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皇叔后她飒翻全京城》 第1章 满门抄斩 风暖鸟争春,瑞兽吐香。 姜明枝趴在半开的窗棂前,像个了无生气的瓷娃娃。 西府海棠开得如火如荼,映红了她的眸子,寒意从她四肢百骸渗出,仿佛又浮现出,那日周家满门覆灭的满地猩红…… “斩!” 一声令下,人头如落瓜,东市菜口转眼就染开一片猩红血色,人群喧嚣到达沸点。 “小姐当心啊!” 姜明枝瞳孔骤缩,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滚落在她的绣鞋旁,那瞪大的眼珠子布满血丝,耳边污污糟糟的全是议论之声。 “这周家也真是可怜,将军府邸,泼天富贵,如今一朝成了脚下泥,一个根儿都没留……啧啧!” “是啊,周家还出了一个王妃呢,那是何等的贵人啊,要知道这位瑾王可是有望登上大宝的呢。只可惜啊,这位王妃命薄,年纪轻轻就没了!” 就在一阵议论纷纷中,人群外传来一阵的哭声,姜明枝回头,就看见一众白衣素服的女子往这边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光影幻动,她看着祖母,婶婶,妹妹们从眼前走过,她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老天无眼,害忠臣死于构陷,天家无眼,让奸臣当道,这明州迟早要亡在这等乱臣贼子手里,如今我周家满门落得如此惨境,当真是荒谬可笑……” “什么人!不想活了?给我拿下!”行刑官正是瑾王楚谨呈,见有人闯刑场,他面色一沉,立刻着人上前阻拦。 说话的人是辅国将军府周家的老夫人,没等府衙官差来拿人,老夫人一声厉喝道:“不必劳烦大人了,我等今日来,就是为我周家喊冤,让世人知道,我周家所受不白之冤,并不曾想要活着回去!” 老太太一句话说完,周家众女眷忽然拔出头上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扎入自己的喉咙之中…… “不!”姜明枝心跳骤然加急,厉声喊出,试图阻止周家一众女眷的行为。 可周遭的声浪却将她淹没,姜明枝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没了知觉。 风暖花闲,蝶飞蜂舞,帘下裙袂翩翩而过,一阵风涌入屋内,夹杂着春日梨白的甜香。 姜明枝睁眼,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院子里咕噜咕噜的煮药声传来。 “哎哟,姑娘什么时候醒的?” 青棠姑姑推门进来,就瞧见姜明枝唇瓣苍白,额角满是汗珠,忙招呼人进屋伺候。 “怎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方才主母那边才派人来问过了,说大小姐若是有哪里不舒服的,还得延医请药,不可耽误了。” 青棠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姜明枝坐起身来,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小姐,瓷枕有些硌人,老奴正在做棉花枕头,就快好了,您再忍忍。” 回应她的,是落针可闻的安静。 见姜明枝始终一语不发,青棠姑姑面露几分急色,“瓶儿那起子没个轻重的东西,刑场那种地方,怎么能带姑娘去看,回来就魇了三日,成宿的冒冷汗说胡话,好在是那跳大绳的何仙姑为小姐祛了邪气,否则若是有个好歹,太夫人该有多难过啊!” 被训斥的丫鬟瓶儿也委屈得紧,“从前小姐是哪儿也不去的,那日也不知道怎么发了狂,一定要出门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了菜市口,正巧遇上那档子事儿。” 也对,青棠姑姑想到自家小姐得了傻病后就没踏出过院门口,如今乍然好了,瓶儿摸不准她的脾性,倒也是常事儿,只是这些个小丫鬟,不多敲打就不好好做事。 青棠瞪了瓶儿一眼,也没有在说什么了。 姜明枝自从看了周家一众人菜市斩首,回来便病了,这几日汤药就没间断过,却还是不好,不知是谁说姜明枝怕是撞了邪祟,锦衣侯夫人冯氏这才请了何仙姑来做法。 这些事,姜明枝是不知的,从瑾王妃到周岁欢,这短短时日里,她只觉得天翻地覆全然都乱套了,目睹周家行刑,至亲赴死,血流成河,那股子藏在心底的恨意,像是被明火点燃再难压制,似要涌出来毁天灭地。 爹爹、娘亲、祖母……兄妹们全都死了!楚谨呈,好狠的心啊! “铜镜。”姜明枝缓缓出声,问青棠要了铜镜。 听姜明枝开了口,声音平缓和煦,青棠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忙应声去取了铜镜来。 银盆脸,瑞凤眼,鸦髻乌黑,因着病中,面白如纸,唇色也有些苍白,却难掩少女清丽雍容的贵气。 倒是和自己从前的长相大不相同了,倒也是,自己如今可不是瑾王妃周岁欢了,而是锦衣侯府那位不受宠的嫡长女周岁欢了。 姜明枝的贵气,和她不同,周岁欢的贵气是爹娘宠爱的底气,姜明枝却是骨子里流淌着五姓贵族之首王氏的血脉,那是真正的大家氏族,虽无爹爹宠爱生母庇护,却也是名副其实的贵女。 只是这位贵女竟然是个傻子,只怕那位继母冯氏,也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的! 就像瑾王妃周岁欢,外人都说她嫁了乘龙贵夫,夫妻恩爱,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又有谁知道,她就是死在瑾王的刀刃之下,又有谁知道,她这好夫婿,串通外室偷梁换柱! 闭上眼,那场噩梦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中再次浮现。 “什么叫策儿不是我的儿子?什么叫嫁妆悉数交给你?” “是我没说明白吗,策儿是本王和白慧娘所出,白氏这些年养在外面,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本王就是想告诉你,策儿不是你儿子,你别白费心思了,想要安稳度日,就快些把你的嫁妆都交给本王!” 她还记得,当时楚谨呈的样子,那样的狰狞可怖又陌生,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就一个儿子楚策安,养在膝下十年,今日是她的生辰宴,早上策儿还亲自过来,给她送了莲子羹。 她乃高门贵女,前半生养在深闺不见风雪,后半生嫁与良婿夫妻恩爱,儿子也懂事乖巧,是汴京城公认的有福之人,可此时丈夫忽然告诉她,她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他还在外面养了个戏子作外室,那孩子就是外室之子? 楚谨呈原本没打算在周岁欢的二十五岁生辰宴上说这事儿,可他方才得知,周岁欢决定将自己的嫁妆交给娘家打点,全部留给膝下独子策儿,这不就是防着他动用吗。 可他现在急需这笔银子填补军饷亏空,若不然,父皇得知他挪用军饷,势必会对他大失所望,如今诸子夺嫡,正是紧要关头,他绝不能在此时出纰漏。 气头上,她去找白慧娘问明真相,只是真相让她发了疯,她一把扑向白慧娘,想拉着白慧娘一起跳下高台同归于尽。 这是他们欺她辱她的下代价! 只是还没等她靠近白慧娘,后背却是一阵剧痛……垂眸,一把利刃横贯她的心腹,殷红的血染红了她为今日生辰特地缝制的云锦春衫。 第2章 这药有何不妥 眼看楚谨呈在视线中越来越小,周岁欢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仿如厉鬼,耳边还响起男人阴骘的声音:“你以为本王为什么娶你?不识好歹,就是这个下场!” “王爷息怒,这里脏污,您别脏了自己的手,让妾身来吧。”白慧娘善解人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脚步渐行渐远的声音,似乎只剩下白慧娘一个人了。 周岁欢想笑,可她一动,胸口处便涌出涓涓血柱,耳边响起女人低沉的声音:“你真以为瑾王殿下从前对你是一片真心?” “我尊贵的王妃娘娘,您知道当初您诞下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提到儿子,周岁欢挣扎着抬起眼帘,怒目瞪着白慧娘,白慧娘似乎很喜欢她这个反应,笑了起来:“你可还记得,当时小世子的乳娘身边总跟着一个人,那人便是我,我啊,在小皇子满月的那天午后,趁着乳娘小憩,把他的脑袋捂在了棉被里……” “小世子很是可爱呢,被捂在被子里,一双小手小脚还在空中挥舞着,我想他当时一定很想娘亲在身边救救他吧?” 白慧娘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去,欣赏着周岁欢痛苦的神色,绣花鞋狠狠碾在周岁欢的手背上,泄恨般,狰狞着,笑着,和她目睹至亲惨死之时那些吵嚷交织在一起…… “呕——!” 姜明枝胸口一阵翻涌,俯身捧着痰盂就吐了起来,一阵腥气让她恶心,她抬手就将床头小杌子上的药碗打翻了。 这药的味道不对劲,她自幼跟随祖母长大,周老夫人是医药世家出身,太爷爷更是宫中御医,她幼时耳濡目染,也学了些本事在身上。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青棠和瓶儿都被姜明枝这忽然的举动给吓住了,瓶儿更是紧张兮兮地低头去打量姜明枝:“小姐不会是……又傻了吧?” “这是什么药?”姜明枝没有理会瓶儿的话,而是径直问青棠。 “这药是小姐多年来一直在吃的药,这几日您病着,郎中让暂时别吃了,今儿个夫人叮嘱,说还是要继续吃,可别又病回去了。” 原来是这位京都风评甚好的锦衣侯夫人冯氏的手笔。 她做瑾王妃那时,也听闻过这位继室填房的好名声,只是没想到,这马屎皮面光,内里是糟糠! “小姐,这药……可是有不妥?” 青棠是个伶俐人儿,闻音知雅,立刻察觉到了姜明枝的用意。 姜明枝看了一眼屋里屋外伺候的人,并未说话。 “都去院子外面守着。”青棠姑姑亲自到了门口,吩咐槿花院里的人全都出去,连瓶儿也没留。 等到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姜明枝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外祖母给我的人?” 青棠愣了片刻,旋即立刻回声:“是,奴婢是太夫人派遣给姑娘使唤的人,只是奴婢没用,还是没有护住小姐。” 想到自己在小姐八岁的时候,跟随小姐从东郡王家一同回京,不久后小姐就病重成了傻子,青棠就觉得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心中愧对不已。 姜明枝不想去计较从前的事情了,她看着远处博古架上的冰冷器具,声音也冷了下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 有些东西,本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冯氏是这锦衣侯府的女主人,她要做什么事情,有谁能大过她去? 不过是心思一转,姜明枝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还真有,只是现如今不在这京都城。 她想要腾出手去为周家洗清冤屈,报仇雪恨,就得先把现下的困境解决了,有冯氏在一天,她想要去做自己的事情,那就难如登天,可若是有人能制约冯氏,让她挪不出手呢? 只是自己如今身在泥潭,身边的人又鱼龙混杂,谁是谁的人,更是心里没数,说起来还真是难办。 “青棠姑姑,这院儿里的人大抵你都是清楚的,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怕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青棠点头,见姜明枝神色慎重,也愈发肃然起来。 “小姐,您不会是想要退亲吧?” “退亲?”姜明枝倒是没有想到,青棠心思灵活,她不过开个口,青棠便想到更远去了,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愧是王家出来的。 “当初您本与宋国公府说定了亲事,可您八岁那年却病了,国公府不肯点头,便说了三小姐过去,后来夫人又做主,为您定了她娘家侄儿,可是她那侄儿根本就是个孬种,招猫逗狗,眠花宿柳,小妾成群,外室也是数不清的!” 说起这个,青棠就觉得心头一阵窝火,“小姐,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当初那冯氏就是因此举,得了个贤惠的名声,可那时候小姐病了,能嫁人便已是不易,此事也就罢了,现在小姐已经好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何还能委屈这门亲事!” 姜明枝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这件事,或许是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登上瑾王府这样的门第。 只是若那冯家真是如此仗义之辈,她也不会做忘恩负义之徒,即便要退亲,也会给些补偿,可若不是呢?听青棠这么一说,姜明枝也对此事上了心。 她如今已经十八岁了,病了十年有余,也早过了议亲的年纪,汴京姑娘大多十四五就议亲,父母疼爱的就在家多养两年,十五六就嫁人生子。 若是冯氏真想让自家的娘家侄儿娶了她,冯家也早该来接人了,可现在已经过了三四年了,冯家却是一点迹象也无,想来这其中还另有玄机。 姜明枝起身,缓步走到半开的花窗前,阳光洒落肩头,花团锦簇的海棠树下筛了一地碎金,只可惜这外头春光正盛,身上却感觉不到半分暖意。 这也病了有些日子,如今,当打起精神做点事情了。 她阴差阳错占了姜家小姐这具身子,也应当为她做些事,为她这些年的不公讨些公道,至于周家……姜明枝闭了闭眼,这笔账急不来,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一定要查清此事。 还有她的那个孩子,竟然死在了一个戏子手上,何其可笑啊! 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一张张带血的面庞,那是曾经护着自己的至亲手足,如今却死的凄惨至极,再睁眼,姜明枝望着窗外明媚春光,一双瑞凤眼里清冷彻骨。 第3章 半夜起火 “青棠,你可知道周家的事情?” “周家?”青棠有些困惑的望着姜明枝,不太明白,为何小姐忽然问及此事。 “小姐说的,可是辅国大将军府周家?”青棠想到自家小姐那日目睹周家满门惨祸后大病一场,就不免有些忧心。 姜明枝点点头,她现在对外面的情况不清楚,周家的事情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掌握京都第一手的时事,否则事事都凭传言,那就太被动了。 青棠对周家的事情也不太了解,就把自己听说的消息告诉了姜明枝。 “去年两淮水患死伤上万人,今年朝廷怕涨水悲剧重来,拨款五百万两白银修葺两淮堤坝,押送这批银子前往的就是惠王与周将军,谁知这批银两半路被匪徒所截,惠王侥幸逃生回来,说是周将军串通匪患,周将军和其夫人都没有回来,陛下震怒,下令周家男丁全部菜市斩首,女眷充为官妓。” 说到这种祸事,青棠也是心中唏嘘。 姜明枝听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压下心头恨意。 “你说,周将军和其夫人没有回来?” 青棠颔首,“何止呢,这次周将军带上了自己的夫人和一位庶子,官银被盗,周将军一家也没了踪影,这才有了惠王说的,周将军蓄意盗官银,携家眷一起就是前兆。” “放他娘的狗屁!” 姜明枝气得拍案而起,吓得青棠一个哆嗦。 小姐一向是乖顺的,没和人红过脸,更别说这样的市井粗语了,这是怎么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姜明枝胸口一阵起伏,情绪难以平静。 青棠迟疑着回答:“邸报上就是这样写的啊,小姐,可是有个不妥?” 姜明枝此时恨不得一刀刀将惠王瑾王给活剐了,真是天家好兄弟啊,这一出大戏,真是他俩唱明白了! 她总算明白为何瑾王装了十年的深情,为何在她生辰那日装不下去了,想来这位瑾王是早就知道内情的,知道周家要倒台了,她死得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追究,也能脱开他这个周家女婿的嫌疑。 只是如今东宫无主,惠王行二,瑾王行四,两个人都有夺嫡之心,两个人怎么会串通一起谋害周家呢? 如果一切都是阴谋,那批官银又去了哪里呢? 姜明枝揉了揉眉心,心中沉甸甸的。 千丝万缕的关系,想要查明真相,还要抽丝剥茧,这真是一桩难办的事情。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她这个在锦衣侯府痴傻了十年的大小姐,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查明真相了,她得先把眼前的麻烦料理了才行。 说到麻烦,麻烦就到了。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青棠看了一眼姜明枝的神色,抬脚走了出去。 “原来是段妈妈,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棠笑着同那位段妈妈打着招呼,段妈妈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吩咐,不过是夫人让我们过来看看大小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小姐这会儿好多了,还得多谢了夫人的挂念。”青棠笑着朝冯氏的清辉院方向福了福,对段妈妈道:“你随我进屋吧。” “劳烦了。” 段妈妈对青棠一向是和善的,毕竟这位可是王家的人,并不是锦衣侯府的下人。 绕过破了洞的青纱屏风,进到内室,姜明枝倚着瓷枕躺在临窗大炕上,面色苍白,目光黯淡地望着窗外,仿佛一株看透世事沧桑的老树,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勾不起她的一丝兴趣。 炕几上放着一个碗,正是方才被她打翻的药碗。 段妈妈看见那碗,眸底闪过一抹亮色,这才笑着上前对姜明枝行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康安。” 姜明枝回神,点了点头,转头对青棠道:“药喝完了,拿下去吧。” 声音无力,倦怠之意十分明显。 青棠一听这话,就明白过来,吩咐瓶儿来收了碗,转身从炕几下拿出一个蜜饯匣子,“小姐,您吃颗蜜饯甜甜嘴,去去嘴里的苦味儿吧。” 姜明枝却是忽然一扬手,打翻了那蜜饯盒子,面色冷然地瞪着青棠:“贱婢,打量我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我死呢?!” 蜜饯盒哐啷落地,梅干儿杏脯洒落一地。 段妈妈吓了一跳,抬眼打量姜明枝,只见方才还倦怠疲惫的人,此时焦躁不安,怒不可遏的瞪着她们。 “小姐息怒啊,奴婢绝不敢有这等心思啊!” 青棠说完正要上前去,姜明枝又忽然语气一软,唤了一声娘,只是那声音仿佛小猫孱弱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段妈妈,请先回吧,小姐喝了药总是要发作一番的,让你见笑了。” 段妈妈见状也不愿多留,转身就跟随青棠出了屋子。 清辉院那边,冯氏听了段妈妈的回话,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这用了许多年的药,怎么会忽然没了效用。 “夫人是没看到,大小姐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着实是吓人!” 段妈妈描述当时的场景,说得有模有样的,听得冯氏畅快大笑起来。 她还以为姜明枝如今真的就好了,若是那样,她还真是麻烦了。 “夫人,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冯氏思忖片刻,“这如今满京城都以为姜明枝的疯病好了,我若是不带她出门,别人怕是觉得我这个做嫡母的藏私,苛待了她,既然她如今已经出过门了,那后日瑾王府纳侧妃,就带上她吧。” “那样的大日子,若是大小姐丢了人,咱们锦衣侯府的脸面可如何是好?” “我还就怕她不丢脸呢!”冯氏施施然喝了一口茶,笑着把玩起手中的白玉手串,“她越是丢人,旁人就越会觉得,咱们冯家娶这小蹄子是多仁义!” 段妈妈听了,不由打了个寒颤,旋即笑着点头:“夫人高明,是奴婢眼界太低了。” * “走水啦走水啦!” 月浅灯深,锦衣侯府却是火光冲天,已经在正院清辉院安置就寝的锦衣侯夫妇闻声而起。 锦衣侯姜荣清身形高大,站在庑廊下披了件披风就往火光方向去,“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了!”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拿了他的帖子去报水龙队的,这么大的火,几个人拿桶浇,怕是螳螂挡车。 来报信的内院婆子支支吾吾,“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大小姐的院子烧起来了……” 第4章 一记耳光罢了 春夜料峭,东风一吹,火舌就咋咋呼呼裹挟了大半个院子,姜荣清和冯氏赶到的时候,姜明枝披着湿漉漉的被子,浑身颤栗地站在那里,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这大半夜的,你这里是闹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的怎会烧了屋子?真是晦气!” 姜荣清本就一肚子火气,看见这个让他被耻笑多年的女儿,更是压不住怒意,当即就发作起来。 姜明枝浑浑噩噩的,仿佛没有听见姜荣清在说什么似的,没有答话。 青棠见姜荣清一来就劈头盖脸的训斥,压根儿没想着请郎中来看看小姐的有没有受伤,心中一阵酸楚,只觉得小姐实在命苦,当初姑奶奶怎么就嫁到这样的门户来了! “侯爷,大小姐受了惊吓,能否请个郎中来看看?”青棠见姜荣清没有请郎中的意思,索性自己开了口。 “她这个样子还请什么郎中,没得传出去叫人笑话!” 姜荣清一句话就回绝了青棠的请求。 “侯爷,小姐本就在病中,如今刚好些,太夫人那边已经得知了此事,若是小姐这档口上再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王家那边也不会同意。” 这话已然是僭越,可别人不敢说,青棠却是敢说的。 她是王家出来的人,本就不是这锦衣侯府的下人,太夫人把她给了大小姐,就是为了护着小姐的,即便是得罪了侯爷,锦衣侯府想要处置她,也是要王家同意的。 青棠这番顶撞和威胁,叫姜荣清一张老脸立时铁青起来,火舌噼里啪啦的吞噬着年久失修的腐木,隔着这么远,还是能感觉到热浪扑到脸上。 冯氏见状,忙上前打圆场:“青棠姑姑,我知晓你是担心大小姐的身子骨,既如此,就应当快些带着大小姐下去,侯爷这会儿也是在气头上,等会儿自会请了郎中过来。” 青棠原本对锦衣侯府这位继室填房有几分敬重的,可如今听小姐的几句话,她倒是觉得,这冯氏虚伪的很! 闻听此言,青棠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也没道理继续和姜荣清黑脸,“夫人,如今我们大小姐的院子被烧了,大小姐能住到哪里去呢?” 这锦衣侯府虽然很大,可锦衣侯府也就只有几个院子能住人,府中三位小姐两位哥儿,还有一个姨娘,院子住的是满满当当的,总不能叫堂堂嫡出大小姐住到前院客房去吧? 冯氏正寻思怎么安排,姜明枝却忽然开口道:“我和妹妹一起住。” 妹妹?冯氏眉头微蹙,姜玉书是姜明枝是一母同胞的,姜玉珍是她屋里的姑娘,两姐妹是住在一处的,难道还要将姜明枝也安置过去? 可姜明枝难得开一回口,她若是回绝了,岂不是让人觉得她这个继母刻薄? 想了想,冯氏只能点头应允,“也只能委屈大姑娘几日了,母亲明儿就让人收拾新院子出来,也好让你住着舒心些。” 姜明枝点点头,然后看向姜荣清,似乎此时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似的,冲姜荣清福了福身:“女儿也不知为何会半夜走水,父亲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在姜荣清隐忍的怒气下,扶着青棠的手背去了姜玉珍的院子。 姜玉珍住在宝珍楼,是个两层的绣楼,此时藏珍阁也是灯火通明,若不是冯氏让人看着不许姐妹两个过去,姜玉珍早就跑过去看热闹了。 “真是个扫把星,这大火怎么不烧别的院子,偏烧到她屋里去!”姜玉珍嘟着嘴骂着,说到这里看向坐在对面的姜玉书,忽然拉长声音到:“你应该很盼着她早些死的吧?” 一直垂首不语的姜玉书骤然抬头,目光如烛火般灼灼,正要开口,外面就响起一阵搬东西的动静,紧跟着姜明枝一行人便进了院子。 “大半夜的,这又是闹什么!”姜玉珍看着面前似从碳灰里爬出来的一行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青棠闻声,脊背笔直道:“三小姐,大姑娘的院子着了火,没法子住人了,夫人说了,咱们都暂且在宝珍楼安置。” “凭什么!”姜玉珍柳眉倒竖,不乐意的反抗道:“你们住这里,那我住哪里?” 青棠冷笑着打量了这宝珍楼一圈,声音不疾不徐:“大小姐自然是要住主屋的,三小姐是妹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姜玉珍不干,瞪着一双美眸,气呼呼道:“这是我的院子,主屋也是我的,你们要住这里,那就住旁边的厢房去!” “三小姐。”青棠声音冷淡,“大小姐是元夫人嫡出,论尊贵论长幼,主屋都应当是大小姐住。” 说完也不和姜玉珍废话,直接吩咐人挪东西。 姜明枝懒得和姜玉珍多说什么,她今晚放这一把火,就是为了住到这宝珍楼来的。 宝珍楼是锦衣侯府很好的院子了,院子里花团锦簇,屋内陈设摆件儿都是精美雅致,姜玉珍不愧是冯氏捧在心尖儿上的姑娘,一应的用具都是极好上等的。 比起姜明枝之前住的那院子,这里确实住着舒服。 有青棠在,姜玉珍闹腾也没用,看着丫鬟进进出出搬东西,姜玉珍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三妹,长姐应当也只是住几日,等新院子收拾出来了,长姐应当就会搬走了。”姜玉书看姜玉珍一脸的怒色,出声劝解道。 “再者,咱们三个也少有聚在一处,如今长姐的病好了,怕是没多久也要出阁了,咱们……” 她一句话没说完,姜玉珍一巴掌就甩在了姜玉书的脸上,“贱蹄子,你要和她亲近自去便是,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说完转身就去找冯氏去了。 捂着脸,火辣辣的巴掌一直从脸颊延伸耳根,姜玉书看着姜玉珍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等姜玉珍的丫鬟都跟着出去了,姜玉书身边的小丫鬟巧心这才上前,“小姐,您何必要劝她,素来跋扈惯了,小姐是她姐姐,这府中正正经经的嫡小姐,竟被她如此羞辱打骂!” 她为主子抱不平,姜玉书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一记耳光罢了,走,随我去看看长姐吧。” 第5章 瑾王府喜宴 姜明枝洗了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站在二楼栏杆前望着被烧掉的院子。 水龙队已经到了,这会儿火势已经小了,只是那院子,已经烧的没剩多少了。 姜玉书在转角处顿了顿,这才继续抬脚朝姜明枝走去。 “长姐。” 听见一声柔柔的长姐,姜明枝有些意外,扭头看去,就见姜玉书一身青绿色春衫,朝着自己走来。 青棠在指挥小丫鬟们收拾按照姜明枝的习惯重新布置过后的屋子,瓶儿正在给姜明枝擦头发,暗处窸窸窣窣的草虫声传来,若不是远处浓烟滚滚,夜色很是静谧。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隐约有两三分相似的少女,姜明枝声音柔和地问道。 方才楼下发生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她这个亲妹妹本就性子软弱,还是被冯氏养成这样的,一个嫡小姐,也能让人给欺负到这个境地,实在有些稀奇了。 “长姐,我……”姜玉书看着姜明枝,眼眸发酸,鼻子一红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姜玉书眼泪倏然落下,姜明枝有些猝不及防。 “是我没用,让长姐这些年受苦了。” 姜明枝听着,心中有些动容,只是看姜玉书在这府中的处境,她即便是有心,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了,这事儿不怨你。”姜明枝伸手,替妹妹抹去眼角的泪,“你年纪尚小,在家中又无人庇佑,这些事不是你能做主的。” 姜玉书看着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的长姐,心下漫过说不清的情绪。 姜荣清此时却是气急败坏,上好的官窑青盏被他摔得粉碎。 “一个下人,也敢仗着王家的威势在我府上撒野了,真是当着天下都是他王家的不成!我看这把火,说不定就是这傻子放的,真是祖先不佑,竟然让我们府上出了这样的孽障!” 一旁的冯氏捏着帕子,眼角眉梢透着畅快。 她还就是喜欢看侯爷和王家这些戏码,闹得越难看才越好呢! “侯爷,您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都是妾身出身不好,否则侯爷哪里还用看王家的脸色啊!” 冯氏面色戚戚然,拿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脸伤心状。 姜荣清重新接过一盏茶,手止不住发抖,险些气得再次砸了茶盏。 冯氏娘家确实是势弱了些,和王家是没得比的,不过冯氏这些年是一心一意为着侯府着想,姜荣清想到她一片苦心,这才收了火气。 冯氏见状,抹去并不存在的泪水,展颜笑道:“侯爷也别气,到底是要嫁出去的姑娘,如今既然她这病都好了,我们也该把两个孩子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这个让他被耻笑多年的女儿,姜荣清是一天也不想多看的,闻言点点头,“此事是该赶紧办了,只是她这时好时坏的疯样子,委屈你娘家侄儿了。” 冯氏掩口而笑,顺势倒在姜荣清怀里,柔声柔气道:“侯爷说的是什么话,妾身既然与侯爷是夫妻,夫妻一体,侯爷的烦恼就是妾身的烦恼,能为侯爷分忧,妾身就是刀山火海也愿过的!” 夫妻俩相拥一处,好一番云雨方才罢休。 已是夜深人静,姜明枝却没有睡意。 她在想事情,瓶儿今晚值夜,就睡在床边脚踏上。 听见瓶儿翻身的动静,姜明枝想了想,问道:“瓶儿,二小姐在府中,一向是如此好说话的吗?” 瓶儿本就没睡,闻声骨碌碌坐起身来,“小姐,您是说二小姐啊。” 她想了想,答道:“二小姐是府里最好说话的主子,虽不如您和三小姐姿容出色,却最是和顺可亲的。” 说起和自家小姐一母同胞的二小姐,瓶儿皱了皱眉,一边思索一边道:“只是二小姐素来和清辉院那边亲近,与三小姐比您还亲近。” 这倒也不是什么挑拨的话,这两个,姜明枝从前做瑾王妃的时候,也曾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那会儿见元夫人所出的姑娘,和这位继室所出的姑娘如亲姐妹一般,还觉得冯氏对两个姑娘该是一视同仁的。 只是看姜玉珍对待姜玉书的样子,她就觉得,这些怕都是表象罢了! 若是说姜玉书为了求生存,和冯氏亲近,倒也说得过去,毕竟长姐痴傻,又无长辈庇护,这锦衣侯府她无人可以依仗,只能巴结冯氏,求她以后能在议亲的时候说个好人家,倒也合情合理。 想到一个堂堂嫡小姐竟然要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姜明枝对这个妹妹,也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说起长辈,姜明枝想了想,“我父亲,是不是还有一个嫡母?” 瓶儿打了个哈欠,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老夫人在定州祖宅呢。” 德安二十三年,三月初九,瑾王府纳侧妃,请了汴京城公卿伯爵和一众有脸面的人家,锦衣侯府也在列。 正妃周岁欢“病故”不过月余,瑾王府就迎接新人入府了,不免有人说起瑾王薄情。 瑾王倒是聪慧,在一众宾客的眼前,以伤心正妻亡故而病为由,无法亲自迎侧妃入府,演了一出深情的戏码。 姜明枝几个锦衣侯府小姐,跟随冯氏落座。 冯氏低声对身边的段妈妈说了几句,似乎是不太满意瑾王府这个座次排序,姜明枝看了一眼,前头坐的竟然是四正品的大理寺少卿的内眷,难怪冯氏面色难看了。 “大姑奶奶原来这这里!”含笑的声音传来,侧身看去,就见一身石榴红银梅纹褙子,身量颇为丰腴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二弟妹什么时候到的?” 见到娘家弟媳江氏,冯氏立即扫去不悦的神色,换上一脸端庄大方的笑容。 冯氏身边的丫鬟欠身行礼,喊着江大娘子妆安,其余姜家跟来的下人也跟着行礼,冯氏拉着江氏落座,“快叫你们家几个丫头与我们一起吧,正好咱们也说说话。” 江氏捂着嘴笑,落座后便问道:“姐夫呢?” “他们去同瑾王道喜去了。”说话间已经将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遍,见没人注意,这才低声道:“说是病了不见客,可侯爷他们却不能不去拜见的。” 这话说起,难免带了几分自得,江氏是熟知自己这个大姑姐的做派的,仗着自己嫁了侯门,每次回娘家都拿腔作势,她早习以为常。 江氏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目光却落在了对面眼观鼻鼻观心的姜明枝身上。 第6章 婆婆款儿 “听说她那痴傻的病症是好了?” 江氏从前对这位痴傻的侯府大小姐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若不是她那死鬼娘留了丰厚的嫁妆,冯家怎么会答应下这门亲事! 自从两家有了婚约的消息传出去,她每次回娘家,都难免被妯娌讥讽一番,说起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她是一点也不喜欢的。 冯氏咳嗽一声,示意江氏不要此时提起这事儿,用帕子掩了掩口,低声道:“回头与你细说,倒是昨儿个侯爷提起,大姑娘如今年岁大了,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江氏笑了笑,并未答冯氏的话,目光依旧盯着姜明枝,要在她身上看出朵花儿似的。 “去给我斟杯热茶来。” 姜明枝闻声抬头,就见这位江大娘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那面上虽是笑着的,眸底却不见半分和善。 冯氏没想到弟媳会忽然叫姜明枝给她斟茶,有些不明所以,目光也落在了姜明枝身上。 “叫你斟茶,你莫非聋了?” 见姜明枝并未有起身的意思,江大娘子有些不悦,面上那假笑也挂不住了。 青棠见不得自家小姐受这等委屈,毫不客气地回道:“江大娘子莫不是吃酒吃醉了,冯家小姐们坐着呢,自会听江大娘子差遣。” 江氏没料到一个下人也敢拦她的话,冷笑着看向冯氏:“哟,你们家的奴婢还真是没规矩,我一个长辈,竟然使唤不动你们家大小姐斟杯茶了?” 这话本只是想羞辱姜明枝的,可说出口,却也打了冯氏的脸。 这如今锦衣侯府,可是冯氏当家,侯府的下人没规矩,岂不是说冯氏管家不力? 冯氏也沉了脸,压低声音吩咐姜明枝:“你舅母叫你斟一杯茶,还不快去!” 青棠嘴角翕翕正要说话,却被姜明枝扯住衣袖。 “舅母吩咐,自然是应当的。”姜明枝应声站起来,笑着对江氏规矩行了一礼,这忽然的乖顺,倒是叫江大娘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这茶水还是要现沏的好,还请舅母稍等片刻,明枝去一趟茶水间。” 看着姜明枝带着人真往瑾王府茶水间去,江氏不由笑出声来,“我还治不了这小蹄,你瞧,还不是乖乖去了?” 冯氏想到姜明枝那是好是坏的傻病,心想等会儿若是闹起来,她看江氏这个蠢货还笑得出来不,打脸打到她头上了,不知好歹! 青棠跟着姜明枝往前走,瑾王府今日宾客盈门,奴婢们帮着上菜引路,找不到一个闲着的下人问路,青棠正郁闷,谁知就跟着姜明枝到了茶水间。 “小姐,您真是灵了,这么大的瑾王府,竟然也能找到茶水间在哪里。” 姜明枝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问路就找到了茶水间,好在服侍自己的人是青棠和瓶儿簪儿几个,都是信得过的,不会乱嚼舌根,这才放下心来,“碰巧罢了,我方才瞧着有丫鬟从这里端了茶水出去。” 说完吩咐青棠在这里等着,青棠不明白小姐要做什么,可想到小姐自打醒来后的行事做派,也没有多问,听从吩咐在茶水间泡茶。 重回故地,姜明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身份,而且还是来参加白慧娘和楚谨呈的喜宴。 想到那些新仇旧恨,姜明枝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白慧娘竟然是兵部尚书的外室所出,白家认回这个女儿,楚谨呈可又多了一个队友了。 姜明枝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轻车熟路避过旁人,就到了瑾王府正院。 只是还没等她跨过月洞门,就听见有人低声啜泣,竟然是从前养在她膝下的王府嫡子策儿。 楚策如今不过十岁,她倒是不相信他知晓此事,只是今日是他亲娘和亲爹成亲的日子,楚策怎么会在这里哭? “世子,您快别哭了,若是让王妃听见,可又要责罚您了,王妃已经故去,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有小丫鬟低声劝诫,听起来,白慧娘对楚策不止一次责罚了?姜明枝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策儿到底是她养大的,即便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可多年来都以亲母之礼待她,想来一时间也没办法和白慧娘亲近,白慧娘看到策儿总惦记自己这个养母,只怕是彻夜难眠吧! 姜明枝轻手轻脚退后,绕别的道去了正院后面。 她知道瑾王府的护卫一般都在哪里,此时此刻瑾王不在,只有刚进门的“新娘子”白慧娘在正屋,这里从前是她的居所,现在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楚谨呈想要和白慧娘双宿双飞,她偏不会让他如意。 从荷包里取出两粒长条的红褐色石子,用力一甩,石子当当两声呗丢到了屋顶上。 抬头望天,云层缓缓遮住了日头,风从天边起,似有大雨来。 姜明枝办完这事儿就往回走,饶是已经小心翼翼,半路上还是险被路过的婆子发现。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再回到茶水间,青棠等人已经将茶水沏好了。 前面院子里,王府请的戏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唱着状元娶亲,引得一片喝彩声,好不热闹。 姜明枝回来,亲自给江大娘子斟了一盏茶,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江大娘子眉眼一挑,皱眉道:“要吃你这一盏茶还真是不容易,我看你日后过门服侍公婆,这沏茶都得提前半日不成?” 竟然摆出了一副婆婆款儿来。 姜明枝本不想和这江大娘子对上,她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江大娘子随便怎么刁难,她不理睬便是。 可这江大娘子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三番两次拿她和江家的亲事刁难。 “若是嫁到谁家,服侍公婆自是本分,明枝无有不从的,只是江大娘子现在和明枝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姜明枝笑容得体,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周遭的夫人小姐们都听见,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哎我说大姑奶奶,我好歹是她未来婆母吧,你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敢拿话噎我了,往后过了门,岂不是要爬到我头上拉屎撒尿了?!” 江氏气短,朝着冯氏高声抱怨起来,显然今天是不打算轻松放过姜明枝了。 第7章 没规矩的小蹄子反了天了! 冯氏原本就等着姜明枝发疯病闹起来的,现在竟然好端端的泡了茶回来,正寻思着下一步怎么办,江氏却闹起来,正巧了。 “明枝这孩子,打小就身子孱弱,我自然是要娇惯她些,我说弟妹,这孩子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且多担待些吧!” 冯氏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引得周围的官宦内眷纷纷张望。 “担待?”江大娘子冷笑,指着姜明枝道:“你看看她,眼里哪里有你这个嫡母和我这个舅母?明明身有不足,就更该虚心进取才是,仗着自己是王太夫人的外孙女,趾高气扬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我今儿就非得教训教训她!没规矩的小蹄子还反了天了!” 姜明枝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神在在的捧着一碗春水米酒圆子,自顾自的用着。 在自己的前夫喜宴上闹起来,她并不介意,只是江大娘子这样小人得志猖狂之辈,她实在是不太想理睬。 “江大娘子这话好生可笑!”青棠见小姐并没有搭理江大娘子的意思,出声反驳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小姐没有规矩,不知江大娘子的规矩又何在?” “你还敢说我?”江大娘子气极反笑,环视一圈,见周围的人都在低语讥笑,更是胸口发闷,瞪着青棠,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我们家大小姐好歹也是侯门嫡女,尊贵且不论,即便是与你家说亲,那也是大人们定下的,与我家小姐何干?再者,现在我家小姐还没嫁人呢,头上自有侯爷夫人管着,什么时候轮的着江大娘子操心了?” 青棠素来口才了得,说话有有条不紊,姜明枝很是放心的,此话一出,也引得不少人点头赞许。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啊,这江家不过是出了个四品侍郎,哪来这么大的脸面,竟扬言要训斥侯府嫡女,人家双亲都在,什么时候轮得到她? 冯氏见弟媳被架在火上下不来台,咳嗽两声,这才悠悠起身。 “你这刁奴,素日在府中也就罢了,现在在外面,也这般刁钻,主子还没说话,你倒是全说完了,我也就罢了,顶撞几句不会与你见怪,可你家小姐往后是要嫁人的,如此顶撞忤逆,岂不叫人笑话?” 这话说的半遮半掩,落人耳朵,却很是有些听头的。 姜明枝用完一碗圆子,这才不疾不徐起身,冲冯氏和江大娘子各自福了福身。 诸人见状,目光齐齐落在这位锦衣侯夫大小姐身上。 姜明枝面上挂着一抹不失礼仪的清浅笑意,朱唇轻启:“夫人也不必如此,你若是待我好,我自然是会牢记心中,铭感五内,余生报答你,只是这举头三尺有神明,是好是坏,日久见人心罢了。”这话恰到好处的将冯氏的话堵了回去。 “江大娘子,你是冯家姻亲,我自然是敬着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按你的吩咐亲去沏茶,女子在内宅本就不易,你又何必与我一个没娘庇护的孤女剑拔弩张呢?” 冯氏听见举头三尺有神明,心中不由一沉,转念一想,若是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她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险些真被一句话给吓唬住了。 再听姜明枝这不疾不徐,看似漫不经心却句句都耐人寻味的说辞,冯氏沉了沉气,觉得这死丫头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见周围冲她们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冯氏心知此时不是收拾这小贱人的好时机,当下对弟媳使了个眼色。 江氏此时是被架在火上烤,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啊!在冯家谁不看她脸色说话?现如今竟然被一个没娘的贱丫头掀了脸皮! 可冯氏却死扯着她坐下,不许她再发作,江大娘子思及姜明枝很快就要过门,到时候落到她手里,要打要杀,还不是她说了算,这才作罢。 “总有机会收拾你,小蹄子别张狂太早!”她压低声音忿忿骂了一句,却还是叫青棠听见了。 青棠正要回嘴,姜明枝一个眼神,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除了这个小插曲,瑾王府的喜宴办的很是顺利。 锦衣侯等人回来的时候,给冯氏带回了一个消息:“方才也不知道怎么的,王府小世子在大堂上又哭又闹,说侧妃害了他母妃。” 这话说的很小声,姜明枝却是听得清楚,想到方才在主院碰见策儿在哭,此时再听姜荣清这话,她顿时一颗心揪了起来。 策儿才十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被白慧娘和楚谨呈所害,莫非是谁在背后串掇他? 王府没有其他妾室,她想不出会是谁这么做。 “瑾王情深义重,王妃故去,他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如今府中急需一个主母打理,这才急急娶了白家小姐进门。”姜荣清说起这个,不禁唏嘘,“真是天若有情天天亦老啊!” 姜明枝险些一口茶汤喷出来,她没听过更可笑的言语了! 亲手杀了原配发妻的凶手,怎么有脸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她思绪被旁的事情占据,却没注意到,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江大娘子正阴恻恻的盯着她。 而此时,姜玉珍藏在桌下的脚狠狠踢了姜玉书一脚,姜玉书吃痛,眼眶立时红了嗫嚅着喊了一声:“三妹妹。” 姜玉珍杏眼圆瞪,不许她乱说话,扯了她的衣袖,凑近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要是没办妥,回头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可是我……”姜玉书有些瑟缩地看了一眼端坐的姜明枝,眼底流露出几分恐惧的神色。 “夫人,瑾王府的这道蜜冬瓜鱼儿做的真不错,您瞧这雕工多精细啊!”段妈妈见侯爷和夫人都注意到了正在交头接耳说小话的二小姐三小姐,忙笑着出生,把几人的视线重新拉到了桌上的菜色上。 冯氏点点头,姜荣清却有些面色不虞。 这婆子也在侯府多年了,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一身的市井俗气。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惋惜,到底是冯氏身份低微了些,若是她能如元夫人王氏一样,有个不错的娘家,他也不至于被挤兑到朝廷边缘了。 想到王氏背后的王家,姜荣清顿觉心烦,好是好,就是势力太大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哎!你这丫鬟怎么回事!” 一道呵斥声忽然响起,姜荣清回神,就看见瑾王府的一个丫鬟正上菜,一道鹌兔野味汤竟然洒在了长女的衣裙上。 小丫鬟年纪不过十二三,见状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实在对不住,方才手一滑,不小心就洒了,求小姐饶恕!” 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锦缎织花的褙子,被汤水浸湿的地方格外明显,青棠见状,忙吩咐瓶儿:“你去马车上给小姐拿那身换洗的衣裳过来。” 第8章 古怪的旧事 “长姐,我陪你去吧。”姜玉书见状,忽然站起身来,声音温温柔柔的一如常态,可眼里却透露出几分紧张的情绪,仿佛害怕姜明枝会拒绝她似的。 姜明枝不由皱了皱眉,这可是和她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嫡亲妹妹,怎么像是很怕她? 她看了姜玉书身旁的姜玉珍一眼,正想要说什么,冯氏忽然开口催促道:“是是是,玉书陪着你姐姐一起吧,两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说的有些牵强,不过是换身衣裳,自有伺候的人,哪里需要姜玉书随行照看。 见冯氏如此的热切,姜明枝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她倒是想要看看,冯氏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难不成,她还想让姜玉书来害她这个嫡亲的姐姐不成? 念头不过一转,姜明枝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一紧。 她也是忽然想起,姜玉书这些年几乎是和姜玉珍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对她这个痴傻的姐姐几乎是不闻不问的,要说起情分,到底是比不上和姜玉珍的。 可若真的是姊妹情深,姜玉珍又怎么会像是对待下人似的,对姜玉珍非打即骂,同是侯府小姐,这也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只希望,姜玉书不要把她不多的信任都给消磨了。 “也好,你们姐妹快去快回。”姜荣清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不要乱跑,换好衣服赶紧回来,就让姜明枝去了。 跟随瑾王府的下人去了专门收拾出来客人休息的厢房,方才那笨手笨脚打湿姜明枝裙子的小婢女就道:“姜大小姐,奴婢去给您打盆水来梳洗一下吧。” 姜明枝点点头,小丫鬟就关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簪儿就有些不悦道:“这瑾王府的小丫鬟也太不当心了些,那么大的位置,偏生能将汤水撒到小姐的衣裳上。” 姜明枝一个眼神,簪儿忙闭了嘴,青棠眼珠子灵活地将屋子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再说什么,这里是瑾王府,她们还是要处处当心些才是,免得落人口实。 一盏茶的功夫,瓶儿就取了换洗的衣裳过来,姜玉书起身上前,主动接过了那衣裳,对姜明枝道:“长姐,我帮您把脏了的衣裙换下来吧。” 姜明枝点点头,没有拒绝。 她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从前的事情,换好了衣裳净了手,姜玉书就扶着姜明枝一同往外去。 “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明枝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正在出神的姜玉书吓了一跳,她忙摇头:“长姐多虑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明枝的目光就落在她挽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紧紧抓着姜明枝的手臂,十分的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姜玉书忙抽回自己的手,有些惊慌地解释道:“我方才岔神想事情去了,并非故意弄疼长姐的。” 那模样,仿佛林中受惊的小鹿,诚惶诚恐。 姜明枝的眉头不由的皱起,那天搬进宝珍楼,姜玉珍对姜玉书动了手,她就向青棠打听了从前的消息。 她和妹妹一母同胞,同样都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外祖母既然派了青棠来照看自己,想必对姜玉书也是有所安排的。 结果这一问,才知道,从前姜玉书身边的确是有个和青棠一起从王家出来的嬷嬷,那嬷嬷姓谭,乃是王太夫人的陪房,在王家的时候很是能干,姜玉书是三岁的时候回京的,谭嬷嬷就是那时候跟着她的。 衣食起居无不尽心,可不知为何,姜玉书十二岁的时候,这谭嬷嬷不知怎么就偷了二小姐的东西出去,之后就被冯氏做主,赶去了庄子上。 还有几个从王家出来,自小照顾姜玉书的小丫鬟,也被冯氏以不同的由头给打发走了。 姜明枝脑海里生出了一个念头,难道是冯氏想要挑拨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这才故意做些离间的事情,对年幼的姜玉书灌输疏远王家和她的想法? 这也不是不可能,姜明枝心中有些发沉。 自己如今占了这具身体,对唯一的这个亲妹妹,也应当多尽些心,从现在开始多对妹妹上些心,也还不算太晚。 想着,姜明枝忽然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刚开始还不明显,渐渐地就越发密集起来,让人感觉毛孔都扎了什么细刺儿似的。 “我想去方便一下,你先带着瓶儿她们回去,同侯爷和夫人说一声就好。” 姜明枝说完,也不管姜玉书什么表情,带着青棠一人,转身朝着方才换衣裳的地方而去。 青棠敏锐的察觉到姜明枝的异样,她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到了屋子里,姜明枝就顾不得其他,伸手在后背挠了一下,谁知却是越挠越痒,越痒越挠,青棠见情况不对,掀了开刚换的褙子一看,就见自家小姐拿那雪白如玉的后背,已然一片片红色的小疹子。 “哎哟,怎么这么多疹子啊!”青棠也是在后院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这疹子发得又快又急,一看就不是之前有的,顿时警惕起来。 “不对。” 青棠一边说,一边帮姜明枝脱下衣裳,“这衣裳上怎么还有一股子药味?” 难不成是有人在衣裳上动了手脚? 主仆俩对视一眼,姜明枝凑近绣了绣,眉尖微蹙,摇了摇头:“不是衣裳的问题,这是艾草的味道。” 春天用陈艾熏衣裳,可以防止惊蛰之后蚊虫渐多。,从前她在周家,她的奶嬷嬷就这么做过,只是锦衣侯府似乎没有这么习惯,她没有注意到姜玉书和姜玉珍身上有这么味道。 她把身上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都没有什么问题啊,就是簪子和项圈都仔细查看过。 就在她找不到头绪之际,目光忽然落在那个她随身佩戴的香囊上。 香囊是她刚醒来就一直带着的,之前也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过此时,她身上的东西都是有嫌疑的。 姜明枝缓缓拿近,不过片刻,她就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9章 和亡妻如此相似 竟然是霍麻粉! “真是阴狠的手段。”姜明枝用手帕将荷包紧紧裹了起来。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青棠有些看不明白姜明枝的举动。 她看了一眼青棠,青棠是跟了她多年的人,若是要害她,她有的是机会,她一个痴傻的姑娘能平安活到现在,还多亏了青棠的悉心照顾,她不会是放霍麻的人。 “将霍麻磨成粉,放进香囊里,人佩戴在身上,粉末就会随风吹进衣裳里。” 意识到是什么情况的青棠不由张大了嘴巴,“可是这香囊小姐一直佩戴的啊!” 自从几年前,从小姐的衣裳里发现了几根针后,姜明枝的衣裳和贴身的饰物,她都会亲自检查一遍,确认无疑才会给姜明枝,这香囊也是她检查过的啊,小姐一直很喜欢上面的玉兔望月花纹,就一直带着,从未出过问题。 “这荷包换过了。” 姜明枝解释道:“有人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把我的那个,换走了。” “她们想干嘛?!”青棠气急,小姐这些年就是痴傻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歇过害人的心思,如今竟然直接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 “不急。”姜明枝忍着身上细细密密的痒麻,她不能再挠了,再挠下去,能挠出血来。 好在她的刚带上那香囊没一会儿,否则若是时间长了,只怕脸上也要发作起来,到时候就算是不破相,暂时也没法子见人了。 “随我去花园里看看。” 瑾王府的花园里有两棵白饭树,她记得策儿每年都会发一次疹子,每次身上又痒又疼,她就是用白饭树的叶子给策儿外敷,效果很是不错。 有一次楚谨呈看见了,就问姜明枝也要些药,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楚谨呈也有春秋换季就发疹子的毛病。 思绪游转,浮光掠影间,就到了花园的白饭树前。 转眼几年过去,白饭树一年比一年长,下面的叶子早已经没了,是上个月采了些准备给楚谨呈父子用的。 看到这些,姜明枝竟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蒙在鼓里的日子,那时候她眼里的楚谨呈是个独一无二的好丈夫,策儿又乖巧懂事,她满心里都是一家人幸福温馨的场面,觉得世间至幸之事,不过如此了。 只是谁知道呢,美梦终有幻灭的一日,只是那美梦有多美,被打破的那一瞬间,就有多痛苦。 她踮起脚去攀高处的叶子,却不知身后远远的站了一个人。 “是岁欢吗?” 那道身影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从前的周岁欢也是这样。 虽贵为王妃,却对他和策儿十分用心,能亲力亲为的事情都不会交于旁人。 “小姐,有人来了!” 青棠的余光扫见有人往这边来,顿时心中一惊,忙低声对姜明枝道。 姜明枝闻言,心下一颤,一时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好在是青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给扶了起来。 “当心些!”楚谨呈见她险些摔倒,疾走两步上前,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意外的紧张。 姜明枝的身子一僵,仿佛被天雷击中似的,一时间有些恍惚。 那声音,她是永世也难忘的。 只是楚谨呈不是说病倒了吗,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花园里! “不知公子是哪位?”自家小姐还未出阁,不宜与外男接触,青棠直接一步挡在了姜明枝的面前,对楚谨呈说话的声音里透着防备与警惕。 真是不知礼数,既然见到了有女眷在此,就应当回避,怎么会往上凑呢,难道他不知道何为避嫌吗? 青棠对楚谨呈的行为有些不齿,说话的声音呢,就不免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生硬。 楚谨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和已经亡故的妻子如此相似的身影,方才也是岔了神,匆匆一瞥,看见了少女半张脸蛋,芙蓉面瑞凤眼,清丽又疏远,美则美矣,却有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显然不是亡妻。 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并未穿新郎官的大红喜袍,也没穿王爷的服饰,不过是着了一件天青色的杭绸直裰,若是没见过的,只当是一位迷了路的翩翩佳公子。 姜明枝无意和楚谨呈久处,见状扯了青棠就往反方向走,身后却传来楚谨呈的声音:“宾客坐席在那边,可别跑错了。” 那声音里透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快,尾音被吹散在风里。 姜明枝饶了一圈,回到了更衣的厢房,方才捏在手里的白饭树叶子,早不知何时,被她磋磨成了一团泥。 青棠什么也没说,拿了草叶和了些清水,将药草给姜明枝涂了上去。 “这衣裳也弄上草浆了,不如问瑾王府的丫鬟借一身衣裳吧。” 姜明枝有些疲惫,却是摇了摇头,“一点而已,不打紧。” 等再次回到席上时,席上已经差不多都散了,有和王府相交不错的夫人们,去了新房给新人暖房凑热闹去了,有的则是难得来王府,听说王府是请了江南园林的大师匠心独具建造的,大家三五成群去了后花园观景。 姜荣清冯氏也已经不在席位上了,只留了段妈妈在原处等她。 看见姜明枝,段妈妈上前一步,对姜明枝微微欠身,笑道:“侯爷和夫人去看王府后花园的桃林了,嘱咐老奴在这里等着小姐,小姐若是过来了,就一起去后花园看看吧。” 瑾王府占地八十多亩,后花园连着一片山坡,青草逶迤,溪水潺潺,有着一片野桃林,被花匠照看了几年,如今花开得更是繁茂艳丽,是别处少有的精致,难怪大家都乐意去看看。 姜明枝想到那个荷包,就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段妈妈两眼,段妈妈转身,避开了姜明枝的视线。 “老奴带小姐过去吧。” 姜明枝微微颔首,带着青棠一起往瑾王府的后花园去。 后花园里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远处有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引得鸟雀惊枝,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谁能想到,瑾王府才过世不到一个月呢? 姜明枝瞧着这场景,也明白这花无百日红,人走茶凉的道理,只是心里,还是隐约漫过怅然的心绪。 王府的人在野桃林旁的清泉池边支了桌椅,摆了点心茶水,她远远就看见,池边站着的姜玉珍和姜玉书一粉一绿的两道身影。 第10章 府上最漂亮的一位 见有人往这边来,不少人回头朝着姜明枝的方向望了过去。 少女薄背纤腰,莲脸星眸,云鬓上插了两支珍珠钗,耳边白玉坠子,鹅黄色的衣裙既不张扬,也不朴素,步履款款中带着从容不迫的大方端庄,透着股世事不惊的娴静温柔,与那些见了生人便侧面躲闪的深闺小姐们有所不同,她这一路走过来,引得众夫人小姐们都不由侧目。 “不知这是谁家的小姐啊,瞧着有些面生呢?” 说话的正是昌远伯夫人秦氏,她一身深紫色的团花如意纹褙子,周围围着一众的夫人小姐,大家原本有说有笑的正在拉扯家常,听着话,也纷纷顺着秦氏的目光看了过去。 有人眼尖的认出了姜明枝,笑着对秦氏解释道:“我瞧着是跟着锦衣侯夫人一起过来的,听说好像是锦衣侯先头那位元夫人所出的大姑娘。” 同为继室填房,秦氏却是有些瞧不起锦衣侯府的这位继室填房冯氏的,两家也很少来往,因而并不知道这位养在锦衣侯府从不出门的大小姐。 此时听人提起,她倒是忍不住细细地将姜明枝打量了一遍,然后微微颔首,颇为欣赏地笑道:“倒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瞧着是他们府上最漂亮的一位了。” 冯氏就站在不远处,这话落在她耳朵里,别提有多刺耳了。 抬眼看见女儿站在池边和旁人有说有笑的,冯氏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可她就是着急也没有用啊,女儿是她生的,她就是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自己却是没有先头那位元夫人的颜色好。 只是寻常人哪里会拿这种事情来戳人心窝肺管子,冯氏心知这位昌远伯夫人怕是故意的。 可公卿伯爵家的填房夫人不多,因而旁人提起秦氏,就难免拿同为继室填房的冯氏做比较,偏生昌远伯府那位元夫人所出的世子是个又痴又肥的,冯氏又素来有个好继母的名声,因而旁人说起,都说秦氏苛待元夫人的孩子。 秦氏对此十分的不满,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官宦出身,和冯氏那样家底子薄,上数三代还是泥腿子,父辈不知道是哪个乡疙瘩里出来的芝麻小官相比,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冯氏也是受了无妄之灾的,要论起来,这些事情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却偏偏招了他人的记恨。 看到姜明枝毫发无损,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回到了人前,冯氏有些意外。 女儿不是说,这药粉很是厉害吗,还告诉她书上说这药粉在皮肤上沾得久了,就会让人皮肤溃烂发痒肿痛吗?可她怎么瞧着,姜明枝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姜明枝就这样好生生的站到了她面前,还笑盈盈地对她说:“方才在厢房里梳洗了一下,因而就去的有些久了。” 她大大方方的笑着,笑容比这枝头花蕊还要明媚几分。 冯氏手中的帕子不由捏紧,心情不由得有些浮躁。 “你父亲方才还过来问你回来没有,怕你不懂事到处乱跑。”冯氏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然后略微思忖,忽然笑了起来,对姜明枝道:“这还是你病好了之后第一次出门走动,怕是京都的夫人小姐们也不认得几个,走,我带你去认认人去!” 这忽然变换的情绪,让姜明枝不由有些疑惑,难不成冯氏是又想到了什么整治自己的法子了? 如果说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还会相信冯氏只是不待见自己,并没有其他心思,可能想到调换她的荷包,用毁人相貌的药粉来害人,事情就不是仅仅不待见那么简单了。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冯氏手中抽了出来,浅笑颔首,却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说是认认人,见的呢,却都是些不如锦衣侯府的夫人小姐。 不过姜明枝对此并不以为然,她本就无意攀附权贵嫁人,京都这些夫人小姐们,她哪一个不认识?只是冯氏这样做,是否有些露了痕迹。 见了姜明枝的夫人,纷纷夸奖她端庄大方,乖巧和顺,让本想叫姜明枝出出丑的冯氏气得心窝子疼。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门都没出过,一日规矩都没有学过的小姐,哪儿来的大家气度,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露怯,一点错处都抓不到! 逛了一会儿桃林,冯氏借口有些头疼,要去前面亭子里休息一会儿,打发了姜明枝。 看着冯氏离开的背影良久,姜明枝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去了池子边的桌椅前坐下休息,后背还是有些痒痛,却比一开始好多了。 池边的姜玉书和姜玉珍也注意到了她。 姜玉书藏在丁香云纹袖口中的手不由紧了紧,目带慌张地看了姜玉珍两眼。 “那个荷包……”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玉珍打断:“没出息的,你慌什么!” 姜玉书这才定下神来,朝着姜明枝走了过去,欠身行礼:“长姐。” 她淡淡的扫了妹妹一眼,然后但笑不语的凝视着姜玉珍。 “长姐,我可是有哪里不妥的?” 被姜明枝这样盯着,姜玉珍只觉的如芒在背,伸手抚了抚鬓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倒是没有。”姜明枝笑着,顿了顿开口道:“你这身衣裳淡雅清丽,和我这个荷包正相配。” 说着,就要将手中的荷包塞到姜玉珍手里。 听见荷包二字,姜玉珍心中就是一紧,在姜明枝伸出手的一瞬间,已经连连后退了两三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险些踩到鹅卵石滑到。 “三妹妹怎么了?” 姜明枝是明知故问,只是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姜玉珍心中一阵激荡,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定了神。 “没有,只是长姐忽然伸手,我一时有些害怕而已。”她扶着丫鬟巧心的手背,声音有些发颤。 方才那荷包若是真塞到自己手里,只怕自己一双白嫩的手也要遭殃了。 “害怕?”姜明枝故意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好笑地盯着姜玉珍,“难不成是长姐什么时候害过你,才让三妹这样紧张?” 第11章 难不成是长姐什么时候害过你? “害怕?”姜明枝故意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好笑地盯着姜玉珍,“难不成是长姐什么时候害过你,才让三妹这样紧张?” 就是一句话,,却还是叫姜玉珍后背一冷,莫名的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只是她不能认怂,毕竟姜明枝现在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吧,既然这样,她又凭什么说自己做的。 想到这里,姜玉珍立刻就镇定了下来,她不能自乱阵脚才是。 “长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姐妹,哪里有什么害不害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视姜明枝的眼睛,只是对上那双明明含笑又漂亮的眸子,却让她有种面对深山寒潭般的恐惧,那不是少女蓄了春水的眸子,而是积年累月不化的寒冰。 姜明枝到底不是真的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对姜玉珍那色厉内荏的做派,早就洞悉了她心中所想。 从前的大小姐姜明枝是个傻子,任人欺负也就罢了,可她周岁欢从来就不是个软柿子,她不惹事,却也绝非怕事儿之辈。 看出姜玉珍心底的恐惧,她兀的露齿一笑,凑到妹妹姜玉珍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笑道:“我自然是说笑的,只是三妹,有些事情呢,不做则已,若是做了,最好就做得天衣无缝,否则露了痕迹,到底是对你不好的。” 那不疾不徐的话语,落在姜玉珍耳中,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只那嘶嘶声,也能吓破人的胆子。 姜玉珍顿时毛骨悚然,杏目圆瞪地盯着姜明枝,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从前的痴傻莫非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真是痴傻了十多年的傻子,心智应当也是愚钝不堪的,可现在姜明枝表现出来的,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姜明枝一定都是装的,这些年她根本就不是个傻子! 姜明枝没想到姜玉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话来,顿时有些好笑。 到底是年纪小了些,遇到一点事情就慌了手脚,她也不想想,若是姜明枝真的没有痴傻,又怎么会被欺负到那般田地。 只是这话呢,她是不会告诉姜玉珍的,她会让冯氏和姜玉珍知道,惹恼她会有什么下场! 冯氏如此不容人,也别怪她做事难看了。 她收起嘴角的笑意,一双瑞凤眼里顿时透出几分外露的杀气,姜玉珍已然不敢再说什么,最后姜明枝意味深长地看了姜玉书一眼,缓缓转身离开。 姜玉书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那个荷包是她亲手给姜明枝系上的,姜明枝若是要清算起来,绝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想到这里,姜玉书就一阵的后怕,求助般的目光落在姜玉珍身上。 姜玉珍也是心神俱乱,她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让姜明枝发现了,现在可如何是好!看姜明枝那意思,应当是不会轻易罢休了。 她想去和母亲商量一下,可此时却又不是时候,心里正烦躁着,就对上姜玉书那诚惶诚恐的神色,她一张白皙的脸蛋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就差在脑门子上写上“我干了坏事”几个大字了。 姜玉珍顿时一阵火气压也压不住,恶狠狠地低声骂道:“没娘的小野种,我警告你,这件事情要是从你口中说出只言片语,我要你好看!” 姜玉书咬着唇,不敢说话。 缓缓踱步在野桃林中,姜明枝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想必所有人都觉得,瑾王妃周岁欢已经死了吧,谁又能想到,今日她会回到这个地方呢? 青棠见四下无人,凑在姜明枝的身旁低声问道:“小姐,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觉得,既然三小姐敢如此歹毒害人,就应当抖出来,让侯爷处置她,实在不行就闹大,总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的吃个闷亏吧! 姜明枝心中自是有数的,“现在还不着急。” 她的声音笃定,让青棠心中稍安,如今的大小姐已然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想必她心中自有成算,反正到时候她听小姐的吩咐就是了。 姜明枝在想这件事要怎么给冯氏最痛苦的一击,若只是不痛不痒的跪一天家祠,那她受的这些苦岂不都白挨了。 冯氏在锦衣侯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她想要凭借这一件事就扳倒冯氏,那就是痴人说梦。 不过青棠是她目前唯一信得过的人了,这件事她还是要和她好好说一说的。 想到这里,姜明枝就简单地解释道:“青棠,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事情只怕是涉及到玉书,到时候猝不及防闹起来,吃亏的只怕还是我们。” “三小姐?” 青棠皱眉,“三小姐与小姐一母同胞,是至亲骨血,怎么会害大小姐?” 是啊,至亲骨血,怎么会害她呢,姜明枝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亲疏有别,人总是对自己的至亲难以防备,可谁能想到,有时候插自己致命一刀的,往往就是那至亲之人呢? 闭上眼,心头那无边的苦涩又泛上心头,姜明枝摇摇头,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抛开。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青棠忽然想到一件事,又对姜明枝低声道:“小姐,您上次要了过年时没用完的炮仗之后,管事的又来问过那小丫鬟两次,只是谁也不知道是咱们院子里要了去,您尽可放心。” 姜明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她越走越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遭已经没人了。 青棠也反应过来,有些好笑地叹道:“这说着话竟忘了路,小姐,咱们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瞧着夫人的意思,是不会在王府用晚膳了。” 瑾王府办喜事,是早上就开始的,因而会留客用两餐饭食。 寻常人家娶正妻,一般都是下午娶妻,寓意成昏成婚,瑾王府今日是娶侧妃,和娶正妃有所区别。 姜明枝点点头,主仆俩正要寻来路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道身影朝着这边过来。 瞧着那打扮,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公子,今日瑾王府人多,遇见外男也是常事,青棠扶着姜明枝侧身回避,谁知刚转身,后脖子就是一凉,她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第12章 你小时候见我就哭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了,姜明枝也被吓了一跳,这可是瑾王府,前面就是京都的贵妇人小姐们,这样的地方,谁能想到会有人如此大胆! 她心神一震,深褐色地瞳孔不由缩了缩,正想要高声叫人来,那孔武有力的男子身后就走出一个锦衣公子。 公子一身玄色衣袍,眉眼俊美,脚下踩着一双皂色云纹长靴,瞧着通身气度不凡,一看就非平常的富家公子。 姜明枝定了定神,面前这人瞧着竟有些眼熟,只是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却找不到关于这位公子的一点印象。 “我劝你不要叫人来,否则到时候让人瞧见你和我的侍卫孤男寡女在一处,只怕要委屈姜大小姐下嫁了。” 他这话仿佛打蛇打在了七寸上,姜明枝立刻就哑了声,只是看着面前风流俊美的男子,还是满眼的戒备。 楚慕池看着面前的少女,和脑海中那个小巧的身影做对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快认不出来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 “你是谁,为何要打晕我的婢女,你意欲何为!” 姜明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男子,脑海中飞快的盘算着他的意图。 自己只是锦衣侯府的嫡长女,锦衣侯府如今已经趋近落败,要说家产,并不如汴京城里那些势头正足的功勋伯爵,今日瑾王府的贵女众多,人家为何要盯着她? 而她身上唯一值得一提的,那就是外家乃是五姓之首的东郡王家,可自从她母亲去世,王家几乎就不和锦衣侯府走动了,即便是逢年过节,也只是送些寻常礼物,还不如和邻里亲近。 在思考之后,姜明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楚慕池素来就有个冷面阎王的称号,能在他面前这么快镇定下来,质问他想干什么的人,扳着手指都数得清。 被姜明枝这么一问,他倒是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她两眼。 “你和小时候长得,似乎不一样了,该不会是姜家把原本那位大小姐给养死了后,给换了人吧?” 姜明枝被这话说的一时愣住,难道他见过小时候的自己? “你到底是谁?” 她再次出声,想要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她的尖锐姿态在楚慕池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儿哭闹而已,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威胁。 “这个是什么,姜大小姐能否解释一下?” 楚慕池在姜明枝面前摊开手,手中就卧着两个鸡蛋大小泥球,远远看着似乎是两个鹅卵石。 姜明枝就是再沉稳,在看见这男子手中之物后,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道姜大小姐为何要将这东西放在瑾王府的屋顶上,莫非是有什么玄机?” 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微微眯起,让姜明枝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狡猾地狼,骗你开门然后一口吃掉你! “不知道公子此话何意。”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并不回答楚慕池的话。 “既然姜大小姐不想解释,那我就帮姜大小姐说吧。” “这泥球里面用碎木屑和硝石粉混合,长针引雷,一旦遇到雷雨天气,就很容易引燃这泥球,泥球滚落在地,引燃王府里的草木,这冬去春来,正是枯叶落地,百木新发之际……”他缓缓开口,眼底是不容反驳的笃定。 原本还稍存几分侥幸的姜明枝听到楚慕池这话,心中越来越沉,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所想,而且还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这让她生出了深深的威胁感,不过可以排除,这人应当不会是瑾王府的人。 且不说穿戴打扮就不是一般小厮,就是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就不是常人能有的。 就是瑾王楚谨呈也没有这般的气度,而这样的人,更是不会屈居人下给人做幕僚的,且再看这年纪…… “雍王……殿下?” 她缓缓开口,视线在男子的面上停留,想要在他面上看到被拆穿的迹象。 只是她还是失望了,楚慕池神色未变,却是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倒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怅然,姜明枝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好几道念头,她不敢相信这真是雍王楚慕池。 先帝的幼子,先帝老来得子,对这个幼子极为喜爱,只是先帝在那时已经日薄西天,便将这位幼子秘密远送出去,就是怕他死后无人庇护这位小皇子。 雍王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回京的,小小年纪就主动请缨去了边疆,一去便是经年累月,因而汴京见过这位雍王殿下的人并不多。 楚慕池一位她是还记得自己,并没想到这是姜明枝的试探而已。 “你外祖母身体不好,此番我前去探望,她老人家提到你们姐妹俩,深为忧虑,托我回京后多照顾你们姐妹。” 外祖母王太夫人? 姜明枝深吸了一口气,听雍王提及外祖母时的神情口吻……难不成当初先帝托孤之人就是她的外祖父! 她早就没了小时候的印象,哪里还知道从前见过什么人,不过听楚慕池这意思,他们小时候是见过的。 “多谢殿下。”姜明枝退后一步,欠身行礼,有礼有节落落大方,倒是叫楚慕池有些意外。 “不必叫殿下,你可以随你表兄一起称呼我皇叔。” 王家枝繁叶茂,子弟众多,出色的小姐也不少,其中王家嫡支二房的一位小姐就入了宫,就是如今的淑妃娘娘,淑妃进宫多年,也生下了一个皇子,如今已经十八岁了,两年封了翊王。 人小辈分大,楚慕池虽然只比翊王大了几岁,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叔。 姜明枝听他这口吻,心中稍安,既然是和外祖家有旧,又没有直接将她所做之事抖落出来,想必并不是想要害她的人。 “皇叔。”想通了其中关节,姜明枝立刻就面上带笑,顺水推舟地喊了一声皇叔。 楚慕池见过不少的人,却还没见过能像姜明枝这样见好就收,审时度势的小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你小时候胆子很小,第一次见我就哭。”他想到小时候初见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竟然是一副长辈的姿态。 他神色自然,语气也很平常,像是在和姜明枝拉家常一样,谁能想到,就在方才,他还把她身边服侍的人给打晕了呢! 第13章 为何恨瑾王 姜明枝顿时有些气结,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这位爷可不是好招惹的,她虽然从未见过,可却是听过关于他的名声的。 若不是身受重伤回京养病,雍王也不会出现在汴京城里了。 尸山骸谷里走出来的活阎王,之前还传出他泯灭人性,焚杀了敌军数十万降俘的事迹,在这样的人眼里,人命算什么,恐怕也就是根草芥,对楚慕池,姜明枝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只是她不过在心里想了一想,楚慕池就像是知道了一样,直接点破了姜明枝的意图:“你想让我帮你瞒下此事?然后对我敬而远之,之后再找时机行事?” 行事,当然是说她对瑾王府做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情要是暴露出去,锦衣侯府就会步上周家的后尘。” 谋害皇室,这样的罪名扣下来,足以让一个锦衣侯府灰飞烟灭了! “所以,王爷是想要揭发我了?” 姜明枝不答反问,面上却并没有半分的恐惧之色。 那莹莹眸光中,隐藏着叫人看不透的汹涌暗流,少女明明是那样明媚端庄的长相,此时竟然让他感觉到了,这具规矩的身体里,藏着的疯狂。 “你为何如此恨瑾王?” 姜明枝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看来,自己今日所为,已经让雍王看出了异常。 现在辩解,只会让雍王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傻子看待,可她决不能将实情告诉他。 不过片刻时间,姜明枝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 “我就是瞧不惯那瑾王的惺惺作态。”姜明枝忽然语气一沉,语气里是深深的不屑,她看着楚慕池,十分认真地道:“明明他就不爱瑾王妃,还装作一副深爱亡妻的样子,明明他才是……” 说到这里,姜明枝适时止住了话头,这只说了一半的话,叫楚慕池不禁有些困惑。 “明明什么?” 姜明枝垂下眼睑,有些不安的捏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心虚地支吾着,想要搪塞过去。 楚慕池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他神色肃然,再次询问:“姜大小姐,你如果不想惹祸上身,最好就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节外生枝,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语气里的那种森然冷意,和方才的叙旧判若两人。 姜明枝这才支支吾吾开口道:“是……是周家菜市问斩那日,周家的一位女眷告诉我的,说瑾王妃她…”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楚慕池,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显得十分的惶恐:“说瑾王妃就是瑾王害死的,然后求我帮瑾王妃报仇。” “你是说,周家的人拖你,为瑾王妃报仇?” 楚慕池面露狐疑,显然对姜明枝的话并不十分相信。 “所以你就想用这种方法,报复瑾王府?” 楚慕池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目光打量着姜明枝,姜明枝垂着眼睑,不敢多看他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但害不了瑾王,还可能带着锦衣侯府一起下地府?”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无语,可这件事他既然遇见了,便不能不管,否则王太夫人知道了,只怕也会跟着担心,老太太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虽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对老太太,却是真的敬重有加。 第14章 溺水 “周家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你好好待在锦衣侯府,不要再做这些不自量力的事情了。” 看得出来,楚慕池对姜明枝的行为颇为头疼。 “好。”姜明枝自不会傻到和楚慕池作对,当下也只是乖巧的答应下来。 可楚慕池看着她答应得这般爽快,心下不禁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的傻还是假的,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凭着周家人的几句话,就敢对瑾王府动手,现在又这样干脆的答应不和瑾王府作对,实在是有些古怪。 可到底是哪里古怪,他一时间又说不来。 就在他寻思再嘱咐姜明枝两句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的喧闹,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齐齐转头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不过这里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雍王,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姜明枝提醒楚慕池。 楚慕池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捏住倒在地上的青棠的后颈穴位,然后闪身离开了。 等青棠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姜明枝一个人站在原地。 “大小姐!”青棠摸了摸有些酸疼的后脖颈,担心地看着姜明枝。 “你怎么平地也能摔跤,好在是没什么大问题。” 她是摔晕的?青棠有些困惑,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不过前面的动静传来,青棠也顾不得多问,困惑地揉了揉脖子,“怎么前面这么闹?” 这花下斥闹实在败景,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主仆两沿着来路往回走,没走多远就听见什么落水之类的字眼。 待走近,就听说是锦衣侯府的小姐落了水。 姜明枝眼皮儿一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原本去休息的冯氏和姜荣清此时都回到了野桃林这边来,池边围了一圈的人,姜明枝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少女闭着眼躺在地上,似乎是溺水以致昏迷不醒了。 “多谢陈公子仗义相助,小女现下昏迷不醒,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姜荣清正对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蓝衣公子道谢,冯氏捏着帕子在哭,姜玉珍站在一旁以袖掩面,一脸惊恐不安的样子,谁也没有去查看姜玉书伤势的意思。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先照看溺水者的情况吗? 姜明枝看着胞妹躺在那里,尽管自己并非真正的姜明枝,对这个妹妹也没那么深的感情,可看着这一幕,心中还是生出深深的悲哀。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自己个姜玉书即便是出身尊贵又如何,没有娘亲长辈的庇护,在锦衣侯府也没人会真的在意。 她挤开人群,顿在地上探了探姜玉书的脉搏。 姜玉书的脉搏微弱,却并非没有,面色苍白,却还有气儿,只是若不加以救治,只怕没一会儿就会咽气。 “青棠!”姜明枝声音不由发沉,神色肃然吩咐道:“先将二小姐挪到人少的地方,前面亭子的桌上,让二小姐趴在桌上将腹中的水吐出来。” 青棠不疑有他,立刻招呼跟在冯氏身后的瓶儿和簪儿,“快来帮忙!” 冯氏方才过来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姜明枝,此时见她出现,眼神不由一暗。 第15章 她不要脸咱们府上还要脸 看着姜明枝有条不紊的安排人手,冯氏眼底的困惑不禁越来越浓。 这死丫头,真的是那个傻子? 即便是如今恢复正常了,也不该是这样的啊,她难道不应该是什么也不懂,遇到事情只知道哭闹吗? 姜明枝此时没有空闲去理会旁人的目光,姜玉书的情况,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紧急的多。 她袖中藏了一个荷包,荷包里是各种粗细的银针,这是之前她让青棠去帮她买胭脂的时候买的,旁人并不知道。 趁着没人注意,她指尖微动,捏着一根细针朝着姜玉书身上一个重要穴位扎去。 现在要保留姜玉书的一点意识,让她配合排出腹内的水。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姜玉书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簪儿急得落泪:“大小姐,三小姐这都趴在桌上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姜明枝却并不着急,自己的医术虽然不算多高明,可这点事情还是难不住她的。 冯氏见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咳嗽两声,对姜荣清道:“我去看看,免得这丫头没有个轻重,弄得咱们锦衣侯府都跟着丢人。” “也好,你直接告诉明枝,带着她妹妹先回府,本就落水丢人在先,现在还要在这里惹眼,她不要脸咱们府上还要脸!” 冯氏点头,底气十足地朝着亭子里走去。 在一众夫人困惑的目光中,冯氏高声吩咐道:“段妈妈,带着大小姐二小姐一起,咱们回府去,我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 段妈妈是冯氏的心腹,一向是冯氏指哪儿打哪儿的好手,闻言立刻就要上来带人走。 姜明枝见冯氏这个样子,心中就明白,只怕回府救治只是噱头,锦衣侯府不想将此事闹得越来越大才是真的。 “夫人,何必如此心急,我看二妹妹的伤势有些严重,还请夫人也心疼心疼我们没有亲娘的姐妹俩,请个郎中在这里医治二妹妹吧。” 冯氏没料到姜明枝竟然敢堵她的话,还冠冕堂皇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这贱蹄子分明就是想要告诉大家,她这个继母对她不好啊! 心中不由将姜明枝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后悔自己亲自来,这种事情就应该让姜荣清来,他是亲爹,做什么都没人敢置喙,自己是继母,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一个苛待原配嫡女的名声,想来真是犯了蠢! 冯氏心中虽不悦,可面上还是耐着性子道:“明枝啊,母亲知道你这是关心你妹妹,可玉书也是我们府上的小姐啊,她到底是女孩子,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想,也应当为你妹妹想想啊。” 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姜明枝看着,心下只是冷笑,却并不让段妈妈上前来。 段妈妈是急得满头大汗,这事儿要是在这里闹起来,若再有人追究起来,那三小姐推了二小姐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啊! “大小姐,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话。”段妈妈张嘴就想要劝,却被姜明枝一把打断,“既然段妈妈觉得不当说,那就不必多说了,免得旁人听了,说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如此不识礼数。” 段妈妈傻眼,回头看向冯氏,冯氏也没了法子,她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府上嫡长女闹起来吧?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姜玉书一弱弱地咳嗽了一声,青棠忙叫自家小姐:“大小姐,您看看二小姐醒了!” 姜明枝上前,见姜玉书已经有了意识,忙找到她的几个穴位,用指腹重重按压上去,很快,姜玉书就胸口一阵翻涌,伏在桌沿“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那些个素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夫人小姐们在惊讶之余,都忍不住面露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见她情况已经好多了,姜明枝这才让开,对段妈妈道:“有劳段妈妈了。” 想到方才大小姐那分寸不让的气势,段妈妈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让人上前去帮着姜玉书收拾,姜明枝则是取下自己的披风,搭在了姜玉书身上。 “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直没有出现的东道主瑾王姗姗来迟。 姜明枝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瑾王,可这里四下空旷,她又站在显眼之处,是避无可避。 此时的楚谨辰一身大红喜袍,和方才在花园里遇到的样子大不相同,想来是得知了消息后回去换了衣冠才来的。 他是要做那情种胚子,却也不能给白家没脸,毕竟这白慧娘也是白家的小姐了,他总得要顾及些许才是。 姜明枝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楚谨呈还真是不遗余力地诠释着虚伪两个字。 不过片刻,她就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府医呢?”楚谨呈知道是女子落水,不好上前,而是打量了一圈,问过来查看情况的管事。 管事看了一圈,也没见到府医,这府上出了这种事,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去请府医过来的,闻言不由沉声叫了旁边一个王府的小丫鬟:“还不快去请府医过来!” 冯氏闻言,忙上前去行礼问安,然后解释道:“王爷莫怪,是妾身不让人去请府医的,今日王府喜事,哪里好出动王府的郎中,我们这就回去了,先下小女已经好多了。” 这大喜之日,请郎中确实是有些冲撞,楚谨呈闻言也没有再坚持,而是再三问过姜玉书的情况后,让管事的去库房取了两支五十年人参,“今日是府上招待不周,让令爱受惊了,这两根人参是陛下赏赐与我的,就给令爱补补身体吧。” 五年的人参多,十年的人参少,二十年的人参珍贵,五十年的人参,就很稀少了,就是锦衣侯府这样的侯门贵胄,寻常入药,最好的也就是十年的。 冯氏不由暗自咋舌,这天家就是天家,寻常赏人就用的是五十年的人参。 她一边心下称赞,一边谢过瑾王。 姜明枝始终没有说话,佯装照看姜玉书的样子,只是瑾王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传进她耳中。 她没有冯氏那么惊讶,瑾王府如今欠了一屁股账,都要火烧眉毛了,楚谨呈还在这儿假装仁厚。 念头一转,她就想到自己的那些嫁妆。 第16章 她算哪门子亲戚 瑾王一直想要她丰厚的嫁妆给瑾王府填窟窿,现在她死了,周家满门被定罪,也差不多都死完了,那些嫁妆若是在,定然是要被充公的。 之前她为身体不好,担心自己不是长寿之相,担心策儿日后会没有依仗,就将这些嫁妆都交给了陆韫打理,陆韫是个很灵活聪慧的人,总能比旁人多些主意,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陆韫怎么样了。 她之前让青棠暗地里打听了一下,却听说邻里说他早就不见了,这三天两头都有人去打听。 想来是除了自己还有瑾王府的人去打听,看样子,瑾王现在还没拿住陆韫的。 这思绪一转,就想的有些多了,等到有人在她耳边连唤了好几声大小姐,她这才回过神来。 冯氏面色尴尬地对瑾王引见她:“让殿下见笑了,这是府上长女,病了多年,身子不太好,这言行有失之处,还请瑾王殿下海涵一二。” 她努力做出一副世家宗妇的大方做派,可言辞间,还是难言骨子里的市井寒酸。 瑾王看清少女的模样后,不禁愣住。 这不就是那酷似周岁欢背影的少女吗? “皇侄只说去去就回,怎么去了就半晌不见回来?” 人未见,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只是听着,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很是好听。 楚谨呈回头,忙对来人作揖行礼:“是我的不是,让皇叔久等了!” 他对楚慕池十分的恭敬,倒让冯氏一时有些摸不清来人是什么路数。 跟在楚慕池身后的,还有几位年纪相近的皇子,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他。 冯氏不由暗暗打量起楚慕池来。 她虽出身不行,可这京都的世家贵族,她还是见了打扮的,可面前这气度不凡,模样俊朗,眉目舒朗又自带疏离之气的贵公子,她却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可她到底是内宅妇人,此处男客众多,她不好久留,于是忙带着玉珍和姜玉书告辞。 路过楚慕池身旁,姜明枝直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没有理会,径直往前去了。 “那是锦衣侯府的女眷。”楚谨呈轻描淡写将几人身份带过, 不知谁先提起,“诶,这锦衣侯府原配夫人王氏,和淑妃娘娘好像是一脉的。”语气里带着耐人寻味的讥笑,听着十分刺耳。 “是吗?我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和翊王楚临易相交不错的承安伯府世子裴言川不悦地道,“再说了,就算是一脉的又如何?” 最先开口那人就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忙对楚临易赔不是:“是我的不是了,还望殿下不要同我见怪,我也没旁的意思,只是略有耳闻罢了,说起来也是,若真是一脉的,那姜大小姐又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这话还不如不说,这下不仅楚临易面色难看了,就是楚谨呈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楚慕池无意掺和到这些意气用事的少年里面去,可听见这人言语无状,竟然想拿锦衣侯府的丑事来激怒楚临易,心下也生了两分不悦。 “文国公府世子这是想要羞辱锦衣侯府,还是淑妃娘娘和翊王,亦或者是……陛下?” 说到后面,语气里就带着几分不怒自威地冷意,听得那文国公府世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忙说不敢,弯腰拱手求饶。 他也只是见惠王也在,想到惠王母妃端妃和翊王母妃淑妃一向不和,想着讨惠王欢心,却没选好时机,他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响亮的巴掌声看得出来他还是用了些力气的。 “都怪我这笨嘴拙舌的,瞧这话说的!”然后就自圆其说地大手一挥道:“走走走,今日是王爷的大喜日子,我们去喝几杯,也好让我自罚三杯向翊王请罪!” 只是大家面上都没什么笑,显然不怎么买他的账,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此时的锦衣侯府,气氛也很是微妙! 姜玉书的情况已经好多了,冯氏虚情假意地问要不要请郎中的时候,姜玉书也很乖巧地说不用了。 这延医请药也是一笔开销,冯氏是能省则省,反正这可是姜玉书自己说不用的,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吧! 今日在瑾王府发生了不少事情,姜明枝也没有心思去管姜玉书了,反正现在是没有危险了。 原本大家就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便是了,谁知姜荣清忽然发作起来。 “没教养的东西,丢人丢到外面大街上去了!” 他绷着背,怒视着长女。 在外面他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回了府,难道他还要忍着不成,一想到方才冯氏在马车上与他说的那些,他就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敢问父亲,我这又是犯了哪一条,让父亲如此勃然大怒?” 她丝毫不怕姜荣清,一个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的窝囊废,也只敢在这里叫嚣了! “你竟然还有脸问我!”姜荣清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险些坐在地上,颤着胡须道:“你竟然忤逆不孝顶撞长辈,今天一过,咱们锦衣侯府的小姐只怕都要被你的名声带坏了!” 这话说的,应该是她今日和江大娘子对上的事情吧。 姜明枝立刻就明白过来,她不知道冯氏又在她这个便宜爹面前说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就是。 “忤逆不孝,顶撞长辈?”她缓缓地将姜荣清的话重述了一遍,声音温和中透着坚韧,“我倒是不明白了,江大娘子算我哪门子的长辈?” “你这孽障!她可是你的未来婆母,算起来也是你的舅母!你这个样子,传出去,以后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锦衣侯府!” 真是越窝囊越要脸面,这短短时日,姜明枝就差不多摸到了这姜荣清的性子了。 “若是父亲担心这个,就大可放心了。要说起来,这江家没有正式来家里提亲,所谓的婚约也不过是口头约定,做不得数,再者这江大娘子是冯家的媳妇,也就是夫人的娘家人,夫人进门就是填房,在正室夫人面前都要矮一头,我的舅母远在东郡,江大娘子于我,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我们就是不说,旁人有眼睛的,也应当是明白的。” 冯氏听着这话,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这是堂而皇之地要打她这个嫡母的脸啊! 第17章 再见陆韫 可她若是指责姜明枝对她娘家不敬,那就会让人觉得她这个继母没有容人之量! 冯氏脑子一转,就有了计策。 “侯爷,您也别怪大小姐行事鲁莽,实在是妾身教养不善。”说着又做出一副委屈难过的神色,拿眼角瞥了姜明枝一眼,见她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当下声音就更大了几分。 “当初我若是把她放在跟前时时刻刻的看着,也不会让她生了病,让人耻笑侯爷多年,都怪玉珍这丫头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我又初为人母,照顾珍儿都手忙脚乱没有个章程,这才没能好好照顾好大小姐的……” 虽然姜荣清已经和冯氏生活多年,可对她的苦肉计,还是百试不厌。 见她泫然欲泣,姜荣清又不禁生出几分怜惜,对自己这个不争气只知道闯祸的长女,又多了几分厌恶。 姜明枝不耐烦看这些后宅女人争宠斗狠的戏码,谁爱搭理谁搭理去。 她朝着正忙着安抚冯氏的姜荣清福了福身,“父亲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女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在冯氏难言愕然,父亲一脸困惑的神色中,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她就这么走了? 冯氏一阵无语,姜明枝走了,她还演个什么劲儿? “侯爷,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姜荣清也正在想,自己是应该拿出父亲的威严大喝一声,让姜明枝回来听训受罚,还是就这样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件事给揭过去算了。 想到长女说的也不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冯氏是填房,要论起来,冯家还不配给姜明枝做外家,这事儿较真儿起来,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再想到王家如今的势力,姜荣清终是叹息一声,“你别总是和她一个孩子较真儿了,王家舅爷不日就要进京了,我们也能清净些就清净些吧!” 这言外之意呢,就是让她不要去招惹姜明枝。 冯氏气结,正想要再说两句,忽然就抓住了姜荣清话里的重点。 王家舅爷要入京了?“他们家是要回京述职还是调任回京的?” 前者呢是短暂的,后者就是说会长留于京了。 姜荣清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调任回京。” 这是要变天了。 雨是后半夜下的,哗啦啦的仿佛有人拿着盆儿从天上浇灌下来,不过片刻,汴京城便成了一片水泽之地。 姜明枝在梨花木的床榻上翻了个身。 心事重重,外面隐约响起二更鼓的梆子声时,她还在榻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 外面响起第一声雷鸣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瓶儿睡在对面的罗汉榻上,姜明枝轻手轻脚趿鞋下了床,廊下的风灯被吹得七摇八晃,宝珍楼外的一片竹林也如鬼影重重,风呼啸着,雨磅礴着,雷鸣滚滚,仿佛要毁天灭地。 “大小姐!” 一声低低的呼唤惊得姜明枝险些出声,那人飞快的出现在她面前,黑灯瞎火的,那人又是一身黑衣,若不是她胆子大,只怕已经被吓晕过去了。 不过很快,她就认出了来人。 竟然是陆韫! 她惊讶得张大了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陆韫。 “姜大小姐,我没有恶意,只是听闻您在打听鄙人的消息,又听闻您在周家行刑那日曾出现在刑场,似乎还试图阻止周家女眷自尽,特来向小姐询问一些事。” 一句话,将自己的来意和原因解释了个清楚,姜明枝定了神,回头看了一眼。 “大小姐放心,您放心,这会儿不会有人过来的。” 陆韫的为人她是很清楚的,闻言微微颔首,稍稍放松了几分警惕。 见姜明枝表现得很相信自己的样子,陆韫忽然有些狐疑,自己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难道有误?以这位大小姐行事作风,不应当如此容易放松警惕才是啊。 不过他今日来是还有重要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 “你是谁?”姜明枝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看向陆韫,然后还故意佯装戒备道:“你若是不说实话,我立刻就叫人来,拿了你送官府。” 她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只是陆韫一向谨慎小心,自己如果表现得太镇定,反而容易让陆韫怀疑。 “我是周家大小姐的人,这些年受周家大小姐的抬爱,负责帮着打理一些事物,也算是周家大小姐的人。” 他称呼周岁欢为周家大小姐,而不是瑾王妃,姜明枝心下动容,到底是她最信任的人,不会因为她的身份变化而有旁的心思。 “莫非你就是陆韫?” 姜明枝一语点破了陆韫的身份,陆韫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姜大小姐怎会知晓鄙人?” “这……”姜明枝捂着唇,一脸说错话的茫然失措。 “姜大小姐,今日鄙人冒险入府找您,就是看出您或许和我的故主周大小姐有些渊源,我的故主死的不明不白,周家又遭此大难,我才会暂时逃匿,以待他日,并非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周大小姐于我有提携之恩,若是姜大小姐也与故主有旧,那咱们就是朋友,既如此,又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 姜明枝垂眸沉默,陆韫就在此开口道:“姜大小姐如今在府中的处境,鄙人也略知一二,姜大小姐若是愿意相信鄙人,日后若有差遣,鄙人一定竭尽所能。” 见时机已到,姜明枝这才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缓缓开口道:“陆先生,这件事呢,说来话长,可能你也不会相信,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借口是周家大小姐在给她托梦,将自己遇害和周家的事情告诉了她,还求她帮忙阻止周家女眷自尽…… 她虽以旁人的口吻在叙说这件事,可想到当日之事,她还是忍不住泪盈于睫。 有陆韫在,有那么多的嫁妆,她若有一点对瑾王的防备,也不至于害得自己惨死,也害得周家至惨。 “你是说,周大小姐曾托梦与你,想要你帮着周家洗刷冤屈?” 陆韫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开口向姜明枝确认道。 第18章 亡人托梦 在姜明枝再次确认是周岁欢给自己托梦的事情后,陆韫陷入了沉默。 哗啦啦一声闪电划过,顿时将四下都照得分毫毕现,雷声越来越密集,姜明枝不由推开窗户,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小了,外面雷鸣电闪,狂风大作,让人不由心惊。 就在这时候,远处似乎有浓烟滚滚,在闪电之下时隐时现,陆韫也皱了皱眉,“这怎么有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说完转身看去,又是一阵风灌入屋中,那烧焦的味道更加浓烈了几分。 陆韫不由皱眉:“这是谁家着火了?怎么是皇宫的方向!” 今日这样大的雷雨闪电,宫中又不乏百年老树,若是被雷火引燃,倒也不无可能。 锦衣侯府也在京都居中的位置,若是这里都能闻到味道,那火势只怕是不小,也不知道宫里的水龙队够不够。 陆韫不过是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姜明枝就已经关上了窗户。 “陆先生,谁家着火,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我想知道,如今陆先生对周家姐姐的事情,可有什么想法。” 自己的所有嫁妆都在陆韫手里,自己却不能正大光明的掌握,姜明枝心下无奈,却也只能如此。 陆韫能主动找到自己,说明他并没有放弃查明周岁欢死亡的真相,而自己若拿周岁欢给自己托梦做借口,间接掌控从前听命自己的人,那对她在锦衣侯府尽快站稳脚步也有很大裨益。 之前她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在看来,却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原主的外家虽然也是顶有力的助力,可到底远在东郡,远水难救近火,而自己从前的势力就在京都,要派遣人手也更便宜不是? 打定了主意,姜明枝心里就有了计算。 “有件事,说出来或许陆先生会觉得荒唐。”姜明枝一边思索,一边开口:“我之所以想要帮周家姐姐,是因为周家姐姐于我有恩。” 陆韫就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一向关注着故主身边人的情况,前段时间自己并不京都,难不成就是这段时间,这位姜大小姐和故主有了联系? 他正在猜测着,就听姜明枝继续缓缓道来:“我病了多年,吃了不知多少的药,都无济于事,是周家姐姐看我可怜,特地问菩萨求了恩典,这才让我恢复如初的。” 陆韫不由睁大了眼睛,他不是听错了吧!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怪诞的事情!” 只是他说完这话,就闭上了嘴。 已逝的周岁欢都能给姜明枝托梦,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最主要的是,姜家大小姐病了这么多年,忽然好了,这事儿本身就很稀奇了,可若是真如姜大小姐所说,却又能说通了。 陆韫心中震撼不已,却也信了七八分了。 不管这件事的真假,只要这姜大小姐没有存坏心思,他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再说了,现在的周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被人图谋的了。 “哐啷”一声,屋内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姜明枝和陆韫齐齐一惊,在姜明枝转身查看情况之时,陆韫已经躲身藏了起来。 “大小姐……” 绕过半透的蚕丝苏绣屏风,就看见瓶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还失手打翻了床头杌子上的茶盏。 第19章 冯家提亲 姜明枝不确定瓶儿是什么时候醒的,若是被她听到自己与陆韫的谈话,传出去怕是会坏事。 “瓶儿。”她想了想,对瓶儿道:“不论方才你听到了多少,这件事都不能传出去,如今我们是一处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瓶儿想到自己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只觉得后背发凉,难怪她说为何大小姐忽然就好了,这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大小姐!”瓶儿连连点头,似乎是要证明自己的真心似的,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大小姐您信我,我一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不会说!” 响鼓不用重锤,姜明枝相信,瓶儿不会蠢笨到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再者,她就算是宣扬出去,自己也有办法撇清。 见瓶儿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姜明枝有些困惑地看着她,“还有事情?” “小姐,那个人,不会害您吧。”瓶儿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大半夜在此会外男,想想还心有余悸。 倒是没想到她关心的是这个,姜明枝心下动容,抿唇笑了笑,摇头:“你不必担心,你家小姐还不会傻到引狼入室的。” 见时候还早,姜明枝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只是还没到天亮,外面就闹起来了。 “小姐小姐!” 簪儿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还没到跟前,就嚷开了:“冯家来人提亲了!” 姜明枝指尖的茶盏一晃,险些打湿衣襟,青棠不由皱眉,等簪儿站定,神态从容地叮嘱道:“与你说了多少次,主子跟前不要咋咋呼呼,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是小姐疏于管教!” 簪儿被当头数落,眉眼间的欢喜顿时就少了大半,她垂头应是:“谨记姑姑教诲。” 再抬头,眼底藏了几分不快,说话倒是规矩了许多:“大小姐,外面是冯家来人正式提亲的。” “冯家是疯了不成,现在还敢跑来提亲?” 青棠想到那江大娘子在瑾王喜宴上与自家小姐的剑拔弩张,不由气结。 姜明枝重新将上好的天青釉茶盏送到唇边,十分淡定地抿了一口,仿佛大家讨论的不是她的婚事,而是今天的天气好坏似的! 簪儿就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起姜明枝来,小姐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似的? “小姐,其实那冯公子还是颇为俊朗端睦的。” “哦?”姜明枝倒是颇为感兴趣地抬眼看向簪儿,故作不知地问道:“看样子,你对那冯公子还颇为了解?” 簪儿立刻面色通红,“没有,奴婢只是之前见过几次,瞧着人才也是不错的。” “主子面前,有你妄议的份儿?”青棠这次是没给簪儿面子了,沉声呵斥道:“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行了,小姐的茶水该换了,你去提一壶新的过来。” 簪儿眼眶一红,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姜明枝没有听清,青棠只暗暗瞪了簪儿一眼,打发她下去了。 “小姐,咱们真要应了冯家这门亲事不成?”青棠忧心忡忡,还是觉得这桩婚事和自家小姐的身份不相当。 第20章 瑾王府大火 桥下春波潋滟,抬眸远山如黛,汴京城一场雷雨过后,迎来了放晴的一日。 鸟雀呼晴,桥下说书的今儿也没说书了,一群常聚在一起的听客此时也围坐一处,正议论着京都城刚出炉的八卦。 “那瑾王府一场大火给烧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花园前廊的,真是稀奇!” “谁说不是啊,这天雷不劈别家的,偏偏就劈他家,这要说没做亏心事,我可不信!” “能有什么亏心事啊?”有人抛出了这个问题。 周围就响起暧昧不明的笑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都心知肚明的样子。 楚谨呈这会儿也是满脑袋官司,他藏在藏青色锦服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面上已经尽力维持平和,却还是难掩杀意。 “王爷,该不会是有人想害您吧!” 白慧娘此时穿着一身异常朴素的衣裳,捏着帕子哭哭啼啼,听得楚谨呈也前所未有的心烦。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楚谨呈嗓音低沉,透出浓浓的不悦,“别弄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白慧娘一噎,不由腹诽,这样的世面她觉得还是不见为妙! 望着被烧得七七八八的瑾王府,白慧娘心中恨得不行,显然楚谨呈也是知晓的,这件事绝非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如此生气了。 失火点有好几个地方,一看就是人为的,偏偏来查案的官差说什么是天雷,一副要息事宁人的样子,白慧娘本想说两句什么的,可见楚谨呈出乎意料的沉默,也就把到了嗓子眼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策儿受了惊吓,你不去看着孩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楚谨呈不想听女人唠唠叨叨,这个时候,女人最是误事儿。 然后又看了白慧娘的衣裳一眼:“你是府中唯一的女主人,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稳住府里,别自乱阵脚,让外人看笑话。” 白慧娘低头,乖顺地应是:“王爷,这也是事出紧急,妾身的东西都葬身火海了,险些命都丢了半条,这衣裳也只是暂时应应急,妾身这就去吩咐人,打理府中上下。” 她敏锐的感觉到了楚谨呈一反常态的冷漠,和对自己态度的不同以往,只是现在是个敏感时候,她也不会傻到在现在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楚谨呈的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一道身影,若是岁欢还在,府中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幼承庭训又素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出身,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白慧娘还是太欠缺了些。 不过是脑海中念头一闪,楚谨呈顿时有些烦躁起来,他怎么会想到周岁欢,真是糊涂了! 只是这念头刚落,脑海中又浮现出成亲那日,在后花园遇到的那道身影,楚谨呈不由揉了揉眉心,颇为伤神的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周岁欢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 蒲英巷的锦衣侯府,冯氏此时却是喜上眉梢,一脸的欢喜。 “长姐就要出嫁了,真是不容易啊!” 姜玉珍斜眼看了端坐在梅花乌木圈椅上的姜明枝,笑容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第21章 给庶母的见面礼 院子里放着冯家送来的聘礼,半扇猪肉还在滴血,两箩筐的鸡鸭鱼肉,两抬陈年花样的锦缎,四五盒京都时兴的桃花酥海棠糕,还有两个虚张声势的大箱子也都敞开,可以看见里面半箱子稻草垫着的一些山参药材之类。 江大娘子此时就坐在冯氏旁边的主位上,正怡然自得的喝茶,耳中听着姜明枝被奚落的话,心里积蓄了这些日子的气,这才稍稍散了些。 她说了要收拾姜明枝,就绝对会收拾她! 姜明枝不是总拿两家没有正式过礼说事儿吗,现在她正式来下聘了,她倒是要看看,这死蹄子还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心中正美滋滋的呢,却听姜明枝不疾不徐地开口:“三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冯家也算是体面人家,怎么可能这样拿不出手。” 然后歪着脑袋盈盈一笑,温柔可亲地看向冯氏:“夫人,看样子您是又要给父亲纳妾了吧,只是这些东西,是不是太寒酸了些,咱们锦衣侯府也是汴京有名号的人家,这点东西,打发个丫鬟都有些勉强了。” 冯氏听着话音不对,还没说话,姜明枝又嫣然一笑,笑着吩咐青棠:“我记得我哪里还有没用完的两支三十年的人参,你去取了来,全当是给庶母的见面礼了。”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叫正在喝茶的江大娘子一口气堵住,噗嗤一声吐了出来,茶水溅在猩猩红地垫上,浸染开一片深色,冯氏也是大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是,我说你们家是不是也太没规矩了些,一个小辈儿,竟然也敢堂而皇之议论父亲屋里的事情了?” 江大娘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大染缸似的,别提多可笑了,却还是得佯装镇定地找回场子。 她从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姜明枝明显是得到消息,故意挑衅羞辱冯家的,这口气她是绝对不会咽下去的。 冯氏听到弟媳的这话,难得的没有生气,她也没想到这小蹄子如此不知死活,江氏若是能教训教训她,倒也是大快人心! “你这丫头犯什么浑!”冯氏还端着一副慈母作态,呵斥道:“若是让你爹知晓你如此胡言乱语,定会将你腿打断,还不快快向你舅母赔个不是!” 这些日子,姜明枝看冯氏天天唱同一出戏都看腻了,却不得不冯氏惺惺作态,她张了张嘴,一脸惊讶地道:“难不成,真是冯家来下聘了?” 江氏气得险些端不住架子,她一拍桌子,恼怒起身,“你们锦衣侯府的姑娘实在是太狂悖了些,我们姜家现在可不敢娶,还劳烦大姑奶奶好好管教管教吧,别让人笑话她没教养!” 说完拂袖而去。 冯氏起身追了出去,江氏气得不行,她现在若是低了头,外面的人知晓了,怕是要把冯家笑话死了,她回去也不知道如何向公婆丈夫交代,索性现在发作一通回去,就当是没有这么一回事,别人问起来,也能说只是寻常送礼给搪塞过去。 自己可不止一个儿子,也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葬送了其他几个子女的幸福吧? 冯氏却并不愿意江氏这么走了,她要是这样一走了之,外面可真要当锦衣侯府的姑娘都不识规矩了!那珍儿的名声岂不也全完了? 第22章 父亲又要纳妾了? “我说二弟妹,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要是走了,岂不叫珍儿也受你牵连?”冯氏见拦不住江氏,伸手去抓住江氏的衣袖,不许她走。 江氏才不管冯氏怎么说,她现在走,还能顾全冯家的脸面,回去尚且还能交代,她傻了才会听冯氏的话留下来。 “珍儿的婚事还早呢,你先体谅体谅我吧!”江氏伸手去扯自己的袖子,见冯氏不肯松手,她这才放软了几分口吻,“大姑奶奶,你也是冯家的姑娘啊,若是冯家被人说成小气刻薄,你那大侄儿以后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原本冯氏是想让姜明枝嫁给刚死了媳妇儿的冯家长孙做媳妇的,也叫她尝尝做填房,看人脸色的滋味好不好! 可江氏却不乐意,她不想冯家未来宗妇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因而才说定了次子冯宝安。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来下聘却只带这些东西!”冯氏气急,直接和江氏理论起来。 江氏气急而笑,也没了好口气,“你好意思问我?我事先可都是问过你的,你也没说什么,现在倒数落起我的不是了!” 两个人越说越凶,惹得不少下人婆子都跑来看热闹。 姜明枝在清辉院的花厅里坐着,姜玉珍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姜明枝都当做没看到似的。 她见段妈妈还在屋子里守着,就笑着问道:“段妈妈不去看看吗,若是两位夫人打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段妈妈心里也正担心着,闻言面皮抖了抖,却还是强笑道:“大小姐说笑了。” 姜明枝点了点头,直接吩咐段妈妈道:“既然如此,那段妈妈带我去看看我那新院子吧。” “什么?新院子?”段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我要的莫春院,先前府里大火,不是就安排人去收拾出来了吗?”姜明枝说着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先一步朝着外面走去,“劳烦段妈妈带路。” “姜明枝你胡说什么!”姜玉珍见姜明枝这样从容的吩咐母亲的心腹,顿时火从中来,将手中的一把瓜子朝着姜明枝丢去,“难怪舅母说你是没娘的野孩子,要不是有王家,你就什么都不是!” 姜明枝回头,朝着在极力压制怒气的姜玉珍露齿一笑,施施然开口:“三妹,夫人把你养成这样,还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你说什么?!”姜玉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姜明枝挑了挑眉,美艳的面庞多了几分狡黠,姜玉珍气得想要撕烂她那张脸,“你竟然敢骂母亲!” “我有吗?我说什么了?” 看着姜明枝故意装蒜,姜玉珍快要气炸了,“你刚才说,我母亲把我教成这个样子,不如早点去死,姜明枝,你现在怎么不敢承认了,你敢不敢随我去父亲那里对峙!” 姜明枝环视一圈,故作惊讶:“有吗,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见她软硬不吃,姜玉珍气得尖叫一声,张牙舞爪上前就朝着姜明枝的脸上挠去。 姜明枝虽也有防备,却还是没料到姜玉珍力气这么大,被她顺势推倒在地,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看见两位金尊玉贵的小姐打在一起,顿时慌了神,上前拉架的拉架,去通风报信的去通风报信,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第23章 把她给我摁住! 姜玉珍是气急了,下手也是发了狠。 女儿家喜欢留长指甲,姜玉珍用指甲花染得红彤彤的指甲也很是尖锐,姜明枝防不胜防,还是被她给划了一道在脸上。 姜明枝是感觉到了眼角有些刺疼,伸手一抹,才发现掌心里有血迹,青棠一声大喊:“快摁住三小姐!她把大小姐的眼角都挠破了!” 闺阁女儿家的新相貌那是何等的重要,原本还在一边不敢动手的丫鬟婆子们闻言,也不敢再犹豫,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合力将姜玉珍给摁住了,姜明枝也不是白吃亏的主儿,趁乱朝着姜玉珍的腿根处狠狠拧了一下。 只听见姜玉珍嗷的一声叫了起来,腾得脸都白了,吓得摁她的婆子都松了手。 这种疼不同寻常,本就是不见人的地方,素来最嫩,这样一掐,可比其他地方疼百倍!姜玉珍一阵毫无大家闺秀的做派嗷嗷叫唤后,朝着一边的婆子脸上就是几个巴掌。 几个婆子无一幸免,只是即便如此,姜玉珍还是觉得难解心头之恨。 人多手杂,姜玉珍也料不定是谁下的手,她直觉是姜明枝干的,可现在姜明枝被她自己的丫鬟团团围住,自己还想要像方才一样忽然冲上前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恨得牙痒痒,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 得知消息赶回来的冯氏,却在进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半边猪肉给绊住脚,踉跄着往前一扑,栽倒在了一滩满是腥气的血水中。 段妈妈一惊,忙上前去扶冯氏,冯氏的手掌撑地的时候磨破了皮,衣裳也沾满了血水,她气得怒骂了一句,借着段妈妈的力站起身来,朝着装猪肉箩筐旁的大箱子就踢过去——“啊!” 回应她的,是自己的惨叫声,段妈妈瞪大眼睛,还没等她上前查看冯氏的伤势,屋里就传出三小姐的高昂的尖叫,她顿时满头黑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进屋看看,还是留在这里等夫人缓一缓再进屋! 锦衣侯府前所未有的乱七八糟,等到郎中来给号脉后,锦衣侯姜荣清也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 “大白天的在闹什么!” 他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了门口那些东西,冯氏昨晚同他说过,今日冯家要来下聘,早就是说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这个不省心的长女越早嫁出去越好,也就没有多过问,全交给了冯氏去办。 谁知道他还在衙门里呢,家里就来人,说家里闹开了,他一听不好,赶忙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侯爷!” “爹爹!” 冯氏母女俩一见姜荣清回来,齐齐哭喊上前,一副有百般委屈等着说的样子。 姜荣清见还有郎中在场,咳嗽了两声道:“行了,都坐回去,像什么样子!” 说完又看向旁边的郎中,面上换回了从前的儒雅笑意,“郎中辛苦,不知我家内眷可有哪里伤到了?” 郎中在京都最出名的春林馆坐?,在京都城也是见过些场面的,锦衣侯府这点子嫡庶之争,外面早就传扬开了,方才见这填房母女的做派,他心里颇有些鄙夷,外人还在场呢,就开始哭开了,一看就是惯会做戏的。 “回侯爷的话,夫人和三小姐都无大碍,只是动怒烧心,我回头开两副安神的药就好,倒是大小姐这身体,需要好好静养一下,面上的外伤想要不留疤,恐怕是有些难的,更麻烦的是大小姐这身子骨……”郎中欲言又止,颇有些为难。 第24章 大小姐的病 姜荣清闻言,不由皱了皱眉,颇为不解的看了姜明枝一眼。 “啊是这样的。”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解释道:“我这长女前些年就一直病着,这事儿想必谭郎中也是知晓的,只是这件事呢,还请谭郎中不要对外宣扬,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对吧?” 他一脸暗示意味,也没问到底是什么问题,只想把事情给盖过去,毕竟冯家虽然门第不高,可人家娶媳妇儿也是为了家族开枝散叶的,要是知道姜明枝这身体不好,到时候退亲可如何是好。 姜明枝哪里看不出她这个便宜父亲的心思,她不由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父亲,女儿想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还请郎中明言!” 姜玉珍这会儿恨不得郎中说出姜明枝得了绝症的话,闻言也立刻催促道:“是啊郎中,大小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咱们府上还是买得起药材的,你尽管说,不必犹豫!” 冯氏却是心头一紧,莫名想到了从前那些药的事情。 上次段妈妈去看,还说姜明枝依旧在喝那个药,姜明枝一定是觉得,那药是能治她病的药,可若是郎中一看,就能瞧出问题来,那到时候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若是之前的药,她还不怕郎中查,那药用得轻,查出来大不了说是药拿错了,可她这些日子被姜明枝气得不浅,就让人把药给加了不少,明眼人一看就会察觉,到时候可就不是药拿错了那么简单了! 此时听女儿也唯恐天下不乱的插嘴,她顿时有些慌了,忍不住上前了两步抓住姜荣清的衣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强作镇定道:“侯爷,我看咱们还是别问了吧,冯家的聘礼可就在外面呢。” 姜荣清和冯氏也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察觉到妻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听见这话,还是赞同的。 “对对对,小女不懂事,谭郎中不必理会,既然已经诊过脉了,我们就移步到前厅说话吧。” “侯爷,老奴觉得,这事儿还是应当说清楚的好,太夫人一向关心小姐的病情……”青棠上前就要拦住正要往外走的谭郎中,直接搬出了太夫人。 又是王家那老婆子!姜荣清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王家有关的人,闻言面色一沉,正要呵斥,却被姜明枝抢先一步,“青棠,没有规矩是不是!” 一副不许青棠多事的样子。 姜玉珍眼珠儿一转,姜明枝这是反应过来,也怕冯家不要她? 若是从前,姜明枝嫁给冯家,她也没什么意见,可现在,就是冯家她也不想姜明枝嫁过去,她就应该找个乡野粗人,或者是贫苦秀才,一辈子吃糠咽菜,受尽羞辱,被磋磨至死才好! 一想到冯家可能会因为姜明枝的病而退亲,姜玉珍立刻就来了精神。 “长姐,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我看你啊,还是好好听听谭郎中怎么说吧!” “你给我闭嘴!”冯氏满脑袋官司,这会儿像是在水里摁瓢,摁下这头,那头又冒出来,真是烦不胜烦! 第25章 我看谁敢 姜玉珍被吼了一嗓子,顿时愣在原地。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冯氏,冯氏面色通红,因为过于激动,头上的簪子都歪了。 冯氏也知道,自己方才太失态了,心下一转,立刻捂着胸口往段满勤怀里一倒…… “哎哟,夫人这是护女心切,急得都晕倒了,快送夫人回房!”段妈妈扯着嗓子说完,就带着冯氏先离开了花厅,留下一屋子人满头黑线。 姜明枝唇角勾了勾,冯氏今天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姜玉珍今天可算是帮了她呢! 自己这些日子故意激怒冯氏母女,就是等着今日,现在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想在走。 姜荣清见事情闹成这样,瞪了自己一向最宠爱的三女儿一眼,这才对谭郎中道:“就劳烦了。” 谭郎中点点头,直接开口道:“大小姐这病,其实就是中毒了,从前身体里有毒,所以显现出心智不足的样子。” 这话说的太直接,一点也没有避讳,姜荣清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怎么可能!” 谭郎**了拱手,做出一副要告辞的样子:“既然侯爷信不过在下的医术,大可请宫中的御医来府上为大小姐看诊。” 有名气的郎中,都颇有些脾气,说御医,这谭郎中祖上可就是御医出身的,姜荣清倒也不是信不过他,而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旁人又要编排锦衣侯府的不是了。 想到这谭郎中也是惯在世家里走动的,怎么会这点道理也不懂,竟然直接把事情给说了出来! 而姜明枝就等着谭郎中这句话呢,陆韫办事一向是靠谱的,否则谭郎中也不敢直接了当的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个时候就轮到青棠上场了。 姜明枝捂着嘴一脸震惊,青棠就上前一步抓住谭郎中的衣袖,高声道:“郎中你不能走,一事不劳二主,既然谭郎中看出我家小姐是中毒,还请郎中帮忙找出这毒出自何处,也好叫我们这些跟着大小姐的人也睡个安稳觉啊!” “你个刁婆子,谁要害你家小姐!”姜荣清见青棠一身横劲,沉声怒骂道:“你还自诩王家的人,王家就这规矩?” 青棠冷着脸,也不管姜荣清怎么说,就是不撒手,“反正今天要是查不出小姐到底吃了什么中毒的,我就立刻给太夫人去信,我不相信太夫人会不管!” 姜荣清从前看长女不顺眼,对王家这些跟过来伺候她的人也有些不喜,可也还算是相安无事,没有谁敢这样顶撞他,今天算是开了眼里,他高声叫着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把这刁婆子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姜明枝适时上前,挡在了青棠面前,声色俱厉道:“我看谁敢!”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也没必要再装得乖巧可爱了。 她鲜有如此强硬的态度,此时锋芒毕露的样子,还真把一院子人都镇住了。 “青棠又不是侯府的下人,要动青棠,得拿了王家的同意书才行。” 听令上前的婆子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等着姜荣清的指示。 第26章 你竟然嫉恨你妹妹 “你……你你你!” 姜荣清气得吹胡子瞪眼,胸口一阵起伏,险些倒仰。 “你反了天了,这家里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我是你爹,你少在这里左一个王家,右一个王家的,你给我记住了,你姓姜,不姓王!你个忤逆不孝的!” 他指着姜明枝,心口一阵的窝火,却又找不到能有效撒气的法子,只好搬了孝道来说事儿。 只是他的暴跳如雷,却并没有影响到自己这个长女。 姜明枝笑得明媚,气定神闲地开口:“父亲说笑了,我们锦衣侯府不是一向家风清正,父慈子孝的吗,怎么会有人忤逆不孝,莫非是三妹?” 她若有所思,伸手抚了抚被姜玉珍抓出一道伤口的眼角,眸光陡然一厉,话音也冷冽起来:“既然父亲也觉得三妹忤逆不孝,顶撞长姐,气恼了父亲,那就请父亲下令,让三妹禁足吧,也免得家里这些事情传出去,父亲不好做人。” 这个姜玉珍有事没事总挑事儿,她现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和姜玉珍勾心斗角,趁此机会让姜玉珍禁足,她也好施展。 “你在教我做事儿?”姜荣清指了指姜明枝,又指了指自己,被气笑了。 “不敢,父亲自有明断,我也不过是帮父亲说出了父亲心中所想而已。” 姜荣清张大了嘴,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儿女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傻了多年,如今一朝痊愈,就敢爬到他头上撒泼了! 他若是今日答应了姜明枝的要求,那府里上下,谁眼里还会有他这个当家人了? 姜荣清自然是不想答应的,可姜明枝却是笑盈盈地对着谭郎中道:“谭郎中是明白人,我们家出了这种事,让你见笑了,我想谭郎中应该不会到处宣扬吧?” 姜荣清觉得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跳舞,她这哪里是在敲打谭郎中啊,分明就是在要挟自己! 可他又能如何呢?姜荣清也不是个傻子,这种事情,一向是纸包不住火的,要是这谭郎中不小心说出去,那他们锦衣侯府岂不叫人笑话? 姜明枝说完抿唇而笑,等着姜荣清做决定。 “来人!”一盏茶的功夫,姜荣清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吩咐下去,三小姐禁足半个月。” “半个月?”姜明枝展颜一笑,温声:“我觉得,父亲应该是想要三妹禁足三个月的。” “你放肆!”姜荣清实在忍不住了,冲姜明枝怒声:“你好歹也是做姐姐的,竟然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你妹妹,你哪里有一点做姐姐的肚量!” 姜明枝挑眉垂眸,唇角一勾,不以为然:“父亲也可以让她做姐姐,我这人素来恩怨分明,嫉恶如仇。” 最后几个字她故意咬的很重,听起来耐人寻味得很,姜荣清从未见过谁家的小姐像自己这个长女一样伶牙俐齿,他当初真应该在她病了的时候,把她送去田庄,最好病死在田庄才好! “父亲!”姜玉珍这会儿才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跺着脚喊着姜荣清,“难道父亲不疼爱女儿了吗,你怎么能听这个小贱人的话,父亲!” 第27章 投鼠忌器 “你闭嘴!”姜荣清这会儿正头疼着,听着一向在自己面前乖巧温顺的小女儿竟然满嘴粗鄙言语,他也彻底没了好脾气。 要不是珍儿不懂事抓伤了姜明枝,姜明枝也不会这样和她争锋相对,姜荣清想到这里,咬咬牙下令,“禁足三小姐三个月。” “父亲明断,为子女表率。”姜明枝笑着行礼,然后但笑不语地看着姜玉珍又跳又闹,最后被两个粗使婆子给押回了宝珍楼。 “现在够了吧?”姜荣清面无表情,可颤抖的眉梢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愤怒。 姜明枝露齿一笑,微微欠了欠身,“父亲,如今宝珍楼要禁足三妹妹,我也不好继续住在那边了,之前夫人让人收拾了莫春院,我今儿就搬进去吧,想来事情还很多,女儿就先退下了。” 她说完,再次对姜荣清福了福身,然后也不等姜荣清同意,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青棠的心一直悬着的,等到远远离开清辉院,她这才长长透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第一次和姜荣清作对,可那些都只是小打小闹,从未有过这样的剑拔弩张,如今一想,她最近和锦衣侯夫妇俩对上的时候,比过去的十多年都多。 “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姜明枝步伐稳健的在前面走着,青棠快步跟上。 “自然是去咱们的院子。” 青棠点头,她隐约也明白,为何小姐会执着这个莫春院了。 这不单单是个院子,而是锦衣侯府后院里,除了清辉院之外,最好的院子,小姐若是住进这个院子,也意味着十余年来和冯氏的斗争,小姐暂时是占了上风的。 这也会让锦衣侯府的下人知道,大小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人人可欺的傻子了,而是锦衣侯原配嫡出的长女,是锦衣侯府唯一的嫡长女,这是要开始重新洗牌了。 目视着长女优雅从容的离开,姜荣清前所未有的觉得十分无力和愤怒。 这实在太可笑了,自己一个做爹的,竟然像个孙子似的憋屈!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事情发展。 “她刚才说什么,她要去哪里?”姜荣清忽然想到什么,陡然提高声量问道。 长随高健有些憨傻的摸了摸脑袋,张了张嘴,这才回道:“回侯爷的话,大小姐说她去莫春院,她以后就住在那里了。” 姜荣清的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莫春院那院子,之前他可是答应了冯氏要给珍儿的,自己方才怎么也没反应过来啊! 高健跟随姜荣清多年,姜荣清一个表情,他就心领神会。 想到先前侯爷吩咐自己亲自去置办了不少好东西到莫春院,似乎是提过要给三小姐的,于是抖机灵地问道:“侯爷,要不小的这就去莫春院一趟?” 姜荣清牙关紧咬,瞪了高健一眼,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蠢,这个时候他要让那死丫头搬出去,那死丫头指定就要去宣扬珍儿做的那些事情,到时候珍儿的婚事岂不是难说?他这是投鼠忌器! 第28章 亏欠的往后都会补上 高健原本也只是想讨侯爷欢心,谁知欢心没讨到,反而挨了一顿白眼,高健也很是心累! 姜荣清转身进了清辉院正屋去看冯氏。 清辉院里的几棵腊梅已经凋零了,檐下花几上摆着从花房搬来的几盆杜鹃,年前才移栽过来的一棵海棠正开的热烈,锦屏雕花,处处都透着大户人家的雅致和奢侈,只是不起眼的墙角却爬满霉斑,几个粗使婆子在角落嚼着舌根。 冯氏已经听说女儿被罚禁足的事情了,段妈妈有些焦急地请冯氏拿主意:“这要是真的禁足三个月,三小姐是不会答应的啊,夫人您是最心疼三小姐的人了,这件事您可得拿个主意啊。” 她知道,是有女儿的人来找过段妈妈,说不定还塞了东西给段妈妈,只是这件事也没那么严重。 “急什么,又不是什么打板子跪祠堂的事情,也正好趁此机会,叫她收收心,成天东想西想,反倒是耽误了姑娘家的正事。”冯氏淡淡地说道,伸手揉了揉额头,想到姜明枝现在竟然动不动就拿王家说事儿,她就有些头疼。 要是她那个死鬼娘也会借王家打压自己,那她也不会死的那么早了,说到底,王家真是个麻烦! 可这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她想要斩草除根有些困难,最好还是在姜明枝身上下手。 现在姜玉书对姜明枝动了手,短时间内不能再用姜玉书了,否则让姜明枝发现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段妈妈是个姜明人,闻言眼珠儿一转,就从冯氏的话里品出了几分味道。 也对,如今这内院可是夫人当家,三小姐就是禁足又怎么样,三小姐是夫人亲生的,三小姐想要出来散散心,那还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谁又能说什么? 想通了其中关节,段妈妈就有了主意,她笑着点头,“那老奴去给夫人打盆水,夫人也好净净脸,精神精神!” 说着就打了帘子出门去,只是刚出去,就遇见撩了外间帘子进屋的姜荣清。 “侯爷!”段妈妈收起唇角的笑,恭敬地对姜荣清行礼。 姜荣清摆摆手,径直进了里屋。 冯氏早听见外面的动静,正吩咐丫鬟往自己背后垫了一个软乎乎的大迎枕,见姜荣清进来,就作势要下床行礼。 “行了,不舒服就躺着吧,你我也不是一两日的夫妻了。” 说完环视一圈,在屋里缓缓踱步,冯氏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心思暗忖莫非是姜荣清发现了什么? 面上却含笑柔声试探道:“侯爷,您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些年,我们是不是对明枝忽略了什么?” 姜荣清缓缓说完,转身去看冯氏的神色。 冯氏抿了抿唇,唇畔笑意隐去,眼底露出几分少见的寒光来,再对上姜荣清的视线,她再度展颜一笑:“兴许是我这个做嫡母的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多用些心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个莫春院就是她不说,我也是要给她的,只是她那先头那院子好端端就被烧了,我是怕她再把莫春院给烧了,起请人算过,大小姐旺火,珍儿旺水,谁能聚财,还能熄火。” “若是让珍儿进去住一段时间,兴许也能多保莫春院一段时日。”冯氏抬眼看向姜荣清,又捂住胸口,怏怏道:“也不怪这孩子和珍儿总是过不去,我想着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两个人八字还是需要化解一下。” 说的好像是姜明枝故意和姜玉珍作对似的,姜荣清心里想着事情,听了冯氏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只是他一向是自诩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对冯氏说要去庙里的事情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姜明枝此时正站在自己的新院子里吩咐人手布置,丫鬟们都在进进出出忙碌着,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她瞧了一眼,带着青棠去了旁边的临水小亭子里坐下。 这院子确实不小,这里靠近锦衣侯府的西侧门,平日里进出的都是些婆子小厮,倒也还算清净, “小姐,您合该让那三小姐宝珍楼的挨顿打,我看她那个样子,是不会长记性的,等禁足出来,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还有清辉院那边害你的事情,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就只是让三小姐禁足三个月?只要清辉院的当一天家,拿一天侯府对牌,那禁足就是形同虚设啊。” 青棠一想到这件事,就犹不解气。 “沏茶不要这样心浮气躁。”姜明枝眸光流转,看了那茶壶一眼,青棠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噤声了。 姜明枝看了一眼莫春院里郁郁葱葱的槐树,这院子离腌臜人远了,空气都清澈了不少。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我要的,何尝不就是让她们把规矩变成形同虚设呢?” 青棠正在擦拭茶壶的手一顿,眼底不由露出讶然之色,只是片刻后,她再次冷静下来,不由思索起,小姐的这些行事缘由来。 姜明枝也不想将气氛压抑太过,笑着同青棠说道:“你瞧,不论如何,现在躺在床上装病的是冯氏,禁足在屋里的是三小姐,我们搬出小破园子,住进莫春院,这些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不是?” 青棠唇角这才翘了起来,只是她如今已经上了年纪,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看得姜明枝心中不由一酸。 青棠这些年为了照顾自己,耽误了亲事,如今已经三十有余,却还是孤身一人,远离故土,自己若是不能站起来,带着她们过上好日子,也罔顾身边人为她付出的一切啊! 想到这里,她看向青棠那洗得发白的衣裳,“这些日子委屈你们了,从前亏欠你们的,我以后都会给你补上的。” “小姐……”青棠眼眶一红,心中酸涩难忍,她若是图富贵,也不会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全然是因为小姐心地纯善,对她们这些下人也是亲厚有加的,如今却听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第29章 那个荷包是我给长姐的 虽说这些日子,小姐的行为一反常态,可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小姐如今本就是狼环虎饲,若是还如从前一样任人鱼肉,怕是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不论是姜明枝还是周岁欢,她都不是冷血之人,对于忠心待她之人,她亦是真心待之。 只是现在她手里也没什么银子,若不然,她也能让自己身边的人过几天舒坦日子。 说到这个,她就想到陆韫。 自己到底已经不是陆韫熟悉的那个周岁欢了,想要从陆韫手里拿回自己的那些嫁妆,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现在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她倒是能借口查周家的事情,让陆韫挪先拨出一点银子给自己,只是这个还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行。 想到自己用自己的银子还要找个合理的借口,姜明枝不由苦笑。 念头一转,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青棠,外面风有些大,我们进屋吧。” 她的东西并不多,因而屋内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她看了一眼这屋里的陈设布置,微微颔首。 正房三间是打通的,三间外还各有一间耳房,耳房连廊是左右厢房,正房一排小轩窗外,是院子里花繁似锦的景色,中屋一张八仙过海如意纹圆桌,吃饭常在这里,不过姜明枝习惯在临窗大炕的炕几上吃饭。 左屋和中屋以一扇半透的苏绣屏风隔开,这里是常用的宴客厅,右屋开了一扇大花窗,和中屋以博古架隔开,窗前一张大画案,摆上笔架纸砚,就是个半开放式的书房。 姜明枝决定让人去买些纸笔和书回来,她素有读书的习惯,这屋子正适合。 青棠沏了茶进来,放在了左屋临窗大炕的炕几上。 她正想找了青棠过来问问姜明枝母亲王氏之死的事情,就听外面粗使婆子喊着:“三小姐过来了。” 这粗使婆子声音有些陌生,姜明枝透过半开的小轩窗看过去,那婆子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把扫帚,打扫着方才瓶儿簪儿她们搬动东西后留下的一地狼藉。 姜玉书穿了一身青葱色的裙子,外面罩了一件深青色的褙子,头发用青色发带束在脑后,走路时不知道在想什么,踩在了那婆子的扫帚上,惊得婆子忙赔罪。 “无妨。”她樱唇轻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才叫那婆子心中稍安。 姜玉书进屋时,姜明枝已经在临窗大炕上坐定,炕几上红漆海棠纹的茶盘里,放着壶刚沏好的茶。 姜玉书不由眸光一闪,莫非是姐姐知道她会来? 她摘下风帽,将披风交给丫鬟,姜明枝就发现,跟着姜玉书的丫鬟换了人。 “雪芝,你出去吧。” 姜玉书吩咐了一声,那个叫雪芝的新丫鬟就抱着披风退出了正房,姜明枝眼皮也没抬,亲手给姜玉书斟了一盏热茶,“怎么了,是有事情要和我交代?” 一语毕,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这话实在是太耐人寻味,就是青棠一时间也不明白,大小姐此话何来。 姜玉书本就心中藏了事儿,加之才落水受惊,面色本就苍白,听了这话,更是面无血色了。 她看了青棠一眼,并不说话。 青棠会意,朝着姜明枝看去,她是大小姐的人,即便是二小姐的意思,她也要征求过大小姐的意思后,才能做决定。 见姜明枝微微颔首,青棠这才带着屋里其他伺候大小姐的丫鬟,一起退到了庑廊外。 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二人,姜明枝指了指身旁的位置,“不坐?” 姜玉书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姜明枝的目光却不由闪躲。 “长姐……” 她支吾着开口,“我……” “怎么,我长得像是要吃人的老虎,在我面前说话也要结巴了?”姜明枝见她怕成那样,心情从不解到好笑,自嘲似的调侃道。 “你若是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就先喝盏茶,整理整理思绪再说。” 说着,将自己方才斟好的茶递给姜玉书。 姜玉书伸手去接,姜明枝眼尖的发现,她的掌心一片血红,不过她并未点破,她隐约猜到姜玉书要和她说什么了。 果然,姜玉书捧着茶,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道:“长姐,那个荷包,是我做的。” 姜明枝垂眸喝茶,并未言语,在短暂的沉寂中,姜玉书感觉仿佛过了一百年似的难熬,她紧张地看着姜明枝,想从她那平静的面容里,找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长姐!”姜玉书忽然跪下,眼眶通红,眼泪漱漱落下,“我若是不听三妹的话,她不会让我好过的,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将那个荷包拿给长姐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嘤嘤哭泣声,姜明枝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就这些?” “什么?”姜玉书不太明白姐姐这话好似什么意思,有些愣怔的看着姐姐。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姜明枝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可姜玉书会亲自来同自己坦白,她还是颇为意外的。 只是她对这个解释,却并不太能赞同。 如果说自己与姜玉书不是一母同胞,她这么说,自己也还是能够理解的,可她和自己一样,同为王家的外孙女,即便是如今没了母亲,那也还有外家啊,如果实在不愿意听从冯氏的,大可有反抗的余地,为何一定要对冯氏言听计从,难道这样就能确定冯氏会大发慈悲? “你自己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她看着姜玉书,眸光里少了几分先前的柔和,多了几分刀锋般的犀利。 姜玉书再次愣住,长姐知道这件事她并不太惊讶,好了之后的长姐本就不同以往的聪慧,自己当时的行为太过明显,长姐知道了也在她预料之中,只是长姐现在却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她要说什么,才能符合长姐的心意呢? 方才她也察觉到了,长姐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太满意,她本就是想来求长姐原谅的,若是自己再答错,惹了长姐不高兴,那可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第30章 她若不来我就吊死在这里 “长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斟酌着开口,试探性地打量着姜明枝的神色,“我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三妹在家里被宠爱惯了,长姐又那样给她气受,想来她也是气急了,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荷包有问题,三妹也没有和我说……”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不知情,不敢说,所以只能任由姜玉珍差遣咯! 姜明枝让姜玉书说出她对这件事的看法,也是想给她一次机会,可显而易见,姜玉书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这段时间,她住进宝珍楼,也让人暗中注意着她这个妹妹的动向,很显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说姜玉书真的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和她坦白,她真的会尽全力去帮她,可到了现在,她还在想着拿话敷衍自己,姜明枝一时心中生气一股气闷。 这真的是她的嫡亲妹妹吗?原主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好歹身体里也是流淌的王家血脉,行事竟然如此愚蠢! “青棠,”姜明枝没有再和姜玉书说这件事,而是扬声叫了青棠进屋,“我记得你昨儿个说,瓶儿几个绣了几张新帕子,是春来最新的式样?” 青棠进屋时,姜玉书还在地上跪着,她也是在后宅里混成精的老人了,一看这情况,就隐约猜到和瑾王府那日,小姐中毒的事情有关,小姐若是原谅她了,也不会在二小姐还跪着的时候叫人进来,毕竟这可是主家的颜面,想来大小姐心中是有些不快的,才会下二小姐的面子。 此时又说起帕子来,青棠忙应声:“是,瓶儿几个都是按照大小姐的衣裳颜色选的花样子,有清明拂柳的,有蛛丝乞巧的,簪儿的手很是巧呢,绣了一张玉兔望月的,别提多漂亮了!” 姜明枝点点头,伸手揉了揉眉心,“你去拿来,让二小姐挑两张吧。” 姜玉书咬着唇,一脸倔强的看着姜明枝,眼里却蓄着泪,抛开旁的,单论这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得紧! 或许是长得像王氏吧,姜玉书与自己的容貌并无相似之处,想到王氏名副其实的世家闺秀,下嫁锦衣侯这样外强中干的破落户,又早早病逝,让一个身份低贱的冯氏鸠占鹊巢,还拿她的一双女儿作践,姜明枝心中就不由有些怅然。 再看姜玉书,眼里的寒芒就散去了不少,说到底还是被冯氏养歪了,她听说冯氏给姜玉珍是请了女先生的,可每当姜玉珍跟着女先生上课,就将自己没做完的女红豆交给姜玉书,姜玉书还是在小时候在王家读过几年书,回京之后,几乎就没碰过书了。 姜明枝叹了一口气,人从书里观,姜玉书犯糊涂,和她不读书不识道理也有很大的关系,想到这里,姜明枝摆摆手,“也别跪着了,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帕子。” 青棠将胡桃木的托盘放在炕几上,然后转身亲自扶了姜玉书起身,姜玉书面色微赧,怯生生看了姜明枝一眼,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行了,你选了帕子就回去吧,我今日也有些乏了。”姜明枝抿了一口茶,淡淡说完,看向窗外。 微风拂面,春日花繁,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姜玉书选完帕子,对姜明枝福了福,“那我就先回去了,长姐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个家里,除了长姐,我也没谁可以依靠了。” 姜明枝依旧看着窗外,浮光掠影间,她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她做周家女儿那会儿,姊妹们都很亲厚,常秉烛同寝,促膝而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那种温馨,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 “玉书。”她忽然开口,刚走到门帘处准备出门的姜玉书脚步一滞,姜明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让人给你找个女先生如何?” 姜玉书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却并未拂了长姐的好意,笑着点头:“全听长姐的安排。” 听她这么说,姜明枝心中这才稍稍慰藉了几分,她回头,对姜玉书道:“近墨者黑,你应当明白,再多的,我也不说了。” 姜玉书垂头,睫毛忽闪忽闪,眼底泛出苦涩。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京都的庙宇都会有盛会,冯氏想要趁此机会,去庙里烧香礼佛。 姜明枝这些日子难得安生,眼见天晴,姜荣清带着高健坐上马车去山里钓鱼,府里要做新一季的夏衣了,冯氏看着一大笔开支,心情有些烦躁。 “今夏天的衣裳,就按照去年的,每人减两件,若是不够,等过了这两个月,再说。” 段妈妈就有些担心地道:“可是往年一等女使是六套夏衣,二等的四套,三等的和粗使的只有两套,即便是只给三等的做一套,也不太够啊。” 这样做的话,大家定然是会有怨怼的。 冯氏自然是知晓的,只是现在她管着对牌,家里的银两开支过完年就有些紧巴了,若是还按照去年的来,就又要动用王氏的东西,现在那姜明枝像个鬼似的,她担心自己有所动作,就会被姜明枝当做把柄,到时候拿这件事搞她,她可就麻烦了。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也办不好吧?”冯氏有些心烦气躁,语气就有些急,段妈妈挨了训斥,心中直叫苦,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只是,她是担心这样克扣,下面的人还以为是她从中拿了好处,反倒把她给记恨上了! 即便如此,段妈妈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冯氏的意思吩咐下去,抬头望天,日暮西下,橘色余辉里,倦鸟归林,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哪个挨千刀的背后骂我!”她摸了摸鼻子,回了清辉院。 月浅灯深,府里已经落了锁,宝珍楼却是噼里啪啦一阵砸东西的动静。 “难不成真的要关我三个月!那还不如拿把刀把我杀了!!”姜玉珍面上通红,身上散发着一阵酒气,桌上的汉白玉酒壶早就歪倒在菜肴里,碗筷也摔了一地。 “绿荷,你去告诉母亲,她若是再不来,我就吊死在这屋子里!” 第31章 荒唐的东西! “绿荷,你去告诉母亲,她若是再不来,我就吊死在这屋子里!” 叫绿荷的小丫鬟吓得面色惨白,不敢耽误,转身朝着外面去。 冯氏才松了发髻,就听说女儿这边闹起来,她只好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头发,带着段妈妈朝着宝珍楼去。 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女儿的喊叫,她顿时皱起眉头,面色也沉了下来。 春夜风大,庑廊下的风灯被吹得直打转儿,绿荷慌慌忙忙要去禀冯氏,埋着头往外跑,径直撞上了正进院子的冯氏,若不是段妈妈眼疾手快扶住了冯氏,冯氏要摔个大跟头。 “不长眼的东西,夫人在这里,也敢横冲直撞,你是活腻了!”段妈妈朝着绿荷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冯氏直接一巴掌就朝着绿荷脸上甩去,绿荷捂着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哭出声来。 冯氏一言不发,抬脚往屋里去,段妈妈知道,自家这个主子,是真的动怒了。 三小姐也真是的,不成器也就算了,成天只知道惹事儿,虽说是禁足,可外面银楼新上了什么好的簪子钗环,新的花样子、好料子,夫人哪一样少了宝珍楼的? 姜玉珍还在闹,站在绣墩儿上,指着房梁要丫鬟去拿白绫来,冯氏太阳穴直跳,一进屋就把姜玉珍给拽了下来。 母亲从未如此凶过她,姜玉珍一个不稳,直接摔在地上,膝盖在地板上磕破了皮,她捂着膝盖,眼眶一红,立时落下泪来。 “荒唐的东西!”冯氏沉声,“不过才关了你半个多月,你就要死要活了,如此沉不住气,活该让莫春院那小贱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狠,仿佛打蛇打七寸,这些日子里来,姜玉珍每每想到姜明枝,就恨得牙痒痒。 可母亲不但不帮她,还帮着姜明枝打压自己,她扬起满是泪痕的脸蛋,质问母亲:“你是我母亲吗,你不帮我就算了,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冯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姜玉珍一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瞧你这出息,摔了一跤,就不敢爬起来了,你是我冯慧兰的女儿吗!!” 风涌进屋里,冯氏醒了醒神,看着女儿捂着脸只知道落泪,顿时又心软了下来。 她蹲下身,伸出手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声音也柔和了下来,拉长声音道:“好了,你只要听娘的话,娘一定让你过得比你姐姐好千倍万倍,她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娘的脚下泥,你却是娘的心头肉,娘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一定会为你们姐弟谋一条康庄大道!” 骤然听见母亲的温声软语,江明珍再也绷不住,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冯氏心头一阵泛疼。 “好了好了,好在你爹今儿不在府里,否则定然会动怒。”冯氏温声安抚女儿,然后想到什么,“对了,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姜玉书去找了姜明枝。” 听见两个自己讨厌的人,姜玉珍擦了泪水,撇了撇嘴道:“找了就找了呗,就算是姜明枝知道是我们要害她又如何,她已经让我禁足三个月了,难不成还想要我这条命啊?” “你这孩子,怎么一天到晚嘴里都是死啊活的,这眼看就要到浴佛节了,你嘴里也给我收拾收拾,别说些讨骂的话!” 眼见冯氏火气又要起来了,姜玉珍忙见好就收,“知道了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家里还是母亲当家做主的,轮不到她一个做女儿的耀武扬威,再说了,那个荷包可是姜玉书给她的,姜玉书说是我让她做的,她有证据吗?” 冯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否则估计当时她就会发作起来,我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见她有所动作,反倒是窝在她那个莫春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若不是每日还来请安,我都怀疑她还是那个傻子!” “哎哟!”姜玉珍忽然捂着膝盖喊了一声,冯氏想到方才自己那一拽,忙掀开女儿的衣裳一看,好家伙,膝盖上巴掌大的擦痕,渗出的血都已经染在裙子上了。 宝珍楼这边的事情姜明枝很快就知道了,她以为自己这个本事通天的三妹能有多沉得住气呢,这么快就闹起来了,三个月还早着呢,看样子是有好戏看了! 青棠见夜色已深,小姐却还在书房里看书,拿了剪子挑了挑灯芯,让屋子里变得更亮堂了些。 “听说宫里的贵人都是用羊角灯,那灯只用一盏,就能让屋里分毫毕现。” 姜明枝“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伸展了一下胳膊,“青棠怎么知道?莫非是进过皇宫?” 青棠抿了嘴笑,“奴婢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在王家的时候,在太夫人的书房里,见过一盏,太夫人说,那灯就是宫里赏赐的,一盏灯就要耗费一年的时间才做得出来,宫里的贵人都用这个。” 姜明枝释然,王家显赫,有这样的灯也正常。 “若是大小姐也有这样一盏灯就好了,夜里看书也不至于太伤眼睛了。” 姜明枝心中一软,抱住青棠的胳膊,难得的露出小猫似的随意慵懒,“我有些饿了,咱们院子里不是有个小厨房吗?” 青棠第一次被自家小姐这样亲昵对待,一时间像是寒冬腊月喝了一碗暖汤似的,说不出的温暖熨帖。 她本就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虽说占着主仆的名义,实则却是把她当女儿似的看待。 此时听姜明枝说饿了,青棠立刻笑着点头:“正好,咱们小厨房也分了一些小菜,我去给小姐做点宵夜吧。” 姜明枝点头,“让瓶儿和簪儿去帮着你打下手吧,也快些做好,我肚子都要饿瘪了!” 青棠原本还有些犹豫,担心小姐身边没人服侍,姜明枝却不等她考虑,打发了瓶儿簪儿一起去帮忙。 等到屋里都没了人,她这才拿出压在书案下的信封,快速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是陆韫的信。 信中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在姜明枝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32章 燃起的希望 陆韫告诉她,他动用了从前周家的暗处势力,在惠王所说,被山匪袭击的山谷附近十里都搜寻过了,并未有找到父亲母亲的蛛丝马迹,不过却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绣着将军府章的荷包,看上去似乎是将军遗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母亲岂不是尚有存活的可能? 姜明枝紧紧捏着手中的信,良久才回过神来。 狂喜浮上心头,她提笔,想要给陆韫回一封信,这时候屋外却响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颇为愉快的说笑,想来是青棠她们回来了。 姜明枝忙将信点燃,丢进铜盆里,眼看着它化成了灰,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你快尝尝,青棠姑姑做的鸡汤面,好香啊!” 瓶儿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海碗,碗里米白的面,雪白的汤,绿油油的青菜,上面还卧着两个煎得焦焦的鸡蛋,正冒着热腾腾的气,还没送到她跟前,就能闻到那鲜香四溢的味道。 饶是姜明枝早就吃惯了山珍海味,闻到这味道,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虽然只是简单的一碗面,却叫人食指大动,姜明枝接过簪儿递上的筷子就要开动,却被青棠打了一下手背,“饿了不能急着吃饭,先喝碗汤,暖暖胃。” 姜明枝点点头,乖巧地接过青棠递过来的青瓷兰花纹小碗,将一碗香香浓浓的鸡汤喝了一大半。 暖黄色的灯光里,青棠笑盈盈地看着她吃面,瓶儿簪儿两个在旁边嬉笑着说起府里的趣事儿,屋外风灯被吹得呼啦啦的转,屋子里却是温馨四溢,姜明枝忽然发现,她似乎从未感受过,如此简单的幸福。 从前她以为,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坐最大最豪华的马车香车,穿最华丽漂亮的裙子,住在最大最豪华的屋子里,身前身后都簇拥着女使奴仆,可她已经过过那样的日子了,坐瑾王妃的日子,光鲜无比,可她却从未有此刻,觉得温暖幸福! 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方才的浮躁和不安,都烟消云散,她将一碗面汤也喝干净,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嗝儿。 青棠有些诧异地看了姜明枝一眼,笑着上前收了碗,姜明枝第一次这么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青棠做的面太香了。” 说完又问:“你们饿不饿,不如也吃点,厨房里可还有面?” 青棠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吃过了,这两只小馋猫,说要帮小姐尝尝咸淡,我就拿碗盛了些出来。” “青棠姑姑,您说好帮我们保密的,怎么转眼就把我和簪儿给卖了!”瓶儿一听青棠的话,立刻就嘟起嘴,佯装恼怒的抱怨道。 簪儿就笑道:“因为青棠姑姑最疼的就是小姐了!你想姑姑给你打掩护,那可打错算盘了!” 姜明枝也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前所未有的自在舒坦,像一只餍足的猫儿在晒太阳。 这是自从她好了之后,主仆第一次如此其乐融融,姜明枝并不是一个喜欢端架子的人,这样的机会其实很少,平日里大家都谨守本分,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姜明枝心情很不错,一想到父亲母亲可能尚在人世,她就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力量,让她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去找他们。 可她知道,自己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好好部署接下来的事情,有陆韫在,父亲如果真的还活着,想必一定会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一天找不到就两天,两天找不到就三天,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一晚上,她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姜明枝就起身了。 昨晚一夜好眠,今日她的精神也是格外的好,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鎏金兽头香炉里,正往外徐徐吐着如雾般的烟雾,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是姜明枝喜欢的蔷薇香。 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推开窗户,朝着外面冷冽的空气深深呼吸了一口。 凉凉的空气一路往肺腑而去,那种春日里的才有的湿润空气夹杂着氤氲了一夜的花香,是世间难得的香。 瓶儿笑嘻嘻的上前给姜明枝梳头发,她之前还有些怕大小姐,可昨儿晚上一过,她就觉得,大小姐好像也不凶,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和她们这些下人整天凑在一起,可对她们也不坏。 想到之前自己还不小心偷听到了小姐的秘密,瓶儿就有些不好意思,她以为小姐会对她很戒备了呢,看样子,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姐一定饿了吧,簪儿去大厨房取早点了。” 锦衣侯府的早餐都是在一个大厨房里做的,午饭就各自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吃,侯府到底是勋爵之家,这点开支还是负担得起的。 不过锦衣侯府人丁不旺,如今除了三位小姐,也就只有一位公子,主子爷加起来拢共就那么几个,其实也耗费不了多少。 听瓶儿现在都敢和自己有说有笑了,姜明枝失笑,“我不饿,是你饿了吧?” 瓶儿面色微红,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奴婢不敢。” 姜明枝却是笑着拿出一个点心匣子,打开递给瓶儿:“吃吧,你这年纪,正是爱吃好玩的时候。”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对瓶儿这样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总是忍不住拿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却忘了,自己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比瓶儿大不了几岁! 瓶儿受宠若惊,愣在那里看着姜明枝,一时不知道接好,还是不接好。 “你是想让我把手都举酸吗?” 瓶儿闻言,这才忙接过匣子,连连道谢。 原本应该很快回来的簪儿,却是迟迟没有回来。 青棠看了一眼漏刻,皱了皱眉,“也去了有些时候了,早该回来了啊!” 这时候,姜明枝已经梳好头发坐在了临窗大炕上,她早上就让青棠把给陆韫的信放在了约定的地方,这一来一回也比去大厨房远得多,青棠都回来了,簪儿还没回来,确实有些奇怪。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昨儿那个粗使婆子正在扫地,清晨的锦衣侯府很安静,莫春院里也只听得见扫帚摩挲过地面的沙沙声,忽然,那婆子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在我们院儿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 第33章 管他王家多厉害 姜明枝朝着窗外看去,就见一个头上扎了两团小鬏的小丫鬟在那里探头探脑的,被那婆子发现,转身就想跑,可跑了两步,却又转身折了回来。 “妈妈,我是管府里喂鱼的小丫鬟,我来,是有事情要禀告大小姐!” 锦衣侯府颇大,为了风水,除去后花园里有池子,前面游廊也是有池子的,池子里都养了不少的锦鲤,这小丫鬟正是专司喂鱼的。 那婆子很快也认出来了,警惕得指了指门口,“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同大小姐身边的人说一声。” 她是不能直接接近姜明枝的,只能先和姜明枝身边的一等丫鬟瓶儿或者簪儿,再或者青棠说。 青棠不等她进屋,就走了出来,对那小丫鬟道:“大小姐叫你进屋说话。” 饶是春日里穿的单薄藏不了什么东西,青棠还是习惯性的搜了那小丫鬟的身,这才让人进了屋。 小丫鬟唯唯诺诺地跟在青棠身后,姜明枝打量了她一眼,是个圆脸微胖的小姑娘,瞧着是个机灵的。 “你有什么事情同我说?” 小丫鬟深吸了一口气,眼波流转,似乎是在想怎么开口。 “大小姐,奴婢名叫青纱,平日里就在府里喂鱼,今日我在前面抄手游廊喂鱼,却看见宝珍楼的红雨正在和人吵架,听着似乎是大小姐屋里的人,我听那红雨嘴里不干不净的,把您院儿里那位姐姐推到了湖里,我瞧着情况不对,又没人上前阻拦,这才急忙过来同大小姐报个信。” 青棠一听,就猜到是簪儿被三小姐身边的人刁难了,顿时有些急了,“大小姐,这虽然已经是春天,可水里还是凉的啊,簪儿又不识水性,这要是有个好歹,她家里可就绝户了啊!” 簪儿是孤儿,只有一个瞎了眼睛的养母,若是簪儿没了,她那只能靠着她月例银子过活的养母,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姜明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青棠吩咐道:“你带着瓶儿过去看看。” 说完又觉得不妥,“把我们院儿里的人都带上。” 青棠闻言,丝毫不耽搁,叫了院子里两个粗使婆子,和瓶儿一起,朝着游廊而去。 簪儿此时还在水里,她已经抢了好几口水,池子里有去年枯萎的荷花茎秆,她努力用腿去蹬那些茎秆,这才能露出水面缓口气,可红雨带着人围着游廊,不许她上去,她好几次就要抓住临水美人靠的栏杆,都被红雨一脚踹了回去。 她看出来了,这就是宝珍楼的人记恨上了大小姐,故意拿她出气,想要打大小姐的脸,可她家里还有一个只能依靠自己的老母,若是自己命丧今日,母亲怎么办? 她只好向红雨求饶,红雨却丝毫不讲人情,还嘲笑她有个瞎子娘。 等到青棠带人赶过来的时候,簪儿已经说不出话了。 瓶儿是和簪儿一起进府的,也是一起跟着姜明枝在侯府苦熬了多年的,情义不同一般,见状登时血涌头顶,恨不得把红雨那个小贱人千刀万剐了。 “红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青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像红雨这样狗仗人势的小人,她见得太多了,只是寻常小人也不过就是想谋点好处,红雨这样想要借机杀人的,她却是厌恶至极的。 “怎么,你们王家家大业大,也要管到三小姐屋子里来了?”红雨不屑的冷哼一声,鼻孔朝天,并不把青棠看在眼里。 管他王家多厉害,这里是锦衣侯府,还轮不到王家的一条狗来作威作福。 “红雨姑娘,这是想要杀人吗?” “我可没有说,大家都是看见了的,是她自己笨手笨脚摔进池子里的,说不定她是觉得,自己身上太晦气,想要好好洗洗,去去身上的脏东西呢?”红雨说完,她带来的宝珍楼的一众丫鬟婆子都嘲讽的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棠的眼神已经变了,大家却只当她是被羞辱恼怒起来了。 按照来时路上的商量,青棠负责拦住红雨,瓶儿带人负责救人,这个时候,瓶儿已经带人搬了一架梯子过来,几个人合力将梯子架入水中,在红雨等人不明所以的神色中,瓶儿直接挽起衣袖,扎了裙摆就往水里去。 簪儿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可她的求生欲还在勉强支撑着,听见有人朝着她喊,是熟悉的声音,她艰难的睁眼,隐约看见一道人影,有人在冲她喊道:“抓住我的手!” 红雨一行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她怒骂了一句贱人,就高声道:“快给我拦住她们,不,把梯子给我扬水里去,她不是要救人吗,我要她知道什么叫自寻死路!” 红雨身边有七八个人,青棠这边却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在水里救人,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退缩,就毫无胜算。 青棠知道,红雨这是真的想要弄死她们,毕竟她们也只是小人,到时候就说是失足溺死的,就能搪塞过去。 见红雨要动粗,她对两个粗使婆子道:“三小姐不把我们这些下人当人看,想要淹死就淹死,想杀只鸡一样简单,我们难道就坐以待毙?今日要是我们认怂,明日在水里泡着的,就是我们!大小姐吩咐了,忠心的回去就有赏银!” 原本她们也是不讨夫人喜欢,才会被安排到大小姐这边,毕竟现在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小姐在和夫人打擂台,谁要是站在大小姐那边,谁就是和夫人作对,可她们运气不好,已经被分配到了莫春院,即便她们表现得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只怕也不会相信她们。 再者,三小姐素来在府里跋扈惯了,见谁不顺眼抬手就是一耳光,从不把下人当人看,大家都或多或少受过姜玉珍的罪,对这个三小姐本就不满已久,即便是青棠不说那句回去有上进,她们也是要和红雨动手的,只是听说还会有赏银,大家就更有精神了,下起手来也是铆足了劲儿。 虽说红雨那边的人多,可都是些小丫鬟,和两个经年累月的粗使婆子动手,那就有些不够看了。 第34章 打了狗会惊动主人 青棠也不管自己比红雨大了多少岁,只要和大小姐作对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扯着红雨的头发就往廊柱上撞。 红雨原本还有力气还击,被这样狠狠撞了几下,也是眼冒金星,都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哪里还有力气还手啊! 打了狗自然会惊动主人,姜玉珍听说自己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被姜明枝的人打了,顿时火冒三丈,带着绿荷几个人就往游廊这边赶。 而此时,姜明枝却是提了一盒子绿豆糕,在垂花门处等待在外留宿一夜回来的姜荣清。 她之前就打听过了,姜荣清很喜欢钓鱼,他去钓鱼一般都是山里,钓完鱼会在田庄上过夜,早上回府。 这个时候,姜荣清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只是她也不太确定,姜荣清会不会在路上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若是耽搁了,她就只能放弃开始的机会,亲自去拦住姜玉珍了。 她想过姜玉珍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是真有本事,她大可冲到莫春院里和她理论,现在却拿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丫鬟动手,说起来,姜明枝从前,还真没碰到过这种事。 可见,这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小姐,通常也做不出如此下三滥的事情。 约莫过去半炷香的功夫,却还不见姜荣清的人影。 姜明枝有些心烦,可能真的是在路上被人绊住脚了。 她顿时有种人手不够的烦躁,若是人手够,她大可派人去前院里打听一下,也不用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了。 而此时,姜玉珍已经气冲冲地带着人到了游廊。 守着宝珍楼的婆子本就是冯氏的人,见姜玉珍正在气头上,也不敢真的拦她,只能放人出去,自己跑去找冯氏报信了。 这大清早的,冯氏正在吩咐段妈妈去一趟冯家,自从冯家提亲那件事过后,娘家那边就没有再给她一点消息,想来是江氏回去说了什么,现在她娘和弟弟都对她很不满意。 那件事也过去小半月了,她的气早就消了,冯家却还是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这女人在夫家,还是要娘家在背后撑腰的,她哪儿能真的和江氏置气到不要娘家,因而就打算让段妈妈去请江氏,四月初八浴佛节的时候,和她一起去大慈寺礼佛。 她现在还是觉得,必须让姜明枝嫁到冯家去,她这样的不省心,只能放在她眼皮子下面,她才会放心,否则日后若是姜明枝凭借那张狐媚子长相攀上高枝,岂不是会日日和珍儿还有世安作对? 谁知道段妈妈还没出门呢,来报信的人就跑了进来。 听说女儿就那样傻乎乎的带人去了游廊,冯氏抓起妆台上的铜镜就朝着来报信的人砸了过去。 “你们都是吃屎的?几个活生生的人,拦不住一个娇小姐!侯府养你们有什么用,不如养条狗管用!” 来报信的人也是叫苦不迭,被那铜镜砸得结结实实,却不敢叫一声疼,心中不由腹诽,现在说让她们拦的人是夫人,等会儿心疼起女儿来,责罚她们的,还是夫人,她们这些下人就是命贱,只要主子不高兴,就活该拿她们出气! 冯氏想到姜荣清今日要回府,虽说他疼爱女儿,可若是姜明枝借题发挥,女儿还是免不得要吃苦头的,这禁足就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冯氏连披风都不穿,径直出门,朝着游廊的方向而去。 姜玉珍此时正看着满地哀嚎的小丫鬟,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己这么多人,竟然打不过莫春院的三个人? “你们都是吃白饭啊!”她气得尖叫,也顾不得小姐的礼仪端庄,亲自上前和青棠扭打起来。 这会儿红雨已经晕过去了,一众小丫鬟也是无力继续厮打,青棠也就是露在外面的地方挂了一点彩,好在都不严重,见姜玉珍一个小姐,竟然要亲自动手,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她晃神之间,姜玉珍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已经因为厮打散落的头发,“是不是姜明枝那个贱人叫你们和我最对的!” 青棠被扯着头发,却也不敢还手。 下人对殴,打了就打了,可若是下人打了主子,她即便是王家的人,只怕日后也很难再留在大小姐身边了。 她忍着疼,也不和姜玉珍顶嘴,这会儿瓶儿正抓着簪儿的衣襟,有些艰难的抓着梯子。 两个婆子都去和丫鬟们打架了,这会儿没人扶着梯子,瓶儿也不敢乱动,这要是一不小心,那可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也难保了! 冯氏带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和一个下人扭打,虽然青棠也只敢紧紧抱着姜玉珍,让她只能打到自己的后背,可这样拉扯,还是让姜玉珍发髻散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还不住手!” 喊出这句话的,却不是冯氏,而是一道浑厚有力的男子的声音。 冯氏等人回头看去,就见姜明枝面无表情的领着面色难看的姜荣清正往这边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姜荣清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丢的脸,只怕也没有这段时间丢的多! 冯氏没想到姜明枝竟然会去领了姜荣清过来,此时她想要帮女儿打掩护的想法,显然已经破灭。 她看着姜荣清,张了张嘴,艰难的喊了一声:“侯爷……” 而听见这边的声音冷静下来的姜玉珍,此时才如梦初醒。 “爹爹!”她猛地撒手,想要和青棠拉开距离,可青棠却抱着她不松手。 她忍不住拍打青棠的头,“撒手,贱婢!” “怎么回事!”姜荣清已经走了过来,一声怒斥,这才让青棠松了手。 “求三小姐放过我们小姐,放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吧!”青棠哭着跪在了地上,满脸是泪。 场面极度混乱,姜明枝预想这边不会是什么好情况,可亲眼所见,还是有些意外。 冯氏也不算太蠢,怎么生个女儿,却像是脑子不好使似的,堂堂小姐,和下人打架,说出去,怕是要让那些自诩名门的世家笑掉大牙了! 第35章 闹剧 “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在这里?”姜荣清看着姜玉珍,从前一哭就能让父亲心软的技能,此时已经不管用了。 方才姜明枝在垂花门处守着姜荣清回来,原以为怕是等不到了,结果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姜荣清却回来了。 她在路上就简单的把这边的事情和姜荣清说了一遍,其实她也猜到姜玉珍会在这里,只是没想到回来看见的会是这种场面。 如果姜玉珍没有和下人动手,姜荣清估计根本就不会生气,最多不过是训斥冯氏几句,然后加派人手把姜玉珍严加看管起来,可……现在嘛,估计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我……爹爹!”姜玉珍心中有些慌乱,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才好,不过很快,她就有了主意,她指着站在姜荣清身旁的姜明枝,“是她教唆下人刁难我院子里的红雨,红雨本是去给我取早膳的,结果迟迟未归,我这才听说,是姜明枝的人把她们都给扣在了游廊!” 这个解释……姜明枝原本想说两句的,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不是姜玉珍做的让她太生气了,说不定她还会好心的提醒她,姜荣清可是她去请过来的,现在自己的丫鬟还在水里泡着呢,这时候想要诬陷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是啊,侯爷!”冯氏见女儿有些语无伦次,接过话头解释道:“我也是听说这件事,这才赶过来,谁知道大小姐屋子里的几个人手脚没个轻重,竟然连主子也敢打,我看都是我的过错,这些年太过宽容大度,纵得她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姜明枝依旧没有说话,她倒是想看看,冯氏能怎么凭借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 青棠却不能不为自己辩解道:“夫人,我并未对三小姐动手,不信夫人可以叫人脱了三小姐的衣裳验伤,我只是见三小姐打得辛苦,险些摔倒,这才抱着三小姐,也好让她打的更顺手些。” 这话说的众人皆是一阵的沉默。 “黑了心肝的东西,我的衣裳也是你想扒就能扒的?!” 姜玉珍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此时气得通红,“我看你们就是欠管教了些,我娘素来治下宽和,合该狠狠给你们一顿鞭子尝尝!” “够了!’” 姜荣清总算是忍不住了,一声呵斥打断了姜玉珍絮絮叨叨的骂声。 “你一个堂堂侯府小姐,和下人动手已经是不雅,现在衣衫不整发髻散乱,你也已经是及笄要说亲的姑娘了,传出去,谁家敢来说亲!”姜荣清一脑门的官司,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虽说略有些娇纵,却从不曾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他觉得小女儿家娇纵些也无妨,反正他和冯氏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现在,他只觉得头疼! 还有那个姜明枝,想到这个同样不让他省心的长女,姜荣清侧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屋里的人是怎么管教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 难不成姜荣清真的就听信了姜玉珍的鬼话? 姜明枝张了张嘴,反倒是被气笑了。 她以为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姜荣清却像个瞎子,不分青红皂白,摆出要和她兴师问罪的姿态,这是要闹哪样? 看样子,自己是不能沉默了,只要自己当哑巴,这些人就能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父亲教训的是!” 她笑着欠身对姜荣清行了一礼,面上是依旧和煦的笑容,可却让姜荣清想到她逼自己禁足珍儿时的样子,蓦的心中一沉,竟然有几分发怵。 “你想干嘛?”他竟然脱口问出这句话,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姜明枝也有些莫名,她这不是在认错吗?怎么这个便宜爹却像是很害怕的样子,自己……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吧? “父亲,我觉得您说的对,这件事确实怨我,是我没有教好我院子里的丫鬟,若是我院子里的丫鬟能以一敌十,今天也不至于被三妹院子里几个花拳绣腿欺负到丢水里去了。” 姜荣清强忍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不适,再次打量起这游廊的满目狼藉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是珍儿已经被罚了禁足,若是今日再罚她,那岂不是委屈死那丫头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少在这里强词夺理,怎么,上次是你妹妹的错,这次又是你妹妹的错?” 听着姜荣清毫不掩饰的偏心的话,姜明枝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委屈来,可她能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似乎是原主遗留的意识在难过。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同样是亲生女儿,姜荣清却明目张胆的偏心,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为自己做主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难道有人把别人捅了两刀关几年,在放出去又犯事儿,就可以逍遥法外吗?父亲也是做官的人,这样浅显的道理,想必不用女儿提醒吧?” 姜荣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身量单薄,面容姣好的女儿,他竟然生出一种被压迫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是他前所未有过的。 不知道是这种感觉作祟,还是自尊心作祟,姜荣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不能让姜明枝如愿。 这一次两次,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被压的死死的,那以后他在这个府里,可就真的没有颜面了。 可就在他寻思怎么让姜明枝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之时,姜明枝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父亲放心,我到底是她的姐姐,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件事,就和自己的妹妹争锋相对。” 这难道还不是争锋相对吗? 姜荣清觉得有些无语, “父亲,我觉得,夫人说的也有道理。” 冯氏忽然被点名,猛地抬头看向姜明枝,一脸如临大敌的神色。 姜明枝自然是看出了冯氏的戒备和慌张,不过这次可是她亲手把把柄交到自己手里的,若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姜玉珍此番的友情出演? 夫妻俩都紧张地看着姜明枝,等着她的下文。 第36章 给冯氏挖坑 姜明枝不疾不徐,徐徐道来:“夫人说自己治下太过宽厚,以至于纵得府里上下家风不正,刁奴欺主,既如此,女儿忽然想到一个人,或许能解决咱们府里的这个弊端。” “谁?”姜荣清和冯氏异口同声。 姜明枝眸子炯炯有神,忽然像是卖关子似的,对冯氏道:“夫人不如给父亲纳个妾吧,或者平妻也行,夫人最是贤惠,若是有人能一起帮你为父亲打理家中之事,父亲也能少些后顾之忧啊。” 冯氏一听这话,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这些年汲汲营营,才让锦衣侯府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现在要添个人和她一起分享丈夫,冯氏怎么可能答应!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张口闭口敢做父亲房里的主了,我看我是太惯着你了!”冯氏找补似的训斥道,面上的惊慌已经压不住了。 男子无不好色的,虽说姜荣清这些年也很是宠着自己,可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见得旧人哭,若是姜荣清真的动了心,到时候娶进来一个颜色正好的妙龄女子,而自己一个半老徐娘,姜荣清会怎么选择,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想到这里,冯氏恨不得把姜荣清千刀万剐了,她就是天生的煞星,就是喜欢和自己作对,就是见不得她过得好,当初就应该趁她还早,把她弄死! 姜荣清咳嗽了两声,神色有些不悦道:“休得胡说!” 姜明枝自然知道,自己一个做女儿的,是不能插手父亲房里的事的,她也没真的想做成这件事。 她抿了抿嘴,一脸难办的神色,“既然父亲母亲都不愿意,那还有一个人,听说嫡祖母如今一个人住在定州老家,既然夫人管不好这个家,嫡祖母有身子骨硬朗,父亲不如去接了嫡祖母回府。” 然后不等姜荣清拒绝,接着道:“我朝以仁孝治国,当今陛下就是事亲至孝之人,父亲接了嫡祖母回来,一来可以嫡祖母的养育之恩,二来嫡祖母从前也是做侯夫人的人,有管家之能,也好帮着夫人一起管着锦衣侯府,也免得府中频频发生小姐闺行不正的事情,惹人笑话啊!” 姜荣清原本是满腹抗拒,可听完这话,却是愣了愣,忽然觉得,长女这话,也不无道理。 冯氏面色却是一白,这姜明枝就是算准了在这里等她吧! 现在还她能说什么? “我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行。” 姜荣清思索着,微微颔首,显然已经算是同意了。 姜明枝不想夜长梦多,索性直接道:“既如此,父亲不妨现在就下令,让周管家派车前去接嫡祖母回京吧。” “定州距京都千里之遥,你嫡祖母身子骨又不好,又不习惯京都的风土人情,你若是有孝心,不如你帮着母亲分担些家里事就行,也省的让你嫡祖母舟车劳顿,再者你嫡祖母是耕读之家出来的,她老人家在定州时不时还会亲自去田庄,若是回了京都,怕是……” 冯氏还是想打消姜荣清这个念头,绞尽脑汁,也只想得出这些借口。 姜明枝却是压根儿就不给冯氏这个机会,“夫人,现在祖母年事已高,已经到了享福的年纪,即便是进府不能帮着处理家中事务,父亲也理应接了她老人家进京颐养天年啊,我们自己人知道是祖母习惯田园的自在,可旁人怕却是会觉得,是父亲忘恩负义,以庶子之身继承了侯府爵位,就把这个膝下无嫡子的嫡母丢在定州。” 冯氏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姜明枝这个贱人,竟然敢拿侯爷最忌讳的身世说话,怕是疯了吧! 等会儿惹怒了姜荣清,有她的好果子吃!她还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老子斗不过儿子的。 姜明枝怎么会不知道,嫡庶之别这件事,在她这个便宜爹心里有多刺挠,谁碰谁完蛋,可现在她却顾不得这些了,如果一直让冯氏找自己的麻烦,她要做什么都很麻烦,若是那位嫡祖母进京,能给冯氏找点事,她就是冒险也要做这件事。 见姜荣清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姜明枝再次开口,添柴加火:“父亲是有能力有抱负的人,这些年却在朝廷里无所建树,说不定就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上眼药,这才让陛下疏远父亲的。” 这话是能说的吗?冯氏张大嘴,“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擅议天家,她不想活了,全家都得跟着她一起去死不成? 姜荣清猛地睁大眼睛,这些年他一直被边缘化,满心的抱负却难以施展,如今被长女这么一提醒,他忽然就悟了。 是啊,他从前只想着逃避这些事情,却从未去认真想过,如果真的是有人利用这件事做文章,那就都说得过去了啊! “周管家!”姜荣清忽然高声吩咐道,一早得知消息就在游廊外侯着的周管家这个时候才敢上前来。 冯氏一听,心中一喜,看样子姜明枝这是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啊,现在要遭殃了吧! 周管家上前对姜荣清和冯氏等人长揖一礼,“请主家吩咐!” 冯氏喜悦的心情就要压不住了,她真的好想畅快大笑两声,可现在她却还得苦苦忍着,真是忍得好辛苦。 “去安排马车,去定州接老夫人进京。” “什么!!”冯氏没想到姜荣清就这么听了那贱丫头的话,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和自已想象截然不同的结果,眼皮一翻,就晕倒在了段妈妈的怀里。 段妈妈这会儿想哭的心都有了,她扶着冯氏,对姜荣清道:“侯爷,夫人这些日子病恹恹的,处理府里庶务本就有些勉强,现在听说老夫人要回京,这是高兴得晕过去了,老奴先送夫人回清辉院,再请个郎中进府为夫人看看吧。”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帮着夫人把这件事圆过去了。 总不能让侯爷觉得,夫人是因为要接嫡母回京气晕的吧,到时候大小姐要是借题发挥,说夫人是不想侍奉嫡母,那就麻烦了。 姜明枝别过脸去,险些笑出声来。 她发现,段妈妈还真是个好人,不但对冯氏忠心耿耿,还很会圆话,有人会因为马上被压迫而乐晕的吗? 第37章 定州那位嫡祖母 姜荣清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停留,挥了挥手,让清辉院的人好好照顾冯氏,又打发了那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下人,这才开始解决这姐妹俩的事情。 转头见瓶儿还在水里抱着梯子都要哭出来了,姜荣清这才沉着一只老脸,吩咐人把瓶儿和簪儿两个人从水里给拉了出来。 姜明枝就吩咐青棠:“你先带着她们两个回莫春院,水里凉,两个姑娘年纪小,你熬些姜汤给她们喝吧。” 青棠应声而去,姜玉珍却愤愤不平,还想把人留住,却被姜荣清一记冷眼给憋了回去。 “行了,你给你姐姐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算了。” 姜荣清现在头大如斗,只想赶紧息事宁人,把这件事揭过去算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非得追究起来,只怕珍儿会被罚的更厉害,反正现在长女已经低头,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大家睁只眼闭只眼,日子才能过得去。 姜玉珍却不肯,她梗着脖子,像只斗鸡似的瞪着姜明枝。 看着她这副样子,姜荣清最后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你张口闭口姜明枝,这是你长姐,念在你年纪尚小才不和你计较,还不快点认错!” 姜明枝没有说话,这会儿姜荣清脑子还算是清醒了,并不是因为他忽然悔悟这些年的偏心,而是今天那些话,让他意识到了危机,朝堂的危机,冯氏的作为,女儿的胡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在告诉他,不能和从前一样随意处置府里这些事情了。 “我错了。” 姜玉珍终是将这句认错说出了口,虽然声如蚊蚋,极不情愿,可能让她低次头,姜明枝还是挺高兴的。 见好就收,她现在不宜操之过急,今天这件事,只怕姜玉珍回去想想,就夜不能寐,恨不得冲到莫春院弄死自己吧! “行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虽说这些年你没少做让父亲母亲和我不省心的事情,可那时候你年纪小,大家都看在你不懂事的份儿上,不会真的和你计较,可你以后到底是要出嫁的人,若是出了府还如此行事,岂不叫你的那些小姑子妯娌们看笑话,以为是我们锦衣侯府家风有问题,你啊,也该懂事了。” 姜明枝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得姜玉珍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偏生现在父亲显然不想再看她闹下去了,她只好压着满腔怒气,咬着牙说了句:“谨记长姐教诲!” 姜明枝摸了摸眼角那道疤痕,对姜荣清道:“父亲,女儿脸上这疤痕难消,听谭郎中说,妙手堂有一种药叫玉痕膏,祛疤很有效,只是一盒就要二两黄金,女儿想……” 姜荣清从来不管家中账面的,闻言摆摆手道:“你去找账房支取银子就好。”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看姜荣清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姜明枝还是颇为意外的。 只是想到从前,瑾王也从不管这些事,她又释然了。 这世间男子有几个会把时间放在家中小事上,既不知米粮几何,又不知农事稼穑,离了自家夫人,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回到莫春院,姜明枝径直回了正房。 她有些累了,在游廊那边站了许久,现在腿肚子都酸了。 青棠进了屋,将一个白瓷小碗放在了炕几上,“小姐也在游廊吹了好半晌的风,可别着凉了,也喝一碗姜汤吧。” 姜明枝正觉得眉心发胀,闻言也就没有拒绝,点点头,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然后问起了两个小丫鬟的情况。 “瓶儿的情况并不严重,倒是簪儿,落水呛了好几口,虽然没有伤及性命,可瞧着那精神,怕是要好些日子才养的回来了。” 青棠说完,见屋子里也没有旁人,就话音一转,问道:“小姐,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只是请了定州老夫人进京,怕是对冯氏来说,并不能伤及根本啊。” 今日明明就是宝珍楼的人找麻烦,莫春院的人吃了一个大亏,现在的处理结果,就是三小姐继续禁足,接老夫人回府,看上去,对莫春院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好处。 姜明枝知道青棠在想什么,她也没有瞒着青棠,想了想,解释道:“可老夫人回来,冯氏就得伏低做小,还得把掌家对牌交出来。到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找我们麻烦了,有人牵制,她做事就要三思而行。” 青棠若有所思,姜明枝继续道:“还有,我觉的玉书这样跟着冯氏,不太好,我听说,老夫人从前管家甚严,就是因此,让老侯爷觉得她不近人情,才会格外亲近小妾。” 青棠听着,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姜明枝好像称呼老侯爷的时候,并没有直呼祖父,好像那不是她的祖父一样。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青棠想到自己知道的,想了想道:“可是我听说,老夫人当年管家甚严,就是因为她出身不太好,小时候不被父母喜爱,丢在田庄长大,后来接回府,也没有教授多少规矩,所以她就很怕被人说是乡野村妇,这才管家甚严,不让人有口舌可嚼。” 这样的人,真的能牵制冯氏吗?青棠很是担心。 “这些都不重要。”姜明枝随手扯了个大迎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只要她是父亲的嫡母一日,冯氏就必须敬着她,她虽说可能没有什么学识见地,只要心思不坏,也能管教管教家里的哥儿姐儿,这就够了。” 姜荣清这会儿心情很复杂,坐在书房里,觉得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今日这件事,应该就是珍儿的人先动的手,可自己这个长女却好像早有预料似的,就等着今天这件事发生了,他忽然恍悟……对,是她太过冷静了,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长女如今也不过十八,若是真的早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件事,那她的心机城府,就太深了! 第38章 真病了 想到近来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姜荣清就寻思着,不论如何,还是得早些把长女嫁出去的好,冯氏不是说了吗,珍儿和姜明枝的八字不合,这要是再拖下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乱子! 冯氏这次是真的病了。 肝火烧得她面色焦黄,整个人易燃易爆炸,整天看谁都不顺眼,起身走几步都觉得气闷。 段妈妈看着这样子,担心冯氏要败势,就硬着头皮开解道:“夫人,您要振作起来啊,这次侯爷亲自让人拿了他的对牌,请的宫里给贵人们看病的御医,药虽然苦了些,可良药苦口,您就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两个小主子,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骨啊。” 若是真的就这样下去,可不是长久之相,冯氏心里也明白,只是心中苦闷难解,郁结于心。 “夫人,您也是做人继母的人,应当知道,若是您支撑不下去,日后珍姐儿和安哥儿,在府里会是什么境地啊!” 段妈妈想到一些事,眼眶就红了,这些日子里来,她眼看着夫人一日比一日消沉,人都瘦得脱了形,哪里还有一点从前的斗志啊。 不知道是段妈妈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冯氏的病真的好了,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这天,冯氏穿戴一新,精神焕发,带着姜明枝和姜玉书就准备去大慈寺礼佛。 姜玉珍也闹着想去,冯氏想到才发生的事情,担心女儿跟着去了,又会闹出事端来,就态度坚定的拒绝了。 天公作美,浴佛节这天,小风和煦,阳光明媚。 自从冯氏真的病了之后,府里的下人也望风而动,府里之前没有给姜明枝做的春衫,周管事也主动叫了绣娘进府给补上了,她是府里的嫡长女,衣裳按例是四套,姜明枝就做了一套丁香紫的,一套月锦白的,一套青雾纱的,一套鹅蕊黄的。 既然是去庙会,也不好穿的太过艳丽,姜明枝选了那套青雾纱的,妆面淡描,便已然是出尘之姿。 青棠看着,心中颇为感慨,小姐如今这身段长相,若是夫人还在,岂能让她耽误到现在,不论如何,也是要细细说一门好亲事的。 “大慈寺今日可是有庙会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小东西都会摆在那里卖,怎么看着,你好像不太高兴?” 姜明枝看青棠眉目低垂,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青棠摇头,“没有的事儿,只是想到小姐的亲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着落,就为小姐难过。” 姜明枝愣住,旋即又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难过的,难道一定要嫁了人,才能过得好吗,你看看,那些早早嫁了人的,若是嫁的郎君会体贴人也就罢了,若是嫁的不好,非打即骂,日子才是真的苦,我现在多好啊,在家不缺吃穿,又不用受谁的闲气。” 她想到自己从前的事情,觉得嫁人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如果自己没有嫁给楚谨呈,或许周家也不会变成这样,虽然并非全是她的原因,可她也是被图谋之一,而惠王在周家这件事上,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自己嫁给楚谨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周家站在了楚谨呈这边。 惠王野心勃勃,怎么会让周家这样在军营里根基深厚的助力,成为瑾王的有力臂膀,而她若是没有嫁给瑾王,惠王说不定还会想着拉拢周家,而不是打压灭门。 这话倒也是有理,青棠一想,反倒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伤春悲秋的,不由笑了起来。 只是她抬头正想和小姐说簪儿的事情,就看见大小姐方才还笑盈盈的面容上,满是阴厉的恨色。 “小姐?”青棠急急地喊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姜明枝,“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明枝的思绪被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恨意,对青棠摇了摇头,“无妨,我只是想到今日去大慈寺,怕是没那么简单。” 青棠点头,“清辉院那边对小姐一向是不怀好意,不过小姐放心,今日我一定寸步不离的守着您。” 姜明枝原本是想要拒绝和冯氏一起去庙里的,谁知道冯氏却说什么,今日会有高僧在大慈寺讲法,到时候还要请高僧帮着化解一下她和姜玉珍之间的八字不合,姜玉珍不去,她好歹也应该亲自去一趟。 这都是借口,自己若是不想去,还是有的是借口,只是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冯氏想方设法的想要害她,即便是躲过了浴佛节这次,只怕也难逃下去,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姜明枝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倒是要看看,冯氏还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大小姐,簪儿托我和你说件事。” 姜明枝点点头,示意青棠直说,青棠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小姐,簪儿和瓶儿因为上次和红雨她们起了冲突,被侯爷罚了半年的俸禄,您也是知道的,簪儿家里很困难……” 上次的事情,姜荣清之后还是决定各打一大板,既然是丫鬟打架惹出来的事情,那就参与的丫鬟都给罚了,自己这些日子忙着其他的事情,若不是青棠提起,她都忘了还有这事儿了。 她知道簪儿家里的事情,闻言也不用青棠继续说下去,直接道:“我上次让你买了五瓶玉痕膏,现在我脸上这疤痕也没什么大碍了,那里还有四瓶,你每次出府的时候,就带一瓶出去典当了,银子就给簪儿家里先应急吧。” 青棠不愿意,“这可是给小姐治伤的,若是小姐脸上留疤了,可如何是好?” 姜明枝笑着摇摇头,“无妨,一点点不碍事。” 她自己就熟知医术,自己这点伤痕不算什么。 簪儿也是因为她才会被宝珍楼的人刁难,现在她作为簪儿的主家,理应负责起簪儿家里的开支用度。 “那……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一两银子就能够一般的三口之家过上两三个月了,那药膏拿出去倒卖,如今一两黄金能抵十两银子,即便是折扣一些,也能换个八九两银子,可比簪儿半年的月例银子还多了。 “就是小姐您的月例银子,一个月也只有五两,加上香膏香粉钱,一共七两银子……” 青棠还在算,姜明枝已经起身,“好啦,今日先出门,回来再算吧!” 第39章 逛庙会 青棠还在算,姜明枝已经起身,“好啦,今日先出门,回来再算吧!” 她也不是什么钱多人傻的主儿,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如今能用的人也就这么几个,若是她们忠心,厚待也是理所应当,她在府中树敌颇多,若是身边人再因为钱财和她离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没有银子,而是她手里的银子都是有定数的,得花在刀刃上。 大慈寺坐落在城外十里的八荒山上,平日里,官家内眷都多喜在此礼佛,这里对姜明枝来说也再熟悉不过了。 她还曾捐了三千两的香油钱,在大慈寺给父兄母亲还有策儿立了长生碑。 重游故地,却早已是物是人非,姜明枝心中感怀,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掩映着大慈寺庄重古老的身影,她前所未有的虔诚,跪在释迦牟尼佛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她只望父母都平安活着,能让自己在这世间,少一点遗憾,也希望周家的冤情早日洗清。 佛音袅袅,香火不断,好在锦衣侯府一众人出门很早,来得时候人还不算太多,此时山门处已经开始拥堵起来,那些来赶庙会的小商小贩们,也开始在山门处摆开了。 姜明枝从拜完佛出去时,看见冯氏正带着姜玉书站在那里和谁说话,隔得有些远,瞧着那身影有些眼熟。 还未走近,两人说话的声音就若有若无的传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 是冯氏有些不满的声音。 “你既然都让段妈妈来请我了,我又怎么会不来,不过是路上马车太多了,这才耽搁了一会儿,就这样还是紧赶慢赶的呢!” 姜明枝立刻就听出了,是江氏的声音。 冯氏请了江大娘子过来,自己却并不知道,冯氏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没歇了让她嫁去冯家的心思? 姜明枝按捺住心中的困惑,上前就被冯氏拉了过去,笑着对冯氏道:“这丫头啊,上次也是无意冲撞你的,你做长辈的,难不成还真的能和一个小辈儿置气啊!” 然后又自说自话道:“你这孩子,快向你江舅母赔个不是。” 这次倒是变聪明了些,没有说什么舅母舅母的,而是特地加了一个江字,这样听起来也和王家那边有所区分了。 姜明枝目光清冷地看着江氏,并没有要因为之前的事情道歉的意思。 冯氏嘴角的笑容就僵了几分,她都已经放低姿态了,姜明枝还想干什么,难道要她一个嫡母跪下来求她不成? 江氏在锦衣侯府这位大小姐的手里也吃了几次亏了,这次也是决定和冯氏修补关系才会过来,也不想再因为姜明枝,把两家的关系搞难看,见状撇了撇嘴,直接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我听说昌远伯府,顺安侯府还有兵部尚书府都会来,咱们先过去占个位置吧,说不定还能碰到她们。” 冯氏借梯子下台,也顺着点点头,“行啊。” 她和这些夫人们其实并不常来往,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倒是江氏是个会左右逢源的,竟然和昌远伯夫人秦氏有些交情,也因此和另外几位诰命夫人都还挺熟。 这也是为什么,江氏敢在外面如此大胆胡来,在冯家,上到老太太,下到子侄辈,都被她哄得团团转,\b冯氏虽然不算多喜欢自己这个弟媳,却也不敢轻易得罪。 姜明枝见江氏没有像之前那样和她硬碰硬,也只是付之一笑。 她也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江氏如果识趣一点不要来招惹自己,她也不会和她过不去的。 “夫人,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先过去吧。” 姜明枝不想和冯氏江氏待在一起,她看大慈寺山门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想去看看。 看见姜玉书一脸的期盼,姜明枝想了想,对姜玉书道:“玉书方才不是说也想去吗,我们一起去吧,也好做个伴儿。” 姜玉书眼眸一亮,“好。” 冯氏本想说什么,可想到姜玉书跟着姜明枝,料想她也不敢做什么,就点了点头。 正好她也有些话想要找机会单独和江氏说。 看着姐妹俩联袂而去,江氏有些酸溜溜地说了句:“这两个人从前可是放屁都不沾大腿的,现在怎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冯氏就抿唇笑了笑,“我倒还真希望她们俩好得像一个人呢!” 江氏不解,她不是一向最讨厌姜明枝的吗,怎么现在看到人家姐妹情深,倒好像很高兴似的? 只是她这个大姑姐似乎并不打算和她解释,她也没心思去打听,反正这是锦衣侯府的事情,她才懒得管。 “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这么巴巴儿的叫了她来大慈寺,江氏才不相信只是单纯的来烧香礼佛的。 随着日头高升,山门处也越来越热闹,听说今日高僧会在午时过后才会来讲佛法,这会儿大家烧了香拜了佛,就出来逛庙会了。 姜玉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心翼翼地看了姜明枝一眼。 自从那日她去姐姐那里坦白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姐姐,那日听说游廊那边的事情,她原本也是想去看看的,可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若是过去,一个不小心就会两边不讨好,这才没有过去。 姜明枝对姜玉书的装聋作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不求这个妹妹给自己帮多大的忙,只要不拖她后腿就行。 看着前面有卖簪子荷包的,她问姜玉书:“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给你给钱。” 姜玉书有些不自在的咬了咬唇,却是摇头:“不用,长姐那里也不宽裕。” 姜明枝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姜玉书只觉得头皮发麻,只好上前,选了一个最便宜的素色荷包。 姜明枝也没有多说什么,让青棠付了钱,见旁边有卖豆腐脑的,就给自己和姜玉书还有丫鬟们都来了一碗。 “长姐,这里人这么多……” 姜玉书长这么大,几乎没有吃过路边摊,看见那些小姐就坐在路边的桌前吃东西,她觉得很不适应。 第40章 谁都想要踩一脚 “怎么,你还想要人家单独给你搭个帐篷吗?” 姜明枝是武将家的女儿,她的母亲徐氏也精通武艺,是军营里名头响亮的娘子军,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因而她身上就多了几分随和,和文官女眷没有的不拘小节。 她直接在一个没人的桌前坐下,青棠几个也忙跟了过来,姜玉书见状,也只好在姜明枝的另一侧坐下。 豆腐脑很快就上来了,姜明枝没用早膳,又很久不曾吃过豆腐脑,胃口不错,又让瓶儿去买了几个条头糕,一屉素菜小笼包。 她还不知道冯氏想干什么呢,这不吃饱,哪儿有精神和她斗智斗勇啊! 青棠见自家小姐胃口好,心里也跟着高兴,这想要长久之相,就得有进项,吃得香才能睡得好! 反观二小姐,大小姐都快吃完了,她那一碗豆腐脑才吃了几口,看着让人有些着急。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傻子,像我们这样幼承庭训,有长辈教养的世家小姐,笑不露齿,哪里做的出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的粗鄙行为!” 热闹之中忽然传出一道违和之音,姜明枝正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这话显然是冲自己而来,她闻言抬头看去,竟然是几个熟面孔。 白……慧娘! 姜明枝再擅长隐忍,在看见白慧娘的那一刻,那入骨的恨意,还是压不住的渗了出来。 说话的少女她也认识,从前见了自己这个瑾王妃,只敢低头装哑巴不敢说话的昌远伯府二小姐韩卿月,现在站在白慧娘这个瑾王侧妃身边,像极了一条狗仗人势的恶犬。 骂她的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只是这个韩卿月想要打压她来取悦白慧娘,她就忍不了。 “我说是谁,原来是昌远伯府二十岁还没嫁出去的二小姐。”姜明枝漫不经心得起身,拍了拍手中微不可见的灰尘,施施然笑道:“从前我还想着,谁家好端端的姑娘能比我一个傻子还难嫁出去,如今听了韩二小姐这谈吐,倒也不奇怪了。” 说完,她带着青棠就准备走了,却被韩卿月一把拉住,“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谁嫁不出去,你骂谁呢!” 竟然敢说自己比傻子还难嫁出去,这不是往瘸子的痛脚上猛踩吗? “我哪一个字在骂你,你怎么好的不要,骂人的话非得往怀里揣呢?” 姜明枝一脸的不解,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韩卿月。 韩卿月恼羞成怒,冷哼一声讥讽道:“我也没说错啊,世家小姐,谁会在这路边摊吃东西,你就是没有亲娘,才会如此缺乏教养,粗鄙不堪!” 姜明枝被这话逗笑了,她看了周围一圈,这个时候,庙会正是热闹,大家难得出门,图的就是一个新鲜,路边摊上也有不少的姑娘们正在吃东西,听到这满是恶意的话语,都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韩二小姐,我娘虽然已经西去多年,可却是正正经经的侯夫人,超一品的诰命,就是你娘见了我娘,也得恭敬行个礼,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可以被随意编排的人,莫非你娘也死了,所以养的你如此刁蛮不讲理?” 好厉害的一张嘴,在旁边观察了姜明枝好一会儿的白慧娘不由皱眉,她听说自己和楚谨呈成亲那日,她们姐妹在王府闹了好一出,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因而韩卿月指了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的人给她认时,她故意问了一句:“这就是锦衣侯府那个傻子?” 韩卿月是个会来事儿的,立刻看出她对锦衣侯府这位大小姐不喜,上前就直接给了姜明枝一个难堪。 只是没想到,姜明枝好一副伶牙俐齿,竟然三两句,就将韩卿月也骂的招架不住! “卿月!”白慧娘见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边看过来,面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喊了韩卿月一声。 韩卿月也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嘲讽,见正面骂不过姜明枝,眼眶一红,就哭了起来。 “你说话就说话,我娘又不曾开罪于你,你为何在佛家之地就诅咒我娘……” 倒好像是姜明枝故意挑事儿似的! 吵不过就来阴的,姜明枝有些鄙夷得看着韩卿月,忽然拔高声音道:“我只是见韩二小姐行事如此没有规矩,这才礼节性地问候一下伯夫人是否健在,怎么到了韩二小姐嘴里,就成了我诅咒伯夫人了,莫非是韩二小姐有不孝之心?” “你!”韩卿月被噎得结结实实,指着姜明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明枝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韩卿月,这些刁蛮跋扈的世家小姐,都以为她是人人可捏的软柿子,是谁都想来踩上一脚,今日正好人多,她也不用另择良辰了,索性让大家知道,她姜明枝可不是从前那个软骨头了,谁敢踢她一脚,那就要接受伤筋动骨的痛苦! “还有,韩二小姐说话要三思,你一口一句吃路边摊粗鄙,却没有想过,你们家的俸禄,就是这些人辛苦劳作缴纳的,这些你瞧不起的人,却也是大明州那些边疆战士们要誓死保卫的人,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这样只会吃细粮,不知天下疾苦的人,还有那些千千万万在底层挣扎,为了这个国家努力的人,你要记住,学会尊重别人,才是世家女子最大的教养。”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一语毕,拍手叫好的声音就从四周涌来。 “说的好!锦衣侯府大小姐不愧是王家外孙女,说起话来,就是比那些只有花拳绣腿的世家小姐有道理!” “是啊是啊,有些人啊,吃着天下人的供奉,却瞧不起天下人,真是白活了!” 韩卿月原本只是装哭,现在被千夫所指,气得真哭起来,她真是从未受过如此大辱! 人啊,千万不要犯众怒,否则千夫所指,这压力谁能承受住? 韩卿月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惹了祸,心中将这些帮着姜明枝说话的刁民狠狠骂了一通,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原以为白慧娘会帮她说两句好话,谁知道等了一盏茶也没有等到,韩卿月气恼之余心中也有些害怕,只好捂着脸,委屈地转身跑开了。 第41章 冒充瑾王妃的侧妃 韩卿月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惹了祸,心中将这些帮着姜明枝说话的刁民狠狠骂了一通,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原以为白慧娘会帮她说两句好话,谁知道等了一盏茶也没有等到,韩卿月气恼之余心中也有些害怕,只好捂着脸,委屈地转身跑开了。 “卿月!”白慧娘想要叫住韩卿月,只是韩卿月这会儿只想先避开风头,哪里会听她的话啊! “大胆,见了我们瑾王妃也不知道行礼,你们锦衣侯府没有教你规矩吗?” 白慧娘身边的一个嬷嬷站了出来,怒斥着还站在原地的姜明枝。 姜明枝闻言皱了皱眉,转头朝着白慧娘看去。 方才只顾着和韩卿月对阵,并未仔细打量白慧娘,现在看她的样子,好像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今天穿了一身绛紫色金缕绣福禄纹的华服,梳了朝云髻,戴了紫宝石头面,只是那头面看着十分眼熟,很快她就想起来,这似乎是母亲当初给她的陪嫁里的一套头面。 自己是周家最受宠的嫡长女,父亲素来疼爱妻女,因而她当时嫁给楚谨呈的时候,足足带了一百六十抬的嫁妆,其中三十抬的金银宝石首饰头面,瑾王府东西多而杂,她只留了二十抬首饰在府里,然后剩下的则是和其他的田产铺子一起交给了陆韫保存。 可饶是如此,她的那些首饰十年也没有重复过,现在竟然出现在了白慧娘手里,很显然,她这是见了自己的那些好东西就眼红,竟然直接厚颜无耻的占为己有了。 姜明枝不由心中暗恨,自己的那些东西怎么能便宜了这对狗男女。 “瑾王妃?” 姜明枝眨了眨明亮的眼眸,有些困惑地看向那说话的婆子,“瑾王妃不是病故了吗,哪里有瑾王妃,这青天白日的,你这婆子可别信口雌黄地吓唬人啊。” 婆子一愣,她们在府里都习惯了叫白慧娘为王妃,从前谁要是当着她的面叫她侧王妃,白慧娘不会明着发怒,也会暗地里整治那人,因而府里就都心照不宣地改了口,叫了白慧娘为王妃,却没有想到,此时竟然被锦衣侯府这个傻子大小姐拿出来说事儿。 “你就是锦衣侯府的大小姐?”白慧娘见婆子下不来台,主动接过话茬,想要把这件事揭过去。 姜明枝却并不愿意就这么把这一页掀过去,她盯着那个婆子,陡然拔高声音呵斥道:“你是哪里来的,竟然敢在这里冒充是瑾王妃的人,也不打听打听,瑾王妃都过世多久了,还不如实招来,否则我这就让人扭送你去官府!” 她直接忽视了白慧娘的话,让白慧娘很没面子,婆子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是真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又听姜明枝说,要扭送她去官府,就有些慌了神,看向白慧娘,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王妃娘娘。 若是她说这不是王妃,而是瑾王侧妃,回去自己怕是免不得一顿罚了,现在她只能把这件事交给白慧娘来处置了。 白慧娘方才就见过姜明枝的口齿有多伶俐了,她总不能像韩卿月那样和姜明枝吵架吧,这个时候还是先解释一下,别让人看自己的笑话才是。 “咳咳……”白慧娘捂着胸口有些柔柔弱弱地咳嗽了两声,见大家的视线从婆子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才缓缓开口道:“姜大小姐误会了,我的人也只是说话快了,这才没有带上侧这个字,你又何必咬文嚼字,一定要盯着个小人物不放呢?” 她笑里藏刀,温柔中带着暗棍,笑吟吟地一句盯着吓人不放,就难免让人觉得,是姜明枝得理不饶人,故意为难一个下人,好一招绵里藏针。 姜明枝看着那张笑得温柔的脸,脑海中就浮现出她当初说的那些话,自己的儿子就是死在她的手里,那么小的稚子,这个女人也下得去手,可见心地绝非一般的歹毒。 自己对策儿,即便如今知晓他非自己所生,而是白慧娘的儿子,可她也做不到白慧娘那样绝情,稚子有何错? 她很想问白慧娘,稚子有何错,有什么事情明刀明枪朝着自己来,为什么一定要对孩子下手,可她没有问,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问恶人要答案这种愚蠢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还之沉痛一击,让恶人后悔,让恶人颤栗胆怯,悔之晚矣! 白慧娘看着姜明枝眸光从晦暗渐渐变得明晰,有些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原来你就是瑾王那位侧妃。”姜明枝冷静从容,直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赔礼道歉:“是我愚钝,还请瑾王侧妃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 她把“侧”字咬得格外重,落在白慧娘的耳中,仿佛千根刺在扎她的耳朵! 年纪小……不懂事? 白慧娘险些被气笑了,她见过厚颜无耻的人,却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偏生人家干脆大方地认了错,她若是再计较,那就是她的不是了,人家如此大度,她若做小气计较的人,岂不落了下风? “姜大小姐应该擅长蹴鞠吧?” 白慧娘看着姜明枝,眼底的笑容带着暧昧不清的情绪,姜明枝听话听音,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把她踢过来的球给直接踢了回去,白慧娘心里肯定是已经恨上自己了。 “并不擅长。”姜明枝故作不知,一脸懵懂地摇头,“侧王妃有所不知,我小时候病了一场,十来年心智受阻,如今才好,并不会世家小姐们喜欢的这些消遣。” 蹴鞠不仅男子喜欢,更是这些名门贵族的小姐们闲暇的消遣,当今圣上楚慕元说过,这蹴鞠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展现女子优美的身线,是一种高雅的活动,再者蹴鞠需要比较大的场地,能玩得起的也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因而这也成了彰显身份的一种娱乐活动了。 其实真正的周岁欢非常擅长蹴鞠,她的蹴鞠,在汴京女子里,她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可她故意这么说,是为了结合实情,毕竟自己一个傻子若说自己擅长蹴鞠,别人不但不会信,还会觉得她夸大其词,何必呢! 第42章 白慧娘的恨意 白慧娘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知道承认自己不擅长就好,就怕她睁眼说瞎话,打肿脸充胖子,也好让大家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名门贵族出身。 她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见姜明枝揉着额角,有些苦恼的补充道:“也是,我听我嫡母说,瑾王侧妃自幼是在乡野里长大的,最近才认祖归宗,还在什么…下九流的地方唱戏,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只是她刚说完,就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哎呀,嫡母说了不能随便和人说的,侧王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姜明枝一脸闯了祸的慌张,转身就要走,周围已经响起了指指点点的声音,显然还有些人不知道这位瑾王侧妃的身世呢,现在得知如此八卦,顿时就议论开了。 “站住!” 身后传来白慧娘阴沉的呵斥,姜明枝脚步一顿,回头的时候,眼里就蓄了泪,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白慧娘用了毕生功力,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量维持着面上的温和,和她作为侧王妃应有的气度。 “我是说,过几日我打算办一场马球会,还有蹴鞠,既然你不会,到时候就来玩一玩,王府也有很好的蹴鞠女娘,到时候教你,你不就会了吗?到时候,我让人给锦衣侯府下帖子,你可一定要来啊。” 姜明枝能拒绝吗?她自然是不会的,她朝着白慧娘道谢,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白慧娘皱眉,还想再问两句什么,姜明枝已经带人离开了。 “长姐,那真的是瑾王侧妃吗?” 一直跟着姜明枝走出很远后,姜玉书这才开口问道,满脸都是惊慌和不敢相信的神色。 “对,是她。” 姜明枝轻描淡写的说完,也放慢步子抬起胳膊拉伸了一下,这几日她总觉得身上有些僵,看样子是动得少了,也不知道自己的马术如今还能否像在周家做姑娘那会儿,能够策马狂奔呢! 或许是父亲母亲都在武艺这方面很出色,周岁欢从小就很好动,不爱读书爱骑马,不爱绣花爱蹴鞠,还动不动就学着哥哥们喝酒逛园子,母亲那会儿可是伤透了脑筋,最后不得不和她约法三章,玩儿可以,但读书和女红也不能落下,所以自己才上马能弯弓,下马会草书。 想到记忆里母亲叉着腰教训自己的样子,姜明枝蓦的眼眶一热,那样的日子,如今想来,竟然那样的幸福,她多希望母亲还能因为她闯了祸,一边训斥她,一边帮她收拾烂摊子,可不论如何,都还是那样的疼爱她。 还有父亲,虽然是管着几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可每次回到家里,都会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灿灿亮晶晶的糖人,要不就是一串糖葫芦…… 阿爹,阿娘,你们一定要挺住,女儿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女儿一定会为周家翻案,一定会洗刷你们身上的冤屈,一定会让那些害你们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长姐?” 一只白皙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姜玉书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扯了回来,姜明枝回神,这才感觉自己脸上好像凉凉的,伸手一摸全是水。 “长姐怎么了,怎么哭了?” 姜玉书捏着帕子,也不知道长姐是因为什么落泪,她又不是那种胆小的人,总不会是因为方才顶撞了瑾王侧妃,心中害怕才落泪的吧? “无妨,是沙进了眼。” 姜明枝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笑着摇了摇头。 姐妹俩就顺着路往前走,姜玉书若有所思的想着事情,姜明枝也没有理会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今天这件事,现在她算是把白慧娘得罪狠了。 不过她并不害怕,她不但要得罪白慧娘,还要拉着冯氏一起,拉着整个锦衣侯府一起,他们不是为了明哲保身什么都做的出来吗,姜荣清不是一直嫌弃她是个麻烦吗,现在好了,她就是要把这个麻烦坐实了,要么大家拧成一股绳,要么大家都别想好过。 白慧娘现在应该也在想着怎么收拾冯氏吧,冯氏今日精神大好,想来也是能应付的。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就不由溢出一抹笑意来,叫一旁的姜玉书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姜明枝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会是中邪了吧? 再看四周都是庙宇僧人,风里都是香火的味道,姜玉书忙收回了自己荒谬的念头,在这里说这个,岂不是亵渎神灵。 “大小姐,二小姐!” 姜明枝正在想事情,忽然面前出现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姜玉书率先认出那人,“段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段妈妈一拍腿,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埋怨地道:“三小姐还说呢,你们说去方便,结果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夫人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这才让老奴赶紧出来看看,好在碰到你们了,不然那么多人,老奴可要去哪儿找啊!” 姜玉书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们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段妈妈则是目光犀利地看向姜明枝,“大小姐,您赶紧跟着老奴过去吧!” 姜明枝有些不喜段妈妈这说话的语气,可她也不想和一个下人计较,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段妈妈去了冯氏江氏所在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临近晌午,虽然春日的太阳不毒辣,可人在棚子里待着,还是有些闷热,冯氏方才和江氏好一通商量,这会儿也是口焦舌燥,见段妈妈去了好半天也没有回来,正想再叫个小丫鬟去看看,小丫鬟就指着远处道:“夫人,段妈妈她们回来了!” 江氏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冯氏一记眼神,她就闭了嘴。 “怎么去了那么久,快坐下,马上就要开始讲佛法了。” 说话间,冯氏已经将姜明枝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不由嘀咕,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母亲。”姜玉书见冯氏面色不善,忙上前给冯氏斟了一盏茶,冯氏这才缓缓收回视线,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面色稍缓。 第43章 昌远伯夫人 大家落座,不一会儿,高僧就上台开始讲佛法了。 佛法经书里很多术语,姜明枝一向对此道不擅长,听也听不懂,可还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她觉得,自己只要心诚,佛应该也会照拂她吧。 “明枝啊!” 忽然,冯氏叫了她的名字,姜明枝抬头,就对上冯氏那双不怀好意的眸子。 “夫人有什么事情?” 冯氏笑了笑,指了远处的正在分发桃木枝的僧人,“你去取几枝过来,听说那桃枝是沾了庙里圣水的,有趋吉避凶的作用,拿些回去放在家里正好。” 这种事情,不叫丫鬟婆子去,非得叫自己去,姜明枝敏锐的感觉到冯氏的异常,却没有拒绝,她若是不去,冯氏怎么继续往下演呢? 江氏看着去拿桃木枝的姜明枝的背影,像那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市井妇人一样呶呶嘴,“瞧她那样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当着姜明枝的面,她可不敢说这样的话,这会儿还不能嘴快嘴快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 冯氏佯怒瞪了江氏一眼,“等会儿你知道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江氏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诺,回来了。” 姜明枝将取回来的桃木枝交给了段妈妈,段妈妈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抱在怀里,大小姐身边不是有青棠和瓶儿吗,怎么还非得让她拿着,她是夫人屋里的,又不是莫春院的粗使婆子! 遮阳棚里,大多都是身娇肉贵的勋爵贵妇小姐们,姜明枝坐下,捧着青棠刚斟好的茶抿了一口,抬头却看见有人正在朝这边张望,是个梳着双环髻的青衣婢女,那婢女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隔着有些距离,姜明枝也看不太真切,还想多看两眼,那婢女却很快别过脸去,很久都没有再转过身来。 “明枝啊!” 又是冯氏的声音,姜明枝有些烦不胜烦,抬头看向冯氏,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这样赤裸裸的不耐烦,冯氏觉得自己作为姜明枝的嫡母,却没有在姜明枝的眼里看到过一点点尊重。 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悦,继续道:“我来之前,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决定今日请大慈寺的大师傅去家里做场法事,这些日子家里发生太多事,我和你父亲都觉得是有妖邪,不知你意下如何?” 什么时候冯氏做事要问她了?姜明枝觉得有些稀奇,她眉头微挑,“既然是夫人和父亲决定,那就请吧。” 冯氏见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笑着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神色来,“既然你也答应,母亲就放心了。” 说完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方才问过大师了,大师说,最好让你们俩先远远分开,否则化解煞气的时候,容易误伤到你或者是珍儿。” “那夫人是打算将三妹送出府吗?” 姜明枝明知故问道。 冯氏被噎了一下,露出有些愧疚的神色来,“明枝啊,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你也知道,珍儿那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性格莽撞,若是去了别处,定然会惹出事端了,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不如你先住到你冯舅舅家去。” 然后像是生怕姜明枝拒绝似的,急急道:“你放心,不会太久的,最多三天!” 三天?姜明枝心中默念了一遍,三天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毁掉她的名节,或者是……要了她的命? 只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后者嘛,她觉得冯氏还不会蠢到在冯家闹出人命来,否则别说是冯家舅爷,就是江氏也不会答应的。 “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了,应该也不会想让我和你父亲为难吧?” 冯氏这话一出,显然是不给姜明枝拒绝的道理,姜明枝想了想,竟然就答应了。 “好啊,那就劳烦江大娘子了。” 江氏一听姜明枝答应下来,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姜明枝对她的称呼如何了,眼角都是笑意,“不麻烦不麻烦的,你这孩子,怎么还和我们见外啊,咱们是姻亲,都是一家人!” 突如其来的和善,一反常态的亲热,姜明枝此时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冯氏这会儿心情不错,忽然指了不远处正在听佛法的贵妇人,亲自携了姜明枝的手,一脸亲近地凑过去低声道:“走,我带你去认认人,这几个,和你冯家舅母都是相熟的。” 说完又补充道:“你这些年没怎么出过门,也没有一个闺中好友,他们家的小姐和你年级相仿,若是能结个眼缘,做个手帕交,日后也有人走动,不至于闺中寂寞啊!” 怎么,冯氏这是为了奖励自己乖巧听话,没有给她捣乱吗? 姜明枝好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没有拒绝,她倒是要看看,和江氏相熟的,能是什么好人! “秦姐姐!” 冯氏拉着姜明枝走上前去,那穿着靛青色如意杭绸春衫的妇人回头,见是冯氏,面上带着几分不太热切的笑,微微颔首,指了旁边的位置示意冯氏坐。 “咦,你们家姐儿呢?” 冯氏落座,一边问秦氏,一边拉了姜明枝到她跟前,笑道:“秦姐姐,这个是我家的那位嫡长女明枝,这些年不怎么出门,也不认得几个人,我瞧着你们家姐儿也是个乖巧的,想着让她来认认人呢!” 秦氏是昌远伯夫人,上次姜明枝在瑾王府婚宴上就见过了,只是当时没有打招呼,而且这秦氏不是一向和冯氏不和吗,怎么今日却能说到一起去了? 昌远伯夫人,那她的女儿不就是韩卿月吗,姜明枝想到这里,就觉得还真是有趣! 她顺着冯氏的意思,给秦氏行了个晚辈礼,秦氏上次就见过姜明枝了,只是这次再见,竟然觉得这小姑娘好像又漂亮了几分,面色更好了,精神也愈佳了。 这是自然,姜明枝这些日子借着受了伤要进补的名头,没少问周管家要好东西,吃的用的都是选最好的,就是周管事都觉得有些肉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她的气色能不好嘛,毕竟从前中毒在身,又住在那么个鸟不拉屎的破院子里,想想就够糟心了。 第44章 娘,她竟然羞辱我! “你是个好的,瞧着就懂事乖巧,哪儿像我家卿月那丫头,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 这自然是自谦的说法,谁知姜明枝却笑着应是一声是,像是没听懂似的,秦氏面色微怔,她不是应该也谦虚几句吗,怎么就这么应下了? 想到姜明枝从前本就是个傻子,她又释然了,自己和个傻子计较什么,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我瞧着你们上山也挺早的,饿了吧,我这里带了些饼子点心,你也吃点吧。”秦氏和善地招呼姜明枝,她身边的婆子就拿出一个点心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各色散发着诱人香甜气息的点心,姜明枝接过,谢了秦氏。 “不怕你笑话,我们家卿月那丫头,就是个小馋猫,我去哪儿,都带着这个匣子!”秦氏对冯氏说笑,说曹操曹操到,这边正说话,韩卿月就回来了。 “娘!” 韩卿月气咻咻的,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一回来就撒着娇扑进了秦氏怀里,一看就是素日里被宠爱着长大的姑娘。 “哎哟,你这丫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似的。” 秦氏笑得宠溺,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柔的对她道:“你先给锦衣侯夫人见礼,我让人去山下给你买你想吃的笋肉包和酸梅浆了,歇会儿应该就到了。” 韩卿月方才受了委屈,这会儿听见母亲的温声细语,撒着娇诉苦道:“娘,你不知道,方才女儿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抬起头看向秦氏,嘟着小嘴儿,“我们在前面庙会看见了锦衣侯府的大小姐了,你是不知道,她有多粗鄙,竟然和一群下等人在那里吃路边摊,我说了她两句,她竟然就羞辱我,说我没有教养,还诅咒您!我气得恨不得撕了她!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她委屈巴巴的将方才在前面庙会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她自然不会提是自己先挑衅的,一切自然是姜明枝的不好,是姜明枝不识抬举,有眼不识泰山,故意和她过不去咯! 她只顾着抱怨,话也说的很急,以至于秦氏好几次想要打断女儿的话,都没有找到机会。 韩卿月说完,就发现她娘的神色十分的古怪,她伸手在母亲面前晃了晃,“娘,您怎么了?” 说着,就顺着秦氏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见,姜明枝正坐在寝室的右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母亲为她准备的点心盒子,老神在在地吃着本该是她的点心! 韩卿月都要炸了! 她指着姜明枝,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张脸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吓的,红一阵白一阵,大染缸似的。 “卿月,不得无礼。” 秦氏见女儿如此张牙舞爪,忙将她拽住,不许她再胡说。 方才这些话,不单单是她听见了,冯氏和姜明枝显然也是一个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现在如何是好,如果女儿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姜明枝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连她女儿都敢欺负,她也不能白看着,可今日这样的日子,节外生枝并非她所愿,秦氏心中盘算着怎么帮女儿收场,冯氏就干巴巴地开了口:“那个,实在不巧,我还要去办点私事,就先走了。” “侯夫人不多坐一会儿吗?”秦氏还维持着面上一贯得体的笑容,招呼着起身要走的冯氏。 这个时候,冯氏哪里还坐得下去啊,她巴不得脚底抹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头再和姜明枝那贱丫头说这事儿,她说为何这两姐妹去了那么久,原来是去前面闹事儿去了! 冯氏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韩卿月的话也不能全信,可如果能让姜明枝吃点苦头,那韩卿月就算是说的假话,她也要想法子把它变成真的。 只是想到这个昌远伯夫人秦氏,冯氏的心里就像是猫儿抓似的不舒服,装什么装啊,虽然都是继室填房,可自己大小也是个侯夫人,那秦氏不过是个伯夫人,却也敢在她面前自称是什么姐姐,若不是江氏今天引见,她还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 江氏见自家这个大姑姐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这副神色,不由困惑地问道:“怎么了,我瞧着韩家二小姐才回来,你们怎么也不多说两句话?” 冯氏面色难看,扯着嘴角笑了笑,显然是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江氏,她含糊其辞道:“没什么,本来也只是过去打个招呼。” 江氏心中不由嘟囔,你这话鬼才信呢! 想到之前和冯氏商量的事情,江氏就不由多看了姜明枝两眼,“明枝啊,你瞧瞧这都春暖花开了,你怎么还穿的这般素净,等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要路过锦绣阁,到时候给你选两匹颜色好些的尺头回去做衣裳吧。” 姜明枝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说什么,她可不相信冯氏会好心给她做什么衣裳,反正冯家送给她的东西,她都不会用的,江氏想怎么折腾,就让她自己折腾去。 好心给人做衣裳,人家却好似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江氏自讨没趣,撇撇嘴,心中暗道,到时候去了冯家,我看你还清高的起来吗? 两个人在这边说话,冯氏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姜明枝这个蠢货,现在怕是把秦氏给得罪死了,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去找韩卿月的麻烦,她要怎么利用这件事,才能让姜明枝得到最大的惩罚呢? 她不是变着法的给自己找事情吗,还把那老虔婆给弄进京城来,现在她已经让姜明枝答应了暂时住到冯家去,到时候弄出一点事端来,让姜明枝变成和自己两个侄儿纠缠不清的破鞋,到时候别说是进冯家的门,就是要些脸面的人家,也是绝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的。 她又得罪了这么多人,墙倒众人推,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到时候锦衣侯府定然是容不下她的,而她已经坏了名声,王家这样的世家素来爱惜羽毛,想必即便是王家太夫人有心相护,也不得不碍着王家其他人的感受,对姜明枝的事情隔岸观火。 到时候,姜明枝要么找个小门小户委身做妾,要么是远嫁几百里,做个平民之妻,那个时候她还如何给自己找麻烦?说不定还要哭着求着来找她,寻求自己的帮助呢! 想到这里,冯氏险些笑出声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和秦氏多走动才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第45章 疯了?你们动她 下山的马车上,姜明枝正在盘算自己的事情,就听见青棠道:“小姐,怎么江大娘子忽然对小姐这般好了,不会是和夫人起了争执,故意想气您的吧?” 姜明枝的思绪被打断,闻听此言,不由愣住。 江氏和冯氏起争执,所以故意对自己示好,就是为了气冯氏? 她不由笑了起来,“傻青棠,想什么呢,一个是冯家的女儿,一个是冯家的媳妇儿,她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人的时候或许会内斗,可如果有人想把船凿个洞,她们肯定会合力反击的!” 只是说完这话,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冯氏此番肯定会借她的八字说事儿,至于她会怎么做,现在还猜不到,可如果自己能做点什么,让冯氏觉得,江氏是真的想把自己这个儿媳妇娶回去呢? 她要去冯家小住三日,这三天如果能好好利用,让这江冯两人生隙,她们就不可能再合力来对付自己了,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姜明枝从前受过的教育和见识告诉她,如果敌人太过强大,就要学会把强大的敌人拆分开,然后各个侦破,这样胜算就很大了。 她招手,青棠附耳上前。 走在前面的马车里,冯氏这会儿垂眸合计怎么行事,现在她一想到姜明枝将来的下场,嘴角就不由漾出笑意来。 段妈妈看着冯氏的神色,就知道夫人心情不错,笑着在旁道:“夫人,现在就看二奶奶怎么做了,夫人之前交给她做的事都没办好,这次要是还办不好,她自己也没脸了。” 这话也只有段妈妈敢在冯氏面前说了,冯氏听着,甩了甩手中的锦帕,唇角勾起,伸手扶了扶鬓角的金钗:“这次要还办不好,以后还想在我这里捞好处,那她就做梦去吧!” 段妈妈笑呵呵地点头应是,恭维了冯氏几句,冯氏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回去还要和姜荣清说说,今日他这个好女儿在大慈寺做了什么,到时候姜明枝想回来,想必就是姜荣清也不会答应的。 冯氏不由乐出了声儿,“这春日就是好啊!” 马车轱辘咕噜向前,到了城门口,就碰到前面十余辆马车拥堵成长长一条队伍,姜家的马车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后面徐徐前行。 好在这拥堵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马车又缓慢跑了起来,最后在玉林大街停下。 “小姐,到冯家了。”青棠撩起帘子一角看了一眼,轻声对自家小姐道。 姜明枝还没说话,马车外就传来段妈妈的声音:“大小姐,时候不早了,夫人就不去冯家坐坐了,夫人说您不必担心,等会儿回府就让人帮小姐把惯用的东西送过来。” “劳烦段妈妈。”姜明枝声音平静。 段妈妈得了话,心满意足重新上了马车。 冯氏就有些意外,“这死丫头今天怎么这般乖巧,莫非是憋着坏呢?”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姜明枝给她带来的麻烦,冯氏感觉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马车重新动起来,段妈妈殷勤地帮着冯氏捶腿,“夫人到底还是锦衣侯府的当家夫人,大小姐应当也是想通了吧,若是不敬重夫人您这位嫡母,能有她什么好日子?” “你这老婆子,少拿话哄我!”冯氏捂着嘴笑的欢喜,“等会儿去一趟银楼,珍儿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 “暧!”段妈妈点头,想到一件事,又有些迟疑道:“夫人,昨儿个周管事说,府里那些个下人婆子好像对做夏衣的事情颇有微词。” “管那些个贱坯子作甚?谁要是闹事儿,先给他们吃一顿板子!”冯氏蛮不在意,这些人卖身契都在自己的手里,难不成还能翻出天去,给她们一口吃的就是自己仁慈了,还敢闹。给她们脸了。 冯家。 冯玉山已经盯着江氏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江氏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扭过脸去,有些不满道:“事情决定的有些急,我觉得这实在是个好机会,这才把人给带回来了。” 冯玉山觉得,在衙门要查案,回家还要给妻子收拾烂摊子,自己这一天天就没个空闲,实在让人头疼。 “她是谁?啊?”冯玉山指着门口,压低声音问江氏:“你们是不是疯了,那是王家的外孙女,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王家就要进京了,你们要是想动她,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有几斤重!” 江氏不以为然,觉得丈夫这就是长他人威风,撇撇嘴道:“不过就是小住三日,三日后大姑奶奶就会来接回去的,我总不能连这点小事情也不答应吧?” “真的只是住几日?”冯玉山有些不相信。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姐姐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呢,既然两家已经定亲,也该早些时候上门提亲把人娶回来,从前因为姜明枝是个傻子,所以他也没有提,现在既然好了,也该说说了,谁知道姐姐却压着说不着急,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冯玉山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你们最好别乱来,我给你说,现在王家已经开始重回朝堂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既然现在她住到家里了,你且好生安排一个地方,万万不能亏待了她!” 见丈夫如此慎重,江氏只能点点头,“妾身知道的。” 看见妻子这个样子,冯宝山又瞪了她一眼,从前行事都颇有分寸的妻子,最近却频频让他烦恼。 从冯玉山书房里出来,江氏就吩咐身边的赵嬷嬷:“你去看看漱玉居那边有没有什么缺的,虽然只有三日,也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小气了。” 姜明枝现在就暂住在漱玉居,这也是冯家比较好的院子里,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冯家也只有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府上唯一的小姐冯蕊还是住在冯家老夫人旁边的暖阁里。 此时,冯蕊坐在漱玉居的罗汉榻上,满脸的艳羡。 这屋子真好,好多次路过,她都想象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住进来,可她是庶出,母亲是断然不会把这么好的院子给她住的,现在一个客人,竟然就堂而皇之的霸占了这个院子。 第46章 姐姐的命真好 “姐姐的命真好。” 冯蕊眼巴巴地看着姜明枝,手指摩挲着瓶儿几个刚从侯府拿过来的锦被,上面织锦细腻,看着就价格不菲,哪里是她能用的,有的人就是命好,只是因为托生在侯夫人肚子里,出生就是侯府嫡女。 她命好?姜明枝的目光从淡绿色的茶汤上收回,看向穿了一身竹青色褙子,淡绿色裙子的冯蕊。 “或许吧。”她意味不明的回了一句,和冯蕊没有什么话题。 冯蕊是被江氏叫过来招待姜明枝的,冯蕊如今十六岁,和姜明枝年纪相仿,原想着两个人应当是能聊到一起去的,现在看来却并非这样。 她在周家的时候,家里也是有庶妹的,只是因为嫡庶有别,母亲又担心别人另有居心,因而都是隔得远远地,偶尔一见,也只是点点头,并不会多说什么,谁知那庶妹后来竟然跟着父亲麾下的一个千户私奔,被抓回来就诬陷是母亲安排的,那之后她对这些小娘所出的庶女,也没有什么好感。 母亲不是心狠之人,父亲本是下令把她打死以正家风,可母亲却劝说父亲,只是让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总觉的这些庶女面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像蛰伏起来的蝎子,等着什么时候扎你一下。 看出姜明枝对自己淡淡的,冯蕊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清高什么,就算是嫡女又如何,没有亲娘庇护,和她这个庶女又有什么区别,不还是要看嫡母的脸色过日子? 可自己来这里,是江氏安排的,若是自己不听话,和这位锦衣侯府大小姐好好相处,回头江氏给她点教训,她也吃不消。 想着,面上就重新堆满笑,冯蕊招招手,身边的小丫鬟就送上一个荷包,冯蕊笑道:“姐姐,这个是我闲来无事绣的一些小玩意儿,姐姐不要嫌弃我的针脚粗陋,且收下,当我的见面礼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明枝闻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看了一眼青棠:“我也有个见面礼送妹妹。” 青棠就拿了一个小巧别致的雕花木盒上来,姜明枝抿唇浅笑:“我从前病过一场,因而在女红上并不擅长,只能送些小东西聊表心意,妹妹也不要嫌弃才好。” 冯蕊半信半疑接过那精致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大红色的绸布上,躺着一对白玉耳坠,耳坠成水滴状,水头极好,一看就是好东西。 自己不过是送了她一个荷包,她竟然回赠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冯蕊有些受宠若惊,“这实在太贵重了!” 姜明枝摆摆手,“小玩意儿罢了,妹妹且别和我推辞了。” 哪里是什么多贵重的玩意儿,不过是在庙会上看到的,五百文钱而已,她当时就是觉得这个盒子雕刻得很漂亮,玉的成色也不错,这才让青棠买下来。 收了姜明枝这么贵重的礼物,冯蕊面上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姐姐,你还是第一次来家里小住,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你是侯府嫡女,家里的东西用不惯也是正常的,你可别为了面子上的事情,委屈了自己。” 姜明枝听着她这话带了几分善意,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我知晓的,多谢妹妹关心。” 两个人这边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江氏身边的赵嬷嬷就过来问是否有缺的。 看见一向是鼻孔朝天,不把她这个小姐放在眼里的赵嬷嬷竟然如此殷勤,冯蕊心中酸了一下,不过想到那副耳环,又咽下了心中那口不悦的气。 就这样,姜明枝就在冯家住了下来。 月浅灯深,江氏却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到底要不要就此收手呢,丈夫今日已经警告过她了,若是她还是按照大姑子的话去做,到时候万一丈夫知晓了,自己可就麻烦了。 可想到大姑子许给自己的那些好处,江氏又觉得就这么放弃,实在是肉疼。 要知道自己能有那些银子打点各府的夫人们,才能成功跻身这京都的贵妇圈子,若是没了银子,她也没法儿各方周旋,到时候自己在冯家的地位怕是也会一落千丈。 在这样的矛盾的心绪中,江氏一夜未眠,到了四更天起床给丈夫更衣,冯玉山看见妻子这两眼下的乌青,被吓了一跳。 昨晚他处理一些事情到了后半夜,担心回房睡觉会吵醒江氏,索性就在书房里睡了,这是夫妻俩这些年都习惯了的,他不由问道:“你这是昨儿个没睡好?” 江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没有啊,睡得还好。” 冯玉山狐疑地看了妻子一眼,抖了抖衣袖,呵呵两声,显然是不信的:“我劝你等会儿还是去睡个回笼觉吧,你这个样子去给母亲请安,可别把母亲她老人家给吓到了。” 江氏一听,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昨儿晚上就没怎么睡,看样子是让丈夫看出来,她冲着冯玉山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上朝吧,可别迟了。” 送冯玉山上了马车,江氏一路打着哈欠回了屋,拿着把镜,她问赵嬷嬷:“我脸色看起来有那么差吗?” “夫人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听翠儿说你昨儿个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翠儿是昨晚值夜的丫鬟,主子不睡觉,丫鬟哪儿敢合眼啊,万一主子要个茶水什么的,丫鬟叫半天叫不醒,岂不惹恼主子? 想到翠儿说不定是冲赵嬷嬷抱怨了,江氏心里暗骂了一声小蹄子,吩咐人给她更衣,又抹了些脂粉,照了照铜镜,看着面色好多了,“差不多了,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姜明枝作为客人,理应向冯家辈分最大的老夫人冯许氏请安的,只是昨儿来冯家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于是今早就早早的过来给冯许氏请安了。 虽然她是一向不喜欢冯氏的,对冯许氏自然也没什么好感,只是礼数不能丢,只要冯家没有冲她亮爪牙,她就还得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第47章 古怪的融洽 冯家也是靠着冯玉山这几年升官,才渐渐有了起色,冯许氏和京都那些贵胄家的老夫人相比,是根本就不够看的,也正是因此,得知姜明枝住到府上,自己这个冯家老夫人却不知道,冯许氏是很不悦的。 她还想着,等会儿江氏过来的时候,她非得好好问问呢,谁知道外面就说锦衣侯府大小姐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冯许氏是喜出望外,原以为姜明枝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毕竟人家的外祖母王家太夫人,可是真正的大家族老太君,中原有名望的世家到了东郡,都会递了帖子前去拜见,瞧不起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现在姜明枝来了,冯许氏自然是喜出望外的。 “快请,快请!” 姜明枝进屋的时候,冯许氏已经在宴客小花厅的主位上坐好了,姜明枝今日穿了一身雾蓝色的百褶裙,白色的如意扣对襟上衫,外面罩了件深蓝色绣玉兰花的褙子,瞧着十分的素净,衬得她头上那两支斜插入鬓的白玉兰花簪也格外的雅致。 冯许氏眼前一亮,她从前只听女儿回娘家的时候提过姜明枝几次,可每次提起都没什么好话,因而冯许氏猜测,这位锦衣侯府大小姐,应当是个其貌不扬,又无所长的人,现在却见到如此出尘飘逸,如鹤立仙山的妙人,着实让冯许氏看的一呆。 “冯老夫人福安!” 姜明枝莲步款款,仪态端方,行至冯许氏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止住,对冯许氏盈盈一拜。 “暧,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冯许氏连连夸赞,或许是因为所受的教育也不高,并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夸赞,可姜明枝听了,却不由多看了冯许氏两眼。 从前她觉得,能教出冯氏那样心狠手辣的女儿的人,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可初次见面,这冯家老夫人却给她一种很慈祥淳朴的感觉,这和她的想象差别太大了,她觉得很新奇。 冯许氏出人意料的喜欢姜明枝,她招了招手,吩咐身边人:“去,把我床头杌子下的那个匣子拿过来。” 被吩咐的那婆子显然有些意外,那匣子里装的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莫非是要给了这位锦衣侯大小姐? 婆子不敢耽搁,很快取了匣子回来,冯许氏接过匣子,又拉着姜明枝的手,满脸慈祥道:“我家不比那些高门大户,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这幅头面还是我儿去年为我贺寿买的,你这丫头生得好,这个就送给你!” 这种毫不掩饰喜欢,又亲切直接的表达,让姜明枝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她本想着,今日过来,也只是走走过场,不让人觉得自己这个王家外孙女没有教养了,也想过,冯氏的母亲或许会对她满怀恶意,今日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恶战,预想过很多,可怎么也没有想过,竟然是这样的! “老夫人……”听说是冯玉山给冯许氏贺寿送的东西,又见冯许氏很宝贝那头面,姜明枝有些不忍:“这东西太贵重了。” 倒不是东西多贵重,再贵重的东西姜明枝都有过,她嫁给瑾王的时候,还曾得过皇后娘娘的一只凤簪,那时候觉得也不过如此,可面对冯许氏如此淳朴的老太太,她觉得,贵重的是这份心意。 冯许氏却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这丫头,这头面其实就是给小姑娘带的,我儿当时也只是为了哄我这老太太高兴,却也不想想,我一把年纪黄土到腰的年纪了,哪儿还戴得了这宝石头面,十八岁的姑娘如珠似玉,正适合呢!” 看着如此慈祥的老太太,姜明枝不由心下动容,不由想,如果冯许氏不是冯氏的母亲该多好。 自己和冯氏如今已经是接近撕破脸的边缘,一旦正式斗起来,难免会让这位和善的老太太上心吧。 想到这里,姜明枝轻叹一声,面对老人家的盛情难却,也没有再推辞,想着回头再送一副差不多的,适合老人家佩戴的头面过来,也算是还了老人家的情义。 只是想到姜玉珍和自己的年纪也差不了几岁,冯许氏有好东西不给她这个嫡亲的外孙女,反倒是给自己,姜明枝觉得有些奇怪,索性直接问道:“三妹妹也很喜欢这样的头面,老夫人为何不留着给三妹妹呢?” 她素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对和善淳朴的老夫人,她也不想玩什么心机,抛开那些拐弯抹角的试探,直白的问道。 冯许氏面色一滞,旋即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她哪儿看得上我这里的东西啊。” 姜明枝听见这话,忽然就明白了。 冯氏的娘家底子薄,冯氏也常常被人诟病,说她嫁入锦衣侯府是攀了高枝,而冯氏也甚少带着姜玉珍回娘家,常常都是冯家二奶奶江氏去锦衣侯府,看样子,冯氏自己也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自己这个娘家,对她这个出身不高的母亲,想来也是瞧不起的。 耳濡目染,想必也带得姜玉珍对自己这个嫡亲的外祖母不喜欢了,看到老人家这个样子,姜明枝忽然有些为她心酸,不过好在还有个儿子在她跟前尽孝,听起来冯玉山也是个孝顺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冯氏和江氏的所作所为。 “姐姐怎么来的这么早?” 姜明枝正想着,冯蕊就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茶走了进来。 姜明枝笑道:“我原以为我都算早了,看样子还是迟了,你瞧,你一壶茶都沏好了。” 这话说的一屋子人都不由笑了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冯许氏是早就听说了,自己的孙子冯宝安以后会娶了这位锦衣侯府大小姐的,现在瞧着姜明枝,是越看越喜欢。 “安哥儿在做什么,让他没事就过来认认脸,说起来,他还没见过大小姐呢!” 冯许氏说着,就要让人去请了冯宝安过来,只是丫鬟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过来请安的江氏叫住了:“去什么,二爷上课去了,先生说了二爷再不努力,学业就救不回来了,你们别随便去打扰!” 这话说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姜明枝听着,就想到了她托陆韫打听的消息。 第48章 各怀鬼胎 看见姜明枝在这里,江氏不免露出有些讶然的神色。 这死丫头一向都没拿他们放在眼里,她能来看老太太,实在是意料之外。 “大小姐什么时候过来的,可用过早膳了?” 江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明枝,眼角眉梢都是审视的神色。 冯许氏闻言,这才恍惚想起自己忘了问姜明枝了,也附和道:“是啊,你这孩子要是还没有用早膳,就在明瑞堂一起用些吧,听说今日厨房做了新鲜的小菜,还有胭脂鸭脯。” 姜明枝就笑吟吟回道:“已经用过了,多谢老夫人关心。” 冯许氏笑得眉眼弯弯,“你这孩子客气什么,这里和你的家里啊,是一样的!” 毕竟以后都是要嫁进府的,那这儿可不就是她未来的家吗,冯许氏看姜明枝像是在看福娃娃似的,不过到底还是她孙子更有福气些,饶是她没读过书,也知道,冯家能娶这么一位身世显赫的姑娘进府,是多大的福气。 自己以后也算是和王家太夫人沾边的人了,如此一想,就觉得自己面上也有光了。 一旁的江氏听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过是锦衣侯府先夫人的所出的的女儿,又不是冯家的嫡亲外孙女,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对她这样热络。 不过江氏也不会傻到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她现在对姜明枝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的,如今冯氏给她出的主意能让她儿不用娶姜明枝,还能把姜明枝的名声搞臭,她正盘算这事儿呢,这事儿若是成了,以后姜明枝在她面前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现在她才不会和这个小蹄子废话什么呢。 “行了,你也别总让他读那些他不喜欢的书,他就不是读书的那块儿料子。” 冯许氏对自己这个孙子的本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见江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不免要多说两句。 江氏听着却不乐意了,“母亲,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也只是年纪小贪玩,若是收了心,好好读书,必然不会比他哥哥差的。” 担心自己再说下去,儿媳该不高兴了,冯许氏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问起江氏:“难得大小姐来家里玩,我看你不如请了南曲戏班子来家里热闹热闹,正好家里也很久没有招待过客人了。” 江氏一听,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来,请戏班子进府?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啊。 虽然丈夫在朝中为官,一年的俸禄也不少,加上家里也是小有薄产,戏班子也不是请不起,只是冯氏觉得,为了姜明枝特地去请个戏班子进府,实在是有些夸张了。 冯许氏看出儿媳的不乐意,就有些不悦了,自己平日里一向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这难得的说句话,儿媳竟然也做出这副样子,想来自己这个婆婆她是没有看在眼里的。 “罢了,你若是不乐意,就用我的私房银子吧。” 江氏闻听此言,哪里还敢不答应啊,她若是让婆母自己出银子请戏班子进府,怕是第二天她不孝的名头就能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 “哪里会呢,婆母多虑了,您吩咐的事情,儿媳自然是无有不从的,这就让人去安排。” 江氏别过脸,对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就心领神会的转身去了。 这提议来的有些突然,姜明枝有些不明白冯许氏是为何,难道只是因为看重自己,所以才这样大张旗鼓吗? 不论如何,姜明枝都是不会相信,冯许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和江氏冯氏两个人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如果她知道,又为何要对自己这样示好? 念头一闪,方才那些动容之情就立刻消散殆尽,她也是昏了头了,竟然觉得,冯许氏这老太太是个单纯简单的人物。 再想想冯许氏赏给自己做见面礼的那副头面,姜明枝的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明瑞堂里,几个人各怀鬼胎,却是心照不宣的扯着家常,融洽的底下,是诡异的暗流涌动。 “你到底是和我们家有缘的,要我说,若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恐怕你已经是咱们家的人了。”江氏想到那日在锦衣侯府下聘被姜明枝羞辱的事情,就笑里藏刀地提了一句。 这话自然只是说出来挖苦姜明枝的,她不喜欢姜明枝,姜明枝自然也不可能喜欢她,对和自家的这门亲事,想必也是抗拒的,她就是要说出来,让她膈应。 现在不能明着和这小蹄子撕破脸,可说几句话让她心里不舒服,总还是可以的吧? 姜明枝却并不接招,她懒得和江氏说这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句,谁也讨不了好,少说两句也吃不了亏,她就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冯氏和江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说话,江氏也不敢再说什么过分的话,否则这老太太说不定就要跳出来了,到时候还是落得自己没脸,她觉着无趣,又着实疲乏,就起身向冯许氏告辞:“母亲想要请戏班子进府,想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我示下,儿媳就先去了。” 姜明枝也无心再和冯许氏套近乎,适可而止,现在看出冯许氏对自己的态度,也能做些应对之策了,遂也跟着起身和冯许氏告辞。 冯许氏说了几句没事就过来坐坐之类的话,打发两个人走了。 “老夫人真是喜欢你得紧,盼着你进府给她做孙媳妇呢!” 走出明瑞堂的院门,江氏就冷笑着看了姜明枝一眼,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讽刺。 “冯老夫人厚爱了。”姜明枝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说的滴水不漏,倒是叫江氏再次吃瘪,不知如何回话。 看着姜明枝扬长而去的背影,江氏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觉得气顺了几分。 只是她不知道,外面的流言早已经传开了。 从冯许氏处刚回去,江氏就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壶里是杭菊茶,她正是心焦呢,连着喝了三盏茶,这才放下茶壶。 去吩咐差事回来的赵嬷嬷见状,就不由笑了起来,“哎哟我的大娘子啊,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明瑞堂那边连盏茶也没有吗?” 第49章 给你们家二爷做妾 冯氏这才长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那边的茶水我可不稀罕,老太太现在一颗心都在姜明枝那贱丫头身上,就寻思着她能嫁进府,给她添光增彩呢!”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老太太这么想也正常,毕竟冯家是难找到比侯府更好的亲家了,不论姜明枝嫁不嫁过来,大姑奶奶都是锦衣侯府的夫人,姜玉珍都是侯府的小姐,姜明枝若是进府,那不是白捡的便宜吗? 只是这话赵嬷嬷不敢明说,大娘子现在一心想要找姜明枝的不痛快,哪里容得自己院儿的人说姜明枝的半分好话,就是说她家世好也不成的。 “夫人,南曲戏班子那边说,明儿就能进府,后日慧昌伯府已经定了,再往后,得四天之后才有空档了。” 这南曲戏班子在汴京城很是火热,想要请他们家进府唱戏,至少得提前四五天,否则就只能看人家什么时候有空了。 江氏最是厌恶别人在自己面前拿乔,什么只有明日有空?之前宋国公府上临时请他们过去,也没有听说他们这样的推三阻四,这南曲戏班子仗着自己在京都颇有些势头,就对冯家如此怠慢,实在是可恶。 正想着要不要推迟些日子,正好也有话回老夫人了,可不是她不肯请,而是人家瞧不上冯家,要冯家排队呢! 只是她还没开口,她身边的一等丫鬟翠儿就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江氏不由皱眉,“什么不好了,大早上的出什么事情了?” 冯氏心头刚压下去的火气蹭的又蹿了上来。 翠儿看了一眼赵嬷嬷,这才回道:“夫人,方才奴婢去给您取新做的衣裳,路上就听人在议论,说锦衣侯府的小姐,是克亲煞星的命格……” 听见这话,江氏眼珠子都亮了,“这是什么坏事,这可不是我们说出去的,那姜家大小姐本身就是这不好的命格,现在传的人尽皆知,那不是正好吗?” 她正愁这事儿要怎么去办才能不着痕迹呢,这不是天降好事吗,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夫人……”翠儿支支吾吾,赵嬷嬷看不下去了,“有什么话你快说,谁教你在夫人面前这样说话的?” 翠儿这才一口气道:“夫人,外面传的不是锦衣侯府大小姐,而是三小姐,他们还知道了三小姐如今正在禁足,就是因为侯爷知晓了此事,担心会克着自己,又吩咐了锦衣侯夫人去请了大慈寺的大师回来做法,还说锦衣侯府大小姐也是被三小姐连累,从前在东郡好好的小姐,回京和三小姐同喝一口井里的水,就成了傻子,这是明摆着……” 江氏听完,一时呆住,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怎么会这样!” 赵嬷嬷也愣住了,“夫人,这件事怎么会被人传成这样,您和大姑奶奶昨日才从大慈寺回来,今日一早消息就传开了,想来是有人昨儿也就开始散播了啊!” 江氏抬头,是啊,昨儿个冯氏就让她把消息传出去,可她听了丈夫的叮嘱后,一直没有拿定主意,就一直耽搁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让人去做这件事。 可冯氏会相信不是她做的吗? 不论如何,这件事和她是脱不开干系了,若不是她做的,冯氏怕也会觉得,她若是早些办了此事,就不会让人抓住空子将姜玉珍传成这样,若是她做的,那就更是难辞其咎了。 江氏想到冯氏定然会将此事怪罪到自己头上,险些被一口气噎过去。 “让人备车,我们去锦衣侯府。”江氏现在只想赶紧见到冯氏,好把这件事和她好好解释一下。 赵嬷嬷却拉住冯氏,迟疑道:“夫人,这件事您就是去解释,现在对三小姐的名声也无济于事啊,您还不如想想,怎么做能让大姑奶奶相信,不是您存了歹心想要害三小姐啊!” 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她只想着怎么撇清自己,却忘了事情最关键的是什么,经赵嬷嬷这么一提醒,江氏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 “这样,明日就去请陈淮生他们进府来。” 陈淮生是南曲戏班子的班主,赵嬷嬷点点头,“那我这就让人去说一声。” 只是没等赵嬷嬷走出门,又被江氏叫了回来。 江氏满脸焦急,如困兽般沉吟着来回踱步:“这样,你顺便让管事的去给平日里和我们府上走的很近的几位夫人下帖子,请她们来府上听戏,明儿我们呢正好借着赏春景的名义,让南曲戏班子唱些应景的曲儿,再让管事的辛苦些,连夜摆上写花景,然后我再写封信,你亲自送去锦衣侯府。” 赵嬷嬷应声而去。 冯氏拿到江氏写的亲笔信时,面色正难看。 赵嬷嬷方才进门就险些被一个飞来的花瓶砸中,此时战战兢兢站在清辉院的团花地垫上,只盼着这件事赶紧有个解决的法子,否则她不敢保证,自己下次会不会还这么幸运的躲开飞来之物。 江氏把自己的弥补之策告诉了冯氏,她打算明日就让姜明枝身败名裂,到时候再把这命硬克亲的污水倒在她身上,一个不顾家族名声与人苟且的人,是人人尽可唾弃的,到时候大家的目光都会落在姜明枝的身上,谁也不会再计较此事。 “让姜明枝给你们家二爷做妾?” 冯氏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她现在已经不怎么相信她这个弟媳能成事儿了,这么一件小事儿也办不好,现在还想处这么一个动辄就会连累到她的主意,冯氏并不怎么满意。 赵嬷嬷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却还是开口道:“大姑奶奶您尽管放心,这次我们夫人是铁了心了,要知道三小姐可是我们夫人的亲外甥女,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小姐受这样的委屈啊,今日我们夫人得知此事,很是伤心的哭了一场呢。” 这话冯氏也只是半信半疑,不过对赵嬷嬷的话,也没有再反驳,反正她只等着江氏把好的结果摆出来,其他的说什么也没有用,她的珍儿现在已经是水深火热,被架在火上烤了。 想到自己安排在冯家的人回来说,母亲很是喜欢姜明枝那贱蹄子,现在又传出这样的消息,难保不是她这个弟媳对王家的富贵起了心思,真的想把姜明枝娶进府做自己的儿媳,这才出此下策,到时候一句,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她也追究不了了不是? 想到这里,冯氏只是冷笑两声,异常冷漠的让人把赵嬷嬷送出去了。 第50章 这身衣裳是不是太艳了些 四月汴京春光似锦,这大街小巷都是卖花人,到了夜里,酒香四溢,通宵达旦的夜市也热闹起来,四处都是贺春之景。 玉林巷口的面摊上,一个中年男人捧着个粗瓷海碗,呼啦啦的吸溜着面条,用过晚膳出来逛夜市的人络绎不绝,男人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冯家门口,看见方才出门那老妇人重新进了冯家的侧门,这才起身,放了两个铜板儿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陆韫坐在漆黑无光的屋子里,仿佛老僧坐定,半晌也不见动一下,可当那脚步声传入耳中之时,他却缓缓睁开了眼。 中年男人七绕八拐的进了玉林巷旁边的一栋二进民宅,见身后无人跟随,这才动作麻利地关门进屋。 他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陆韫,陆韫嗯了一声,“老规矩,把这件事告诉她。” 中年男人点头,转身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姜家大小姐干嘛要和冯氏这群人周旋,既然他们已经达成合作的想法,她愿意的话,也大可直接让他帮忙,直接将姜家三小姐的名声搞臭,再设法让宋国公府退亲,到时候那个冯氏哪里还有时间去设计姜大小姐,她也能和他们一起,去查周家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吗,既然姜家大小姐说了这么办,那他就不应该只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毕竟他还是想让姜家大小姐以王家外孙女的身份在京都行事,没了这个身份,很多事情就会变的麻烦。 姜明枝此时已经一目十行的读完了陆韫递过来的信,为了防备各方势力发现陆韫的踪影,和她的异常,她和陆韫约定好了一种特别的通信方式,除了他们自己的人,别人就算是得了那些信,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将读完的信烧成了灰烬,这才细细琢磨起陆韫告诉她的消息。 陆韫在信中提议,希望她尽快解决锦衣侯府和冯家这两个麻烦,尽快协助他一起查周家的事情,并且告诉了她冯氏和江氏之间的阴谋,让她提前防备,部署下一步的动作。 陆韫是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胸有城府的人,又颇有识人辨人的独到眼光,因而身边的能人异士也不知凡几,以她对陆韫的了解,他给的消息不会有错。 她倒是没有想到陆韫那样稳重的人,竟然希望她直接粗暴的处理锦衣侯府和冯家这些事,看样子,他对周家的事情比她想象得更上心。 想到有陆韫,姜明枝心里也颇有几分安慰。 她伸手将挂在腰间的玉佩取下放在掌心,这是楚慕池给她的,是外祖母让她有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来求助的,富德当铺她知道,可她对王家不了解,因此从未想过要动用这块玉佩,也或许是更了解陆韫,她还是更倾向于动用自己从前的那些势力。 可是现在王家就要进京了,她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试探一下王家对自己的态度了。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风涌入,沾染着湿润潮气的风吹拂过耳畔,姜明枝不由打了个寒颤。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直接避开冯氏和江氏这些人,直接去查家里的事情,或许是愧疚占了这具身体,她还是想还了原主的恩情,帮她收拾了从前欺负过她的人,之后她再做什么,也能少些对这具身体的愧意。 说到底,还是担心良心被谴责,姜明枝苦笑,摇摇头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快了,这些事情就要解决了,原主大仇得报,她也能将全副精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了。 一夜无话,再睁眼就到了四月初十这天了。 天明时分,南曲戏园子的伙计就进府开始搭戏台了。 戏要唱一整天,因此戏台就得搭早些,姜明枝也起得早,今日她可是主角,自然要好好收拾一下,否则如何配合冯氏江氏“唱戏”呢? 青棠看着冯家下人送过来的衣裳,不由皱了皱眉,“小姐,这衣裳也太艳了些吧,江大娘子送来的东西,咱们还是别穿了。” 瓶儿正拧了帕子给姜明枝净面,目光淡淡扫过那大红托盘上折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玫紫色的裙子,通常是刚成婚的小妇人们穿的,小姐们大多是浅淡些的衣裳为宜,江氏这就是想让大家觉得,她恨嫁,恨不得变成一只花蝴蝶吗? 青棠正准备让人把这身衣裳收起来,谁知道却被姜明枝拦住,“就穿这身。” 衣裳颜色虽然艳丽了些,可只要搭配得当,还是能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的。 “拿那条轻云纱的披帛,用那副羊脂玉的头面,今日就描远山眉吧,胭脂淡抹即可。” 青棠有些不解,这样穿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呢,不还是那身裙子吗? 只是当姜明枝穿戴整齐站在铜镜前时,屋子里服侍的一众人都看呆了。 “大小姐,您这样穿,真是太漂亮了!” “奴婢见过那么多的小姐,却从未见有人把这样的颜色穿的和小姐一样出尘脱俗的。” “我们家大小姐可是王家外孙女,真正的贵女,这身仪容气度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几个小丫鬟七嘴八舌的发出由衷的赞美,青棠却呵斥道:“别什么都说,有些话传出去,只会给主子招惹麻烦,别让我再听见你们说这些话了。” 姜明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这身打扮,也是因为青棠的识大体懂进退,她转头看向瓶儿:“青棠说的没错,这世上善妒的女子不知凡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瓶儿听得一知半解,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以看春景为由,今日的戏台自然是要设在花园的,可冯家本身就不大,花园也大不到哪里去,好在还有一个荷花池子,旁边搭了几座花山,加上池边几株垂杨柳,才算是有点看头。 “这都是些什么啊,你说江大娘子是怎么想的,这么小的花园,还请我们来看什么春景!” 第51章 看你怎么保住才女的名头 今日天色并不好,太阳都被一层薄云笼罩了,天边风来云动,云层越来越厚,看样子下午说不定还会下雨,这些和冯氏关系还不错的夫人们,几乎都是比冯家门第更高的,大家什么景致没见过,今日赏脸来,也大多是看在冯玉山是刑部侍郎,且势头正好的缘故。 大家都还算给面子,可偏偏有人心中不舒坦,说起话来就有些不留情面了,譬如那位昌远伯夫人秦氏,此时就摇着团扇,颇有些不屑的讥讽道。 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想到前两日在大慈寺,她女儿被锦衣侯府大小姐欺负的事情,她这心里就窝着一团火,若不是女儿说来看看,她是打算直接不来的。 想到冯氏就是这冯家出去的,秦氏说起话来就颇有些不中听,偏生这话就叫宣平伯夫人听见了,她看了秦氏一眼,还没说话,仰头冷哼一声,直直盯着秦氏:“要说好看啊,还是得是宫里的御花园,那才是真正的景致宜人!” 这话一出,就引得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都朝着宣平伯夫人看了过来,宣平伯夫人捂着嘴轻笑,扭头看向秦氏:“只是啊,这御花园,想必就是昌远伯夫人也没去过几次吧,我虽然出身在冯家这样的官宦之家,却还是托了我家伯爷的福气,进宫给皇后娘娘请过两次安。” 这话说的秦氏心口一阵的冒火,同样是伯夫人,就因为宣平伯夫人是原配的,自己只是继室填房,因此并不怎么被皇后看重,她嫁入伯府多年,还只是在当初给皇后娘娘拜寿,远远地见过一面。 江氏正愁不知道怎么办,见三姑奶奶来的正是时候,还帮她回怼了秦氏,面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宣平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同为伯夫人,都是有诰命在身的,难不成谁又比谁轻贱几分,我不过是觉得,冯家这园子小了些,宣平伯夫人就急吼吼地跳出来维护娘家,难不成我是胡说的不成?” 本以为秦氏会识趣的闭嘴了,却没想到她还敢回怼过来,宣平伯夫人盯着秦氏,目光不善,正要再说两句,却被江氏一把拉开了,她今日可是还有大事要办的,万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情就给耽误了。 “三姑奶奶回来了,可去明瑞堂了,母亲应当还在用早膳,您过去请安顺便陪老人家一起过来吧。” 现在这场面,必须把人先支开,不然说不得会动起手来。 宣平伯夫人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二嫂,见江氏直冲自己使眼色,这才不甘不愿地转身走了。 秦氏见状,冷冷呵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个厉害人物了!” 大家知道她这会儿在气头上,怕是谁上去也会被咬一口,遂也没有人去和秦氏搭话。 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的姜明枝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青棠在旁啧啧两声道:“还都是自诩在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啊,瞧瞧这做派,连咱们王家的管事婆子都不如。” 这边正说着,那边一个穿着水绿色华裙的少女忽然站起身来,“听说卿月姐姐很是擅长作画,只是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春景正好,槿柔想请卿月姐姐作画一副,切磋切磋画技如何?” 姜明枝远远看过去,见说话的少女明眸皓齿,穿着打扮都颇有大家风范,一看就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客,这人她认识,真是冯家三姑奶奶所出,宣平伯府的大小姐。 说起这位冯家三姑奶奶,从前大家常拿她和嫁入锦衣侯府的姐姐相提并论,一个嫁入侯府,一个嫁入了伯府,这一个冯家连着出了两个诰命妇,也是光宗耀祖的喜事了,只是这大冯氏和小冯氏,感情却并不怎么好。 她做王妃的时候也只是不经意听人提过一嘴,说锦衣侯夫人和宣平伯夫人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素日里却鲜少有走动,似乎是未出阁前就有些嫌隙。 从大慈寺回来后,她立刻就传信,让陆韫对这件事详细的查了一下,这不查不知道,以查吓一跳。 竟不曾想,从前小冯氏竟然喜欢过自己的姐夫,还险些进府和姐姐共事一夫,后来阴差阳错,小冯氏嫁给了宣平伯府的二少爷,原本是和伯夫人这个位置无缘的,却没想到世子病故,二少爷继承了爵位,小冯氏也因此做了宣平伯夫人。 只是小冯氏嫁入宣平伯府多年,却始终膝下空虚,多年来只有一个女儿,后来多次有孕又滑胎,宣平伯府就有传闻,说伯夫人滑胎,都是因为当年锦衣侯夫人大冬天推了伯夫人,伯夫人伤了身子,这才难以有孕。 这件事是否真实还有待考证,不过两姐妹的不和睦确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冯家却是两边不得罪的,家里办事情,即便是两姐妹不睦,也会给哥嫂面子,回娘家捧场。 瞧着裴槿柔这个样子,是想要给自己的母亲找回场子了。 韩卿月这人她也颇有些了解了,什么擅长作画,不过是请人代笔,画了几幅画,昌远伯府再自导自演让人高价购买,这才有了韩卿月才女的名声。 这点儿事情,稍有些身份的人家一查便知,显然裴槿柔是知晓的,这才故意提出让韩卿月当场作画。 姜明枝嘴角一勾,这事儿倒是有些意思了。 自己这个表妹裴槿柔,也是有些心机的人,她的才女名声,可不逊色韩卿月,看她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我为何要答应你这个要求?” 韩卿月哪里敢答应啊,这一答应,可就要露馅儿了。 裴槿柔是温温柔柔的长相,瞧着人畜无害,韩卿月今日一身丁香色衫裙,若是不说话,也是个俏丽可爱的模样,只是一张嘴,就让她看起来满是戾气,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怎么,卿月姐姐可比我还大几岁呢,难不成担心输给我?” 裴槿柔柔中带刚,并不打算给韩卿月拒绝的余地。 你娘不是很厉害吗,她敢下我娘的脸,我就叫你好看,我倒是要看看,你今日怎么保住你才女的名头! 第52章 你在等姜家那个傻子? 看出裴槿柔的咄咄逼人,韩卿月脸上一红,“你!” 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母亲秦氏。 秦氏会意,就温柔一笑,呷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裴槿柔道:“卿月不是不想答应裴小姐,只是昨儿个不小心摔着,伤到了手,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对啊,我是伤到手了,这才多有不便,还望裴小姐不要咄咄逼人的好。”韩卿月立刻挺直腰杆,得意地看着裴槿柔。 想给她使绊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人家都这么说了,裴槿柔也不好继续让韩卿月切磋画技了,再咬着不放,人家怕是要说她不通人情了。 “既然这样,那只能下次再请卿月姐姐切磋一二,只希望下次姐姐不要又摔到哪里了。” 韩卿月咬了咬牙,没有答话。 裴槿柔这才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从韩卿月身边擦身而过。 “小贱人!”韩卿月用只有身旁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骂了一声,看着裴槿柔的背影,露出怨毒的目光。 一个姜明枝,一个裴槿柔,这和冯家沾亲带故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白慧娘说,过几日要请她们去府上做客,韩卿月忽然嘴角一扬。 待走到墙角,裴槿柔面上的温柔笑意立刻如云烟散去,她身旁的小丫鬟就低声道:“小姐,这昌远伯府也太嚣张了些,不过是个破落户,还以为自己家圣眷正隆呢!” “放心吧,她嚣张不了多久了。” 裴槿柔阴狠狠地看着远处的人影,心里打定主意,找到机会,一定要狠狠收拾这韩卿月。 正想着,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从转角的位置跑了出来,等看到站在墙角的裴槿柔主仆时,已经来不及了,直接就撞了上去。 “你没长眼啊?!”丫鬟厉声呵斥,伸手去扶住险些被撞倒的裴槿柔。 婆子抬头,一看是裴槿柔,忙行礼道:“原来是表小姐,老奴无意冲撞,还请表小姐恕罪!” 裴槿柔见这婆子有些眼熟,很快就认出是舅母江氏院子里的,她常跟着母亲来冯家做客,对冯氏身边的人都混了个眼熟。 看着婆子的样子,裴槿柔心中一动,正了正神色,肃然问道:“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婆子眼神躲闪,“表小姐,我方才想事情岔神儿了,这才没有看到表小姐在这里。” 这话显然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听这婆子说话的样子,裴槿柔就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事情。 “表小姐,前面已经开始唱戏了,您也去看吧,我先去禀夫人了。”那婆子说完,就要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 裴槿柔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四周,把婆子给叫了回来。 婆子被叫住,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 “表小姐,您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老实说,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去!”裴槿柔上前一步,盯着婆子,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就告诉舅母,说你偷了我的簪子。” 说话间,就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塞到了婆子手里。 婆子抓住那簪子,一脸苦涩,“表小姐,您就饶过老奴吧!” 裴槿柔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她,故意拔高声音就要叫人,那婆子满脸慌张,忙道::“表小姐,我说,我说!” “是后院里出了点事情,我是赶去叫夫人的。” “后院里出了什么事情,你这老婆子休想蒙混过关,你再不说,我可真的要叫人过来了!”裴槿柔急急地追问。 与此同时,姜明枝也在花园假山旁被叫住,来人正是冯氏身边的赵嬷嬷。 “姜大小姐,侯夫人过来了,我们大娘子请您过去说话。” 姜明枝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赵嬷嬷的脸,皱了皱眉,却不说话,也不跟着走。 “姜大小姐?”赵嬷嬷再次开口,“请您随老奴过去一趟吧。” 姜明枝还是装傻充愣,就是不动。 赵嬷嬷像是看傻子似的看着姜明枝,在她第三次开口的时候,姜明枝这才缓缓起身。 这样磨磨蹭蹭,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走多远,赵嬷嬷想到江氏交代的事情,不由有些着急,“姜大小姐,可别让侯夫人等久了。” 只是这催促也没有用,姜明枝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急得赵嬷嬷嘴角燎泡都出来了,可却拿姜明枝没有办法。 “人怎么还没来?” 冯宝安坐在后花园暖阁里,皱着眉头看向门口。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也朝着门口看去,“是啊,明明是姜大小姐说,有话要和二爷说的,怎么这会儿还没来,小的去门口看看吧。” 这屋子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热,小厮也想趁机出去透透气,只是他还没走出去,门口就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二爷,人来了。” 小厮两步上前去开门,打开门人却愣住了。 “表小姐,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了?”裴槿柔声音里带着几分娇横,“我若是不来,怎么会知道,你们二爷在这里等着我那侯府表姐呢?” 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悦和酸意。 冯宝安正烦着,若不是上次见着那姜家小姐的姿色,他早就走了,这么晚还不来,莫非是耍他的? 气归气,可想到那张脸,再多的气也消了,羊脂玉一样的妙人儿,明明是勾人绝色,偏生眉目清冷,总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也不知道在男人面前,还能不能保持这幅活菩萨的样子。 一想到这里,冯宝安就心中一热,想着等会儿人来了,怎么也要讨些好处才行。 谁知道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却并不是自己想等的那人。 “表小姐,二爷只是累了,在此处歇脚的。” 小厮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心中暗骂,哪个嘴漏风的,怎么让表小姐知道了! “让开!” 裴槿柔可不愿意和小厮多废话,直接推开小厮就要进屋,小厮被推了个踉跄,就见裴槿柔红着眼睛径直走到了自家二爷面前。 “你真的在等姜家那个傻子?” 她想听冯宝安亲自回答。 冯宝安怎么也没想到,裴槿柔不但知道自己在这里,还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姜明枝,心中嘀咕着回头定要揪出是谁报的信,面上却故作不知的样子:“表妹你说什么呢,我哪儿有等她?” 第53章 好戏开场 他当然不能承认了,裴槿柔就是个醋坛子,要是知道他在是在等姜明枝,定然会气恼自己的。 “我怎么会等她,我只是累了,在这里歇歇脚,我正准备让杜三过来叫你呢!” 说着,就扶着裴槿柔的杨柳腰往屋里走。 裴槿柔嘟着嘴,还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说真的,是在等我?” 冯宝安点头,“那不然呢,我还能等别人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颗心,可都在你这里,再也不会给旁人了。” 裴槿柔却不信:“全给我了?我怎么觉得,表哥心里还藏了其他的小妖精呢?” 只是说着,却红了脸,垂下头去,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两人也有半个多月不见了,这如今一见,又想到了之前的热络劲儿,气恼中又生出了几分甜蜜来。 冯宝安心里痒痒,想到之前与裴槿柔的欢愉,就像是揣了一团火似的,觉得这屋里热的不行,好像要把他烧起来似的,下意识的一把圈住裴槿柔的腰,把人直接抱在了怀里。 “表兄!”裴槿柔闹了个大红脸,看见杜三还在,羞怯地要推开冯宝安。 冯宝安见小厮还没出去,给了杜三一个眼神,若是从前,杜三早就会意退下去了,可今日,杜三却像是个傻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口水都流下来了。 “杜三你干什么?!”冯宝安心急火燎,杜三却迟迟不走,他也不能直接开办,顿时怒骂道:“你是不是傻了?贱奴,回头我就让人把你卖了!” 裴槿柔已经衣裳滑落,露出香肩来,半张脸躲在冯宝安的怀里,那任君采撷的样子,惹得冯宝安险些绷不住。 “他要看就让他看,一个下等人,除了干看着,还敢做什么不成?”冯宝安忽然生出戏弄的心思来,低头吻在了裴槿柔的长长的睫毛上。 裴槿柔本意是想要拒绝的,可伸手去推,却浑身无力。 …… 此时,花园。 江氏正在和冯氏耳语什么,说完就叫翠儿上前来,“你去叫二爷,让他去我院子里等着。” 翠儿应声而去,江氏这才转头继续对冯氏道:“姐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我都安排好了,今日姜明枝是插翅难逃了,我看她还能怎么躲!” 冯氏面上还是带着几分郁色,对江氏的话不置可否。 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 江氏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口头上说辞,冯氏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等着等会儿姜明枝遭殃。 只是翠儿很快去了又回来,“夫人!” 她面色慌张,气喘吁吁,像是被惊吓了似的。 翠儿想到自己方才找了一圈,最后再暖阁外听见的声音,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和大娘子说,要知道这边和暖阁可是很近的,随时都可能会有这些侯夫人伯夫人过去,万一发现那边的端倪,冯家的名声可就完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委婉的告诉江氏,远处就传来一道高亢的尖叫。 这声音甚至盖过了戏班子敲锣打鼓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江氏心头一跳,起身朝着远处看去,发出这声音的,竟然是昌远伯夫人秦氏。 秦氏捂着嘴,回头看向这边正在看戏的人群:“光天化日,白日宣yin,真是有辱斯文!” 这短短几句话,引得诸位夫人都是一惊,有人不明所以:“秦家姐姐在说什么,这哪儿有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情。” 秦氏指着伸手的暖阁,“不信你们来看看,这狗男女就在这里面呢!” 大家一听这话,立刻朝着秦氏的方向去,家里有未出阁小姐的,拉着女儿远远走开了。 江氏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忽然抓住翠儿的衣襟,把人扯到了身前:“我让你去找二爷,二爷呢?!” 翠儿被江氏的动作吓了一跳,嘴唇不由一抖,“大娘子,奴婢方才没见到二爷,正想和您说,暖阁里面好像有人……” 江氏忽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暖阁里的人和儿子可能有关系,只是没有见到,她还是不敢相信的,再想到裴槿柔好像也不在,她的心就不由更沉了几分。 她是知道裴槿柔和儿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可她不想让儿子不高兴,对此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儿子再糊涂,应当也不至于在今日做出什么有伤大雅的事情吧! 只是她的侥幸,还是在她看到暖阁里那一幕的时候,彻底被击碎。 “天呐,这不是冯家二公子吗,怎么会和人在此处苟且……” “啧,这不是裴家的小姐吗,这表兄表妹的,还真是风花雪月呢!” 讥笑,嘲讽,鄙夷…各种声音如潮水一样将江氏淹没了,她站在原地,如五雷轰顶,直到闻讯而来的冯三姑奶奶急匆匆到了面前,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你……”冯芙真指着江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狠狠瞪了江氏一眼,收回手转身朝着女儿的方向跑过去。 此时的裴槿柔缓缓睁眼,有些发晕,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身上被人浇了冷水,暖阁的窗户也全被打开,风一吹,她顿时一个激灵,看清面前的人,弱弱地喊了一声:“娘……” 只是她刚出声,母亲的一记巴掌就狠狠地甩在了脸上。 “先带大小姐下去!” 裴槿柔捂着脸,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赤身躺在一滩水里,一左一右两个男人,都迷茫地看着彼此。 “啊——!”裴槿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声尖叫后,晕了过去。 议论声越来越高,冯芙真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丢人过,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只觉得,这些人全都是凶手,都是害她女儿的人! “你们宣平伯府的小姐真是厉害啊,这教养真是无人能及。”一直想找人出气的秦氏见状,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面带讥笑地看着冯芙真。 一旁的江氏还石化在原地,心头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只有一个疑问,姜明枝呢?! 第54章 怎么能让这样的女人进门 江氏心里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想到姜明枝,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起来了。 明明她要算计的是姜明枝,今日要丢掉名节的人也应该是姜明枝,可现在姜明枝却不知道去哪里了,丢失名节成为众矢之的的人也变成了裴槿柔! 明明所有的事情她都还没来得及安排,事情就发生了,只是主角变了人,还连累的她的儿子也被拉下水。 她让赵嬷嬷过去找姜明枝,只是为了让赵嬷嬷将姜明枝引到自己的院子去,然后叫了儿子也过去,自己再带人过去,造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假象,让姜明枝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节,不得不低头,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也陷入这样的窘境。 可现在这些事情却全部脱离了她的掌控! 江氏就觉得,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然后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设好陷阱等着她了! 秦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是泪,几乎晕过去。 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因为她膝下无子,丈夫一直宠爱妾室,以至于家中庶长子和妾室当道。 她现在已经上了年纪,又因为当初的那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儿子,那宠妾也是个贼妇人,她是半分都不敢指望庶长子的,现在就想着能够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日后自己有了好女婿,在家里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可现在,女儿的清白彻底被毁了,她的期盼也全都落空了,想到这里,秦氏看向呆愣愣的江氏,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自己这些年和娘家走的很近,就是因为自己这个嫂嫂颇有些手段,和京都的很多贵夫人们都走的近,她常带了女儿回娘家,也是藏了几分私心的。 江氏没有女儿,原想着若是自己的女儿能讨了她的欢心,以后在亲事上也能帮着牵线搭桥,也能多条路,从前来了府上,江氏就打发孩子们一处玩儿,后来也没有谁去留意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只是一个疏忽,女儿竟然就被冯宝安欺负了去! 一屋子人,笑的笑,闹的闹,哭的哭,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还是冯许氏赶来,张罗人将诸位夫人小姐们都带到了花厅去,又安排人善后,这才稳住了局面。 秦氏和宣平伯府诸人都被安排到冯许氏的住处暂时休息,江氏则是木木地跟在冯许氏身后,心里还在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已经得知家里出事,急急赶回来的冯玉山面沉如水,看见母亲,忙跪下行礼:“是儿失察,让母亲受累了。” 抬头看见妻子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心中更是一沉。 冯许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行了,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先想想怎么解决,要是今日宴会一散,满京都都会是咱们家的传言,你这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一句话就戳到了冯玉山的心疼处,冯玉山站起身来,上前扶着母亲:“儿也正担心这件事,家里发生了这样丢人的事情,十之八九会有言官弹劾,一个儿治家不严的罪,陛下将来怕是也不会再重用儿了。” 冯许氏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儿媳江氏身上,龙头拐杖重重一落地,吓得江氏险些跳起来。 “江氏,你说,这件事如何是好!” 江氏抬头,就看见婆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 她想到这件事都是因为她管家不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官人,母亲,这件事都是儿媳不好,儿媳这些日子实在是……” 一听她满口都是推脱之言,冯许氏的拐杖再次重重敲在青砖地面上,声音里都透着几分肃然冷意:“江氏,从前你做什么事情,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可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推脱狡辩,那这家里就容不下你了!” 这言外之意就是,若是不处理好这件事,冯家就会休妻。 这话一出,冯氏眼皮子一跳,这才真的心慌起来。 “母亲!” 她满眼是泪,看了看冯许氏,又看了看丈夫,声音悲悲戚戚:“是我一时糊涂,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要如何定夺,全听母亲和官人的。” “听我的?”冯许氏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你现在管着家里,做事情拿决定从来不问我,现在出了事情,却要都听我们的了?” 冯玉山长叹了一声,看着妻子的目光,满是失望:“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贤惠持家的人,可现在却闹出如此家宅不宁的事情,到底是我对你太放心了些。” 说完,也不等江氏解释,打手一挥道:“既然你不擅长管家,那家里的事情就暂且请母亲管着吧,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抛头露面了。” “官人!”江氏瞪大眼睛,不甘地看着面前的婆母和夫君,“你们这是要将我从此都关起来吗?” 冯玉山看了江氏一眼,“你儿子做了这种丑事,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有些话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我给你留两分情面,你别不识好歹,我当初是怎么和你说的,让你不要算计别人,你偏生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一意孤行,现在却是害人终害己!” 冯玉山说完,扶着冯氏就往前走了。 “母亲,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恐怕只能让柔姐儿进门了,好在是安哥儿还没有娶妻,不然这事儿就不好收尾了,等会儿不如就说,安哥儿和柔姐儿早就有婚约了,如何?” 听见丈夫的话,江氏起身几步追了过去,“不行,我儿要娶也是娶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让这样的女子做正妻,我不同意!” 母子俩齐齐脚下一顿,转身朝着江氏看过来。 “这样的女子,哪样的女子?”冯玉山满面不悦,柔姐儿好歹是他亲妹妹的女儿,他就算也对柔姐儿的言行有些不齿,却也不会容许旁人这样说。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夫妻,江氏对自己的丈夫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见状立刻放软了态度,“官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见柔姐儿并不适合做大娘子,虽然咱们安哥儿是次子,可娶妻娶贤,难道你们愿意让安哥儿以后就葬送在这个女人手里吗?” 第55章 一纸休书 冯玉山的脸色原本稍有缓和,可听到妻子的后半句话,嘴角再次耷拉下去。 “不必再多说了,孩子这样,完全是你治家不严,家里这小小的一亩三分地,你也管不好,还有何颜面说别人?”冯玉山说完,又冷笑了两声,“孩子年纪小会犯错,也是常事,不过柔姐儿到底也算是冯家的血脉,若是能亲上加亲,也不是什么坏事,还能淡化此番丑闻,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就没有再给冯氏继续反对的机会,“这件事若是你不同意,我今日就一直休书,你自回家去吧。” 江氏一听,膝盖顿时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冯许氏和冯玉山母子俩离开,冯氏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直到赵嬷嬷回来 “大娘子,这……” 赵嬷嬷也已经知道了府中发生了何事,她是江氏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今日的主角原本应该是姜明枝的,可谁知道事到临头竟然换了人。 “夫人,都是老奴不好,老奴今日去请姜大小姐,姜大小姐却行为反常,老奴请了几遍,她才慢吞吞地往正院走,看样子,她应当也是提前知道此事了。” 赵嬷嬷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江氏,江氏却是满脸麻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现在已经连着办砸了两件事了,还失去了家中大权,现在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赵嬷嬷见她像是没了主心骨似的,心中就有些慌了,若是江氏不振作起来应对这件事,那可真的就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大娘子,您现在怎么也得抓住一头啊,现在三姑奶奶定然是恨惨您了,主君和老夫人也定然是失去了对您的信任,您若是再失去大姑奶奶的帮助,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啊!” 听见赵嬷嬷的话,江氏这才像是还魂似的,渐渐有了思考的能力。 是啊,她不能就这样任由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她若是有锦衣侯府的帮助,好歹还会有一丝机会,否则将来儿子娶了那裴槿柔,她就更是没有位置了。 明瑞堂里,冯氏坐在花厅里喝茶吃点心,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等着看家里会给出什么样的结果。 她早就不对江氏有什么信任了,江氏办砸这件事,也并不让她觉得意外,今日这件事,反倒是让她心中欢喜。 女儿命硬克亲的流言现在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正愁如何收拾,现在倒好,裴槿柔自荐枕席,和表哥的风流韵事,可比女儿的那些事情有意思多了,有了这桩事,关于珍儿的流言也能被压一压了,对她来说,可不就是好事么? 正想着,冯许氏和冯玉山就回来了。 老太太一边让人去请了三女儿和秦氏过来,一边对坐在梅花圈椅上的长女道:“你家里没有什么事情了吗?” 这话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 冯氏怎么会听不出来,可她却不愿意错过看亲妹妹好戏的机会:“母亲!” 她话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就急着赶我走吗?” 冯许氏这会儿面上没有一点笑意,仿佛和之前和善可亲的老太太没有一点关系,“你妹妹和你外甥女出了这种事,你倒是挺高兴。” 第56章 算计落空 知子莫若母,冯许氏怎么会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心性。 当初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和丈夫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自己的妹妹在勾引自己的丈夫,竟然对亲妹妹下狠手,害得亲妹妹从此再也难以生育,这样的行为,就是她这个亲生母亲也是容不下的。 被母亲看出自己的心思,冯氏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教女无方,可和我没有关系,我又没说什么,怎么,现在这家里是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了吗,母亲要这样急巴巴地把我赶出去吗?” 冯许氏懒得和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女儿多说什么,冷硬地板着一脸:“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否则以后你还是少回来吧。” “母亲!”冯氏不悦,“做错事的三妹,你却对我发火,这是什么道理?” 冯许氏没有再多说什么,冯芙真也过来了。 冯芙真这会儿面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方才还哭过。 “娘!” 冯芙真上前一步,扑在冯许氏的膝头上再次落下泪来,“母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咱们家从前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保不准就是江氏容许的!” 冯芙真到底也不是傻子,方才冷静了一会儿,细细一品,就觉得这其中的事情不简单。 冯家虽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是官宦之家,哥哥更是三品大员,她那嫂嫂若是个傻子,冯玉山又怎么可能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她,可今日这么多人在家里,却偏偏发生了这种丑事,要说不是人为的,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再一想,江氏一直眼高于顶,即便自家是伯府,女儿是伯府嫡出小姐,江氏也是不太愿意让槿柔做她的儿媳的。 现在这锦衣侯府的大小姐也在府上,从前她这个嫂嫂也是对着黄昏时不情不愿的,可现在人家的病好了,她这个嫂嫂就像是狗闻见了肉骨头,立刻上赶着的巴结。 想到这几日京都关于姜玉珍的传闻,加上她方才让人去打听的消息,听说江氏对姜玉珍好的不行,吃的穿的住的,样样都是挑最好的,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亲母女呢! 俗话说,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最可能是背后的操纵者,现在冯芙真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冯氏做的。 毕竟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丑闻,可对冯氏来说,那可是好事啊,槿柔做了这样的事情,清白被毁,想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嫁入冯家,那是别想了,即便是打死了那小厮,让槿柔进府,那也只能做了妾室,甚至连贵妾都不行。 她只有柔儿这一个女儿,到时候势必会有大把的陪嫁随行,她江氏到时候就能同时有个王家外孙女做儿媳,还有个伯府嫡出小姐做自己儿子的妾室,这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呸!不要脸的贱妇!” 冯芙真心痛难忍,她也是在宣平伯府没有什么体面,家中宠妾庶子当道,这才让娘家人看了笑话,才会让女儿被连累至此。 可木已成舟,现在当务之急,是不能再吃亏了,她一定要为女儿把脸面找补回来,该报的仇也得报。 她满眼通红地看着江氏,眼底满是恨意,骂完一句还犹不解气,竟然学着市井妇人朝着江氏狠狠啐了一口。 江氏连连后退两步,可那唾沫还是喷了她满脸。 “你你你,你怎么这样粗鄙!”江氏一边摸脸一边瞪着冯芙真,自己这个小姑子有事没事就往家里跑,还动不动就在老太太跟前给她上眼药,就因为她在宣平伯府过得不好,就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过不好,她是对冯芙真早就看不惯的,可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啊! 只是她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儿子确实是做了荒唐事,可这件事追究起来,对儿子来说不过就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对裴槿柔来说,那可就是毁灭性地打击,冯芙真要发疯就发疯吧,反正最后她还得求她呢! “老幺,你别气昏头了!”冯许氏不想看到女儿没教养的样子,让人搬了个软墩儿过来,让冯芙真坐下。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追究那些有的没的都无济于事了,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两家赶紧把亲事定下来。” “什么亲事?”江氏看着冯芙真,轻蔑一笑,“碰了柔姐儿的可不仅是安哥儿,还有那小厮,婆母您就算是不为安哥儿考虑,也应当为冯家考虑吧,要是让外人知道,我们家娶了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进门,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笑话?再说了,我们可是早就和锦衣侯府有了婚约,这要是退亲,得罪的可不仅仅是锦衣侯府。” “你再说一遍!”冯芙真猩红着一双眼睛,起身指着冯氏,怒骂道:“你整天和我这个做锦衣侯夫人的姐姐混在一起,图谋的是什么,真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芙真冷笑,又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姐姐冯氏:“你们不就是觉得,那姜明枝有王家这个金山银山的外家吗,就觉得我女儿挡了你们的路了?”说到这里,她陡然拔高声音,“我还告诉你们了,若是我女儿做不成这个正室夫人,我就带着我苦命的柔儿吊死在你们家大门口!” 气上心头,冯芙真也有些口不择言了,只顾着骂江氏,却忘了,自己也是冯家的一份子。 屋子里闹嚷嚷的,屋后的姜明枝却正端着茶盏,老神在在悠悠闲闲地喝着茶。 不堪地声音传入耳中,冯蕊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就是她的名声也会被连累,她现在只恨裴槿柔怎么不死在外面,可这种心思却不能说出来,她陪着姜明枝喝着茶,正想着要不要提议换个地方坐坐,姜明枝却主动起身了。 “贵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来令堂也会忙碌一阵子了,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府了。” 冯蕊嘴角翕翕,想要说两句,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姜明枝现在已经知晓冯家的打算了,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就行,至于其他的,就让他们去闹吧,反正现在还想让她嫁到冯家来,那就是痴人说梦,冯氏的算计,也算是落空了。 第57章 回府 没等冯氏,姜明枝让人去给冯玉山说了一声,然后收拾东西,自己带着人回了锦衣侯府。 锦衣侯府刚做了一场法事,垂花门处还挂着经幡,只是离开了几日,再回来,却有种说不出的久违之感。 簪儿一直留在莫春院,看到自家小姐一行人回来,激动上前行礼,这几日她心里总有些惶惶不可终日,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到小姐一直住在冯家,夫人对她们又一向是不怀好意,所以簪儿也很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小姐,你们总算是回来了!”簪儿眼角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姜明枝瞧着,心下动容,看得出来,簪儿现在是真的关心她,和之前的做做样子还是有所区别的。 “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她笑着安抚了簪儿两句,这才进了屋。 青棠拍了拍簪儿的肩头,“这几日你在家里,多有辛苦。” 簪儿摇头,“不辛苦,你们平安回来就好,只要我在这院子里,就没有谁能拿走这院子里东西,就是针头线脑也不行!” 瓶儿想到今日在冯家发生的事情,寻思着找个机会和簪儿说一声,这样的新鲜大瓜,可惜了簪儿不能亲眼看到。 姜明枝这两日虽然住在冯家,可也没闲着过,现在回到莫春院,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青棠让小厨房去拿了半只鸡回来,盯着人把鸡处理干净煮进锅里,这才转身回了正屋。 姜明枝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书,难得的闲暇,窗外的海棠花已经快凋谢了,青叶嫩绿,鸟雀惊枝,少女眉目清丽,斜靠在窗边的样子,有种与世无争的娴静,让四周都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之感。 那一刻,青棠忽然有些不忍上前打搅了这样的安静,还是姜明枝翻页的时候,余光瞥见她,她这才抬脚上前。 “大小姐。”青棠拿了个毯子过来,搭在了姜明枝的腰间,“我让小厨房吊了一锅鸡汤,您看会儿书,等会儿好了,我去盛了送过来。” 姜明枝抿唇浅笑,“好。” 然后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书上,她有些累了,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累。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可一个人总是精力有限的,时间一长难免觉得心疲力乏。 看书的时候,人就能沉静下来,那一刻会忽略掉周遭的一切动静,精神也在这种时刻得到补充,这让姜明枝心里莫名的安定舒适。 只是这样的舒适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正小口小口喝着冒着油星香喷喷的鸡汤时,姜荣清过来了。 姜明枝知道他一定会找自己,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父亲没有出去钓鱼吗?” 姜荣清本身就是个闲差,平日里没事儿就出去钓鱼赏景,像个闲云野鹤的居士,今日时候还早,姜荣清在家里,说明他哪儿也没有去。 似乎是想到什么,姜明枝笑着起身对姜荣清欠了欠身:“是女儿不好,不知道父亲在家里,否则定然一回来就前去给父亲请安的。” “你别在这儿假模假样的!” 这话来的好生奇怪,姜明枝看着姜荣清,却没有追问,而是等着他的下文。 “冯家的事情,是不是你设计的?” “父亲何出此言啊?” “呵,你裴家表妹和冯宝安一直感情甚好,你嫉妒,所以出此下策?” 姜明枝满头黑线,她这个便宜爹,脑子没问题吧? “父亲,您这话就有些无厘头了吧,说起来,我都没见过裴家表妹长什么样子,她和冯家表哥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算计她?” 姜荣清冷冷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眼底毫无感情,仿佛面前这个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似的。 好在姜明枝对这个便宜爹的德行早就摸清楚了,她本身也不对便宜爹抱有希望,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冷漠疏离而失望了。 “那你在大慈寺的时候,和瑾王侧妃起了冲突的事情,羞辱昌远伯府小姐的事情,总不会也是我冤枉你吧?” 姜明枝定了定神,这才开口:“父亲,那件事想必您也从夫人的嘴里听说了,只是那件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只是一桩误会而已,至于我羞辱韩卿月?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羞辱我在前。” “人家堂堂伯府小姐,会做出这样有辱门庭的事情?”姜荣清是根本就不相信长女的话,“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自幼就……” 就是个傻子几个字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可姜明枝却是目光陡然一沉,反问道:“自幼就怎么,父亲为何不说完?” 她怎么会不知道姜荣清想说什么,只是这句话,谁都可以说,他不可以。 姜明枝那时候为什么会被冯氏算计得逞?姜荣清就有主责,人的忍耐都是有底线的,姜明枝对姜荣清的容忍,也已经见底了。 “父亲,你是当真不知道,我为何会生病吗,白白耽搁了十年的光景,窝在那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受人白眼,吃尽苦头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荣清一脸不悦,姜明枝呵呵笑了两声,笑容里满是凉薄和凄楚。 “夫人一副副药送到我那里,十年之久,我的病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你当真就没有怀疑过?” 话音落下,屋子里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姜荣清本想说不知,可对上长女那带着讽刺的目光,心中就是一沉。 “不论如何,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那些药即便是对你没有好处,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害处,否则你也不可能平安度过这十年了。” 这话一出,姜明枝瞬间就歇了要和姜荣清继续说下去的心思,有句话说的好,你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啊。”姜明枝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抬头莞尔一笑,“那就希望,夫人给父亲端药来的时候,父亲不要迟疑。” 第58章 以牙还牙 “你放肆!”姜荣清瞪着长女,“你竟然诅咒亲父,你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教养了!别以为王家回京了,你就有靠山了,我告诉你,只要你一日姓姜,就一日是我的女儿,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别以为王家能把手伸到侯府来!” 听见王家已经回京,姜明枝愣了愣,这件事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只是疑惑一闪而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姜荣清发作一翻,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只是这莫春院里,总有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的气氛,想到冯氏说的,命硬克亲的事情,他再次看向长女:“大师算了八字,说你命硬克亲,现在外面却传得沸沸扬扬,说珍儿才是命硬克亲的那个人,这件事不会也刚和你有关系吧?” 姜明枝挑了挑眉头,“怎么,我要是说和我没关系,父亲会相信吗,我若是说,这件事和我有关系,父亲又意欲何为啊?” “若是你做的,侯府断然容不下你!” 姜明枝听着,心冷如铁,冯氏母女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关系,她要是以牙还牙,那就是犯了死罪,她这个父亲,还真是做官的好料子! “好啊,那父亲大可让人出去,告诉大家,命硬克亲的人是我啊。”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笑吟吟看着姜荣清,姜荣清被看的一阵火大,可他说什么,姜明枝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空有一腔火气,却无处可发,仿佛重重一拳打在棉花上。 深吸了两口气,姜荣清才忍住了要大发雷霆的冲动,几息后,他看着长女,缓缓道:“不论如何,不能让人觉得我们锦衣侯府的姑娘没有教养,别忘了,你的妹妹们可都还没有出阁。” 顿了顿又道:“明日一早,你就带些礼品去瑾王府和昌远伯府亲自向瑾王妃和韩家小姐赔礼道歉。” 原以为姜明枝会拒绝,谁知道她却答应的无比爽快。 这倒是让姜荣清十分的意外,不过看她总算肯乖顺些了,姜荣清的面色也才好了起来。 等姜荣清离开,青棠这才上前来,“小姐,侯爷一向是偏心的,他说的那些话,小姐别往心里去。” 想到两人到底是亲父女,闹到这种田地,小姐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青棠也是一阵的心疼。 姜明枝不是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她也有感受,别说是和父亲这样的争吵,即便是和一个陌生人,也会难受的,加之她本身就还有原主残留的一点意识,这种感觉就更不好受了。 亲生父亲视自己如敝履,明知道她这些年受了委屈,却还是装聋作哑,想要粉饰太平,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受。 她身姿笔直地坐在那里半晌,这才发出一声叹息,将脑袋靠在了青棠的身上,“青棠,你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青棠苦笑,伸手摸了摸姜明枝的鬓发,声音柔和道:“大小姐是有福之人,这些年吃了苦头,日后定然会事事顺遂的,以后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过上夫妻恩爱的好日子。” 姜明枝听着,心头却是一阵苦涩,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期待了。 好在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很快就将那些怅然抛到一旁,她问青棠:“舅舅一家何时回京的,你可知晓?” 问完又觉得好笑,若是青棠知道,怎会不告诉自己,按理说陆韫应当是知道的,只是这几日她忙着和冯家的人斗智斗勇,想来陆韫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自己。 “小姐,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回京了,那就是好事,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吧。” 姜明枝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王家进京这件事既然姜荣清都知道了,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让青棠去打听打听。 只是青棠有些困惑:“大小姐,我们明日真的要要去给瑾王侧妃和韩家小姐赔罪吗?” 她对此并不赞同,明明就是对方先惹事,怎么到头来却是小姐要赔罪了。 姜明枝看向青棠,唇角一勾,露出狡黠的笑意。 “傻青棠,我们要给伯府和王府赔罪,那必然要送上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啊,这些日子,府中什么光景,你不会不知道吧?” 青棠怎么会不知道,冯氏连下人的衣裳都克扣了,可见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可还要维持侯府的面子,小姐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现在想要拿出一百两银子恐怕都难了。 若是要同时备上两份厚礼,侯府之后就得拆东墙补西墙了。 “还是小姐英明。” 姜明枝对这个家是毫无感情的,姜家对她不仁,也别怪她不义了,她现在若不是还顾忌着姜玉书,场面会更难看。 在冯家被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的冯氏,到了掌灯时分,才疲惫不堪地从外面回来。 她面色难看,路过的婆子避之不及,也被冯氏罚了几个月的月例银子,她是一路黑着脸回到清辉院的。 “夫人,您真的答应了吗?” 段嬷嬷想到冯家众人商讨出的结果,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答应什么答应,他们疯了不成,现在那姜明枝什么也没做,想让她做妾,他们也是真的敢想。”说完咕噜咕噜喝了一碗茶水,这才继续道:“我那弟媳现在是指望不上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也能搞砸,真是不知道她脑子都在想什么!” 段嬷嬷叹息一声:“只是可惜了,夫人给了她那么多的好处,现在可都打水漂了。” 冯氏眸光陡然一寒,吓得段妈妈心中一跳。 “有些话,妈妈嘴上还是应当有个把门儿的,让人听了去,我们在府里还如何立足?” 段妈妈自知失言,忙给自己嘴上两巴掌,“是老奴多嘴了。” 见她这个样子,冯氏又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别自责了,现在还是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姜明枝乖乖嫁到冯家去。” “嫁?”段妈妈抓住了这个字眼,“不是说,让裴家小姐做大娘子吗,大小姐还怎么嫁呢?” 第59章 进门冲喜 冯氏看了段妈妈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满,好像在埋怨段妈妈怎么连这点事情也不明白。 “要是她不嫁过去,那我们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岂不都是白做了?” 段妈妈哪里会不明白这个呢,只是她觉得,现在当务之急不应该是算计姜明枝,“夫人,可现在三小姐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我们若是还要掺和到这件事里,就怕自身泥没洗干净,又惹一身事啊。” 冯氏沉默了片刻,然后有些焦灼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她害得我珍儿到了如此地步,我若是不亲眼看到她下场悲惨,我死也不瞑目!” 说完像是打定主意了般,目光坚定地吩咐道:“段妈妈,不论珍儿的名声能不能找回,她姜明枝都必须以妾室的身份嫁到冯家去。” 段妈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好在这一开始就是她们的主意。 冯家和宣平伯府的亲事当日就定下了,并且为了粉饰太平,对外却宣称两家的亲事早就定下的,还说冯老夫人病重,就不大办了,先把人娶进府,也算是打着冲喜的名头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这理由虽然有些蹩脚,可比起让人说两人是无媒苟合,这已经是最大的补救了,想到 翌日一早,姜明枝带着周管事苦着脸凑出来的礼物,坐上马车出了门,马车行至半路,就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动静吸引了。 青棠撩开帘子一角朝外看去,“大小姐,是冯家去宣平伯接亲的队伍。” 姜明枝抿着唇笑了笑,倒是没有想到,为了保住冯玉山的官声,冯家什么也做的出来,只是宣平伯府就不得不吃个哑巴亏了,若不然,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青棠放下帘子,重新坐了回来,这才对姜明枝道:“小姐,有件事我一直有点困惑。” 姜明枝长睫忽闪忽闪,青棠继续道:“您昨日穿了江大娘子送来的衣裳,却并未在众人面前露面,这是为何?” 她原以为小姐会故意到江氏面前去走一遭,让江氏知道她的手段有多拙劣,可小姐却并没有,并且还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离开了冯家,这和她想象的情况有些差别。 姜明枝笑着摇摇头,“青棠,要记住,有备无患,点到即止,昨日这件事情况复杂,我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就应当及时抽身,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被牵连其中,到时候反倒是不美了。” 青棠点点头,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自家小姐年纪轻轻,就能压住年轻气盛的好斗心,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说完话,姜明枝就重新闭上了眼睛,青棠却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小姐两眼。 她不是没怀疑过小姐的反常,可她一直相信,小姐的变化是好的,她希望小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能让人不敢欺负,现在小姐确实和她想象的一样,她又隐隐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来。 可小姐明明什么都心中有数,事事洞悉,不但能让自己不被算计,还能让算计她的人自食其果,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念头一过,青棠忽然就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小姐异乎寻常的聪慧,才让她心中隐隐不安,因为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青棠,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就在她困惑之际,姜明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忽然睁开了眼。 青棠不由的心中一跳,“小姐,没有,老奴只是在想,小姐小时候的事情。” 姜明枝“哦”了一声,“我小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让你现在还记得?” 她方才闭眼休息,就察觉青棠似乎在打量自己,只是随口一问,青棠却紧张地连称呼也改回了奴婢,姜明枝就觉得,青棠应当是有什么想法。 “大小姐五岁就去了东郡,一直在太夫人膝下直到八岁,太夫人很喜欢大小姐,可也知道,锦衣侯府到底还是小姐的家,那时候侯爷来信让小姐回京,太夫人很是哭了几场,小姐自幼就聪慧伶俐,很是得老夫人们的喜欢。” 姜明枝缓缓抬头,心中一阵的伤感,如果她一直在东郡,或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被人算计,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一直有个困惑,此时青棠提起,她便问道:“既然外祖母那样喜欢我,为何我病了之后,外祖母不把我接到东郡去呢?” 青棠闻言,眼神忽然一黯,“小姐有所不知,您离开东郡后,太夫人也病了,王家本就家大业大,事多繁杂,几房人各有心思,本就有人不满大小姐久居府中,太夫人担心把您接过去又无法亲自照顾你,让人钻了空子欺负小姐,这才让老奴等人来京都照看大小姐的。” “大小姐,您不要怨太夫人,太夫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其实她老人家也对您和玉书小姐早有安排的。” 听到这里,姜明枝不由看向青棠,“外祖母有什么安排?” 她不由想到了雍王楚慕池,他这样的人,何必要管自己,就算是外祖母对他有恩情,他大可向王家还恩情,毕竟王家的姑娘小姐也不少,有的是机会报恩吧。 再联想青棠的话,她不禁想,莫非是外祖母嘱咐他盯着自己的? “太夫人为您和玉书小姐各自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是比王家小姐们更厚重的。” 听见这话,姜明枝这才苦笑一声把自己有些天真的念头抛开了,“外祖母待我的恩情,我会铭记的。” 既然是嫁妆,自然是只有等她出嫁才能拿到了,她本想问问详细一点的,可想到青棠到底是下人,哪里能知道更多的,索性也不问了。 “大小姐,现在王家既然已经回京了,您看看什么时候,也该去给大爷和大奶奶请个安啊。” 说到这事儿,姜明枝就有些犯愁了。 “我不是没想过要去给舅舅舅母请安,只是担心,舅舅和舅母不喜欢我。” 这并非托词,姜明枝昨儿夜里就盘算过这件事了。 按理说,自己也是王家嫡亲外孙女,舅舅和舅母进京,也应当书信一封,好让她早做准备,为他们接风洗尘,可从始至终,也只有外祖母来过一封信,她担心自己这个舅舅和舅母对她,恐怕是有些不喜的。 青棠虽然是从王家出来的,可到底也快十年没回去过了,对王家其他人的想法并不了解,因此,听见姜明枝的担忧,一时间也默然了。 第60章 上门赔礼 只是担心归担心,该有的礼节却是不能少的,不论如何,王家那边她还是应该去走一趟,是骡子是马,得看看才知道不是吗? 只是现在,还是要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冯家的接亲队伍过了之后,马车重新在大街上跑了起来。 马车先去了公主府。 瑾王府那熟悉的门庭出现在眼前,姜明枝扶着青棠的手刚站定,望着气派辉煌的瑾王府,她的心情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激动。 王府的下人收了她的帖子,让她在门口等着,自拿着帖子进府通禀去了。 白慧娘此时正蹲在花园里和楚策说话:“娘和你说了,不能用这个打人,这个鞭子是你父王买来让你习武的,听见了吗?” 楚策一张包子脸鼓鼓囊囊,气呼呼地样子,白慧娘的话音刚落下,他小手一抬,朝着白慧娘的脸上就抽了过去,“我说了你不是我娘!我娘姓周!” “娘娘!”见侧王妃被打,周围服侍的下人立刻就要上前拉开楚策。 “不必。”白慧娘捂着脸,小孩子的力气不算大,可鞭子经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疼。 转头再看向儿子,白慧娘的眼里就少了几分方才的温和,她捏住儿子握住鞭子的那只手,“楚策,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怀胎十月生下你的是我,我才是你娘,那个死了的女人不是你娘,听见没有!” 白慧娘几乎是压抑着怒气说出这番话的,说话间,脑海中不由想到周岁欢的那张脸,想到自己嫁入府中也有数月,却并非想象中那样的幸福,原以为周岁欢死了,楚谨呈就会把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儿子虽然还有些抵触她,可时间一长,还是会认清事实的,可并没有! 想到楚谨呈时不时话音里透露出的对自己的过往不满,埋怨她不如周岁欢会料理家中庶务,这么久了,儿子还是心心念念那个女人,她的心就像是在滴血,她无法接受,怎么也不能接受! 心中生出无边恨意,手上的力气也不由加重,楚策手腕被捏疼了,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红着眼眶,朝着白慧娘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趁白慧娘吃痛,转身跑开了。 听说锦衣侯府大小姐前来拜访她,白慧娘的目光这才从被儿子咬出血的手腕上收回。 “去请。” 白慧娘深吸一口气,将袖子扯了扯,盖住了手腕,抬脚往一边的凉亭去了。 贴身伺候的瑞姑姑就上前来问道:“娘娘,您看要不要请府医过来为您包扎一下?” 白慧娘摇头,“不必,孩子顽皮罢了。”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莫名的难过,照此以往,儿子只会越来越和她离心,她费尽心机难道就是为了这么个结局吗? 瑞姑姑扶着白慧娘在凉亭里落座,见也没有外人,这才劝道:“娘娘,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小世子到底是自幼在那个女人膝下长大的,这才几个月呢,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只是娘娘您正当盛年,若是愿意,也可以再生个孩子,到时候有了弟弟妹妹,多和小世子亲近亲近,小世子自然是要和您一条心的。” 白慧娘叹息了一声,哪里是她不想生,而是根本就怀不上。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见白慧娘不愿意多说,瑞姑姑也只好叹息一声,闭上了嘴。 姜明枝一路跟着个面生的婆子往花园去,只是走到花园外的月洞门时,忽然被一道小小的身影迎面撞上。 “小姐当心!” 姜明枝被撞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形,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小孩儿,这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楚策。 楚策是刚从花园跑出来的,没想到会撞到人,这会儿正捂着额头,又是警惕又是可怜的看着来人。 领路的婆子一眼认出了自家小主子,转头对姜明枝欠了欠身道:“姜大小姐,这是我们府上的小世子,您没事吧?” 姜明枝看着小萝卜头,看他捂着脑袋,不由蹲下身来,温声问道:“是不是撞疼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帮小家伙揉了揉脑袋,这动作突然,大家都没有料到,楚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那说话的口吻和帮他揉脑袋的动作,都如此的熟悉,竟然让他忘了躲开她的手。 那双手也像是有神奇的作用,揉过的地方果然就不那么疼了,楚策抬头看向她,眼底忽然就蓄了泪,她好像自己的娘亲,可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娘亲,“娘亲……” 楚策声若蚊蚋地低低喊了一声,只有姜明枝听见了,她手上动作一顿,楚策却已经小兔子似的,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姜明枝站起身,呆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姜大小姐,这边请。” 那婆子见姜明枝没什么事情,又担心路上耽搁太久,惹了侧妃娘娘的不快,做了个请的手势。 凉亭里,白慧娘正用鸡蛋敷脸,听见脚步声,这才让人把鸡蛋收了起来。 姜明枝一眼就看见了白慧娘脸上还未散去的红痕,再想到方才楚策的样子,隐约也猜到了是这么回事。 看着姜明枝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行礼,白慧娘就想到她那日在大慈寺的嚣张神色,心中不由冷笑,再怎么嚣张,不也还是要上门给她赔礼道歉吗,她还以为,姜家真的能给她兜底呢,她不过是和楚谨呈提了一句,这隔日姜明枝就上门来了。 “姜大小姐这是上门来做什么的呢?” 白慧娘明知故问,“我这蹴鞠大会还没送请柬呢,你这是不是来早了些?” 姜明枝见她没有赐座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大方从容地回话:“大慈寺那日不知侧妃的身份,冲撞了侧妃,今日特来赔个不是。” 白慧娘现在是听不得侧妃两个字的,她只觉得扎耳朵,看向姜明枝的目光就像是刀子般,“姜家大小姐说的是什么话,你若是不情愿,也可以不来,这左一句侧妃,又一句侧妃,怎么,你是怕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第61章 瑾王的邀请 本就知道今日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白慧娘的刁难也都在意料之中。 小人得志必定趾高气扬,穷人乍富必定炫耀张狂,白慧娘在坊间生活多年,从前也是受人白眼长大的,现在一朝认祖归宗,成为了瑾王府侧妃娘娘,自己却在人前落了她的脸面,现在有机会,白慧娘怎么会放过她呢? 不过只是几句话罢了,姜明枝并未放在心里。 大仇未报,若是这点屈辱也受不了,遑论其他呢? “娘娘误会了,是明枝言语有失,还请娘娘不要和明枝一介小女子计较。” 白慧娘呵呵一笑,“计较,我怎么会和你计较,只是想要提醒姜大小姐一句,太狂悖可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人贵在自知,若是连自己什么位置都不清楚,只会给自己和家人惹来杀身之祸。” 这就是在警告自己,让她不要去招惹她这个瑾王侧妃吗? 姜明枝自然是相信她白慧娘敢,恶从胆边生,白慧娘十年前就敢杀她的儿子,现在敢杀她一个锦衣侯府不受宠的小姐,那不是易如反掌的吗? 只是现在白慧娘在明,她在暗,况且她还有陆韫的人,自己也有白慧娘的姜明枝并不害怕她的威胁。 “谨遵娘娘教诲。” 看着眼前婀娜多姿的少女对自己道谢,明明是谦卑的言语,可她在姜明枝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丁点儿的谦卑。 本就只是走个过场,姜明枝今日原本可以不来的,她选择来,也是想试探一下白慧娘的态度。 现在看来,白慧娘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她以为自己现在就是瑾王府的女主人了吗?姜明枝心下冷笑,等到楚谨呈迎娶正妃的时候,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这样稳坐钓鱼台。 “娘娘,这是有客人来了吗?” 一道声音传来,姜明枝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一个紫衣少女从远处端着茶壶走了过来,真是巧了,这不是韩卿月是谁? “是锦衣侯府的大小姐,你也见过,都是熟面孔了。” 白慧娘言简意赅地说完,再次看向姜明枝,“今日我请了昌远伯府二小姐来府上做客,倒是巧了。” 姜明枝也觉得很巧,不过这两人既然走的近,在这里遇见韩卿月也实属正常,正好她也省事儿了,不用再往昌远伯府跑一趟了。 “前两日在大慈寺和二小姐起了些争执,想来不该如此,今日特地带了些礼物来给二小姐赔个不是。” “赔不是?”韩卿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姜明枝不是傲气得很嘛,怎么愿意折腰给人赔礼道歉了? “这都过了好几日了,姜大小姐也是有心了。”韩卿月似笑非笑,“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娘娘却是被你当日的粗鄙言论给吓到了,你还是给娘娘多赔个不是吧。” “已经赔过了。”姜明枝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下倒是叫有心刁难的韩卿月有些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难得有个机会能报仇,韩卿月哪里会放过,立刻想到昨日冯家的事情,登时就捂着嘴笑了起来:“要说起来,你这真是有闲心了,听说你那个宣平伯府的柔儿表妹和你冯家表哥就要成亲了,怎么姜大小姐也不去观礼嘛?” 看见姜明枝神色一僵,韩卿月心中不由暗爽,自以为抓住了姜明枝的命脉,继续道:“当初我可是听说,你才是应当嫁去冯家的,现在却变成了宣平伯府大小姐,怎么……不会是冯家二少爷不满意姜大小姐?还是说,冯家打算让姜大小姐过去做妾嘛?” 这话说的就十分露骨了,让人听了,还以为是姜明枝和冯宝安暗度陈仓,有染在前似的。 别的话听了也就听了,这话姜明枝却是不能忍的。 “韩二小姐这话说的…还真是叫我有些听不懂了。” 姜明枝面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声音里却透着冷漠,加上她本就生得清冷,这样说话,不由让人心中一凉。 “韩二小姐不知道毁人清白的话不能乱说吗,再说了,你是从哪里听说,我家和冯家定亲了,这婚姻之事自然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父母可没有承认这桩婚事,至于做妾,韩二小姐就更是说笑了。” 笑容肉眼可见的从韩卿月的脸上褪去,姜明枝的声音却还没有停止:“各门各府。别人家如何我们管不着,可我家的家风素来严谨,因而不论是不是我的错,我父亲都希望我秉承家训,谦卑待人,因而今日我在这里,只是没想到韩二小姐口出不逊,不知道这是否就是贵府的教养?” 她根本就没打算要给韩卿月留脸面,既然韩卿月都不担心得罪她,她难不成还要上赶着和她交好? 说完这番话,姜明枝也没有等她回话,直接对白慧娘拱了拱手,径直告辞而去。 “姜明枝你给我站住!” 反应过来的韩卿月在身后张牙舞爪的叫嚣着,姜明枝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脚下不停地离开了瑾王府。 只是没想到,在瑾王府门口却遇见了一个熟人。 “王爷。” 门口的侍卫拱手作揖,声音传过来,让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姜明枝身子一僵,抬头就看见一身琉璃紫蟒袍的楚谨呈正迈出长腿,四目相对,都有片刻的愣怔。 姜明枝忙侧身回避,打算等楚谨呈走过了再出去,谁知道楚谨呈刚走了两步又停下,“眼见已经要晌午了,姜大小姐既然来了,不如留下用个午饭?” 这声音太突兀,让姜明枝呼吸一滞,楚谨呈这是在邀请她在王府用午膳? 姜明枝觉得真是荒唐,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心念就一转,在青棠讶然的目光里答应了留在王府用午膳, 楚谨呈原本还担心她会拒绝,现在听见她答应了,嘴角就不由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吩咐厨房加菜,今日在正院用午膳。” 说完,深深看了姜明枝一眼,冲她儒雅温和的点了点头,“姜大小姐可以和侧妃说会儿话,本王要去换身衣裳。” 第62章 王府用膳 姜明枝点点头,不远不近的态度拿捏得很到位。 等楚谨呈走远,青棠这才紧张地看向自家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会答应在王府用午膳?” 她们才在瑾王侧妃面前失态,这会儿又回去,岂不是自找没趣儿吗,瑾王妃能给她们好脸色吗,这午膳还怎么吃啊。 姜明枝笑而不语,青棠也知道分寸,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听说王爷回来了,韩卿月有些意外,她气鼓鼓的正在和白慧娘说着姜明枝,刚说到姜明枝对王妃娘娘如何不敬,就被人打断了。 瑾王正值壮年,又清俊儒雅,韩卿月知道白慧娘一向是护食的人,当下就要告辞离开,谁知道还没出院子,楚谨呈就到了。 看见韩卿月,楚谨呈并不意外,韩卿月面色微赧地低头行礼,原以为楚谨呈会和之前一样点点头就走了,谁知道他竟然主动开口和她说话:“韩二小姐中午可以留在府上用午膳。” 韩卿月愣了愣,旋即心中一喜,看向楚谨呈的目光都火热了几分,只是这火热没持续多久,就被楚谨呈的话给浇灭了。 “慧娘,今日姜大小姐也会留在府上用午膳,你让人收拾一下吧,别丢了东家的待客之道。 白慧娘闻言,也是面色一变,她很想问问楚谨呈为何要留姜明枝,只是见韩卿月在场,忍住没有问出口。 “是。”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十分乖顺的声音回答道。 楚谨呈吩咐完,径直进屋去换衣服去了。 看见去而复返的姜明枝,韩卿月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姜明枝却是不以为然,大大方方的上前。 白慧娘很不待见眼前的人,可想到楚谨呈就在屋里,又不得不拿出一副主母大娘子的贤惠样,热情地招呼姜明枝落座。 看见白慧娘能屈能伸的表演,姜明枝决定好好的把这顿午膳用完。 不得不说,白慧娘这表演天赋,还真不是谁都能有的,之前对她冷漠嘲讽,是因为她是自请上门赔罪的,现在对她换了一副面孔,则是因为她是楚谨呈留在府上用膳的缘故了。 诚然,白慧娘对此定然是不满的,可为了表现出她的贤惠大度,她就是再不高兴,也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毕竟她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做个侧妃这么简单呢! 姜明枝原本对留在瑾王府用午膳这件事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的,可现在嘛,看见白慧娘的这个样子,她忽然觉得,留下来用午膳这个决定,还是不错的。 她忽然想,如果白慧娘和楚谨呈知道,坐在他们面前的是尸骨都已经烂掉的周岁欢,是他们午夜梦回最不想见到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王爷怎么会留你用午膳?” 韩卿月故意落后两步,在姜明枝身边低声问道。 姜明枝看她的样子就想笑,好歹也是伯府小姐,自己多年没有嫁人,那是因为得了傻病,这韩卿月却是好端端的姑娘,也能拖到这个年纪还未许人,现在看来,和她这副蠢脾性有莫大的关系。 “韩二小姐想知道王爷为何留我用午膳,可自去问王爷啊,我如何能洞悉王爷的心思呢?”姜明枝故意拔高声音,惹得前面的白慧娘几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齐齐落在了韩卿月身上。 韩卿月被她这故意拔高的声音说的一愣,旋即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解释道:“我并非是想问王爷为何留你,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姜明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目带笑,却让人浑身难受。 韩卿月咬着后牙槽,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最后还是白慧娘主动出声圆场,这才把这茬儿揭过去了。 姜明枝也没有在这些小事上和韩卿月多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最多也只能给她们找点不痛快罢了,却并不能真的对她们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既然在瑾王府用午膳,按理说应当男女分席而坐的,谁知道楚谨呈竟然和她们同桌用膳。 白慧娘觉得这于理不合,只是她以她对楚谨呈的了解,自己若是说了什么,怕是会惹了楚谨呈的不快,遂想了想也没有开口。 只是心里却泛起一阵不悦,楚谨呈到底想干什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锦衣侯府这位大小姐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她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韩卿月也不是第一次来府上,楚谨呈却从未留过人用膳,即便是她偶尔让韩卿月在府上用膳,楚谨呈也会回避,并不会这样同桌毫不避讳地用膳。 心头一阵的冒酸水,面上还得装作大度,这顿饭,白慧娘和韩卿月都吃的味同嚼蜡,楚谨呈表面上在用膳,可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坐在对面的姜明枝身上。 姜明枝佯装不知,该怎样还是怎样,青棠在身后给她布菜,她的目光落在哪里,青棠的筷子就落在哪道菜上,没有一点客人的拘泥,相较之下,倒像是白慧娘等人才是客一般。 她到是自得其乐,别人就难受了。 楚谨呈的目光落在青棠布菜的筷子上,心中的疑惑就更深了。 那日他成亲,在后花园见到的女子,和岁欢如此相似,而她喜欢吃的菜色,也和岁欢差不多,为什么,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她笑起来的时候如星瑶月曳,美艳不可方物,不笑的时候,又如神女在上,神圣不可亵渎。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能在蹉跎十年光景后,能如星芒一般,强势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些想要欺她辱她的人,都铩羽而归,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一刻,楚谨呈有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透过这个女人的外表,看看她的内心里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王爷。” 白慧娘的声音入耳,楚谨呈陡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 他方才一时失神,竟忘了收敛地盯着姜明枝看了好一会儿。 “殿下这是想事情想出神了吗?” 白慧娘笑吟吟地看向楚谨呈,藏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紧紧捏成了拳,如果一开始还只是猜测,现在看楚谨呈的样子,她几乎能确定,楚谨呈是对姜明枝动了心。 第63章 揭不开锅了 她好不容易才坐到这个位置,她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怎么能容许有人虎口夺食。 “本王饱了。”楚谨呈忽然起身,并未理会白慧娘的问话,而是有些突兀的离开了。 他放了筷子,别人也不能再吃了,姜明枝见韩卿月等人已经放下筷子,也只好放下了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唇角。 不过她午膳用了不少,这会儿也差不多饱了。 “姜大小姐午膳可用得好?”白慧娘强颜欢笑,眼角却染了红。 姜明枝抬眸,对上那双带笑却含恨的眸子,兀的粲然一笑,露出八颗莹白贝齿:“多谢娘娘款待,午膳…极好。” “那便好。”白慧娘笑着起身,目光在姜明枝身上停留了两秒,这才挪开,“我有些乏了,请韩家小姐代我招待姜大小姐吧。” 她怕自己再多待会儿,就会忍不住失态,白慧娘起身,自有机灵的小丫鬟上前扶她,韩卿月应声称是。 只是白慧娘刚出去,就遇见了楚策身边的乳娘,“娘娘,小主子晌午不肯吃饭,谁劝也没有用,您去看看吧,小主子本就身子孱弱……” “他若是不愿意吃饭,就饿着吧。” 白慧娘冷漠的声音传来,姜明枝心中不由一酸,只是她再也没有资格去管这个孩子了,他有了自己的亲娘,至于因果,那都是个人的造化。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姜明枝又重新恢复了从容姿态。 倒是韩卿月扭头看向她,“姜大小姐,这午膳也只有你用得好了,真是没眼力见儿,没看见我们都没用几口吗?你怎么像是没吃过饭似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姜明枝已经起身,她可没心思和韩卿月周旋,有这功夫,不如回府午憩一会儿,正好她也有些累了。 听见韩卿月的话,姜明枝脚步一顿,困惑地看向韩卿月:“怎么,你是得了绝症吗,午膳这般美味,你怎么吃不下?” 说完又伸出白皙的手指,数了数,“我一日要吃三餐,哦不对,有时候还要加个宵夜,就不用韩二小姐担心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我困了,就不必劳烦韩二小姐招待了,先回去了。” 韩卿月气结,望着姜明枝的背影,不由跺了跺脚,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厚颜无耻!” 回府的马车上,青棠拿出角落木箱里的毯子,给靠在车厢上打盹儿的姜明枝盖上。 谁知刚碰到自家小姐的衣角,姜明枝就睁开眼来。 “小姐,困了就休息一会儿吧,还有半炷香的功夫才到呢。” 姜明枝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旁边堆放的礼品,忽地笑了起来。 青棠也看了过去,“小姐,这些东西本应该是都送出去的,您怎么……” “本就不可能再结善缘,何必浪费东西,意思一下就行了,难不成侯府还能派人上门去核对礼物吗?” 姜明枝今日带的礼品,只送出去十分之一,现在大部分还在马车里放着,想了想,觉得带回去反而惹人注目,这些东西,也算是侯府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让车夫掉头去王家。” 车至半路,姜明枝忽然吩咐道。 青棠闻音知雅,立刻明白了自家小姐是要做什么了。 想到这些东西带回去也不可能落到自家院子,若是送去王家,倒是物尽其用了。 只是没想到,到了王家,却得知舅舅舅母都不在府中,长辈不在,姜明枝也不好贸然打扰,索性将礼物留下,自己先回府了。 侯府里,花鸟应和,倒是一片好景。 只是冯氏却戴着抹额,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听见屏风外周管事的话,心头更是烦躁了。 “家里什么时候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周管事听出侯夫人的怒气,膝下一软,忙跪在了地上,“夫人您有所不知啊,咱们府上半年前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这半年来,大小姐那里延医请药的费用,三小姐的胭脂首饰衣裳,都是不小的支出,更别提还有其他的吃穿嚼用,现在府里是真的快……揭不开锅了!” 周管事也知道,自己一个下人,说这样的话,必然会惹怒主家,可更难听的话他还没说呢,府中开支用度本就不小,单靠侯爷的那点俸禄和田庄的上供,哪里够啊,加上现在的夫人又不善经营,侯府名下的那些铺子收益也十分微薄。 冯氏哪里会不知道府中的光景,只是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思,想着侯府到底是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不会到了如今这田地,今日一早她就犯头疼,让管事去请郎中,郎中迟迟未来,这才招了周管事来问话,谁知就听见这番言论。 “夫人,原本府上还能勉强支撑些日子的,可今早大小姐出府,带了给瑾王侧妃和昌远伯府的赔礼,账本上就彻底空了啊!” 话音落下,屏风后就传来一阵的咳嗽,和段妈妈的声音:“夫人,您别急,这事儿总有个解决的法子。” 解决的法子?冯氏抬头,冷笑道:“什么法子,难道要让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来开销一家老小的用度吗?” 冯氏深知这么做的后果,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了嫁妆傍身,那日后儿女亲事,则帮不上半分,到时候她的孩子岂不被她带累。 想到自己病重还要处置这事儿,冯氏就觉得心力交瘁。 段妈妈就道:“夫人,不如去请了侯爷回来,让侯爷拿主意?” 一听这话,冯氏的咳嗽得更剧烈了,“叫他回来,有什么用?” 姜荣清一向是甩手掌柜,万事不管的人,即便是他回来,又能有什么用。 段妈妈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蠢,现在是夫人当家,家里大小事情都要经过夫人的手,侯爷若是知道了,也只会责怪夫人管家不善,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夫人,若是三小姐早一点嫁到宋国公府,宋国公府娶媳,定然会给一笔丰厚的聘礼,到时候夫人也能……” 冯氏一听这话头就不由皱眉,现在珍儿的名声不好听,宋国公府本就一直不情愿这门婚事,怎么会轻易答应,只是听着听着,却是眼前一亮。 第64章 合心意的姑娘 宋国公府喜不喜欢珍儿有什么关系,只要宋国公府世子喜欢珍儿,愿意娶珍儿,两个孩子有情有义,难不成做父母的还能拦着不成? 想到这或许是个突破口,冯氏立刻就来了精神。 “你去安排一下,我们明日去宋国公府一趟。” 冯氏的话一出,段妈妈就面露难色:“咱们府上现在恐怕是给不起送国公府的礼,夫人,这……” 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冯氏又心烦起来,忽然脑中一道念头闪过,她眼神一亮,对段妈妈道:“那王氏去世,她的嫁妆都封存在库房里,这些年也不曾动过。” 主仆心有灵犀,四目相对,段妈妈也心中一喜,“是啊夫人,王氏的嫁妆,当初可是轰动京都了呢,若是夫人能好好利用这笔嫁妆,那……” 那自然是事半功倍了,冯氏面露喜色,头疼也神奇的减轻了,只是这嫁妆要怎么拿到手呢? “你去叫了二小姐过来。” 段妈妈应声而去,冯氏则是吩咐人给自己梳妆更衣,周管事对冯氏这转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夫人到底还要不要请郎中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冯家四处张灯结彩,门口张贴着大红喜字,屋里却没几个人能笑得出来。 婚事办的太仓促,很多东西都没有来得及准备,裴槿柔还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就被推上了花轿,一路迷迷糊糊的,就到了洞房,此时还觉得,如在梦中。 冯宝山和裴槿柔齐肩坐于床沿,到了行周公之礼的时候,却不愿意看新娘子一眼。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沉默良久,还是裴槿柔率先打破了这气氛,她一双眸子兔子般的通红,委委屈屈地看向冯宝山,一双手紧紧攥住衣襟,羞怯紧张中带着忐忑不安。 她一直喜欢表兄冯宝山,可母亲却不怎么满意,觉得他是冯家嫡次子,若不是靠着科举入仕,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即便是日后得舅舅的荫封,也是冯家大爷在前面,轮不到他,可她就是喜欢冯宝山,无关其他。 她一直憎恨姜明枝,就是因为舅母宁肯一个傻子进府,也没想过要她做儿媳,她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自己嫁给冯宝山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看向冯宝山清俊的侧脸,裴槿柔的眼泪到底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你别多想,只是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冯宝山回避般的躲开了裴槿柔的视线,裴槿柔伸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袖,只是还没碰到,却被冯宝山一把推开了。 他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头也不回道:“我今夜睡在书房,你也累了一天,早点睡吧。” 想到杜三被活活打死,祖母装病,母亲被禁足,自己的新娘子还被旁人染指,冯宝山的一颗心就乱糟糟的,抬脚就离开了婚房。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冯宝山脚步顿了顿,终是没停。 离开婚房,冯宝安却并未去书房,而是转身去了母亲的院子。 江氏正在小佛龛前抄写经书,只是怎么写也静不下心来,写了好几张都乱七八糟,她气得一把撕了丢进篓子里,赵嬷嬷看着,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外面传二爷过来的时候,江氏的心情这才骤然被平复,她丢下笔,亲自迎出门外。 “娘。” 看见母亲,冯宝安不由喊了一声,上前来,还像个孩子似的扑进母亲的怀里。 “暧,我的儿啊,你怎么在这里?” 江氏说着,朝儿子身后看去,见没人跟过来,这才收回视线,“怎么了,是不是拿裴槿柔给你甩脸色了?” 冯宝安还没开口呢,江氏已经骂道:“她别以为自己是伯府小姐就能给你使脸色了,我们冯家还没嫌弃她不清不白呢,儿啊,我告诉你,娘一定给你再娶个合心意的姑娘进府。” 原本冯宝安还想解释一下自己来这里,并不是裴槿柔给他甩脸色了,可一听母亲后半句,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母亲,你还要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姑娘,我觉得,明枝表姐就挺不错的,只是……” 自从出了裴槿柔这事儿后,江氏就彻底打消了要让姜明枝进门的心思,这样心机深重的姑娘,若是进了门,那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她可不想以后日日都盯着姜明枝,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儿子对这个姜明枝会这么上心,“儿啊,你可别告诉娘,你喜欢上那小蹄子了吧?” “哎呀娘!”冯宝安不由有些恼,“什么小蹄子,她可是王家血脉,又是真正的侯门闺秀,即便是从前病了一场,现在不也已经好了吗,再说了,我们两家原本就说好了,为何现在又要更改?” 江氏一听儿子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妙,“你糊涂啊,现在裴槿柔已经进府了,你莫非是想娶了姜明枝给你做平妻?” 冯宝安面上一红,支吾道:“这又有何不可呢,反正我和柔儿表妹怕是也不会有什么了。” 江氏不喜欢裴槿柔这个儿媳,对姜明枝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好歹姜明枝是个干干净净的黄花闺女,若是她愿意以平妻的身份进门,这倒也不是不行。 冯宝山一看母亲的神色,就知道这事儿有戏,软磨硬泡地说了好半晌,直到江氏没了脾气,答应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明枝回到府中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姜玉书就过来了。 “长姐,晌午厨房做了枣泥糕,原以为你会回家用午膳,就给你留着了,没想到长姐会在王府用膳。” 姜明枝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常服,坐在炕边给自己揉腿,和在外面的形象截然不同,闻言抬头看向姜玉书,姜玉书拿过丫鬟手里的食盒,上前将点心从盒子里取出,摆在了她面前的炕几上。 “舅舅和舅母进京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姜玉书眨了眨眼睛,“我还不知道,是何时的事情?” 姜明枝看了一眼炕几上的点心,对这个妹妹越发的有些看不透了。 第65章 打嫁妆的主意 如果她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也不会刻意接近冯氏了,若说她心思深沉,又为何会傻到听从冯氏母女的串掇,对自己下手。 这个妹妹,根本就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姜明枝早有这个念头,只是现在看来,这念头是没错的。 “长姐是想要去给舅舅和舅母请安吗?” 姜玉书一脸懵懂的看着姜明枝,“只是舅舅舅母回京,并未和我们说,我们上门去,会不会太唐突了。” “再说吧。”姜明枝一脸不愿意多说的样子,然后转移了话题:“之前说给你找个女先生,这段时间也被各种事情给耽搁了,晚点你随我去见父亲一面,和他说一声。” “父亲只怕是不会首肯的。”姜玉书双眸泪汪汪的,“家中现在光景困难,就是下人的衣裳也没银子做了,哪里有银子给我请女先生。” 姜明枝听着她似乎话里有话,抿了一口茶,静候下文。 果然,姜玉书轻叹一声,忽然话音一转道:“长姐,这银子不如从母亲的陪嫁里出吧,这样也免得旁人说长姐的不是,毕竟……毕竟这女先生是单独给我请的。” 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长姐若是觉得不妥,不如我们早些把母亲的嫁妆分割了吧,毕竟长姐应当也会在这两年出嫁,给我请女先生的银子,就从我那一份出吧。” “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只是母亲的嫁妆……”姜明枝一边迟疑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玉书,“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母亲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女儿,如果要分割也很简单,两人一人一半,公平公正,谁也不会吃亏。 只是她再缺银子,也没有想过要动用亡母的东西,只是请个女先生,姜玉书却想到了这上面去,这让姜明枝不由得多想。 “长姐,可是我的话有何不妥?”姜玉书见长姐的神色变了几分,顿时就忐忑起来。 姜明枝笑了笑,“怎么会,只是母亲的陪嫁数目不小,想要分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件事你不必担心,长姐自会为你做主,请女先生的银子,若是家里不给,长姐也会一力承担。” 这话出乎姜玉书意料之外,呆滞片刻后,她微微颔首,知晓自己若是再提分割母亲嫁妆的事情,怕是会惹得长姐疑心了。 只是晚膳的时候,冯氏看见姜玉书无功而返,气得一碗热粥就泼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要知道你这么蠢笨,当初就不该带你进府!” “母亲……” “别叫我母亲,你也配叫我母亲,若不是我,你早就饿死街头了!” 姜玉书紧咬着牙关,强忍着眼角的酸涩,没有落下泪来。 她不是真正的姜玉书,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已经以姜家三小姐的身份享受了不属于她的福分,所以哪里敢为自己鸣一句不平。 从东郡回到汴京不久,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候她就从自己是金枝玉叶的梦中醒来了,她也不止一次怀疑过,是不是冯氏为了控制她而编造的谎话,直到她看到了真正的姜家二小姐那张和长姐如此肖似的脸,她再不敢怀疑。 她想要保住如今的身份,就得事事听从嫡母的,嫡母说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哪怕是让她去害人。 “夫人,给我几日的时间可好,我会再去和长姐提的。” 冯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姜明枝那小贱人现在今非昔比,已经不是那个能任由她算计的小女娘了,若是姜玉书表现得太明显,怕是会露馅。 咬咬牙,为了女儿,她只能先拿出自己的嫁妆应付眼前,反正王氏的一半嫁妆也是她全部嫁妆的三倍了,日后姜玉书拿到那一半嫁妆,还不是任由她处置吗,随便也够给珍儿添置一份体面的嫁妆了。 “行了,没事你就下去吧,这几日你也不必过来晨昏定省了,免得姜明枝看出什么端倪来。” 姜玉书应声,跪在地上行礼告退,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了,想了想,她还是把姜明枝打算给她请女先生的事情说了。 “哦?”冯氏颇为意外,“你这个姐姐,对你还真是不薄呢!只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个假太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说到这里,冯氏忽然就心生一计,“要分嫁妆,其实也不难,我倒是有个主意。” 姜玉书抬头,冯氏就缓缓道:“你嫁了人,自然就能分走王氏的一办嫁妆了。” 这可比其他的主意稳妥多了。 “夫人!” 姜玉书一听这话,心中就不禁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冯氏留她,只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拿到王氏的嫁妆,现在冯氏急着要银子,若是急急把她嫁了,能是个什么好人家? 心中第一次如此恐慌,姜玉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摇尾乞怜的狗,哽咽着道:“夫人,您放过我吧,我一定乖乖听您的话,我一定会帮您拿到母亲的嫁妆!”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随便把你许配了,你好歹也是我们侯府的嫡小姐。”冯氏含笑而语,却叫姜玉书心中寒意涌起。 冯氏上前,亲自扶着她起身,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这日子过得真是快啊,眼看着你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说完伸手拍了拍姜玉书的脸,少女肌肤莹润,“虽然和姜明枝长得不像,可也是山珍海味养出来的姑娘,长相能差到哪里去呢。” 听着冯氏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姜玉书一颗心像是沉入冰窟,忍不住发抖。 冯氏从未把她当人看,姜玉珍也是,如果冯氏真的让她嫁给一个混账,她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否则她的身份就会被冯氏戳破,届时她才是真真正正地落入泥里,谁都可以践踏了。 “行了,你先回去,这些事,我自会安排。” 姜玉书浑浑噩噩的从清辉院离开,好几次险些被脚下的台阶绊倒,雪芝看着,不由心中担忧。 “二小姐,您没事吧?” 就姜玉书摇头,抬头望天,天边落日余晖已经收尽最后一丝光芒,即将迎来无边的黑暗,仿佛她的将来。 第66章 总算有人护着了 晚上,姜荣清回来,听说姜明枝已经去赔礼回来了,满意地点点头,姜明枝趁机将自己准备给姜玉书找个女先生的打算说了。 姜荣清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知道你二妹妹多大年纪了?你是自己当老姑娘,也准备把你妹妹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吗?!” 姜明枝无意和便宜爹起争执,她直言道:“读书和出嫁并不冲突,妹妹也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待嫁,父亲若是觉得这笔花销太大,我可以出。” “你出?”姜荣清纳闷儿的看着自己这个长女,觉得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这家里没见你看谁顺眼过,竟然还舍得出这么多银子给你妹妹请女先生,倒是有心。” 说完冷笑两声,掸了掸不见灰尘的衣袖,转身走了,“随你怎么折腾去,反正银子你出。” 姜明枝欠身应是,“是,女儿恭送父亲。” 隔天,冯氏忽然就吩咐下去,让府里给二小姐准备嫁妆。 事情来的突然,姜明枝正在院子里拉伸胳膊腿儿,青棠在檐下绣花,瓶儿和簪儿一个在修剪花枝,一个在熨烫刚晾干的衣裳,面对过来通知此事的段妈妈,众人都愣住了。 青棠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道:“是谁家的公子?” “冯家二少爷。”段妈妈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告知了实情。 姜明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就不由笑了起来,冯氏是疯了吗,一个冯家二公子,来来回回折腾多少遍了,她不腻,自己都腻了! “冯家二少爷不是已经娶妻了吗,怎么,莫非是想让堂堂的侯府嫡女给他们家做妾?” 这话说出来都让人想笑,段妈妈面色难看,解释道:“冯二少爷和新夫人并不和睦,这才托了夫人,想说个温柔和善的小姐做平妻,日后诞下的孩子也是嫡子,夫人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就应了。” “冯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冯家的二爷也尊贵无边,他和新婚妻子不和睦,就要让别人家的女儿进门做平妻,我还没听过这样的道理!” 段妈妈早就见识过大小姐的口齿,早有心理准备,这才没有破防。 “大小姐这话就折煞人了,事情是夫人决定的,大小姐若是有何不满,还是去和夫人说吧,夫人让老奴过来,是找青棠姑姑取先夫人的嫁妆单子的,二小姐要出嫁了,这嫁妆得早些准备齐全才是。” 说完,就直接绕过姜明枝,走到青棠面前,“劳烦青棠姑姑帮着取一下先夫人的陪嫁单子!” 态度倒是很恭敬,只是没有姜明枝的点头,青棠怎么可能拿东西给她。 姜明枝懒得和一个下人多费口舌,这件事她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想明白了。 冯氏这就是故意想恶心她,拿捏不了她,就拿捏姜玉书,她们是亲姐妹,冯氏定然知道,自己不会对此坐视不理的。 姜明枝到清辉院的时候,冯氏正在指挥小丫鬟擦拭自己的嫁妆,这些东西刚从库房里搬出来,积了厚厚的灰。 姜明枝一进门,就不小心踢翻了一个青釉莲花纹的罐子,罐子骨碌碌滚了一圈,在冯氏的脚下缓缓停下。 “哟,这是谁惹了我们大小姐。”冯氏语带讥讽,缓缓走下台阶。 姜明枝看也没看那被踢翻的罐子,直接对上冯氏:“夫人好雅兴,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收拾自己的嫁妆,怎么,夫人这是想同时嫁两个女儿不成?” 这话里隐约带着的威胁,让冯氏唇畔的笑容一滞,“你什么意思?” 姜明枝环视一圈,眉目流转间,那通身的气势就散发开来,她已经忍冯氏很久了,谁知冯氏却听不懂人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 “夫人若是不想宋国公府退亲,还是把你的精力放在你这些破铜烂铁上吧,再打我们姊妹的主意,可就不是名声被毁这么简单了。” 这话她说的不高不低,只有院子里的几个人能听见。 冯氏想到姜明枝会找自己,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嚣张,不但言语中表明了之前的事情是她动的手,还威胁她,若不收手,就要变本加厉的对付自己。 “你好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大不大,夫人应当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夫人也不必和我在这里大呼小叫,给你配个惊堂木你就能坐衙门断官司了,我不想再听见谁把我或者玉书,和冯家那些阿猫阿狗联系到一起,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好和你说话。” 她的话音里并没有太过强烈的情绪,而是平静的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冯氏的面色爆红,像是煮熟了的虾子,被羞辱得站在原地浑身发抖。 她即便是出身不高,没少受白眼,却也从未有过一次,被人这样直白的唾骂,这辈子的难听话加起来,也没有这段日子听得多了。 姜明枝也不纠缠,说完该说的,踢开脚边的罐子,转身就走了。 冯氏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按捺住了想撕掉姜明枝的情绪,只是目光怨毒地看着姜明枝的背影,无声地冷笑起来。 段妈妈一看冯氏这个样子,就知道夫人这次怕是气狠了,想劝说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夫人和大小姐之间也是积怨已久了,这些日子从暗斗到明争,两个人斗鸡眼似的谁也不让谁,现在更是闹到这个地步,让人如何说。 姜玉书很快就得知长姐去过清辉院里,雪芝把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姜玉书,却并不见姜玉书面上有什么喜色。 “二小姐,您不高兴吗?” 雪芝声音低了下去,呶呶嘴道:“大小姐可是为了二小姐,都和夫人撕破脸了,可见大小姐有多看重二小姐。” 她跟着二小姐也有些日子了,从前二小姐在夫人和三小姐面前伏低做小,受了不知多少的委屈,现在总算有人能护着二小姐了,她也是为二小姐高兴的。 姜玉书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仰头望着头顶,觉得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快要让她喘不过气了。 第67章 去王家请安 姜玉书摇了摇头,揉着额角道:“雪芝,我有点累了,扶我回屋睡会儿吧。” 雪芝不疑有他,扶着姜玉书回了屋。 从清辉院回去,就看见瓶儿在莫春院门口等着,青棠上前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瓶儿从手中拿出一张请柬,道:“这是方才外院婆子送过来的,说是王家给大小姐的。” 姜明枝闻言,不由困惑,伸手接过那请柬。 是舅母下帖子请她和妹妹明日去王家用午膳,没有提及其他的事情。 青棠不由高兴起来,“看样子,咱们去王家一趟没有去错。” 想到现在自家小姐已经正式和侯夫人撕破脸了,日后只怕事情会愈演愈烈,王家现在给小姐下帖子,也能让侯府的人知道,小姐身后站着的可是东郡王家,也能给冯氏一个下马威了。 从前大家只是听闻王家的名声而畏惧,现在王家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京都,以后也会在汴京走动,这对大小姐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这就让人给小姐准备两身衣裳,大夫人也是多年没见过小姐了,只怕印象里,小姐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娘呢,明儿定要让大夫人眼前一亮。” 青棠的欢喜溢于言表,姜明枝也没有扫她的兴,大家难得高兴,就由着她们去折腾吧。 只是她心里,却是没底的,甚至在想,要不要请陆韫查一查,提前知晓王家的动态,也不至于见面抓瞎。 只是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王家不是一般人家,若是自己查他们的事情露了马脚,反倒是弄巧成拙。 “瓶儿,你去一趟宝珍楼,给二小姐说一声,明日随我一起去王家给舅舅舅母请安。” 瓶儿点头,转身欢欢喜喜去了宝珍楼。 只是两盏茶的功夫,瓶儿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大小姐,宝珍楼那边,二小姐屋里的雪芝和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打起来了,说是二小姐偷了三小姐的东西!” 姜明枝皱眉,她才和冯氏放了狠话,转头姜玉珍屋里就丢了东西,这事情是不是太巧了些? “青棠,你带人过去看着,把雪芝叫过来,就说是我有话要问她。” 青棠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忙照姜明枝的吩咐去办了。 雪芝过来的时候,衣衫都被拉扯变形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散落下来,姜明枝也没管这些,直接问起话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事情始末。 原来事情是因为她的生辰所起的。 “大小姐是五月初二的生辰,二小姐之前绣了一副簪花仕女绣,觉得只送一副图不够,就说匣子里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外面月华楼有卖西洋玩意儿,有个什么口脂,比胭脂纸好用多了,却要五两银子一个,三小姐就有一个,让奴婢拿了银子去买了一个回来,准备等五月初二送给大小姐做生辰礼,谁知道三小姐却说她的口脂掉了,那红雨姑娘更是一口咬定,东西就在这院子里。” 雪芝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想到大小姐和二小姐一母同胞,不会白看着二小姐受委屈,抹掉眼泪继续道:“这一搜就把东西搜出来了,那红雨更是叫洒扫丫鬟青鹦指认,那青鹦就红口白牙诬赖奴婢,说亲眼看见奴婢进屋拿了这东西……” 事情的脉络差不多理清楚了,姜明枝沉默了片刻,让簪儿带雪芝先回去,只是两人还没走,青棠就回来了。 看她面色凝重,姜明枝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青棠直接道:“大小姐,二小姐被三小姐从阁楼上推了下去,现在人事不省。” 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姜明枝登时抬脚就往宝珍楼去。 青棠也是心中焦急,却又担心大小姐自乱阵脚,忙跟上前,低声道:“大小姐,现在二小姐只有靠您了,您可要想要怎么处置此事啊。” 姜明枝没有说话,思绪却飞快转动。 到了宝珍楼,就看见鹅卵石铺地的院子里,还有一滩血,姜玉书已经被抬走了。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姜玉珍再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此时正捂着脑袋恐慌不已的为自己辩白。 姜荣清和冯氏都站在院子里,两人难得的同时保持了沉默。 冯氏破天荒的大方,主动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银子让人去请了郎中来。 看见姜明枝过来,冯氏眼皮一跳,竟然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 想到姜明枝的难缠,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敏感,冯氏主动走上前去,“明枝啊,这件事真不是你三妹做的,她一个连蚂蚁都怕踩死了的小姑娘,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也别着急,郎中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肯定不会有事儿啊。” 若不是姜玉书此时命在旦夕,姜明枝真的很想好好欣赏一下冯氏的这幅嘴脸。 她抬手,冯氏不由缩了缩脖子,姜明枝勾了勾嘴角,只是扶了扶鬓角的簪子。 “夫人害怕什么,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行得正站得直,又怕什么流言蜚语,不是吗?” 其实她并不觉得,冯氏会蠢到用自己的女儿作筏子,只为了报复她。 这绣楼分两层,姜玉珍一向是住在楼上的,姜玉书住在楼下,以姜玉书的性子,即便是被人冤枉,也不会做出上楼和姜玉珍争执地事情来,怎么就会摔下楼来? 这实在是太蹊跷了些。 “出了这种事,请郎中自然是第一位,至于断案,我看还是请衙门的人来吧,所谓术业有专攻,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追究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衙门的人遇见比这复杂的事情就多了,想来查明真相也不是难事儿,父亲觉得如何?” “报官?”姜荣清傻眼,“你当真是不管这一家子的死活了?” 姜明枝哂然一笑,“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也只是为了还清三妹清白的权宜之计罢了,如何就扯上一家子的死活了。” 她站在原地,双手交握而立,仿佛沙漠里的胡杨,不怕风暴的卷席,永远挺身原地,屹立不倒。 姜荣清觉得很累,原以为大师来家里作法之后,家里就能太平些了,没曾想这才几日,就又出了这样打的事情! 第68章 报官吧 冯氏头脑转的飞快,也在盘算这件事。 她已经仔细问过女儿身边伺候的人了,今日这事儿还真是不怨珍儿,明明就是姜玉书这个贱人,故意设计想要栽赃她的珍儿! 想来她是心中记恨上自己了,只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难道是为了坐实珍儿克亲的名声?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冯氏觉得想不明白,姜明枝也对此心存疑虑。 “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外面只怕会传三妹心思歹毒,连自己的姊妹也要谋害,现在外面把三妹传成什么样子了,难道父亲和夫人都不清楚吗,还是说,你们情愿看到三妹被传的不堪,也不肯请衙门上门查问此事?” 姜荣清和冯氏两人齐齐都愣住了,听姜明枝这么一说,倒的确是请衙门来查案更好,也能早些还珍儿的清白。 这是两人第一次赞同姜明枝的提议,高健立刻拿了姜荣清的牌子去衙门报官。 这时候,郎中也到了,姜明枝等郎中进屋给姜玉书把脉看诊后,这才进去。 来的是春林馆的谭郎中,看见姜明枝,他微微颔首,拱手作揖,对姜明枝行了个礼。 “谭郎中不必多礼,不知舍妹现在如何了?” 谭郎中看见紧跟着进屋的姜荣清和冯氏几人,笑了笑,只说还好,“好在是没有伤到关键的位置,否则怕是有些麻烦,现在只是摔断了腿,手臂有点脱臼,然后掉下来的时候刮破了手背上的血脉,现在已经止住血了,等我让人拿了夹板过来,给二小姐把骨头接上,修养几个月就好了。” 听见这话,姜明枝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她真的很怕姜玉书有个三长两短,要真的论起来,姜玉书才是王氏留下的唯一血脉,自己这个换了芯子的女儿,也只是个可笑的冒牌货。 过去这么多年,姜玉书都活得好好的,若是现在出了事,她真的会悔恨又自责的。 “一切都用最好的药材。” 姜明枝不忘叮嘱谭郎中,这次的银子自然是要公中出的,府里没银子就让冯氏想办法,否则她还以为这侯夫人那么好当。 冯氏听着,面色变了变,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现在姜明枝护妹心切,她怕自己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姜明枝发起疯来,反倒是麻烦了。 看见还在昏迷中的姜玉书,姜明枝暗暗叹息一声,把瓶儿和簪儿留下来照顾她,自己带着青棠出了屋子。 高健回来的很快,带着衙门的人。 来的正是府尹何子安。 何子安二十有余,下巴留了一指长的胡须,看起来比是实际年纪大了不少,身高八尺,看起来很是板正,颇有一身正气,倒是有个当父母官的样子。 这人姜明枝知道,在京都的风评还不错,一向是个铁面阎王,是个查案的好手,他在京都做官这几年,几乎没出过什么冤假错案,还翻出了不少从前的案子。 而且何子安到了这个年纪,却还未娶妻,说是身处这个位置,若是有了牵绊就会束手束脚,难以真正地为百姓做事,还因此得了陛下的嘉誉。 姜荣清上前和何子安打招呼,态度颇为谦卑,他虽然身为侯爷,可在这铁面无私的府尹面前,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这种感觉就很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怕是要麻烦何大人了。” 何子安进院子就把四周打量了一遍,听见姜荣清的话,拱手自谦道:“分内之事,何谈麻烦,只是这件事的当事人都在哪里,要查案,就得把事情都理清楚,还请侯爷多多配合。” “这是自然。” 姜荣清点头,让冯氏去叫了姜玉珍进来。 姜玉珍这会儿还有些魂不守舍,看见何子安这个铁面阎王,被吓得嘴一瘪就要落泪。 冯氏不由呵斥道:“哭什么哭,何大人是来协助我们查清此事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把今日的事情,重新和何大人说一遍,何大人定然能查清事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闻言,姜玉珍吸了吸鼻子,这才嗫嚅着开了口,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听见这话,何子安一双浓眉皱了皱,朝着楼上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何子安有些困惑道:“不知能否让我去看看受伤的二小姐?” 流了这么多的血,伤势应该是不轻的,只是他既然要查案,自然是要亲眼看看再说。 姜明枝此时已经趁人不注意,跟随谭郎中出了宝珍楼的院子。 “谭郎中,你方才似乎是有话想和我说?” 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也就少了些顾忌,谭郎中确认周围没有旁人,这才低声道:“老朽确实有话要和大小姐说,二小姐这伤势有些古怪,听说是被三小姐推下来的,老朽看过着楼的构造和二小姐落地的地方,按理说应当会脑部受伤,可显然二小姐的伤势全都避开了最可能受伤的位置。” 姜明枝本就有了一些猜测,现在听见谭郎中这话,那些猜测也得到了证实,她面色一冷,真的是姜玉书自导自演的? 话点到即止,谭郎中还要去取药材,拱了拱手,先走了。 姜明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头看向宝珍楼,何子安已经把该问的都问完了,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姜明枝一颗心不由下沉,如果这事儿真的是姜玉书自己做的,以何子安多年办案的经验,怕是瞒不了他。 在她不清楚姜玉书为何要这么做之前,她得先阻止何子安将实情吐露出来。 “这件事就请何大人多上心些了。” “本官自当尽力查案,侯爷留步吧,本官这就先回了,只是这几日恐怕会时不时上门打扰。” 看样子,是何大人要走了,姜明枝侧身站到一旁,何大人说笑间看见她,像是有些意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继续往前走。 姜荣清走了几步就没送了,转身折了回来。 冯氏没出来,在屋里安抚受惊的女儿,姜荣清在长女跟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问了一句让姜明枝有些意外的话:“这事儿你怎么看?” 第69章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还是姜荣清第一次主动问她的意见,在姜明枝看来,自己在这个便宜爹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位置,他自然也不会尊重她的意见,现在倒是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姜荣清对她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的,不过她也没有因此就借机对便宜爹冷嘲热讽。 只是关于这件事可能是姜玉书自导自演这件事,她还是没有说。 只是很客观的说了一句:“这件事可能只是一个意外,三妹应当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听见这话,就换姜荣清惊讶了。 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长女虽然没少做出让他动怒的事情,可冷机该来细想一下长女做的事情也不全都是肆意妄为的,很多事情虽然不好,却也是情有可原的。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原以为长女会像从前一样搬出王家来压迫他,可她却没有,这让姜荣清的心情好了很多,送走何大人,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这才动了问问长女的想法。 只是他也没指望长女能说出什么来,还怕她万一一口咬定此事是珍儿做的,没想到姜明枝会说出这番话来。 这么久以来,姜荣清第一次认真的看着长女,觉得自己似乎从前对长女的看法有些过于偏颇了些,或许长女并非像冯氏说的那样不堪呢? “你去看看你二妹吧,你放心,这次不论是不是意外,为父一定会严查。” 姜明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象正常,掐了自己一把,也确定自己没有做梦,那难不成是她听错了?便宜爹竟然能好好说话了? 姜荣清抵唇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转身走了,姜明枝觉得真是太稀奇了。 青棠也觉得侯爷有些奇怪,和自家小姐一起看着姜荣清离开的背影,凑过去道:“小姐,侯爷或许是忽然发现,这些年对小姐的亏欠了,想要补偿一二呢?” 想到原主这些年吃的苦,姜明枝打了个冷颤,把脑海中父慈女孝的场面抛之脑后,那场面实在有些可怕,还是算了吧,她情愿姜荣清不要悔改,否则她就是恨他,也恨得不心安。 有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坏的不够彻底,一道他做一件好事,自己若是不原谅,反倒是成了她的不是了,她希望那些坏人就不要反悔,这样才能罪有应得。 青棠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想法,只是在心里觉得,侯爷或许是因为王家回京的缘故,才有了现在的改变,不过不论是因为什么,总归是好的改变。 毕竟小姐以后是要出嫁的,若是侯爷能改过自新,从此待大小姐和二小姐好,从前的过往种种,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加害大小姐的是冯氏,也不是侯爷。 姜玉书是醒来已经是翌日了,看见照顾自己的是长姐身边的瓶儿和簪儿,姜玉书心头一跳,睁眼想看雪芝在哪里,只是刚有了意识,身上的疼痛就泛滥开了,她不由痛吟一声,引得瓶儿一惊,忙上前去查看姜玉书的情况。 姜明枝很快就得知姜玉书醒了的消息,她昨夜一直在宝珍楼,现在姜玉书还很虚弱,自己作为姜玉书在这世上血缘最亲近的长姐,也理应留下来照顾。 姜玉珍受了惊吓,已经搬到了清辉院去,姜明枝就暂时睡在楼上。 见长姐这么快就到了,姜玉书也猜到,长姐应当是一只在这里守着的。 她张嘴虚弱地喊着姜明枝,“长姐,是玉书不好,害得长姐辛苦照料我……” “说的什么话,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何时要分你我了,你知不知道,昨日发生这样的事情,把长姐吓坏了!” 姜明枝佯怒,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坐下,接过簪儿送过来的一碗温水,用白瓷勺轻轻搅了搅,这才舀了一勺送到姜玉书的唇畔。 “渴了吧,喝点温水,等会儿把药喝了。” 姜玉书看到姜明枝眼底的真切关怀,心中一酸,从未有一颗像现在这样希望,希望姜明枝真的是她的长姐,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长姐,她就是豁出去,也要拼一把。 可……可她不是。 咽下一口温水,心口却不由的发苦。 “长姐,你为何要待我这样好?” “你这是摔坏脑袋了吗,怎么开始说傻话了。”姜明枝含笑,眉目温柔地看着姜玉书,“好好养病,我是你长姐,有什么事情我自会为你做主的。” “嗯。”姜玉书抿唇笑了笑,却忍不住悄悄打量姜明枝,长姐看起来,是真的对她很上心,只是有些事,怎么也不能让长姐知道。 “对了,等你病养好了,就可以跟着女先生上课了。” “什么女先生?”姜玉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傻愣愣的。 姜明枝眉目弯弯,笑着给姜玉书掖了掖被子,“傻丫头,之前不是答应你了,要给你找个女先生吗,正巧王太傅家小姐的女先生辞馆,长姐就以外祖家的名义请他到咱们家来教你,王太傅学识渊博,想来这女先生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多谢长姐。” 姜玉书心中不知为何,一时间百味陈杂,想到小时候,长姐待她的好,那是她自打记事后,最幸福的日子了。 姜明枝已经放下了碗,拿帕子擦了擦手,叮嘱妹妹好好养着,“昨晚没睡,我要回去打个盹儿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长姐,我想见见父亲。” 见姜荣清?姜明枝心念微动,抬眸定定看着姜玉书,“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姜玉书回避般的躲开长姐的视线,“长姐说什么,玉书怎么听不明白。” “好。” 姜明枝站起身来,自嘲似地笑了笑,“行,晚些时候父亲回来了,让瓶儿去和父亲说一声就好。” 一听姜荣清要晚上才会回来,姜玉书目光中就透出几分焦灼来,见姜明枝就要离开,心中更是着急,可她又不敢将此事说出来,只能压下不安的情绪,问一旁的瓶儿:“瓶儿姑娘,我身边的雪芝在哪里?” 第70章 长姐为何不斩草除根 瓶儿皱了皱眉,神色带了几分慎重地答道:“雪芝姑娘被叫去顺天府问话了。” 说完才想起姜玉书还不知道此事,又补充了一句:“二小姐摔下阁楼的事情,家里报官了,现在是顺天府尹何大人主理此事。” “什么?!”姜玉书面色大变,刚醒来的声音沙哑而尖锐。 瓶儿从未见过二小姐的这副样子,不由被吓了一跳,姜玉书这会儿也顾不得失不失态了,她急切地追问道:“是谁让报官的!” 瓶儿有些懵,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是大小姐提议的,侯爷和夫人都觉得这样也好,二小姐您是怎么了?” 姜玉书没想到提出报官的人竟然是姜明枝,一时间呆住,脑子飞速运转,寻思怎么处理这件事。 可要是被查出来,她会面临什么事情,她自己都不敢想。 别说解释不过去,就是冯氏那里,要是知道她想要陷害姜玉珍,她就能杀了自己!到底怎么解决呢,难道她要告诉长姐,这件事是她自己做的,那她又要怎么和长姐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一时间只觉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大小姐。”屋外传来婆子的通禀声。 姜明枝进屋,神色平静地在她床边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屋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这异常的举动让姜玉书一时间愣住,一颗心也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长姐……”她压不住心头的恐惧,唇瓣嗫嚅,怯弱地喊了姜明枝一声。 “说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短短的一句话,却在姜玉书心中掀起了千层浪,难道长姐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我……” 姜明枝看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有些没耐心地打断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听你说,如果顺天府尹何大人先查出实情,即便是我想要帮你,也帮不了你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姜玉书不敢掉以轻心,她试探着问道:“长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姜明枝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有鬼,其实她现在只有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事情是姜玉书自导自演的,可她现在要的就是套话,就故作事事洞察的样子,下巴微点,却并没说一个字。 姜玉书却以为她这意思是默认了,顿时颓然无力地坐了回去,“是雪芝说的吧。” 这件事只有雪芝知道,若是她不说,别人不会知道。 “所以,现在你愿意交代了吗?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现在你已经醒了,顺天府尹应该会在半个时辰之内来家里。” 姜玉书咽了一口唾沫,心中苦笑,说不定用不了那么久了,顺天府尹也可能已经在拿她问话的路上了。 “你既然那么恨冯氏,为什么不干脆一点,为什么不直接斩草除根?” 一向乖巧示人的妹妹忽然说出这样令人惊骇的话,姜明枝心下不由一跳,为了不露出端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端着茶,气定神闲地小口抿着。 清香茶气氤氲在鼻尖,衬得那张芙蓉面庞如镜花水月般虚幻难辨,有一瞬间,姜玉书觉得,自己仿佛在大慈寺的佛光宝殿,跪在菩萨面前说着自己的痴心妄想,被神灵俯视,自己的一点歪念也逃不过他们眼睛的感觉。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迟疑的这时间里,姜明枝已经开始失望了,她拖延得越久,姜明枝的失望就越发沉重。 “因为我恨她们!” 在一盏茶的沉默后,姜玉书忽然抬头,说出了一句让姜明枝意料之中的话。 “我可以把所有事情都告诉长姐,可长姐要发誓,会让我嫁入高门。” 就在姜明枝等着她的下文时,姜玉书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你是我妹妹,我自然会让你嫁的如意,若是你不喜欢,我就是冒着大不韪也会帮你,你怎会顾虑这个?” 还有一句话姜明枝没说,有王家在,亲事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她现在只要料理了冯氏,日后她们姐妹的婚事,就没人敢随便做文章了。 只是姜玉书眸子通红,捂着脸哭了起来,她情绪激动的样子,让姜明枝猜到事情恐怕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可姜玉书就是迟迟不说,实在是让人着急。 “不,我不是!” 她哑着声音嘶吼道,犹如困兽。 就在姜明枝紧张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之际,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瓶儿几个行礼的声音传进屋里来:“夫人。” 冯氏?这个时候冯氏过来做什么,姜明枝马上就能听到姜玉书的答案了,却在这个时候被冯氏打断,心中顿生不快。 姜玉书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立刻就蔫了下来。 门被人大力推开,冯氏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这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 是质问的口吻。 姜明枝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茶,面上波澜不惊:“二妹妹说头疼,想来是伤在头上,需得避风,我就让人关了门,也正好问二妹妹几句话。” 后半句话她故意说的慢了几分,眸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冯氏。 冯氏方才这么着急的进来,莫非是担心她问姜玉书什么事情? 冯氏眼皮莫名跳了一跳,姜明枝的话滴水不漏,她找不到错处。 “那现在可问完了?” 姜明枝勾唇浅笑,“该问的都问完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说完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瓶儿你们先服侍二小姐吃点东西,等会儿顺天府尹可能就会来询问了。” 见她要走,姜玉书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长姐!” 她想让姜明枝留下,至少她现在觉得,有姜明枝在,冯氏还不敢对她动手。 姜明枝回头,对姜玉书笑了笑,仿佛无声地安抚,竟真让姜玉书心中一稳。 冯氏不知道这两人葫芦里再买什么药,可姜明枝方才的那话,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了。 等姜明枝一走,冯氏就蹭的站起身来,饶是姜玉书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段妈妈,你带着屋里的人,都退到院子外面去。” 第71章 侯夫人消失了 姜玉书一听这话就心知不好,求助的目光落在瓶儿身上,瓶儿会意,鼓起勇气道:“夫人,大小姐吩咐我们伺候二小姐用膳,您有话还是等会儿问吧。” 冯氏不虞,一个小丫鬟也敢顶撞她,她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说了,二小姐现在不饿,你们都出去。” 眼看冯氏就要发怒,瓶儿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更怕的是,万一给大小姐惹事了,可就不好了,毕竟二小姐这些年和大小姐也不亲近,反倒是和冯氏她们走得近,既然这样,她也懒得多管了。 “是。”瓶儿退了出去,段妈妈像个关公似的,一直把人都赶到了院子外面,又盯着她们,既不许人进屋,也不许人离开,毕竟要是有人去通风报信,坏了夫人的事情,那她也是办事不力,要挨罚的。 屋子里只剩下冯氏和姜玉书两个人,冯氏这才阴恻恻地开口:“你告诉了姜明枝什么?” 她相信这死丫头还没蠢到把自己不是侯府真千金的消息说出来,否则姜明枝方才就不会那副样子了,怕是当场就会发作起来。 姜玉书强作镇定,目光却不敢直视冯氏。 冯氏伸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把她从榻上扯得坐了起来,目光凶狠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玉书用力咬唇,哭着说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你那个好姐姐会是这副表情?还有,昨日的事情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我珍儿的!” 姜玉书的脸都被扯得变形了,却只是落泪,一句话也不说。 “我告诉你,你要再耍什么花样,我保准你比现在难受一万倍,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在我眼皮子下面耍心眼,你还太嫩了!” 说着又想到什么,冯氏凑近了几分,揪着姜玉书头发的手也越发用力,“你不会是为了不嫁去冯家才故意从楼上摔下来的吧?” 姜玉书面色惨白,她确实是因为不想嫁去冯家才这么做的,现在除了她自己,谁也帮不了她,自己的把柄就在冯氏手上,她要是让姜明枝或者王家出面,她就一定会用最下贱的手段折磨她,然后把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到了那个时候,谁会帮她?她名声扫地,无路可去,除了死,也别无他法。 与其到时候受尽折磨死去,不如现在想办法搏一搏,自己若是受伤,一则是暂时无法嫁去冯家,再者也能暂时逃避冯氏的差遣,看看姜明枝和冯氏能不能分出胜负,如果在她养伤的时候冯氏能被姜明枝收拾了,她也不用被牵连其中了。 冯氏松了手,姜玉书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着窗边的博古架,“那里,有姜明枝交给我的东西,说是外祖母给我的。” 博古架旁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箱笼,冯氏闻言,不疑有他,上前开了箱子就找了起来,“在哪里?” 箱子里都是些不用的杂物,釉脱色的花瓶,缺胳膊少腿的布偶娃娃,针头线脑,什么都有。 “就在箱子下面,你翻一下就能找到。” 身后传来姜玉书的声音,冯氏闻言,觉得也有道理,这东西对姜玉书来说很重要,自然是要好好保管的,藏得深也正常。 只是她翻着翻着,忽然“啧”了一声,手指被什么扎了一下。 指头上渗出豆大的血珠,那血珠肉眼可见变成了黑色,冯氏感觉到事情不妙,正要问姜玉书,眼前就是一黑,失去了意识。 “着火了!快救人啊!” 宝珍楼走水,姜玉书头发被烧焦了大半,是被人抬出来的,姜明枝第一时间到了宝珍楼,因为她根本没走,她就在屋后,比段妈妈等人更早发现屋里的异常。 只是她还是来迟了,火势很快上了顶,瓶儿几个只来得及讲姜玉书抬出来,所有东西都被一把火烧的精光。 冯氏没有出来。 火被灭了,也没有找到尸首,锦衣侯府上下都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 姜玉书只在醒来后说了一句:“夫人说,我若是不嫁去冯家,就一把火烧死我…之后她就点了火……” 再问她其他的,她只摇头,姜荣清看着直叹气,摇摇头走了。 顺天府尹上门的时候,得知锦衣侯府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情,也十分意外。 这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好端端的一个人,总不能凭空蒸发了吧? 姜明枝看着被“吓傻了”的妹妹,心里已经不抱任何期望,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她这个妹妹学习能力倒是挺强,只是好的没学会,放火却是学了个十成十。 姜荣清在书房里,双手合十抵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会儿靠着椅子发呆,一会儿垂头沉思,高健从未见过侯爷这个样子,也不敢出声,在门口静静守着。 看见大小姐过来,他有些意外,“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他上前走了几步,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毕恭毕敬。 姜明枝抬头看了一眼书房上写的“静思斋”小匾,“父亲在里面?” 高健点头,“您要见侯爷的话,小的这就去通禀。” 只是他还没转身呢,屋里就传出了姜荣清的声音:“进来吧。” 他知道是长女过来了,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全都乱成一锅粥了,只有这个长女还勉强没有乱了阵脚,她就是不来,他也是要让人去请的。 姜明枝进了屋,给姜荣清行礼后,就在书桌前站定。 “父亲,家里出了这种事,您现在可有决断了?” 姜荣清叹息摇头,揉了揉眉心,颇为伤神的样子。 “正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没有?” 姜明枝之前就察觉到了这个便宜爹似乎有一点转变,现在听他问自己的看法,就更有把握了。 这件事其实不难推测,火一定是姜玉书自己放的,因为她之前在屋里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味,她没直接问姜玉书,就是想看看她会做什么。 没想到她真的是想要放火,而且还是在可能让自己也葬身火海的情况下,只是她现在有伤在身,她觉得应该是有人在帮姜玉书,否则仅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让冯氏消失的。 第72章 当初那个接生婆 “父亲,玉书当初出生的时候,是谁接生的呢?” 姜荣清愣住,不明白这件事和宝珍楼走水有什么关系,被长女跳跃性太大的话弄得有些懵。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只记得当时是在京城妙手馆找的接生婆,当时还备有一个从你外家来的接生婆,只是那接生婆临阵生病,没法子接生,就让妙手馆的接生婆一个人接的生。” 这个规矩姜明枝也是知道的,汴京城有头脸的夫人生产都会多备上几个接生婆,就是为了在生产时以备不时之需。 “那现在可还能找到那接生婆?或者,父亲可在玉书小时候抱过她,知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呢?” 其实她觉得问姜荣清也很不靠谱。 一来姜荣清对她们姐妹本身就不上心,再者,若是冯氏在姜玉书刚出生就偷梁换柱了,即便姜荣清抱过孩子知道什么胎记,也无法证明现在的姜玉书已经被换过了。 “那妙手馆在给你娘接生没几个月就倒闭了,人去楼空,后来被人接手开起了煎果铺子,这天南海北的,哪里还找得到人。”说完顿了顿,“你到底想问什么?” 姜明枝一连几个问题,让姜荣清起了疑心。 姜明枝看向姜荣清,十分郑重地问道:“父亲,如果说,冯氏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当如何?” “你究竟想说什么?”姜荣清看着姜明枝,觉得无法理解长女的话,“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爹!”门口传来姜玉珍的哭声,高健没拦住,姜玉珍已经满脸是泪跑进了书房。 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头又疼了起来,他特地嘱咐不许下人嚼舌根,这几天小女儿在屋里养病,只要没人告诉她,一时半会儿她是不会知道,就是防着她闹腾,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 “爹爹,我要娘亲!” 姜玉珍委屈巴巴地扑进父亲的怀里,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姜明枝也觉得有些头疼,知道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和便宜爹商量此事,于是欠身福礼,就要离开。 谁知道姜玉珍忽然喊道:“你不许走!” 然后扑腾着从姜荣清怀里跑了过来,直接就朝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姜明枝挨得结结实实, “一定是你们对我娘心中恨毒,才会下此毒手是不是!你还我娘!” 这话的下一秒,姜明枝就反手甩了两巴掌回去,“啪啪”两巴掌,打的姜玉珍眼冒金星! “姜玉珍,是不是又要我教你规矩了?” 姜玉珍哭着转身,喊着爹,姜荣清还第一次见到闺阁小姐这样动手的,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明枝,她是你妹妹,现在还病着呢,你就不能让着她吗?” 一副和事佬的语气。 姜明枝觉得可笑,她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对这个爹重新抱有希望! 她的妹妹现在被人掉包了,还不知道是否尚在人世,没有心思看这出父慈女孝的戏码,她捏小鸡似的捏住姜玉珍的脖子,“我警告你,再放肆,就不是简单的两巴掌了。” 说完看向傻眼的姜荣清,“父亲既然什么也做不了,就还是多花些心思管束三妹吧,她要是在放肆,我就不确定她会悬在房梁上还是泡在后花园的湖里了。”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姜玉珍的脖子得到释放,立刻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等到能说话的时候,姜明枝已经扬长而去。 她转头哭道:“爹,你看她,家里几次着火,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定是她做的!” 姜荣清现在脑子里还在重复响着长女最后那句话,悬在房梁和泡在湖里……“你住口!” 姜玉珍被这一声呵斥给吓住,缩了缩脖子,颤着声儿问:“爹……你怎么了?” 想到小女儿也已经及笄了,不但事事帮不上忙,还尽知道添乱,姜荣清没了耐心,厉声呵斥:“你给我好好待在清辉院里养病,你母亲的事情你就别出来捣乱了,现在顺天府尹已经在接手此事了!” 姜玉珍大闹一场什么也没得到,反倒是再次喜提三个月的禁足。 这三个月又加三个月,姜玉珍回到清辉院哭的眼睛肿成了核桃,却也无济于事。 姜明枝在这个时间,和何子安搭上了话。 她现在还没有把姜玉书是个冒牌货的事情说出去,她怕姜玉书知道身处绝境,会选择极端的方式,到时候线索可就断了。 不对,没断。 “青棠!” 姜明枝高声喊着青棠的名字,青棠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你在我妆奁里找一下我之前同你说过的玉佩,去乌衣巷的富德当铺,报我的名字,让他们的人下午在陈淮生的戏园子和我碰面。” 那玉佩是之前楚慕池给她的,她一直没有动用,现在这件事非同小可,只怕她要抽调几个人进府,再用陆韫的人到底是不方便,王家的这些人却是能摆在明面上的。 反正外祖母也没有说不能让人知道,她之前也是不想引人注目才没用。 “大小姐,玉佩不见了!” 姜明枝皱眉,怎么会不见了,她前几日换衣服,玉佩滑落在地上,她担心自己不小心把这东西摔碎了,这才放进妆奁里。 “大小姐,您当真没记错?” 青棠向她确认,在得到姜明枝的肯定后,青棠也沉了脸,这东西这么重要,大小姐应当是不会记错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莫春院进贼了。 “要不然我们报官?” 姜明枝摇头,“不。” 这件事不能打草惊蛇,既然那人偷东西只偷了玉佩,显然是知晓玉佩的作用,并且很可能就是这府里的人,否则也很难短时间内就知道她东西放在哪里,毕竟她之前可都是贴身放着的。 “没关系,等会儿你还是照常行事,富德当铺见你没有信物,也会出于谨慎,定然会安排人在南曲戏园的。” 既然是听命于王家的,想必不会是那种迂腐不知变通之辈,姜明枝相信只要自己透出口信,富德当铺就不会坐视不理。 第73章 凶多吉少 下午,姜明枝换了一身青色的素服,打扮得十分低调的从后门出了府。 姜玉书还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角落里,黑衣人声音极低,“人已经处理好了,请主子吩咐何时进行下一步。” “先不急,你让人拦住姜明枝,不要让她的马车到富德当铺。” 想到这些人是王家的,担心他们畏首畏尾办不好,又叮嘱了一声:“不论生死,把人给我拦住就行。” 黑衣人闻言有些迟疑,姜玉书低低笑了两声,声音阴沉,“怎么,别忘了谁才是玉牌的主人,你不想活了,有的是人想活。” 话音落下,一阵风过,姜玉书知道,人已经走了,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铜镜里的自己顶着一头被烧焦的头发,一双眼睛越瞪越大,令人生怖。 熙熙攘攘地街上,此起彼伏的摊贩叫卖声不断传进马车里,青帷平顶马车毫不起眼的驶出蒲英巷,走了一段距离后,在富德大街前忽然生了变故。 马蹄高扬,高亢嘶鸣,马车原地三百六十度打转,然后朝着反方向驶去。 姜明枝心知不妙,一把握住青棠的手,在马车最接近地面之时,把青棠推了出去。 青棠骤然失声,“大小姐!” 只是她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之中,姜明枝随着马车往前疯狂驶去,速度快的惊人! 多年的素养,让青棠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了理智,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她要做的是,赶紧想法子救人。 大小姐虽然没说,可她能感觉到,她是担心有人知道她们出府的,大小姐是担心引人注意,会打草惊蛇,难道是有人不想她们顺利到富德当铺? 念头一闪,她就眼尖的看见街对面几个穿着打扮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快步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而去。 直觉这些人不对劲,青棠顾不得思虑太多,藏匿在人群里,朝着富德当铺的方向而去。 好在她方才在人群里并未引人注意,倒是没有人跟上来,这让青棠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必须找到富德当铺,事情才可能有一丝的转机。 姜明枝被剧烈奔跑的马车颠得五脏六腑都散架了似的难受,她不得不紧紧抓住马车厢的边缘,稳定住自己的身形,否则很容易被惯性甩出去。 只是两匹马并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且速度越来越快,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若是一路跑出城,到了荒郊野外,情况就更麻烦了。 她一手紧紧抓住车辕,一手去摸藏在身上的毒。 这里还有一包迷药,可这一点剂量,只对人有用,要对付两匹马,加上此时的风速,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性。 豆大汗珠从额头上落下,手指也因为用力,被木头磨破了皮,开始渗血,姜明枝知道,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她看向车窗外,心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家仇未报,她不能死,即便是死,也不能是现在! 锦衣侯府。 姜玉书心中异常焦灼,脑海中走马灯一样不断浮现出长姐从前待她的好。 这个家没有一个人像长姐一样,将她当成一回事,她从来没想过,有一点自己可能会害死长姐。 还记的小时候住在王家,长姐领着她去花园里捉蝴蝶,春日的温暖,一直暖到了心里,可这些年,她在冯氏的驱使下,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违心事。 她是怎么了,她怎么能让长姐一次次因为她陷入这种险境,她不过是初尝可以做主反击的滋味,就迷失了自己,这种感觉太不受控了。 下令那一刻的决心全部崩盘,后悔漫上心头,她要阻止这次的行动,她真的很怕长姐出事,哪怕是全部坦诚,求得长姐的原谅。 只是黑衣人却不知所踪,她拿出脖子上的哨子,鼓了一口气吹响。 很快,黑衣人出现了,却告诉她现在怕是来不及阻止了。 “大小姐很警惕,我们只好选择稳妥的法子,现在大小姐应该已经……” 姜玉书怔住,所以,到底还是她害死了长姐? 怔愣后,她被巨大的心疼击中,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些年,她在冯氏的驱使下,已经不再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她的存在就是一颗棋子,一颗给冯氏牟利的棋子,她只能尽可能在其中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没有谁会真正的关心她的死活,直到长姐醒来。 脑海中浮现出长姐为她出头,教训姜玉珍的样子,长姐叫住她,说要给她请女先生的时候……长姐说,有她在,事事不必自己操心,长姐待她的好,过往种种,在脑海中回放,眼泪籁籁落下,是她从未想过的难过。 她以为,自己可以和从前的任何一次决定一样,不会有什么触动,可不知何时,长姐却成了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眷念,也是她心中唯一的温暖,可自己竟然下令,想要长姐的命……不,她只是不想让长姐知道,那块玉佩,她只是想暂时借用一下的,可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她从未想过,失去这个世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之后,会是怎样,此时此刻,痛和后悔同时漫上心头,她忽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动了偷玉佩的念头,为何不一开始就和长姐坦白一切,即便长姐怨她怪她。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和煎熬也没什么区别。 “不论怎么样,你们必须尽力挽回,因为她才应该是你们的领头人,玉佩是我拿的长姐的。” 姜明枝这会儿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必须找个机会跳车,否则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要不就选择跳车以赌的成分求一点点活命的机会,要不就在车上等死。 姜明枝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她选择……跳! 眼见前面就是一段急转弯的官道,一边是陡壁,一边是悬崖,以现在马车的速度,是肯定没办法顺利通过的,她必须在马车到悬崖之前跳。 看准前面有一片草地,从这里跳下去,草皮能给她一点缓冲,危险程度小得多。 看准了,姜明枝深吸一口气,盯准时机,在到悬崖前三秒,纵身一跃…… 草皮松软,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姜明枝整个人疼到麻木! 第74章 王爷真是好雅兴 马车果然如她所料,直冲冲地朝着山崖而去,眨眼间坠入山下深渊…… 就在姜明枝心有余悸之时,一道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姜大小姐真是好身手,这样都能逃离险境。” 这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几分戏谑,在姜明枝刚经历了生死关头之际,显得格外刺耳。 抬头一看,竟然还是个熟人。 在瑾王府遇见楚慕池也就算了,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啊! 这个时候,姜明枝可不想和楚慕池周旋,“见过雍王殿下,臣女现在这个样子,行礼不便,我想永旺殿下应当不会见怪吧,不知王爷怎会在此?” 楚慕池漫不经心,“本王只是散步,随便走走。” 这个理由,姜明枝没有见过更烂的了,忍不住满头黑线。 “殿下真是好雅兴。” 这理由,鬼才信,这荒郊野外的,谁会散步到这里来。 “既如此,就不打扰王爷了。” 姜明枝咬着一口银牙,撑着要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手肘却根本就使不上劲儿,整个人还没有起来,就再次倒了回去。 按理说,马车一路冲到这里来,也该惊动官府了吧,怎么这个时候官府的人还没有来呢! 以她的经验,自己的手腕应当是脱臼了,医者不能自医,这个时候还是要别人的救助才行。 只是这四下无人,她能指望谁? 等等…… 抬头看向一旁根本没有想要帮忙意思的楚慕池,姜明枝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跳! “王爷,不知能否劳动尊驾,帮我通知一下官府?” 楚慕池双手抱胸,微微颔首,却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姜明枝真的很想一砖头拍死他!!!可她不能!!! 她只能坐在地上,缓缓的举起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苦巴巴地盯着楚慕池:“王爷,您行行好,看在我是个孤残的情面,行吗?” 楚慕池嘴角勾了勾,“姜大小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还有求人的时候?” 姜明枝发誓,自己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求到楚慕池的名下! 可现在却不是逞能的时候,她只能强颜欢笑,对楚慕池央求道:“王爷一向有宅心仁厚之名,我想不会见死不救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王爷性子暴虐吗?”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楚慕池看着她的样子,面部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 他什么时候在京城有宅心仁厚的名声,性情暴虐才是他的名声啊。 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姜明枝就捋清楚这件事可能得情况。 楚慕池绝对不是突然到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她一出事,楚慕池就在这里,很显然,楚慕池很可能是一开始就知道她的马车出事了,特地赶过来看她笑话的。 只是为什么呢,一个堂堂的王爷,怎么会空闲到跑这里看她笑话,自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很快,她心里就有了猜测。 想到上次在瑾王府,楚慕池让她好好生活,不要再掺杂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现在自己弄成这样,都是因为她没有听楚慕池的,所以……他这是生气了,才故意如此的? 不得不说,姜明枝猜得很准,楚慕池确实为此有些不快,其实方才若是姜明枝不跳车,他会出手救人的,只是没想到,她倒是胆大,一个小姑娘,竟然敢直接跳车!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若是有一个不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她竟然这样不爱惜自己,一想到这些,他就想看看,自己如果不帮她,她还会不会逞能。 。见她向自己求助,楚慕池心里好受了些,可气却未消,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不让她吃点苦头,只怕以后还会一意孤行,不听劝说的掺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王爷……真的很疼的……” 姜明枝没有办法,只能使出美人计,看看这个男人会不会稍稍有一点人性,能够怜香惜玉一点。 可是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这个男人怜香惜玉的程度。 人家一脸嫌弃,搞得姜明枝人都傻了,自己这张脸即便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吧!这个男人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姜明枝都有点不自信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出门穿的一身葡萄紫的衣裙,刚才跳车的时候,衣裳沾染了些尘土,发髻也有些散乱,可能看起来是有些狼狈,可这些男人不都是喜欢看女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吗,难道楚慕池就一点也没有保护欲吗?! 可能是刚经历过生死一线,姜明枝这会儿的情绪十分的敏感,想到自己这么惨,别人还冷眼旁观,姜明枝竟然眼眶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楚慕池原本想着,再等姜明枝求自己一次,他就帮忙,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就哭了! 看着她落泪,楚慕池脑海里就不由浮现出姜明枝小时候,那粉刺娃娃似的小人儿,见他一个人在后花园的池塘旁边蹲着,问他是不是有伤心事。 那个时候,他刚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是皇子,并且不日就要离开王家,回到京都,要知道,那时候他真是把王太夫人当做自己的祖母了,却没想到,自己并不是她的孙子,那种落差感真的很大,谁知道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小丫头,竟然摊开手心,给了他一块饴糖。 “诺,吃了糖就不会难过了。” 那一幕他记了很久很久,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后来得知她生病,他也借着王家的名义,往锦衣侯府送过郎中,可郎中也没有办法。 转眼小丫头变成了大姑娘,他多想她像小时候一样,蹲在自己身旁,说着那些不算烦恼的烦恼。 “好了。”楚慕池到底是被哭的心一软,上前把人给拦腰抱了起来。 这随意的动作叫姜明枝整个人都愣住了,楚慕池像是在捞一件衣裳,轻飘飘的将她从地上给抱了起来,“殿下,我可以自己来,我的腿问题不大。” 她的抗议引来了楚慕池的不满,人家竟然一句话没说,直接把她重新放在了地上。 姜明枝风中凌乱…… 第75章 你不是想做雍王府的人吗? 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想来是官府的人来了。 姜明枝这会儿也哭不出来了,伸手含含糊糊抹了一把泪,气鼓鼓地看向楚慕池。 “王爷若是不怕被人误会,把我塞到雍王府给您添堵,就还是先行一步吧。” 楚慕池不置可否地勾唇一笑,眼底是姜明枝看不明白的意味,“你是不是想进雍王府?” 姜明枝被这话的深一层的含义给雷住了,眨了眨眼,尴尬石化。 还好青棠带着人及时赶来,姜明枝这才不至于尴尬的继续石化。 来的人当头就是何子安,身后还跟着十来个衙役,看上去声势浩大,何子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雍王殿下,好在他见惯了大场面,对此也并不讶然,领着人从容上前行礼。 “嗯。”楚慕池很随意的受了礼,就摆了摆手,让何子安先去看看正事。 “大小姐,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青棠紧张地检查姜明枝的情况,姜明枝苦巴巴着一张脸,眼圈还有些泛红,看起来别提有多可怜了。 “让郎中看看吧。”何子安领着郎中上前,来的正是春林馆的谭郎中。 都是熟面孔了,姜明枝也不别扭,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腕让谭郎中把脉。 “问题不大,用夹板先固定一下,等回到城中再仔细包扎吧。” 这荒郊野外的,来得又着急,什么东西都不全,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姜大小姐这脚踝崴了,暂时还是别动了。” 谭郎中补充的一句话让姜明枝很为难,不动她怎么上马车, 何子安看了一圈,这里没有锦衣侯府的男丁,姜大小姐身份尊贵,总不能让衙役们抱着大小姐上马车吧,更不可能让金尊玉贵的雍王殿下动手吧? 想了想,何子安挽了衣袖上前,躬身作揖道:“大小姐若是不嫌弃,就让在下背你上马车吧。” 姜明枝是重活过一世的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青棠哪里抱得动自己,何子安比起旁人,至少是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正要答应呢,可“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方才气她的某人忽然走到她跟前,竟然一言不发,再次将她抱了起来。 “诶……” 姜明枝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本能的抱住男人的脖子,生怕摔下去,可这本能的一动,那受伤的胳膊就疼了起来,她嗷了一声松了劲,楚慕池似乎知道她在害怕似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这人奇奇怪怪,让姜明枝有些摸不清楚状况,方才还明明对她一脸嫌弃,把她丢回原地,现在人家何子安要帮她,这男人又举止奇怪地抢着帮忙了。 青棠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小跑着跟过来,正要上马车,马车里却传来楚慕池的声音:“马车太挤,你们去后面的马车。” 不容商量的口吻,让姜明枝不由眉心微蹙。 这明显是于理不合的,可谁敢质疑楚慕池的决定。 可姜明枝又不怕他,想到这男人的古怪,她可不想和他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张嘴就想让青棠上马车,耳边就响起楚慕池低沉的嗓音:“你不是说,想做雍王府的人吗?” 姜明枝愣住,她什么时候说过? 第76章 臣女不堪为配 可这话她若是说出口,岂不是让楚慕池觉得,自己是对他有什么意见,虽然的确是有,但碍于面前这位的权势,她即便是有意见,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但是一句话也不解释,她又怕楚慕池误会,真把她丢到雍王府去,那地方,她还是有些发怵的,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雍王殿下,英勇无双又相貌出众,明枝虽然仰慕殿下,却不敢高攀。” 只是这一番话落入某人耳中,就只听见了最后一句,仰慕殿下…… 难怪从小就喜欢粘着他。 楚慕池微微颔首,这些日子,姜明枝做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这丫头现在就是在玩火,他虽然一直让人盯着,可却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性情大变,做事总带着一股子决绝,不留后路的劲儿。 这让楚慕池心中不免担忧,如果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姜明枝,他不能不管。 可他的事情也多,平日里哪儿有什么时间管她,如果能寻个由头让她进府,倒是能一举两得,一来可以让人知道,这丫头背后是雍王府,谁要是不要命了,就尽管来。 二来这丫头进了府,也会忌惮自己,做事也会有所收敛,想来也不敢再随意胡来。 想到这里,心中的念头就更加坚定了。 “即日起,你进府来。” 姜明枝一个不防,险些被口水呛住。 进府?进雍王府?? 她要是进了雍王府,那就等于自己拿绳子把自己给绑住了,做什么事情都是束手束脚,。 “殿下,这不妥吧!”姜明枝脑袋转的飞快,盘算着怎么让楚慕池收回他危险的想法。 楚慕池是很好,长得好,又权势滔天,谁嫁了他,也会被天下女子所羡慕,可她不一样,她若是进了雍王府,就没有办法按照计划为周家报仇,更别提和陆韫里应外合了。 “虽然能嫁给王爷,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臣女实在是资质浅薄,不堪为王爷良配。” 这一番话说的振振有词,既恭维了楚慕池,又委婉的拒绝了他,这应当没有问题了吧。 “不堪为良配?”楚慕池颇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话,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地看向姜明枝,“本王何时说过,要娶你?” 那一瞬间,姜明枝饶是两世为人,也窘得面红耳赤,像只煮熟的虾子。 任谁这样自作多情,还被如此直白地挑明,也没办法避免尴尬地境地吧! 姜明枝咬了咬唇,笑容讪讪,不再说什么了。 楚慕池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话对人家造成了什么影响,淡淡然继续道:“我说的进府,是让你从今日起,进府跟着本王习武。” “习武?”姜明枝愣住,旋即问道:“习武不都是自幼开始的吗,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楚慕池剑眉微挑,含笑看着姜明枝:“不晚,你这么爱惹事,现在习武,也便于你保住小命。” “我哪儿有!” 姜明枝脱口而出,觉得很是无语,只是说完,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只好心虚闭嘴,她好像是有一点……爱惹事。 第77章 第一个想捶死的人 姜明枝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去习武,不是嫁人,虽然都得进王府,可这两者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若是成了楚慕池的人,那就得出嫁从夫,事事得顾忌王府,可她还是锦衣侯府的嫡长女,那就没什么顾忌了,行事方便多了。 “以后每天卯时初就必须进府,未时末散课。” 这冷不防的一句话,姜明枝忍不住扳着手指算了一下,然后用一双无辜又明亮的眸子直直盯着楚慕池。 卯时才鸡叫,未时就差不多要用晚膳了,这么练,这男人确定不是开玩笑的吗?! “怎么,你有意见?”楚慕池不以为然,一双清俊的眉眼露出伪善的笑容,看得让人心里发毛。 “王爷,臣女…臣女觉得,这件事可以再议吧?” 她试探着,讨好地满脸堆笑,戳着指尖,心里却把这狗男人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练武,她肯定是哪里得罪这家伙了,被惦记了。 楚慕池看面前这小丫头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明明心里很不情愿,却还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想想就好笑。 “不可以。”楚慕池毫不客气,直接击碎了姜明枝的侥幸心理。 不这样,怎么让小丫头少惹事儿,至于她的婚事,楚慕池想了想,以自己的关系,不愁找不到合适的年轻俊杰,他只希望这小丫头,一生顺遂,不要再经历那些伤痛,至于别的,都不应该是她应该去操心的。 “那以后是不是臣女得改口叫师傅了?” “别,还是叫皇叔吧。” 叫师父有什么不好的?分明就是想占她辈分的便宜,姜明枝不由腹诽,却也没有钻牛角尖,笑着喊了一声皇叔。 “不过臣女这伤势,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子跟着皇叔习武啊。” 姜明枝想到这样就可以拖延去王府,心情顿时雀跃起来,一双眼眸都亮晶晶的,看得楚慕池失笑,摆了摆手道:“不必担心,回头本王让王府的府医过来给你看诊,保管三日内好全。” 这丫头竟然还想蒙他,她什么伤势,方才他就摸清楚了。 姜明枝想哀嚎!可不论怎样,现在是没有一点借口能躲过去了。 看着面前这丫头一脸认命的哀怨,楚慕池嘴角扯了扯,勉强保持住一贯的冷漠神色。 姜明枝脑海里有一幕场景:死刑犯被用酷刑,审问官为了探寻实情,把垂死的犯人救活又用刑……她现在就挺像那个犯人。 她就搞不明白了,楚慕池脑子犯什么抽,非得和她过不去? 想到这位爷和外祖母的渊源,姜明枝觉得,自己有必要往东郡书信一封,看看是不是能请求外祖母出面,让这位爷高抬贵手。 脑子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盘算着,马车就到了,很快,外面响起锦衣侯府周管事的声音:“大小姐,软轿这就来,您稍等。” 原来是到侯府,姜明枝释然,转头笑得不好意思地看着楚慕池,自己这不是还得让人帮一把才能下去吗,不得给个好脸色啊? “不送。” 楚慕池显然是收到了姜明枝的意思,只是人家并没有帮忙的意思! 姜明枝真的很想捶死这个男人!!! 既然不愿意帮忙,还来凑什么热闹,她怎么下去嘛! 第78章 突如其来的好 她一扫方才的满脸笑容,怨念横生地伸手要去撩开马车帘子叫人帮忙,谁知道这男人却忽然把她给拉回去了。 本就手脚不便,这一下直接让她失重跌回,要是再来一下,姜明枝毫不怀疑,自己的伤势能雪上加霜,这王八蛋就是看她不顺眼,故意二次伤害吧? 姜明枝想哭,只是她还没哭出来,就被人稳稳托住了。 楚慕池一手稳住姜明枝的下巴,另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指腹传来一股劲儿,姜明枝听见骨头摩擦的咯咯哒的声音,然后她就是她的手臂,腿,像是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游走,所过之处都像是褶皱被抚平,方才明明受伤不能动的地方,都奇迹般的回归正位。 姜明枝试着活动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有问题了! 这男人方才是在用内力帮她恢复? 一边活动胳膊,一边看向楚慕池,姜明枝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有些小小的感动。 什么府医,想来说的就是他自己吧。 只是他竟然舍得用自己的内力给她疗伤正骨,这还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想当初她还在瑾王府,有一次给楚谨呈送宵夜,没注意扭了脚,楚谨呈也不曾用自己的内力给她疗伤。 皇室中人都有一套不外传的功法,内力的累积有利于他们的功力增强,遇到强敌才能自保,因而等闲是不会随便浪费内力的。 想到自己方才还在心里骂了楚慕池,姜明枝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自己好像成了咬吕洞宾的狗崽了。 念头一起,姜明枝不禁莞尔,哪儿有人这么想自己的啊! “大小姐,软轿来了,您还能自己下马车吗?” 周管事只知道大小姐受伤了,却并不知道伤势如何,这会儿青棠跟着何子安一行人还在后面呢,周管事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前询问了。 “不必。” 姜明枝说着,自己掀开马车走了出去。 “大小姐……您不是受伤了吗,可要紧?” 周管事觉得,大小姐除了看起来有些憔悴,并没有什么不妥啊,难不成是赶回来传话的人弄错了? “大小姐,你……” 与此同时,刚到的何子安看见姜明枝自己跳下马车,也是一脸惊讶。 姜明枝面不红心不跳,“方才在路上遇见一位医术了得的老婆婆,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我就好了。” 她总不能告诉大家,是楚慕池帮她疗伤的吧,即便对外称楚慕池是自己的师傅,怕是也难洗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婆婆?”楚慕池眉尾一挑,饶有趣味地摩挲着指腹,想着明儿给这不老实的丫头安排什么课。 姜明枝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身后,谁骂她呢? 楚慕池是等姜明枝进府后,才下的马车,他去见了姜荣清,并且将姜明枝之后会跟着他习武的是事情说了。 姜荣清先是诚惶诚恐,对于这位身份尊贵的雍王殿下突然驾到忐忑不安,在听说雍王殿下的来意后,又愣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第79章 马车到城门口了 “王爷这是想收小女为徒?” 姜荣清张大了嘴,觉得不可思议。 对于他这个反应,楚慕池并不意外,只是摆了摆手,温和地笑着解释道:“没那么正式,只是受王太夫人的嘱托,担心姜大小姐大病初愈被人欺负,想让本王教授一些防身保命的功夫。” 防身保命的功夫? 姜荣清觉得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这寻常大家闺秀养于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的烦恼不过就是些草木凋零伤春悲秋的,哪儿用得上防身保命的功夫,王太夫人这是觉得,锦衣侯府是个虎狼窝,随时能把她这两个爱重的外孙女活吞了? 不过是念头一起,姜荣清顿觉心烦,却又碍于楚慕池在场,不好发作。 一旁地高健却是看出了主子的不快,心知这个时候不能露了端倪,十分有眼力见儿的端了茶水上前,笑呵呵地恭维道:“侯爷您一向是最疼爱大小姐的,现在有太夫人做主,学些东西不正好吗,所谓技多不压身啊!”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圆满地将姜荣清不快的事情遮掩过去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楚慕池起身告辞,姜荣清这才如大梦初醒,忙起身跟上去送行。 走了两步又急急忙忙叫人去请姜明枝过来送送,高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侯爷忘了?大小姐今日惊马受伤了,这会儿来不了。” 姜荣清懵懵登登的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抬头见楚慕池已经走了好几步远了,忙又加快步子跟上。 主仆俩在身后嘀嘀咕咕的声音,却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楚慕池的耳朵里。 他也不想听,可练武之人耳力本就异于常人,那字眼儿就是要往耳朵里钻。 锦衣侯不重视长女并非秘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发生的事情,锦衣侯也能忘,可见是一点也没有把长女放在眼里的,他不是没在世家大族里生活过,娇养的小姐就是破块油皮儿,当娘的也能心疼好半晌,这丫头没有亲娘,做父亲的不但不知道多关心一些,反而忽略得像是没这个女儿一样。 不知为何,心里就生出一阵无名业火,等到上马车的时候,姜荣清上前对他行礼,他看也没看一眼,径直上了马车,留一脸尴尬的姜荣清愣在原地,像个傻子似的,好半晌才回神。 只是他一脸困惑,传言中极不好相处的雍王殿下,方才与他说话的时候明明那么温和有礼,他刚想着传言不可信,这会儿就被雍王变脸的速度给吓到了。 马车扬尘而去,姜荣清正要转身呢,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子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跑来,手里还扬着一封信,高声叫着:“侯爷!” 姜荣清不由皱眉,转身正要呵斥,不由一愣,认出来人。 “侯爷,老夫人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外了!” 来人三十上下,喘着粗气,满脸笑容,正是定州老家的人,姜荣清知道的,是从前跟过他爹的小厮,名叫钟瑞。 第80章 不记旧情 姜老夫人离京十余年,再次回到京都,已经是白发苍苍,人至暮年。 转眼经年已过,京都城也变化很大,她撩开车帘往外看,从前所熟悉的地方大多都物是人非,从前的汴京和如今的汴京,虽依稀能看到从前的就模样,却让老太太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来。 “安如你看,那是从前卖梳子的街,现在却都是些卖布匹的了,我记得这些从前都是在南街的。”姜老夫人说着,不由叹息一声,忽而又不免有些伤怀道:“这转眼,老侯爷也已经去世多年,现在看看,倒真像是大梦一场。” “是啊,侯爷到底是有心的,还知道接了老夫人回京养老。” 安如跟了姜老夫人一辈子,现在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 想到这些年,侯爷对定州那边不闻不问,也就是逢年过节,才让人送些礼来,让定州老宅那边的族人都觉得,侯爷是不喜自己这个嫡母的,这才如此冷待,老夫人虽然不喜被拘束,却也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的,时间一久,心中也难免生出旁的念头来。 要说起来呢,还是侯爷不记恩情,这才让一向对这些事情都不看重的老太太心生不悦,好在现在是进京了,老宅那边也不会再有人嚼舌根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这辈子,没想过什么荣华富贵,只是膝下无子,这孩子打小就是个乖巧的,我这才会花费心血去教他,谁想他却是承袭爵位后,就忘了从前我待他的好了,我回来也只是小住,咱们过些日子啊,还是回定州去。” 安如不由笑道:“哎哟我的老夫人啊,您怎么能这么想呢,侯爷这些年为官也忙,家里又一堆事,这才没来得及顾上定州这边的事儿,哪儿会不记恩情呢,您虽然不是生他的人,却是教养他的人,这生恩没有养恩大,您就放宽心住下来吧!” 人就是这样,年轻时候再要强,老了老了,还是希望身边热闹些,独坐孤灯总是寂寥的。 等到马车在锦衣侯府的垂花门前停下的时候,姜荣清已经带着姜明珍等人在门口等着了。 冯氏失踪了,家里接二连三出事,现在姜老夫人回来,姜明珍的禁足也就暂时先解除了。 姜玉珍这段时间被吓得魂不守舍,病了一场,此时面色苍白,穿了一身天青色莲花纹路袄裙,用了珍珠的首饰,若是平时气色好些,这样装扮也会衬得人光彩照人,可今日姜玉珍唇无血色,面色枯黄,远远看去,珍珠反倒把她不多的光彩都抢完了,看起来更加憔悴了些。 “祖母怎么还没到啊!” 姜世安有些烦躁地站在那里,都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了,他平日里在书院里读书,疏于锻炼,站一会儿就腰疼背疼的。 “你祖母久别多年回京,你多站一会儿怎么了,百善孝为先,这点事就抱怨,你的书都白读了?” 姜荣清虽然对这个嫡母也没多深厚的感情,可看见儿子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呵斥。 第81章 祖孙 安如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姜荣清带着姜玉珍等人上前,跪地行大礼,高声喊着:“母亲!” 姜玉珍撇撇嘴,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跟着跪了下去。 “祖母!” 姜老夫人刚看清楚面前的几人,双眼含泪地环视过这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上前亲自将姜荣清扶了起来,后面就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抬头望去,就看见肌肤白皙,芙蓉玉面的少女正高一脚低一脚朝着这边来。 姜玉珍被身边人扶着起身,转身看去,看见是姜明枝,不由讶然。 “你不是受了伤吗,跑过来做什么?” 看着好端端地姜明枝,姜玉珍不由皱眉,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现在的下人办事越发不靠谱了,这人好端端的,竟然跑来告诉她,姜明枝惊马,是被抬回来的,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 姜明枝没有理会姜玉珍,而是径直朝着当中穿深青色暗纹福字绣衣裳的姜老夫人而去。 “祖母!您可算是回来了!” 她眼中蓄着泪珠,像个孩子似的,站在姜老夫人面前就落下泪来。 姜老夫人一把年纪了,身边没有一个孙辈承欢膝下,此时看见姜明枝,虽然一时没认出是谁,却还是老怀甚慰,对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生出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可是妧妧?” 妧妧是姜明枝的乳名,姜明枝抬眸,用衣袖压了压眼角,吸着鼻子点头应是。 “是我,是妧妧。” “哎哟,你这孩子,转眼间就长这么大了!” 姜老夫人在王氏还是侯夫人的时候,是住在锦衣侯府的,姜明枝刚出生的时候,还是姜老夫人亲自照看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冯氏进门,姜明枝被接到东郡王家去,她也被冯氏借机送回定州。 说起来,她若是愿意留下,自己这个嫡子怕是也没有胆量撵走她,只是她看不惯冯氏那小家子气的做派,不想继续待在侯府而已。 “好好好!”姜老夫人拍着姜明枝的手,笑得和蔼慈爱,“在驿站的时候就接到你让人送来的信,若不是你说棋蒙山可能会发大水,我们怕是现在还耽搁在路上呢!” 姜荣清一听,不由出声道:“怎么,明枝这丫头还给母亲送了信去?” 说着,目光投向一旁的高健,高健也是一脸茫然,显然是并不知道这件事的。 “是啊,这孩子是个有心的。”姜老夫人笑着点头,看向姜明枝的目光,格外多了几分喜爱。 姜明珍不由嗤笑,长姐和嫡祖母相处的时候还不记事儿呢,现在却表现出一副祖孙情深得样子给谁看呢? “冯氏和玉书呢?” 看见这里孙辈就只有姜明枝和姜世安几个,姜老夫人有些困惑。 “这事儿说来话长。”姜荣清接过话头,却并不想多提的样子,笑着请嫡母进门:“母亲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还是先进屋歇歇脚,松快松快,再听儿子向您细细道来吧!” 姜老夫人也没有继续追问,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由姜明枝扶着进了门。 第82章 嫡母的恩情 听说姜明枝好好地回来了,姜玉书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地盯着远处的博古架。 长姐没事,那她会不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长姐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雪芝从外面疾步走进来,“二小姐,老夫人进府了!”。 长姐若是不喜欢自己了,是不是从此就不会再管她了呢? 祖母回府了?姜玉书心中泛起一阵波澜,她对这位祖母并没有什么了解,因而和这位嫡祖母,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是没想到,长姐会这么在意这位嫡祖母,难不成是当年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吗? 已经进了五月,暮安居是早就收拾出来了的,现在姜老夫人一回来,就直接住了进去。, 姜明枝主动张罗人手打水,亲自服侍姜老夫人梳洗净面,换了一身舒服的干净衣裳,这才扶着老太太去了暮安居的花厅。 暮安居位处锦衣侯府的花园旁边,古树参天,景色宜人,透着一股古朴野趣,让人见之心悦。 不用问,姜老夫人也知道,这院子是姜明枝安排的,姜荣清是她养大的,哪里会不清楚他的脾性,他向来是个图省事儿的,能不管就绝不会多管。 只是这事儿,还真是她想错了,其实这院子大部分都是冯氏安排人打理出来的,姜明枝呢,只是看着院子里的布景,花了些心思改动和增减摆设。 姜玉珍陪着父亲在花厅等着,并没有想和这位嫡祖母亲近的意思,只是张罗茶水,,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自己,她有些烦躁地拧着帕子,眼角眉梢都耷拉着,活像是有人欠了她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见嫡母还没来,姜荣清就劝道:“这些年你嫡祖母一直住在定州,从不曾麻烦过我们,现在难得回来一趟,你别总是摆出一副不待见的样子,让你嫡祖母看着,心里难免会多想!” 姜玉珍闻言,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勉强扬起一抹笑容来,姜荣清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可看着父亲那没事儿人的样子,姜玉珍心里却浮起一抹说不出的难受,母亲无故失踪,就是在姜玉书的院子里,现在一点音讯也没有,父亲却一点也不着急,枉母亲为他生下一对儿女,却是这么个下场。 父亲喜不喜欢这个嫡母,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略知一二的,从前的冷淡,现在的重视,也不过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名声罢了。 悲凉由心而生,姜玉珍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自己能嫁到宋国公府,一定看清现实,万万不能在男人身上迷失自己。 看女儿一副不咸不淡事不关己的样子,姜荣清有些不悦,只是说到底,孩子有样学样,还是因为他和冯氏从前表现出对嫡母的冷淡。 他是很理解冯氏的想法的,从前她就总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说话,觉得嫡母到底不是生母,住在一起难免生出嫌隙,不如远远隔着些,反倒能相安无事。 第83章 碧豆糕 他也是深以为然的,这才多年也不曾提过接嫡母回来养老,可是长女的那番话也是有到底的,他本是没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全是因为嫡母愿意将自己记在她的名下,让他有了嫡子的名分,这才有了今日的侯爷这个风光的身份。 他若是对嫡母不管不顾,会成为汴京勋贵圈的笑话。 姜荣清暗自叹息,忽然想到当年,王氏在的时候,一家人相处的光景。 这么一想,他忽然发现,王氏似乎从未说过嫡母有什么不好,往往他和嫡母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王氏也总是劝他宽心,说嫡母待他们有大恩,无关痛痒的事情,能迁就嫡母几分,就迁就几分,嫡母若是想害他,也不会把他记在自己的名下,嫡母是真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只是当时他只觉得王氏是想平衡家里的关系,因而并不领情,可回想起来,当时家里的气氛,可比现在好了不知多少。 只是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木已成舟,现在还是要认清眼前的事实才行。 想到现在家里没有一个能主事儿的人,姜荣清在面对自己这位嫡母的时候,就更多了几分敬重。 姜老夫人一直拉着姜明枝的手,让人拿了个小杌子,就让她坐在自己跟前,笑吟吟慈眉善目地吩咐安如:“咱们在路过徐州的时候,买了几盒子徐州最出名的碧豆糕,你去取来,让孩子们吃。” 安如笑着应是,亲自去拿了木匣子出来,交给侯府的下人,“装了盘端上来。” “这还是老夫人想着,小姐们年纪都小,怕是喜欢吃这些甜食,特地吩咐老奴多买了些回来的呢!” “你这老婆子,这点事儿也要拿出来张罗。”姜老夫人失笑,佯怒骂道,却并不是真的动怒。 京都城汇集四海风物,什么好东西没有啊,不过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还是祖母疼我们,难怪我们这都盼着祖母早些回京呢!”姜明枝附和着说道,笑容里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意。 她对这位嫡祖母并不反感,至少她根据这具身体的感受来说,这位嫡祖母并不是个坏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被冯氏设法送回了定州。 说起来,姜老夫人也是个苦命人,抚养长大的孩子虽不是自己亲生,却也是投入心血了的,却在羽翼丰满之时,选择抛弃自己这个养母,这种感觉,定然是不好受的。 她吃着碧豆糕,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情,就听见姜老夫人问起冯氏等人去了何处。 这话一问出来,姜玉珍就开始掉起眼泪来。 “我娘她……她失踪了,至今还没有下落……” 姜荣清看女儿落泪,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只是男人的感情总是要厚重许多,很少浮于表面,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姜老夫人听。 姜老夫人早被姜玉珍那一句话给听得怔住,再听还有更离谱的事情,神色就愈发凝重起来。 “家里可是风水有什么不对,怎会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情?” 老人家遇见事情,总是先想到这些。 第84章 掌家对牌 姜荣清摇头,“之前冯氏说,珍儿和明枝两个孩子之间八字不合,已经请了大慈寺的大师来家里做过法事了,可却还是接二连三的出事情,儿子心中也是没底儿,好在是现在母亲回来了,有您在,也好帮儿子拿个主意。” 姜老夫人也不是个傻子,听见这话,心里哪里不明白啊,她这个儿子啊,是想让她帮着处理锦衣侯府这一摊子烂事儿,否则怕是也不会这么着急让她回京。 念头一起,心中不免悲凉,只叹自己没有个亲生的孩子,别人的儿子始终和自己隔着心,她管教起来,总是束手束脚,重了怕人家心里生了嫌隙,轻了又怕没作用,最是为难,只是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教出来的孩子,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到现在遇到事情还是只知道求助旁人。 若是没有人出面解决这个烂摊子,怕是锦衣侯府就会一直乱下去。 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想到自己出身低贱,老侯爷却是力排众难,让她做了侯夫人,她对锦衣侯府最大的眷念,就是源于当初老侯爷对自己的敬重和信任。 她仔细的询问了最近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姜明枝听着,也在心里重新梳理了一遍近来发生的事情。 今天早上惊马的事情还没查出来,不过她觉得这不是什么难题,既然楚慕池已经参与进来,想必不会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她打算明日就去雍王府,顺便问问楚慕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如此一来,也就不用陆韫他们再去辛苦查探了。 锦衣侯府的管家对牌就这样交到了姜老夫人手里,姜玉珍却觉得,父亲这是犯蠢,若是这老太婆真的管用,怎么会被她娘挤兑到定州这么多年,这老太婆分明就是装模作样,不过是想要拿到家里的对牌而已! 却没有想想,若是没有姜老夫人,哪儿会有现在的锦衣侯,更别提她这个侯府嫡女了,姜家又不是没有旁支了,老太太完全可以过继一个年纪小些的姜家血脉,从小养在身边调教,可比扶姜荣清做锦衣侯强多了。 看见长孙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姜老夫人特地留了她说话,让姜玉珍又是一阵泛酸。 姜明枝隐约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乖巧应是,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妧妧啊,你打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婆子们粗心,汤婆子没收紧口就放在你的小床上,你素日里最是好动,那日竟然一动没动,愣是等到我发现,才没有出什么事情,说句贴心话,这府里,祖母也只信得过你了。” 这话推心置腹,姜明枝心下动容,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没有旁人的花厅,开口道:“祖母,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孙女也说句实话,这个家里,我没有谁可以信任,就是玉书,我也不敢全然相信,这些年来,我一直病着,父亲也格外嫌弃我让他丢人,可您不一样,您是在我母亲都信得过的人,我也信您。” 姜老夫人听着,眼眶微湿,也想到了王氏的好。 第85章 厌弃 “你母亲是极好的人,大方识礼,从不与人红脸,我见过不少的夫人小姐,再没见过第二个像你母亲一样的。” 姜明枝对王氏并没有多少印象,大多数还是听别人说的。 不过王氏到底是王家的小姐,教养学识不必说都是一等一的,听老太太说起来,却不由心中一酸,若不是太有教养,也不会让冯氏后来者居上不是? 姜明枝不想在陈年往事上继续纠缠,现在说这些,除了伤感,对事情并没有什么帮助。 她想了一遍,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能串成一条线了。 先是姜玉书和姜玉珍起冲突,姜玉书“被推下楼”,紧接着冯氏就姜玉书的屋子里消失了,好好一个活人凭空消失,然后外祖母给她的那个玉佩就不见了,再然后就是她的马惊了,她先险些出事。 何子安负责查此事,以他的本事应当不久就会有眉目,姜玉书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可这么久了,她给了她多少机会,她却从未想过要告诉自己,因而姜明枝已拿定主意,不再和姜玉书浪费时间。 她不是没疼惜过这个妹妹,是她自己不珍惜,那就得吃点教训。 于是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姜老夫人,姜老夫人没想到长孙女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怀疑,却也很佩服,“不论是不是,咱们都要先查,既然顺天府尹已经插手,咱们就多和何大人说说这些事情,早日查出此事才好。” 心里也下定主意,要好好的整顿一下锦衣侯府里,还有冯氏,想到这里,她看向姜明枝:“冯氏消失道现在还没出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家里现在人心惶惶,我又多年不在府里,怕是下面人阳奉阴违,最近怕是要多辛苦你些了。” 姜明枝点头,“祖母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 姜老夫人欣慰地拍了拍长孙女的肩头,心中不由感慨,到底还是王氏的女儿。 “祖母您舟车劳顿,又为家里的事情担心一阵儿,想来也是疲乏了,孙女就先告退了,祖母好好休息吧。” 姜明枝离开了暮安居,回了莫春院,刚到门口,就看见雪芝在门口等着,看见她们,几步迎了上来。 “出了什么事?” 青棠出声问道,雪芝双手交握,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大小姐,二小姐她今日有些不大好,一直在吐,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病人本就身子孱弱,不吃东西哪儿来的力气,更别说痊愈了,姜明枝本就一堆事情等着处理,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姜玉书的伤势她不是不清楚,好好静养,养几个月就好了,现在闹着不吃东西,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她看向雪芝,眸光平静似水,“家里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雪芝不知大小姐此话何意,心中一紧张,就磕巴起来:“大小姐……奴…奴婢不知道。” 姜明枝不由哂然一笑,“二小姐现在在病中,你是她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丫鬟,应当好好照顾她才是,别像个耳报神似的,打听这些糟心事给她听,若是因为你,二小姐的病好不了,你这条命,还想要吗?” 雪芝不由一个寒颤,想着要不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姜明枝却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声音却传了过来:“二小姐不舒服,就去请郎中来。” 并没有去厢房看姜玉书。 就在一个院子里,方才院子里的对话,姜玉书早就听见了,眼泪一颗颗往下落,却也无济于事了,长姐是真的厌了她。 第86章 舅母 锦衣侯府接二连三的出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原本请姜明枝去家里做客的王家也得了消息。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锦衣侯府也没有来人报个信儿,两个好好的孩子都被养成什么样子!” 王家大夫人张氏年近五旬,一张满月脸生得贵气雍容,说话自带一股威严,让人不敢冒犯。 “娘,锦衣侯府到底是没有给我们报信,咱们这样上门不好吧?” 张氏的嫡次女王嫱,刚过及笄,见母亲要去锦衣侯府,不禁有些担忧。 “你这孩子,妧妧和玉书两个到底是流着咱们王家的血脉,现在一个从楼上跌下受了重伤,一个今日险些惊马坠崖,那继夫人冯氏又下落不明,锦衣侯府怕是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咱们不在京都也就罢了,可既然在京都,怎么也是要管一管的。” 王嫱是幼承庭训,性子乖巧柔顺的姑娘,闻言点头应是,暗暗思索着母亲的用意。 何子安又来了府上,在姜荣清书房里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姜荣清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呆愣了半晌,才铁青着一张脸去了莫春院。 快要到她生辰了,可这家里乱七八糟的,她哪儿有心情过什么生辰啊,花房送了些正当季的花过来,她正在看窗前摆放着的一株粉芍药,就看见父亲急冲冲地走了进来。 “二小姐住在哪个屋啊?” 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怒气,丫鬟指了西厢房,姜荣清抬脚就要往里走,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往正房来。 “大小姐在屋里吧?” “父亲,我在。” 说话间,姜明枝已经走了出来,一身藕荷色杭绸素面裙子,却衬得她气质高华,眉眼间沉淀着睿智的光芒,让听了何子安的话而暴怒的姜荣清心中莫名一定。 “你在正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姜明枝笑着应好,吩咐簪儿去准备茶水点心,姜荣清挥了挥手,率先打了帘子进了正房。 没等姜荣清吩咐,屋子里的人已经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给父女俩留下单独说话的地方。 这一路过来忍得辛苦,姜荣清就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何大人上门和我说了什么!” 姜明枝一听,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十之八九是查出了姜玉书坠楼的事情并不简单。 “何大人断定,你妹妹坠楼绝不会是你三妹动的手,这么多年了,亏我一直觉得她性子娴静,最是乖巧不过了,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哪种事啊,姜明枝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父亲继续往下说。 “我看冯氏平白无故失踪,怕是和她脱不了关系。” 这话显然带了几分赌气的意思,姜荣清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然后忽然看向姜明枝:“你是她姐姐,这件事你去问问她,让她赶紧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否则等何大人自己查出来,怕是就麻烦了。” 姜明枝皱眉,她若是能让姜玉书主动交代,哪儿还用得着姜荣清在这里伤脑筋啊,闻言就道:“父亲,这件事咱们怕是得从长计议。” 父女俩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论,外面青棠在门口道:“侯爷,大小姐,王家大夫人来家里了。” 第87章 意外的温暖 元夫人娘家来人,姜荣清要去前院招待,他叹了一口气,喊了长女:“你随我一起去。” 张氏坐在前院的花厅里喝茶,姜明枝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紧张,跟着父亲进了厅堂。 “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情,一时太忙,还没来的及去您家里拜访,实在是失礼了。” 姜荣清笑容和煦,对张氏十分的客气,哪儿有之前提起王家的鄙夷啊。 张氏笑着寒暄了两句,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姜明枝:“这就是妧妧吧?” 多年不见,大舅母竟然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姜明枝有些意外,却是心中一暖。 “见过舅母!” 她笑着上前给舅母行礼,却被舅母携了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两遍,这才点点头道:“家里的事情舅母都知道了,我方才进府,却见家里井井有条的,可见你也是懂事了。” 言语间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都是切切关怀,让姜明枝像是大冬天喝了一壶热茶,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 自从冯氏出事,家里的很多事情确实是长女在帮着处理,姜荣清也点点头,难得的帮姜明枝做面子,“是啊,好在家里有这孩子,不然怕是要乱套了。” 张氏听着,就想到自己的孩子,王嫱也不小了,却事事都有自己做主,又有王家庇护,春夏秋冬也不会破块油皮儿的养着,遇到事情还会扑倒她怀里诉说委屈,可姜明枝姐妹却是自幼就失去母亲,这些年来王家天高皇帝远,能照顾到两个孩子的,可以说微乎其微,看着这孩子,张氏是真的心疼。 “好孩子,舅母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放心,舅母如今回京了,有什么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就来找我,可别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着,你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别让自己太辛苦了。” “舅母……” 仿佛被什么东西忽然击中心扉,姜明枝兀的泪盈于睫。 从周岁欢到姜明枝,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同她这般温声软语,知晓她的难处,知晓她一路淋雨而来的不易,并愿意分半边伞给她。 心情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忽然的温暖感伤,姜明枝有些止不住眼泪,被舅母疼爱的目光包裹,她忍不住扑到舅母怀里,任由眼泪落下。 自从病好了就十分有主见且强势的长女,忽然这副样子,姜荣清有些错愕。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许这样掉金豆豆了。” 舅母好笑地拍着姜明枝的后背,声音温柔而有力,让人听着,似乎也能感觉到那坚实的力量,姜明枝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托住,从前那种没有着落的感觉竟然出奇消散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更多的是源自这具身体的感受。 从前,从前大舅母一定待她很好吧。 她不由想到姜玉书,大舅母不是那种偏颇的人,想必当初对姜玉书也是很不错的,可姜玉书却对王家没有一点亲近,这让她心中的猜测渐渐有了更具体的轮廓,她想要和舅母单独说说话,说不定能有转机。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姜荣清吩咐高健:“你去告诉厨房,备一桌好酒菜。” 第88章 你和王爷什么关系? 张氏就把王嫱叫到跟前来,拉了姜明枝的手和女儿放在一起,温声道:“你们俩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儿的,当初若不是你姑父来信,我是打算把妧妧也留在东郡,和你一起做个伴儿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别多年,再见已经是十年后了。” 说起这个,张氏的眼眶就忍不住再次湿润起来,看得王嫱心中一紧,忙岔开话题道:“娘,我和表姐哪怕是时隔多年,也没有生疏啊,您别难过,咱们现在来了京都,日后常来常往,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一番话说的体面周到,姜明枝也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笑着点头:“是,咱们以后都在一处了,舅母不必担心。” 若是真正的姜明枝还在,听见这样的话,该有多高兴啊。 姜明枝心中一阵酸楚,想到自己终究没有办法放下一切过安宁日子,怕是只能辜负舅母的好意,暗自叹了一口气。 说起明日要去雍王府跟着楚慕池学武艺,舅母十分惊讶:“是王爷亲自提的?” 看着舅母的神色,姜明枝点点头:“舅母,可是有何不妥?” 张氏的神色有些肃然,王家和楚慕池关系匪浅,这些年楚慕池却和王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就是担心有个什么事情牵连到王家,这样的楚慕池,怎么会主动和王家外孙女亲近。 这让张氏很不安,姜明枝也看了出来,正想要说什么,张氏已经再次抬头,目光灼灼问道:“你和王爷什么关系?” 姜明枝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却也不能不回答,她想了想,斟酌道:“舅母,我是在病好了之后,才和雍王见过几次,平日里也鲜少来往,若不是今日惊马,他提出要我去王府,我也是没想这么多的。” 听说两人没什么来往,张氏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叮嘱姜明枝道:“这几天你就先去,行事什么的你要有分寸,等我回去和你舅舅商量一下,咱们再行定夺。” 姜明枝心下温暖,乖巧地应是,然后和舅母说起来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来。 来之前,张氏已经把锦衣侯府近来的事情都打听的七七八八了,听姜明枝的话和自己打听的消息都对上了,就开始帮着出主意。 “何大人那边在查,咱们也不能空等着,凡事最好多个准备,这样才能有备无患,我们自己也不是没有人,这次进京,我们带了不少家里世仆来,他们都是有底子的人,办事儿妥帖,我先拨些人给你,还有这个。” 张氏说着,招了招手,随她一起来的婆子就送上一个锦盒,张氏笑着递给姜明枝:“这些年你病着,你外祖母从不曾忘记你们姐妹,每年老祖宗都会给姑娘们添置一份压箱银子,这个呢,是这十年来给你存的,玉书的那份是每年给的。” 看着一匣子银票的姜明枝这才缓缓回神,她没想到外祖母竟然给她存着这么多银子,如果都是一样的百两银子面额,那这一匣子至少有两万两银子吧? 她有一种被从天而降的馅饼儿砸晕了的感觉,欢喜又不可思议。 “这还不止,我估摸着你外祖母还给你留了些东西,这次进京,她老人家让我给你带话了,你要是想她了,就回东郡去看看她老人家去,想来是要亲自交给你的。” 第89章 舅母会为你做主 只能说时事造人,从前的周岁欢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是成为了姜明枝之后,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身外之物的好处。 舅母见姜明枝欢喜得并不掩饰,觉得她并不把自己当外人,对这个外甥女也多了几分喜欢。 “好啦,这些东西,后面我再仔细说给你听,玉书在哪里,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姜明枝点头,起身带着舅母去了莫春院。 原以为冯氏当家,姜明枝即便不被欺负,也过得紧巴巴的,却没想到莫春院布置得雅致漂亮,让她有些意外。 “你这孩子,是有眼光的。” 舅母是夸她的院子布置得漂亮吧?姜明枝别过脸去,无声地笑了笑,说起来这个还要多亏了她这个继母冯氏,她不过是耍无赖捡漏了。 听说王家舅母来看自己,姜玉书从一片茫然中回过神来,“舅母?” 瓶儿应是,话音落下,丫鬟已经打了帘子,张氏侧身进了屋。 比起姜明枝,张氏对姜玉书的感觉就陌生很多了,甚至在看到的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这是小时候那个总是在她屋里,向她要糖吃的小丫头。 “舅母……” 看见张氏,姜玉书泪水猝然而至,瞬间模糊了眼眸。 “你这孩子,哭什么!”张氏笑着打趣着,却也是眼眶一湿,看着浑身是伤的姜玉书,原以为单薄的情感却跃然作祟。 王嫱见母亲落泪,心中不忍,也跟着落下泪来,见一屋子人都成了泪人,姜明枝忙笑着劝道:“好啦,可别再哭了,舅母您就是不心疼我们,也要心疼心疼床上这个吧!” 她本是想要调和一下悲伤的气氛,可张氏的眼泪却落得更勤了,想到娇滴滴的小姑娘从楼上摔下来,若是一个不慎,哪里还看得到现在的姜玉书啊,自己也是养姑娘的人,只是一想想,张氏心中就是百感交集。 时隔多年,舅母还能因为她和姜玉书的处境而难过,可见舅母对她和姜玉书的感情比她想象得更深。 想到楚慕池三番两次以王家的名义,让她好好生活不要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姜明枝心下动容,想来楚慕池也很清楚,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和妹妹也很是受王家器重。 “你放心,舅母回京了,这件事舅母一定会尽己所能,为你主持公道。” 张氏目光里透出几分坚定的目光,姜玉书却是目光一黯,不敢和舅母对视。 不过,有了王家的介入,这件事的走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然,这都是后话。 离开莫春院,张氏又亲自去给姜老夫人请安,她能尊重自己这个老太婆,姜老夫人很高兴,还以长辈的身份,分别赏赐了张氏和王嫱一些首饰。 姜老夫人出身不高,自然赏赐不了什么多珍贵的东西,不过却是友好的信号,张氏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能被人当小孩儿一样对待,对姜老夫人也很是尊重,姜老夫人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姜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就越发慈和了。 第90章 渊源 王嫱就微不可察地观察着姜明枝的言行举止,忍不住点了点头。 察觉到表姐一直在若有若无的朝着自己看,姜明枝也大大方方地任由她看,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反倒是让王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朝着自己这个表姐走近了两步,笑着搭话:“表姐,听说京郊有个大慈寺,四季香火不衰,景致很是不错,母亲前儿听人说起,还说有时间去礼佛,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王嫱就有些后悔了,表姐病了十年,病才好没多久,说不定对大慈寺的了解还不如她多,这样问,未免有为难的意思了。 谁知姜明枝却并不生气,反而柔善地笑着回道:“大慈寺我也去过,那边景致的确不错,不过比起大慈寺,我却觉得稍远一点的鸡鸣寺更好,若是舅母想要礼佛,可以去鸡鸣寺看看。” 或许是因为冯氏之前在大慈寺想要陷害她,又在大慈寺和白慧娘等人起过冲突,她对大慈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鸡鸣寺的香火不如大慈寺,可在她看来,却让人觉得舒服得多。 “表姐,你不怪我失言吗?” 王嫱才十五岁,虽然教养良好,可对于自己方才的冒失,还是有些心中不安,见表姐这般反应,就大着胆子问道。 姜明枝抿了嘴笑,“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姐妹,你又没有恶意,我为何要怪你?” 闻言,王嫱不由莞尔,忍不住亲近地挽了姜明枝地胳膊,扬起笑脸问她:“表姐,那我之后可以常来找你玩儿吗?” 她这样的亲昵,让姜明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可却不想让王嫱难堪,就笑着点头,欣然应允:“好啊,反正现在咱们两家都住的近,你若是无聊就来找我玩儿,只不过现在家里正乱着,只怕是舅母也不会放心的。” 话题就又扯到了锦衣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面,舅母和姜老夫人很是投缘,说着说着,一拍而合,决定请何大人的夫人来家里吃饭。 要说何大人品阶,何夫人还没有资格和京都名流圈子的贵夫人们来往,只是现在有求于人,和何大人打好关系就很重要了,女眷之间走动更方便,舅母觉得这样更方便随时获取第一手消息。 其实姜明枝觉得没有必要,以何子安的能耐,这件事最多再过半月,应当就能水落石出了,只是舅母一片好心,她也不想拂了舅母的好意,就任由她们折腾去了。 然后就说起姜明枝明日要去雍王府的事情,姜老夫人十分的意外,听说还是楚慕池亲自和姜荣清提的,就更是讶然了,“那雍王和咱们家好像并没有什么故交吧?” 张氏捂着嘴笑了起来,就轻描淡写地将雍王和王家有些渊源的事情说给了姜老夫人听,其实这件事现在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稍有底蕴的世家,花点心思打听并不难,舅母避开了一些重要信息,简明概要地解释给了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她也是做过侯夫人的人,知道高门大户都难免有些不可告人的阴私之事,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顺水推舟地问起姜明枝:“既然雍王开口了,你就好好跟着雍王学武艺虽说女孩子打打杀杀不好,可练些简单的腿脚,也不错,就当强身健体了。” 姜明枝点头,见天色不早了,不禁有些着急,想着得寻个机会,和舅母单独说两句关于姜玉书的事情。 第91章 发财了! 只可惜,临到舅母上了马车,她也没有找到机会和舅母单独说话,姜明枝只好按捺住,和舅母辞行,谁知马车开动前一刻,舅母却又撩了车帘子对她道:“家里乱七八糟的,我也不好叫你去家里小住,不过明日你来家里吃顿饭吧,你舅舅这几日政务繁忙,抽不出空,你去家里倒方便许多。” 这话正中下怀,姜明枝点头应允,“我未时完就能休课,到时候直接从雍王府过来。” 舅母笑着点头,这才放下了帘子。 回到莫春院,姜明枝什么也没说,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让青棠抱了舅母给她的匣子出来。 青棠知道那匣子里都是银票,锦衣侯府近来一直不太平,因而就一直贴身守着,不离开半步。 姜明枝盘腿坐在炕上,将一匣子银票都倒出来,和青棠一起清点起来。 饶是青棠也见过些世面,可看到这么多的银票,还是有些惊愕,“小姐,这得多少银子啊?” 她没读过书,却能凭借多年经验管着姜明枝屋里的进项,只是银票太多,有些超出她的经验范畴了。 姜明枝做瑾王妃的时候,比这更多的银子都过过手,因而算起来轻车熟路,不过一刻钟,就将银票清点出来了。 “一共两万两千两银票。” 说完这话,只有主仆俩的屋子里沉默良久,她没有想到,这些年来,外祖母还是惦记着她的,也感慨舅舅们的大度,竟然舍得让外祖母将这么多银票给自己,可见舅舅们待她,并非她以为的那样浅薄,更惊叹于大舅母所说,家中每个姊妹都有一份,那王家的家底到底是有多厚啊? “小姐,您如今算是熬出头了……” 青棠哽咽着,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真心的为自家小姐高兴。 从前捉襟见肘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姜明枝也高兴,她摩挲着手里厚厚的银票,抽出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交到青棠手里。 “大小姐!”青棠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飞快抽回手,“奴婢不能要!” 姜明枝却是不容拒绝。 “这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这些年委屈你了,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了,咱们心在也算是发财了不是?” 青棠啼笑皆非,捏着银票,心情复杂。 若不是青棠一心一意对她,早就可以求了恩典出府去了,可她没有,耽误了自己最好的年华留下来照顾自己,这份恩情哪里是一百两银子就能抵消掉的,姜明枝明白,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既然有了足够的财力,也没有道理让青棠她们继续过苦日子了。 青棠泪盈于睫,垂头哽咽说不出话来,知道这是大小姐的一片心意,踌躇半晌,到底是没有再推脱。 外面就响起婆子的声音,“大小姐可在屋里?” 姜明枝听出这是姜老夫人身边的安嬷嬷的声音,就亲自打了帘子出门去,“在的。” 安如姑姑见大小姐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忙上前两步行礼,“大小姐,老奴是奉老夫人的意思过来的,老夫人有些东西要交给大小姐。” 说着将一个荷包递给了姜明枝,“老夫人是担心大小姐的月例银子不够花,明日又要去雍王府上课,担心小姐这边缺了什么,还请大小姐收好。” 说完就向姜明枝行礼退下了,姜明枝看着这靛青色的荷包,有些困惑地打开,没想到竟然是银票。 银票最小的面值是五十两,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孤孤单单的一张,看起来显得有些单薄,可姜明枝的心口却是一窒。 姜老夫人底子薄,没有什么家底儿,姜明枝之前想也没想过,她会给自己准备银子。 “大小姐,老夫人这次是有心了。” 青棠也很是意外,主仆俩对视一眼,姜明枝让她将荷包收起来了。 想到自己明日要去舅母那里用晚膳,姜明枝就吩咐青棠亲自去给姜老夫人说了一声。 一夜无梦,转眼到了第二日,姜明枝天不亮就被青棠给拎出了被子,“哎哟我的小姐啊,今日可不能迟了。” “这可不是去寻常先生那里上课,而是去雍王府,若是迟了,王爷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她显得有些担心,姜明枝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实在是太早了,她真后悔自己昨儿没有再争取一下,任由青棠拉扯起来,生无可恋道:“那你让他把我脑袋斩了吧。” 反正也不想活了。 这自然是气话,青棠笑得不行,却还要吩咐着小丫鬟们,打水的打水,上早膳的上早膳,姜明枝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青棠收拾好,送上了马车。 莫名的,她就有一种自己被打包出嫁的错觉…… 一身琉璃紫蟠龙朝服的楚慕池此时黑着一张脸,看着上下眼皮直打架的小徒弟,“今天第一天,你先练习定力,上午扎马步扎够一个时辰,然后站立描红,手肘虚空不能落地,上午给你半个时辰用午膳,下午围着王府跑三圈,等我回来检查成果。” 看着那薄唇一启一合,姜明枝眼睛一翻,毫不犹豫晕了过去…… 楚慕池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一手捞人,一手掐人中,活活把人给掐醒了,姜明枝气得咬牙,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同意来王府学什么武艺,她又要不用去走镖,混迹江湖,这分明就是自!讨!苦!吃!! 然而始作俑者却并未被怨气影响半分,掸掸衣袖,丢下一句好好练,自去上朝了。 我忍。姜明枝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大口清晨的凉气,清醒了几分,开始扎起了马步。 她来王府就只带了一个随身服侍的小丫鬟青纱,青纱平日里少有在姜明枝面前冒头的,今日被大小姐点了带到雍王府,看见传说中的雍王殿下,半边身子都是吓麻了。 见自家小姐开始练武了,就乖觉地退到一旁去了,姜明枝虽然心中不愿,可她一向是做一件事爱一件事的,因而练起来也很认真,没一会儿就渐入佳境,累是累,可练下来,却觉得身体里蓄了一股力,身体的疲惫换来了精神的充沛。 只是等到楚慕池回来的时候,姜明枝已经溜之大吉。 第92章 进王府的第一天 马车径直进了王家的西侧门,停在了垂花门前,舅母身边的杜若已经早等在那里了,一看见姜明枝的马车到了,立刻让小丫鬟去禀了张氏。 王家的宅子一直空置子京都城,却一直都有人打理,因而粉墙如故,干净整洁,看不出有一点颓败之感。 舅母屋里已经备好一桌好酒好菜了,姜明枝被王家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院子,大家的热络和关心,让她有种宾至如归之感。 走到半路,遇到了正往这边来的王嫱,王嫱见着她就捂着嘴笑了起来,“我方才上午在花园里捶丸,听说你来了,忙要出来迎你,不过就是洗个手,母亲就嫌我来迟了,我这里可有满腹委屈要和你说呢!” 王嫱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神色,让姜明枝不但不觉得冒犯,反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收近了几分,姜明枝闻言,就很自然地挽了王嫱的胳膊,长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在雍王府被折磨了一天,你先让我吃饱了饭,再慢慢和我倒苦水吧。” 看姜明枝这副样子,王嫱忍不住笑着拍了她两下,“你这个样子,等会儿母亲肯定要训你的。” “舅母要是训斥我,我就把你推出来做挡箭牌,说你主欺客。” 惹得王嫱又是一阵笑,佯怒去挠她。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就到了王家主院。 还没进门,一个丫鬟抱着个黄铜脸盆出来,欠身对两人行礼,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还未走进门,就听见屋里人的说话声,“这些东西你别急,等妧妧嫁人了,咱们当给她攒的嫁妆,一起交给她更妥当。” 是舅母的声音,听见提到了自己,好像是又要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想到自己刚得了外祖母给自己的两万两银票,姜明枝面上窘然,侧头看了王嫱一眼,见王嫱神色如常,觉得自己或许太多心了些。 “也行,反正都是给她的,玉书恐怕要晚两年,到时候再给玉书也补上一份吧。” 姜明枝听着,猜测应当是大舅的声音,想到姜玉书,她心中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波动,她现在只想快点证实自己的猜想,若是真的,还要查明真正的姜玉书的下落。 她不由的觉得,自己能重生,说不定就是要以这些麻烦事为代价,才换取的。 “你们俩在门口磨蹭什么呢,快过来净手,准备吃饭。” 姜明枝一个愣神,舅母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净了手,舅母就问她:“可还记得你大舅?” 姜明枝微微颔首,上前两步,对大舅行了一个大礼。 舅舅和舅母都有些意外,姜明枝却十分虔诚,一礼毕,大舅母虚扶着她起身,嗔道:“都是一家人,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然后亲自给姜明枝拍了拍衣裳上几不可见的尘土,舅舅王含章也附和道:“听你舅母的,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快落座,都饿了吧?” 一家人这才落了座。 舅母张氏就只有两个孩子,大表哥王平贤已经年过三十,在读书上并未有什么造诣,因而早早在东郡安置了下来,娶妻生子,帮着管王家庶务,此次并未跟着进京。 “这姜辣萝卜是我娘亲自做的,说是你小时候喜欢就着这个吃饭。” 一家人吃饭,没让下人布菜,王嫱亲自给姜明枝夹了一筷子酱菜,说着她小时候的事情,姜明枝抬眸看了一眼舅母,舅母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神色自若,笑着夹了一块胭脂鹅脯放在她碗里,“多吃点,女孩子瘦巴巴的不好看。” 第93章 逛夜市 吃着喜欢的菜,感受亲人久违的关心,姜明枝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大舅的话并不多,用过晚膳之后,问了一句要不要今天就在家里住下,姜明枝想着自己有话要和舅母说,就答应在家里过夜后,大舅就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嫱一听说今晚上姜明枝和自己一起睡,就高兴的抱着姜明枝的胳膊,说等会儿天黑了去外面逛逛夜市。 汴京没有延续前朝的宵禁,而是允许商贩夜里也开市,因而汴京城的夜市十分的热闹,用过晚膳的人家常会拖家带口出门散步逛夜市消食。 姜明枝见自己这个表妹天性烂漫,抬眼朝着舅母看过去,担心舅母会因此不高兴,谁知道舅母并没有因此呵斥女儿,而是笑着点头,“既然想去逛夜市,等会儿我们多带几个下人,咱们去临江楼吃河鲜冰碗。” 她是想着自己这个外甥女从前应当是没有这个机会去逛夜市,可单独让两个姑娘出门,她又不放心,这才答应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 姜明枝笑着点头,乐得接受舅母的安排。 看着王嫱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姜明枝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有人能庇护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汴京城的夜市十分的热闹,华灯初上,大街上已经有了不少出门散步的人,大人不疾不徐走着说着笑着,小孩儿们嬉笑跑跳,还有晚归的人家才燃起灶火,袅袅炊烟徐徐升起……人间烟火味十足。 王家进京也有些日子了,可出来逛夜市的机会还是不多的,大家心情都很是不错,王嫱更是拉着姜明枝,不时指了路旁好玩儿的东西给她看。 舅母一指点在女儿的额头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都多大了,不过比妧妧小三岁,怎么就不能向你表姐多学学,行事一点也不沉稳,若是有媒婆上门提亲,我还真是不放心!” 说到这里,张氏语气一滞,想到姜明枝马上都要十九了,可亲事却还没有一个着落,就牵了她的手到身边,问起了冯家和锦衣侯府当年的亲事。 姜明枝也没有隐瞒什么,把冯家之前做的事情都告诉了舅母,舅母一听,登时脸都绿了,“他们冯家当自己是多了不起的门户不成,别说这件婚事我们王家一开始就不中意,就算是他们巴巴儿的想要求娶,我们都要细细把关了才行,他们竟然敢这么作践你!” 语气十分的不满,心中想着,若是有机会和冯夫人碰面,定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了,姑娘家的婚事本就应该父母做主,如今你这情况特殊,也指望不上你父亲和继母了,这件事舅母会为你做主的,绝对不会委屈了你去。” 姜明枝自然是相信舅母的,闻言垂首,做羞赧状,不再对此多说什么。 王嫱看见路边有推车上摆满了各种珠翠小玩意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拿了一枚小小的珍珠蜻蜓簪问姜明枝:“表姐,你看这个好看吗?” 说着还把簪子放在鬓边,笑靥如花。 姜明枝点头:“表妹正是人比花娇的年纪,珍珠圆润雍容,却也不会喧宾夺主。” 王嫱立刻拉着母亲的袖子,央着张氏:“娘,买下来嘛!” 她可不想用自己的月例银子,那些银子她还打算攒着,有时间邀了表姐一起去逛首饰楼,给她挑一样生辰礼物呢! 第94章 真正的二小姐在哪里? 舅母无奈的看着女儿笑,点了点头,自有婆子上前付了银子。 看着舅母和表妹之间的温馨,莫名的,姜明枝鼻尖有些泛酸,胸口被一种酸酸胀胀的情绪充斥着。 夜市很美,姜明枝却无心观赏市井烟火,心中全是周家曾经的温馨场面,也不知道陆韫那边现在有没有消息了,多希望父亲和母亲都还存活于世。 虽然她也知道不太可能了,可只要坏消息还没有传来,她就还想保留最后一丝侥幸。 等到了临江楼,姜明枝听着周遭熙熙攘攘的人声,觉得现在是个说话的好机会,给舅母暗示了一下,舅母立刻就将屋子里的人都遣退了出去。 王嫱见状,也起身准备跟着出去,姜明枝想了想,开口叫住了她:“表妹,我信你,这件事,你不必回避。” 此话一出,王嫱不由一愣,旋即抬眸看向母亲,张氏也没想到姜明枝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什么品性她当然清楚,方才没有阻止,也不过是担心姜明枝会介意,现在听她这么说,心中却生出一股暖流,让她不由有些动容。 “到底你们打小一起的,情分不比旁人,你如今也不小了,娘相信你能明白是非曲直,旁的也不叮嘱你了。” 姜明枝未曾料到,舅母会这样郑重,显然是已经知道她说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姜明枝这才收回思绪,开门见山,对舅母直言道:“舅母,我要说的事情,是关于玉书的。” 舅母微微颔首,姜明枝就继续道:“我怀疑,玉书不是我母亲所。” “怎么可能?” 舅母脱口而出,“玉书打小就是这样的,怎么会不是你母亲所出。” 只是又觉得,姜明枝这孩子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想着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若真是这样,那王氏所出的那个孩子又在哪里呢,是根本没生出来,还是一生出来就被人掉包换掉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 张氏不敢相信,低低嘀咕了两声,然后正色问起了姜明枝具体的情况。 等到听完姜明枝的话,她气得一掌拍在桌上,“这个冯氏真是不知死活,若是她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定叫她悔不当初!” 一向持有大家主母雍容气度的舅母第一次在姜明枝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姜明枝和王嫱都是一愣。 “舅母,这件事,咱们现在还是不要声张出去,我还有些事情要查证,等事情都明了了,再说也不迟。” 她的从容镇定,让舅母对她不由多了几分信任和欣赏,“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冯氏还不知去向,这件事错综复杂的,现在宣扬出去,反倒不好。” 王嫱就不由皱眉,“难怪我听人说,二表姐和你一直不亲厚,反而和继母所出的女儿更亲近。” 说到这里,不免有些气愤,“若她真是个冒牌货,那真正的二表姐在哪里呢?这个冯氏,真是罪该万死!” 姜明枝也不知道,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了舅母,她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回府准备安置就寝,青棠竟然告诉她,富德当铺的东家想见她。 第95章 冯氏竟然没死 已经很晚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想着明日还要去雍王府,姜明枝就让青棠告诉富德当铺的人,明早在东来顺茶楼见面。 担心事情会被人发现,又不免叮嘱了青棠几句,让她小心行事。 好在青棠行事一向稳妥,并未让人察觉,就把话给带到了。 第二天一早,姜明枝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去了东来顺茶楼。 富德当铺的人早就到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姜明枝微微颔首,抬脚进了雅间。 说是富德当铺的东家,其实就是富德当铺明面上的掌柜宋山。 宋山已经年过四旬,却精神矍铄,看见姜明枝,他上前一步长揖到底。 “宋掌柜不必客气。” 她虚扶了宋掌柜一把,宋掌柜有些意外,笑着道了一句多谢大小姐,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请姜明枝到上座。 “宋掌柜,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咱们就不要有什么铺垫,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开门见山吧。” 宋山倒是没想到,大小姐的性格这样直爽,也乐得抛开多余的环节,直言道:“大小姐,您那天让青棠姑姑来和我们报信,说太夫人给您的玉佩丢了,又巧遇惊马,我们都觉得有些离奇,刚好前几天有个自称是太夫人外孙女的人,拿了个玉佩来,请我们办了些事情。” 他把当日的事情都告诉了姜明枝,毫无意外,也毫无悬念,拿着她的玉佩去富德当铺的人,就是姜玉书。 只是她怎么会知道,要去富德当铺? 不过很快,她的困惑就打消了,姜玉书毕竟是王家的外孙女,且这十多年来她又不像自己一样,怕是知道的消息比她多了不知多少,若是知道富德当铺,也并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情。 她之前就猜测是姜玉书拿了她的东西,现在被证实,姜明枝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心头一哽。 “所以此番我特地过来,就是和大小姐确认一下,这玉佩可是您给的?” 姜明枝摇头,“我的玉佩丢了,并未让人来过富德当铺。” 如此一来,也好叫富德当铺的人都当心些,可别看到玉佩就帮着杀人放火的。 杀人放火……姜明枝抬头看向宋山,“冯氏现在怎么样了,你们该不会真的闹出人命了吧?” 倒不是姜明枝慈悲心肠,而是觉得,冯氏该死,却不应该是现在,她还有些事情,要利用冯氏去做。 宋山摇头:“派任务给我们的人说,人不要弄死,让她留着一口气在。” 人没死就好,姜明枝点头,只是又觉得奇怪,姜玉书那么恨冯氏,按理说她巴不得冯氏死了才好,怎么会让人留冯氏一条小命? “冯氏那边,你们回去找个机会把人放了吧。” 宋山应是,却又有些迟疑道:“只是放回去,怕也是废人一个了。” 听见废人两个字,姜明枝心中一惊,面上却还是毫无波澜。 见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就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这件事你们留意着,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雍王府,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带信给青棠,我们还在这里会面。” 宋山点头,起身要送她出门,姜明枝却摆手:“人多眼杂,不必相送了。” 第96章 王爷竟然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从东来顺出来,姜明枝心里就一直揣着心事儿,等到了雍王府,就看见了楚慕池一张阎王似的黑脸,不由被吓了一跳。 “王……皇叔可是没有休息好?” 行过礼,她客套地问了一句,不出意料的,楚慕池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今日我还是和昨日一样练习吗?” 她想找个由头退出去,这屋子里有种十丈开外都喘不过气的压力,让她后背都绷紧了,见楚慕池没有发话,就主动问起今日的课业来。 看着她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楚慕池的脸更沉了。 “我看昨天的训练还是太简单了些,你体格过人,不能与旁人相提并论,今日就按照昨日的训练,增加一倍吧。” 姜明枝石化在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见楚慕池那张脸,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她,她要是还想安然无恙,最好还是不要再激怒这男人了。 她闷着头行礼告退,只是心里却十分不解,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楚慕池,他要这样整自己! 姜明枝到底不是神仙,昨儿本就累的够呛,今日还要翻倍训练,身体到底是娇滴滴养在深闺里的,哪里吃得消这样强度的训练,终于在围着王府跑的时候,体力不支晕倒了。 王府的府医很快就赶到了,姜明枝自己就会医术,也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因而当府医说,她需要休息两日,否则会导致劳损的时候,她会心一笑。 “你确定?” 楚慕池低沉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姜明枝心头一跳,顿觉不好,这人不是去上朝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在府里! 府医听见这声音,还没看清来人,已经习惯性地跪在地上了。 “殿下!”府医恭敬行礼,然后不敢抬头的回答道:“姜大小姐这身体从前就没有好好养着过,现在这样折腾,怕是容易伤到根本,祸及子嗣啊。” 对上楚慕池狐疑的目光,姜明枝眨了眨眼,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巴巴开口道:“没事儿的,我还能继续,只求王爷不要迁怒他人。” 说着,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就歪倒在了青棠怀里,青棠心疼得什么似的,一边扶着姜明枝,一边向楚慕池求情:“殿下,老奴知道您一番好意想要教授我们小姐武艺防身,只是小姐身子骨一向孱弱,又多年服药,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打磨,还求王爷也可怜可怜我们小姐吧!” 这话说的有些大胆,听得跪在地上的府医都跟着捏了一把汗,这婆子胆儿也忒大了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妙之感。 姜明枝原本只是想要应付楚慕池的,没想到他却是一副要把大把精力放在5她身上的意思,这样下去,她怕是什么也不用做了,就在雍王府和楚慕池斗智斗勇算了! 她现在故意做出一副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是因为楚慕池最讨厌女人拿乔,自己这个样子,他定然会厌恶,谁会想要成天见到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啊,这样一来,她也能有点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楚慕池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看着姜明枝的样子,像是一只千年的狐狸,直叫姜明枝后背生寒,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就有有一支杀气腾腾的箭朝着自己而来。 “昨天我说过什么,你记不住了?” 姜明枝眼珠子一转,脑子里飞快回想楚慕池说什么,说了什么,哪里……忽然,她想起昨日好像楚慕池让她练完了等他回来是吧? 只是她当时觉得,楚慕池贵人事多,不一定有空理睬她,自己要是直接走了,应该也没有关系,加上要去舅母那里,就没有多想,难道楚慕池是因为这个动怒? 姜明枝不由瞪大眸子,就差在脸上写上“不可思议”四个大字了。 “咳咳……”楚慕池抵唇咳嗽了两声,破天荒的露出了窘然的神色,姜明枝揉了揉眼,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再眨眼,那楚慕池一张矜贵无双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哪里还有方才的半分窘然啊。 “行了,算本王看走眼了。” 楚慕池抬头看向府医,吩咐他去开药方子,然后也不和姜明枝多说一句话,就抬脚走了。 这样的楚慕池,让姜明枝有些摸不清,怎么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她不就是昨天没有等他吗? 姜明枝不由摇头,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楚慕池竟然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可经此一事,楚慕池到底没有再这样折腾过她了,也让姜明枝不由松了一口气。 锦衣侯府。 此时的锦衣侯府大门前,不少人围观,啧啧说着什么,引来越来越多的人止步观看。 “我呸,你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说自己是我们侯夫人!” 门口的婆子掐着腰,朝着地上衣衫褴褛的啐了一口,“你要是侯夫人,那我岂不是国公夫人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着就朝着女人踹了一脚,女人“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蓬头垢面像是久不打理的狮子狗,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贱人,等我回了府,定要乱棍打死你!” 冯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只是她这张脸,这些个眼拙的东西怕是也认不出来,她只好怒骂了一声,期待着能见到侯府的其他人,哪怕是姜明枝也好。 只是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姜明枝的马车正要从侧门直接进垂花门,就听见外面的动静,让青棠去打听,青棠回来脸色怪异:“有个自称是冯氏的女人,和府上的婆子起了冲突,这会儿惹了不少人看热闹。” 听青棠这话,她不由咦了一声,“你没看清楚吗?” 青棠就解释道:“不是的小姐,那女人脸上全是伤,根本看不出长相。” 姜明枝闻言,不禁蹙眉,“你去把人提进府,让人去通禀父亲一声。” 这到底是侯府大门前,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她倒也不是维护锦衣侯府,只是不想再闹出乱子,省的到时候她还要抽出精力来应对。 第97章 全京都的笑话 与此同时,姜老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安嬷嬷扶着她,到了花厅落座。 现在家里是老夫人管事,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把人提到暮安居来的。 等到冯氏被押到暮安居的时候,姜老夫人,姜荣清和姜明枝,甚至姜玉珍都已经到了。 “珍儿!” 看见女儿,冯氏像是疯了似的,挣脱开婆子的手,就朝着姜玉珍跑过去,只是没跑两步,就踉跄着跌倒在地,抓住了姜玉珍的脚踝,“珍儿,是娘啊,你看看娘……” “啊——!” 姜玉珍捂着脸,被面前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吓得尖叫起来,像见了鬼似的,一边踢冯氏,一边往后退。 “珍儿,是娘啊!” 冯氏心如刀绞,没想到关键时候,自己一想最疼爱的女儿,竟然是这个反应。 “还把快把人拖住!” 姜荣清见状,吩咐婆子上前,再次制住了冯氏。 这个时候,才有人打了水上前来,给冯氏打理头发和衣裳,等到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也梳好出来,厅堂里的人齐齐一愣。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姜荣清不敢相信,和自己同睡一张榻十余年的妻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姜玉书,那个贱人害我!” 冯氏被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刺痛,心口像是一万根针在扎似的,想到自己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姜玉书害得,就恨不得现在拿把刀,把姜玉书给大卸八块了。 “玉书?” 姜荣清浓眉紧皱,“她现在都不能下床,你说她害你?” “行了!”姜老夫人见两个人说不到正题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现在请何大人上门来,这所谓术业有专攻,审问的事情,就交给何大人来办吧。”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喝茶的姜明枝微微颔首,姜还是老的辣,家里的案子本身就是何子安在接手,现在让何子安来直接审问,再合适不过了。 冯氏这个时候,才如大梦初醒似的,注意到主位上坐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嫡婆婆。 莫名的,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当初没少暗地里挤兑她,现在她回来了,能给自己好果子吃吗? “你们竟然让顺天府伊来审问我?我可是侯夫人!” 冯氏神色狰狞,看向姜老夫人的目光,充满了仇视和戒备。 姜荣清其实也不想立刻去通知何子安,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还不清楚,这冯氏离开这么久,若是失了清白,自己这头上顶着绿油油一片草地,传出去,岂不羞臊死? “母亲,我觉得这件事,咱们不如先关起门来,自己理一理,否则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去,锦衣侯府可就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姜老夫人摇了摇头,“侯爷你糊涂啊,现在还在考虑面子的事情,且不说冯氏已经下落不明这么久了,即便是她出门一夜不归,也会被京都城的人传得乱七八糟,现在你即便是拖着,等冯氏回府的消息传出去,咱们锦衣侯府还是会成为全京都的谈资。” 第97章 这是她应受的代价 “三妹,你不去看看吗?” 看见姜玉珍还没回过神来,傻站在原地,姜明枝抿唇浅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 “你很得意吧?” 姜玉珍斜眼瞪着姜明枝,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嫡长姐,现在越来越让人生惧了,她总觉得,姜明枝不是一个人,而是被妖怪附了身的怪物。 母亲当初不也是这样觉得的吗,还特地请了大慈寺的大师来家里,可却是什么用也没有。 想到那女人若真的母亲,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啊,要是让京都城这些本来就看不起自己的贵女们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母亲,那她还怎么在京都立足啊! 姜明枝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抬脚走了。 姜玉珍可以事事不管,她却不能不管,她必须第一时间掌握身边的各种消息,这样才能及时做出应对之策,现在姜玉书应该也知道冯氏回来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姜明枝并不好奇这个,她能猜到大概,现在她要去见何子安。 何子安这边,已经把冯氏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冯氏一口咬定,她是被人掳走的,那些人显然是被指使的,并没有对她做出不轨之事,只是划伤了她的脸。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去看姜荣清的脸色,姜荣清的神色并不见半点轻松,眉头微蹙,显然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是丢人,不论她怎么说,那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过。 冯氏心中发冷,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重新在侯府立足,想到女儿今日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是指望不上了,可她还有一个儿子啊! 姜世安即便读书不怎么成才,可他到底是现在整个锦衣侯府唯一的男丁,姜荣清就是再厌恶自己,也别想把她抛开。 想到这里,她心中大定。 何子安站起身来,对姜荣清说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姜明枝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来这么做什么?” 姜荣清不悦,眼神里透着不耐烦。 姜明枝上前行礼,她此时出现在这里确实于理不合,可她若是等会儿找何子安,让人看见了反而会生出事端来,不如在家里,长辈都在的时候,大大方方的提出要和何子安说话的要求。 听说姜明枝要和自己单独说几句话,何子安有些意外,不由想到那日姜明枝惊马险些坠崖的事儿,还有那位惹不起的雍王…… “你添什么乱,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 姜荣清这会儿没有一点儿好心情,直接拒绝了姜明枝的要求。 姜明枝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而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嫡祖母姜老夫人。 姜老夫人收到姜明枝的眼神,微微颔首,开口道:“侯爷啊,明枝是家里的嫡长女,对很多事情都有不同的见解,想必现在也是因为有什么想法,才提出要见何大人的,反正大家都在,不如就让他们在你书房说话吧。” 有一次被嫡母驳了意见,姜荣清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同意让嫡母回京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再看姜明枝,已经行礼跟着何大人去了一旁的书房,书房的窗扇大开,门口的人可以看见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却又听不见,倒也算是避嫌了。 姜荣清心里好受了些,却又有些纳闷儿,自己这个长女还真是有些心机城府,他这嫡母才进京多久啊,就这样站在她这一边了。 抬头就对上冯氏那双凄楚的眸子,姜荣清飞快别过脸去,可冯氏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厌恶的神色。 原本还有一点侥幸心理的冯氏彻底死了心,她一直不敢照镜子,可她怎么会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她不是不能理解姜荣清的想法,毕竟哪个正常的爷们儿会喜欢她现在这张脸,可到底是夫妻十余年,现在她一朝落难,姜荣清竟然一点也不顾惜多年夫妻之情,对她绝情至此。 “行了,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吧,别到处乱走动了,抓捕凶手的事情自有何大人,家里也有母亲坐镇,你什么都不必管。” 姜荣清挥了挥手,就想把冯氏先打发下去。 “父亲,我娘呢?” 这时候,门口一道有些青涩的声音响起,冯氏抬头一看,眼泪顿时决堤而下,她回来这么久了,只有儿子听说她回来了,这样着急地过来寻她。 莫春院里,西厢房里静悄悄的,仿佛落针可闻。 簪儿端着一盆水正要掀开帘子进屋,还没等她站稳,就看见雪芝一脸惊恐地跑了出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铜盆哐啷落地,水撒了一地,雪芝顾不得这么多,手足无措地比画着,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簪儿见她这会儿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了,三两步进了内室,就看见姜玉书眼睛上翻,面色狰狞,殷红的血从她嘴角淌了下来……“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在锦衣侯府上方回荡,前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姜明枝正在问何子安,惊马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了,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富德当铺的人做的,只是姜玉书做了这样的事,她不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已经让宋山去安排了,如果何子安的人查下去,最后事情会落在姜玉书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她应该承受的代价,姜明枝从不是闷声吃亏的人,她自认待姜玉书不薄,她却是这样回报自己的,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何子安沉默了片刻才点头,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何子安本身也是有些才干的,若是这一件事都迟迟查不出来,他这个顺天府尹也不用做了。 看他一脸沉重,姜明枝就知道,他应该是有些顾忌姜玉书的身份,所以还在考虑怎么把这件事的影响最小化。 锦衣侯府现在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可锦衣侯府却是王家的姻亲,若是事情闹大了,别说伸张正义了,王家一个出手,说不定就有无辜之人被推出来做替罪羊,他这个顺天府尹也会不保,姜明枝很理解何子安的想法。 第98章 生辰 这边姚枝枝刚给何子安做了思想沟通,那边就传话说,姜玉书自尽了。 其实是自尽未遂。 据说是趁着丫鬟不在跟前的时候咬了舌头,或许是咬得太疼了,咬到一半就放弃了,舌头还有一半没咬下来,人还能喘气儿,好好治呢,这以后还是能说话的。 这事儿出得太急了些,何子安和姜明枝不由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怀疑。 难道是姜玉书知道何子安来了府上,想要畏罪自杀? 现在谁也没法做结论,只能等姜玉书的病先养好再说,姜老夫人听说这事儿后,不由抚着胸口,心有余悸,连连说了几遍:“真是好险!” 姜明枝送何子安到了垂花门前,何子安回身拱手,彬彬有礼道:“大小姐留步。” 抬眸见姜明枝眉间隐约有愁绪,何子安想到现如今锦衣侯府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满府女眷的清名都会被毁,心中不禁有些同情姜明枝的处境。 “大小姐不必过于伤怀了,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个终了的时候不是?” 知道他这是善意的宽慰,姜明枝微微颔首,回之一笑。 没等姜玉书的病养好,就迎来了姜明枝的生辰。 这天楚慕池给她放了一天假,姜明枝也乐得清闲,她刚得了陆韫那边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母亲的行踪了,她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 家里前前后后事情不断,她是没有心情过生辰的,可舅母说要亲自帮她过生辰,她也不想拂了舅母的好意,也就高高兴兴答应了。 姜玉书现在除了舌头还没好全,身上的伤却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冯氏去看了她一次,因着她自尽的事情,那之后屋里就不敢少人,因此冯氏说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让姜明枝没想到的是,冯氏现在虽然没了管家的权利,却也没再像之前刚回来的时候一样发疯了,她来莫春院看姜玉书,也只是老生常谈的让她宽心,快些好起来。 姜明枝隐约能猜到冯氏的想法。 现在老夫人已经在为姜荣清物色伺候的人了,以冯氏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再以侯府女主人的名义出席任何京都圈子的社交活动,老夫人也上了年纪,怕是力不能及,因而她势必会被新进门的贵妾取代,她现在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帮手了。 比起亲生女儿姜玉珍,有着王家外孙女的姜玉书,显然是更有用的棋子。 到了姜明枝生辰这天,舅母提早一天就吩咐下去,要在王家摆两桌席面,请了和王家一向交好的几户人家上门做客,姜明枝知道,舅母这是特地给她做面子的,到了生辰这天,好好打扮了一番,去了王家。 往日里就是不打扮也清丽出尘的人,现在略施粉黛,更是引人注目,舅母一见她,眼睛就是一亮,拉了她到跟前来,上上下下打量,赞了几句好,“这小姑娘嘛,就是要这样打扮才好!” 王嫱也在一旁凑趣儿,“是啊,你平日里的衣裳也太素了些,咱们王家的姑娘,就应该漂亮得大大方方,才不要遮着藏着呢!” 第99章 前夫送的生辰礼 其实她今日也没有打扮得太隆重,只是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夏衫,配了白色的挑线裙子,乍眼一看就是明丽动人的温婉。 “舅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也没有什么心情过生辰,可舅母怎么舍得你的生辰随便过,女儿家在娘家的日子总是可数的,这今年在家过了生辰,明年说不定就在别家了。” 张氏说起这个,就有些伤怀。 她是有女儿的人,对姑娘嫁人的事情更敏感。 姜明枝听着,心中微暖,她知道以舅母的性子,定然不会不管她的,说不定还寻思着给她找个婆家呢,只是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啊,只是为了哄舅母高兴,她也就顺着舅母的话说。 “舅母,难道我以后不在家里了,就会和舅母疏远吗,我们啊,始终都是一家人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张氏,因而在面对张氏的时候,就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真切的亲昵。 人和人都是相互的,她愿意和舅母亲近,舅母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了,闻言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一脸宠溺地笑,“你这孩子!” 这边一片其乐融融,那边在前院招待客人的王含章却是神色不虞。 他听了管家的话后,就借机有事暂时走开了。 今日来府上道贺的人实属不少,这些人其实就是想找个借口和王家搭上关系,也不管是什么名头,只要能说上话就行,王含章早有预料,只是情况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回了书房,看着管家送过来的,还带着瑾王府戳儿的礼物,额头不由突突直跳。 那些身份不如王家的人,或者势力相当的送礼,他还能理解,可瑾王府可是皇族,哪里用得着和这些人一样,以送礼的方式巴结王家,更何况,这礼物还是瑾王妃的人亲自送来的,就更是意味深长了。 “那婆子还说了什么?” 管家低头回禀道:“大爷,那婆子说,瑾王妃和咱们表小姐很是投缘,之前曾在大相国寺相约打马球的,只是没想到瑾王妃有喜,也没有来得及和表小姐说一声,今日表小姐生辰,这是王妃的一点心意。” 王含章听了,眉头不由一紧,妧妧那孩子什么时候和瑾王府关系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想着这事儿还得和当事人说一声,问清楚才好,王含章也不含糊,直接让人带着瑾王府的礼物,去了张氏那里。 听说丈夫这个时候过来了,张氏有些意外,直觉是出了什么事,扶了扶鬓角,亲自迎了出来。 “妧妧那孩子呢?” 张氏答在屋里,王含章抬脚就往屋里去,张氏紧随其后,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见妻子露出这样的神色,王含章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了,这才缓和了神色,对张氏道:“没有,只是有点事情想要问问这孩子。” 说着指了身后管家捧着的托盘,“瑾王府的侧妃送了东西过来,还给妧妧这孩子带了话,我想着事情怕不简单,就想着问问。” 第100章 护短的舅母 舅母闻言,神色一肃,觉得事情可能有点麻烦。 姜明枝听闻此事,一时有些出神。 她倒是没有想到,白慧娘这么快就有了身孕,看样子,她对策哥儿的掌控不怎么如意,想要再生一个,加强自己在瑾王府的身份地位。 打开锦盒,里面竟然是一颗硕大的珍珠,王嫱凑过来,问道:“瑾王侧妃怎么会单单送了一颗珍珠过来?” “这不是珍珠。” 姜明枝面上掠过一抹讥笑,“这是鱼目。” “鱼目?!” 王嫱皱眉,走近了些看,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鱼目,“这侧妃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自然是不好的意思了,姜明枝冷笑,鱼目混珠,这是想要警告自己不要痴心妄想,把自己当做珍珠,攀龙附凤? 若是旁人这样警告她也就罢了,可白慧娘是个什么东西,过去几十年都在下九流混迹的女人,也敢以鱼目来讥讽自己。 张氏看了那鱼目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 她知道,舅母是担心她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才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舅母。” 姜明枝抬头看向舅母,眼神认:“舅母,既然这是瑾王侧妃送我的生辰礼物,怎好随便处置了,舅母把东西交给我吧。” 张氏叹息一声,点点头,“好了,今天是你的生辰,别在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上耽搁了,走,舅母带你去见见几位夫人,还有你舅舅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其实以姜明枝现在的年纪还待字闺中,在京都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看韩卿月就知道,张氏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这些年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就想让大家看看,王家有多重视她,也让外人知道,她背后可是王家,而不止是败落的锦衣侯府。 张氏牵着外甥女的手到了满是女眷的花厅,此时众人都在以宋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张氏为主,纷纷围着她说着话。 “宋国公夫人和王家大夫人乃是一脉同出,一个嫁了世家之首的王家,一个嫁了国公府做了勋贵夫人,你们家莫不是有什么秘诀,说出来也让大家沾沾福气!” 这话显然是在恭维宋国公夫人的,张氏进门就听见这句,她笑着上前,打着趣儿道:“这算什么啊,快些别提了,我们今日的正主儿来了,我领着她来给诸位夫人们见个礼,从前也就罢了,以后同在京都,怕是免不得要叨扰几位夫人了。” 这话说倒不像是姜明枝,更像是说她亲闺女王嫱。 姜明枝任由舅母牵着,落落大方的和各位夫人见礼。 宋国公夫人的目光就不由在姜明枝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姜明枝笑盈盈地对她行了福礼。 “从前也见过,到时没想到,时隔几年,出落得这般漂亮!” 宋国公府从前和锦衣侯府是有婚约的,若不是姜明枝生了一场病,和宋国公府世子有婚约的就是她了,而不是姜玉珍,可自从姜玉珍的名声受损后,宋国公府就盘算着如何退了这门亲事。 现在看见姜明枝,她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是吧,我也觉得,咱们家妧妧生得漂亮,就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这孤芳自赏就了,外面怕是都忘了有这么一号人了,把那些鱼目当做珍珠!”张氏与有荣焉,笑得和善,顺着宋国公夫人说道。 宋国公夫人面上就闪过一抹不自在,姜玉珍和姜明枝,确实是鱼目与珍珠,她知道,自己这个堂姐对宋国公府当初改弦易张的行为很是不满,只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啊。 “这鱼目始终是鱼目,珍珠呢也始终是珍珠,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王家姐姐不必担心。” 这话说的有些刺人,姜明枝抬眸看去,就看见自从大慈寺一别,再没有见过的昌远伯夫人秦氏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和韩卿月之间的过结,她并不意外秦氏这么说。 张氏却并不知道这件事,只觉得昌远伯府对姜明枝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可她素来护短,也容不得旁人诋毁自己在意的人,听见秦氏这么说话,就笑着上前道:“秦夫人这话说得在理,对了,听说你们家闺女年纪也不小了,是个国色天香的,今日怎么没有带来?” 秦氏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女儿年纪不小,闻言面色一变,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昨儿吹了风,病了。” 说完注意到周围的夫人们纷纷朝着自己看过来,知道自己这样说话有些生硬了,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缓和了脸色道:“下次有机会,一定领着她来见见王大夫人。” 她今日根本就不想来的,可丈夫却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和王家搭上话,若是处的不错,以后两家还能借此常往来,对昌远伯府只会百利而无一害,她这才答应了来的。 可她一看见这王大夫人如此抬举那姜明枝,心头一直窝着的火,就有些难以抑制的蹿了起来。 “这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一点见面礼,收着吧!” 昌远伯夫人正在做心理建设呢,宋国公夫人就已经拉过姜明枝的手,将一只水头极好,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镯套在了姜明枝手腕上。 有了宋国公夫人这一领头,其他的夫人们纷纷拿出“临时准备”的见面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姜明枝就像个圣诞树似的,两只手上沉甸甸的全是镯子,脖子上还挂上了几条璎珞。 虽然她是周岁欢的时候就知道,这人情冷暖,踩高捧低都是常态,可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些夫人大多都是之前见过的,可她们在冯氏面前,和在舅母面前,完全就是两幅面孔,冯氏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多是巴结讨好地姿态,可舅母即便是说话带刺,这些人也不敢流露出不敬来,可见啊,这身世地位有时候还就是好用。 等到她转身回屋的时候,王嫱就笑着打趣道:“从前在东郡,只听祖母和我娘常说,这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现在总算是窥斑见豹了。” 姜明枝就笑着把手上一个赤金镶多宝响铃镯取了下来,戴在了王嫱的手腕上:“这个镯子很衬你。” 第101章 醉酒 王蔷立刻就要取下镯子还给她,“我不要,这是人家给你的!” “你不要,我可要生气了!”姜明枝横了她一眼,“你既然都说了,我们是自幼的情分,还和我这样见外,莫非你说的都是假话?” 姜明枝本来就是生得清冷,可当她美目流转时,一颦一笑又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活泼生动,王蔷捏着那个镯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的雕琢纹理,有些脸红。 她知道,一定是自己方才盯着这个镯子看,被表姐看出来了,这样好看的镯子,即便她是自幼就在金窝窝里长大的,也免不得多看两眼,表姐又怎会不稀罕。 想到这里,王嫱心中顿时一暖,她把镯子收了下来,姜明枝见着,这才重新展颜一笑,“好啦,今日家里宾客很多,咱们也不要总在这里待着了,免得被人知道了,说咱们有失待客之道。” 王嫱嘻嘻一笑,点头称好,跟着姜明枝一起重新去了花厅。 因为只是小辈儿过生辰,男宾都没有留下来用膳,只在内院舅母的地方开了几桌几面,招待各府的夫人们。 姜明枝活了快二十年,从未有一天像今日这样受欢迎,除了秦氏的小插曲,生辰过得很圆满,她也很高兴,是由衷的开心。 自从知道周家满门的遭遇后,她就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想到或许没多久,就能见到母亲,就能有周家幸存家人们的下落,入喉的酒都变得不那么辣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不小心被呛了一口。 眼前一片模糊,一抹全是水,舅母吓了一跳,忙上前来帮她拍背,许是酒意上头,她扑进舅母怀里,眼泪潸然而落,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或许很失态,可在舅母温暖的怀抱里,委屈就止不住浮上心口,鼻尖酸的她眼泪直落,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把舅母也心疼得落下泪来。 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在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就哭成这样。 张氏见周围的夫人们都望了过来,一边用帕子擦了眼泪,一边含笑向夫人们赔礼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喝多了些,从前受了些委屈,又与我情同母女,这才一时情难自持了。” 诸位夫人们纷纷表示理解,只是难免有人对这句“受了委屈”细想,不由就想到了锦衣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莫非是她那个继母待她们不好? 否则怎么会一个委委屈屈,另一个卧病在床至今未好,连今日自己的胞姐生辰也没来? 夫人们发散思维的时候,张氏就叫了一边的王嫱:“你这孩子,看你表姐喝多了也不提醒一下,就知道跟着胡闹,回头我再说你!” 然后叫了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快,帮我一起把表小姐送去内室暖阁。” 虽然是喝醉了,可姜明枝却还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听见舅母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可笑,索性由着性子,抱着舅母的胳膊不撒手,惹得舅母一阵笑,笑容里是心疼和宠爱,是真正的姜明枝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第102章 媒人上门 这一晚上,姜明枝在舅母的暖阁里睡得很安稳,她的酒品还是很好的,虽然喝得有些醉了,可除了抱着舅母哭,就是抱着舅母撒娇,张氏是真的心疼这孩子,等到回到内室,她吩咐身边的杜若:“你叫了曲嬷嬷过来。” 曲嬷嬷是专管着张氏陪嫁的管事嬷嬷。 听说夫人这么晚了还找自己,曲嬷嬷立刻放下手中整理了一半的账册,整理衣衫,起身去了主院。 月浅灯深,淡淡的艾草香弥漫在空气里,屋前拂柳微垂,檐下的风灯悠悠哉转动,一室的安静。 张氏坐在临窗大炕上,不疾不徐地将一碗燕窝用完,曲嬷嬷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示下。 “你在我们的人里,找几个靠谱些的小丫鬟,我有用。” 曲嬷嬷点头,“那明儿我就去挑了,送到夫人这里来。” 自己的人办事能力,张氏自不必怀疑,只是想到这件事的特殊性,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机灵些的,是送去锦衣侯府给二表小姐的。” 曲嬷嬷闻言,知道这件事怕是非比寻常,对此事就更上心了几分,肃然应是,退了下去。 姜明枝一夜酣眠,醒来时听见屋外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扇打眼一看,见是瓶儿在屋外,就有些困惑,这都什么时候了,瓶儿竟然没有叫她起床。 她自己趿鞋下床,青雾青纱就走了进来,“小姐您醒了!” 好像她醒来很惊讶似的,姜明枝不由腹诽,她只是喝了一点酒,又不是吃了什么毒药。 “怎么不早些叫我,今日还要去雍王府呢!” 青雾和青纱两个就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低头抿唇直笑,看得姜明枝一看的困惑,“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小姐,你别听她们俩的!”瓶儿听见动静也走了进来,对姜明枝解释道:“是大夫人让我们不要叫您的,大夫人已经请人去雍王府,和雍王殿下说了,您今日身子不爽利,帮您告了一天假。” 姜明枝释然,正想问她方才在外面和谁说话,就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王嫱像只兔子似的,很快就到了她面前。 “我说大早上喜鹊叫,原来是有媒婆登门!” 王嫱捂着嘴,笑得一脸狡黠,姜明枝微愕,旋即扯着王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快说,出了什么事?” 难得见自己这个行事都自由章法的姐姐露出这样的神态,王嫱乐不可支,故意打趣道:“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有人眼馋我表姐,特地请了媒人上门求娶罢了!” 姜明枝脑子一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事儿了。 舅母一直担心她的婚事,昨日为她庆生怕是也存了让她人前露脸的心思,有了王家给她做面子,她的身份可就不同以往了,难免会有人动心。 “是谁家?” 王嫱一双杏眼滴溜溜地把她打量了一遍,见她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害羞的神色,顿时有些泄气。 “好吧,你就不是个凡人!”她叹息一声,摊了摊手:“是昌远伯府,请了翰林院周大人做媒,想把你说给昌远伯世子。” 说到这里,王嫱脸上的玩笑之意全都散尽,露出几分和平时不同的冷淡面孔,“这昌远伯府就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你不必担心,我娘肯定不会答应的,都是些势利小人,别的也就算了,我可是打听到了,那昌远伯世子先头有个夫人,还有个嫡长子,现在却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反倒是姜明枝这个当事人,没有太多的情绪,昌远伯夫人秦氏那样厌憎自己,昌远伯府却要为她的儿子求娶自己,显然是昌远伯夫妇夫妻不和,昌远伯想巴结王家,秦氏却因为她和韩卿月的不睦,对她心有不满。 舅母不会答应的,姜明枝毫不怀疑。 再者,虽说锦衣侯府对她的态度很暧昧,可说起来,她亲爹锦衣侯还没死呢,即便是昌远伯府真的要求娶,也应该去锦衣侯府,而不是直接忽视锦衣侯府来了王家,只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分明就是一桩目的不纯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知道了事情大概,姜明枝就放下心来,宽慰了王嫱几句,想到自己今日不必去雍王府,就忍不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见她这个样子,王嫱有些好笑,自己到底还是不如表姐稳重,难怪母亲总是让她多学着点表姐的懂事。 “这一天天的就热起来了,在家里待着真是无趣。”想到来了京都有些日子了,还没有机会去玩玩,王嫱支肘托腮,有些苦恼:“要是我大哥他们也能来京都就好了,全哥儿很是精通玩乐,要是他在,我们就可以让他带着咱们去玩了。” 全哥儿是大房的嫡长孙,现在也已经过了束发之年,跟着自己的父母在东郡生活,姜明枝却是一次也没见过的。 姜明枝就抿了嘴笑,“你想去哪里玩啊,咱们自己也可以去啊,我听说京都周围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听说?王嫱敏锐地抓住了姜明枝的用词,不免有些心疼自己这个表姐。 姑娘家最稚嫩的年华都被圈在了那一隅之地,明明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却还不如她这个刚来的。 “不如我们去泛舟吧,听说明湖的荷花都快开了,咱们去第一品酒楼整一桌席面,泛舟游湖,品尝美味,斗茶说乐,岂不美哉?” 姜明枝闻言却愣住,这玩乐的法子并不新鲜,可更多是男子们如此,少有女子这样肆意畅快的。 她不免就想到王家教育子弟之道,江南诗书文蕴鼎盛,以至于江南的女子也多富有才情,王家的家学渊源也非同一般,所以教养出来的小姐也少了几分京都贵族们的矫揉做作,多了几分世家大族特有的大方飒爽?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瞧着天光甚好,咱们不如等会儿就去?” 王嫱闻言,一双眼儿顿时笑弯了起来,她一向是不喜欢来日方长的人,也正有此意,因而对这个提议是一拍即合,姐妹俩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昌远伯府请的那位周大人已经走了,就一起去了张氏处。 第103章 什么鬼伯府 张氏面色不太好,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两人向她请安,她也只是摆了摆手,扶着额角强打起精神笑道:“你们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以为是两个孩子知道了昌远伯府求亲的事情,特地过来打听的,大家世族的女子不应如此,因此她看向姜明枝和王嫱的眼神就不免对了几分严厉。 姜明枝多活了几十年的人,自然看得出,舅母是误会了,想到舅母待她的用心良苦,想了想,还是道:“舅母,我是自幼没有生母庇护的,因而行事总怕一个不小心就行差踏错,因而也总比旁人多几分谨慎,舅母不要生妧妧的气。” 舅母微愣,旋即是一阵的心疼。 自己不过是表现出了一点不悦,这孩子就能察言观色,很快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哪里像自己这个女儿,王嫱虽然也懂事,可事事有她在前张罗,她可就没有妧妧这丫头懂事,可正是这样的懂事,才让她更加心疼,时势造人,很多道理,不吃苦头是难以明白的。 “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前的事情已经过了,你以后在舅母这里,就如同你表妹一样,不必处处谨小慎微,有时候犯些小错也无伤大雅。” 姜明枝用力点点头,和朝自己看过来的王嫱对视一笑。 两人和舅母说了来意,舅母一听,不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很是赞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说要多见识,你们虽说不是男子,可能多出去见识一些,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说完吩咐杜若:“你去开了我的箱子,单独取五十两银子给表小姐,你行事比你表妹妥当,这就当时舅母请你们去玩了。” 舅母的开明爽朗让姜明枝很快忘记了方才的一点紧张,她很喜欢张氏,欣然收下了银子。 见两个丫头说完话还不走,张氏就打发了王嫱,和姜明枝说起今日周大人来府上说的事情。 “舅母没有答应,只是又有点迟疑,我原本是想给你说一门家室简单清白的,或许不是公卿门第,可你嫁过去至少也能过得顺心如意,但昌远伯府仔细想来,也不算差。” 姜明枝微垂着眼睑,亲自帮舅母捏着肩膀,认真听着舅母说话。 舅母就给她分析道:“你看,这昌远伯府能来提亲,显然秦氏是做不得主的,你只要不犯错,过去不得罪你公公,自然能过自己的日子,那世子又是有嫡长子的,你若是嫁过去,也不必急着诞下子嗣,日子会松快很多,只是我想着秦氏到底是占着婆婆的名分,若是她心中不痛快,暗地里刁难你就够你喝一盅的了。” 说到这里,她拉了姜明枝的手,把她叫到自己面前来,然后很认真地问她:“若是你,你愿不愿意嫁过去?” 姜明枝只迟疑了一秒,脑袋立刻摇得拨浪鼓似的。 舅母就忽然笑了起来,竟然是一脸欣慰。 “你这样,舅母就放心了,舅母这么说,也是怕你回头想起,会觉得遗憾,实话与你说,舅母并不中意这个什么鬼伯府,我们妧妧要嫁,自然是要嫁个如意的,只要你心中清楚,舅母就一定不会让你在这件事上受委屈的!” 方才竟然是在考验她?姜明枝失笑,又有些无奈。 第104章 游湖 有了舅母的话,姜明枝下午和王嫱去明湖,兴致很好。 因正巧宋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齐淑雅过来给张氏请安,张氏觉得这齐淑雅大方明静,便提议让她跟着王嫱等人一起去玩玩。 虽然大家都不熟悉,可闺中总是难免寂寞,齐淑雅对自己这两位表姐都很是好奇,见两人和她相互见礼,都十分和气,就欣然应允,下午和王嫱姜明枝一起,去了明湖游湖。 王嫱是个好性子,姜明枝又是痴长年岁的人,因而很快就和齐淑雅打成一团,融洽和气。 东郡远在千里之遥,是和汴京城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王嫱说起自己在东郡的一些趣事儿,姜明枝和齐淑雅都听得津津有味,天朗气清,画舫如轻舟,分花拂柳,行清波之上,晓风拂面,是姜明枝从未感受过的快意。 因都是些姑娘,出门前舅母叮嘱过,只许她们喝些清露,度数不高又泛着果香的青梅露让人微醺,让一直矜持温婉的齐淑雅也大起胆子来,竟然真被王嫱怂恿,在画舫夹板上跳了一曲琼仙舞,姜明枝也借了船家的一把琴,轻轻弹起了一曲和舞。 王嫱举着白玉壶酒盏,学着那些文人墨客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唱起了诗,大家俱是兴致高昂,十分尽兴。 琴声悠扬,舞姿绝美,颂唱诗声清朗动听,今日游湖的人不少,路过的画舫纷纷慢下来,朝着这边张望。 三人都没有察觉,沉浸在难得的好风光里欢快嬉闹,却没料到,此时的她们,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好风光。 “敢问几位是谁家娇客啊?” 不知是谁先出头,朝着姜明枝她们的画舫靠近,站在甲板上问道。 有人牵头,本就满是好奇的游人们就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还几不可察的靠近了些。 三个人都有些微醺了,齐淑雅正用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着额角,双颊微酡,美好得像是春来初熟的樱桃,姜明枝一曲毕,微仰在船头的美人座上,王嫱正在拍着她的肩说着淑雅表妹舞姿如何,这话音来得突兀,让三个人俱是一怔。 男子所在的画舫越来越近,船家上前问道:“三位小姐,对面船上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兵部尚书家的五公子。” 船家名徐福,他知道这三位身份都是金枝玉叶,担心被人冒犯,追究起来自己也难逃其咎,这才特地过来问一声,只是对面船上远不止这几个人,他只说了船头上站着的几个人。 虽然明州国风开明,对女子也没有前朝那样刻薄,可三人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怎好和一群男子有什么牵连,齐淑雅红着脸摇头,目光求助般地看向年纪最长的姜明枝身上:“明枝表姐,我们还是让船家快靠岸吧。” 王嫱柳眉一蹙:“青天白日的,大家都能在这里玩,我们为何要落荒而逃?” 齐淑雅一张脸就更红了,支支吾吾的等着姜明枝拿主意。 “在下没有冒昧之意,还请几位姑娘不要惊慌,只是觉得姑娘们如高雅之莲,雅然清丽,这才生出结交之意,江南男女甚至能以文会友,这才唐突打扰的。” 见三人似乎被他吓到,周侍郎家的二公子再次出声,这次倒是赔了不少小心。 第105章 变故 他这样陪着小心地说话,惹得画舫里其他人都好奇起来,纷纷走了出来,就有人打趣道:“周家二公子说今年桃花开得不够好,非得闹着出来游湖,原来是这湖上有合心意的桃花啊!” 这话一出,惹得周围几人哄堂大笑,那周家二公子也是面上一红,担心对面几位小姐会难堪,就呵斥道:“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歆慕几位姑娘的才情,这才有心结交一二,你们这样,没得把人吓到!” 只是他这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女子有些羞愤的声音:“我们乃是王家的人,不知几位是何意,见着我们不但不回避,还凑过来搭话,瞧着你们也是世家大族的打扮,竟然是这幅教养!” 王嫱一张艳若桃李的粉腮气鼓鼓的,看起来像是藏了一嘴板栗的仓鼠,可爱极了。 姜明枝确实心中一紧,这丫头怎么气得昏了头,怎能自报家门,若是别人不知道她们是谁,这事儿即便是传出去,人家也没法把脏水泼到她们头上,可现在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诟病。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起身挡在了气鼓鼓的王嫱身前,深怕这丫头再一个生气,说出什么没轻没重的话来。 对面的几位显然没想到王嫱会这么说,俱是一愣,那周二公子更是一张脸红透,像是煮熟了的虾子,窘得说不出话来。 就有不服气的公子出言帮腔:“这位小姐口齿好生厉害,人家周二公子不过是想结交一二,怎么就被你贬得一无是处,王家,莫非你们就是东郡王家的人?” 最近京都风头最盛的,除了刚从东郡来京的王家,还有谁呢? 王嫱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敢辩解,气得想要上前继续和人理论,却被齐淑雅拉住,冲她使了个眼色提醒道:“你别出声,当心惹了祸,回去姨母罚你。” 听见母亲,王嫱的酒意这才迎风散了大半,有些愧疚心虚起来。 姜明枝不疾不徐,抿唇笑道:“不知几位公子是什么身份,我们应当是不熟的,家中规矩甚严,我妹妹一向不喜与外男相交,不知几位为何咄咄逼人?”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能让对面几人刚好听见,虽然看得出她也有些微醺,却还能有条不紊的说话,可见也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周二公子此时已经后悔不迭,忙拱手赔礼道:“是我的不好,打扰几位的雅兴了。” 说着就要吩咐船家把船开走,却没想到,一个人从画舫里走了出来,语气不善道:“这既然是出来游湖,那就应当心胸开阔些,若是因为别人客套两句就怒目示人,岂不显得小气?” 船家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其他,想要去把船开走,齐淑雅看见对面说话的男子,就凑到姜明枝耳边低声道:“这是文国公府世子。” 姜明枝点头,她见过这人,是在瑾王府纳侧妃的时候,当时姜玉书溺水,她们急着走,当时匆匆见过一面,只是并不清楚他的底细,瞧着他穿了一身宝蓝色平安纹的直裰,头上金冠束发,整个人金光宝气的,眼底满是沉迷酒色的乌青,看着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第104章 学得长舌妇一般 这话说的姜明枝等人好像是那等沽名钓誉之辈,既当又立,传出去只怕今日在场的三人都会成为笑柄。 姜明枝自然是不能让这文国公府世子如意,闻言就笑了起来,声音清清脆脆,如枝头的青鸟,入鬓长眉都透着一股子冷冽:“不知这位公子是谁,怎么仪表堂堂却学着妇人长舌,不过一面之缘,却随口评判他人品行?” 如果说之前都是不痛不痒的拉锯,现在这话就是明刀明枪的口舌之争了。 文国公世子裴景明被这话说得一愣,这位小姐是谁,瞧着生得如闲花照水,仪态高华,出口却如此犀利,一句话就让人哑口无言。 他若是不说话,就无疑是默认了她的话,若是他反驳,岂不让人真的觉得,他如市井妇人一样,长嘴长舌,让人耻笑? 裴景明被气的呆住,胸口一阵的起伏,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他人想要再帮腔也会因为姜明枝方才那句话而顾忌两分了,就在这僵持之际,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画舫,把姜明枝他们这艘画舫围得水泄不通,画舫一时退不出,被堵在了中间。 见过陆上马车堵车的,三人却还是第一次见水上堵船的。 王蔷和齐淑雅对视一眼,上前站在了姜明枝身边,她们这完全是莫名其妙遭了无妄之灾,虽然这件事不是他们惹事的,可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就一起面对,怎么也不能让姜明枝一人顶在前面。 齐淑雅见气氛剑拔弩张,两边都十分紧张,就清了清嗓子,极力想要压下那一点怯懦道:“长姐并非有意冒犯你们,只是这件事是你们出言不逊在前,若是你们要追究,我们奉陪!” 一向乖巧温柔的齐淑雅都敢这么说了,王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姜明枝则是被齐淑雅那一声长姐叫得有些动容。 自己和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们家是和舅母家的关系,不过是出于尊重,这才会以嫡枝的礼节,唤她一声长姐罢了。 姜明枝看了看王嫱,又看了看齐淑雅,展颜一笑道:“好啦,我是咱们三个里面年纪最长的,若是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你们俩先进去坐会儿,咱们等船能靠岸了就回去。” 说着就让瓶儿去找了船家,让他问问能不能让后面这些画舫先让出一条道来。 只是瓶儿还没走开呢,就有一道声音传来:“没成想今日竟然能碰到锦衣侯府的大小姐!” 这声音有些耳熟,姜明枝抬头望去,就看见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是周二公子他们旁边的一艘画舫,画这艘画舫比其他几艘都更加华丽,仔细一看,画舫两侧还挂着两个小旗子,那旗子上印着的赫然是瑾王府的徽。 姜明枝眸子微眯,这是瑾王府的画舫,这婆子也正是之前在大慈寺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慧娘身边那婆子,当时称白慧娘为王妃的那位。 看样子,今日是出门不利了。 姜明枝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很是无奈。 第105章 只怕是少不了苦头吃 深吸一口气后,姜明枝重新朝着瑾王府的画舫望去,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白慧娘打照面了,可每次看见这张脸,姜明枝就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 “臣女见过瑾王侧妃。” 白慧娘的华服在半透明的纱帘后若隐若现,她伸手扶了扶鬓角,这才伸手轻轻挑开帘子,慵懒贵气的模样,哪里还能找到从前以色侍人的低贱。 “真是巧了,今日天光甚好,来游湖也能碰到不少的熟面孔,实在是令人……喜不自胜啊。” 她拉长的声音里,似乎是另有所指,王嫱等人也不疾不徐,朝着白慧娘行礼。 听着这一声声侧妃,白慧娘就觉得耳朵又开始疼了,她抬眸斜斜扫过去,瞧见一张张花朵似的脸蛋儿,觉得眼睛好像也疼起来了。 她染着嫣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刮过身上的轻羽纱,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缓缓打着圈儿,似笑非笑地开口:“方才听这边很是热闹,不知是周家二公子哪里得罪姜大小姐了,竟然惹得好脾气的姜大小姐这样侮辱?” 这话是笑里藏刀,姜明枝听着,勾唇一笑,白慧娘想帮着文国公府世子,坐实她无理取闹的名头,偏偏她还是用夸赞她的口吻说的,谁不知道白慧娘大字不识几个,即便是有人追究她的说辞,一句不知者无罪便能开脱,真是好心机。 “瑾王侧妃多虑了,周家二公子乃是性情中人,我们不过是正巧遇见随口聊了两句,哪里有侧妃说的侮辱之事。” 说完又惶恐行礼,“还请侧妃娘娘赎罪,明枝也是一时心直口快,无意顶撞侧妃娘娘。” 她直接把白慧娘的后路给堵住了,白慧娘原本还想挑她错处教训教训的,现在反倒是不好随意发作了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眸光一转,忽而转言道:“我约了宣平伯府二小姐游湖,应当也是要到了,还有几位作陪的,很你们家应当都是有些旧交的,姜大小姐不如叫了你的小姐妹一起,与我们一起,也好热闹热闹不是?” 这话颇有些听头,姜明枝心里是抵触的,白慧娘如今看她不顺眼,现在没有法子收拾她,等会儿怕是也要找法子磋磨她的,王嫱和舅母一样护短,却因为年纪小说话有些直,齐淑雅是个面皮薄的,两个人都是一帆风顺长大的,在混迹坊间多年的白慧娘面前,怕是豺狼与小白兔,根本就不够看的。 两个人都是好姑娘,姜明枝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她们,于是拔高声音回道:“明枝能陪侧妃游湖,本不该推拒,只是我的两个妹妹都有些醉了,怕人前失态,明枝得先把她们送回去。” 白慧娘闻听这话,自然是不依的,“我如今身怀六甲,难得开一回口求个人,早听闻姜大小姐性情倨傲不与人来往,之前本宫还是不信的,现在怕是……” 说到这里,白慧娘扶额轻叹,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 姜明枝早就知道,她不会轻而易举的放过自己,只是她行事有自己的章法,她若是想要让王嫱和齐淑雅脱身,就得先说一个白慧娘不能接受的,然后自己再从中周旋,她留下即可。 “娘娘……”她为难的张了张嘴,看了王嫱和齐淑雅一眼,两个人闻音知雅,立刻明白了姜明枝的意图,相互扶着,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这样吧,还请侧妃做主,先让后面的船先让开,我让人船家靠岸,把我的两位妹妹送回家,明枝陪侧妃游湖,如何?” 白慧娘闻言,觉得也好,只要姜明枝在她手上就好,她原本还想让那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陪着姜明枝遭点罪,现在姜明枝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打她们的主意。 有了瑾王府的人张罗,很快把围着姜明枝她们的船只画舫都散开了一条水道来。 王嫱和齐淑雅却不肯就此下船,留姜明枝一人去应对瑾王侧妃。 她拉着姜明枝的衣袖,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心慌:“阿姊,你不能去。” 王嫱用眼角撇了一眼远处准备靠岸的瑾王府画舫,“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瑾王侧妃有意刁难于你,你若是上了她的船,只怕是少不了苦头吃了。” “是啊,长姐你别去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吧,若是瑾王侧妃追究起来,就说你喝醉了如何?” 齐淑雅也很不赞同姜明枝独身应对白慧娘,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好啦,我心中自有数的,你们俩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姜明枝佯装不在意的样子,她不能让两人担心自己,若是这两个丫头急中生乱就不好了。 见王嫱还要说什么,姜明枝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回去和舅母知会一声,让舅母寻个由头来叫我回去,岂不两边不得罪?”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王嫱叹气,亲眼看着姜明枝上了瑾王府的画舫,这才带着齐淑雅急急地往家赶。 福昌大街,舅母正在翻看刚送进府的新式料子,选了几匹玉青色、烟紫色、藕荷色的料子,“这几匹留下来,到时候给妧妧和……” 她想到姜玉书,顿时觉得有些心口发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现在看姜玉书,越看越觉得古怪,她也已经让人去查了,现在已经有了当年那个接生婆的下落,如果能找到那个接生婆,想必事情也能有个线索了。 正想着,就听说女儿回来了,急急地要见她。 张氏立刻就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等到王嫱过来的时候,张氏已经屏退左右,把提前倒好的茶水递给女儿:“先喝口水,慢慢说。” 王嫱哪里有心思喝水,她真怕自己晚了些,明枝就多遭些罪。 她喘了两口气,颤着声儿道:“娘,不好了,表姐被瑾王侧妃叫到船上去了。” 张氏面色一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嫱就顾不得其他了,言简意赅的把今日的事情对张氏复述了一遍。 第106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那瑾王侧妃完全就是想要刁难人的样子,娘我们快想个法子把表姐叫回来吧,拖得越久怕是越容易出问题。” 张氏听完女儿的话,沉默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这样,我让杜若过去,就说锦衣侯病了,请你表姐快些回去。” 然后她紧跟着吩咐女儿:“你亲自去一趟锦衣侯府,和你姑父说一声,这件事虽然是骗人的,可以这种借口总归是不太好的,你去和你姑父解释一下,也不必说得太多,就说瑾王妃有意刁难,这才初次下策的。” 王嫱知道事情的轻重,点点头立刻就动身去了锦衣侯府。 而此时正在画舫上和各府小姐们虚与委蛇的姜明枝如芒在背,强颜欢笑着回答白慧娘的话。 “侧妃自然是有福之人,切勿听了坊间之言,浅薄之人的话罢了。” 白慧娘知道姜明枝对她心存芥蒂,想到大慈寺那一次姜明枝拿她从前做过舞女的事情讥讽自己,她就故意拿坊间诟病她的事情问姜明枝。 姜明枝也知道她之前恨透白慧娘,行事有些露端倪,现在被白慧娘这样刁难,也是常理之中,她并不觉得意外,也并不觉得愤怒。 从重生到现在,她已经开始可以冷静去思考一些问题了,自然也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只凭一股子愤怒就为所欲为,那是愚蠢的行为。 现在忍忍,并不是为了平息白慧娘的怒气,而是以图将来。 想通了这个,姜明枝觉得心口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大半,应对起白慧娘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看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说谎,白慧娘觉得像是吃了一口过了夜的馊饭,胸口直犯恶心,捂着胸口就要吐。 那老嬷嬷对此早有了预料,在白慧娘吐出来之前,已经手脚麻利的将早早备好的痰盂拿了过来,又指使着小丫鬟去拿了漱口的茶水和酸杏脯过来。 众人见白慧娘脸色不好,又上前一通奉承,不是说白慧娘福气好的,就是赞许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十分规矩井然的,反正就是变着法儿的讨白慧娘高兴。 白慧娘很喜欢这种被众星拱月的感觉,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有一种自己是瑾王府女主人的真实感,是啊,她再也不是在戏园唱曲儿的下等艺妓了,没有人再敢随便给她脸色看了,她的儿子就是将来瑾王府的主人,她现在还怀着尊贵的皇室之子。 只是她的嘴角弧度没有维持太久,耳边就响起了这么一句话:“侧妃身怀六甲却不减美貌,可见瑾王点殿下对您是十分上心的吧!” 这话带着几分揶揄,几分羡慕,几分羡慕,还有几分她听不明白的意味深长,十分的耐人寻味。 说话的竟然是韩卿月,她方才正在和姜明枝搭话,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她以为的不愉快。 韩卿月这会儿已经上前几步,笑嘻嘻地恭维起她来,只是这话,却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白慧娘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万事不愁,她最近正在因为一桩事心烦呢! 第107章 想为姜大小姐保个媒 她有孕已经数月,按理说早该给楚谨呈找个服侍的人了,可她一想到别的女人趁着她有孕在身,替代自己陪在楚谨呈身边,她就觉得像是有一千只虱子在身上爬,浑身都不得劲儿。 因而她一直找借口,拖延着没有给楚谨呈安排女人服侍。 至于楚谨呈是不是真的就没有碰女人,她并不知道,她只要睁只眼闭只眼,大家能过去就成,至少不会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谁知道前几日楚谨呈忽然问她,这眼看就快到乞巧节了,她有孕在身也烦闷,正巧可以设宴请各府小姐来家里热闹热闹。 原本也没什么,可楚谨呈却特地提了一句锦衣侯府的小姐。 她不由想到了之前楚谨呈看那姜明枝的眼神,和清白完全不沾边。 一想到现在自己不能服侍楚谨呈,还随时可能因此背上一个不贤的名声,而从此和瑾王正妃这个位置无缘,她就觉得心急火燎,以至于太医照例进府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 连着叮嘱了好几遍,要她心气平顺些,否则对孩子不利。 她这才想着法儿的散心,尽量不在瑾王府里待着,昨儿个去庙里礼佛,今儿出门游湖,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些,韩卿月的一句话,又给挑起了糟心事。 她不由抬眸,打量起姜明枝的那张脸来。 那娇俏动人,贵气天成的贵族小姐气度在她身上,根本不需要旁人强调,就让人难以忽视。 和她这样,从小流落坊间学得一身风尘气,如今特地学着贵族做派,才勉强没在人前露出马脚的人对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她捏着用蜀锦镶边的衣袖,心口像是被什么捂住了似的,透不过起来,嫉妒像是在她湿润的掌心发了芽,要钉入她的掌心,刺痛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不小心抓破了掌心! “姜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婚事也还没个着落,我看姜大小姐十分的投缘,想为姜大小姐保个媒,不知姜大小姐意下如何?” 姜明枝愕然,她知道白慧娘睚眦必报,肯定会为难她,却没想到是以她的婚事做文章,而不是让她人前出丑? “侧妃有心了,只是我的婚事说来也好笑,我父亲也做不得主的,我自小是在外祖母身边长大的,这事情,还是要让她老人家做主,全了她的心愿才好。” 她四两拨千斤,又是自嘲又是羞赧,白慧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姜明枝却并不着急,找补似的补充道:“若是侧妃娘娘有什么好人选,也可以去我家,和我舅母说一声,由我舅母和外祖母知会一声牙好。” 这话一出,白慧娘也挑不出错处来,她若是再质疑保媒,别人怕是要说她不知天高地厚,一个王爷侧妃也敢做主侯爵千金的婚事了。 这件事她本就站不住脚,只是心中有气不能不撒,现在被姜明枝这么一堵,便如火上浇油,白慧娘呵呵笑了两声,忽然揉着额角道:“罢了罢了,今日出来玩的,就不提这些了,本宫记得卿月的舞姿很不错,不如乘兴为本宫舞一曲如何?” 韩卿月自然无有不依的,白慧娘面色微霁,笑着看向姜明枝:“姜大小姐身型婀娜,想必也是善舞之人,本宫却不曾见过,不如也和卿月一起吧。” 第108章 王爷来了 她这话说得有些牵强,可谁敢反驳侧妃娘娘的意思啊,一众小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姜明枝,想看她作何应对。 姜明枝哪里会跳舞啊,白慧娘竟然以这样蹩脚的理由让她出丑,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不是明枝不想跳,而是明枝病了十余年,并不会跳舞……” “没关系!”白慧娘忽然捂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姜明枝,又对一旁的韩卿月道:“瞧把她吓的,好像本宫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似的!” 她故作大方起身,走到姜明枝身边,强忍着想吐的难受,携了姜明枝的手道:“紧张什么,本宫又不吃人,来,本宫教你。” 她语气里带着只有两人自己明白的挑衅,姜明枝脑子里又浮现出自己和白慧娘在大慈寺对上之时,她说白慧娘从前在下九流跳舞的事情。 看样子,这件事让白慧娘至今耿耿于怀,甚至到了一有机会就要借机羞辱她的地步。 “这里太窄了,我们去楼上跳吧。” 画舫分两层,二楼赏景或者跳舞都是极好的,白慧娘扯着姜明枝就往楼上去,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心跳就不由加速,周岁欢怕高,姜明枝也如此。 画舫行于水上,本就摇摇晃晃,被白慧娘这样扯着上楼,恐惧加上摇晃,姜明枝脚步就不由慢了下来,忍不住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把这种恐惧给摇出脑袋,可显然是无用的,再睁眼,恐惧还是侵袭了她。 “侧妃……”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停下脚步,出声叫住了,白慧娘。 白慧娘已经踩在了最后一格梯子上,闻声脚步一顿,转头朝着身后望去,她看出了姜明枝的恐惧,那颤抖的声音和那有些委屈的小表情,若是旁人见了定然会心软,可她今日非得让姜明枝知道一点厉害,既然别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那她就亲自出手。 她眼底的冷漠一闪而过,抓着姜明枝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紧,“别怕,有本宫在,不会让你摔着的。” 姜明枝回头看去,就见方才还在画舫船舱里的小姐夫人们全都出来了。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注意到,裴槿柔竟然也在船上!而她此时正在以一种等着看好戏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就在她晃神间,白慧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给拖了上去。 因为用力过猛,险些把她拽倒在地,好在姜明枝回过神来,一只手抓住了身旁的一根柱子,这才没让白慧娘摔倒。 不得不说,瑾王府的画舫真是不小,这二层也可以容纳下十余人再次观赏歌舞,中间一大片空地,就是来个戏班子唱戏都够。 白慧娘站稳脚步,牵着姜明枝的手,嘴角带起一抹不怎么友好的笑容,“来,本宫怎么跳,你就怎么跳!” 说着手上一个用力,姜明枝就被她扯了过去,好在她早有防备,否则怕是要从栏杆甩出去。 只是她堪堪稳住身形,白慧娘的下一个动作接踵而来:“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形要舒展些,否则看起来小家子气。” 可笑,下九流舞姬跳的舞,再大方又能大方到哪里去? 姜明枝强忍着头晕恶心,尽力集中精神应对白慧娘,而此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从楼下跑了上来,“娘娘,王爷来了!” 第109章 是你推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白慧娘的手臂往前一挥,那又长又尖的指甲就朝着姜明枝的脸上划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姜明枝下意识往后倾倒,试图躲过去,否则那长长的指甲肯定会划破她的脸。 只是她这一躲,后背就撞上了那齐腰高的栏杆,她瞳孔大睁,感受到了失重的恐惧,她坠船了…… 楚谨呈一行人刚上船,就听见“噗通”一声,然后就有人惊呼着嚷了起来,他们这才知道,是有人坠船了。 “小姐!” 瓶儿亲眼看见是自家小姐跌入了湖中,顿时慌乱起来,扶着船边高声呼救:“谁能救救我家小姐,我们是东郡王家的人!” 这个时候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搬出她觉得最有力的靠山,看看有没有人能搭把手。 楚谨呈听见这声音,顿时眸子一缩,犀利的目光朝着水面已经变弱的涟漪看去,再看那小丫鬟,确实眼熟,落水的竟然是姜明枝? 一种奇妙的情绪在心头炸开,楚谨呈脱下身上的披风,就高声吩咐道:“快救人!” 说着,亲自走到船舷,一副要亲自下水救人的样子。 “呈表哥!” 跟随他一同上船的一个十五六岁,穿着丁香色华裙的少女惊呼起来,“表兄金尊玉贵,怎能亲自涉险?” 正在栏杆旁打量下面情况的白慧娘闻声一怔,发现那跟着自家夫君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婆母一心想要撮合给瑾王做正妃的温家表小姐。 瑾王生母端妃乃是南郡温氏的姑娘,南郡温氏乃是五大世家之一,门阀贵胄,温家随便一个小姐,也是京都公子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自己虽然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女,可她从前的经历,让端妃很是不喜,因此楚谨呈到现在也没敢把策儿乃是她所出的事情,告诉端妃。 想到自己的处境,她对这个温小姐就越发憎恶起来,没想到楚谨呈会来这里,而且一向不爱带着女眷出行的人,竟然把温小姐给带上了。 白慧娘咬着牙槽,五指紧攥着裙子,恶狠狠地盯着试图阻拦却无果的温小姐。 瓶儿抬头看去时,就正巧瞥见了白慧娘的神情,那如同恶鬼似的目光,大大热天的,也让人不由胆寒。 不知是谁首先发现了白慧娘,高声喊了一句:“皇嫂?” 白慧娘这才注意到,楚谨呈身后还跟了几个人,刚从另一艘船上跳过来,叫她的正是安王,这个生母地位最低,却和几个皇兄关系都不错的王爷,白慧娘对他的印象只是自己大婚时,他送来的那一盆做工天成的石榴玉石盆景。 那是祝福多子多孙的东西,也是几位皇子所送的那些贺礼里,她觉得最用心的一个,她现在都还记得,惠王送的那一幅观音像,翊王送的是一方巴掌大小的玉童子,寻常得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他们在故意羞辱自己。 今日真是巧了,这几人都来齐了,她竟然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看着安王,她勉强在嘴角挽起一抹笑容,然后扶着栏杆小心地下了楼梯。 “都是些死人啊,还愣着做什么,快下水捞人啊,若是锦衣侯府大小姐有个好歹,本宫唯你们是问!” 她色厉内荏地训斥起还傻站着不动的下人,楚谨呈皱起眉头,将自己的衣袖从温锦绣的手中抽出,两步走到了白慧娘身边,张嘴想要训斥,话到嘴边才想起周围还有很多人,于是压低声音在白慧娘耳边道:“是你推了姜大小姐?” 白慧娘还是一脸温婉的笑,只是那笑容太轻飘,未达眼底。 她没有回答楚谨呈的话,而是不着痕迹的推开楚谨呈,和安王,翊王,惠王打招呼。 这几个王爷里面,年纪最长的是惠王,其次就是瑾王,安王如今二十又一,翊王年纪最小,才十八,两个年纪小些的都还没婚配,因而走到哪里,总能引起一阵少女们的骚动。 此时韩卿月等人就双眼发直地盯着两位年轻俊朗的王爷,连白慧娘在叫她们都没听见。 白慧娘面上无光,咳嗽了两声,身边有机灵的小丫鬟就上前提醒几人,韩卿月等人这才回过神来。 这些女子中,只有裴槿柔是已经成亲了的,并且有了身孕,因而她可以留下和白慧娘一起招呼几位王爷入座。 安王看了一眼满面盛怒的瑾王,神色困惑的翊王,没有按照白慧娘的意思进船舱等着。 楚谨呈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他看了白慧娘一眼,冷笑两声,径直到了船舷边,一愣子扎进水中。 船上一众惊呼,可谁又敢去阻止呢,倒是年纪最大的惠王摆了摆手,“不必担心,老二的水性是咱们几个里面最好的一个,别担心了,就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吧!” 一副戏谑的口吻,听得白慧娘面色发青,虽然早就知道这些王爷没一个把她真的放在眼里,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自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 胸口一阵翻涌,白慧娘没等到那婆子拿痰盂来,就呕在了甲板上,面前的三位王爷齐齐变了脸色,白慧娘头疼地闭上眼睛,索性装作看不见。 惠王作为兄长,还是打圆场似的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瑾王侧妃,抬脚先进了船舱。 翊王则是没空理会这些,他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两个侍卫,“你们也下水去,帮着找找。” 姜明枝毕竟和王家关系密切,又很受他堂祖母的喜欢,若是他见死不救,怕回头王家知道了,这事儿会牵扯到她母妃头上。 安王见状,也叫了身边的两个侍卫下水去找人,这才和翊王一起进了船舱。 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姜明枝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她连着呛了好几口水,耳朵已经听不见了,只感觉到水无孔不入地将她完全裹了起来。 求生的意识告诉她,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如果她不能尽快屏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就会溺死在水底。 隐约可以看见,离她不知多远的地方,有几道黑影,那些影子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姜明枝想呼救,却无济于事。 饶是她已经尽力保持理智,不去乱蹬以防水草缠住她的脚,可她还是很不幸的,被水草缠住了。 第110章 各方势力救人(上) 端午已过,天光渐暖,明湖的荷花早就打了嫩尖,过些日子就能看荷花了,可湖面下却还是冰冷的,虽不至于刺骨,却还是能给不知深浅的人一点教训。 除去楚谨呈,下水的都是各府的个中高手,只是没人规定高手一定要水性好,没过一会儿,三四个侍卫就受不了了,空手而归回到了画舫。 看见落汤鸡似的侍卫,安王和翊王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竟然都在彼此对视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点似曾相识的蠢蠢欲动。 安王楚砚清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生母早逝,若不是靠着惠王生母丽妃娘娘庇护,怕是都没办法平安长大。 他从来就是个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的人,他想到了姜明枝的身份,能让瑾王一个有生母和有力母族撑腰的人都亲自救人,可见东郡王家的诱人之处。 他这么想并不奇怪,毕竟锦衣侯早就被排挤出了权贵圈子,甚至有人说起,也只是轻蔑地一笔带过,觉得这就是个落魄侯爷,根本不足为据。 能让楚谨呈救人的,只能是王家这块诱人的肥肉,不对,应该说是王家这座金山才是。 他看见侍卫无功而返,想亲自去试试。 而翊王也有这个意思。 只是和安王的想法不同,他只是觉得,姜明枝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表妹,若是自己能把人救回来,王家自然会买他这份情。 要知道,自己的母妃并不是王家长房的姑娘,而是已经势弱的二房所出,若是他能得到王家长房的支持,那对他来说,绝对会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他比安王少了很多顾虑,当机立断道:“去找几个竹筏,几根长竹竿,本王也去看看。” 说是看看,可他却是一头扎进了水里。 安王傻了眼,旋即回过神来,脱了外面碍事儿的外衣,也跟着翊王一起扎进了水里。 一连三位王爷下水救人的事情立刻引起了一片轰动,跟随者的随从下人们都吓坏了,这若是出了个什么好歹,或者是有谁算计的话,可就是一筐鸡蛋全都得碎啊! 到时候跟着碎的,还有他们的项上人头啊! 随从们纷纷没了主意,看见画舫内正在老神在在喝茶的惠王,众人目光一亮,纷纷去找惠王拿主意。 此时的明湖早没了往日的悠闲舒适,听说有人落水,落水的还是锦衣侯府大小姐,周围的画舫纷纷伸出援手,帮着救人,不会水性的就拿着长杆到处打捞,会水的大都亲自跳入水中,一时间,明湖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水里的人下饺子似的,十分的热闹! 惠王并不着急,因为他的人也在水下,他可不会像自己的几个皇弟似的,愣头青一样耐不住性子。 因而当众人向他求助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吩咐他们稍安勿躁,都不要惊慌。 等到王家的人到了的时候,全都惊呆了,往日里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的明湖,今日却像是炸开了锅,齐齐都在找什么东西。 来的人是杜若,她一直跟着张氏,是个十分可靠的人,当即就让人分别找了几个人打听,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了一大跳,找的是什么?找的是她们家表小姐啊! 第111章 各方势力救人(下) 杜若吓坏了,这好端端的,表小姐怎么会落了水,想到出门前大夫人的叮嘱,杜若心中泛起一阵的恐惧,当即让人回去报信了。 张氏担心着姜明枝这边的情况,一直在屋里等着,寻思着等外甥女回来,一定要好好的问问她和白慧娘这些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回家的姜明枝,而是回来报信的家仆。 溺湖? 仿佛晴天霹雳,张氏愣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反应。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白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官家女眷们背后的暗潮汹涌,张氏后悔不迭,从锦衣侯府回来的王嫱一进门,就得知了这个消息,顿时花颜失色,吓得说不出话来,径直去了张氏处。 张氏面色紧绷,看见女儿回来,眼神闪了闪,却还是很快的稳住了心神,“你也知道了?” “母亲,现在如何是好?” 想到姜明枝现在生死未卜,她们却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王嫱嘴角颤了颤,眼角泛着湿润,心里却明白,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 而且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明明王家就已经放出消息去了,就是明着告诉大家,姜明枝背后是王家,谁要想动王家,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是不是能顶住王家的压力。 可饶是如此,姜明枝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只是现在张氏和王嫱都更关心姜明枝的情况,别的现在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人还能不能或者回来。 想到是自己点头让几个孩子一起出门的,现在姜明枝却没有回来,张氏心中悔恨不已,王嫱见状,就宽慰着母亲:“娘,这件事不怪你,怪就怪那个瑾王侧妃,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们都没有得罪她,她竟然就处处瞧我们不顺眼,这次一定是她的手笔。” 张氏没有说话,她觉得女儿说的话也有道理,但是她直觉这不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的事情,想了想,微微颔首:“这件事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父亲了,怕就怕此事牵连甚广。” 王嫱也是世家大族里长大的,闻音知雅,没有再说什么。 可就这么让她在家里干等着,她也坐不住,正巧这个时候,原本已经回了宋国公府的齐淑雅去而复返。 她找到王嫱,有些紧张道:“我母亲说,这件事,怕是瑾王侧妃故意为之,恐是想取人性命。” 齐淑雅的母亲就是王嫱的姨母,也是个颇有些手段的女人,王嫱闻言,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都怪我,我就应该拦着明枝阿姊,大家一起去的就应该一起回来,得罪那白慧娘就得罪了,大不了以后再慢慢周旋,总好过现在,羊入虎口……” 齐淑雅一边说着,一边咬了咬牙,旋即目光坚定地看向王嫱:“表姐,我们明湖边看看吧,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 王嫱其实也很想去,可看见母亲此时焦头烂额的,又担心自己这样任性,惹得母亲更加忧心,这才没有说,现在听齐淑雅说起,她也动了心,“好啊,我也想去看看,只是我得和我娘说一声。” 她们去和张氏说,正好遇见了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的大爷王含章。 他还穿着出门时的紫色官服,满头大汗,步履匆匆,一看就是得知消息就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看见自己这个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老爹满头大汗,王嫱一颗心更沉了,也顾不得行礼了,上前问爹爹:“万一表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该怎么办啊?” 她想从老爹口中听见诸如能不能找侧妃麻烦之类的话,可此时的王含章根本没心情理会女儿,他摆了摆手,十分敷衍道:“你们先自己玩儿,我又是要和你娘商量。” 一副不要她们打扰的意思。 王嫱止步,和齐淑雅面面相觑,两人索性直接去了明湖。 明湖边人山人海,有的人是冲着一睹罕见的三龙下水的盛况,有的则是听说贵女溺湖,只是想来看看热闹而已,更多的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着这边人多,就云里雾里的也跟着一起来了。 王嫱和齐淑雅两人站在湖边,看着前面无处下脚,人头攒动的吃瓜群众,都有些不知所措。 “听说都半柱香了,怕是投胎的路都走了一半了!” 人群里有人看戏不怕台高,带着戏谑的口吻说着,就有人酸溜溜地接话:“可不是咋滴,这要是百姓家的姑娘,哪儿会有这么多人帮着打捞啊,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啊!” …… 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王嫱气得恨不得上前和他们理论,却被齐淑雅拉住,“走,这边去看看。” 齐淑雅指着远处人少的地方,那边有一艘画舫停在水边,和其他画舫不同的是,船上的人没有帮着救人,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明枝此时正抓着春凳,趴在上面艰难地咳着水,整个人都像是发过了的面团,苍白又无力。 “逞能不是个好习惯,过刚易折,你当谨记。” 见她已经缓过气来,楚慕池的声音这才响起。 他坐在黑漆直背的交椅上,戴着玉扳指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把手,姜明枝艰难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被他那尊者的口吻激出了一身逆反,可却没有一点反驳的力气。 “现在倒是有活人气儿了,想顶嘴?” 楚慕池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不过一个神情,他也能猜出她的用意。 “原本都不想管你了,可想到你到底叫我一声皇叔,也不好见死不救,你倒也是厉害,竟然能让我几个皇侄全都亲身相救,只怕今日一过,你姜大小姐的名头就要轰动汴京城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招蜂引蝶? 想到他到底还是救了自己,姜明枝泄了气,索性趴在春凳上,随便楚慕池想说什么。 谁知楚慕池反倒不说话了,叫了郎中过来。 “行了,既然没有大碍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等到你平安回家的消息放出来,这些人自然也就会散了。” 就这样,姜明枝被楚慕池身边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帮着换了身干净衣裳,一顶事先准备好的软轿,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回了王家。 第112章 血色绣花 蒲英巷,锦衣侯府。 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的姜玉书正坐在临窗大炕上,安静地绣着花儿。 雪芝就在一边的圆墩儿上,陪着一起做着绣活儿,几次抬头想说点什么,可看见自家小姐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抬头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小姐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那扎针的动作十分的用力,每扎一下,眉头就紧紧皱起,倒不像是在绣花,而是在扎小人似的。 雪芝不由心中一惊,发现那朵原本用黄色丝线绣的花儿,竟然变成了红色,刺目的鲜红!而姜玉书的垫在绣布下的手指,血都已经顺着指缝淌到了手背,看起来格外瘆人! “小姐!” 雪芝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抢过绣花绷子,又气又急,一张嘴,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小姐,您这是何苦,这些年再不顺心,您也熬过来了,如今再过些日子,您就能出阁,再也不用留在府里了,您现在……” 她话没说完,就抱着姜玉书哭了起来,姜玉书神色木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日子过得没趣儿极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好像一直在追逐的东西,在即将追上的时候,忽然大雾四起,她怎么也看不清了。 “小姐,您不要这样。”雪芝抽了抽鼻子,带着浓浓哭腔道:“您若是就这么去了,婢子也不能独活啊,可……” 雪芝说到这里,顿了顿,“可婢子家里,还有老子娘要靠婢子的月例银子养活。”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若是不说明白些,只怕二小姐是不会去想的,她也只能这样求二小姐了。 姜玉书垂眸,忽地璀然一笑,笑容里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雪芝就只是可怜她,才哭得这么伤心,殊不知,雪芝也是在哭她自己。 想到自己若是真的就寻了短见,这些服侍她的丫鬟,一个也讨不到好,近身服侍的更是难逃一死的,姜玉书仰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可那之后,她也确实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却不单单是因为雪芝这一件事,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这边主仆俩哭了一场后,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大小姐今日去明湖游玩,不小心坠船溺水,现在都还没找到。 得知这个消息的锦衣侯府都炸了锅。 姜老夫人失态的起身,就要吩咐人备车去王家。 还好是安如提醒了她:“老夫人您就这么过去,知道的人以为您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人是去王家兴师问罪的。” 姜老夫人闻言,这才重新坐了回去,却还是心焦火燎地捶了捶炕头,“你说这家里怎么就没有一天清净日子过,三个姐儿里,就妧妧这孩子和我亲近些,也懂事,我还寻思着,实在不行,和侯爷说说,把妧妧留在家里招婿,以后家里的事情也能有个人主持不是?” “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事儿,要是妧妧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家里就更乱了!” 安如都知道,只是她到底是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着老夫人消消气。 这时候,外面婆子就传:“二小姐过来了!” 第113章 没有里子,又想要面子 婆子的话音刚落,又再次响起:“夫人也过来了。” 在锦衣侯府能被称一声夫人的,除了冯氏还有谁。 姜玉书和冯氏是在暮安居的院门口碰上的,两人四目相对,又相对无言的收回视线,姜玉书垂着眸子,规矩地对冯氏行礼,冯氏什么反应也没有,抬脚率先进了暮安居。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冯氏自从回府之后,就过得很不顺心,何子安那边还在收集什么口供,说是这几天就能查出事情真相了。 冯氏等着看何子安能查出个什么结果,也在等姜玉书那边给她答复。 她那日见姜玉书,就是和她做一个交易的,如果姜玉书能要了姜明枝的命,她就保姜玉书一次。 可现在姜明枝还没等到她们动手,就已经是生死未明,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姜老夫人看见两人,心焦火燎把人叫到面前来,“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侯府大小姐出了事,侯府不能坐视不理,还是得叫个人去王家探听一下消息,王家的人手多,这件事他们打听起来简单得多。” 冯氏这边还没答话,姜荣清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姜玉珍姐弟,这下倒是人齐了。 姜老夫人就把和冯氏说的话,和姜荣清也说了一遍。 姜荣清今日没出去游山玩水,方才王嫱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王嫱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特地叫了姜玉珍过来招待,没想到王嫱却是让他装病的,说是姜明枝这会儿处境不好,被瑾王侧妃叫到了画舫上,得赶紧把人叫回来。 他知道后觉得有些不痛快,这好端端的姑娘家,跑去明湖做什么,还被瑾王侧妃叫到船上去了,她要是不出门,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现在竟然要叫他一个做父亲的,装病来救场,简直不成体统! 结果很快,就传来姜明枝溺湖,下落不明的消息,姜荣清这才真的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可他也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索性就来了暮安居,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这个嫡母遇事儿还是有些主见的,否则当初也做不了侯夫人。 听说要去王家,姜荣清就垮了脸,想把这事儿推给冯氏去做,却被姜老夫人呵斥道:“你是怎么做人父亲的,若是朝中有事脱不开身也就罢了,可你闲在家里,亲姑娘出了这种事,你还只知道躲清净,岂不叫人戳脊梁骨?” 她当然也知道,为什么姜荣清这么抗拒去王家,他这是没里子,又想要面子,怕去了王家露怯! 可这事儿由不得他,更难听的话她还没说呢,一个堂堂侯爷,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遇到事儿就知道躲边,能有什么大出息,连个女人也比不上。 姜荣清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姜玉书闻言,也提议想跟着一起去,姜老夫人想到之前姜明枝说的话,就找了个借口,让姜玉书和姜玉珍在家里陪着她,“这种事儿有你们父亲母亲出面就行了,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别出去添乱了。” 第114章 妧妧待下宽厚 原本姜玉珍也想去看看热闹,看看姜明枝是不是真的死了,可现在老夫人都发话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要知道,这老太婆连她们爹都说数落就数落的,她们若是任性妄为,怕是就要挨训了。 姜明枝醒来的时候,正睡在舅母内室的暖阁里,给她看诊的御医都已经走了,院子里熬着药,苦味直漫进屋里来,还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意识回笼,她不由竖起耳朵听。 “现在孩子好好的回来了,事情我们还没有声张出去,主要是担心一个不当,会影响到妧妧的清誉。”是舅母的声音。 莫名的,姜明枝心中一安,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人,总算脚落了地。 “可再不对外宣称人找到了,侯府的名声怕也难保啊!” 竟然是姜荣清的声音,姜明枝有些意外,她对自己这个便宜爹也算是很了解了,自己出了事,他可能会发脾气,可能会责怪王家对她看管不力,可能会想尽法子撇开自己,却怎么也不会来王家的。 别人不知道姜荣清有多讨厌王家,她却是看得再明白不过了。 听见姜荣清的话,虽然是意料之中,可心寒还是难免。 呵!侯府名声,她这个便宜爹,虽然一直碌碌无为,却把锦衣侯府的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祖父最后选了他做世子的缘故。 或许过继旁支其他子嗣,侯府能有不一样的光景,但怕是没有一个,能有姜荣清这样,像个坚定的卫道者,坚定不移的守护锦衣侯府的名声吧! 姜明枝自嘲般地想着,就听见舅舅的声音,如沉钟般响起:“你尽管放心,即便是丢了王家的名声,也不会丢了你们锦衣侯府的名声,既然你只在意这个,那我向你保证,锦衣侯府的名声不会被玷污,你大可放心,回去等消息吧!” 舅舅的话很明显的表现了对姜荣清的不满,因而语气很是不客气,听得姜明枝都悬了一口气,担心舅舅会和她这个便宜爹起争执。 可没想到的是,姜荣清竟然主动向舅舅赔礼道歉,低了头。 “舅兄莫要生气,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你大人大度,还请海涵一二,妧妧我自然也是关心的,可现在她不是没事儿了吗,我作为锦衣侯府的当家人,也得为其他几个孩子考虑一二不是?” 他这话说得恭谦妥帖,舅舅也消了几分气,只是看姜荣清,还是觉得哪儿都不顺眼。 可现在却不是置气的时候,他想了想,一锤定音道:“就这样吧,对外说,落水的不是妧妧,是妧妧身边的丫鬟,大家闹了个乌龙而已。” “这……” 姜荣清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那人家定然会说,咱们为何一开始不说,害得几位王爷都跟着下水找人?” 王含章闻言,忍不住白了姜荣清一眼,“让你多读书……” 他开口就下意识的带了指责的口吻,说到一半,被妻子拽了拽衣袖,这才改了口,咳嗽两声道:“这件事,只要有个说辞,咬死不是妧妧落了水,什么都好说,若是承认妧妧落水,那就是掉进了黄河里,白的也会被说成黑的,不如说是,妧妧担心贴身婢女的安危,这才没有第一时间澄清,反倒落个主仆情深,妧妧待下宽厚慈和的名声。” 第115章 她怎么就能每次都这么好的运气! 这是亲妹妹死后,王含章难得耐着性子,好好地和自己这个妹夫说话。 姜荣清垂着头听完,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笑着附和应是,“大舅兄说得有道理!是我愚钝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姜明枝仿佛已经看到,一向在家说一不二的便宜爹,在她舅舅面前点头哈腰,唯唯应诺的样子了。 她爹在她舅舅面前,像是老鼠遇见了猫! 这个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听说姜家大小姐的丫鬟已经找到了,明湖的一众人都迷糊了,“什么姜大小姐的丫鬟,我们现在找的是姜大小姐!” 刚从水里爬起来,正在拧着头发的水的男子十分火大,觉得这人真是脑子有病,谁关心姜大小姐的丫鬟啊。 谁知那报信的人却再次高声重复:“大家别找了,姜大小姐的丫鬟已经找到了,我们家大小姐已经找了郎中给看了,人没事儿,辛苦各位了!” 就有人质疑道:“你谁啊,我们凭什么要信你的话?” 报信的人也不恼,自报家门道:“我是福昌大街王家的人!” 还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给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大家面面相觑,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敢情溺水的是你们家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啊,却让几位王爷好找啊!” 报信的人是个机灵的,立刻就借着这话,把自家大爷叮嘱的话,解释给了大家听。 那些帮着下水找人的,有的是暗叹了一声幸好,有的则是因为白忙活,没占到便宜而恼羞成怒,却因为王家的势力,敢怒不敢言的,还有则是小声嘀咕着什么,从水里爬起来,自去换衣裳了不提。 几位金尊玉贵的王爷则像是几只葫芦似的,浮在水面上,面上都带着些异曲同工之妙的僵硬。 在另一艘画舫里,隔岸观火看着这一切的楚慕池却端着酒盏,笑得像个弥勒佛。 “瞧瞧我这些皇侄儿们,哪一个是能继承大统的人?” 他这话说得放肆又大胆,身旁的人纷纷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白慧娘皱眉,从画舫里起身就要出去,“怎么可能不是姜明枝,明明就是我亲眼看见的!” 她想要去戳穿王家想粉饰太平的鬼话,却被身边的嬷嬷拉住了,“娘娘,您可别这个时候犯了糊涂啊,您这个时候出去嚷着,到时候王家说不定就会攀咬到您身上,您这是半点便宜也讨不到的,还惹得一身臊,何苦啊!” 白慧娘这才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恢复了理智。 想到又让姜明枝逃过一劫,她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真是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她怎么就能每次都这么好的运气!” 之前她想要借着开马球会,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却因为忽然诊出喜脉,不得已只能暂时放过她,现在好不容易让姜明枝栽自己手上,眼看着她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要么从此命丧黄泉,要么就名声不保,可能会因此下嫁,永远只能盯着脚尖儿过日子了,她却平安的回到了王家! 现在王家的一句话,就让她名声也保住了。 第116章 王家在京都的势力 这是第一次,白慧娘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王家在京都的势力,以及,王家对姜明枝的维护。 可她不甘心,她看见自己的丈夫,有些失望的回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的样子,她忽然没由来地想笑! 她谋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周家倒了,周岁欢也死了,自己进了瑾王府,却只是个正妃,可她一直都相信,只要自己和楚谨呈恩爱如初,就不会有别人什么事儿,以后吹吹枕头风,正妃之位指日可待。 她觉得,一切都是有盼头的,甚至在知道,自己再次有身孕的时候,她欢喜得不行,问楚谨呈,想要个女儿还是儿子。 他却在出神,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儿女都是天赐的,强求不来,然后扬长而去! 白慧娘望着天,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抚着小腹的手,也不由攥紧,所以,她求来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 楚谨呈不知道白慧娘的心情,他这会儿满脑子疑惑,落水的是姜明枝,这毋庸置疑,他亲眼看见的,可王家却说落水的是姜明枝的丫鬟,还说他们都已经回去了。 是谁救了姜明枝,把人秘密送回去的?还是姜明枝根本没回去,而是担心这边局面不可控制,这才出此缓兵之计? 念头一闪,他转身吩咐道:“快去看看,姜大小姐的丫鬟还在不在船上!” 那小厮很快回来,“船上没有姜大小姐的丫鬟。” 楚谨呈目光一滞,脑海中闪现出一种可能,有人秘密安排了一切,难道是王家的人? 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 可也不能排除是别人,毕竟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有其他势力介入,他们也可能发现不了。 和他一样困惑的,还有惠王安王以及翊王。 今日这件事,引出了不少想要巴结王家的人,他们也全都暴露了,只怕之后的京城,会被搅得天翻地覆。 作为五姓之首的王家,也势必会因此,在未来的夺嫡之争中,变得至关重要。 姜明枝原本以为,这件事会有些棘手,可现在却被四两拨千斤,这样半遮半掩就过去了,她十分的意外。 却也再一次明白了王家的势力,换个说法来说,今日若是锦衣侯府放出话去,怕也没几个人会放弃诋毁的机会,可换了王家,情况就完全是压倒式的。 她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楚慕池的那张脸。 虽然他说得不太中听,可事实就是如此,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因为王家的缘故,她现在也已经成为了京都的“抢手货”了。 王嫱虽然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可她是舅舅舅母的嫡女,想娶她可比娶自己难多了,若是不能,退而求其次,选她也是不错的。 念头一起,她不由皱眉,那岂不是说,姜玉书作为自己的胞妹,同为王家的嫡外孙女,也会和她一样,成为别人炙手可热的眼中餐? 耳边仿佛又响起姜玉书对她说的那句:“长姐,我已经十五了。” 第117章 真假千金 是啊,原本她若是不多事,姜玉书就能以姜家二小姐的身份,选个高门大户,风风光光嫁过去,得到王家给的不菲嫁资,享受本该属于真正的姜玉书的生活。 这应该也是冯氏当初的打算?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冯氏是打着,让姜玉书高嫁的念头,就不会那样对姜玉书的,否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姜玉书若是嫁了人,生下孩子,在夫家站稳脚步,冯氏还想用真假千金的事情要挟她的话,那恐怕要翻船! 所以,冯氏根本没想过要把姜玉书嫁出去,她想做什么?她能利用姜玉书做什么呢? 亡母的嫁妆!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如水到渠成,立刻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了,冯氏想要的,是她母亲当初满满当当十六船的嫁妆! 冯氏什么家底儿,竟然敢攀上国公府做亲家,谁给她的胆量?姜明枝忽然决定,自己应该回府后,去查查当年的事情,查查两家议亲的时候,冯氏许给了国公府多少嫁妆! 王氏的嫁妆,周岁欢的嫁妆,脑子里全是嫁妆,全是算计,全是那些丑陋的嘴脸…… 原本平静的心情,骤然间被愤懑填满,她甚至没注意到,青棠什么时候到了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在叫她的名字。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了?” 怕是以为她落水病了,醒来又成了那个心智不全的大小姐了。 “我没事!” 姜明枝大口喘着气,高呼了一声,仿佛才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青棠见状,这才肩头一松,双手合十朝着西方拜了拜,“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小姐……” 听着青棠碎碎叨叨,姜明枝的情绪渐渐平缓,嘴里一股苦味,想来是她昏迷的时候,已经吃过药了。 这会儿也有了些许力气了,她让青棠扶着自己坐了起来,“锦衣侯府的人都走了?” “都走了。”青棠也没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称呼很是疏远,仿佛她们不是锦衣侯府的人似的。 听说她醒了,舅母和表妹全都过来了。 王嫱像只小狗儿似的,上前趴在床沿,摸摸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叽叽喳喳问她感觉怎么样了,又问她想不想吃糖,闹腾得像只小麻雀,可姜明枝心里却暖暖的,十分受用。 “你这惹事儿包,也不让人喘口气儿,你说这么多,要让你表姐先回答哪一句?” 张氏心中大石落了地,说起女儿来,也带了几分轻快的口吻,谁知她这一说,倒是惹得王嫱嘴角一耷拉,就红了眼圈儿,眼泪如豆落下。 把姜明枝看得哭笑不得,“舅母说错了,这哪儿是个惹事包啊,分明就是个小哭包,多大个人儿了,还动不动就掉金豆豆,可叫人羞羞脸了!” 王嫱瘪着嘴,眼泪落得更厉害了,一遍哭,一遍伸手去挠姜明枝痒痒,气鼓鼓道:“我要你笑话我,我还不是担心你嘛,你还笑!你还笑!!” “好啦好啦!” 另一道少女的声音从舅母身后传来,姜明枝这才注意到,齐淑雅竟然还没有回去? 第118章 一室温情 她拿了帕子递给王嫱,朝着姜明枝温温柔柔地笑着,眼角却也是红红的,姜明枝心中了然,朝着她递去安慰的笑容。 舅母就解释道:“你这一觉睡了五六个时辰,把我们都给吓坏了,好在是御医看过,说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你两个表妹都不放心你,淑雅这孩子更是到现在都守在这里,说要等你醒来了再回去!” 姜明枝这才注意到,外面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原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她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这么久,更难得的是,王嫱和齐淑雅对她的一番心意。 成为姜明枝之后,她在锦衣侯府,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妹都关系淡薄,即便是亲妹妹,也曾经设计她,因而她一直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情。 王嫱的一通闹腾,叫大家的心情都好了很多,姜明枝就看向齐淑雅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不如和嫱妹妹一起,休息到下午再回去,我也好随你一起,去给国公夫人请个安。” 齐淑雅点头,觉得这样安排也好,张氏就笑着吩咐人去拿新被子出来,在王嫱的屋子里加被子。 “还是得你们小姑娘说话方便,我叫她啊,她就拘着,不好意思说话!” 齐淑雅面色微赧,心中却对张氏更加亲近了几分。 三个小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张氏就催着王嫱和齐淑雅回去补觉,“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天,现在都去睡觉,养足了精神下午一起去国公府,不然国公府还以为,咱们昨儿个晚上,带着你们去偷牛了。” 这样难显端庄却让人亲近的话,无论是周岁欢还是姜明枝,都没有在那些贵夫人嘴里听见过,此时话从张氏的嘴里蹦出来,显得那样的真实又可爱,或者说,舅母就是一位可爱的长辈。 否则昨日也不会答应,让她们学着男子去游湖玩闹,再想到自己因为赌气,惹怒白慧娘,引得她的报复,险些连累舅舅和舅母,甚至是表妹们,姜明枝就备感愧疚。 她打定主意,自己日后行事还是要讲究些章法,否则出了岔子,连累到了王家,就不好了。 念头刚落,楚慕池那张脸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她脑海里,他之前三番两次地提醒她,别惹事儿,是不是也是担心祸及王家? 这么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王家于他有恩,他维护王家,也算是知恩图报之人了。 “好了,这次你也受惊了,等你好些了,舅母带你出去散散心,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吃点东西接着睡。” 一边安抚着姜明枝,一边吩咐杜若:“灶上温着的小米粥端过来,叫表小姐进些。” 听着舅母关切的温声软语,姜明枝眼睛就不禁泛酸,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藏不住的哭腔会让舅母担心。 舅母就一直守着她,亲自看着她吃了一碗小米粥,又喝了药躺下,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人,小声叮嘱她们手脚轻些,让人点了一支安神香,这才带着人回了内室。 第119章 侯府的两位小姐过来看表小姐了 这一觉,姜明枝睡得十分安稳。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午时过了,王嫱和齐淑雅也刚好过来,姜明枝就让青棠服侍她梳洗,见青棠拿了一套崭新的,触手软绵亲肤的衣裙过来,她眉头一皱,青棠就笑着解释道:“小姐,这不是拿的表小姐的,是大夫人之前就给您做好的,都是已经洗过的了,大夫人特地嘱咐的,说小姐肌肤娇嫩,这样穿着舒服些。” 姜明枝并不是不愿意穿王嫱的衣裳,只是担心舅母一心顾着她,忽略了王嫱,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坏了姐妹间的感情,听青棠这么一说,姜明枝又觉得好笑,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刚穿好衣裳,坐在妆台前梳头,王嫱和齐淑雅就过来了。 “以前我娘总说,我是最啰嗦的了,做事儿也是最慢的,每次家里要出门,我都是磨蹭到最后一个出门的,现在看来,我不用担这个名头了!” 姜明枝是早已习惯了王嫱的活泼跳脱,听她说的有趣儿,就笑着调侃道:“你休想让我给你担这个名声,你这就是趁人之危,等我好了,咱们再比试比试。” “反正我不管,今天你怎么也要担这个名头了,我又不是君子,我就趁人之危!” 两小姐妹斗嘴,毫无逻辑,但说得十分热闹,听得齐淑雅捂着肚子笑,一屋子欢声笑语的。 正说着,杜若就撩了帘子进屋来,对三人行礼后禀道:“锦衣侯府的两位小姐过来看表小姐了,这会儿正在夫人那边,夫人说,表小姐收拾好了,就过去说话。” 这话一说完,屋子里的人齐齐安静下来,显然,对于锦衣侯府的这两位小姐,大家都有些不怎么喜欢的。 王嫱是觉得,若是姜玉书真的关心自己的胞姐,昨儿就该来的,偏偏都第二天晌午了才来,那就是不诚心的,还是最亲近的胞妹呢,也不过如此! 想到之前姜玉书看她的眼神,那种说不出的疏离和警惕,直叫王嫱心中发毛,说不出的感觉。 齐淑雅对锦衣侯府的几位小姐不了解,倒是姜玉珍,之前见过几次,因为她和自家长兄有婚约,因而她就多留意了些,觉得这位三小姐,似乎并不想传言一样的好,后来更是出了她克亲的名声,家里就动了要退亲的意思,却一直在观望中。 因而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大家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不小心就会说错话,那就保持沉默好了。 王嫱却是没那么多顾及的,她看姜玉书穿了一身湖蓝色蝶恋花的斜襟滚边上衣,下面穿了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瞧着十分清爽,只是面色惨白,即便是涂了口脂,也让人觉得十分憔悴。 姜玉珍则是穿了一身茜红色玉兔望月的上衣,下面穿着一条同色的马面裙,就是鞋子也是一个颜色,一看就是惯会在打扮上下功夫的,比起姜玉书这个二小姐,更有气派,也更像侯府小姐。 王嫱就故意笑着说道:“我方才差点以为,这才是二表小姐呢,难怪我娘总说,我这不记人只记衣裳的毛病,以后容易吃排揎!” 第120章 淑妃娘娘 姜玉珍的脸上就闪过一抹不自在,在家的时候,她可以欺负姜玉书,可这是王家,即便是王嫱说的话让她很不舒服,她也不敢像在家的时候怼姜玉书一样怼回去。 “我和二姐本来就是亲姐妹,自然长得像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姜玉珍只能笑着,伪装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温声回了一句,听得姜明枝都忍不住朝着她看过去,姜玉珍虽然平日里在家娇纵,可出了门,还是知道收敛的,看样子还没有蠢得太厉害。 王嫱闻言,还想说什么,齐淑雅却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齐淑雅倒不是怕锦衣侯府的小姐,她可是出身国公府,她只不过是觉得,犯不着因为这些事情,跌了王家嫡女的范儿。 她倒是不知道姜玉书并非侯府血脉的事儿,但对侯府除了姜明枝之外的这几位小姐,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不讨厌,但也没法亲近。 “这位就是……”姜玉珍早就看见了齐淑雅,此时见王嫱不说话了,她就笑着上前和齐淑雅说话,“淑雅姐姐?” 齐淑雅闻言,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然后缓缓欠身,和姜玉珍见礼,“是了,玉珍妹妹倒是好眼力。” 姜玉珍没看出齐淑雅对她可以保持的疏远,又上前了些,亲亲热热地拉了齐淑雅的手,问她:“不知令堂最近如何了,我自从上次见过,已经许久没见过伯母了。” 齐淑雅就想到母亲张氏最近的烦恼,心道我娘正寻思着怎么退了你们家这门亲事呢。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齐淑雅笑着低头,温婉可亲的模样,“我母亲一切都好,多谢玉珍妹妹惦记。” 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淑雅这是故意保持远距离,偏偏姜玉珍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拉着齐淑雅问东问西,最后问得齐淑雅面上神色都挂不住了,王嫱也看不下去了,主动出声叫了姜玉珍:“这里都是自家姐妹,有句话我就直说了,你虽然和宋国公府有婚约,可到底是还未出阁,这样问的太多,容易叫人误会的。” 姜玉珍一愣,王嫱竟然这么直白的指责她? 向来内眷女子之间有嫌隙的数不胜数,可大家都是暗地里勾心斗角互相出气,这样直接放在明面上数落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是说王家的家教甚严吗?可她看王嫱,怎么也没看出大家气度,到更像是学堂里的夫子,板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可王嫱身后有王家撑腰,有出身高门的母亲,她只有现在臭名昭着的母亲,和万事不管的父亲,她不敢和王嫱顶嘴,只能咬着牙,垂下眼帘,在心中默念着忍字,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 “好啦好啦,咱们都是来看明枝阿姊的,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事情这才算翻过去了。 只是还没等姜明枝收拾好去给王氏请安,杜若就又过来了,“表小姐,宫里淑妃娘娘派了天使过来,您先出去面见天使吧。” 第121章 用心 她自从病好了之后,见了不少的人,可对这为有着血缘关系的姨母,却陌生得很。 姜明枝不知道,她怎么会忽然派了人来,要知道,坠湖这件事,家里对外都是统一口径说了是丫鬟落水,姨母总不能让人来看看她的丫鬟吧? 王嫱看姜明枝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故意凑近些,对她解释道:“我们刚进京的时候就进宫去给六姑姑请过安了,你别怕,刘姑姑待人很和善。” 姜明枝听着,心中稍安,王嫱见还有一段路,就低声继续道:“六姑姑想来是知道昨儿个的事情了,虽然咱们都瞒着没说,可她却不可能不知道的,毕竟昨儿那么多王爷都在。” 说起这个,姜明枝心中一紧,是啊,别人不知所以,可那些王爷和根基深厚的世家怎么会不知道实情,大家只是为了明面上过得去,才心照不宣罢了。 可淑妃肯定知道,昨天明湖下饺子似的人,全都是为了找她,更别说其中还有几位王爷,这是何等的场面,又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做周岁欢的时候,就曾经和这位淑妃娘娘打过交道,她是一位长相极为标致的美人儿,一颦一笑都像是早就练习过似的,恰到好处,不多一点,不少一点,偏偏让人找不出一点不自然的地方。 淑妃进宫多年,又有个翊王傍身,王家这样强有力的母族做靠山,在宫中可谓是稳坐泰山,如今中宫无主,大多数人都猜测,未来的凤位应该就是淑妃无疑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姜明枝可以笃定,自己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让淑妃看到,并且觉得可以为她所用,她才会这样上心。 胡思乱想间,就到了前厅,舅母已经在那里了,见了她就笑着招手让她上前听命。 来的人是淑妃朝华宫里的大太监江历,江历正在前厅里喝茶,见到正主儿来了,这才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朝着姜明枝看去。 听说已经过了十八年华,并且病了十多年没读过什么书,在京都风评并不怎么好的小姐,可江历看到的,却是个身量纤细,明眸皓齿,行为举止都很是规矩得体,大方淑静的侯府闺秀。 “真可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江历笑着,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姜明枝听着,不由在心里解析这句话。 难道是说她名声不好,可见到的自己却和他想象中不同的意思吗? 江历说完,就上前宣了淑妃的意思。 “娘娘很记挂姜大小姐,之前姜大小姐病着,娘娘怕耽误了姜大小姐的病情,如今既然已经好了,娘娘心中惦记,明儿就请大小姐辰时进宫面见娘娘吧!” 然后把淑妃赏赐的东西交给了王家的下人。 都是些常见的玩意儿,绫罗绸缎和补药,以及一匣子绢花和一套珍珠头面,虽然都不是稀罕物件儿,可从宫里绕了一圈出来,就变成了香饽饽,那不单单是物件,更是一种殊荣。 姜明枝看了一眼那绢花,好几个颜色,都是很清爽淡雅的浅色,绢花做的比外面卖的精致太多。 第122章 绢花 得了宫中贵人的赏赐,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呢,她也不能一个人收着就完事儿了。 姜明枝就叫了几位小姐,“这绢花不少,咱们一人一朵分分吧,也算是沾沾贵人的喜气。” 王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对这些东西自然是不怎么上心的,齐淑雅也是正儿八经娇宠长大的名门闺秀,这样的绢花她五岁的时候就见腻了,也司空见惯,可姜玉珍却忍不住眸子一亮,心中有些发热。 锦衣侯府虽说还是侯府,可家中人丁不旺,加之姜荣清又是个游手好闲的,在皇帝眼里还不如一个翰林学士体面,因而锦衣侯府的众人,进宫的时候很少,即便是逢年过节进了宫,那也只是凑个数。 姜玉珍之前曾在中秋节的时候进过一次宫,那时候远远看着高位上的贵人们,那锦衣华服,金钗步摇,耀如明珠生璨,高不可攀的样子,只见一次,也叫她终生难忘了,那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若是能得一件宫中赏赐的物件儿就好了,即便是朵绢花。 可锦衣侯府太不显眼了,即便是贵人们赏赐东西给世家小姐们,也是没有她们的份儿的,就是她的生母冯氏也没怎么得过宫中的赏赐,因而姜玉珍也没想过,有一天宫里会赏下东西来。 现在真的赏赐下来了,却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姜明枝的! 看见姜明枝从容温婉地招呼大家分东西,大家都笑吟吟的朝她道谢,姜明枝也大方回礼,那明眸皓齿,大方优雅的样子,看得姜玉珍眼睛发疼。 “三妹,你不来挑挑吗?” 姜明枝看姜玉珍一个人傻愣在那里,那双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眸光里没有妹妹对姐姐应该有的善意,而是尖锐的、恼恨的、难以抑制的恨意。 好像是自己抢走了什么本属于她的东西似的! “不必了,既然是淑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好东西,长姐还是自己留着罢!” 她这话说的有些突兀,王嫱听着很不乐意,朝着姜玉珍脸上看去,齐淑雅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人瞧,也不由自主地朝着姜玉珍瞧过去,可人脸上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啊。 姜玉珍被看得脸上火辣辣的,见姜玉书也不知道帮自己说两句话,就更气了,可又不能失态,只好艰难地挽起一抹笑容来,含糊其辞地解释道:“我一向不喜欢戴绢花儿。” 众人就忍不住朝着她脑袋上看去—— 那一朵翠色一朵湖蓝的绢花,仿佛一记巴掌,打得十分响亮,整个屋子里都能听见,偏偏当事人却尚不自知,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 姜明枝却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和姜玉珍纠缠,她在想进宫的事儿。 她想找舅母单独说说话,舅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事情,她一定是有经验的,对于这位淑妃,她还是应该谨慎一些。 王嫱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忍不住凑过来,低声问她:“怎么,你不会为了这事儿就生气了吧?” 第123章 她毕竟还是我姨母 姜明枝莞尔,她生什么气,难不成就因为姜玉珍拒绝了她的赠送? 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没有那么无聊呢。 她看了一眼周围几位小姐,想了想,对王嫱耳语道:“不是,我想找舅母说说话。” 王嫱想想,觉得也是,原来是自己想岔了,毕竟锦衣侯府里,也没有谁能给姜明枝出主意了,姜明枝现在遇到这种事情,先不管问问她母亲的意思,也在常理之中。 她看姜玉珍几个人现在都还没要走的意思,索性站起身来,扯着姜明枝的手臂往外走,“去嘛去嘛,你答应了我的,不会耽误太久的,很快就能回来!” 姜明枝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王嫱的意思,心中不禁动容,也配合着王嫱,有些无奈地答应了:“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齐淑雅就抓住王嫱,问她:“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王嫱趁着姜玉珍他们没注意,朝着齐淑雅眨了眨眼,“我们去去就回来!”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好让人再打听她要去做什么。 姜玉珍就不由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干什么去,这幅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王嫱拉着姜明枝一走,她就扯着嘴角,似笑非笑道:“王家表姐还是和我家大姐姐最是亲厚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们的秘密,要这么隐秘!” 这话说得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齐淑雅听着,眉头微蹙,若不是她和王嫱姜明枝相处过,听了姜家三小姐这话,只怕是要多心了。 同样出身世家,齐淑雅只需要一想就能猜到,两人去干嘛了,因而很能理解,并不觉得王嫱带着姜明枝离开有什么,反而是胡乱揣度别人的人,才有失大家之风,戚戚小人, 她对姜玉珍喜欢不起来,也不想去接这话,垂眸品茶,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姜玉书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苦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是自己是长姐真正的妹妹,自然不必顾忌太多,和胞姐自然也是最亲近的,胞姐有什么事情,怕是也不会瞒着她,可现在……那些事情,她犯过的错,都已成定局。 有张氏帮着出主意,姜明枝对进宫的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她做瑾王妃的时候,也不是没进过宫,但几乎没有和淑妃对上过,提前知晓一些淑妃的喜好厌憎,免得踩雷。 “要不到时候我陪着你进宫吧!” 王嫱看姜明枝这么紧张,心中就有些担心,竟然提出要陪着姜明枝一起进宫去。 “胡闹。”张氏直接否决了她的想法,“你当进宫是过家家啊,想进宫就进宫,那即便是你的姑姑,那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宫中贵人,无召自然是见不到的,王嫱到底也是世家出身,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姜明枝心下动容,感激地看了王嫱一眼,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淑妃也是我姨母,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张氏就微微颔首,责怪的看了女儿一眼,觉得女儿到底还是不如明枝沉得住气。 第124章 进宫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姜明枝就被王嫱吵醒了。 她脾气再好,这样被人吵醒,也忍不住有了恼意,“还早呢!” 说着转身继续睡觉。 “可不是我要叫你起来的,是母亲叫我过来的,就是怕你起晚了,等会儿梳妆都来不及,进宫可是有时辰的!” 王嫱一边说着,一边不死心的趴在床沿,去拽姜明枝。 姜明枝只好坐起身来,一双眼睛酸得睁不开,睡意全拢在头顶,迷迷糊糊的。 可进宫面见贵人是大事,她也不敢真的耽误了,既然王嫱是舅母叫过来的,那舅母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想到这里,姜明枝伸了个懒腰懒腰,打着哈欠起来了。 “我说你就不困的吗?” 姜明枝瞥了王嫱一眼,自己要进宫不得不早起,王嫱又不用,自己若是她,这会儿谁叫也不会起来。 “你昨晚没睡觉啊,我可不像你。” 王嫱嘟囔着,然后学着婆子,招呼丫鬟打水进来,给姜明枝洗漱更衣。 还别说,姜明枝昨晚真是没怎么睡觉,她心里藏着事儿,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后半夜里,她这才隐隐有了些困意,小小的打了个盹儿,王嫱就来了。 一番洗漱过后,姜明枝和王嫱一起,去了舅母的院子。 舅舅王含章刚用完早膳,穿着一身紫色朝服准备出门。 两人向他行礼,王含章将手中的湿帕子交给服侍的婆子,目光落在姜明枝身上,不由露出了赞赏的神色,说了句:“进了宫不必害怕,那也是你姨母,贵人说什么不要顶撞,凡事回来再说,少说多听。” 舅舅一向少言少语,此时这般谆谆教导,让姜明枝心中一暖,恭声应是。 舅舅上朝去了,张氏就叫了杜若:“给两个姐儿打些粥过来。” 话一吩咐下去,机灵的小丫鬟就送了碗筷上来,姜明枝和王嫱一左一右坐在张氏两侧,张氏就亲自拿了碗,给姜明枝盛了一碗粥。 “温火炖了两个时辰的鸡丝花胶粥,配着酱瓜吃,不腻。” 明明是那般家常的话,处处都透着温情,却叫她听得鼻头一酸,看向舅母的目光里,都泛着水光。 “我的呢?” 王嫱在一边瘪嘴,吃醋地将碗一推,做出一副拈酸吃醋的赖皮模样。 姜明枝破涕为笑,怕舅母看出蹊跷,忙忍着笑意,低头抿了一口绿豆汤。 一顿饭吃得姜明枝心满意足,离出门还有一会儿,舅母就叮嘱起进宫要注意的事情来。 这些事情昨儿个大多都说了一遍,可张氏就怕孩子给忘了,进宫若是有个什么纰漏,即便是淑妃不为难,别的人看到,到底是授柄于人。 其实这些宫廷规矩,姜明枝比谁都清楚,她昨儿主要想问的也就是淑妃的习性品性,知道了该知道的,其他的也就可有可无了,可舅母的贴心关怀,她很珍视,因而做出认真的神色,一一应是。 千叮咛万嘱咐,姜明枝这才出了王家大门。 王嫱看着马车离开的背影,抱着母亲的胳膊靠了过去,“娘,不会有什么事儿的,淑妃毕竟是王家出来的。” 闻言,张氏敛下眼底的紧张,叹了一口气,“这可不一定。” · 第125章 你莫非是在埋怨姨母? 淑妃这些年的圣眷正隆,住在宫中景色甚好的紫华宫。 紫华宫布置奢华大气,从前的周岁欢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没有这般的精致奢华,现在看来,淑妃在宫中的光景倒是更好了。 看见姜明枝,淑妃不动声色的把人大量了一遍,虽然意外,却也没有露出惊诧的神色。 “坐吧。” 淑妃笑着,一副好嗓子温温柔柔的,若不是姜明枝知道,她如今也年近四旬,只怕会当成十多岁的小姑娘,再看那张脸。 王家人的长相都不错,淑妃也毫无疑问的继承了王家的好长相,杏眼桃腮是个标准的美人,更难得的是长了一口齐整的牙。 从前姜明枝就知道,皇上钟爱淑妃的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她长了一口齐整漂亮的小米牙,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灵动俏皮,即便上了年纪,也能依稀看出几分青春明媚的姿色来。 宫女搬了软凳过来,姜明枝这才谢了淑妃落座。 等人上了茶,淑妃就抬了抬手,笑道:“这茶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你尝尝看,可合胃口?” 母亲生前最爱的茶……姜明枝心下微动,不知淑妃提起这事儿是否别有用心,垂眸抿了一口茶,笑着应了一声:“淑妃娘娘的茶自然是好的。” 这句自然是好的,就颇有些听头了。 好像这茶若不是出自紫华宫,那就另当别论似的,淑妃听着,唇角抿了抿,轻轻将茶碗放下。 “我说你这孩子,虽说你出生后,还没见过姨母,可说起来,我和你的母亲当初在闺中还是深情甚笃的,只可惜宫闱重重,姨母即便有心也不能将你接来身边时常照顾着。” 可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 姜明枝心中暗自说道,觉得淑妃的这个样子,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颇有些作秀的嫌疑。 宫中的贵人,又是如今宠冠六宫的淑妃,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她一介臣女做戏不成? 姜明枝心中有谱,却按捺不发,只看淑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怨我,这些年来不曾照拂你?” 淑妃话音一转,忽然直直问道。 姜明枝一愣,觉得这话实在是谈不上了,别说她是隔了个房头的姨母,即便是亲的姨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上头有父亲和祖母,哪里就会怨到一个姨母的头上去。 姜明枝赶忙起身,一脸惊慌地赔礼道:“姨母,可是明枝哪里说错话了?” 她一脸小鹿般的惶惶不安,反倒是叫淑妃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宫中逢场作戏的时候实在算不上少,可这样和姜明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做戏却是没有的,她也有些演不下去了。 可想到自己今日的意图,她还是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问道:“你老实和姨母说,姨母定不会责怪你的。” 姜明枝就垂下头,一脸恭顺道:“臣女绝对没有埋怨淑妃娘娘之心,若是臣女有什么言行有失之处,还请淑妃娘娘责罚。” 她一口一个淑妃,一口一句臣女,听得淑妃心中不爽。 自己都屈尊降贵主动让她叫姨母了,还这样故意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想到姜明枝的身世,她又释然了,于是冷笑一声,转了话头。 第126章 良苦用心 淑妃这些年的圣眷正隆,住在宫中景色甚好的紫华宫。 紫华宫布置奢华大气,从前的周岁欢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还没有这般的精致奢华,现在看来,淑妃在宫中的光景倒是更好了。 看见姜明枝,淑妃不动声色的把人大量了一遍,虽然意外,却也没有露出惊诧的神色。 “坐吧。” 淑妃笑着,一副好嗓子温温柔柔的,若不是姜明枝知道,她如今也年近四旬,只怕会当成十多岁的小姑娘,再看那张脸。 王家人的长相都不错,淑妃也毫无疑问的继承了王家的好长相,杏眼桃腮是个标准的美人,更难得的是长了一口齐整的牙。 从前姜明枝就知道,皇上钟爱淑妃的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她长了一口齐整漂亮的小米牙,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灵动俏皮,即便上了年纪,也能依稀看出几分青春明媚的姿色来。 宫女搬了软凳过来,姜明枝这才谢了淑妃落座。 等人上了茶,淑妃就抬了抬手,笑道:“这茶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你尝尝看,可合胃口?” 母亲生前最爱的茶……姜明枝心下微动,不知淑妃提起这事儿是否别有用心,垂眸抿了一口茶,笑着应了一声:“淑妃娘娘的茶自然是好的。” 这句自然是好的,就颇有些听头了。 好像这茶若不是出自紫华宫,那就另当别论似的,淑妃听着,唇角抿了抿,轻轻将茶碗放下。 “我说你这孩子,虽说你出生后,还没见过姨母,可说起来,我和你的母亲当初在闺中还是深情甚笃的,只可惜宫闱重重,姨母即便有心也不能将你接来身边时常照顾着。” 可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 姜明枝心中暗自说道,觉得淑妃的这个样子,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颇有些作秀的嫌疑。 宫中的贵人,又是如今宠冠六宫的淑妃,难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她一介臣女做戏不成? 姜明枝心中有谱,却按捺不发,只看淑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怨我,这些年来不曾照拂你?” 淑妃话音一转,忽然直直问道。 姜明枝一愣,觉得这话实在是谈不上了,别说她是隔了个房头的姨母,即便是亲的姨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上头有父亲和祖母,哪里就会怨到一个姨母的头上去。 姜明枝赶忙起身,一脸惊慌地赔礼道:“姨母,可是明枝哪里说错话了?” 她一脸小鹿般的惶惶不安,反倒是叫淑妃一时间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宫中逢场作戏的时候实在算不上少,可这样和姜明枝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做戏却是没有的,她也有些演不下去了。 可想到自己今日的意图,她还是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问道:“你老实和姨母说,姨母定不会责怪你的。” 姜明枝就垂下头,一脸恭顺道:“臣女绝对没有埋怨淑妃娘娘之心,若是臣女有什么言行有失之处,还请淑妃娘娘责罚。” 她一口一个淑妃,一口一句臣女,听得淑妃心中不爽。 自己都屈尊降贵主动让她叫姨母了,还这样故意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想到姜明枝的身世,她又释然了,于是冷笑一声,转了话头,“虽说你没有生母疼爱,可到底还有王家,我和你舅母如今都在京都,日后自会有人照拂你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翠玉环。 那环设计巧妙,还有一串小玉珠坠子,抬手行动间,珠子就会随着动作晃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姜明枝看了那玉环两眼,觉得这设计颇为有意思。 “明枝啊,姨母若是说,让你嫁给翊王,你可愿意啊?” 嫁给翊王? 姜明枝抬眸,眸光水润,却是一脸的无措。 淑妃虽然如今冠宠后宫,可皇子的婚事是天家大事,若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不会考虑她的意见,一纸圣旨下来,只要锦衣侯府不想全军覆灭,那就得乖乖点头答应。 淑妃这么问,事情显然就不简单了。 见姜明枝怎么也不接招,不主动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淑妃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切入正题。 “明枝啊,你可羡慕你的嫱儿?” 淑妃笑了笑,走到我面前,将桌上那碟子苏式点心往我面前推了推,笑得十分温柔:“若是你母亲在世,你的日子一定不会比嫱儿差,她有的你也一定会有,锦衣侯府也不会被你继母霸占这么多年,让你受尽委屈。” 原来这些她都知道。 姜明枝垂眸,觉得淑妃说这些未免有些可笑。 “不过没关系,你虽然没有母亲疼爱,可你放心,以后姨母会疼你。” 姜明枝垂眸,掩下眸中戏谑,捏着帕子压着眼角,眼角被擦得泛红,倒真像是感动的样子。 “翊王是姨母唯一的孩子,等你以后进了门,咱们就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了。” “女子姻缘,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不敢擅作主张。” 淑妃不悦,她这么说,分明就是搪塞之词,即便是多年痴傻之人,如今心智也不及常人,也不该如此啊。 “行吧,那这事儿我自会让人去和你父亲说一声的。” “不过……”淑妃迟疑了片刻,这才有些为难道:“姨母不会让你一个姑娘家去面对这些婚嫁之事,可姨母也希望你能理解,姨母的一番良苦用心。” 淑妃的良苦用心?不就是为了谋取大权做准备吗。 可翊王非嫡非长,凭什么坐上那个位置? 当然了,比起让惠王瑾王他们坐上那个位置,她更希望是翊王,和其他几位王爷相比,翊王还算个正派人物,手上的人命也没有那么多。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甘愿被人利用。 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直到这皇家里的腌臜事,哪里还会让人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利用。 可她若是不答应,以淑妃志在必得的架势,定然会从其他地方下手。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别拒绝,看看淑妃到底想干嘛,再以不变应万变,岂不更好? 打定主意,姜明枝心下也安定下来。 第127章 翊王侧妃 “姨母……” 她怯怯看了一眼淑妃,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喃喃道:“明枝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又没有母亲庇护,这些年,只求继母不要将我胡乱嫁了人,又不好容易才从冯家的泥潭里挣脱出来,实在不知道日后该何去何从了。” 一副向淑妃祈求庇护的样子。 淑妃见状,面色微霁。 “傻孩子。” 她拉过面前少女的手,和蔼可亲地拍了拍。 “姨母的话,以后你可都记清楚了?若是遇到什么委屈和不平之事,尽管和姨母说便是。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明日姨母便去和陛下说你和翊儿的亲事,虽然只是侧妃,但姨母向你保证,一旦大事既成,姨母一定不会让你表哥亏待你的。” 姜明枝垂眸,一副羞怯的样子,并未接话。 淑妃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看来,不能把姜明枝当做寻常闺阁千金来看,她没受过那么多的教养,自然也不能奢求她和那些千金一样,落落大方仪态自然了。 事既已成,淑妃松了一口气,吩咐道:“拿了我准备好的匣子过来。” 宫女捧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上来,宫里的物件儿,做工自是比外面精致,不过姜明枝也是见过世面的,从前周家的东西有不少都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御用之物,因而也都司空见惯。 “这匣子珍珠还是陛下先前赏我做珍珠衫的,可我一把年纪了,哪里还穿得这些,膝下又没个公主,你的年纪正好,就拿去,做身漂亮的珍珠衫吧。” 说完想了想,索性送佛送到西,直接吩咐人去请了内务府的人来,准备让宫里的绣娘给姜明枝做衣裳。 等回到王家,张氏已经坐在花厅里等着了。 见姜明枝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面上的担忧之色这才稍缓。 可到底还是忧虑,当下就打发了府里服侍的人,亲自牵着姜明枝的手,走到一旁问道:“怎样,一切可还顺利?” 舅母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今日却七情上脸,可见是真的很担心自己。 姜明枝轻轻回握着舅母的手,摇了摇头:“舅母别担心,我一切都好,进宫事宜都很顺利。” 张氏却不信,只当姜明枝是为了宽慰自己。 她从不把姜明枝当做痴傻顽童,自从她进京后,见到的姜明枝,就是一个善解人意,报喜不报忧的孩子。 可越是懂事的孩子,她越是心疼。 她感受到姜明枝回握她的力度,心中一酸,竟落下泪来。 “你这孩子,有什么可不能瞒着舅母。” 姜明枝心弦一颤,也不禁动容,声音一哑,笑道:“舅母,我又不是小孩儿了,遇到事儿怎么还会瞒着您呢,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舅母这才真的安心下来,却也没疏忽,事无巨细地问起了她今日进宫的细节。 姜明枝就把淑妃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舅母。 舅母闻言,沉默良久。 显然,大家都明白,淑妃这是什么意思了。 王家在这件事上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论王家帮不帮淑妃,为翊王争取楚君之位,也无法脱离淑妃一派的嫌疑。 而张氏作为王家的宗妇,有着更为重要的责任和担当,若是为了王家整个家族未来的兴亡,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由不得她取舍。 姜明枝明白舅舅一家的苦衷,因而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舅母在这件事上帮自己出头。 她有自己的打算。 张氏的确没有在此时多说什么,等到晚上王含章回来,这才和丈夫说起这件事。 王含章正在泡脚,在外忙了一天,此时闲下来,用热气腾腾的药水泡脚,实在是一桩美事。 正享受着,听见妻子说起今日外甥女进宫的事儿,他顿时没了心思,坐起身来问了个详细。 听完后,也沉思起来。 很显然,让不让姜明枝进翊王府做侧妃,现在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若是翊王真的能登上大宝,牺牲姜明枝一生的幸福,为王家铺路,为翊王铺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这样就太对不起那孩子了。 若是翊王最后事败,这件事势必会牵连到整个王家,王家也会因此一朝覆灭。 这是一场极大的赌注,现在他们为外甥女撑腰的事情,京都皆知,一旦姜明枝嫁入翊王府,那王佳嫡枝一脉的态度就明示天下了,可现在的暧昧可不一样。 王含章一时间无法定夺此时,毕竟这涉及整个家族,并非一人之事。 于是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二弟也进京一趟。 王家嫡枝长房一脉,如今也就他们两兄弟了,虽说二弟未入仕,可这件事也不能将他撇除在外。 姜明枝很快就知道了舅母这边的动向。 对此,她并不意外。 她要查明周家当初的事情,也需要一个和皇家有关系的人,才能探听当初的真相。 如今既然淑妃主动给她抛出橄榄枝,她接下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她现在已然成了一个标记,谁得到她,就能被打上王家的标记,而且自己一个落魄侯府的嫡女,即便试错,成本也不高,做侧妃也不会影响大局,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她要的,是让当年真相水落石出,让那些吃了人血馒头的人,走上不归路。 王嫱听说她回来了,立刻跑了过来。 一来就把姜明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拍着胸脯,有些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姜明枝忍俊不禁,瞥了她一眼,“我都不着急,你倒是比我还急。” 王嫱嘻嘻地笑,凑了过去,“阿姊,反正现在也没事儿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距离上次明湖风波才几天呢,这丫头倒是忘性比记性大,这么快就又惦记着出去玩了。 姜明枝知道,舅舅和舅母不会把淑妃的意图告诉王嫱,毕竟这件事如何决定都尚未定夺,现在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接下来,王家应该会为她这件事争议,二舅舅不日进京的话,她也不好在王家进出走动,可她还有些事情要办,若是能出去走走,刚好能掩人耳目。 她问王嫱:“你想去哪里玩?” 第128章 岩玉庄 王嫱想了想,好半天也说不出去哪里,一副没打算的样子。 姜明枝也不急,等着她决定。 “咦,我记得你娘名下有个田庄,就在城郊,好像叫什么岩玉庄,那边景色不错,不如咱们就去那边住几天吧!” 姜明枝觉得这个决定还不错,正要点头,忽然意识到,王嫱怎么会知道,她娘的名下有这么一处陪嫁,当下就一脸困惑地看向王嫱。 王嫱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露馅儿了,舔了舔唇角,一脸心虚的笑。 姜明枝就仰躺在交椅直背上,好整以暇地等她自己交代。 “你若是不说实话,那我可不去。” 王嫱没法,这才交代了:“好嘛,我说就是了,是淑雅告诉我的,我说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太远了母亲肯定不会答应,她就说岩玉庄景色不错,是你娘的陪嫁,咱们若是去那边,母亲应当也不会阻止。” 竟然是齐淑雅提的。 这倒是让姜明枝有些意外。 齐淑雅这姑娘,姜明枝两世为人都和她没太多的接触,可她绝对不是个心无城府的,姜明枝总觉得她提出去岩玉庄,不是简单的去玩玩。 “到时候去岩玉庄,淑雅也会去吧?” “那当然了,到时候她提前来我家,我们三个晚上一起睡吧,第二天早些起来,早点出门,也好早点到岩玉庄。” 姜明枝就笑了睨了她一眼,“舅母可还没答应呢,你就这么确定,咱们仨能去庄子上玩?” 现在多事之秋,她还真不确定,舅母会不会答应。 这样说也是怕舅母若是不答应,叫王嫱白高兴一场。 谁知王嫱确实一点不急,反而一脸狡黠地看着她,“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是在打她的主意。 舅母心疼她少时吃苦,只要是她提出什么要求,舅母总是有求必应,这次不出意外,舅母也一定会同意。 六月初六,已经过了夏至,荷塘花苞一朵接着几朵探出水面,雷多雨急,厨房里开始做清凉补,酸梅汤也常备着了,眼看王家二房也快进京了,姜明枝和王嫱一起去了舅母处。 听说他们想去王氏陪嫁的庄子上去小住几日避暑,张氏就看了女儿两眼。 知女莫若母,这主意她一听就知道是谁出的。 可既然是姜明枝开的口,她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 “去玩可以,不过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们去庄子里玩,也别太惹人注目,多带几个家丁护院,去玩几天就回来。” 说完又不放心地瞪了女儿一眼,“妧妧是你们长姐,到了庄子上,一切听妧妧的,若是你不听话,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也不让你跟着去了。” 王嫱欢喜起来,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看得张氏心中一阵叹气,虽说她这姑娘养的也不怕事儿,可经历的风波到底太少了些,孩子气还未褪,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真是让她担心。 张氏这边既然已经答应了,姜明枝和王嫱两人就退了下去。 想到宫中传来的消息,张氏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齐淑雅当天下午就进了府,几人开始吩咐下人收拾明日出行的箱笼。 闺中寂寞,三个年纪相当的小姐妹聚在一起,是难得的欢乐时光。 傍晚,几个人在王嫱的院子里架起烤炉烤了一只肥鸡,那味道香得人直流口水。 王含章和张氏散步回来就闻到这味道了,张氏忍俊不禁:“这孩子就是只小馋猫,才吃了晚膳没两刻钟呢,这就开始准备宵夜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是自小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长大的,王含章捻须而笑,不以为然道:“现在她还在家里,想干嘛就干嘛,以后嫁了人,还如何胡闹,你也别太拘着她了,在家是千金,出阁就是他人媳,像这样肆意也是不能了。” 这话倒是惹出了张氏的伤心来,想着女儿每两年就会嫁人了,眼眶都湿润起来。 可再看到拿着蒲扇在一旁扇风的姜明枝,张氏心中就是一沉,“现在陛下也答应了,虽然圣旨未下,但金口一开,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咱们真把妧妧嫁过去吗?” 其实都说不上是嫁,毕竟只是个侧妃,说难听点,那就是王府的一个妾室,再体面,将来也是在正妃面前低一头的。 王含章没说话,负手而立,长长叹了一口气。 岩玉庄距离京都二十里,站在岩玉庄的山头,都能看见远处的京都城门。 王嫱激动得半夜都不睡觉,和她们说起从前在东郡和家中姊妹们出去玩的事情。 姜明枝困的不行,原本睡在中间,结果王嫱和齐淑雅俩丫头叽叽喳喳,吵的她睡不着,她索性让人抱了床被子,到临窗大炕上睡觉。 好在如今天气热了,炕上也铺了凉席,睡着不冷不热的刚好。 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睡觉,虽然还隐约能听见王嫱淑雅俩的夜话声,但这种声音恰到好处的让人安宁,她不多时就陷入梦乡。 结果就是,齐淑雅和王嫱两人抵足而谈了一夜,早上只有姜明枝一个人精神焕发,她俩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几人收拾妥当去给张氏请安,没想到张氏竟然也是两眼下一片青黑。 原本还想训斥女儿几句的张氏看了看把镜里的自己,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明枝忍着笑,一直到上了马车,这才笑了起来。 王嫱一眼就看出她在笑话自己,气恼地要去挠姜明枝。 只是她这脾气,姜明枝早就摸透了,轻而易举的就躲开了。 姐妹几个闹够了,眼见距离岩玉庄也还有些距离,就倚靠着车厢休息。 姜明枝昨晚休息好了,并不犯困,只是闭眼假寐。 谁知道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飞鸽,等闲的飞鸽不会乱飞,姜明枝不疑有他,伸手接住那只鸽子,从鸽子的脚环上取下信笺。 “道韫有他,山后相见。” 是陆韫给她的传信。 姜明枝撩开车窗,趁人不注意,将鸽子丢了出去。 那鸽子也很有灵性,扑棱着翅膀,很快就消失在了姜明枝视野里。 第129章 各怀心思 等到了岩玉庄,庄头谢老三和几个田庄的管事儿以及管事家的婆子,全都在门口夹道欢迎。 姜明枝还从未来过岩玉庄,对这些人也面生得很,自然也不会太热络。 至于王嫱几个,本身就只是来玩儿的,一路上只顾着看这边的景色了,也没空顾及旁的。 “我怎么觉得,岩玉庄也不过如此啊,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齐淑雅笑了笑,看了姜明枝一眼,强做镇定的圆场道:“这才到哪儿呢,有些乐趣,还是要身在其中才能体会到的!” 王嫱觉得有道理,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田庄,要先安顿下来,主人家住的宅子已经多年未住人,却也没有蛛丝,也没尘土,姜明枝看了一眼,就心中有数了,面对谢老三家那口子的时候,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打理,才让这宅子久不住人也有人气儿。” 谢老三家那口子姓林,岩玉庄的都叫她林婆子,林婆子一听这话,顿时腿肚子一软,险些没站住。 难不成是大小姐知道了?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姜明枝一眼,硬着头皮笑道:“这都是咱们该做的,即便是主子们不常来,这里也常收拾着,万万不敢让主子们来了,住在腌臜房子里。” 姜明枝点点头,打发了她下去。 林婆子心中有些发慌,转身去了柴房。 等看见关在柴房里的人还在那里,这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大小姐发现了,现在看来,是她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 只是不知道,大小姐是不是看出其他端倪了。 林婆子锁好门回到自己家,她那大儿媳就满脸不悦的踱步出来,将一盆水泼在了林婆子的脚边,骂骂咧咧道:“你们说那宅子是你们的,现在倒好,人家主家来了,咱们全都得巴巴儿的腾地方,真是好大的脸,为了把我骗到你们家来,什么下三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林婆子闻言,忙上前去捂住长媳的嘴,急得不行:“我说你小声点,要是让东家知道,咱们平日里都住在那大院子里,非得把咱一家老小都赶出去,那时候你就高兴了!” 长媳当初是县里一户秀才的姑娘,他们家使了些手段才娶了回来,如今长孙都有了,她也跑不了了,林婆子倒也不怕她知道,只是不想被她害得一家老小遭殃。 谢家长媳徐珠珠也是个有脾气的,方才也只是心头不快,这才骂了两句,现在闻言,也知道轻重,只是很愤怒谢家这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气恼地朝着林婆子脚下啐了一口,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林婆子以为姜明枝什么都不知道,姜明枝也不语,看了一眼角落里遗落的拨浪鼓笑了笑,云淡风轻的出了门。 王嫱和齐淑雅住在一起,姜明枝单独一间屋子,那两姐妹收拾完,已经累的不想动了,连姜明枝什么时候出门的也不知道。 姜明枝轻衣简从,带着青纱青雾两人一起去了后山。 第130章 周家消息 后山处,陆韫早就等在那里了。 青松苍柏环绕,后山深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陆韫就站在一颗松树下,他穿了一身灰色的直裰,负手而立,仿佛仙风道骨的隐士,颇有种让人敬而远观的气势。 姜明枝脚步微滞,忽然发现,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就是陆韫也比从前更加沉淀了。 也是,谁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还能一如往昔呢? “大小姐!” 陆韫看见姜明枝,快走两步上前,拱手作揖道:“这次大小姐迟迟不回消息,我还以为大小姐没有收到消息,好在是等到大小姐了。” 姜明枝不是没得到陆韫递进来的消息,只是因为淑妃现在已经盯上了自己,加之自己现在风头正盛,这才没有立刻回信。 “淑妃那边已经开始对我下手了,现在多事之秋,我们可能不能如从前一样来信了。” 虽然陆韫的门道也很多,但是有些消息只怕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因而提醒道:“虽说淑妃不会怀疑道你们的头上,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陆韫颔首,心中了然。 和姜家这位大小姐交手也有些日子了,如果他还以为,姜明枝真的是那个痴傻了十余年的锦衣侯府大小姐,那就太天真了。 现在的姜大小姐今非昔比,这京都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她。 陆韫想了想,有些为难地开了口:“姜大小姐,我来见你,其实也是为了此事。” “你是来辞行的吧?” 陆韫微愕,旋即释然一笑。 姜明枝在她一开口的时候就猜到了。 她现在就是个明晃晃的招牌,若是陆韫还和她往来,迟早会被那些眼睛注意到,到时候只怕不止自己,就是陆韫的事情,也会被影响。 陆韫负手而立,转身看向远处的青松褐石,缓缓开口道:“大小姐是聪明人,那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说完又缓缓踱步回到姜明枝三步之遥的地方,“如今,周将军和将军夫人都有了下落,现在我必须尽快离开京城,至于周家的冤情,老夫还是要去请示之后,再做打算了。” 当初两人联手,就是为了周家的冤情,可现在周家主子都找到了,这些事情自然要重新打算了。 姜明枝站在哪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找到我爹娘了?!” 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 下一刻,陆韫和她都傻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姜明枝也没急,缓缓解释道:“不是,你是找到王妃爹娘了吗,他们现在可都还好?我一时太激动了,实在没想到,这好消息来的如此突然。” 这解释也说得通,陆韫微微颔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两人都还好,只是之前的旧伤为愈,如今还在延医问药具体情况,还是要亲自看了才知道。” 他没有透露太多的消息,姜明枝也能理解,甚至是感激的。 若不是陆韫对周家忠心耿耿,也不会守口如瓶,将父亲和母亲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虽说之前也听说父亲母亲可能尚在人世,可得到确切消息的喜悦,还是无与伦比的。 第131章 二太太乔氏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父母身边,亲自确认父母的情况才好。 可现在群狼环饲,她抽身乏术。 回到岩玉庄,天边已经开始泛白,鸟雀惊枝,叽叽喳喳地闹腾开了。 眼看时候已不早,姜明枝让青纱青雾先去打个盹儿,自己则合衣躺在竹榻上。 淑妃那边她要尽快想清楚怎么应付。 周家的冤案不能就此翻过,她势必要找出当初设计陷害周家的凶手。 可若是嫁给翊王……她若是行动起来,一定会投鼠忌器,毕竟王家对她不薄,如果真的为了报仇将王家置于险境,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可若是嫁给别人,那她就必须想法子安抚好淑妃,或者说……和王家划清关系。 想到这些,姜明枝心情蓦的一沉。 在田庄的两天,王嫱和齐淑雅拉着她去河边看妇人浣纱,看孤老垂钓,看青山云暮起,她心里揣着事,也只是走马观花,未留痕迹。 七月初九,立秋。 入秋后就连着下了两天雨,天气似乎转凉了,姜明枝出门都穿上了披风。 王家二房已抵达京都,姜明枝和王嫱几人就是被张氏叫过去见人的。 雕花隔扇外,秋雨滴答滴答顺着青瓦垂落,掉进布满青苔的石缸里,溅起一滩潮湿,红鲤扇尾而转,倏忽藏进了石缸深处。 “要我说啊,京城还是太燥了些,若是在东郡,早十天就开始下雨了,也是走得急了些,早知道就多带一些玉珠零露丸了。”二太太乔氏捻着白绢蝶恋花手帕,望着窗外的假山造景抿唇而笑。 张氏笑着点头,“知道你可能住不惯,你那经年的老毛病,只怕是吃不消。”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螺钿木盒推了过去。 乔氏丹凤眼一翘,“这是什么?” 打开看见是九颗拇指盖大小的药丸,乔氏微愕,凑近一闻,顿时神色一暖,“这是玉珠零露丸?这质地上乘,阿嫂从何而得?” 姜明枝进门的时候,张氏正在和乔氏说:“这是我提前要了你药的方子,让太医院的医正特制的,本想着给你送去东郡,可事发突然,索性就留下等你进京再给你了。” 饶是早习惯了锦衣玉食,仆环婢绕,可长嫂这番举动,还是让乔氏心下动容。 听见姜明枝几个过来了,张氏笑着让人进来,三个姑娘这才仪容得体地鱼贯着进门。 姜明枝、王嫱、齐淑雅三个姑娘一进屋,顿时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乔氏招手,将三人都叫到面前仔细看了看,不住点头称好,“真是不错,三朵金花儿似得!” 言罢叫人拿了她的见面礼进来。 姜明枝得了一对玉牌,王嫱得了一只金镯子,齐淑雅则是一块色泽很好的松烟墨。 姜明枝不喜奢华,这玉牌可以做成一对穗子,王嫱喜欢收集首饰,得了金镯子自是欢喜,而齐淑雅喜好诗书,得了一锭好墨,也是眉目舒展。 三人纷纷向乔氏行礼道谢,乔氏笑容温和,点头让三人不必多礼,“都是一家子人,又没外人在,不必拘泥。” 姜明枝就发现,乔氏格外多看了自己两眼,她猜乔氏应当也是对自己有所好奇吧。 毕竟她过去的名声不好是有耳皆知的,而今能站在这里也实属不易。 这次二房进京就是为了和大房商讨淑妃此番想赐婚之事。 三人在场,长辈们不好说话,乔氏就叫了自己的独女王薇:“你同妹妹们一起去逛逛吧!” 张氏也应声符合:“是了,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胭脂水粉,京城里有几家商行专卖西域的新玩意儿,你们可以去瞧瞧。” 姜明枝却没有心思去逛街,她很想知道张氏和乔氏会说些什么,于是王嫱提出要去逛逛的时候,姜明枝佯装身体不舒服推拒了。 王嫱就问王薇和齐淑雅想不想去,王薇表示自己初次进京也不知道好不好玩,齐淑雅不想扫兴,看出王嫱想去玩,就顺势点头答应了。 姜明枝回到自己的房间,叫了青雾去张氏那边留意着,若是能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最好。 “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有只耳环掉了。”青雾会意,自去了张氏那边的院子不提。 望着青雾走远的身影,姜明枝心情有些烦躁的站在窗户前,有片刻的恍惚。 她坐下练字,心浮气躁得一个字都写不好。 青纱走了进来,“大小姐,瓶儿和簪儿都过来了。” 姜明枝闻言,丢下笔起身出去。 瓶儿带着包裹,一看见姜明枝就满眼是泪扑了过去,“大小姐,婢子可想您了!” 一旁的簪儿也眼圈一红,却没有像瓶儿一样,扑上去抱住姜明枝。 姜明枝让两人留在锦衣侯府守着莫春院,本以为大小姐是过几天就会回去的,却没料到这一回去就快一个月了,她们俩还以为自家小姐是不要她们了,这才将她们支回去的。 两人夜里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珠子,今儿个听说大小姐派人回来接她们了,两人顿时喜不自胜,在家就抱着哭了一场,此时看见姜明枝,又忍不住哭了一场。 看见两人激动成这样,姜明枝也是啼笑皆非,她让两人先回去,也是因为落水的事件影响不小,她不想两个小姑娘跟着自己卷入漩涡,而青纱青雾不同,她们俩是有功夫在身的。 即便是遇到什么危险,也尚且还有一点还手之力,而她们俩就只能成为板上鱼肉。 如今把两人叫过来,也是另有安排的。 不过看瓶儿簪儿两人都正高兴着,她也没有立刻说,而是让两人先在这边安顿下来。 两人闲不下来,一会儿扫地一会儿浇花的,仿佛她们不做事,姜明枝就会改变主意让她们回去似得,姜明枝端着茶盏含笑摇头。 要说起来,这俩丫头跟随她的时间最长,也是和原主同苦最久的人,想到将两人送走,她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可大事当前,不能优柔寡断。 一个时辰后,青雾面色凝重的回来了。 姜明枝见状,心不由下沉,看样子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第132章 翊王绝非良配 “大小姐,怕是不好。” 青雾一开口,就让姜明枝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细问之下,姜明枝这才知道,张氏和乔氏说了些什么。 原来二房的意思是顺着淑妃的意思来,毕竟翊王身上也有王家的血脉,加之姜明枝也不过就是外孙女,将姜明枝这块筹码压在翊王身上,若是能回本,那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也不会损失太多。 姜明枝沉眸,良久不语。 乔氏是二房主母,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也表示了二房的立场,现在看来,她那二舅舅的意思,应当也是这般。 可让她嫁给翊王,她始终觉得不是个好主意。 以她对淑妃和翊王的了解,这两个人行事有些张扬,他们的野心谁不知道,皇上却对此不置可否,显而易见的,皇上不是默许,而是另有打算。 她想要做的是查清周家的事情,之前是没钱没人,只能想着以婚嫁之事谋求一个好梯子,能助她一臂之力,可现在父母都安好,她若是再嫁入皇家,即便周家的事情水落石出,她只怕也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她现在身上有银子,也有人了,也就不需要搭上自己了,姜明枝心情有些烦躁,自斟自饮了三盏茶,这才舒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她不能嫁给翊王。 “大小姐,我瞧着大夫人的意思,是还要再商议的,想来和二房的意见不同,不如让我再盯着些,若是有消息了,立刻回来禀您!” 青雾看出姜明枝的担忧,立刻出声提议道。 姜明枝却摇头,“你别再去了,王家不是没底子的人家,你这样频繁的去打听消息,很容易被发现,若是让舅母知道了,会不快。” 青雾闻言,没有再说。 张氏此时正心中着急,她今日和乔氏说那些,也是想知道,二房大概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的更严峻。 晚上王含章回来,张氏立刻拉着他到内室商议此事。 王含章还没来得及和弟弟深讨此事,见妻子这般着急神态,也知道事情不好。 “老二那边我去说,明枝那丫头,自幼命苦,可这也不是欺负人家的理由啊,难道就因为她现在没人护着,就想欺负就欺负吗?” 张氏本就不同意二房的意思,现在得知了丈夫的立场,心中也是一安,笑着安抚道:“我也觉得二弟他们的意思不妥,这不还是要看你的意思吗,我也是心疼那孩子的……” 夫妻俩意见一致,第二天乔氏再来的时候,笑容就有些勉强。 姜明枝和王嫱王薇都在,乔氏的目光就时不时落在姜明枝的身上。 在她看来,姜明枝除了有些颜色在身上,也就没其他的可取之处了,可大房这般护着,要说这是个寻常角色,她现在是打死也不信的! 姜明枝还不知道大舅母现在的意思,只当乔氏是因为她很可能嫁给翊王做王妃,才这样多番打量自己,以至于张氏开口,说要带着她进宫去给淑妃谢恩的时候,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还有,嫱儿薇儿也去吧,淑妃娘娘到底是你们的姑母,你们也该去请个安的。” 这话就让姜明枝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是进宫承了淑妃意思的,那定然会谈到婚事,这个时候让王嫱和王薇也跟着进宫,反倒是不好了。 她抬眸打量了大舅母一眼,大舅母正抿茶,似乎另有打算的样子。 王嫱和王薇得知能进宫去,自是欢喜的,两人和姜明枝的心情完全不同。 乔氏对于张氏让孩子们都进宫去的提议似乎不太满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了,淑雅也准备到家里来小住些日子,正好你们也要做秋冬的衣裳了,到时候叫了绣楼的娘子来,给你们每人都做几身新衣裳。” 乔氏闻言,就捏着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还是嫂嫂最宽厚,难怪薇儿怎么也要跟着进京来,就是惦记着她大伯母的好处呢!” 王嫱闻言,两颊微红,笑着别过脸去。 姜明枝有些困惑,既然齐淑雅也要住进家里来,为何大舅母却没提让齐淑雅跟着进宫,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的意思? 第二日一早,张氏和乔氏带着孩子们一起进宫去了。 乔氏心神有些不安,坐在一边的王薇就捏了捏母亲的手,“娘你别担心了,大伯母做事一向是自有成算的,再说了,咱们进京来,也应该去给姑母请个安的。” 话是这么说,可乔氏一颗心就是七上八下没个安定,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 “娘不是怕这个,娘是担心,她姜明枝不嫁,到时候王家一定要送个女儿出去,王嫱是大房亲生的,你爹这些年又没个能震慑人的官职傍身,到时候若是要嫁,只怕是要落在你身上啊!” 在乔氏心里,这翊王绝非女儿的良配,可在家国大义面前,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都不堪一击,她实在是怕,这坏事落在自嫁闺女身上。 谁知王薇却不是这般想的,她回握了握母亲温暖的手心,笑着缓声道:“翊王有什么不好的,正当年纪,又是我表哥,若是让我嫁他,我反倒觉得,没什么好挑的。” 她声音越说越低,说完一张脸已然红透,乔氏是过来人,一看女儿这形状,就心知不好,顿时有些着急起来,“你这孩子可别犯浑啊,这事儿没你想的简单,不然你当为何,你大伯母会不让姜明枝嫁过去?” 王薇垂眸不语,心里却是两年前见过楚临易的那一面,惊鸿一面。 那边,张氏要带着姜明枝一辆马车,王嫱就只好一个人一辆马车,张氏也正在和姜明枝说话。 “妧妧,你当是知道的吧,翊王不堪为良配。” 姜明枝原本心情沉重,寻思着怎么推拒这场婚事,又想着自己若是放下家仇去寻父母,从此好好生活会不会才是明智的选择,可一闭眼就是那日菜场斩首的家人们不甘而痛苦的目光,她怎么也放不下。 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大舅母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让她不禁心头一跳。 第133章 亲侄女和外甥女 可很快,姜明枝就明白过来。 舅母此话,无疑是告诉她,她对这桩婚事是不认可的。 莫名的,姜明枝的心底一稳,忽然就有了底。 进宫的路上,马车里气氛莫名,就连平时最闹腾的王嫱也格外沉默。 清早起来,淑妃就有人犯头疼,掌事姑姑赔着好问:“娘娘,不如您今儿个再歇歇,明儿再见也成啊。” 淑妃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不了,夜长梦多,这事儿也该早些敲定了。” 这事儿是什么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淑妃想到王家的态度,心情就有些不快。 若不是顾忌着王家的意思,她早让陛下直接下旨赐婚了,如何还需要等到现在,这也是她没生在王家嫡枝的不好。 想到自己身至妃位,为儿子纳个侧妃,还要看旁人的意思,淑妃自嘲而笑,还是自己不够争气,没有早早爬上高位,这才让旁人有了置喙的余地。 张氏带着几个姑娘进殿请安时,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淑妃的不同寻常。 淑妃已经换好一身鹅黄色的华服,带了赤金头面,用掐丝镂空花鸟图的护甲捻着桌上的一碟儿花,那是一碟茉莉花,雪白的花蕊在鎏金护甲下变成一片泥泞,淑妃却视若无睹。 姜明枝对上位者眼底视一切为蝼蚁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一眼,便将眼底的波澜压下。 她知道,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淑妃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而舅母想为她出头,其间拉扯,可以预见的不易。 “这是薇儿吧?” 看见王薇,淑妃面上扬起亲切的笑容,叫了王薇到跟前来,“有几年没见着了,一下就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 她眼底流露出的怜惜不知几分真假,王嫱却是真心有些想念这位曾经待自己还不错的姑姑,想着往昔种种,深宫寂寥,曾经印象里生气盎然的小姑,如今已经悄然变了模样。 高处不胜寒,这些年来,姑姑在宫中一定也是诸多不易吧。 思及此处,她一时有些哽咽,倒是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姜明枝瞧着,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薄情寡义了。 “你这孩子,姑侄相见本是喜事,怎么还哭起来了?快些收了泪,没得让淑妃娘娘也跟着难过了!” 张氏免不得要劝阻一番的,淑妃一边感怀往昔地拍了拍王薇的手背,一边笑着说无妨,“自家姑娘,又不是在外头,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落泪,再亲近不过了!” 王薇听着,更是动容,不过还是捏着帕子擦了泪,没有继续哭哭啼啼。 王嫱就忍不住暗戳戳的拿手肘撞了撞姜明枝,垂着头挤眉弄眼的。 她这明摆着有些瞧不惯王薇这泪美人的性子,可这是宫中,即便是淑妃的地方,姜明枝也不敢掉以轻心,只给了王嫱一个别闹的眼神。 几番寒暄后,淑妃就准备问起婚事,几个姑娘就被打发到偏殿吃点心去了。 临出殿前,姜明枝还是有些担心的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目光笃定,她心下稍安,跟着去了偏殿。 一众精致的点心进口都没什么味儿,姜明枝有些心不在焉,王嫱顿觉无趣,原本津津有味的点心也味同嚼蜡。 她咽了点心,有些不快道:“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啊,都这幅丢了魂儿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独独瞒了我?” 闻声,姜明枝抬眸,这才发现,王薇也和自己一样忧心忡忡的,只是她在忧心什么呢? 今日更应该担心的人,不是她吗? 王薇回过神来,歉意一笑,“我是昨夜没睡好,这才没什么精神。” 说着又补充道:“京城实在太躁了些,半夜里我还起身用了一盏雪梨汤,嗓子像是剌了刀片似的。” 王嫱闻言,叹了一口气,“好叭,谁叫东郡四季湿润,住惯了的人乍回京,都是会有些不适应的。” 说完又看向姜明枝,想知道她为何这幅模样,姜明枝只是无关痛痒的说了两句,十分明显的搪塞了王嫱几句。 好在王嫱也不是个傻的,想起这是宫里,还是谨言慎行的好,遂打消了种种念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点心上。 张氏一直到带着几人出宫,也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轱辘仿佛吸满了水的棉花,比来时沉重了不少。 王嫱倒是靠着姜明枝就睡着了,一直到王家才醒来。 王薇几次想张嘴问问,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显然,除了王嫱外,几人都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情。 可张氏是长辈,她既然不准备此事告诉她们,她们也默契的都没问。 临到用完膳,内室里正在说话的乔氏忽然高声嚷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亲侄女比不过外甥女是吗?你们舍不得她,就舍得我的薇儿吗?” 声音不小,正在外间玩双陆的姜明枝几人都听见了。 姜明枝心下一沉,「舍不得她却舍得薇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心下一思忖,就猜到了是何意了。 乔氏就嚷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动静,想来是张氏安抚了下来。 王薇咬着唇,绞着袖中手帕,忐忑不安的望着内室。 高门大户,妯娌再不和,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也是王家姐妹第一次看见家中长辈如此失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乔氏摔帘而出,晚膳也没用,带着王薇扬长而去。 在王嫱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姜明枝被叫进了内室。 舅母有些疲倦的揉着眉心,看见姜明枝,招了招手。 她乖顺地走上前,“舅母。” “你不必嫁过去了。” “薇表姐……” 张氏对此并不愿多言,摆了摆手示意她别问了。 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姜明枝叫了青纱过来吩咐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青纱回来了。 “姑娘,听说二房在收拾行李,说是今夜便要启程回东郡去。” 这般急? 姜明枝眉心微蹙,看样子,乔氏对女儿要给翊王做侧妃的事是极力反对的。 可她当初不是主张自己嫁过去吗?怎的到了她亲闺女时,就态度大变了? “可见慷他人之慨多容易。” 第134章 迁怒 对于此事,姜明枝有些费解。 如果说王薇要给翊王做妾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那二房即便今日连夜启程回东郡,又能改变什么呢? 除了让宫里那位看出些端倪,徒惹是非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或者…… 姜明枝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如果王嫱被剃了头发送去做比丘尼,或许就能改变目前的僵局了。 不过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别的,给翊王做妾虽然当前看来对王家没多大好处,可比起舍弃一个嫡女的前程这条路,也算是一条出路。 三伏天,又临近中元节,燥热的空气里充斥着不太平的气息,姜明枝正用着冰镇西瓜,青纱又回来了。 “姑娘,舅太太晕倒了!” 原来是张氏去劝乔氏,妯娌俩闹了起来,不知是说了什么,张氏一时气急,闭过气去,这会儿已经有人去请了郎中过来。 张氏这般大事小事都自有成算的人,竟然也会动怒晕倒,姜明枝心下大惊,哐啷一声,手上的珐琅花鸟叉子落在了地上,她腾地站起身,“走,去舅母那儿!” 此时张氏已经被挪回了正院,姜明枝过去的时候,王嫱眼圈红红的,平时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也散落下几缕碎发,似是和人争执过,看见姜明枝,她委屈地喊了声:“阿姊。” 姜明枝知道她怕是被吓着了,她拍了拍王嫱的肩膀,“走,先去看看舅母。” 王嫱点头,和姜明枝说起张氏的情况。 “从东郡来的郎中已经看过了,说是天热气急了,一时间气血上涌,已经给母亲喝了药了,现在就等人醒过来了。” 闻言,姜明枝心底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能特地从东郡带过来的郎中,自然不是那些半吊子可比的,既如此,想必是没有大碍了。 不过她还是亲自去床前看了一眼,此时的张氏面色有些泛红,整个人平静地躺在榻上,呼吸均匀,和平时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乔氏也在屋里,见姜明枝进屋,面无表情的掀了帘子出去了。 王薇神色不安地看了姜明枝一眼,也默默无言,转身亦步亦趋地跟上。 “你照看着,我出去一下。” 姜明枝叮嘱王嫱看着些汤药,自己去找了乔氏。 乔氏此时正神色不明地坐在外间梅花交椅上喝茶,只是端茶的手有些发抖,出卖了她的情绪。 “二舅母。” 姜明枝上前,款款行礼。 乔氏懒得做面子,哼哼了两声,抬眸瞥了姜明枝一眼。 除了样貌,也没见得哪儿能比得过她的薇儿,长房竟然会更看重她! 想到这些,乔氏不禁冷声轻笑,觉得有些好笑。 “坐会儿吧,你大舅母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姜明枝抿了抿唇,转身做了个手势,屋里的人便鱼贯着退去了庑廊下。 见她这是有话要说,乔氏啜了一口茶后就端正了姿态,“你想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女儿,王薇也是一脸茫然,姜明枝的声音就缓缓响起:“二舅母,我知道,你是为了表姐的亲事迁怒于我,只是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 一句话,开门见山的道明了目的。 第135章 脱身之法 乔氏倒是没料到姜明枝这般坦荡,眼下有片刻的错愕。 “二舅母,无论是我还是表姐,都是和王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我们俩无论是谁,如今都只是娘娘想抓住的一颗棋子,唇亡齿寒,此时若是我们自己闹起来了,只会让旁人趁虚而入,将王家多年的一团和气击溃。” 乔氏眉头依旧锁着,心情并未因为姜明枝的两句话就有所好转。 “所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你说再多,如今要替你嫁给翊王的是我儿,这也是你改变不了的。” 她挑了挑眉,眼角溢出冷冷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明枝,等着她的下文。 “可若是表姐不愿意,定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世间事,若是打定了主意去做,必然会有转机。” 姜明枝说完看向王薇,“表姐,你可愿意嫁给翊王?” 忽然被提及,王薇眼底闪过一抹紧张,有些忐忑地看了母亲乔氏一眼,却并未回答姜明枝的话。 姜明枝也不急,抿唇笑了笑,复转头看向乔氏,“倘若是表姐无意于翊王,我倒是有个脱身的法子,今晚酉时之前,表姐独身来找我,我自会告知表姐退亲脱身的法子。” 乔氏闻言,眉头锁得更深了。 未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张氏醒转过来。 王嫱扶着张氏起身,张氏醒来就问姜明枝在何处。 “阿姊在外间。” 话音刚落,门口珠帘一阵响,姜明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舅母!” 见张氏已经坐起来,姜明枝从炕几上拿了个福字大迎枕上前,贴心的塞在张氏的背后,扶着她靠在床沿。 张氏咳嗽了两声,接过王嫱递过来的热水抿了一口。 “你二舅母那边……” 张氏眼底有些担忧,欲言又止。 可姜明枝还是立刻明白过来,舅母此话何意。 她摇摇头,宽着张氏的心,“舅母且放心,这件事,二舅母也不是个糊涂的。” 果然,等乔氏进屋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也没有再闹着要立刻回东郡了。 姜明枝见时候差不多了,服侍张氏喝了药,带着瓶儿回了自己的屋子。 瓶儿一直跟着姜明枝,此时不免担忧:“小姐真有法子帮表小姐?” 虽然如今自家小姐早已不是个傻子,可事关宫闱,又是皇子亲事,哪儿是那么容易能扭转的? 这一个行差踏错,便可能粉身碎骨,落得一个悲惨下场。 姜明枝笑了笑,却并未立刻回答瓶儿的话。 回了自己的屋子,姜明枝就吩咐人收拾行李。 “小姐,咱们是要回府了吗?” 姜明枝微微颔首,簪儿也就没有多问,自去收拾东西了。 她已经在舅母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回去处理,既如今翊王亲事已经解决了,她也应该回去了。 酷暑难耐,屋子里闷热,姜明枝沐浴更衣后,让人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乘凉。 瓶儿用桂花油给姜明枝梳头,一边梳一边忍不住感慨:“小姐的头发生得真好,可还是不及小时候了,那时候一头黑发青幽幽的缎子似,这几年小姐还是受委屈了……” 姜明枝笑了笑,当初的姜家大小姐活着已是不易,哪儿有精力去管头发养得好不好啊,不过这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以后自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瓶儿说着,又回头隔着花窗看了一眼更漏,有些紧张道:“小姐,这已经快到酉时了。” 姜明枝却一点也不担心,老神在在地翘着小腿儿,端起茶几上的冰镇酸梅汤抿了一口。 远处有脚步声响起,瓶儿的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第136章 富贵有命 门外婆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领着人往院子里来了。 “表小姐,这是大小姐那边的翠儿,说是薇小姐嘱咐她送东西过来。” 姜明枝眼含笑意,慢悠悠摇着扇子,并不意外。 翠儿上前,款款行礼。 “表小姐,这是我们家姑娘特地让奴婢送过来的,说是去年上好的桂花酒,今年的秋桂未开,若是表小姐觉得好,等这一季的桂花开了,我们家姑娘亲自醸了酒给表小姐送过来!” 翠儿笑眯眯的,抬眼间却忍不住悄悄打量姜明枝。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此番明明是表小姐得了好处,自家姑娘还要上赶着去送好处,倒像是要巴结表小姐似得。 此时见表小姐慵慵懒懒倚靠在太师椅上,乌黑的发丝刚用过桂花头油擦了,本就缎子似得头发乌黑发亮,白色锦缎的中衣上用锦线绣着小簇小簇的丁香花,在淡淡天光里泛出渐变的光泽。 衣领和袖边都用同色的丁香紫锦缎包边,衬得表小姐更是肤白胜雪,不经意间透出高门闺阁娇养的贵气。 抬眸,正巧看见姜明枝朱唇薄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翠儿吓了一跳,忙垂下眼帘,不敢造次。 翠儿一直跟在王家嫡出大小姐身边,见过的世面也不知凡几,可对眼前这位身份让人迷惑的表小姐,她竟有种望而生畏的恐惧。 尤其是那双眸子,仿佛积年雪潭,清冽冽的冒着寒气,春炽的暖阳也晒不化。 姜明枝并不知道眼前这小丫鬟在想什么,只是见她悄悄打量自己,觉得有些意思,翠儿来时挺直的脊背,在转身离家时,微微驼了些。 等人走远了,瓶儿就有些困惑,“小姐,您说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她捧着那琉璃酒壶的桂花酒打量着,有些不明所以。 姜明枝打了个哈欠,接过那酒,会心一笑:“桂霜华,这酒的名字,应当是取自「世人种桃李,皆在金张门。攀折争捷径,及此春风暄。一朝天霜下,荣耀难久存。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倒是符了她这番心气儿。” 瓶儿没怎么读过书,对自家小姐的话一知半解,但看小姐的神色,想来不是坏话。 看到那桂花酒的名字,姜明枝对王薇的心思就明了了,等青纱青雾回来说起二房那边的动静,她也并不惊讶。 “王家大小姐回去后就和二舅太太哭了起来,说是即便做妾,也愿意嫁给翊王,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即便如今只是个侧妃,事在人为,来日定将登青云,抚遗憾。” 姜明枝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论王薇是为了富贵王权一心嫁给翊王,还是为了少女情怀义无反顾,这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谁也没有逼迫她。 姜明枝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至于旁的,该担忧的另有其人。 “瓶儿!”姜明枝叫了瓶儿到跟前来,笑着嘱咐她:“咱们的东西今夜务必收拾好了,咱们明天早上去向舅母辞行,下午便启程回姜家。” 瓶儿闻言颔首,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姜明枝说的是姜家,而不是说的回家。 本以为今夜能睡个好觉了,谁知半夜里,姜明枝就被屋外的动静吵醒了。 值夜的瓶儿掌了灯,还没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簪儿就快步走了进来,脆生生的声音里透着慌张:“姑娘,咱们府里来了人,说请小姐即刻回府去!” 闻言,姜明枝心下咯噔,知晓怕是出了大事。 果不其然,待穿戴整齐到张氏处时,姜家过来的几个管事婆子已经侯着了。 姜明枝一眼扫过去,就看见打头的人是钟瑞,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 钟瑞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老人,一辈子忠心耿耿,老爷子驾鹤西去后,他被姜荣清忌讳,便一直听命于姜老夫人,此时半夜三更,冒着宵禁上门,发生的事情恐怕比她猜测的更大。 因而姜明枝一开口没问旁的,只问了一句:“钟管事,我不在家这些日子,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张氏带病半夜被惊动,面色煞白煞白的,一时间都忘了问问究竟是出了何事,此时见自家这个外甥女一来,不急不忙,说话也有条不紊的样子,顿时就定了三分神。 “回大姑娘的话,老夫人这几日身子抱恙,不过已经请了郎中延医请药,此时身边有安妈妈服侍着,大姑娘不必担心。” 钟瑞跟着老锦衣侯半生荣耀,老来被新锦衣侯忌惮,从锦衣侯府的权力中心挤兑到了定州老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如今回京数月,锦衣侯府最下等的腌臜货色都敢斜眼看他,可府中最尊贵的大姑娘见了他,却是客气的称呼他一声钟管事。 钟瑞的心里不免对眼前的大小姐更多了几分敬重,回起话来,一如当初伺候老侯爷那般。 “只是府中一时间无人做主,老夫人担心下人无人约束,这才请舅太太忍痛割爱,让大姑娘先回府去辛苦几日!” 钟瑞笑吟吟的,一番话说的体面,挑不出半点错处,可这话里却是另有弦外之音。 张氏何等通透,闻言哪儿还有再拦着的道理,一边吩咐身边的婆子:“快去帮着大姑娘收拾东西。”一边叮嘱姜明枝:“你回去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定要让身边的人来同我说!” 说完又让人搬了不少自己早给姜明枝准备的绸缎簪子补药一堆东西,来时的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是满满当当的两辆马车。 姜明枝没有推拒,不想拂了舅母的好意。 锦衣侯府。 江明初回府时,天已经微微亮了,青石板路两侧的商户已经开始拾掇开业,窸窸窣窣有行人出没。 锦衣侯府有些晦色的三进的大门前,两个小厮你推我搡的打闹着,手里提着的洒扫水桶晃荡了满地,青苔满布的翘头门檐上,半树玉兰花探出沉甸甸的花枝,幽香扑鼻。 姜明枝下马车的时候,两个小厮愣了一下,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茫然。 钟瑞翻身下马,上前呵斥道:“没长眼的东西,大姑娘面前这般没形状,还不赶紧提着你那豆腐脑袋滚开!” “大姑娘。”眼见两个小厮捧着脑袋慌忙退下,钟瑞拍了拍袖子上几不可见的尘土,冲姜明枝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明枝倒不以为然,这锦衣侯府在她这便宜爹的带领下,早就成了锈空了的壳子,空有其表,内里一团乱糟糟。 只是,她这祖母此时想到她……姜明枝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是什么好事情。 第137章 暴尸街头 晨光袅袅,本应布置早膳的鹤寿堂却鸦雀无声。 姜老夫人此时正歪在软榻上,听说大小姐回府了,吩咐安妈妈亲自出门去迎。 看见安如,姜明枝面上扬起两分笑意,接过安如要扶她的手,喊了一声:“安妈妈!” 安如有些意外,大小姐出门一趟回府,倒是变得好说话了很多。 不过她随即就恢复常态,向姜明枝行了个礼,正欲说话,就被姜明枝一把拉了起来。 “安妈妈!”姜明枝皱了眉头,有些嗔怪道:“祖母病了,您怎么瞒得密不透风,竟都没叫个人同我说一声,我是家里众姊妹之长,理应在祖母面前尽孝才是啊!” 一番话言辞恳切,安如听着,不禁面露愧色。 “是老夫人想着舅太太难得借您过去玩几天,不想扫了大小姐的兴,这才耳提面命,不许谁去通禀大小姐!” 这话当然是搪塞之言,姜明枝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和安如一起打帘进了屋。 “祖母!”进了内室,姜明枝疾步上前,姜老夫人也微微起身,朝着姜明枝伸出手去。 姜明枝顺势坐在了床沿,抓着姜老夫人的手,祖孙俩泪眼朦胧,一时间倒是分不出这情义有几分真假了。 不过几句寒暄之后,两人就默契的进入了正题。 “你可知道,冯氏找回来了。” 姜明枝闻言一惊,她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会是冯氏找到了。 可紧接着,老太太的下一句话就让姜明枝头皮一炸:“但人已经死了,现在事情有些麻烦。” 冯氏死了? 府里的女主人死了,可姜明枝从下车到鹤寿堂这一路,就没发现过一点白事的迹象,很显然,这件事被人按了下来。 人死为大,冯氏若不是出了什么影响姜家声誉的事儿,府里不会秘而不发 陡然间,姜明枝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祖母。” 姜明枝看着老太太,神色郑重,“事关重大,如今事态如何,还请祖母能告知孙女!” 姜老夫人老脸一红,有些难以启齿,支吾好一会儿,才将事情的原委大概讲给了姜明枝。 这下,即便姜明枝不是真正的姜家大小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冯氏竟然是失节而亡,还暴尸街头! 没等姜明枝回过神来,屋外一阵金山撞玉柱的动静传来,姜老夫人和姜明枝祖孙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担忧之色。 “祖母……求您为我母亲做主,死者为大,无论如何,定要揪出真凶!” 哭声由远及近,安如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姜玉珍就一脸梨花带雨的哭到了屋里。 看见姜明枝,她有片刻的错愕,不过转瞬而逝。 “祖母,母亲之事,何大人也说必有内情,孙女如今……也只有求祖母做主了!” 姜老夫人见状,不由皱眉,“何大人也只是说,此事还未可知,何时断定必有内情,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此事就不要掺和了!” 姜玉珍抽泣着,不肯罢休:“祖母,您的意思,是这事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了?” 这的确是姜老夫人的意思,只是没有说的这么直白,此时被姜玉珍直白的挑明,她一时间语塞,求助地看向姜明枝。 姜明枝想了想,道:“三妹,祖母并非要让你母亲的死不明不白,咱们家的姑娘都尚在闺阁,无论此事是否有内情,都不应当在此时闹起来。” “你知道什么,你就是想公报私仇!”姜玉珍怒目圆瞪,冲姜明枝冷笑,“你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一个痴傻十多年的废物,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姜明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你且闹去,去嚷嚷,将锦衣侯夫人死的不明不白之事闹得满城皆知才好,我倒是无所谓,把锦衣侯府踩进泥泞里,我大不了带着玉书回东郡去,可你却要想想,没了锦衣侯府,你那外家有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正想反唇相讥的姜玉珍一愣,嘴唇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很想反驳姜明枝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也惊叹于姜明枝的直率坦诚,竟然敢在长辈面前直言不讳,也羡慕于她尚有退路可去。 “你……” 她瞪着姜明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姜玉珍,你娘死了,作为嫡姐,我念你失母心痛,不计较你今日的以下犯上,可你记着,没有下次,否则,我不介意重新教教你规矩。” 姜明枝说完,冲姜老夫人拱了拱手:“祖母,此时何大人既在府上,孙女也过去问问此事的详细经过,您身子不适,且先好生养着,至于旁的事,您都别放在心上,自有父亲会做主。” 在姜老夫人欣慰的目光中,姜明枝转身看向姜玉珍。 “你如果不想闹得大家都陷入被动境地,就安分些,等着何大人那边的查案结果,当然,你如果一定要亲自过问,我也不拦着你,但你倘或敢再闹,我定不饶你。” 此时姜玉珍已经愣住了,从她进门到现在,看见的姜明枝就稳得可怕,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了嫡长姐身上的那股子狠劲儿。 安排好了鹤寿堂的一切,姜明枝叫了钟瑞陪着,一起去了前厅。 此时姜荣清正在回答何子安的问话,关于冯氏离奇死在街头,还浑身赤果之事,何子安也认为很可能是仇家作案,毕竟好端端的侯府夫人,怎么想,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在失踪后重现人前。 “家中一向和睦,我从未注意到夫人有何异常啊……” 姜荣清声音带着哭腔,毕竟是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妻,如今一朝惨死,作为枕边人,姜荣清再冷血也做不到心无波澜。 可在他看来,冯氏虽然有些私心,但对于下人,也还算宽和仁慈,谁会用这样歹毒的手段去害她呢? 何子安摇摇头,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若是这样,只怕事情有些棘手……” “不,家里从未真正和睦过。” 在姜荣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家中有什么异常之时,门外传来了少女不疾不徐的声音。 第138章 真相浮出 姜荣清和何子安不约而同朝着门口望去,就见姜明枝一身鹅黄色素缎月罗裙从门外款款而来。 “你过来做甚!” 虽然这段时日,姜荣清对自己这个长女的看法已经改观了很多,可每次看到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嫌弃。 姜明枝仿若未闻,径直上前给姜荣清行了个礼,转而对何子安微微颔首,“何大人,家父常年在外行走,家中内院的事情并不知悉,我此时前来,就是想助何大人早日结案。” 眼前少女朱唇轻启,一言一句都带着种莫名的底气,让人不由得不信。 “关于我从前的事,想必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而何大人也应当是知晓的吧?我也不赘叙了,何大人,自我醒来,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是关于家里二小姐的。” 听见长女提起嫡次女姜玉书,姜荣清眉头一皱,这一波接着一波的,他不想家里有更多人牵连进去了,不由得出声打断:“家里的事情,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休得在这儿大放厥词,若是无事,你可以先回去了!” 他这般不讲道理的打断姜明枝,何子安也不禁皱眉,抬手做了个止声的手势:“锦衣侯,令夫人的事情荒诞古怪,此事若是不查明,一旦传出去,会发生什么?想必您也不想看见吧?” 姜荣清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火气,什么查案不查案的,何子安这明摆着维护姜明枝,难不成姜明枝什么都不说,此事就查不出真相了吗? “长姐!”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姜玉书不知何时也来了前厅。 姜明枝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挑,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转身继续对何子安说起自己心中一直疑惑的问题。 关于姜玉书的异常,她并未隐瞒。 她刚说了一半,姜玉书彻底绷不住了,红着眼圈疾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姜明枝面前。 可姜明枝仿佛根本没看见,并未理睬。 就连何子安都不由恻隐,朝着地上的姜玉书看了一眼,不过也只是片刻,他身为京城百姓父母官,最忌讳恻隐过重。 “长姐,玉书求你了!” 姜玉书见姜明枝并不动摇,朝着地上磕起头来,每一下都是结结实实的,带着誓不罢休的气势。 如果是从前,姜明枝还会动容心疼,可现在,姜明枝已经不想同情姜玉书了,她已经等了很久,是姜玉书自己不肯珍惜机会。 既然当初那么能忍,此时又何必着急呢。 终于,姜明枝斜眸瞥向地上的姜玉书,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生出种浓浓的悲伤,她可以确定,这种悲伤绝不是出于她,更像是原主残留的意识。 或许,曾经的姜明枝,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心里还是有着浓厚的感情的,即便这并非是她的血亲妹妹。 “所以,事实是等何大人亲自拷问出来,还是你自己说出来?” 姜明枝声音冷冽,句句如敲打在姜玉书心口上的冰刀,她咬着唇,睫毛颤抖着闭上眼,胸口微微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子安转头看了一眼姜明枝,不由在心中狐惑,这真是亲姐妹吗,瞧着这姜大小姐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姊妹恩情在,倒是比他这个外人更冷血些。 “我说。” 姜玉书声音哽咽,再睁眼,已经是满眼通红。 “何大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姜明枝了然一笑,没有多看姜玉书一眼,转身欲走。 谁知她刚转身,姜玉书就高声喊道:“长姐留步,有些话,我只对长姐说。” 再从前厅出来的时候,姜明枝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还是来这边等着消息的钟瑞家的眼疾手快,上前扶了姜明枝一把,这才不至于摔下台阶。 “大姑娘,劳心伤神,当心脚下啊。” 姜明枝一抹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借着力站直了,高声吩咐青纱青雾:“备车,去冯家庄!” 钟瑞家的是奉老夫人的命前来探听前院消息的,可方才何大人问话是在内室,屋内服侍的一人未留,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钟瑞家的也不清楚,见大小姐此番光景,她再压不住着急,转身回去禀了姜老夫人。 听说一向稳重的大孙女竟然这番反应,姜老夫人当即让人去把姜荣清叫了过来。 冯家庄。 “让你洗了衣服,半晌也洗不干净,你说你吃的饭,拿去喂狗都比你中用吧!” 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随着一记重踢,落在了瘦巴巴的小娘子身上。 “哎哟,冯三娘子这是又生什么气呢,你这三天两头的,比训狗还勤呢!” 旁人的一声讥笑,叫冯三娘子火上浇油,看着眼前的弟媳春花,更没好气了,又是一脚补了上去,叉腰扭头回骂道:“我管教自家弟妹,什么时候轮的到旁人指摘,自家鸡飞狗跳,倒是说起旁人的闲事来了,啐!” 春花被连着踢了两脚,疼的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是个苦命人,自幼没爹没娘,被舅母养大,年方十三就被许了人家,因她自幼身子不济,许多重活儿都做不了,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儿,婆家对她便是百般厌恶,就连大归在家的大姑姐,也对她的磋磨有加。 “我跟你讲话你到底听没听见,死了啊?” 冯三娘子见地上的人没了反应,用脚尖试探着踢了踢弟媳的背。 春花没了反应,冯三娘子被吓了一跳,捂着嘴蹲下身去,试探春花的鼻息。 谁知刚伸出手去,就被春花狠狠咬住,这下疼的冯三娘子眼泪都出来了,哇哇乱叫着。 春花这次是使了全身的劲儿在咬,左右在冯家她是活不下去了,不如拉个垫背的,这才敢恶从胆边生。 “天杀的,你给我松口啊!” 听见动静跑出来的冯张氏一见此状,抄起扫帚就冲了上去,朝着儿媳就是一顿狠抽。 “白眼狼的东西,给你吃给你住,你竟敢欺负起主家来了!” 脱困的冯三娘子也加入了殴打之列,眼见春花气息越来越弱,母女俩也没有手软,倒是春花刚满两岁的女儿见娘被欺负,蹒跚着上前,试图保护母亲。 就在此时,一辆三匹马拉的青帷翘檐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第139章 冯家庄救人 “大姑娘,那户人家似乎是在打自家媳妇,不知……” “让她们住手。”姜明枝没等青纱说完,已经下了马车朝几人走了过去。 冯三娘和冯张氏被青纱青雾两人拉开,露出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春花,和被误伤倒地的小女童。 “青天白日,你们怎敢这般害人性命!” 青纱厉声呵斥,问两人姓名:“我等今日非要扭送你们去官府不可,真是无法无天!” 冯张氏一开始还有些害怕,此时回过神来,见来人只是个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拿她们俩的也都是瘦瘦巴巴的小姑娘,登时就恢复了气势。 “扭送官府?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冯张氏扬起下巴,张狂一笑,“我家那口子,可是官府的人,你们真是好大的架势,张口就要送官府,你当我会怕你们?” 姜明枝一听这话,登时就猜到了一件事,莫非眼前这个,就是冯氏那个远亲? 再看地上和姜玉书年龄相仿的女子,姜明枝深吸了一口气,从荷包里摸出一颗药丸让她先服下,这才转身看向冯氏母女。 “若是我没猜错,你便是冯进宝家的吧?” 听见自己丈夫的名讳,冯张氏有些讶然:“你……你怎么知道我家那口子的名讳?莫非你也久仰我男人大名?” 姜明枝忍不住笑了,“你家男人在衙门里做个杂役,到你这儿便是天大的官了,这冯家还真是祖上出了变故,坏了一窝,养出一屋子心智不足的蠢东西!”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冯张氏傻了眼,还想骂回去,便听姜明枝吩咐人去找庄头带人来,先把春花给挪走了。 “你是哪儿窜出来夜猫野狗,这是我冯家的媳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是她婆母,今儿就是打死了她,也轮不到你一个毛没长齐的野丫头多管闲事!” 见冯庄头带着人过来,同行的还有庄子里的郎中,姜明枝稍稍松了一口气。 此时她才有空理会满嘴乱吠的冯张氏。 几个大比兜毫无预兆的,落在了冯张氏的脸上,姜明枝是用了十二成的力气,咬着后牙槽打的,这几巴掌下去,冯张氏的脸很快就肿成了猪头。 冯三娘哪里能干看着亲娘被打啊,见状立时就要跳起来教训姜明枝,只是刚跳起来,就被青纱一个飞旋腿干倒在地上。 见单打独斗是不可能占上风了,冯三娘矛头一转,冲几步之遥的老庄头哭了起来。 “冯爷爷,这些不知从哪儿外乡人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您不管管吗?” 老庄头叫冯先之,听见冯三娘让自己主持公道,登时一个脑袋两个大,狠狠瞪了冯三娘一眼。 这冯进宝一家,仗着和锦衣侯夫人有点十八杆子外的关系,成天在村里称王称霸,一向是连他这个庄头的面子也不给的。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这冯进宝一家是当初冯太爷的,这才赐了姓,赠了良田留在田庄养老的,可旁人却道冯家是锦衣侯府夫人的远亲,真真儿是偷梁换柱。 “你在这里瞎闹什么!”冯先之沉声怒喝,“你可知你眼前这人是谁?” 冯三娘冷笑:“她能是谁,老庄头,你该不会胳膊肘外拐帮着外乡人吧!” 几人言语间,姜明枝已经挪步前面的歇凉小亭,看春花的伤势了。 见她过来,青雾禀告道:“姑娘,那人名叫春花,的确是咱们要找的人。”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姜玉书。 想着自己若是晚来一步,她真正的嫡亲妹妹就遇害了,姜明枝心有余悸,询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姑娘喂的保命药丸,加上这会儿郎中给施了针,二……春花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没有侯府的承认,青雾不敢直呼春花做二小姐。 姜明枝了然,微微颔首,亲自去看了春花。 此时春花已经醒了,看见姜明枝,她有些害怕,不知如何称呼,冯先之忙道:“这位是锦衣侯大小姐,就是她救了你。” 春花看见眼前容颜绝丽,通身气度不凡的少女,不禁有些羡慕,可更多的还是感激,“春花谢过姜大小姐救命之恩……”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好一阵停不下来,冯先之就解释道:“这春花一直有旧疾,去冬的时候,掉进水里之后就一直没好,还是小人背着内子,偷偷拿了半贯铜钱,让她去买了药。” 见他有邀功的意思,姜明枝释然一笑,看向青纱。 青纱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锭,看得冯先之眼睛一亮,嘴里推辞着,手却诚实地把银子接了过去。 “你……你是?为何要救我?” 春花满心疑惑,她在悲苦日子里挣扎了十五年,不是没幻想过有人如菩萨一般,救她于水火,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此时忽然出现的女子,生得低眉慈目菩萨相,可她不知,她为何要这般。 “我是你长姐。” 姜明枝没有拐弯抹角,她看着春花,心头也有些酸楚。 眼前真正的姜玉书,可比府中那个假姜玉书看上去年长了好几岁,自己说是她的长姐,此时却不太有说服力。 “长姐……” 春花一时间有些恍惚,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你是说……你是谁的长姐?” 姜明枝索性倒豆子似得,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春花。 “你胡说什么,她怎么可能是锦衣侯府的二小姐!” 听见姜明枝所言,冯三娘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这春花在她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若不是单独给她弟娶妻需要花银子,她们家才看不上春花呢! 姜明枝冷冷看了冯三娘一眼,没有理睬她的话,而是问春花:“如今我来寻你,就是想带你回家,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终于回过神来的春花泪盈于睫,不敢置信地盯着姜明枝,再忍不住,一把扑进姜明枝怀中。 “你怎么才来啊……” 她哭着,声嘶力竭,仿佛多年的委屈,此时悉数泄洪而出。 姜明枝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疼的难以言喻。 她轻轻拍着妹妹的肩膀,无声安抚。 此时说什么,都无法洗刷妹妹多年来在冯家的苦楚,而她也从不喜用苍白的语言去解决事情,她做的,从来都是一报还一报。 若是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姜明枝扭头看向闻讯而来的冯家众人,眼底寒光直射。 “关于冯家拐带我妹妹的事情,我会上报官府,还请冯家派个主事儿的人出来,跟我回一趟京。” “阿姐……” 春花嘶哑着嗓子,喊了姜明枝一声,“我恐怕……不能跟阿姐回去。” 第140章 辱没门楣 姜明枝愕然,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春花,“为何?” 春花眼底有泪光闪烁,抱着怀中的女儿,目光却不由朝冯张氏瞟。 冯张氏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见姜明枝也顺着春花的目光朝着自己看过来,她虚张声势地咳嗽两声,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论她是谁家的姑娘,现在都是我们冯家的媳妇,你凭什么空口白牙说我们拐她!” 想到春花能在自己家,是侯夫人首肯了的,冯张氏就多了几分底气,脖子都挺直了三分,“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我们给她一口吃的,她早不知道死哪犄角嘎达了,我们是她的救命恩人!” 冯三娘一听,也出声帮腔,“谁说不是?这些年,我们冯家供她吃供她喝,要说,你们姜家就应该识相地补贴我们,对吧?” 看着母女俩一唱一和,姜明枝忍不住笑了。 这冯家一个一个的,还真是有意思,真把她当傻子了? 她没有理睬两人,而是问春花:“我是你长姐,别的人我不管,你这里,我还是能做主的,只要你说,长姐为你做主。” 她语气不疾不徐,字字铿锵有力,春花哽咽着垂下头去,女儿长丫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在她怀中瑟瑟发抖。 “阿娘……” 长丫看看娘亲,又看看这个第一次见面,却比画娘娘更美丽的姨姨,心里有些茫然。 春花咬着唇,望着女儿的目光愈发坚定了。 她正想开口,就听冯张氏嚣张跋扈地嚷着:“我告诉你春花,你可别觉得你娘家人找来了就能如何,畜生尚且知晓知恩图报,你好歹算个人吧,可别学着那起子白眼狼儿,吃干抹净还要回头踩一脚吧?” “再说了,你要是离开了冯家,就你这样的再嫁之身,还有谁家不长眼的会瞧上你?况且你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长丫吧,你是难嫁,可我哥不愁娶的,转头后娘进了门,谁受苦还不一定……” 「啪——」 冯三娘还没说完呢,一记巴掌就狠狠摔在了她脸上,定睛一看,姜明枝正面无表情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仿佛打得不痛快,随时要补上一巴掌。 “你这个疯女人,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姜明枝轻飘飘说完,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冯三娘脸上,“你欺负我妹的时候,恐怕没这么轻巧吧?” 她这连着两巴掌,打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冯张氏见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扑上去就要给女儿出气。 “这可是我们冯家村,你竟然敢打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冯张氏还没走拢,姜明枝就换了一只手,朝着冯张氏那张急速扑来的大脸开启了连击。 力量刚好,懵逼不伤脑。 这下算是把这母女俩都给彻底激怒了,冯三娘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干架,却被青雾轻飘飘架了起来。 冯张氏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两人都不是娇滴滴的娇户小姐,可比起青纱青雾两个练家子,实在没什么胜算。 春花此时疼的浑身冒汗,见着姜明枝这一系列操作,更是惊愕失色。 打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冯家,冯家对她,一直是低贱如狗的,从未有人这般为她出头过。 此时她心底涌出种前所未有的感情,可冯三娘说的没错,冯家定然不会让她带走长丫的,若是她跟着长姐走了,才两岁的女儿,日后要如何在冯家活下去? “长姐,我……我实在是舍不下长丫,恐怕是只能辜负长姐的一番心意了。” 看着自己真正的妹妹如今这幅模样,姜明枝后牙槽都快咬碎了,虽然她并非真正的姜明枝,可既然占了这具身子,自然要为原主做些什么的。 “谁说要把长丫留在这里了,你是我妹妹,是锦衣侯府的嫡出二小姐,长丫更是锦衣侯府的嫡亲外孙女,冯氏偷梁换柱,将你困在此处这么多年,我必然会问冯家要个说法!” “还有,你们以为我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冯家庄?你们拐走我嫡妹的事情,已经有人上报了官府,按照我朝律令,拐带幼童,是车裂之刑,顽固抵抗的罪加一等,你们有胆,就继续阻挠一下试试。” 姜明枝不想和这些无赖的冯家人继续周旋,当下之急,应当是先带着春花回京城延医请药,好好调理一番,接下来,她和冯家还有一场恶斗。 听闻女儿也能跟着自己前往姜家,春花泪盈于睫,再没了顾忌,抱着女儿放声大哭。 “先跟长姐回府,这些年你受的委屈,长姐都会一一查明,为你讨个公道。” 春花小鸡啄米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不许走!”冯张氏是目不识丁,哪儿懂什么律法啊,只知道自己和闺女都受了莫大的委屈,哪儿能让欺负了自己的人就这么离开,刚被松开,就扑棱着要上前扭住姜明枝和春花。 姜明枝眉头微蹙,青纱转身就是一脚,刚好踹在冯张氏的膝盖上,冯张氏当即扑腾倒地,荡起一地尘土。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辆二驾马车风尘仆仆,疾驰而来。 “姜明枝,你想干什么!” 还没见到人,少女责怪怨怒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 姜玉珍面带愠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姜明枝。 原来是早有人去城中报了信儿啊! 姜明枝了然,挑眉冷笑:“我要干嘛?还需要向你解释?” 姜玉珍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想到姜明枝这些日子的厉害,她神色稍敛,找补道:“我是受父亲之命前来嘱咐你,无论何时,别忘了你是锦衣侯府的小姐,一切都要以锦衣侯府为先,万不能让锦衣侯府的门楣因你而蒙羞。” 此话何意,姜明枝再明白不过,姜玉珍能在承受丧母之痛时,还惦记着外祖家的安危,也真是不容易! “若说我接回锦衣侯府正正经经的二小姐,就是辱没了侯府门楣的话,回去我自会向祖宗请罪,就不劳烦三妹费心了。” 姜明枝说完就抬脚准备上马车,身后却传来姜玉珍幽幽的声音:“长姐啊,你怎就笃定,这个不知根底的春花,就是我们侯府的二小姐呢?父亲可没说过此事。” 第141章 想死成全你 这话中威胁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姜明枝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能听出。 她回头,定定盯着正挑着下巴和她对峙的姜玉珍,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真是有意思了。” 姜明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真金不怕火炼,人尚未回府,三妹怎么这么着急啊,莫非是怕你那底子薄得没二两重的外祖家,会经不起查?” “姜明枝,你什么意思!” 姜玉珍愠怒质问,一时没稳住姿态,有些仓皇心虚。 “三妹,不论你今日说什么,春花我都一定要带回去的,至于你,现如今还在母丧期间,若不想引来风言风语,长姐劝你一句,安分守己为你娘尽一尽身后事吧。” 说完,轻叹一声,有些感怀道:“你娘这辈子啊,生了你……真是不容易呢!”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刺得姜玉珍如芒在背,直到姜明枝上了马车,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她这才捂着耳朵尖叫起来:“啊——她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给侯府丢过人吗?倒是她姜明枝,自幼痴蠢呆傻,令得侯府颜面扫地,她娘才不容易!” 姜玉珍发疯般拉着身边的婢女问,婢女哪儿敢回答啊,姜玉珍不敢,上前一步张臂挡在马车前。 “姜明枝,你要回去,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全然一副要和姜明枝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姜明枝还没见过姜玉珍这么有种的时候。 马车夫正准备扬鞭的手顿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一脸为难的等着姜明枝示下。 姜玉珍见状,暗暗得意,她就不信了,姜明枝再厉害,还敢让她这个侯府嫡出三小姐真出事不成? 谁知就在此时,姜明枝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既然锦衣侯府三小姐一心求死,那就成全她吧。” “姜明枝!”姜玉珍错愕后再次傻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明枝想干什么! 姜明枝撩开马车帘子,就看见马车夫发颤的手,他哪里真敢驾着马车从三小姐身上压过去啊! 三小姐无论怎样,也是侯府的小主子,可大小姐也不是好得罪的,就大小姐的外祖王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捻死三小姐的外祖冯家。 这下马车夫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只恨自己今日没有寻个借口告假,也省的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怕什么,让开。” 姜明枝神色泰然,上前接过马鞭,俨然要亲自动手。 “大小姐……这万万不可啊!” 马车夫跪在车辕旁,看姜明枝的眼神,如见活阎王。 “姜明枝,你吓唬谁呢!你有胆就过来,今日我即便是死了,也定要维护侯府颜面,绝不会叫一个蠢笨村妇坏了我侯府的名声!” 竟是这般冠冕堂皇,姜明枝嗤笑,“我瞧着你倒是比父亲更在意侯府的名声,不如回去求父亲请命,这侯府爵位,以后传给你吧。” 此时姜玉珍也顾不得和姜明枝斗嘴了,只是梗着脖子,在心底揣测这姜明枝到底会不会真的对她动手。 而冯家庄的老庄头冯先之也认出了姜玉珍,他是仰仗冯家过日子的,此时见这锦衣侯府的姐妹俩起了冲突,哪里能袖手旁观啊!这要是真在庄子上,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这个庄头也做到头了! “哎呀呀,两位小姐,且勿要因口角上了和气啊,都是些小事,小事啊!” 说着,又催促着自家婆子,“这秋老虎烈着呢,还不快些请三小姐去屋里歇歇脚,让人去村头买些好酒好菜,好好招待着。” 姜玉珍却是铁了心了,也不接老庄头递的梯子,杵在原地,谁拉也没用。 姜明枝没见过这么想死的,她不会以为,这里是侯府,谁都要惯着她吧? 当即也不废话,毫不犹豫的一鞭子下去,马儿扬蹄,朝着前面奔去,姜玉珍瞳孔骤缩,不敢置信。 一阵尘土扬起,没有想象中的一团乱粥,姜玉珍头发散乱的跌坐在地上——关键时刻,她还是躲开了。 姜明枝了然,不减速度,目光玩味地从姜玉珍身上一掠而过。 冯家众人俱是捏了一把汗,看见姜玉珍到底躲开了,这才齐齐送了一口气。 马车里的春花吓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眨了眨眼睛,问回到马车厢的姜明枝:“长姐……方才……你该不会真想从三小姐身上压过去吧?”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一个落败之身,于侯府而言,绝比不上待字闺中,又生得花容月貌的三小姐的。 她和所有人一样,都猜测着姜明枝不过是吓唬吓唬三小姐的,谁知姜明枝不以为然:“她胡作非为,惊扰了马儿,不小心丧命于马蹄之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春花目瞪口呆,所以……倘若三小姐不让开,今日便是血溅三尺之时吗? 此时,她心底不禁生出对姜明枝的深深畏惧,她不知道要多心狠,才能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杀就杀。 若是旁人,春花只怕从此敬而远之,不敢再靠近半分,可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姜家大小姐不是旁人,正是这样一个不把人命放在眼底的人,在一个时辰前,将她从冯三娘冯张氏的手中救了出来。 说起来,今日姜大小姐和三小姐起争执,也是因为她,春花虽然害怕姜明枝,却鼓起勇气问道:“长姐,若是今日三小姐真出了事,你可会出事?” 姜明枝此时有些疲倦,却还是意外于春花的胆大,以春花的经历,今日经历的这些事,没一些时日,怕是缓不过来,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平静下来,还关心起她的处境来。 望着眼前这张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眉眼,姜明枝含笑,从马车角落拿出水囊,递给春花。 “喝点水。” 等春花忐忑不安地接过水囊,她这才缓缓开口:“其实很简单,侯府就三位嫡小姐,那便是你、我、三小姐,今日若是三小姐死了,那侯府便只剩下两位小姐。” “若是侯爷想舍弃我这个长女,那侯府想要联姻,便难了,再者外祖家的势力不可小觑,保你我,还是没问题的,如此一来,侯爷便要权衡利弊,那及时止损,就成了最明智的决定。” 春花不知道侯府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什么门阀世家,对王家更是知之甚少,闻言也是一知半解,可还是能从姜明枝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外祖家的滔天权势。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窥见权势的冰山一角。 第142章 女儿在救侯府于水火 对于前路一切的未知,春花有些胆怯,也充满疑惑,可见姜明枝此时面露疲态,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总之如今是离开冯家了,有一个这样厉害的长姐,以后的路再难走,也绝对比在冯家好的,日后的事,徐徐图之吧! 姜明枝当然知道,姜玉珍今日能到冯家庄来堵她,即便没有得到姜荣清的首肯,那也是默然的。 否则姜玉珍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搬出父亲来压她。 回府,还有一番交恶。 果不其然,马车刚进府,姜荣清身边的小厮高健就从垂花门小跑着上前。 看见从马车下来,衣衫破烂的春花母女,高健嘴唇嗫嚅,有些唏嘘,却不敢当着大小姐的面显露半分。 侯爷准许了三小姐去冯家庄,可大小姐还是带着真正的二小姐回府了,可见这次大小姐是动了真格儿了。 “大小姐,侯爷叫您回府就立刻去书房一趟。”高健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春花一眼,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侯爷说了,让大小姐一个人过去。” 姜明枝神色如常,她早就料到了,回府第一道坎儿,必然是姜荣清。 听见侯爷两个字,春花忽然就紧张起来,在进门时看见侯府这敞亮气派的门厅时,畏惧就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此时看见眼前这个打扮得比老爷还体面的高健,竟然对长姐这般毕恭毕敬,她对侯府的恐惧就更甚了。 姜明枝看出了她的茫然,吩咐青纱:“你先带着二小姐去莫春院梳洗一番,让青棠熬些姜茶,让瓶儿去王家,同大舅舅和舅母通禀一声,就说二小姐找回来了,青雾,你跟着我去书房。” 青纱心细,一连串事情吩咐下来,她也没乱,点头应是,转身去办。 “春花,记住,你是锦衣侯姜荣清和王家嫡长女所出,无论何时,别漏了怯,即便你把天捅个窟窿,王家也能为你兜着。” 原本还恍惚不安的春花,听见这话,心底不禁生出一股信念来,看向姜明枝的目光也坚定了几分,虽说长姐是说王家给她兜底,但她却明白,这都是长姐在为她开路照拂。 姜明枝说完带着青纱就走,高健却上前叫住她:“大小姐,侯爷说了,您一个人过去……” 只是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姜明枝的一记凌厉眸光给憋了回去。 青雾此时肃然正色,头发干练的绾在脑后,一身素面青衣生生让她穿出了锦衣卫的气势,跟在姜明枝身边,主仆俩一举一动都透着默契,高健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打了个寒颤。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若大小姐是个男儿,侯府还愁什么未来啊! 想想冯氏生的那阿斗,高健是真心有些鄙夷。 姜明枝进门的时候,姜荣清正站在临窗大画案前,提笔临字,屋子里墨香浮动,还夹杂着桂花的清香。 听见动静,姜荣清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晕染了大片,一幅即将大成的墨宝就毁了,姜荣清眉头一紧,有些烦躁地将笔一搁,坐在了梅花官帽椅上。 “父亲。” 姜明枝的目光从那幅字上缓缓收回,冲姜荣清行礼。 姜荣清抿了一口茶,抬眼看了长女一眼,早有脚快的小厮过来回禀了他,此时见了长女,他也不绕弯,径直开口:“人接回来了?” 姜明枝颔首:“没有辜负父亲所望,二妹妹连人带孩子,都已经接进府了。” 闻言,姜荣清面色一沉,“你倒是改口改的快,玉书好歹也做了你十多年的妹妹,即便不是血亲,也该有些感情吧?如今她被大理寺收押了,你半点不担心吗?” “所以,父亲是认为,此时我不应该去关心自己流落在外的血亲妹妹,而应该去大理寺好好关心关心一个骗子,还背着命案的人?” 姜荣清冷笑,“你少在这和我伶牙俐齿,你想干嘛,真当旁人看不出来?” “女儿想干什么?”姜明枝反问,“女儿只想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别的什么也不想。” “你很恨冯氏。” 姜荣清面无表情的陈述。 姜明枝笑了笑,并未否认,“我当然应该恨她,于情于理。” 尽管这些日子,姜荣清不止一次被长女惊掉下巴,可面对她毫不掩饰的坦然,他还是难掩惊愕。 “父亲,如今真正的二小姐既然已经回府,若是父亲得闲,明日便开宗祠,早些让二妹妹认祖归宗吧。” “二小姐?”姜荣清干巴巴笑了两声,“你不会真想让我认下这个已经被糟蹋了十多年,还已经生下孩子的女儿吧?” 姜明枝一冷,她想过姜荣清的冷血,但这番羞辱的言论从他这个做亲爹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姜明枝猝不及防地心坠了一下。 “父亲,如果我是您,我就会早些正视此事,加倍补偿二妹妹这些年受的委屈。” “二妹妹早些进府,事端就少一些,母亲早逝,就留下我和妹妹两道血脉,若是泉下得知二妹妹这些年的苦楚,只怕难以瞑目,我朝以孝为先,为了让母亲安心,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放肆!你敢威胁我?我是你老子!” 姜荣清被姜明枝一番话激怒,红着脖子拍案而起,一双浑浊的眼珠子瞪着姜明枝。 从前姜明枝还不知道,姜玉珍一生气就瞪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此时就了然了。 想到姜玉珍还不知道在哪里气得绞帕子,姜明枝失笑。 这笑容落在姜荣清眼底,就是长女明晃晃的挑衅,想着自王氏亡故后,王家没少对他横鼻子竖眼,姜荣清上前一巴掌狠狠往姜明枝的脸挥舞而去。 巴掌没有如期落在姜明枝的脸上,反倒是姜荣清「哎哟」一声,捂着手腕吃疼蜷缩。 “父亲,青雾是粗人,手脚没个轻重,得罪了。” “姜明枝,任你如何,你都是侯府的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高健!高健!” 姜荣清捂着手腕,疼的满头冷汗,高声叫人。 “女儿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女儿在……救侯府于水火,父亲也不必叫嚷了,青雾就是手重给你弄脱臼了,女儿这就让她给您接回去。” 姜荣清被气的不轻,这真是他姜荣清的女儿吗?王氏也没有这般混账啊,姜荣清深吸了一口气,见青雾靠近自己,忙瞪大眼睛呵斥她:“狗奴才,滚出去!” 第143章 没有风骨 “父亲息怒,您如今已经上了年纪,还是不要随便动怒才是,若是上了身子,整个侯府,可真是……” 姜荣清哪儿能听这话,抓起桌上的压画玉雕就朝着姜明枝丢过去,额头青筋直冒:“没有王法的东西,大逆不道,竟然敢让人对你老子爹动手,你眼底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说完抄起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朝着姜明枝丢过去。 看见姜荣清气得这么厉害,姜明枝觉得蛮有意思,一边暗暗发笑,一边在游刃有余的躲开父亲抛掷过来的物理攻击。 没砸到人,还瞥见长女面上的笑意,姜荣清愈发恼怒了,额头青筋直冒,姜明枝都担心他一个气急,命归西天了。 “父亲啊,您莫不是因为这幅字写坏了恼怒吗?” 姜明枝接住姜荣清丢过来的画卷,明知故问,假装品鉴的样子,沉吟道:“父亲,这颜体需得筋骨,女儿觉得,父亲这幅字写坏了也不可惜。”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没有筋骨? 姜荣清指着姜明枝,半晌说不出话来。 “快些命人去请了郎中进府,父亲这身子骨啊,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姜明枝见高健带了人进来,也没有继续气姜荣清了,毕竟姜荣清在一天,这侯府就和冯家占不到半点边,否则到时候落到冯氏儿子手里,她还要费心算计。 出了姜荣清的书房,姜明枝就令人去禀了姜老夫人。 “说是侯爷喜难自胜,一时欢喜过头晕了过去。” 安妈妈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总感觉怎么听怎么怪异。 姜老夫人也觉得蹊跷,可这是自己那个最稳重能干的大孙女让人过来通传的,应当没有假才是。 可姜荣清真会为了一个流落在外多年,欢喜到晕厥? 作为看着姜荣清长大的嫡母,姜老夫人表示保留意见。 只是谁也没想到,姜荣清这一倒下,就没能再站起来。 姜玉珍一回府就急冲冲去找姜荣清告状,谁知却从高健口中得知,姜荣清病倒了。 一听说是姜明枝害的,姜玉珍转身就想去找她算账,可走了几步,脚下就迈不动了,今日姜明枝杀心大动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哪里敢真的去找姜明枝的麻烦。 而姜明枝呢,回到莫春院就看见檐下站着的春花。 她羸弱的身影后,是默默陪伴的青棠和簪儿。 “长姐!” 看见姜明枝囫囵个儿的回来,春花松了一口气。 姜明枝颔首,看春花穿着一身素净的雨过天晴色裙子,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按理说冯氏是继室填房,作为原配后嗣,她和春花也都应该着白守孝,可冯氏做了太多恶心事儿,她可不想为她着孝,穿着素净些,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些日子府里连连出事,青棠有些紧张地看着姜明枝,“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后面的日子,您是怎么打算的呢?” 姜明枝今日敢这样和姜荣清对上,自然不是没有打算的。 见青棠主动问起,不由赞赏她的警觉。 “既然冯氏已经死了,那春花被冯家拐带的事情,也就追究不到了,既如此,冯家必须伤筋动骨。” 姜明枝没有多解释,扭头对春花道:“父亲病了,你晚点同我一起,给父亲送些汤膳过去,也聊表孝心。” 一听说要见锦衣侯,春花就紧张起来。 不多时,瓶儿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大舅舅和大舅母。 张氏一听说锦衣侯府竟然还出了这种事,一时大惊失色,让人去请了大舅爷提早下衙回来,王含章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上了马车,往锦衣侯府这边来了。 看见春花和孩子,王含章朝着自己脸上就是几巴掌,扇得姜明枝和舅母都愣住了,姜明枝回过神,忙劝道:“舅舅,这件事不怪你啊,作恶的是冯家,与您何关?” 王含章摇着头,老泪纵横,“你母亲走得早啊,临终前托我多照看些你们姐妹,尤其是刚出生的玉书,生怕她走了后,你们姐妹俩受委屈,我答应了她的,可……”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冯家胆大至此! “姜荣清呢!走,去找他!” 王含章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去找姜荣清算账。 只是这边还没过去,那边高健失了魂儿似的跑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老爷他……他中风了!”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姜明枝站在姜荣清床前侍奉了汤药,走出去时,再次问了郎中。 “父亲这个症状,不知何时能缓解呢?只要能治好,多少银钱都无碍。” 郎中摇头,“大小姐,不是老朽不尽心,您也看见了,就是宫里来的黄御医看了也摇头啊,如今我们合力为侯爷施针,这才保住了侯爷,至于恢复……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何意,就是一切看天意,可自古苍天无眼,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也不过是一番笑话罢了。 姜明枝颔首,又老生常谈的嘱咐了几句一定要尽力医治的场面话,去回了姜老夫人的话。 得知姜荣清中风,侯府上下全都聚集在主院,此时姜玉珍正陪着姜老夫人和安神汤,看见姜明枝进来,姜玉珍手上一个不稳,险些将药汁全倒在姜老夫人身上。 安妈妈见状,忙接过碗,不敢让姜玉珍再伺候了。 姜老夫人此时正伤神,看见姜玉珍笨手笨脚,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你不必在此服侍了,灵堂那边还要人,你母亲的丧帖一发出去,很快就会有人来吊唁了,你父亲病了,府中大小事又要你长姐主持,你这个做亲女儿的,也多尽尽心,让你母亲走的体面些。” 这番话在姜玉珍听来,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 她讪讪然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睑退了出去。 “谁想伺候她似得,真当自己是谁,生不出儿子的货色,也配说教我!” 姜玉珍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去了灵堂。 这时候,姜老夫人才问起姜明枝:“你说说看,侯府出了这么多事,往后当如何才好啊!” 第144章 尘埃落定 姜明枝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菊花茶,一饮而尽,这才回祖母的话:“祖母,事情再多,一件件做,也都能做完的,关关难过关关过,您倒也不必太担心了。” “这些年,侯府本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父亲被朝廷边缘化了,从前逢年过节,侯府的赏赐那是明摆着的皇恩浩荡,如今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看啊,只要侯府的嚼用能应付过去,那日子一天天的过便是。” “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姜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 “玉书的事情,是自作孽不可活,冯氏的死她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可何大人也说了,她负过失杀人,以后半生都要在女子狱中过了,至于春花,既然已经回府了,纸包不住火,与其让人嚼侯府舌根,说侯府薄情寡义,不如趁早让春花认祖归宗,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正说着,外面道:“大舅爷和大舅太太过来看老爷。” 姜明枝没想到舅母还是没拦得住舅舅,方才在莫春院,她就劝住舅舅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她这边先开了口,若是不成,再请舅舅出面,否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王含章和张氏夫妻俩联袂而来,姜老夫人再傻也知道,这是来者不善。 倒是王含章,对上大外甥女的表情,不禁好笑,自己这个舅舅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吗?好歹他也是在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哪里真的会做出有失理智的事情。 “舅老爷,这是……” 王含章倒也没有拐弯抹角,坐下后,直接将自己的来意说了。 “冯家,您准备怎么看待?” 显然是来为姜明枝姐妹撑腰的。 姜老夫人心里不禁感慨,母族得力就是好,即便生母不在,也有人护着。 倒不似她,即便坐到了侯夫人之位,有诰命傍身,却也因无母族撑腰,曾被京都高门贵族之流所不齿。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会傻到想包庇冯家,说难听些,如今这锦衣侯府,就没有一个人和她是血亲,她犯不着趟这趟浑水。 她自问,已经是尽力了,老太爷泉下得知,也不能怪她吧? 想了想,姜老夫人看向安妈妈,「呵呵」笑了两声:“我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对这些事情,已经有心无力了,我已经和安如说好了,等侯爷好些了,我们就回定州去了,年轻人啊,自有年轻人的福分和活法儿,我是操心不动喽!” 王含章一愣,这不明摆着撂挑子吗? 要知道现在整个锦衣侯府,也就这老太太一个能拿主意的长辈了,她现在直接是什么也不管了,让他们找谁讨公道去? 姜明枝也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于老太太而言,这的确是最省事儿也最简单的脱困之法。 若是她一直留在侯府,那侯府这一堆烂摊子就全都落在她身上,可回到定州,她依旧是那个名望在身的老侯夫人,日子可比在京城好过多了。 既如此,王含章也不好再说什么,可他还是要表述自己的意见:“玉书回来了,孩子我准备过继到王家去,日后,玉书还是以姜家姑娘的身份出阁吧。” 姜明枝愕然,她没想到舅舅竟然是这样考虑的,确实,以姜家的实力,很难好好处置这个孩子,可若是进了王家,王家枝繁叶茂,必能庇佑长丫。 谁知正当此时,春花推门而入,“不!” “我不嫁人,你们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一旁的长丫也哭起来,吵着绝不离开母亲。 一时间,屋子里吵嚷纷杂,乱成一锅粥。 王含章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好了好了,这也都只是说说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们自然也不会强求你,我和你舅舅啊,自然都是想为了你们好的。” 春花摇头,满脸泪痕,“舅舅,舅母……长姐,我已经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嫁人,你们不要逼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我已经问过了,侯府有家庙,我带着长丫搬去家庙,青灯古佛,守着长丫长大出嫁,也就终此一生,了无遗憾了。” 短短几个时辰,长丫竟然连这些都打听清楚了。 姜明枝叹息,想来,这丫头是真心灰意冷了,可日子还长着,时移世易,往后如何谁也说不清,现在还是不要逼她了。 她劝住舅舅还想继续规训的话,对春花道:“你不要想这么多,王家姜家,都由你来去,长丫也有我们这些亲人,没人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你什么都不必害怕。” 听见长姐的保证,春花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姜荣清再也没好起来,余生都只能躺在床上过活,而姜明枝也在暗中筹划,王氏当初的那些嫁妆,被冯氏捞了不少走,可大头还在。 想着春花长丫没有产业傍身,她准备做主,将王氏的嫁妆都交给春花,不,准确来说是姜玉英,几天前从东郡来信,外祖母做主,给春花更名为玉英,也给长丫取了名,叫王娇娇。 并且,外祖母还依照了春花的意思,让长丫记在了王家早逝的子侄王纯名下,并将做主,将王纯那部分产业给了长丫。 姜明枝一开始不明白,为何要叫娇娇,那孩子跟着玉英这些年,没少吃苦,以现在的迹象看,这孩子长大了绝非娇气之辈。 想必是外祖母希望,那孩子往后能不受苦,娇娇气气长大,也不失一种福分吧! 姜玉珍因为冯家的事,半夜纵火,若不是有人起夜发现,只怕整个侯府都要付之一炬,好在发现及时,只是烧了姜明枝的院子。 而姜明枝呢,有青纱青雾在,她早在姜玉珍抛洒火油的时候,就躲了出去,不仅如此,还让人报官,将纵火的姜玉珍扣在现场。 姜玉珍锒铛入狱,不过她没有孤单几天,在大舅舅王含章帮助下,何子安很快调查到了当年的真相。 当初帮助冯氏作案拐走玉英的冯家众人,全都牵连在案件,原本以为自己能脱身的冯宝安,也被当年没销毁的书信坐实了罪名。 一番折腾下来,姜明枝已经疲惫不堪,好在这一切都还算顺利。 至少原主和王氏,泉下有知也都应该瞑目了。 第145章 空穴不来风 姜明枝抽空去看玉英,如今她住在莫春院隔壁的江水汀,院子没有莫春院大,但收拾布置得清新雅致,倒也是个不错的院子。 自从事情平息后,姜玉英就整日躲在江水汀,姜老夫人念她身子孱弱,也免了她请安。 只是姜明枝还是有些担心,一切水落石出,所有人都看到了真相,可玉英的那些伤痕,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抚平的。 她站在院子外面镂空花墙后,看见娇娇正蹲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拿着根树杈子在地上画画,而妹妹玉英则坐在庑廊美人靠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仿佛一尊木头神像,了无生气。 “姑娘,二姑娘自从回府,就一直如此了,老奴每天过来送补汤,十天就八九天都能看见二姑娘在庑廊下发呆。” 姜明枝今日忙着手上积压的事儿,一时间没仔细过问妹妹这边的事,此时闻言,不禁有些内疚。 玉英在外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回了府,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还半点不上心。 “姑娘。您也已经做得够好了,我想时日一长,二小姐定然能理解姑娘的苦心。” 姜明枝抿唇笑了笑,一株花病了,不会因为时间长就自己好了,有时候,需要一点阳光,一些雨水,一些清风,或许才会慢慢好转。 她想了想,进了院子。 听说长姐过来了,姜玉英才如大梦初醒,抬头朝着长姐望去,“阿姐。” “你日日都坐在此处吗?” 姜明枝走过去,在妹妹身旁坐下,从她的角度望出去,这四方庭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他们几人的到来,惊起院墙上的两只麻雀扑棱着翅膀,秋叶随风而落,满眼凄凉景。 姜明枝回头看玉英,玉英垂眸,轻声应了一句是。 “每日看着大差不差的景物,不会腻吗?” “阿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我现在离开了冯家,姜家上下待我都很好,我已经了然无憾,只要能在这院子里安度余生,那便再好不过了。” 看着眼前比自己都还小几岁却死气沉沉的妹妹,姜明枝不禁叹息,“玉英,前些日子舅母让你过去小住,你也不去,那边也罢了,可终日将自己关在这小院子里,阿姐瞧着,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姜玉英垂眸,眼底淌过浓浓悲哀,她虽大字不识,可骨子里流着王家和姜家的血,自有一番天生的贵气笼罩着。 姜明枝拉过她的手,这些日子回姜家,人养白了不少,多好的姑娘啊,姜明枝是真的心疼她,自幼谨小慎微。 “阿英,若是阿姐说,阿姐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帮帮阿姐?” 姜玉英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不知道阿姐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帮忙的,有什么事情是她派的上用场的吗? “阿英,如今家中幼弟尚小,整个侯府的产业都需要阿姐来打理,可阿姐一个人分身乏术,你能否帮阿姐分担分担?” 一听说是管理侯府产业,姜玉英就蔫儿了,“阿姐,我大字不识,只怕不但不能帮你分担,还会给您添麻烦。” 姜明枝见她开口,眼底闪过狡黠笑意,“阿姐想好了,以后你每天出府,上午去月明楼跟着先生上课,下午我让章管事家的带你熟悉府中之事,至于娇娇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请雍王引荐了一位女先生,平时不会比你清闲太多。” 姜玉英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阿姐似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抬眼,见阿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怎么,你害怕吗?你可是姜玉英,这些年的苦难无法磨灭你,那以后的人生,就由你自己执笔雕琢,如何?” 阿姐说话总是很有道理的,即便姜玉英听得一知半解,仍不知为何,不禁热泪。 其实,阿姐已经待她极好了,婚嫁之事帮她挡了回去,一切由着她的性子来,如今也就这点要求,左右她每日都闲着,若真能帮到阿姐,何乐而不为呢? 姜玉英到底是答应了,姜明枝见状,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怕辛苦,只怕辛苦一场人家还不领情。 “只是姑娘,娇娇小姐不到三岁,如今跟着女先生启蒙,会不会太早了些?” 平常人家大多在孩子四岁左右才会请先生启蒙。 姜明枝摇头,“娇娇不一样,她自幼生于磨难之中,早熟,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很多事了,早些启蒙吧,再者母女俩都在学东西,也更有动力不是?” 说完,姜明枝又想到雍王那厮。 这次算是又欠了他个人情了。 “姑娘,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些礼送去王府啊?” 姜明枝摇头,“不用,他雍王府什么都不缺,欠他的人情,也不是一些俗物就能还清的,无妨,日后若是他有事找我帮忙,我自当还回去便是。” 心里却暗道,楚慕池那家伙,可精明着,若不是她尚且还有用武之地,只怕他也不会主动帮她。 “阿嚏——!” 下朝回家的楚慕池,坐在马上打了个喷嚏,朔风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试探着问道:“爷,秋凉了,您明儿还是穿件披风吧!” 楚慕池冷冷哼了哼,“我冷不冷自己不知道吗?” 天冷了,各家各府都在添厚衣了,自己那天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袍见那丫头,本想着女子心细,自己这般帮了她,姜明枝若是有心,自然知道做两件衣裳报答他吧? 谁知小半月都过去了,那丫头就没出来露过面。 被埋怨的姜明枝并不知这些事,她现在有旁的要紧事——嫁人。 她需要去边陲一趟,可闺阁女子出门不易,更别说是远赴边陲了,姜明枝思来想去,觉得当务之急,是找个空架子成亲,最好是家室简单的孤儿。 和那人约定好,两人做个表面夫妻,这样出了嫁,她就可以掩人耳目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说着,马车一停,车夫高声道:“小姐,不知哪儿来的穷书生,晕倒在官道上了!” 姜明枝一愣,她正想着呢,就有送上门的人选?老天莫不是会读心术? 也不知是不是太赶巧,姜明枝把人安置在自己在外面的别院后,就让人去打听了。 对方还真是个家世清白的书生,家里只有个老母,这倒也不算什么事儿。 他醒来看见姜明枝的那一刻,眼睛都直了,旋即一张脸红如熟虾,忙避开目光,“是姑娘救了小生?” 姜明枝没料到对方脸皮这么薄,不禁好笑,“是啊,救命之恩,你当如何以报?” 书生姓秦,名子卿,闻言脸更红了。 “小姐若是有用得上小生的地方,小生万死不辞。” “既如此,我缺个夫君,你可愿意,踮踮脚娶我?” 小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般美貌的姑娘,竟然主动想嫁给自己? 他正不知所措,姜明枝补刀:“你可知道,你当时滴水不进,是我日夜照顾你,亲力亲为,同室而居,传出去,我的清名不保,你不会是想一走了之不管我吧?” 秦子卿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小生只怕是配不上姑娘,可若是姑娘这般说……” 姜明枝去找了舅母张氏。 张氏听闻,面色大惊,“你这丫头,舅母从未听你说起过心仪之人啊,怎么这般突然?” 姜明枝汗颜,若不是时间紧迫,她担心再晚些,去边陲的路大雪封山,届时她见父亲又不知何时了。 张氏见她似是铁了心,不禁叹息。 这些日子,锦衣侯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已然成了京都城茶余饭后的笑谈,她也一直担心姜明枝的亲事。 现在姜明枝说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张氏心情有些复杂,却也有种事情落定的踏实。 好在不是随便嫁的,以姜明枝的身份,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求取联姻,更不必担心所嫁之人没有谋生本领,以姜明枝的嫁妆,即便是坐吃山空,也足够花销几十年了,更何况老太太早就给准备了一笔产业。 同舅母打过招呼后,姜明枝就开始准备起此事来。 她要尽快成亲,然后金蝉脱壳离开京都去找爹娘。 消息传遍锦衣侯府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姜明枝请姜老夫人做的主,婚期就定在十月初六,虽然有些仓促,但好在她年岁在这里,府中早几年就开始准备适龄姑娘的陪嫁了,嫁衣也都是有的。 只要不是嫁给什么高门侯爵或者王爷,嫁衣的规制都是够的。 姜明枝对这些都不甚在意,其实她有想过,实在不行,就直接丢弃京都的一切,直接去云城。 可她还是有些顾忌,毕竟周家灭门案尚未沉冤昭雪,她不能直接抛弃现如今的身份。 如此一来,那神不知鬼不觉的金蝉脱壳,偷偷离开京都是最简单的,一来不用抛弃现在姜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能避免自己的婚姻之事被人利用。 虽说现在楚谨呈没有纠缠她,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旁的人,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她的身体里流着姜王两家的血。 事实证明,姜明枝的想法是对的。 原本还有些迟疑,但到底是被张氏说服的姜老夫人第三天,就来找了姜明枝。 “你的亲事,怕是不妥。” 姜明枝皱眉,看样子,这是有人想用她这个嫡祖母的身份,来对她的婚事做文章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祖母,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姜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又不是几个孙辈的血亲,不过是占着嫡祖母的规矩,这才能说上两句话。 想了想,她道只是说起我们的事情,祖母妹妹都是万事不管的,现在却忽然官气姜明枝的魂十,姜明枝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件事,她已经计划好了,倘若是在祖母这里卡住了,那她的一切盘算全都落空了。 “祖母,关于孙女的婚事,您可是还有旁的什么想法?” 祖母摇摇头,只是又叹了口气:“你别嫌弃我多话,毕竟你们都是侯爷的后嗣,我虽然不是你和玉书的亲祖母,可对你,绝无半点坏心眼儿的。” 想了想,老太太看了一眼姜明枝,索性直言:“你和雍王殿下那边……明枝啊,你若是能嫁入雍王府,日后无论是你,还是侯府,都能得到不少裨益啊,雍王对你,不也是情义深重吗?” “祖母!” 姜明枝听到这,一把打住了祖母的话头。 “祖母,您这话传出去,容易让人误会。” 可见老太太是真的着急了,竟然连情义深重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若是传出去,岂不叫人误会她与楚慕池已经私相授受,情定终生了吗? 姜明枝当然知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又没有亲生的血脉,若是图了金银名利,也用不了两年了,她完全没必要吃力不讨好。 只是,无论如何,姜明枝都不会任由人打乱她的计划。 “祖母,我知道,您想与王府联姻,是希望百年之后,好与祖父有个交代,可您是否有想过,如今的侯府,能否承担的起皇家天恩的这份重量呢?父亲被朝边缘化多年,府中的姑娘们都没有一个嫁入天家,不正是说明了这个问题吗?” 姜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却也知道,姜明枝一旦打定主意就不会回头,再想想那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罢了,你素来就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既然心中有数,祖母也就不唠叨喽!” 姜明枝心里想着事儿,嘴上随意的和老太太客套了两句,除了鹤寿堂,转身就去找了楚慕池。 她可不相信,若是没有什么风声,祖母会突然提及让她去“攀”雍王府这根高枝,她必须去试试楚慕池那边的情况。 只是没等她去雍王府,就迎面撞上正朝侯府来的朔风。 朔风提着个匣子,正和二门处的婆子说什么,似乎是要亲自去送,面见之类的话,看见姜明枝,他也是一愣。 “姜大小姐!太好了,您刚好也在,小人也免得和这婆子多费口舌了。” 倒是一副被婆子难缠的样子,姜明枝咂摸着舌根儿,寻思这楚慕池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第146章 弹劾 朔风有些心虚地瞥了姜明枝一眼,笑了笑,眼巴巴等着。 雍王府。 楚慕池正在书房里看着一堆呈报,听说姜明枝过来,眼皮动了动,却仿若未闻,继续垂眸看着手中的折子。 姜明枝进了书房,一阵清风裹挟着冷风,一同灌进屋内。 屋内放了厚帘子,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旺旺的,一进屋,浑身的寒气都散去,姜明枝将身上的白狐大氅取下,交给瓶儿,让她在外间侯着,自己进了屋子。 楚慕池这厮性情古怪,她不敢让旁人进屋去打扰他。 书房内间只有窗户虚掩着,碳炉子离得远远的,一看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怕热。 可姜明枝刚脱了大氅,这会儿正冷呢,一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寒冬腊月的,什么人能这么抗冻。 见她进屋,同样冻得哆哆嗦嗦的一个小丫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提了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给姜明枝斟一杯热茶。 姜明枝捧着热茶,又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倒是不知道楚慕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瘦巴巴弱不禁风的小丫鬟了。 小丫鬟正悄悄打量姜明枝,只眼前这位小姐生的清绝贵气,通身气度不凡,就是发丝,也不经意的透露着养尊处优的松弛。 此时对上姜明枝探视的目光,小丫鬟面颊绯红,忙垂下头去,再次隐匿到暗处去了。 倒是有些意思,姜明枝好笑,抿了一口热茶,是她冬日爱饮的菊花茶,清火解燥。 姜明枝见楚慕池不理会自己,便自己寻了个离炉子近些的凳子,自顾自烤起火来。 等她都喝了三杯茶下肚,坐在案边的男人总算有了动静。 “磨墨。” 吩咐的口吻。 姜明枝指了指自己,又看了一眼屋内,除了她,就只有那个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的小丫鬟,小丫鬟没动,看样子,是叫她了? “我不会磨墨。” 姜明枝懒得应付楚慕池,直接摆烂。 楚慕池却并不生气,只是看着姜明枝,那眸光的寒气,硬生生叫姜明枝把那股子怠惰给压了下去,只得不情不愿地上前。 “尊贵的王爷,您且稍等。” 不疾不徐挽了袖子,磨起墨来。 先还不觉得,楚慕池这边真真儿是冷,这厮莫不是成分和凡人不同,穿着身玄色毛边的锦袍,竟然半分不知冷! 就磨了两下墨,姜明枝就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冷?” 楚慕池扬眉,看向只穿着身藕荷色夹袄,鼻尖冻得红彤彤的姜明枝。 “臣女若说不冷,王爷信吗?” 姜明枝的牙打着磕,眨巴眨巴眼睛,瞧着人畜无害,眼底却蓄着火。 “看样子应该是真不冷。”楚慕池若有所思颔首,“那就多磨些墨,今日还要批阅两个时辰的折子。” 不是皇帝,倒是比皇帝还摆款儿,姜明枝不由暗自腹诽,在心底将楚慕池大骂了一通。 “王爷,不知臣女又犯了什么错,让您抓这儿来训着?” 姜明枝不干了,她还想好好问问楚慕池,究竟想干什么呢,陪他周旋了半日,也该说了吧! “这就耐不住性子了?” 楚慕池一脸果然如此的神色,含笑看着姜明枝。 今日一来,就摆着君是君臣是臣,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子,他还以为这丫头是改了性,看样子还是禁不住逗。 “王爷,关于臣女的婚事,臣女有几分不解,还请王爷解惑。” 她知道,今日若是不问清楚,她与那书生的婚事怕是也成不了。 “你倒是急着出嫁,既如此,嫁谁不是嫁,本王有什么地方不如旁人的吗?” 姜明枝一噎,没料到楚慕池会说这话,一时间有些面热,可却不甘在楚慕池面前露怯,强压着,故作镇静:“王爷这话何意,您如何,臣女如何知晓,臣女只想本本分分过日子。” “哦?” 楚慕池沉眸看向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小丫头,玩味一笑,故意哑着嗓音凑上前:“那你试试……不就知晓了?” “王爷!” 姜明枝如炸了毛的猫,被楚慕池逼得节节后退,直至墙角。 “王爷,何苦打趣臣女,若是王爷得空赏脸,届时臣女大婚,还请王爷来喝一杯。” 姜明枝别开脸,楚慕池身上那股淡淡冷松味却无孔不入,她的呼吸却不禁有些急促起来。 楚慕池闻言,眸光一黯,她就这么想嫁给那穷书生? 他更近一步,几乎要与眼前少女贴着身,姜明枝索性闭上眸子,装死。 “你倒是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好,可殊不知,关于你的婚事,你自己从来没有办法主导。” “此话何意?”姜明枝猛地睁眼,大大的眸子定定望着楚慕池,她知道,楚慕池绝不会无的放矢,可从前她有万般牵制和苦衷,没有办法随心所欲自己的婚事。 可现在,锦衣侯府唯一能主事的姜老夫人即将离京,万事不管,来自淑妃的威胁也已经解除,为何她还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婚事? “你可知晓,王家出事了?” 楚慕池鼻息喷在姜明枝皓白脖颈间,她有些痒,往一边蹭了蹭。 “东郡铁矿出了事,有人弹劾世家门阀私造兵器,有意造反,现在弹劾你舅舅的折子,怕是已经堆积如山,可陛下却全都留种不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每一个字,姜明枝都认识,这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 私造兵器?造反?王家落难? 一连串的念头出现在姜明枝的脑海里,她莫名的就想到了淑妃。 空穴不来风,若真有此事,只怕…… 姜明枝面色骤然惨白,两世为人,她比寻常闺秀更多了几分对朝政的了解,也对当今陛下的习性略有耳闻,既然全都留中不发,只怕是还在收集证据,等待那致命一击了。 可她对此竟然半分不知。 一时间,姜明枝只想立刻去王家见舅母,事关重大,她必须问问舅母具体情况。 她抬脚就想走,却被楚慕池一把拉了回来。 姜明枝此时失魂落魄,被这一拉,骤然失去了平衡,就水灵灵地摔进了楚慕池怀里。 “对了,你还是没说,我为何一定要嫁给你?” 姜明枝脑子里想着事儿,并没意识到自己被楚慕池抱着,回神想到的,却是自己揣着的疑惑还未解开。 看着眼前迷迷瞪瞪,有些慌不择路,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却还惦记着婚事这一茬儿的姜明枝,楚慕池不禁心口一软,仿佛有羽毛在胸口扫过,有些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