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胜仗归来,摄政王哄她和离》 第1章 重生 “扑哧”,一杆长枪贯穿了景延月的胸口。 随着鲜血涌出,景延月重重跪倒在地上。 不能死,要再多杀几个敌人,为将士们争取一线生机。 景延月还想再提起刀,可她的胳膊无比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挥向他人。 “将军!” “将军!” 属下们惊呼声变得遥远朦胧。 景延月望着面前战友们的尸体,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说好了要把你们的信物带回给故乡父老乡亲的,说好了要带你们驱除匈奴,驰骋草原的,我要食言了。 生机流逝时,仿佛有一个温暖的大手死死按住她的伤口,但是来不及了。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景延月的意识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听到了声音。 “夫人,您吐完赶快上车吧,追兵就要到了。” 胸口的散发出的钝痛,让景延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大脑昏沉错乱。 她还没有死吗? 那道陌生的声音再次催促道:“夫人,您快些。” 急切的声音炸响在景延月的耳畔,把她的思绪搅动的更加混乱。 夫人?这是在喊她吗? 景延月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伴随着的是记忆如潮水般挤入景延月的脑海里,来不及仔细整理记忆,景延月终于弄明白了情况。 大燕王朝的女将军景延月的确是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她,是大衍临江侯府的侯夫人景延月。 出身商贾,一介孤女,因父母于侯府有恩,嫁给了当时的临江侯世子,如今的临江侯沈毅钧。只是由于商贾出身,一直不受婆婆待见,在侯府中饱受磋磨。 景延月掏空嫁妆补贴侯府上下穿金戴银,仍换不得侯府众人一个好眼色。 如今,金人南下,临江侯举家南逃躲避追兵,路上,为照顾婆婆,景延月染上了风寒,舟车劳顿,越加病重了,唯一的婢女萍儿还时时被老夫人叫走使唤,不能时时照顾她。 景延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临江侯府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顺着萍儿的搀扶,景延月上了马车,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怎么还在这,带着这个累赘,马车怎么可能跑得快!” 景延月强打起精神望去,声音的主人身着绫罗,姣好的面容难掩其高傲,眉眼和语气流露出对景延月浓浓的厌恶和看不起。 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眼前的少女是丞相嫡女叶子岚,与临江侯一家一同逃难。 在少女身边,端坐一个老妇人,浑浊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是临江侯府老夫人。 萍儿忍不住着急道:“老夫人,只有这一辆马车能载人呀,后面那辆车堆满了杂物。” 老太太满是竖纹的嘴唇仍是一动未动。 平日里也是这样的,老夫人不屑于和贱民景延月说话。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身形修长、长相俊美的男子坐在马车外头。 男子神情温柔地看着景延月,哄道:“阿月,你如今病着,舟车劳顿也不利于养病,倒不如养好了病再出发,方才我已替你打点好了,你暂且躲在地窖,日后等我来接你。” 听到那男声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愤怒涌上了景延月的心头,那是属于原本的景延月的情绪。 在这种境况下,让一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外独自面对追兵,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她抬眸,战场上积攒的杀气,如同一只受伤的雄狮,让沈毅钧心脏一颤。 只听她声音沉沉,有条不紊道:“可以,那把后一辆马车上我的嫁妆留下。” 老夫人坐不住了,立马道:“毅钧不可,那些金银是沈家在京都立足的根本!” 听到老夫人的话,景延月讥讽地笑了:“沈家立足的根本?马车上的金银,难道不是我的嫁妆?怎么听母亲的意思,倒是成了侯府的私产?把我留在荒郊野岭,倒想带走我的嫁妆,临江侯府真是好算计。” 叶子岚讷讷问道:“后面马车上的东西竟然是她的嫁妆?” 戳到侯府上下的痛处,老夫人的脸色挂不住,顿时阴沉下来:“景延月你一介孤女,当初若非沈家收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沈家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马车后追兵趋近,沈毅钧虽心底涌出异样的感受,但此刻管不了太多。 于是他再度安慰道:“阿月你先下车,你信我。” 按照往常,只要他肯低下头如此温柔待她,这愚蠢的妻子定会动容不已,全部妥协,她的嫁妆便是这般被哄去一半。 他这妻子美则美矣,可惜没脑子。 沈毅钧嘴角划过冷意,这次他也势在必得。 未料到,景延月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指着叶子岚道:“你说的话就是放屁,要有一个字能信,我把她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景延月已经接受借尸还魂一事,但她不是原主,不会任由侯府的人哄骗欺负。 从未听过妻子脏话的沈毅钧,嘴唇错愕微张,软弱的妻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叶子岚脸上也带上了些许愠色。 后面金兵迫近,他拉起景延月手腕,急促道:“阿月!乖,听话。” “别碰我,脏。”景延月用力抽回手,冷笑着,坐在马车里一动未动,“夫君若真为我好,不如随我一起下车。” “沈夫人,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叶子岚见状,狠狠地瞪了一眼景延月,站起身,一脚踹在景延月的胸口上。 景延月毕竟还在病中,身子虚弱,抵不住叶子岚的这一脚,顿时朝着马车外跌落出去。 但她毕竟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虽然虚弱,但是灵敏还在。 跌下马车的刹那,景延月盯紧了沈毅钧腰间挂着的那把匕首,用力地扯了下来,握在手上。 一并扯下来的,还有叶子岚右耳上那只价值连城的耳铛。 景延月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从马车上跌落的冲击力。 第2章 她居然还活着 “啊!”车上的叶子岚捂住鲜血淋漓的右耳。 景延月冷冷盯着车里的人,仿佛在告诉他们,她一定会回来,欠着景延月,她会一一讨回来。 “走吧。”马车里,传来老夫人淡漠地声音。 沈毅钧深深地望了一眼景延月,神情有些复杂,他没把匕首拿回来,驾着马车长扬而去。 景延月抹去了沾染在脸上的污泥,盯着远去的马车,良久没有动静。 一旁,萍儿脸色苍白,看着景延月手上的匕首,语气带着哭腔:“夫人,金人凶残,有这匕首,遇上金人,也可以了断了自己……” 萍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景延月未理会萍儿,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才站起身子,冷静地开口。 “追兵大概在十里外,至少有三百骑兵,咱们不能在这里久待,得尽快躲起来,侯府的马车辎重多,车辙印重,追兵顺着车辙走,很可能会就此放过咱们。” “夫人,那咱们躲到地窖里去吗?” “这么大院子,金兵必然会来搜查,躲在地窖里就是找死。” 景延月话音才落,就听见身后,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夫人信得过我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躲到我们在林子里的屋子去。” 景延月收拢起匕首,扭过身子,见到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妇女,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痕迹,衣着朴素,打满了补丁,手上布满了茧子。 那妇女很和善:“瞧着你们不像是普通人家,这兵荒马乱的,这衣服太显眼了,我屋里还有两套粗布衣服,不嫌弃的话,你们拿去换上吧。”景延月眼底略带些警惕道:“萍水相逢,大娘何故帮我?” 那妇女先是一愣,望着景延月的神情颇有些复杂,让她的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你们还年轻,不能落到金人手里。”说完,大娘扭过头去,把屋里的男人喊了出来。 两人换了衣服,随着夫妻俩躲到了林子里的房屋。 一路上,景延月脑袋昏沉,等到了屋里,她才想起,四人行走时的痕迹过于明显,金兵怕是要追来。 那男人连忙叫大娘带着两人躲到地道里,夫妻俩却没有进来的意思。 “你们怎么办?”景延月道。 大娘眼神躲闪:“咱们猎户出身,会些功夫,能躲掉的。” 听了这话,景延月蹙起眉头,散发出将军的气势:“不能留你们在外面,有弓箭吗?拿来给我。” 大娘被她唬住,道:“我这就给你拿。” 那憨厚的中年男人见到景延月拿着弓箭出来,语气急促,埋怨道:“老婆子,不是叫你把她们藏起来吗?金兵那么危险——” “是我要出来的。”景延月目光沉沉,语气让人信服,“不能让你们替我们送死。” “大娘,你也躲进去吧,这里有我们够了。”景延月看着大娘,“人多了只会添乱。” 说完,景延月上了屋顶,占据了有力的地形,搭起弓箭,瞄准着飞鸟惊起的方向。 一共七名金兵朝着小屋冲了过来。 景延月拉起弓箭,两箭齐发,朝着两名金兵射去。 因为头晕,景延月手抖了一下,有一只箭落到了草丛里。 景延月并不慌乱,继续射箭,等金兵靠近,才放弃弓箭,握紧匕首。 金兵闯入院子,埋伏在房间里的大叔挥起柴刀。 与此同时,景延月也从屋顶上跳下来,迅速解决了最后两名金兵。 景延月取了金兵身上的标志物,才支起身子去地道里把萍儿和大娘唤了出来。 养好病,搭着老夫妻的牛车,几人朝着临安赶去。 半个月后,临安。 景延月买了两份假路引,混入了临安城。 她并未急着回侯府,而是先租了一处小院落脚。 安顿下来后,景延月很快运用她刺探情报的本事,不着痕迹的拿到了临江侯府的情况。 老临江侯早年在临安置办了一处宅邸,临江侯来到临安后,就住进了那处宅邸。此外,近日侯府上下,倒是置办了不少红事需要的物件。 景延月刻意换了件素衣,来到了侯府门前。 因为才在临安安顿不久,加上府上忙碌的缘故,临江侯府的大门居然无人看守。 景延月直直走了进去。 “老夫人和侯爷在何处?”景延月随手拦着一个婢女,问道。 那婢女并不认识景延月,但见景延月气质不凡,以为是侯府的贵客,连忙道:“回贵人的话,侯爷和老夫人在前院。” 景延月抬脚朝着前院走去,到了前院,院子里摆满了用红色绸缎缠着的箱子——其中不少景延月居然颇为眼熟,那是原主的嫁妆。 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前厅,沈毅钧温和有礼的声音传来:“请您转告叶夫人,沈某必会善待叶小姐,这些聘礼就是在下的诚意。” 景延月露出些许冷冽的笑意,走入了前厅:“侯爷纳妾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知会妾身一句。”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毅钧和老夫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景延月。 她居然还活着?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等沈毅钧和老夫人反应过来,前厅里,相府的老嬷嬷的脸色先黑了下来:“什么纳妾?堂堂相府千金,怎么会给一个小小侯爷当妾。” 说完,那老嬷嬷打量着一身素白的景延月,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景延月看了一眼老嬷嬷,随后盯着沈毅钧道:“我?我是临江侯的夫人,叶小姐要是进门的话,那就是叶小姐的主母。” “你也配……”听到主母二字,老嬷嬷忍不住怒道。 沈毅钧暗恼这蠢女人居然还活着,并且来得居然这么不是时候。 然而老嬷嬷还在,他也只能赔笑道:“侯府忙着下聘,一时不察,才让这疯女人混进来胡言乱语。您放心,侯府必然会给相府一个交代的。” 老嬷嬷的脸色依旧难看。 她心知沈家的话只是托词,但她不是主家,做不得主,见沈毅钧有逐客的意思,只能先应下来,回去禀报给夫人。 等那老嬷嬷走了,老夫人才脸色冷冽的对着景延月开口道:“跪下。” 第3章 丢光了侯府的脸面 老夫人虽然看不起景延月,但心里宛如明镜。 不管为什么景延月可以活着回到临安,她都必须死! 景延月一死,叶子岚嫁入沈家顺理成章,才能保全两家的脸面。 否则,临江侯有发妻并且发妻在世的消息传出去,真要彻底把丞相得罪死了。 更何况,景延月不死,侯府就不能拿到那笔嫁妆。 景延月置若罔闻的开口道:“母亲是怕我的嫁妆被虫蛀了,才把它们拿到院子里晒太阳的吗?太阳晒够了,我把嫁妆拿回去了。” 见景延月一开口,不问叶子岚的事,也不责怪把她赶下马车的事,而是问起了嫁妆,老夫人的脸色更黑了。 景延月心知,抓着金银,才是拿住了老夫人的命脉。 沈毅钧瞧着母亲的脸色,这才皱着眉对妻子道:“好了阿月,别这么不懂事,一回来就顶撞母亲。” 景延月看着沈毅钧,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怎么?夫君莫不是想用我的嫁妆下聘?” “侯府清贵,定干不出侵吞女子嫁妆的恶行。” 沈毅钧竟不知,自己那木讷愚蠢的妻子,什么时候生了一副这样的伶牙利嘴。 听到景延月的话,他的脸色难看,如同便秘了一般,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怎会,只是临安比北都潮湿,多晒晒东西不容易坏。” “原来是这样,我等下就把嫁妆抬回去,就不劳烦夫君了。”景延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面带微笑道。 老夫人见两人一问一答间,到手的嫁妆就飞了,脸色愈加难看了:“景延月,我叫你跪下!” “母亲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景延月仿佛没听见,语气平静道。 老太太平素就是这样让府里的人视原身为空气的,怎么才落到老太太头上一回,她就气得受不了了? 看着老夫人变幻莫测的神情,景延月讽刺地笑了。 沈毅钧也皱起了眉头:“阿月,你赶紧跪下,别让母亲气坏了身子。” 景延月依旧是不动。 老夫人却是脸色发冷:“来人,把这个女人捆起来。” 周围的仆妇顿时围了上来,就要对景延月动手动脚。 景延月冷冷地看着:“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妾室而已,不听话打杀了也就罢了。”老夫人开口,却是连沈毅钧都惊了一下。 她对着沈毅钧道:“毅钧,你的正妻即将进门,不可再纵容一个妾室放肆。” 景延月的脸色越来越冷了,好狠的手段。 这是想直接贬妻为妾,抹杀景延月一个小小商女存在的痕迹。 好迎接那丞相嫡女进门,保全两家的颜面。 老夫人果然心狠,可惜她景延月却并非省油的灯。 “律法规定,以妻为妾者,杖一百,徙两年,责令改正。”景延月面色平静,望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仆妇,开口道,“母亲倒是舍得夫君吃苦。” 却未想,老夫人早有准备。 那老夫人脸上的冷笑却未变:“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我沈家的新妇?那些箱子俱是我沈家的私产,容不得你一个外人干涉。” “好了,一个妾室,失了清白,还敢苟活于世,真是丢了沈家的脸面。” 当初迎娶景延月,虽然一切从简,但基本的三书六礼还是齐全的。 老夫人敢这么干,是笃定了金人南下,所有证据都烟消云散。 临安无人知晓,临江侯有一个妻子。 沈毅钧没想到母亲如此心狠,脸上犹豫了片刻。 但想到景延月的嫁妆,他又颇为意动。 “阿月放心,叶小姐进门后,必然会善待你。”沈毅钧含情脉脉的看着景延月,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若有了孩子,仍旧是嫡子嫡女。” 这意思,已经是要把她妾室的身份坐实了。 “毅钧,这女人失了清白,哪里配得上你。”老夫人开口,却是笃定她被金兵蹂躏,“还不赶紧把她抓了,关到祠堂里去。” 既然景延月自己送货上门,她必然也不会客气。 一群仆妇连忙冲了上来。 可这些仆妇哪里抵得过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景延月。 只见她如同泥鳅一般,灵活地跑出了仆妇的包围圈。 老夫人脸都黑了:“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追!” 一群人乌泱泱跑到了大街上,沈毅钧追出来时,看到一群仆妇追着景延月跑的画面,脸都黑了。 事情闹成这样,临江侯府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老夫人缓过劲来,才意识到事情不妥,但是路过的行人都看到了,是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只好叫人暗地里远远的跟着景延月,查探她的动向。 谁知道,景延月转眼就跑到了京兆府,击鼓鸣冤,声称是临江侯夫人,告临江侯府意图以妻为妾,侵吞嫁妆,另娶新欢。 京中谁人不知,相府在与侯府议亲。 谁料却冒出了个临江侯夫人? 京兆尹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但他也心知这是个机会。 上门之前,景延月就做了功课,知道这京兆尹是丞相政敌的门生,故而一路奔着京兆尹来了。 没有人愿意放弃政敌的把柄。 在景延月声情并茂诉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沈毅钧终于姗姗来迟。 作为勋贵,他自然不必下跪。 京兆尹起身朝着他行礼后,沈毅钧才皱着眉头道:“家里女人不懂事,叨扰大人了。” 说完,沈毅钧就想把人领回去。 京兆尹在景延月一来,就派人通知了老师,此时得了回音,必不肯放手。 “沈侯爷见谅,京兆府击鼓是为鸣冤,诉状都收了,还是该审一审这案子才是。” “听闻侯爷与叶相府上千金有意结秦晋之好,这种误会还是查明的好,也免得叶小姐担忧啊。”那京兆尹虽面色恭敬,但却毫不退让,让沈毅钧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沈毅钧的脸上有些躁郁之色。 真让景延月闹成了,真要彻底得罪相府了! 自己这个妻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净让他为难。 沈毅钧皱起眉头,盯着景延月道:“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想到你在床上讨好金兵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第4章 自证身份 显然,沈毅钧笃定了景延月能活着回来,是在床榻上讨好金兵的缘故。 景延月嗤笑出声:“侯爷把我驱赶下车的样子也是气度不凡。” 她咬重了气度不凡几个字,让沈毅钧又是一阵难堪。 虽说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但将发妻踹下马车的行径,依旧叫人不耻。 那京兆尹脸上不免显出一丝鄙夷,惹得沈毅钧脸色更加难看。 更何况,因为升了堂,那京兆尹又并未刻意驱赶京中百姓,百姓围观这场闹剧,议论纷纷。 沈毅钧恼羞成怒下,拱手对京兆尹道:“大人,此女冒充我妻,还望大人明察,还我名声一个清白。” “大人,妾与夫君,乃是临江侯老侯爷在世时亲自定下的婚约,遵循父母之命,明媒正娶嫁入沈家,有妾有婚书和嫁妆单子为证。” 景延月望着京兆尹,语气恳切道。 沈毅钧从难堪中冷静下来,盯着自己的妻子,面色发冷:“婚书与嫁妆俱可造假,你说先父亲自定下的婚约,可有人证?” 景延月的眼睛微微眯起,媒人还在老家,金人铁蹄之下,谁知道还能否幸存,沈家这是笃定了她找不到证据啊。 沈毅钧见她陷入沉默,不免冷哼道:“府尹大人,无凭无据,不足为信,您深谙律法,应当知晓,侯府娶亲,当呈报礼部,以便记录在案。大人只管查验便是。” 沈毅钧这话一出,景延月顿时扭头盯着沈毅钧看。 好一个临江侯府,给原主下了好大一个套。 临江侯府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和原主的婚事呈报给礼部,以至于今日毫无对证。 京兆尹的眉头皱了起来:“礼部不曾记录在案,那确实不能算完婚,但若是已经成亲,也是作数的。” 景延月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答道:“金兵追赶,夫君赶我下车时,带走了我的嫁妆,如今悉在临江侯府,大人可以派人查验,与我的嫁妆单子核对。”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但很清晰,恰好能传到门外百姓的耳中。 门外的百姓虽然不敢在公堂上大声议论,但仍是一阵窃窃私语。 景延月知道,今日之后,临安便能传出临江侯府的恶名了。 京兆尹见她上道,不着痕迹瞥了她一眼,才道:“沈侯爷,既是断案,还应前往贵府查验才是。” 临江侯府才来京城,准备不算完备,一时间那批嫁妆转移不走,沈毅钧的脸色有点难看,知道此事瞒不过去。 他于是道:“一介商女,侯府岂会娶此人为正妻?此女乃侯府妾室,确有嫁妆在侯府,乃侯府私产。” 沈毅钧这是要咬定她是侯府的妾室。 侵吞妻子嫁妆固然被不耻,然而妾室则是主家的私产,嫁妆却是不受律法保护的。 景延月反应迅速:“侯爷说我乃侯府妾室,有何凭据?妾乃良籍,总不能被侯府斥为贱妾。” 妾室也分两种,良妾和贱妾,前者是良籍出身,纳妾需报备官府,后者则是多是奴婢抬上来的。 她拿不出官府的文书证明自己是临江侯的妻子,同样的,沈毅钧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是侯府的妾室。 那京兆尹方欲说些什么,却见有仆役上前与他私语了几句,他脸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挥退仆役,京兆尹乐呵呵道:“沈侯爷,英蕊夫人作证,临江侯府确娶景氏女为妻。” 此话一出,不但沈毅钧诧异,就连景延月也有些意外。 这英蕊夫人是何人,无亲无故,怎么突然跑出来为她作证? 沈毅钧也脸色难看的质疑道:“侯府的事情,英蕊夫人缘何得知?” “英蕊夫人说,昔日曾与侯府议亲,乃老侯爷亲口告知。”京兆尹高声解释道,让门外的百姓听得分明。 随后,他靠近沈毅钧,声音不大:“夫人说,老侯爷告诉她,沈侯爷与景氏女定了亲,说是景家有恩于侯府,要为景家照顾孤女。” 侯府娶了恩人之女,又贬妻为妾,实在落人口舌。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的名声不免要受到影响,仕途也会因此被影响。 沈毅钧到底脑袋还算清醒,知道铁证如山,此事不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京兆尹私下告诉他后半句话,也是不想把临江侯府得罪死。 丞相识人不清,有意嫁女给有妇之夫,已经足够作为攻讦的把柄了。 沈毅钧一咬牙,开口应了下来:“府尹大人,我与贱内闹了矛盾,一时冲动,才让贱内闹到了官府面前,给大人添麻烦了。” 见沈毅钧上道,京兆尹也并不为难,乐呵呵道:“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多大点事。既然此案已经断明,本官也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重聚了。” 京兆尹说着,就撤了公堂。 景延月心知今日京兆尹虽然帮了她,但只是为了拿丞相的把柄,并不会管她的死活,这言下之意,已经是让她任由沈毅钧处置了。 然而坐实了临江侯夫人的身份,她这死局已经盘活了一半了。 只要接下来不回临江侯府。 沈毅钧冷下脸看着跪在堂上的她:“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去。” 他说着,扣起景延月的手腕就要走。 景延月撇开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站了起来:“母亲要杀我,我不敢回去。” 沈毅钧脸色一变,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的近前:“别给我装傻,你现在是临江侯夫人,母亲杀你作甚。” 景延月丞相府的婚事黄了,她又坐实了沈毅钧正妻的身份,老夫人暂时不会拿她当侍妾打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此安全了。 一旦回了临江侯府,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在此之前,她必须得找到破局的办法。 “侯府不是急着灭口,叫我回去作甚。”景延月冷声开口。 她盯着沈毅钧,忽然笑道:“是了,妾的嫁妆还保管在夫君手上,是该拿回来了。” 沈毅钧听了这话,脸色一僵,顿时不再阻拦。 她行了一礼,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第5章 初见英蕊夫人 说完,景延月扭头就走。 候在门外的侯府家丁见沈毅钧没发话,也不敢阻拦,只好盯着景延月的行踪。 景延月摆脱了家丁的追踪,第一件事是打听这英蕊夫人。 谁知,她才回到自己的落脚点,英蕊夫人的人就来请她了。 景延月不免有些诧异。 英蕊夫人怎么知道她在京中的住处的? 怀揣疑惑,景延月跟着来人到了英蕊夫人的府上。 走入英国公府,穿过前院,景延月才发现,这英国公府似乎有些许寂静。 到了后院的亭子里,景延月终于见到了英蕊夫人。 英蕊夫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件窄袖的锦衣,头上只有些简单的点缀,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见到景延月,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些许笑意。 她没有过多打量,朝着英蕊夫人跪下,道:“延月多谢夫人仗义相助。” “不必多礼,坐吧。”英蕊夫人将目光落在景延月身上,打量了一番,“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是个好的,配沈家有些可惜了。” 景延月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英蕊夫人没有解释,道:“当日你杀了多少金兵?” 此话一出,景延月顿时惊愕地看着英蕊夫人。 当日之事,在场的除去侍女萍儿,便只有那对老夫妻,英蕊夫人是从何得知的? 纵然疑惑,景延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将腰间的锦囊递给了英蕊夫人。 数了数锦囊里穗子的数量,英蕊夫人轻笑出声,爽朗道:“不错,也算是一笔军功了。你倒是有胆色,不像商贾人家养出来的女子。” “夫人过誉了,我为自保而已。”景延月看不透英蕊夫人的想法,只谦虚道。 “老沈家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啊。”英蕊夫人嗤笑出声,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你要是哪天和离了,考虑一下我家小子,虽然是个武夫,但绝对不会抛妻弃子。” 恍惚间,景延月仿佛看到了前世,陛下也是这样苦口婆心的催婚。 只可惜,她最终还是死在了战场上。 景延月的心刺痛了一下,她郑重道:“夫人,外侮当前,不当考虑儿女私情,我想上阵杀敌。” 英蕊夫人显然没料到她的这句话,脸上愣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爽朗大笑:“好有胆气,有我年轻时几分模样,我真心喜欢,哪天你要是改主意了,就来做我家儿媳妇。” 景延月一时哑然,正又要开口,只听英蕊夫人继续道:“不说这些了,你这些军功我帮你留着,大衍不收女兵,你若想上战场,还得靠这些军功让陛下肯任你为将。” “不过,当我家儿媳就不用考虑这些了,英国公府满门为将,无论男女。”才正经一会,英蕊夫人便又打趣道。 景延月知她是好意,也喜欢英蕊夫人的脾气,不免真心的笑了:“夫人快莫开这样的玩笑了,侯爷疑我受辱于金兵,尚且想吞了我,何况这明晃晃的爬墙呢。” 英蕊夫人听了景延月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冷了:“哼,他好意思质疑你的清白,你等下回侯府,我的人给你撑腰。” 景延月真心实意的谢过,有了英蕊夫人的撑腰,她能安心许多:“夫人恩情,延月无以为谢。我将俘获的十匹金人战马安置在了临安城外,愿赠给夫人,以谢夫人相救之恩。” 英蕊夫人听了她的话,脸上不免露出些许诧异来:“我瞧你年轻,不知这金人战马的价值,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军功,纵然换成银两,也能值不少钱了,你要是舍不得,现在提还来得及。” 景延月笑道:“景家家财都做了我的嫁妆,我哪里缺钱,军功没了,只要能上阵杀敌,早晚还可以再挣。但若非今日夫人相救,我恐怕难逃死劫,可才是真的人财两空了。” “好爽利的性子。”英蕊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我是真心喜欢,这战马我可收下了,别后悔,必不会叫你吃亏的。” “时辰不早了,不如留下来用膳?”英蕊夫人道。 景延月知道是英蕊夫人的好意,她能留在英国公府用膳,说明很得英蕊夫人的赏识,侯府那边也就不敢轻视她。 因此她并未推辞,又陪英蕊夫人聊了好一会,聊到兵法阵法上,正是她的强项,哄的英蕊夫人颇为高兴。 直到时候不早了,她才提出告辞,准备回临江侯府。 英蕊夫人便不再挽留她,派了英国公府的下人给她撑场子。 回府之前,景延月还请英国公府的人给暂住在落脚点处的萍儿带话,让她帮忙给那对她救下来的老夫妻送些东西,并告知老夫妻,等她在京城安顿下来了,必然登门拜会。 她已经猜到,英蕊夫人今日会主动救她,不是萍儿的手笔,那便一定与她救下的老夫妻脱不开关系。 此时,临江侯府。 因为上午景延月闹了一出,加上婚事眼见着告吹,侯府的大门多了几个门房看守,见到景延月带着几个家丁上前,门房连忙拦住了她。 景延月眼尖地认出这是早上追丢了她的门房。 “夫人,老夫人吩咐了,您要回府,需得先禀过她了才能入内。”那门房在景延月面前恭敬地弯腰陪笑道。 早上在京兆府的时候,他在旁边看了全程,知道景延月不是善茬,此刻也不敢得罪。 景延月不与下人为难,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门房见景延月还算好说话,才松了口气,就要入府禀报。 “等一下。”景延月开口叫住,“你叫什么名字?” 那门房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来,笑道:“小的福贵,是侯府的家生子,之前一直负责看管临安的这处宅邸。” 景延月点了点头,这才让他进去。 福贵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进去禀告了。 然而,景延月在外面等了良久,都没有见到那门房出来。 景延月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她盯着侯府的大门,露出些许危险的神情。 好一个老夫人,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啊! 第6章 刁难 天色眼见着就要暗了下来,临安城的喧闹声也渐渐变得微弱。 身后,英国公府的下人面带忧色的在景延月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景延月的脸色未变,向前一步,冷冷地看着门房:“进去的那位还没出来?” 另一位门房可没见过京兆府的情况,他在老宅的时候就伺候起侯府的主子了,知道这侯夫人在府里没什么威望,因此也很不上心。 “兴许是老夫人有别的吩咐吧,夫人等着吧,没有老夫人的命令,小的不能让您进去。” 盯着狗仗人势的门房,景延月毫不客气:“我担心母亲出事了,现在要进去看看,你,要么滚,要么死。” 景延月从战场走出来,眼神一厉,天然叫人颤抖,那门房被她的气势吓住,抖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 夫人这样软弱可欺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有气势了?定然是虚张声势。 他的语气恶劣起来,冷冰冰的:“夫人见谅,没有老夫人的吩咐,小的不能让您进去。” 景延月盯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上前一步,使了些巧劲,便四两拨千斤,把那门房撂倒在了地上。 那门房还未反应过来,景延月便带着英国公府的家丁,浩浩荡荡的入了临江侯府的门。 沿途的小丫头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不敢阻拦,只好悄悄地禀了老夫人。 景延月并未理会小丫头们的心思,径直令家丁们朝着侯府的库房里走去。 是的,景延月很清楚,老夫人不想理她,她也不必要和老夫人废话,抓紧拿回嫁妆才是正事,至于老夫人,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把嫁妆取走,自然就会出现了。 库房里倒是有人看守,但见景延月的阵仗,又听闻她只是来查看自己的嫁妆,便不敢阻拦。 果然,等景延月带着人才清点完库房里的东西,老夫人的人就鼻孔冲天地出现在库房门口。 为首的那人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婢女,名字叫翠儿,此刻,她满脸轻视地看着景延月:“都给我住手,库房重地,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去的吗?没有老夫人的命令,谁也不准从库房里带走一根头发。” 这句话看似对守着库房的家丁在说,实则暗地里是在骂景延月。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这时候,翠儿才冷冰冰朝着景延月道。 英国公府的人毕竟不是景延月的人,她不可能带着英国公府的人和临江侯府的人起冲突。因此,她今天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拿回嫁妆。 因此,听了翠儿的话,景延月不徐不疾,扭身对英国公府的人施了一礼:“今日有劳各位了,这嫁妆清点清楚了,我才好放心,日后丢了少了,各位也能做个见证。” 那群家丁连忙道:“夫人放心,这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翠儿的脸上顿时十分难看,她盯着英国公府的人:“夫人,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景延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翠儿啊,你刚才说什么?母亲找我?” 翠儿脸色难看的点点头:“是的夫人,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景延月轻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在门外等了母亲许久,都没有动静,怎么一进府里,母亲就要见我了,莫不是你在撒谎?” 说到末句,景延月就冷冷地盯着翠儿,释放出些许压力来。翠儿被景延月的眼神吓住,才收敛了一些,不情不愿道:“老夫人方才在小憩,这会才得了闲。” “那就带路吧。”景延月知道这只是托辞,淡淡道。 因为老夫人的住处在后院,家丁们进不去,只有英国公府的几名老嬷嬷还跟随在景延月身后。 翠儿想阻止,但被景延月的眼神吓住,顿时没了声息。 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这回,老夫人倒是没有让景延月久等,很快就让景延月进去了。 景延月进去的时候,房间中间的香炉正烟雾缭绕,浓厚的檀香味熏的她眉头一皱。 软塌上,老夫人正半靠着,身旁的婢女为她奉上切好的冰镇西瓜。 听到景延月进来,老夫人才慵懒的抬了一个眼皮。 “你好大的本事,咱沈家真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老夫人这话颇为冷硬,看得出脸色十分不快。 “母亲小憩完了?”景延月面色平静,仿佛看不见老夫人脸色的不快,“儿媳才去库房查验了嫁妆,却发现儿媳的嫁妆,似乎和账本对不上,不知母亲可否为儿媳解惑?” 景延月一口一个“儿媳”,堵得老夫人如同便秘了一般。 “战乱时候,东西丢了也是常事,我好意为你保管,到头来还得落个埋怨。” 老夫人冷哼道。 景延月懒得与老夫人争辩“保管”和“侵占”的事情,只是露出了点不达眼底的笑:“母亲有心了,儿媳已经将嫁妆清点完毕,到了这临安城,总不至于再丢了去。” “若是这侯府的库房怕遭了小偷,儿媳也可以……” “不必了。”老夫人冷声打断她,却是没准备给她留活路,“沈家满门忠烈,容不得受辱于金人的儿媳,我已经请沈家族老们来了。” 看着老夫人,景延月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心里那个隐约的预感终于成了真。 老夫人请族老,必然不是为了休妻的事情,若只是休妻,侯府自己就可以做主。 那只能是想要景延月沉塘,或者自尽,总之是要她的命,来保全所谓的“贞节”。 从头到尾,老夫人都没准备给景延月一点活路,她就是想让景延月死。 景延月内心无比平静,然而心口处,属于原主的愤怒却充斥了她的胸腔。 从被赶下马车开始,无论景延月是死在了金人手上,还是苟活回来,都难逃一死。 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想和诺大的侯府抗衡,这是必死的局! 只可惜老夫人错算了一点。 景延月的目光越来越冷。 她并非无知单纯的后宅女子,又怎么会猜不到老夫人的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沈家族老终于到了。 第7章 无人问她 老夫人见了沈家族老,脸上的冷色顿时散去了,连忙从榻上起来,同来人寒暄:“七叔公、二叔,您二位终于来了,大晚上叨扰二位,实在是另有隐情,不得不为啊。” 七叔公打量了一下周围,忍不住皱眉:“怎么只有你在?毅钧去哪里了?出了什么急事要找我,怎么你们这房连个做主的人都不在!” 见到了七叔公脸上的不快,老夫人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叫翠儿去把沈毅钧从书房里喊过来。 “官家开了恩科,毅钧为了这事,近日都在书房里刻苦,我也不好打搅他。”老夫人这才解释道。 听到是在准备科举,七叔公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然而仍有些不快:“毅钧懂事,肯回到正途上是好事。只是今日京兆府的情况,闹得未免难看了些。” 景延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嘴角不免泛起了一丝讽刺地笑。 从原主的记忆里,景延月大体了解了沈家的情况。 沈家是江北大族,早年因江北动荡南迁至临安,只有武将出身的沈老侯爷还留在江北,族中出过不少进士,算得上书香门第。 沈老侯爷属于沈家的例外,对科举入仕没有兴趣,喜欢舞刀弄枪,为了让他收心,沈家还强行让沈老侯爷与同是书香门第的老夫人成了亲。 可沈老侯爷还是不顾家里的阻拦,偷偷参了军。 在原主的记忆里,沈老侯爷为人和善,也不计较出身,才会做主定下了沈景两家的婚约。 不过,大衍重文轻武,临江侯府这一房虽然是嫡系,在沈家的地位却并不算高,由沈家族老对老夫人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此外,沈家是书香门第,又是名门望族,最重名声,对女子的管束也颇为严苛。 果不其然,七叔公见到景延月的时候,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你就是毅钧的那个商女媳妇?” 景延月顿时收敛了看热闹的心思,只听得七叔公继续道:“胡闹,为了这点小事,跑到公堂上去,丢尽了沈家的脸面!” 恰是这时,沈毅钧从外面踏进来,道:“大晚上的,七太公怎么来了?” 七叔公见到沈毅钧,脸色倒是和缓了不少,但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不是你母亲说有大事,才把我喊过来的吗?” 见沈毅钧到了,老夫人开口道:“今日请七叔公来,是为了做个见证。沈家是望族,怕是容不得受辱于金人的儿媳。” 七叔公听了老夫人的话,眉头也皱了起来:“按照族规,此事理应秘密处置了。但毅钧,这是你的媳妇,你是家主,应该做主的才是。” 几人言语之间,就要定了景延月的命运,而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景延月只觉得好笑。 沈毅钧一时没有说话,七叔公继续道:“你有意入仕,学名就不能污了。” 沈毅钧听了这话,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狠戾。 “阿月。”他扭过头看向景延月时,却已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景延月与他早撕破了脸,此刻沈毅钧装作深情的模样,当真虚伪的令人作呕。 “丞相毕竟是百官之首,我想走仕途,必然不能得罪。公堂之上,情非得已。”沈毅钧望着景延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阿月,沈家是望族,我此番,也是为了家族名声着想。” 沈毅钧满目柔情,景延月却神情未变,全然没有被感动的迹象,沈毅钧不免脸色一僵。 自己这个妻子果然转了性,不吃他这一套了? “阿月你放心,百年之后,我一定着人厚祭你,必会教你香火绵延。” 沈毅钧顶着景延月冷冰冰地目光,硬着头皮演深情:“七叔公,就依您和母亲的意思来吧,毅钧不愿为了儿女私情,辱没了沈家的门楣。” 七叔公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来:“你不拘束于儿女情长,这样很好。明日我就喊人来,把此事了结了。” 一行人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谈笑之间,就已经将景延月当作死人看待了。 身后,英国公府的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有些坐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正要与景延月说些什么。 景延月扭头回去,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沈家真是好一个名门望族。”景延月冷冷发笑,“将来高门娶妻,人人爱娶商女为妻,找个理由杀了,不就继承了富商的嫁妆,又保留了望族的清贵。” 景延月一番伶牙俐齿,听得七叔公脸色一黑:“这里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余地!” 沈毅钧也道:“阿月,不可对七太公无礼。” “沈家蓄意谋杀新妇,今日岂不是人证物证俱在?”景延月盯着七叔公,开口道。 “妇女守节,乃是天经地义。” 景延月温和的笑了一下,下一秒,她变了脸色:“放你爷爷屁的天经地义,那么多当官的投降金人,就是顺应时势。也没见你们骂一句为国守节天经地义,逼人家去死。” 她毕竟是女将军,在军营里厮混多年,什么粗俗的话都学了个七七八八,骤然发飙,就连七叔公也吓了一跳。 “商贾出身,就是粗俗低贱。”七叔公脸上满脸嫌弃,恰如沈家对武将之流的轻视。 然而,恰是他们轻视的武将,在戍守边关,保家卫国。 景延月的心里泛起一丝丝涟漪,她没有理会七叔公,而是看着沈毅钧:“要么和离要么滚,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一天天惦记着我那点嫁妆,显得侯府穷酸。” 景延月的话骂得犀利,沈毅钧的脸色不免又难看了几分。 “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老夫人站了起来,一双略有些浑浊地眸子冷冷地盯着景延月,“容不得你选择,你不死也得死!” “来人,把她关到柴房里去。” 七叔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毅钧,你也别惦记你这媳妇了,满嘴粗俗毫无教养,不堪为我沈家的主母。” 一番人又是三言两语间,想要决定景延月的命运。 “你们说完了吗?” 景延月冷不丁的开口。 第8章 不想和国公府撕破脸 几人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七叔公皱着眉头正要开口,景延月便道:“我有一点很好奇,倘若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们又想用什么借口来杀我谋财呢?” 听到景延月的话,众人都是满脸不信。 是啊,追兵在后,景延月一个弱女子,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又怎么可能真的全须全尾的回来呢? 沈毅钧满是柔情地开口道:“阿月,你若尚是清白,那自然仍是我的妻子。” 老夫人却冷冷地盯着景延月:“她怎么可能清白,毅钧,你不要妇人之仁!” 景延月心知,老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 白天,景延月不肯和沈毅钧走,去了英国公府之后才安心回来,就是防着老夫人拿着贞洁为借口逼景延月去死。 “阿月,你不要撒谎,清白与否,一验便知。”沈毅钧神情温和,语气略带责怪。 景延月看着他虚伪令人作呕的神情,扭头对英国公府的嬷嬷们道:“今日请国公府诸位做个见证,我确是清白女儿身,如若身故,必是那临江侯府假借保全名声之名,杀新妇谋财。” 景延月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才终于放到了景延月身后那几位没有存在感的嬷嬷身上。 七叔公皱着眉头,对着几位嬷嬷道:“不知是哪位国公府?此事乃沈家私事,还望贵府不要插手。” 那嬷嬷眼睁睁看着几人为难景延月,荒谬至极,已是积攒了不少怒气,但几位都是贵人,她却不能发作。 她只是道:“咱们是奉英蕊夫人的令,护着景夫人的。” 她的语气算不上轻慢,可也算不上恭敬,只一个“护”字,却清清楚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七叔公的眉头皱了起来:“今日公堂之上,也是贵夫人叫沈家颜面尽失,难不成,贵夫人诚心与沈家为敌。” 嬷嬷依旧脸色恭敬,但语气却不卑不亢:“我家夫人与沈老侯爷是生死之交,何必与侯府作对?今日公堂之上,夫人也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这话让七叔公脸色难看,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处处让他不痛快。 只听那嬷嬷继续道:“景夫人未触犯王法,贵府并无正当理由处置她。我家夫人说了,历来纵然是新妇爬墙的,也最多休妻了事,嫁进贵府又不是卖了身,凭什么决定媳妇的生死。” 这句话说的直接,明晃晃在不给沈家脸面,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我家夫人说了,她在军营待久了,说话直,不像文人文绉绉的,说话都拐着弯,请各位贵人海涵。” 听着这嬷嬷的话,景延月禁不住在心里笑出了声,英蕊夫人还真是对她的脾性。 她就喜欢这样爽快的人,最讨厌老夫人和沈毅钧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在背地里阴人的人。 “英蕊夫人这是要干涉我沈家的家事吗?侯府比起国公府也不差,难道国公府当真铁了心要保着这个商女吗?” 那嬷嬷听了,立刻恭敬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请帖:“夫人说了,十日后荷花宴,请景夫人务必赏脸来国公府参观。” 这句话一出,老夫人顿时脸色铁青。 沈老侯爷和英蕊夫人虽然是生死之交,但临江侯府的情况,还真比不上英国公府。 但即便这样,两家都是大族,为了一个无关的小女子撕破脸也是罕见的事情。 也不知道景延月这个小贱人走了什么狗屎运,入了英蕊夫人的眼,这下事情倒是难办了起来。 嬷嬷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神情变化,知道不该再刺激对面,彻底把临江侯府得罪死了,连忙递了个台阶过去:“老夫人恼怒景夫人今日上了公堂之事,我家夫人也表示理解。” “我家夫人今日派我来,还是因为与沈老侯爷的交情,希望贵府和睦。若景夫人真是清白之身,还请老夫人看在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高抬贵手,认回这个儿媳。” 老夫人知道今日是奈何不得景延月了,也不想为了景延月,彻底把英蕊夫人得罪死了。 反正人和嫁妆还在沈家,早晚能想办法搞到手的,这时候咄咄逼人,反而显得沈家的吃相过于难看。 更何况,事到如今,景延月死不死,那丞相府的千金叶子岚都不可能再加入沈家了。 因此,嬷嬷一旦好声好气说话,老夫人也是黑着脸接过了这个台阶:“英蕊夫人都如此说了,我也该给英国公府一个面子的。” 老夫人这样说着,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妇人之仁!”七叔公的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决断,我等就告辞了。” 沈毅钧连忙送着沈家族老出了府。 嬷嬷亲自验过景延月的身体,顿时有些诧异。 景延月嫁入沈家一年了,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不过这样也好,景延月仍是处子,反倒能说明自己的清白。 事已至此,老夫人只好硬着头皮认下,在临江侯府给她安排了一处住所。 想到那处住所本来是给叶子岚准备的,老夫人的脸色更黑了。 若是娶了丞相嫡女,也多少能为毅钧的仕途增添点助力,不像这个糟心的玩意。 不管老夫人怎么想,景延月都不放在心上,她得了住处,很快告辞离开了。 一夜安眠。 来到临安以后,这是景延月睡的最好的一觉,目前最大的危机暂时解除,她终于可以自保。 至于老夫人会不会想其他办法谋害她,景延月并不放在心上。 对于目前的景延月来说,她想上战场杀敌,击退金人,恢复武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来到这个侯夫人身上,景延月也继承了对方相对柔弱的身体,比起前世久经沙场磨砺出来的体质,这个身体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当日那几个金人,她几乎是拼了命才杀掉的。 因此,景延月最近都坚持在侯府强身健体,为将来做准备。 因为那晚实在丢人现眼,老夫人病了一场,出乎景延月意料的是,老夫人这次居然没拿侍疾搓磨她。 十日荷花宴在即,老夫人不找她的麻烦,景延月也乐得自在。 第9章 荷花宴上起纷争 因着在侯府安顿下来了,景延月便把萍儿接了回来,荷花宴前,她选了一件浅绿色窄袖的锦衣,又略加点缀。 她的装扮既不过于朴素,也不会过于华丽,像个暴发户,总之让人挑不出错来。 萍儿看着她的装扮,不免一呆:“夫人这样真好看。” “走吧。” 景延月上了马车,极为低调的前往了荷花宴。 英蕊夫人的荷花宴,几乎云集了临安绝大部分叫得上名号的女眷,也有一些尚未娶妻的公子,算得上一场盛会。 景延月对临安尚一无所知,这样的盛会,恰恰是个获取情报的好机会,她笃定主意要低调做人,暗中了解临安的情况。 毕竟,单单依靠临安的百姓和乞丐收集信息,必然没有直接从官家小姐和夫人们身上来得快。 然而,天不遂人愿,景延月才到了荷花宴上,就与叶子岚迎面撞上了。 景延月盯着叶子岚的耳垂,那日她扯下了叶子岚的耳环,可是直接撕烂了她的耳垂,此刻伤口还未好全,才刚刚结痂,因此她受伤的那只耳朵上未带饰品。 见景延月盯着她的耳朵看,叶子岚的脸都黑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谁邀请你来了!”叶子岚瞧见景延月的第一眼,眉头一皱,神情里露出轻蔑和厌恶。 她可没忘记,在她与沈侯爷准备订婚的重要关口,景延月突然活着回来,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很快,叶子岚反应了过来,那日英蕊夫人在京兆府内维护景延月一事,自然传到了她的耳朵。 叶子岚冷哼道:“昭庆长公主在英国公府开荷花宴,倒是便宜了你这么个玩意。” 听到叶子岚的话,景延月却是一愣:这宴会的主人原来并非英蕊夫人,而是长公主? “一介商女,出现在这里,真是拉低了这宴会的格调。”叶子岚满脸嫌恶道,“真没想到你能活着从金人手底下回来。” 这话一出口,景延月的脸色就更冷了几分。 落入金人手上,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叶子岚很清楚,可偏偏就这么做了。 “你明明知道当时我被赶下马车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你还要那么做?” 叶子岚嗤笑出声:“我为什么需要在意一个小小商女的死活,你这样的贱命死了也就死了,别耽误本小姐回临安。” 叶子岚的话毫不掩饰的恶毒,景延月却忍不住笑了。 好,既然叶子岚确实是坏到了骨子里,而非仅仅是为了逃生的权宜之计,她报复起来,也就不必手软了。 周围,女眷们被叶子岚和景延月的对话吸引了注意,见两人在荷花宴上似乎起了争执,不免都关注起这边的情况。 毕竟临安城近日最大的新闻,就是这临江侯府与丞相府的二三事。 几个少女巴结叶子岚这个丞相府唯一的嫡女,都围了上来,站在叶子岚身后帮腔。 “叶姐姐别气,咱不与这种下等人说话。” 叶子岚盯着景延月,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恶毒,随后,她一脸傲慢的瞥了一眼景延月,朝着围着她的少女们道:“我才不与她计较呢。” “一个在金人胯下承欢的小贱人而已,哪里配得上我毅钧哥哥。”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惊呆了,无人计较叶子岚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话如此露骨,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景延月。 景延月脸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 确实是好歹毒的计谋。 女子名节这种事情,最最是解释不清楚的,一旦有了人云亦云,那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就算洗清了,也要落个不好的名声。 叶子岚这句话,若换作一般的女子,恐怕会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唾沫淹死。 单看周围的人,原本只是单纯的看热闹,此刻带上了些许厌恶和嫌恶,下意识的离景延月远了一些。 景延月对此却不甚在意,只是道:“叶小姐莫不是忘了,当日可是你把我踹下马车的,其实我已经死了,正是回来找你索命的。” 景延月说着,咧开嘴,露出了瘆人的笑意。 叶子岚被她吓住,慌了一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胡说,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鬼!更何况,你说我推你,哪有证据。” 景延月张开掌心,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耳环,她看着叶子岚,依旧是一副厉鬼索命的模样:“叶小姐,你要找的证据是这个吗?” 不等叶子岚开口,景延月就放大了声音,自顾自道:“叶小姐,这只耳环的上面,刻着的可是叶府的印记,你耳垂上的伤,还是那日你踹我下马车之后,我亲自扯下来的,叶小姐这么健忘么?” 盯着景延月手上的耳环,叶子岚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本来想彻底毁掉景延月的名声,可被景延月这样一搞,顿时无人在意景延月是否被金人凌辱,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耳环上。 她还未出阁,不能落下个恶毒的骂名。 景延月则笑意盈盈地看着叶子岚,比起一个素不相识商女出身侯夫人的八卦,在场诸位显然会对丞相嫡女的八卦更感兴趣。 景延月固然不在乎名节,不过毕竟借用了人家的身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污蔑。她熟读兵法,一手围魏救赵下来,众人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叶子岚顿时恼道:“景延月你敢污蔑我?当日明明是你病重走不动了,强行要下马车,差点连累我们所有人被金兵追上!” 景延月并不听她狡辩,掌心依旧放着那只耳环。 叶子岚见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脸色更加难看了,偏偏又得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一时间进退两难。 “叶小姐,我这耳环,可是从你耳朵上撕下来的,你可别忘记了。”景延月不去理会叶子岚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今天她本来想低调行事,没准备拿耳环的事情做什么文章。 谁叫叶子岚一上来就找她的不痛快,害得她没法默默地在人群里收集情报,只好顺手报一下一脚之仇了。 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比起叶子岚苍白无力的狡辩,还是景延月手上的实证更有说服力一些。 叶子岚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第10章 昭庆长公主 就在这时,沈毅钧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皱着眉头挡在了叶子岚的面前。 这里严格来讲是女眷席的外面,男客出现并不奇怪,只是沈毅钧居然也来参加了荷花宴,却是在景延月的意料之外。 “阿月,你这样污蔑叶小姐,让我很失望。”沈毅钧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延月,随后回过头去,一脸抱歉地看着叶子岚,“叶小姐,贱内胡言,污了你的声誉,在下必然严惩。” 叶子岚见到沈毅钧的刹那,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随后泛起一丝羞红:“多谢沈公子为我说话。” 女眷们没料到忽然有男客出现,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开了些,只有几个胆大的少女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临江侯的英姿。 沈毅钧确实是个美男,身形修长高大,眉宇丰神俊朗,气质温润如玉,也难怪会吸引到临安的少女们。 如果不是景延月看透了他虚伪的本质,也会觉得此人还算不错。 景延月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一个清脆的少女音传来:“何姨母,好热闹的一场戏呀。” 众人闻声一惊,扭头去看,却见一位芳龄莫约二八的少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织金锦衣,金钿芙蓉玉的头面,看起来贵气又不失俏皮。 此时,少女正挽着英蕊夫人的手,朝着发生争吵的方向走来。 众人连忙躬身,朝着那少女行礼:“长公主安。” “免了。”少女满眼灵动,又不失礼仪,径直走到了景延月的面前,冲她笑了,“景姑娘,我听过你。” 这一声景姑娘开口,沈毅钧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景延月站在沈毅钧的身后,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毅钧的神情变化,顿时对这位昭庆长公主生了好感。 “长公主听过我?”景延月眉眼弯弯,全然没有面对叶子岚和沈毅钧的冷意。 “何姨母和我夸你呢,说你颇有胆气,斩杀金兵,巾帼不让须眉。”昭庆长公主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英蕊夫人,“大衍男儿若都如你这般,何愁失地不复啊。” 景延月的脸上顿时露出些许诧异来。 昭庆长公主这话一出,可是直接打破了之前叶子岚说她“受辱于金人”的谣言。毕竟,她是斩杀金兵的巾帼,不可能被金人凌辱。 这样,原本百口莫辩的造谣,顿时烟消云散了。 景延月虽然不在乎名节,但依旧颇为感激她的善意:“长公主过奖了。” 一旁,叶子岚显得有些不大高兴,她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昭庆长公主直接略过了她和沈毅钧,朝着景延月发出邀请。 “景姑娘,赏荷宴就要开始了,到我身边来坐吧,我想听你讲讲你斩杀金兵的事迹。” 景延月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女,恍惚之间,看到了前世少女时代的陛下。 她恍惚了刹那,微笑着应允了。 全然无视了另一边,沈毅钧因为这个“景姑娘”的称呼,脸色无比难看。 昭庆长公主虽然没有明着给沈毅钧和叶子岚脸色,但两方的争吵,大家都看在眼底,昭庆长公主此刻对景延月施以善意,就是表达了对她的支持。 众人都不是傻子,有昭庆长公主的另眼相待,众人对景延月这个商女出身的侯夫人都少了几分轻视。 至于斩杀金兵?无人放在心上,这不过是昭庆长公主找的理由罢了。 景延月没有管其他人的想法,走到了昭庆长公主身边。 英蕊夫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聊,我去看看底下人准备的有没有错漏。” 景延月与英蕊夫人对视,露出了笑意,目送着英蕊夫人离开,她才回过神,对昭庆长公主道:“多谢殿下解围。” 昭庆长公主脸上带着笑意,轻轻哼了一声:“本宫才不是为了帮你,我就是看叶子岚不顺眼。” 看得出来,昭庆长公主的心情颇为舒畅:“景姑娘,听何姨母说,你想参军?” 四周,见其他小姐们都不大敢靠近正在闲谈的昭庆长公主和景延月,她才道:“殿下,我想告诉世人,女子也能建功立业。” 听到这里,昭庆长公主的眼睛亮了一下,她拉起景延月的手,问道:“景姑娘,你果然有胆气。为着金人南下的事,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闹得皇兄头疼。景姑娘尚思建功立业,朝中那些男儿,却只想着向金人投降。” 提到这里,昭庆长公主的脸上不免带着几分严肃,也露出些许不快来:“主和派里闹的最欢的就是叶家。” 这些朝中的消息,景延月在市井里是打听不出来的,但昭庆长公主随口闲谈间透露出来的消息,却能让景延月对局势更加了解。 “殿下也觉得不该向金人求和?” “和金人求和,无非就是割地赔款,你觉得大衍现在还有多少土地能拱手给金人?”昭庆长公主说着,脸上带了些许冷意。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昭庆长公主继续道:“景姑娘,大衍没有女子当兵的先例,女子从军,只有像何姨母那种,借着英国公府的旧部,从女将做起。你想从军,必然得有自己的势力。” 听着昭庆长公主的劝告,景延月的脸上不免严肃了几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也是为何英蕊夫人当初让她攒下足够成为将领的军功的缘故。 “可是私募兵马,锻造兵甲,都是造反杀头的重罪。”昭庆长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临江侯府也有一些旧部,你现在既然是临江侯夫人,倒是可以从这里下手。” 景延月心下一惊,昭庆长公主虽然活泼灵动,看起来平易近人,但也并非单纯无知之辈。 她想在上战场之前,迅速积累起自己的势力,利用沈家夫人的身份,从临江侯府的旧部下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多谢殿下提醒。”景延月开口道。 说这会话的功夫,也就到了席上,两人顿时闭口不谈,倒是讨论起了英国公府的荷花。 赏荷宴正式开始,叶子岚站起身来,看着坐在对面的景延月开口道:“景夫人既得了殿下赏识,这赏荷作诗一事,难道不该叫景夫人先来,为咱们做个表率吗?” 第11章 对付骑兵的妙法 有了昭庆长公主撑腰,这一次,没人敢掺合到叶子岚和景延月的纷争中。 但并不代表,众人没有心思看戏。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景延月身上,只看她如何反应。 “叶小姐,此言差矣。”景延月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诚恳,“我一介低贱商女,怎么会作诗这种风雅之事呢?” 她盯着叶子岚,不徐不疾地笑道:“叶小姐品性高洁,出身高贵,才应该给咱们做个表率呢。” 景延月的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少女耐不住笑出了声。 叶子岚脸色难看的瞪了那名少女一眼。 景延月这话骂的巧妙,她才拿出证据指责叶子岚赶她下马车一事,就夸叶子岚品性高洁,明明有昭庆长公主珠玉在前,景延月却夸她出身高贵,更是讽刺。 眼看着叶子岚吃瘪,昭庆长公主的心情颇好,不想让好好的赏荷宴被叶子岚破坏了气氛,她开口打断道:“好了,年年赏荷宴都作诗,多没意思,不如今年改成投壶好了。” 往年作诗,都是叶子岚拔得头筹。一听到投壶,她便不太乐意,但是长公主开口,叶子岚不可能当面反驳,只好吃了这个闷亏。 今日对上景延月,她可谓处处吃瘪,此时虽然郁闷到了极点,却也不敢再招惹她。 众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投壶作诗,无非都是一个名目罢了,总归也不会是自己拔得头筹。要紧的是借着赏荷宴的机会,暗中瞧瞧湖对面的男客席上,有没有心仪的俊俏公子。 于是,没有叶子岚挑事,投壶活动进行的出奇顺利,景延月藏了拙,拔得头筹的就是早前笑话叶子岚的那名少女。 景延月这才知道,这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名叫何易蓁。 那少女朝着景延月,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景延月回以一个微笑,两人并未深入交谈。 赏荷宴过半,主人家划定了男客女客的区域,便可以自由活动。 “景姑娘,咱们去寻何姨母。”昭庆长公主从主座起身,见四下无人听她们讲话,她笑道,“正好让晏哥哥带你去沈家旧部的驻地。” 景延月随着昭庆长公主朝着主会客厅走去,寻到了英蕊夫人。 在英蕊夫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男子,他的眉宇带着一股英气,景延月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一眼就认出,对方是习武之人。 昭庆长公主见到那男子,笑道:“江晏哥哥,你怎么舍得从军营里跑回来了,往年赏荷宴,都不见你参加。” “母亲说今年赏荷宴我必须回来,否则就打断我的腿。”江晏看了眼英蕊夫人,脸上颇为无奈。 景延月这才知道,这男子正是英蕊夫人的独子江晏。 英蕊夫人瞪了眼江晏,道:“你这不孝子,光成日窝在军营里研究你那兵器,也不知道回来看我这老婆子。” “母亲,步兵对阵骑兵,终究是损伤太大,若是没有克制骑兵的法子,这仗可就不好打了。”江晏俊朗的眉眼间带上了些许忧色,“如此严峻的局势,儿子哪还有心思回家呢。” 英蕊夫人却冷哼了一声:“你急什么,眼下只是金人南下骚扰大衍,还没打起来呢。指不定咱又和金人议和了,你就是研究出个仙丹都没用!” 昭庆长公主听了,连忙劝她:“何姨母莫要动怒了,近日朝中为这事吵得厉害,江晏哥哥若能研究出对付金人的妙法,朝中主战的声音也能多些,皇兄的压力也会小些。” 景延月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谈话,本不欲开口,然而江晏提到对付骑兵,却是她的老本行,她忍不住道:“当下没有阻止骑兵的妙法么?” 江晏早察觉到昭庆长公主身旁的景延月,只是母亲和昭庆长公主都未开口,他不好问,眼下见这女子主动发话,他的目光询问性地看向了母亲。 “这位是景延月景姑娘。”昭庆长公主抢在英蕊夫人开口前回答道,还俏皮地朝着英蕊夫人眨了眨眼。 英蕊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 江晏虽见她是女子,却并不轻慢,施了一礼,道:“景姑娘有所不知,骑兵速度快,步兵血肉之躯,终究不能抵御。若是步兵重甲,又拖累了行军速度,失了灵活。” “抵御骑兵,何必用血肉之躯?”景延月回了一礼,便道。 大燕与匈奴征战多年,她亦有对付骑兵的经验,此刻来了兴致:“难道军中没有对付骑兵的死物?” 江晏听见“对付骑兵的死物”,顿时露出诧异,就连英蕊夫人的脸色也变了:“景夫人,莫不是你有什么对付骑兵的妙法?” 江晏听到母亲这句“景夫人”的称呼,顿时困惑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全然放在了景延月的话语上。 “将削尖了的木头置于地上,便可阻拦骑兵。”景延月来临安的路上,沿途见了许多城池,此刻回忆起来,确实少了拒马。 原来这大衍王朝,竟然尚未研究出此物。 “可这木头要插在地上,需要筑地基,行军打仗,讲究灵活,有筑地基的功夫,恐怕金人都已经冲过来了。”听了景延月的话,江晏皱着眉头道。 景延月摇了摇头:“江公子知道篱笆么?造个可以移动的篱笆,只需要着两名士兵将这东西置于阵前,便可做阻挡骑兵的先锋。” “有纸笔么,我画一个出来。” 江晏为阻拦骑兵的方法头疼了良久,此刻听到景延月有妙法,顿时欣喜若狂,连忙拿来了纸笔。 景延月简单勾勒出拒马的形状,递给了江晏:“江公子,此物构造简单,无需携带,只需行军路上安营扎寨的时候,砍伐树木就能制成。” 江晏连忙接过了景延月的图,认真看过之后,觉得精妙,此物若当真能克制骑兵,与金人对阵时,大衍也能多一分底气。 想到这里,江晏忙道:“在下这就回军营,让工匠把这东西打出来。景姑娘,我替大衍的将士们谢过你。” 江晏说着,珍重施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英蕊夫人连忙喊住他:“诶,你个浑小子,才回来多久就又要走。此事不急于一时,你先晚些再回营。” 第12章 沈家旧部 江晏被母亲叫住,只好留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他便开口,询问起景延月来:“景姑娘,这东西叫什么?姑娘从何得知。” 他心里惦记着大衍的将士们,若能靠这个多打几场胜仗,也能少一些伤亡。 “此物名叫拒马。”景延月回答道,然而对于此物的来历,她却无法作答。 借尸还魂一事,实在荒唐。 幸好,就在这时,昭庆长公主的话,避免了江晏的追问。 “江晏哥哥,别管这物件了。我带景姑娘过来,是想请你带景姑娘去一趟沈家旧部的驻地的。” 听了这话,江晏顿时疑惑道:“沈家?可是临江侯沈家旧部的驻地?景姑娘若是想去,为何不找临江侯?” 基于英蕊夫人和昔日沈老侯爷的交情,江晏和沈毅钧有些熟悉,对沈家旧部的情况,江晏的确比较了解。 但这种事,毕竟还需临江侯本人出面更为妥当。 江晏还在疑惑,却听见英蕊夫人道:“这是殿下的主意?真是绝妙。” “沈家小子一心入仕,怕也顾不上沈家旧部,正好趁着还没和离,拿下沈家旧部,也不辱没了昔日追随沈老侯爷的那些将士。” 这话一出,江晏顿时有些云里雾里,他疑惑的看向母亲。 “景姑娘想要从军,得有自己的势力。”昭庆长公主突然出声,解开了江晏的疑惑。 “景姑娘暂时是姓沈的妻子,姓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景姑娘那么好的人,他不珍惜就算了,还要作践人家。他不仁咱不义,反正姓沈的也用不着那些旧部。” 江晏在军中多年,只是儿时与沈毅钧相识,对于如今临江侯的印象很是模糊,加上他在军营,并不知晓前些日子京兆府的事情,此时还有些茫然。 他正要发问,却听到母亲开口对他说:“你带景夫人去一趟,此事不必和你毅钧兄提。” “是,母亲。” 江晏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低头应是,然后对景延月道:“景姑娘……景夫人,我领你去沈家旧部的驻地。” “夫人、殿下,那我先告辞了。”景延月行过礼后,才跟着江晏离开。 两人离开的隐蔽,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英蕊夫人为景延月准备了一辆马车,江晏就在外面为她驾车。 路上,江晏忍不住开口道:“听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夫人有志于从军?” 景延月的声音透过马车的布帘,清晰地传入江晏耳中:“金人残害大衍百姓,生灵涂炭,难道江将军不想收复故地么?” 眼前的女子虽然明艳动人,但他并未看出与寻常世家夫人有什么区别,不免生了些提醒的心思。 “景夫人,战场并非儿戏。”马车外,江晏的声音隔了许久才传来,“拒马的确是天才的发明,但打仗靠的不仅仅是这些。” “行军打仗,要排兵布阵、调度粮草,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一棋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江晏的声音很好听,但景延月能听出他语气的严肃,“打了败仗,死的是实实在在的将士,是儿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母亲的儿子。夫人,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他少年就随父亲上战场,打了很多场胜仗,也见过很多场败仗,因此这话格外慎重。 景延月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她能听得出江晏语气里的真切,他是真真正正在为将士们感到忧心,而非是在轻视她。 这样的将领……景延月内心有些动容,她的嘴角浮现了浅浅的笑意:“江将军信不过我,到了军营,我们比一场便是。” 江晏见她笃定,顿时来了兴致:“景夫人果然懂行军打仗之事?既然这样,那江某就不客气了。” 说话的功夫,江晏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他爽快地跳下车,道:“夫人,到了。” 景延月从马车上下来,打量着沈家驻地。 说是驻地,但其实不是正经的军营,只是一大片军户们的住所,有一处演武场作为训练的地方。 驻地的入口处,有两名打着瞌睡的退役老兵看守着,见到江晏的刹那,两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道:“江将军,您怎么来了?” 因为两家的交情,加上江晏是武将出身,沈家旧部对江晏都颇为熟悉,此刻见他难得来,都很热情。 “江将军您快坐,弟兄们在地里抢收,只有我们两个老残废留在这看家呢。” 两位看门的老兵把江晏迎进去,说话的时候,两位老兵将目光落在了江晏身后的景延月上。 “江将军,这位是?” 江晏介绍道:“这位是沈侯爷的夫人。” “各位好,我叫景延月。”景延月爽快地开口,“今天来探望各位,给各位备了些许薄礼。” 离开英国公府之前,她已经叫萍儿去准备些东西,运到沈家驻地,当作给沈家旧部的见面礼。 “多谢夫人。”老兵们客气地谢过,便继续与江晏交谈。 景延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江晏虽然是富家子弟出身,但与底下的兵士交谈之中,却全无傲气,也很得将士们的心。 景延月并不急于展现来意,她只是静静听着两方的交谈,时不时插两句,默默了解了沈家旧部的情况。 距离上次与金人交战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了,沈老侯爷卸甲归田以后,儿子沈毅钧一心仕途,他们这帮旧部便没再得到重用。 虽说是军户,眼下却没有军饷,全靠耕地谋生。 但那些土地都是临江侯府的私产,昔日沈老侯爷在世时,给他们无偿耕种的,前些日子沈毅钧来了临安,就想把土地收回。 但是军户们没别的谋生手段,眼下又领不上军饷,若是没了这些土地,怎么养得起一家老小。因此不免觉得沈家薄情。 所以,两个老兵见了景延月,态度颇为冷淡。 景延月心里不大好受,她是军营里出来的,知道将士们有多不容易。 她正想开口,忽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老李老王,来搭把手,最后一批稻了。” 一群赤着上身,满身刀疤的男子,正扛着一大团稻谷,朝着几人的方向走来,为首的男子在瞧见景延月时,顿时大喊道:“怎么驻地里还来了个陌生娘们?真他娘的标志,这是谁家的娘们?” 这话一出,他身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景延月身上。 第13章 我给你们生路 江晏有些担忧的看向景延月,他知道女子多数脸皮薄,受不了这样的话,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脸色如常。 江晏顿时有些诧异。 他不知道的是,从军多年,景延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那群赤着上身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稻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朝着江晏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时候,他们才认出江晏。 “江将军。”为首的那男人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这是您的夫人?” “我是临江侯的夫人。”景延月收敛了客气的神色,如同一匹孤狼,盯着为首的那男人来看,“来慰问一下诸位。” 听到是临江侯的夫人,那男人顿时变了脸色,他吐掉嘴上叼着的一根麦穗,上下审视着景延月:“侯府的人是都死绝了么?怎么派了个娘们过来。”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死寂,老兵连忙打圆场:“老黄……” “侯府就让你一个人来收田?”那男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盯着景延月的目光,亦有一种久经沙场的杀气。 若是一般人,这时候即使不被吓尿,也要露怯了,可景延月仍然如同没事人一般,反而放松了下来,但眼神的压迫却并不减少:“我说了,我是来慰问各位的。” “萍儿,把东西搬过来。”景延月开口,朝着马车的方向喊道。 萍儿连忙令人将一袋袋大米和白面搬到了驻所里,看得一群男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每户大米白面各一袋,腊肉一条。”景延月脸上露出了些许微笑,“我说了,我只是来慰问各位的。” 这一次,没有人再为难景延月,大伙盯着那一袋袋大米和白面,良久都舍不得移开了视线。 最先挑事的那个男人,看着大米白面,气场顿时矮了下来,他看起来有些颓唐:“夫人,您真的不是来收田的?” 得到了景延月否定的回答,那男人居然直接跪了下去,吓了景延月一大跳。 “夫人,小的瞎了眼,冒犯了您,请夫人责罚。” 那人说着,居然朝着景延月磕起头来:“夫人,俺们是军户,靠吃军饷过活,可是朝中说眼下无战事,不给俺们发放军饷。现在俺们一家老小,全靠老侯爷给俺们的这几亩地谋生,求夫人不要把地收走,给俺们一些活路吧。” 景延月看着上一秒还满脸戾气的男子忽然痛哭流涕,她的心里顿时感觉阵阵难受。 她死后,她那些活到卸甲归田的下属们,是否也要遭遇同样的事情? “你先起来说话吧。”景延月的声音平和了很多,不见方才的压迫,实际上,熟悉她的人会知道,她的内心里正在酝酿风暴。 沈家。 她看着眼前的人,目光却越来越冰冷。 “夫人能记得我们这些人,俺们已经知足了。”男人伏在地上良久,才站起来,缓缓开口道,“俺知道夫人只是新妇,做不得主,夫人若是要田地,那就拿去吧。” 说完这句话,男人顿时如同老了十岁一样,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 景延月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冷声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来收田的,那是姓沈的做的混账事。你们为国征战大半辈子,我还没那个脸来抢你们的生路。” 男人被景延月骤然高声的话语吓得愣住,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景延月趁胜追击道:“你们前半辈子也是和老侯爷驰骋沙场见过世面的,难道就甘心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下去吗?” “沈家不给你们生路,我给。朝廷不给你们发饷,我给。”景延月的视线极具压迫的扫向在场的众人,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做我的兵,我来给你们生路,你们的家人我来照顾,你们的军饷我来发。”景延月说到这,看着众人震惊地目光,放慢了语速,“就看你们敢不敢赌一把,我这个女将军的前途了。” 众人被她的话震慑住,一时间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说话:“夫人,您说的是真的?” “萍儿,抬银子过来。”景延月开口道,目光依旧看着众人。 “做我的兵,住处我给你们解决,平时训练每月一千文,十斗粮食。如果遇到战事,额外发十贯钱,如果战死给家里发五百贯的抚恤,往后十年,每年再给五贯钱补贴家用。” 两名小厮抬了一箱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了众人面前,洁白的颜色让众人移不开眼。 众人看着那箱银子的目光带着渴望,要知道,即使是上等的禁军,一个月也不过是八百文,十斗粮。 像他们这样的募兵,就算能领到军饷,也不过是五百文,五斗粮。 这还只是账面上的数据,被层层克扣下来发的就更少了。相比较来说,景延月许诺的薪水若能真发下来,对他们来说绝对足够丰厚了。 “如果有军功,就另外算。” 景延月语气极其笃定,他们能感觉出来,夫人的目光里,藏着很远大的野心。 众人都很是心动,然而都没有开口应下,脸上带着些许犹豫。 “景夫人,我们毕竟深受老侯爷的恩义,不能轻易背了老侯爷去。”人群中,有人开口,说出了自个的担忧。 尽管沈家要收回他们的田地,但他们仍然还顾念着昔日的情分。 景延月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但她还是开口道:“我是沈家的媳妇,老侯爷亲自定的婚。做我的兵,不依旧是在沈家么?我夫君要收回田地,我无法阻拦,但我可以用嫁妆给你们发饷钱。” 景延月见众人有松动的迹象,连忙继续道:“只要你们现在答应,我就额外给你们每人五两银子的补贴,银子都在这里了,现在就能给,绝不食言。” 五两银子差不多抵得上他们一年的军饷了,更何况如今拿不到军饷,他们只能靠那点地生存,收入就更少了。 早前那个下跪的男人声音都颤抖了:“夫人,您可知道沈家旧部有多少人……这么多银子,您肯都给咱?” 第14章 她心情复杂 景延月听了这话,看向他疑惑道:“沈家旧部有多少人?” 景家家财丰厚,拿出这点来补贴将士们,绝对绰绰有余。 “回夫人,有两百余人,都是昔日追随老侯爷的。”那男人见她发问,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景延月,有些犹豫地开口,生怕她反悔,“夫人……” “你放心,这两百个人,只要肯跟我,我都要了。”景延月开口,语气带着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那男人极为激动的开口,看着景延月的目光,满是感激,“夫人恩德,大家伙一定铭记在心。” “你叫什么名字?”景延月看着那男人良久,才开口道。 “小的黄大浩。”黄大浩并未因为景延月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他回答的很坦然。 景延月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底,对此人顿时生了几分欣赏。 她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愿意跟我的,都来登记一下,领走五两银子。” 众人没了顾虑,顿时围了上来,抢着要登记。接过银子的刹那,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气。 景延月站在那里看着欣喜的众人,心情颇为复杂。 江晏察觉到她神态的不对劲,忍不住开口关心道:“景夫人,这都拿下沈家旧部了,怎么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江将军,你心里清楚,他们只是答应为我所用而已,并没有真正的服我。”景延月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 景延月知道,她现在只是利用了临江侯夫人的身份,让他们名义上愿意成为她的兵而已。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要想真正获得沈家旧部的认可,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更重要的是,私募兵马是大罪,她想练兵,首先还得说服皇帝。 因此,虽然此行顺利,景延月却并未喜形于色,但她心情复杂的真实原因,却并非因为沈家旧部。 她语气微冷地开口道:“将士们都懂得知恩图报,有些人罔读圣贤书,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江晏听了全程,知道她是不满临江侯对沈家旧部的做法,他也是军人,对临江侯的做法也颇看不上,又想起母亲与长公主言谈间,似乎也不喜临江侯,不免对这位儿时的玩伴留了些不好的印象。 然而他与景延月只是初识,因此他并未说出口。 景延月并未在沈毅钧的事情上纠结,她只是朝着江晏笑道:“江将军,咱们说好了要比试一场的,眼下我的事情了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因她提出了拒马,江晏十分钦佩。见她也知兵,此刻不免心痒,笑道:“夫人爽快,老黄,驻地里可有沙盘?” “夫人,那玩意只有军营里有,咱们这些小兵用不着这东西,只有将军们才用。”黄大浩脸上露出些许为难来。 景延月是女子,没有军令在身,入不得军营,若想和江晏比较兵法,恐怕得在她得了军令之后。 景延月却并不觉着遗憾,只是爽朗地笑道:“江将军,今日恐怕不能和你一战高下了,等来日有机会咱们再比一场吧。” 她本来就生的好看,未施粉黛的一笑,居然让江晏有些失神。 不能比试一场,江晏虽然觉着有些遗憾,但见景延月爽快,顿时不再纠结:“好!等夫人得了任命那日,江某再请夫人喝酒。” 江晏见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他又惦记起拒马的事情,不免提出告辞,道:“夫人若是没有旁的事,在下就先回军营了。金人频繁来扰,拒马若真能抗拒骑兵,该早日投入战斗中才好。” “江将军,等一下。” 景延月声音清脆道:“临安哪里能买到一把好剑?或者哪能找着擅长制作武器的工匠?” “国公府有一位熟识的工匠。”江晏将地址告诉了景延月,“夫人有需要可以去找他,报上我的名号便是。” 得了准信,景延月不免露出笑容:“多谢江将军了。” 江晏提出告辞,骑马离开了沈家驻地。 景延月收到了一份肯跟着她的沈家旧部名单,这才让萍儿带着人把余下的银两抬回马车。 她朝着众人拱手道:“请各位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各位的信任。这些时日,我没有什么需要各位做的,只希望各位按时操练,不要荒废了本事。” “请夫人放心。”黄大浩带着一群人应道。 “时候不早了,各位才从田里回来,粮食都没来得及收到仓库里。我就不打扰各位了,改日再来见大家。”景延月看着远处随意丢在地上的稻谷,转身离去。 “恭送夫人。” 离开了沈家旧部,景延月坐回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今日已经有些晚了,将近是宵禁的时间,来不及去找那制作武器的工匠了。 马车上,萍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夫人,您和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 景延月闭着眼休息,听到她的话开口:“萍儿,我若还同以前一样,你说我还有命在吗?” 萍儿顿时没了声,景延月初来临安的那几天,她虽然一直住在侯府外,但后来还是听闻了发生的事情,知道老夫人一心想害死夫人,夫人也只是想自保。 马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景延月才睁开眼,看着萍儿,语气温和,却带着隐隐地锋芒:“萍儿,你自小跟着我长大,情分不比其他人。”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景延月说这话的时候,盯着萍儿的眼睛,似乎想将她洞穿。 萍儿是自小跟在原主身边的人,原主对她很是信任,但景延月毕竟不是原主,不可能全盘信任对方。 加上她性情大变,虽然有理由,但萍儿多少容易起疑心。她必须得镇住对方,确保对方能为自己所用。 萍儿被她的神情吓住,连忙点了点头。 “夫人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绝不背叛夫人。”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终于到了侯府,这一次,老夫人倒是没整什么不让景延月进府的幺蛾子。 只是她前脚才踏入府中,后脚,老夫人身边的翠儿就前来,说老夫人请她过去。 第15章 老夫人的谋算 景延月的眉头皱了起来,老夫人又想生什么事? 有了上次的事情,这次翠儿倒是没有拿着鼻孔看她,只是态度仍然算不上恭敬。 景延月懒得理她,只是问:“母亲叫我去做什么?” 翠儿低着头回答道:“老夫人说,您去了便知。” 景延月已经数日不曾见到老夫人了,此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便随着翠儿走了。 “夫人。”萍儿一脸忧心的看着她,老夫人找夫人向来没什么好事,她担心自家夫人又要受委屈。 “无事,你先回院子里吧。”景延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萍儿,语气平静道。 萍儿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翠儿,只好应下:“是,夫人。” 景延月淡定随着翠儿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这一回,老夫人正靠在榻上纳凉。 “母亲。”景延月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平静如一潭死水,“母亲找我有事?” 老夫人见景延月来了,眉毛微微挑了挑:“来了,那就坐吧。” 她的语气不算和善,但这是婆媳二人交锋这么多次以来,老夫人态度最软和的一回了。 景延月不会天真到以为老夫人是要与她和解,老夫人令她坐下,她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并不急躁,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夫人作何打算。 “给夫人看茶。”老夫人的语气颇为温和道,身旁的婢女连忙恭敬地端了一碗茶水上来。 景延月不去碰那碗茶水,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见她沉得住气,反倒是有些坐不住了,她咳了一声,冷哼道:“怎么不喝茶?怕我要害你不成。” “母亲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请我喝茶?”景延月扫了眼茶汤,茶里没毒,她只是对老夫人的茶没有兴趣。 “你是侯府的主母,侯府的中馈,该由你主持才是。”老夫人见她不吃这套,也并不闹,面上虽然还严肃,端着老夫人的架子,但语气却算得上和善,“早前我担心你年轻做不好,但眼下你也嫁入侯府一年多了,管家大权也该还给你了。” 原来老夫人在这等着她呢。 景延月内心冷笑,她虽然不是后宅的女子,不懂得后宅的阴私,但行军打仗时,也负责过粮草的运输。 她哪里看不出来老夫人的意思。 无非之前是欺她软弱,不肯给她管家大权,眼下见她不好欺负,加上侯府的收支有些支撑不住了,才假惺惺让她来管理侯府的中馈,想让她拿嫁妆来充公账。 她在大燕打仗时,就见过这种伎俩。朝中账面上拨给了万斤粮食,实则只有六七千斤,粮草官若是不慎没有察觉不对,这中间的差额就得自己补上。 “母亲这就说笑了,”景延月皮笑肉不笑的拿之前老夫人对原主说的话顶了回去,“儿媳出身商贾,眼皮子浅,当不起侯府的家。” 老夫人见她不吃这套,顿时脸上一僵,但仍亲厚道:“你是主母,也该担起侯府的事情了。我瞧你伶俐,今日还得了长公主殿下的赏识,必然是能做好的。” 原来老夫人今日给她好脸,不只是因为想让她拿嫁妆贴补侯府,还有她入了昭庆长公主的眼的缘故。 景延月心底发冷,见老夫人铁了心要她当家,干脆把话揉开讲明白了:“母亲,侯府这家,我是当不起的。” 她的声音如同腊月的霜雪一般冰冷,看向老夫人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内心的想法洞穿,老夫人不知为何,居然被她的眼神唬住。 “瞧着母亲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品,花了不少钱吧。”景延月平静地看着老夫人,“侯府的进项多半都在老家,眼下被金人占着,是拿不到了。” “夫君一心科举,也没有赚钱的营生,侯府的家产,恐怕就剩下老侯爷攒下的金银和临安城外的那几百亩地了。母亲这坐吃山空,还能吃多久?” 景延月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老夫人盯着她的眼神,宛如一条毒蛇。 是的,侯府的情况,老夫人从未告诉过景延月,她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景延月知道老夫人心里想着什么,她的目光冰冷无比:“母亲还是不要打我嫁妆的主意罢,这屋内上等的檀香少烧两回,上等的山珍少吃两回,也够侯府一个月的用度了吧。” 老夫人被她戳了痛处,顿时装不下去了,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只要景延月接下了这管家的活计,她不想落得个苛待婆母的名声,就只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 谁知道景延月根本不接这茬,直接戳破了侯府的现状。 究竟是哪个小贱蹄子走漏了消息。 老夫人在心中暗骂,却不知,景延月只是在诈她,她今日去了一趟沈家旧部,知道沈家要收回临安城外的地,就知道沈家的收支出了问题。 再稍微诈一诈,居然真把侯府的情况诈出来了。 景延月心里冷笑,侯府的情况再糟糕,也只是不够支撑老夫人的挥霍用度罢了,哪里到了非要城外那几百亩地不可的地步。 老夫人不舍得排场,就要把一心追随老侯爷的沈家旧部往死路里逼么。 “我劝母亲一句,做人要知恩,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容易折损了寿数。”景延月语气冰冷宛如在看一个死人,不带一点温度,“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儿媳就先告辞了。” 老夫人被她那冰冷的眼神吓住,愣了一瞬,她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也见过了,但景延月的气势还是唬住了她。 而这样的气势,她似乎在老侯爷身上见到过。 老夫人当然不知道,那是战场上血洗出来的杀气,景延月在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让老夫人死。 老夫人的眼神越加晦暗,她浑浊的眼睛里,思绪起伏不断,良久,她才开口道:“我想要的东西,你觉得你真的守得住?” 景延月离开的脚步停住了,她扭过身来,和老夫人阴毒的眼神对视上。 第16章 意外来客 ilwxs.com “母亲只管试试。”景延月盯着老夫人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自信,“别忘了,您已经输了两局了。” “最后劝您一句吧,我对对付沈家没有兴趣。”景延月开口,看着脸色极度难看的老夫人,道,“前提是沈家不来招惹我。” “长公主看重你,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物了吗?”老夫人冷着声音出声,语气里依旧带着点轻视和高傲。 景延月并不与她多废话,撂下了一句:“眼下沈家除了侯府的名头,什么都没有,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她说完,便不再与老夫人多话,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里。 她言语间毫无对婆母的恭敬,全然没有把老夫人放在眼里。 老夫人开始意识到,这个儿媳的性情是真的变了,难道生死之际,真的能激发人的潜能? 景延月自然不知道老夫人的所思所想,她从老夫人处离开了后,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前脚才进门,就看见萍儿一脸着急地在院子里徘徊。 看到她回来,萍儿才惊喜的上前:“夫人,老夫人没有为难您吧?” 景延月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为了管家的事,萍儿,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就要出门。” “是。” 萍儿见她神情并无忧色,便知她无事,当下松了口气,便按景延月吩咐去办了。 次日一早,景延月便乘着马车,照着江晏给的地址,寻到了那工匠处。 她眼下最头疼的就是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暂时没有武功,必须得准备一些防身的东西。 江晏给的地址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还没等她靠近,就被两道身影不着痕迹的拦了下来。 景延月讲明了来意,又拿出了江晏给的凭证,才被请进了那名工匠的住处。 进去的时候,那工匠正在打铁。 瞧着有人进来,那工匠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打铁。 景延月并未开口,静静等在一旁,直到那工匠锻造出一把剑坯,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起头来。 见到景延月,那名工匠怪道:“怎么来了个女人?” “是江晏将军叫我来的。”景延月语气平静的开口,“金人当前,我想请先生为我锻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那名工匠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景延月良久,摇了摇头:“你不是习武之人。” 景延月暗道此人眼光毒辣,原主确非习武之人,她身上便没有习武之人应有的痕迹。 “我确非习武之人,但是仍然能斩杀金人。”景延月倒是淡定道,她却是做足了准备,把一个锦囊扔给工匠道,“先生,我需要趁手的武器,请先生助我,我必然不会少了给先生的报酬。” 那工匠打开了锦囊,神情变换了一下,收起了眼底暗藏的轻视:“夫人想要什么武器?” 景延月从怀中取出一叠图纸,伴着一小叠银票,递了过去:“有劳先生了。” 那工匠盯着那叠图纸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道:“你倒是找对人了,满临安也只有我能打造出夫人想要的东西。只是夫人肯把图纸给我,不担心泄露了出去?” 景延月拿出的并不是什么珍稀玩意,她手上自然有更好的东西,然而她并不能保证大衍的技术能打造出她想要的东西,因此只准备了她现阶段急需武器的图纸。 此时,她脸色淡然:“江将军既然肯向我推荐你,我又何必疑他。何况,这图纸于我,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 看了图纸,那工匠便已知晓她即使不是习武之人,也是懂武之人,一时间不免重视了起来。 “既然如此,夫人一周后再来取吧。”那工匠望着图纸良久,开口道。 景延月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留,回了侯府,准备锻炼眼下这具柔弱的身子。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作为将领,势必不能全无武功,眼下开始习武虽然迟了,但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于是,景延月沉下心来,从最基础的扎马步开始,重新练起武来。 转眼间,一个上午过去了。 下午的时候,居然有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 来人是兵部尚书的嫡女何易蓁,赏花宴上笑过叶子岚,投壶夺得头筹的女子。 景延月与她素无交情,此时对她的来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来者是客,她并不会拒绝,换了身衣服,便在正厅里见了这位何小姐。 何易蓁今日穿了一身窄袖的红色锦衣,腰间还别了一把长剑,看起来英气十足。 见了景延月,她拱手道:“景夫人。” “何小姐请坐,今日何小姐来访,不知是为何事?” “叫我易蓁就好。”何易蓁面露微笑,爽快道,“我在赏荷宴上听闻了夫人斩杀金兵的事迹,特来拜访。” 景延月听了这话,却仍不知何易蓁的来意。 “不知夫人能否与在下比试一场。”何易蓁爽快道。 她看得出来,何易蓁没有恶意,但景延月并没心思与她比武。 “何小姐见谅,我不曾习武,眼下手中也无趁手的武器,恐怕不能如何小姐所愿了。”景延月语气平静,陈述道。 何易蓁起初有些失望,她没想到景延月能杀金兵,居然不曾习武,但转念一想,又对她更为钦佩了。 她一向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打定了主意,开口道:“景夫人,我很钦佩您,想邀请您成为我的幕僚。” 这话一开口,景延月忍不住愣了三愣。 大衍的女子什么时候有请幕僚的习惯了? 见景延月一脸茫然,何易蓁解释道:“我也想效法英蕊夫人,虽是女儿身,却可以为国征战。我见临安城中,同为女中豪杰者只有夫人,因此相邀,希望夫人能助我。” “你拿到了军令?”景延月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开口道。 这话一出,却把何易蓁问得愣住了。 “还不曾拿到,我父亲不同意我上战场,不肯为我争取,我正想与夫人筹谋,为军令一事。”何易蓁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她说完,顿时疑惑地看着景延月:“夫人怎么知道军令一事?” 第17章 青阳城告急 景延月看了一眼何易蓁,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到底她对何易蓁的印象不太糟糕,才开口道:“何小姐,你杀过人吗?” 果然,何易蓁惊诧道:“杀人可有悖王法,我久居临安,也没机会杀那金人,别说杀人,便是死人也没怎么见过。” 景延月听了这话,不免眼皮子直抽抽,一时间也有些无奈:“何小姐,尚书大人是对的,战场并非儿戏。” 景延月见她对打仗似乎毫无敬畏,便知她只是年少莽撞,一时有些懊悔答应见她。 好在何易蓁还算清醒,并没觉得景延月是有意藏私,她只是有些不高兴:“父亲也这样说,可是我也熟读兵书,为何不能立一番功业?景夫人既然也有此意,为何却阻止我?” 景延月被她问的怔住,一时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不免多了几分耐性,忍着头疼开口道:“何小姐,你能接受满身血污十多天不洗澡吗?你能接受在大漠中无粮无水只能靠生马肉饮马血苟活吗?” “领兵打仗不是过家家,何小姐,作为将领,你的一个错误决定,都会害死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那么将士们凭什么信服你,你想过吗?” 景延月冷着声开口道,她看向何易蓁的目光里,染上了几分的严肃。 何易蓁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住,仿佛见到了父亲一般,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对景延月还算钦佩,景延月又与她年岁相近,景延月的话,她到底听进了一二。 她有些恹恹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先告辞了。” 景延月目送着何易蓁离开,收敛了思绪,便继续练武。 此事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对景延月来说,更重要的是尽快恢复武功。 从工匠手里拿到武器之后,景延月开始让自己的这具身体熟悉武器。 她心里清楚,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她久经沙场,但倘若身体孱弱,仍然有可能死在战场上。 就在景延月一心练武的时候,英国公府又来了人,说请她过去。 景延月对英蕊夫人素有好感,听英国公府来人,收拾好自己,便去了。 这一回,想要见她的居然是江晏。 “江将军?是你找我。”景延月一脸诧异的看着江晏出现在她面前,忍不住开口道。 江晏还穿着一身铠甲,腰间也别着一把佩剑,十分威武,景延月看得出他才从军营里回来。 “景夫人。”江晏见她,就道,“我已令军中研制出了拒马,试验了几番,果然可以拦阻骑兵。” “在下已经亲自上表,向官家为夫人请军功,有了这军功,夫人想来也能得了军令,来与江某切磋一番了。” 他这话却是至诚,听得景延月一笑,也回了个军礼:“多谢江将军了。” 景延月眼下最急的就是拿到军令一事,听江晏肯为她上表,心下不免感激。 “景夫人能想出这样的妙法,是你应得的。” 江晏望着眼前的女子,虽然衣着朴素,但掩盖不了眼底的那股英气,一时间让他想到了年少时的母亲,不免心底有些感叹。 江晏还想再说些什么,底下人就来禀报,说是英蕊夫人请两位过去。 江晏见来人是母亲身边的排春,便连忙带着景延月寻了英蕊夫人。 英蕊夫人见两人同行进来,眼底露出了些许笑意,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她很快严肃起来:“晏儿,江北八百里加急。” “金兵兵临青阳城,守将匡明志急信,请朝中派人支援,否则青阳城不日必失。” 这话一出,景延月脸上还有茫然之色,江晏却是脸色大变,惊呼出声:“怎会如此,金人不是小股部队袭扰江北吗?怎么大军压境!江北的斥候都是吃干饭的吗?” 景延月毕竟不熟悉大衍的地形,不知道这“青阳城”为何处,此刻见江晏脸色大变,只知道事情严重,却没有概念。 还是英蕊夫人见她茫然,解释了一句:“青阳城是大江的重要隘口,青阳城若是失手,金人便能直面大江,甚至渡江南下,届时大衍再无天险可守,临安危矣。” 景延月只是不熟悉地形,听了英蕊夫人的解释,她顿时反应明白过来,不免皱起了眉头。 如此说来,情况的确危急。 “母亲,朝中宫中怎么说?” 英蕊夫人摇了摇头:“你父亲已经上表请战了,但官家还没有答复。” “难道这时候了,朝中还有人求和不成?”江晏脸色难看的开口,金人处心积虑兵临青阳城,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否则一旦错失良机,再想围住青阳城就晚了。 英蕊夫人只是摇了摇头:“朝中如何,只有你父亲清楚,我并不了解。” 英蕊夫人毕竟是女子,无召不可能上朝,江晏虽然在军中任职,但到底年少,品级不高,因此也不曾上朝。 了解朝中情况的,也只剩一个英国公了。 “母亲,我要求见官家。”江晏极为认真地开口。 英国公府显赫,他自小伴官家左右长大,与官家情分匪浅,这话自然不是虚言,然而,英蕊夫人却不赞成的摇了摇头。 “你眼下见官家,光靠口舌,改变不了官家的决心,只会让官家觉得你是在靠昔日的情分给他施压。” 江晏只是心急如焚,担忧前方的战况,一时间没有多想,被母亲的话一惊,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青阳城何其重要,无论朝中主战或主和之人,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青阳城失守。势必会派兵援助,儿子如今能做的,便是利用拒马,提高我军的战斗力。” 江晏反应过来后,立刻告辞,迅速回了军营。 只留下眼下还做不了什么的景延月还在房内。 英蕊夫人看着景延月,却没有再提青阳城的事情,只是道:“殿下想见你。” 景延月没料到昭庆长公主还记得她,顿时诧异地看着英蕊夫人。 英蕊夫人颇具深意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派马车送你入宫。” “多谢夫人。” 景延月满肚子疑惑,但还是上了马车,由着马车朝着宫中驶去。 第18章 面圣 大衍宫。 望着高耸的宫墙,景延月心里浮现了大燕的王都,心下不免生了几分感慨。 守门的禁军得了令,找了两个嬷嬷来,将她身上上下搜了一遍,确定她没有携带武器,才放她进去。 入了宫门,便要步行,嬷嬷带着景延月一路朝西,往宫内的公主府走去。 临安的大衍宫由行宫改制而成,由于眼下天家人口单薄,除了官家和后宫的嫔妃,便只有长公主和太后两位主子,因此大衍宫并不算大,很快便到了昭庆长公主的住处。 嬷嬷先进去通传,得了允许后,才请景延月进去。 “见过长公主殿下。” 景延月被嬷嬷领着进了内室,隔着帐子行了一礼,就听见里面有一道悦耳的女声传出:“起来吧,你们都下去,我单独同景夫人说。” “是。”两侧的宫人都安静地退下,只留景延月一人还站在房内。 一只纤细好看的手轻轻挑起帘子,露出了里面身着一身红衣,明媚贵气的少女。 “到正厅里来谈吧。”昭庆长公主看了一眼景延月,带着她在正厅坐下。 “殿下召我,不知是为了何事?”因着昭庆长公主还算亲厚,景延月便率先开了口。 “原是母后想见你,忽然京中急报,便同皇兄议事去了。”昭庆长公主并未瞒着她,举手投足间,都颇为优雅,“眼下倒是无事。” 听了这话,景延月心底思绪涌动。 太后想见她?临安这么多公侯,她一介商女出身的侯夫人,有什么是值得见的?到底是却不好擅自揣测上意,景延月并未开口询问。 “不过你既然来了,便坐吧。”昭庆长公主笑着令人给她看茶,然后仍是屏退了左右,这才多了几分灵动,“沈家旧部的情况怎么样?你可拿下了?” 景延月讲了原委,昭庆长公主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你倒是有本事,眼下就差皇兄的军令了。听何姨母说,江晏哥哥已经呈了折子为你请功。等皇兄下了军令,可要带我和阿蓁去军中玩玩。” 她这话语间,带了几分调皮,可算有十几岁少女的模样了。 “殿下是说兵部尚书的嫡女何易蓁?”景延月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一动,忍不住道。 “是,我与阿蓁一同长大,她一贯好舞刀弄枪,对军营感兴趣,你若是得了军令,倒是可以带我们进去。” 景延月不免想到前些日子,何易蓁来找她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昭庆长公主。 “何小姐前些日子来找过我,听她的意思,是也有意从军?”至于自己劝退何易蓁的事情,景延月并没有提。 昭庆长公主摇了摇头,语气颇为肯定:“尚书大人不会由着阿蓁胡来的,偷偷跑一趟军营也就罢了。” 景延月听了,一时若有所思,却没有再开口提何易蓁的事,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殿下喜欢穿红衣?” 闲谈了好一会,昭庆长公主正有意留景延月用膳,就听得有人来禀,说是官家身边的洪玉祥公公来了。 昭庆长公主满腹疑惑道:“请进来吧,皇兄这会派人来做什么?” 洪玉祥进来,朝着昭庆长公主行过礼,便道:“殿下,奴婢奉官家口谕,请临江侯夫人觐见。” 景延月才想回避,就听见洪玉祥说官家召见自己,顿时一怔。昭庆长公主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她才随着洪玉祥去了。 路上,景延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从怀中取了一锭银子,不着痕迹的递了过去,开口问道:“洪公公,我斗胆问一句,官家召见我,是为了哪件事?” 洪玉祥将她那一小锭银子退了回去,语气倒是颇为和善:“使不得,夫人去了便知,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听到不是坏事,景延月的心安了不少,便道:“如此便好,多谢洪公公。” 得了一剂定心丸,景延月便安下心来,随着洪玉祥到了御书房的侧殿。 “景夫人,官家还在里面议事,请您在这里候一下。” “有劳了。” 景延月听了,颔首道,她在侧殿等了好一会,终于等到了洪玉祥再次进来。 “景夫人,官家传您进去,请随我来。”洪玉祥开口道,“夫人记着了,进去后不可直视官家,官家不曾问话,也不可主动开口。” “多谢公公提醒。” 景延月温声应下,被领着进了户书房内,连忙拜道:“臣妇恭请圣躬安。” “免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却很不凡。好在景延月见过大场面,并未被吓住。 “你是江南景家的独女?” 景延月未料到皇帝一开口,便是询问她的家世,虽然有万般不解,但她还是应道:“禀官家,臣妇确出自江南景氏。” 那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点质疑:“亲生的?” 景延月顿时愣了半晌,认真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才谨慎的回答道:“臣妇认为是。” “朕倒是把你问晕了。”御书房里,那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从容温和,却不容轻视,“江爱卿上表为你请功,听说你杀金兵俘战马,还研究出了对付骑兵的利器,不简单。” “你确实不像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女子,便是兵部尚书家那个小家伙,也没有你这样的。” 景延月知道他在说何易蓁,并不敢接这话,只等皇帝继续开口。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景延月这才抬起头,也看清了皇帝的面容。 皇帝也是个大约十多岁的少年,年纪很轻,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贵气逼人,站在那里,远比昭庆长公主还要有气势。 景延月对这位大衍的君主有了初步的印象,便不再打量,迅速将目光落在了皇帝面前的书桌上。 赵长旭见到景延月的脸的刹那,愣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出声,也就没有理会景延月不着痕迹的打量。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轻笑道:“临江侯很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第19章 鲜衣怒马探花郎 显然,赵长旭对临安城发生的事情颇为了解。 景延月不想皇帝会关注这样的小事,正想开口,就听见皇帝道:“说起来,你和临江侯的婚事,还不曾去礼部登记吧?” 赵长旭显然是调查过景延月,对她的情况有十足的了解。 听了这话,景延月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朕吩咐下去,尽快定了你这临江侯夫人的名分才是。”赵长旭的语气很和煦,“这是你应得的,算不得赏赐。” “臣妇先谢过官家。”景延月并不在乎这个,但皇帝既然开口了,便只好道。 赵长旭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然后道:“你既然有功,该论功行赏,朕便封你为二品的郡夫人,压你那夫君一头,如何?” 赵长旭饶有兴味道,语气里的调侃不言而喻。 景延月却未见喜色,她连忙开口恳求道:“官家,臣妇不求诰命,但求官家赐臣妇军令,许臣妇为国效力。” 这话一出,赵长旭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的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冷意:“大衍并无女子从军的先例,英蕊夫人能为国征战,乃是因为情况危急,她才随夫出征。何况,英蕊夫人乃母后义妹,享有殊荣也是理应之事。你所求过了。” 景延月听出赵长旭话里的敲打意味,她没想到此行如此不顺利,按耐下心底的焦急,还想再争取:“官家……” 谁料她才开了这口,赵长旭便出声打断道:“临江侯是将门之后,想必天资不弱,若肯为国效力,你的提议朕可以考虑一下。” 赵长旭说完,挥了挥手,一副失去兴致的样子:“罢了,你下去吧。” 景延月听了,便知道皇帝是不肯给她军令了。皇帝既然了解她与沈毅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她与沈毅钧不和,且沈毅钧看不起武夫。 因此最后一个条件,可谓是天方夜谭。 洪玉祥见她出来时有些失魂落魄,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仍恭敬道:“夫人,奴婢送您出宫吧。” “有劳了。”景延月虽然思绪杂乱,但没有在洪玉祥面前失了礼数,才出了宫去,她就忍不住去了趟英国公府。 英蕊夫人见她这时来访,顿时诧异,请她进来后,见她虽然面色平静,但眉宇带着些怅然,就知道事情不顺利。 “官家不肯给你军令?”英蕊夫人皱起眉头,开口询问道,眼底也带了些许疑惑之色。 景延月点了点头:“我想不明白,大敌当前,我也可以向官家展示我的本事,但官家似乎铁了心不许。” 接着,她把自己和皇帝的对话,一一向英蕊夫人道明。 英蕊夫人听了,眉头也微微蹙起:“有些奇怪,罢了,待宿儿回府,我再同他商议一番。军令的事,只能看日后能否再有机会了。” 两人虽然熟悉了,但在景延月面前,英蕊夫人不会妄议官家,因此这会也只能这样说。 景延月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英蕊夫人是想等她再立功劳时,再向官家提一提此事。 “多谢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景延月知道今日得不到结果,只好按耐下思绪,先回了临江侯府。 回了临江侯府,景延月才知道,是沈毅钧在恩科中考上了探花,得了喜讯,因此才如此热闹。 景延月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想到了今日在宫中与皇帝的对话。 皇帝明知沈毅钧中了探花,摆明了准备做文臣,还和她提让沈毅钧领兵的事情做什么? 想不明白,景延月索性暂时放下此事,她本不曾把自己当作临江侯府的人,如今还住在这里,只是在谋算将沈家旧部收为己用而已。 因此,沈家的喜悦,与景延月似乎毫不相关。 然而,沈毅钧倒是找上门来了。 两人已经有许久不曾相见,沈毅钧今日得了喜气,一身红色锦衣,倒是鲜衣怒马,春风得意,加上他本就俊朗,更是引得无数少女的痴心。 景延月却不在意沈毅钧的皮囊,她只是有些诧异,沈毅钧居然会踏足她的小院。 “阿月,我中了探花。”沈毅钧信步走入院子里,举手投足都是温情与喜悦,“虽然还未授职,但也算正式踏入仕途了。” 景延月其实并不想给沈毅钧好脸色,但她还是勉强道:“这样吗?恭喜夫君了。” 沈毅钧见她似乎有些兴趣缺缺,顿时有些不满,但他神情未变,只是脸上不免带了些愁苦之色:“可惜这临安官场,到底是需要上下打点,才能仕途通顺的。” “阿月,昔日是我不好,辜负了你。”沈毅钧说着,眼底闪过了一丝内疚,语气极为真挚道,“如今我想清楚了,你是我的发妻,我想为你挣一份诰命。” 沈毅钧没有想到,他提到“诰命”,景延月不仅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黑了脸。 他自然是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因此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女子所求,不就是成为诰命夫人,享受尊荣吗? 正在沈毅钧愣神的功夫,景延月开口道:“这样吗?夫君想如何为我挣这个诰命,我一介商女,恐怕配不上吧。” 见景延月这样说,沈毅钧内心一喜,到底还是女人,对诰命还是稀罕的。他连忙道:“阿月,你知道的,官场诡谲,若不上下打点,恐遭奸人陷害……” 他说着,又温柔了神色:“阿月,我与你结发为夫妻,你配得上最好的。” 景延月被沈毅钧满目温柔的话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一阵恶心,差点就想赶沈毅钧出去。 但她念头微微转动,忽然开了口:“夫君,我今日面圣了。” 听到这话,沈毅钧不免心下一惊愕然的看着她。 景延月一介商女,小小的侯夫人,凭什么得官家召见? 就连他临江侯,因为才袭爵回京的缘故,都不曾见过天颜! 他的神情越加温柔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阿月,官家何故召你?” ilwxs.com 第20章 寒了旧人心 景延月也不正面回答,只是温声道:“我听官家的意思,夫君是将门之后,必然天资不凡。” 听了景延月这话,沈毅钧倒是皱起眉来,他一心想要登堂作宰,成为平章,自然是不乐意与武夫为伍的。 但他也不会傻到妄议官家,因此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官家传召你,就说了这件事。” “那倒不是,夫君还想知道别的吗?”景延月一脸笑意的看着沈毅钧。 沈毅钧自然拒绝,随意打听官家终究会落下把柄,他不想被人参上一本,影响了仕途。 于是他又提起嫁妆的事:“阿月,你不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我既然及第,势必要厚礼谢过座师的。如今侯府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只能仰仗你了,阿月,我必不负你。” “夫君说的哪里话,”景延月收敛了脸上本就不多的笑意,虽然语气还是温和,但却一点也不客气,“夫君都负了我多少回了,还在这假惺惺的许诺呢。” 景延月今日心情不好,眼下见沈毅钧找上门来,必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早前不过是不知他的来意,才没有发作。 沈毅钧没想到,上一秒还温声温柔的景延月,下一秒直接给了他冷脸。 “谁稀罕你那不知道几品的诰命呢,赶紧滚,别打我嫁妆的主意。” 说到底,景延月还是军营出身,没有一般世家女子的温柔笑意,反而不拘小节。此刻翻脸,也不过是出自本心,懒得再搭理沈毅钧了。 她眼下势弱,还想拿到军令,不好在皇帝面前翻脸,但沈毅钧她却确实没有放在眼里。 沈毅钧变了脸色,他舍得落下脸和景延月求和,谁知道景延月居然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她:“你真的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正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萍儿打破了两人之间紧张的局面,说是沈家旧部的人来了。 沈毅钧的眉头顿时皱起,那群低贱的武夫这会来做什么? “请他们进来。”景延月没给沈毅钧思考的时间,直接了断道。 她对沈家旧部这时候求见,也很是好奇。 等萍儿得了吩咐离开,景延月才悠悠然道:“夫君若是差钱,倒是可以把这座侯府买了,我瞧着侯府奢华,应该值不少钱。至于夫君的酒,我还是不喝了。” 沈毅钧冷冷地盯着她,正要开口,萍儿已经领着几个沈家旧部来了,景延月一眼就看到了为首的黄大浩。 才踏入院子,黄大浩一群人就跪了下来,朝着沈毅钧和景延月磕了几个头:“侯爷、夫人,俺们听说金人要打来了,请侯爷夫人带领我们赶走金人。” 他们语气十分激昂,似乎回到了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光。 沈毅钧早前被景延月落了面子,眼下心情不好,见到这群低贱的武夫,干脆不掩饰眼底的厌恶:“都给我滚,本侯怎么可能和一群低贱的武夫为伍。” 说这话的时候,沈毅钧正在气头上,等反应过来不对,已经是迟了。 他看着底下的沈家旧部脸色一僵,已经暗叫不好。毕竟是昔日追随他父亲的人,他这样开口,终究是对他的名声有损害。 然而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沈毅钧也不肯拉下脸来向众人道歉,只好冷哼了一声。 再留下来,沈毅钧也只是坐立难安,他干脆开口道:“我不是父亲,志不在此,各位找错地方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他这话开口,语气已经软和了下来,然而已经出口的话,却切切实实伤到了沈家旧部。本来就因为田地的事情对侯府有怨气的沈家旧部,眼下虽然不敢当着沈毅钧的面翻脸,但心里的热血终究是冷了下来。 景延月却是叹了口气,虽然沈毅钧的冲动有助于让她得到沈家旧部,然而他的行径,还是过分了。 景延月看着沈家旧部,如实道:“各位,真的抱歉,我没有拿到军令。” 众人知道她的情况,听到这话,不免都内心遗憾。 黄大浩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夫人,凭您的本事,朝廷都不肯给您军令吗?” “各种原因我也不清楚,我会尽力。”景延月见他们这样,反而平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她对大衍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从军绝不只是为了保卫大衍,更重要的是,手里有了军队,她才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保护自己的话语权。 没有武力的支撑,景延月就算再努力,也只能作为一个“低贱的商女”任人宰割,就像老夫人对原主做的那样。 “我知道各位不信我一介女流领兵打仗的能力,”在鼓动人心上,她作为将领,一向很擅长,“等拿到军令,我必然不会叫大家失望。我手下的兵,都得全须全尾的回来!” 她这话说的激昂,众人不免被她感染,虽然不会被一两句话说动了心思,但只要她拿了军令,军营里演示一番,便知分晓。 更重要的是,将士出征,谁不希望平安回到故土? 黄大浩得了准信,时候也晚了,便带着沈家旧部准备告辞:“夫人,属下们等您拿到军令的这一天。” 景延月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心底的怅然消逝了些许。 次日清晨,丞相府内。 叶子岚跪在丞相面前,苦苦哀求:“爹,我非毅钧哥哥不嫁,求求你成全我吧。” 丞相满脸怒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闪过一丝痛心疾首:“你就这么自甘堕落,你是我的女儿,嫁给谁不行,非要嫁给一个已经娶妻了的男人?” “爹爹,如果不是毅钧哥哥救我,我早就死了。你就成全了我吧。” “我不同意。”丞相冷硬道,“我真不知道,叶家怎么就养出你这样的女儿,还要不要礼义廉耻!” “来人,把小姐禁足。” “爹!”叶子岚一边哭着,一边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处,“如果不能嫁给毅钧哥哥,我宁愿死。” 一旁,丞相夫人心疼女儿,也红了眼:“老爷,子岚是你唯一的女儿啊,她吃了那么多苦才从北方回到咱们身边,没死在金人手上,倒要死在你手上了吗?” 第21章 丞相府 丞相望着同气连枝的女儿和妻子,仿佛苍老了十岁,叹了口气道:“一个两个都是拎不清的,我叶家百年清明,今日真是要毁了。罢了,既然你想嫁,为父便成全你。” 叶子岚脸上一喜,抹去了眼泪,连忙道:“这次恩科,他中了探花郎,势必前途无量,又有爵位在身,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吃亏的。” 丞相却是无心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叶子岚跌坐在地上,看着父亲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彷徨,但一想到可以嫁给沈毅钧,她的心底又小小的雀跃了起来。 那样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年少有为又温柔体贴,谁不喜欢呢? 丞相离开后,便派人去临江侯府,请了沈毅钧来。 沈毅钧听闻丞相有请,一时间有些诧异,但还是随着来人去了。 “老师。”见到丞相,沈毅钧恭恭敬敬地开口道。 丞相负责本次恩科,算是他的座师,因此沈毅钧称他一声老师。 丞相望着沈毅钧,良久才开口道:“你救了小女一命,老夫颇为感谢。” “先前有意与沈家议亲,是不知你有妻子,倒是贸然叨扰了。”丞相脸上露出了些许歉意,开口道,“实在是小女心仪于你,希望沈侯爷体谅我爱女之心。” 为了女儿的婚事,他也算拉下老脸开口道:“你若是娶了小女,便是我的女婿,我门生满天下,也是一份助力。” 沈毅钧听了,顿时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丞相请他,居然是还为了娶叶子岚的事情。 但想到景延月的丰厚嫁妆,沈毅钧又觉得有些牙疼: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是。 沈毅钧这样想着,面上依旧恭敬,露出点欣喜的神情来:“叶小姐才貌双全,能娶叶小姐为妻,学生自然是三生有幸,只是家中……” 这样说着,沈毅钧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来:“发妻虽然不堪,但就这样休妻再娶,恐怕旁人要说闲话,也辱没了相府的名声,如此的话,学生心中有愧。” 丞相知道他也有意,便开口道:“既然不堪,留在府内,不也败坏了门楣。你若有意,便不必急着拒绝,也给小女定心。” “但你若无意,相府也不会倒贴。”这样说着,丞相冷哼了一声。 若这沈毅钧也对女儿有意也就罢了,若是无意,他就是一辈子不嫁女儿出去,也不会让女儿去这样的人家。 听到这话,沈毅钧连忙道:“不敢欺瞒老师,学生其实也爱慕叶小姐,只是碍于男女大防,不敢直言。” 听到这话,丞相脸色才好看了些许。 “老师,婚姻大事,终究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容学生回去禀明母亲,处理好家中事务,将来堂堂正正娶了叶小姐,不叫京城的人议论。” 丞相见他应下,这才道:“小女自幼被我捧在手心,视若掌上明珠,你若对她无心,我也是不会嫁女的。” “请老师放心。”沈毅钧连忙道。 若是能当了当朝丞相的女婿,他何必去苦苦央求景延月出钱给他上下打点? 丞相门生满天下,作为丞相的女婿,沈毅钧又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可想而知,未来仕途之路必然是平步青云。 想到这里,沈毅钧内心一片激动,只是表面上并未显露出来。 他又有些舍不得景延月的嫁妆,此刻正谋算着先把景延月的嫁妆拿到手,再休妻另取。 嗯,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否则为了迎娶老师的女儿休弃糟糠之妻,他岂不是成了人人喊打的陈世美?那样他的名声就全完蛋了。 要做清臣而非佞臣,想要青史留名,沈毅钧就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 他心里有了决断,当即道:“老师,我与家中妻子并无感情,此生只爱叶小姐一人,还请老师为我转达,请叶小姐略微等我一些时日,我必然娶她为妻。” 丞相点了点头,却无心再谈,只是道:“既然这样,你先回府去吧。” “学生告退。”沈毅钧连忙道。 丞相看着沈毅钧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确实是容貌出众,年少有为又进退有度的少年郎,难怪女儿会喜欢。 只是他那妻子……罢了,就做这个恶人吧。 另一边,沈毅钧回了府上,将事情与母亲说了。 老夫人听了,脸上露出些喜悦的神情来:“我原以为这亲事黄了,没想到还有这等际遇,不愧是我儿。” “是啊,若是能与丞相府结亲,我的仕途就不用愁了。”沈毅钧脸上也露出些许喜色,“若是丞相的儿子不争气,兴许老师还会把他的人脉都留给我。” 沈毅钧越说越高兴:“如此一来,我也有机会登堂作宰,还能为母亲挣个诰命。” “我儿有心了。”老夫人听到这,很是高兴,但她随即想到了景延月,忍不住皱起眉头道,“那你现在就把那个女人休了?” 沈毅钧想到景延月,喜悦的心情顿时散去了一半,连忙阻止母亲道:“母亲,此事万万不可,若是这时候休妻,倒显得我们攀附相府,儿子的名声可就全完蛋了。” “那可不行。”老夫人知道这样行不通,只好思考他法。 “更何况,儿子要娶老师的女儿,丞相之女,聘礼可不能太寒酸。”沈毅钧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否则岂不是失了礼数。” 他要景延月的嫁妆,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子岚若是要嫁进来,不能委屈了她,聘礼定然不能太寒酸。 如此的话,也就只能从景延月的嫁妆下手了。 老夫人对此颇为认同,但依旧不太高兴:“这么说,还得留着那个女人一段时间了。” “请母亲与我谋划一番,”沈毅钧颇为认真道,“背了休弃糟糠妻的骂名,于我也是不利,需得想一个好法子,让那个女人净身出户才是。” 如此一来,他和叶子岚,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也就无人妄议了。 这样想着,沈毅钧脸上不免带了一抹阴鸷之色。 景延月一次又一次落了他的面子,如果不是为了嫁妆,他早就不想忍受了,眼下有了更好的选择,他势必不会放弃。 不仅如此,景延月的嫁妆和老师的女儿,他都要! 一抹算计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第22章 刺杀 另一边,景延月并不知道沈毅钧去了一趟丞相府。 英蕊夫人的人倒是来了一趟府上,请她过去。 景延月便上了马车,向英国公府赶去。 半路上,景延月忽然感觉不对,语气一变:“萍儿,停车!” 她能感觉到,马车拐角的街道上,阵阵罡风,是刀剑相接的气息。 景延月对这种战场上的气息实在太敏感了,察觉到不对之后,她连忙将藏于怀中的匕首和暗器准备好,悄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你们先上车藏好,不要有动静。”景延月皱着眉头低声开口,随后跳下了马车。 她紧紧贴着小巷的墙,悄悄探出了一个脑袋,不探不要紧,一探吓一跳,旁边的那条街道上,正和黑衣人厮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晏。 景延月的眼光毒辣,看得出江晏武艺不凡,但似乎受了伤,有些支撑不住,黑衣人也不简单,刀刀凌厉想要置人于死地,以至于江晏十分被动。 若是放在上辈子,这点黑衣人景延月不会看在眼里,但眼下她还没有武功,拿什么打黑衣人。 但她能看出来,江晏坚持不了太久,如果没有援军,他必死无疑。 想到自己的军令还得仰仗江晏帮忙,加上她和江晏联手,不出意料是能打过这帮黑衣人的,景延月还是决定帮他。 她把在工匠处打造的一个小型袖弩装上了箭矢,对着当中武艺最高强的黑衣人射了过去。 车夫和萍儿早就得了景延月的吩咐,悄悄拉着马车退到了巷子深处,此时巷子里站着的只有景延月。 一个黑衣人忽然倒在地上,江晏察觉到有援军,乘机又放倒了一个黑衣人。 景延月又一发箭矢过去,箭矢破空的声音,让那群黑衣人终究是意识到了不对。 黑衣人中分出了两人,迅速朝着景延月的方向靠去。 江晏的压力骤减。 景延月射掉了靠近她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又用匕首抹在了另一名黑衣人的双目,让对方失掉了战斗力,这时候才冲了出去,帮着江晏解决了最后一名黑衣人。 “是景夫人帮我?果然好身手。” 江晏察觉到了有人在帮他,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是景延月,一时间有些诧异。 刺客武艺高超,她到底是一节女儿身,突然冒头势必有危险,但她还是来帮她了。 江晏心里越发感激,激起了些许涟漪。 “你伤势太重,休息一下。”这一波黑衣人都是死士,发现杀人不成又无法逃走后,都果断自杀了,景延月把尸体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眼下毫无头绪。 她只好扭头看向江晏:“你觉得是谁要杀你?” 这样一扭头,景延月才发现他伤势不容乐观,四肢被刺了好几件,胸口也有刀伤的痕迹,血把锦衣染透了。 景延月连忙蹲下来给他包扎止血,她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轻柔,但还是不可避免牵动了江晏的伤口,江晏却脸色如常,仿佛没事人一般。 “我也不知道。”江晏摇了摇头答道。 原来,江晏昨日得了英蕊夫人的信,说是景延月的军令出了点问题,今日正准备回一趟英国公府,顺便进宫探探情况。 谁知道他还没到家,就被人给劫杀了。来人出手狠戾,并不和江晏废话,可谓是刀刀致命。 景延月的眉头忍不住皱起,她对大衍的时局不甚了解,一时半会也推测不出对方的目的,只好先把萍儿他们叫出来,送江晏回了英国公府。 英蕊夫人瞧见江晏带着伤被景延月送回府,吃了一惊,连忙请了大夫来给江晏治伤,然后才问了事情的原委。 “你说那帮杀手好用刀?”英蕊夫人听了景延月的陈述,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景夫人,你近日最好也不要往外跑。” 景延月没想到英蕊夫人会说出这话,怔了一下,就听见英蕊夫人继续道:“英国公府算半个皇亲,又战功赫赫,并不与人结仇,京中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杀晏儿。” 要知道,江晏是英国公的独子,英蕊夫人又与太后结义金兰,江晏算是官家的半个表兄,等闲不会有人敢得罪他,更别说杀他了。 没人想承受战功显赫的英国公府和来自天家的怒火。 另一方面,江晏多半时间都在军营,也无从得罪人。 “但自己人不会,细作可不一定。”英蕊夫人半眯着眼开口道,金人虽然以武力着称,但要是想在临安城埋几个钉子还是可以的,“细作要是突然下手,必然有缘由。” 一旁,刚上好药的江晏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听到母亲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母亲……” 两人都连忙回头去看他。 “我与杀手交手,其武力路数,确实有几分金人的风格,但又参杂着大衍的风格。”江晏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开口道。 英蕊夫人问景延月道:“景夫人,你能看出来吗?” 景延月摇了摇头:“我不大了解大衍和金人的路数,不好评判,但日后若是遇见了,倒是能判断。” 不等英蕊夫人还要再问什么,躺在床上的江晏就继续开口了:“如果金人要杀我,只怕是因为拒马。这可是破解骑兵的利器。” 拒马为景延月所提出一事,江晏瞒得很死,知道的人只有英国公府一家和官家,军营中的人,都误以为是江晏所创。 这也是江晏心性谨慎,知道景延月还在和沈家周旋,加上大衍对女子有些苛刻,在拿不到军令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能藏就藏的好,以免日后出现事端。 当然当日昭庆长公主提到景延月斩杀金兵一事,是为了她的名声,加上信者不多,倒是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 景延月也很快反应过来,如此说来,江晏倒是代她受难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又庆幸自己救了江晏。 否则就是她害了他了。 “眼下只怕是朝中出了叛徒。”英蕊夫人皱着眉头开口道,如此了解江晏的行踪,此人在临安待得时间不短,绝对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 “英蕊夫人,不如来一招引蛇出洞?”景延月想了一下,主动开口道,“既然对面觊觎的是利器,不如我们以此设下一个陷阱,吸引他们踩坑,届时真相如何,不就分明了?” 第23章 铺子内偶遇 “如此自然是好。”英蕊夫人有心抓出真凶,不只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也是因为金人南下,国家危急,这时候如果有细作泄露了情报,恐怕前线的将士们都危险了,“只是拿什么引蛇出洞呢?” 景延月大方道:“我这里还有对付金人的好东西,如果暗中的人知道了,势必忍不住出手毁掉。” 英蕊夫人听了,不免有些意动。 江晏沉吟了一下,却是开口道:“未必要用真的好东西。” “只要类似的消息传出去,照样可以引蛇出洞。”江晏忍着伤继续开口道,“如果朝中当真有内奸,景夫人的好东西,还是不要随意拿出来的好。” 景延月顿时明白了江晏的担忧,这种东西拿一个少一个,作为底牌,还是要用在战场上,才能出其不意!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算是同意了江晏的看法。 三人商议了一番,顿时有了计划。 因为江晏受伤的缘故,景延月并不多叨扰,很快告辞离开。 江晏今日本来有意入宫面圣,但才遇了刺客,便不好离府,只能过些日子再论。 景延月和萍儿回府路上,恰好路过景家商铺,想到她来临安后,还没有了解景家商铺的情况,便停了下来。 “夫人,您看您要买些什么?”这家铺子刚好是一家脂粉店,掌柜的看见景延月衣着不凡,知道她必然是大户人家,连忙迎了上来,“我们昨天才新进了一些好货,夫人不如瞧瞧。” 景延月初来临安,临安的掌柜们不认识她,景延月索性将计就计,假装起了顾客。 掌柜的连忙热情的给景延月介绍东西:“这是上好的螺子黛,走西域从波斯运过来的,现在北边都给金人占了,估计也就剩下这些存货了。” 景延月不懂脂粉,便只是听着掌柜的介绍,掌柜的见她颇有兴致,便将店里的产品都给她介绍了一通,才道:“夫人您看,您要哪些?” 景延月见掌柜的认真,正准备掏钱,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道女声:“都给我包起来,这些我都要了。” 声音十分熟悉,景延月扭头过去,果然看到了叶子岚。 叶子岚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打扮精致,仪态端庄,脸上带着淡淡的傲气,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这……”掌柜的犹豫了一下,看向了景延月。 “都给我包起来,没听见吗?”叶子岚眉头一皱,继续开口。 景延月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叶子岚,顿时没了看脂粉的兴致,只是打量了一下叶子岚。 叶子岚走进店里,掌柜的连忙关上了门,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好久不见,叶小姐。” 景延月见叶子岚来截胡,并不生气,她对胭脂水粉不感兴趣,会进这家铺子,只是想起这是景家商铺,来看个热闹罢了。 当然,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宰叶子岚一笔,景延月还是十分乐意的。 “你怎么也在?”叶子岚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没有被毅钧哥哥扫地出门?” 因为父亲答应了自己和沈毅钧的婚事,叶子岚最近的心情非常好。只要沈毅钧解决了后患,就能娶她为妻。 这其中就包括沈毅钧需要先休弃景延月。 因此叶子岚看到她自然没有好脸色。 “叶小姐很想看到我和临江侯和离?”景延月挑了挑眉,开口道。 叶子岚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听到“临江侯”的字眼时,掌柜的目光微微闪烁。 “这位小姐,您的东西包好了,一共是一千七百五十二两。”掌柜的将打包好的东西递到了叶子岚面前。 叶子岚脸色一变:“怎么这么贵?你们是抢钱不成。” 掌柜的恭恭敬敬地对叶子岚开口:“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脂粉可是上好的,您瞧您手边上的螺子黛,可是波斯运过来的,这年头这东西想运过来可不容易。这珠粉用的也是东海的珍珠,各个都是精品,价格自然不不是那些一般的店铺能比的。” 见掌柜的这样说,景延月不免笑道:“叶小姐这是买不起了?若是叶小姐买不起,那这东西可就归我了。” 景延月语气悠悠道。 叶子岚虽然是丞相嫡女,但也不可能这么挥霍,听到这个价格,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又被景延月一激,不肯在景延月面前丢脸。 “谁说本小姐买不起?玉心,买单!”叶子岚头脑一热,就开口道。 旁边叶子岚的婢女却有些着急,小声的喊了一句:“小姐……” “都说了买单,你要忤逆本小姐不成。”叶子岚此时心里积了郁气,听不进劝,听到婢女的话,顿时生气道。 看着叶子岚的婢女一脸无奈的付了钱,景延月顿时心情大好,但她没有喜形于色,只是淡淡道:“叶小姐好气魄,一千多两银子,眼睛不眨就花了出去。” 这句话一出,叶子岚顿时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但是钱都付了,她又落不下脸开口让掌柜的退钱。 她只好冷哼了一声:“你别小人得志,毅钧哥哥早晚要娶我的,我才能给毅钧哥哥带来更好的前途。而你,注定要被我踩在脚下。” 景延月心道沈毅钧的前途关她啥事,但赚了钱心情好,她的兴致不错,于是道:“叶小姐若是能说动我夫君休妻,我便佩服叶小姐。” 景延月摆明了不想拿嫁妆出来,沈家盯着她的嫁妆良久,轻易不愿意写放妻书,叶子岚有意嫁入沈家,那是她的事,景延月并不在乎。 她只想早日拿到军令,去战场上驰骋一番,建功立业,有了在大衍自保的势力。 “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和毅钧哥哥才是真爱。”叶子岚见她完全不被自己挑动情绪,有些懊恼,她靠近了景延月,冷声道,“你与我毅钧哥哥成亲一年有余了,毅钧哥哥却还是不肯碰你,说明毅钧哥哥都嫌你恶心,你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我才是毅钧哥哥心尖上的那个人!” 第24章 是您在帮我? 景延月顿时有些无语。 原主虽然懦弱了些,但容貌还是极为出众的,沈毅钧虽然不是好美色之人,也不会因为讨厌这样一张脸而不和景延月圆房。 从原主的记忆里,景延月得知,原主与沈家定亲后,本来计划过两年再嫁入沈家,但景家父母得了重病,为了让景家父母去世前能看到女儿出嫁,才提前了婚期。 景延月嫁过去不久,景家父母就去世了,景延月为父母守孝,才一直没有和沈毅钧圆房。 当然,这些内情,景延月没有必要和叶子岚解释,她只是轻轻瞥了叶子岚一眼:“你喜欢把垃圾当宝贝是你的事,别捧着个垃圾天天在别人面前炫耀。” 叶子岚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景延月这是在指着鼻子骂沈毅钧。 “你!”叶子岚一怒之下,就想打景延月一巴掌,却被她死死抓住了手腕。 “叶小姐,人没带够啊。”景延月用力将她的手腕一甩,叶子岚被那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的退了好几步。 景延月现在固然没有恢复武功,但要打叶子岚这样的弱女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叶子岚吃了暗亏,她今天出门只是闲逛,没有带丞相府的家丁,眼下只有玉心一人,只好咬牙吃了这个亏。 “我一定要把你的话告诉毅钧哥哥!”叶子岚只好怒气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带走她买的一堆东西。 等叶子岚用力关上了铺子的大门,一旁看热闹掌柜的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犹豫,眼底闪烁着泪光:“大小姐,是您吗?” 他们虽然不认识景延月,但是知道景延月嫁入了临江侯府的事情,对于这几日在临安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是我。”景延月从怀中掏出一个证明身份的令牌,递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看着景延月,眼底闪过了一丝心疼:“大小姐,您受苦了,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心疼死的。” 景延月不认识他,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关心,也有些束手无措:“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景海。”那掌柜的低着头道,“是景家的家生子,老爷和夫人待我不俗。” “我知道了。”景延月平静道,没有错过掌柜的眼底的心疼,她叹了口气,道,“我无事,沈家不过是跳梁小丑。” 虽然这样说,但她的思绪到底是延伸到了原主身上,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她不惧怕沈家,可真正的景家大小姐,早就被沈家人害死了。 “小姐聪慧,小的也就放心了。”虽然景延月已经成亲了,但景家人还是称呼她为小姐。 “和我介绍一下景家铺子的情况吧。”景延月没忘记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掌柜的显然了解不少,细细讲过之后,景延月越加震惊。 景家确实是商贾巨富,临安城内,不少产业背后都有景家的身影,这些人默默运作着,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由于景家父母将这一笔丰厚的遗产都留给了女儿,景延月又嫁到了沈家,多年没有来过临安,所以目前景家铺子的营收都还没有收回。 这是比明面上的嫁妆还要丰厚的一笔钱,这财产的丰厚程度,饶是让景延月也觉得暗暗心惊。 这也难怪沈家盯上了景家的财产,一门心思要得到她的嫁妆了。 “大小姐既然回了临安,最好还是去各个铺子视察一下。”景海想了一下,开口道,“这一年多景家商铺没一个正经的负责人,底下人恐怕生了异心,昧下钱财就不好了。” 景延月知道景海的话有道理,默默记在了心里。 “小姐有什么要我们的地方,我们随时听候吩咐。”景海恭敬地答道,“景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消息很灵通,若是小姐需要置办什么东西,或找什么人,都可以找我们。” 景延月听了,眼神微微一亮:“有信得过的人吗?” “大小姐放心,都是景家的老人了,追随老爷夫人多年,绝对信得过。” “帮我找一个信得过的工匠。”景延月开口道,不过她毕竟不是原主,不会对景家人全盘信任,因此还带着一丝警惕,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 “是,小姐放心。”景海应的很快,“等小的找到了,就托人送信到临江侯府上。” 景延月点了点头,若是自己手上有靠谱的工匠,景延月倒是可以放心把一些前世在大燕王朝打匈奴的时候搞出来的好东西提前拿出来。 毕竟哪怕有大燕的底子在,这些东西从出现到真正投入使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景延月心下有了决断,便和掌柜的告辞了。 再度从铺子里出来,景延月干脆放弃马车,却又是到了一个新地方。 萍儿在身旁惊喜道:“夫人,这里是上次和我们一起回临安的那对老夫妻的住处,您上次叫我给他们送东西,没想到今日又走过来了。” 那对善良的老夫妻? 景延月脚步一顿,缓缓停了下来。 她本来想等自己在临安站稳了脚跟,再来拜访这对老夫妻的,却没有想到这时候居然路过了。 既然是缘分,是该进去看看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站在那间院子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开门的不是那对老夫妻,而是一个面色红润,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 景延月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恍惚之中,总觉得中年男人的脸颇为熟悉,她思索了一下,终于认出了来人:“薛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的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府的管家,景延月去了好几次英国公府,对此人有一定的印象。 “景夫人怎么来了,快请进来。”薛大叔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只是愣了片刻,便邀请她进来小坐。 一番介绍过后,景延月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对老夫妻的儿子就是薛大叔。 她似乎想起了一件事:“薛大叔,当日京兆尹,英蕊夫人忽然救我,又知道我斩杀金人的事,是否是您在帮我?” 第25章 谁派你来的 薛大叔听了,却是呵呵一笑:“当日多谢夫人救了我父母一命。” 景延月到了老夫妻的住处,小坐了一下,老夫妻只知道景延月是富贵人家的妻子,但并不晓得她的身份,景延月也不说,简单与老夫妻交谈了一阵,很快就回了府。 她回了府,才把匕首掏出来,清理上面的血渍和袖弩的箭上的血渍。 英蕊夫人已经报案了,当街遇上刺客不是小事,只是追查下去,未必会有结果。 想到这里,景延月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本能的有些不安,临安城看似宁静,暗中似乎正风起云涌。 或许应该在武器里淬毒?景延月本以为临安安全,她只准备了一些武器用于练武,但今日的遇刺,让她意识到,即便是在临安城内,她也得谨慎行事。 或许该再找一下那名工匠,打造一些暗器。 景延月思忖着,决定还是把这个工作交给将来景海给她找的工匠。 景延月重新把袖箭装好,匕首收好,这才继续今日的练武。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景延月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素质已经有了一定的提高。 吐纳一番后,景延月觉得浑身舒畅,沐浴更衣之后,天色已晚,景延月用过晚膳,就吹灭了蜡烛,准备入睡。 夜色已深,小院寂静无人,只有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一道人影悄悄翻过了墙壁,跃入了小院,悄悄打开了景延月的房门,钻了进去,再不着痕迹的关上了房门。 人影一步一步朝着景延月的床上靠近,然后用力的刺入了被褥中。 只有撕裂棉花的触感,没有刀锋入肉的感觉。 来人心下一惊,当下就要退去,只感觉脖颈一凉,一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即,他感觉到后背一痛,刀锋入肉。 景延月在战场上呆久了,习惯浅眠,那人才入院子,景延月就已经醒来,悄声无息的绕道了门后。 然后,她就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杀气。 这人是来杀她的。 景延月心下一惊,当即一只手拿着匕首抵住了男人,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朝着男人的腹部狠狠刺了进去。 来人的杀气太浓烈,绝对不是一般的宵小,景延月眼下没什么武功,打不过来人,只能利用自己占了先机的优势,先废了来人,再慢慢审问。 来人没想到景延月不过是个弱女子,居然下手如此狠辣,当即吃痛,跌落在了地上。 “谁派你来的?” 景延月暗道自己果然应该在武器上涂毒,如今的临安实在算不上安全。 趁着男人吃痛之际,景延月迅速挑开他的手脚筋,避免对方反抗,然后拿绳子迅速的把对方捆了起来。 “嘶……”男人痛苦的呻吟出声。 他从察觉到不对,到被景延月放倒,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景延月的刀尖抵在他的脖颈上,再次开口:“谁派你来杀我的?” 那男人目光冰冷的扫过景延月,虽然因为疼痛,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但他还是开口道:“你不是景延月。” 景延月心下一惊,但手上并不肯放松,她的目光冰冷如看一个死人:“现在是我问你。”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咬着牙不肯说话。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玩,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可以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再一片一片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我有的是时间。”景延月见男人还是没有作答的意思,把玩起手上的匕首,在男人的身上细细比划了一番。 男人顿时怒目而视,狠狠地瞪着景延月。 景延月也并不与他废话,匕首顺着男人的皮肤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接下来,我可要对这里动手了。” 景延月笑着,一点一点的把匕首顺着胸口往下挪,那男人顿时一惊,连忙喊道:“我说,我都说。” “谁派你来杀我的。”景延月满意的停住了匕首的移动,只是微微使力,让匕首恰好抵着男人的腹部。 “是……是临江侯!”那男人开口道。 景延月表情未变,依旧是冰冷的看着他,匕首在男人的腹部划来划去,似乎又向下的趋势:“哦?侯爷是我夫君,他为什么要杀我?你又是什么人?” 那男人才是真的要哭了,他大喊道:“别,别,别,我都说!当日侯爷在京兆府被您下了面子,怀恨在心,所以才派我来杀你的。” 京兆府?景延月思绪微微一动,神情未变,开口道:“那你是什么人?” “小的……”那男人眼珠子动了动,苦着脸开口道,“小的是侯爷找的杀手。” “哪个组织?”景延月神色未变,继续逼问道。 “没……没有组织。” 景延月听到这话,冷哼一声,匕首又往下移了几寸,抵在他的小腹处:“没有组织,你糊弄鬼呢,当我是傻子不成?” “真的没有……” 景延月多施了几分力,开口道:“那你说,侯爷怎么找上你的?嗯?” “侯爷……”那男人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见景延月的目光越发深邃,才咬牙开口道,“小的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找到小的的。” “说谎是吗?”景延月看出了男人眼中的躲闪,匕首用力,在男人的小腹处又添了一个伤口,“就这么想见识一下我的手段?你放心,我有无数种毒药,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你是想试试万蚁噬心动弹不得的感觉,还是想尝尝五脏六腑剧痛无比,却要三天三夜才能死掉的感觉呢?”景延月冷冷道,“跟我说实话,我给你个痛快。” 景延月虽然还没有调配好毒药,但不代表她不能吓唬一下对方。 “我说,我说。”那男人着急之下,裤子湿了一片,景延月嫌恶的皱起眉头,听到那男人继续道,“小的是银机阁的杀手。” 银机阁?这名字有些陌生。 “侯爷是通过暗号找到我们的,我们的铺子就在西大街的第二个巷子里,名叫多宝铺子的,进去之后和掌柜的说要二两绿翡翠,掌柜的就知道你是来雇凶杀人的了。” 多宝铺子?景延月目光一凝。 那是景家铺子之一。 第26章 她看起来像坏人 景延月对这人的话并没有全信,甚至一个字都没有信。 但是这个多宝铺子,确实吸引了景延月的注意。 景家并非所有铺子都打着景家商铺的名义,有些铺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家是江南景家,只是凭借东家的令牌行事。 这其中就包括这间多宝铺子。 想到这里,景延月眉头微微皱起,难道这多宝铺子背后的杀手和景家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银机阁和景家又有什么关系? 景延月手上的匕首未挪开,依旧抵在男人的小腹处,她开口喊道:“萍儿,你来一下。” 房间里动静太大,萍儿早就醒了,但景延月并未吩咐,她不敢过来,眼下得了吩咐,萍儿连忙跑过来。 看到眼前的场面,萍儿吓得直哭:“夫人……” “去瞧瞧我夫君和老夫人的院子有没有动静,别打草惊蛇了,如果有人问到你,就说我饿了,命去厨房找些吃的。” “是。”萍儿抹了抹眼泪,不再看地上的男人,连忙退了出去。 景延月这才继续关注起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来。 “你说,如果是我夫君派你来的,现在我夫君的院子里应该有什么动静?” 景延月盯着那男人看,语气轻松道:“别急,等我的侍女回来,就知道你有没有撒谎了。” 那男人却是脸上一白,狠了狠心,就要用力咬下他的舌头。 景延月眼疾手快,把匕首塞进了他的嘴里。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蔓延在男人的口腔,钢铁实在坚硬,让他感觉牙齿几乎要碎掉了。 “唔——”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忍不住发声,他的目光怨毒的看着景延月。 没想到这个女人反应这么快。 情报上明明说临江侯夫人是个软弱懦弱的女子,眼前这个女人,哪里和软弱懦弱沾边了? 男人暗恨情报失误,害得他大意轻敌了,眼下只能惨遭搓磨。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景延月蹲下来,继续问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留此人一命,因此道,“早上刺杀英国公世子的,也是你们的人吧。” 景延月话音刚落,就捕捉到了男人脸色微微一变,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随后便听见男人道:“什么英国公世子?我不认识。” 她微微眯起了眼,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萍儿跑回来,小声道:“夫人,侯爷和老夫人好像都睡下了。” 正是这个时机,那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意,狠狠咬下了自己的后牙,毒药弥漫,他很快就吐出了几口黑血,抽搐了几下之后,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景延月皱着眉头,对方显然是见她不上当,死意太过坚决,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 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景延月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来人和早上刺杀的人是一伙的。 “夫人……”萍儿虽然见过景延月斩杀金兵的场面,但仍然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景延月皱起眉头,盯着这具尸体,似乎不大高兴。 这尸体的惨状有些吓人,若是就这么告官了,不利于她隐匿自己,倒不如索性找个地方抛尸,让幕后黑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虽然这样看起来她才是坏人…… 景延月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然后开始着手清理这具尸体和地上的血迹。 既然对方和刺杀江晏的人是一伙的,那想必和拒马、金人脱不开干系,而那件事情英蕊夫人已经在着手调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可以不需要摆到明面上。 但下次去英国公府倒是可以提一下。 景延月一般思忖着,一边开始检查这具尸体上是否有什么线索,不过,对方很显然早有准备,景延月并没有搜出什么很明显的具有身份信息的线索。 她皱起眉头,又翻了两遍,终于在一个十分隐秘的位置,发现了一小朵黑色的空心莲花的纹身。 这是什么? 景延月默默把图案记到心里,准备一并请教英蕊夫人。 她收拾好这边的残局,开始苦恼这具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临江侯府所在的地段比较繁华,周围都是各官员或者勋爵的府邸,没有乱葬岗之类的地方给她处理尸体,随便丢到井里又污染水源,丢到大街上还会吓到别人。 惆怅。 大晚上的也有宵禁,她也不能跑太远。 景延月思索了片刻,决定先把尸体收拾好。 真是越来越像杀人越货了。 她身边还是无人可用了些。 景延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好,她眼下却是睡意全无。 房间里的血迹虽然清洗完了,但还是一股挥发不掉的血腥味,让她总觉得自己仍然身处战场上。 次日一早,景延月找到景海,说有东西要送出城外,让景海想办法处理一下这具尸体。 然后她换了身衣服,就和萍儿往英国公府去。 萍儿昨夜被吓坏了,到现在都心神不宁,景延月就让她在马车上休息一下,她去找英蕊夫人。 将昨夜的事情一一和英蕊夫人说了,英蕊夫人听了,若有所思:“你说那人的身体上,有一个黑色空心莲花的标记?” “这听起来像是白莲教。” 景延月皱起了眉头,这个白莲教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不免询问了起来:“不知白莲教是什么?” “这是近百年来在大衍发展起来的一个宗教组织,他们信奉无生老母,想在大衍打造一个地上天国。因此几次造反,都被朝廷镇压了。” “从那以后,白莲教的势力就由明转暗,一直在暗中积蓄势力,朝中偶尔能抓到几个宣扬无生老母的白莲教小啰啰。” 英蕊夫人解释道。 听了这话,景延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难道白莲教还和金人有所勾结?” 英蕊夫人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又或许刺杀晏儿并非金人的手笔,而是白莲教另有所图。也或许此人并非白莲教中人。” 景延月思忖了一下:“昨日的那些刺客身上,也有这样的标识吗?” 英蕊夫人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仵作反复查验过了,没有任何身份标识。” 第27章 探望 没有任何标识? 景延月隐约觉得事情透露着些许古怪,然而现有的线索太少,暂时看不出所以然来。 只能等引蛇出洞后再判断了。 “对了,还不知道江将军的伤势如何了?”景延月想到自己既然来了英国公府,总归还是要关心一下江晏的伤势。 毕竟若是刺客真的是为拒马而来,江晏受伤当真与她脱不开关系。 “请了太医看过了,多谢景夫人出手相救,否则晏儿的伤势还要更重些。” 英蕊夫人的脸上似乎没有忧色,看起来江晏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夫人要去探望一下吗?我喊人带你过去。” “有劳了。” 景延月想了一下,便应了下来,跟着英国公府的人去到了江晏的院子里。 因为在养伤的缘故,加上刺客的身份尚不明朗,江晏暂时没有回军营。 “世子,景夫人来了。”领着她的人站在门口,朝着房内喊道。 房间里,传来江晏的声音:“请景夫人进来吧。” 景延月独自进了房间,就瞧见了江晏。 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寝衣,俊朗的脸上带着点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江晏瞧着她进来,就要起来,景延月连忙摁了回去:“你伤的重,别乱动,小心加重了伤势。” 江晏脸上露出些笑意来,他果然不再乱动,而是道:“景夫人怎么想到来探望我?” 听到下人禀报,江晏还有些诧异,没想到景延月居然会来。 “恰好路过,便来看一下。” 景延月在江晏房里寻了一处坐下,便道:“昨夜有人来杀我,好像是白莲教的人,疑似与刺杀你的人也有关。” 江晏愣了一下,下意识道:“夫人可有受伤?” “我无事,也许是觉得我只是个弱女子,来的只是一个武功一般的男子。”景延月回答道,然后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并说了英蕊夫人的推测。 江晏此刻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白莲教么……” 对于白莲教,江晏显然知道的要比景延月多。 “白莲教吸纳的多是普通百姓,大衍百姓恨金人入骨,要说白莲教与金人勾结,倒是不太像。”江晏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但未必不是出了例外。” 说到这里,江晏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并未开口,只是脸上冷了几分。 “景夫人放心,我已经在布局了。如果背后的人是冲着拒马来的,那他们早晚会咬钩。” 江晏的语气平和安宁,带着笃定,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心来。 “如此便好。”景延月应道,“看样子,大衍的朝中似乎不大太平?” “昨日我受伤的消息传到了官家那里,官家派了身边的洪公公来探望我的伤势。”江晏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少年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我听洪公公的意思,官家不肯给你军令,怕是有人在官家面前说了些什么。” 江晏说到这,似乎牵动了伤势,他用力的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鲜血。 景延月吓得连忙扶住他,给他倒了杯茶水,面带急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晏摇了摇头,平复了呼吸,然后道,“景夫人放心,待我病好了,会亲自去向官家陈情,请求军令一事。” “多谢江将军相助。” 江晏摇了摇头,清冷的眸子里带上了些许思绪:“我不只是在帮你,景夫人,若你在军事上真有天赋,帮你获得军令,也是在帮我和官家。” 他身上虽然还有伤,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江晏的思路无比清晰:“大衍的时局需要更多可信的新鲜血液,景夫人,金人大军压阵,沈老侯爷又去了,官家需要将才。” 江晏心里清楚,大衍崇文,真正能领兵打仗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笔杆子,顶多能纸上谈兵。 但景延月不一样,江晏能看得出来,她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女子。 江晏的语气清冷认真,星目里熠熠生辉,煞是好看,饶是景延月见过许多红颜化为枯骨的场面,早就练就了一颗冷硬的心,也不免失神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江将军。”景延月嘴角露出些浅浅的笑意。 “世子,喝药了。”就在这时候,下人站在门口,低声道。 景延月闻声便站起来:“那就不打扰江将军了,最近临安不太平,我制些毒药和武器出来,回头也给将军府上送一些。” “告辞了。”辞别了江晏,景延月直接找了景海。 “大小姐。”景海才帮景延月处理了歹徒的尸体回来,没想到在胭脂铺子里又见到了景延月,连忙恭敬道。 “景家在临安的铺子你都熟悉吗?”在景海面前,景延月并没有刻意冷下脸,但语气还是颇为严肃。 “回大小姐的话,小的追随在老爷夫人身边多年,早年帮老爷打理过不少产业,对临安的情况还算熟悉。” 景海躬身道。 “你都说说,临安有哪些明面上不是景家的铺子?” 景海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回大小姐,小的恰好帮老爷和夫人打理过一回,好像是有这样的铺子。小的知道的有两家,一个是西大街的多宝铺子,一个是西大街的当铺。” 景延月下意识地扣了扣桌子,脸上并未露出震惊的神情来:“都说说吧,这两家铺子的情况你了解吗?” 她不能完全信任景海,因此此刻,她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在好奇这两家铺子的情况。 “是,大小姐。”景海应下后,介绍道,“多宝铺子买的是各种玉石翡翠,当铺就是典当的地方。小的去过一回多宝铺子,知道里头管事的姓韩。” “说起来也是怪事,景家的铺子,大多数的管事都是景家家生子出身,再不济也与景家签了卖身契,但这多宝铺子的掌柜,却是老爷亲自从外头聘回来的。” 景延月听到这,思绪一动,面上依旧不显。 “我也好奇问过老爷,但这老爷只是说,景家的家生子里,没有擅长玉石鉴定的,这多宝铺子的管事只能从外头找。” 景海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景延月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道:“你知道的景家铺子中,是只有多宝铺子才这样吗?” 第28章 多宝铺子 只有多宝铺子的掌柜不是景家的人吗? 景海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小的也不大清楚,这大概只有老爷夫人才知道了。” 景延月点了点头,此事还得她亲自去一趟多宝铺子才稳妥。 “这张单子上的药,帮我抓一些来。”景延月将一张单子递给了景海,景海扫了一眼之后,命小二过来,到对面的药铺去把药材抓回来。 “对了,大小姐,您让我找的工匠已经找到了,您看您什么时候需要?”景海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把这个给他试试吧。”景延月从怀中掏出一份图纸,那是她准备打造的暗器,实在是近日临安不太平,她最好多准备些自保的东西。 “这个工匠信得过吗?什么来历?” 景海答道:“这是景家养的工匠,世代都为景家服务,家境算得上清白。” “改日我见见。”景延月点了点头,若是证明工匠靠谱,她便可以让此人制作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多宝铺子的掌柜你见过吗?”景延月思忖了一下,又问道。 “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小的眼下也没什么印象了。” 正说着,小二买完药回来,道:“大小姐,掌柜的,药买回来了。” 景海接过药递给景延月,景延月见景海也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便道:“行了,你先忙,我去多宝铺子看一眼。” “是。”景海送她出去。 西大街,多宝铺子。 景延月下了马车,走入了多宝铺子里。 多宝铺子的掌柜并不在,只有一个小二围了过来,道:“这位夫人,看点什么?” “买点玉石,我要打一副头面。”景延月神情如常,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和绝大多数珠宝铺子大差不差,多宝铺子里明面上只摆了些一般的玉石饰品,珍贵的饰品用了一个铁打的笼子锁了起来,防止贼人图谋不轨。 不过,从房屋的结构看,多宝铺子的门面只占据了整个铺子很小的一部分——这倒是颇为罕见。 临安地价不菲,尤其是这种临街的门面,绝大多数铺子都尽可能的扩大门面的空间,丰富商品的种类,而多宝铺子却反其道而为之,着实有些奇怪。 “好嘞。您要看些什么?” “把翡翠拿过来我看看吧。”景延月面色平静地开口,然后观察着小二的神情,淡淡道,“你们这个铺子也是奇怪,我从外面瞧着挺大,怎么走进来,却也没见有什么东西。” 小二朝着景延月一笑,连忙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咱们这些珠宝吧,顶顶好的必然是不能摆在外头随便给人瞧的,若是丢失了,损失可就大了。” “您要是有兴趣,咱们铺子里有包间,您小坐一下,掌柜的会亲自给您介绍这些玉石。”小二笑着解释道。 景延月手里拿着一块成色一般的翡翠把玩,在她摸不准那个男人告诉她的暗号之前,景延月不会擅自打草惊蛇。 “这样,那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把你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给我瞧瞧。”景延月淡淡地开口道。 那小二见景延月衣着不凡,高兴的应了一句,便让景延月稍等一下,他到后边去请了掌柜的。 “这位夫人,请随我来。”掌柜的是一个颇为儒雅的中年男人,一身白色的袍子,他的气质平静宁和,不像杀手组织的人,却也不像商贾出身的人。 掌柜的带着景延月来到了后院,穿过了一个类似佛堂的地方,才到了一个小包间里面。 “夫人您稍坐,小的给您去拿咱们这的镇店之宝。” 这一会的功夫,景延月已经打量完了多宝铺子的布局,这里布局复杂,四通八达,倒是很适合逃跑。 她微微眯了眯眼,掌柜的倒是不像习武之人,但气质很奇怪,也不像是寻常商贾,这个多宝铺子兴许真的有些问题。 等等? 景延月皱了皱眉头,空气中似乎有一股味道不大对。 房间里燃烧的香有问题! 察觉到这一点,她心下微微警惕,从让景海抓的药里抽出几味药,吞到了嘴里。 然后她站起身,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掌柜的就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方形物件。 掌柜的看到景延月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夫人怎么出来了?” “房间里的香薰的我头晕。”景延月微微扶着额角,观察着掌柜的的表情,然后道。 掌柜的并未露出异常,只是应了一身,为景延月掀开了红布。 那是一块帝王绿的翡翠,通体并无瑕疵,绿得十分好看,饶是景延月这种不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错。”景延月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这块翡翠是本店的镇店之宝,绝对的稀世珍品,就算是贡品,也就不过如此了。”掌柜的介绍着,似乎也很是骄傲。 景延月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她挥了挥手,道:“放回去吧。” 她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掌柜的只好把翡翠放到了一旁,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铺子的账本有吗?”景延月仿佛并未察觉房间内香薰的异常一般,开口道,“拿过来我看看。” 说完,景延月亮出了东家的令牌。 那掌柜的顿时变了脸色,当下一惊,连忙露出了笑脸:“原来是东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东家见谅。” 说完,掌柜从房间里倒了一壶茶水,泼到了房间里的香炉内。 “东家既然不喜欢这香,小的熄灭了便是。”掌柜的面露微笑,请景延月回了房间坐下。 掌柜的又走出去吩咐了什么,等回来时,对景延月依旧是一脸笑意:“东家,账本已经让小二去取了,只是积年的账册不少,劳烦您稍等片刻。” 说完,掌柜恭恭敬敬的站在景延月面前,景延月看着掌柜的,依旧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心下微凝,顿知此人恐怕并非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第29章 造谣一张嘴 见小二去寻账本还要些时间,景延月便顺口道:“你在这做掌柜多少年了?” “回东家的话,已经十来年了。”掌柜的十分客气道。 十来年了? 景延月微微眯眼,笑了一下,道:“是吗?我瞧着你倒是不大像个商人。” “东家说笑了。” 掌柜的笑了笑,正好这时候小二也扛着一箱子的账本过来了,景延月瞥了一眼,便道:“行了,放我马车上便是,我拿回去看过,过两天再给你们送回来。” “是。”掌柜的应下了,便垂着身子不再说话,景延月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起身就走出了铺子。 萍儿随着景延月走出了铺子,上了马车,才忍不住道:“夫人,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萍儿摁着头,眼神有些迷离。 景延月将药喂给了她,语气平静道:“那间铺子里的香有问题,能把人迷倒。” 听了这话,萍儿顿时吃惊,捂住了嘴巴:“夫人,这不会是一家黑店吧?这店铺不是老爷留给您的吗?” “未必是黑店。” 如果是黑店,这家店铺恐怕不能在临安开十几年。 但这家店确实不是一般的店铺,背地里怕是有些不好的营生。 “只怕是掌柜的认出了我。”昨天来杀她的人与多宝铺子有关,今天她便来多宝铺子买东西,掌柜的有心,不难发现其中的联系。 她今日虽然没有戳穿,但显露了东家的身份之后,掌柜的果断收手熄灭了那香……景延月陷入了思考。 这铺子的东家原先是景家父母,如果这个铺子和白莲教有关系,那景家父母与白莲教的关系又是什么? 景延月皱着眉头,只觉得眼前一片疑云。 “夫人,这掌柜的莫不是就是昨夜的那个恶人。”萍儿想到昨天晚上的经历,整个人忍不住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景延月如实道,临安城的局势,她是越加看不懂了。 也许是知道了景延月是东家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再深夜出现。 在这以后,景延月又度过了好几天平静的生活。 就在景延月以为日子要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一封密旨借英国公府的手来到了景延月的手上。 圣旨所言,召见景延月入宫觐见,至于原因,却没有赘述。 萍儿脸上显露出些许担忧来:“夫人,官家召见,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她并不知道景延月已经见过官家,因此对官家突发奇想召见一个小小的临江侯夫人而感到担忧。 “别担心。”景延月低声说了一句,令人准备马车,然后出了门。 马车慢慢向前开着,街上的行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了景延月的耳中。 “却说那临江侯,是个丰神俊朗的美少年,才高八斗,中了个探花郎……” “停一下。”景延月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马车缓缓停在了一间茶楼前。 小二热情的围了上来:“这位贵人,喝茶听书吗?” 景延月没答话,而是听着里头的说书人继续道:“这探花郎大家是知道的,历来都是美男子,多少世家榜上捉婿,就盯着探花郎捉。” 这话音落下,台下便响起一阵笑声。 “可惜呀——”说书人这声却是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可惜什么呀,快说呀。” “可惜这侯爷家中虽有美娇娘,这美娇娘却意不在此,偏偏瞧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天天往英国公府上跑呢。” 说书人这话音才落,景延月的目光就冷了七八分。 果然,一个小小的说书人,敢在背后议论侯府,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她顿时失去了兴致,令马车夫继续朝着宫里去。 “这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不也是个美男子么,说起来,还有小战神之名呢。”有人在下头起哄道。 “非也,非也,这武夫哪里比得上书生呢,更何况,一女侍二夫,简直是不知廉耻……” 伴随着茶楼的声音越来越小,景延月的目光也越来越冰冷。 这是临江侯府的手段?还是有人想毁了她的名声? 景延月眯起眼细细思索着,眼底生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萍儿在车上,听了这说书人的话,倒是颇为愤愤不平:“夫人,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诬蔑您!夫人您明明就是清白的。” 说着,萍儿又红了眼:“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说您呢。” 景延月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抹去萍儿脸上的泪光:“傻萍儿,嘴长在别人身上,还不是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相处了这些时日,她渐渐也和萍儿熟悉了,知道她的性子,虽然单纯了些,但是一心为了她好。 “我就是为夫人感到委屈。” 景延月拍了拍萍儿,她对这些闲言碎语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也知道谣言的威力。 前世,攻打匈奴时,就有匈奴首领散播己方的一个将领投敌叛变的谣言,直接让皇帝对那个降临的信任度直线下降,临阵换将,那一战损失非常惨烈。 因此,造谣之人绝非仅仅想要破坏她的名声那么简单,造谣女子与外人私通,造谣之人想要的,只怕是她的性命! 不过…… “嘴固然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但这也分两种情况。”景延月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丝丝冰冷,“一种情况是,你只能任由别人造谣,然后名声败坏不得不自尽。” “另一种情况是,别人奈何不了你,只能抢言语上的优势。” 景延月一心想要杀敌立功,就是为了成为后者。 萍儿听了,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景延月静静凝望着马车,风吹动马车帘微微摇晃,临安的局势,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终于,马车停在了皇宫外,景延月下了马车,由宫人领着入了宫。 然而入宫,却并不是去御书房的方向,也不是去昭庆长公主的公主府。 景延月微微眯起眼,盯着来人,语气平静道:“这似乎不是前往御书房的方向?” 不是她对此人起了疑心,只是临安近日事端太多,她不得不防。 第30章 比试一番 景延月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陌生,似乎偏离了三宫六殿的方向,不免皱起了眉头。 那宫人听了景延月的发问,便停下来,恭敬道:“景夫人,官家不在御书房接见您,您随我来便是。” “我们现在去哪里?”景延月盯着那名宫人看了一会儿,只见对方神情如常,便问道。 那名宫人领着景延月,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解释道:“这是去演武场的方向。” 演武场? 景延月的思绪微微一动,心下已然有了猜测。 又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皇宫内的演武场。 皇宫的演武场平整大气,中间是一大块平地,两侧有各式各样的武器,两端有主帅的营帐,便于两军对垒演习,也可以作为禁军训练的场所。 因为御驾在此的缘故,禁军把守十分严格,每隔几步都有禁军站岗,把演武场围的严严实实。 “是临江侯景夫人吗?” 宫人带着景延月靠近演武场,就有守卫在一旁的禁军开口询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有两个嬷嬷搜了景延月的身,确定她身上没有武器后,才给她放行了。 宫人带着景延月进了演武场,朝着演武场中间一侧的大帐走去。 洪玉祥正在帐子门口,见到景延月,便进去和皇帝通传,过了一会,才出来道:“景夫人,官家请你进去。” “有劳了。”景延月应了一声,随着洪玉祥入了帐内。 “臣妇恭请圣躬安。”景延月低头拜下。 “起来吧。”赵长旭温和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景延月站起来,她这时候才看见了站在皇帝旁边的江晏。 “今儿不必如此拘束。”赵长旭看了一眼景延月,开口道,相比起初次见面的严肃,此刻的赵长旭温和了许多。 “是。” 景延月心知应该是江晏找皇帝说了些什么,才有了今日的召见,想到这里,她略带笑容的同江晏打了个招呼:“江小将军好。” “听说你与江晏约了要比试一番,朕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就今天比试,也给朕看个热闹。”赵长旭今日的语气倒是颇为亲和,微微玩笑道。 “臣妇听官家的。”景延月应下以后,抬眸看着江晏,问道,“江小将军,你的伤势好全了不曾?” 江晏被她忽如其来的抬眸惊的一愣,随即便笑着应道:“我的伤好些了,和夫人比试一场是不成问题的。” 景延月仔细看他,果然气色恢复了不少,心下稍安。 “如此便好,将军那日伤的重,还是该多加保重。”想到江晏受伤,毕竟还有些她的干系,景延月便多提了一句。 赵长旭便道:“既然这样,你们便各自到各自的营帐里去,准备比试一番吧。” “是。” 景延月和江晏都应下,便到了各自的营帐里。 说是演武,也不可能真的让两股禁军之间相互厮杀,只是类似棋盘上的推演,但也与真正的战场上有几分相似了,因此景延月并不大意。 她坐在了主帐里,看着手中的地形图。 这一战,她主攻,江晏主防。 景延月的手指划过地图,最终落在了一处两山夹着的峡谷上。 这一片的地形宛如口袋,峡谷中间极窄,易守难攻,再往江晏的腹地过去,就是一大片平地。 更重要的是,围出来的口袋底部就是一处高耸陡峭的悬崖,几乎不可能攀登成功,很难绕道包抄。 这样的地形,景延月想要围困江晏容易,但是想打下这座城池,却十分困难。 景延月的眉头微微皱起。 在景延月的方向,就是一大片的平原腹地,无险可守,江晏的士兵完全可以依据山势,用弩箭攻击她的士兵。 有点意思……景延月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了负责传令的士兵。 一阵军鼓响起,景延月的骑兵在演武盘上发生了变动,最终形成了一个鹤形阵,步兵则在骑兵的掩护下向前推进。 江晏的反应也很快,他很快命令士兵射箭,力求将敌军阻挡在山前。 景延月紧紧盯着演武盘,看着上面代表己方的小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仍然令骑兵朝着峡谷最窄处冲去,步兵也随后而至,结成方形的盾阵,顶着箭雨一步一步靠近山体。 另一侧营帐。 江晏看着演武盘上,代表景延月的士兵队形变换,微微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 他思索了片刻,提笔写下了一行,交给了传令的士兵。 江晏的骑兵借着山势冲了下来,冲散了景延月作为先锋的骑兵,然后迅速借着剩余的速度,冲上了另一侧的山体。 在完成了这一番动作之后,江晏的弓箭手朝着平原地带的士兵又放了一波箭。 ……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的情况居然陷入了胶着,两方都各有损失,但进展不大。 赵长旭看着演武盘上的场景,挑了挑眉,看着旁边的洪玉祥,有些意外的开口道:“这个景夫人倒是有点本事,能和江晏打了这么多个回合还不败下阵来,看样子江晏没撒谎骗朕。” 作为年轻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江晏很少会和对手胶着这么久。 洪玉祥听了赵长旭的话,便笑道:“江小将军一心为官家举贤,可不是一片赤诚之心么。不过,奴婢记得,小将军似乎更擅长进攻,不大擅长防守,官家怎么让景夫人做了进攻方。” “这样才有意思。”赵长旭盯着不断变化的演武盘,喃喃着开口,“江晏是什么人?他可有小战神的名头,要是让这家伙进攻,这演武也没什么看头了。” “官家英明。”洪玉祥听了,笑着奉承了一句。 “可惜了,这局景夫人怕是要输了。”赵长旭看着演武盘上,双方僵持在峡谷口处,久久没有进展,叹了一声。 他虽然不大懂军事,但是知道,这个地形下,守城方粮草充裕,援军随时会到,久攻不下动静全无,多半就要失败。 他心下一时间有些遗憾,正准备收回视线,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演武盘。 第31章 心意相通 只见演武盘中,原本僵持不下的局势突然发生了变化,景延月冲锋的骑兵被打的慢慢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了峡谷地带。 下一刻,从两山的上方突然冒出两支景延月的骑兵,朝着峡谷下方的江晏部队冲杀过去。 两股人马顿时纠缠在了一起。 突然,峡谷的后方,出现了阵阵的狼烟。 与此同时,演武盘正中的那一柱香缓缓熄灭,宣告着援兵的到来。 赵长旭看着眼前的战局,不免大笑道:“这小子也有今天,好精彩的战局。” 演武盘缓缓关闭,宣告着比试落下了帷幕,两方的主帅都回到了大帐里。 “官家。” “没想到,景夫人居然能和你打成平局。”赵长旭笑着开口,拍了拍江晏的肩膀。 原来,景延月在战局一开始摆出鹤形阵的两翼骑兵,悄悄上了两边的山坡隐藏起来,其中一小股人更是摸进了城内的粮仓,一把火烧掉了江晏的粮草。 当然,景延月也没有讨好。 那一柱香燃到了尽头,意味着援兵到了,景延月的部队即将遭受前后夹击。 这场比试最后以平局告终。 虽然演武盘的比试和现实中的行军打仗存在一定的差异,但两人能在演武盘中打成平手,也足够说明景延月的水平了。 “江晏可是大衍有名的小战神,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打小就和英国公在外头打仗,这两年太平些了,才留在临安负责守卫临安的安全的。” 赵长旭对景延月介绍道。 “他可没打过败仗,你能和他打个平手,已经很厉害了。” 景延月这是第一次听说江晏的情况,不免有些吃惊,她笑着道:“难怪我打江小将军觉得吃力呢。” 景延月说的是实话,她在大燕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令敌人闻风丧胆,很少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赵长旭听了,却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景夫人排兵布阵的技巧倒是颇为风格独特,与常人不同。”江晏看了一眼景延月,道,“倒是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清之肯给这么高的评价,真是难得。”赵长旭点评道,很显然他的心情不错,此刻的表现,倒是没有帝王的冷峻。 清之正是江晏的字。 “官家,金人不断袭扰我大衍,是可忍孰不可忍,倒不如借此机会,一举收回江北地区。” 江晏忽然开口,却是提起了正事。 “大衍多守成之将,要守卫城池还可以,但想要收复失地,就很难了。”江晏冷静地开口,声音清润而严肃。 大衍这么多年被金人压着打,还被迫迁都,很少有机会反攻金人,因此绝大多数将领擅长的都是防守。 很显然,江晏和景延月是两个例外。 “眼下朝中的局势还不稳定,恐怕不是良机。”面对这位名义上的表兄,少年时代就以足智多谋而闻名的江晏,赵长旭的话语里,多了几分真挚。 “官家,金人见官家才亲政不久,必然笃定官家不敢进攻,一时松懈,未必不是良机。”江晏沉声开口道。 “更何况,近日的临安并不太平,一些人在暗中蠢蠢欲动,若是外敌当前,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小动作,也可以平息一些。” 赵长旭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疼,他知道江晏说的是实情。 临安不太平。 刺杀都敢刺杀到江晏头上了,可见幕后之人居心叵测。 “这毕竟是大事,战事又起,百姓恐怕怨声载道,朕还要再考虑考虑。”赵长旭叹道。 景延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了:“官家,我也认可江小将军的话。” “若无战事,敌人潜伏在水下,不肯冒出头来,却能与金人暗通款曲,泄露机密。”景延月缜密地分析道。 将者,谋一战之胜利;帅者,谋全局之胜利。景延月不只是将才,亦是帅才,在这种事情上,她看得格外分明。 “我们完全可以变出一场极其重要的战事,刻意通过奸细的手,泄露给金人,兴许就能引蛇出洞,找到潜伏在暗中的敌人。” 景延月开口道,冥冥之中,虽然没有对话,却恰好与江晏打了个完美的配合,两人的心意却是相同的。 “我们未必真的要有一场重要的战事,如果奸细没有浮出水面,我们就假戏真做,如果浮出水面了,我们就一网打尽。” 这个思路,却是景延月在那日江晏遇到刺客之后,想要研发出新东西来引得真凶出面时,江晏的思路。 景延月用在现在这种场景下,却也是极为合适的。 江晏忍不住看了一眼景延月,然后才对赵长旭道:“官家,我和景夫人就可以做这个饵。明面上,官家打出收复江北的名号出征,暗地里,却是为了吸引细作打探军情。” “我们可以把假情报放出去,哪怕抓不到细作,也可以坑一波金人。”景延月接的十分顺畅。 江晏有些诧异,景夫人与他的想法居然能如此相近,实在是难得,这样想着,江晏感觉心房微微颤动。 他擅进攻,绝大多数的大衍将领——包括他的父亲,都是守成的将领。他的很多想法,在这些人看来,过于冒进。 然而景延月却能与他心意相通,想到一处去。相比较来看,反倒是那些大衍将领习惯防御,不知道变通。 江晏刚在心中叹了口气,就听到赵长旭道:“清之,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一旦细作得逞,你们很有可能陷入金人的包围,没有粮草,没有后援。” 细作如果在军中,很有可能会在粮草的供应和援兵上做文章,生生把他们磨死。 江晏的睫毛颤了颤,就看见赵长旭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颇为凝重。 “你不能死在战场上。” 这句话,赵长旭说的隐晦,但江晏和赵长旭一同长大,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你不能死在战场上,昔日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同肃清朝野,收复失地。 江晏却是撩起衣袍,忽然跪了下来。 第32章 不能给你军令 只见他抬头看着赵长旭,目光极为认真道:“官家,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承担风险的。” 少年丰神俊朗,眉目如星如画,静静跪在那里,身板笔直,坚毅认真。 他的语气极为郑重:“官家,臣许诺过你的,一定会和您一起,肃清朝野,收复故地,又岂敢食言。” 江晏在赵长旭面前,向来没有十分分明的君臣之别,然而这一刻,他仰头望着赵长旭,却是极为郑重严肃的许诺。 赵长旭看到了他的决心。 “官家,将在外,最要紧的是要有官家的信任。”江晏望着赵长旭,目光如炬,“只要臣有官家的信任,任何小人都不能离间臣与官家,臣就是安全的。” 赵长旭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最终,他拍了拍江晏的肩膀:“平安回来,别让何姨母伤心。” 说完,赵长旭手上微微用力,把江晏拉了起来。 江晏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官家这话说的,倒像是臣下一刻就要出征了似的。” 这话一出,倒是打破了原本有些凝重的氛围,赵长旭也忍不住笑了:“你小子,真是的,伤都还没好全,就想着出征的事情了。” 这话一出,江晏倒是想起了什么:“官家,既然景夫人是难得擅长攻城的将领,官家何必拘泥于性别之见,以景夫人的军功,倒也能封个小将了。” 江晏开口,却是想起了要为景延月求军令一事。 赵长旭对着江晏哼了一声,才看着景延月:“她那日倒也提过此事,被朕否了。” “官家……”景延月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难道事情还要生出波折? 明明官家对她也颇为和善,但官家为何不肯给她军令? 景延月在心中暗暗思忖。 赵长旭摇了摇头:“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临安既然不太平,有好东西就该藏起来,等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亮出来。” 原来,赵长旭如今还不肯给她军令,并非是不信任她的缘故。 景延月没有问早前官家不给她军令的原因,但是她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沈家的旧部现在在你手上?”赵长旭挑了挑眉,开口道。 皇帝面前,景延月自然不会隐瞒,应了下来。 “朕密旨许你用沈家旧部练兵,但是军令,暂时不能给你。”赵长旭开口道,“朕的承诺依旧奏效,回去后,朕就圣旨封你为二品的郡夫人,压你那夫君一头。” 赵长旭说着,眼底忍不住带上了点饶有兴致的笑意。 “等到万事俱备,你再突然出现,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这话,景延月这才松了口气,能练沈家的兵,对于她来讲,一时半会足够了。 在大衍重文轻武的传统下,皇帝肯许她练私兵,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 “多谢官家。”景延月真心实意道。 赵长旭点了点头,又问道:“听清之说,拒马是你发明的?你还有其他好东西?” “回官家的话,是臣妇提出来的。”景延月没说啥是自己发明的,只是避重就轻道,“臣妇还有一物,还没有拿出来,是担心工匠不可信,因此迟迟没有着手准备。” 听到这话,赵长旭不免来了兴趣。他不算太懂军事,只是听过江晏跟他讲拒马的用途,知道此物对战胜骑兵有着重要作用。 而景延月居然还有其他没有拿出来的好东西,甚至是到了担心工匠不可信而不敢拿出来的程度,想必是真的好东西。 “哦?你说来让朕听听。” “此物名叫火药,威力不定,取决于工匠制作的工艺水平。”景延月思索了一下,介绍道,“小可使马屁受惊,大可炸山开路,或者毁路。” “设法藏在地下,可以埋伏敌人,若是放在投石机上,又可以远攻。” 大燕对付匈奴的时候,可谓是把火药玩出花来了,火药的威力虽然不算特别大,但是想在战场上发挥作用,还是足够了。 “若以火药为讯,也可以请求援兵。” 景延月又补充了一句。 赵长旭听了,眼前一亮,随即认真道:“果然是好东西,景夫人,此物的秘方没有拿出来是对的,若是让金人拿到了,我们的胜算恐怕就更加渺茫了。” “你写一份出来,让清之找靠谱的工匠琢磨一下,争取把火药弄出来,把威力提高一些。”赵长旭道。 “是。”景延月应下。 江晏认真的听了两人的对话,忽然开口道:“景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和离?” 这话才问出口,赵长旭便一脸怪异的看着江晏。 “清之,你……” 江晏无奈的看了一眼赵长旭,轻轻唤了一声“官家”,赵长旭这才安静了下来,收回了表情。 “沈家旧部已经彻底和沈家离心,我呆在沈家其实意义不大了。”景延月开口道,她是笃定了主意要和沈毅钧和离的。 “那日丞相府的叶小姐找过我,听起来很笃定临江侯会把我休弃。”景延月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她早就看透了沈家人的盘算,因此没什么期待,“但已经过去十几日了,侯府依旧没什么动静。”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长旭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口了。 “官家听说了临安城的谣言吗?”江晏极为认真道。 景延月心头一跳,谣言? “什么谣言?”赵长旭脸上也有诧异之色。 江晏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道:“临安有人传谣言,说臣与景夫人私通。” “咳咳咳……”赵长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脸吃惊的在江晏和景延月之间来回观察,然后忽然开口道,“需要朕为你们两个赐婚吗?” 江晏听了,顿时有些无言的扶额。 “官家,臣不是这个意思。” 赵长旭这时候才冷静下来,却发现景延月脸上也没有诧异之色。 感情只有自己被吓到了?赵长旭在内心嘀咕了一句,然后认真地开口:“景夫人似乎不惊讶?” “我早上路过茶楼听到说书人讲了。” 景延月面无表情的开口。 赵长旭似乎有些遗憾,正还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江晏一脸正色道:“官家,敢传臣谣言的人,翻遍整个临安城都不多。此人如此造谣,怕不只是冲着景夫人来的。” 第33章 留心 赵长旭听了,眉头忍不住皱起,他知道江晏说的有道理。 “洪玉祥。”赵长旭喊了一声,候在一旁的洪玉祥便上前,恭恭敬敬地站在赵长旭面前。 “你去查一下谣言是谁放出来的。” “奴婢遵旨。”洪玉祥低声应下,然后悄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江晏看着洪玉祥退出了帐子,才继续抬头对赵长旭道:“官家,败坏女子名节,是为了逼人去死,背后未必没有刺杀景夫人幕后指使的手笔。” 赵长旭听了,揉了揉眉心,发问道:“你那日同我说,刺杀景夫人的人,是白莲教中人?” “是。” “官家,”景延月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道,“那日我审了刺杀我的人,此人自称来自银机阁,在多宝铺子有一处据点,我去那里瞧了,掌柜的给我下了迷香。” “我亮出了东家的牌子,掌柜的就熄灭了迷香。” 她将那日在多宝铺子的情况如实与赵长旭说出来,白莲教毕竟涉及谋反,她眼下言明了,将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被人栽赃。 “这帮人……”赵长旭皱起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临安是天子脚下,却有白莲教的据点,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朕会派人去盯着那边。”赵长旭开口道。 “好。”景延月应下,在赵长旭这边过了明路,景延月心下也能安定些。 “你与临江侯和离的事情,若是临江侯不许,你就来找朕,朕为你做主。”赵长旭开口道。 “多谢官家。” 这事了了,赵长旭还有奏折要批,便没有在演武场多留,只说如果景延月和江晏愿意,可以在皇宫逛一下,也可以去找昭庆长公主。 说完,赵长旭就匆匆离去了。 景延月和江晏还停留在大帐里,江晏看了一眼景延月,开口道:“临安谣言多半是临江侯府所为,刺客幕后之人顶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回府以后,你多加小心。” “多谢江小将军,”景延月知道他是好意,不免道,“我会留心的。” 大衍休妻,有七出三不弃的说法,景延月父母双亡,并无兄弟,已无娘家可归,按律不可轻易休弃。 而七出之中,不孝、妒都有强加于景延月之上的嫌疑,唯有“淫”是可以切切实实抓到证据的,并且性质严重,算是合理的休妻理由。 因此,这个谣言的最大受益者不言而喻。 而且,因过错休妻,按照大衍的律法,女子的嫁妆是要留一半在夫家的,这能狠狠地剜下景延月的一块肉下来。 江晏看了一会景延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从宫中出来,景延月就和江晏分道扬镳,回了临江侯府。 沈毅钧并不知道她进宫面了圣,只是听人说,她才与江晏分别,回了临江侯府。 一时间,沈毅钧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毅钧带着些怒气,跑到了景延月的院子里,脸色很是不好看:“你去哪里厮混了?” 景延月淡淡瞥了一眼前来兴师问罪的沈毅钧,淡淡道:“夫君怎么关心起我来了,真是稀罕,怕不是无视献殷勤——非奸即盗。” 受了一遭景延月的冷嘲热讽,更是激起了沈毅钧的怒火:“满临安都在传,你和英国公世子私通,给我带绿帽子,我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 沈毅钧的脸上,明显不大高兴。 “你刚才又去见了英国公世子吧?”沈毅钧冷着声开口道,“你们日日私会,可以把我放在眼里。” “夫君知道我从哪里回来么?” “你难道不是在和那个江晏私会吗?”沈毅钧一脸阴郁的开口。 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见面,哪怕他心里没有景延月,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丢人。 景延月一脸诧异地开口道:“我何曾与江将军私会了?” 分明是官家召见,两人才同行了一段。 随即,景延月淡淡道:“夫君这话倒是极有意思,只可以夫君另娶新欢,却不许我与外男相见,是何等的道理?” 她这话出口,却见沈毅钧脸上微惊,随即一抹不悦一闪而过。 “你这是承认私会外男了?” 只要景延月承认了这一点,沈毅钧就有名目休妻了。 “夫君亲眼瞧见了?” 景延月奇怪的瞥了一眼沈毅钧,顶得他又是一阵如鲠在喉。 “既然没瞧见,夫君胡说些什么,旁人捕风捉影的事情,夫君怎么也和那些愚人一般,偏听偏信了。” 沈毅钧脸色不太好看,他确实没看见景延月和江晏有什么苟且,可就单景延月常常往英国公府跑,就足够让他多想了。 他虽然看不起武夫,却也心知江晏年轻俊朗,又年少有为,素有“小战神”的名头,吸引了多少临安少女的芳心。 景延月也是少女,若是江晏温柔以待,怎么会不动心。 想到这,沈毅钧心情一阵烦闷。 “说起来,夫君是不是忘了把和离书给我。”景延月微微诧异地开口,淡定道,“我那日见了叶小姐,听她的意思,夫君不是要另娶新欢了么?” 景延月那日见到叶子岚,叶子岚其实并没有透露沈毅钧要娶她,但叶子岚笃定沈毅钧会休妻,而叶府却在暗中张灯结彩筹备婚礼,两者一结合,景延月不难猜到真相。 至于景延月为什么会知道叶府的动向?自然是叶府置办婚礼用品的时候,买到了景家铺子这里。 “阿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沈毅钧皱着眉头开口,微微训斥道。 他没有想到,景延月居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休妻另娶于名声有碍,沈毅钧是必然不会承认的。 “夫君与叶小姐不是私会了好几回么?”景延月一脸诧异的眨了眨眼。 没办法,因为丞相答应了和临江侯府的婚事,就没有禁足叶子岚。沈毅钧和叶子岚正是情浓的时候,私会了好几次,都选在景家铺子,自然而然传入了景延月的耳中。 “阿月,你怎可以这样污蔑子岚的名节。”沈毅钧皱起眉头,脸色不悦。 第34章 什么时候和离 景延月皱起了眉头。 和沈毅钧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他是虚伪的性子,说话总是弯弯绕绕,半天也讲不到正题上,景延月和他说话,总觉得毫无营养。 她在军营里久了,习惯了直来直去,虽然偶尔也有兴致嘲讽沈毅钧两句,但她终究讨厌这样无用的对话。 如果在战场上,这样的废话足够延误军机,耽误大事了。 “夫君还有什么事吗?”景延月这样想着,脸色不免就冷了下来,“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我了。” 沈毅钧被她冷冷一顶,顿时有些脸上挂不住。 他自诩还算好声好气的与景延月说话,却总是遭到景延月的冷眼对待,不免动了几分真火,冷声道:“你与外人私通,我是来休了你的。” 他一边说着,脸上不免带上了几分觉得景延月不知好歹的意思:“我踏上仕途,得老师赏识,前途必然光明。原本想着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待我闯出一条路来,也可为你求一个诰命。” “谁知道你非但不珍惜,反倒与外人私通,如此,我也就容不得你了。”沈毅钧冷声道,“是你不守妇道在前,就休怪我无情了。” 沈毅钧想从景延月脸上看到一丝后悔的神情来,可是并没有,景延月面色平静,仿佛对诰命毫不在意。 她一定是假装不在意的。沈毅钧暗中想,世间女子毕生所求,不就是求成为尊贵的诰命夫人吗? 沈毅钧却不知道,且不说皇帝已经许了她二品的郡夫人的诰命,比他那三品的侯爵还要高上一级,她自然不会稀罕沈毅钧画的大饼。 就是景延月自己,本身也不在乎诰命。毕竟诰命再高,也只是虚名,依靠夫君儿子得来之物,哪里比得上景延月前世依靠军功一步一个脚印挣得的官职重要? “旁人纵然有万千流言,难道就可以证明我与他人私通了么?”景延月淡淡道,“如果这样,那我今日散播夫君与金人私通的谣言,官家是否也可以依此定罪了呢?” 沈毅钧被这话一说,顿时一愣,忍不住道:“我亲眼见着你和江晏同行,难道不是证据?” “只是同行而已,算不得罪证。否则按照夫君的说法,官家前些时日召见过我,不也算私会外男,难不成我还与官家有什么不成?” 沈毅钧没想到她这样做比喻,顿时一惊,连忙开口:“大胆,你竟敢妄议官家!” “夫君没有实证,若有心想休我,倒不如老老实实写了放妻书给我,我们和离,免得大家都讨不着好。”景延月淡淡道,仿佛没有听见沈毅钧的质问。 “不过,如果夫君想和我解除婚姻,还有一条路子。”景延月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沈毅钧,眼底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夫妻义绝,则必须强制离婚,是写在律法上的铁条,不是吗?” 所谓义绝,便是夫妻之间有血仇,按照大衍的律法,必须和离或者休妻,否则要判刑。 景延月这话一出口,隐隐带着些许威胁的意思。 景家父母早就去世了,沈老侯爷也不在人间,景延月和沈毅钧的双方父母中,只有老夫人还活着。 两人若是想要义绝,那必须是景延月杀了老夫人。 “你敢?”沈毅钧虽然心知景延月不会这样做,但还是被她的话有些激怒了。 景延月当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杀了老夫人,儿媳杀婆婆,律法上是大罪,她肯定是讨不了好的,当然皇帝许诺了她二品诰命,她很快就有诰命在身,就算真把老夫人杀了,她倒是不至于丢掉性命。 但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景延月没有兴趣。 “夫君误会了,我只是提醒夫君一句。”景延月平静道。 她的意思很简单,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沈毅钧非吊着景延月不放没有意义,她有的是办法逼沈毅钧与她和离。 “我会休了你的。”沈毅钧盯着她,冷冷道。 等他拿到了景延月和江晏私通的证据,他必然要请沈家族老做个见证,休了这个女人,再把子岚明媒正娶娶回家。 今天他来找景延月,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快把景延月给休了。 “我恭候着。” 景延月看着沈毅钧甩袖离去,淡淡说了一声。 候在外面的萍儿连忙进来,看景延月无事,才松了口气:“夫人,侯爷刚才的样子太吓人了,您这样招惹侯爷,奴婢真的担心侯爷一怒之下伤了夫人。” 景延月笑着拉起她,没让沈毅钧影响了她的心情:“没事,他打不过我。” 这句话景延月说的是实话,沈毅钧是个文弱书生,虽然力气比景延月大了一些,但毕竟没有习武过,真要比较起来,必然是景延月略胜一筹。 萍儿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景延月是在开玩笑,便噗嗤笑出了声:“对了夫人,那日您从多宝铺子里搬出的账本,奴婢都瞧过了。” 景延月那日从多宝铺子里面找掌柜的要来了一箱子账本,但她只知道怎么行军打仗,对账本和管家之类的内宅事情一窍不通,反倒是萍儿在原主的耳濡目染之下,懂不少东西。 她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帮她查账本,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萍儿。 这会儿,见她提起这件事,景延月也有些诧异:“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萍儿皱起眉头,开口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仔细查验过了,似乎确实有些不对劲。” 一边说着,萍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原主开蒙时,萍儿作为贴身侍女,也一起学了写字,因此眼下记账颇为顺利。 “这是我抄出来有疑点的地方。”萍儿指了指小册子上的第一行,一个个介绍道“您瞧这一天,居然整整交易了十五个绿翡翠。” “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几乎是镇店之宝的价格,多宝铺子里有这么多镇店之宝吗?”萍儿认真道,“还有这,也不对劲。” 萍儿指着另一行开口道:“还有这里,明显是最拙劣的错误,收入和支出对不上,那这些利润都到哪里去了呢?” 第35章 不巧,我在等你 经过萍儿的指出,景延月这才发现了不对。 她实在是看账本头疼,这样厚厚的一叠帐本在景延月眼里简直就是天书。 但是萍儿对照了一番之后,居然真的能发现不少问题。 看得出来,萍儿在此道上颇有天赋。 “你太厉害了,萍儿。”景延月拍了拍萍儿的肩膀,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你和我讲讲,这些错账都说明了什么。” 萍儿见自家夫人对她的表现很高兴,也有些自豪的笑了,她解释道:“这种情况的话,说明多宝铺子有不正当的收入来源,并且,绝大部分的收入其实并没有到夫人您手上,而是莫名其妙地在账面上流失了。” 听到这里,景延月目光一凝,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多宝铺子与不知道什么来历的“银机阁”和“白莲教”有关,很有可能是通过帮忙杀人赚钱,再把赚来的钱用来支持白莲教在各地的起义。 现在的问题是,原主成为多宝铺子的东家还是在一年多前成亲的前夕,景家父母将景家所有的铺子都作为陪嫁让景延月带走了。 而在这之后,原主一直没有来过临安,自然也顾不上这边的情况。 也就是说,景家父母才是多宝铺子真正的东家,他们对多宝铺子的情况是否知情? 多宝铺子又是否知道东家其实换了人,是否知道前东家的真实身份? 当然,景家父母已经去世,身为景家旧人的景海也不知道多宝铺子的情况,这个问题的答案,景延月是很难知道的了。 按耐下内心的疑惑,景延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叫人把账本搬回去吧,有疑点的地方,你整理成册子回头给我,辛苦了。” 多宝铺子的账册景延月也不能扣留太久,但是能找到账册的问题已经足够了。 不过……景延月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本账册恐怕并非是多宝铺子真正的账册,掌柜的恐怕还有所隐瞒。 这边的事情忙完,因为皇帝许她拿沈家旧部练私兵的缘故,景延月又出去了一趟,在茶楼里与黄大浩见了一面。 黄大浩没想到夫人会要见他,此时也颇为诧异,连忙换了一件还算整齐的衣裳,才匆匆赶到茶楼来。 景延月打量了一下黄大浩,比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光着膀子扛着麦子的大老粗形象,穿上了一件青衫的黄大浩此时勉强多了一点点斯文,那种农民的苦相淡去了些。 果然,黄大浩一见到她,就跪了下来,满脸感激道:“多谢夫人给我们生路,我们如今一家老小,可算有了活路。” “你起来吧。”景延月见他气色比那日好了不少,也放下心来,就说起了正事,“我找你是为了谈一谈沈家旧部的事。” 说起正事,景延月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颇有女将军的气势:“沈家旧部的武器和盔甲都齐全吗?” 黄大浩在沈家旧部中颇有威信,那日他虽然对景延月表达了不满,但景延月能看出来,他只是因为沈家几乎要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上,迫不得已才这样的。 景延月其实有些欣赏他,今天叫他来,也有提拔他的意思。 “回夫人的话,咱们这些士兵的武器,都是打仗的时候朝廷发的,咱们这一穷二白的,买不起自己的武器。”黄大浩解释道,“咱们这些普通士兵,不是将军的亲卫,作战时只会发普通的铁甲,只能护住前后胸,有时候铁甲不够,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些朝廷也收上去了。” 景延月的眉头皱了起来,士兵作战,没有合适的武器和铠甲,那就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你们已经是沈老侯爷的部下了,早前作战的时候都备不齐铠甲么?” “夫人,铁价高,铠甲的价格不菲,说句难听的,这铠甲比我们的命都贵。”黄大浩脸上带上了些许苦涩,“何况铁甲动辄六七十斤,穿在身上行动不便,也影响了作战。” 景延月微微压下眼底的诧异,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衍的铠甲覆盖率要远低于大燕。 至于个中原因,黄大浩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恐怕也不太清楚,景延月只好按耐下疑惑,准备回头找江晏问个清楚。 “你们有人识字吗?”景延月攥着手上的一本小册子,问道。 “回夫人的话,咱们都是粗人,哪有机会识字。”黄大浩挠了挠头,解释道,“小的的父亲是乡里的童生,小时候教过我几个字,后来家道中落我才参军的,所以我倒是勉强认得几个字。” “行,你看看这本册子,按照上面的步骤,安排沈家旧部进行操练,如果有问题,你随时来侯府找我。”景延月将册子递了过去,册子上的文字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形象的图片,黄大浩想理解不成问题。 说完,景延月认真地看着他:“你好好干,武器和盔甲我来想办法。我瞧着你是个机灵的,认真做,我许你个前程。” 黄大浩郑重地接过了册子,朝着景延月磕了一个头:“多谢夫人。” 他起身之后,才继续问道:“夫人,您拿到军令了么?” “军令的事情你们不用理会。”景延月不能把今天在宫内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照着我说的去做便是,责任我来承担。” “是。”黄大浩听她这样说,就不再多问,“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你去吧。”景延月点点头,道。 解决完这桩事,景延月揣着疑惑从茶馆里走出来,迎面却撞上了江晏。 “江小将军,好巧,我们又见面了。”景延月脸上带着些许诧异,和江晏打了个招呼,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江晏站在那里,看着景延月,少女不同于临安的千金们好着华丽繁复的衣服,一身窄袖的旋裙,简单大气,也有几分干练。 他怔了一下,才开口,朝着景延月,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巧,景夫人,我在等你。” 第36章 替将士们谢你 江晏的脸确实好看,剑眉星目,带着淡淡的笑意,煞是引人注目。 景延月愣了一下,失神了片刻,很快开口道:“江将军也找我,那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一下江将军。” 这一开口,却骤然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 “江将军请进吧。”景延月伸出手,邀请江晏和她一起走到她承包的包间里,坐下来给江晏倒了一杯茶水。 江晏愣了一下,这才随着景延月走了进来:“景夫人找我什么事?” “大衍普通士兵的铠甲是什么情况?”景延月并没有客气,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问题。 “大衍的盔甲分为两种,皮甲和铁甲,皮甲相对轻盈,但制作需要大量的牛皮,而牛大部分都是耕牛,不能乱杀,因此产量不大。大衍的盔甲,主要以铁甲为主。” 江晏不愧是军中出身,谈到盔甲的问题,十分娴熟。 “铁器相较于皮革,虽然更好获得,但产量也不大,不可能给每一名士兵都配上铁甲。”江晏解释道,“另一个原因是,铁甲很重,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士兵,穿上铁甲之后无法作战。” 这一点倒是和黄大浩告诉她的有些相似。 “大衍大概十有一的士兵能用全甲,十有八的正规军能用上胸甲,至于乡勇或者临时招募的士兵,几乎都是无甲。” 果然,要知道大衍的情况,还得问江晏作为清楚。然而这个概率,却听得景延月眉头一皱:“这也太低了。” 大燕的情况要好得多,因为盔甲种类繁多,所以所有士兵都能用上胸甲,十有五的士兵全甲,就连乡勇乡兵,有甲的比例也能达到十分之三。 江晏不免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朝廷没钱,年年打仗,盔甲的损耗太大了,不可能给每个士兵都配备。” “不需要铁甲,朝廷就没考虑过其他形式的盔甲吗?相比铁甲来说更加轻盈、成本低廉的盔甲。”景延月皱着眉头开口,这果然又是大燕与大衍情况的不同。 江晏知道她脑子里奇思妙想很多,但没想到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顿时眼前一亮:“景夫人请讲,战事在即,士兵们若是都能配上盔甲,那是多少条人命啊。” “棉、纸、藤都可以用来做甲。”景延月开口道,“大衍地处南方,夏季多雨,此时藤甲不容易被火点燃,并且更加轻巧凉爽透气,但是以藤为甲,制作有一定的难度。” 她打了许多年的仗,对这些颇为了解,因此,此刻介绍起来,思路流畅,侃侃而谈:“但是藤盾和藤胄是不错的选择,工艺相对来说没那么复杂。” 听到这里,江晏眼底微微露出些许惊诧来:“藤还可以为甲?不会被砍断吗?” “经过特定的工序制作之后,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是寻常刀剑也是砍不断的。” “以棉为甲,工艺相对简单,质地轻盈,而且大衍盛产棉花,成本相对低廉。冬日作战还可以起到御寒保暖的作用,只是棉花吸水就会很重,不适合水上作战。” “至于以纸为甲,也比较轻盈,士兵甚至可以浮在水上,适合水军作战,成本也不高。” “这几种甲胄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是寻常的武器是不能砍烂他们的。” 景延月介绍起自己熟悉的东西来,十分的认真,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江晏静静地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免真心实意的笑了。 这些想法如果能够付诸实践,在战场上大规模的进行运用,能少死很多人,而这些少死的人,或许就是改变战局的关键。 “景夫人真是大衍的福星。”江晏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不知道景夫人可否能详细讲一讲这些盔甲的制作工艺?我禀明官家,把这些盔甲赶制出来,也是为夫人请功。” 景延月点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这些工艺说起来有些复杂,很多我也不太清楚,这样吧,我回头写一个册子出来,将军派人来取。” 她知道这种东西涉及机密,若是流出到外面去,对大衍十分不利。 “我替大衍的士兵谢过你了。”江晏眼底涌动出些许激动,他再次感谢道。 景延月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对士兵的关心,这和视沈家旧部如草芥的沈毅钧截然不同。 景延月对江晏这种虽然出生不凡,但依旧善待珍视底层士兵的行为十分欣赏,想到第一次去沈家驻地的时候,沈家旧部对江晏友好的态度,景延月不免对江晏多了一份好感。 “夫人,这件事情还需要保密,我担心如果流传出去,会造成金人细作的严重反扑,夫人似乎没有武功在身,我担心夫人会遇到危险。”江晏这话颇为真心,景延月的奇思妙想对大衍大大有利,必须保护好她的安全。 江晏想了一下,便问道:“我瞧着夫人身边似乎没有人保护,不如这样,我派些人保护夫人,防止有人不轨。” 景延月身边缺少人手,尤其是缺少武力,听到江晏要给她人,欣然应允。 “多谢,对了,江将军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景延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她话音还未落,门口传来巨大的“砰”的一身,房门被踹开,沈毅钧带着沈家的家丁闯入了包间。 看到景延月和江晏坐在一起,沈毅钧满脸阴鸷的开口:“景延月,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你私通外男,不配为沈家妇,我今日就要告请沈家族老,休弃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媳妇。” 沈毅钧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包厢,最终落在了江晏身上,冷意少了几分,但依旧有些不悦:“江兄,你明知景延月是我妻,为何还要与她私通?英国公府如此显赫,就是这样教养子嗣的吗?” 江晏神情未变,听了沈毅钧的质问,只是带着淡淡的冷意站起身,开口道:“我幼时为母亲与太后共同教养,二者皆是女中豪杰,年岁稍长后我便为国征战四方,我的教养不是沈侯爷你可以妄议的。” 第37章 圣旨 被江晏冷冷斥责了回去,沈毅钧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与我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不是私通我妻,乱了我家的内宅吗?” “沈侯爷未问缘故,就先扣罪名,侯爷也是今榜探花,将来也是百姓的父母官。侯爷将来在公堂之上,难道也要如此断案吗?” 江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颇为气定神闲。 沈毅钧冷声道:“江将军倒是好伶俐一张嘴,可惜女子私会外男,本就是不守妇道,我休妻亦是占理。” “官家年幼继位,太后代持朝政,屡召外臣入宫议事,在沈侯爷这里,倒也可以扣上一个不守妇道的帽子了。”江晏轻笑出声,看着沈毅钧的目光略微冰冷,不如与景延月谈话时的温和。 沈毅钧的脸色很不好看,江晏和景延月在怼人的时候,怎么都这么喜欢拿皇家做例子,沈毅钧不敢乱说话,担心一不小心就落得个妄议天家的罪名。 “江兄,你我二人昔日一同长大,情分不浅,我今日只为休妻而来,不想与江兄计较,损伤了彼此的情分。”沈毅钧忍下了怒火,略好声好气道。 沈老侯爷与英蕊夫人是至交,两人的儿子自然也一同长大,虽然两人道路不同,多年未见后第一次正式相遇就在这样的场合,沈毅钧还是本能的不想和江晏撕破脸。 江晏对沈毅钧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只是知道母亲和昭庆长公主都不喜欢这个临江侯,又猜测近日临安的传闻背后有这位临江侯的手笔。今日见他一上门就兴师问罪,顿时生了些不喜。 如此看来,景夫人和离是对的,这样的女子,倒不是沈毅钧可以配得上的。江晏在心中暗忖道。 “沈侯爷要与夫人和离,是沈家的家事,我自然不会干涉。”江晏面上淡淡地,语气也有些清冷,“只是大衍律森严,即便是家事,侯爷也该为天下学子做好表率才是。” “沈侯爷,现在撒手,还能给沈家留个体面。”江晏瞥了一眼沈毅钧,淡淡警告道。 沈家再这样冥顽不灵下去,官家迟早要插手,到时候,就不要说官家不给功臣之后体面了。 沈毅钧心知江晏是铁了心要保住景延月,不免生了些怒气,英国公府屡次不顾昔日两家的情分,就是要维护景延月,他早就有了怨气。 “我沈家私事,容不得你们英国公府屡次干涉,我今日就要休妻。”沈毅钧冷冷盯着景延月,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扔在景延月的面前。 景延月轻轻瞥了一眼楼下,理了理衣裳,站起了身子,然后休书也不捡,径直走了出去。 “洪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景延月将捧着一份圣旨的洪玉祥请了进来,宣读圣旨一向是寻常的小太监在做,洪玉祥亲自跑一趟,实在难得。 洪玉祥笑道:“这不是官家的意思么,奴婢在侯府没寻着夫人,打听了好一番,才找到这儿来。” “辛苦洪公公您跑一趟了。” 沈毅钧金榜题名面圣的时候,在官家身旁见过洪玉祥一面,知道洪玉祥是官家身边得用的人,此时虽然不虞,脸上的冷色却被迫收敛了几分。 “临江侯夫人景延月接旨。”茶馆的人早在洪玉祥带着一批宫中人来时,就被清了场,场内只余下了景延月等人。 “臣妇接旨。”景延月撩起裙摆拜下,沈毅钧和江晏也跪在了地上听旨。 洪公公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用微微尖锐地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临江侯夫人景氏,聪慧英敏,克敌有功,当赏其忠勇,特封为二品定南郡夫人,以嘉其有功,明正赏罚,钦此。” “臣妇接旨,谢主隆恩。” 景延月拜道。 宣完旨,洪玉祥面带笑容地将圣旨拢在一起,递给了景延月:“恭喜景夫人了,二品的诰命,满临安城都找不出几个。” 几人谈话间,却连看都不曾看沈毅钧一眼。 景延月笑道:“有劳洪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您得了诰命,日后若是想入宫,便朝宫里递帖子便是。”洪玉祥笑着道,“奴婢还要回宫和官家复命,就先回了。” “公公慢走。” 送走了洪玉祥,景延月才淡淡瞥了一眼地上一脸阴郁的沈毅钧。 沈毅钧此刻的心情很差。 他当初在景延月面前信誓旦旦告诉她,一定为她挣个诰命,景延月不放在心上,他奇怪了好久,今天才知道原因。 她早就知道自己早晚能得诰命,当初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怕景延月拿他当傻子。 如今好了,沈毅钧自己都还只是一个三品的临江侯,景延月反而得了二品郡夫人的诰命,稳稳压在他的头上。 更要命的是,这个诰命圣旨说的很清楚,是“嘉其有功”,即使沈毅钧休妻,这个诰命也依旧会跟着景延月走。 她不再是那个没有家世背景没有后台、任由别人欺负的小小商女,凭借着二品的诰命,临安几乎无人能把她怎么样。 单凭景延月和官家身边的洪玉祥看起来十分熟悉,就知道景延月还算是得官家重视的。 沈毅钧的神情变换了一下,他心知,这份诰命是对景延月的嘉奖,也是对他的警告,景延月有官家撑腰,他想强行休妻是难了。 他沉默了良久,在内心权衡着利弊。 江晏没有理会仍然表情变幻莫测的沈毅钧,他低头看着景延月,带着淡淡的笑意:“定南郡夫人,恭喜了。” 景延月对这个诰命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虽然名义上是二品,但只是虚名,用处不大。 不过,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诰命的品级再高,本质上都是依附于男子的产物,因此她哪怕只是依靠明面上杀了十几个金人的功劳,得了二品的诰命,也不会有人有太大的意见。 反过来讲,官职却不是如此。 景延月心知肚明,自己离真正的二品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她还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开口道:“江将军,多谢了。” 然后,她看着沈毅钧,开口道:“沈侯爷,我们和离吧。” 第38章 还有一个办法 沈毅钧脸上神情微微变换。 自打景延月活着来到临安之后,一切似乎总是不顺利。 每次都棋差一招。 沈毅钧心里清楚,他如果还想要自己的前途,就不能得罪这位年轻的官家。 因此,虽然和离还是休妻,明面上选择权在他这里,但沈毅钧不可能为了一时意气埋没了自己的前途。 否则,天子一怒,老师不会保他。 “今天之内,我会把和离书给你的,你带着东西赶紧离开沈家。”沈毅钧嘴唇微动,开口道。 他的脸色不虞,但更多的是无奈。 “那多谢沈侯爷了。”景延月随口说了一句,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沈毅钧身上。 江晏扭头看着景延月,问道:“和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景延月看了一眼沈毅钧,直到他转身离开,包厢里只剩下两人,她才轻轻开口道:“我想尽快拿到军令,去前线支援。” 沈毅钧的出现仿佛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并没有被两人放在心上。 “幕后的人还没有浮出水面。”江晏开口道。 景延月明白他的意思,只要刺杀江晏的幕后主使一天不出现,景延月骤然冒头就要承担风险,她也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性子,不想把自己的底牌全部露出来,因此陷入了沉默。 “我们频繁见面,其实也有风险。”江晏开口,又道。 幕后之人很有可能会起疑心。 但江晏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应该无妨了,经过今天这件事,满临安恐怕都以为,我们见面只是为了私情。” 听了这句话,景延月有些诧异,江晏今天在茶楼里演了这么一出,原来是抱着这份目的。 “你未必需要军令才能上战场。”江晏定定地看着景延月,“你如今还没有武功,暴露了你的情况,实在不安全。” 景延月能顺手杀几个金兵和刺客,靠的是她前世的杀人经验,并且靠的是那些人以为她只是寻常的弱女子。 但如果她的情况暴露出去,引来强烈的刺杀,景延月会很危险。 “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景延月心知她最好隐藏实力,让敌人轻敌,但是没有军功,她就没有合适的理由上战场。 “有。”江晏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景延月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做英国公府的儿媳,放眼整个大衍,只有英国公府有女将的先例,有母亲的例子在前,没有人会阻拦你的。” 江晏开口,表情似乎颇为真挚:“而且,坐实了我们的私情,你也更加安全。” 景延月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呆滞,早前英蕊夫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说过这话。 如果她嫁到英国公府,就不需要考虑积攒军功了。 她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江晏居然会又提出此事。 到底是战场厮杀下来的人,景延月很快冷静下来,看着江晏,开口道:“江将军为何要这样帮我?” “景夫人,帮你也是在帮大衍,你提出的东西,将来或许就是大衍在战场上获胜的关键。” 江晏说到战事,表情就变得极为认真了起来。 “大衍不可能只有我一个擅长进攻的将领。”江晏的语气平静和认真,他一向很好看,认真的时候,清冷的气质里带着些许严肃,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以英国公府的身份参军,对你和大衍都好,唯一不好的是,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景延月知道江晏说的是实情,改嫁到英国公府,景延月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战场,只是这也坐实了早前临安中她和江晏私通的传言,对她的名节不利。 “我考虑一下。”景延月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节,但是改嫁毕竟不是小事,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决定下来。 “离开临江侯府以后,你准备去哪?”江晏没有强迫她立刻做决定,而是问道。 “我在临安置办了一个小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搬到那里。”景延月回答道。 她确实没有娘家可以回,不过,景家的人对她来说是陌生人,因此,她心中也没有什么所谓。 总归是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感觉了。 “你要是新家住不惯,可以来英国公府,母亲很喜欢你。我不常回家,所以你不必担心。”江晏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谢谢。” 景延月脸上,浮现了一抹动容之色。 自打重生以后,英国公府真的帮了她很多,她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最大的善意,都与英国公府一家有关。 “谢谢你们帮我。” 不管怎么说,景延月对英国公府一家还是很感谢的。 江晏微微挑眉,只是道:“不用谢我,是母亲喜欢你,我也只是为了大衍才帮你的。” 景延月知道他嘴上虽然冷冰冰的,但到底是帮了他不少,只是笑道:“江将军为了大衍,居然牺牲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 江晏的表情微微僵了僵,然后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景延月不再调侃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人悄声无息的闯入了包厢。景延月顿时警惕,暗器拿在手上,随时准备射出去。 “自己人,出来吧。”江晏制止了景延月的行为,下一秒,一个利落的黑衣男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将军,有眉目了。”来人单膝跪地,语气严肃认真道,“属下按照将军的吩咐,放出了消息,果然有人在暗中刺探情报。” “属下派人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后查到了……何府。” 属下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 江晏忍不住皱起眉头,似乎事情有些太顺利了:“哪个何府?” “回将军的话,是兵部尚书的那个何府。” 这话一出,两人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怎么会是何府,何易蓁家! “属下追查到何府后,线索就断了……属下并没有拿到证据。” 景延月脸上,依旧是遏制不住的诧异之色。 第39章 合作愉快 要知道,何易蓁和昭庆长公主的关系颇为不错,作为皇家唯一的公主,昭庆长公主身份尊贵,连带着何家将来也势必前途无量。 来到临安这么久,景延月对临安的局势也有所了解。 临安如今分为两派,一个是以文臣之首叶相为首的主和派,另一个是以武将之首的枢密使丘广臣为首的主战派。 当日景延月找的京兆尹,就是丘广臣的门生,而这位兵部的何尚书,也属于丘广臣的人。 两派之中,官家更倾向主战派。 不过,无论是叶相还是丘广臣,都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官家不会全盘信任。 但何家不一样。 何家的女儿与昭庆长公主关系不错,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信臣的。 因此,如果何家私通金人,问题绝对要比想象中的严重。 江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他眉头紧皱,朝着属下挥了挥手:“你们继续调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 属下悄声无息的退下了。 “景夫人,你怎么看?”江晏扭头看着景延月。 景延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初来临安,不了解其中的门道。 犹豫了一下,景延月轻声道:“何易蓁来找过我,就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她也想要军令,但是兵部尚书不许。”景延月不知道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她只是淡淡地在阐述事实。 江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他的目光落在景延月身上,开口道:“不管是不是何家,都足以证明,内鬼确实存在。” 江晏说到这的时候,表情十分严肃。 倘若真的是主战派出了内鬼,很有可能窃取主战派和金人的作战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朝中一直存在一股顽固势力。”江晏说到这时,表情淡漠,却带着丝丝冰冷,“他们一直指责母亲的行为是牝鸡司晨,认为母亲就应该呆在家中相夫教子。” 只是在刹那间,景延月就明白了江晏的意思。她想获得军令,就要在明面上把她的军功拿出来,但这样就会引来暗中之人的忌惮,以牝鸡司晨为名,阻止她上战场。 但如果不拿出军功,景延月无法凭借自己拿到军令。而她想要在大衍获得自保的资本,唯一的路子就是拿到军令,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利弊很好权衡,她自重生以来,英国公府对她不错,以景延月的眼光来看,英国公府一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包括那位昭庆长公主。 她不用担心从一个泥潭跳到另一个泥潭。 既然这样,她也不是拘小节的人。 景延月才在心中下定了决心,便听到江晏道:“景夫人,嫁到我家只是权宜之计,我可以与夫人签订协议,夫人的嫁妆我一份都不会懂,只要夫人想和离,我绝不阻拦。” 江晏开口,目光真挚和认真:“夫人,我们需要你。” 景延月脸上淡淡的,带着一种孤狼的气质,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浅浅勾了勾嘴角,道:“合作愉快。” 她很少信任别人,战场上,她谁也不信。 只有最亲密的战友,值得她交出后背。 来到大衍后,景延月一直没有真正信任过谁,她就像一匹孤狼,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在暗中对每个人露出獠牙。 但她能看出江晏脸上并不作伪的真诚,她忽然觉得,尝试合作一次也不错。 至少这一次,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 “合作愉快。”江晏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狡黠和得逞的意味,“景夫人,既然这样,咱们做戏也该做全套。” 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江将军太生疏了,叫我江晏。” “江晏。” 景延月开口,唤了他一声。 江晏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景夫人,和姓沈的和离以后,如果他来找什么麻烦,欢迎来英国公府找我帮忙,如果你无处可去,英国公府的大门也会为你敞开。” “多谢。”景延月愣了一下,还是不习惯和人这么清净,她只是道,“不麻烦了,我在自己的宅邸住就好。” 江晏也并不失望,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景夫人,那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叫我名字就好。”景延月思索了片刻,答道。 “好的,延月。”江晏轻声道。 景延月没察觉什么,她只是问了一句:“不出意料的话,我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既然选择了英国公府这条路,景延月和英国公府必然是一同出征的。 江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得看青阳城的情况,官家已经派人去支援了,如果青阳城没有失守,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如同一把利刃,带着点点锋芒:“如果失守,要么投降求和,要么殊死一搏。” 江晏说到这时,脸上带着些许冷意。 景延月已经知道了青阳城的重要性,那是大江的隘口,几乎是临安之前最重要的一条防线。 如果青阳城还在,是北伐还是谈和都好说,因为大衍不至于遭到生死危机。 一旦青阳城失守……就如江晏所说,要么俯首称臣,等着金人慢慢蚕食,要么殊死一搏,谋求最后的一线生机。 而那位年轻的官家,会怎么选择呢。 景延月的心中没有答案,诚如她了解战事,却并不了解大衍的朝局,她是一把利刃,固然可以为大衍夺得胜利。 然而在大衍的党争之中,有比胜利更重要的东西。 景延月抿着唇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至少眼前的这个少年,是真心站在她这一边,真心为大衍考虑的。 “所以,如果青阳城失守,朝中必然引来一波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巨大分歧,细作很有可能浑水摸鱼,造成更大的破坏?” 江晏点了点头,开口道:“所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真正的战争不只发生在战场上。” 真正的战争不只发生在战场上。 江晏的这句话,让景延月没有来头的一阵心悸。 “我们已经身处名为临安的战场上了。” 江晏说。 第40章 重演 景延月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衍和大燕的情况非常不一样。 景延月心中一直清楚这一点,但她今天在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内涵。 在大燕,情况远远没有这么复杂,满朝文武对匈奴的态度无比直接:敢犯我大燕者,必然诛之。 然而在大衍,情况似乎截然不同。 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争端贯彻始终。 景延月想不明白,为什么外侮当前,这帮朝廷的人还在内斗,甚至试图通过借用外来的势力,打击对手。 但这不重要。 景延月的目光渐渐冰冷,谁试图阻拦她,她就杀了谁,这样就好了。 再抬头看着江晏的时候,景延月恢复了正常:“我先回去处理完和沈家和离的事情。” “好。” 江晏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景延月离开了包厢,回到了马车上,萍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早被变故吓傻了。 “夫人……” 她看到沈毅钧闯进去又一脸阴鸷的出来,而宫里的人清场赶走了茶楼的人,她就在茶楼门口,却完全不知道自家夫人经历了什么。 “今日起,不必叫我夫人了。”景延月的神情淡淡的,她看了眼萍儿,最终还是解释道,“我和沈毅钧和离了。” 萍儿本来想问些什么的,但她看了眼景延月,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道:“是,小姐,我们现在去哪?” 景延月静静地看了一会萍儿,她才上了马车,吩咐道:“回沈家,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沈家欠原主的,那些属于原主的嫁妆,今天都该还回来了。 马车一路缓缓向前,最终停在了临江侯府那宏伟华丽的宅邸前。 站在宅邸前的,是她第一次从英国公府回沈家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还算善意的小门房,名叫福贵的。 此时,福贵一脸为难的看着景延月:“夫人……景小姐,老夫人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景延月停在了临江侯府门口,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小门房,冷声道:“老夫人都说什么了?” “老夫人说……”福贵一脸为难的瞥了一眼景延月,这才狠下心来开口,道,“您已经不是沈家的媳妇了,不该踏入沈家的门。” 看起来,临走的时候,老夫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一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景延月眼底弥漫地冷意更甚了,她淡淡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不为难你,去叫一个能主事的人来。” 事到如今,老夫人还想做什么? 景延月的神情变换了一下,冰冷中带着些许厌恶,老夫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不能给她带来太大的影响,但着实恶心了她。 “是。”福贵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才转身回了府邸去禀报老夫人。 景延月从临江侯府的大门前回到了马车旁,萍儿一脸不平道:“老夫人又为难您!” 就在景延月想要说些什么时,一道声音响起。 “如果你需要人,可以告诉我。” 江晏策马而来,马上的少年英姿飒爽,带着丝丝傲气,看向景延月的目光,却满是善意。 景延月回头看看一眼临江侯府紧闭的大门,勾了勾嘴角:“多谢好意,我自己能行。” 她朝着江晏,浅浅一笑,勾人心魂:“毕竟……我已经打进去了一次,不是吗?” 早在之前,沈家的人就阻止她进去过了,那一次,景延月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冲了进去,带着英国公府的人杀到了沈家的库房,清点了她的嫁妆。 现在,她要来收回她的东西了。 景延月勾唇的功夫,景海已经带着景家的旧人赶到了景延月面前,早在她决心要回沈家拿回她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派人通知景海带多点人过来。 毕竟,那些嫁妆重量不小,景延月不可能自己搬回去。 “大小姐,我们来了。”景海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江晏见她不会无人可用,便放下心来:“你既然有人,那我就放心了。” 江晏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她,转头就走。 望着少年的背影好一会,景延月才扭头看向了临江侯府的大门,似曾相识的场面。 这次,会有人出来吗? 大门里一片死寂,景延月带着景海等人,朝着大门走去,看向了另一个小门房:“你要阻拦我进去吗?” 那是上次阻拦她的那个门房。 景延月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像一匹孤狼,又不带一丝温度,那种睥睨天下的气质,把门房吓了一跳。 那个门房“噗嗤”一下跪在了地上,被景延月的气势下的颤抖:“夫人……景小姐,老夫人的命令。” 景延月的语气温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是官家钦封的定南郡夫人,沈毅钧的和离书还没有给到我手上,那我就还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你真的要阻拦我吗?” “夫人……求您别为难小的了。”那门房早没了上回高傲的模样,吓得匍匐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翠儿和福贵终于一起出来了。 翠儿看了一眼气场强大的景延月,不免心下一惊,顿时也不敢放肆,低下头道:“老夫人请您进去。” 景延月这才收敛了气场,没有理会这个墙头草一般的小门房,走进了临江侯府。 “老夫人请您过去。”翠儿低着头,低眉顺眼道,“族老们都到了。” 翠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个女人实在过于恐怖,让她有些后悔自己早前的傲慢。 是了,从接到圣旨开始,景延月不再是那个没有后台背景的小小商女,她是官家亲自封的郡夫人,品轶还要在临江侯沈毅钧之上。 换句话讲,从理论上来说,即便是侯爷在景延月面前,也该行礼的。 当然实践上未必成立。 景延月不准备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来,她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翠儿,淡淡道:“你去转告老夫人,让沈毅钧把和离书给我不就行了,族老们来干什么?” 和离又不是休妻,请族老们见证有什么用。 第41章 离开 景延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库房去。 毕竟有官家的许诺在前,她也不是那么在意沈毅钧的和离书。 只是省得麻烦罢了。 景海的人迅速接管了库房,开始清点库房里的东西。 临江侯府的人见她似乎来势汹汹,也不敢阻拦,任由着景延月清点东西。 “都齐了吗?” 景延月询问着。 另一边,老夫人的脸色却很难看,她听了翠儿的禀报,生气的把茶具都推到了地上:“造孽啊,沈家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个不孝的媳妇。” “母亲息怒。”沈毅钧动了动嘴唇,安抚母亲,“儿子这就把和离书送过去,让她赶紧离开咱家。” “此事过后,儿子不日便可与子岚定亲了。” 这话出口,老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儿子能娶丞相的女儿,这助力必然是大的。 何况那相府的千金,瞧着倒是落落大方,比景延月这个小肚鸡肠又小家子气的女人不知道好几百倍。 “她那些嫁妆,就让她全部带走了?”老夫人皱着眉头道。 沈毅钧苦笑道:“官家才给了她二品的诰命,儿子哪里敢冒着得罪官家的风险。” 听到二品的诰命,老夫人又是一阵怒火:“她凭什么能得诰命,一个低贱的商女罢了。” 老夫人盼了一辈子的诰命,但是她年轻的时候和沈老侯爷的关系不好,沈老侯爷虽然军功不少,却并未为她这个妻子请诰命。 因此,老夫人瞧见自己最瞧不起的儿媳妇都能得诰命,十分难受。 “到底是官家的意思,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沈毅钧叹了口气,安抚着母亲,“至少儿子娶了子岚,前途是有了,总比那些金银死物来得重要。” 老夫人听到叶子岚的名字,脸色又缓和了不少,她淡淡道:“罢了,不与她计较了,你令人把和离书给她,让她赶紧滚吧。” 沈毅钧低头应是,将和离书递给了旁边侯着的福贵,道:“你去库房给她送过去。” 福贵知道说的是景延月,低声应了句是,悄声无息的退下了。 另一边,景延月拿到了和离书,清点了嫁妆,令景海带着人往外扛。 “都走了,把大小姐的嫁妆搬回咱们府上去。” 景海招呼道。 福贵这时候才冒头出来,将和离书递给了景延月,道:“侯爷给您的。” “多谢了。”景延月递了一块银子给他,将和离书收入了怀里。 景延月正要走,翠儿带着一帮人又过来了。 “老夫人的意思,清点清点您的东西,怕库房里少了什么。”翠儿躬身道。 景延月淡定瞥了她一眼,由着她查完了,才淡定离开了。 出乎景延月意料的是,老夫人除了恶心她一下,倒是没有真搞出什么事情来。 景延月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她指挥着景海等人,把东西搬回了府上,便去休息了。 今日事情太多,景延月也倦了,回到了自己的府上便睡下了。 次日一早,宫里来人,说是太后设宴,请了临安未出阁的千金和各个诰命夫人,因为景延月昨日新得了诰命,也在受邀之列。 恰好这时候,英国公府也来人,问景延月是否需要同行。 景延月念着自己第一次参加宫宴,独自行动容易出问题,便应了英国公府的邀请,和英蕊夫人一同入宫了。 “你来了,坐。”英蕊夫人今天瞧着心情不错,见到景延月,连忙拉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听晏儿说,你已经和沈家和离了?”英蕊夫人拉起景延月的手,脸上带着笑意。 “昨日已经从沈家离开了。”景延月点了点头,答道。 英蕊夫人笑道:“是个好孩子,呆在沈家可惜了。” “对了夫人,太后娘娘怎么突然设宴?”景延月略有些诧异的问道,没有名目,这宫宴开得似乎有些奇怪。 英蕊夫人脸上带笑,解释道:“你瞧着宴会,宴请的不是诰命夫人就是各家未婚的女眷,还不明白么?” “是为官家选妃?” “太后娘娘这样大动干戈,只怕是为了选后。”英蕊夫人淡淡解释道,然后安抚她,“你头一回参加宫里的宴会,不必紧张,咱们都只是添头,老老实实呆着不惹事便成了。” “我明白了,多谢夫人。”景延月的心里微微安定下来,她知道今日入宫只是陪衬。 “听晏儿说,昨日你和晏儿在宫里比试了一场,打了个平手?” 景延月点头道:“侥幸打了平手。” “晏儿那孩子,普天下能和他打平手的人不算多,你倒是个人才。”英蕊夫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满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家里有能做主的长辈吗?” 景延月怔了一下,道:“我父母过世,家中无人了,只是族中还有人,不大亲近。” 景家父母只留下景延月一个女儿,其他亲戚都不熟悉,景延月见面很少。 加上她并非原主,就更不熟悉了。 英蕊夫人听了,脸上不免带了一抹怜惜,感慨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攒了不少军功,偏偏遇上细作,该是你的东西,反倒是不能堂堂正正得了。” 景延月知道她说的是军令,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道:“军功将来还能再立,如今忍一时也是为了长远计。” 作为昔日的女将军,景延月对自己的水平颇有自信。 “更何况,官家不是还给了我一个二品的诰命吗?” 景延月在临安,有诰命在身,方便很多。至于将来上了战场,军功是可以慢慢攒的,因此她并不心急。 英蕊夫人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倒不能让你真受委屈,你要是肯真嫁来我家,我肯定不让你吃亏了去。” “晏儿这孩子,总说大国不存,小家焉附,不肯成家,就是怕耽误了旁人家的女子。”英蕊夫人提起自家儿子,脸上戴着愁容,“你是他难得肯松口的孩子。” 景延月上辈子终身未婚,这辈子又摊上了沈家,这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愣了愣神,才道:“我贸然嫁入英国公府,会不会耽搁江将军了” 第42章 太后 英蕊夫人忍不住笑出来:“无妨的,那孩子反正不肯娶妻。” 景延月便不再说什么,正好也快到皇宫了,下了马车,便有人请她们到了御花园去。 太后还没到,一群少女围着御花园的话叽叽喳喳,好生热闹。 昭庆长公主看到景延月来,昭庆长公主朝着她招了招手:“景姑娘这边。” 景延月看了一眼英蕊夫人,英蕊夫人笑道:“你们都是同龄人,一块去吧,省得陪我这个老人家也无趣。” 景延月这才到了昭庆长公主身边。 “见过殿下。” 昭庆长公主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景姑娘,临安传言,你和江晏哥哥好上了,是真的吗?”少女眨着眼睛,好奇的问道。 景延月摇了摇头:“那是谣传。” “哦。”昭庆长公主的脸上,失落之色一闪而过,然后疑惑道,“今日不是给皇兄选妃么,你怎么来了?” “昨日官家封了我做郡夫人。”景延月解释道。 昭庆长公主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是皇兄肯给你军令了么?什么时候带我去军营里转转,我也想体验一下女将军的感觉。” “我还没有军令,恐怕殿下不能如愿了。” 两人正交谈的功夫,英蕊夫人搀扶着太后悄悄地出来了。 太后的目光淡淡落在远处的女儿和她身旁的女子身上:“长星旁边的少女是谁,瞧着倒是颇为面善。” 太后遥遥看着不远处的两名少女,在景延月脸上停留了片刻,忍不住问道。 “姐姐,那是定南郡夫人。” 英蕊夫人和太后结义金兰,在私底下的时候,一直以姐妹相称。 “定南郡夫人?”太后的眉头皱了皱,落在那少女身上,“我怎么没听过。” “昨日官家才封的,还是因军功封的,这孩子昨日在演武盘上和晏儿打了平手呢。”英蕊夫人轻声解释道,“是前临江侯的夫人。” 听到这个名字,太后脸上有些不好看:“不是传她与晏儿私通么?不过能与晏儿打平手,倒是有些本事。” 很显然,太后也听说了临安的谣言。 不过,对于两人能打平手,太后倒有些诧异:“不会是晏儿让这她吧。” “是临安有人造谣,这孩子我看着呢,俩孩子清清白白。”英蕊夫人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当这官家的面,晏儿没有放水。” 太后与英蕊夫人相识多年,知道她的性子,眼下是信了七八分,她静静地瞧着那名少女,扭头吩咐道:“晚些时候把长星和定南郡夫人一块喊来。” “是。”太后身边的宫人轻轻应了一句。 “我倒是可惜临安那些人传的不是实情。”英蕊夫人继续道,“这俩孩子要是真有感情,我倒是想这孩子做我家儿媳妇。” “你就这么喜欢她?”太后看了眼英蕊夫人,姐妹之间相处多年,对彼此很了解,英蕊夫人很少这样。 “这孩子难得,有志气,品性也不错。”英蕊夫人带着淡淡地笑意道,“就是命苦了些。” “她原先是哪家的孩子?”太后听了,不免多问了一句。 “好像是江南景家。” 太后点点头,让宫女把昭庆长公主和景延月引了过来。 宫人穿过小桥,来到两人面前。 “殿下、郡夫人,太后请二位过去。”宫女低着头道。 “母后叫我们过去?”赵长星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来,她轻轻望着景延月,“走吗景姑娘。” “好。” 景延月在内心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随着宫女走了过去。 “母后喊我们做什么?”赵长星在太后面前,颇有几分小女儿姿态,撒娇道,“何姨母也在啊。”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景延月行礼道。 “免礼吧。”太后是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她雍容华贵,但气质有种如沐春风的和善,那是一种历经沧桑沉淀下来的优雅。 太后的目光落在景延月身上,仔细的打量着景延月。 “叫什么名字?” “臣妇名景延月。” 景延月见着太后,觉着对方颇为亲切,心下也多了几分放松。 “好孩子,几岁了?”太后语气和善道。 “回太后,臣妇十八岁了。” 景延月有些诧异,但还是应道。 “和皇帝一般大。”太后道,“你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 “回太后,我是家中独女。”景延月答道。 英蕊夫人搀着太后轻声道:“这孩子也是可怜,眼下没有娘家可以回了。” 太后应了一声,太后看着眼前的少女,问道:“听说你昨个儿和晏儿打了一个平手?” “是。” 景延月不卑不亢道。 赵长星听了,眼睛一亮:“居然还有人能和江晏哥哥打平手,景姑娘,你真厉害。” “倒是个稀奇的丫头。” 太后望着景延月的目光掺杂了丝丝怜惜,她叹了一声,对景延月道:“长星似乎很喜欢你。” “景姑娘豪爽又有本事,我当然喜欢。”赵长星笑着道,她在母亲面前虽然孩子气些,但也不失了公主的贵气,“景姑娘日后若是没事,到可以长来宫中陪我,我素不喜临安贵女那股娇柔做作的做派。” “长星,不可胡言。”太后略一皱眉,道。 赵长星这才收敛了容色。 “临安的传言闹的人尽皆知,终究是名声有碍,你也当注意下分寸。”太后说到这里,容色微肃。 “是。” 景延月不好辩解,见太后虽然不算高兴,但神情还算温和,便低声应下了。 “你想从军?倒是本事和气魄都有。” 太后也不是等闲女子,当年官家年幼继位,又面临金人威胁,太后临朝,也是力挽狂澜,扶国于危。 因此,太后对于有胆气的女子颇为欣赏。 “行了,和长星去玩吧,哀家和英蕊聊聊。” 太后看了眼眼前的少女,挥手道。 赵长星拉着景延月退下,悄声嘀咕道:“你知道今个儿宴会是为了给皇兄选妃么,方才我瞧着母后的那意思,差点以为母后看中你了。” 太后又是问年龄又是问家中情况的,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奇怪。 第43章 出什么事了 景延月心中也是暗怪。 太后点名让她过去,景延月本以为是有什么要事,看起来倒是为了唠家常。 可是今日宴会是为皇帝选妃,她一个名声一般又离过一次婚的妇人,和宴会实在没什么干系。 “太后娘娘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景延月只好道。 两人迎面走着,居然碰到了叶子岚。 是的,叶子岚也属于未婚女眷,且尚未和临江侯定亲,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叶子岚看到景延月和赵长星一起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叶子岚不情不愿地给赵长星行了一个礼,轻轻瞥了一眼景延月,冷冷道。 “你凭什么在这里。”叶子岚敷衍的行了礼,便一脸轻蔑的看着景延月,“昨天你不是已经被毅钧哥哥赶出侯府了吗?怎么,你攀上殿下不算,还攀附上了太后娘娘?” 叶子岚大老远就看到太后把景延月和赵长星喊过去,这时候不免有些嫉恨,太后娘娘凭什么看中那个商女。 就因为赵长星和景延月呆在一块吗? “关你屁事?”景延月冷冷看了找事的叶子岚一眼,“手伸那么长你是长臂猿吗?这么爱多管闲事。” 赵长星噗嗤笑出了声。 “你!反正你已经被毅钧哥哥休了,很快我就要和毅钧哥哥定亲了。”叶子岚盯着景延月,眼底带着些恼怒,“至于你,只是一个娘家都不要你的可怜虫。” “是吗?”景延月的表情淡淡的,她看着叶子岚,道,“祝你们百年好合,赶紧锁死,别出来祸害别人。” 叶子岚气的跺了跺脚,赵长星脸上带着些许灵动地笑意,温柔道:“叶小姐,不和你说了,景姑娘,易蓁在那边,咱们过去找她吧。” 赵长星都开口了,叶子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赵长星拉走了景延月。 气死她了。 叶子岚的眼底闪过一抹恶毒之色。 不就是出身比她好吗?公主又怎么样?有哪一点好过她了? 成天和她作对,还维护景延月那个贱女人。 她一定要让赵长星付出代价。 另一边,赵长星并不理会叶子岚的想法,带着景延月来到何易蓁旁边。 “易蓁!” “殿下。”何易蓁行了一个礼,笑着道,“好久不见。” “易蓁也喜欢舞刀弄枪,你们应该很有话题。”赵长星道。 “又见面了,景夫人。” 何易蓁的打扮依旧是和寻常世家小姐不太一样,她一身窄袖的红衣飘飘,看起来颇为干练。 “我听殿下说,夫人也在谋求军令?”何易蓁眨了眨眼,爽快地问道。 景延月想到昨日的事情,对兵部尚书府存了些许戒心,于是只是道:“无功无名的,比不得英蕊夫人,官家哪里会擅自给。” 赵长星自然不知道景延月对何家的疑心,只是前面和母后的谈话里,似乎确实没有提到军令的事情,便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何易蓁顿时有些诧异道:“官家昨日不是封了你做二品郡夫人么,听说还是因功封的,怎么无功无名。” “何小姐消息倒是灵通。”景延月笑了一下,解释道,“是为我来临安前,被金兵追杀时,杀了十几个金兵,缴获了数匹战马,才封的郡夫人。这点军功,想得军令却是难了。” “她情郎在皇兄面前做中书舍人,昨个儿的圣旨,指不定是她情郎拟的呢。”赵长星笑了一下,却是解释了何易蓁消息灵通的缘故。 “殿下又打趣我。”何易蓁脸上一闪而过的羞红之色。 “原来是这样,看来今日宴会,咱们都不是正主。”景延月疑惑得到了解答,面上便露出了淡淡地笑意,“也不知道这皇后到底花落谁家。” 景延月既然岔开了话题,二女便也没有在军令的事情上纠结,赵长星有心想在何易蓁面前夸赞景延月的本事,也就没了机会,干脆熄了这个心思。 她答道:“皇嫂的人选,母后心里应当差不多有定论了,只怕是皇兄的皇妃还没着落。” 赵长星是长公主,知道的势必是要比其他人多一些。 何易蓁听了,由不得打趣她:“那殿下的驸马什么时候有着落呢?” 也是两人自小相识,关系不错,情同姐妹,何易蓁才敢在赵长星面前略微放肆了些。 赵长星瞪了她一眼:“你倒是怪会打趣我,嫁人有什么意思,若是母后和皇兄肯,我才不嫁人呢。” “这话怎么说?”何易蓁笑嘻嘻道。 赵长星今年十六岁,与何易蓁同龄,两人都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赵长星是唯一的公主,太后不舍得女儿太早出嫁,到现在都没有提起过女儿的婚事。 “驸马自绝仕途,若是嫁给心上人,哪舍得他从此没了前途。”赵长星倒是看得十分透彻,“若是寻常的庸才,也入不了我的眼。” 大衍驸马的传统便是如此,驸马只有虚职,是没有实权的,成了驸马,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景延月暗道昭庆长公主倒是看得透彻。 “不过说起来,满临安的男儿,要我看,最出众的还得是江晏哥哥。”赵长星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景延月,“景姑娘可要把握住机会呢。” 赵长星与江晏之间,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加上江晏是英国公府的独子,名满临安的小战神,自然不可能自绝前程。 景延月没想到昭庆长公主会忽然提到她,怔了一下,笑道:“我与江将军不过见了几面,都是临安谣传。” “说起来,我听父亲说,青阳城告急,官家派了人去支援,怎么江将军没去?” 提及江晏,何易蓁由不得道。 三女在一块,确实鲜少像临安的千金小姐一般,聊那些脂粉首饰之类的话题。 “青阳城如此紧要,自然要派老将过去,江晏哥哥又非守将。”赵长星道。 江晏善攻,举国皆知,算不上什么秘密。 何易蓁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赵长星目光一瞥,却见不远处,母后和何姨母容色一变,匆匆离去。 “出什么事了?”赵长星皱着眉头道。 第44章 初遇英国公 景延月离得不算近,只能看见有名小太监低声禀报了些什么,然后太后和英蕊夫人的脸色一变。 当即离开了后花园,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怎么何姨母也去了?”赵长星皱起眉头,看着母后和英蕊夫人的背影。 景延月和何易蓁都不清楚情况,自然没有发言。 宴会还在进行着,然而主持宴会的人不在,少女们都没了心思。 不一会,便有宫人来宣布,说是太后娘娘有急事,今个儿的宴会推迟了,让各位小姐夫人们先回府。 眼尖的人都瞧见了刚才太后急匆匆地模样,心知怕是有什么要事,便都知趣的退下了。 何易蓁的母亲也是诰命夫人,今日也来参加了宴会,见太后无心宴会,便赶过来接女儿回家。 “见过公主殿下。”何易蓁的母亲是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颇为温柔大方,“易蓁,跟我回家了。” 何易蓁脸上似乎有些不乐意,但母亲严肃地看了一眼她,何易蓁只好道:“殿下,我先告退了。” 赵长星并没有挽留,和何易蓁告别之后,和景延月继续沿着御花园走。 是的,因为和昭庆长公主呆在一块的缘故,景延月还未来得及离开。 “母后急匆匆地离去,只怕是前线出事了。”赵长星皱着眉头,难以掩盖眼底的忧色。 她毕竟是大衍的公主,在这种情况下,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 因为景延月知兵,赵长星又缺一个可以倾诉的身边人,这时候不免起了留下景延月的心思。 “不会是青阳城的事情吧?”景延月最近恶补了一些大衍的地图情况,知道青阳城的重要性,这时候也是表情严肃。 她还记得,有人告诉过她,青阳城失守,大衍要么殊死一搏,要么只能委屈求和。 景延月的目光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是大衍人,倘若大衍都不存在了,景延月想在这混乱的世道里保存自己是不可能的。 金人残暴,景延月没有别的活路。 “母后一向泰山崩与前而不变色,眼下会如此仓促,只怕真的是青阳城失守了。”赵长星听了景延月的推测,语气凝重道。 “青阳城失守,主战派和主和派只怕要争吵不休了。” 景延月皱着眉头道。 “委曲求全有什么意思。”赵长星皱着眉头开口道,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颇有胆气,“大衍已经偏安一隅了,再退下去,难道要向金人俯首称臣吗?” 景延月叹了口气,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然而她内心,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在了心头。 “如果真的是青阳城失守,我猜测官家只怕会先和谈。”景延月想了想,道。 “为什么?” 赵长星皱着眉头开口道,她并不觉得皇兄是这种人。 “眼下快要入秋了,正是秋收的时候。”景延月语气凝重的解释道,“稳住金人到秋收之后最要紧。如果金人打到了南方,放火烧粮,百姓可就没有活路了。” 虽然说大衍绝大部分土地都在江南地带,一年两熟,但是秋收还是占据了一年中粮食很大的比重,因此景延月才会有这样的说法。 “更何况,调兵遣将还要时间,和谈必然是大势所趋。”景延月对于朝中的尔虞我诈虽然不太了解,但是涉及军事,她便十分熟悉,“和谈的协议,依我看倒是未必会签。” 赵长星知道景延月说的有道理,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但愿不是我们想的这样吧。” 景延月没有说话,在这种涉及国家大事的场合,她眼下的力量还是过于弱小,她没有说话的力量。 因此,此时她只能和赵长星一起,静静的等待最后的结果。 “景姑娘,我突然有点心慌。”赵长星反手握住了景延月的手,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愁容,“我们出宫去找江晏哥哥吧,他或许会知道发生什么。” 景延月点了点头,随着赵长星朝着宫外走。 宫门口,守门的侍卫看到昭庆长公主,连忙行礼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英国公世子进宫了吗?”赵长星在外人面前,仍然保持着公主的优雅和冷静,她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侍卫,语气平静的问道。 “回殿下,世子不曾进宫。” “刚才都有谁进宫了?”赵长星继续道。 问到这句话时,侍卫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色:“殿下……” “行了,我知道了。”赵长星点了点头,也不为难眼前的人,就准备出宫。 宫门外,一辆英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然后被守卫在宫门口的侍卫拦下。 赵长星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辆马车,她眼前一亮,拉着景延月走了过去。 下来的却不是江晏,而是一个一脸凝重的中年男人。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带着凛然的气势,虽然一身官服,但不掩盖他身上那股久经沙场的气势。 “江姨夫。”赵长星有些惊讶的喊道。 江云朗正匆匆入宫准备面圣,不料在宫门口遇到了赵长星,道:“殿下怎么在这,微臣急着入宫面圣,失礼了。” 此人正是江晏的父亲,大衍赫赫有名的将军,英国公江云朗。 景延月第一次见到英国公,站在赵长星旁边没有说话。江云朗很显然也没有注意到她,此时他脸上满脸急切。 “姨夫,是青阳城出事了吗?”赵长星看着江云朗着急的朝着宫里走,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好在皇宫门口比较肃穆,此时除了镇守的侍卫,并没有其他人。 江云朗的眼神锐利了几分,脚步也停了下来:“谁告诉殿下的?” 赵长星被江云朗的眼神微微吓住,但很快恢复了冷静:“我见母后如此着急,猜的。” 江云朗这才脸色和缓了下来,开口道:“殿下的猜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动摇人心。” 说完,江云朗冷冽的目光扫过旁边默不作声的景延月,眼底警告的意味很浓。 景延月知道,那句话与其说是对昭庆长公主说的,倒不如说是对她说的。 她的脸色依旧如常。 “我知道了。”赵长星道,看着江云朗大步入了宫。 第45章 你们要定亲? 宫外,匆匆与英国公相见,景延月终于对江晏的父亲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比起英蕊夫人的和善和英气,官家带着君王的威严和少年的随和,江晏身上的锋芒和温和,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身上,真正带着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锐利和气势。 虽然未着甲胄,但景延月不会认错那种感觉。 那种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景延月并不惧怕,她只是觉得很熟悉很亲切。 “江姨夫今天的眼神好吓人。”赵长星看着江云朗离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景姑娘,你没被吓着吧。” 景延月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 赵长星和景延月上了马车,朝着英国公府赶去。 到了英国公府,两人才下了马车。 “你们世子在府里吗?”赵长星跳下马车,走到英国公府的门房面前,问道。 “见过长公主殿下。”门房很显然认识赵长星,连忙行礼道。 “回长公主,世子爷才从军营回来。” 江晏的官职是侍卫亲军步军司神卫军左厢都指挥使,这个职位负责掌管训练一支名叫神卫军的步兵禁军,是禁军中战斗力比较强的一支军队。 神卫军负责守卫京城,驻扎在京郊的神卫军营内,因此江晏经常不在英国公府,就是因为他要在神卫军内训练士兵的缘故。 江晏伤好了以后,也就和往常一样,常常往神卫军跑,在英国公府的频率并不高。 她们今天运气不错。 赵长星很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她道:“带我们去见世子。” “是。”门房领着赵长星和景延月就朝着国公府里面走了。 到江晏的院子里的时候,江晏正在耍枪,那是江家的成名绝技,景延月也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不过,景延月并没有办法看太久,因为江晏察觉到两人的到来后,就收了动作。 “长公主,景夫人,你们怎么来了。”江晏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把枪放了回去。 他的脸上,诧异和凝重并存。 “江晏哥哥,是不是青阳城出事了。”赵长星抿着嘴开口道,“母后和姨母急匆匆离开,姨夫急着入宫,必然是出了大事。” “青阳城失守,守将匡明志战死。”江晏语气凝重道,“目前金人没有继续南下,推测可能是要等秋收的时候下手。” 金人占据北方,以游牧为主,只有大江以北的少部分地区存在一些北方大衍人发展种植业。 但是金人的农业水平远远比不上大衍,产量很低,想要维持生存,难度比较大。 到了冬天,草原上牧草稀少,牲畜和人要过冬,十分困难。 金人每年南下,就是为了掠夺大衍的粮草。 眼下临近秋收,如果逼急了大衍,玩一招坚壁清野,放火烧了沿途还没成熟的粮食,那么不仅大衍的百姓没得吃,金人打仗花费了不少粮草得不到补给,对金人来说,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临近秋收,对金人来说,占据着青阳城,逼迫大衍和谈,要求赔款和粮食,等到来年春天再南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景延月虽然不了解大衍的朝局和地形,但是大燕和匈奴打仗经验丰富,她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秋收,对于大衍和金人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双方的共识很显然,就是都想夺得秋收后的那些粮草。 “如今怎么办?”赵长星脸色微微发白。 “只能等宫里递消息出来了。”江晏叹道,然后对景延月说,“不过青阳城失守的消息传到临安后,有了些异动。” 景延月知道他说的是金人细作的事。 “抓到了来神卫军刺探情报的探子,目前在审了。”江晏道。 “嗯。” 景延月点了点头。 “上次在演武场时,你提出的那样东西,也已经初步有了结果,官家的意思是,暂时先不要拿出来。” 江晏说的是火药的事。 “嗯。” “眼下是要紧的关头,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 江晏语气严肃道。 “嗯。” 景延月“嗯”了一声,继续点头。 赵长星虽然好奇,但见江晏说的隐晦,就知道这事情需要保密,便没有询问。 “等宫里商议明白了,咱们就定亲。” “嗯。” 景延月顺口应了一句,忽然发现了不对,反应过来:“等等。” 赵长星本来一脸严肃,听到这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都谈婚论嫁了,还说你们两个没有一腿。” “不等出征前再定下来吗?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点仓促……” 景延月看了一眼赵长星,又看了一眼江晏,有些心虚的讷讷道。 她明明告诉赵长星,她和江晏没有什么关系,临安的谣言都只是谣言。 但怎么搞的好像他们俩有一腿似的。 “出征再定下来,有些刻意了。” 江晏淡淡解释道。 然后,他扭头对赵长星解释道:“她没有军令,以英国公府儿媳的身份出征,略微名正言顺一些。” 赵长星听了江晏的解释,目光在两人面前来回打量:“江晏哥哥,婚姻大事,你不像是为了旁人舍得牺牲的人。” 面对赵长星有些狐疑的目光,江晏道:“殿下,其中缘由复杂,又涉及机密,一时半会我也解释不清楚。” 江晏说的是细作的事。 赵长星看了老半天,姑且是信了,她道:“总之你们俩要定亲,但是眼下青阳城破,江晏哥哥你作为大衍小战神却在思虑婚姻大事,恐怕对名声不利。” 赵长星说的是实情。 “无妨,景夫人若是立了军功,临安人便会改口了。” 江晏淡淡道,看得出来,他对此很是了解。 赵长星知道这是实话,两人心已决,她便道:“如此也好。” 三人闲谈了一阵,光阴如梭,很快过去了一个上午,赵长星也倦了,正准备告辞,就听到下人来禀报说,英国公和英蕊夫人回来了。 赵长星和景延月又留了下来。 英国公和英蕊夫人回来,只怕是宫里有消息了。 第46章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如何?” 三人来到英国公夫妇面前,对宫中的情况心急如焚。 江云朗又看到了景延月,面上有些诧异,一时间没有开口。 还是英蕊夫人介绍道:“这是景延月,原先临江侯的夫人,和晏儿在演武盘上打了个平手。” 江云朗这才收敛了神情,和景延月打了一下招呼。 “官家已经派人去着手和谈事宜了。”江云朗知道景延月和赵长星已经猜到青阳城的事情了,加上此事早晚要传出来,便道,“目前的打算是,先看金人那边如何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尽快定亲,做好出征准备。” 说这句话的是英蕊夫人。 江云朗不明情况,乍一听定亲,差点惊的眼珠子要掉出来。 自家那个不近女色又想先立业再成家的儿子居然要定亲了? 和谁?和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这姑娘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江云朗吞了吞口水,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望着英蕊夫人道:“夫人这是何意?” “延月和晏儿打了平手的那局演武盘,延月是进攻方,晏儿是防守方,地形正是仿得青阳城的地形,有七八成相似。”英蕊夫人沉声道。 这话一出口,景延月都有些诧异了起来,她没想到那是演武盘上的地形,居然就是青阳城的地形。 江云朗也面露诧异:“这小丫头能和晏儿打平手?” 要知道,江晏虽然是难得擅长攻城的将领,可他天资不俗,守城也并不逊色,寻常人鲜少能和他打平手。 江云朗显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不免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高看了一眼。 “这和晏儿定亲又有什么关系?”江云朗不解道。 英蕊夫人将其中的原因讲了,江云朗这才明白了过来。 “这是好事,咱们尽快定下。”江云朗笑着道,看向景延月的目光也慈祥了许多。 赵长星有些吃惊地听着几人的对话,未料到景延月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 景延月也有些诧异:“不是还在和谈么?” “无妨。”江云朗摆了摆手,“多半是要谈崩的,金人占了青阳城,指不定怎么样漫天要价呢,官家不会答应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笃定和谈必然破裂了。 “那倒是未必。”江晏淡淡地开口,道,“若是换个被金人吓破了胆的官家,没准就同意了,不过咱们官家年轻气盛,必然是不肯接受金人耻辱的条件的。” “晏儿。”英蕊夫人看了江晏一眼,喊道。 谁人不知,先帝作为成邺之乱唯一一个逃出来的赵家嫡系子孙,在北都城破之后,南逃到临安重建了朝廷,还派人去和金人谈和。 金人仗着俘虏了太上皇帝和无数赵家宗室,漫天要价,但先帝已经被金人吓破了胆子,什么都同意了,甚至要向金人称臣。 不过,在签订和谈协议之前,先帝驾崩,也就没有后续了。 太后扶持幼主临朝,也就拒绝了金人谈和的协议,沈老侯爷和英国公夫妇就是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保护了大衍,最终朝局平息下来,官家安然长大。 “延月,定亲的时间都依你来就好。”英蕊夫人警告完儿子之后,和善道。 “我都行,若是要掩人耳目,尽快也好。”景延月倒是无所谓,“一切从简也行。” “既然要掩人耳目,那自然要大办。”江晏不赞同道,“今日临江侯府和丞相府已经在订婚了,都准备纳吉了。” 因为早前临江侯府以为景延月死了的缘故,和丞相府的婚事进度已经走了一大半,眼下不过是重新捡起来。 “要办就得比临江侯府盛大。”江晏淡淡开口道,“让旁人以为咱们只是在与临江侯府比较,猜不透我们真正的目的。” 赵长星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延月不是没有娘家吗?” 不自觉间,她对景延月的称呼也亲切了起来。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的步骤要做足,倒是不能没有个娘家。 英蕊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怜惜之色。 “景家的老宅眼下不在我手上。”景延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老宅并没有当作嫁妆给景延月带走,因此眼下属于景家族人所有。 而景家父母和景家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很好。 “不过我在临安有一处宅子,可以送到那边去,总归是走个过场。” 景延月倒是真不在意这些。 “罢了,我再想想办法吧。”英蕊夫人虽然看她不在意,但也不肯真的委屈了她,道。 正事谈完,赵长星和景延月便准备离开,江晏听母亲的吩咐送他们出府。 外面倒是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景延月仔细打听才知道,今日是良辰吉日,丞相府和临江侯府定亲。 因为达官贵人们的府邸比较集中,因此定亲的队伍会路过英国公府。 周围,倒是有不少人夸赞这对鸳鸯情侣。 赵长星看着景延月脸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冷声道:“叶相肯定知道青阳城的事情,倒是还有闲情嫁女。” “延月,你不一样,咱们是为了逢场作戏。”赵长星连忙又道,过几天景延月和江晏也要定亲,她差点要把他们俩也骂进去了。 景延月笑了笑道:“临江侯娶了叶相的女儿,以后恐怕要平步青云了吧。” “他在这个时候定亲,倒是要得罪不少人。”江晏冷着声开口道。 也是,赶在这个光景定亲,哪怕多半是因为沈毅钧不知道青阳城的事情,他在很多人面前也要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了。 “咱们定亲的时机也不好,你不怕得罪人?”景延月扭过头看他。 江晏没说什么,却是不由自主的牵上了景延月的手。 景延月顿时僵在了原地。 “江……江将军。” 景延月说话都不利索了,她虽然习惯了和军营里的男人打交道,但不代表她和男人牵过手啊。 她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飞速加快,面前热闹的人群都有些模糊了。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良久,景延月终于稍微找回了一点自己的理智。 第47章 试验场 “这不是要做戏给外人看么。” 江晏微微勾起嘴角,道。 赵长星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多停留了几眼,嘀咕了一句:“江晏哥哥还真是敬业。” “殿下,这个节骨眼,再不回宫,太后娘娘怕是要着急了。”江晏看了一眼赵长星,语气温和道。 赵长星没察觉出什么来,跳上了马车:“行了,那我先回去了。” 景延月大脑还在宕机中,只有江晏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再见殿下。” 等赵长星的马车走了好远,景延月才缓了过来,试图把手抽出来:“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大庭广众之下,景延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要脸的。 江晏只好有些郁闷的收回了手,但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我送你回府吧。” 江晏道。 “明天我也要来提亲。” “这么快!”景延月吃了一惊。 江晏解释道:“只是纳采问名,纳吉才算正式定亲,不过聘礼要准备些时候,所以要晚一点,咱们先把消息放出去。” “就说是给英国公府留后。”江晏低声在景延月的耳边道,“出征嘛,总有死在战场上的风险,大家也会理解的。” 所以定亲什么的,对他的名声一点都不会有影响。 景延月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原来早就想到了,还忽悠她打胜仗了就没人在意这些了。 江晏自然不会说,他也是刚想到的理由,反正不管名声不名声的,他只是想把这个军事天赋卓绝的女人拐回家。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江晏送了景延月回府。 …… 一大早,为英国公府说媒的媒人就来了,让原本宁静的府上热闹了不少。 “小姐,英国公府的人居然真的来提亲了啊。”萍儿看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搬进了府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跟景延月入宫,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 “这聘礼我瞧着比昨天沈侯爷定亲还要热闹几分。” 显然,昨天临江侯府和丞相府定亲,萍儿也去瞧了,她看着那丰富的聘礼,忍不住为景延月感到高兴。 “真好,离了沈家,小姐值得更好的。” 看得出来,萍儿心底是真心高兴。 来的人是英蕊夫人身边的排春,与景延月见过几回,有些熟悉了。 “郡夫人,我家夫人和世子说了,虽然郡夫人不缺钱,但是该有的排场还是要给郡夫人的,不能让郡夫人受委屈了。”排春行了一礼,笑着道。 “有劳了。”景延月瞧着满满的聘礼,道。 “萍儿,把东西登记造册,好入库。”景延月扭头看着萍儿道。 “是,小姐。”萍儿笑嘻嘻的去办了。 萍儿走后,排春凑近了景延月低声道:“郡夫人,我家将军说,他想邀请您出来见面,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昨天不是才见吗?” 景延月诧异道。 “将军说,今天有别的事。” 排春不免为自家世子捏了把汗,眨了眨眼,继续道。 “江晏在哪里?”景延月思考了一下,自己今天倒是没有什么事,如果江晏有事,是可以出门一趟。 这会儿江晏找她,多半是有正事。 “将军说,您若是愿意出来,便能看到他了。”排春道。 景延月眨了眨眼,看起来江晏确实有事找她,便道:“那我现在去找江晏,辛苦排春姑娘帮我盯一下了。” “郡夫人您去吧,这儿您放心。”排春听她要去,便高兴地说道。 景延月没什么要准备的,转头就出了府,才出门,景延月就看到江晏骑着马在门口等她。 今天的江晏似乎刚从军营里回来,穿着一身盔甲,披着红色的披风,束着发冠,眉眼间带着意气风发。 难怪临安人喊他小战神。 景延月忍不住想。 江晏骑在马上,旁边还牵着一匹马。 看起来也颇为高大,像是汗血宝马,不过以景延月的眼光看,这匹马的性格还算温顺,不会太过暴躁。 “又见面了,江将军。” 景延月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郡夫人会骑马吗?” 江晏指着旁边的马匹道。 “当然会。” 景延月的骑术不错,不过这具身体没有骑过马,技术恐怕没有那么好,但江晏挑选的马匹性格还算温顺,对景延月来说倒是足够了。 “去哪里?”景延月习惯穿窄袖的衣裙,本身就方便骑马,因此不必换一身衣服,利落的上了马。 “去郊外游玩。” 江晏笑着道。 景延月的目光略微深邃,她知道必然没有那么简单,但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好,走吧。” 她骑在马上,姿势也颇为飒爽。 江晏策马走到前面,景延月紧随其后,因为在闹市穿过,两人的速度不算太快。 城郊。 出了城门,人烟才渐渐稀少了起来。 景延月和江晏干脆并排行驶,速度放的更慢了。 “江将军,出城是为了什么事?” 景延月忍不住问道。 “没事你就不能出来了嘛。”江晏的语气轻轻柔柔的,看着景延月。 景延月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江晏很快收敛了神情,道:“这边有火药的试验场。” 果然还是有正事。 景延月只当江晏是玩笑,没有把小插曲放在心上,道:“火药怎么了?” “研制出来了,官家的意思是,你看看威力和你印象里的一不一样,以及火药的运用场合,你可以指点一下。” 江晏解释道。 景延月的目光骤然深邃了些许,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江晏的话。 原因很简单。 江晏说的是,和你印象里一不一样。 这说明江晏知道景延月对火药很熟悉,熟悉它的威力和应用。 景延月看着江晏,神情很平静,她想从江晏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但没有。 江晏的目光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好。” 景延月轻轻应道。 她肯提出这些来,便是因为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大衍需要这些东西,至于这些东西怎么来的,没有那么重要。 缰绳被牵动,马停下了脚步,试验场到了。 第48章 金人使臣来了? 景延月看到了一个营帐,用拒马拦住,有精锐士兵看守。 往里看去,有山阻拦,看不清什么细节。 外人路过,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军事基地,却看不出来里面在做什么。 保密级别很高。 江晏解释道:“这是神卫军的精锐。” 江晏是神卫军左厢都指挥使,这些人想必就是江晏的亲信。 “江将军。”守门的士兵看到江晏,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目光有些犹豫的看向了景延月,“这位是……” 他并没有立刻放行。 江晏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递了出去:“奉官家的令,带她一起进去。” “是,将军请。”两名士兵连忙移开了拒马,邀请两人进去。 进去之后,江晏带着景延月朝着里面走。 景延月这时候才发现,营帐的后面,有两座小山丘,山丘的中间有一大块平地。 不走进来完全不会发现,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平地和山地可以做两种类型的试验场。”江晏解释道,绕道平地前的一处营帐内,门口依旧有两名士兵把手。 “江将军。”士兵见了他,都行礼道。 “工匠在吗?”江晏问了一声,“我带人过来见识一下火药。” “江将军找我?”听到外头的动静,里面出来一个老工匠。 “最新的试验品有吗?放出来试一下吧。”江晏看到老工匠,便道。 “稍等一下,我这把老骨头了喂。”老工匠看了一眼景延月,什么也没问,从另一个营帐里抱出一大堆火药,扔到了平地上。 几人都退开了。 有两个年轻的士兵点燃了引线,然后迅速退开。 一阵白烟和火光闪过,地上多了一个小坑。 景延月皱着眉头。 “江将军,这东西威力是有些的,我们目前想的是,采用投石器,把引线点燃之后,扔向敌人。” 老工匠悠悠开口道。 “不过威力有限,恐怕用途不大,具体怎么样,还需要将军判断,老朽不懂这些。” 江晏点了点头,挥退了老工匠,才看着景延月道:“你怎么看?” “威力弱了些,配比还是要调整,这方面我不是专业的。”景延月开口道。 “我只能提供几种思路。” 景延月回忆了一下,开口道:“可以做成球形,里面放毒烟或者辣椒粉麻痹敌人。也可以做成筒状,把火药丢进去,点火之后,火药会自己发射出去。” “比较简单的办法是做成火箭,也可以起到伤害敌人的作用。”景延月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要提升火药的威力,除了配比,还可以试试加一点碎石子、糖或者……” 景延月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一种生成鬼火的物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不过那种物质有毒,实验的时候需要小心。” “好。”江晏点了点头。 “这个火药倒是可以拿来炸山开路。”江晏看着地上的那个小坑,道,“工匠说火药的威力能把石头炸开。” 江晏没问景延月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他只是带着景延月逛了逛军营:“这里面的士兵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轮班了,涉及机密。” “这种东西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景延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和金人开战,火药就是秘密武器。 “金人派使臣来了。” 江晏语气沉重,又说了一句。 “现在在皇宫里。” “这么快?”景延月露出些诧异来,昨天青阳城的军情不是才传来临安么,昨天官家才派人谈和,金人的使臣居然就到了。 “青阳城破之前,使臣就出发了。”江晏解释了一句,“所以官家叫我借着定亲的名义,带你来一趟这里,亲眼看看有什么问题,尽快提高火药的战斗力。” 一个东西从制造到大规模投入使用,需要很长的时间,然而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该回去了。” 江晏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回去了。 景延月说的那些建议,很快就会落实下去。 两人策马回了临安,到了英国公府门前,气氛一片肃穆,全然没有定亲的喜悦。 “怎么回事?” 景延月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门房上前牵过两人的马:“世子,郡夫人,长公主在夫人那里。” “知道了。” 江晏淡淡道,看着景延月:“一起过去吧。” 景延月心存疑惑,没有拒绝,跟了进去。 “何姨母……”老远就听见赵长星的声音,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眼睛也红红的。 景延月吃了一惊。 英蕊夫人面色凝重,看见江晏和景延月回来,神情也没有好转。 赵长星见到江晏和景延月,勉强压抑住了哭声,但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了?” 景延月第一次看见赵长星哭,有些诧异。 印象里,眼前的少女活泼灵动,又张扬明媚,普天下没有人敢惹她哭的。 景延月坐在了赵长星旁边,手轻轻搭在了赵长星的后背上:“没事了,殿下。” 她轻轻安抚着赵长星,终于,赵长星平静了些,但仍然有些抽噎。 英蕊夫人皱着眉头开口道:“太后和官家还在和金人使臣议事,这孩子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一时急了。” 宫里无人可以安慰她,她便只能跑到英国公府来。 “是什么事?”江晏见表妹这样,不免也有些微怒,虽然赵长星和临安的一些贵女不大对付,但毕竟是公主,没什么人会招惹她,所以这还是江晏第一次见赵长星哭。 “金人使臣说了和谈的要求。”英蕊夫人脸色很难看,几乎是沉着声说的,“他们要求大衍向金人称臣,要求唯一的公主和亲,并且要大衍一半的秋粮。” 英蕊夫人每说一句,江晏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说到最后,江晏的脸色几乎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们敢!” 金人的要求,简直不可理喻。 “这种事情,官家怎么可能答应?”江晏沉着声开口。 事关唯一的妹妹,事关天下百姓的口粮,事关大衍的国体,赵长旭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赵长星哽咽着开口:“朝臣在给皇兄施压……” 第49章 再次入宫 听到这话,江晏的脸色十分难看。 成邺之乱,皇室宗亲悉数被俘,他们的境遇,众人都知道的。 这时候还向官家施压,让昭庆长公主去和亲,真的是疯了。 大衍不可能有和亲的公主。 或者说,大衍和亲的公主注定是悲惨的牺牲品。 景延月皱起眉头,知道事情不好。 “殿下都看到了谁在给官家施压?”景延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打不赢胜仗就强迫弱女子,她打心底看不起这些人。 大燕的公主只会死在战场上,不会死在委曲求全的和亲里。 “就是往日主和派的那些官员,他们说,青阳城失守,大衍几乎无险可守,如果金人继续进攻,国家可能就亡了,倒不如求和,答应了金人的条件,图谋将来。” 赵长星见到景延月和江晏后,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本来就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只是刚才一时间生气极了,又觉得孤立无援,才跑来英国公府寻找慰藉。 眼下见有人关心她,她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不是送他们家的女儿去送死,他们自然乐意得很。”赵长星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满满的厌恶。 冷静下来后,赵长星的眼睛虽然还是微微发红,身体时不时一抽一抽的,但目光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长星,你要相信,官家和太后不会愿意的。” 英蕊夫人开口道。 赵长星是唯一的公主,太后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舍得女儿吃苦。 更何况,眼下并非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英蕊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和景延月在做的那些事。 “我知道。”赵长星平静下来后,语气有些冷,“何姨母,我只是被恶心到了。” 少女的眼神涌动,似乎有什么变了。 …… “哎呦,我的长公主殿下,您怎么跑到英国公府来了。” 沉默间,远处一道人影急匆匆朝着几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洪玉祥穿得正式,一看就是刚从官家那里离开,匆匆赶过来,眼下满头大汗,眼底都是着急和心疼。 “官家和太后正找您呢。” 洪玉祥一脸欲哭无泪。 “洪公公。”英蕊夫人有些诧异,很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洪玉祥为什么会突然来。 “何夫人。”洪玉祥恭恭敬敬朝着英蕊夫人行了一个礼,“官家传世子、郡夫人入宫。” 景延月和江晏脸上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不过他们什么都没问。 洪玉祥见到赵长星两眼通红的样子,顿时脸色都变了。 “长公主殿下,哪个不长眼的招惹您了?” 洪玉祥语气急切道。 然而他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了景延月等人,都是赵长星熟悉的人,倒不像是会招惹赵长星的人。 “我没事。” 赵长星冷静下来,恢复了公主的仪态,她非常淡定的看了一眼洪玉祥,道:“既然皇兄和母后着急,我们别在这里耽搁了,尽快入宫的好。” 她是悄悄听的皇兄和母后的议事,洪玉祥不知道她听到了风声,也很正常。 因此洪玉祥见她这样,才心急如焚。 满临安哪有人敢惹哭赵长星? 就算叶子岚和赵长星互看不顺眼,最多也就是拌嘴两句,怎么可能把赵长星惹哭? “好的,殿下。” 洪玉祥见她这样,不再多问,带着三人离开了英国公府。 …… 慈宁宫。 太后脸上满是愁容。 赵长旭坐在一旁,看着母亲。 “长星应该快回来了,母后不必太过担心。” “长星的性子你知道的,不常往宫外跑。”太后皱着眉头,“宫人说长星离开皇宫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头也不回的冲到了英国公府去,我担心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赵长星早不离开皇宫,晚不离开皇宫,偏偏是在他们议事的时候离开,太后担心女儿,一时间有些着急。 “总归人在英国公府,不会有事的。”赵长旭也担心自家妹妹,不过人在英国公府,他倒是并不心急,“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赵长旭说到这里,眉头拧了起来。 太后听到正事,目光也冷了三分:“都是痴心妄想。” “官家、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门外,一个小太监悄声无息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 太后闭了闭眼,道。 洪玉祥领着几人进去行礼。 “长星,你怎么了?”太后一眼就瞧见赵长星的状态不对。 赵长星摇了摇头:“母后,我没事。” 她已经冷静下来,就不想让母后再为她担忧了。 太后的脸却阴沉下来:“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胡话不成。” 赵长星上几步,坐在了母后身边:“母后息怒,我真的没事……” 赵长星瞥了一眼太后,见她脸上严肃的神情并没有消退,只好恹恹地补充了一句:“我承认我趁你们不注意偷听了嘛,母后,我真的没事。” 太后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她的手指用力点在了赵长星的眉心处:“你这孩子,别想太多,天塌下来也有我和你哥顶着,哪里轮得到你。” “就知道娘和哥哥疼我。”赵长星整个人放松下来,称呼上也就更加亲近了,她贴在母亲身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见女儿露出了笑脸,太后也终于放心了下来。 “听说你们两定亲了?” 没想到,赵长旭一开口,居然不是为了正事。 “是,今晨定的亲,聘礼都送到延月府上了。” 江晏说着,脸上闪过一丝温柔。 “该祝贺一下的,回头朕送些礼物去你们府上,庆贺一下你们定亲。” 赵长旭脸上,一抹玩味闪过。 不过,他没有在这种话题上停留太久。 “说正事吧,金人使臣派人过来,商定议和的条件了。” 赵长旭淡淡开口道。 “金人要大衍不得进攻青阳城,要大衍的一半秋粮……现在谈到三成了,不包损耗。”赵长旭的语气平静,好无愠色,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更过分的是,他们要朕向金人称臣,要把长星送给金人。” 这一切,与英蕊夫人说的果然对上了。 “官家,您决定怎么做呢?” 江晏开口道。 第50章 一个方案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金人提出了不可能同意的条件。 但是青阳城命脉,又着实致命。 “如果不答应他们,金人会立刻挥兵南下。” 赵长旭淡淡道。 这很正常,冬天要来了,粮食是最珍贵的东西,即便没有这场战争,金人也会南下骚扰大衍的。 江晏看着赵长旭,并不客气道:“官家想听那些主和派的意思谈和?” 因为自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江晏在赵长旭面前,相对比较放得开。 “大衍这片土地,总是要有人统治的。”江晏淡淡瞥了一眼赵长旭,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反正不是姓赵的就是姓完颜的,都一样。总归需要士大夫的。” “大不了人家就被骂一句两姓家奴嘛,官家说是不?” 景延月被江晏突如其来的话也是吓了一跳。 在她的印象里,江晏一直都是温和的脾气,偶尔严肃认真,但还是第一次见江晏这样嘲讽的语气。 这就差没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了。 不得不说,江晏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主和派的屁股终究不是皇家的屁股,屁股决定脑袋,立场不同嘛。 如果勾结金人,大衍亡国之后,还能当个功臣,继续享福,说不定还能在江南当个土皇帝呢。 累死累活打仗图啥,图亡国之后和皇帝一起死吗? 主和派的心思不难猜。 不过,多少有些无趣了。 景延月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如果人人都这样想,这仗也就不必打了。 赵长旭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不就是晚了两下表态嘛,就被江晏指着鼻子骂了。 他咳了一声,掩盖他内心的尴尬。 然后,赵长旭的目光落在江晏和景延月上,严肃道:”青阳城必须拿回来,否则大衍无险可守,亡国是早晚的事。” 江晏这才收敛了神情。 赵长旭见江晏的态度变化,一时又是无言。 “我和官家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很一致,那就是绝对不议和。” 太后开口了,语气平静。 她牵着赵长星的手,目光很坚定。 金人的要求太过分了。 涉及国本、涉及天下百姓、涉及赵长星。 不可能答应。 “青阳城必须拿回来,这毋庸置疑。” 江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官家,你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征?” 赵长旭拍了拍江晏的肩膀。 “青阳城易守难攻,如果金人有防备,我们很难攻下来。” 或者是,即使拿回来了,代价太大,损失惨重。 江晏和景延月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和母后不准备直接和金人使臣翻脸。” 赵长旭开口道。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秘密行动?表面上朝廷还在和金人周旋,实际上,我们已经秘密发兵了?” “不只是这样,周旋不了太久的。” 作为战败的一方,大衍没有拖延时间的权利。 更何况,秋收在即。 “我明白了。” 景延月沉着声开口。 “我假扮长公主,由江晏护送我和亲,所谓三成的秋粮就是我们的粮草。” 景延月开口,却是震惊了在场的赵长星。 “延月……” 赵长星惊呼出声。 去和亲,简直就是去死路。 亦或者,死都不如。 她怎能让景延月替她如此! 赵长星的目光看向了兄长,但赵长旭只是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 太后轻声开口道:“这只是我们想出来的唯一办法……这只是一个建议,不是命令。”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景延月那双沉静又坚定的眼睛的时候,太后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犹豫了很久,都不愿意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但她还是猜到了。 “可以。” 景延月的语气很平静。 “只是一个幌子罢了,有什么关系?”景延月看着太后和皇帝,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解,“难道我还真的会跑到金人那里去?” 在景延月的想法里,北上经过青阳城,就可以动手了,并不需要她直接跑到金人的首都去送死,这个计划的风险不大。 只是…… “北上和亲必然要带着国书,这是瞒不过去的,难道真的要写一封向金人称臣的国书带过去?” 景延月出乎意料平静的态度,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无言。 成邺之乱,对大衍来说,是一个永恒的伤疤。 因此哪怕是名义上的“和亲”,也足够让他们感到担忧。 对于景延月的豁达,在场的众人反而生了些钦佩的意思。 不等赵长旭开口回答景延月的问题,江晏便轻轻道:“我不同意这个方案。” 景延月扭头看着江晏。 她都同意了,江晏有什么意见呢。 “国书毕竟是真的东西,到底是有损大衍的国体。” 江晏咳了一声,道。 “哪怕是幌子也不行。” 景延月总觉得江晏话里有话,然而仔细看他,却有觉得他一脸正色。 搞不懂。 景延月运筹帷幄,打了不少仗,难得在这件事情上看不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江将军,这件事情收益明显比风险要大很多啊,降低警惕的金人,总比防备的金人要好吧,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江晏沉着声开口:“在人和国书送到之前,金人未必不会防备我们反水。” “人和国书送到以后,我们再反水,有这个意义吗?” 东西都到了,和谈的目的也就达成了,这时候再撕毁合约,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我反倒觉得,光明正大的和金人开战,更好。”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目光都落在了江晏身上。 总感觉这小子真正的目的不是这个。 赵长旭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但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晏。 “我带未婚妻出征,会让敌人觉得,我是一个重色的人,在战场上这样严肃的场合,都要带家眷。” 江晏缓缓开口道。 “敌人反而会放松警惕。” 景延月的事情,被悄声无息掩藏了起来,临安人只知道她和江晏有一腿,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战争做准备。 没有人知道她的天赋,除了在场的这些人。 江晏看着赵长旭和太后,语气笃定道:“这场战争……不需要有人承担风险,我们也能获得胜利。” 第51章 打压气焰 江晏的语气非常自信,在场的人都有些被说动了。 赵长旭和太后本来就没有什么执着,他们只是提出了这个方案,并不想逼迫景延月。 他们尚且不舍得长星,又何必为难其他人呢。 因此,江晏的话音才落,太后便把目光落在景延月身上。 “孩子,你来下个决定吧。” 她看着景延月,语气温和。 景延月也有些诧异。 对于大衍来说,景延月只是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郡夫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们居然让她来做这个对大衍来说是生死存亡的决策。 这是一种信任。 景延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分明只是认识不久,却有一种无端的信任,信任她不会做出害大衍的事情。 这种信任,让景延月有些莫名的触动。 “也好。” 景延月轻轻呢喃了一句,这一刻,她在心底权衡。 临安有卧底……假公主的消息,能不能天衣无缝的瞒过去呢? 良久的无言后,景延月道:“我觉得江晏的计划没问题。” 她说出这句话,并非没有根据。 “我们想要拿回青阳城这件事情,金人必然知道,既然知道,便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冷静地分析道。 “最要紧的还是军心,倘若一鼓作气,反倒是能凝聚人心。” 军心。 “那就按照江晏说的来吧。”赵长旭拍板道。 将士们受到鼓舞,作战更有士气,总好过垂头丧气。 “尽快夺回青阳城吧。” 早在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为出征做准备了,只是今日才迫在眉睫了。 “明白。” 赵长旭和太后并未留两人多话,景延月和江晏便先行出了宫。 “母后,我想送送他们出宫。” 赵长星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她此时面色沉静,开口道。 “去吧。” 太后神情温柔道。 …… 叶子岚今天心情很好。 她从父亲那里偷听得知,金人和谈的条件是要公主和亲。 想到赵长星那个女人的凄惨模样,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丝笑意。 行走在街上,叶子岚不想却迎面撞上了赵长星。 “长公主殿下。” 叶子岚心情愉悦地向赵长星行了一个礼。 景延月和赵长星脸上都有困惑。 这家伙看上去心情怎么这么好? 难道是刚和临江侯府定亲的缘故? 见叶子岚与他们迎面碰上,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两人眼中的困惑更甚了。 叶子岚嘴角勾了勾,脸上的笑意散了七八分,一抹哀色浮现出来:“殿下大义,我辈佩服。” 赵长星:? 景延月:? 尽管知道叶子岚莫名其妙来这一出必然是不安好心,赵长星还是迷茫了片刻。 这是在夸她不成? “一想到殿下就要远嫁,臣女就倍感不舍。” 叶子岚神情虽然哀戚,却不掩盖眼底的得意之色。 赵长星的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 叶子岚一定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和谈的事情,跑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了。 “你什么意思?” 叶子岚眼睛眨了眨,道:“殿下不是要和亲么?” 得到了叶子岚肯定的答案,赵长星的脸色越加难看。 她上前一步,看着叶子岚的眼神颇为危险:“早上在宫里和金人使臣谈的话,下午你就知道了,好啊,叶相真是有本事。” “只是和谈是国家大事,我倒是想问问叶相,这般泄漏机密,是否图谋不轨。” 赵长星冷声喝道。 叶子岚不可置信的盯着赵长星:“金人使臣和谈,明明是人尽皆知的东西,你休要栽赃我爹。” “长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不乐意和亲,谁叫你是公主,既然食禄,就要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叶子岚很快冷静下来,一副劝告的语气道。 赵长星知道,放弃和谈是机密,她不能说出口,反而要迷惑别人。 因此,她并没有从这个角度与叶子岚争辩。 赵长星冷冷地看着叶子岚。 “是吗?” 叶子岚被她的目光一盯,顿时觉得有些发冷。 赵长星什么时候这么有气势了? 叶子岚皱了皱眉头。 她的嘴角,一抹冷冷地笑意浮现:“你听过媵妾吗?” “上古时期,公主和亲,都会有贵女作为媵妾陪嫁。” 赵长星缓缓开口,语气冰冷又带着威胁。 “本公主要和亲,必然也得找个垫背的。” “也好显示咱们大衍的诚意不是。” 叶子岚被她的语气吓住,下意识道:“你……你想做什么!” “本公主和亲得,你一个丞相之女难道和亲不得?本公主若是和亲去了,必然向皇兄请旨,让你作为媵妾陪嫁。” “你!” 媵妾说得再好听,那也是妾。 她堂堂丞相嫡女,怎么可能为妾。 不,不,她绝对不去与金人和亲。 叶子岚一时间有些懊悔招惹赵长星,没想到她如此狠毒,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招数来。 “我已经和临江侯定亲了,又怎么能再和亲呢,你休想!” 叶子岚磕磕巴巴道。 赵长星见她不过是一个纸老虎,更是冷笑了。 “那又怎么样,不是还没成亲么。” 赵长星笑眯眯的,眼底冰冷不见底。 “成亲了又怎么样,金人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有夫之妇不是么?” “真是,长得如花似玉的美人。” 赵长星的护甲钩上了叶子岚的脸。 “想必会有人愿意好好疼惜你的吧。” 见赵长星一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景延月在后面忍不住憋笑。 她与江晏对视了一眼,才勉强收敛了眼底的笑意。 太好玩了,一物降一物简直是。 叶子岚眼眶都有些红了,她知道以赵长星得宠的程度,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更何况,自己的父亲力主和谈,如果这时候官家提出这个要求,父亲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难道一国公主和亲得,她一个小小的丞相之女就和亲不得? 见叶子岚慌了阵脚,赵长星的目光骤然变得更加冰冷。 “别在我面前嚣张,有多远滚多远。”她用护甲在叶子岚脸上一推,叶子岚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盯着赵长星看,却不敢在说什么。 “别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毕竟……和亲在即,就算我杀了你,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只有我才能去和亲,不是吗?” 第52章 坚定 景延月在后面都快惊呆了。 赵长星平日里给她的印象,就是活泼大方的公主,没想到还有这么霸气的时候。 压得叶子岚完全无话可说。 很显然,叶子岚已经被赵长星的威胁吓到了,不敢招惹她,只好怒气冲冲地跑开了。 看着叶子岚远去,赵长星渐渐收敛了脸上的冰冷。 “哼,小样,吓一吓就跑了,就这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赵长星轻轻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傲娇的小模样。 “怎么样,我发挥的可以吧。”赵长星眨了眨眼,看着景延月和江晏。 两人都有些惊呆。 “厉害。” 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道。 赵长星噗嗤笑出声来:“你们俩真是默契,叶子岚那人就这德性,我都懒得理她。” 说完,赵长星脸上的笑意倒是收敛了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道理,朝臣们却全然不理解。” 赵长星的语气冷了几分,也严肃了不少。 “不过是受苦受难的不是他们罢了。” “可是凭什么呢?” 赵长星虽然是在发问,但语气却渐渐变得坚决起来。 “如果不是皇兄和母后疼我,只怕我真的要被送去和亲。” “我不想这样。” 赵长星的语气,越加坚决了起来。 “我想……” 她轻声开口,但是很笃定。 “我想让自己也能帮上皇兄和母后,不做被他们疼宠的娇花。” “我要让世人知道,我不是可以被轻易牺牲的公主。” 没有人生来就该是牺牲品。 她赵长星不愿意。 不愿意为了那些贪生怕死的大夫们牺牲了自己。 那些士大夫总觉得女子没用。 却在天塌下来的时候,想逼迫弱女子顶上去。 凭什么呢?凭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也想做一个……有力量的人。” “像你,像江晏哥哥一样。” 她的语气很真诚,很认真。 显然是信任江晏和景延月,才会在他们面前说出这样一段肺腑之言。 她知道自己不是军事天才。 但她也有擅长的地方。 她也想做些什么。 总之不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依靠母后和皇兄。 她知道,他们顶在上面,其实也很辛苦。 “殿下……”景延月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她这一刻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大燕时,她追随的少年陛下。 艰难的扛起大梁,一点一点从青涩走向成熟。 真相似啊。 景延月的脸上,一抹动容之色闪过。 她笑了。 “我相信你。” 景延月道。 …… 今天,景延月的家里格外热闹。 景延月看着一群脸有印象,但是完全陌生的人在她的家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有点印象。 好像是景家人。 看着景家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景延月就知道对面不怀好意。 江晏在旁边,自然而然牵住了景延月的手,表示对她的维护。 为首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颇为威严,景延月对此人印象不深,毕竟景家父母和景家本家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很好。 加上景延月是女儿,很多事情不被允许参与。 比如祭祀。 终于,景延月在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了这么一个人。 景善明,这一代的景家族长。 景延月的族伯。 眼前,威严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阿月,好多年没见,倒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景延月总觉得对面不是来叙旧的。 毕竟她真的和景善明不熟。 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景延月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一上来就怼人。 “伯父这阵仗真大啊。” 好吧,一群人跑到她家里,莫名其妙,景延月还是很难不吐槽。 景善明没有接她的话,继续道:“善宁去后,你家中也没个人照应,是我们疏忽了。” 对方的语气倒是很和善。 景善宁就是景延月她爹的名字。 “只是可惜,善宁也没留个后,诺大的家业无人可以继承,只好收回族中了。” 景善明一脸惋惜道。 景延月:…… 原来对面是来争家产的。 又是家产。 一个景家家产,怎么那么多人盯着呢。 景延月顿时不与对面客气了:“伯父这话就难听了,我好生生站在伯父面前,怎么在伯父口中,倒成了我父亲绝后了呢?” “善宁无子,这一支自然是绝后了,阿月你是出嫁女,总归不算景家的人了。” “我和离了,户籍都落回家里了。” 景延月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景善明被她的话一堵,一时有些不悦。 “我爹没说财产要给族里。” 她继续补充了一句。 景善明的脸色更差了。 “你没有资格继承景家的财产,善宁的家业,还是要族里收回的。” 景善明表情严肃道。 “你放心,善宁就留下了你一个女儿,族里对你必然是看顾的。” 放屁。 没看出来。 原主爹死了一年多了,景家人才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好意思说看顾? “大衍法律规定,出嫁女继承家中遗产三分之一,余下入官,没听说有需要给族里的。” 景延月油盐不进。 重点是,景善宁死的突然,族里来不及过继一个儿子继承家产了。 “有三分之二入官了?” 景善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有些不高兴。 景善宁经商,积攒了大笔家业,就这么给官府,实在可惜。 景延月心说那必然是没有的。 景善宁死前,景延月出嫁的时候,几乎全部的家产都作为嫁妆给景延月带走了。 没有遗产。 自然也不需要充公。 “族中已经为你父亲选好了命继子,就是怕你父亲无人祭祀,这也是族中的一片心意,你也不希望你父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吧。” 景善明叹了口气,好意道。 所谓命继子,就是在景家父母去世后,由族中长老过继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这种情况下,景延月作为出嫁女和命继子各得三分之一的财产,余下三分之一充公。 理论上来说,对于景延月来说,有没有命继子不会影响她的财产继承。 但是……景家很显然不是这个意图。 “我会祭祀我爹。” 景延月继续油盐不进。 第53章 养女? 景善明一时有些沉默。 景延月的话很简短,但明显是不同意。 他的脸色也冷了几分。 景延月暗道,景家人之前知道她是侯夫人,忌惮她,不敢和她争家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和离之后来。 可笑。 还说什么为她好。 不过……之前景延月是临江侯夫人,现在是英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和二品的郡夫人,倒是也不像景家能欺负的。 那景家人这么嚣张是为啥? 景延月满脸疑惑。 “伯父,您还是别打我父亲的遗产的主意了。”景延月淡淡道。 “他的遗产就一个祖宅,不是都留给景家了吗?别的都没了。” 景延月摊手道。 遗产她真的一分都没拿。 她拿的那个叫家产。 “不可能!景善宁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就剩个祖宅。” 景善明惊呼出声。 “那些是我的嫁妆,怎么,伯父也要打我嫁妆的主意?” 景延月挑眉,直言道。 景善明脸上一僵。 “阿月,实话不瞒你,景家的家产,必然是不能流露在外人手里的。你并非景家人,自然无权继承景家的财产。” 平等的讨厌每个喊她阿月的人。 景延月腹诽了一句,听到景善明的话,脸色微变。 她不是景家人? “你什么意思?” 是出嫁女不算姓景的,还是另有深意。 景延月的眉头微微皱起。 果然,景善明眼神微眯:“你不知道?你只是景家养女,不算景家人。” 景延月是景家养女? 她顿时有些诧异。 原主的记忆里对此一无所知。 “你想诈我?”景延月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的景善明,“我从来没听我父母说过我是景家养女,更何况我正儿八经上了景家的族谱,怎么就不能继承我爹娘的东西了?” “你爹娘捡到你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岁。”景善明道,“景家那么多人都知道,你爹娘哪里冒出这么大的女儿。” 景延月听了,却是皱眉。 景善明语气笃定,看起来却是真的。 但是不对。 “如果我是我爹娘捡来的,为什么连我的生辰都如此清楚。” 景延月道。 她的生辰,腊月初一,很好记。 景善明没想到,本来是咄咄逼人的问话,硬生生被景延月占据了上风,反而变成了他被迫回答景延月的问题。 景善明的脸色一时间有些不好看。 然而,景延月那副不相信的样子,还是让景善明忍不住道。 “你记得你身上的那枚玉佩吗?月牙型的,上面刻着你的出生年月日。” 玉佩? 景延月陷入了思索。 重生以后,她从来没见过那枚玉佩。 不过原主出嫁前,确实有一枚玉佩,很漂亮的质地,一看就不是什么俗物。 只是由于出嫁的原因,景延月收起了玉佩,又加上战乱,更是没有机会拿出来。 最后,景延月来到了这个身体上,更加把那枚玉佩忘得一干二净。 “好了,不要狡辩了,你就是景家的养女,景善宁的东西,应该回到族里。” 景善明冷声道。 “不要以为你这样就可以私藏财产。” 景延月噗嗤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拿,那你就报官吧。” 景延月淡淡道。 “让官府来定论呗。” 她名正言顺,自然无所畏惧。 固然景善明作为族长,有一定的权力,但景延月已经是二品郡夫人,又即将为国出征,她名正言顺能拿到的东西,景善明想抢,恐怕困难。 “你……真是大胆。” “大胆的是你!” 江晏眯了眯眼开口道。 景延月没想到江晏忽然站出来维护她,顿时愣了片刻。 “她是官家亲自封的定南郡夫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江晏站出来的刹那,战场上的杀气就释放了出来,他本就身材高大,站在景延月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景善明。 江晏毕竟是有小战神的名号,他一站出来,景善明就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她不就是临江侯府的弃妻吗?什么时候成了定南郡夫人了?临江侯也才三品。” 景善明一脸不信。 景延月再怎么高嫁,也是商女出身,成了侯夫人罢了,怎么还呢比临江侯高一头? “你是?” 景善明终于注意到了江晏和景延月牵着的手,但是他没有认出江晏,皱着眉头道:“景延月的姘头?” 江晏脸色一黑。 景延月皱了皱眉。 知道临安谣言的人,必然能够推测出江晏的真实身份。但是显然,景善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继续往下推理。 景家祖籍不在临安,不知道临安的事情很正常,但是只知道临江侯府的事情,不知道临安的事情,不正常…… 那会是谁告诉他的呢。 当然是谁最想要她的嫁妆,最想从中受益了。 景延月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她面上淡淡道:“是临江侯把你喊过来的吧。” 景家又不是什么大族,为了讨好……或者说不得罪临江侯,景善明未必不会跑过来为难她。 景善明的脸色轻微的变了变。 景延月敏锐的把握住了对面的变化,开口道:“临江侯没告诉你,我和他是和离的吗?” 她淡淡道:“和离之前,我就是官家亲自封的临江侯夫人了。” “临江侯似乎也没告诉你,临安的谣言。”景延月继续乘胜追击道,“你知道我姘头是谁么?” 景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听到官家这两个字,景善明脸色又白了几分。 “是谁……” 景延月指了指旁边的江晏,正要说话。 江晏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我不是姘头,我有名分的,我是你的未婚夫。” 这模样,倒是一副景延月成了负心汉的感觉。 景延月愣了片刻,才哭笑不得道:“这是重点吗?” 她明明在很严肃的警告景善明诶。 江晏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扭头看着景善明,开口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延月的未婚夫,英国公世子、神卫军左厢都指挥使江晏。” 江晏用力强调了未婚夫三个字,才报出一大串头衔,很显然是很在意这一点。 第54章 玉佩 景延月对这个莫名其妙很计较的男人有点无语。 不过在景善明面前,她懒得拆江晏的台。 景善明听到江晏的名字,顿时被吓住了。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衣,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州了。 那还是看在景延月家中诺大的家业,而景善明又是一族之长的份上。 否则,知州才不会搭理他。 虽然江晏的都指挥使的职位和知州一样,都是从五品,但景善明哪里没听过江晏的大名。 那位可是英国公世子,当今皇帝的义表兄,大衍的小战神。 如果不是年纪尚轻,还未及冠,家中的长辈有意压一压他,江晏就凭借他赫赫军功,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龙卫军都指挥使。 临江侯是说了他休了景延月,居然没告诉他,景延月与江晏定亲了。 景善明的脸色一下就和善起来了。 在他眼中,作为临江侯夫人的景延月,和将来英国公世子夫人的景延月,都是光耀景家门楣的存在。 既然这样,家产也没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景延月似乎很讨皇帝喜欢,否则郡夫人的名号也绝对落不到她头上。 看着景善明的脸色变化,景延月神情不变。 从景家在她和离前从来没找麻烦就能看出来,景家就是欺软怕硬。 现在知道景延月不好惹,景善明一介布衣,自然不会再招惹她。 也那怪景家父母要把景延月嫁到侯府去。 这要是没有侯府撑腰,原主早就被景家人活生生吞了。 景善明的冷汗下来了些,他倒是能屈也能伸:“阿月,是我不好,误听了小人谗言……” “你就是小人。”江晏冷冷道。 “是是是……江世子,小的是小人。”景善明连忙道。 “好了。” 景延月皱着眉头开口。 景善明这才收敛了容色。 “说说看,你说延月是她爹娘捡来的,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 “就是当时系在景延月怀里的。”景善明不敢耽误,连忙道,“当年不是成邺之乱嘛,善宁和他媳妇在江北那一带做生意,遇到了战乱,就顺势往南边走。” 景善明回忆起了往事。 “然后就在江阴捡到了景延月这孩子。” “当时她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就是走丢有一阵了,灰头土脸的,善宁说这孩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家的掌上明珠,遇到战乱弄丢了,这么小一个孩子怪心疼的,加上他们夫妻俩也没个孩子,就把人捡回家了。” 景善明对于这段往事,倒是很了解。 “那孩子当时刚会走路,也就会说几个字,善宁带她回家的时候,那孩子还在哭着喊娘、哥。” “这乱世,丢都丢了,哪里找的回来啊。” 景善明说到这里,语气倒是颇为感慨,没有了早前咄咄逼人的样子。 “后来就在景延月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枚玉佩,说是挺值钱的。” “那玉佩就是一个月牙型的,据说上面刻着她的生辰。” “我也没见过。” 景延月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这段记忆并没有详细到连那些原主都想不起来的小时候的事情都能记住。 她最早的印象已经是在景家了。 因此,景善明说得是否属实,已经无从考证了。 不过那枚玉佩倒是突破点。 或许与她的身世有关。 景延月并没有很在意原主的身世,毕竟景家父母对原主很好,原主对所谓的亲生父母,恐怕也未必就多么感兴趣了。 更何况,原主是走丢还是被故意抛弃都不好说。 见景延月并没有完全信,景善明又补充道:“这是真的,族谱上都有写的。” 景延月眯起了眼。 江晏默默听完,忍不住回头看她:“你想找回你的亲生父母吗?看起来你的家境应该也不错。” 景延月摇了摇头。 “我不在乎。” 她淡淡道。 “他们是弄丢我还是故意抛弃我都不知道,我急着找他们做什么。” 因此,她也没有兴趣找来那个玉佩。 “伯父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请伯父带人先离开我家。” 景延月淡淡道。 “好,好。” 景善明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带人走了。 “我倒是觉得,你父母未必是故意抛弃你的。”江晏安慰道,“战乱的事情不好说,弄丢个孩子太正常了。” “当年成邺之乱后,官家带着太后和太后所生的龙凤胎南下临安的时候,都不小心把大公主弄丢了。”江晏举了一个例子,“何况是你父母呢。” 景延月瞥了一眼江晏:“怎么丢的?皇家那么多下人还看不住两个孩子。” 江晏沉默了片刻。 “当时长星还在太后肚子里呢,先帝把伺候大公主的人手都调拨给了官家,导致大公主那里无人看守,结果就丢了。” 景延月:…… “这不还是故意的么。” 虽然皇子很重要,但是弄丢个公主有点子离谱了。 “太后娘娘怎么想的?” 她想起那个温和又带着凌厉的中年妇女,忽然忍不住问道。 太后这么珍视赵长星,倒不像是重男轻女的样子,如果当时太后是王妃,难道不能和王爷争辩一二么? 江晏握着景延月的手轻声道:“太后娘娘当时还不是皇后,她做不了先帝的主。” 果然。 景延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讲这个不是给你父母开脱。”江晏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只是希望你不要太介意亲生父母的事,如果你愿意,英国公府便是你永远的家。” 江晏轻声道。 景延月笑了:“我不是这种人,不管怎么样,我爹娘对我很好,我的童年很幸福,这就够了,至于我的亲爹娘,他们把我搞丢了,说明我不重要,他们也不重要。” 景延月看得很开。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原主,并没有什么执念非要找到亲生父母不可,原主的童年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别管那些闲杂人等了,江晏,我还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景延月盯了一会江晏牵着她的手,终究是没有甩开,拉着他朝着书房走去。 第55章 一方主将 景延月和江晏在书房里商量了一个下午的作战计划。 战机不得延误,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天,大军就会出征。 “明日出征,官家会在城门外宣旨,然后犒赏三军。” 江晏坐在景延月的身旁,开口道。 对于情况,江晏明显知道的更多。 “我爹应该会作为兵马大元帅,统筹战事。”江晏继续开口道。 虽然主攻的将领是江晏和景延月,但是两人毕竟年轻,统领二十万大军,还是过于轻率了。 景延月脑海里闪过那个一脸沙场气息的中年男人,知道江云朗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最近对大衍的情况多了一些了解,历来领军的将领,都是文臣为主,唯有江云朗是一个例外。 英国公府深得圣心,莫过于此。 难怪江家算是临安城数一数二显赫的门庭。 “监军是叶相的门生,也是个主战派。” 景延月皱了皱眉头。 “叶相的门生,但是是主战派?” 这倒是稀奇,叶相一脉的人,多是主和派,出了一个反例,不能不引人注意。 景延月觉得有些奇怪:“官家为什么派他?” 放着这么多人不用,偏偏派这样一位监军,景延月觉得古怪的很。 要知道,监军很多时候,是会影响丞相做决策的。 “此人虽然和叶相立场不同,但是关系却不错。” 江晏开口道。 “这次出征,官家用的文臣很少,绝大部分都是丘枢密使的人。” 丘广臣,就是枢密使的名字。 朝中局势,严格意义上来讲,并非是按照主战主和划分的,这只是大致的分类。 主要是以丘广臣为首的武将和部分文官,以及以叶相为首的文官两派。 英国公府属于孤臣,和两边都不站队,但是和两边的关系都不太糟糕。 不过毕竟是武将,若论亲近,江家自然会亲近丘广臣一派一些。 景延月听了,顿时反应了过来。 “官家这只是为了平衡两派,避免一家独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晏点了点头,对于官家的行为,他倒是很支持,“未必不是好事。” 景延月皱了皱眉:“我想起来之前调查凶手的时候,似乎调查到了兵部尚书何家上面。” 何家就是丘广臣一脉的人,也是主战派。 江晏点了点头:“主战派中,未必没有金人细作,官家的意思是,小心为上。” 景延月恍然大悟。 就好像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官家再信任江家,也不可能任由江家在二十万大军中一家独大。 再加上军队中本来就不乏丘广臣的人,自然要加上叶相一脉的人平衡。 说是帝王多疑也好,说是帝王心术也罢,对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决策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江家真的到了如日滔天的地步,皇帝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信任江家了。 只不过风险也是相对的。 如果这群鱼龙混杂的人出了什么问题,前线很可能需要承担风险。 江晏看出了景延月眼底的担忧,他解释道:“官家秘旨,给了我爹先斩后奏的权力,我爹领着大军不会轻举妄动,会保护我们行动的安全,不会让可能的小人威胁到我们。” 这就完全是帝王的信任了。 景延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情况。 “若非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些我也不能随便说。” 江晏眨了眨眼,看着景延月。 “那你在军中担任了什么?”景延月和江晏的目光对上,问道。 景延月知道,江晏和她不太一样,江晏年少成名,军功赫赫,又有官职在身,加上又是元帅之子,必然为一方主将。 景延月自己,能统领沈家旧部,在战场上厮杀一番积淀军功,就已经足够了。 “我领的是神卫军左厢,原本是两万五千人的编制,实际上应该只有两万人左右。”江晏解释道,“因为右厢戍守在临安,因此我这次的职位算是神卫军主将。” 虽然说江晏作为神卫军的都指挥使,按理来说并无神卫军统兵之权,应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但是很显然,江晏深得皇帝信任,仍然是神卫军主将。 “父亲把我安排在前军。” 也就是说,江晏作为主攻的将领,承担了相当于先锋的职责。 “二十万大军,相当于一共八名主将?”景延月皱着眉头疑问地开口。 江晏在武将中地位算高的了,大衍哪来那么多人统领军队?这样朝中岂不是没什么武将留守了。 “虽然号称是二十万大军,但其实各军的编制都没有满,像神卫军实际人数只有两万人,这已经算是精锐的情况了。” “马军司那边出动了云骑军,全军大概在一万人左右,以及殿前司的虎翼军出了两万五千人。” “这就是从京城调拨的全部兵马了。” 也就是步军司、马军司、殿前司各自都出了一定的兵马,加起来大概六万人左右。 这很显然称不上二十万大军,十万大军都勉强。 “这里一共是三名主将,我、云骑军主将和虎翼军主将。” 江晏淡淡解释道。 这些本来都属于机密,江晏愿意告诉景延月,也是希望她能对局势更加了解一些。 “其中云骑军的主将是丘广臣的人,虎翼军隶属殿前司,主将是官家的人。” “这三支军队是我们的精锐部队。” 景延月脑子里逐渐产生了一些印象。 “之前江北军有大约十万,江北沦陷后,被金人打散了,目前收编了一些,重新整理,大约还有两万左右,但这部分士兵打了败仗,士气不算很高。” “余下的就是江南军有五万兵马,但是这部分兵马还得镇守江南路各州,不可能全部拿来攻打金人。” “余下的就是一些乡兵乡勇之类的,应该也有两万左右,战斗力更差,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会派上战场的。” 景延月明白江晏的意思。 没到城破的时候,乡军是不会出动的。 这样算下来,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满打满算也就十五万左右,真正能动用的部分不超过十万。 这仗,不好打啊。 景延月皱起了眉头。 第56章 出征 十万人听起来很多,但其实一点都不多。 北都还没破的时候,大衍和金人打仗,曾经创下过一万金兵打十万大衍军队,大衍惨败的战绩。 就算是战绩比较辉煌的时候,也基本上需要三倍的兵力才有胜算。 就算是江晏,当年也只是创下了三千骑兵和三千金兵对打,最后获得胜利,因此得到了小战神之名。 不过,考虑到那年江晏只有十三岁,大衍人也只能道一句未来可期了。 总之,大衍这十万兵马其实不算多。 正常情况来讲,如果发挥得不错,这十万兵马只能应付三万金兵。 但是情况明显不正常。 青阳城易守难攻,当初金人两万兵马围攻了一个月,才啃下了只有三万兵马驻守的青阳城。 这三万兵马还不完全是精锐,真正的精锐只有一万人左右。 青阳城易守难攻可见一斑。 因此,他们面临的问题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金兵有多少人?”景延月问道。 “知道我们要攻过来,根据斥侯的情报,最少有一万人驻守青阳城,而从其他地方能调过来支援的部队,也在一万人左右。” “如果战线拉太长,金人从北方调兵过来,可能还能再多一到两万人。” 江晏皱着眉道。 情况很不容乐观。 “必须速战速决。”景延月皱着眉头道。 两万金兵尚且好对付,三到四万金兵,恐怕就要头疼很久了。 江晏点了点头,继续道。 “沈家旧部暂且编入神卫军,除了两百旧部,会额外拨两百步兵,一百骑兵给你。” 景延月不免眼前一亮。 这样算下来,她手上也有一个营的兵力了。 “你的职位就是神卫军一营的指挥使。” “我记得大衍是分骑兵营和步兵营,我这个算是混编?”景延月疑惑道。 江晏点了点头。 “正常来讲神卫军是步军司,没有骑兵,这一百人是我从隔壁虎翼军要过来的人。”江晏解释道,“方便你机动行事。” 景延月明白了。 虎翼军主将是官家的人,从虎翼军调人过来,也是官家的意思,这一百名骑兵,就是景延月的特殊待遇了。 景延月对此颇为满意。 “虎翼军过来的人,都得了吩咐,应该会听你指挥。” 至于神卫军的人,是江晏手下的兵,管理起来也比较方便。 夜色渐渐深了。 明日一早,还要出征,江晏就先回了英国公府。 景延月坐在原位,静静分析着情况。 她知道,江晏不会无缘无故和她说这些,他既然详细讲了那么多,只怕是真的担心可能会出问题。 景延月闭上眼,仔细梳理着其中的关系。 …… 清晨,天蒙蒙亮,景延月穿上了昨日江晏送过来的铠甲,到了城外。 大军集结。 临安城外,站满了士兵,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声势浩大。 景延月重新回到军伍之中,只感觉倍感亲切。 各营指挥站在各处,各军的主将们和元帅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接受着皇帝的检阅。 皇帝站在城墙上。 太后、昭庆长公主都来了。 因为神卫军一营就在最前面,景延月能远远的隔着城墙,看到城楼上熟悉的身影。 大军顿时安静了下来。 数万人同时跪下来,朝着城墙之上的人行礼。 “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云霄,回荡了良久。 “免礼——” 一道声音自城墙上传出,然后被传讯的宦官一声又一声的传递到了远处……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站了起来,然后是铠甲碰撞时发出的金戈声。 洪玉祥今天也在,他在城楼上接过圣旨,小跑着下了楼,来到了大军面前。 又一次,大军整齐划一的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伴随着洪玉祥微微尖细的声音响起,宣布起了人员的任命,最后,是皇帝对大军的勉励。 江云朗接过了圣旨。 又是整齐划一的起立。 战鼓鸣,大军开动,向北方行去。 …… 神卫军一营的人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从原本的营被调到了这里。 但一营不愧是一营,装备精良。 就是似乎兵种有点多。 士兵们怀揣着疑惑,看向了自家指挥。 嗯,不认识。 自家指挥个字似乎有些娇小,长得倒是很好看,就是有些秀气。 这是一营的人对自家指挥使最初的印象。 副指挥使是谁? 大家伙扫了一周,没发现这么个人。 奇怪。 另一边,沈家旧部的一群人颇为惊喜。 “景夫……景指挥,您果然来了?” 景延月穿上铠甲以后,雌雄莫辨,沈家旧部也没有刻意拆穿景延月的女儿身。 沈家旧部围了上来,黄大浩代表着众人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指挥,俺们听说您和临江侯和离了,是真的吗?” 沈家旧部毕竟是老临江侯的旧部,景延月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再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她还是点头。 “唉,和离了也好。”虽然临江侯当日对他们态度恶劣,但他们还是没有说沈毅钧的坏话,只是道,“指挥放心,俺们都商量好了,跟谁打仗不是打!” 这句话是让景延月放心,他们不会因为和离了之后就突然反悔了。 景延月的心里一阵暖意升起。 “弟兄们,”景延月笑着高声道,“我一定带着你们,升官加爵,活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好!” 沈家旧部们都很兴奋。 其他人被这种情绪感染,也兴奋了起来。 景延月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唱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是大衍的军歌。 众人被歌声感染,也开始高歌了起来。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 歌声越传越远,到了最后,仿佛所有人都唱起了军歌。 伴随着阵阵歌声,大衍的二十万大军,正式踏上了出征的路途。 第57章 比武 江陵府。 不到一周的时间,大军就到了前线阵地,在江陵府的城郊驻扎了下来。 这段时间,由于一直在行军,直到到了江陵府,景延月都没有什么机会和一营的人进行沟通。 一营驻扎的位置离主帐不算太远,和神卫军主将江晏的营帐也不算太远。 地理位置不错。 景延月默默评价道。 大军休整一番后,已经是下午了。 主将们在元帅的营帐里议事,这事情和景延月没关系,因此她并不需要参加。 按照景延月和江晏的作战计划,今天晚上,大军就应该突袭青阳城。 景延月眯了眯眼,虽然不了解情况,但她还是喊来一营的人,让他们尽快休整。 “景指挥。” 众人看到她,纷纷和她打招呼。 “我看了一营的名册,”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五百人,“你们都是各军的精锐啊。” 她一身铠甲,目光落在了底下人身上,眼神锐利如鹰。 “都没见过我吧?好奇我为啥成了你们的指挥是不?” 景延月一只脚搭在了帐子前面的石墩上,一脸痞气看着众人。 军旅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众人看出她是老兵油子,但瞧着她细皮嫩肉的,又不像是久在军旅之人,不免有些奇怪。 “景指挥,俺们好奇的很呢。” 有个声音高声道。 “哪个想知道?” 景延月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有一个魁梧的大汉站了出来,他身形高大,一看就身强力壮,站在景延月面前,显得景延月有些瘦小无助。 “俺杀了不少金人,跟了不少指挥,这么细皮嫩肉的指挥,俺从来没见过咧。” 那人开口道,声音带着点口音,听起来很是粗旷。 “你叫什么名字?”景延月挑了挑眉,问道。 “俺不怕指挥记得,俺姓李,俺叫李壮,俺和俺的名字一样,长得壮,力气大。”李壮道,说着,还显露出了他的肌肉。 众人不免是一阵大笑。 “景指挥,说实在的,俺不服你。”李壮开口道,语气直接又纯朴,“俺瞧着你细皮嫩肉的,不像会打仗的,凭啥给俺们当指挥呢。” “俺想和景指挥比一场!” 李壮开口道。 在座的各位都是精锐,李壮虽然只是一名普通士兵,但本事不小,杀了不少敌人,大伙儿都很佩服他,听到他这样说,众人都纷纷附和。 “是啊,景指挥,和壮子比一场呗。” “就是,就是。” 人群一下子热闹起来。 “景指挥,您……” 黄大浩为首的沈家旧部,都一脸担忧的看着景延月。 其他人不知道景延月是谁,他们是知道的啊,老侯爷的儿媳妇,商贾人家的女儿,不像是学过武功的样子。 这要是被李壮拆了台,将来景延月在军中的威信,可就要扫地了。 景延月察觉到了沈家旧部的目光,她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李壮是吧,要和我比一场?”景延月挑了挑眉,看着李壮。 “你想怎么比?赤手空拳还是带着武器打?”景延月挑眉道,她的铠甲虽然算太重,但现在的身体稍微有些弱了,因此行动上稍微有些限制。 李壮上上下下扫了一眼景延月:“赤手空拳太欺负人了,景指挥可以选个武器和我打。” 景延月摇了摇头:“那我选弓箭就可以结束了。” 这具身体的射箭天赋还不错,景延月刚上手的那几回,无论是杀金兵还是杀杀手,用的都是弓箭或者弩,效果都不错。 她手上暗器很多,就是为了弥补自己暂时的正面攻击的不足。 不过…… 景延月的目光落在了李壮身上。 “我不用武器,你不用铠甲,如何?” 李壮这种精锐,如果披重甲,凭借景延月现在的情况,很难破开对方的防御。 所以景延月才会这样道。 李壮觉得这样反而是景延月吃亏,点头道:“好,指挥请。” 景延月并没有脱下铠甲,虽然铠甲笨重,但是却能遮掩她玲珑的曲线。 景延月并不打算这么快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大衍女子参军太少,她必须先拿下一营的信任。 众人看着景延月穿着盔甲上场,都是一阵叹息。 他们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景延月和李壮比试,景延月处于弱势地位,她唯一的优势就是身材娇小灵活,李壮身材魁梧,但动作不便,不一定能打到景延月。 但是景延月却不肯脱掉铠甲,她行动不便的话,胜算自然更加渺茫。 沈家旧部内心都揪紧了。 他们虽然不觉得景延月打仗厉害,但毕竟受了景延月的恩惠,不希望景延月在众人面前出丑。 至于虎翼军等地方过来的人,则是一种看热闹的态度。 李壮他们都是认识的,个人战斗力超强,而眼前的指挥使,弱弱小小的一个,看起来就不能打。 众人给两人让出了一片空地。 “景指挥,俺可不客气了。” 李壮喊了一声,便朝着景延月冲了过来。 景延月底下身子,一拳朝着李壮的大腿挥了出去。 没用。 李壮虽然没有穿铠甲,但是身体厚实,景延月的力量不大,一拳打下去,李壮简直和挠痒痒一样。 景延月皱了皱眉。 对方的防御比她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还没等景延月反应过来,李壮已经俯下身子,把景延月整个人连带着盔甲扛了起来。 景延月的体重不大,但是加上盔甲,李壮略微有些吃力,脸上有些通红。 李壮旋转了几圈,用力把景延月砸在了地上。 “指挥——” 黄大浩忍不住喊了一声。 景延月在被扔在地上的刹那,就卸了力,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重新站了起来。 得想个办法才是。 景延月望着李壮高大的身躯,陷入沉思。 她破不开李壮的防御。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壮后,景延月竟然主动朝着李壮冲了过去。 众人皆惊。 他是疯了吗? 这样撞过去,只会给自己造成伤害,而李壮却会完好无损。 这是他们和李壮比试后得到的的经验教训! 第58章 震惊众人 景延月却很目标明确。 她刚才被李壮顶在头上转了几圈,虽然眩晕,但是发现了李壮的弱点! 对方明显下盘不稳! 这是景延月可以利用的特点。 此外,由于身材魁梧,李壮的柔软度也不好,其实很难蹲下来或者俯下身来抓住景延月。 刚才被李壮抓住的那一下,李壮险些就因为站不稳,连人带她一起跌倒在地上。 景延月目标明确,在接近李壮的时候,身体一滑,从李壮的身体下方钻了过去,然后一手刀劈在了李壮的膝盖处。 李壮顿时跌在地上。 “嘶——” 李壮的身体沉重,这样一跪,顿时疼的厉害。 台下人惊呆了。 还能这样? 李壮艰难转身,想继续对景延月下手。 他的重心不稳,不能抬脚踹开景延月,干脆跪着,转身扑向景延月。 景延月灵活的闪开,铠甲与地面碰撞,景延月吃痛,但依旧紧紧盯着李壮不放松。 李壮顿时扑了个空。 敌站我蹲,敌蹲我站。 景延月在脑海里默念了一句,吐槽了一下,很快将注意力回到了比武上。 她迅速从地上跳起来,扑杀到了李壮的身上,用左腿抵着李壮的后背,紧紧勒住李壮的脖颈。 台下一片安静。 众人知道,到这里,李壮已经输了。 景延月自然不可能勒死李壮,但只要这时候景延月手上哪怕有一点利器,李壮都已经死了。 不过,比试还没有结束。 毕竟这是一场没有武器的比赛。 至于胜负,自在人心。 李壮站起身来,想俯下身子,给景延月来一个过肩摔,但是景延月紧紧地把四肢扒拉在李壮身上,像一个狗皮膏药一样,李壮怎么也甩不掉景延月。 李壮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明明景指挥看起来如此弱小,但为什么他反而落了下风? 就在李壮走神的刹那,景延月的身体突然发力,加重了颈部的力度。 “我……”李壮忍不住开口道。 景延月的力气不算大,但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让李壮无法呼吸,却是不难的。 景延月算准时机,从李壮身上跳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壮身体轰然倒地。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过了一会,李壮恢复了清醒,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我认输。” 李壮知道,这场比试,景延月被限制了手段,所以赢的很慢。 如果是战场上杀敌,景延月完全可以采用一些更加犀利致命的手段,而不是只通过缺氧,让李壮自己晕倒。 “承让了。”景延月淡淡道。 “是俺技不如人,”李壮是个直爽的汉子,知道自己输了,很爽快的认了,“景指挥,俺今日就服你了。” 他拍了拍胸脯。 “恭喜景指挥。” 沈家旧部的人上前一步。 其他人察觉到他们与景延月似乎认识,忍不住低声询问。 “你们认识景指挥?说起来,景指挥是什么来头啊?看起来不像是习武之人,倒是颇有本事。” 沈家旧部:…… 我们不知道啊?为什么老将军的儿媳妇能打赢李壮那个大高个子啊。 他们自然不敢透露景指挥的身份。 黄大浩作为沈家旧部中比较有话语权的人物,多解释了一句:“景指挥和老将军有旧,我们与景指挥见过几面,这回分到景指挥名下了。” 禁军大多认识,虎翼军那帮人知道黄大浩这一批是老临江侯的旧部,听了这个解释,就没有再多问。 “原来是这样,瞧着景指挥挺年轻的,居然当上了指挥使。” 有人议论道。 “景指挥,您认识小战神吗?” 忽然,有人喊道。 其他人犹豫了一下,附和了起来:“您和小战神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应该有不少话题吧。” 沈家旧部:他们俩不仅认识,而且你面前这位,可是小战神的未婚妻啊。 他们心痒痒,他们不能说,好痛苦。 不管沈家旧部如何碎碎念,景延月笑道:“认识,有幸与江将军见过几面。” 景延月说的是实话,沈家旧部却忍不住在内心疯狂吐槽:定亲的事,能叫只见过几面么! 这边,沈家旧部憋的难受,另一边,虎翼军的人看到他们神情怪异,忍不住开口问道。 “嘿,兄弟,难道景指挥说的不是实话么?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难道景指挥和小战神的关系其实不好?” “不应该呀,景指挥能被分到一营,肯定和咱们将军关系不错吧。” 说这话的是神卫军的人。 “那也是哦……” 听到这里,沈家旧部连忙打断他们。 “都别乱猜了,听景指挥要说什么吧。” “我和江将军的关系吗?”景延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也没什么。” 沈家旧部:姐您不会要说真话了吧? 景延月的目光扫过了旁边一脸不敢说话的沈家旧部,淡淡开口道:“前段时间和江将军比了一次,在演武盘上。” 比试? 和小战神比试,那不是必输无疑? 不不不,景指挥的水平,说不定能惜败? “打了个平手。” 平手? 众人的目光呆滞了,又看向了沈家旧部。 这种事情你们不早说? 能和江将军打平手,从来没听过好吗! 早知道名不见经传的景指挥那么厉害,他们绝对一个字都不会招惹他的。 沈家旧部被同袍瞪了一眼,眼神也很无辜。 他们也不知道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听说啊。 就在两边面面相觑的时候,江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热闹,景指挥,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在说什么呢?” 江晏的声音里微微带了一些调侃。 严肃的江将军居然有这样的语气……神卫军的人惊呆了。 自家将军和景指挥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自己一定要听景指挥的话。 神卫军的人默默想。 景延月扭过头去,看到了穿着铠甲,一脸意气风发的江晏。 “你怎么来了?” 在景延月没有察觉的时候,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 江晏捕捉到了这点细微地变化,勾了勾嘴角:“这是我答应你的。” 第59章 另有安排 景延月眼底的温柔顿时消失了。 江晏说的明明是作战计划。 那语气,却好像是在对恋人许诺些什么。 无语。 当然这个语气只有景延月听出来了。 其他人没察觉什么不对。 景延月瞥了他一眼,得亏记得眼下是在军营,军令如山,他们俩还有一个上下级的关系,终究没有表现的太过。 “江将军,您有什么事吗?” 但景延月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客气和疏离。 江晏听出了对面的人儿语气似乎有些不对。 他略微收敛了脸上玩笑地意味,开口道:“景指挥,随我来一下。” 景延月知道他来是有正事,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部下们,高声道:“都该休整休整,该准备准备去吧,还要和金人打一场呢,都别围在这了。” 众人虽然看到江晏都舍不得走,但是知道两人有正事要谈,还是一哄而散。 景延月和江晏走到了营帐里。 “商量的怎么样了?” “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没有透露我们的作战计划,只有元帅才清楚我们的真实意图。” 自从知道军队里未必安全之后,江晏和景延月就做好了保密的准备。 景延月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我会带着神卫军的人突袭淮阴城。” 淮阴城是距离青阳城只有几十里的小城。 这座小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金兵在这里驻扎了一部分部队。 这小股部队的人算不上多,只有几千人左右,但却是离青阳城最近的援军。 景延月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 前往淮阴城需要绕过环绕青阳城的一座山之一,景延月就会带着一营的精锐,在这时候悄悄脱离部队,隐藏在山林里面。 是的,淮阴城和青阳城之间的小山林,其中有一处就是当初景延月和那对老夫妻躲藏的地方。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景延月第一时间拜访了这对老夫妻,了解了那处山林里的地形。 山林茂密,如果不是当初四个人在山林里的行走痕迹过于明显,金人是找不到老夫妻的那栋房子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在那里潜伏下来。 另作准备。 景延月眯了眯眼,道:“青阳城的地形图还没给我。” 青阳城毕竟是大衍的地方,金人刚侵占不久,想改变地形之类的很费功夫,景延月他们反而才是熟悉情况的一方。 这是他们的优势。 “已经拿过来了,你看完就烧掉。”江晏严肃的叮嘱道。 说完,江晏从怀中掏出一份薄薄的纸,用红色的细绳捆着。 景延月接了过来,顺手展开。 “知道。” 景延月点头道。 “还有……” 江晏严肃的看了一眼景延月。 “你潜伏的山林离青阳城怪近的,不许靠近那边,金人必然派人巡逻,太危险了,不要过去,不许冒险,我们可以慢慢来。” 江晏语气严肃道。 景延月握着地图的手一顿,她看了一眼江晏,没有说话。 “军令如山。” 江晏严肃的看着景延月。 “知道了。”景延月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在他们最初的计划里,景延月本来要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找到隐藏在山里的羊肠小道,偷偷潜入青阳城,放火烧了粮仓的。 不过…… 被江晏否决了。 青阳城易守难攻,羊肠小道要想不被发现,必然是只能小股部队骚扰,一旦落入敌手,没有支援,还有可能封死那条道路。 景延月的手默默落在了地图上。 她指了指地图上粮仓的位置。 “这里临水?” 粮仓临水,是为了灭火方便。 “你想去?”江晏一脸防备的看着景延月。 景延月摇了摇头,手指指向了上游的方向。 “这里有一条大坝,是大衍修建的,能起到蓄水的作用。” 景延月顺着粮仓一路往上,指了指山腰附近一块颇为平坦的地方。 那里大衍废了好大劲,修了一个大坝用于蓄水。 山路难行,金人或许不会过去,或者看守的人不多。 毕竟,大坝那么牢固,能出什么问题呢? “把这个炸了。” 景延月开口道。 “我们有火药,这个大坝是怎么修建的?如果可以的话,炸了这个,水会顺着山谷一直流下去,淹了下游的粮仓。” 景延月开口道。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继续道。 “现在这种天气,粮食泡了水,不久就会发臭烂掉,这里是城内最大的粮仓了。”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金人失去了粮食,必然无路可走。” 她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道:“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景延月看着江晏,认真道:“城内有多少百姓?” 青阳城破之后,守将战死,士兵有些侥幸逃了出来,还有些也战死了。 至于百姓,不用想,必然是生灵涂炭。 但是,青阳城的百姓却未必死绝了。 其实打仗的时候,百姓一直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金人视百姓为牲畜,攻城时将百姓顶在队伍的最前面,让士兵无法下手,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要么不管百姓的死活,要么把城外所有的百姓迁入城内。 但这又带来一个新的问题。 百姓之中,谁知道没有细作呢? 景延月也是打过仗的,很明白这个道理。 青阳城当初受到金人围攻的时候,就把周边的不少百姓迁到了青阳城里面。 眼下青阳城里面还剩下多少百姓?谁知道呢。 “我不知道。”江晏犹豫了一下,坦然道,“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景延月沉默了片刻,问道。 “可行。” 江晏开口道。 景延月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行。” 毕竟,粮仓里的粮食如果没了,不只是金人倒霉,里面的百姓更倒霉。 虽然粮仓里的粮食轮不到百姓吃。 “百姓在青阳城里面,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江晏直截了当地点出了问题,“青阳城现在肯定没有普通百姓了。” “为什么?” 景延月听到这样的论断,诧异道。 第60章 更重要的任务 “青阳城的粮草不算太多。” 江晏冷静的分析道。 “金人势必不舍得分出太多来给寻常百姓,寻常百姓的粮食早就被抢完了,就算侥幸有剩下的,也不会太多。” “活着的那些百姓,只会得到最少的粮食,被金人当作奴隶,修建防御大衍的工程。” 景延月陷入了沉默,她知道江晏说的是实情。 “我尽量保下他们。” 景延月轻轻开口道。 青阳城不拿回来,会有更多的大衍百姓陷入困境。 所以青阳城很重要。 她不能做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景延月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只能希望,更多的百姓可以活下来,享受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水淹粮仓,听起来虽然比不上火烧粮仓这样厉害,但是危害同样不小。 最近的水势比较大,如果能淹在城内,或许惹一阵疫病,金人自己就从内部垮了。 那些水泡过的粮食,也不能吃了。 如果非要吃,也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更重要的是,大坝离青阳城有一定的距离,金人未必找得到那里,景延月等人去炸大坝的话,风险要比直接潜入青阳城要小很多。 江晏皱着眉头道:“但是你们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撤回来。” 他语气有些严肃。 “火药的动静不会太小的,你们炸了以后,赶紧撤离,不要恋战,否则等金人察觉了动静之后,一切都晚了。” 江晏严肃的叮嘱道。 “金人察觉了动静,不就暴露了火药的存在吗?” 景延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趁着金人不知道我们有这种武器,还是要多利用一下吧。” 景延月觉得有些可惜。 “这个你放心。”江晏附在景延月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景延月这才安心了不少。 “准备集合吧。” 最后,江晏道。 景延月点了点头,战争在前,他们都没有心思彼此闲谈,景延月离开了营帐,命令一营的人集合。 “景指挥,江将军找您都说了些什么?” 有好奇的大胆开口。 景延月在一营面前,恢复了痞里痞气的感觉,她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想知道?” “想!” 众人道。 “江将军说,咱们准备出发,去打金人了。”景延月一挑眉,高声道。 “好了,儿郎们,都收拾收拾,该准备准备,咱们要走了。” 景延月带着笑意的看着他们:“准备去——打仗了。” “是。” 底下连忙道。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 走到半路,景延月带着一营的人,悄然脱离了大部队,钻到了林子里去。 这一次,景延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具体体现在,她掩藏好了自己的行踪,免得金人察觉了端倪。 毕竟,五百个人躲在山林里,多少还是有些显眼的。 “这里怎么还有一个房子啊。” 有人惊呼出声。 “景指挥,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景延月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才道:“知道咱们为什么脱离大部队单独走不?” 景延月站在台子上,低头看着围在一起的众人。 “不知道。” 众人不愧是各个军队的精锐,都知道山林里不能高声说话,否则会惊动鸟,让敌人察觉不对劲。 因此,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你们,都是各军的精锐,很好奇为什么会被聚集在一起吧?” 景延月开口道。 “我们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摆在我们面前,等着我们完成。” 景延月开口道,语气认真。 “什么事情啊,景指挥?” 大家纷纷好奇的问道。 他们听出了景延月语气里的慎重,不免也认真了起来。 “我们要,断绝了青阳城的粮草,如果有可能的话,给金人制造尽可能多的麻烦。” 景延月认真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景延月从一开始,就很明确,青阳城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提前计划就可以决定的。 因此,哪怕她答应了江晏,绝对不擅自行动,把自己落入险境,她也不会完全守承诺。 毕竟,战场上的局势风云变幻,很多时候,战机只在一瞬间,冒险的话,胜算很大。 景延月没有理由不尝试一下。 当然,冒险不是莽撞。 景延月不会也不愿意让这些精锐们因为她落入危险的境地里。 “景指挥,要怎么做,俺们都听你的。” 说话的正是李壮。 自打李壮被景延月打赢了以后,又听说了景延月和江晏打了个平手的战绩,他对景延月简直是服服帖帖。 完全是被景延月收服了。 景延月笑着说。 “不着急,咱们这样来……” 景延月把几个熟悉的人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了一番。 山林里太大了,五百个人不可能都挤在这样的小房子里,这不现实。 这样的话,目标太大了,金人很显然也有可能发现端倪。 所以景延月必须把人先分散开来。 她把每五十个人分成一组,一共九组,剩下五十个人,负责探查情报和沟通各个小组。 今天不是适合动手的时候,景延月他们只需要在山林里潜伏起来。 等候。 等到那一天,大军正式打到了青阳城,金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和大衍的军队作战的时候,就是景延月他们动手的时候。 休整了片刻,景延月终于放松了下来。 但她没有放松警惕,脑海里还是江晏给她的那张地图。 那张地图不能落在敌人手里,所以景延月不能把它带出来,只能记在脑子里。 好在,作为一个成熟的将领,她在这方面的记忆里一直很好。 怎么布局呢…… 景延月已经派人靠近青阳城去探查情报,眼下还没有结果,她必须耐心等候。 她需要一个时机才能有所动作。 就在这时候,外头,黄大浩突然跑过来。 “景指挥,景指挥。” 景延月眼睁睁看着黄大浩跑进来,面露诧异道:“怎么了?” 黄大浩喘了几口气,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不是,派出去的人发现了一些事情。” 第61章 一个陷阱? 景延月听了,猛的站起来。 她的目光骤然严肃起来:“你喘一下,好好说,发生了什么?” 景延月看着黄大浩。 黄大浩又平复了一会,才恢复了脸色,他认真道:“景指挥,我们发现了这个。” 黄大浩从怀中递出一根浸湿了的麻绳,景延月低头看了一眼,闻到了麻绳上浓厚的煤油味。 “从哪里找到的?” 景延月的神情有些凝重。 她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这里遍地都是山林,她看过这里的地图,就算有水,水量也不会太大。 如果这些带着煤油的麻绳在这里烧了起来,他们全部都跑不掉。 景延月眯起了眼睛。 “好几个斥候都发现了,山里各处都有,每隔几里地就放着这些。” 黄大浩道。 “就这样一段一段的麻绳放着?” 黄大浩点了点头。 景延月陷入了思索。 粘着煤油的麻绳固然能够助燃,但这每隔几里地放一点,实在有些奇怪了,毕竟就算能放火点燃一根,其他的麻绳距离太远,用处实在不大。 还不如直接放火把树林烧了,火势蔓延照样很快。 “先放回去吧。” 景延月捉摸不透敌人的想法,但依旧有了一些猜测,她开口道:“重点去看看……临水的地方,有没有敌人的埋伏。” “我明白了。”黄大浩答道。 “小心些,别泄露了行踪。” “明白。” 一问一答后,黄大浩悄然退去。 等黄大浩离开,景延月却有些坐不住了。 事情有些奇怪。 她凝重地看着远处的山林,忽然觉得这片山林寂静的可怕。 不对! 她的心中陡然一惊,连忙喊回了黄大浩。 “指挥,怎么了?”黄大浩手上还捧着那一截麻绳。 景延月没有说话。 为什么这些麻绳会如此突兀的出现在山林里,还被斥候发现了? 这么茂密的山林,这些麻绳是怎么被发现的? “详细说说,斥候到底怎么找到这些麻绳的?” 景延月的目光有些危险的眯起。 “这些麻绳怪显眼的,就挂在树林的空地上……不然也不能被斥候发现不是。” 斥候是探查情况的,又不是搜索山林的,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斥候也不至于看得见。 景延月理不清楚情况,但那种战场上敏锐地直觉告诉景延月,事情不太对劲。 不管是不是敌人的障眼法,山林里,敌人如果采取火攻,他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先告知底下的人,我们撤出去。” “这时候撤出去?” 黄大浩疑问道。 “大军都离开了,我们撤出去是不是太显眼了一些?” 景延月沉默了片刻,不得不说,黄大浩说得有道理。 现在撤出去,被敌人发现了个正着,也讨不了好。 她思忖了一下。 “还是老样子,让斥候去探查水源的时候,小心些。” 她习惯了自己带领的是几十万兵马,考虑问题的时候,习惯了考虑全局的情况。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藏在山林里的,只有神卫军的一营,区区五百个人,再怎么精锐,也比不上十多万人的大军。 景延月又不是金人的目标,为了这区区五百个人,放火直接把山烧了,就有些过于浪费了。 因此,这麻绳多半是障眼法,最起码不是为了放火烧山的。 “是。” 黄大浩见景延月改变了主意,也没多问,就退了出去。 景延月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必须适应自己的身份转变。 她带领的只是神卫军一营的一小股部队,既不是主力,也不是特殊部队,更不是全军。 “得尽快想个骚扰青阳城的办法。” 景延月正在思考着,李壮也来了。 “景指挥,俺有事要和指挥禀报。” 李壮魁梧的身子一进来,房间里顿时感觉大半都被填满了,显得有些局促。 李壮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景指挥,俺们发现了粮仓!” 粮仓? 景延月面露诧异之色。 粮仓这么好发现的吗? “你仔细说说。” 经过刚才的情况,景延月渐渐冷静了下来。 “就是在临近城门的地方,有一个大的圆形的仓库,俺们看到有百姓扛着像粮食一样的东西进去。” 李壮他们负责在山上观察青阳城,虽然说山路难行,但大衍对青阳城颇为了解,也给出了一些可以走的路线,景延月便知告诉了部分给他们,方便他们探查情报。 “周围什么情况?” 李壮道:“那是一片空地,周围什么也没有,就在城门不远处,再往远处有些房子,其他的俺也没注意。” 没有军队驻扎? 要知道,虽然青阳城现在没有被攻打,但是金人和大衍还在打仗的状态,粮仓那么重要的地方,金人怎么可能不防备。 “西南角是什么情况?” 青阳城的西南角,就是原本景延月希望毁掉的粮仓在的地方。 “西南角……没啥特别的咧,有一条护城河倒是。”李壮听了,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没有特别的? 景延月眯了眯眼。 青阳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一般来说,粮仓比其他城市要大不少,因为要做好被围攻好几个月的准备。 而且,西南角的那座粮仓,分地上地下两部分,占地面积巨大,轻易是拆不走的…… 或者说,拆了那座粮仓,再想建一个能储存粮食还不会因为气候发霉了的粮仓,可就难了。 景延月笃定,金人必然不会转移粮食。 那失踪的粮仓怎么回事? 景延月觉得她还是要去看看。 不过,城门口的那个粮仓,无疑就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了。 粮仓没有派人把手,本来就很不对劲,多半是营造的假象,吸引大衍的人去那边偷袭。 只要提前做好埋伏,金人就不会有什么损失,还能尝试着搞清楚大衍是否掌握着山中无人知晓的小道。 一举两得。 “带我去看看吧。”景延月对李壮道。 不久,她就到了那片山头,看到了远处的青阳城。 高大,宏伟,盘旋在山谷,透露出一种天险的雄壮感。 眺望过去,景延月果然没有在对应的位置看到显眼的粮仓。 第62章 如有所感 景延月皱了皱眉,她的目光仔细扫过西南角的每一寸土地。 难不成金人真的把那么大一个粮仓搬走了不成? 终于,景延月的目光落在了一片突兀的平地上。 那里似乎在粮仓附近,明明周围建筑很多,偏偏那里什么也没有。 再仔细看,景延月才发现,平地周围的边缘线有些不对劲。 就好像,有人垒了一个高台,让这个高台看起来和平地一样。 景延月无比确定,粮仓就在那个位置,在河流旁边。 她眯了眯眼,来了一点兴趣。 “那个方向看到了吗?” 景延月顺着河流指了过去:“那条河的上游,有一个大坝,派斥候过去看看情况,注意小心,不知道金人有没有派兵守着那条河的上游。” “是。”李壮应道。 景延月继续看着青阳城,把城内的情况一点一点记在心里。 青阳城的情况已经摸索清楚了,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待,大军攻城了。 …… 江云朗并没有让景延月等太久。 实际上,也不能让景延月等太久。 大军到了江陵,却迟迟不打青阳城,金人只会怀疑大衍另有企图。 次日一早,隔着山林,景延月就听到了战鼓轰鸣地声音。 远方,战鼓轰鸣,马蹄作响,那是景延月最熟悉的,战场的气息,她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看着远方似乎隐隐约约能看见的,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景指挥,有什么吩咐吗?”黄大浩站在景延月旁边,察觉到了她有些感慨的神情。 景延月勾了勾嘴角:“叫兄弟们带上火药,去大坝附近,炸了大坝。” “好嘞。”黄大浩笑着应下,连忙下去安排了。 景延月站在山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城池,金人的部队已经动员了起来,临近城墙的几栋房屋里,就在那个假粮仓附近,走出了不少人。 景延月突然很怀疑,她在青阳城的军营位置没怎么看到人防守,或许不是因为金人刻意为之。 而是…… 景延月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黑色的小点,那些小点从一栋栋房屋里出来,以一个不算太慢的速度朝着城墙而去。 那是金人的士兵。 或许,青阳城已经没有什么民房了,每一间房子,都是金人士兵的住所。 如果景延月贸然闯了进去,恐怕面对的不是支持他们的大衍百姓,而是凶残的金人士兵。 景延月的表情颇为严肃。 如果房子里住的是金人,那百姓在哪里? 这个问题刚提出来,景延月的目光就下意识的看向了远处的军营。 那里有很少的士兵把手。 那里几乎看不到人员进出。 更重要的是,大衍正在攻城,这座所谓的军营,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守卫在外面的士兵,都一动不动。 “景指挥,您在想什么?” 李壮和黄大浩被派去炸大坝了,站在景延月旁边的,是一个神卫军的小年轻。 他看起来有些瘦小,年纪也不大,不过能被分到景延月手上当兵,必然有他大过人之处。 他有很强的侦查能力。 景延月回过头去,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青年男子:“李子,依你看,哪里是青阳城的弱点?” 被叫做李子的男子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他认真的看着底下的情况,答道:“我认为是城西南的那个豁口。” 青阳城的地形三面环山,一面朝南,气候潮湿,西边有一条水量不小的河,往下流就是粮仓所在的位置。 城门在正南,西南的位置,是一道山谷,地势还算平坦,马匹可以通过。 “骑着马从山上冲下来,可以直接拐到城门去开门。” 李子回答道。 景延月回头看着他:“你倒是有点意思。” “景指挥过奖了。”李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我就随便说说。” 景延月没有说话,只是颇具深意的瞥了一眼李子。 下一刻,青阳城西南角的豁口处,一支骑兵突然出现,一路杀到了城门处。 肉眼可见的,金兵十分慌乱,没想到敌人从内部突然出现,有些慌了神。 金人最擅长进攻,不擅长防守,青阳城里面的地形,并不方便骑兵出场,因此,留在城内的,以步兵为主。 步兵对骑兵,胜负不言而喻。 李子也惊呆了:“景指挥,我真的只是随便说说……” 景延月只是笑了笑,目光继续看着那骑兵朝着城门厮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阵轰鸣声从远方响起,伴随着一阵浓烟在西边升起,过了一会,汹涌的水流流淌了下来,淹没了城西的平地。 或者说,真正的粮仓。 朝着那支骑兵围攻过去的金人,见状纷纷掉头,想去抢救粮仓里的粮食。 然后又被追赶而上的骑兵杀穿了士气。 “这是哪来的神兵,简直太传奇了。” 这是李子的惊呼声。 “冒进。” 景延月却轻轻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远处最前面的那个黑点身上。 “疯子。” 她的脸上,似乎有些不高兴。 “您说什么?” 李子想仔细问的时候,却发现景延月什么也没说了。 那支骑兵从一开始就在景延月和江晏的计划内,是直接从殿前司调来的骑兵精锐,就是准备从内部打垮金人。 但是…… 虽然距离很远,景延月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支骑兵的情况和当初说的不一样! 这支骑兵是绝对的精锐,不可能存在错误执行军令的情况。 这只有一种可能。 江晏那个家伙,根本没有去打什么淮阴城,而是偷偷折返了回来,跑到了青阳城里面。 景延月眯起了眼。 “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景延月见情况大好,干脆也不在这里待着了。 她一直没有下场的原因,还是因为现在这身子没有武功,不太保险。 不过现在嘛…… 景延月看着远处那个身影,翻身上了马。 正好,如果能一举拿下青阳城的话,也该把里面的百姓都救出来。 骏马飞驰,穿过山林,朝着青阳城而去。 另一边,江晏如有所感,朝着远处的一座山峰望去。 说起来,那个女人没有冒险吧? 江晏内心想。 第63章 我来带你们走 景延月正带着一营的人飞快的朝着青阳城奔驰而去。 一方面是来都来了,光炸个大坝,有点小题大做,另一方面是江晏那边是支孤军,不好撤退,必然是要支援一下的。 这片山林离青阳城并不算远,景延月纵马飞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她站在高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厮杀的人群。 “走了,咱们去帮忙。” 景延月骑马跑了过去。 云骑军的人带了几匹马上山,这会也跟着景延月一起冲了下去,他们的目标是马厩。 由于需要在山林里进行隐藏,景延月他们没带多少匹马上山,这会儿骑兵明显更有优势,但是马匹数量不足,一百的云骑军不可能全部都配有马匹。 因此,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马厩。 景延月带着人杀了进去,因为在马上的缘故,加上她的力气不够,于是她选择长枪作为武器。 景延月提着一杆漂亮精巧的长枪,朝着敌人的中心杀了过去。 “敌袭!” 金人大喊,纷纷拿起武器,就要上马作战。 景延月他们自然不会给金人这个机会。 金人还没来得及打开马厩,把马匹放出来,景延月就已经杀到了。 只见她长枪微动,挑起一个敌人,就朝着远方抛了过去,两个金人顿时叠在了一起。 “好身法!” 有云骑军在后面看到了,忍不住惊叹道。 不过,到底是在作战的时候,他们虽然惊叹,却没有多言,也冲杀了上去,第一时间抢到了马匹,上了马。 景延月杀得酣畅淋漓,勒了马,看着周遭的云骑军都得了马,果断道:“儿郎们,收收军功,咱们去下一个地方了。” 当时就有两个云骑军站了出来,下马收割金人的耳朵。 景延月领着云骑军朝着城内继续冲杀了出去。 一路上,金人不断,倒是没有见到什么百姓。 景延月的目光愈加凝重了,她很确定,青阳城的这些民宅里,住的都是金人。 “去那边!” 景延月高声道,挑了一个金人下马,朝着军营的方向冲了过去。 按理来说,直接杀到敌营,在这种情况下,是找死的行为,不过景延月相当肯定,金人的数量是有限的,既然金兵在城里,那么军营里的,肯定不是金兵! 她纵马飞驰到了街上,一路杀了不少拦路的金兵,直直冲向军营的方向。 小股部队虽然只有几十个人,但在街上横冲直撞,一时间没有阻拦,因此他们去的很顺利。 好在金人们没弄出拒马这种东西阻拦骑兵,加上青阳城算是金人自己的城内,搞出来这种东西,也不方便他们在城内行走。 因此,景延月一路杀着金兵,就杀到了金人的军营里。 这里防守果然空虚。 迅速解决掉了几个守门的金人之后,景延月径直向前,朝着其中一个营帐冲了过去。 临近营帐的时候,景延月就下了马,手中的弩箭蓄势待发。 她撩起了营帐。 然后陷入了沉默。 几十个穿着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的老百姓,挤在一个狭小的营帐里,营帐里充满了各种汗味馊味和粪便的味道,让人不堪忍受。 景延月撩开帘子的时候,里面的人也没有抬头看她,只是麻木的挤在一起,像一个行尸走肉。 直到良久,他们察觉到光亮的出现,却没有喧嚷辱骂的声音,才第一次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景延月。 只是一眼,泪如雨下。 那个满脸沧桑的老人,动了动干枯的嘴唇,艰难发出了一声动静。 “来……” 那一声很细微,淹没在营帐外兵戈交接的声音中。 在这样的沉默的时候,景延月和那个老人对视了。 然后,她开口,声音很轻。 “我们来接你们了。” 景延月知道这不是他们今天的战略目标,他们要毁掉敌人的粮仓,要偷走敌人的战马,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个计划很多很多,但绝对不包括接他们回去。 原因很简单。 她带不走他们。 这么多瘦弱的百姓,如果全部带走,青阳城的密道必然会被金人知晓,如此一来,再想要那会青阳城,就很困难了。 再加上,老弱病残走山路,比不过金人,这些百姓她都未必救得出来。 但她还是开口了。 她的声音刚落下,无数道声音齐刷刷地抬起头,看着景延月,那目光带着麻木,刺痛着她。 他们没什么反应。 或者说,他们不相信景延月。 不相信眼前这个有些瘦小的将领。 “不可能……” 老人的唇翁动了一下,开口道。 他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见多识广。 金人没有被赶出去之前,他们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外面的厮杀声小了,云骑军的人冲了进来,禀报道:“指挥,外面的看守都杀光了,我们要不要……” 他闯进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沉默。 “指挥……” 那人忽然安静了。 景延月抬头看着他,道:“带着他们闯出去,有机会吗?” 虽然是询问句,她的目光却很坚定。 “指挥……” 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景延月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道:“如果你们愿意,就和我们走,我会尽最大的力量,让你们活着出去的。” 这些人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在攻城最激烈的时候,被金人推出去,让大衍的士兵不敢下手。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闯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我愿意。” 麻木的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您愿意冒着风险救我们,我也想试一试,能不能活着出去。” 那人开口,语气认真。 “反正早晚都是死,这样苟活着有什么意思。” 那人站了出来,站到了景延月的旁边。 景延月终于笑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营帐里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最后,那个老者也选择了离开。 “谢谢你,小将军。” 老者浑浊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些许的起伏。 “走吧。” 景延月深深看了一眼人群,道。 她转身离去了。 因为……新一轮的厮杀,要开始了。 第64章 厮杀 景延月转身上了马,朝着外头厮杀了过去,云骑军的人在左右两侧,护着从营帐里跟随出来的百姓。 他们朝着城门移动了过去。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今天的目的,本来就是要破开城门,从城门离开。 如果事情失败,再考虑走山道撤退的可能性。 景延月朝着刚才看到江晏的方向冲了过去。 江晏所在的地方要更贴近城门,景延月过去不需要绕路,十分方便。 路上,景延月长枪抬起,又杀了不少金人。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景延月眺望远处,听着耳畔传来的厮杀声,终于确定了江晏他们所在的位置。 景延月策马跟了过去,一股云骑军也随着她冲了过去。 沿路上,大半的金兵都已经被景延月他们解决了,剩下的另一支云骑军,已经足够保住那些百姓了,因此景延月颇为放心,只是跑在前面开路。 “在那边。” 景延月喝了一声,鞭子扬起,甩在了马匹的屁股上,马加快了速度,绕过了一个街区,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只是一眼,景延月就从厮杀的人群中看到了江晏。 果然是当时刺客过于狠戾,江晏才会受伤。面对勇猛的金人,江晏在马上应对,看起来却很游刃有余。 只见几个金人拿着长枪围攻江晏,想把他挑下马来,但江晏长枪一扫,眼花缭乱之间,已经让那几个金人失去了战斗力。 江晏不愧有小战神之名,战斗力确实很高。 景延月松了一口气,微微放缓了速度,朝着金人最密集的地方厮杀了过去。 他们必须要乘着金人主力在城外厮杀,偏远地区的金兵又没听到风声来不及赶到的时候,解决了城门附近的金兵。 好在,今天来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云骑军将百姓护在中间,自己则在外厮杀,不给金人机会靠近百姓。 而那些瘦弱困苦的百姓们,也纷纷拿起了武器,用在路上捡到的长枪、大刀甚至木棍、板凳防御在自己身前,一旦有金人靠近,随时攻击金人。 景延月上前,杀掉几个金人,终于闯到了江晏身边。 认真厮杀的江晏如有所感,抬头和景延月对视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下一秒,江晏长枪一扫,又是三五个金人倒下,他的实力实在太强,加上景延月突破重围闯了过来,实力也不弱,因此金人露怯,一时间不肯在上来。 见周围没了金兵,江晏才收了长枪,皱着眉头道:“不是让你不要冒险么?” 景延月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晏:“我在山上就认出你了,主将可以来冒险,我一个小小的指挥为什么不行?” 江晏顿时哑口无言。 “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 江晏自知理亏,开口道。 景延月点了点头,不与他分辨,联手朝着城门厮杀出去。 金人必然不肯放走他们,因此抵抗十分顽固。 景延月杀得有些吃力。 虽然精锐都被吸引到了城外,但这些金人士兵的战斗力还是不弱的。 “没想到你武功也不弱,瞧着你身法很特别,倒是不错,就是力量弱了一些。” 长枪刺入血肉,江晏抽空开口道。 江晏的眼光确实很毒辣。 景延月有武功底子在,就是这具身体没有武艺,力量很弱,她的马上长枪功夫,也是师传大燕的一个武将世家的老将军,可以说水平很高。 要不然,景延月也没那么容易当上将军。 “江将军,你也不弱。”景延月挑了挑眉,回应道,“不如咱们比试一下,看谁先出去?” 她一时间来了胜负欲。 江晏是有小战神之名,可景延月在大燕,那也算是一个女战神了。 她打过很多场仗,都没有失败过,军事天赋很高,老师都评价她是天生的将领。 除了最后一场…… 景延月的眼神深邃了些。 如果不是遭人背叛,又惨遭敌人埋伏,景延月遭到了猛烈的围攻,她也不会就这样死在战场上。 江晏挑走一个金兵,赶到景延月身旁:“你疯了吗?战场上突然走什么神?” 江晏的语气虽然严肃了些,但是语气里的关心却很明显。 景延月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景延月走神的刹那,一个金兵从她身后冒了出来,长枪就要刺向景延月。 就在那个刹那,江晏赶到,解决了那个金兵,才避免她手上。 “对不起。” 景延月坦然道。 她很少在战场上失神,只是此时此刻的场景,也是孤军奋战,他们虽然没有面临生死危机,但还是让她想到了一些事情。 “我不会了。” 江晏被她那坦然认错的态度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注意安全。” 江晏思考了好一会,才憋出这样一句。 他们继续厮杀了起来,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 “等一下。” 景延月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江晏不明所以。 “按照计划,无论有没有完成目标,时间到了就得尽快离开。” 江晏严肃道。 “否则城内其他地方的金兵围了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景延月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大衍的小战神如果折在了这里,动摇的不只是军心,还有民心,如此一来,青阳城只怕是真的收不回来了。 但她还是开口:“还有人没到……” 江晏愣住了,仔细看了一圈,道:“你带了多少人。” “一百人左右……” 和景延月一起厮杀出来的,只有四五十人。 “怎么会差这么多?” 江晏觉得这些都是精锐,就这么损失了有些奇怪。 “他们在等人。” 景延月开口道。 说话的功夫,街角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江晏警惕了起来,令人向城门口突围。 景延月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来了……” 他们? 江晏疑惑的看向了远处。 却看见,两翼的云骑军护送下,走在中间的,是一群手持着各种不像样的武器,虽然狼狈,但是面容坚定的百姓。 “大衍的百姓。” 景延月的话音终于落下。 第65章 不对劲 江晏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远处的人群,忽然拧身,对身后的两翼骑兵高声道:“都走,咱闯出一条路来。” 说完,他策马转身,向着城门处冲了过去,身后的骑兵也跟着他,向着城门处的金兵杀去。 景延月转身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跑去。 远方,青阳城麻木的百姓脸上,终于露出了点希望的光芒。 景延月的神情微微动容,她嘱咐那支云骑军道:“你们先护送他们去城门,我带着他们殿后。” “是。” 云骑军带着两边的百姓朝着城门外走去。 “等一等!” 景延月想到了什么,喊住了云骑军。 “发信号,让大军支援,你们带着百姓,如果被金兵追上了,就是出了城门也得完蛋。” “明白。” 云骑军应了一声,百姓继续往前走,一道信号很快升起。 景延月这才带着另一支云骑军,朝着队伍的最后跑去。 她握紧了长枪。 素手一挥,冲向了零零散散冲过来的金兵。 在战场上,景延月可谓是如鱼得水。 她下手干净利落,让云骑军的人都啧啧称奇。 “景指挥,以前俺们怎么没听说过您,禁军比武的时候,我们可从来没见过你。” 在云骑军看来,像景延月这样出彩的人,必然声名远扬,但是景延月却很低调,他们谁都没见过她。 景延月微微一笑,又提起长枪,厮杀了一番。 她虽然看起来有些瘦弱,不像是能打的,但厮杀起来却十分灵巧,她在马上,仿佛在平地一般,那匹骏马也非常有灵性,仿佛能够和景延月心意相通似的,一人一马配合十分默契。 云骑军见状,不免也来了精神,加快挥刀的速度。 忽然,景延月皱起了眉头。 “景指挥,怎么了?” 金人都被消灭的七七八八,只有三两零散的金人四下逃窜,几个云骑军追了出去。 因此,有云骑军察觉到了景延月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 军队里都是实力说话,景延月能拿出真本事,自然让他们佩服。 “都回来,穷寇莫追,别追了!” 景延月朝着远方那几个云骑军高声喝道。 那云骑军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金兵,自然不肯撤退,又驾着马多跑了几步。 “都回来,这是军令!” 景延月脸色严峻开口道。 那几名云骑军这才不情愿的撤了回来。 这还是看在景延月刚才作战十分勇猛的面子上。 “景指挥,我们差点就杀了那几个金人杂种了,干嘛叫我们回来?” 几名云骑军的脸上都露出几分不乐意来。 见到景延月表情凝重,不似在和他们开玩笑,他们才没有继续露出不满的神情。 “你们没听到?” 景延月皱着眉头,语气严肃道。 “什么?” 周围都云骑军都是一脸茫然。 景延月骑在马上,一动不动。 半晌,她才开口道。 “前面,有埋伏。” “怎么可能!” 云骑军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我们才从这条路过来,怎么可能有金人埋伏在那里,那为什么来的时候那些金人不伏击我们。” 景延月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是啊? 为什么呢? 景延月眯起眼,盯着远处不对劲的地方。 她知道是一个陷阱。 在战场上,她太熟悉那种危机四伏的气息了。 “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往后撤?” 有云骑军开口道。 景延月扭头看着来时的路,百姓已经走远了,两侧的街道,几乎看不到人影。 “后面也有埋伏。” 景延月淡淡道。 “您怎么知道的……” 云骑军惊讶道。 “战场上的声音和气息多种多样,不同的声音和气息本身就能反应很多问题了。” 景延月淡淡地开口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前后都有埋伏,他们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景延月没有说话。 她真正好奇的是,金人为什么要埋伏在这里?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要等她殿后的时候出现。 如果早点出现,那些百姓一个都撤不走。 当然,那些百姓的死活,金人根本不在意。 但是百姓不走,对于大衍来说,就是留了弱点。 景延月的大脑飞速转动了一下。 这些思路看似很久,其实都只是在一念间。 一时间,他们没有动,敌人也没有动,周围安静到云骑军忍不住怀疑景延月的判断出现了问题。 “指挥……” 就在这时,景延月脸色一变,开口道:“往前面冲。” 云骑军面露惊讶,但他们是精锐,并不质疑,朝着远离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箭雨满天,先是从后面传来,随后前后左右,都冒出了不少金兵。 这些金兵的总数虽然算不上多,但是也有数百人。 反观景延月这边,只有四五十人,虽然都是精锐,但是已经打了好一会了,经历都有些耗散了。 景延月朝着远处冲了过去。 箭雨虽然密集,但并非没有一线生机。 在一阵厮杀声中,景延月感受到了里面蕴藏着的杀机。 她眯了眯眼,忽然觉得事情不对。 这股杀机太重了。 他们小小的三四十骑兵,配不上这么大的阵仗。 那他们要针对的是谁? 景延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江晏。 大衍的小战神。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他们怎么知道江晏今天会出现在这呢? 不对。 景延月念头微微一动。 这不像是围杀江晏的阵仗。 如果江晏在这里,可能面对的就是几千金兵了。 景延月没想通其中的关节,不过既然在战场上,景延月不好轻易走神,只好按耐下了这个疑惑。 他们朝着城的深处冲了过去。 一路厮杀,不知道杀了多少拦路的金兵。 景延月握着长枪的手都在颤抖。 她心里很清楚。 这些金兵在堵死他们的后路,逼迫他们回到山林里,找到那条通往外界的小路。 景延月咬了咬牙,继续在城内厮杀。 她受到的攻击最为密集,承担的压力又大,这具身体不习惯长时间作战,因此有些疲累。 景延月咬紧了牙关,身上已经被受了好几处伤。 终于,前方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第66章 追击 只见,远处,一线银白。 汹涌的河流流淌着,从河道溢出,已经淹了远处的粮仓。 地上充满了淤泥。 云骑军的精锐都骑术高超,控制着马儿飞快地跨过淤泥地,朝着上游冲了过去。 身后,金兵被淤泥阻拦,只好小心翼翼地过来,免得滑倒。 这样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景延月带着众人钻入了山林,骑着马走了一段,直到山林越来越密,这才弃了马朝着山林深处走去。 大坝处还放了些火药,是为了埋伏探查的金兵用的,不知道为何,金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坝的端倪,因此没有派人过来。 不过这也给了景延月他们可趁之机,景延月他们朝着埋了火药的地方赶过去,一路上给金人留下了不少痕迹。 当然,景延月并没有把痕迹留得太明显。 如果金人将领十分不堪,不能根据这些痕迹找到正确的路,那景延月他们藏在山林里,也没什么危险的。 几人急行军到了大坝附近,找到了埋藏好的火药,并在埋藏好的火药处留了一些痕迹。 这批火药数量不多,但是工匠制作出的精品,可以设置成陷阱,埋伏在沿途的路上。 如果被暴力拆解,这些火药还会自毁。 匆匆留下痕迹之后,景延月他们才扭头朝着虎翼军潜伏的山林赶去。 这一次,他们掩盖了痕迹。 淤泥并没有阻拦金人太久,金人一直距离不远的缀在景延月几人的身后,沿着他们留下的痕迹找。 “将军,看着痕迹,在这边。” 一名金兵对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道,那大汉一身铠甲做工精良,看起来颇为不凡。 完颜渝看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忍不住皱眉,冷哼一声:“大衍的小战神就这个水平?走,追过去。” 他们沿着山林追了过去,一路追踪着景延月的痕迹。 完颜渝的脚步放慢了。 “等一下。” 一路上,线索虽然并不明显,但却藕断丝连,总是能在他们就快失去线索的时候找到痕迹。 不太对劲。 多年的经验告诉完颜渝,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太巧合了。 但是那四五十个人能整出什么事情来? 完颜渝眯了眯眼,只是嘱咐金人更小心的沿着痕迹的方向挪了过去。 前方,隐隐约约有水声。 完颜渝靠了过去,看到了一个损毁的大坝。 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居然有一个大坝,还被毁掉了?从痕迹上看,粮仓被淹似乎与此有关。 完颜渝小心翼翼招呼人围了上去。 他们沿着水岸探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那是什么?” 有金兵指着远处高呼道。 完颜渝派了几个人过去看看,捡回来了一个大衍士兵的盔甲头上有的一个穗子。 “将军,他们应该是去那边了。”那个金兵把穗子递给了完颜渝,完颜渝接过之后,仔细看了一番。 “跟过去看看。” 他倒是想知道,大衍那个小战神在玩什么花样。 完颜渝带着金兵朝着穗子的方向追了过去。 毫无预兆地—— 一声巨响。 伴随着火光四射,销烟缭绕,数十名金兵被火药炸到,跌落在了地上。 完颜渝也受了些伤,他并不在爆炸的最中心,因此只是被震到,有些许小小的擦伤。 但大衍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大坝,不是被大衍人用斧头砍坏的?而是拿着这种莫名其妙会爆炸的玩意炸出来的? 完颜渝的脸色很难看。 他们完全不知道大衍的那东西是什么,就莫名其妙的被伏击了。 他带来的人一下子就折损了一小半,就算还能作战,以大衍那批队伍的战斗力来看,恐怕也就是派上去送死。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完颜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只好组织没有受伤的士兵查看情况,只发现了一些铁片碎片。 这些铁片上面,还隐隐约约有一些黑色的痕迹。 刚才爆炸的时候,就是这些铁片突然崩开,扎伤了不少大金的士兵。 完颜渝捻起一块铁片,仍然没有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他脸色阴霾地开口道:“把这些东西收集好,回头让工匠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金兵不敢看他的脸色,完颜渝也算是大金小有名气的将军了,和这位大衍传说中的小战神交锋,明明都快抓到人了,却又莫名其妙吃了一个暗亏,完颜渝自然是不痛快的。 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触这位的霉头。 “轻伤的把重伤的都抬走,回到城里去修整,其余人和我走,继续追击。” 完颜渝命令道。 他们要追击的毕竟是大衍的精锐,带着这些伤员,拖慢了速度不说,还凭白给自己制造弱点。 于是完颜渝决定的很果断。 “是。” 完颜渝带着一队人马,继续追踪景延月他们。 他才又追出了几百米地,就发现失去了景延月的痕迹。 完颜渝的脸色很难看。 “报告将军……我们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一名小队长硬着头皮,道。 “没用的东西。”完颜渝骂了一句,却不得不承认,景延月虽然人多,但是掩藏痕迹的本事却不小。 这更足以说明,景延月一开始的那些痕迹,根本就是为了引他到那里,埋伏他的一个陷阱! 完颜渝的脸色更难看了。 当时那个地方明明没有任何人的踪迹,谁能想到那里还能埋伏一个陷阱? 该死的…… 完颜渝对江晏的记恨更多了一分。 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无辜替景延月背锅了的江晏,带着百姓离开了青阳城,才意识到景延月不见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你们指挥去哪了?” 江晏皱着眉头问另一支云骑军。 他们行军速度不快,不过金人没有追兵,莫名其妙放走了他们,这让江晏觉得很奇怪。 眼下,景延月失踪,江晏更觉得奇怪。 “指挥他……殿后了。” 云骑军的人回答道。 殿后?再怎么样也该出来了啊。 江晏皱着眉头道:“你们护送百姓,我回去看看。” 说完,他带着一小队人,朝着青阳城摸了回去。 第67章 汇合 城门处,毫无动静。 江晏知道不能再靠近了。 他潜伏在隐蔽处,眼睛紧紧盯着城门。 毫无动静。 江晏抿了抿唇,眼底带着一抹忧色。 “将军,咱们不能再靠近了。” 城门上有盯梢的士兵,他们再靠近一些,前面没有东西遮挡,就要暴露了。 引来了金人的大军,他们必然逃不了好。 江晏冷冷地盯着城墙,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有人低声呼喊道。 “将军,你看那边!” 怕惊动了金人,那名士兵只敢小声道。 江晏顺着目光看了过去,就看到了远处的山峦上,一缕淡淡的硝烟升起。 “我们撤吧。” 江晏的神情恢复了平静。 他一眼就认出来,硝烟的方向是是那座大坝的方向。 这个时候,那里有硝烟…… 江晏有一种感觉,景延月就在那里。 那种感觉有点玄学,但是江晏的感觉莫名强烈。 “是。” 众人见江晏放弃靠近,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迅速的撤离了城墙,朝着大部队赶去。 按照计划,他们离开之后,就有大部队支援,避免他们陷入金人的围困。 然而,就在他们迟了一些赶到既定地点的时候,江晏却发现了不对。 “就地隐蔽。” 江晏命令道。 训练有素的骑兵连忙隐藏了起来。 有埋伏。 既定地点有埋伏! 江晏眯起了眼。 护送百姓的那支队伍早就没了踪迹,或许是因为百姓等不起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在既定地点等待援军,而是直接离开了这里,朝着大军的方向赶了过去。 江晏看着地上的痕迹,就知道他们来过。 这里伏兵很显然懒得对这批人下手。 他们在等的,或许是他。 江晏眯了眯眼。 他一直怀疑,军营里有内鬼。 结果是,现在他们遭到了伏击,那城内呢,城内的金人是不是有所准备? 江晏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景延月没有出来,还跑到了山上,是不是就是在城内遭到了伏击。 金兵的伏击对象肯定不是云骑军那几十个人,没有意义…… 是他。 江晏毕竟在战场上磨砺许久,能够敏锐的把握这些变化。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问题的关键。 “先走,动静小一点。” 江晏开口吩咐道。 一行人悄声无息的离开了。 “将军,咱们去哪里?” “上山。” 江晏冷冷开口道。 军中出了叛徒,江晏自然不会就这样随便的回去了,他要去和景延月汇合。 景延月带了几百人上山,加上江晏这边有百来个精锐,怎么说也足够搞一些事情了。 虽然人数不到一个营,但是也足够用了。 江晏带着他们朝着山上赶去。 金人不知道景延月会去哪里,他却知道的。 山林的小木屋那里还藏着一批士兵,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整合有生力量,才好应对敌人的袭击。 一行人快马加鞭上了山,朝着小树林的地方赶去,但是城门距离山上毕竟有一段距离,加上他们需要绕路避开金兵,因此脚程满了一些。 好在他们骑马,景延月走路,两边的时间差不多。 等景延月收拢完军队,江晏也赶到了。 马蹄声传来的时候,景延月警惕了起来,命令众人埋伏好,掩藏起来。 这里都暴露了? 景延月的眼睛微微眯起。 看起来,大衍内部的间谍问题很严重啊。 她上了房梁,朝着远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晏。 景延月脸上露出些许诧异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 他是怎么找来的。 景延月虽然诧异,还是让弓箭手保持警惕,但是不要收了弓箭,然后自己迎了上去。 江晏靠近了小木屋,就下了马。 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 景延月忍不住开口道。 “百姓呢?” “你的人怎么就剩了这么点。” 江晏看着一脸急切的景延月,虽然受了点伤,但是人看着还算精神,顿时松了口气,解释道。 “我让一部分军队护送百姓和大部队汇合了。既定的支援地点有埋伏,没有看到援军,我怀疑是有内鬼,就没有直接回营地。” 和大军在一起,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实在太危险了,防不胜防,倒不如玩一个失踪,把自己隐藏起来。 景延月明白这个道理。 “你这里有多少人?” 景延月问道。 “一百。” 江晏答道。 景延月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有四百人,马匹不多,因为山上不能带马,我们逃回来的时候,马都丢在了城内。” 景延月解释道。 也就是说,现在这四百个人里面,几乎都是步兵。 人不够。 当初霍去病攻击匈奴王城的时候,尚且带了八百人。 他们四百人,攻城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去偷袭驻扎在外面的士兵。 而且武器什么的也不够充足,是个问题。 江晏明白景延月的意思。 他想了想道:“先进去商议吧,你没受伤?” 景延月摇了摇头:“都是小伤。” 然后,她和江晏讲了当时的情况。 “我觉得有点奇怪,我们当时只有五十个人,就算是精锐,也犯不着用几百个人来围攻我们吧。” 景延月想到这里,有些郁闷。 她真的差点死在城内没有掏出来。 “我猜军营里有内鬼,很可能是要对你下手。” 景延月心里有数。 她没有名气,倒是不会招人惦记。 江晏把自己这边的情况也说了。 “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我不希望现在回营。” 奸细还没有查出来。 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景延月开口道:“现在怎么办?” 虽然来的时候,他们在小木屋里藏了不少东西,但这些东西是有限的,失去了大部队的补给,他们只能自力更生。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抢金人。 但这里和草原不一样,金人占据了城池,景延月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区区四百人,攻城简直就是去送死。 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很容易想明白这些。 景延月和江晏对视了一眼。 “如今看来,要获得补给,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们很快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第68章 抢 不能和百姓抢粮,不能回大营内补给。 那摆在他们面前的,无非也就一条路而已。 和金人抢粮! 几百个人说少不少,如果能伏击金人运输粮草的粮道,就能拿到补给。 “怎么安排?” 景延月开口道。 金人不是傻子,运输粮草的路线不会那么容易让大衍知道,景延月和江晏哪怕有这个想法,也很难轻松实现。 江晏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 “你看这里。” 江晏指了指地图上的地方,开口道:“这里是曾经大衍最常见的运输粮草的路线,因为道路平坦,便于运输,粮食的损耗比较小。” 江晏开口介绍道。 “金人分别在这里、这里和这里有驻军。”江晏又指了指地图上的三个地方,开口道,“因此,如果需要运输粮草,必须从这里出发,到这里,给这里的士兵运粮。” 江晏指了指地图,继续道。 这样一来,思路就清晰了。 景延月明白了过来:“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或者这里设伏,就能确定金人的粮草具体在哪条道上。” “对。” 青阳城的粮草已经被淹了,那些粮草放久了会坏掉,支撑不了太久。 但是大金的援军也不会耽搁太久。 那么大的军队横在那里,金人不可能一无所差,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大家都在拼时间。 景延月和江晏知道,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打破眼下的僵局。 尽快收回青阳城。 那个山间小道必然是不能用了。 哪怕金人没有找到小道,但是在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必然也意识到了山间小道的存在,会派遣士兵加大巡查力度,很容易发现他们的行踪。 景延月眯了眯眼,开口道。 “你上次说,哪些部队可能会来支援青阳城?” 景延月询问道。 江晏见她神情认真,也肃了神色,一一和她说明了。 两人在交谈间,自有一番默契,很快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你是想,我们擒贼先擒王,把位于这个位置的金人主帅给打掉?” 江晏眯了眯眼,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可是我们只有四百人。” 这和霍去病拿八百人打匈奴王城可完全不一样。 匈奴王城中真正的中坚力量,都在前线作战,王城中的力量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因此八百个人有胜利的可能。 但是,大金的主帅所在地可不一样。 那是真正的前线。 环绕的都是精锐。 江晏想象了一下,如果金人带着四百个人打他爹,他只会觉得不自量力。 景延月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光靠我们肯定不行。” 得引开金人主力之后,在对主城下手。 届时,哪怕主帅不在城内,他们也可以拿回这座城,得到里面的补给。 “你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联系上元帅?” 景延月看着江晏,开口道。 江晏沉默了一阵。 他在思考,景延月提出的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四百人,在没有大军配合的情况下,确实很难做出什么。 “我去和我父亲谈。” 江晏想了想,还是道。 “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 对于景延月的计划,江晏又做出了一点补充。 景延月眼前一亮。 “好主意!” 她忍不住开口道。 江晏不愧是小战神,他提出来的点子,可谓精妙。 “这样一来,我们不只能获得胜利,还能揪出潜伏在大营里的奸细。” 因为大军存在奸细的缘故,景延月已经觉得非常麻烦了。 一听到这个方法可以解决细作,景延月的眼睛都亮了。 江晏这时候,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江晏的目光落在景延月的身上。 “你受伤了,队伍里没有军医。” 景延月倒是觉得无所谓。 “一点小伤而已。” “天气热,伤口要是没养好,容易化脓,对后面作战也不好。” 江晏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没事,小问题,习惯了。”景延月顺口回答道。 江晏的手落在景延月的胳膊上的一处包扎好的伤口处,忽然顿了顿。 “你家里人和侯府以前对你很不好吗?” 江晏知道景延月军事天赋不错,但一直以为她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天生就对战场颇为灵敏,还能提出一些别具一格的想法。 毕竟,景延月也不会武功,这他是知道的。 “没有啊,我爹娘就我一个,对我挺好的。”景延月一脸奇怪的看着江晏,“怎么突然说这个?” 江晏愣了一下。 景延月的神情自然,是真的很茫然。 “那你一个千金小姐,哪来那么多伤受?” 江晏疑惑道。 景延月这才反应了过来。 是啊,她上辈子习惯了满身是伤,因此没什么感觉,但原主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哪里经历过这些事情呢。 她的神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 她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伤口。 “一些其他原因吧,不说这些了,这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我们还是看看作战计划,整顿一下队伍,尽快动身吧。” 景延月淡淡答道,然后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这座树林里的小木屋,势必是藏不了太久了。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江晏却以为是她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不愿意提及,便不再多问,开口道:“好。” 然后转身出去忙碌。 等景延月上了药出来的时候,江晏已经整顿好了队伍,两人上了马,一行人朝着目的地去了。 他们需要粮草。 所以,这一战,是为了截粮。 几百人的队伍悄声无息地离开了这座小山林,离开之前,江晏和景延月还很好心的留下了一些陷阱,等着金兵巡查到这里的时候,一脚踩进去。 重新踏上征途,江晏骑着马跟在景延月身边,忍不住开口道:“你的马术很不错,很特别,我从来没见过。” 江晏想了想,道。 “你的马术似乎能让你更好的在马上进行战斗。” 他第一次看景延月作战,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 景延月看了一眼江晏,应道。 她的马术是大燕学来的,自然与众不同。 第69章 方案 “怎么了?” 景延月见江晏有些欲言又止,便开口道。 “回去之后,我和官家商议一下,拿什么来换你的马术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江晏思索良久,开口道。 大衍在马术上有所欠缺,比不上金人。这也是为什么金人的骑兵十分厉害,但大衍以步兵为主,相对弱势。 江晏很想要这个马术。 但他知道,各家的武术都是不传之秘,不会轻易外传,江晏虽然想要,却不会开口强行要求。 景延月也明白这个道理。 大燕和大衍不同,大衍因为占据南方的缘故,并没有很好的马场,因此骑术也比不上前朝时期,总体以步兵为主。 但大燕的领土面积比大衍要大不少,尤其重要的是,大燕占据了一片常适合养马的马场,为大燕提供了不少战马。 也因此,大燕的士兵们骑术都不错。 景延月师传名将,自然更有一套方法。 她眼下不太会武功的身体都能驾驭马匹,可见景延月的骑术十分特别。 “现在训练士兵也来不及了。”景延月淡淡道,“等打完这次仗,回到临安之后再说吧。” 大衍和金人的作战,肉眼可见还需要持续一段时间。 “好。” 江晏有些动容。 不管怎么样,景延月愿意把它拿出来,就已经很大方了。 …… 青江山。 这里是金人运输粮草的必经之地。 虽然山绵延起伏,但却有一条相对平坦的大道穿过其中,让运输粮草的车辆可以轻松的通过。 这里是想要补给青阳城最近的路线。 粮草的运输必须考虑到距离的远近,如果距离太远,路上负责护送粮草的士兵本身就需要消耗粮草,加上一些潜在的损耗,运输成本太大了。 因此,除了道路的情况,在运输粮草的时候,一般都会考虑到距离的远近。 青江山就是一条合适的线路。 这条线路十分完美,唯一的缺点就是,绵延起伏的青江山树林茂密,路况复杂,很容易有伏兵。 江晏告诉景延月,在大衍还没有丢掉江北之前,就曾经在青江山被金人埋伏过一次。 虽然这样,金人对青江山的地形依旧不太熟悉。 不过这也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了。 不过,眼下他们四百人是藏在暗处的军队,明面上已经“全军覆没”,金人未必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景延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江晏的意思。 在这一个功夫,景延月就已经搞明白了青江山的情况。 青江山以大路为主,只有一个险峻的山道,有一个恰好能让马车通过的羊肠小道。 虽然说是羊肠小道,但是也有大约六尺宽,不会太窄。只是边上就是悬崖,头顶上也是陡峭的山坡,很容易遭到埋伏,跌落山崖。 金人势必会很警惕,小心试探。 景延月扣了扣手,传统的埋伏,一般是在山崖顶上安置落石,金人路过的时候,从头上推下去,就可以起到很好的效果。 但是金人不是傻子。 他们势必会派一批人,前往山崖的顶上,检查是否有埋伏,因此这个计划肯定是不能实施的。 但是这条羊肠小道确实有利用的空间。 景延月思考道。 如果在平坦的道路上硬碰硬的话,景延月他们人数少,骑兵也少,恐怕会吃大亏。 他们没有办法获得大军的补给,减员太严重的话,恐怕得提前回去,景延月和江晏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因此,景延月道:“既然我们想要设下埋伏,必然会留有痕迹。” 景延月思索了一下,开口道。 “我们倒不如不要隐藏我们的痕迹,故意的透露出来。” 反正金人肯定会警惕。 “你说过,这个地形很适合落石,那我们就这样做。”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我们安排一批人,在山顶假装埋伏,等金人的队伍打过来之后,假装打不过,草草放下落石撤退。” 这是景延月的谋划。 “金人检查无误之后,会放心的通过这条道。”景延月严肃认真地在地图上滑动着,“这时候,我们引爆剩下的火药,炸了这里。” 景延月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的一点。 那里是小道最窄的地方,加上突出的石头松动,本来就很容易落石。 如果在这里放置很少的火药,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堵住这条路。 这样一来,金人就不能依靠这条路,顺利的抵达山的另一侧。 而是必须爬到陡峭的山坡上,一点一点的运输粮食。 这就是两个人的机会。 江晏对于景延月的方案很赞同,他们剩下的火药不算太多,必须用在刀刃上。 “还不够。” 江晏淡淡道。 “金人如果想要绕路,到了青江山再改到,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他们只能选择从山上绕过去。”江晏指了指山顶的地方,道路陡峭,人勉强能上去,但是马车想上去却很困难。 尤其是运输粮草的马车。 “而山上的路,通往的是这里。” 江晏的手指微微移动,那里是一处峡谷,地势相对比较平缓,有溪流通过,两边是相对平坦的草原,有一些灌木可以遮挡视线。 “我们的骑兵完全可以隐藏在灌木里。”江晏淡定开口道,“等到金人仓皇跑过来的时候,从山上冲下来,伏击金兵。”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金人才遭遇了埋伏,必然十分慌乱,这是他们的好机会。 不过…… “骑兵对阵骑兵,吃亏的可是我们。”景延月很快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从这里冲下去,我们确实占了一定的优势,但是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金兵,我们的骑兵一定是会吃亏的。” 景延月对于这种战术很熟悉。 这并不是一个很新的东西,但是江晏就是能把它运用得很好,这是景延月和江晏之间最大的区别。 景延月总是有很多新的东西,但江晏总是能把旧的东西玩出花来。 “对,你的分析很正确。”江晏不得不承认,景延月说的是对的,“但没关系,我会亲自带领这一支队伍。” 第70章 说干就干 确定好计划,景延月和江晏开始分头行动,准备埋伏。 景延月对火药很熟悉,因此她的主要任务是在羊肠小道上安置火药。 而江晏则负责带着他们为数不多的骑兵,前往峡谷附近,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 布置好一切之后,只需要等待金兵来。 由于羊城小道布置完成之后,并不需要派人守在那里埋伏,景延月得以腾出手来,带着步兵在远处埋伏了起来。 只要金人陷入混乱,他们就冲上去补刀,顺便抢来粮草。 金人并没有让景延月和江晏等太久。 或者说他们运气不错。 只是几个时辰,斥候来报,就说已经看到了金兵的运粮队。 这批粮草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只能供千人吃上三个月,对于青阳城的万人大军来说,也就是十天的量。 不过正适合江晏他们伏击。 护送这批粮草的金兵大约有五六百人,比景延月和江晏的人手略多,按照正常的情况,大衍是打不过的。 不过,现在领兵的是江晏和景延月,事情就不一样了。 景延月带着人埋伏在草丛里。 金兵渐渐近了。 “都小心点。”为首的那个金人将领望着一辆又一辆的运输车缓缓驶过,微微严肃地开口,“前面就是窄道,青江山这个地方,最容易有埋伏的就在那里。” “都打起精神来!” 那名将领道。 金兵顿时警惕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接近羊肠小道。 然后,他们停在了羊肠小道的前面。 “将军,咱们要怎么办?” 有金兵开口道。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分别带一队人,到山上面去看一下,有没有埋伏。”将领开口道,“这里最适合埋伏在山上,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就把石头推下来。” “是,将军。” 三名金兵的小队长各自带着一队人马,悄声无息的上了山。 山上,一片寂静,金人上山的时候,才会惊动飞鸟。 “将军,好像没有埋伏……” “不对!” 就在金人小队长话音刚落的时候,一小批人冲了出来,对着猝不及防的金人砍去。 山上的金人本来有些松弛,没有做好准备,这一下子顿时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山上的金人有三个小队,加起来也有百来人,比起只有几十个人的大衍军队要多,因此,过了最开始猝不及防的时候,金人就反应了过来,逐渐占据上风。 大衍的士兵只好朝着山下退去。 山脚下,有金兵开口道:“将军,我们要不要追?” 那名金人将领冷哼了一声:“区区几十个人而已,有什么好追的。” “让那几队人都回来。” 金人将领道。 “是。” 有人执行命令。 “将军,为什么咱们不追了,明显我们的人占上风,而且刚才他们突然冒出来,让我们吃了一个暗亏。” 有人询问道。 “你什么时候见到大衍只有几十个人行动了?这批人肯定是幌子,追下去,只怕会遇到埋伏。” 那名将领冷哼了一声,开口道。 那名金兵恍然大悟。 平日作战的时候,都是一两千的金兵精锐对阵一两万人的普通大衍士兵。 大衍人多,作战的时候拍出的人手也多,这里区区几十个人,肯定不是全部力量,大衍还有势力藏在青江山里。 粮草最重要,不能给他们可趁之机。 至于担心出事?金人将领没有考虑过。 他们这里足足有五六百金兵,按照平日的情况,对上七八千大衍士兵都绰绰有余,即便是大衍的精锐,他们也能打三四千人而不落下风。 但是,青江山地势陡峭,很难藏的住这么多人,就算有,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未必能全部发挥出来。 因此,金人将领毫不慌乱。 那三支小队撤了回来。 因为一开始猝不及防的原因,他们损失了三十多人,还有一些人受伤。 金人将领看着眼前的场面,顿时有些愤怒。 但是眼下的任务,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运输粮草,而不是和大衍纠缠。 “你们原地休整,没有受伤的人,到山上守着,避免埋伏。” 金人将领命令道。 “剩下的人跟我走,我们过了这条道。” “是。” 那三支队伍中没有受伤的人,重新回到了山上,负责检查是否有埋伏。 其他人带着运输粮草的车辆,缓缓走入了羊肠小道。 一片寂静。 似乎真的没有埋伏。 那名金人将领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大衍做出来的行动只是在打草惊蛇,没有任何用处。 “莫不是这个大衍的将领是个傻子?” 那名金人将领想不明白,不过羊肠小道虽然很小,容易出事。但也有他的优点,那就是,不容易有埋伏。 在这样的羊肠小道上作战,对双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此,只要山上没有落石,就是安全的。 金人将领内心这样想着,命令士兵驱赶着马匹把粮草送到小道内。 一路上十分安全。 山上也没有出什么意外,羊肠小道上也没有伏兵。 金人将领在内心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大衍的将领,确实是不太聪明。 就在这时候,意外突发。 忽然,爆炸从队伍的最开始开始,一直蔓延到队伍的最后面,绵延不断。 不少士兵被这冲击波震下了山崖,惊慌失措的马儿也带着一小部分运粮车,冲下了山崖。 人数锐减。 金人将领也被波及,虽然没有彻底掉下山崖,但也受了不少伤。 “见鬼,这是什么东西?” 他完全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傻了。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却愤怒了起来。 只见羊肠小道上,原本整齐的队伍一片混乱,因为道路狭窄的缘故,很多士兵都在这个意外下被推搡下了山崖,粮草损失也很大。 就算有侥幸逃生的,也受了一些伤。 “该死的。” 大衍从哪里弄出来的这玩意。 那金人将领怒骂道。 不过,景延月并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下一秒,箭雨如注,从山体道另一侧,朝着羊肠小道上的金兵射来。 第71章 小胜 羊肠小道上,金兵顿时陷入慌乱。 他们急忙想要逃离这个羊肠小道。 小道很狭窄,他们在这里,只能被动的挨打。 慌乱之中,金人将领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杀了几个带头制造混乱的金兵,才让局势渐渐稳定下来。 “都别慌,都给我拿出你们的大刀来,抵挡对岸的箭雨,然后有序的撤退到大道上去。”那名金人将领沉着声开口道。 好在他还算有威信,他一开口,那些金人士兵都听从他的命令,有序的撤离。 景延月并没有叫停箭雨。 不过随着金人渐渐恢复秩序,开始抵挡箭雨,景延月让弓箭手们放缓了射箭的密集度。 毕竟他们的弓箭有限,虽然事后可以回收,还是得省着点花。 “都瞄准了再射,别乱射了。” 景延月开口道。 金人也察觉到了箭雨的密度正在下降,与此同时,敌人的射箭却变得越来越精准。 他们继续抵挡,逐渐撤离。 景延月带着其他人朝着山道伏击了过去。 不能让金人带走这批粮草。 备受打击的金人逐渐有些士气低迷,景延月带着人冲上去的时候,意外的有些顺利。 景延月一杆长枪率先冲了上去,她挥枪的功夫,几个金人应声倒下。 她的动作十分利落,在在场的众人中显得格外出彩。 金人将领注意到了景延月。 他一边指挥着属下转移粮草,另一边内心有所疑惑。 大衍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似乎情报上并没有提及。 他虽然只是一个护送粮草的小将,但是他的家世背景并不简单,因此对于大衍的情况有一些自己的情报来源。 他看得出来,景延月即使是在大衍的将领中,也是十分不凡的存在。 他眯了眯却是来了兴趣,他年纪也不大,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意思。 见属下纷纷在景延月手底下吃了暗亏,干脆提着大刀冲了上去,和景延月交起手来。 “指挥!” 跟随着景延月的人惊呼道。 景延月一和那金人将领交上手,顿时吃力了起来,那金人将领刀法狠戾,力气也很大,景延月长枪抵挡起来,十分吃力。 好几次那金人将领的大刀就要砍到了她的身上。 景延月咬了咬牙。 这样下去不行。 她的力气不够,哪怕枪法再好,这样下去早晚也要吃亏。 对面也发现了景延月的弱点。 这大衍将领虽然枪法很好,却不像是习武之人。 力气也太弱了一些。 实在奇怪。 不管那金人将领暗忖,景延月这边,却是有了主意。 又是一个照面。 景延月似乎有些不敌,跌落下了马背。 “指挥!” 其他人惊呼出声,纷纷想要上前帮忙。 不过,金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死死阻拦大衍的士兵,不让他们接近景延月。 眼看前世的情况似乎就要重演—— 下一刻,景延月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她的手中,一把匕首突然出现,砍断了金人将领的战马。 然后,她在马儿发疯之前,迅速滚离了那里,又纵身一跃,回到了马上。 众人都惊呆了。 那金人将领制不住失控的马匹,被跌落到了马下。 “将军!” 金人惊呼出声。 他们迅速围了上来,保护起了他们的将军。 大衍乘胜追击。 这一出闹下来,金人顿时没有心思和景延月纠缠,他们被多次埋伏,士气本来就不怎么样。 眼看着将军跌落马下,他们也没有再战的意思,只是带着剩余的粮草,驱赶着马匹,强行上了山。 大衍的士兵见局面大好,就要追上去。 就在这时,景延月冷声开口。 “收兵。” “指挥,局面大好,咱们为什么不追上去。” 景延月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现在他们没有心思和我们作战,所以我们能取得胜利。” “但是你若是逼急了他们,他们要和我们死战到底,我们就算能赢,也会吃不小的亏。” “指挥果然足智多谋。” 那人听了,不眠感叹道。 景延月挑了挑眉:“更重要的是,你们江小将军不是还埋伏在那边吗?总不能让我们把金兵都给杀完了,不给他们一点机会吧。” 一营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有江将军在,哪里会有那些金人的活路。” “跟着指挥和将军打仗,果然是酣畅淋漓。” “就是,向来我们和金人作战,都只有被吊着打的份,指挥和江将军一来,咱们也能打胜仗了。” 看得出来,一营的人脸上满满的喜悦。 国仇家恨之下,能打胜仗,他们真的很开心。 “好了,都别闹了。”景延月也感到开心,不过她没忘记正事,她笑着叮嘱一营的人,“赶紧打扫战场吧,看看有没有活着的金人,去补刀。” “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景延月又补充道。 “那些金人没来得及带走的粮草,大家伙儿可别放过了。” 景延月笑着打趣道。 “遵命,景指挥。”说话的是黄大浩,他一直跟随景延月身边,对于这个看似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前侯府夫人在战场上大杀四方,逐渐产生了敬畏和佩服。 “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感激景延月,这么多场胜仗打下来,他已经完全认可了景延月的能力。 一群人干起正事来,顿时严肃了。 他们先是收拾了羊肠小道上的粮草,解决了还没死去的金兵。 有一些活着的马匹,也被属于云骑军的人领走,作为后续战马的补充。 毕竟他们真的很缺。 还有那些弓箭,也被逐一回收了起来。 “好了,咱们去悬崖下面,收一收那里的粮草。” 景延月开口道。 “是。” 他们朝着山崖底下而去。 另一边,金人。 惨遭失败的金人将领脸色十分阴鸷。 他没有想到,向来懦弱无能的大衍人,居然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如同丧家之犬。 而看似平静,没有风险的青江山,居然埋了这么多埋伏。 更可恶的是……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到超过两百人的大衍人。 这怎么可能? 第72章 下一步 大衍从来都是几万人大军伏击几千金兵,然后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 怎么这一次却让几十大衍人打的这么惨。 那名将领满脸阴郁。 他们离开的无比狼狈。 因为景延月的人并没有追过来,金人隐藏在山上,暂时没有活动。 “将军,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亲信忧心忡忡地开口。 金人对这里的地形并不了解,没有办法结合全局判断。 不过他们还是有一个简单的地图。 那名将领拿出了这个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上。 “我们不应该走青江山。” 他皱着眉头开口。 青江山比起其他路,粮食损耗更少,金人比起大衍来说,更加缺少粮食,因此这一点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这也是金人不得不走这条路的原因。 但是事已至此,绕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现在改走其他的路,他们起码要耽搁四五天的时间,路上的损耗也很大,恐怕难以完成任务。 金人将领只好将目光望向了接下来的路。 “继续在山里走,很难保证是不是有埋伏。” 大衍既然会在这里埋伏他,之后的路,未必就没有埋伏了。 他心里很清楚。 “但是如果走青江山的路,我们只用耽误一两天的时间。” 他们没有办法继续在平坦的道路上走,多少都是耽误了一点时间的,只是耽误的时间长短的问题。 金人将领的表情很严肃。 “咱们还是走青江山。” 如果这时候改道,就意味着任务失败,倒不如打道回府了。 他来的时候信誓旦旦的立下的军令状,保证不会搞砸这次任务,这时候闹这一出出来,他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被区区几十个大衍视频打得落花流水,只怕他这辈子都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了。 不过,如果他知道他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绝对不会坚持继续呆在青江山的。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果不其然,当他带着金人朝着青江山里走得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江晏的埋伏。 那名金人将领被迫带着少数的残兵逃离了青江山,回到了金人的大营。 而江晏和景延月重新汇合,整理了这次的收获。 他们收获了不少粮草,以及一些战马、武器,战马和武器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也可以提供一定的补给。 至于粮草,能足够他们吃很久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累赘。 “有了这些物资,我们可以开启下一步行动了。” 景延月望着这次的收获,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 收获远比她想象的要丰富。 她本来以为,他们能够把金人打疼,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在火药的配合下,结合景延月和江晏两人的运筹帷幄,那一波金人直接被打成了残兵。 反观自己这边,几乎没有战斗减员。 景延月和江晏只有在和金人短暂交手的时候,损失了一定的人马。 眼下还有三百来人。 金人则只剩下了二十来人,狼狈逃窜。 “你怎么想?” 江晏看着地图,询问景延月。 景延月看着那一份地图,思考着可能的情况。 “金兵的主帐在这里?” 景延月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你看这里的金兵分布,从这里,这里和这里有一个薄弱口,我们人少,直接绕到金人的后方去。” 景延月顺着地图,指出了一条路。 “后方也有一定的金人兵马吧?” 景延月询问道。 江晏点了点头,然后说。 “但是我们的斥候到不了那个地方,所以我们不了解后方的情况。” 也就是说,后方的危险性未知。 景延月指了指地上的盔甲。 “既然到了后方,我们就是溃散的金兵。”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缺少将领,谁认得出我们是哪支队伍的?” “只要我们不是刚好撞上了了解情况的金兵,我们就可以伪装溃兵,重新被编入金人的队伍里。”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这样就顺利地打入敌人的内部了。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方案。 中间环节会出现很多问题。 比如说,作为溃兵,他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哪一支部队的。 再比如说,他们有可能会被打散了分散到各个地方,那样子他们的用处就不大了。 又或者,大衍人和金人虽然长相上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毕竟文化不同,还是很容易被识别出差异的。 江晏思考了一下。 “理论上来说,倒是可行。” 上述的问题,江晏也想到了,但并非是不可解决的。 “不过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推敲一下。” 景延月表示赞许。 “混入后方之后,就可以伺机而动了。” 作为溃兵,最大的可能是被编入类似敢死队的地方,送到前线战场上。 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机会接近金人的机要地方。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毫无用处。 景延月眯了眯眼,低声在江晏耳边说了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 一支溃散的金兵骤然出现在了金人的领地。 他们部分穿着着金人的盔甲,部分甚至连盔甲都没有,战马也几乎损失殆尽了。 巡逻的队伍很快发现了这支队伍。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小队长拦下了这支看起来十分狼狈,突兀的出现的金兵队伍。 “咱们是运粮的队伍,路上遭到了大衍的伏击,死了不少人,眼看着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那人一边解释着,一边非常愤怒。 “你们走的哪条道?” “自然是青江山那条,咱们运粮,一向都是走那条道的,我们回来,就是想要向将军禀报一声,青江山有金人的埋伏,不能让后续的队伍再吃这个亏了!” 答话的男子一脸怨气。 “该死的,那群弱小的大衍人很熟悉青江山的环境,咱们因为不熟悉地形的缘故,吃了不少亏。” 那小队长看着回答他的男子一脸愤怒,不似作假,这才道:“你们都在这站着别动,你们是溃兵,我不能直接带你们回去,要禀报了完颜将军才是。” “懂得,懂得。” 那男子开口道。 第74章 倒霉 那小队长派着人守着那支溃兵,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匆匆赶回营帐,准备禀报将军。 “兄弟,你们怎么这么倒霉?” 那几名巡逻的金兵见没别的事情做,干脆和这支队伍聊了起来。 “可别提了。” 那男子唉声叹气道。 “那大衍人歹毒得很,我们将军说,这样的计谋,除了那个大衍号称的小战神,只怕也没有别人的想出来了。” “你们碰上江晏了?” 那名巡逻的金兵惊呼道。 看得出来,江晏的名气很大,就连金兵中,都有不少人认识他。 “咱们将军说的,有可能是,我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怎么见着,哪里能确定啊。” 那男子一脸苦恼。 “说到这里,你们将军呢,战死了?” 那男子听到这,顿时有些愤愤不平:“我到宁愿将军是战死了,我们遭遇埋伏不久,将军就带着身边的亲信跑了,只留我们还在那里抵御金人。” 那男子道。 “你瞧,本来五六百人的队伍,现在就剩下一百来人了。” 那巡逻士兵听了,也颇为愤怒。 大金尊重勇士,最瞧不起这种在战场上临阵脱逃的人了。 “你们将军真是懦夫。” 这样的战损,在金人这里,已经算是很大了,那人知道他们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才勉强逃了出来。 这支伪装成溃兵的队伍,正是景延月打扮的。 江晏毕竟还是名气很大,虽然大部分金人都没有见过他,但不排除那几个主帅会对江晏比较眼熟,因此,江晏并没有参与这场潜伏。 起初,江晏很不乐意景延月冒险。 但不得不承认,景延月说的有道理。 如果江晏被认出来了,他们都得完蛋。 更重要的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江晏和景延月作为大衍难得擅长进攻的将领,如果都折在了这次的行动上,对于大衍来说,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因此,这次的行动只有景延月带着百来号人深入敌后。 至于江晏,他倒是也没闲着。 他带着剩下两百多号人在青江山围堵上次那个金人将领。 这正是两个人的计划。 他们假装的队伍,正是上次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那支队伍。 为了防止那十几个人逃回金人阵地,破坏了这次行动,江晏负责在青江山里赶尽杀绝。 至少……要让景延月行动的这段时间里,那些残兵没有办法赶回去和景延月对峙。 就目前来看,他们的计划没有出问题。 景延月发现,或许因为都是游牧民族的原因,匈奴的情况和金人十分相似,而她对抗匈奴多年,对于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十分了解。 因此,他们混入金人的队伍中,风险并不算大。 景延月开口道:“唉,没了指挥,就凭我们这些人,就是想和大衍人死战到底都难啊。” 她的脸上,一抹忧愁之色闪过。 那金兵颇为认同:“你们要是遇上的当真是那个江晏,你们将军都逃了,光靠你们对付他,不是白白送死么。” 大金欣赏勇士,但也不是鼓励白白送死,因此,对于他们这支溃兵,金人士兵并没有露出明显的歧视来。 相反,他倒是颇为同情他们。 “我要是将军,必然不会责罚你们的。”那金兵开口道,“唉,也不知道将军会如何决断。” 景延月脸上带了几分愁色。 “但愿如此吧。” 因为金人实力高于大衍的缘故,金人很少有溃兵,对待溃兵,也比寻常要严苛许多。 因此,金人士兵才会同情他们。 就在这时,金人小队长带着一队人回来了。 “你们哪个是带头的?” 小队长的目光扫过一脸狼狈的溃兵们。 “我,我原先是这只队伍的小队长,现在暂时带领这支队伍。” 景延月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小队长旁边的高大金兵扫了一眼景延月:“就你?行吧,将军召见你。” “剩下的人,带走,等候将军吩咐。” 那名高大金兵道。 小队人马围着景延月等人朝着大营走去,才靠近大营,景延月就和其他人分开了。 她必须独自面对金人将军。 景延月的神情变换了一下,她调整好状态,被搜身之后,随着人走入了大营。 完颜志第一次见到景延月,就是在这样的场合。 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要和景延月打很多次照面。 一身铠甲的完颜志在看到眼前这个有些瘦小的溃兵领头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哪支队伍?什么职务?为什么溃兵,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说来。” 景延月一一讲了。 “将军说,我们好像遇到了那个叫做江晏的大衍将军,他们只有百来号人,但是很熟悉青江山的情况,埋伏我们了好几回,将军抛下我们逃跑之后,我们这支队伍就没人指挥了,属下和兄弟们合计了一下,那个江晏凶名在外,我们继续上去只是平白送死,就决定先回营中,将青江山的情况传回大营。” 景延月说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她的目光极为淡定,语气也十分诚恳:“将军,属下知道违抗军令是死罪,只愿将军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在战场上继续报效大金。” 景延月垂着头开口道。 完颜志听了景延月的话,皱起了眉头。 “你们说……你们遇上了江晏?” “能活着回来,倒是本事。”完颜志冷哼了一声,“确定是江晏?” 景延月摇了摇头。 “我们也没见过他,将军说是,应当不会有错。” “哼!” 完颜志眯了眯眼。 “青阳城才来消息,围堵江晏到了后山,这才多久的功夫,江晏带着人就跑到青江山去了?” 完颜志显然有些半信半疑。 “如果真是这样,他图什么呢……” 完颜志陷入了思索,堂堂一方主将,又是元帅之子,不在大营里运筹帷幄就算了,还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带着区区百来号人截了那一点微末的粮草,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这样蠢的事,倒不像江晏的作风。 景延月低着头,任由着完颜志继续思索。 第75章 吸引注意 “你的意思是,你们将军抛下你们跑了,还没回来?” 完颜志继续开口道,打量着景延月,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一些什么。 景延月神情未变,淡定点头。 完颜志眯了眯眼,却什么也没说。 “既然是遇上了江晏,那倒是可以不按照一般的情况问责了。” 完颜志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倒是有一则任务交给你们去做,也好戴罪立功。” “请将军吩咐。” 景延月低着头,恭敬道。 “过几日,我们要与大衍交战。”完颜志开口道,“你们作为先锋,去袭营吧。” 完颜志淡淡道。 景延月的神情未变,应道。 “是。” “若是事情顺利……你们戴罪立功,自然是好的,若是不顺利……” 完颜志眼底威胁的意味很浓。 景延月知道自己必然是得不到完颜志的信任的。 “是将军,属下回去就告诉兄弟们早做准备。” 景延月答道。 “嗯,既然你是领头的,瞧着也算有些胆气,这一百来号人,暂时就由你负责吧。” 完颜志淡淡道。 他没打算给这支队伍配新人。 事实上,他并不在乎这支队伍的死活。 完颜志脸上,平静无波。 一支溃军而已,区区百来号人,能成什么气候? 无非就是他的一笔闲棋,炮灰而已。 无论这支队伍是不是真的因为遇上了江晏才成为了溃军,完颜志都不在乎。 不过,完颜志并没有猜到,眼前的这个矮小的小队长,其实是大衍人。 他挥了挥手,示意景延月下去。 两侧护卫的士兵上来,带着景延月去了他们暂时休息的营地。 营地在金人的营帐外,分出了两队士兵看守他们。 景延月面不改色的进了营帐。 她才进来,黄大浩等人就围了上来,问她情况。 “几日后,金人会和大衍交战,我们负责袭营。” 景延月淡淡道。 “袭营?” 李壮惊呼出声。 他们都是精锐,打过不少仗,知道袭营的风险。 “这不是摆了明让我们送死吗?”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贸然袭营,恐怕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队长,咱们怎么计划?” 在金人营帐内,他们自然而然的换了称呼,防止隔墙有耳。 眼下,他们被监管着,倒也不方便刺探情报。 景延月淡淡道:“咱们不跟着将军的节奏来。” 完颜志让他们袭营,是为了把他们当炮灰,也是为了榨干他们的利用价值。 只要他们能够展示出自己的利用价值,就能让完颜志跟着他们的节奏来。 但是也不能太过……得把握一个度。 原本那支队伍就不是精锐。 突然表现出非凡的实力来,只怕是完颜志要起疑心。 但是藏拙的话,就逃不过这个队伍既定的“死局”。 景延月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将军让我们袭营,我们是该袭出一些成果来。” 她淡淡开口道。 “不过嘛,咱们也要让将军知道,咱们不是溃兵,咱们仍然有大金勇士的气魄。” 景延月这句话刻意说的有些大声,帐外隐隐能听到。 “好的,队长。” 大家伙答道。 “队长,咱们想想主意,怎样立下大功呗……” …… 完颜志的营帐。 一名金兵低着头,把营帐内听到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完颜志。 “这倒不像一只寻常的溃兵……” 完颜志眯了眯眼,开口道:“倒是有点意思。” 他一时间来了兴致。 “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士气这么高涨?” “他们说……他们凭本事从江晏手下逃出来,可是拼了命的。” 对于这批溃兵的言论,那个士兵看起来也很是惊讶,他瞥了一眼完颜志,继续小心翼翼道:“他们通风报信了江晏的行踪,怎么也算有小功劳了……” “他们还说,如果再碰上江晏,他们还想再和江晏打一场。” 完颜志一时间有些惊讶。 他怎么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队伍? 被声名在外的江晏打成了溃兵逃回来,不但没有被吓得肝胆俱裂,反而斗志昂扬。 他终于来了些兴趣。 他不缺炮灰,但这样稀奇的队伍,倒是头一回见。 完颜志声音粗旷:“你去找那个队伍的小队长,叫他回青江山去,和江晏再比试一番,记得多带点人。” “明白!” 那士兵回答道。 等消息传到景延月他们耳朵里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这也行?” 景延月也有些诧异,她倒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打入敌后,又能借此机会回一趟青江山与江晏汇合。 不过…… 景延月多问了一句:“那咱们还能参加过几日的袭营么?” 完颜志也没想到,这支队伍如此勇猛,居然上赶着送死,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大金还是有真正不怕死的勇士的。 “他们想去的话,自然是可以去的。” 完颜志开口拍了板。 大金尊重勇者,他们既然有此气魄,便不能看作寻常溃兵看待。 “不必看守他们了,让他们和正常士兵无二便是了。” …… 这一边,景延月正在和看守的士兵聊天。 “你们当真要再和那江晏过招?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士兵惊讶道。 金人勇猛是勇猛,但也不是无脑送死的主。 对于他们这种格外的勇气,那名士兵十分惊叹。 “咱们可是草原上的猛士,能怕大衍那群瘦弱的小猫么。” 景延月一脸豪情道。 “有胆气,你瞧着个子小小的,胆量倒是不小。” “那是自然。” 景延月回答道。 正在闲聊的时候,完颜志的人也过来传讯了。 “将军许你们袭营,并且很钦佩你们直面江晏的勇气。” 那人道。 “将军说,不必把他们按照溃兵对待了,你们可以撤了。” 然后,那人对着看守的士兵道。 “这么多年,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见。”士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应了下来。 “遵命。” 然后,他看着景延月道:“兄弟,将军仁慈,你们的勇气打动了将军啊。” “祝你们凯旋。”他说完,带人离开了。 “我们必然凯旋。” 景延月嘴角微微带着些许笑意,开口道。 第76章 谋全局! 景延月话中的深意,自然无人知晓。 得到了许可,景延月也可以再去一次青江山,和江晏见一面了。 不过,她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景延月眯了眯眼,吩咐道:“大家伙都准备准备,咱们明个儿掉头回去,再会一会那个江晏。” 完颜志让他们和江晏再比试一番,必然不是让这支之后百来号人的队伍这样做,而是让他们打头阵,再派了一支队伍去围剿江晏。 不管景延月他们说的是不是对的,对于完颜志来说,区区几百大衍人,如果不是疑似有江晏的踪迹,他完全不会放在眼底。 因此,派人去围剿青江山,对他来说也只是一步闲棋,目的是看一下景延月这一只队伍是不是真的这么有气魄。 不过,对于景延月来说,只要有办法回到青江山,还不暴露他们的身份,她就有办法联系上江晏。 “对了,队长。” 等到人群散去,黄大浩凑上来,跟着景延月回到了营帐,李壮等人守在外面。 “怎么了?” 景延月看着他,问道。 “青江山那边……不是还有一些残兵么。” 黄大浩有些忧心忡忡地开口。 他们本来伪装的就是这支残军,眼下如果这支金人队伍和那支残兵在青江山对上了,有所交流,景延月他们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这样,他们不仅没有完成目标,还会打草惊蛇。 “事情也过去了三四天了。” 景延月眯了眯眼,思索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但当务之急,她必须尽快恢复自由身,不能被困在金人大营里,然后把过几日袭营的消息递出去。 否则的话,等到过几日袭营的时候,他们要么身份暴露,要么得和自己人杀一场……还有可能被扣上通敌的帽子。 毕竟,自己人的情况,还是要自己人更加了解。 因此,景延月别无选择。 “江晏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 不过,她也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江晏身上,她给黄大浩吃了个定心丸,道:“你放心,我考虑过这件事情。” 她淡定地开口道。 “就算那支残兵和金人对上了,我也有借口和理由。” 景延月淡定地开口。 “实在不行……” 景延月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危险之色。 “我们就把那支金兵做掉。” 加上他们,金人一共派了五百号人围剿据说只有“几十号人”的江晏队伍。 完颜志当然知道这个人数不对劲,很有可能青江山还有其他江晏的人,不过,他另有筹谋。 这些并不在告知景延月他们的范围内。 景延月面上淡淡的。 三五百人小打小闹,自然不是她的最终目标。 将者谋小篇,帅者谋全局。 景延月所希望的,从一开始就是以小博大,撬动全局! 景延月淡淡地看着地上,泥土微微起伏,勾勒出几分地形的形状,她的脑海里,有关青江山大地图投射到了泥土上,随后地图不断扩展,青阳城、青江山……越来越多的地方填充了进去。 “队长,今天咱们需要做什么?” 黄大浩这时候开口问道。 景延月内心已经有了主意。 她淡淡开口道:“修整一下,准备明日回去。” 明天那一战,注定只是小打小闹。 景延月没准备依靠明日的战斗战胜江晏,完全“出彩”。 但她希望依靠明天的战斗,彻底吸引完颜志的注意力。 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仗着大衍除了江晏和江云朗,以及一营的那些人,没有人认识她,她要在金人这里走到台前。 ……… 次日一早,景延月带着人踏上了返回青江山的路途。 没有太多的辎重,他们的速度很快,运输粮草需要走两三日的功夫,他们只花了将近一日就到了。 重返青江山。 景延月知道江晏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这里是青江山的入口,站在山顶上很容易一览无余,江晏必然派人了望,要发现他们一行人并不难。 他们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 青江山很大。 几百个人和几百个人玩捉迷藏,没太大意外的话,只要不是太倒霉,两边完全不会碰上面。 本次行动的指挥是一名金人百户,大约统率几百人,景延月作为溃兵的小队长,也拥有一定的指挥权和自主权。 “百户大人,没有发现大衍人的踪迹。” 侦察兵探查了情况,就对那名金人百户禀报道。 金人百户皱了皱眉头,把景延月招过来。 “你知道江晏在哪里么?什么人也没有,你莫不是在框我?” 那百户瞧着是一个极为凶狠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头,对景延月的语气有些嫌恶和警告。 景延月淡定开口道:“术鲁百户,别心急,青江山这么大,区区几百大衍人,哪里是轻易找得到的。” “咱们不是伪装成了运粮的队伍么?只要江晏发现我们了,必然会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伪装成运粮的队伍,是术鲁百户的主意,景延月没打算在这时候出风头,因此并没有提什么主意。 “你确定?” 术鲁百户眯了眯眼,威胁的意味很浓。 他看不起这个莫名其妙入了将军眼的小队长。 金人和大衍不同,驻扎的士兵不算太多,这支队伍统共只有一万人左右,他虽然只是一个百户,但已经算得上这支队伍里的中层了。 毕竟百户只有二十来人。 而小队长手底下只有几十人,营地里足足有几百个,就显得很排不上号了。 区区溃兵队长,更是底层的存在。 “术鲁百户,我告诉过你的,这一招没法引出江晏,除非他判断我们可以轻易被他一网打尽。”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她把握了和金人说话的精髓。 那就是,除非是面对将军一级的人物,或者是什么大金皇族,否则没必要太给好脸色。 大金风格粗旷,摆大衍文绉绉那一套,反而容易露馅。 因此,景延月也是一副有些轻视术鲁百户的语气。 术鲁百户被她顶了回去,不是很高兴。 “你知道这么多,不还是江晏的手下败将么?” 第77章 是吗? 景延月皮笑肉不笑。 “术鲁百户之所以不是那江晏的手下败将,只是还没有和他交过手吧。” 她淡淡地看着对方,语气并不客气 “能在江晏手底下讨到好的,早晚都是大将军一级的人物。” “百户有那个本事,何至于在此屈才呢。” 她的语气淡淡的,并没有刻意嘲讽,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相比起术鲁百户有些强硬的语气来说,似乎显得有些绵软。 但术鲁百户的脸色却很难看。 对面并不是粗莽的性子,虽然并不斯文,但说话也并不客气。 更重要的是,对面说的是实话。 他脸色阴沉道:“你说说,那要怎么办,照你说的就能引出江晏了?” “首先,过了三四天,江晏是否还带在青江山都不一定。”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他一个主将,凭什么在青江山和我们耗时间,还放着手底下的几千个人不管,带着几十个人来蹲守在这里?” 不得不说,景延月说的有道理。 术鲁百户道:“那我们还来这里做什么。” 他有些不悦。 景延月一脸看傻子的一样看着他。 “江晏不在我们就不来了吗?这里是咱们大金运输粮草的要道,大衍埋伏在这里,我们还怎么朝青阳城运输粮草,当然是检查一下这里还有没有埋伏,必要时镇守在这里啊。” “难不成,将军会想不到江晏可能已经离开了?” 术鲁百户要是说想不到,岂不是在指责完颜志,因此,他有些不爽。 “那你说吧,要怎么干。” 他一脸阴郁地盯着景延月。 真不知道,区区一支溃兵而已,怎么敢骑在他头上叫板。 偏偏人家说的有道理。 他只能被景延月牵着鼻子走。 很快,术鲁百户发现了不对。 他沉声开口道:“不对,如果大衍有人埋伏在这里,他们看到运粮的我们,必然会埋伏,这样不也能引蛇出洞么。” 他的办法没有问题。 景延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也可以是给大衍人送军功。” “你什么意思?” 景延月淡淡解释道:“咱们对青江山一窍不通,反而是大衍人十分熟悉,你说,敌暗我明,打起来谁吃亏?” 术鲁百户无言。 “青江山对我们很重要。”景延月淡淡开口道,“我们不要被大衍人牵着鼻子走了,来都来了,何必理会那群如过街老鼠般到处逃窜,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的大衍人呢。” 景延月本来就是重生而来,对大衍感情不深,这段话出来,景延月内心毫无波澜。 黄大浩他们不得佩服景延月的演技,而术鲁百户也全然没有看出端倪。 他们只当景延月只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大衍人。 “既然将来我们运粮都要走青江山,何不干脆考察一下青江山的地形,把地图呈给将军,也是一份功劳。”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金人之所以无暇派兵镇守青江山,是因为人手有限,镇守几个重要的城市就已经很困难了,难以继续分兵。 但并不意味着青江山对金人来说不重要…… 术鲁百户被景延月说的有些意动。 金人刚占领青江一带,对这边的地形地况很不熟悉,因此吃了不少亏。 但由于刚刚占领,还没来得及熟悉地形。 这时候如果能搞出来青江山的地形图,确实是一件功劳。 更重要的是,比起面对潜在的敌人,这样的方式风险更小。 大金虽然尚勇,可是也并非是分不清利弊。 术鲁百户承认,眼前这个他并不如眼的小队长,居然真的有点想法。 “就算我们到时候和大衍人对上了,咱们也可以俘虏几个大衍人,逼迫他们告诉咱地形不是?” 景延月笑意盈盈地开口。 “但是这会分兵,万一大衍人埋伏,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术鲁百户有些忧虑。 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对此很是了解。 因此他开口,就点名了要害。 确实,调查地形不能集体行动,分兵必然是有损害的。 景延月自然知道这一点。 但他们现在是金人卧底,山里的还都是自己人,景延月自然不害怕。 她就等着分兵搞事情呢。 就算不搞事情,分兵她才有机会和江晏碰头。 不过,这些话景延月自然不会说出口的。 她并没有继续强逼术鲁百户,而是淡定道:“百户考虑的确实有道理,是我疏忽了……” 景延月的主动服软,让术鲁百户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继续开口道:“只是眼下,咱们也引不出大衍人,若是就此返回,只怕会让将军失望。” 术鲁百户道:“此事不急,再走一段,若是大衍人还不出现,再分兵也不迟。” 景延月没说什么。 她自然没有闲心和术鲁百户在这里耗几天。 不过,景延月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既然都来了,带我们去瞧瞧当日你们遇袭的地方。” 术鲁百户开口道。 景延月自然没理由拒绝,又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那处悬崖。 景延月指着远处的羊肠小道开口道:“这里就是通往南边的唯一道路,我们的运梁车想要方便快速,就只能走这条路。” “我们当时就在这里遇到埋伏了。” 术鲁百户嗤之以鼻。 “这种地形,一看就是埋伏的地方,你们将军难道就没想到派人去看看么?” 术鲁百户讽刺道。 “瞧过了,都是精锐,有没有埋伏能看不出来么。” 景延月淡淡道。 “但我们还是遭到埋伏了,这就是那个江晏诡谲的地方。” 术鲁百户脸上一变,但依旧是满脸不信。 “啧,明明就是你们不行,没查清楚情况。” “是吗?” 景延月挑了挑眉,开口道。 术鲁百户吩咐道:“上去看看情况。” “是。” 一支小队上山上去探查情况。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道。 景延月不语。 过了一会,小队回来禀报,说没有埋伏。 “果然,大衍人不在这里。”术鲁百户淡定道,“这里最适合埋伏,他们不在此埋伏的话,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是吗?” 景延月继续反问道。 第78章 分兵 对于景延月的反问,术鲁百户似乎颇为不悦。 “难道不是吗?” 下一刻。 箭矢如雨,落了下来。 大火点燃了运输粮草的车。 景延月变了脸色,高呼道。 “咱们带着粮草,赶紧撤。” 说完,景延月带着一行人,带着没有被点燃的粮草撤退。 金人被打的措手不及。 粮草被烧,周围却没有水源,无法灭火。 术鲁百户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都扔掉粮车,结成圆阵,我们赶紧撤。” 术鲁百户的命令一下,金人顿时摆脱了慌乱,训练有素的围在一起,用大刀砍开弓箭,迅速撤离出了这片开阔地带。 一入树林,箭矢顿时无影无踪。 大衍人虽然埋伏,却不敢乱来。 连绵起伏的青江山,倘若被点燃了,死的不只是他们这支队伍,还有大衍自己。 所以,对面的攻击很克制。 只有伪装的粮车还在缓缓燃烧。 他们既然是伪装的粮队,自然不会真的运输粮食。 该死的。 术鲁百户很诧异。 那些大衍的箭矢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明他们已经防备了埋伏了,可是还是被埋伏了。 “这就是你说的引不出大衍人?” 狼狈撤退,术鲁百户把责任怪到了景延月身上。 如果不是景延月一直在说大衍绝对不会出现,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这只奇怪的溃兵……不会是大衍人的卧底吧? 术鲁百户危险的眯了眯眼。 景延月摊了摊手:“大衍人出现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术鲁百户顿时愣了愣。 对啊,大衍人出现了吗? 从头到尾,只有箭雨,没有真人。 术鲁百户的目光看向了箭雨射来的方向,那里已经一片宁静,毫无动静了。 遇袭来的太过突然,他没有第一时间逮住埋伏的大衍人。 事实上,从箭雨的位置来看,即便他们早做准备,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也无法逮住那些该死的大衍人。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吃下了这个闷亏。 术鲁百户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还得承认,景延月说的是对的。 他这一招,甚至不能引出大衍人。 只能白白挨埋伏。 景延月脸色缓和了些,不再一副与术鲁百户争锋相对的样子。 “咱们会吃这个亏,还是地形不熟的缘故。” 景延月颇为真心道。 “若是不解决了此事,只怕日后也避免不了被大衍人埋伏。” 不得不说,景延月的话说动了术鲁百户。 “你说的有道理。” “只是既然确定了有大衍伏兵,还当小心为上。” 他开口道。 “否则咱们若是又进入了那大衍人的埋伏里,又分了兵,恐怕要吃不少亏。” 术鲁百户到底也不是什么稚嫩之辈,他久经沙场,虽然想要军功,却也不敢冒进。 他颇为谨慎地开口。 方才他们明明有防备埋伏,却还是一脚踩进了大衍的埋伏里面,这让他不得不警惕。 对面的大衍将领必然不和以往一样,是那种庸俗无能还好大喜功之辈,其对地形的了解,对人心的把控和对战场局势的操控都很精妙。 说不定真是那小战神江晏。 术鲁百户是听过江晏大名的。 知道对面是大衍难得的良将,虽然当年和大金交战的时候,对面年纪还小,但是天赋早就凸显出来,并非简单之辈。 术鲁百户虽然不信久经沙场的自己会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但对江晏传在外头的声名,他还是抱有谨慎的态度。 如果真的是江晏,那倒是不能擅自分兵了。 不过,要想拿到地图的功劳,不分兵恐怕很难。 景延月静静看着术鲁百户,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百户说的对,眼下分兵,确实是给了金人可趁之机。” 景延月淡定地开口道。 “但是不分兵,确实难以勘测地形。” 景延月淡淡道。 “过几日,我们就得回去袭营了,也不能再留下。” 景延月言外之意,勘测地图一事,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是这功劳还是给术鲁百户的。 术鲁百户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暗道这小子看着年轻,没想到还算上道。 一时间,他对景延月的态度稍微好了些。 “不能不分兵,也不能彻底分兵。”术鲁百户思索了一下,“倒不如这样,你带你的人走,我带我的人走,咱们分头行动,三日后,在此地集合,你们把勘测的地图给我们。” “便听百户的。” 景延月淡淡道。 她正求之不得。 他们手上就有青江山的地图,不需要额外的勘测,这三天时间,倒是有机可乘。 “百户,既然我们分头行动,必然要有一个方向,不知百户,我们去哪里呢?” 术鲁百户听了景延月的发问,开口道。 “你们去那边吧,我们往这边走。” 那边是早前大衍埋伏的方向,而术鲁百户明显要走的是另一侧。 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要和大衍人纠缠,专心制作地图,术鲁百户也不是一心二用的人,干脆避开大衍早前出现的方向,把难题丢给景延月。 至于景延月一行人碰上大衍的埋伏会不会损失惨重?那不在术鲁百户的考虑范围。 景延月看着术鲁百户指的方向,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好吧。” 她应道,并没有反驳。 术鲁百户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这小子再怎么嚣张,这种时候,也只能乖乖听他安排,不敢违背他。 哪怕他把烂手山芋丢给了这小子。 术鲁百户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是。” 景延月脸上似乎有一些不快,但还是带着人走了另一个方向。 望着景延月远去的背影,术鲁百户这才令人跟上,朝着山上走去。 …… 景延月得了独自行动的机会,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江晏。 作为溃兵,按理来说似乎不应该独自行动。 不过,正图谋军功的术鲁百户很显然忘了这一点。 景延月淡定带着人在山林里晃悠。 忽然,远处,一道黑影闪过。 景延月叫停了其他人。 “我上去看看。”景延月道。 第79章 相见 “是。” 众人应下。 景延月独自骑着马上前,终于在一个拐角处,黑影停了下来。 “江晏。” 景延月勾了勾嘴角,喊道。 江晏扭过身来,看到景延月,终于是松了口气。 “你怎么跑回青江山了……” 天知道,江晏在得到底下人的暗哨消息,说金人运粮队伍里,疑似有自己人的身影的时候,江晏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生怕是景延月出了事! 因为大衍与金人也交战了那么多年了,江晏对金人的情况也很是了解,金人对待溃兵,一向是只比囚犯和俘虏好一点点。 按理来说,景延月他们伪装成溃兵以后,必然是需要经历一段时间,或者戴罪立功,才有机会出来的。 结果才几天的功夫,江晏就再次看到了景延月。 景延月道明了原委,江晏这才松了一口气。 “差点吓死我,你们这样还是有些冒险了。”江晏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 景延月知道江晏的意思。 他们这支队伍不寻常,如果完颜志聪明一点,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到时候,联想到些什么,可就不妙了。 因为景延月并没有完全遮掩自己的异常。 “打仗本来就是在冒险。” 景延月淡淡道。 “你放心。”江晏道。 “残兵我已经解决了,不会留下隐患。” 江晏开口,就给人安心的感觉。 听到这里,景延月终于略放下心来。 “几日后的袭营,你怎么看。” 这件事了了,她顺嘴提起了正事。 这才是她想来一趟青江山的目的。 “大衍如果做出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你们肯定会暴露。” 江晏皱了皱眉头。 他们还不能暴露。 因为细作还没有找到。 景延月的念头微微动了动,她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不妨事。” “什么意思?” “这也是个机会。” “引蛇出洞。” 景延月朱唇轻启,开口道。 两人商定了一番,并未久聚。 离别时,江晏还有些不舍。 他看着景延月,叮嘱道:“万事小心。” “放心。” 看着江晏俊朗的眉宇,景延月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对了。”景延月正转身要走,忽然又开口叫住了江晏。 “怎么了?” 江晏诧异道。 景延月嘴唇微微翕动,良久,她开口,笑了笑。 “没事,就是忽然有点想念临安了,战事早些结束,咱们也可以尽快回去。” 景延月道。 她的脑海里,英蕊夫人、昭庆长公主……一个个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 “放心。”江晏道。 “白莲教的事……还没解决。”景延月开口,却是有些忧虑。 当日白莲教一事,又牵扯出金人细作,还没调查清楚,大军就已经出征了。 若是这样,回了临安,怕又是一场恶战。 没有硝烟的恶战。 景延月揉了揉眉心。 江晏握住了她的手。 “等这件事了了,细作查出来了,咱们回了主帐,我就能知道临安的情况了。” 江晏道。 “当务之急,还是细作的事情。”景延月点了点头。 “等这次事情过去,凭借你的军功,少说也是一个主将,正好顶替了细作的位置。” 他们之前一直猜测,细作是主将中的一员。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也好。” 只是一营指挥,景延月能做的事情太少了,若是一方主将,手下有万来人,景延月可就有发挥的余地了。 “我不能在外面呆太久了。” 江晏开口道。 景延月明白了江晏的意思。 他得回去了。 大衍的小战神又不是死了,失踪那么多天,多少要引发怀疑的。 江晏作为主将,不可能成天带着几百号人在青江山闲着没事干晃荡。 之前之所以没走,还是因为金人残兵没有清理干净,这时候走了,远在金人营帐的景延月就危险了。 “好,袭营的时候再见。” 景延月道。 江晏不能失踪太久,景延月作为一个小小的指挥,在大衍的军营里没有任何存在感,就算失踪了,也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发现。 更重要的是,景延月在军营里一点名气也没有。 那些知道景延月身份的人,都已经秘密看护起来了,就等着景延月打个金人措手不及。 “再见。”江晏道。 两人并没有过多纠结,迅速分别了。 …… 景延月回了队伍里。 “队长。” 明面上还是金人的身份,穿着也是金人的衣服,众人对景延月的称呼也依旧是按照伪装的来。 “咱们好好勘探勘探地形。”景延月淡淡开口,若无其事道。 “是。” …… 几日如梭。 景延月他们很快回到了金人的大营里,完颜志又一次召见了她。 “属下见过将军。”景延月道,面色平静。 “讲讲你们的经历。” 完颜志见他们这次没有减员,有些诧异。 景延月道:“第一日的时候,属下和术鲁百户遇到了大衍人的埋伏,之后,就再也没有碰上大衍人了。” “这些日子你们在青江山做什么?”完颜志挑了挑眉,继续问道。 “回将军,青江山险要,术鲁百户与属下在绘制地图,免得大衍人总是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埋伏我们。” 景延月答道,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一些不甘。 “若不是不熟悉地形,属下和术鲁百户在有所戒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还被大衍埋伏了!” 景延月似乎有些忿忿。 “术鲁呢?还在青江山勘测地形?”完颜志皱了皱眉头。 “是,属下要袭营,先回来了。” “有点意思。”完颜志轻轻冷笑了一声,看着景延月,“这绘制地图,是你们谁的主意?” 景延月一时间没有说话,低着头,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 “回将军,是属下的主意。” 完颜志盯着她,冷声道:“你犹豫做什么?” 景延月脸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 “属下……” 景延月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属下只是不想让将军误以为属下是为了将功补过,抢了术鲁百户的功劳。” “哦?”完颜志瞥了她,“你要有这本事,倒也算我高看你一眼。” “那你为何又认了是你的主意?” 第80章 必须冒险 景延月垂着头,沉默了片刻。 才忽然抬起头来。 “回将军的话,我想往上爬。” 景延月的声音很干脆,带着恰到好处的野心。 完颜志盯着她看。 “这回去青江山,确定对方是江晏了吗?” 景延月摇了摇头。 “回将军,除了第一日遇袭,属下等人并未再与大衍人打照面。” 景延月开口道。 “属下猜想,那江晏毕竟是大衍人里头的大官,不可能成天呆在青江山,带着几十个人晃悠,想必是回了大衍的营帐了。” 景延月答道。 完颜志看着景延月不卑不亢,十分淡定的样子,倒是对这个溃兵小队长生出了几分印象。 “你们回青江山那几日,可有见到你家将军?” 完颜志又问道。 景延月低着头,声音平稳道:“不曾见到,青江山颇大,要想遇到,恐怕也并非易事。” 她说到此,声音却忽然低沉了些。 “将军许久不曾归营……或许是已经惨死于大衍之手了。” 景延月淡淡道,语气里略略带了些悲伤。 “他抛下你们,你倒是还念着他?”完颜志挑眉道,“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景延月知道,金人没有那么重情义,反而是有些利益至上。 她开口道:“有这样临阵脱逃的将领,对我们的名声也不利,其他人瞧不起我们,我们这支队伍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景延月淡淡答道,她的声音依旧低沉,但语气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些许冷漠。 完颜志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笑了出来,声音十分爽朗。 他的手用力拍了拍景延月的肩头:“好,好,好,有点意思,这次袭营,活着回来,没想到,本将营中,还有这等人才。” “等你回来,本将提拔你做百户。” 完颜志道。 景延月之前在青江山碰上的那支队伍中,金人将领是这支金兵中的千户,他现在多半是“战死”或者“逃跑”的状态,就算活着回来了,也多半要撤职处罚。 完颜志必然是要提拔一个新的千户的。 这个千户的人选暂且不论,这样就空出了一个百户的位置,许诺给景延月,也算是画饼了。 袭营九死一生,倘若景延月能活着回来,才对完颜志有利用的价值。 完颜志虽然对景延月有了几分欣赏,但在真正看到景延月的价值之前,他并不会起什么惜才之心。 景延月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没有轻信完颜志的承诺,只是淡淡道:“将军放心,属下必然不辜负将军的期望。” 完颜志拍了拍她。 “去吧,你准备一下。” “是。” …… 离开了完颜志的营帐,景延月回到了自家营地。 她并没有告诉众人他们寻找内奸的计划。 那日临别时,为了引出内奸,景延月和江晏改了主意。 或者说,景延月说服了江晏,让他允许她进行一个惊天的冒险。 一场赌局。 景延月淡淡地目视着前方,一百多个将士,还有不少好儿郎,人说多不多,却都要和她一起冒险。 收益是值得的。 无论成功与否,他们必然能够找出细作。 只是看后续的操作,景延月他们能否活着回去了。 景延月闭了闭眼。 她召集来了众人。 “队长,您喊俺们?” 众人围了上来,问道。 “有什么嘱咐吗?队长。” 黄大浩笑嘻嘻道。 景延月淡淡笑了一下,开口道:“过两日就要袭营了……” 她这一开口,语气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沉重。 “俺们不怕,队长。不就是袭营吗?”黄大浩开口道。 景延月的凝重并没有好转。 黄大浩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他开口道:“队长,有什么嘱咐吗?” 他这样一开口,众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景延月。 景延月笑了一下,略微扬起声音,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过两天袭营,危险重重。” “虽然咱们都是大金的好男儿,不怕死,但总归是袭营,要有人牺牲的。” 听到这里,众人似乎反应了过来,渐渐陷入了沉默。 “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的,我替你们收好。”景延月开口道。 “放心,大家都会好好的。” 景延月道。 “咱们可是大金的勇士。” “队长,我们相信你。”黄大浩第一个喊道。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袭营没有危险,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顶多有十几个人“牺牲”一下,成为大衍的“战俘”,被江晏将军“关押”。 所以,景延月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他们远在敌营,随时都可能面对危机。 或许景延月察觉到了什么危机,但是他们必须冒险。 “放心,咱们大金儿郎,没有怕死的。”黄大浩笑道。 他转身看着兄弟们。 “都给家里传个训吧,别让家里老婆孩子们的担心。” 气氛忽然又活跃了起来。 活跃之下,景延月的手都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如果成功了,对于大衍来说,收获颇丰。 这是必须的一局。 若是按部就班,大衍的实力不会因为两个将领的到来突然发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就是说,和金人对垒,哪怕有景延月和江晏在,他们也最多只能收复一部分失地。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俩不能上战场了,大衍就完蛋了。 一国的前途不能寄托在两个将领身上。 景延月深深明白这一点。 她很明白自己的心情。 大燕与匈奴征战多年,她不想看到大燕亡国,同理心下,对大衍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再加上,没有卓越的军功,景延月也不可能真正在大衍站稳脚跟。 毕竟她什么都没有。 现在顺风顺水,是因为皇家支持,主帅江云朗和主将江晏都很支持她的行动,所以她才能大展身手,不用担心小人。 但是,作为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人,景延月从来很清楚,希望这种东西,从来是不能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她要走到就算有一天失去了英国公府,她也能稳稳在大衍站稳脚跟的存在。 正思索着,门外,忽然有人进来。 “队长,大伙儿找您。” 第81章 袭营 景延月走了出去。 众人笑了笑,还是李壮带头道:“队长,俺们不识字,就想托队长给家里带个口信。” 景延月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好。” 她从营帐里拿了纸和笔,坐在外头道:“你们要写什么,我给你们写。” 黄大浩道:“排好队,都一个一个来。” 景延月看着大家高高兴兴给家里人带口信,忍不住道:“大家放心,只是以防万一。” 一个又一个的人上前。 景延月默默写着。 写完了,景延月默默地把纸收了起来。 “明日咱们就袭营了,大家都准备一下吧。” …… 次日清晨,整军出发。 大衍的营帐在一处山腰,临近水源,上游有士兵看守,防止投毒。 此地景延月也是第一次来。 之前景延月离开的时候,大军的营帐并不在此地。 她微微眯了眯眼,随着众人潜伏在了一处密林里。 这次袭营景延月并非单独行动,还有另一只溃兵,以及一只金人的先锋队,虚虚实实,起到了不小的迷惑作用。 景延月带着自己的这支队伍,因为得了完颜志的赏识,因此有一定的自主权。 另一只溃兵则没那么幸运,必须得听先锋队长的指挥。 否则格杀勿论。 “会兰延,你们准备从哪里突袭大衍?”先锋队的小队长问道。 会兰延,这是景延月给自己取的金人假名,那支被全歼队伍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由于金人的军队管理并没有像大衍那样严谨,因此除了景延月外,其他人的假名都是胡乱编造的。 “我们走那边吧。” 景延月随手一指。 “为什么?”先锋小队长因为知道了景延月很是得完颜志赏识一事,对景延月充满了兴趣,免不得问道。 景延月自然不会说江晏的营帐在那里,相比起去其他地方要安全很多。 她只是笑了笑,目光盯着远处的营帐,开口道:“直觉。” 他们为了防止被发现,刻意埋伏的很远。 小队长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吩咐另一只溃兵道:“你们待会从那边下去突袭,我带着这支队伍走这边,我们杀进去之后合围,从那里突击出去。” “是。” 那支溃兵道,但是兴致却不是很高。 袭营毕竟危险。 不过,只要能活下来,收益还是有的。 “听我口令,你们再突袭,明白吗?”小队长看着景延月,严肃道。 “放心。” 景延月道。 说完,她带着人,朝着另一处埋伏去了。 她今天来,不是为了伪造军功拿来向完颜志邀功的。 景延月眯了眯眼。 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做。 她没忘记和江晏的计划。 “队长……”知道四下无人,黄大浩还是按照金人里的称呼开口道。 他们都有些紧张。 毕竟,假装成敌人打回自家营帐,虽然没什么风险,关键时刻自曝身份也能幸存,但是万一真的和自己人对上了,就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了。 暴露了身份,要是没有江晏的背书,他们被扣上通敌的帽子,可就完蛋了。 虽然信任景延月和江晏,但他们还是有些紧张。 “等那边信号响了,咱们就冲上去,走那里。” 景延月指了指线路。 不出意外的话,江晏都打点好了,那一块到时候没人,他们过去逛一圈,再假装和大衍对上,“死”几个人,然后麻溜撤回去,任务就算完成了。 景延月根本不打算依靠袭营获取完颜志的信任。 她目光平静望着远处。 抓出内奸最为重要。 不久,信号来了。 “走了。”景延月微微一眯眼,冲了下去。 果然,那片营地没有任何反应。 景延月没有放松警惕。 过了一会,江晏带着亲信出现了。 景延月危险的眯了眯眼。 做戏做全套,江晏身边的亲信并不完全都认识景延月。 比如说江晏带出来的这批,就不大认识景延月。 “兄弟们,上。” 景延月眯了眯眼,开口道。 江晏也演戏了起来:“大胆金人,居然敢擅闯本将的营帐,还不速速受死。”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景延月策马十分熟练,看起来倒是很像金人。 “大衍——江晏。” 两人装模作样的厮杀了一番,景延月假装不敌,败下阵来,冷哼道:“大衍战神,不过如此,碰上你算我倒霉,兄弟们,撤。” 景延月说着,带着人撤退了。 然后还很好心的留下了一些战死的“俘虏”。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 毕竟袭营,不可能一点伤亡都没有。 景延月带着人迅速撤离,仓皇逃了出去。 “追。”江晏凝视着远处,吩咐道。 接下来最为凶险。 袭营从来不是最危险的一环。 他们心里都清楚。 江晏看着远处,只希望景延月平安归来。 他心里清楚,她是雄鹰,不是被庇护在羽翼之下的金丝雀,因此哪怕不舍,江晏也没提出让景延月回来。 雄鹰必须展翅。 江晏收回了目光。 …… 另一边,景延月“狼狈”地逃回了营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队长他们这会儿还没回来,远方,还隐隐约约有厮杀的动静。 不多时,小队长他们也回来了。 损失似乎不小。 “该死的,我们一头扎进了主帅的营帐。”死里逃生,小队长骂道,“你们怎么样?” 看着景延月那支队伍虽然多多少少挂了彩,但减员似乎不算大,小队长有些诧异。 因为两队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我们碰上了江晏。”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小队长瞪大了眼睛:“那你们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景延月找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措辞:“那边似乎有异,我们杀过去的时候,最开始都没什么大衍人,察觉到我们的动静,他们才忽然出现。” “我想,大衍人或许隐瞒了什么秘密。” 景延月道。 小队长没有多想,这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于是道:“原来如此,我们回去见将军吧,得快些了,我担心大衍人追过来。” “明白。”景延月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 第82章 江晏? 景延月随着小队长撤回了营地。 他们没有过多的停留。 才回金人大营,就有人层层围了上来。 小队长一脸茫然地开口:“你们做什么?自己人啊!” 他惊恐地看着一群穿着精良的士兵迅速把他们围了起来。 景延月也一脸惊讶。 “这是做什么?” “将军许诺过我,袭营回来就要提拔我的,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景延月一脸惊恐和愤怒交织的样子。 那带队的人一脸冷意,一副不与他们废话的样子开口道:“哼,你们领头的都走一趟吧,哪个是会兰延。”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景延月身上。 景延月上前一步,开口道:“我是。” 她的神情淡定,全然不见心虚之色,只是脸上隐隐带着愤怒,却并未完全表露出来。 对方盯着她看了一会,皱了皱眉,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冷声道:“都跟我去见将军吧,带走。” 说完,就有金人精锐上前,强行押走了景延月和小队长。 小队长见将军的主要目的放在了景延月身上,也冷静了下来,没有挣扎。 两人一起被带到了完颜志面前,压着跪了下去。 景延月没有挣扎,她只是目光平静又带着些许愤怒,表现出了一个金人小队长应该有的姿态。 “将军!” 景延月目光平静地望着完颜志,眼底带着一丝愤怒和困惑:“您答应我袭营回来,倘若立功,就提拔我,为何还要计较溃兵一事?” 完颜志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几眼景延月。 “你倒是有胆子回来,大衍的……细作。” 完颜志目光冷冷地盯着景延月出声,狠狠捏住了景延月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看着他。 景延月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将军,您怀疑我是大衍的细作?” “我在敌营出生入死,却有人在敌后诬告我是细作?将军……” 景延月看着完颜志,一抹心寒浮于脸上。 完颜志冷哼了一声。 “别装了。” 他说完,扭头看向旁边。 “叫他进来,指认指认,此人到底是不是江晏。” 江晏?! 这话一出口,小队长倒是一脸震惊。 完颜志察觉到了他的不对。 “怎么了?”完颜志皱着眉头开口。 “回……回将军,会兰延告诉属下,他们袭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江晏在敌营。” 小队长低头答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真是假。”完颜志冷笑道。 “叫人进来。” “是。” 底下人应着下去了。 完颜志看着景延月:“你若真的是江晏……那倒是有意思了。” 完颜志的样子,似乎已经是信了九成。 大衍的战神落在他手上,可想而知,完颜志必然是前途无量的。 因此,完颜志的心情颇为不错。 虽然景延月欺骗了他……完颜志眯起了眼,陷入了思索。 只要能抓住江晏,牺牲大衍军营里的间谍,那也是值得的。 “将军,此事实在荒唐。”景延月一脸震惊地看着完颜志,“我怎么莫名其妙成了江晏呢?” “属下确实想与那江晏比试比试,但那日青江山惨败,属下便知道,江晏却非寻常人对手,属下几次与之交战,也不过是侥幸逃生,属下若有这个本事,怎么会甘心这么多年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队长呢……” 景延月一脸冤枉和震惊。 “将军,人证来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声音。 完颜志眯着眼开口:“传人证。” 一个狼狈的身影跌落进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小的……小的见过大金将军。” 那人抖如筛糠,匍匐在地。 完颜志开口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江晏将军?” 他眯了眯眼开口道。 “将军,小的没有说谎啊,此人的确是江……”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看向景延月,然后话音忽然顿住了。 完颜志顿时皱起了眉头。 难道有异? “将……将军。”那人一脸惊恐地看着景延月,很快朝着完颜志不断磕头,“将军明鉴……小的真的没有在说谎,都是实情啊。” “但……但小的从未见过此人。” 那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没见过他?”完颜志扯着那人的衣领,语气冰冷带着杀意。 “小的……” 完颜志冷声道:“不许脏了本将军的营帐,否则你就死。” 那人这才强行憋住了尿意。 “小的不敢欺瞒将军,小的真的没有见过此人啊。” “江晏……那个江晏身高八尺有余,皮肤微褐,哪里是这幅瘦弱白面书生的面相!小的绝对不可能认错。” 景延月目光冷冰冰盯着那人。 她不认识那人。 也就是说,此人并不是那个最大的内奸。 那江晏是怎么把这么一个人送到完颜志面前的呢? 景延月想不明白情况,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 景延月其实并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细作到底是谁。 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活下去,打消完颜志的猜疑。 “将军……属下今日袭营时遇到的那个江晏,确实是身高八尺,皮肤微褐。”景延月这时候开口道,“指认属下是江晏,实在荒唐啊将军。” 完颜志皱起了眉头。 很显然,他得到了非常可靠的消息,足以证明会兰延就是江晏。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会兰延不是江晏。 完颜志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在思考。 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他提起那人:“你真的没有骗我。” “小的哪里敢……”那人欲哭无泪。 景延月一脸轻蔑的看着那人,做足了样子。 “将军,您现在还不愿意相信属下吗?”景延月看着完颜志,大胆开口道。 她的人设一向是胆大包天。 “如此荒唐的污蔑,将军也会轻信吗?”景延月看着完颜志,“属下都与那江晏交了那么多次手了,我们并无相似之处。” 景延月的目光很明确。 如果完颜志轻信了,说明他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将领。 这个眼神很大胆。 完颜志看着景延月。 他没有见过江晏,眼下,确实弄不清楚状况。 只能再等等了。 第83章 望月思君 “都先带下去,严加看守,过几日再论。”完颜志眯了眯眼道。 景延月垂着眸没说什么,就被带了下去,软禁在了一处营帐里。 这是她与江晏早商量好的……一场赌局。 景延月静静地坐在营帐里,看着营帐里象征着金人的图腾随着微风飘动。 为了抓出细作。 金人埋伏在大衍的这个细作必然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暴露的迹象。 景延月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揪出来,景延月和江晏就不敢放心大胆的放手一搏。 最重要的是,有细作在,火药就不好轻易拿出来。 景延月脑海中,思绪翻腾。 她暂时是安全的。 只要她是安全的,其他人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至于之后如何…… 景延月闭了闭眼。 她不是江晏,这是真的。 大衍军中没人认识她,这也是真的。 甚至现在她带来的人大部分是沈家旧部,地方军出身,和如今的禁军其他人都不大相熟。 换而言之,他们被认出来的风险很小。 但并非没有风险…… 景延月有七成把握获得完颜志的信任和提拔,这足够她博上一把了。 以小撬大,一向是景延月的长处。 这一次,有可靠的伙伴,景延月可以玩的更大一点。 她神情淡定地坐在那里,从容不迫地等到了几日后,完颜志再次招她出来。 …… “你认认。” 完颜志揪来一个人:“你认识他吗?” 那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见过。” “这不是江晏?”完颜志眯了眯眼,“也不是你们大衍的人?” 对方茫然地摇了摇头。 完颜志终于安下了心。 “说说你那日袭营的经历吧。”完颜志开口道。 景延月一五一十说了,完颜志见和他得到的情报基本一致,这才安下心来。 “嗯,我瞧着你伤亡倒是不算大,还算有些本事。” 景延月淡定地解释了伤亡不大的原因。 “我再给你一些人,之后你就是百户了。”完颜志道,“千户之位空缺,本将军心中暂时还没有人选。” 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相当明显。 这是说景延月完全有机会去争取。 景延月脸上露出欣喜:“谢将军,属下必然全力以赴。” …… 另一边,大衍军营。 江晏沉默的坐在江云朗的营帐里,看着自家父亲。 “你要说什么?”江云朗微微皱眉,看着江晏开口道。 “父帅。”在军营中,两人并不会过分亲近,一切以军中为重,“大衍军中,有主将是金人细作,末将已经确认了其身份。” 江云朗的目光一顿,很快锋利起来。 “指认一方主将,是需要讲证据的,不是铁证如山,不可能扳倒对方,你有铁证么?”江云朗淡淡开口,看着江晏道。 不是他不相信自家儿子。 江晏跟他说这件事,必然是已经确定了,拿到证据了,否则江晏不会开口。 江云朗了解自家儿子。 只是,他如今是元帅,举止不可轻率。 “末将有证据,只是暂时不能拿出来。”江晏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是谁?” 江云朗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 江晏报了一个名字。 江云朗陡然色变。 “你确定?” 江云朗死死盯着江晏看。 他知道自家儿子不会和自己开玩笑,正是这样,江云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会是…… 过些日子,他安排了此人去执行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如果这样的话,消息岂不是泄露出去了……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临时换人,只怕会对方起疑。 “你是如何拿到证据的?”江云朗严肃道。 江晏将情况讲了。 江云朗的眉头越来越皱。 “我那儿媳妇现在在金人大营?”江云朗皱着眉头开口,看着江晏,“你不是喜欢人家吗?怎么敢让她一个女人闯到金人大营里,一旦身份被发现……” 江云朗顿时皱起了眉头。 江晏的证据来源居然是远在金人营帐的景延月? 江云朗知道事情不太好办。 如果这样,那更不能打草惊蛇了。 “父帅。”江晏冷静地开口,“如果细作不能揪出,大衍就危险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更何况,延月她不是等闲女子,我们要相信她。”江晏虽然也有忧色,但依旧开口劝告父亲。 江云朗的脸上,一抹疲惫之色闪过。 “罢了。”他叹了口气,“这番下来,等回了临安,她应该也立下不小的功劳了。” “是。” 江晏答道。 “那孩子有野心,有胆魄,确实是我江家合适的人选,回临安之后,你们尽快完婚。”江云朗感叹道。 江晏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 “父亲,我还没过问过景姑娘的意思呢……” 江云朗摆了摆手,不提这个,继续说起了正事:“既然这样,不可草率了,你们既然做好了准备,想必有相应的对策吧?” “父帅派他去负责那件事,确实在末将的意料之外,不过,不影响我们的计划。”江晏淡定地回答道,“届时,我们只需要……” 黄昏下,江云朗和江晏一起,商量了之后的对策。 离开父亲的营帐,已经是月色朦胧,江晏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脸上闪过景延月的脸。 抬头望月,思君不见君。 江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我等你回来。”江晏低声喃喃道。 或许……是应该主动一些了。 江晏这样想着,回了营帐。 另一边,景延月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如何得到完颜志的信任,早日成为金人千户。 金人千户和大衍千户可不一样,大衍千户只是小官,在金人这里,几乎算得上一方主将了。 大衍的部下见景延月平安归来,他们也恢复了自由身,终于松了口气。 “队长,您没事就好。”黄大浩开口道。 “无事,将军升了我的官,我眼下已经是百户了。”景延月淡淡道。 “当真?”众人心头都是一喜。 压抑了几日,这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第84章 安阳道 众人都很为景延月感到开心。 他们一直忧虑景延月的情况,如今见她平安无事,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深入敌营,情况如何,大家心中都没有数。 “如今,将军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景延月淡定开口道,“诸位也可安心了。” 说完,她提起了另一件事。 景延月获取了完颜志的部分信任,但这还不够。 景延月必须做的更多。 “大家整军准备出发,三日之后,我们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这三天的时间,景延月需要和完颜志拨给他的新人磨合,而新人之中,必然会有完颜志的眼线。 景延月心里明白。 “到时候,将军会派一些新的弟兄,编入咱们队伍里,都归我指挥,希望大家能够和睦相处。”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这句话的暗示很明显。 别露馅了,小心点。 “明白,百户。”大家道。 景延月安下心,便道:“行了,大家担心受怕老半天了,都去休息吧。” 等到众人散去,景延月才独自回了营帐。 她的脑子里,是江晏那日告诉她的情况。 八位主将,分别在何处行动,负责什么任务。 这很重要。 景延月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附近的地形图。 在离开之前,完颜志告诉她下一次行动的地点。 在一条官道上。 显然,行动的等级很高,完颜志并不准备告诉景延月全部的情况。 但她还是可以根据这个推测…… 不同的大衍主将有不同的作战风格,景延月从江晏口中了解了不少,为了博取信任,也为了得到更多内奸的情况,景延月必须做足准备。 可惜不能联系江晏…… 否则也不需要她在这里揣摩良久。 景延月在内心叹了一口气,收敛了神情,等到了三日后的行动。 集合之后,景延月随着一位千户一同出发,朝着东南方向去了。 东南方。 景延月知道,有三名主将正在这个方位。 会是谁呢? 景延月眯了眯眼,陷入了思考。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神情淡定地跟随着千户,根据脑海里的地图,判断他们的目的地。 原来是这里…… 景延月眯了眯眼,最终确定了一个地方。 安阳道。 一个特殊的地方。 景延月评价道。 这里并不是沟通南北最为重要的交通要道,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因为这里,联通了青阳城。 景延月眯了眯眼,没忘记这次出征最重要的目的,是拿下青阳城。 因此,安阳道的地位可想而知。 完颜志突然派兵到这里,必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只能说明大衍或许也在这里布局。 这里是…… 景延月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名字。 细作是他吗? 景延月神情淡定,随着大部队在安阳道埋伏了下来。 他们今日的任务是伏击路过的大衍人。 景延月并不担心路过的队伍是否会一脚踩到陷阱里。 如果真的是细作透露的情报的话,景延月完全没有必要担心。 因为江晏他们肯定做好了决断。 如果不是…… 景延月眯了眯眼。 脑海中,已经有了思绪。 “会兰百户,独吉千户喊您过去。” 景延月正思索着的时候,有人道。 带队的是独吉千户,完颜志的亲信,底下一共带了三个百户,一个是景延月,一个是上次一起去青江山的老熟人术鲁百户,还有另一个百户,景延月并没有打过交道,对他并不了解。 “好的,我这就过去。” 景延月答应了下来,来到了独吉千户所在的地方。 “都到了?”景延月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其他人都来齐了。 看到景延月,术鲁百户脸上,意外一闪而过。 独吉千户很快捕捉到了术鲁百户脸上的那抹震惊,他笑着拍了拍术鲁百户的肩膀,开口道:“怎么?术鲁,你认识这位新晋百户?” “认识……” 术鲁百户才从青江山回来,没料到又一次碰到了景延月,昔日那个小小的队长,居然和他平起平坐了。 想到这次回来,将军居然没有对他的举措有所表示,术鲁百户不免怀疑,这个会兰延是不是偷偷在完颜志面前说了些什么,拿走了青江山的功劳,凭借这个升的百户。 想到这里,术鲁百户脸上,不免带上了一丝不满。 “之前一起执行过将军的任务。”术鲁百户语气淡淡地,“那时候会兰百户还只是一个溃兵的队长,没想到几日不见,居然成了百户。” 三言两语之间,术鲁百户就点明了景延月的来历。 景延月神情未变,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暗道这个术鲁百户看起来大老粗,其实倒是颇有心思。 “哦?这样么?” 独吉千户脸上带着些许诧异。 另一名百户的神情则是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下来。 溃兵队长出身,可见对方并没有什么背景。 不过是一介草根,一时运气好,入了完颜将军的眼罢了。 景延月察觉到对方脸上的淡漠。 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 “确实如术鲁百户所说。”景延月淡淡开口,却是应了下来,“我运气不好,总是遇上了大衍那个江晏,好不狼狈。” “幸亏将军赏识。” 景延月笑了笑。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表情却是微微变了。 几次见到江晏,还能从江晏手底下存活下来。 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难怪将军看重他。 众人心下都有了计较。 江晏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在他手底下走过几个回合的人,却非简单。 “好了。”独吉千户的神情也微微变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不说这些了,还是正事要紧。” “咱们今日来到安阳道,为的就是打击这帮大衍人。” 独吉千户开口道。 “咱们好不容易拿到的青阳城,不能被大衍人轻易抢了回去。” 原来,在景延月专注攻略完颜志的这段时间里,青阳城的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说,他们的布局起了效果。 青阳城现在粮草短缺,出现了一定的问题。 第85章 如何做 景延月知道,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青阳城不是问题。 现在,他们需要的就是时机。 景延月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等待着大衍人的出现。 她在想。 如果她是江晏,在知道负责安阳道的主将很有可能背叛了之后,他要如何做局。 而景延月在其中,又能做什么。 她思索着,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图景。 然而,大衍的士兵却迟迟没有出现在安阳道。 斥候回来禀报,只说不见人影。 独吉百户只好又喊了景延月他们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你们说,大衍会不会猜到了我们在安阳道的埋伏?” 独吉千户眯了眯眼,却是在怀疑有卧底。 术鲁百户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看了景延月几眼。 谁都知道,会兰延因为被怀疑是大衍的江晏,被将军关了几日。 虽然证明了清白,终究留下了疑窦。 还是另一个百户开口了:“来之前,除了千户大人和将军,咱们谁都不知道是来哪里,消息应当不是从咱们这边泄漏的。” “那兴许是细作暴露了?” 听了这话,景延月淡定开口道:“安阳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倘若大衍人因为发现了细作,就不派兵过来了,那不就是正好如了我们的意?”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地笑意。 她的语气平静道:“所以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独吉千户皱了皱眉。 “倒是有理。” 安阳道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大衍不可能轻易放手。 所以,大衍没有出现,必然另有原因。 独吉千户猜不到大衍的情况,只好按照既定的备用计划来。 “既然这样。” 独吉千户道。 “那我们就按照备用的计划来吧。” “大家准备一下,咱们把安阳道占下来。”独吉千户道,“既然大衍人不要这个安阳道,咱们就占下来。” “明白。” 大家应道。 景延月并不慌乱。 只要不正面和大衍的军队对上,自相残杀,景延月都有转圜的余地。 江晏突然放弃安阳道,必然是有他自己战略上的考虑。 在这一点上,景延月对他颇为信任。 她现在思考的是,她能在安阳道做什么,江晏是否知道她在安阳道。 兵家必争之地…… 景延月脑海里,一个全新的地图在浮现。 安阳道虽然是要道,但只要切断了安阳道前的隘口,就能将人堵死在安阳道上。 这一点,完颜志如果意识到安阳道内没有大衍人,必然是能想到的。 不过,独吉千户却未必。 景延月认真思考着。 为今之计,是要尽量让独吉千户不要联系上完颜志,从而让这支队伍被堵死在安阳道,还是另辟蹊径? 景延月很快得到了结论。 “千户大人,安阳道毕竟是要道,咱们这点人只怕不够,要不请将军出面,再派些援军来?” 景延月开口道。 “咱们两千来号人,不算少了,再多,只怕是要把整个大金的士兵都派过来了。” 术鲁百户对景延月的印象仍然一般。 他粗略地收集了青江山的地形,就被完颜志喊了回来,也没有嘉奖,一直觉得是景延月作祟,对她很是不满。 因此,这会听了景延月的话,不免阴阳怪气道。 不得不说,术鲁百户是对的。 独吉开口道:“我赞成术鲁百户的意思。” 景延月却并不心急,解释道:“术鲁百户误会了。” 她淡定开口道。 “安阳道是要道,咱们都是晓得的。”景延月道,“大衍人忽然放弃,必然有诈,或许是为了引诱我们驻扎在安阳道,实则暗中设下埋伏对付我们。” 听到这里,独吉千户皱了皱眉。 “倘若真是这样……” “将军眼下不在大营,我未必联系得上,我们恐怕还是要另寻对策才是。” 独吉千户道。 景延月的目光并未变化,内心却松了口气。 终于问出来了,完颜志此时果然不在大营! 景延月意识到,这或许涉及了江晏和完颜志的博弈。 她必须想办法参与其中。 留在安阳道有风险,因为一旦隘口被堵死,江晏不知道景延月也在其中,或者守将不认识景延月,景延月就只能和金人一起坐以待毙。 这是他们潜伏到敌营的风险。 景延月的目光闪了闪。 她必须保证自己和底下将士的安全,又要尽可能帮助大衍取得胜算。 “我瞧着倒是未必,说不定是会兰百户在胡说。” 术鲁百户道。 打定了主意,景延月不理会术鲁百户的话语,只是道:“可惜了,将军若在,请求将军派援军,我们也可以一举拿下周围,免得被困死。” 作为百户,景延月有查看地形图的权利,不过地图十分粗略,因此,景延月并不能表现出自己看过非常精细的地图。 “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放弃安阳道,撤退到此处去。” 景延月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处。 “这里进可攻,退可守,最重要的是,能够及时发现大衍的士兵的动向,从而及时占回安阳道。” 景延月这话,确实是从大金的立场出发的。 只有这样,才能博得信任。 很显然,独吉千户心动了。 “倒是有点道理。”他道。 景延月说了九分真话,那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视野开阔,便于行动。 不过,也有致命缺陷。 这一点,景延月自然不会告诉独吉千户。 术鲁百户也不得不承认,景延月每次都说的有道理。 “难怪将军看重你。”独吉千户道。 底下人立功,独吉千户也能落一个知人善用道名气,因此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 “就先这么来吧,你们若是有建议,再提出来就是了。” 说完,他让大家离开。 从独吉千户那里离开,景延月喊住了术鲁百户。 “术鲁百户。”景延月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面的术鲁百户。 “什么事?”术鲁百户的脸上淡淡地,似乎很不乐意见到景延月。 “我知道百户对我有意见。”景延月面上却毫不芥蒂,“我想着,我和百户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的好。” 第86章 继续谋划 术鲁百户却冷哼一声。 “不必了,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术鲁百户道。 很显然,他并不想和景延月交谈。 他本来就不喜欢景延月,加上上次误会景延月和他抢功劳,对她的印象更差了。 景延月并不着急,她只是笑了笑:“上次的事情,我向百户道歉,实在是出了意外。” “不过,我既然能得到将军的重用,百户也可以相信我的本事。” 景延月淡淡道。 “作为赔罪,我必然送百户一个大功劳。” “无缘无故的,会兰百户为何送我这个功劳?留着自己升千户不好么?” 术鲁百户却不吃她这一套,冷声道。 果然,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术鲁百户也不是傻子! 好在,景延月也算是有备而来。 她淡淡道:“结个善缘罢了,昔日我是溃兵,自然缺功劳,如今补偿百户一个军功,也是因为我不缺这个。” 景延月若是肯送,术鲁百户自然不会愿意放弃到手的军功。 他也算是老资历的百户了。 这一次,空缺了一个千户出来,术鲁百户也有一些势在必得的意思。 否则当日青江山,他也不会想要抢景延月的功劳了。 如今,景延月突然冒出来,得到了完颜志的赏识,术鲁百户自然是不爽的。 虽然景延月只是刚从小队长晋升到了百户,按理来说,不可能光速晋升成了千户,术鲁百户最有利的竞争对手还是那些其他的老牌百户。 但是,景延月的存在还是让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威胁。 “你想做什么?” 术鲁百户眯了眯眼,冷声道。 他没有答应景延月,不想轻易落入景延月的套里。 “之前你在你家千户手底下的时候,怎么就没表现出你的本事?他死了,你倒是很有本事。” 景延月笑了笑。 “这不是因为从前都是听千户指挥,千户抛下我们逃跑后,我被迫在那个大衍的江晏手底下逃生,才发现自己的本事吗?” 景延月给出了无懈可击的理由。 正常情况下,一个小小的小队长,确实没有什么权利可以决定自己的带兵。 景延月这种情况,显然属于例外。 术鲁百户没有说话。 他冷声道:“你想做什么?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做出什么危害大金的事情。” “放心,”景延月笑道,“我一定会送给百户一个让百户满意的功劳。” “不需要百户过多的操心。” 景延月说完,道:“不打扰了,我先离开了。” 她说完,扭头就走,只留术鲁百户还在原地,没有说话。 按照景延月的建议,他们迁徙到了附近的那个山头上。 在那里驻扎了下来。 景延月说的确实没错,这里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不容易被困死在安阳道上。 只是,她没有告诉金人的是,山上视野开阔,意味着大衍人也能够察觉大金的动向,提前做出决断。 当然,看起来,这点小小的麻烦,和被困死在安阳道上相比,似乎无足轻重。 但是,站在大衍的角度上,对于困死这只金兵毫无兴趣,他们的战略目标自始至终都放在了青阳城身上。 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掌握这只金兵的动向,不让他们轻易支援青阳城就好了。 这其实是一个阳谋。 只要这只金兵还在安阳道上,他们要么选择被监视动向,要么选择被困死在安阳道上。 景延月只不过帮助他们做出了一个看起来更加“低风险”的选择而已。 换做谁来,都会做出这个决定。 实际上,因为大衍并不希望和大金在安阳道上纠缠,对于大衍来说,这个选择收益也是更高的。 这一点,只有从全局出发,深刻了解双方的目标才能发觉。 景延月对此很熟练。 从微观而知全局,这是上辈子她擅长的事情。 下一步,只需要等待江晏那边的动作了。 景延月并不担心。 她知道自己在这边,看似没有上战场杀敌,实则在暗中分散金人的注意力,对江晏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 景延月知道,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等这件事情结束,景延月就会尝试在正面战场上和金人对抗。 景延月面色平静。 实际上,她已经在思考怎么设法离开金人的队伍了。 混到百户这个份上,景延月其实很难再往上走一步。 因为景延月的军功,必然不能依靠杀大衍人来获得,因此只能投机取巧。 比如像现在这样。 但是时间久了,完颜志必然会怀疑。 景延月本来就遭受过一次质疑,完颜志对他的信任本就不多,景延月不敢轻易消耗在这件事情上。 景延月需要等待一个机会。 和江晏配合,一举让完颜志踩坑,如果能顺势拿下青阳城就更好了。 凭借着这些功劳,景延月想要成为一方主将,也是不难了。 这才是她的目的。 …… 另一边。 江晏坐镇营帐,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带兵上战场。 “将军!”有斥候赶了过来,和江晏汇报前方的情况。 江晏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似乎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金人的将军应该坐镇后方,但是从斥候侦查到的情况看,面前,他们面对的这一只队伍似乎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来。 江晏皱了皱眉,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本能的发现了不对劲。 按照他之前的设想,负责安阳道的主将是细作,金人知道了安阳道的情况,必然会派重兵,完颜志或许甚至会亲自前往。 不过…… 江晏敏锐地在其中察觉了不对。 “安阳道如今是什么情况?”江晏问道。 “斥候马上就到。” 底下有人道。 等负责侦察安阳道的斥候到了,江晏材了解了情况。 “他们上了山?”眯了眯眼。 “是的,并且,属下还发现了一处古怪。”那名斥候皱皱眉头,开口道,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江晏。 “有点意思。”江晏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心中却是明白了过来。 是景延月在那边。 而且,通过景延月表示出来的信号,江晏确定,完颜志不在大营,也不在安阳道! 第87章 默契 于无言之中,江晏和景延月已经有了默契。 江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安阳道那边,景延月和大衍的卧底在,不可采取举措。 “安阳道那边,派几支小队盯着,不可轻举妄动。” 江晏开口道。 “是。” 属下应道。 “父帅那边……”江晏思索了一下,不太放心,“我亲自去一趟,说明情况。” 他说完,目光落回了沙盘之上。 “至于这边……” “吩咐下去,就地安营扎寨。” “是。” 江晏目光坚毅,已经有了决断。 吩咐完属下之后,江晏就离开了营帐,去找了江云朗。 “父帅。” 江晏开口道。 “怎么了?”江云朗正在看地图,见到江晏,有些诧异,“你不是在和金人对峙?” “根据可靠消息,完颜志在那支队伍里。”江晏知道四下无人,直接开口道,“末将考虑过了,我们可以将完颜志留在那里,不让他有机会支援青阳城。” 江云朗有些奇怪的看着江晏:“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延月在敌营那么危险,你难道还敢私下联系她?” 江云朗皱起了眉头。 对于这个儿媳妇,江云朗很显然十分满意,不愿意让她陷入危险。 江晏讲了事情的经过。 “父帅放心,延月此刻在安阳道,通过特殊的渠道向我透露的信息,这是我与她之间的默契,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我这次过来,还想告诉父帅,安阳道如今的金兵都驻扎在了山头,很好监控,景延月在那支队伍里,我们不好围堵。” 江晏开口,语气认真的解释道。 江云朗点了点头。 “她总是在金人营帐,终究是多了风险,既然奸细已经查出来了,还是让她早日回来的好。” 他忍不住担心,关心了一句。 “父帅放心,能联系上延月时,我会和他说的。” “好。”江云朗道,“就按你说的来。” “我留在这里牵制完颜志,青阳城那边重要,还请父帅亲自出马,早日拿下青阳城。”江晏开口,“细作虽然查出来了,但终究不可掉以轻心。” “眼下,金人精锐遭受牵制,是我们的机会。” …… 江晏与江云朗谈完,才离开了营帐。 牵制完颜志,其实很简单。 只要完颜志知道江晏在这里,完颜志就不会想要带人离开。 打仗就是知己知彼。 江晏知道完颜志的性格,此人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不会轻易认输,必然希望和江晏一决雌雄。 青阳城那边得不到支援,大衍集中兵力进攻,必然有机会反攻。 而江晏和景延月在两边牵制援军,也可以避免大衍被金人的突袭乱了阵脚。 不过……江晏心里清楚,障眼法是个好东西。 他想要牵制完颜志,同时也是牵制了自己。 而为了一个区区完颜志,让江晏无法机动,其实也是有些吃亏的。 虽然完颜志是这支金人的主将,手底下有两万多人,换算过来,地位其实和江云朗差不了太多。 江晏已经有了决定。 …… 另一边,景延月也在有所动作。 她同样也不想被受制在安阳道。 简而言之,景延月潜伏在金人这里,就是想要在内部乱了金人的阵脚,而不是守在安阳道上无所事事。 因此,她才会特地去找术鲁百户。 平心而论,景延月这次并不准备坑术鲁百户,她要坑的是远在他处的完颜志。 这个军功,景延月倒是真的会送到术鲁百户手里。 不过……就看他能不能受得了了。 “千户,难道我们就要一直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吗?” 又一次开会。 术鲁百户一脸暴躁。 两天过去了,大衍毫无动静。 他们就在这里无所事事,浪费时间,毫无用处。 景延月许诺给他的军功也没有办法获得。 “安阳道是要地,我已经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了将军,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得到将军的命令。” 独吉千户正说着,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完颜志的命令来了。 “回千户大人,将军命令你们带着所有人马,放弃安阳道,直接去支援青阳城。” 来人语气极为严肃。 “将军的意思是,即刻出发,军情告急,刻不容缓。” 那人低着头禀报道。 景延月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暗地里却有些惊讶。 完颜志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如果江晏看到了景延月留给他的暗号,就会知道大金的动向,按照景延月对江晏的了解来看,江晏多半会留下来牵制完颜志。 不让完颜志支援青阳城。 而安阳道,看似是军事要道,实际上双方都没有把重心放在这上面。 完颜志不愧是久经沙场,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明白。” 独吉千户道。 术鲁百户脸上,不满的神情瞬间收敛了起来。 “千户,属下请战,一定要杀个大衍落花流水。”术鲁百户拍拍胸脯,道。 独吉千户沉声吩咐道:“都吩咐下去,迅速整军,准备出发,派斥候去查看前面的情况。” “是。” 吩咐完之后,独吉千户才和手底下的百户们商讨了起来。 “战必然是要战的,将军在这个时候,吩咐我们去青阳城,必然是察觉到了大衍的动向。” 独吉千户道。 景延月在旁边默不作声。 这就是埋伏在金人队伍里的好处。 作为所谓的“亲信”,他们在干什么,景延月都一清二楚。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方便把信息告诉大衍。 好在,景延月仅凭借自己的本事,也可以在这里立下军功。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了起来。 这是一个好机会。 很合适的机会。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青阳城的情况。”另一个百户皱着眉开口。 不能知己知彼,他们会很吃亏。 “你怎么看?”见景延月迟迟没有说话,独吉千户问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景延月身上。 是啊。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景延月似乎没有开过口。 这和她平时的风格完全不符。 “怎么,你不会是不敢说了吧?”术鲁百户嘲讽出声。 第88章 朝廷 景延月并不理会术鲁百户的挑衅。 “既然是将军的命令,咱们去做就是了。” 景延月淡淡开口道。 “不管大衍有什么动向,总比枯守在这里一事无成要好。” “将军也未必知道青阳城的情况,否则何苦瞒着我们,让我们涉险?” 不得不说,景延月说的有道理。 完颜志没有必要隐瞒不告诉他们青阳城的情况。 他们是完颜志的下属,隐瞒情况让他们从零开始了解青阳城的情况,只会让他们面对大衍吃亏。 所以,完颜志什么都没说,肯定不是故意隐瞒。 独吉千户想,将军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才让他们火速前往青阳城。 “好了。” 独吉千户没有在问,只是威严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众人。 “都去准备吧。” 众人收拾了一番,朝着青阳城去了。 景延月没有主动再去找术鲁百户,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再惹出事端。 至于青阳城…… 对景延月来说,那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危险之处在于,唯一确定景延月不是江晏的人就是远在不知何处的完颜志。 独吉千户他们只是知道这个误会,并且知道误会解除了。 而青阳城的守将完颜渝不仅见过景延月,还把景延月当作江晏,交手过好一阵子。 景延月当日被狼狈驱赶入青阳城出不去,借用火药从山上逃窜,可都发生在完颜渝的眼底。 就算完颜渝不会和景延月碰面,青阳城那么多大金的士兵和她交过手,很难说哪个不会记住她。 哪怕不知道景延月是“江晏”,也会知道她是大衍人。 如果青阳城的士兵和这边的大金士兵对上了,认出了景延月,对于景延月来说,是莫大的风险。 战马上,景延月一边骑着马随着大部队朝着青阳城赶去,一边陷入思索皱起了眉头。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是景延月必须前往青阳城。 她没得选。 好在,如今青阳城已经被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多半是出不来的,所以,暂时来讲,露馅的概率并不大。 否则当初景延月也不会敢冒险。 只需要小心一些……景延月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很快青阳城就近了。 他们不能靠得太近。 因为大衍人围在了那里,他们如果靠得太近,必然会被发现。 他们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 “下一步我们需要做什么?” 景延月知道,送信的时候,完颜志给独吉千户单独送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但是新的内容,却是不被他们这些百户所知道的。 独吉千户站在马上,操控着马匹来到了一个视野开阔但是不容易被敌人发现行踪的地方,他眺望着远处,青砖搭建起来的青阳城。 他开口道:“将军让我们集中有生力量,豁开一个口子,将补给送进去。” 独吉千户这时候才缓缓道。 “大衍人围城多日,咱们的主力尚被牵制,不能及时增援。” 景延月皱了皱眉,开口道。 完颜志不能亲自过来,必然是因为被牵制住了,无法动弹。 这个道理,景延月明白,独吉千户也明白。 “咱们即使是这时候想办法送了粮草过去,里头的人也不能支持几日,早晚都得有别的办法。” 他们又不是专门运粮的部队,只是粮草有些冗余,可以想办法给青阳城内补给,实际上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困在青阳城里面了,那就倒大霉了。 大家心知肚明。 再怎么觉得自己是大金的勇士,想要为大金献出生命,他们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因此,景延月的话,也是他们的心声。 术鲁百户很难得的没有反驳景延月。 景延月继续道:“将军为何不上报朝廷,请求增援。” 区区两万金兵和十几万大衍人耗在这里也有一些时日了。 景延月早就觉得奇怪了。 完颜志到底在想什么? 大衍和大金打仗,虽然大金向来是以少胜多,轻松取胜,但这次很显然大衍派出去的都是精锐。 很多时候,大金并没有讨到太多的好。 甚至,因为江晏和景延月的默契配合,在某些方面,大金甚至一直在吃亏。 但是,完颜志一直没有请求支援。 大金多派点人出来,完全可以迅速打散大衍的十几万大军,然后从青阳城往南继续打下去。 但是大金没有。 完颜渝也没有和金人以往一样,占据了城池之后,并不驻扎,抢完粮食就跑。 总之,景延月感觉透露着一股古怪。 虽然这并不影响她做决定。 无论大金发生了什么,完颜渝和完颜志有再多的念头,对于大衍来说,目的都只有一个。 青阳城必须拿回来。 独吉千户似乎隐约知道一些内情,他听了景延月的话,微微皱起眉头,斥责道:“将军的决定,也是你可以质疑的?” 不过,看在景延月一直在队伍中建言献策的份上,独吉千户倒是没有继续再多说些什么,他只是开口道。 “将军有令,必要的时候,可以想办法解救出青阳城里面的同胞们。” 独吉千户开口道。 若是任由着青阳城里的人被大衍围困饿死,只怕完颜志即便获得了胜利,也要在朝廷上被参上一本。 独吉千户对朝廷之事有所了解,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的发生。 当然,这种朝廷上的弯弯绕绕,也不是会兰延这种小队长出身的百户可以了解的。 独吉千户声音粗狂道:“好了,不要讨论将军的决议了,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确定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样,大家的重心终于回到了目前的任务上。 景延月的大脑高速运转。 她在想,术鲁百户这个棋子,在棋盘上,到底能怎么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殊不知,术鲁百户此时也在静静地打量着景延月。 他的目光有些隐晦,带着一丝探究和疑惑,景延月此时正在思考,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这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