是为了结婚看房子,应当是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去看才对呀!为什么和悠子一起去呢?) 突然,大门的门铃响了进来。在这种日子里,三浦谁也不想见,但又不能装没听见,所以他极不情愿地、慢腾腾地走到了大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人,年龄稍大一点的人掏出了警察身份证。 “您是京南大学的三浦先生吧?” “是的……” “我们进去谈谈好不好?” 没办法,三浦只好把两人让进来。 他们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后,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刑警便自报家门:他是大阪府警察署的警长,娃冲。随后便连珠炮般地开始了提问。 “您知道有个叫青木明的学生在昨天死了吗?” “是的,我看了电视。” “您也是京南大学的教授,认识这个学生吗?” “不认识。虽说是同一所大学,可学生太多了,又因为他没有选我的课,所以我不认识。” “刚才我们的刑警去学校时,您正在给学生科打电话,您问了许多情况,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觉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才猛然想起要问一下。”三浦极力遮掩道。 “就这些吗?” “是的,就这些。” “那么,在这之前,只要是京南大学的学生出了事,您都要亲自过问吗?” “像不久前发生的京南大学的学生夜闯独居的女职员宿舍,尔后杀人灭口的事件,以及在名神高速公路上,京南大学生撞死人潜逃的事,您都一一过问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撞人逃跑的学生还是您指导的研究科的学生呢?您对此都不感兴趣,怎么忽然对青木事件这么关心呢?” “您对他感兴趣,是不是因为他与您妻子一起去看过出租公寓?” 突然,一直在一旁沉默的那一位刑警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三浦一下子火了:“你们既然都知道了干嘛兜圈子?!从一开始挑明就行了。我又没有去封住咖啡馆小姐的嘴!我早知道你们迟早要去调查的!” “会不会是您知道了您妻子与青木关系之后,一气之下杀死青木的?” “你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青木这个学生!” “可您昨天对青木的长相、特征等等打听得特别详细啊!咖啡馆的女招待向您提供了新情况之后,店老板对她讲也许您本人就是杀人犯,才慌忙报案的。” “在女招待告诉我之前,我连和我妻子在一起的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昨夭夜里您去过什么地方了吗?” “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在家。” “是一个人吗?” “我妻子死了,我只能一个人!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凶手!凶手是杀死我妻子的那个人!” “您妻子死的时候,您在干什么?” “我在出席朋友们的欢送会!具体细节你们去京都府警署去打听吧!”三浦强压怒火地对这两名刑警说道。 4 当第二天三浦在电视新闻评论节目中看到青木的未婚妻时,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她叫夏代,就在青木住处的附近。她说她马上要与青木结婚,并对报纸上所传的,与大学教授的夫人有不正当关系的报道,予以坚决的否定。 当来访的记者问她为什么青木要和教授的夫人一起去看房子时,她答道: “在决定去看房子时,他要我和他一块儿去。可我有工作,就让他一个人去了,他是学生,时间上比我自由多了。我告诉他如果他认为合适,我就下班也去看看。他还说那个女人是他在公寓偶然相遇的。” “可管理员说他俩是一块儿来的……” “他事后对我讲过,他正在看管理员室门上的纸条,有一个女人进来了,问他管理员在不在?他对那个女人说在五○一室,并指给她看门上的纸条,于是两人便一齐上楼了。” 也许是事实,三浦这样想。 记者又问:“那也就是说两人是偶然相遇的了,但这之后两人又在旁边的房间里交谈,又一起去了咖啡馆,这又怎么解释呢?” “那是因为他以前见过那个女人。” “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吧。我与青木一块儿去山科驾车旅行时看见过那个女人。” “看见过……?” “是的。当时,那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从旅馆里出来时被我们看见了。青木吃惊地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说,那个男的是他们京南大学的教授。在看房子那天,他到另一间房子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对那女人说了。” “原来如此。” “他对那个女人说,‘前不久我在山科的m旅馆看见您和京南大学的一个教授一起出来了。’听完之后,那个女人十分震惊,做了许多解释,说那是她丈夫,她们去那儿是为了换换心情,之后那女人又约青木一块儿去喝了咖啡。” “这些事你是什么时候从青木那儿听来的?” “那天傍晚我们见面时。他告诉我租房子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只是在那儿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当时他微笑着对我说的。” “那个女人在那不久就死了,青木没有说起什么有关的事吗?” “没有。” “你知道你们在旅馆碰到的那个京南大学的教授是谁吗?” “不知道。” “青木没有说起他的名字吗?” “好像当时他说了,但我没有记住。” “你看到那个教授的脸了吗?” “因为和我们是擦身而过。他们过去之后,青木一个劲儿地回头看,等我问了原因之后才注意地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背影,我只记得个子很高,还记得他的车子样子。” “车是什么种类?” “不知道,只记得是一辆绿色的车。”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在京南大学的教授中,开一辆绿车的人是那个女人的同伴儿?” “可也说不定像那女人说的那样,是和丈夫一起外出散心呢!” 夏代停了一下又说道: “我也这么说,青木笑了笑,说根本不可能,他去过那教授家,那个教授还没有结婚。” “那么这件事归纳起来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记者毫不放松地问道,“那女人与京南大学的某教授有不正当的关系,这种关系被你们发现了,于是那个教授从女人那知道后,认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妙了,便杀死了那女人,然后又将青木君杀死了。如果这个推理错了的话,请这位教授一定要站出来申辩,不到电视台,去警察那儿申辩也行!” 记者看了一下笔记,又继续说道:“另外,还可以这样推断:那个女人与青木在公寓、咖啡馆或在路上,两人共同目击到了什么,于是他们一齐被灭口了。我还想问您一下,关于这一点,青木君没有说什么比较奇怪的事吗?” “没有。”夏代摇了摇头。 电视节目还再继续进行。三浦关上了电视,他要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 那个叫夏代的姑娘到底有几分实话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就目前自己的感觉来讲,悠子与青木似乎并不是恋人关系。 那姑娘提到一个个子高高的,开着一辆绿色汽车的京南大学的教授……想着想着,三浦忽然想起来一件与本案无关的事,那天晚上,一枚袖口上的装饰扣掉在了尸体旁。 那天晚上—— 自己是一边脱衣服一边进的寝室,所以根本没有想别的,一心以为是自己的扣子掉了,所以慌忙收了起来, 万一……说不定还是凶手的扣子呢! 那装饰扣还是一年前悠子去海外旅行时给自己买回来的。那是一对朦胧地雕刻着一尊佛像的宝石扣,周围还镶着金丝。由于比较稀奇,所以当时一看就马上想到是自己的了。好像当时悠子还同时买了一两对,是送给谁了,好像……三浦努力回忆着。 对了,那天正好矢泽和大杉来玩,当场作为礼品送给了他俩,那两人也都是京南的教授,是三浦的好朋友。 想到这里,三浦连忙拉开抽屉查找,果然找到了那枚蓝宝石的袖装饰扣,有一对完好的和一枚破损的。那个破损的一定是谁在那天掉在这儿的。 那么这两个人当中究竟是谁……?矢泽还是大杉? 三浦决定问问两个人看看,谁的手里缺一枚宝石扣。 三浦来到了大学,矢泽正在教室上课。等课一完,三浦就立即进了矢泽的研究室。他正好一个人坐在那儿看学生交的论文。 “哟,你可是我研究室的稀客。怎么样?精神上恢复了没有?” 矢泽表情自然地搭讪着。 “唉,凑合吧!” “找到罪犯了吗?” “还没有。” 三浦在想如何把袖口装饰扣的事提起来,矢泽以为三浦低下了头是因为刚才的话又触伤了三浦,便连忙换了一个话题。“哎,我说,今天咱们一起去喝点儿怎么样?你还有课吗?” “没有,刚刚上完。” 说着两个人并肩走到外面。 上周看到令他心旷神怡的绿叶,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别的什么,今天看上去格外灰暗。和矢泽一连喝了几家酒馆,三浦始终没有说出扣子的事来。在最后一家喝着酒的时候,矢泽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三浦倒还没有醉,只是晕乎乎地一个劲儿地举起杯子往嘴里送。 无意之中,他把目光停在了矢泽的袖口上,只见那枚宝石纽扣在闪着光。三浦猛然醒了过来,赶紧又去看另一只袖口,只见那只袖口上也别着一只宝石装饰扣。 (矢泽这儿是完整的一对儿,那他不是罪犯。幸好没有直截了当地问他扣子的事儿。如果矢泽知道我在怀疑他的话,哪怕这怀疑仅仅是一丁点儿,按他那性格,还不知怎么发火呢!) 三浦长长地出了口气,松了松肩膀。刚才一直控制的醉意一下子涌了上来。三浦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大醉了,他忘记了一切,睡一个好觉。 第二天,三三浦去了大杉家。他的家在京陂电车沿线,离得比较近。 大杉说他昨晚看书看晚了,脸上露出一副疲倦的样子。但还是十分高兴地把三浦让进屋里,大杉夫人带孩子出去买东西,不在家中。 既然矢泽有那一对扣子,那么大杉这儿就不可能是一对了,也就是说,大杉就是凶手,因此三浦没有任何顾虑。开门见山地问道: “今天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所以到你家来了。你还有当时悠子送你的那对袖口装饰扣吗?” “啊,是有一次作为礼物送给我的那对吧,有是有,可是……” 大杉有点结巴了。 “那你就拿给我看看,这事儿对你我都非常重要。” 大杉迫于三浦的气势,站起身来取过了袖口装饰扣,果然有一个扣子不见了。 “这扣子非常好,可不久前一个扣子丢了,你们当礼物送的,我觉得实在对不起。”大杉低着头表示歉意。 “‘不久前’?到底什么时候?” “那我记不清了,只是在一天早晨突然发现不见了。” “是不是十四号?” “这——?” “悠子死的那天,十四号晚上,你到我家去了吧?” “没有哇!我有两三个月没去你家了。怎么?” “在悠子的身边我发现了这个。”三浦说着,把手心向上一翻,露出了一枚蓝宝石的扣子。 “正好我脱衬衣时发现的。当时我以为是我掉的,可后来一想,我在脱衬衣前就解开了扣子,放在了抽屉里了。昨天又想了这件事,总觉得不对劲儿,一检查,果然我那对儿还在,那么这一枚准是那天掉在那里的。” 大杉听了这话,脸色开始变了。 “另外,悠子每天都用除尘器打扫房间,我肯定这是那天掉的。” “可我确实没去你家呀!当然不会杀害悠子。那装饰扣,矢泽也有一对呀!” “我昨天已经看过了,他那一对儿还在!” 大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事到如今,我就和你挑明了吧,你如果怀疑夫人与什么人有外遇的话,我认为那就是矢泽。去年秋天,矢泽和我不是带了几个学生去了一趟和歌山县吗?就在那儿,我感到有一件事非常奇怪。” “你指什么?” “有一天,在旅馆里吃完晚饭,我去矢泽的屋里,正巧矢泽不在。而那时也巧了,刚好来了一个电话,我拿起听筒,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是我呀!’我不知怎么回事,便反问了一句:‘你是谁?’女的回答:‘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身边有别人?’正在这时矢泽进屋了,他一把抢过电话,大声喊道:‘刚才是大杉,你为什么要打电话来?!’随后又小声地说了两句,便放下了电话。我开玩笑地逗他说:‘我可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他吓得慌忙解释说:‘三浦好像说要来找咱们,我让悠子问问是真是假。你千万可别对三浦讲呀!’那时我才知道打电话的是悠子。我真吓了一跳。那种说话的调子,我无论如何也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另外,我对他说的不让告诉你也十分起疑……后来又一想,反正是别人的事,也就忘了。” “你是在编故事吧?” “真的,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那么,那枚扣子的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矢泽把你的那枚偷去了吧?” “现在只能这么考虑了。” “矢泽最近来过你这里?” “没有,有一年多没来了。” “那你认为他是什么时候偷的?” “只能说是大学教员体检时。” “那就是悠子死后的第二天。当时我又忙着葬礼和处理后事,没有去……” “和往年一样,在透视时要脱去衬衣,在暗室里等一会儿,那时他要偷的话是完全可能做到的。” “但是,这没有证据,也许是你在嫁祸矢泽。” “可我怎么才能证明呢?是不是要我说出悠子死时我‘不在现场证明’?那天教授会结束后,我与你们分了手,回了一趟家,吃过晚饭后又和来我家找我的掘野君一起去喝酒了。我回家,离开家的时间,你去和我妻子、孩子对证好了,去问掘野也行。” “悠子不是被当场掐死或打死的,所以‘不在现场证明’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她是吃了凶手给的有毒的巧克力之后才死的。” “可你不是说在你家捡到了凶手的纽扣了吗?那也就是说凶手进了你家了嘛!我在时间上没有去你家的可能,你查了矢泽的时间没有?” “昨天晚上我一边和他喝酒一边聊天,他说起他在他们分手后也是又参加了几个聚会,在时间也看不出有可能拐到我家。但也许会利用聚会之间的空隙搞点什么。” “那么你没有再查查青木被害时的‘不在现场证明’吗?他可是被人掐死的呀!他的案子绝对需要‘不在现场证明’的。” “那我先问问你有没有?” “我有。我去高饭部长那儿参加徘句创作会,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充分证明我当时不在现场。那可是一分钟都不允许离开座位的呀!” 三浦听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像是为了缓和一下这沉闷的空气,大杉推开了窗户。 在细细的小雨中,窗外看到的汽车排成了串,在缓缓地蠕动着。 三浦忽然抬起头问大杉: “你有汽车吗?” “没有。我连驾驶证都没有。孩子一个劲儿地央求买汽车,可我大概是运动中枢神经天生迟钝,又到了这个年纪,根本拿不到本子了。” 大杉不会开车,那么去旅馆接悠子的可能就不是他了。 三涌又问道:“矢泽会开车吗?” “他早就有车呀!我还坐过几次,他开车的技术还真不错呢!” “他的车是什么颜色的?” “摁——他换了好几台了,现在的颜色嘛——好像不是深蓝就是绿色。” 大杉也记不太清楚了。三涌心里已决定:下一步要搞清青木被害时矢泽的行踪。 趁大杉夫人带孩子买东西回来的机会,三浦告辞了。 回到学校,三浦便拉住了一个学生,打听矢泽老师汽车的颜色。这个学生肯定地说是绿色的。三浦又追问是哪产的、什么型号?那学生回答说: “您要想知道,我去向朋友要一张照片给您看看吧!” 他是矢泽老师班上的学生,和矢泽去奈良时照了不少照片。三浦叮嘱那个学生一定把照片拿给自己看看。 三浦穿过操场来到了阶梯教室前,正好赶上下课。 许多学生从里面涌了出来。其中女生占绝大多数。三浦心里琢磨着是谁的课这么受人欢迎,便拉过一个学生问,原来是矢泽的课。 矢泽一看三浦,便丢下正在交谈的学生凑了过来。 “谢谢你前天的招待,找我有事吗?” “是的,我有事要问你。”三涌低沉着脸说道。 他们便一声不吭地向前走,来到一处没人的楼道,矢泽站定后,猛然回过头来对三浦说: “你要问的事我知道。你想问我在青木死的那天——十八号的行踪对不对?今天早上刑警来过了,说是从有绿车的人中查出了我是与您三浦教授关系不错的一个,也已经问过我在那天的行踪了。” “实际情况呢?” “叫青木的那个学生是在十八号下午五点半左右在大阪被人杀害的,而我那时却在京都车站附近,自己的公寓里。我是独居,因此没有人能给我做证明,但正好在五点半钟左右饭馆给我送来了我订的炒饭,你去问一下他们便可以知道了。我也把那家饭馆的地址和电话告诉刑警了。” “是吗?那也把地址和电话告诉我好不好?” 三涌说完看了矢泽一眼,就在这一瞬间,矢泽将目光移到了别外。三浦凭着自己的直觉,一下子认定凶手是矢泽。但目前还没有证据。 矢泽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连朋友都不信任我了,我可真完了。” 然后便给三浦写下了那家饭馆的电话与地址。 刚才那个学生拿着照片来找三浦。照片上有矢泽和其他学生们,是站在车前照的。矢浑靠在一辆绿车前。 三浦按照报上登的地址,找到了青木的未婚妻。她在电视上看上去朝气蓬勃的,可离近仔细一看,脸上露出了一副受到打击的神情。三浦自我介绍之后,掏出照片请她辩认,在旅馆见到的是不是这辆绿车。她接过照片一看,指着矢泽的脸叫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辆车,和您夫人当时在一起的也像这个男人,个头和有点驼背的样子真像他!” 为了慎重起见,三浦又将自己从家中拿来的大杉的照片给她看。她一看马上摇了摇头: “可不是这么个细高条儿。” 确实,大杉由于年轻时闹过重病,所以非常瘦,而且体格极其虚弱。三浦也想,凭这副体格,无论多么出奇不意也不可能将年轻的青木掐死的。三浦谢过姑娘后,坐车来到了京都车站附近的矢泽公寓。 矢泽门前的那家饭馆是比他想像要大一些的中国餐馆。 三浦进去之后,要了一份炒饭,然后叫来了店老板,将自己的情况说明,请店老板允许他见一下去矢泽家送饭的那个伙计。 店老板一听三涌为这事而来,马上就把他让到了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并叫来了那个伙计。 这个伙计叫原田,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高个青年。他说已被警察问过同样的问题了,所以对三浦的提问对答如流。 “是这样的,我常常去那一家送饭,所以对那家的情况比较熟悉。那天因为他又打来电话订饭,所以我在五点二十分左右便送去了一份炒饭。我打开门进去时,那位先生好像正在屋里打电话,像是向书店订一本什么外国图书,因为他常常是在忙着,不是来客人就是打电话,所以我喊了一声,把盘子放在鞋箱上就回去了。到了六占钟,因为又去同一公寓的另一家送饭,所以就顺便来取盘子。到门口一看,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和旁边放的四百五十元的饭钱已摆好了。我就拿了回来。你说什么?你说那时那位先生五点半应当在大陂吗?这怎么可能呢?我亲耳听到了他的声音。再说当时他如果不在,怎么会把饭吃光,并把钱准备好呢?” 三浦点了点头,谢过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边吃炒饭边思考着。 从大陂青木之死的现场到矢泽公寓,无论多快也需要一个小时,那么来回就要两个小时,矢泽在五点二十分接到炒饭,就算马上出门,也只能在六点半到大陂。可青木的尸体是六点钟就被人发现的,他是在宿舍和人玩麻将时被人叫走的,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他的朋友到外面一看他已被人杀死了。青木被叫出去的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如果矢泽是凶手的话,那他就得在四点半钟离开公寓,然后在六点半钟才能赶回来。在这之间,他是怎么把炒饭吃完,而预备出四百五十元钱的呢?据送饭的伙计讲,在送饭时那儿绝对没有这四百五十元钱,而且伙计还清楚地听到了矢泽打电话的声音。 三浦吃完了炒饭,走出了店来。在回家的车上,三浦仍在继续思考着。 一到家,三浦马上就给位于京都河原街的“丸善”书店打了电话。因为他知道,如果是订外文书的话,在京都只有“丸善”一家。当三浦问道,十八号晚间有没有人从京南大学的矢泽教授那里打来过订书的电话,女店员答道:“有的,那天是我经手的。”并把书名告诉了三涌。 “那时大约是几点钟?” “五点二十分左右吧。因为五点半下班,所以当时我特意看了一下手表。没错!” “什么?五点二十分,打了多长时间?” “我放下电话,做了登记,一看表正好五点半。大约说了有六七分钟吧。” “你能听出矢泽教授的声音吗?” “能,他常打电话订书。” “谢谢你了。” 三浦放下电话,多少有点失望。他原以为矢泽一定是将自己打电话的声音录成了磁带,在他不在时,把录音机放在定时情况下放音,放给别人听;他果然给“丸善”打过电话,但那不是五点钟而是四点或四点半,然后将四点的录音带定在五点二十分放。 不过,看来矢泽确实是在五点半打过电话了。会不会矢泽是无辜的,那时他确实在家中呢?但三浦稍加思索,马上解开了这个谜。 他认为:矢泽是先将电话内容录成磁带、将录音机定在五点十分左右开始播放。然后他在四点半出了家门,再于五点二十分左右,也就是当他到达大匝后,他给“丸善”真的打了个电话,订下书来。随后在五点三十分时,叫出青木,在路边将他掐死,并立即返回京都。 想到这里,三浦心中的疑团解开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解不开那最重要的一点,即吃干净了的盘子及放在一边的四百五十元饭钱。 一连几天三浦都在拼命地寻找这个答案。他多次来到矢泽公寓附近转悠,询问,又在校内收集了许多情况。 他有时在想,为了这个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去找杀害她的凶手,实在没多大意思。但为了消除只剩下一个人的那种寂寞感,他也必须将自己的精力集中在一件事上。虽然他没有孩子,但十五年来他总算还有个家,而现在这个家也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 第四天,三浦穿戴得整整齐齐,去拜访矢泽的家。 因为他已经解开了全部的谜。 矢泽像是要出门,他把热毛巾敷在脸上,在刮着胡子。一见到三涌,连忙说道。“等一下,我把衬衣穿上。” 当矢泽穿好衬衣,系好扣子时,三涌正好看到了在桌子放着还未戴上的那枚在和现场拾到的破损了的袖扣,三浦一下子有点呆了。他紧紧地盯着那枚扣子,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说:“那扣子怎么了?摔坏的吗?我的一对儿在这儿呢!” 说着,三浦取过其中一个好的放进口袋里,又把另一枚破损的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嘛,由我替你还给大杉吧!” 矢泽一下子叫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说我偷走了大杉的扣子吗?!” “是的,这枚破损了的才是你的呢?这枚扣子掉在了悠子的尸体旁边,你回家后发现丢了一枚扣子后,就在第二天体检时,趁机偷走了大杉袖口上的扣子。” “你疯了!如果说扣子掉在了尸体旁边的话,那么罪犯就应当是大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偷的?!” “有的。在悠子死后的第二天,即体检那天,许多学生都证明大杉戴着一副完整的装饰口,大杉上课时热了,在中途还解下了装饰扣,挽起袖子继续讲课。下课时他把装饰扣忘在了讲台上,是一个女生发现后又追上送给他的。说明在悠子死后他还是有一对完整的装饰扣的。不仅一个学生,还有许多学生都可以证明。” “那么你说是我杀死了悠子和青木两个人?” “对!” “但至少在青木被杀时我是清白的。你问过送饭的那个伙计了?”矢泽沉着地反问。 “这个谜已经解开了。你最近把你养的那条狗送到保健所处掉掉了吧?那是因为,如果有那条狗,你伪造的现场就会暴露,你是在去大陂途中打电话订的饭。放在鞋箱上的炒饭是被肚子饿着的那条狗吃掉的。因为平常你也总剩点饭给它吃,所以那只狗认为吃掉没关系,这之后来取盘子的那个伙计看到干干净净的盘子,就误认为是你吃了的呢!” “你胡说!”矢泽刚喊出声,只见上次送饭的伙计又端了一盘炒饭走了进来。他把盘子递给三浦就回去了。三浦用手打开窗户,朝外面喊了一声,一条白色的狗飞也似地冲了进来。它冲到三浦面前开始吃起炒饭来。不一会儿便将炒饭吃了个一干二净。 矢泽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抬起了头的狗,不觉叫出声来:“克塞斯!这不是克塞斯吗?” 那狗听到过去的主人叫它的名字,撒着欢儿地围着矢泽转圈。 “是的,这的确是你的克塞斯!我从保健站把它领回来了。现在我解开了炒饭之谜。” “那你如何解释那四百五十元钱呢?如果没有同谋,怎么会把那钱事先放在那里?!”矢泽扭曲着脸喊道。 “这个谜也解开了。你那天中午饭是在另一家饭馆订的,是五百五十元的四喜饭。你给了送饭的店员一千元。因为你知道他是常常不带零钱来的。然后你嘱咐他,让他把找的零钱在晚上再给隔壁的大学生送饭时一起拿来,放在你的鞋箱上,你知道隔璧的大学生一定要在六点吃饭,然后去打工的。 “因此送炒饭的伙计在五点二十分来送饭时没有看到四百五十元,而在六点钟来取盘子时就看到了送四喜饭的店员找给你的四百五十元零头儿。 “你巧妙地利用了四喜饭五百五十元,炒饭四百五十元这两个价格。如果你不承认,我再去把送四喜饭的店员叫来。” “另外,你在利用录昔机制造打电话订书的事情上,出了一点点小小的错误。你知道在五点订饭的话,一般会在五点二十分到三十分之间送来,因此在那一段时间里你一直放着录音。你怕万一有个早晚误差,所以把录音机开放的时间定在了五点十五分到五点四十分之间。你订书的这个电话打的可真不短呀!你让录音机在六点钟取盘子时就停止转动,这一切你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可你算着送四喜饭的店员不会在五点四十五分或五点五十分来,这不能不说是个失误。事实上,那天送四喜饭的店员比每天要早,他在五点三十五分就来了。而且他也听到了你放的录音。他证明你确实在打电话订外文书,但这就奇怪了……” “为什么?” “五点二十分来送炒饭的伙计听到了你的电话,五点三十五分来给你送钱的店员也听到了你的电话,那也就是说你打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和‘丸善’商量订书的事。可据‘丸善’的女店员讲,你的电话仅仅七分钟左右。这不能不说是你的一个失误吧?” 血红的指甲 1 入夜了,空气中仍残留着白天的温暖气息。虽说是已经到了春季,但已使人感到初夏的气昧飘荡在这夜空当中了。 五月十日,凌晨两点。 阿尾和大井两名警官,走出驻地,朝自己管辖的巡视地区走去。尽管在这个季节的深夜,外出巡逻时还略带寒意,但毕竟已是树枝上已开出少许嫩叶的季节了。 今天的巡逻是令人心情舒畅的。 京都市伏见区的桃山一带,建有许多宽大的宅院。 许多名人和大户人家的住宅都在他们的巡视区域内。然而,每当他们看着这些占地约三百平方米、红漆大门、高墙围栏的住宅时,便令这两名住房窄小的警官羡慕不已。 两人出来时,带了几根粉笔。这是为了给违章停车的汽车打标记用的。 这一带的人家,大多数都有车库。由于是周末,有朋友聚会或是通宵达旦地打麻将,胡乱停车的现象便多了起来。 今天又是星期六。 上次出更时,他们便划了几处停车点。这次出更,如果再发现有违章停车的,就打算联系牵引车将其强行拉到停车场去。 住宅街的深夜是寂静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车辆往来了。 大多数住户早已关闭了灯火。在不远的路边的一幢住宅楼二层的一个窗口,还亮着灯光。从里面不时地传出“哗啦哗啦”的洗麻将牌的声音。 在夜深人静之时,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 他们两人也喜欢打麻将,听到这声音,两人像是手痒痒般地相互看了看,仿佛在说,“真过瘾呀!”大概是在赌钱吧。但这不是他们权限之内,因此也没心思往这上想。 突然,那幢楼上的麻将声一下子停了,一个男子慌慌张张地从楼里跑了出来。他飞快地钻进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内,仓促地发动了汽车。这是一辆违反停车地点的汽车。这辆车与阿尾他们擦身而过,差点撞上他们。阿尾和大井没说什么,反正光是违章停车就够处罚他的了。 他们快步来到中山宅邸附近,看到了一辆紧紧停在墙边上的车。 那是一辆银白色的轿车。 “刚刚停下来的。”阿尾似乎意外地对大井说道。 在上次出更时,在同一场所也停过车。 这时,阿尾他们感到十分可疑。这辆轿车是一种价值三干万日元的高级轿车。那么车主人也是具有相应地位和财产的人物了。当然,能住得起大型宅邸的人,自然也有完备的车库了。 但却违章停在这种地方,这不免令他俩怀疑了。 “也许是个偷车贼吧!”大井说道。 阿尾也有同感。 两个人打开手电,从车窗玻璃向内照去。 在铺敷着真正皮革的豪华助手席上,他们看到一个细长的包裹。似乎是一条紫色的浴巾。 “这是什么?”阿尾把脸紧紧地贴在车玻璃上,小心嘀咕着,想拉开车门。车门没有锁,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开了。 车门拉开的同时,车内灯也亮了。阿尾伸出手,抓住了那个浴巾包裹。 最近,有不少贩卖海洛因的人流窜到这一带的住宅区,虽然这一带是名人居住的高级公寓区,但就在一个月前,一名著名的民谣歌手就因为吸毒而被逮捕。而且,这名歌手的崇拜者、两名主妇和一名女大学生同时被揭发而受到逮捕。 因此,阿尾马上在脑子里想到会不会是一包毒品。 但当他把这个包裹拉过来时,突然感觉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他慌忙打开了这个包裹。 里面有一个尼龙口袋,阿尾不小心把口朝下,不料从里面掉出了一块白色物体,落在地上。 是一个人的手。 2 这是一只纤细的、优美的手。这只从第二关节切下来的手,被送到了伏见警察署。 这只被紫色浴巾和尼龙口袋包着的手,在五个手指的指甲上,都涂着血红的指甲油。 只有极少量的血沾附在尼龙口袋上。从裸露着白森森的骨头上来看,大概在切下这只手后,又在浴室或别的什么地方冲洗过吧。 这是一桩杀人案。伏见署立即设立了搜查总部。 负责此案的狩矢警部看着这只手对部下野田刑警说道:“凶手干得真奇怪呀!也许是个精神异常者。” “因为切下的是右手吗?” “不,是红色的指甲油。” “像是个年轻女人的手,上面涂着指甲油又有什么奇怪的。” “也许吧……”狩矢一直呆呆地盯着这只早已失去了生命的白皙的手腕。 “看上去一点血也没有。大概凶手是在浴室里切掉的吧。会不会是用锯子呢?摸了一下皮肤,有点浮涨的感觉,肯定是在水中洗了好几遍的。那么,指甲油不是多少也应掉一些吗?没有全部洗掉,至少也应有一些被洗掉呀!再仔细看一下,这指甲油像是刚刚涂上去的,不还闪烁着光泽吗?没有一处脱落的地方。” “这么说……”野田歪了歪脑袋。 “对!”狩矢肯定地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凶手将切下的手用水反复冲洗后,又抹上了指甲油,然后装在塑料袋里、裹上浴巾,再扔进车里的。” 即使是一般的凶手,由于处置尸体困难,常常会将死者肢解。因此,发现了一只离体的手腕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是个女性凶手,这种假设更能成立。女人没有多大力量,无法将死尸搬出去。肢解尸体就成了较为理想的办法。也可以说,即可能是出于这种要求,也可能是个精神异常者所为。 但把切下的手十分仔细地涂上指甲油。这本身就意味着是精神异常者所为的可能性要大些。 “凶手有什么必要给切下的手指涂上指甲油呢?” 野田问道。 “不清楚。” 狩矢答道。他在想象着凶手在认真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涂着指甲油的情景。 如果量一下这只手的中指,从第二关节算起其长度有四十二厘米。由此类推,这个女性死者的身高有一米六零左右,从手腕的粗细程度来判断,体重有四十八公斤左右。是个体瘦、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指纹资料核对了,死者无前科。 指甲上的指甲油是法国货,是相当高级的一种指甲油。 那辆银白色轿车的主人,通过车牌号码和车内的车检号,马上就查清了。是住在京都四条河原大街、经营着一家高级毛皮商店的泽真知子。当狩矢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禁“啊”了一声。 因为他记得这个人的照片好几次登在一些周刊杂志上。她给人一种阳刚之气的女强人的印象,狩矢还挺佩服。 泽真知子在京都市内的一所高校毕业后,便去了东京。一开始她在一家百货面店当店员。大约干了一年左右便辞了工作。 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又去了银座的一家俱乐部。 从辞去百货店的工作时算起,这四年当中她究竟在哪儿,干什么,她始终没有对外人讲过。 (当记者们问及她的这一段经历时,她总是带着一种谜一样的微笑,默默无语……) 周刊杂志的记者这样评述道: 反正泽真知子的容貌和姿态十分适合干“接待”客人这一行当。自从她到了银座的那家俱乐部后,收入巨增。 在号称“银座之最”的这家“花园俱乐部”,据说她的月收人超过五百万日元。 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便与一名电影演员结了婚。 但仅一年后就离异了。她不仅得到了一笔三千万日元的“损失”费,而且因此成了名人。 她随便地戴着一只价值千万日元的钻石戒指,整天开着一辆运动跑车游逛。拥有数亿日元的资产——社会舆论是这样评价她的。 这个真知子在三年前突然返回了老家京都,开了一家高级皮毛商店,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女实业家了。 在周刊杂志上就登过她乘坐那辆银白色轿车的经理形象的照片。 “见一下泽真知子!”狩矢对野田说道。 3 这是一家不太大的店子,但一走进去,便看到一般平民百姓不敢问津的高级皮货。这足以使狩矢感到吃惊。 出来接待他们的女店员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件大衣五百万日元。” 狩矢让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件。 “我们想见一下经理泽真知子先生。” “经理不在家。” “什么时候回来?” “去加拿大办事了。我想四五天后吧。” “去加拿大?” “是的。是皮毛生意。” “这儿有这么多皮衣还进货吗? 狩矢这么一问,女店员便笑了起来。 “是为明年进货。” “什么?这会儿就办明年的?” “是的。” “经理是什么时间走的?” “这个嘛,请您问一下副经理寺田先生。我只是个店员。” “这位寺田先生在什么地方?” “在经理室吧。” 经理室在二楼。和女店员说的一样,在经理室硕大的办公桌后边,坐着一位年龄有六十五六岁,系着蝴蝶结领带的英国绅士模样的男人。 “是寺田先生?” 狩矢确认之后,让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件。 寺田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是我。可我并没有干什么违法买卖呀!” “不,不是为你的事。我们想打听一下经理泽真知子的事情。听说她现在去了加拿大?” “是去见加拿大的皮毛商人。我们是他们的代理店。” “经理先生真的去了加拿大?” “这当然了。三天前出发的。我想这个礼拜就该回来了。” “从那儿来过长途电话吗?” “没有联系过。她是个十分干练的人,所以我们也没什么担心的。” “为了慎重起见,是不是和加拿大联系一下?” 狩矢说道。 寺田露出了一副十分厌烦的样子。 “那边可是半夜呀!让经理这会儿接电话,这不招经理讨厌吗?” “你知道她住的饭店吗?” “她常住温哥华的h饭店。” “那么,请往那儿打个电话吧!告诉你,经理的那辆银白轿车在伏见区被发现了。在助手席上有一只女性的手。我们想向她打听一下经理先生有什么线索没有。请打吧!” “原来今天报纸登的就是经理的车?” 寺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 于是,寺田慌忙摘下电话,要通了温哥华的国际长途电话。 他要通了h饭店。用流畅的英语与对方交谈起来了。当他知道泽真知子不在饭店时,歪着头,挂上了电话。 “好奇怪呀!经理没住在那儿呀!” 他看着狩矢说道。 “会不会住在别的饭店?” “不会的。h饭店不会主动取消这个长期合同的。经理住在那儿,也是为了便于和我们进行联系。” “那么,三天前你们一直送她到了机场吗?” “没有。我也是这样的。因为我们都常常出国,没有必要每次都要人送。可是,三天前也就是五月七日,她出发去加拿大可是确实的。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机票也是预定好了的。” “是日航班机吗?” “不,我想是加拿大的航班吧。” “也许,她根本没有离开日本。” “这太过份了!”寺田大声喊道。 但狩矢根本不理睬对方的态度,继续问道:“经理的家在什么地方?” “从这儿出发走大约五百米的公寓里,是一幢五层楼的新建公寓,一到那儿就看到了。不过,经理不在家,真的在温哥华!” “真那样就好了。” 4 这是一幢外墙为红色砖墙的豪华公寓。 无论哪套房间都是五居室的单元。因此每套的租金最低都在五六干万日元吧。当然,每户都有自己的停车场。 在一楼的传达室,狩矢确认了泽真知子的房间是五零九室。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狩矢对野田说道。 在乘电梯时,野田紧张地问道: “那个被肢解的人,也许就是泽真知子本人吧!” “有这种可能。” 泽真知子的房间在五楼的一端。 在这张装饰漂亮的大门上,用特种笔在门上写着; (我七日出门,请不要送报纸了。泽) 和寺田说的一样,似乎泽真知子确实是从五月七日就出门了。 他用手拧了拧门把手,门上长了锈。 “请把管理员叫来。” 符矢向野田吩咐道。 个头不高的管理员来了,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室内没有亮灯。 野田拉着了灯。在这20张草席大小的起居室里。 房顶上的一支枝形吊灯,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沙发也同一家皮货店的老板身份相符,上面铺着一张高档的羊皮。餐厅和寝室的豪华装饰品,也都是高档商品。 在家庭酒巴间里,摆了许多进口高级酒。 “警部,请到这儿来一下!” 正在仔细捡查浴室的野田,突然大声喊道。 这是一间宽敞、完全用大理石修建的浴室。 浴池内空着。蹲在地漏那儿的野田指着一处说道。 “请看这儿!” 正好是排水口附近。一条黑红色的细线,牢牢地沾在那儿。 “是血迹吗?” “恐怕是,这可有点儿奇怪了。” “好,马上把法医叫来。” 十二分钟之后,法医组赶到现场。 狩矢要求他们对此进行彻底调查。 其一,当然要检出是否是人血,其二,要求法医组查出室内的指纹。 结果,和狩矢预想的一样。在浴室发现的果然是血迹。并且在室内还查出了三个指纹。 “这三个指纹当中,有两个是你和野田刑警的。” 负责检查的津田技师一边笑着一边对狩矢说道。 “另一个呢?” “这个指纹到处都有,起居室、寝室、家庭酒巴间等到处都有。” “是房间的主人的指纹。” “大体上是这样的吧。” “和那只右手上的指纹核对了吗?” “核对过了。” “是同一个人的吗?” “是的。有两个指纹和那只右手上的一样。” “是嘛……” 狩矢虽然感到自己的判断正确,但却没有一种兴奋感,而是感到背后一股冷汗顺着背流了下去。 那只右手,是泽真知子的右手! 5 狩矢和野田再次检查了泽真知子的房间。 在三面镜的梳妆台上,放着一瓶法国产的红色指甲油,而且与被肢解下的右手指甲上的指甲油是同一品种;另外,从右手腕中采出的血型是b型,与浴室中所检出的血迹的血型也是一致的。 搜查总部由此断定被肢解下的右手的“主人”即是泽真知子。但其本人是否已被杀害,搜查总部尚持慎重意见。 泽真知子被何人所杀。又被何人所肢解,全体搜查人员都在分析和考虑之中。 严格地来讲,发现的仅仅是一只右手。被切下右手,但本人还活着,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只要这种可能性不排除,就无法推断本人已经死亡。 有必要尽快找到其他的人体部分——假如这个人确实已经死亡。 在她的房间里,有上了锁的珠宝箱,但箱里已经空了。 五月八日那天,她已从公寓附近的m银行河原街分行中取走了七干万的存款,即全部存款都被取走了。 狩矢向经办此事的银行职员询问。那个职员说: “我只看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我想这就是泽真知子本人。又戴了一个大口罩。” “也就是说你不能绝对断定她就是泽真知子本人吗?” “是的。” “当时,她应当填写取款请求书呀!” “是的,她写了。” 职员点了点头,便找出了那张取款单。 上面写着五月八日的日期,泽真知子的名字,还有填写的七千万元数宇。狩矢回忆着在公寓门上的留言宇体,看着这张取款单上的字迹,似乎不十分相像。 “当时你对这个女人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印象?” “呃——” 这个职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对了。她戴着手套。” “手套?!” “对,戴着黑色的手套。” “在这个季节戴手套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过,手套上镶着金边,我想这也许就是她本人的习惯吧。” “戴着变色镜、戴着口罩、又戴着黑手套是这样吗?” “是。因为当时她穿一套鲜红的西服,又戴了一顶雪白的帽子,似乎有意识要引人注目似的。所以我当时并不怀疑她不是泽真知子。别的顾客可没有她这样打扮的。” 说完之后,这个职员露出了担心的神情: “难道不是她本人?”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对银行来说,没有收到遗失或被盗声明,只要有印章和存单,我们都必须支付,这可没有任何手续上的漏洞呀!” “是啊,也许没有什么漏洞。”狩矢说着苦笑了起来。 但狩矢认为,取走这七干万元的人,肯定是个冒牌的。因为她戴手套的目的,是为了不留下指纹。 (从提款申请单上恐怕找不到凶手的指纹了。) 正当狩矢这样想时,野田刑警闯了进来。 “找到了!警部,左手和右腿。” 6 宇治川在宇治市分成了两支,然后又合为一股,并在这个分支中形成了一块大“岛”。 在这个“岛”之上,发现了用黑色尼龙袋包着的左手和右腿。这是一个每天早晨来河边散步的老人发现的。 淮确地讲,是老人随身带的狗发现的。当时,这只狗突然狂吠起来,然后叼着一个包跑到了老人身边。 两个尼龙袋包得很结实,和第一次发现的右手一样,左手也是在第二关节处被切掉了。另一个包比较大,里面有从大腿根部至膝关节的部分和同侧的膝关节至右脚。 这几部分都已开始腐烂了。但给人以强烈印象的是,在这左手手指和右脚脚指的指甲上,都涂着鲜红的指甲油。 和上次发现的一样,凶手也是在切下左手和右腿后,用水进行了冲洗,然后又仔细地涂上了指甲油,再用尼龙袋装好,扔在了现场。经法医鉴定,这是同一个人的肢体。 据推测,这三部分失去了生命的时间,大体上在五月七日凌晨两点至三点左右。而且也可以说是死者的死亡时间。 狩矢将此事件进行了如下推理。 首先,被害者可以假定为是泽真知子。她为了明年的皮毛进货,预定乘加拿大航班去温哥华,并预定了下榻的酒店。但是,就在当天的凌晨两至三点前后,某个人来到了她的公寓,将其杀害。 如何杀死的,至今尚不清楚。是勒死、还是用刀子刺死,或是用枪打死的?致命伤在颈部,还是在躯体?只要发现了被害者的躯干就自然清楚了。 凶手杀死泽真知子后,为了便于运出,将其在浴室内进行了肢解,使用的工具有可能是较为锋利的锯子。 凶手将肢解后的尸体包在尼龙袋里,决定开着她本人的车去弃尸。 丢弃的地点是宇治川。左手和右腿在宇治川发现了,而其它部分也许被投入到了河水中。 凶手认为已经全都丢弃了,但却单单忘记了还有一只右手。 凶手意识到这一点时,肯定是五月九日那天。 因此,当天夜里,凶手便将用尼龙袋装起来的右手,又包了一层浴巾,放在了泽真知子的车内助手席上,打算带出去扔掉。究竟要扔到什么地方,是和上次一样扔到宇治川呢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不得而知。 当凶手来到伏见区桃山时,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将车停在了中山宅邸的墙边,只身逃走了。 也许当时他看到了警察,认为如果受到盘问、检查,发现助手席上的一只手后会被警方拘留,或是在开车的过程中,突然感到后怕,便利用夜色弃车而逃,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助手席上塑料包里的强烈尸臭促使凶手逃跑的。 狩矢再次检查了那辆车,在车尾的行李箱中,还残留着一股恶臭。并且还发现了几小块尼龙布。由此可以断定,这就是用来运送肢解了的尸体的车。 使警方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凶手非常认真地将肢解了的手脚指甲染上指甲油? (凶手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呢?大概显示了凶手是具有异常性格的人吧?) 7 “这一点很明显,说明凶手是一个具有异常性格的人。”野田刑警这样认为,“因为尸体已经肢解,扔掉便是了,没有必要再抹上指甲油。” “说性格异常,怎么个异常法?” 狩矢问道。 “也许凶手有修饰尸体的兴趣吧。要不这个凶手就是女人,并与泽真知子有什么特殊关系。” “特殊关系?” “在银行,有一个自称是泽真知子的女人提走了七千万日元。如果这个人是凶手,那么她肯定与死者有特殊关系。” “是这样。如果这个女人是凶手,那么她一定就是泽真知子关系十分密切的人。我们就从这条线索下手。看泽真知子周围有没有迅速失踪的,形迹可疑的女人!” 狩矢的话,成了搜查总部的行动方针。 另外,对肢解尸体的检查也在进行中。 因此目前仅仅发现了被切下的左右手和右下肢。身体的其他部分尚未找到。 他们与当地警方配合,在宇治川周围进行了彻底搜查,但一无所获。 肢解被害者的目的,除了为了方便运出丢弃外,还有一点就是为了彻底隐匿死者的身份。因此,警方认为能够辨认和证明死者身份的头部和躯干部,已全部扔在了别的场所,或是被埋了起来。 右手在泽真知子的车中被发现,因此可以简单地证明她的身份,但如果其他部分扔进了宇治川,或扔进了山里,死者再无前科,警方无档案资料可查,那么要辨认其身份是相当困难的。 在那辆车中,以及泽真知子的公寓里,都未检查出认为可能是凶手的指纹。 尤其引起狩矢兴趣的,就是没有在车内查出任何人的指纹来。也就是说,凶手十分谨慎地把车内每一个角落都进行了认真擦拭。 “这太有意思了!”狩矢对野田说道:“凶手像在银行一样,十分小心谨慎地戴着手套杀死泽真知子,又开车弃尸的。否则为什么在车里连一个人的指纹都没有了呢?” “会不会是在车内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我想是的。凶手以前曾好几次乘过这辆车。但是在泽真知子公寓里的指纹却没有擦去。这就是说,凶手没有去过死者的公寓,至少最近没有去过。” “凶手和被害者是商业上的关系吗?” “至少表面上是私人关系吧。” 调查的结果,很快证明了两人的分析。 泽真细子的秘书,上条美子从五月七日就一直没来店里上班。 8 上条美子三十五岁。 她以优异的成绩从某大学经济系毕业之后,就在一家有名的商社工作。 她身材苗条,但性格如同一个男子一样,她既不戴耳环,也不戴戒指,连浓妆淡抹的化妆也不做。 她曾结过一次婚,但很快又离了。传说她有同性恋的倾向。这个说法似乎在她以前工作的那家商社也有。 她是一年前就职于泽真知子经营的这家皮货店的。 开始她在经理办公室,但不知为什么当经理的泽真知子看上了她什么让她当了自己的秘书。美子有行车执照,常常开经理的那辆银白色的轿车。 狩矢会见了副经理寺田。 “经理先生与秘书上条美子小姐之间,有没有那种关系?”狩矢开门见山地问道。 年过六旬的寺田对狩矢的提问十分惊讶,但马上又像狩矢开始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女店员一样笑了起来。 “噢,那不过是传说而已。” “真有这种传说吗?”狩矢问道。 “是的。一个老主顾对我说过,说他见过经理带着秘书上条小姐住过饭庐。但她们是不是去干那种事就不知道了。” “您说的那个老主顾是什么人?” “是一家经营贵重金属的店老板。” 为了弄清事实真像,狩矢便让野田去了那家店子。 “两个人一块进了饭店这是事实。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桃山’饭店。”回来的野田,两眼兴奋地闪着光芒。“除了那个店老板外,还有一个目击者。看来这事是肯定无疑的。您的推理是正确的。” 野田十分机灵地夸赞着上司狩矢。 “能证明她们之间有同性恋的证据。只有一个。” “什么?” “秘书上条美子有男人一样的性格和气质,而经理泽真知子又是一名在银座的酒吧和俱乐部干了很长时间的女郎。这两种性格的人在一起,倒是符合形成同性恋的条件的。” “你再进一步说说。” 狩矢对野田说道。 “真知子做了长时间的女招待的工作,非常讨厌男人,于是便回到了京都老家,开了一家高级皮毛商店。她与具有男人性格而又不是男人的女人就顺理成章地形成了这种关系。” “对,这下就可以解释通了。” “马上把上条美子的照片进行复印,向全国发出通缉令。”狩矢下达了命令。 9 各家报纸都在显著地位置刊登了上条美子的大幅照片,并连篇累牍地报道了这个事件。 警方也正好希望借助新闻舆论扩大影响。 同性恋、肢解杀人,而且被杀的是一位漂亮的皮货商,而杀人犯则是一名大学毕业的高才生。 电视台、周刊杂志也进行了大肆谊染。上条美子的照片也分发到全国的警察手中,似乎现在日本的每个角落里都有她的形象一样。 搜查总部也在等待着见到上条美子的目击者来报告。 但是,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又过去了。一条有利的信息也没有接到,上条美子的行踪一直找不到。 警方已经考虑也许她是否早已逃到国外去了,但是经过查证她的护照已过期了。而且也没有发现她从机场出国的记录。上条美子彻底失踪了。 “关于她的同性恋的推理对不对呢?”野田沮丧地问道。 “我不认为是错误的。”狩矢像是安慰野田一样说道。 “但问题是那指甲油。” “什么?” “去一下东京吧!” 符矢突然说道。 三天后,狩矢从东京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对野田问道: “去一趟津和野!” 野田十分惊讶。 “路上我再给你解释。” 当天,两个人便去了津和野。 津和野被作家们写在小说里后非常出名,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一个人口不足两万的小镇子。 傍晚时分,狩矢他们才到达津和野。一出车站,野田便急着问狩矢: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在东京转了一下泽真知子工作过的酒吧和俱乐部。”狩矢说道。“在那儿我听到了这样的事情,真知子非常喜欢津和野这个地方,常对人说,将来她要长久地住在这儿。” “可我们发现她不是被上条美子杀了吗?” “噢,不!” 狩矢笑着卖了个关子,带着野田先到了警察署。 狩矢向当地警方打听最近有无一个三十岁左右,在这个镇上买了一套住宅的女人。 第二天才能得到答复。他们便住进了一家旅馆。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警察署。署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告诉他们,最近是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花三干万元买了镇子外边的大宅邸。 “名字嘛,叫田中二三子,不过……” 署长说道。 两个人打听好地址便出了警察署。 “这个叫田中二三子的女人,应该是上条美子吧?” 野田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如果运气好,我们就能见到凶手了。” 狩矢答非所问地说道。 这套住宅在津和野十分少见,造型时髦。两层的木造楼房,外边涂着白色。庭院中绿色成荫,看上去让人感到很舒适。 狩矢摁了一下门铃。 门开了,一个几乎裸体的女人。走了出来。 狩矢紧紧地盯着这张脸,笑着说道:“果然是你呀!” 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想逃跑似地,默默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又想哭又想笑般地扭曲着。 沉默了一会儿,泽真知子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不是被人杀死了吗?” “应当承认,你干得非常漂亮。你故意把被杀死了的上条美子的右手扔在自己汽车的助手席上,让人们发现。而且手上的指纹与你公寓中的指纹也都一致。我们确实认为是上条美子杀死了你。那个指纹是怎么弄上去的?” “非常简单。” 泽真知子说道。 “我在房间中擦去我自己的所有指纹后,便让美子来我这儿。‘我去温哥华期间,这个房间你可以自由使用’。住在狭小的二居室的美子听到后十分高兴。这样,她的指纹自然就留了下来。然后我再返回公寓,杀死美子。” “为什么要杀死她?” “因为她背叛了我!她比我年轻,仅仅这一点,她就可以成为超过我的、受男人们青睬的女人!我决不允许!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她和我的血型是一样的,b型血。便设想是不是可以伪装我被人杀死而杀死她。但是,为了不让人们知道我还活着,所以就必然把她的头、躯干等埋在山里。” “指甲油是怎么回事?” 狩矢问道。 “把尸体肢解后再仔细地涂上指甲油,是为了表示凶手具有异常性格。你们不也认为上条美子有异常性格吗?同性恋也算异常性格的一种吧。上条美子是个从不梳妆打扮的女人,如果她是凶手,她就会给死者抹上指甲油,人们也就不会怀疑是我干的了。” 金婚阴谋 “喂,你知道什么叫白领金婚吗?”中尾十四子眯眼笑着,故弄玄虚地问道。“你说什么?”亚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结婚15年是铜婚,25年是银婚,50年就称为金婚……”十四子解释道。“我知道,结婚10年如今叫白领金婚。”岳博江插进来说。 这三个人在高中同窗会结束后,为了筹划下一次聚会,来到一家茶馆商议。今年正好是她们高中毕业10周年。 “为什么又要有个白领金婚呢?”亚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 “就是说,结婚10年后,丈夫见异思迁,在外面花钱搞起女人来,所以,不得不到白领金融信用社去借高利贷。妻子呢,因为一直没孩子,感到很寂寞,所以就打网球呀、旅游呀……来打发时光,也需要钱。于是,也到白领金融社去借钱。因此就把结婚10年戏称为白领金婚了。” 十四子得意地闭上了嘴。亚美皱起眉头,满脸不快,心想这不是在说我吗?我结婚10年还没有孩子。 “哎呀!亚美高中毕业就和山田老师结了婚,到现在正好10年了。”岳博江说。亚美在高中上学时和国语老师山田孝夫谈上了恋爱,一毕业就结了婚,结婚三年后,山田弃教从商,经营高尔夫等体育用品。开始时,由于高尔夫运动很热门,所以赚钱倒也相当容易。“亚美,你得当心哟,山田老师可是个美男子啊……”十四子又添了一句,“不过,亚美是绝不会遇上白领金婚的,听说你丈夫生意一直很好?” 亚美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丈夫弃教经商后,头两年还算过得去,可是,很快就陷入了资金不足的困境。夫妇俩只能勉强糊口,结婚后也从未能痛痛快快地出门旅行过。亚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不景气呀,徒有其名罢了。” 偏偏岳博江又插进来说:“最近听说……当然这和亚美没关系,在白领金融社借了高利贷还不出,走投无路,寻短见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就是所谓的白领金婚,一不注意,就会走上这条死路。”十四子又加了一句。 从茶馆出来,一路上亚美的耳际一直回荡着关于“白领金婚”的议论。亚美想到山田的生意不顺当,只要稍微有点钱,他就会投进公司的经营里去。而自己热中于学瑜伽功和打高尔夫球,也常为缺零花钱而苦恼。有时,她真想向白领金融机构开口借高利贷。虽说她自己没去借高利贷,可山田会不会出此下策,已经上了贼船呢?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10点了。山田还没有回来。二层楼的家,显得空荡荡的,寒意袭人。“这家伙……莫非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了相好的女人了?”亚美的心里突然涌起了疑惑。尽管没有钱,也会有女人看上山田的,因为山田对女性有着很大的魅力。近来他回家少了,每隔两三天总有一天睡在外面。问起他时,他总是不耐烦地说这是我们男人家的交际。 亚美越想越不对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眠。这一晚山田又没有回家。 第二天上午9点,电话铃惊醒了亚美。她一提起话筒,耳边传来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像是用布蒙住嘴,含混不清地对亚美说:“告诉你,山田君借了白领金融社的钱,你要是不信,可以到‘贷款之家’的涩谷营业处去看看。”说完,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亚美一下子警觉起来:一个月前,她曾在山田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一盒“贷款之家”的广告火柴。不过当时她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问过山田。亚美此时感到十四子所说的“白领金婚”并不是闲极无聊的胡诌。 亚美立刻找来那只印有贷款之家广告的火柴盒,梳妆打扮一下出了门。所谓的白领金融社是专以放高利贷为业的,“要是丈夫已经借了几百万、几千万的高利贷,那该怎么办呢?”亚美很不安,如果确有此事的话,可就真的走上“白领金婚”的绝路了。一路上这个不祥的念头一直在亚美心中盘绕着。 “贷款之家”在一幢典型的笔状大楼内,瘦削的楼体直插云天,每一层都盘踞着名目不同的白领金融机构。“贷款之家”设在二楼,可能是上午的关系,亚美走上楼时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人。当走到写有“贷款之家”字样的玻璃门前时,亚美开始紧张起来。她推了推门,门反锁着。可门上明明写着营业时间:上午10时至下午4时。亚美的手表上已经是10点32分了。“真奇怪,莫非今天开门时间推迟了?” 亚美在门口呆立了半晌,见门里还没有动静,她猜想可能会有后门供出入,就回到一楼,改向螺旋形的后楼梯走去。后楼梯是通往各个楼面的备用门,每套房间的门旁,都安装了一个内线对讲机。 亚美按下对讲机的门铃,可是里面仍然毫无反应。她返身准备下楼时,无意中碰到了门柄,门突然缓缓地打开了。原来门没有上锁,她想:这家白领金融社的职员真是太大意了。亚美走进门里,询问道:“对不起,屋里有人吗?” 可是,连喊了两三遍都没人答应。亚美正想关门出去时,看见餐桌后面有一堆东西露出来,看上去好像是什么人睡在那里,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在闪亮发光。 “喂……”亚美喊了一声,又向前瞧了一眼,原来是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亚美以为这女人一定是得了心脏病发作之类的急病才倒在地上的,于是她走进了餐室兼厨房。可是,当她走近仔细一看后,心脏立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餐桌旁的椅子横倒在地上,那女子仰面朝天躺在椅旁,颈间绕着两圈尼龙绳,绳索一端死死地缠在椅背上。 “是谋杀!”亚美吓得尖叫了一声。她返身冲出门朝楼下奔去,脑子里恍恍惚惚只有一个念头:“110……快拨110通知警察……” 经查明,死者是“贷款之家”业主长谷川千鹤社长。 长谷川千鹤不仅是涩谷“贷款之家”的社长,而且还是这家白领机构的产权所有人。警方在现场调查时发现,营业处里的小型保险箱半开着,里面的现金已经荡然无存。按照常现,白领金融机构每天早上从附近银行解出当天所需的资金,放进小型保险箱里,等候客户上门借贷。作案时间估计是在前一天晚上10点钟左右,这可以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推断。也许,凶手是在被害人清点保险箱现金时闯进去作案的。负责此案的增田警部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对偶然发现作案现场的家庭主妇亚美很感兴趣。增田了解了亚美去的原因后,问: “你丈夫借高利贷确有其事吗?” “不,我一点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丈夫在家吗?” “没在家。因为工作很忙,他近来经常在外面过夜。” “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说不准。打电话的人蒙着嘴说话,好像故意不让人听出来是谁。” “打电话的人也许就是杀人犯。他故意把这位主妇诱到现场,成为杀人现场的报案者。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带着这个疑问,增田警部查看了营业处的顾客登记簿。可是上面没有山田孝夫的名字,这说明山田没有贷款。 警察在搜查居室时从长谷川千鹤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一只用过的避孕套盒子。被害者肯定有个交往密切的男人。 这天晚上,山田回家已经是夜里10点半了。亚美问他有没有为贷款之家的案件被警察叫去。 “当然去过啦,还不是因为你是杀人现场的发现者嘛……我倒真吃了一惊。”山田不满地看着妻子,因为喝酒的关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喂,为什么你要到那种地方去?” “你还来问我,说,你究竟错过白领金融社的钱没有?” “好像……反正警察一调查就会知道的。可我怎么会是凶手呢?我根本就没去过那里。” “可是为什么有个不男不女的人要给我打那种电话呢?”亚美疑惑地盯着丈夫。 “天知道。你认识那个叫长谷川千鹤的女人吗?” “不认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笨蛋,警察把我当成了凶手。可我有不在现场的证人。刚才我还和警察说来着……” “不在现场的证人?是什么样的证人?我倒想听听。”亚美心头的疑问渐渐消退了。 “这么说,你是在怀疑我喽?你这种女人啊……”此时的山田,又像当教师时那样傲慢地看了看自己昔日的女学生,然后钻进了浴室。 山田洗完澡,穿着睡衣上了床。夫妇俩各自躺在并排的单人床上。见山田并无睡意,亚美问道:“你昨晚10点钟的时候在哪里?” “怎么?你还为那事操心?你看我像个杀人犯吗?再缺钱花,也不会去杀女人呀!” “那你把不在现场的证人告诉我。”亚美仍不放心。 “好吧,说就说吧……昨晚我运气可真不错,本打算到大阪去见客户,和日本体育商事的专务见面,可他们自己到东京来了。这样,我和社里的铃木一起陪他们打起麻将来。发生杀人案的时候,我们正玩得带劲呢。” “好啊,你把我扔在家里,自己倒去打麻将!”亚美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不免又嗔怪起来。 “怎么会扔下你不管呢?好了好了,今晚来吧,我们好久没……”山田跳下自己的床,走到亚美的床边,把手伸进被窝里。 亚美一把握住他的手:“我确实很担心……” “蠢话,相信我吧。”山田笑着,猛地把手伸进亚美的睡衣里,粗暴地抚摸起她的肌肤来。这一夜,山田抱着疏远了好几个月的亚美,重又燃起了炽热的情焰。 三天过去了,“贷款之家”杀人案的调查没有什么进展。那个打电话的人为何把亚美叫到杀人现场去?其中的原因至今仍然是个谜。山田的名字并没出现在贷款之家的顾客登记簿上,而且他又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明,警方只好暂时认为他是清白的。因此,看样子不会再去追究山田孝夫了。 这天下午2点半左右,亚美家的电话铃又响了。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亚美变得有点神经过敏,她紧张地拿起了电话听筒。 “……亚美,是我,听出来了吗?”原来是岳博江。 “博江!有什么事吗、’亚美问。 “我今天看见了!” “看见什么?” “是……关于你丈夫的事,你可别骂我……” “骂你?” “是这样,就在刚才……晤……现在是2点35分吧。2点15分时,我看见你丈夫的车,就在东名高速公路的横滨立交桥附近。” “哦?我丈夫经常从东名高速公路到沼津地区去办事。不过,你能肯定是我丈夫吗?” “没看清脸。可我知道车号。还有在车子里……从车后望过去,驾驶座旁边坐着一个女人……好像穿着漂亮的连衣裙……问题就在以后呢……你丈夫的车在前面向左转,我也正好要到那个方向去,虽说不太礼貌,我还是一直跟在这辆车后面。你知道,你丈夫的车开到哪里去了?是一家名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馆。我觉得太奇怪了。这事……实在出人意料,所以,我就在这附近的司机餐厅给你打了电话……” 亚美顿时觉得透不过气来了。 “要是你想弄明白的话,现在赶快到‘新天堂’去看看吧。你丈夫的车一定还在停车场里。”岳博江的话里充满了挑唆意味。 亚美的脑子失去了冷静,说:“明白了,谢谢你。我会想办法的。”说完,她“啪”地挂断了电话。她看了看屋里的电子钟,当即下了决心:到那家旅馆去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出租汽车司机:“我要去东名高速公路上的横滨立交桥附近一个叫‘新天堂’的旅馆。” 尽管亚美省去了情人旅馆的“情人”两字,可一听名称,司机就明白是去什么地方了。他脸上显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可事已至此,亚美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万一山田真的和什么女人去情人旅馆的话,亚美决不会宽恕他。 公路上车辆很拥挤。不久,“新天堂”那白色城堡似的建筑映入了亚美的眼帘。 亚美乘坐的出租汽车悄然驶向停车场。入口的简便门上有一块牌子:“非本馆旅客的车辆谢绝入内”,于是她在停车场前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一个白发的小老头看见了她,走上来说:“是要停车借旅馆吗?” 停车场的人口很小,而且设在树木间,亚美要想认出丈夫的汽车,必须走过去才行。“对不起,刚才掉了个东西在里面,想进去找找。” “丢了什么东西?” “……一支圆珠笔。” 老头看出她是在胡诌,不由露出一嘴黄牙,古怪地笑道:“你说刚才来过,是假的吧?其实你是想进停车场去看看,有没有你丈夫的车,是不是?” “这……”亚美窘得连话也答不上了。 “经常有一些太太找到这里来。可是,我们这里规定:客人至上,凡是来找人的一律不得进停车场。很抱歉,请回去吧。” 她无可奈何地回到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旁,对司机说:“让你久等了。算了,往回开吧。” “太太,怎么了?你是想等你先生的车从停车场里出来吧?这样吧,我免费等着,回去时还坐我的车吧。” 司机已估摸出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汽车在离停车场50米远的路边停下来。亚美坐在车里,监视着停车场方向的动静。 一小时过去了,没见亚美丈夫的车出来。“奇怪,这个停车场会不会有别的出口呢?”亚美正在犯疑,只见司机猛地拍腿叫道:“太太,我们失算了!这家接送职员和运东西的车,都走前面那条小马路。刚才,大概太太露出什么破绽来了,那个老头肯定和旅馆联系过了,所以你先生的车一定已经从旅馆门前的那条小马路开走了。” 司机的提醒稍微迟了一点,使亚美失去了抓到决定性证据的时机。 这天晚上到了深夜11点,山田还没有回家。亚美的心犹如卷进了台风的中心,愈发平静不下来。正当她焦躁到极点的时候,山田推门进来了。“喂!今天我给你带来好东西啦!”酒气醺天的山田乐呵呵的,这使亚美更生气了。见她默不作声,山田讨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来。“给,这是你想要的绿宝石耳环。” 亚美仍不理他。山田从宝石盒里取出一只嵌有耀眼的绿宝石的心形大耳环来。这是一只戴在右耳上的耳环,亚美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不耐烦地说:“你听着,我有比耳环更重要的事要问你,今天和你一起到‘新天堂’情人旅馆去的那个女人是谁?” “‘新天堂’?那是什么地方?” “别装腔作势!就是东名高速公路横滨立交桥旁边的那个情人旅馆。在那里,你抱着别的女人,玩得很开心吧!”亚美语气逼人,不容推委。 “你亲眼看见的?”山田反问道。 “你别管我看没看见,你回答我。” “你看你看,你一会儿以为是我杀了那家白领金融社的女人,一会儿又疑心我和别的女人来往,你大概有点不正常吧?我要真去搞女人,何必去买这么贵的礼物送你呢?” “送礼物不过是想掩盖你的荒唐罢了。是岳博江亲眼看见你把车停在情人旅馆停车场里的,你一定还记得博江吧?她可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 这是亚美的一张王牌。因为博江也是山田的学生,他常常称赞她是个正直的好姑娘。 “这……一定是看错了。谁都难免要搞错,可能……只看车号就断定是我的车吧?相仿的车号是很容易混淆的。” “博江是个很仔细的人,无缘无故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山田想了一会,突然抬起头来说:“真要是这样的话,她一定是故意打电话来骗你,吓唬你,好让我们家不得安宁。要知道,妒嫉我们幸福的同学有的是呢!” 亚美将信将疑地瞅着他。这一晚他们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三天。山田已是两个晚上没回家过夜了。以前也有过不通知家里就在外面过夜的情况,但通常第二天就回家了。亚美心神不定地想:要不要去报警?或者先找公司里的人或他的朋友问一下?也许他就会打电话回来? 上午11点,家里来了两个警察。是警视厅的增田警部和他的部下远山警察。 稍事寒暄后,增田问:“你丈夫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清楚,已经两个晚上没回家了……”亚美慌张地回答。 “我们刚才到山田商会去过,那里的女职员说他太太知道他在哪里。”增田的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我正在考虑是否要请警察帮助寻找呢。” “请原谅我的失礼,你说你丈夫离家出走……那么,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 “你是说我丈夫出走?”亚美像是被人当胸刺了一刀。 “比方说,取走了存款啊,拿走了随身用品啊,等等……” “请等一下。”亚美慌忙走进山田的书房,拨准小型保险柜的号码,打开了柜门。她检查了银行定期存折和各种证券,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怎么样?”增田警部问。 “没什么异常情况。” “这么说,你丈夫不是离家出走,不过,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要找你丈夫,是因为在被杀的长谷川千鹤的住所里,找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盒子,从避孕套包装袋的表面,发现了两个不完整的指纹,和我们在山田商会社长室找到的指纹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是你丈夫的指纹。” 亚美吃了一惊。 “看来,你丈夫和被害者之间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我确实不知道!”亚美喊道,她恼恨不已:山田果然有外遇。奇怪的是,情妇刚死,他就又和另一个女人上了情人旅馆…… 警部同情地望着她,亚美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只要你丈夫在,事情就能弄明白。” “可我丈夫说过,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我们知道。我们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 “怎么?”亚美不懂警部的言外之意。 “你丈夫不是杀人犯。不过,他很可能认识凶手。如今,你丈夫没事先通知就突然不回家来……” 亚美恍然大悟。原来增田警部担心山田会被凶手“干掉”。 “现在清楚了吧?无论有什么关于你丈夫的消息,请立刻通知警视厅调查本部。” “好的。” “还有……最近,太太有没有发现你丈夫的行为举止不正常?如果有的话,不管是什么,都请告诉我们。” “那是在三天前吧……有个女人看见我丈夫的车停在东名高速公路附近一个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馆那里,就打电话告诉了我。” “这女人是谁?” “是个很陌生的声音……说是我丈夫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为了不牵连博江,亚美没有说出她的名字。不过,两位警察似乎对此事很注意。 清晨,一辆汽车从八王子市方向开来,驶到武芷五日市后.就向左拐弯,向山里开去。 驾车人是东都大学经济系二年级学生村上惠。坐在驾驶座边上的,是他的同学雨宫奈穗。他俩从今年春天开始交往,除了亲吻、拥抱和爱抚外,还没有体验过真正的两性之爱。今天,村上决心初尝禁果,所以他带着奈穗来到人烟稀少的奥多摩。奈穗觉察到了这点,没有表示反对,因为两人内心的欲望是一致的。公路沿着河流向西延展。渐渐地,树木越来越密,路上覆盖着厚厚的树枝叶子。一到桧原村,道路随河流分为两条,他们驶进了通往大泽的狭窄小道。不久,前面又出现了岔道。 奈穗看着摊在膝头上的地图说:“右边的小路通往神户,车一会儿就过不去了。” “太好了!”村上笑着把方向盘往右扳去。汽车向前行驶了一会,就见到了一块草密林深的空地。村上把车停了下来,他从车上下来,只见草地上依然浸透着昨晚的露珠。奈穗也下车了。村上猛然转身抱住她热吻起来。奈穗恍惚中睁开眼睛,从村上的肩头望出去。突然,她被一个意外的发现吓呆了。 “什么事?”村上赶紧转过头去。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体蜷缩着,软软地倚在一棵树旁。附近放着一个小酒瓶。 “这人病了?” “一动也不动。也许已经死了……” “招呼他一下看看。” 村上有点害怕,可在情人面前只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走到那人身边。“喂,你怎么了?”见他毫无反应,村上就推了推他的肩膀。不料,那人竟倒在地上了。他那呆呆的眼睛半睁半闭,口里还往外淌出气味很怪的泡沫般的东西。 奈穗吓得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这个人已经死了。 当地派出所接到报告后,立即派出一名警官赶到现场。看来,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急病猝死案。第一,这样一个城里白领阶层的人不可能徒步来到深山。可是,附近却找不到他开来的车。第二,死者嘴里吐出的带血泡沫状物究竟是什么?一下子难以断定。死者身边有一只新上市的“夜之友”牌清酒的空酒瓶。看上去像是喝了酒以后吐血而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酒瓶里也许还残留着有毒的物质。警官在现场发现的第三个疑问,即地上有用树枝写的一行字:“一死百了。”字迹很模糊,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从死者身上带着的名片得知,死者是山田商会的社长山田孝夫。警视厅首先打电话给山田商会,从那里打听到了死者的家庭住址后,便和亚美进行了联系。 自从增田警部来过以后,亚美一直疑心重重,充满了不安和担忧。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闪出这个念头:丈夫会不会真的被人杀了?这样一想,她就更加惶恐不安。就在这时,中尾十四子突然登门拜访来了。 “请原谅……上次,我对你说起过白领金婚的事……我知道你是个很敏感的人,一定会放在心上的……所以,我特地来看看你。”十四子夸张地向亚美行了一个大礼。 “行了行了,别这样……”亚美把同学领进了客厅。 “你丈夫在家吗?”十四子问。 “不知怎么回事,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在这以前,博江告诉我,说是在一个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馆附近见到过我丈夫的车。” 十四子皱起眉头:“你认为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岳博江的话很奇怪,你想,从车子里面,能一下子看清前面车辆的车号吗?她这是在骗你。这么说当然不太客气,不过,岳博江肯定是在说谎。” “可是,她为什么要编造这些假话呢?”亚美反问,有点半信半疑。 “我倒有个想法。”十四子一双锐目紧盯着亚美。 “你说说看。” “和你丈夫一起去情人旅馆的,可能正是岳博江自己……一定是当时被人发现了,虽然这事不会马上传到你耳朵里来,可为了以防万一,她就先发制人,说你丈夫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肯定是这么回事。” “博江她……” “我看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不过……我倒真有点为你担心,要是你丈夫真不回来……”十四子正在喋喋不休地嘟哝时,电话铃响了。 亚美赶紧抓起了话筒。警视厅的警察通知她:在北秋川附近的山林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就是山田孝夫。让她立刻到现场去辨认一下尸体。 亚美无力地放下话筒,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怎么了?”十四子走过来问。 “我丈夫……他们在奥多摩那里发现了我丈夫的尸体……” “什么?” “叫我去那里认尸……”她身子一软,倒在十四子怀里…… 现场位于湿润的山谷密林空地,附近连看热闹的围观者都没有。山田的遗体横陈在尸布上,盖着一块浴巾。 亚美掀开浴巾看了一眼,“哇”地一声哭倒在地。毫无疑问,死者正是山田孝夫。 十四子站在稍远的地方,呆呆地望着草地出神。 “你丈夫好像是独自一人来此地,吞下了毒药。你见到过这个酒瓶吗?”警察指了指放在尸布边的“夜之友”牌清酒瓶问。这是个很干练的年轻警察。 “没见过。”亚美抬起头来。 “你丈夫是否有自杀的念头?你觉察到什么吗?” “从来没有啊。虽然他的生意不大顺当,可寻死的念头……” “那请你到这里来一下。你看,当时尸体就斜靠在这棵树旁,前面的地上,还有这一行字。这是你丈夫的字迹吗?” 亚美看见泥地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死百了。”她觉得,这字体似乎有点像丈夫的手迹,又好像不是丈夫写的。 “我不敢肯定。这个……‘了’字好像有点像……也许……”亚美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疑惑。 “也许……你指的是什么?” “我丈夫是个很仔细的人。要是自杀的话,他一定会写下遗书的。” “那不一定,自杀者常常是不留遗书的。不过,既然太太觉得这里面有疑点,我们也不妨从其他的角度来考虑一下。” “其他的角度是什么?” 这时,十四子走过来,注意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从你丈夫自杀身死这一点来分析,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行踪。你丈夫是怎么到此地的呢?他既没有乘公共汽车,也没有坐出租汽车。山田商会难道没有供职员用的汽车吗?” “不会的,我丈夫有自己的汽车,我想是在公司里吧。” “这就是说,你丈夫出于某种原因,使用了别人的车,而开车的不会是他自己。因此,你丈夫很可能是被人杀死后扔在这里的。”警察说完,注视起亚美的反应来。 死尸解剖后,亚美向山田的遗体作了最后的告别,一个人回到家里。 丈夫和女高利贷者长谷川千鹤有肉体关系,这意外的事实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可是,还没来得及问一下丈夫,他就突然被人杀了。而警方认为,这是一起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凶手是谁呢?还有,十四子曾说过,会不会是岳博江和丈夫一起上情人旅馆? 亚美提起话筒,正要往博江家挂电话,这时门铃响了。亚美开门一看,来人正是岳博江。 “我从报上看到了消息,赶紧来看看你。” 亚美想说些答谢的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上次我告诉你的那家情人旅馆,后来你去看过了吗?”博江问。 “我到那里时,已经……不在了。”把岳博江领进会客室时,亚美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敌对意识。 “说不定呀,当时和你丈夫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和这次凶杀案有关呢。”岳博江的口气很像个侦探。 亚美不由得又想起了十四子的话。 警察来了,岳博江起身与亚美道别。 “真是意想不到,”增田警部说,“我们刚怀疑你丈夫,他就被杀害了。我的推测被不幸言中了。”增田一开始怀疑山田是杀害千鹤的凶手,后来又预言山田也会成为牺牲品。 “我丈夫被害,和涩谷那件案子有关系吗?”亚美询问道。 “眼前还不能下结论。不过,我们认为,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十有八九和那案子是同一个人。你丈夫很可能认识‘贷款之家’那件案子的凶手。今天,我到奥多摩去看过了,这案子看起来很像自杀。现场有一个你丈夫喝过的酒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瓶塞。现场周围都仔细地找遍了……” “这说明什么呢?”亚美对警部的话一点也不明白。 “你丈夫是在现场附近喝的酒。凶手和他呆在一起,想方设法骗他喝酒。瓶就是在那儿打开的。既然打开了,肯定就丢在附近什么地方,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这个瓶塞。” “是凶手……” “对,是凶手捡走了。所以,有件事想请太太协助一下,请你来演一出戏。” “演戏?”亚美不懂警部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认为,凶手在你丈夫喝下那瓶酒的时候,一定是相当慌张的,因为他在那酒里注入了烈性毒药。也许,他是在拔掉瓶塞后,扔掉了,事后再去拾起来的。我们想从这里找到破案的关键。其实,在现场,我们找到了一个类似的瓶塞。我们要让凶手产生错觉,即他拿走的不是下过毒的那瓶酒的瓶塞,而是别的瓶塞……要让他相信真正的瓶塞现在在你的手里。” “这么重要啊,这个瓶塞……” “上面有指纹。凶手听说你拾到了,一定会非常担心。” “我很愿意出力,我该干些什么呢?” “我们认为,凶手一定是对你们家情况很熟悉的人。所以,找谁都行,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就说你在现场发现了瓶塞,把它拿回家了,作为丈夫的遗物,供奉在佛坛上,以作纪念……” 两位警察走后,她开始琢磨,告诉谁最合适呢?岳博江很可能就是凶手。要是直接对她说,太危险了。还是找十四子吧。让她把话传给岳博江听,说不定会好些…… 不知从何时起,亚美已经认定博江是杀人凶手了。于是她往十四子的公寓挂了电话。十四子很快就来接电话了,虽然已经是晚上9点了。 “……感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来看我,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行了,不必客气,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我不是岳博江,与其说得好听,不如不干坏事。” “……托你的福,我总算回到了家。那天我没和你一起回家,半路上下了车。我在现场捡到了那个瓶塞。”亚美照警部的吩咐,开始演起戏来。 “瓶塞?”十四子似乎吃了一惊。 “对。就是我丈夫喝过的那瓶酒的盖子呀。我是想留作纪念才捡回来的。丈夫的遗骨还没迎回来,所以,我就用纸包起瓶塞,供在家里的佛台上。我丈夫是个爱喝酒的人……” “你做得对……”十四子叹息似的随声附和道。 亚美挂断电话后想,结果会怎么样呢?得等十四子把话传给博江后再看她的反应了。亚美只觉得浑身发软,不一会就进入了沉沉梦乡。 亚美睡在二楼。半夜里,她似乎听见楼下有什么声音,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真的,好像有人在楼下走动。 她突然害怕起来,不敢再睡下去。她跳下床,奔向楼梯口,顺手打开了楼下的电灯,又匆匆地赶下楼去。突然她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亚美差点儿叫出声来。溜进家来的竟然是身穿黑衣的十四子! “倒霉!让你看见了!”十四子右手握着细长的小刀,恶狠狠地向亚美晃着,“吓了一大跳吧?是我呀,我就是杀死你丈夫的那个人。今天你也得死在我面前!”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的丈夫?”亚美面色苍白地问道。 “反正你已经死到临头了,我就告诉你吧。你丈夫和‘贷款之家’的长谷川千鹤勾搭上了。那个千鹤和我是表姊妹关系,所以,我当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清楚营业处有多少现金。千鹤在自己老家时,得到我父母的照顾,才开始经营那个‘贷款之家’。可一发了财,这女人就对我冷淡起来了。我杀了她,拿走了钱,也是为了出口气。可是在实行我的计划时,你丈夫知道我和千鹤的关系,很可能会把真相泄露出去。所以我就委身于你丈夫,好封住他的口,同时又让你到杀人现场去,这样就能一箭双雕。同学会那天,我说的白领金婚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亚美浑身僵直,望着寒光闪闪的刀刃,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不过是个伏笔罢了。这样就能把你引到杀死千鹤的现场去……在那以后,我已经不想再和你丈夫周旋下去了。何况,那次一起去‘新天堂’时,又让岳博江看见了……你丈夫也企图背叛我,把真相告诉警察。其实本来我是不想杀死你丈夫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坏。我献上了自己的身体,想阻止你丈夫去报警。可是……最后连这爱的锁链也不起作用了,我只好下决心,迅速采取了最后的手段。你想听听具体过程吗?” 听她这么一说,亚美吓得魂不附体了。因为恐惧,她浑身的肌肉紧张得不能动了,连逃跑都不可能了。 “那天我打开‘夜之友’牌清酒的瓶塞,往里面加了毒药。然后,我用我的车把你丈夫带到了奥多摩。那时,已经是傍晚了。你一定会想,我用什么方法诱他上钩的呢?当初千鹤为了逃税,把财产都换成了黄金,埋在奥多摩的一个地方。我请你丈夫和我一起去掘出来。这样,他当然兴冲冲地跟我去了。我也很清楚,一掘到黄金,你丈夫就会把我杀了,一个人独吞这笔钱财。我早就从他的目光里看出来了。到那里后,我就诱使他喝下了那瓶‘夜之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喝下去以后会成为‘死之友’。不过,我离开现场后才想起那只要命的瓶塞丢了。可是如果我自己去找的话,说不定会在那里碰到警察。因此,我就陪你一起去辨认尸体,想把瓶塞找回来。听说你也捡到了瓶塞,我吓了一跳。我忘了,盖子相同的酒瓶是很多的,要是让你得到了我的指纹,那就全完了。现在让你撞见,也是我的晦气,不过你的下场就更惨了,你明白吗?”十四子滔滔不绝地说完以后,举起刀就向亚美刺来。 亚美绝望地呼叫起来。她好不容易才躲开了十四子的第一刀。 十四子皱皱眉头,又向亚美直刺过来。突然,从十四子闯入的窗户里,跳进了一个黑影,重重地撞倒了十四子。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为亚美导演“瓶塞计”的增田警部…… 凶恶表演赛 这年夏天特别热。夜里十一点过后,微弱的阵阵凉风吹起,好不容易熬过酷暑的一天。 q制钢的年轻董事远山荣造,今夜叉因赴宴回家很晚。 旧式的横梁木已经关闭,附近一带万籁俱寂,夜阑人静。按照晚归的习惯,他转到后门。 荣造一边用手挥赶纠缠不休的大群蚊子,一边打开木门走进院内。她感到蹊跷,不由得心里“暖呀”一声:廊檐下的木板套窗开了五,六公分的缝隙,微弱的光亮从那里射进院庭。 荣造小声呼唤妻子的名字:“喂——年子!" 然而没听到妻子的回答。倏地,荣造的心头袭来一阵不安。他忙手忙脚地脱下鞋,拉开套窗,跳进充当寝室的中间屋子。 妻子躺在蚊帐里,在常明灯的辉映下,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喂,我回来了!” 他想从蚊帐外面伸手把她摇醒,可是触到了一个硬东西,他不禁一惊。 是切生鱼片的菜刀刺进了她的左胸,鲜血渗到睡衣外面。 邻屋敞着隔扇的蚊帐内,母亲绣伊和他那刚满五岁的大女儿麻子,发出均匀的鼾声,呼呼地睡得正甜。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也没把她俩惊醒。 不大工夫,救护车到了。被害人已经气绝,救护队员拒绝送往医院,相反作为横死事件,要求警察前来现场。荣造因,是头一个发现的人,便介绍了他发现时现场的情景。 经初步调查,警察认为荣造的陈述属实。严密的搜查开始了。因为东西没被偷走,所以怨恨和痴情的说法占了上风。列入嫌疑名单内的十几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始终不能从名单上抹掉。此人就是当天下午来安电扇插座的近邻电工饭岛贡(当时25岁)。本人始终坚持无罪,说当晚在自己家里独自修理收音机。但,没有人证明。 另外,他深夜入浴时洗了的裤子,翌晨还在室内晾着,这一点也叫人生疑。而且他熟悉远山家的房间陈设、家属成员,很喜欢被害人,经常粘粘糊糊,缠在身边。所以他被认为是作案人的可能性极大。 对饭岛贡住宅进行了搜查,发现他的衬衣的胸部有小豆粒那么大的一块血迹。饭岛说是自己的血,但经法医学的权威大野学教授的鉴定,和被害人的血型相同。仅此证据,他便被公开审讯了。 第一审,认为证据不充分,宣告无罪。但是,检察官起诉,高等法院进行了第二审,判他有期徒刑十五年。 饭岛贡向最高法院上诉,被驳回,维持二审原判,被迫服刑了。 年富力强的律师笛木,从二十年前杀人案件公审记录的副本上移开目光,略现倦意,点燃了一支烟。 抬头望窗外,那熟谙的高楼大厦渐渐地隐退到暮霭里。 他对二十年前的这起案件发生兴趣,是两天前的事。 那天,笛木到事务所上班。事务员送上茶,他刚呷一口,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您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向先生转达,请不要……” 年轻的事务员那样说着便去拦他,可是没拦住。 “不,我不是来请求辩护的。我一定要亲自见一见先生!” 说着便不顾一切地蹬、蹬、蹬,跑了进来。来人体格健壮,红脸膛。 他硬闯过传达室,来到笛木面前。高大的躯体象没处搁似的,惶恐不安地说: “实在对不起。您很忙,打搅您。我那时蒙您多方关照……” 他脸上沁出汗珠,频频点头施礼。笛木看着来人,想起来了。从前此人曾因行骗被捕,笛木作为官方指定的律师曾经奉陪过。他的名字叫岩本修,没错。那时就没觉得他可恶。他说话带大阪口音,脸上总挂着孩子气,行骗的内容也不象个大人。 “又犯事了吗?或者……” “嘻,真有趣……” 岩本言谈嗫嚅,端端正正地站着。笛木让他坐下,给事务员使了个眼色,叫他退到屋外。岩本这才小声说,似乎怕旁人听去: “先生,二十年前,大分的董事夫人被杀一案,您还记得吧?” 笛木想了片刻,说: “噢,犯人就是近邻的电工,判了十五年徒刑。早该出狱了。怎么?” “那件、那个……如果找到了真正的犯人,能怎么样呢?” “真正的犯人?” “先生,杀人案的时效是十五年哪。那么是从杀了人之日计算十五年呢,还是从多方调查结束宣判之后计算十五年?” “但是时效也有两种:即处刑的时效和公诉的时效,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你不把详情告诉我,我是无法断言的。一句话,过了二十年,大概时效都已经过了。你说另有真正的犯人,这倒叫我不敢置若罔闻!”笛木律师说着说着,自然地加强了语气。“你,认识真正的犯人吗?谁是真正的犯人?莫非是你……” “您真会开玩笑,俺为什么要杀人呢?先生。”岩本用力地摇头否认,然后继续说:“前此不久,在拘留所时认识了一个人。不过,仅仅是认识,还不到知心的程度。有一天,就一件拘留的事和关于时效扯了起来。末了,他悄悄对我说‘所说的杀人的时效确实定为十五年呐’。他对我吐露了真情,‘实际上,人是我杀的……” “你是说他就是杀害董事夫人的真正犯人?” “俺出了拘留所一年多了。前几天那小子找上门来,一本正经地说,‘无罪而被迫蹲监狱的人真可怜。我多次想自首,但又害怕。我既有前科,又有余罪,要是自首,准判死刑。因此终于没去自首。如果时效过了,一定去自首。最近大概上年纪了,想起往事,夜不成眠。希望您关照一下。’我定神一看,他远远不是过去那副神态,骤然消瘦,非常憔悴!" “嗯,仅仅这么说,客观证据不充分。” “所以我就问这问那,实际上他对那起案件了若指掌,不是犯人不可能知道得那么多。” “能不能给我举个例子?” “他说那天,被害人躺着的蚊帐外面,桌子上的夜来香花很鲜艳,他进屋时把套窗的下方抬起来啦。还说戴着工作手套,所以没留下指纹等等。” 笛木虽然疑心他是否胡诌八扯,却又一个劲儿地搭话。 “本人似乎在说时效成立就不用赎罪,所以他要自首。” “噢,他一面说想自首,一面又说:如果还在追诉期,那可了不得。特请您——曾多方关照过我的律师先生查一查,然后再……” “哼!假如他是真正犯人,绝对应该自首。至于时效中断还是未中断,我负责查问。” 笛木最后问起了真犯人是什么样。但,岩本坚决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你查问后,若是弄清了时效已过,我把本人领来。在这之前请原谅。”说着鞠了几个躬,就告辞了。 岩本走后,笛木兴趣兀起,即刻派人搜集有关这次案件的有关资料。并不是完全听信了岩本的话,莫如说半信半疑。他的话里有几处讲得特别具体。 他想,经调查,弄清是谎言,给岩本指出就行了,而且自己也轻松愉快。 笛木颇有正义感,从很早以前就对错案比别人倍感兴趣。 他花了一周时间,阅读了大量的资料。笛木的脑子里,案件的全貌逐渐形成了清晰的轮廓。虽说那样,是二十年前的事,当时的当事律师、检察官、审判长等都已故去,不可能直接倾听那些人谈吐案件的原委,只能依靠当时的新闻报道和审判记录作判断。 他心里核计,听说当时最初审理这一案件的大分警察署有一名警察还活着,等见了自称的真犯人之后,有了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就应走一趟大分。 当告诉他在时效上没问题时,岩本欣然决定马上把那个人领来。 笛木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失常,听了岩本的决定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在岩本的陪同下惴惴不安地来到事务所。此人名叫林进一,个子不高,约四十二、三岁,很老实的样子。此人表情特别阴郁。笛木凭经验懂得:这种人到紧要关头杀人不眨眼。他与岩本迥然不同,沉默寡言,给人以诚实之感。 “那么,时效上,不会有问题吧?” 林进一所以首先问这件事,似乎时效问题仍然是他最关心的事。 笛木就那一点做了足以使他理解的说明:“不成问题。我担保。谈一谈真情实况吧。”笛木一边和蔼地看着他,一边问。 于是,林进一便慢吞吞地说下去了。 动机:去偷东西,惊动了主人,把她杀了。夜来香之花、套窗打开的样子、杀人的手法等等,讲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连堂堂专家的笛木也没能在任何细节上找出破绽。 在图书馆里也查阅了当时的报纸,但夜来香之事、指纹之事以及尸体的详细情况等却只字未提。再拿被作为唯一证据的血型来看,被害人和饭岛都是b型。即使用mn式也都是m型。其后,qq式啦、ee啦的血型鉴定结果,断定衬衣上的血不是饭岛本人的血,而是被害人的血。说不定这是由于被害人和饭岛的血型相同而不幸产生的错误。 听说林的血型是a型。 当听到林说在杀之前,被害人曾向左侧身躺着时,笛木下定了决心:走一趟大分。因为他认为,是错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据记录记载,被当成真犯人的饭岛,一审前的供词大体上合乎事实。只一点有出入,那就是住在远方的被害人的母亲事后的证言。据她说,女儿即被害人从小心脏衰弱,睡觉时总是向左侧身,以便保护心脏。可是供词里却说被害人是向右侧身的。 就这一点,当时的律师也认为被刺的是胸膛左部,警察由此单纯地断定右侧在下面,因此在诱导犯人招供时就首先告诉了犯人。所以,本人推翻在法庭上的自供,坚持无罪。律师也为犯人无罪进行了艰苦的辩护。 林说:“被害人本是向左侧身睡的,刺过之后她醒了,又扭身子仰面,所以刺中了左部。”这是合乎逻辑的。 两人走后,笛木拉过桌上的时间表一看,公审和商谈法律等。.页排得满满的。在如此繁忙的日程表中,只见明天午后到后天是空栏。 “好,去一趟。” 笛木决心一下,马上让女事务员预购飞机票。 不为分文而飞去九州,这是为了维护冤狱十五年的那人的名誉;也有减轻真犯人心理负担这样装得正经的理由;此外还有他个人的私房密事。 司法进修生时代,同班里仅有一名女进修生.长得十分漂亮。她生着一双聪明、乌黑的大眼睛,身段匀称,总是漾溢着智慧的魅力,简直成了班里的崇拜人物,人人为之倾倒。 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这样的不成文法:班里的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位贝冢美树子。她本人呢,衣着朴素,在任用之前不恋爱,过着拘谨的进修生生活。 一旦任用,进修生们各奔东西,被分配到北至北海道、南至九州各地赴任,七零八落。 男同学富于行动力,出差或参加研究会,有很多相见的机会,但一直没有同这位女子艳遇的良缘。至今一种近似憧憬的心情,依然萦绕在他的心房。 她现在大概在大分的一个家庭法院任审判员。自从听到岩本的嘴里说出大分这个地名,这位女性的风貌就浮现在笛木的脑海里了。 笛木拿出司法会名册,为慎重起见,查看了一番。贝冢美树子的名字依然如故。 打那以后,光阴荏苒,十年过去了。大学期间,司法考试合格,当时才二十一、二岁,现在也该有三十一、二岁了。她没改姓,说明未配佳偶。 从东京起飞,飞行一小时又四十分钟,抵达遥远的九州。笛木是全凭个人兴趣决定来的。他平素全是依靠理智和义务而生活。这一次才仿佛是复苏了人的感情,因而颇感愉快。 他快步走下舷梯,急匆匆地向机场的休息室走去。 他心想:美树子定会来接,因为事先通了电话。 休息室内异常混乱,很难发现她的影子。正当他沮丧地走出休息室时,突然,身后有人招呼他。 “是笛木先生吧?” 娇媚动人,不折不扣,正是美树子的声音。 笛木回头一看,只见她出乎意料地年轻美貌,令他大为惊愕,也使他心满意足。 道过阔别以来的寒暄之后,俩人钻进了汽车。笛木坐在她驾驶的柠檬色的运动车座席上,尽情地让窗外的轻风吹拂着。这时,他陷入了恋爱兜风般甜蜜的错觉之中。 他在她的陪同下来到警察署。经美树子介绍,有幸见到了她的伯父——县警察署署长。 署长公务缠身,十分繁忙,眼下正有几起案件压在案头。经美树子美言相助,又听说律师出自正义感,自费千里迢迢来调查,便破例接见了他。 美树子讲明来意后,他表情略显为难地说:“不过,笛木先生专程前来,当时的有关人员几乎全都成了故人,我看不会有多大的收获吧!反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需多虑!” 虽然不是自己经办的案子,但是当地检举和审判都早已结束,犯人已经服刑期满。今天,被远道而来的一名律师对案情挖根掘底,他心情似乎悒郁不快。那困惑的表情,就明显地流露了如此心绪。 “不管怎么说,决定性的依据是大野教授对饭岛衬衣上的血迹所作的鉴定,并依此对血型所下的判断。假如说另有真正的犯人,就等于说大野教授的鉴定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您请教过大野教授了吗?” “还没有去见大野教授。我打算先调查一下.我本人有了信心,再去拜访教授。” 三言两语地回答之后,笛木就要求看当时的记录。 据记录记载,套窗上没有饭岛的指纹,因为饭岛溜进院内时,套窗已经开得能通过一个人,没有必要再动手开套窗。 毫无疑问,这一点也是因为套窗上没有饭岛留下的指纹,警察作为穷极之策,想出了个狡辩之词;动机定为痴情。 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就此供述如下:大概由于主人尚未回家,套窗没上锁,开着个小缝,手抓住套窗的下方拉开,有纵身一个人的空隙。手上戴着白手套……。 这种说法合乎逻辑。 记录里并没有新颖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他告诉了当时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的住址。 据说那位畔津警察业已退休,目前从事农业。 笛木决定乘贝冢美树子的车,去访问署长已经命令下级查找清楚的地址。 太阳正沉近西山,但还烁烁闪着红光,光线异常强烈。 “不愧是九州呀,连太阳的颜色也不同一般。” 笛木感慨地说。于是美树子快活地笑出了声。笛木也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就是这样一位无忧无虑的女性在家庭法院里审理着包罗人生世故的复杂问题? 房屋栉比的地段不见了。眼前闪现出农田地带;半商半农的幢幢房屋迫近汽车两侧的窗口,又飞快地向后方退去。 “快到了,大概就在这附近。” 听美树子这么一说,笛木不由自主地环视着四周。 “是呀,那儿有家小酒馆,请停一停,我下车问一下。” 在下一个三岔路口拐弯的尽头,原警察畔津的家就在那儿。 畔津正在洗脚,好象刚从田间劳动归来。听说审判员和律师来访,深表敬意,连忙让座。 笛木说明了来意,立刻提问。 “你还记得那起案子吧?” “记得很清楚。因为在自己工作的派出所直接管辖的区域内发生的杀人案件是有数的。 他充满自信地回答。正因为是警官,才在五十多岁退休。他身体很健康,看样子再工作十年也不成问题。 “我记得,接到那家主人远山荣造先生的电话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听得出那声音很焦急。我马上骑自行车全速前往。那时我还绕他的房屋转了一圈才进屋。我想看看房屋的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 畔津被笛木一问,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慢条斯理地说。 “从什么地方进去的?” 笛木相机提问,并记下要点。 “从后面转一圈。一看,檐下的套窗有一处半开着,我是从那里进去的。” “你认为犯人也是从那儿出入的吗?” “是的,门关得紧紧的,大概不会错。” 畔津一一忠实地作答。笛木完成了外围查访,又向核心逼进。 “进屋里的时候,首先看到了什么?” “首先看到的是蚊帐。那里面躺着被害人。我环视了一下室内,想确认一下除凶器外,有没有加害人的遗留物品。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没认为是流窜犯干的吗?” “那么想过。不过钱、物都没被拿走。” “可是,流窜闯入的犯人,忽然对夫人起了邪念。但被害人被惊醒,犯人便慌忙刺去,什么也没拿就逃跑了。这也是可能的吧!” “是的。马上想起了饭岛这个最大的嫌疑者哪!” “室内陈设着什么家具?” “因为是寝室,家具很少。有一个衣柜……,啊,对啦,还有一张桌子。” 笛木不由得喜出望外。 “桌子,有桌子?什么样的……” “是有张桌子,是张小学习桌。上面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花。” “什么花,还记得吗?” “我想想……是夜来香。对,是夜来香。这花一天就凋萎。可是当时那花活生生的。我记得当时我还很可怜她,心想这是傍晚和孩子一起去近处的河滩采来的呀。哎,这与案情无关……” 笛木心想,自称真犯人的人很可能是真犯人,于是更加慎重。 “有没有起哄的人啦,看热闹的人啦到现场去看呢?” “没有。只准家属到现场。我骑自行车急忙赶到,努力保护现场;随后本署的五名警官也坐警察的吉普车赶到现场,负责搜查和警戒,所以从大门看不到里边。” “那么,知道那夜来香的只有被害人的家属和你们警官吗?” “是呀。到了早晨,嘱托医生啦、新闻记者啦,全来了。把遗体运出解剖之后,好象邻近的人和亲属也来了。在那之前……。可是,夜来香有什么重大意义吗?” “这只不过是一点。夜来香插在枕边的事,当时的新闻报道和警察的案卷里均无记载。再有,花既然是白天枯萎。就不能认为是中午生在花瓶的。还有,运出遗体之后,花是在脚底下还是在枕边,也不明确。但是,真犯人出现了,说犯罪时,夜来香的花插在枕边。” “那很重要。我再好好想一想。” 畔津闪烁着认真的目光,拚命地追忆着。 笛木利用沉默过程,也动脑筋想问题:奠非自称真犯人的人看到了被害人在近处草丛中采夜来香,才猜想那是插花?可是,那是危险的赌博。假如半路扔掉,就不会插在她的枕边了。他是不是听警察和新闻记者漫不经心地讲述过现场的情况呢? 正在寻思着,畔津开言道: “早晨,把遗体运出之前,为了把室内弄得宽敞些,家属,……其实只有死者的丈夫和婆婆,他俩收拾房间的时候,一定把已经凋萎的夜来香也扔掉了。这只有警察才看得见。看起来,那个人可真要成为真正犯人喽!那么,本应细致作调查的警察署也有责任哟!当然眼下还不能完全凭信。” 畔津咬了咬嘴唇。 “走,现在就去看一看受害人远山先生的房屋如何?离这儿很近。不错,现在不属远山先生所有,而是别人住着,不过……” “远山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远山先生到大阪去了。传说在q制钢有希望当经理。可是他偏偏抛弃那里的职务,转到了大阪。听说在那里经营一个象街道工厂似的小企业。现在成功了,发展成为相当大的公司了。那以后,老母移居大阪住了五六年,就一命呜呼了。把老人送到了家乡。真是郑重其事呀!" 在畔津陪同下看去,只见昔日的建筑物已被拆除,变成了现代的但又是简陋的房屋。 “要是在这附近一带采夜来香,能是哪一块地呢?” 随同来的美树子问畔津。 “是啊。过去,大分河的河滩上长满了夜来香,线路两旁的土堤上也开得相当多。近来因为用混凝土加固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 说着,绕过建筑物的后面,再往前走,就听到了大河的流水声。 正如警察所说,壮观的堤坝筑起来了,但杂草丛生的空地却减少了。 尽管那样,仍有东一片西一片夜来香的花束,捧着黄绿色的花蕾恭候夜暮的降临。 笛木律师站在摆脱了都会骚音的夜来香开放的河滩上,蓦地一种罗曼蒂克般的心情油然而生,他真想永远和美树子这样默默相对。…… 翌日,笛木乘飞机飞往大阪,去访问被害人的丈夫远山荣造。 他的住所建在大阪市大正区工厂街的一角,与公司毗邻。房屋样式平平常常,是热衷于工作的中小企业经理常有的住宅。 在房屋门口通报了来意,即刻走出一位年轻女子,说: “父亲在公司呢,请到那里去找他吧。” 那女子长得很标致,但是却给人一种冷漠忧郁之感。从叫“父亲”来看,大概是当年才五岁的那个长女。也许是后妻生的姑娘?这就叫人一下子琢磨不透了。 如此堂堂公司经理的府上,竟俭朴得连女佣人也不雇,这令人略感意外。 来到公司,在经理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侯了好几分钟,远山才露面。笛木告知来意。远山一听,立刻面红耳赤,说: “什么?找到了真犯人?岂有此理!好不容易忘却了,可经你那么一说,反而使我心烦意乱了!那件事已经了结啦。就拿公司来说,我甚至放弃上场公司的董事职务,跑到大阪来。若是继续住在大分,我一定要生活在痛苦的回忆之中,所以才下决心走了。听说真犯人露面了,就连死去的妻子也会闹糊涂的。我不想使女儿也感到不安和悲伤。请不要声张吧!" 远山仿佛受到相当大的冲击,放在安乐椅上的手在瑟瑟地抖动。 笛木感到事出所料。原认为告诉他找到了真犯人他会高兴的,想不到他反而很惊恐。不过,细想起来,作为被害人的家属,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心境吧。他是在自思自叹:到了这么一把子年纪还没有成婚,生活经验,实在太少了。 远山未续弦,专心致力于工作,父女二人安静地住在这里。 笛木从经理室出来,暂时住在大阪旅馆。安顿后,与东京的事务所取得联系,然后笛木展开了旅馆准备的晚报,他不禁勃然大怒。 “真犯人是我,我二十年前杀死了董事夫人”醒目的标题跃入眼帘。 笛木很注意尊重有关人员的意志,尽量不使它泄露到外部。 难道是大分县警察署泄露出去的?那也说不定。不过从本人申请采访时的勉强劲来看,倒也未必。 他觉得奇怪,便继续读报。 “这起案件的嫌疑者饭岛贡氏(当年25岁)否认罪状,但却被判处十五年徒刑。服刑中继续喊冤叫屈并无反省之意,故未蒙特赦与假释之恩……” 报道在说了上述同情饭岛的事实后继续写道: “最近,大阪的林进一氏(40岁)主动投案称‘该案的真犯人就是我。’据该氏说:起初,无罪的饭岛被投入监狱,他得以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真是欣喜若狂。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念其家眷的苦痛,难忍良心的折磨,在朋友的护送下到东京新宿警察署自首。林进一氏被带到本署,受到了审讯。但是据估计,即使判明是真犯人,由于时效成立,也不会被起诉。”——其它报纸也都报道了大同小异的内容。 被他人抢了头功,笛木极为不快。 被那两个人捉弄了,被他们用作了查清时效的工具,可是竟然专程跑到九州来! 他觉得不能忽视无罪服刑之苦,受正义感的驱使,他才染指此案。他想:研究假案,可以使律师弄出点名堂来,因而表现得热情洋溢。 他指示临时雇用的律师和女事务员,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搜集公审记录和当时的报道,还亲自调查,已经作了大量记录。 但是,不通过自己就抢先发表,好端端的一件事竟被报道机关给弄糟了。身为律师,真是无地自容。 “这个案件应就此罢手,在旅馆里搜集的文件全都废掉!”他正愤愤然,东京的岩本打来了电话。 “先生!看到报纸了吗?” 笛木对岩本那明显的毫不在意的语调特别生气。 “什么看没看的!为什么不与我商量就那么干?能利用我就利用我,在方便的时候愿怎么做就怎么做,岂有此理!” 他对电话筒大发雷霆。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本想和先生商量后,如有可能,请先生陪同去自首。可是挂了两三次电话,说您出差。如果不快去自首,也许林也会变卦的。所以等先生回来后再去正式自首,只不过暂且向警察说了说。” 岩本悠然自得地回答。 “混话!自首还有什么正式和非正式的?事实上,天下都知道了!” “啊,对不起。您不知道,我也为难哪。报社的人来了,电视台的人也来了。没法子,非让我参加今夜十一时‘深夜演播室’的演出不可,题目是《话题的焦点》。我是第一次上电视,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哪。” 你以为他是满心羞愧地道歉吧?可是又漫不经心地叫你上贼船。笛木也觉得对这种人发脾气太无聊。 他无心观赏“深夜演播室”的电视节目。但又放心不下,便坐在床上欣赏起半裸体舞。这时场面忽然一变,成了《话题的焦点》。 随着一对男女司仪轻盈有趣的报幕词,映出影片特写:案件的当事人来演播室漫谈, 把刑事诉讼法错说成刑法,把时效的中断说成终止。还常出现些法律专家认为滑稽可笑的错误。不过对于案情的介绍一般人都能明白。 “那么现在就请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出场吧。” 演播员的声音和模仿钢管乐的小号齐发。出场男人的后面,紧跟着的是岩本修。 两个演播员交替询问。林低着头,慢吞吞地回答。 “啊,介绍晚了。这位是陪同林先生自首的,请问尊姓大名: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演播员伸过去麦克风。岩本喜形于色,圆脸上皱纹累累。 “我叫岩本修。和这位是朋友。说老实话,原想请律师笛木先生陪同自首,可……” 刚刚在电话里被暴跳如雷地训斥了一顿,现在又摇尾巴,先生长,先生短的。 象这样的狗杂种,真叫人啼笑皆非。 终于看得入迷了。纱面女郎取下乳罩,渐渐隐去,推出字幕,节目结束了。他没有得到任何新材料。 刚要睡觉,电话铃响了,是看过方才的电视的报社记者打来的。大概又是那个岩本告诉他我住在这个旅馆的。 因为出现了律师的名字,所以马上打来了电话。 “你支持那个人的背景是什么?”“我是好奇,请问审理杀人犯的法律时效是多少年”等等,简直是翻一下《六法全书》就会明白的普通常识,却被没完没了地纠缠了好长时间。他内心也并不是没有反感,然而对方是报社的人,所以只好以礼相待。 刚刚放下听筒,别的报社又来电话。平素自命坚韧不拔的笛木,电话应接不暇,被搞得精疲力尽。 他第二天返回东京的事务所,周刊杂志的记者、广播电台的采访班子蜂拥而至。一周时间没处理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倒被“真犯人事件”闹得头昏脑胀。 真犯人事件使他静静地思索,夺走了宝贵的法律工作时间,颇令笛木快怏不快。 但是应记者采访所说出的事实,无论哪家报纸大体上都忠实地刊载了,这倒令他高兴。 当记者们询问他的感想时,笛木说: “时效的事不成问题。真犯人,应该自首。因为这是重大问题,所以我想亲自慎重地调查之后,妥善运筹。我已告诉要在查明之前等一下。可偏偏在去大分进行此案调查的期间发生了此事,真叫人为难。据我调查证实,林氏供出的二三事,非真犯人是不知道的。因此,现在可以认为林氏也许就是真犯人。假如是真的,林氏算做出了有勇气的行动,对无罪而服刑的饭岛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谈了上述的感想。 电视台屡次邀请他出演,他却一律拒绝。 拒绝的事也被报纸和电视台报导出来了。这与他迄今的发言相辉映,有很多人对笛木律师的谦虚人品抱有好感。 令人意外的是,从那以后,委托他辩护和前来商谈法律事宜的人突然猛增,件数超过平常的十倍。 笛木再一次为早已领教过的大规模的宣传威力惊愕不已。 说起大规模宣传的威力,岩本也信服,使他一跃成为名人了。 他那嘻笑轻薄的态度惹人讨厌。但天生一副使对方心情愉快的明快性格,却成了满有人缘的原因。在他现在工作的食品店里,热闹非常,想亲眼看一下岩本,希望和他交谈三言两语的顾客,简直是拥挤不堪。 估计销售额超过平常的好几倍。 那天清晨,笛本哭丧着脸,瞪着报纸。 晨报上登有一组有关这起案件的特辑,而且末尾还登有大野教授的谈话。 “对自己的鉴定是自信的。我认为饭岛以外不会另有犯人。” 谈话的意思大致如上,寥寥数语。正因为是具有权威的大野教授,话虽少,却具有不容置疑的严肃性。 笛木想:如果林是真犯人,那么对作为唯一证据的血型判断就是错误的。 岁月流逝了二十多年的今天,难道教授还有如此断言的根据吗? 笛木马上给教授打电话求教。 “现在就要到大学去上班,所以,”大野教授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对案件作了简要的说明。据他说,用abc型鉴定嫌疑犯饭岛衬衣上粘的血迹和被害人寝具上粘的血迹,结果是b型,与被害人的血型一致;另,用mn式进行分析也是q,再进一步用ee式判定血型都与e一致。 含有这种血型b、m、q、e者,比例是千分之十五。以此为基础进行计算,衬衣上的血定为被害人的概率可达百分之九十八·五的高比率。 “二十年前的鉴定,对数值还记得那么清楚啊!”笛木赞叹道。 “哪里,新闻记者来采访过,那时复习了一次。”大野教授说着,笑了。 笛木不快的心情这才有所缓和。一抹欣慰的情感爬上心头,单刀直入地问道: “您说对鉴定结果是有自信的。不过资料少,仅用粘在衬衣上的小血迹嘛……噢,我是外行,我想,你鉴定时一定碰到,不少困难吧。关于这一点请问您的看法如何?” “化验时,资料少,采用了充分地进行预检之后得出正确结论的做法。资料少,再加上日久天常,现在不可能重新鉴定,我对那次鉴定是有自信的。那么我上班啦,有事请到大学找我。” 说着,挂上了电话。 笛木想:既然这样,下一步就应该会见一下作为犯人服满十五年徒刑的饭岛贡,听一听他的意见。 正当这时,《周刊事件》的记者登门来访。 他说:打算在本刊的斡旋之下使自称真犯人的林进一和无罪服刑的饭岛贡两人会面,特请先生务必光临。 “是让我出席解说法律?” “不,自便。实际上是这么回事,自称真犯人的林先生希望见见无罪而服刑的饭岛先生,向他赔礼道歉,所以去请了饭岛先生。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林进一。他认为林发自理性,主动投案,我的坏名声得到洗刷,值得高兴,但我为林背了杀人的黑锅,坐了十五年牢,吃尽了人间苦。当我们再三请他时,他却说了解这一案件的律师笛木先生同席,我就去。因此务请先生光临。” 原来如此。是要他勉力其难,作饭岛的陪客。笛木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不过笛木还是应允了。他有他的想法:见一见饭岛,当事者聚集一堂,也许能得出这个事件的正确结论。会见的安排是这样,会场定于饭岛贡的家。周刊杂志的记者、摄影班、速记员和编辑们已经提前拥挤在会场。这时律师笛木领着“真犯人”林进一和中人岩本走进来。 饭岛在东京江岛区,作为监狱回归的改恶从善者,堪称出色的成功,目前经营一个汽车电器品商行,门面很阔哩! 他出狱的当时,很难找到工作,于是就用一台半旧充电器开办了汽车充电业。那时正是汽车热的最盛期,给汽车安装充气装置等电器品的活儿源源不断。运气很好,仅五年的时间就发展起来了。 饭岛沉默寡言,表情冷淡。有人说:这是他提高商行技术威信、赢得固定雇主的原因所在。 今天,热心于工作的饭岛也歇业一天,精心安排,在充当会场的客室放上桌子,让女儿准备茶点。 他生来不善于交际,神色难看。 林等人准时到场。 镁光闪烁,录音磁带转动。 司仪记者刚说“里边请”,林就一屁股坐在客室的门槛上,头拱席子说: “饭岛先生!对不起你,真对不起你。明明是我杀的,我却瞒过警察的耳目逃之天天,给你添了灭顶之灾……。我不知道怎么谢罪才好……” 林哭倒在地。 笛木万也想不到还没进正屋,林就赔不是。他被弄得手足无措,茫然地呆立于林的身后。 摄影师抢着接连拍了五六张照片,然后把相机对准饭岛。 录音员急忙握住放在桌上的麦克风跑到门槛旁边,然后又迅速地走近饭岛,伸出麦克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溜走,饭岛紧咬嘴唇,什么也不说。 那沉默似乎在雄辩地倾诉着饭岛的厄运和痛苦。 记者们把这种情景用圆珠笔极快地记录在大格稿纸上。 假如饭岛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主动投案,坏名.得以洗刷”等等,杂志社就好写报道了。然而饭岛却始终不语。 姑娘端着盛满茶点的盘,看到这种情景,在门口呆呆地望着。 “好歹,快,到这边坐。”担任司仪的记者向前欠起身子,拉住林的手,让他坐在饭岛正面的席位上。 姑娘开始给大家送茶。镁光重又闪烁。体态匀称,一双诱人神往的乌黑大眼睛,给人以现代女性之感。 如此的美人,尚未成双。可想而知,当饭岛成了犯人被捕对,她母亲还是姘头身份,她还在母亲怀里没出世。父亲服刑期间,姑娘遭到社会的冷眼,勉强度过了缺吃少穿的少女时代。父亲出狱,经济上虽然有好转,但由于是罪犯的女儿,妨碍了她早配良缘。 哎,听说正在说亲,就要订约。一经身世调查,便前功尽弃,这样残酷的事,何止一两次! 笛木想,这位姑娘才是真正的被害人! 于是连锁反映。前几天偶尔遇见的远山麻子的容貌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她是被刺身死的董事夫人的女儿。 那位姑娘的阴郁表情,是唯有富裕家庭里才能薰育出的纯精神产物吧! 岩本费尽心机试图打破这难堪的无边沉默,便故作爽朗地说:“ “林先生,你是来向饭岛先生认错的哟,那么,再说几句吧!" 饭岛啜茗,装聋卖哑。 林欠身离座,两手拄席,泣不成声地说: “饭岛先生,真对不起。请原谅,不,您说不原谅也行。不能原谅是事实。”兴许由于紧张的缘故,措词接近标准语。 他那充满了真诚谢罪的气氛,听众也为之情牵意惹,热泪盈眶。 尽管那样,饭岛仍然不动声色。 司仪委托笛木律师说情。 “饭岛先生,自称真犯人的事,即使时效已告结束也是相当有勇气的行为。请宽恕林先生吧。如有可能,我也情愿尽微薄之力,负责请求复审和赔偿。请回答林先生一句话吧。”笛木即席那样说。 可是,饭岛对林一句话也没答。相反,却对律师笛木轻声说: “感谢您的帮忙。” 于是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默。 司仪和岩本交替对饭岛说话,企图撬开他那沉重的嘴。 饭岛终于慢吞吞地轻声嘟哝道: “托……您的……” 岩本象帮他说似地:“啊,什么?是说‘托您的福得救了吗’?” 饭岛紧接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得救了。” 一句话使记者们欣喜若狂,一齐匆匆记下。 其实,或许想说抱怨话:多亏您我才尝尽了人间苦……。抑此不发却说了句“得救了”。在场的人一致认为他是位多么具有自制心的人啊! 笛木觉得任务完成了,留下三名当事者便告辞了。他坐在配有司机的自用车的座席上。 从此,那位饭岛和他的家族都得救了。端茶的美貌姑娘也不由得潸然泪下。在法院,澄清无罪,为时不远。宣传界大肆报道的时候,一定不会忘记那位美貌的姑娘,也定会因此而媒人盈门。 岩本因从中斡旋而上了电视,出名的欲望满足了,也起到了店铺的宣传作用,他那天生的自来笑福相越发迷人了。 就林来看,自称真犯人,决没有任何损失。 毋宁说被公众看作有男子勇气的壮举,传为佳话。时效的成立也确信无疑,也不会受到任何制裁。’本人卸下良心的叱责这一包袱,轻松愉快。至今仍是单 不必牵挂家眷。 一切圆满周到,顺利悦人……。 笛木忽然想起了贝冢美树子的甜蜜笑容。 律师和报道人员离去后,饭岛家里只剩当事者三人。姑娘也被吩咐准备晚饭,买东西去了。 饭岛关紧拉门,打开了冷却器的电门。 三人盘腿大坐,忽然变得融洽了。 “呵……不得了。想不到杂志社的人来那么多,刚到门口镁光灯就一闪一闪地照相,真打怵呵!” 林说着,回想起来还直冒冷汗。从兜里掏出手绢,揩了揩额头。 岩本用微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说: “哪里哪里,演得很成功嘛,你的表演技巧相当高。第二 次谢罪时,真称得上老泪横流,我也陪着泪流不止。饭岛也称得上名演员,缄口不语,不动声色,叫人去理解。咱们三个人组成剧团去演出,肯定会大受欢迎。” 为自己说的话笑得正高兴的岩本,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那姑且不论,每人应得的份儿,我搁下买卖,为此事的成功到处奔波,给我少了可不行!” 林也旁敲侧击地说: “饭岛先生不责怪真杀人的人,在整个日本博得信誉,女儿阿洋也能结婚,又达到了招揽生意的宣传目的,那五百万元便宜呀。” “可是,俺真的无罪,复审时能澄清吗?又要国家赔偿这个那个的,轰动太大,国家也会拼命证明俺有罪的。俺一直担心呢。”饭岛慢声细语地说。 “不要紧,不要——紧。真犯人!是你告诉我们的,再没有比这更可靠的啦。加上夜来香之说,令人下泪呵。经警察调查过,你又出席了法庭的审判,二十年间,这件事始终没忘。谁也没有你对案情更了解。一定会无罪的。到了那一天,赔偿费得全部分给我们俩人哪!”岩本说。 “尽管那样,平常是向左侧身睡,为什么那天夜里向右侧身呢?警察审问时,缠住我问是不是把左边看错了。我厌恶警察的态度,所以坚持说是右边,好歹才算通过了。这次起作用了。这回林先生一说是向左侧身的,大家认为合乎道理.也就轻易地相信了。” 几天后的报纸上,在社会消息版的显要位置刊登了这起案件,题为“要求复审董事夫人被杀事件,要求国家赔偿”。 同一报纸的下部书籍广告栏里,《周刊事件>登广告宣称:“本杂志独占真犯人和无罪犯人进行的划时代的对话。” 难道是偶然的?还是提出复审请求之时,恰恰赶上了刊物的发行日?不管怎么说,时间怎么赶得这么巧呢? 那时,被害人之夫远山荣造,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回顾二十年前的往事。 他很晚回家。刚进屋,在蚊帐里被刃器刺伤了的妻子痛苦万般地说: “你,你……疼呵,给我拔出来……叫医生来……疼……” 他佯作拔刀的样子,却突然竭尽全力,刺了进去。 妻子身体急剧地痉挛儿下,就此一命呜呼了。 由于重刺,伤口更大了,鲜血从伤口咕咚咕咚地冒出来,染红了被褥。不一会儿,血止了,脸面和指甲变成了紫色。 在邻室,母亲和不满五岁的长女呼呼地睡得正香。 自己干了的事就不用说了,连第一次事件也全然没察觉的母亲,对警察的盘问也只是抽抽搭搭反来复去地说:“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很抱歉。” 远山很不喜欢年子。她是由专务董事一手包办强嫁给远山的。那时远山和一个爱情不专一的女人热恋上了。远山麻疹出 的晚,痕迹很重。从学生时期起就为入公司、升迁、步居人上的道路而忙碌,以致工作时,对女人的免疫力是不足的。 正当他为寻求与妻子诀别办法而大伤脑筋之际,发生了那起案件。 可是,事件后才知道那个女人既有孩子,又有丈夫。从此,他对女人的热情便骤然减退了。 女儿麻子那时不过五岁。夜又那么深,她不知道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母亲是上年纪的人,也那么觉重么?在眼皮底下两次发生行凶事件却一无所知,所以……于是,她终于带着一无所知到黄泉去了。…… 远山把注视佛龛灵牌的视线,又撤回到报纸上。用被害人的丈夫姿态继续读有关自称真犯人的报道。 假如此刻佛龛的灵牌张嘴讲话,远山定会受惊。 ——我压根儿就讨厌儿媳年子。不知是不对脾气呢,还是打心眼里讨厌呢,要是和她在一起呆一天,心里就闷得没法。 然而,邻近的一个名叫饭岛的电工总是跟在儿媳的身后转游。那天又是中午,来家里做电工活的时候,向儿媳说“晚上去!”我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我事先打开了套窗。 我当时心里核计,当他爬进儿媳的蚊帐里时,就抓住他,大声喊叫:“通奸!,逼她离婚。 无可挽回了,哎,无法弥补啦!你回来之前儿媳就呼救,我却装作没听见。 我早就知道你也不喜欢媳妇。那天早晨又和你吵架,说是在扭打的时候胳膊扭坏了。我才乐呢,活该!对啦,以往都是向左侧身睡觉,而唯有那天,为把痛疼的胳膊放在上面,才向右侧身睡的。 你干的事我也知道。 知道事件全貌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呵——。 被害人的女儿麻子,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把电视波道拧到简明新闻上。 今天还在播送真犯人如何啦,无罪如何啦等等。而且有人说无罪服刑者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竟然把这种观点大加渲染,还让本人上电视! ——那时我才五岁,长大一想,对当时的情形明白了不少。 那天晚上,从祖母去开套窗时起就没睡着。具体时间记不起了。祖母害病说胡话时,我听她说:“就那么办,荣造,杀了算啦!”那句话就是那天晚上祖母的心声。 我那被大家厌恶、冷淡的可怜的母亲啊!可是,她是我的好母亲! 所以,在祖母心脏病发作时,我不给她取药,也不给她请医生。后来,祖母一命归九泉了。 这,谁也不知道…” 孙好轩译 京都白梅寺杀人案件 i 最近一段时期,大木夏彦成天躲避着女友水上明子。理由非常简单,大木另外又攀上了一件喜从天降,出乎意料的姻缘,并趁热打铁,私定了终身。 对于二十八岁的大木来说,娶自己供职的公司董事之女为妻,是一个莫大的荣誉,这将为自己今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铺出一条光明大道。 他暗想,即使姑娘容貌不佳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女人习惯了都一样。一向放荡不己,逍遥自在的大木带着这一念头,按时赴约了。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姑娘不仅不难看,并且眉清目秀,亭亭玉立,简直是仙女下凡。 姑娘貌美非凡,身材匀称,发育良好。望着姑娘那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大木呆住了。 大木平素善交女朋友,大都是时装模特儿、女演员等初出茅庐的女孩子,其中不乏漂亮的女人,然而,由美这位姑娘则与她们迥然不同。 他认为由美必定是一个处女无疑,即便不是,也不由使人感到,这是一位纯洁无瑕的小姐,与大木过往甚密的明子相比,明子则顿时黯然失色,无以伦比。 他预感到,与明子分手可能是一个棘手的难题。 一年前,当大木认识明子时,明子还属于他人的妻子,但在五个月前为了达到与大木结婚的目的,她毅然离了婚。 两人相识三个月了,明子仍不愿与大木发生关系,她告诉大木:“我有丈夫,不能这么做。”经她这么一拒绝,大木越发对明子着迷了。当初,他不过是想玩玩,消遣消遣而已,却不料自此热情与日俱增。一天晚上,当明子终于投入他的怀抱时,他禁不住向明子求婚:“我们结婚吧,好吗?我们结婚!” 她的身体是那样的使人忘情,敏感、反应快,而且皮肤白晰,魅力无穷,令大木如痴如醉。 好几个月里,大木和明子沉缅于卿卿我我的甜蜜之中。 在这一段时间里,大木要和明子结婚的想法并不掺假,他决定非明子不娶。可是,明子早已和别人结婚了,不可能达到和她结婚的目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很简单,她离婚了。 她对大木说:“我离婚了。你别担心,我半句也没提及你。在法律规定离婚者在离婚后半年内不得结婚的期限内,我决不会把咱们两人的关系让任何人知道。一旦谣言四起,可就麻烦了,请你也保守秘密。”大木答应了。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可是自从明子离婚后,大木却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俗话说:“女人再婚二锅头”。这个女人曾是他人的妻子,我不能和她结婚,何况,万一被她的丈夫获知,一怒之下,恐怕还会杀死我。他把明子搂抱在怀里,这么思忖着。这的确富有刺激,使人兴奋,然而,明子已经不是别人的妻子了,也就使他失去了一种冒险的心理。有时,他常常会产生厌倦这个女人的念头。 尽管如此,每当明子打来电话,他依然准时赴约。但在他刚订完婚时,他失约了一次。事后,他仍每次答应,同明子私下幽会。 他心里在盘算着:反正我现在还没和她结婚,分得了手。但一想到当初是他让她离婚的,他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 一个执着于爱情的女子,在考虑离婚时,她不会计较任何因素,一旦决心离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无论你出多少钱,也无法动摇她的意志。 明子的手里有一张他交给她的结婚登记表,她如获至宝般珍藏着。当初他递给她时曾表示,你离婚后六个月期限一过,我们就登记。 明子常把这张表向宝贝一样拿出来,一边端详着一边说: “眼看要到六个月了。六个月一到,我就可以正式和你结婚了,啊,真幸福。” 和由美的婚礼迫在眉睫,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由于久疏音信,明子隐隐感到一种不安。有一次,她提醒大木说:“万一我不能和你结婚,我就自杀,留下一封怨恨你的遗书。” 大木感到,必须要想出个办法来。近来,他夜里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不管如何解释,给她多少钱,她也会置若罔闻,不加理睬的。待我结婚时,她获悉后,肯定会窜入结婚会场,大吵大闹,乱搅一气,怎么办好呢?” 正当他再三考虑时,明子打来了一个电话。 “元旦休假时,我想请你带我去旅游。算是订婚旅行吧,费用由我来出。” 听了这话,大木的脑海里蓦地闪出了一个设想:“带她到一个地方去旅行,在那里干掉她。只能这么干了。” 于是,他表示赞同,说: “那么,到京都去怎么样?新干线列车太拥挤,我们开车去。不过,这事对谁都别说,因为,公司在年底到元旦之间,原来要派我去东北地区的温泉出差,我以身体欠佳为借口,回绝了他们,所以,我们出外旅行被人知道,会带来不便。” “真的?你真的要带我去吗?我太高兴了。我是第一次和你出外旅行呀,一切拜托你了。”明子掩饰不住万分欣喜。 大木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以前曾对你说过,劝你最好剪短发。我过去有一个女朋友,和我大吵了一架后分手了。她留的是长发,所以,每当我在约会时遇见你,半夜里醒来看到你,你的长发就印入了我的眼帘,我往往心惊肉跳,热情大减。这次去旅行,你能不能剪个超短发。” “我听你的。我自己剪,不去美容厅。” 大木知道,明子是从来不去美容厅的。她也不烫发,而是把墨黑的直发从中间分开,再束上发带,这是她喜爱的一种发型。 开始,他觉得这种长发看上去神秘莫测,然而,近来他越来越感到,她不烫发,是出于她那倔强的性格。 大木嘱咐明子剪短头发,是为了在杀死她掩埋后,某日被人发现的时候,消除长发的特征。 2 三十一日清晨,大木开车载着明子驶向京都。 果然,她遵循大木的嘱咐,剪了一个短发。 “你剪得漂亮极了。上次的发型太沉闷。” “你说得对,这下好了。”说着明子用手捋了捋头发。 大木为了挡住脸部,戴上了墨镜,围上了两道围巾,显得谨慎小心。 始于东京的公路出人意料地空旷,该回乡过节的人都回去了,今天大概都在故乡忙于迎接元旦。 长途运输卡车也停驶了。大木加快车速,花费了六个小时赶到了京都附近,比预定时间要早。 “住哪家饭店?” “皇家饭店。” “是否预约一下?”明子一说起饭店两字,就露出一种天真的神色。 “天色不早了。等我们登记后出门,所有的名胜古迹都该关门了。我们还是顺路去参观一座寺庙,然后去吃饭,再到饭店去。”大木显得若无其事地主张道。不用说,他计划在此以前干掉她,不必再去什么饭店住下,而掉头连夜返回东京去。 小汽车继续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不一会,开出了京都东面的高速公路出入口处。 大木提仪;“咱们参观一下寺庙吧。” 说起京都的寺庙,明子只知道金阁寺,她问:“好的,是哪一座寺庙?金阁寺吗?” “不是,去金阁寺的方向完全相反,而且,大多数寺庙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是关闭寺门的。我看过京都导游图,离这里不远的山科,有一座人称白梅寺的大寺庙。据说,这个时节那里正不负其名,早盛的白梅已纷纷开花。白色的梅花富有浪漫的情调,象征着纯洁。我们观赏后再去吃晚餐,而后,我们赶到旅馆收看电视转播“红白节目”,最后参拜八坂神社,怎么样?” “可以嘛。”明子象孩子似的,爽气地答应了。 少顷,汽车开到了白梅寺。 大木把车停在附近一处杂草丛生的空地上,两人下车走进了寺里。 他俩从大门左侧的中门穿过,迎面瞧见右侧有一座宫殿式的建筑物,周围盛开着梅花。 寺院内微微发暗,唯有白色的梅花格外触目,在幽暗中争奇斗艳。在这种临近节日的时刻,寺庙门卫室里和庭院里没有一个人影。 “梅花真香啊。”明子闭上眼睛,吸嗅着梅花沁人的香味。 “往里走还有更多的梅花哩。”大木渐渐把明子引入了寺院深处。 幽深处有一泓宽泛的池塘。 如果把她沉入这个池塘里,会不会浮出来?大木正陷入沉思之中,猛然间,明子问他: “关于这座寺庙有什么传说吗?” 大木心虚地连忙取出手册,说:“有,有。嗯,有个名时藤原高藤的人,在十五岁的时候来到这一带打猎。忽然下起了大雨,雷电交加,藤原奔到这儿来躲雨。 “这儿的主人了解藤原的身份,就请他进屋里,让女儿列子招待他,还备了酒菜。那天晚上,两人睡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晨,藤原留下了猎刀回到了家里。 “藤原的爸爸教子严格,他获知两人的关系后,不许藤原出去。藤原整天思念着列子,希望某一天能见到她。五年后,他爸爸死了,藤原找到了列子,列子已经生下了他的女儿胤子。就是这位胤子,后来成了醍醐帝的母亲。” “啊,真是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传说。”明子听得心荡神驰。 “你到这儿来。” 大木把明子唤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亲吻着抱住了她,同时,悄悄地用手上备着的一根绳子猛然勒住她的脖子。 “咕!”明子发出一声鸟叫般的喉音,不一会儿,身体便瘫软无力了。 大木暗然,这一切干得太顺利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悄无声息,阒无一人。 他拖着尸体,来到白梅树下,找了一个大洞穴放进尸体,用土掩埋了。一切完毕,下一步是不让别人瞧见,尽早回家。想罢,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大门,来到寺庙外,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朝停车处走去。为了今天的计划,他特地去废旧汽车停置场拿了一块汽车牌照换上。 在回去的路上,他把车开得谨慎小心,车速反而减慢,他想,要是半道上发生车祸,那就露了天机了。因此,等他跨进家门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好了,这回儿我举行婚礼不会再有麻烦了。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啤酒,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对于大木来说,与其说明子可怜兮兮,倒不如说排除了一个绊脚石,使他心情为之轻松更为贴切。唯一烦心的是,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将要睡着之际,白梅树旁,明子那比白梅花更白的脸蛋闪过了脑际,不过他立刻抹消了这一形象。他暗自盘算:明天我必须去一趟她的公寓,查一查有没有可能成为我们之间有交往的证据。 3 大木带着从尸体上取到的钥匙,来到她居住的高层公寓。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明子在几天前已迁离原住处,公寓已由别人租借。明子的邮箱上贴着一张纸条,上写: 水上明子女士业已搬走,请勿投放她的邮件公寓管理人 她会搬到哪儿去呢?去问管理人,倘若被他留下印象,就糟糕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已证实,明子是不写日记的,然而他仍有一丝不安。 从京都回来后,第二天是元旦,他去看望顶头上司,接着,在二日,他应邀来订婚的对象山冈由美家。 山冈董事豪华的府第处于东京市中心,面积达一千二百平方米。跨入大门,只见两旁种植着大量的松树和梅花;山茶花竞相争妍开放。纯日本式的房子中,仅有一处二十张席子大小的客厅是西式的。 客厅里放着一架大钢琴,上面放着一块正月的年糕以示迎接新年。 山冈的女儿由美身穿长袖和服出来迎他。 “欢迎光临,新年好。” “嘿,真有气派。” “新年好。”由美纯真地又一次向大木道喜。 “新年好。你的和服真漂亮。” 由美端坐在桌旁,递上了一杯茶,此时露出的发际显得整洁而妖艳。他不禁想道,她才应该成为我的妻子。客人来访时,就该这样端茶招待客人。此刻,他忘却了明子的死,渐渐兴奋起来。 须臾,由美的父亲出来了,领大木进了一个日式客厅。这里有两间客厅相联,分别有八张和十张席子大小,里面放着圆形大粘糕。 山冈接受过大木的拜年后,吩咐妻子端菜。除了以往的过年菜肴外,还有烤真鲷鱼、肉食品等,摆了满满一桌。 “来,吃吧。”说着,山冈亲自为他斟酒夹菜。由美也不时给他拣好菜吃,还不停地添酒。本来就不太会喝酒的大木不多会儿便满脸通红。 吃到一半,公司里部长和科长们都赶来拜年。他们对大木毕恭毕敬,笑嘻嘻地向大木打招呼。大木心里在小声说,嗯,看来今年是个好年景。 客套一番后,山冈领大家来到花园,指着漫游在水池里的鲤鱼夸耀说:“这是从郡山带来的,听说这种鱼市场上不出售。” 一个部长讨好地说:“价格一定很昂贵,一条值一千万日元吧?” “没那么贵,那么贵谁买得起啊。” 正当山冈笑逐颜开应酬大家的时候,大木在一旁蓦然发现水池边,有一棵开一枝花的梅树。 这是一棵白梅树! 看着看着,大木仿佛看见明子出现在自梅树旁,他不禁有点心惊肉跳。 一位科长似乎也瞧见了那棵白梅,走上前去,啧啧称奇: “可喜可贺,在这种季节里,府上的白梅花竟已盛开了。” “真是不可想象,今年是头一次遇到。今年好象温暖如春哇。” 不知为什么,顷刻间,大木开始惶惶不安了。她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 然而,元旦过去多日,报纸上依然没有登载发现尸体的报道。时光在一天天流逝。 转眼间进入了二月份,大木和由美的婚礼定于二月三日举行。他们的新居选在山冈董事家的附近。大木每天忙个不停。有时,明子的影子常常闪过他的脑际,但他总把它摆脱掉了。 在举行婚礼的前两日,山冈突发脑溢血,被即刻送进了医院,这一意外事件在山冈家引起了一片慌乱。大木时刻不离左右,照看着山冈。第二天,山冈的病情稍有好转,恢复了说话功能。大木见状,忙把嘴附在山冈的耳朵上说:“明天的婚礼将延期举行。”但山冈听了却摇摇头说:“按期举行吧,通知各位来宾不方便,而且又麻烦。只可惜我无法亲睹由美的新娘装束了,不过,以后可以看到录像的。”山冈夫人也认为婚礼延期会带来诸多不便,为此决定,婚礼如期举行。 大木原打算婚礼后去夏威夷度蜜月,并在近几日整理一下搬入新居的行李。山冈夫人却劝大木改变主意取消夏威夷之行,她对大木说: “我说,能否在国内旅行两天,譬如选择京都怎么样?全然取消新婚旅游,由美也太叫人可怜了。你们的公寓新居还没装好照明设备,家具也没搬进去。你伯父的病你别放在心上。” 大木同意了岳母的意见,只是地点也选在京都使他忧心忡忡。然而,取消国外旅行计划,代之国内旅行,一有电话来,便能即刻赶回的地方非京都莫属了,何况,山冈夫人早已预订好了新干线列车的车票及饭店,大木无奈,只得顺从了。 4 婚礼顺利地结束了,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替新娘行使父亲之职的是新娘本人的叔叔。公司的大部分职员也出席了婚礼。 接着,新婚夫妇启程赴京都蜜月旅行,婚礼参加者中,约有十人把他俩送至车站。由美的女友们向由美献上了花束;男职员们则频频欢呼,虽然场面让人司空见惯了,可一旦轮到自己的身上,便往往使人既兴奋又害羞。 “我真难为情啊。”由美在列车启动后,对大木说道。她涨红着脸,俯身向窗外强望。大木见了由美通红的脸,发觉此时她很可爱,简直想把她抱在怀里。 一想到今晚由美的模样,大木兴奋异常,心花怒放。 宿处定在皇家饭店,当大木获悉是皇家饭店时,他顿感一阵心悸,这正是那家明子盼望住宿的饭店。由美的母亲告诉他,由于事急匆忙,节日期间所有的饭店、旅馆都告客满,皇家饭店由公司给预定的。大木只得从命。 黄昏时分,两人到达了皇家饭店。这家饭店设在京都河原町三条,气势宏伟,极为豪华。大木心想,反正我没和明子在这里一起住过,没事儿。 蜜月旅行的费用由岳父母支出,数额绰绰有余,他要在那儿饱餐一顿丰盛的菜肴。刚一踏进饭店的包房,他先给医院挂了一个电话,是岳母来听的。他告诉岳母,他俩平安到达,然后,他问: “爸爸的身体状况如何?” “唔,还是老样子,刚才喝了一点稀薄的米汤,情况看来有些好转。由美呢?” 大木把话筒转给了由美。她仿佛是在进行休学旅行似的,新干线上的经历啦,饭店里的趣事啦,详细地向她母亲作了汇报。未了,她母亲祝她快乐,便挂了电话。 两人来到一家京都著名的餐厅吃了一顿,然后回到了皇家饭店。洞房之夜的仪式即将开始。 “我们洗澡吧,”和由美一起收看了一会儿她爱看的电视节目后,大木开口说道。 “你先洗吧,我看完续集就去。”由美回答得很干脆。 大木只好一个人悻悻地进了浴室。他不由想起了和明子一起洗澡,浑身涂满肥皂沫嬉笑打闹的情景。 等他简单地擦洗了一下出来后,由美进了浴室。 “哎呀,你怎么不放掉水啊。”说着,由美放掉了水,换上了清水。大木听了,不免感到丧气。放水花了整整十分钟,浴缸里灌满水却用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 在这一段时间里,他身上仅披着一件浴巾,冷气透骨,于是,他又穿上了一件睡衣。她仍未洗好,半途上,他走近浴室门去探究其因,门从里面锁得牢牢的,她正在里面唱歌,是一首英文歌曲。 她知道这是在蜜月旅行吗?大木开始坐立不安了,刚才那种因期待而激起的热情渐趋下降。 洗了三十多分钟后,由美总算告毕,走出了浴室,衣服丝毫不乱地穿戴在身上。 接着,她坐在镜子前面,慢悠悠地梳妆打扮起来,似乎不屑大木的等待。大木等她打扮好,就躺在床上招呼她:“请过来。”由美却说:“你还没睡着啊。” 看上去好象她不是怕难为情,也不是故意装腔作势,更不是嫌厌大木。 大木起身过去硬拉住她的手,让她躺在床上。他先是吻住了她,但她急忙推开了。 “我给你憋得要死了。”一副孩子气的表情。 他万般无奈,只能等她睡着了再说。接下来,他们看了约一个小时的电视节目,她终于换衣服了,换的是她自己带来的一件长袍睡衣。 换好睡衣,由美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便走向沙发打算睡下。 “你怎么了?一块儿睡吧,今天可是新婚之夜呀。”大木终于忍不住火了,他爬起身来,不由分说捏紧由美的手腕往睡床走去。由美躺在床上,盖好毛毯,说了一句:“晚安。”便闭上眼睛,倒头便睡。看那架式,是真的要睡。大木见这情景,忙躺在她身旁,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一次只是短暂地亲吻了她一下。这回她听其摆布。 大木松了一口气,他又把嘴唇放在由美的脖子上,由美“哟!”地叫着,一骨碌坐了起来。 “我怕痒。” 他叹了一口气,又把嘴唇放在由美的胸部,她又说怕痒。最后,大木死心了,他自己也毫无兴致了。 她入睡了,睡得很香甜,然而,大木却一直睡不着,旁边明明睡的是新婚燕尔的妻子,他却无能为力。一想到这一点,他的神经就分外疲劳。 迷迷糊糊睡了约二三个小时,他猛然被人推醒了。 “怎么回事?” “唔……,你呼噜打得太响了。我睡不着,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去睡?”由美一本正经地说道。 “找个地方睡?这深更半夜的,到哪儿找。……那么,我坐到那个沙发上去。” “好吧,对不起了。”说罢,由美在双人床上四肢伸展,眨眼见睡着了。 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后,大木下了决心,走到床前,掀开了由美身上的毛毯。由美惊醒了。 “啊!别别动……” “什么别动不别动的,今天是我俩结婚的日子吗?” “是的。” “那你应该照我说的做。” “我不愿意。我怕痒。” 大木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扑了上去。 她又嚷叫不停,大木这下彻底泄气了。难道每晚都会这样吗?她肯定不知道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翌日清晨,他走出房间用餐,精神萎靡,显得憔悴不振。这一天,他们在市内的庙宇和古迹转了一圈,便早早地赶回来用晚餐。之后,他循循菩诱地耐心向由美谈了一些有关性的知识,他认为由美对此一窃不通。由美一声不吭地听着。 这回她和大木共寝一床了,也不躲开,一动不动的。大木见她光睁着大眼,直愣愣的,不免感到扫兴。他吻她也好,抚摸她也好,就是毫无反应。 结果事到半途,不欢而散。大木欲望未遂,急不可耐。他往日结交的女人虽说不怎么贞洁,却备具性感,极有魅力。他禁不住回味起明子那娇嫩的肢体。他开始后悔杀了她。他感到,再这样在京都呆下去,一定会整天疲惫不堪,正在这时,东京打来了一个电话。 山冈夫人在电话中用慌乱的声调说:“你爸爸的病情发生急变,你们马上赶回来。 5 两人赶回东京,即刻赶赴医院,正如预料中的,山冈溘然长逝了。 旋而,守灵,初葬、头七,忙得晕头转向。由美回到了娘家,也没来过大木的公寓。大木每天来往于公司和山冈家之间,只是在睡觉时间返回自己的公寓,他拿由美也没办法。 不多久,举行了正式葬礼。 一天,大木无精打采地来公司上班,听到别人在议论总经理因年事已高将隐退的事。总经理是原公司创始人的公子,现年八十岁,膝下无子,也无亲戚在本公司工作。大木闻讯,向一个曾来参加婚礼的科长打听:“下一任总经理是哪一位?”“是矶田常务董事,如果山冈先生没去世的话,我想肯定是非山冈先生莫属。”“是矶田先生吗?”“挺麻烦哪,矶田先生和山冈先生两人是水火不相容的。”“……” 大木开始领悟到,自己是一个难交好运的人。 老总经理最近将隐退早成定局。谁都明白,山冈升任总经理必是无疑。山冈作为董事正当年富力强之时,至少可担任总经理十年以上,而这期间,矶田理应退休回家了。然而,山冈却这么撒手西归了。若公司变成了矶田的天下,山冈派的人肯定会遭到冷遇。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大木很讨厌矶田,正因为这一点,大木瞄准了山冈。现在,大木觉得自己干了一些傻事,和由美结婚的目的何在呢?不过,矶田常务董事岁数已大,又是外来户,至多干五年总经理就退休了,我熬它个五年再说。山冈家里有房产,也有财产,我一个小职员干一辈子也只能买一幢房子,从这一点考虑,也不算失误。大木心里这么盘算着,给自己打气。 二月份临末,梅花也陆续在东京的街头巷尾盛开。每当看见梅花,大木就想起了明子那雪白的肤肌。 一天,他疲劳之极,回到了公寓,打开门刚跨入房间,惊叫了一声便呆立着不动了。 房间里充满了梅花的芳香,在扑鼻的花香中,奔出了一位女子。 “明子!” 然而,他定神一打量,原来是由美。房间点缀着由美插下的梅花。 “怎么回事?” “我从娘家回来了。我妈说拖着不回家不好。” “哦。你突然出现,真吓了我一大跳。” “你刚才说明子,她是谁?”由美瞪视着一双大眼睛问大木。 “嗯?哦,我是说真吓人。”大木含糊其词,打着马虎眼,由美眨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不过,确有一个叫明子的人寄来了一封信。” “什么?明子寄信?这不可能。” “那我读给你听听,可以吗? “夏彦先生,您为何不和我见面?明子我非常孤单,您连电话也不打一个来……” “等一等!让我看看,你别瞎编胡言来套我。” 由美看到大木气势汹汹的神情,大为骇然,忙把信笺交给了他。 大木看着信笺,脸色苍白。这确实是明子颇具特点字体。由美在旁显得很平静,她问: “是夏彦先生的她吧?为什么不与她会面?” 大木凝神阅读了这两张信笺。上面写满了她多么爱大木,见不到他有多么地寂寞的语句。她甚至还引用了一首歌谣中的句子:“当你拥抱着我的时候,我仿佛变成了一只蝴蝶。” 大木阴沉着脸向由美发问:“这封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送来,我上午回来的时候还没送来,是下午送到的。我说,这个人是住在哪里的?信封上连地址,姓名都没写。”由美并没有说谎。 按理说她应该死了,怎么会发出这封信呢?难道她还活着? “你愣着干嘛?我从妈妈那里带来了饭团,你当晚饭吃吧。” 说着,由美掀开了饭盒,里面放着自制的蛋饼、饭卷和什锦饭团,色彩鲜美,令人垂涎,可是大木没有胃口吃。 由美转身去烧茶,大木趁机又拿起了那封信笺。 信笺是明子平素常用的日本纸,这是他曾记得的;纤细的钢笔字,连体的笔向,无疑出自她的手笔。 是谁抱着威胁的目的寄来这封明子的信函的呢?他勉强咬了几口饭团,便睡在床上,现在,山冈已离世多日,即使有人知道他结婚前与她有来往,也无啥窘迫,可是,一旦知道是他大木杀死了她,那就麻烦了。 难道由美早已对明子的事心中有数了吗? 正在这时,由美进来了,卧室里放置着两张睡床,由美一声不响地走向自己的床铺,拧亮了台灯。 “叫明子的这个女人在我们订婚时,曾经打来过电话。”由美忽然说道。 大木大感意外:“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你真的要和夏彦先生结婚了吗?” “那你说什么?” “我说是的,于是,她说,请你要珍爱他。” “不可能的事。因为她一直想和我结婚。” “那你为何不和她结婚呢?如果你真心爱她的话。” 由美淡淡地问了一句,大木摸不透由美在想什么。 “大概是觉得我家很有钱吧?我家可没钱呐。” “你怎么了?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喜欢你!” 大木话音刚落,由美转过身来,朝大木微微一笑,说: “那就好了。今天我向我家的委托律师打听了一下,他告诉我,爸爸买进的信用股票价格大暴跌,看来非卖房子不可了。” “嗯?有那么严重啊。我是为了……” 大木心中的怒火直往上窜。我是为了什么而结婚的!为你连明子也杀死了!一想到这些,他的血一个劲儿地往脑门冲。无处发泄的怒火和难遂欲望的焦灼,一瞬间,化成了想糟塌一番由美的冲动。他翻身起床,上前粗暴地掀开由美身上的被褥,拉下了她的睡裤。由美叫道:“我不愿意,不愿意!”大木生硬地用口唇吻住了她,并用手捏住了由美还未成熟的rx房。 “疼死我了!”由美挣脱着。急红了眼的大木脱掉了由美的睡裤,丢弃一旁,强行蹂躏了纤瘦的由美。 疾风暴雨过去了,由美仰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瞪着一双大眼直视着天花板。 大木去浴室冲洗了一下,出来时,一枚花瓣飘然落在他的皮肤上。这是一枚白梅花的花瓣。他回头望去,浴室里也插放着一枝梅花。 花瓣象明子那倔强的脾气一样,紧紧地粘附的皮肤上,难以揭离。 6 人们发现京都白梅寺一具掩埋的女尸是在三月春分前后。大木在报上看到这条新闻,悚然大惊,他吓得禁不住全身发抖,因为最近,他曾觉得,杀死明子早就成了恍如昔日的事了。 手提包、大衣和衣袋里的东西,他都搜寻过了,并拿回家了,所以,他肯定明子的身份一时无法查明。 倘若在东京发现,或许有人会指认,在京都是不会有人认出她的。但是,从衣服上的洗染店名和鞋子上的制造厂名恐怕能查清其身份。当时考虑到必须迅速处理,因此,掩埋尸体,带走携持物的时间勉强够用。 大木又喝了一杯咖啡,使心绪稳定下来,才起身去公司上班。自他发泄怒火的那天开始,妻子由美一直呆在娘家。 在公司上班的时间里,他还能忘记一会儿明子的尸体被人掘出的事,但一回到家,他就时时不能忘却这一事实。他心慌意乱地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报道了这一事件。报道说,目前尚未查清死者的身份,为此播出了一张模拟像。大木见状,目瞪口呆。那张模拟像上梳留着旧日的长发! 这决不可能。那天明明留的是短发,做的也不是翻翘式,而是剪得象童式发型一样短齐。 大木忐忑不安,心里感到一阵阵闷痛,相识者一瞧见模拟像,即时便知其身份,虽然他对他俩的关系守口如瓶,但会不会有人早已察觉呢? 他越是担心,越是胡思乱想。前几天,明子的来信究竟是谁寄出的呢?他曾认为她还活着,尸体被发现后,他知道发信者不会是明子。 电视新闻报道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报道说,春分时节,有一个小学生随父母去自梅寺拜佛时,偶而看见一棵白梅的树根旁有一株长着桃色花蕾的红梅树苗,他顺手一拔,露出了一只人脚。 一位寺庙的住持说:“在不远处,曾播种着一枝红梅树,我认为,那女子是在那里被杀害的。这枝红梅树苗是凶手在拖曳尸体,放进土坑时,缠在尸体脚上一起埋入的。我一直纳闷,我根本没在这地种过红梅树,却奇怪地长出了一棵。” 那朵花也许正象征着明子的执拗。大木这么想道,脊背上掠过了一阵寒意。 正如大木所担忧的,第二天,明子的身份得到查实。 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娘家在京都金阁寺附近,结婚后,才去了东京。 她原来是京都人!和昨天不同,电视屏幕上映出了她生前的一张俊俏的照片。我怎么会杀死她呢?那么好的女人!大木向公司请了假,在家呆呆地发着愣。 大木想起了明子寄来的信,他拉开由美放信的抽屉,仔细端详,信笺边有一张信封,上面写明是从他原先居住的高层公寓那里转来的,日期为十二月二十三日。他想起那幢高层公寓里,住着一个与大木夏彦的名字很相似的人,他名叫大本夏夫,投递员常把两人的邮件弄错。 我是怎么了?肯定是投递员把这封信投给了那人,才拖延至今转送来的。 大木松了一口气。 那人是个大学生,从十二月开始他到美国去了三个月。 7 下午三点左右,他出外吃饭回来,看见有两个人在门前等着他,其中一人问道: “您是大木夏彦先生吗?” “是的,您是……”大木估计来人是刑警,所以,早就作好了思想准备。 可是,这人不是刑警。 “我是律师,名叫浅井洋介,我为水上明子的遗嘱而来,有点事和您谈谈。” “什么遗嘱?”大木开始紧张了。“在这儿谈有点不方便,请进屋谈吧。” 他们跨进房门,来到起居室,自称姓浅井的人拿出装在信封里的文本,说:“据水上明子女士的遗嘱,您将得到她转让的所有财产。我现在还不能给您看遗嘱。请问,您认识水上明子女士吗?” 瞬时间,他犹豫着要说不认识,但又担心遗嘱上写明了,所以,他只是态度暧昧地点点头。 “你说的所有财产共有多少?” 她离婚后住的高层公寓也不过是租赁的两室一套,何况,明子作为一个家庭主妇,他还看不出她会拥有巨大的财富,但他还是问一句。 “现金有一亿日元,加上在轻井泽的别墅和去年十二月买进的高层大楼。其中,高层大楼价值一亿日元。” “不可能有这,这,这么回事吧?她说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难道这是骗我的吗?我确实听说她离婚了,可……” “不错,正如您所说的。她曾是pt电铁股份公司董事长的太太。这是一家拥有房地产公司、百货商店的大公司。您是否知道水上是她的旧姓?” “不知道。”大木叹了一口气。他做梦也没想到明子会是一个财阀的贵夫人。 “明子女士离婚时,就写下了一份把分得的财产悉数让给您的遗嘱,并且,把要与您结婚的登记表也让我保管。” “这不可能……” “为什么?”律师紧追着问了一句。 她持有的那份结婚登记表,在杀死她后,他拿到了手。 “她持有的那份是复印件。她说这非常重要不能丢失,就交给了我,我可以给您看看。”说着,律师从皮包里抽出了那份结婚登记表。我原打算明子女士那里一有电话,我就送去。可是,从那以后,我们失去了联系,她也没有回到新搬入的住处,时间长达两个半月,我去区政府打听,才获悉您早已和另一位女子结为伉俪。我又去向她所住的大楼管理员打听,大楼管理员告诉我,明子女士在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和您一起去京都订婚旅行了,至今未归。我心存疑窦,报告了警察,请警方帮助寻找,同时也请他们寻找您。这才知道,去年秋天您们就已订亲。昨天,明子女士的遗体被人发现,我再次同警方进行了联系。” “请稍等一下。我没有杀害她,这是真的。三十一日那一天,我在家里。” 于是,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另一个人开口说话了,他自我介绍说他是警察。 “现场上有目击者。此人当时看见你与一位长发女人走进了白梅寺。” “胡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一个目击者,要知道……” 大木对此充满信心。那天,她剪了个短发。说什么我与一个长发女子在一起无疑是在套我的话。 “你是想说,要知道当时她留的是短发吧?” 大木听了,呆如木鸡。 “大楼外面停着你的车,因为没有锁车门,我检查了车厢,发现车门上的挂袋里有这个。” 刑警出示的,是一张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在名神(名古屋至神户)高速公路的京都东侧出入口付养路费的发票。当时,他象往常一样,无意识地把发票塞入了挂袋中。 “其次,你好象有爱亲吻的习惯,你就是在和她亲吻的过程中杀害了她,她的手上还捏握着你的毛发。另外,你在走路时,喜欢把手伸入她的怀里,因为,挂在她胸口上的大金属垂饰上留下了你的指纹。我们了解到,这只垂饰是那天早晨她出门时,在大楼的底层商店购买的。能否允许我们检查一下你的头发和指纹?” 大木骤然变得垂头丧气。在刑警的催促下,他站了起来,这时,他嘟噜了一声:“她留的应该是长发呀。”刑警听后,笑了起来: “她是不想剪去长发的,那天她戴了只短发假发套,但在尸体挖出的时候,发套脱落了。” “真的?” 刑警小声说道:“她自己的人寿保险金额领取人填写的也是你,金额达七千万日元。真叫人不明白,你为何不愿和一个如此爱你的女子结婚,并且她还很有钱!” 大木被带走了。门外,一片白色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大木的头上。 “是梅花!” 大木顿时收住了脚步凝视着,其实,这是一片早开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