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箴言》 第01节 他刚走进约翰-肯尼迪机场,正拿着飞往芝加哥的机票检票时,航空公司柜台上的服务人员就交给他一份加急电报: “给办公室回个电话,有要事相告。” 他有一种可能是最坏消息的预感,心里噗噗直跳,于是赶快走到最近的电话亭,给他在曼哈顿的办公室拨通了电话。 接线员应声接话:“史蒂夫-兰德尔有限公司——公关部。” “我就是兰德尔,”他急不可待地说,“请万达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总机就接通了这条线路,与秘书通上了话。 “什么事,万达?是不是我父亲他——” “不——不是——哦,对不起,我应该把话说明白,请原谅。这儿全与您家的事无关,是有关别的事情——一件生意上的事,我想您在起飞前应该知道的。您刚离开这儿去机场,我就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听起来很重要。” 兰德尔悬着的心立即掉下来,但仍不无烦恼地说:“万达,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让我今天办不可?我此时无心谈什么生意!” “老板,您别向我发火,我不过是……” “呃,请原谅。不过请快点说,要不我就会误了这班飞机。现在,说吧,什么事如此重要?” “一个可能的新户头。是那个顾客本人打来的电话。当我告诉他您因急务已经离城了时,他说,他明白,但却仍坚持一旦您有空,在40个小时内必须见到您。” “所以,您就感到很重要了。他是谁?” “您曾听说过一个名叫乔治-l-惠勒,是一家宗教图书出版公司的董事长的人吗?” 他立即记起了这个名字。“是那个宗教出版商。” “不错,”万达说,“这家最大的。是个大富翁。真格的,我真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扰您,除非因为它听起来那么不寻常,那么神秘兮兮的——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坚持说此事至关重要。他极力劝说我,要我务必与您取得联系。我告诉他,我可不敢担保能成功,只能试一试,想法把他的口信传给您。” “什么口信?惠勒想干什么?” “相信我,老板,我真想掏出个精确话儿来,但未能做到。他守口如瓶。他说,这是具有国际意义的最高机密。最后他倒说出来,说让您做代理,去干一件有关出版一种崭新的新版圣经的大事业。” “一种新圣经?”兰德尔吼道,“这就是那个大生意,非常重要的大生意?我们已经有上亿的圣经了。有什么必要再去出一种新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废话,让我搭伙搞什么圣经?别再提这事吧。” “我会的,老板。然而我又不可能,因为惠勒先生的口信——也就是他想让我传达给您的口信,听起来真够奇特,真够奇怪的。他曾对我说,‘万一兰德尔先生有什么怀疑,要进一步了解我们这项秘密计划的话,你告诉他,把新约全书翻到马太福音28章第七节。这会给他提供一个线索,了解我们这项计划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简直按捺不住了,于是说道:“万达,现在,或者说任何时候,我绝不会有什么兴趣去读这一节。所以,你可明着告诉他。” “老板,我查阅过,”万达插话道,“马太福音这一节说‘快去告诉他的门徒,他从死里复活了。并且,在你们之前到加利利去,在那里你要见他,看哪,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这便是有关基督复活的叙述。这段使我很感好奇,使我决心想法与您联系上。在他挂上机子以前,最使我感到倍加奇怪的是惠勒说的这句话。他说,‘兰德尔先生读过这节之后,告诉他,我们想让他去处理这件第二次复活的事。’就这样。” 在今天这种场合下,这事听起来简直是让人莫名其妙,怪诞异常。但仔细考虑了一下出现的事情以及他必须马上要处理的,他的恼火有点消退,对惠勒真正的意图倒弄清楚了。 “他想让我处理‘第二次复活’的事情?到底是关于什么的?他是不是那类宗教狂的家伙?” “听他的话音倒是非常清醒和严肃,”万达说,“他把这计划说成像是……像是一项震惊世界的大事正在进行似的。” 兰德尔的脑中闪回了往事。那对他是多么熟悉呀!坟墓空了,主站起来,他出现了,复活了。在记忆中,那曾经是在他的生活中最有意义和安慰的话。然而,他先前度过的蹉跎岁月,早已摆脱了信徒的信仰了。 公用广播系统正在扩音,通过他半敞着的电话亭传到了他的耳内。 “万达,”他说,“他们广播,最后一次催我们上飞机,我得跑去赶机了。” “我怎么给惠勒回话?” “告诉他——你没有能够找到我。”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我搞清了芝加哥和奥克城的事情后再说。” “我希望一切都好,老板。” “等着瞧吧,明大我会打电话给你。” 他挂上电话,对万达的这个电话心中仍然迷惑不解。他快速朝他的班机赶去。 他在空中飞了快两个小时了,早已把惠勒先生、他的新圣经及什么“第二次复活”丢到脑后了。 “我们就要降落了,”那位空中小姐提醒他说,“请系好安全带,兰,兰德尔先生。” 她在说他的名字时有点犹豫,似乎在回忆她是否先前听说过这个名字,抑或是个什么名人,这位空中小姐,是个rx房异常丰满的姑娘。得克萨斯州的漂亮小妞,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他猜想,去掉她穿的这身制服,她可能很有趣,除非她属于两杯饮料下肚之后仍然对你说她是真的非常严肃,不想与已婚男子外出干那种事的姑娘,但也许,是第二个达丽娜。达丽娜与那个读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的空姐不一样,一年半以前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不读别人的,只爱好纪伯伦的书。 他本打算告诉这位空姐,他是位大人物,但他肯定,他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种大人物。再说,这倒无所谓,今晚不行,特别是今晚。 他向她点了点头,开始照章系好他的安全带。 不,他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他认为,只有那些想成为名人的人或者力保名人的人,还有那些产品制造商和有势力的人,将他看作是个人物。他的名字,史蒂夫-r-兰德尔在报上读不到,在电视上见不到,他的照片也从未出现在公众媒介上,外界所看到的只是那些他让他们出名的人,而他自己则作嫁衣裳,默默无闻。他对此并不在乎——即便对空姐——因为他只在起作用的范围内是举足轻重的,只有那些正巧知道他的重要性的人才作如是观。 举例说吧,今天早上,他还见到了、面对面地见到了一位叫奥格登-托里尔的了解内情的人,他知道史蒂夫-兰德尔的重要性,认为他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在一起把一切条件都谈妥了,将由托里尔国际集团企业,卡斯莫斯企业接管兰德尔有限公司公关部。总的来说,他们的交易是平等的——不过,有一点例外。 这一点妥协——兰德尔竭力软化他的投降而称之为妥协——仍旧使他心神不安,甚至使他感到惭愧。不管怎么说,从早上的会谈,已经开始了他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而且之所以糟糕还因为,尽管他也许是个大人物,他感到他已完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还有此次飞行,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一切都很难说。 他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飞机上的活动,以此来结束他的反省。那位空中小姐,蜂腰肥臀,又出现在机舱的前头,正真诚地提醒其他乘客系好安全带。他很想看看别人的情况。他们看上去都兴高采烈,而且他还想知道他们是否察觉到他的不快。很快,他又庆幸自己是无名小卒,因为此时他确无同任何人说话的心境。事实上,他也没有去与克莱尔——他的妹妹重聚的心境,此刻她正在奥哈里机场等待他,因为一定会是眼泪汪汪地哭诉一番后,才驱车离开芝加哥,驶往威斯康星州境内的奥克城。 这时,他感到飞机开始倾斜下沉,他知道客机要着陆了。 确切地说,是快到家了。过一会儿他就要回到家了,不是顺便落脚,而是远离后回家,离开家究竟有多久了?两年,从最后一次来家已有两三年了。就要结束从纽约的短暂飞行了,过去结束的一切就要重新开始了。回家的感觉是那样的艰辛。他希望能够在家安安静静地小住上一段时问。 空中小姐又在他旁边的通道上停了下来。“我们就要着陆了,”她说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很富有人情味,并不是那样的呆板,不再带有一点职业性表情。“请原谅,我想问一下,您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是不是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他想,她原是一个专门追逐名利的人。 “对不起,令你很失望。”他说。“本人的名字最终一次出现在报纸上是在‘出生公报’上。” 她露出了窘迫的笑容。“噢,我希望您旅途愉快,兰德尔先生。” “太好了。”史蒂夫-兰德尔说。 真是太好了。50哩之外的父亲正处在昏迷状态。而且自从成功之后,兰德尔第一次意识到金钱既不能打发掉任何烦恼和解决任何问题,也不能再弥补他那失败的婚姻和治好他的三点就醒的失眠症。 他的父亲在用着他的钱时,会说:“孩子,金钱不是万能的。”他父亲还说:“上帝才是万能的。”而且他寄希望于上帝,对上帝贡献了他的爱心。他的父亲,内森-兰德尔牧师,从事宗教事业,一切听从上帝的安排。 不公平,绝对的不公平。 兰德尔透过被雨水飞溅着的机窗盯着窗外的景色,一幢幢建筑物在机场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怪异。 好的,爸爸,他想,此次金钱是不能把你和妈妈从上帝那里赎回来。因此,现在完全是你和上帝之间的事。平心而论,爸爸,如果你和他谈话,你认为他在倾听吗? 然而,他也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一个由来已久的缠绕在心际的童年的痛苦回忆,就是他为了父亲的爱,过去经常和上帝展开争夺,可他从来都没有赢过。 现在与这个陌生的假同胞之间的怨恨仍旧让他耿耿于怀,使他感到大为意外。他想起了一个志墓碑上的话——这是在危机之夜,亵渎神灵的行为。 而且这本来就错了,他也错了。因为他自己与父亲之间曾有过美好的时光。立刻,他就很清楚地想到年老体弱的父亲——是那么的执着,不切实际,又是那么饱含激情,与众不同;是那么固执倔强,又是那么高贵、和蔼可亲,多么可爱的老父亲。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挚地敬爱过他的老父亲。 这时,他很想放声大哭。他感到这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是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大人物,穿着考究的服装,意大利皮鞋,精心修理过的指甲,拥有很高的声望,经常参加宴会,有着“漂亮女人”,大把的钞票,恭顺的仆从,豪华座车。一个温文尔雅,富有哲理的绅士,现在居然想放声大哭,泪涕四流,就像奥克城里的一个小男孩。 “我们已经到达芝加哥了,”空中小姐的声音响了起来。“请大家清点好自己的物品,然后顺次由前门下机。” 兰德尔哼了一下鼻子,拎起他的公文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加入到慢慢移动的队伍,向出口走去。走出这个出口,将走向自己的家园,去面对即将来临的现实。 直到离开奥哈里机场三刻钟后,明亮的高速公路上的标志才指示出他们已进入了威斯康星州境内,这时克莱尔由于刚才的哭泣、诉说和祈祷,已显得精疲力竭,在方向盘后面陷入了瘫软。 在机场出口,克莱尔哭泣着、呻吟着一下子扑在了他的怀抱中昏了过去。她的父女亲情恐怕是无人能比的了。兰德尔劝慰了她好长时间,最后几乎是喝令,她才停止了哭泣,把父亲的病情告诉了他。他仅仅了解他父亲恐怕是不行了,连奥本海默医生都不敢预测结果。是的,已经使用了氧气罩,还有,爸爸已经昏迷了过去。噢,上帝,爸爸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他以前的样子,脸色很难看。 他们终于上了车,走上回家的路。克莱尔抽噎着继续她那没完没了的哭泣。她是多么地热爱爸爸,妈妈是多么地可怜。还有妈妈,她自己和赫尔曼舅舅以及其他人将要怎么办?他们自今天早晨一整天都守护在病房里。每个人都还在那里,而且他们都在等待着史蒂夫。妈妈在那里,赫尔曼舅舅,还有爸爸最好的朋友约翰逊和汤姆-凯里牧师,他们都在那里,都在那里等着史蒂夫。 都在等着他,兰德尔想,是因为他是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是因为他在纽约时总用金钱、支票或通过社会关系创造出奇迹。他想问一下克莱尔,任何人都在等着的,对父亲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父亲是否也在等待着自己把一生都奉献给自己的依赖及信仰、在天堂的上帝、造物主耶和华。兰德尔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他并没有开口。 “我想,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克莱尔说完后,两眼紧盯着前面被雨水冲洗着的高速公路,苍白的双手把握着方向盘,她说的这些他都已知道了。“不远了,就要到了。”说完,她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让她一个人去想一会吧,史蒂夫-兰德尔便倚靠进柔软的车座里,闭上了眼睛,独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他感到一整天都是烦恼和激动陪伴着他,不过,现在正好有时间清理一下这杂乱无章的感情。他那稀奇古怪的感情,只有微不足道的部分是因为他父亲的病。他竭力地在为这种感觉寻找合适的借口,大概是因为伤心是一种最强烈的情感,来去迅猛,当然不会持续太久了。长时间的悲伤会使身体吃不消,会引起一种自身本能的捍卫,把这种悲伤驱赶至内心深处隐藏起来。他现在已经从父亲的悲痛中解脱了出来,因此就不要再陷进去了。现在他考虑起自己的事情——若是让他妹妹克莱尔知道了他现在的想法,肯定会感到不可思议——考虑起自己最近烦恼的事。 对自己热衷的并使他出人头地的公关事业失去兴趣有多长时间,他根本说不清楚。不过,那是发生在去年或前年的事。就在他的太太巴巴拉与他摊牌,并且她带着他们的女儿朱迪到旧金山她朋友那里去了以后,他便对自己的事业感到了厌倦。 他尽量把神思集中在一点上。朱迪那时刚刚13岁,现在已是15岁了,因此那是两年以前的事。巴巴拉执意要离婚,不过没有真的采取行动,因此他们就分居了。兰德尔对于分居的状况并不在意,不过他不想接受离婚的事实,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失去妻子,他们的婚姻早已破裂了,仅仅是一种利己主义,因为离婚便表明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一旦他们正式离婚,朱迪就可能与他完全断绝了关系。尽管他与朱迪呆在一起的日子很少,感情也很淡,然而女儿毕竟是他的至亲骨肉,毕竟有着父女之情。 他的事业和生意,曾经花费了他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如今蒸蒸日上,但最终使他感到了厌烦乏味,正如他的婚姻状况一样。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昨天的简单重复,没有一丝一毫的新鲜感。一走进华贵的接待室,就看见那个浓妆艳抹的年轻性感的女接待员总是和另外的几个姑娘在一起啜着咖啡,谈论着珠宝首饰。至于那些年轻有为的业务员们,个个拎着公文包,夹着风雨衣,然后一屁股坐进办公桌后面的大椅子里。当你到他们那豪华的现代化办公室里去找他们商量事时,你就会发现,桌子上摆着很多他们妻儿的照片,这都是骗人的,十足的伪君子。 即便是有了新的顾客,新的收入,也不会有太大的刺激。在工作中,什么样的人和事都见到过了——窜红的黑人歌手,新起的摇滚乐队,疯狂的女明星,功效神奇的清洁剂,速度奇高的跑车以及拟发展旅游业的新兴的非洲国家等等。这一切都不再使人感到激动,因为这些事不再具有新的挑战性,不再具有创造性,以前都已经接触过了,仅仅是机械的重复而已。无论挣多少钱,只能是财富的增加,但总不能满足欲望。 这些都与这个绝望的中产阶级的分了相距太远、太远了。 兰德尔真切地感到,生活无聊透顶,内心空虚,没有丝毫的人情味,就像是一个罪犯,在监狱里等待那遥遥无期的出狱日期。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生活,憎恨这种单调的生活。不可避免,这种毫无希望,没有爱的生活不仅存在、继续,而且一日不如一日。以后的每天,要与更多的没有爱情的女人调情,灌更多的酒精麻醉自己,服用更多的兴奋剂,换取更多的不眠之夜,浪费更多的面包,奔波于更多的俱乐部、夜总会、酒店。但不论你走到哪里,所见所闻全是一个样子的,男人们都是相同的面孔,女人们都是相同的肉体。 最近,他开始做越来越多的白日梦来逃避这一切,这些可都是他曾经苦苦奋斗的目标。他在寻找一个世外桃源,那里绿树成荫,要喝的只有水,没有商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纽约时报》两周后才到。电话和女孩子在很远的山村里,其间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在那里你可以不再理睬那些虚夸的宣传稿件,而是用旧式的打字机写一些真实的史书,从来不会想到用钱,并且能够发现人生的真谛。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梦与现实之间的桥梁。他于是就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不能改变这种现实生活,是因为他不想再去攒钱。于是,他便试图用别的方式来代替。连续几个星期强迫自己不停地忙碌,不让自己有片刻的喘息机会,抽烟、喝酒、服药、熬夜等等一些恶习统统摒弃,另外经常出去做一下手球运动。 兰德尔今年已有38岁了,身高5英尺11英寸,褐色的眼睛,上面经常布满了血丝,眼部下边有时还会出现眼囊,挺直的鼻子,红色的双颊,轮廓分明的下巴,但已经有双下巴的痕迹,一副宽大的骨架。在他身体健康的时候,他会感到自己年轻了10岁,褐色的眼眸中,看不到血丝,更看不到眼囊,脸孔变得棱角分明,小腹扁平,肌肉结实。只是这种状况很难维持很久,一旦身体状况到达了顶端,他就又开始了堕落的历程。 每年都会发生两次这种变化。最近几个月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了,也就是竭力使自己过有规律的生活。他不再放纵自己的欲望,仅和达丽娜-尼科尔森保持密切关系。他记得,同时卡里尔-吉布兰也随同达丽娜一起进了他那在曼哈顿的双层公寓。 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这种生活方式也不再起什么作用了。万达-史密斯,他的私人秘书,一个身材高大、rx房肥硕的黑人姑娘,因此为他担心,还有乔-霍金斯,长着长眉毛的同事兼朋友,以及头发灰白、说话女人气的律师克劳福德,都在为他担心。于是他不得不向他们许诺,不会再去做荒唐的事。为了证明自己的诺言,他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尽管工作毫无意义,倍感乏味。 当然,有时,不过很少,他也会来一阵兴趣。在一个月以前,通过克劳福德,兰德尔认识了一位才华横溢、有独到见解的刚毕业的学法律的大学生。不过他并没有从事法律专业,而从事一种崭新的行业,这将对竞争激烈的企业界产生重大的影响,其实这种行业是一种名叫“坦诚”的社会科学。这个年轻人,名字叫吉姆-麦克洛克林,还不到30岁,胡须很有特色,目光有神,真有些像琼斯勒斯将军。他建立了一个组织取名为“雷克尔协会”,在纽约、华盛顿、芝加哥、洛杉矶都设立了分会。这个组织不是以营利为目的的,其成员包括年轻有为的律师、商学院的学士及著名教授、新闻工作者、事实调查员以及才华横溢与家庭决裂的富家子弟。麦克洛克林的协会已经辛辛苦苦地埋头调查研究好几年了。他们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希望调查一些具体事实,就是美国各大工商企业对公众利益构成危害的事实。然后对此进行研究和揭露,公众对此反映是很好的。 “有很多这样的事,”麦克洛克林在第一次和兰德尔见面时就说。“十多年来,私人企业的大老板,实质上是一些垄断者。他们抑制这些新观念、新技术和新产品与公众见面,因为这些能对大众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大大降低人们的消费。这些崭新的东西,往往被那些大企业扼杀在摇篮之中。因为如果这些新的东西得以实现它们的价值,垄断者便不再成为垄断者,其安全可靠的巨额垄断利润也随之消失。在最近几个月里,我们已经做了许多调查工作,这些事实令人难以置信。你是否听说过曾有人发明过一种药丸,完全可以取代最高级的汽油?” 兰德尔说他以前似曾听说过类似的佳闻,不过他总以为这些纯粹是一种幻想,仅是人们的一种理想而已。 吉姆-麦克洛克林继续专心致志地讲道:“像你所说,这纯粹是一种幻想。这本身就是那些垄断者的杰作。不过你可以相信我的话,这些令人怀疑的东西不仅过去有,现在依然有。最好的证据就是汽油药丸。一位不出名的天才化学家呕心沥血研究出了一种合成汽油的方法,并把它压宿成一个体积很小的药丸。人们只要把一粒这种药丸放在油箱里,加满普通水,也许只花费两分钱就能得到18到20公升汽油,而且不会污染空气。你认为那些巨大的石油集团公司会让它面市吗?不仅是他们这帮家伙们的生活,还有他们那巨额利润的石油产业也会结束了。这仅仅是一个例子。称之为永久性的火柴情况怎么样呢?有这种一根可重复使用1.5万次的火柴吗?肯定有,肯定很快被那些大企业扼杀了。然而,我们还发现了很多这样的例子,非常多。” 兰德尔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还有什么?”他急切地问道。 “我们知道有一种布料,永远穿不坏。”麦克洛克林说,“还有一种剃须刀片,永远使不坏,不再需要磨快。还有很多像跑25万公里不会磨坏的轮胎,用10年不用换的灯泡等等。这些产品能使那些低收入的家庭,用不着挣扎在生活线上,你意识到了吗?但是那些大企业是不会同意的。有史以来,那些发明者难逃被收买、勒索、谋杀的命运,我们已经掌握了两例发明者消失的案例,我们怀疑他们是被暗杀了。好了,兰德尔先生,我们把这些都整理保存好了,而且我们还打算发表一本白皮书,如果你喜欢,就称之为黑皮书,书名就是《反对你的阴谋》。” 兰德尔重复了一遍这个题目,仔细品味着。“太棒了,”他喃喃地说。 “一旦我们的白皮书面市,”麦克洛克林继续说道,“那些大企业必然会采取各种各样的手段来压抑扼杀,使之与大众无法接触。如果第一步无效,接下来便是毁谤,使之丧失信誉,这就是我来见你的原因。我希望你能主持我们的‘雷克尔协会’,使我们的发现为人们所熟知——通过感兴趣的国会议员。电视及电台的新闻工作者、各种报刊和印制小册子以及各种宣传广告画等方式,排除所有压制我们言论自由及诽谤我们的各种困难,直到把我们的事业宣传得家喻户晓,像人人了解星条旗一样。当然,你为我们做这些,不会有什么丰厚的利润。不过,当你明白我们的所作所为后,你就会感到我们的工作是充满希望的,你会为你能够成为这个载入史册的有意义的组织一员而感到自豪。我希望你能做这件事。” 兰德尔此时发现自己在考虑这个项目时,深身充满了活力。做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也要去做这件事!一旦吉姆-麦克洛克林和其他参与者准备好,他就会立即付诸于行动,安排整个计划,召开各种集会。麦克洛克林说他们将在年底准备好一切。他将和一个富有经验的调查小组离开几个月,去调查一辆汽车原型的事实。20多年前这辆汽车原型就已问世,它经久耐用、安全机密、洁净空气而价格低廉。至今为止没有与公众见面,主要是底特律汽车商搞的鬼。另外,他将来的计划还会涉及到许多富翁,包括各行各业的大公司。 “短期内不要与我和我的职员联系,”年轻的麦克洛克林说,“我们必须秘密行动,否则,那些大企业以及他们操纵的政府部门会利用他们雇佣的打手来盯梢我们,暗算甚至谋杀我们。过去我常常以为在我们这个极端民主法制的国家里这些是不可能的。我想谈论这些事都是那些青少年的狂想,夸大的废话。可事实并非如此。当攫取利润同义于爱国时,很多手段就是服务于这些利润,而公众的利益是被打入地狱的。因此为了保护公众利益,揭露这些谎言和欺诈,我们要与他们展开游击战,至少目前只有这样。一旦我们的工作被你宣传出去,人民会起来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壮大我们的力量,那时我们的工作就更加安全了。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兰德尔先生。我会想方设法与你联系。不过无论如何,在您的帮助下先得为我们做些准备工作,在六、七个月后,大概在11月、12月份左右,我们的计划就可以付诸实施了。” “很好。”兰德尔不由一阵激动,赞同地说。“在六、七个月后,你来找我。我随时等你一块行动。” “那就多多拜托了,兰德尔先生。”麦克洛克林在门口说。 就在兰德尔等待“雷克尔协会”由计划付诸行动期间,突然发生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卡斯莫斯企业是奥格登-托尔里的一个具有上亿万美元资产的国际性集团,闯进了兰德尔的生活。像一块巨形磁铁,卡斯莫斯企业每年不断地在世界各国吞并吸收一些小而精的公司,推进他的垄断计划,如今在许多领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现在他又看上了兰德尔有限公司在宣传方面的地位,并且雷厉风行地推行着其接收计划,其速度之快,使兰德尔感到有些措手不及。所有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托尔里和兰德尔当面谈判之后签字生效。 就在今天早晨,托尔里出现在兰德尔有限公司里,首先带人实地考察了一番,然后和兰德尔单独关在兰德尔那间摆放着十八世纪家具的办公室里,一对一地进行谈判。 这个拒人于千里的托尔里,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经济巨头。他身材瘦高,肌肉结实,像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大农场主。他一进门便像主人似地坐进皮制转椅里,取下头上的帽子搁在桌子上,用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口气说话。 兰德尔倾听着他的话,因为他把这个造访者看成了一个自由的天使。兰德尔一心想着,这个真正的大亨能带给他那种天堂的快乐,那种绿树成荫,在靠电话和打字机生活的人间天堂里,让他摆脱这个肮脏的尘世,在很短的时间里似乎触手可及。 在托尔里滔滔不绝的谈话刚要结束的时候,唯一令他感到恐惧——唯一一件可怕的事——被他提了出来。 托尔里提醒兰德尔,尽管卡斯莫斯企业已经接收了兰德尔有限公司,兰德尔在5年的经营合同期内全权负责公司的一切。至于合同期满后,何去何从,全看兰德尔的个人意愿了。到那时候,兰德尔将很富足,在公司里依然有他人无法比拟的股权,而成为一个自由大亨。 “在你与我们合作期间,这个公司仍旧属于你的呀,兰德尔先生,”托尔里说道,“因此你跟以前一样进行你的工作。按照我的一贯原则,我是不会干涉我的任何一家接收公司的事务的。” 此时此刻,兰德尔再也听不下去了,心中产生了怀疑,他决定试一试这个自由天使。“你的大度使我备感欣慰,托尔里先生,”他说,“您的意思是说由我全权负责公司的业务,不会受到卡斯莫斯企业的丝毫监督或干涉?” “完全正确。我们已经看过了你的合同和你顾客的名单。如果我们不满意,我就不会坐在这儿了。” “不过,在你看到的名单里面,并不是包括所有的客户,托尔里先生。还有一些没有正式交往的顾客。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无论是什么样的顾客,您都会放手让我们去结交吗?” “当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呢?”托尔里说完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还想象不出来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有时,我们结交一个新的顾客,开立一个新的帐户,会遇到一些有争议的事情,我不知道……” “像什么样的事情?”托尔里急不可耐,快速打断了兰德尔的话。“哪种事情?” “大约两周以前,我口头上答应了麦克洛克林去宣传‘雷克尔协会’的第一份报告。” 托尔里猛地坐直了身子,挺了挺他的背,一下子显得高出了许多。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踢倒了。“吉姆-麦克洛克林?”他说,好像是吃了一个苍蝇。 “还有他的雷克尔协会。” 托尔里站了起来。“一伙共产主义信徒,”他严厉地说,“这个麦克洛克林,你知道他是从莫斯科来的奸细,或许你还不知道。” “我觉得他并不是那种人。” “听我说,兰德尔,我清楚他的底细。这群激进党的成员,我根本不理他们。他们这样并不能拯救国家。一旦他们开始闹事,我们将会把他们驱逐出境,我敢向你保证。”他斜着眼瞧着兰德尔,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还不知道我们掌握的这些情况,兰德尔,因此我知道你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蒙骗了。现在我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你。不必再去侍奉那些卑贱的人,来玷污自己的名誉。” 托尔里发现兰德尔很苦恼,便暂停了威吓。因此,他又换了一种和解的口气。“不用担心。我刚才对你的承诺还是有用的。我们绝不会干涉你公司的事务,除非我们发现有人想方设法要毁掉你,想法毁掉卡斯莫斯企业。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托尔里说着伸出他的那双大手。“忘记刚才那件事吧,兰德尔先生。我们的事就这么定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的律师会办理以后的一切。两个月后我们就签署文件,然后我希望与你共进晚餐。”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将会成为一个大富豪,兰德尔先生,富足而且独立。我一向的宗旨是有福同享。祝贺你。” 谈判就这样结束了,此时史蒂夫-兰德尔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的高靠背转椅里,他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再见了,吉姆-麦克洛克林以及他的雷克尔协会。好吧,奥格登-托尔里和卡斯莫斯企业。确实别无选择。38岁的人感觉到自己业已年逾古稀时,便能失去大好时机去冒别的风险。这个大好时机便是:有钱并且自由。 那个可怕的时刻过去后,他感到无比的恶心。他走进盥洗室,吐了出来,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回到办公室似乎更难受了。这时,万达小姐匆匆忙忙地走过来告诉他:克莱尔从奥克城打来长途电话找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得知他父亲因中风已危在旦夕,正在送往医院,而且没有人能够确定他父亲是否能活下去。 接下的时间,便晕头转向机械地忙着:交代公司的事,安排个人私事,订机票,告之达丽娜、乔-霍金斯等朋友,打电话给奥克城,最后奔向肯尼迪机场—— 第02节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在威斯康星州的深夜。已到了奥克城,他的妹妹正斜眼看着他。 “你一直都在睡觉?”她问道。 “没有。”他说。 “那就是医院,”她用手指着说。“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给爸爸祈祷的。” 克莱尔把车拐进医院旁边的停车场时,他伸了个懒腰。她在十分拥挤的停车场上找到一个空位,把车停好。兰德尔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僵直的筋骨,站在车后等着,令他吃惊的竟是一辆锃亮的林肯轿车。 克莱尔走过来时,兰德尔用手指了指那辆林肯轿车。“好棒的车,小妹,你靠当秘书的薪水是怎么弄来的?” 克莱尔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是我的老板运的。” “你的老板真好,我想他的妻子对待她丈夫的朋友就绝不会这么大方了。” 克莱尔拿眼瞪着他。“看你说的,一笑而已。” 她不再理他,僵硬地转过身来,沿着一条林荫小道径直向医院走去。此时兰德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很是没趣,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来到一间私人病房,他父亲已经从特别护理室中搬过来将近一个小时了。他坐在一把高靠背椅子里,头顶上方的搁板上是一台未用的电视机和在精致镜框里的耶稣画像,对面便是他父亲的病床。此时此刻,兰德尔的情感几乎耗尽了。他交叉着双腿已坐了好长时间,感到右腿已经麻木,于是他便不再叉腿坐着。他开始感到焦躁不安起来,而且很想抽支烟。 兰德尔竭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父亲病床周围。不过,他仿佛进入了催眠状态,只是麻本地盯着氧气罩和盖着毯子的父亲。 他看到父亲的第一眼就让他感到万分难过。在他走进病房时,心中想象父亲还是上次见到的样子。他的父亲,内森-兰德尔牧师,70多岁的老人了,还是那样仪表堂堂。在他的眼中,他父亲就像《出埃及记》和《申命记》中高贵的主教,就像德高望重的摩西,他的双眼清澈明亮,而且天生的威力丝毫没有减退。他额头突出,白发已渐呈稀疏,慈祥的脸上眼眸宁静湛蓝,相貌英俊,而且鼻子坚挺。他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看上去更加严肃,让人敬佩。这兰德尔牧师一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风度,一种极为神圣的气派,这与他的工作极为和谐,他像是主耶稣的代言人似的,令他的教友和周围的人感到信任和敬佩。 可是,现在所见到的父亲,无情地打碎了他心目中存留的父亲的美好形象。兰德尔看着在透明氧气罩下面的父亲,骨瘦如柴,犹如一具埃及的木乃伊。头发枯黄杂乱,不再具有往日的光泽。他双眼紧闭,脸色憔悴,惨白,呼吸困难,全身好像已经毫无知觉。 对兰德尔来说,对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如此仔细地观察,如此这样不可理喻而又确实存在于眼前,如此善良理应得到好报,但却弄到这般木然无觉和绝望,一直令他惊异不已。 一会儿,兰德尔就赶紧把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到旁边的椅子上,眼睛已经潮湿起来,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失声痛哭。他无聊地看着眼前的一个小护士忙碌着。她面无表情,机械地忙得一刻不停。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只悬挂着的输液瓶、软管及墙上的挂钟上了。迷迷糊糊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有半个小时或者更长一些,莫里斯-奥本海默推门走了进来,帮助护士做一些检查工作。他已过中年,身体开始发胖,但很结实。他干练而自信。看到兰德尔后,握了握他的手,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算是无言的安慰,并许诺随时会告诉他病人的情况。 兰德尔默默地看着他给父亲做检查。过了一会儿,一阵倦意向他袭来,他闭上了眼睛,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寻找合适的祝词,来为父亲祈祷。他却只想起了“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名字神圣无比”这句话,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在他的头脑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首先是万达小姐那个令人费解的电话,然后又想到了自己前一天晚上与达丽娜亲热的情景,想起她那对丰满的rx房,这时他不禁为自己害臊起来,重新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父亲身上,思绪也随之回到了最近一次回家探望父母的事上来,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再前一次则是3年多以前了。 他仍旧能感到在那两次回家期间他父亲对他非常的失望,这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这位老先生清楚地表示对他那失败的婚姻不满意,不欣赏他的生活方式,不喜欢他对生活的玩世不恭和缺乏信仰。 回想起父亲对他的不满和失望,兰德尔在头脑中仍旧对此深表异议:他父亲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他呢?通过社会证明他成功了而他父亲却失败了。不过,他又转而一想,他自己的成功仅仅是财富方面的积累,不是吗?他父亲却用另一个标准来衡量他,这个标准是这位老先生衡量他自己和所有人的标准,通过这个标准,他发现了他儿子欠缺的东西。兰德尔还是不明白——他父亲具有的他所缺少的东西:信仰。他父亲有着坚定的信仰,因此使得生活充满了仁慈,生活有了意义。而他却没有这种盲目的信仰。 很正确,爸爸,他想。他确实没有信仰,没有信念,对任何事情都不信任。 怎样才能使人相信神灵呢?社会是不公平的,虚伪的,彻底腐朽的。人,许多人,就是一些凶猛的禽兽。人们能够随意虚构各种神灵,编制各种骗局,却无法改变现实的残忍,到头来都比作了烟尘,落得空幻一场,有句犹太谚语说得妙极了:如果上帝生活在地球上,人们将会砸破他的窗户。 该死,爸爸,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不再与父亲争论了,都是陈年旧事了,兰德尔自言自语道。不再争论过去的事。 兰德尔睁开眼睛。他感到口干舌燥,心中烦闷,腰酸背痛。他厌恶病房的气味——浓烈的药味和消毒剂的气味混杂着——他觉得疲惫不堪,同时,感到满腔的怒火、懊悔和无聊。他对自己作为旁观者的角色感到灰心丧气。他认为现在拼命地工作,为之焦头烂额,也比在这儿做旁观者好。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对医生和护士说一声他要离开这里,到休息室去歇一会儿。不过奥本海默医生正和一位助手用一部最高级的检查仪器聚精会神地观察和研究他父亲的心电图。 因为麻木的右腿还没有活动开,他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病房,来到了走廊里,他躲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正在擦地板的年轻人,慢慢向接待室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住了脚步,点燃了他钟爱的英国欧石南烟斗,吞云吐雾,借此让自己在进入那种悲悲切切的环境之前镇静一会儿。他振作起精神,走进门厅,不过,就在要跨进接待室门槛时,他又踌躇起来。 整个房间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很有生气。落地窗帘色调明快简洁,精致地勾织了花样,与沙发、藤椅很和谐。还有,电视机、桌上有烟灰缸和杂志,整个房间素雅洁净。只有他的家人和他父亲的朋友在房间里显得不协调。 克莱尔坐在一把藤椅上,身子向前微倾,手里翻着一本明星杂志。在她的旁边是兰德尔的老同学,他父亲的接班人汤姆-凯里牧师,他正在小声地给他妻子打电话。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和赫尔曼舅舅正心不在焉地玩着扑克。 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是内森-兰德尔牧师的挚友,他是每周六期的《奥克城先锋报》创刊者,同时他还是此报的编辑和出版商。“经营这种小地方报纸的方法,”他曾告诉过兰德尔,“就是设法使当地每个人每年至少有一两次机会在报上抛头露面,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与那些华而不实、谄上欺下的芝加哥大报的竞争了。”约翰逊的真名并不是埃德-佩里奥德,这是兰德尔最近才知道的。刚开始,有一名记者称他是编辑(editor)的缩写埃德(ed.),接下来有好事者便在缩写后面加上佩里奥德。约翰逊是典型的瑞典人,身材高大、健壮,满脸疙瘩,挺直的鼻子,眼睛深度近视,鼻梁上一刻不离地架着那副宽大的眼镜。 坐在约翰逊对面玩牌的是赫尔曼舅舅,兰德尔母亲的弟弟。兰德尔对于赫尔曼舅舅并无好感,总以冷漠待之。在兰德尔的记忆中,他很少在外面工作,仅有一小段时间在一个小城镇的酒吧里打工,不久便被老板开除了。于是,他就投靠了他的姐姐。自从兰德尔在中学念书的时候,赫尔曼舅舅便作为一个常客在他家里住了下来。 赫尔曼舅舅在家修剪草坪,浇水,跑跑腿,看看橄榄球比赛,典型的家庭消费者。兰德尔的父亲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正符合他一贯的信仰:有衣同穿,有饭同食。因此,他自己以身作则,给教友教徒们做了一个极好的榜样。 这时,兰德尔开始注视他的母亲。刚才他只是匆匆忙忙地拥抱了她一下,便到他父亲身边去了。这时,她独自在沙发里打着瞌睡,身边没有了爸爸,她更显得异常孤独。她看起来和蔼可亲,胖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尽管她已年近古稀了。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干净陈旧的衣服,脚上穿着一双穿了多年的皮鞋。 兰德尔一直挚爱着她,是他绝望时的精神依托。萨拉-兰德尔,这位牧师的令人敬慕的妻子,兰德尔猜测,她在社会上具有很高的地位。当然,对她的儿女来说,她又是一位典型的慈母。他长大成人之后,细细分析过母亲,内心也有些为她惋惜。她一生活着,似乎就是为了丈夫和儿女,对丈夫唯命是从,从来没有体现过自我。她并不知道他对她的遗憾,可她十分满意儿子在外面的一切成就。她对她儿子的爱是永恒的,无可比拟的。 他决定在她身边坐下来,等着她醒来。 就在他走进去的时候,克莱尔突然丢开了手中的杂志,“史蒂夫,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陪爸爸。” 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在椅子里转过头来。“大夫说什么了?” “他一直都很忙。他一出来我们就去问他。” 萨拉-兰德尔突然被惊醒了,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同时整理了一下衣服。兰德尔吻了吻她的面颊,同时拥抱了她一下。“别担心,妈妈,一切都会好的。” “这只有听从上帝的安排了。”萨拉-兰德尔说着,看了一眼刚刚挂上电话的汤姆-凯里。“是不是这样,汤姆?” “说得对,兰德尔太太。我们的祈祷上帝会听到的。” 史蒂夫-兰德尔看到凯里的目光移向了门口,顺着他目光望去,立即站了起来。 莫里斯-奥本海默医生,正在穿着他的外套,心事重重地出现在门口。他点燃一支香烟猛地吸了一口,抬起头来,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大家都看着他,默不作声。他才意识到这异常紧张的气氛是他带来的。 “我是很希望有新情况告诉大家,”他并非对某个具体在场的人说,“不过我没有,还没有。” 他示意兰德尔坐下,同时自己也在沙发对面坐下,继续抽他那支未抽完的香烟。这时克莱尔、约翰逊、赫尔曼舅舅以及汤姆-凯里牧师都向他围坐过来。 “现在,诊断结果,我们大家都很关心,”奥本海默医生着重对兰德尔和他母亲说。“今天上午内森脑动脉里有血块凝固。大脑受伤的结果是大去知觉,通常至少也是半身不遂。” 他停了下来,吸了一口烟。史蒂夫-兰德尔插言说:“什么是半身不遂?” “身体的一半瘫痪——通常包括脸、手臂、腿——就是大脑受损所对应的那一半。就目前状况来看,主要是左边出现了瘫痪。在内森陷入昏迷以前,他的左边就已显示出瘫痪的迹象,不过身体主要的器官还照常工作。病情至今还没有恶化。”他环视着一张张着急的脸。“总之,就这些了。” “奥本海默医生,”兰德尔急忙问道。“您还没有告诉我们我父亲的最坏结果,他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这位医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无法预知这一点,史蒂夫,我只能说一切尚待观察。他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去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这次中风不引起心脏毛病的话,就有很大希望能够治好。” 他又转向萨拉-兰德尔。“萨拉,你丈夫的身体素质很好,意志坚强,有着忠贞的信仰,这几个因素合起来往往会产生奇迹。不过,我不能隐瞒,不能报喜不报忧,他的病情很危险。我们必须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也有许多有利的因素。目前,我们只能消极地观察等待。有许多人,许多大名人往往在重病之后又治愈,余生做了不少贡献。比如卢愚-贝斯特教授,在他46岁时,中风瘫痪了,就像您丈夫这样。后来,他竟然治愈了,致力于发展他的事业,研究发明了种牛痘的方法,还有治疗狂犬病的有效方法,并且活到了73岁高龄。” 奥本海默医生捻熄了香烟,并举了起来。“因此,萨拉,我们应该对此有信心。” “我为他祈祷,”萨拉-兰德尔坚强地说,同时在克莱尔和兰德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您不仅要为他祈祷,”奥本海默医生说,“现在,您要回家,要休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保重身体……克莱尔,你要多抽点时间来照顾你妈妈,让她休息以前服一点安定片……史蒂夫,我很抱歉,我们的再次相聚竟在这样的场合。不过,像我所说的,我们应该对此有信心。我将继续观察,在今天晚上如果有什么新情况,我会立即通知你,你尽可以放心。要不然,就这样,明天上午在这儿碰头。” 医生搀扶着萨拉-兰德尔,轻声安慰着她走出了休息室。 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出来。赫尔曼舅舅走在兰德尔的旁边。“你要去干什么,史蒂夫?我们可在你的老房间安排床铺。” “多谢,不过我不需要了。”兰德尔快速地说。“我的秘书已在奥克里兹饭店订了房间,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实际上,他是想给纽约的达丽娜打电话,还有他还想与他的律师萨德-克劳福德通话,关于公司转让给托里和卡斯莫斯企业的事。不过一整天他都处于悲伤状态,现在感到很疲劳。“还有,我还要给在旧金山的巴巴拉和朱迪打电话,她们一直与爸爸的感情甚笃,我认为我应该……” “噢,上帝,我忘记告诉你了,”克莱尔突然来到他身旁打断了他的话。“他们已经来了,巴巴拉和朱迪现在已在奥克城。” “什么?” “我忘记了,史蒂夫,原谅我。我忙昏了头,什么都忘了。我给你打完电话后,接着就给在旧金山的她们去了电话。她们都很伤心,就乘坐东方航空公司的早班飞机赶来了。赫尔曼舅舅告诉我,她们在晚饭时就赶来了,直接从机场来到了医院。她们看望了爸爸,而且还等了你一会儿,后未朱迪有些害怕,就在我接你离开机场时,巴巴拉带她休息去了。” “她们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奥克里兹饭店,还能住哪儿呢?这里还有哪家像样的旅馆呢?”赫尔曼舅舅说。“让我想想,巴巴拉让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很晚的话,她让你离开医院后去见见她。” 兰德尔看了一眼手表,还没有到子夜,还不是太晚,巴巴拉一定还在等着他。他知道他们终究要面对面的,虽然目前一点也不想去见他的妻子,可是这是无法逃避的。还有,他的女儿朱迪也会在那里,今晚他想去看她们。 “好的,”他说,“有谁送我去饭店呢?” 饭店里,巴巴拉房间的门打开了,她站在那里等着他。 “你好,史蒂夫。”她说。 “你好,巴巴拉。”他说。 “内森的事令我很伤心,”他的妻子说,“我爱他就像我亲父亲一样,这样的事总是发生在好人身上,不是吗?噢,不要老站在这里。快进来,史蒂夫。对你的到来我很高兴。” 她没有做出让他吻的样子,他此时也没有吻她的心情。他跟着她走进了客厅。房间很干净,但毫无生气,乱糟糟地放着几把简单的椅子,两张咖啡桌子,一张长沙发椅,一个打开的酒柜上放着两个玻璃杯,旁边一瓶未开启的苏格兰威士忌。很明显,他的妻子在等着他。 巴巴拉站在房子中间,非常地沉着、冷静。她看上去和分手时没有多大变化,甚至看上去比以前更漂亮了,保养得更好了。她一头棕色头发,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双棕色的小眼睛,30多岁的她身材还是那样的好,只是胸部平了一些。她穿着一身高档的套装。看起来,她太旧金山化了。 “我们一到医院就去看了内森,”她说,“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史蒂夫。我们都很伤心。朱迪刚刚离开去睡觉。我们也很爱他。” 也许兰德尔的耳朵欺骗了他,不过他想他还是听出她强调了几次“我们”——“我们”去看望了,“我们”也很爱她。现在“我们”是包括朱迪的母女,而不是陌生的丈夫和父亲。巴巴拉非常了解他,知道哪里是他的薄弱之处。她如此刻意地强调“我们”,是在攻击他,是用一种策略在提醒他,她们母女是在一起的,也许本来什么也没有,只是他凭空想象而已。 “太糟糕了,”他说,“整个事情。”他端详着她。“很长时间了,看样子,你生活得不错。” 她笑了。“还行吧。” “朱迪现在什么样?她怎么样?” “现在她已经睡觉了。她经过长途飞行和在医院的折腾,太劳累了,刚刚去休息。现在可能已经进入梦乡了。不过,她很想见到你。也许只有到明天了。” “我想现在就去看她一眼。” “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喝上一杯吗?” “我想还是到一楼酒吧去喝吧。现在还没有关门呢。” “如果你不介意,史蒂夫,我喜欢在这里。这里更安静,更自由,我们可以谈一会儿。只是随便聊一聊,我向你保证。” 她想聊一聊,他想。他记得他们过去聊过几次。是谁——一位德国哲学家——说过结婚就是一次长的会谈?他希望是一次平心静气、充满柔情蜜意的长谈,而不是一次互相讥讽、互相嗤笑的聊一聊。 “随你的便。”他说,“我要一杯冰冻威士忌。”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屋里光线很暗,灯罩里透出来的灯光暗黄,过了好一会儿,兰德尔的眼睛才适应过来,发现他女儿躺在他右侧的单人床上。 他走到床边蹲了下去,她的头埋在枕头里,半盖着毯子,秀发如云,泼散在枕头边。她睡着了,非常的漂亮,15岁的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安琪儿,是他唯一不悔的骄傲。他深情地注视着她,看不够她洁白的脸蛋,玲珑的鼻子,樱桃小嘴,听不厌她那均匀的呼吸。 他忍不住冲动起来,弯下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这时,她微微地睁开了眼。 “你好。”她咕哝了一句。 “你好,宝贝。我天天想你。明天一起吃早饭。” “嗯……” “现在你睡觉吧。明天我们再见。晚安,朱迪。” 他慢慢站起身来,这时他看见她又睡了过去。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了卧室。客厅里的灯光比以前更亮了,他发现巴巴拉把壁灯都打开了,他感到很奇怪。 巴巴拉正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双肘放在膝盖上,手里托着一只盛着酒的高脚杯。 “你的酒在那里,”她说着,示意那放在吧台那边调好的酒。 “你在喝什么?”他轻轻地问道,“是冰冻汽水吗?” “我喝的和你一样。”她回答说。 这不是好兆头,他想,同时他绕到她对面,拿过一把空椅子坐了下来。以前巴巴拉从来没有与他一起喝过酒,只是在参加宴会时,才不得不喝几杯。在夫妻独处时,她总是不喜欢陪他喝酒,还时常提醒他,她不喜欢酒,是酒夺走了他,使他离开了妻子。然而现在,她却在喝威士忌。这是健康的迹象还是不祥的预兆?他想可能是不祥的预兆,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朱迪睡着了?”她询问道。 他端起酒杯,坐了下来。“是的,她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我们明天共进早餐。” “好吧。”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她就读的那所学校就是那所奥克兰郊外的私立学校,怎么样?她……” “她辍学了。”巴巴拉不等他说完便插嘴道。“她辍学了,她不再去那儿上学了。她已经辍学一个月了。” 他大吃一惊。“什么?那么她现在干些什么?” “她在家呆着。这就是今晚我要和你谈的原因。一个月以前,朱迪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你在说什么?”这没有先例。她是完美的,他的朱迪,一直是德才兼备的a等学生。“你是说学校开除了她?” “她是被学校开除了,没有给她留一点机会。”她微停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说。“因为她吸毒。” 他腾地一下脸就变红了。“你究竟在瞎说些什么?” “我说的是毒品、麻醉剂。史蒂夫,和你一样,朱迪在学校里毒性发作,后来校长就通知我说她被彻底除名了。” “你是说他们没有再给她一次机会?他妈的,这孩子肯定是一时糊涂学坏了,要不就是受了别人的诱惑,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阻止了他。“史蒂夫,她不是一时好奇,而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上瘾了。而且她没有受别人的影响和诱惑,相反,是她带坏了别人。” 他使劲地摇着头。“我不相信。” “你最好还是相信。” “巴巴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朱迪这样的孩子身上。你干什么去了?” “你干什么去了,史蒂夫?”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很自然地反问了一句。“请原谅我。我干什么去了?我为什么没发现?是因为你没有思想准备,才令人感到难以置信。因此你就没有去注意,就没有发现。开始还注意到她有些变化,我只是认为可能是刚来到新学校功课太紧张,很难交朋友的缘故。起初周末我去看她时,她是那么聪明可爱,大方健康。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注意到她变得脾气暴躁,情绪不稳,神情沮丧,极度的忧郁,他们都这样说。最后,她就被开除了。当我很奇怪的时候,我就被叫到了学校。这就是全部情况。”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巴巴拉瞪着眼睛盯着他。“我是想早告诉你,史蒂夫,可是我认为这没有必要。你又不能立即做什么,当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再使我们的生活纠缠在一起,那样对朱迪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我就决定由我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因此我就这样做了。” 兰德尔紧紧地握住高脚杯,然后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她还在吸毒吗?现在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不像是麻醉了,或者是处于病态。” “她不吸了,史蒂夫。她已经正常了,我们相信她已经戒掉了毒痛。我千方百计通过很多朋友来帮助朱迪。总算现在没事了,过去的艰辛也就算不了什么了。我猜想她也可能偶尔吸一点大麻烟——在参加某些晚会的时候——可是量都非常小,不会对她有多大影响了。” “我明白了。”兰德尔看看空酒杯,站了起来。“你坐在那儿别动,没关系,我自己倒一杯。” “对不起,史蒂夫。本来你今天已经够难过的了,我不该提这件事来烦你,可是我实在没有其他机会跟你谈这事儿。” 他为自己调了半杯威士忌。“当然,你应该告诉我。”他又重新坐下来。“你是用什么方法使朱迪戒掉毒瘾的?是在精神疗养院吗?” “事实上,是……是通过……一个人。一个旧金山的心理学家,是一位名气很大的戒毒专家,他叫安瑟-伯克医生,他已经出版了……” “我不想关心他出版了什么。朱迪现在还去他那里?” “是的。而且,我的意思是说,他也有自己的诊所。朱迪很喜欢他。他人刚到中年,蓄着小胡子,办事干脆利落。伯克医生有信心不但能治愈好她的病,而且还能使她完全康复。” 兰德尔坐在那里慢慢地呷着酒,逐渐感到有点醉意了。“现在我想这事都应该是我的责任。作为爸爸,整天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去关心她,真是对不起我女儿。” “不,史蒂夫,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责任,也许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们的不幸影响了女儿,不过,还有我们作为父母无法控制的——今天社会的风气,没有生活的目标和希望,而且有一种逆反心理,逃避现实,去寻求一种理想境界,去寻求另一种价值观念,去寻找一种完美无缺的生活。因此就变得异想天开,走上错误的道路。如果幸运的话,会有人帮助一下,脱离原来的生活轨迹——在陷得不是很深的时候。幸好,伯克医生帮助朱迪改变了原来的生活,使她回到这个人类的大家庭,重新考虑起她的价值观念。” 兰德尔将空酒杯靠在鼻子上,不停地蹭着,酒杯的玻璃冷飕飕的。突然,他通过空酒杯发现巴巴拉已经不在他对面了,他放低了酒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空沙发。 “史蒂夫,”她说。 他转过头来,发现她正为自己满了第二杯酒后往回走。 “嗨,你真的能喝酒了,”他说。 “只是今天晚上,”她说着,坐了下来。“史蒂夫,我还有别的事要和你商量。” “今天晚上还没有说完吗?你已经告诉了我有关朱迪……”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件事仍与朱迪有关。让我快一点告诉你,史蒂夫,然后我就没事了。” “好吧,你说吧,”他放下酒杯。“继续说吧,你还有什么事?” 巴巴拉呷了一口酒,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史蒂夫,我要结婚了。” 他一下子懵了,实际上,他是觉得纳闷。“你结婚就会被逮起来。”他咧嘴笑了一下。“我是说,宝贝,你是已婚的人,再找一个丈夫,那就是重婚,那么监狱就有你的地方了。” 她面无表情。“史蒂夫,不要开玩笑,这是一件严肃的事。以前我们打电话,你问我,我告诉过你我时时在注意一些男人。不过实际上,最终,我只看上了一个人,他就是安瑟-伯克。” “安瑟,你是说……你是说是朱迪的心理医生?”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男人。你也将会喜欢他,还有我,我正好也非常喜欢他。而且,像我告诉你的,朱迪也非常喜欢他。”她低下头看看酒杯,继续说道。“朱迪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稳定的家。她需要一个父亲。” 兰德尔“砰”地一声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非常清晰地咬文嚼字地说:“告诉你一个新闻,小甜心——朱迪有父亲。” “当然她有父亲,你就是她父亲。她知道,伯克也知道。但是,我是说一个专职的父亲,一个与她朝夕相伴的父亲。她需要好好照顾和关心,她可以享受传统的有天伦之乐的家庭生活。” “现在我明白了,”兰德尔说。“你是在劝说我。需要照顾和关心——废话!肯定是他教给你这样说的,他精通此术,他想捡便宜家庭和女儿。如果他想要女儿,就让他去生嘛。他别想抢走我的女儿,别想,他妈的,别想抢走我的朱迪。” “通情达理点,史蒂夫。” “因此你这样做来挽救朱迪?这是阴谋,是不是?为了朱迪,你要和那个小白脸结婚,是因为朱迪需要一个父亲。” “这不是唯一的理由,史蒂夫。我想和伯克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一个丈夫,像他那样的丈夫。我非常地爱他。而且我要离婚,以便和他结婚。” “离婚?”他感到有点醉了,气呼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忘了这件事吧,你不会得到他。” “史蒂夫——”—— 第03节 他又去倒酒。“不,”他说。“我不会放弃我的女儿,因为她母亲需要有人陪着睡觉。” “别那样无聊,我无法忍受你这样发酒疯和无聊。我不需要有人陪着睡觉。我已经有人陪着了,我已经有了伯克,而且我想使它合法化。他需要一个妻子,一个伴侣,而且他应该得到家庭生活。还有朱迪也是这样。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朱迪,你就应该好好合作,同意这个决定,就不要为难我们。你有足够的机会让我们回来,你都从未招一下手。可是,在我们想走时,你却这般阻止我们。请您高抬贵手吧。” 他将酒洒了出去。“你是告诉我,朱迪想让那个混蛋做她的父亲了?” “你问她好了。” “不用着急,我会去问的。你真的已经与他同床共眠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德尔站在酒柜旁边,心不在焉地在杯子边缘玩弄着手指,眼睛看着巴巴拉站起身来,去寻找香烟。他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自己曾经是多么熟悉这个女人躯体的每一个部位。而现在,这个女人又把自己的身体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不可理解——抑或不妨思考一下——是的,他一定是喝醉了。往事又被挑了起来,这件事曾使他们的婚姻破裂,一直被他深埋在心底,不曾开启,现在却不邀自来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出国旅行,在巴黎的一个晚上,很糟糕,很糟糕的一个晚上。他们躺在了床上,一个很大的双人床,床头靠在豪华饭店的墙上。他记不清是在巴黎的哪一家饭店了。他们彼此躺在床上,装睡,真正的同床异梦。可是,到了后半夜,通过饭店那薄薄的墙壁传来了隔壁卧室里的声音。那是一对男女在柔情蜜意,无法听清楚他们的具体话语。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双人床响了起来,女人的呻吟尖叫,男人满意的喘息,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每一种声音都显得极为快乐,极为满足,节奏非常地快。 他躺在床上,倾听着,每一种声音就像一支支利剑刺向兰德尔心里。此刻,他痛恨这对男女,同时又非常羡慕他们。尽管巴巴拉就躺在他身旁,却无法激起他丝毫的欲望,他也知道巴巴拉也在黑暗中倾听着每一声响动。他们俩都没有动。隔壁的声音在嘲笑他们那冰冷的身体和强调他们空虚的岁月。兰德尔憎恨他身旁的这个女人,憎恨隔壁这对男女,更憎恨他自己的无能。他想离开这张床,离开巴巴拉的身体,还有隔壁的春情荡漾。然而他不能,他只有等待。当听到最后一声呻吟和喘息消失,一切终于归于冷静后,这种冷静更令人难以忍受。 自从那一夜起,他知道他们的婚姻已进入了坟墓。在他入睡之前,控制他大脑的是他们婚姻的空虚和维持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性。那天晚上,他知道他们是没有了希望。从此,他再永远不可能去亲热床上躺在他身边的那个肉体了。也许,他可以欺骗这一切。也许,他可以去模仿着去爱。但是,他不能自然地去爱她,甚至不能自然地需要她。他们的关系已经毫无希望了,而且她也肯定知道这一点。那天晚上,在入睡前,他意识到这一切马上结束——快刀斩乱麻——但他盼望她提出这个问题。几个月之后,她就搬出了他们在纽约的公寓,带着朱迪,去住在了旧金山。 他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抽烟,摇头叹息,躲避着她的目光。他盯着暴露在裙子上的大腿轮廓,不用脱下她的裙子,兰德尔便知她衣服里面的那具肉体,她是瘦干的,骨骼突出,没有丝毫的性感可言。可是,那个叫伯克的人竟会爱上她,她是怎样激发他的性欲的?很明显,他是激发起了。奇怪,真的好奇怪。 他摇摇晃晃地离开酒柜,向她走去。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她辩解说:“史蒂夫,最后一次,答应离婚吧,我们好合好散。你不需要我了,这完全是你自己决定的。为什么不像文明人那样使我获得自由,不受一点阻碍呢?为什么要捆住我呢?离婚后朱迪并不孤独,只要你高兴,你随时可以去看她。我可以向你保证。究竟是什么使你烦恼呢?一定是其他什么事。是为这事的结局吗?是你不敢面对你的失败吗?还是为了什么事?” “是为了朱迪。再没有别的了。”别瞎扯了。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个男人,一个陌生人,抢走我的女儿。这就是我的决定。就这样,至少要等她到21岁。现在还不能离婚,就这样。他犹豫了一下。“也许你和我——我们——也许我们商量商量,会有一个更好的方案。” “不,史蒂夫,我不再需要和你商量什么,我只需要和你离婚。” “好吧,你不会得逞的。” 他想走了,可是她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使他面对着她。 “那好吧,好吧!”她的声音颤抖着。“是你强迫我去做不想做的事,是你强迫我去法庭的。” “你控告我,好吧,咱们法庭上见。”他说。“我会和你抗争到底的,而且我手上有你很多把柄。你擅自离家出走,带坏女儿,让她吸毒,以至于让学校开除。你正公开与其他男人奸宿,给仅15岁的女儿不良影响。不要让我在法庭上揭露你,巴巴拉。” 他等待着她歇斯底里。使他感到惊异的是,她的表情很平静,一种信心十足的样子。同时,眼睛中透露一种可怕的怜悯之情。 “史蒂夫,”她说,“你失算了。我不想竭尽全力攻击你。我不会那样做。不过,我的律师会在法庭上揭露你,使之公布于众,而且法庭将会看到事实——你的所作所为将为我提供证据,还有你的女儿,还有,你在生活中不是丈夫,不是父亲的角色,以你过去和现在的品行,你那异常的生活,吃喝嫖娼,甚至长期吸毒。你失算了,史蒂夫,你最终会失去探视朱迪的权利。我希望你不要生气和顽固不化,否则,你我都不好看,对朱迪更不好,很恐怖,不管法庭怎么判决,最终你将会完全失去她。”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这些证据,不是因为她所说的这些话,而是因为她的自信心,还有她的正直。他说:“你在威胁我。当我在法庭上证明你那位亲爱的、就是那个叫伯克的家伙,利用他的职业关系引导朱迪,暗示他自己已经进入你的生活,把你和我们的女儿带走,法官将会剥夺你的监护权。” 巴巴拉遗憾地耸了耸肩。“我们等着瞧,”然后她又说,“好好考虑考虑,史蒂夫,当你完全清醒的时候。在我们离开之前,让我们知道你的决定。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将回去,而且坚持由法庭判决我们离婚。我祈祷你不要让这些发生,今晚我还要祈祷。”她突然收住了话头。“你好好休息一会,明天你还有别的难题。” 她悄悄地向门口走去。他并没有跟着她走,而是追问她:“你刚才想说什么?今晚你还要祈祷什么?告诉我吧。” 她打开房门,等待着他出去。他放下酒杯,向她走去。 “告诉我,”他坚持道。 “我,我为你父亲祈祷,当然,还有朱迪,这是我一贯的习惯。就这些,史蒂夫,我,我将为你祈祷。” 他蔑视这个高傲的、虚伪的婊子。 “把你的祈祷留给你自己吧,”他说,声音有点颤抖。“你将需要它们——在法庭。” 他不再理她,径直走出了房门。 早晨,他醉意朦胧睁开眼时,立刻意识到他已经睡过了头。 看到自己合衣躺着,感到口干舌燥,他意识到他的醉意不是因为昨晚喝酒的缘故。平常,他比这喝得多得多,然而醒来时总是很清醒。是的,他的醉意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因为他感到羞愧,为他昨天夜里对巴巴拉的行为感到羞愧。 老实说,他明白她提出的离婚是合乎情理的。他也认为他的反对也是合理的,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果她重新结婚,他将失去他唯一的孩子。若是失去了,他将难以支持,特别是在他的感情依恋如此之少的时候。因此,他没有给巴巴拉选择的权力。他设想了一个妥协的方案,就是她不要与伯克结婚,使朱迪仍然是他的孩子,她可以与伯克同居,就和以前一样,为什么不这样呢?都是二十世纪了,朱迪不会有这个新父亲,她将知道她父亲是他。 噢,他将和巴巴拉在法庭上抗争,他一定要和她抗争。 话虽这么说,使他始终忐忑不安深感难堪的,便是他这种有些孟浪的,几乎是孩子赌气的这些小家什的行为。别人会说他居心不端,在旁观者的眼里,会把他看作是个小人,混蛋,而正是这一点使他烦恼不已。因为,他原本并不很坏。他比人们认为的要好得多。比他上一次见他父亲的表现要好得多。 他所付出和取得的也不是平庸之徒所能比拟的。他在工作上干得很出色。在他的工作之余,交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是他主动找的。他已经答应他的女儿——什么事更重要?——今天早晨一起共进早餐。他忘了夜里他告诉了服务台,除了奥本海默医生打来的电话,他一概不接,而且他又忘记了弄好闹钟,以至使他睡过了头。 在他向服务台去电话之前,他给巴巴拉去了电话,想问一下朱迪是否还在那里。可没有人接电话。现在,很不幸,他得独自吃早餐。这时他注意到,在今天早晨的报纸下面,有几张留言条,一定是那服务生在给他送早餐时在门口发现拿进来的。 他打开留言条。有两个是达丽娜-尼科尔森昨天晚上从纽约打来的长途电话。本来是他答应她要打电话过去的,他把这事给忘了,他想干脆待会儿冉给她打吧。另外,还有赫尔曼舅舅的留言。他特地开车来这儿接他去医院,这本来也是约好的,但却没有打进电话来。这都是3个小时以前的事了。他妈的,好在谢天谢地,奥本海默医生没有着急找他。 匆匆忙忙地用完早餐后,兰德尔穿上方格运动衫,乘电梯来到大厅。他想在医院一定能看到朱迪,为了更保险,不至于又错过,他来到服务台写了一个便条,解释未能与她共进早餐的原因,并邀请她与他共进午餐。让人送到巴巴拉的房间信箱后,兰德尔匆匆忙忙地冲出饭店,坐上出租车,直奔奥克城的医院。 到了医院,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电梯上,来到二楼,走进走廊。使他很惊慌,他看到他母亲、妹妹、赫尔曼舅舅都在父亲的病房前围在奥本海默医生身边。约翰逊和凯里离他们稍远点,有几码远,不停地在交谈着。向他们走近时,兰德尔的心一阵阵的紧缩。每个人都聚集在走廊里——这不正常,这说明出现紧急情况或新变化,一定是出事了。 走到他们跟前时,兰德尔竭力想找到伤感或悲伤的表情,可是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很平静。这使他感到很奇怪,巴巴拉和朱迪也未在场,使他感到意外。 他顾不得礼貌,径直拉住奥本海默医生间:“我爸爸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奥本海默医生尽量微笑着说:“好消息,史蒂夫,和我们期望的一样,情况好转了。你父亲恢复了知觉,可能是从今天早晨6点钟。他的心电图趋向于正常,虽然他身体左侧还部分瘫痪,说话也有点模糊。然而,总的来说,他一切功能正在迅速恢复。如果不出现意外的情况,你爸爸的身体会痊愈的。” “噢,上帝。”兰德尔悬着的一颗心立刻松了下去。“谢谢上帝。”他感到很疲倦,好像刚刚从紧张中解放出来。他与母亲拥抱亲吻,又过去吻了在哭泣的克莱尔,还十分友好地朝赫尔曼舅舅笑了笑。然后又摇摇晃晃地走到医生旁边,紧紧地抓住医生的手。“太棒了,真是个奇迹,”他说,“我无法表达我们大家是多么感激您。” 奥本海默医生领情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史蒂夫。这只是你父亲善有善报的结果。刚才,我已经向你母亲说了,今后,他的恢复情况完全看自己了。治疗只能到这种程度了,他回去以后——也许两至三周,甚至四周——要继续接受物理治疗,这可以在家中进行。如果他肯合作,将会有奇迹出现,最终是恢复到他能自主行动。这些,我都已告诉了你的母亲,关键问题在于你父亲的个人生存意志以及精神状态。” “他从来都具备这些。”兰德尔说。 “的确如此,”奥本海默医生表示赞同。“不过要记住,以前他从未得过中风。也许他的精神会因此有所变化,然而他的前景全靠这些。” “是上帝帮助他的,”赫尔曼舅舅也附和着说。 萨拉-兰德尔看了一眼他弟弟。“内森也将会得到上帝的帮助,赫尔曼,这是内森应得到的。” 兰德尔看到自己的妈妈如此虔诚地对待上帝,使他感到很是困惑,只好离开他们来到医生身边。“我想去看看爸爸,可以吗?” “噢,他现在需要休息。然而,如果你只呆一小会儿,你可以进去。也许,到晚上,你可以长时间地陪陪他。” 兰德尔转身走进了病房。 那个私人护士把为病人提供氧气的小帐篷移开,伏在床上给病人整理盖好毯子,她挡住了兰德尔的视线。当她听见兰德尔进来,便退在一边。 “我只是想看看他,”兰德尔解释说。“他睡着了吗?” “他正在睡觉,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真替他高兴。” 兰德尔走到床边,看到他父亲的头枕在枕头上,骨骼都显露出来,但不像昨天晚上那样可怕。眼睛还是紧闭着,脸上也恢复了血色,正在均匀地打着鼾睡。 “他看起来比昨天好多了,”兰德尔小声地回头对护士说。 “是好多了,”在他身后的护士附和着说。 他转过脸对着他父亲时,他惊奇地发现他父亲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好,爸爸,我是史蒂夫。你现在好多了,不久就会康复了。” 老人的眼显露出他已认出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立刻,兰德尔俯下了身子,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算是与他的儿子打着招呼。 “您已逐渐好转了,爸爸,”兰德尔说,“我们一直在为您祈祷,而且我们的祈祷得到了回报。我会继续为您祈祷。” 当他看到父亲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时,他赶紧收住了话头,因为他不能确定他父亲笑的含义——不是对他的祈祷表示感谢,就是怀疑他的儿子还会为别人祈祷。他感到他的儿子一直在看着他,好像是在研究他是表里如一的虔诚,还是一时心血来潮。 那一丝微笑在父亲的脸上稍纵即逝,然而他那丝微笑的目的和含义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那笑完全是可怜他吗?他不会可怜他虚假的虔诚,可能是可怜他没有信仰,可怜他无知。 兰德尔想说出这些,来探查一丝线索。然而,他父亲已经闭上了双眼,又发出均匀的鼾声。 兰德尔再没有说什么,他离开了病房,来到了走廊里。医生还在查病房,其他人还围着他,在病房附近低声充满欣慰地亲切交谈着。 兰德尔向克莱尔探询他妻子和女儿。她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听到了爸爸的消息,并去看了爸爸,在半小时前就离开了。这时兰德尔的母亲插进话来,邀请他回家一块吃午饭。兰德尔向她解释,他已经答应将和朱迪一起吃午饭,不过他又许诺,晚上来医院之前回家吃晚饭。 因为没有必要回家,萨拉-兰德尔决定和赫尔曼舅舅再在医院呆一会儿。克莱尔想最好去上班,安慰母亲说她将早一点回家帮她准备晚餐。 “有没有搭车走的,”克莱尔问。 埃德-佩里奥德-约翰逊想,他最好回报社去。他的大儿子已经慢慢接管了报纸的编辑业务,不过,埃德-佩里奥德喜欢掌握一些指导工作。因为报社大楼离这儿较近,不必搭车。汤姆-凯里同样想赶回教堂去,同教区教友有一个约定,要处理一些积压下的事务和要写布道。 “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和运动运动,”凯里说,“多谢,克莱尔,我想走回去。”他看了一眼兰德尔,“你呢,史蒂夫?要不要慢慢地散散步?你一定记得,教堂离你的饭店只有几个街区。” 兰德尔看了一下手表,他离与朱迪约好吃午饭的时间还有45分钟。“好吧,”兰德尔说,“我们一起竞走吧。” 他们三个人一起已经步行了10分钟,令人非常愉悦,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湿润,两旁的橡树正在抽绿,满目清新。孩子踩着单车飞驰在风里,小狗小猫在打闹着,路上有一个胖女人与约翰逊和凯里打招呼。 这个威斯康星州的小镇此刻在兰德尔的眼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是他在曼哈顿黑暗的石砌的住宅区所不能比拟的。但他这些内心的感觉被思乡之情弄得模糊了。他内心感觉更真实可靠,比这更好。这些使兰德尔想起他离家离得太久太远,他在外面见识太广,生活面也相当广泛,就很难适应小镇单一的生活。这是一种夹在中间的尴尬的生活方式,他想生活在两个极端,而不是这里。他能适应纽约那种繁华的大都市生活,或者静修,单独或与其他人在与世隔绝的法国小山村,在这里能够根据自己的想象自由生活,目的是修身养性。 他和约翰逊、凯里一起大步走在大街上,认真地听着约翰逊的高谈阔论。约翰逊忆起了他与内森-兰德尔牧师的相识、相交,以及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还有他们在周末一同去阳光抚慰的湖畔钓鱼的快乐时光。 现在,约翰逊又讲到有关内森一生做善事来了。 “很多人,这你知道,都想去做善事,可是,只能一时,而不能持久。”约翰逊说,“史蒂夫的爸爸就不这样。我们这位老牧师是无以伦比的,如果在做善事时,他有新的想法,无论这想法是多么异常和古怪,他都能解决和完成,我的意思是说他总是想办法去做。内森是一个言行如一的人。” “内森确实是这样,”凯里随声附和着。 “我记得他曾想和我在报业方面竞争一下。还记得那次吗,史蒂夫?记得他每周——那个报刊究竟叫什么名字来?——让我想想——” “《人间福音》。”兰德尔说。 “是的,孩子,《人间福音》,是他按福音书起的名。办报需要勇气,内森就具备这些。你还记得你父亲的那份报纸吧,史蒂夫?” “是的,我还记得。” 他们继续漫步,约翰逊对凯里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汤姆,绝对真实。史蒂夫在这里作证。好多年以前,一天,我们在收听广播,是一个广播连续剧节目,那个故事写的是一个神父,平时他默默无闻,后来就成就了很不简单的事业。他叫查尔斯-谢尔登博士,在堪萨斯州托皮卡的公理会中心。你听说过他吗?汤姆?” “好像听说过,这名字听起来很耳熟。” “是的,如果你没听说过他,我也不奇怪。”约翰逊说,“因为那天内森和我以前也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查尔斯-谢尔登博士确实是存在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到图书馆去查。查尔斯-谢尔登博士是从纽约去托皮卡开办教会的,大概是在1890年——他那时年方30,他对每周日晚上的布道有些担心,然后,他就想了一个好主意,他不再滔滔不绝地布道,而是把这12个虚构的小故事编成一个长篇故事,每个故事的结尾留有悬念,每月向他的教友们讲一个小故事。这个主意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 “真是太聪明了,”凯里说,“他讲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内容?” “是关于一个年轻的神父,他感到世界上的罪恶太多,便要求教友们用一年的时间学习做耶稣。结果查尔斯-谢尔登讲述的故事受到了教友们的热烈欢迎。在1897年,他把这个故事改编成了小说,取名为《追随耶稣》。小说出版后,反响很大,销售量高达3000多万册,包括45种翻译版本。其知名度仅次于《圣经》和《莎士比亚》。” “太难以置信了,”凯里说。 “确实,令人难以置信,后面的事就更绝了。书出版3年后,《托皮卡首府》,一份每天销售1.5万份的日报,这个报社的老板找到谢尔登并问他,‘你用耶稣的标准来编辑这份报纸一周,怎么样?’谢尔登博士接受了这个挑战。当时的报纸以怪事丑闻以及色情来吸引读者,他决心扭转这一不良习气,他要用耶稣的标准,让他的报纸充满正义、高尚和洁净。他果真这么干了。” 兰德尔摇着头说:“我总感到这本身有点耸人听闻。” “并不真的这样,”约翰逊说。“玩了点噱头,不过,好在是宣传操行的。” “发生了什么事?”凯里问道。 “噢,当然,谢尔登博士看到了实际工作中的困难,”约翰逊继续说道,“他意识到耶稣从来没有看到过现代化的汽车、火车、电话、电动印刷机、电灯、报纸、书刊,甚至连传道的天主教堂、主日学校、和平社团以及思想方面的民主自由,耶稣照样没有接触过。但是,谢尔登博士知道,还有耶稣看到的至今未变的东西,比如人们的污秽丑陋。这样,在他上任主编时,他便制定了一套新的办报方法,完全是耶稣式的。犯罪、丑闻和怪谈都不予刊登,在报纸的头版上刊登好人好事,宣传美德。在广告版上,也相当注意这个问题,凡酒、烟、不健康的消遣都遭到排斥。对那些工作的记者,也规定了严厉的制度,不准抽烟、喝酒,不准用奇谈怪论来冲撞神灵。你是问发生了什么事,汤姆?这份报纸的销售量发生了变化,在他任期时,由原来的1.5万份,猛升到36.7万份。他用事实证明了新闻不见得就是猎奇、扬丑,好新闻同样能卖出去。” 兰德尔把手放在约翰逊的肩膀上,对汤姆-凯里说:“事实的经过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汤姆。实际上,这次实验在报界称之为一次大失败。他们评价说,报纸太单调乏味,满是说教,尽管销售量猛增,全是新奇和宣传造成的,暂时侥幸的结果,而且,若同时在纽约和芝加哥发行,会使销售增加更多。如果让谢尔登继续办几周,报纸恐怕要倒闭。” “纯粹是瞎猜,”约翰逊友好地说,“事实上,我们只看结果,他是成功的。读者们并没有去谴责他宣传道德,反对不道德呀。我们言归正传,也就是当内森-兰德尔听到谢尔登后,也突发奇想去仿效他。” “他仿效?”凯里说,“我怎么不记得?” “是的,你那时在加利福尼亚或其他什么地方,”约翰逊说,“噢,当时,那个想法在内森的脑海中盘桓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真的办了一个周刊,就是那个《人间福音》,并且他宣布以耶稣的眼光办他的报纸。内森开始了,就用我报社的设备,用我的人帮忙,主要是销售给那些主日学校的孩子们及其父母。后来,慢慢地到社会大众中去销售。他们的销售量超过——让我想想——每周超过4万份,收到很多读者来信,有的来自很远的加利福尼亚和佛蒙特州,甚至来自意大利和日本。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如果不是教会的事让他无法脱身,也许他会成为报界的知名人士。” 他们这时正好走到一条街道的拐角处,约翰逊要向他俩告别。“现在我要与你们分手了,”他说着朝兰德尔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史蒂夫,我只要一想起你父亲,就想到《人间福音》,还有他的成功。他做任何事都会成功。今天地球上的最大新闻就是他仍旧和我们在一起,感谢上帝,我们每个人——奥克城里的每一个人——将继续受益。”他使劲地握着兰德尔的手。“很高兴见到你回到家乡,史蒂夫。再——再见吧。汤姆,晚上医院见。” 他转过身去,慢慢地向那栋红色楼房走去,那就是他的报社。兰德尔和凯里看了一会儿,便穿过路口,重新向城中心和奥克城饭店走去。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走了一段距离后,凯里打破了沉默。“刚才埃德讲的有关你父亲的事真是了不起,史蒂夫。”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兰德尔毫无怒气地说。 “胡说八道?”凯里重复着,非常的困窘。“你是说埃德在编造有关你父亲和《人间福音》的事?” “他没有编造,”兰德尔耐着性子说。“我父亲的确办过那份《人间福音》,但是,并不像他说的那么成功。确实发行了4万份,可是完全是免费——我父亲未收取一分钱。我认为没有人肯花钱买那种报纸。而且上面没有刊登任何广告,当然,开始也有人找上门来要求在上面刊登广告,可是父亲认为那些广告违背耶稣准则,便不予刊登。没有人愿意看内容单一的报纸,现实生活本来就不是那个样子。父亲的那份报纸全是宣传爱人、行善积德,善恶有报的内容,令人作呕。见鬼,就是耶稣本人在加利利也不是这个样子编辑报纸,他的门徒们也不会这样。以前,有谁写过这样的东西呢?《人间福音》之所以停刊,不是因为我父亲太忙,而是它正在使我们面临破产,我父亲为此丧失了我们的所有的金钱。” 凯里显得很困惑。“这些钱是——这都是你父亲的钱吗?” “不是,”兰德尔说,“是我的钱。” “我明白了。” 兰德尔瞥了一眼他的朋友。“不要认为我错了,汤姆。我也不想抱怨他,我都这样大的年纪了,根本不相信什么神话。我对撒谎、夸张已经厌倦了。见鬼,半生中他一直伴随这工作的,现在,越来越多的生活虚伪,就像妓院老板偏要装成清教徒。我只注重事实,憎恶虚假和夸大,了解一个就知道另一个,而且我这么长时间就一直是其中的一个。因此,我竭尽全力在改变我的缺点。” “你不要这样贬低自己,好吗?” “我并没贬低自己,也没贬低我父亲。我很尊重我老父亲,真的,我知道他的优点,就像你知道的一样。他实在是一个行得正的好人,我自愧不如。可是我父亲,他是,而且一直是生活在虚幻之中,他的心中只有那个幻想的上帝。原谅我,汤姆,根本不关心我们这些在地球上的孩子。” 凯里笑了。“我原谅你,可是……” “噢,不要告诉我内森-兰德尔牧师拥有我们所没有的——他很幸福安宁——我们正缺少这些。是的,确实是这样。他一直很知足,而他的儿子却从不满足。这是为什么?因为我爸爸有着坚定的信仰,不过那信仰是什么呢?信仰那些虚无缥缈的上天,相信他会被天堂接纳。我就不愿意做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深受一个叫h-l-门肯的人的影响,他总是嘲笑所有的神话。我特别欣赏新‘十诫’:‘我深信说实话比谎话要好,我深信自由比奴役要好,我更深信求知比无知要好。’因此,从那以后,我只相信我看见的东西,或者有证据证明别人看见的东西。我只相信这些东西。这一直是我的信条,我要告诉你的是,汤姆,它却使我身败名裂。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不想改变我的信条,我要坚守自己的信条。还有,我要告诉你——我不想告诉其他的人——我很羡慕我老父亲,盲目的信仰,确实是一种较好的游戏。” 他转过脸去看凯里的反应,可是,凯里两眼望着前方,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 兰德尔想知道他这朋友的脑子里正在想什么。尽管他们大学毕业后这些年来从事不同的职业,而且他们具有很少的共同点,可是,兰德尔对凯里的情谊却是有增无减。他们从高中到威斯康星州大学里曾经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大学毕业后,兰德尔去了纽约,而汤姆-凯里继续到神学院攻读学位。3年后,凯里获得了神学学士学位。后来,他娶了一位奥克城的非常漂亮的姑娘,她在高中时曾和兰德尔一起参加过低年级的舞会。凯里在伊利诺斯州的南方一所小教堂里供职。 因为凯里经常回奥克城来看望他孤单的母亲和他妻子的亲人,顺便也去兰德尔家看看,特别是去看一看他钦佩的史蒂夫的父亲。内森-兰德尔牧师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然后,3年以前,内森-兰德尔牧师便请凯里到他所在的教会里工作。当时,内森-兰德尔牧师年纪大了,不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于是凯里便作为接班人接管了教会里的诸多要事。 凯里不久就要继承内森-兰德尔牧师的职位了,他的妻子和6岁的孩子也回到了家乡。他作为神父,似乎有点年轻。他身材矮小,但很结实,修剪整齐的头发,翘起的扁鼻子,白色的皮肤,十足的美国广告版上童子军的形象。他做人正直规矩,知识渊博,颇有智谋,机警。他不喜欢夸张,不爱虚荣,对上帝也不如内森那样迷信,在向教友布道时很少提到上帝,而是讲一些有关内森-兰德尔的善行。 凯里首先开口了,声音很轻,显得很犹豫—— 第04节 “你很羡慕你父亲那种盲目信仰,史蒂夫,那种不容置疑的信念,你是多么地羡慕他拥有这些。刚才,我在想这个问题,实际上,我内心也很矛盾,是否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有关你的问题。”他舔了舔干干的嘴唇。“你说你从来只相信事实,崇尚真诚,那么,那么也许你从未留心听到真理。” 兰德尔慢下步子,问道:“这真理是有关什么的,汤姆?” “有关你父亲的盲目信仰。你知道,在最近几年我和你父亲来往很亲密。是的,老实讲,我已经注意到你父亲观点的变化。在你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不过那时已经开始变化了。你父亲倒从未失去过他的信念,这是不用怀疑的。我是说,在最近几年,地球上的人和事物都在变化,这也影响到——只是影响较少——你父亲的信仰。” 这是兰德尔一直希望听到的一件事情。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惑。“那他信仰什么?不再相信上帝和耶稣了吗?那么,他信仰什么?” “这很难一时说清。我是说他不再刻板地去信仰上帝,只是《新约圣经》里的真理,他严格遵守教规,用这些东西去解决现实生活中的一些问题。” “汤姆,你是说你感到我父亲已经失去了信仰,是真的吗?或者说他失去了部分信仰?” “这是找最近的一个猜测。” 兰德尔很忧伤。“如果这是真的,太可怕,简直太可怕了。这就意味着他知道了他一生都是毫无意义,都是‘水中捞月’的事。” “他也许还没有这样清楚,史蒂夫,他也许身陷其中,但并没发现这一点。我轻易就发现了。你父亲正在利用他自己传统的观念来解决二十世纪出现的新问题。不但没有人用这种方法去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违背这个信条。我想在最近几年,他困惑了,尝到了挫折和失败,锐气全无,处于消极状态。我想奥本海默医生尽管有时显得想象力缺乏,但他看到了这一点。昨天中午,你父亲中风被送进医院之后,奥本海默刚喝完咖啡,我碰到了他,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询问你父亲的中风是否是由操劳过度引起的,奥本海默医生看了我一眼后说,‘内森牧师的病决不是由于工作量过大引发的,而是由于精神受到挫折的缘故。’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兰德尔摇了摇头。“不,已经告诉够多的了。我所关心的是,失去了他一生的生活支柱,那盲目的信仰——怎么才能使我父亲重新站起来?” “可能他的痊愈能增强他的信仰。我重复一遍,他的信仰大厦还在,异常牢固。只是现在出现了一丁点儿的裂痕。” 兰德尔看到奥克城饭店就在眼前了。他掏出烟斗,塞满香烟,然后点上了。“你怎么样,汤姆?是不是信仰也有了裂痕?” “我不会动摇对上帝和耶稣的信仰,只是动摇了其他的事。”他摸了一下光溜溜的下巴,慢慢地继续说道。“它是——使我困惑的是神职人员和救世主的信条。他们到处宣传功利主义,当天堂的使者们一个个追求金钱、权势、功名,那么怎样才能在地球上树立无国的形象呢?同样令人失去信心的是,上帝的使者无法重新解释和用现代的方法使那些在古代产生的信仰成为有用的东西。他们对社会的变化认识很少,直接迅速的通讯领域,刚刚起步的氢弹领域以及航天领域。在这样新的领域里,宇宙成了人们在电视里观看的实物,死亡成了生物学的规律,这就很难保持对虚无缥缈的天堂的信念。很多成年人,因为受到的现代教育太多以至于怀疑它的存在,例如,你本人不相信救世主、奇迹和来世报应。而更多的年轻人,太注重自立,懂得更多,怀疑一切,又怎能相信这些陈旧的宗教。在这些年轻人中,有些整天幻想超自然的力量,对那些毫无用处的占星术、巫术兴趣浓厚。至于那些理想主义,只好借助于麻醉药物来逃避现实,他们拒绝接受物质主义的主张,喜欢公社式的生活。” “不过,汤姆,在最近几年,在年轻人中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他们对宗教有了兴趣。成千上万的教徒,狂热的基督鼓吹者,他们又开始宣扬他的仁爱和兄弟情谊。我看到他们,和所有的摇滚歌曲、音乐、唱片、书刊、招牌等,都在赞美耶稣。这不是说明大有希望吗?” 凯里露出惨淡的笑容。“很小,很小一点希望,不是很大。我从来都不指望它能够信仰复兴。这好像是这些年轻人的一次新的‘旅行’,我担心,只是一次短暂的‘旅行’,因为他们去复古只是想从中寻找一种安慰,而不是去把古人的东西加以改造,使之适合现在的发展。因此,他们的这种‘旅行’,不会培养出长期的信仰。他们的救世主在他们心中,时间一长,就如戴旧的帽子被抛掉。不,史蒂夫,还是需要一个永远的救世主和好的教派。任何东西的复兴都需一种长期的考验,而且富有意义。不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实力雄厚的教派联合起来。” “是的,为什么不呢?”兰德尔问道。 “因为这些人不和这些实力雄厚的教派发生关系,甚至有些人压根一点也不和他们搅在一起。连我都觉得教会令我太失望,它丝毫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在教会里供职,我自觉自己罪过太深,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何意义。” “汤姆,你觉得毫无希望了吗?” “还有一线希望。不过已为时太晚了。我感到基督要想生存发展,唯一的出路在于修改自身,现在有些暗中的教会运动就是这样,正如新教改革派一样。这个新教改革派的领导人是梅尔廷-迪-弗鲁米牧师。” “是的,我听说过他。” “这个弗鲁米可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牧师。他认为《圣经》必须予以重新批阅,重新改写,重新贯注生命力和重新予以传播。他认为我们以后不应再强调说基督不仅一度是真有其人,而且是上帝的儿子和救世主。他觉得这个基督以及关于他的各种奇迹和升天的迷信,还有复活以后的种种,简直破坏了新约的效能和限制了教堂的活动。弗鲁米坚信,在福音中只有一点是重要的,那就是基督的基本智慧,至于他是否是上帝的儿子或者是人的儿子或者全部是神话,都无关紧要,关键是那些被认为是上帝的言词,必须从第一世纪中拉出来,然后用二十世纪的词句贯注以新的生命,使之适用于二十世纪。” “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兰德尔问。 “我不能确定,”凯里承认道。“不过弗鲁米觉得那是可以做到的。我认为他是赞同迪特里希-邦霍弗,尽管他是一个保守派,努力把教派推向现实世界,努力给它注入人的活力和社会的发展。弗鲁米说《圣经》必须要以现代的词句、现代的语言和行为,打入现实生活的各行各业,与广大群众相结合。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圣经》才能发挥其功效,宗教和信仰才能生存,而人类才能确保文明。若没有教会的改革,弗鲁米牧师预见宗教和信仰将破灭,人性也必将混灭。他可能是对的。不过,他代表的只是少数,而那些常备组织——在日内瓦的世界基督教总会和天主教的梵蒂冈教廷——反对激烈的改变,竭力把他和其他的叛教者压制下去而保持现状。教会工作人员在世纪感到很安全,而他的教友则不然,这就是问题所在。令尊对此早有所闻,而且现在也已听到,许多教会里教友在逐年减少。也许10年后我们也能变成那样,我就要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堂布道了。” “汤姆,你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对于在目前的这种体制下,可能没有办法。在这种体制之外,也许有办法。不过,我也受旧有的方式约束太大,太怯懦,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激进分子。对于我,我们中的感到宗教过于陈腐的人来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且我一直都在想这条路。我一直想离开教会。有时我感到我去教书或者从事一些社会改革工作可能更有意义。我感到若我真地紧紧抓住人类的需要,说不定我还会想出一些解决人类问题的办法。我不知道,我真不知我将何去何从。” 兰德尔边走边说,“我希望你不要放弃,至少不要在现在放弃。我自私地想,我担心这将会伤透我父亲的心。” 凯里耸了耸肩:“史蒂夫,一个已经心碎的人还会心碎吗?放心好了,如果我真的考虑辞职不干的话,也要等到你父亲完全康复之后。” 他们在一个十字街口停了下来,凯里继续说道:“如果教会不加以改革,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拯救它,就是出现奇迹。像犹太人一样,在耶稣降生时,等待救世主把他们从罗马人的压迫下解救出来,因而把不能救他们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的耶稣不当一回事。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救世主,如果那位耶稣真能再度降世的话,而且再度宣扬他的福音,这些福音也必是前所未闻的。” “你所说的是哪一种福音,汤姆?” “是信仰,是仁慈。这是第一世纪时的两个新概念,而这两个概念,也应该在二十世纪予以更新。即使基督再将那些福音带到地球上——那么,我想政府和人们会好好地检讨一番,来开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如消除奴役、贫穷、悲惨、唯物主义、不法行动、暴力统治和核威胁等等。基督的二度降临,或者降临的征兆,可能恢复希望和拯救人类。不过,像我说的,那将是个奇迹。它能出现吗?然而在这种电脑科学、电视、登陆月球的原子时代,谁会相信再有奇迹出现呢?这就是你住的旅馆了。史蒂夫,很抱歉,让你听我唠叨了这半天,谢谢你。这对我来说是一吐为快,反正我也信得过你这个不信教的人。晚上见。” 他转身走了,这时兰德尔对于他父亲完全康复的无限希望已完全破灭了。他感到无助,在他想起和女儿一起进午餐的时候,他越发感到绝对无助。朱迪是另一个迷失和缺乏信念的人,她只有噩梦而没有梦想。想救她可能不是只有一个父亲所能办得到的。朱迪,也同样需要一个奇迹,可谁又能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创造出奇迹呢? 他们已经在奥克里兹饭店楼下的咖啡厅里待了将近半个小时,咖啡厅人并不太多,一半空着。 兰德尔一回到饭店,就给巴巴拉的房间打电话,正巧是朱迪接的电话,并且说她一直在等着他一道去吃午饭。他先来到了咖啡厅里等着,她因来迟了而向他表示了歉意,原来她去问这里供不供给一种长寿餐。她的朋友在旧金山介绍她去吃过,那些食物纯粹是为了适合生理需要,她一试之后,竟然也爱吃了。一问之后,果然不出她所料,奥克城里没有这种饭馆。不过她又想,吃上几顿这种糟糕的饭,也不至于就把她搞垮了。 此时,兰德尔已经吃完了烤牛肉三明治,他注视着他女儿吃着最后一口鸡蛋沙拉三明治,呷着柠檬汁。在他的眼里,她是美的化身,洁白如玉的肌肤,明如秋水的眸子,小巧而上翘的鼻子和弧线优美的嘴唇,显示出纯贞少女的美。但是,她那里在蓝色外套和白色长裤里成熟优美的身躯,与她少女的天真外貌颇不相称。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生命,这样一个年仅15岁的女孩,这样一个拒绝吃含有防腐剂和其他附加物的食品的纯真少女,竟然用麻醉剂作皮下注射来毒化自己的身心。他决定就此与她好好地谈谈。 在从他们见面至此时过去的半个小时中,她只是敷衍地让他拥抱了一下,并没有让他吻她,她显得出奇地慌乱、紧张和疏远。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是时断时续。她从长寿餐的好处谈到她看阿兰-沃茨作品的心得,然后又提到她那所新学校里至今令她崇拜的法文老师。 曾一度没有了话题好谈,朱迪问了他的工作情况。他知道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因此就谈得很少,只是概略地把他所从事的公关业务谈了一下。 他本想告诉她关于遇到麦克洛克林的事,因此他觉得这将能引起她的好奇心,同时会使她对她的父亲另眼相待,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知道,他终会拒绝麦克洛克林和他的雷克尔协会,到那时他是找不到理由向朱迪解释的。 此时,朱迪把盘子推到了一边,正用纸巾擦着嘴唇。 “现在,来点甜食怎么样?”兰德尔假装热情地问道。 “我也希望能吃点,”朱迪说,“可是,我就甭想再穿上那条新买的裤子了,我看这么着吧,如果您愿意,我想要一杯巧克力牛奶。” 他竭力地回忆,在她9岁或10岁的时候,他是否经常和她在星期天早晨吃早餐时一起喝巧克力牛奶,他愚蠢地没有想起来。“我也正想来一杯。”他说完后,向女侍要了两杯巧克力牛奶。 现在,他向后靠了靠,正面对着她,他知道该由他向她问一些话了。他想和她共进午餐,并非仅想看看她,而且也想试探一下她对她母亲改嫁的反应。此时,要由他来提这个问题确实很难,而且还有点冒险,但是如果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他必须问个清楚,然后,再问她那令人难以相信的注射麻醉的事,这事也必须问清楚。 在不到一小时以前,他告诉汤姆-凯里,他越来越对事实感兴趣。 因此,他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朱迪,我们还没有谈谈你的新学校,还有……” 此时,她正用指尖拉开她的精致小包,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还有我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他说,“我听说他们开除了你,因为你吸毒。” “我就知道妈妈会告诉你的。如果附近有祈祷墙,她也会到那里对着它说出的。” “那么,你愿意谈一谈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碰巧被抓住了。他们中的好多并没被抓住。这伙蠢猪教职员,害怕我把别人带坏,真有趣,我带坏他们,他们十之八九都是老资格了。就这样他们就让我退学,我还是班上最棒的学生哩。” 他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你为什么会喜欢那种东西,朱迪?是什么把那东西看得如此重要?” “那没有什么了不得。那就像——嗯——就像一种新的尝试,如此而已,仅仅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我的感觉力,你知道——使我的头脑快活一下。有些人感到吃不消,但是那时我却毫无问题。” 兰德尔犹豫了一下。现在他决定谈另一个更具危险性的问题。“给你治病的那个伯克医生怎么样?现给你治疗到什么程度?” 他几乎看见她起了戒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才好,”她轻描淡写地说,“他是一个精神治疗医生,知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这并不能说明你已治疗的程度。” “如果你说的是麻醉剂的问题,妈妈说他慢慢也快给我治好了。”她瞟了一眼父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想知道我现在——我已完全戒掉了。” “听到这些我很高兴。” 侍者终于端来了巧克力牛奶,朱迪呷了一口,非常高兴地称赞它味道很好。 兰德尔并不想就此罢休。“这个伯克医生,”他故作随意地问道。“你喜欢他这个人吗?” 朱迪的眼睛变亮了。“老安瑟?噢,太好了。我是说他一嘴胡子,真是迷人。经常我不明白他说的话,但是他想方设法向我解释。他是一个好人。” 兰德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阵阵心痛。“你知道你妈妈想改嫁给他?” “她最好嫁给他。反正他经常来找她。”她呷了一口巧克力牛奶后,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表情,立即就怯懦了。 “我的意思是不是——对不起,如果……” “没关系,”他简单地说,“我只是在过去没有听到过你说这种话。” “噢,对不起,我很抱歉。我——我知道他们想结婚。” 至今还没谈出问题的核心。“我想知道的是你对此事的想法。你母亲和那个伯克医生结婚,你有什么想法?” “至少妈妈不会整天跟在我后面-嗦了。” “这就是你的全部想法,朱迪?” 她显得有点迷惘,“你还要我说什么?” 他想这次审讯是白费心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危险性。“朱迪,”他说,“如果我反对你妈妈嫁给伯克,你怎么想?” 她皱起了眉头。“这——这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我是说,怎么回答才好呢?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反对呢?你和妈妈都分居了千百万年了,我知道你从未关心她干些什么。” “即使我不关心她,朱迪,可我还是喜欢你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我——”她找不到合适的话,显得很苦恼,同时又显得很高兴。“我很高兴。” “听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还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想我知道,只是——好像——我的意思是说我很少看到你,因此——好像你离开我是那么遥远,而我又和那么多的生人生活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朱迪,”他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感觉。你妈妈和我的事是我们的问题,并不关你的事,我们会设法解决的。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就是看到你生活得快乐。” “我会快乐的,”她快速地说完后,拿起手提包。“现在我该走了,谢谢你请我吃的午餐和……”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她移到座位的头上。“妈妈正在整理行李,爷爷的身体现在也好点了,她说我们最好回旧金山去。我们要搭从芝加哥来的飞机,大概一两个小时后就到了。她不想让我离开安瑟太长时间,我的意思是——去看这个神经科医生。” “我想她是对的。” 朱迪站了起来。“好吧,再见,”她很不自然地说,“还有——噢,再次谢谢你请我吃午饭,——还有,我希望爷爷尽快好起来。” 他无言地望着她,茫然地接过帐单后说,“好吧,再见,朱迪。” 再也没什么了。她已举步迈向咖啡厅的门口。他木然地拿出付帐的零钱。突然,他从眼角里看到她放慢了脚步,转过了身,匆匆忙忙又返回来了。 她面朝着他,在桌上俯下身子,这时,他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 “不管怎么样,爸爸,”她激动地说,“你永远是我的父亲。”她把上身弯得更低了。那长长的秀发都轻拂在他的脸上,然后她亲吻了他的脸。 他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声音有点哽咽。“不管怎样,亲爱的,”他低声说,“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我爱你。” 她站直了身子,眼中闪着泪花。“我爱你,爸爸,我永远爱你。” 她倒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冲向门口,终于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独自坐在那里过了5分钟。最后,他点上烟斗,离开了咖啡厅,走上了楼梯。他没有决定是回房间去,还是到外面去走一走。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急忙向服务台走去。 “兰德尔先生,”服务员手里拿着电话听筒,又大声叫道,“我们刚想用广播来找你,是万达-史密斯小姐从纽约的办公室打电话找你,她说她必须与您通话。如果你愿意,就请你到那边的电话亭里去,我会叫接线员把电话转过去的。” 他已进了电话亭,正在等待着,这时传来了他秘书的声音,他急切地问道:“什么事,万达?他们说你有事必须要和我通话。” “是的,接到一些紧急电话。首先,这里的每个人都想知道你父亲的病情和你现在的情况。” 他对这个服务近3年、忠心耿耿、丰满娇媚的黑人女秘书实在钟爱至极。在他雇佣万达的时候,她正学习语言表达课程,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演员,因此她那慢吞吞的南方口音已被那微带台词的腔调所取代了。不过,她在兰德尔有限公司干得很开心,以至于不久她便放弃了上舞台的想法。她一直保持着慢慢悠悠的讲话方式,有时简直要急死人。就拿现在来说吧,她一定要在谈商业事务之前了解他父亲和他自己的一些情况。他了解她,同时知道自己也无法说服或改变她,也知道自己倒希望她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因此他跟她讲了昨晚和今天上午去医院探望的结果。 现在,几分钟过去了,他在电话亭里终于把结果讲完了。 “就这样,万达,除非再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爸爸已经渡过了危险期。他会康复的。但我不能确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我真为您高兴,老板,你要我把这好消息通知其他人吗?” “是的,我真还没有机会告诉其他人。你可以往寓所里给达丽娜打电话,并且告诉她,还有……”他想了想他的助手乔-霍金斯和法律顾问萨德-克劳福德,他们一定是想知道的。“我想你还可以通知乔和萨德。噢,对了,还要告诉萨德,我回去后立即与托里和卡斯莫斯企业的事敲定。告诉他我两三天后就回去,我会告诉他确切的时间。” “一定照办,老板。不过我给你打电话是希望你明天就回纽约的。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 终于,他想,万达准备说她要说的事了。 “明天?”他说,“好吧,宝贝,说说看。” “这儿有你的两份紧急留言,老板,至少,留言的人认为它们很紧急。如果你父亲尚未脱离危险,我就不想因他们打扰你了。现在,你说他好多了,我觉得可以转告你了。” “我在听着呢,万达。” “一个还是乔治-l-惠勒留的——你还记得吗?——昨天您在机场时我跟您说过的那个宗教书的出版商。当我告诉惠勒我正在设法与您联系时,他坚持要我立即跟您联系。你有时间考虑过他的想法吗?” “坦率地讲,没有。” “好吧,如果你能挤出时间,它还是值得考虑的。”万达说,“他的信誉是很好的,这我都已给你作了些调查。《邓和布兰德斯特里特》、《美国名人录》和《出版商周报》上都有报道。布道团出版社在《圣经》出版领域是首屈一指的,遥遥领先于世界、剑桥、牛津及所有的其他出版社。惠勒拥有控股股票、圣经出版权。他资助布道者去澳大利亚讲学,最近又在白宫得了什么奖。据《美国名人录》载,他和费城一个社会名流的女儿已结婚30年了,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今年57岁了。大约在20年前,他从他父亲手里接管了布道团出版社。他们的总部设在纽约,另外在纳升维尔、芝加哥、达拉斯和西雅图设有分部。” “好了,万达,够了。他又给你打了电话。这次他跟你说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了吧?” “他想明天早上见到你,越早越好。他很固执,最后我只好告诉他你在哪里及发生了什么事。他表示同情,但还是反复强调,明天早上您一定要见他,这很重要。他请我务必给你打电话,并问您是否为了这次约会回来,同时,他向我保证,一切全在中午之前解决,那么,您还可以再回到您父亲的身边。我照昨天您的吩咐做了,只告诉了他我只能尽量找到您,但我没有向他保证能成功。” “万达,这次约会——惠勒最后告诉你是关于什么的了吧?” “是的,他只是说让您帮助他促销一本新版《圣经》。” “就这个?”兰德尔突然很不高兴地插了进来。“大买卖,还不是那么回事,谁希罕?”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万达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在想,您需要它,老板,”万达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又看了一遍我的记录,惠勒在这次电话中提到了几点细节。他需要您替他宣传一整年,他说他会出最高价,比以往任何您得到的款项都要高。他还说他需要您去欧洲呆一两个月,费用由他负责,而且您会感到这次旅程销魂夺魄,只有一点困难,那就是您必须几乎是立即启程。” “一个美国的圣经出版商要我去欧洲搞什么公关?” “我也是这么想。我竭力想弄清楚它,可是他的口很紧。甚至不肯告诉我您得去欧洲什么地方。不过乔-霍金斯和我讨论过了,乔同意我的观点。考虑到最近您承受的沉重压力,您最好出去换一个环境。” 兰德尔哼了一下鼻子。“大肆宣传一本圣经,还说是换换环境。宝贝,我是和《圣经》一起长大的,而且从昨天晚上我满耳朵都是它。要我回去我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万达还是坚持。“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都有一个预感,这和过去不一样,这事可能非同一般。乔治-l-惠勒还要我一定要提醒您那条能找到他计划内容的线索。” “什么线索?” “在《新约》的马太福音二十八章七节的内容。”她停顿了一下。“我想您一定是太忙太累了,一定想不起来了。您还记得我昨天告诉过您的吧,马太福音中是这样写的:‘快去告诉他的门徒,说他从死里复活了,并且,在你们以前去加利利了,在那里你们将会看见他……’惠勒再次让我转告您,您将去主管‘第二次复活’的宣传。” 兰德尔想了起来,一切都想了起来。惠勒莫名其妙地要他去促进“第二次复活”的宣传。 跟昨天一样,兰德尔又迷惑了,惠勒究竟要告诉他什么? 兰德尔费了好大劲才从“第二次复活”的影响中摆脱出来。他怎会需要这“第二次复活”——管它是什么东西呢? 然而,今天上午他父亲的形象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刚刚苏醒过来,睁着一双怜悯的眼睛。如果他父亲知道他儿子将为这样的书去工作,他该有多高兴。这将会带给他多大的力量,而且还有更重要的,这项宗教计划将给一颗不安的心带去多少慰藉,因为这颗心仍在为自己因卡斯莫斯企业的金钱诱惑,而同意出卖“雷克尔协会”的事内疚不已。 他动心了,可只是一会儿。他无心去为一派胡言乱语做宣传。尽管他被种种困难困扰着,但他也绝不会为像《圣经》这样无关痛痒的书,即便是新的《圣经》去广为宣传。 “对不起,万达,”他对着话筒说道,“不过,我实在找不出一个明晨见惠勒的有说服力的理由。你最好打电话向他解释。” “我可以给您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老板,”万达打断了他的话。“一个真正有说服力的理由。就是我给您的第二个电话留言。刚刚接完惠勒的电话,我又接到了另一个电话。是卡斯莫斯企业的奥格登-托尔里打来的。” “噢?” “托尔里先生想告诉您乔治-l-惠勒是他的一个密友,而且他,托尔里,以他个人的名义把我们公司推荐给惠勒。托尔里让我把这个立即转达给您。他感到此次任务,即宣传布道团出版社的新圣经,正是他希望您承接下来的那种有为之举,就像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听起来托尔里先生很认真,老板,好像这件事对他也很重要似的。”万达稍作停顿。“这是明天上午您去见惠勒的充分理由吧?” “这仅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兰德尔慢条斯理地说,“好吧,我想这已别无选择。你给乔治-l-惠勒打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上午11点在他的办公室会面。” 挂断电话后,这时兰德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恨自己。在这两天之内,这已是第二次听任托尔里的摆布了。也许这样做值得,忍受这点小屈辱,付出这点敲诈勒索的费用,挽回他将来的自由。 他离开电话间,努力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巴巴拉和朱迪要离开了,他要告诉他的律师做好应付离婚的一些准备,不能让那个叫伯克的家伙夺走他的女儿,他要尽力制止这一切。今天剩余的时间,他要去陪他的母亲、克莱尔和赫尔曼舅舅。之后,他们将去医院看望他的父亲,再次让奥本海默医生检查一下,如果他感到结果满意,那么他就今晚上乘坐从芝加哥起飞的夜班飞机,飞回去。惠勒说什么来?噢,“第二次复活”。 他思索着布道团出版社将要告诉他的那个所谓的秘密计划,他想起了惠勒的提示。是的,“快去告诉他的门徒,说他从死里复活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没关系。卡斯莫斯企业的头儿都说这很重要,那它就很重要了。再说,他的好奇心第一次被勾了起来。他对一切都感兴趣,对任何事情,包括那个“第二次复活”。 史蒂夫-兰德尔坐在布道团出版社第三层会议厅中央的大栎木桌旁,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思想来谈眼前的这桩生意。 他通过桌对面那扇临街的大窗户,倾听着下面远处纽约城公园大道上嘈杂的车辆声,眼睛停在一面墙上挂着的一只美国老掉牙的钟上。现在已是上午11点45分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谈了——更准确地说,他已经听了——半个多小时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没有听到一件让他兴奋的事。 兰德尔一面假装认真地听着,一面却悄悄地观察着这间会议厅。这间会议厅的布置并不像是一个办公楼的中心,倒像一个家庭的客厅。墙上的装饰很有品位,地毯是深褐色的,很高雅。沿着一边墙摆了一溜半墙高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昂贵的《圣经》精装本和一些宗教书卷,就兰德尔所知,其中大部分都是该出版社出版的。在厅的一角,放了一只玻璃柜,内中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十字架,大奖章以及一些宗教物品。在它的不远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咖啡壶,咖啡壶正坐在加热盘上。 兰德尔是一个人来的。乔治-l-惠勒,作为主人和布道团出版社的社长,却带来了5个雇员。坐在兰德尔对面的是惠勒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女秘书,她的在场使得整个气氛就跟在教堂里或救世军来了一样,让人觉得自己有罪似的。秘书在忙着记录,很少抬起头。 在秘书的旁边坐着另外一个女人,很年轻,很有趣。兰德尔记得她的名字。她是内奥米-邓恩小姐,是惠勒的行政助理。她的棕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很柔顺地抛在脑后,浅黄色的眼睛,细小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小嘴。她的眼神锐利而带有傲气,仿佛因为你不是从事牧师或者布道者这样神圣而有用的职业而瞧不起你似的,让你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常自然的百姓而颇感自卑。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宽边眼镜,虔诚地聆听着惠勒的每一个字眼,就好像他在传达圣旨,她还从未抬头看过兰德尔。 围绕着桌子坐的另外三个布道团出版社的雇员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一个是编辑,一个是书本设计师,还有一个是商业书的销售经理。他们长相都差不多,难以区分,一样理着保守的发型,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脸上表情都很严肃木然。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适当的时候露出礼貌的笑容。在惠勒高谈阔论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兰德尔旁边坐着胖胖的乔治-l-惠勒,他还在不停地说着话。 这就是很有实力的托尔里的密友,美国《圣经》出版界的巨头,到现在兰德尔才非常仔细地打量着他。 惠勒很有特征,约有两百英磅重,头发明显脱落了,秃了一片,退到头顶的头发发梢已经发白,他的脸圆圆的,脸色红润,在这个圆脸上,有两个对称的圆是他戴着的金丝边大眼镜的镜片,他那大大的鼻子在他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吸着气。另外,他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到处搔抓个不停,抓头、抓耳朵后面、鼻子旁边、腋窝下,就好像兰德尔在说话时习惯时不时地将浓密的头发推向脑后一样,不管头发是否遮住了眼睛。 惠勒身着昂贵的淡色调的西服,只有他的领带显示出他是一个推销商,一个商人。这种领带闪着金属光泽,是那些上门服务的商贩们经常戴的那种。 兰德尔这时已经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出版商的话没能提起他的兴趣,而且还因为他说话的态度以及大嗓门的一言堂令人厌倦。他说话就好像不习惯与人交流,而只是对别人训话感兴趣。他的声音令人疲惫,像什么来着?——对了,他的声音就好像一只骆驼在不停地发出粗哑的叫声—— 第05节 桌子前一阵响动,兰德尔意识到是惠勒示意内奥米-邓恩,她立刻起身去拿咖啡壶。兰德尔的注意力立刻又转移到她身上,观察起她来。他刚才还没有注意到邓恩小姐的腿,很有线条美,她的紧身裙紧紧地包住臀部,小步走得很优雅,颇有挑逗性。她拿着咖啡向他走来时,他看到她的rx房小巧而丰满,像诱人的苹果一般藏在镶着花边的胸衣下。 她来到他身旁。“让我给您倒满好吗,兰德尔先生?” “一点点就行。”他说。 她照着他的话做了,接着又给惠勒加了咖啡,然后围绕着桌子给其他人加了。兰德尔很想知道她在床上会是什么么样子。那些过于拘谨的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有时在床上是最狂野、最动人心魄、让人销魂的。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她太正经了,让人生畏,太职业化了。他甚至很难想象她曾经脱光过衣服,就好像达丽娜从未穿过衣服睡觉一样。 昨天晚上他飞回纽约,直到凌晨一点钟才抵达。他那辆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和司机正在机场等着他。在回城的路上,他期望达丽娜已经睡熟了。这两天,他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先是医院里的病危,又是与妻子、女儿会面,还有他的家人和父亲的朋友们,此时他只想闭上眼睛,沉睡过去。可是当他回到富人住宅区的公寓时,发现达丽娜很清醒,正喷了香水,光着身子,只盖了一条薄毯子躺在他们的床上。于是一夜没睡一会儿,相反是她一两个小时不停地说有多想他,而且还用她那不安分的手,年轻颀长的腿久久地缠绕着他。她终于唤起了他的欲火,一阵缠绵后,他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像一具空壳,几乎要累死过去。 凌晨,他的精神有所好转,对惠勒要跟他说的话和要作的神秘许诺又充满了好奇心,这居然使他感到有点紧张。他到布道团出版社时浑身充满了活力。可是惠勒所说的一切让他颇感失望,疲惫感又开始袭上全身。兰德尔明白惠勒所说的不过是开发一些特殊出版领域及一项日常的新计划而已,极为无聊。 在过去的45分钟里,他所讲的话归结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死了的大比目鱼。五个出版商——美国的惠勒、英国的《圣经》出版商头目,还有法国、德国、意大利的——要把他们的资料合并起来,共同推出一本全新的国际性的《圣经》——不,不是《圣经》的全部,仅仅只是《新约》。这套《新约》是重新翻译的,而且里面的内容从未公诸于世,是一项考古学的新发现。这种基督教史上,还有出版版史上最完美的《圣经》一旦发行,不仅詹姆斯的钦定本将报销,就连美国的修定标准本《圣经》、英国的《圣经》、耶路撒冷的《圣经》和其他现存的任何《圣经》都将成为一堆废纸。 这套最新版的基督教《圣经》——兰德尔试图记住它的名字,经过努力后他做到了——这本《国际新约》,惠勒也是这样说的——已经准备了六年。仅是惠勒的美国英文版就要花费250万美元。这笔费用包括翻译、制版、校对、纸张和装订等等,此外还要花费数目巨大的宣传费用。在1952年,托马斯-纳尔森父子公司发行修订标准本时,仅广告一项就花了50万美元。至于《国际新约》的宣传费,惠勒计划要多出这个数目的一倍。 《国际新约》的先行册——就是给宗教评论家们、牧师们、神学家们以及国家首脑人物(包括美国总统)的——已经在制作过程中,正在德国的美因茨印刷。现在,这个绝对保密的工作已经进行了六年,正是采取最后一步的关键时刻了,那就是展开全面的宣传活动。要保证《国际新约》的发行成功,宣传的方式最好是通过新闻报道,而不是依靠大量的广告来鼓吹。由于这套《国际新约》预定要在七月底、八月初出版,因此其宣传筹划的时间仅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他们议定每一家出版商专门负责一项工作。由于美国人堪称宣传方面的专家,宣传工作就交给惠勒负责了。 “现在,兰德尔先生,”乔治-l-惠勒还在不停地说着,兰德尔费了好大力气才使自己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位《圣经》出版商身上。“在我们进入这间房子之前,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们的想法,以及在此领域投入前所未有的费用,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您也对这笔费用很满意。作为回报,我想让你去我们设在欧洲的总部呆两个月,和我们那儿精心挑选的人员一起工作,创造出一种宣传模式,适用于这五个国家。完成这项工作之后,你就回到纽约,利用您的公司,兰德尔公关公司,仅为美国发行版作宣传,同时欧洲出版商也将在您所作的蓝图的基础上,用本国的宣传机构为他们宣传。不过时间,我已经指出过了,是最宝贵的。您必须立即把手头的事安排好,尽快与我去欧洲。从今天起一星期,即6月7号,也就是星期五,有一艘去英国南安普敦的航船。我们停留在船上的那5天时间,您可以对摆在您面前的事作全方位的考虑。就这些,兰德尔先生,您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兰德尔直起身子,拨弄了一会儿他的烟斗,然后将目光转向注视着自己的出版商身上。“有一个问题,”他说,“只有一个关键问题,惠勒先生。” “好吧,请说。” 兰德尔感到所有在座的人的眼睛都转向了他,但是他必须说出来,并且要得到答案。“我认为我们《圣经》的版本已经够多的了,为什么还要再出版一本新的?” 惠勒吸了吸鼻子,挠了挠鬓角,然后说:“我想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让我再重复一遍。《圣经》是上帝的语言。然而,我们永远不能说我们已经出版了完美的《圣经》,它在每个新的时代都必须保持活力,因为语言是不断变化的,旧词有了新意,而新词更能为大众普遍使用,这就需要最新的译本。还有,考古学家不断地有惊人的发现,古代的纸沙草、羊皮纸、陶器和石刻,这些都赋予现存的希腊《圣经》以新的意义,使人们有新的理解,也对早期的基督时代有新的了解。随着这些发现和学术界的探讨,我们就越来越能领悟到一世纪时所写的教条的原始含义,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地改译《新约》。当然,清晰易懂是另一个因素。很多人拥有好几本《圣经》,或者是买了一些去作礼物馈赠亲友。但是,我们要有信心出版不同版本的《新约》,因为我们需要不断地改进版本、新的注释及改变装订。” “为了卖得更多。”兰德尔说。 “为什么不呢?”惠勒说着,不舒服地晃着他那庞大的身体。“您必须明白我们在信仰《圣经》、宣扬上帝的福音的同时,我们也每时每刻地处在激烈的竞争中。所以,当然得有新版本来得到大的销售量,这样我们才能维持生意。” “很合理,”兰德尔说,“我仍对您的回答感到不太满意。也许是我错了,可能是我没有把问题说清楚。让我直截了当地说吧,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本钱出版这本《国际新约》呢?是什么原因出版这本昂贵的《新约》?我指的是真正的具体的原因。难道说其后的动机仅仅是为了搞一本更好的译本,抑或是把新信息加到注释和参考中去呢?还是因为发明了更好的铅字字体和更加漂亮的装订?如果就是这些原因促使您出版一本新《圣经》,坦率地讲,我觉得我什么也卖不出去,根本不需要我帮忙,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秘密筹备。为什么会有人想到再出版《新约》的新版本,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社会动荡不安,变化莫测?您提到过该《圣经》的出版发行的消息将成为新闻热点,使新闻界疯狂。很抱歉,惠勒先生,不过我听到您所说的一切之中没有可以称之为抢手的新闻。我想跟您实话实说,我不希望您浪费钱。根据您所说的,我帮不了您和您的《新约》的什么忙。您并不需要我,我也不想插手此类事情。因此,我必须告诉您——我不能接受您的任务。”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兰德尔并没有去看内奥米-邓恩和其他人的反应。他肯定他们被这种叛逆不合作的行为惊呆了。管他们呢,见鬼去吧。 乔治-l-惠勒坐在那儿,不知所措,不停地抓耳挠腮。“兰德尔先生,我被告知——奥格登-托尔里让我放心,说您会答应这件事的。” “他无权这样说。” “不过,我知道他——他的卡斯莫斯企业——拥有您的公司。” “还没有呢,”兰德尔严厉地说,“不管怎样,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是根据事情本身的价值决定做还是不做。也许我没能一直这么做,也许有时给钱多我就去干。但是我不会这样做了。现在我打算只接受那些值得我花时间、投入精力努力去做的业务。而在您所说的里面我找不到一丝一毫这种动力。” 他把椅子往后推了推,准备起身离开。这时惠勒伸出手来,把他的手臂按在桌子上。 “等一会儿,兰德尔先生,我——我还没有告诉您,我的确没把一切告诉您。” “为什么?” “因为我发誓要保密——这是绝密,都已经6年了,除了对那些在该项目中工作的人。我不能告诉您真相,万一您知道了,而且却因为种种原因您拒绝了这一业务,就很难保密。一旦您同意接受,我就可以把全部真相告诉您。” 兰德尔摇了摇头。“不,我恐怕持相反的观点。除非我知道了真相,否则我不会接受。” 惠勒盯了兰德尔好几秒,然后他喘了口气说:“这是您最后的决定吗,兰德尔先生?” “这就是我全部的条件。” 惠勒使劲地点了点头,表示让步。“很好,”他把头转向内奥米-邓恩,举起一个手指,她冲他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明白他手势的意思。立刻,她碰了碰那位老一些秘书的肩膀,同时对另外三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五个人立即起身走了。 惠勒对他们的离去并未理睬,不过等到听见会议室的门紧紧地关上了,他才再次面对兰德尔。 “很好,兰德尔先生。我们单独在一起了,只剩下我们俩人了。我决定冒一次险,我要跟您扯平。” 兰德尔注意到他的举止行为和声音都变了,不再是那个自高自大的贵人,那个自封为“书中之书”的拥有者了。现在他是一个商人,一个推销商,一个放下架子到市场兜售货物的生意人。他也去掉了那刺耳的腔调,声音变得柔和、有说服力。而且控制得比较悦耳,也不再是废话连篇了。 “我已经告诉了您我们的工作秘密进行了6年,”他说,“您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除非我听您解释完,否则我将认为那只是一种游戏,一种出版商玩的游戏,只是为了使某些很平常的事显得神秘而且重要。” “你错了。”惠勒直截了当地说,“完全弄错了。现在我告诉您实情吧,我们之所以保守秘密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坐在炸药桶上,盖子的温度一直很高,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我们手上掌握着从未有过的最离奇的新闻素材。我没有夸张,兰德尔先生。如果有,只有我形容得还不够。” 这是第一次调动起了兰德尔一大早的那份好奇。他等待着。 “如果真相泄露出去,”惠勒继续说道,“可能会毁了我们及我们巨大的投资,或者至少也能给我们以沉重的打击。新闻界已经注意到了我们,但是他们并不明实情。全世界的教会都觉察到有什么事情在进行着,但是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我们还有敌人,迫切想在我们出版之前弄清楚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他们扭曲《国际新约》的内容,并试图毁了它。因此我们发誓要保密,我们在欧洲的工作者也发了同样的誓言。现在,我告诉您真相,您就成为第一位了解基本事实的未参加该项工作的局外人。” 兰德尔放下烟斗。“为什么要拿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一,因为我希望您加入到我们行列,因为您是确保我们成功的最后一关,”惠勒说,“第二,权衡再三,我认为您是一个可信赖的人。” “我们不过是刚见面,您能了解我什么?” “我知道您很多事呢,兰德尔先生。我知道您是中西部一位牧师的儿子,您父亲是个好人而且出身贵族;我知道您反抗过传统宗教,是一个不可知论者;我还知道您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儿,而且与她们分居;我知道您住在哪里,而且怎样生活;我知道您有许多女朋友,而且现在就有一个;我知道您很能喝酒,却不是醉汉;我还知道……” 兰德尔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的话。“您并没有回答您为什么敢冒这个险,惠勒先生。” “正好相反,”惠勒快速地说,“我是在回答,因为我碰巧还知道一件关于你的事。我知道尽管您和女人很亲密,尽管您社交时饮酒很多,但是您却从未把您的私人业务和外人讨论过,或者背叛过一个委托人。您经手过我国许多重大的事情,您用高度的保密赢得了他们的信任。您是一个保守秘密的人,您把个人生活和商业生活分离开了,您的顾客中没有一个因对您不信任而后悔的,这就是我为何要决定也依靠您的原因。” 兰德尔并不吃这套奉承的话,反而觉得很烦。“我不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事,惠勒先生。” 这位出版商低下了头,表示歉意。“在通常情况下,这么做也许不合适,对您也不公平,但这次就特殊了。您一定也能理解,当一个大集团企业准备用巨额资金买一家公司,也许要用200万美元的巨资,特别是借重一个人的行政经验和专业才能的时候,它必须在行动之前进行仔细小心地调查和观察。” “托尔里。”兰德尔咕哝道。 “他是我的密友。如果我们产生较大分歧,他想让我放心。我原想没有必要信任您。然而,事实证明我必须走这一步,我不得不了解您,好让自己放心。现在,我是在赌博,我不想细谈,兰德尔先生。我只是告诉您我必须告诉您的。用不了5分钟,我想就足够了。”他仔细注视着兰德尔,然后问道,“兰德尔先生,最近,到底是什么样的业务才能使您真正参与、投入、激起您的兴趣呢?” “我也说不准,我很腻烦,因此……”他幽幽地回答,然后径直地说,“我只能参与我相信的事。”他停顿了下来,然后又补充道,“那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都要买的东西,因为一个产品应该有真正的价值。” 惠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很好,”他说,“我告诉过您我们正掌握着有史以来最具有爆炸性的新闻,我也告诉过您我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好了,这能激起您的兴趣并加入到其中来吗?” 他并没有等他回答。“几年前,在我国最高级的新闻人士中搞了一次民意测验,要他们在科学能达到或超出其范围之内找出可能称为本世纪最大的新闻事件。答案是多种多样的。一些新闻人士说是找到一种能治疗癌症的方法,另一些则说找到一种能使人活到100岁的疗法,还有人说是外星人登上地球,或者我们找到一颗有生命的星球,也有一些人说世界联合公国理想的实现。可是,绝大多数新闻人士的回答是什么呢?他们都说是‘第二次复活’。” 兰德尔糊涂了,问道:“‘第二次复活?’” “就是耶稣又回到地球上。如果耶稣有血有肉地作为一个人回到我们的地球,如果他明天就证实耶稣复活是一个事实,如果他明天就下到我们中间来,那么,就如那些记者们所言,必然成为当代最大的新闻。” 史蒂夫-兰德尔感到手臂一阵寒意。“您想说什么,惠勒先生?” “我是在告诉您,我的朋友,这事已经发生。不是夸张,是实实在在的事。我们是在无意中发现的,我们拥有了当代最大的新闻。” 兰德尔慢慢地将椅子向前挪了挪。“说下去。” “听着,”惠勒急切地说,“6年前,一个最受尊敬的意大利考古学家、罗马大学的奥古斯图-蒙蒂教授,在奥斯蒂亚-安蒂十附近进行挖掘时,那里曾是一世纪古罗马的一个大贸易海港老奥斯蒂亚镇的废墟。多年来,蒙蒂教授期望能找到使我们对《新约》中描述的情况有更深入地了解、更接近事实的东西。那么,在他坚定的信念的支持下,还有他的天才和运气,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四。他发现了真相,最后的真相。” 兰德尔感到不可思议地茫然。“什么,什么最后的真相?” “在深层的挖掘中,蒙蒂教授在古罗马的一座别墅的废墟中找到了用纸草记载的东西。而他的这种发现,在过去一向被考古学家或其他学者们认为不大可能,甚至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不仅是因为意大利的气候潮湿的关系,即使是在其他较干燥的地方也难保存到将近2000年。但是还是发现了,而且我们用各种科学试验证明了其可靠性。蒙蒂教授是在一块挖空后又封闭起来的花岗石中找到这两份文件的。其中较短的一份是由五个片断组成,都是书写在羊皮纸上的,状况较差。其内容是彼得罗纳斯在耶路撒冷的卫队长用希腊文写给禁卫军统帅的简短报告。较长的文件,保存得相当好,共包括了24卷纸草记录,是用阿拉米文字写的,其内容是由变为基督教徒的犹太人首领在公元前62年,也就是在他行刑前记下来的。” 兰德尔的兴趣大增,俯身压在桌子上。“什么?告诉我文件里写的什么内容?” 惠勒的眼里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新闻,这新闻使整个基督教界目眩神迷,同时也可导致宗教的再生和信仰的复苏。我们现在所拥有的那些纸草文件是对现福音失落的一卷,是第五卷,实际上是第一卷福音——詹姆斯福音——是由耶稣的弟弟詹姆斯对基督耶稣一生的详细记录,现在这些记录统统在我们手中。” 惠勒等待着兰德尔的反应,可是兰德尔却一言不发。 “当您看到那本手稿的译本时,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惠勒又热心地继续说道。“那内容足以让任何人吃惊。现在我们知道了耶稣到底出身在哪里,在哪里学习,如何长大成人,他父亲约瑟死后他是怎样到约瑟坟前祷告的,以及他在履行神职时的生活情况,他从20岁到30岁之前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耶稣的确存在过,如果这本奇妙而原始的资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它是由一个变为基督教徒的犹太人写的,并以此来怀疑它的真实性的话,我们还有来自异教徒那里得到的确凿证据。那就是一个罗马军官从占领的巴勒斯坦地区就所谓救世主事件向长官所做的报告。他作为一个异教徒居然也写了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事,这就与前所述相吻合。不过这还不是我要说的内容中最为精彩的,兰德尔先生,我把最精彩的留在了最后,这部分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兰德尔瞪大眼睛坐在那里,仍旧不发一言。 “听听这个,”这位出版商继续说道,声音都有点发颤。“公元30年时耶稣在耶路撒冷的十字架上并没死。”惠勒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他活了下来并且活了19年。” “活了下来。”兰德尔咕哝着,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这位彼得罗纳斯向上级汇报说,耶稣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宣布死亡后,转移埋葬了。然而詹姆斯却发现,他哥哥并未遇难,耶稣仍然活着。他的大难不死是否归功于上帝的帮助还是医生的高超医术,詹姆斯也没有说。他只是说耶稣身体恢复了健康,并且继续秘密地在巴勒斯坦的其他地区进行他的事业,最后出现在罗马传教——是在罗马——那时正是19年后,公元前49年,那一年耶稣该有45岁。而耶稣复活正是发生在那时。您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您意识到这次发现的含义了吗?” 史蒂夫-兰德尔轻轻地站了起来。由于太吃惊了,以致于还不能完全弄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一定是弄错了,您绝对相信吗?” “我们都完全证明了。每一份文件的每一小部分都是经过权威鉴定过的,这毫无疑问。我们知道了真相,拥有了这本奇异的书。我们要在《国际新约》中将它公布于众,我们要将真正的耶稣,那个曾经活在世上的救世主在人们的心中复活。这就是我们为何在阿姆斯特丹将这个计划称之为‘第二次复活’的原因。史蒂夫,您相信这个‘第二次复活’吗?” 兰德尔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飞旋着现在和过去的情景。他能预测这个二十世纪的发现对人类将产生的巨大影响,尤其是对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妹妹克莱尔,汤姆-凯里,特别是他自己。那些信仰动摇了的人,和他一样失去信仰而迷失方向的人,还有那些把耶稣当作神话中的人物看待的人,他相信詹姆斯福音定会将救世主博爱、和平的信息带给人类并安慰和医治人类的创伤。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在兰德尔一生所见所闻的奇迹中,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他吃惊的了。这真是“人间福音”了。 它能是真的吗? 惠勒刚才问他什么来着?对了,您相信不相信“第二次复活?” “我不知道,”他慢慢地回答道。“这事——这事很愿意相信它是真的,非常想,如果世上还有令我相信的事的话。” “您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努力呢,兰德尔先生?” “努力什么?去卖这本‘天书’?”兰德尔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噢,如果上帝真的来这里拯救我们,我想我在这里等待拯救了。何时我们动身?”—— 第06节 在过去一周半时间里,不知怎的,他做的每一个梦中似乎都有耶稣。就在他努力使自己摆脱梦境这段过程中,他做的那个他在其中游历过的梦,其情景在脑海里仍历历在目。门徒们看到耶稣在海上散步,他们深感不安地说,“如精灵般履水”。耶稣则直截了当地跟他们说,“开心点,不是别人,是我。别害怕。”兰德尔回答他说,“上帝,如果真是你,我就到水里走到你身边去。”耶稣说,“来吧。”史蒂夫-兰德尔出得船来,真的从水上走向耶稣。但当他看见海上吹起了狂风时,他害怕了,开始下沉,不由得大呼“父亲,救我。”立刻,极受尊敬的内森-兰德尔伸出手抓住了他,并对他说,“哦,小家伙,你怀疑什么呢?要有信心!”史蒂夫-兰德尔被救,从此开始相信了。这是一个疯狂得让他窒息的梦。 他终于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让他呼吸困难的是达丽娜柔软的rx房,她裸露的左乳正压在他的唇上。她随意地偎靠在他上面,粉红色的睡衣散开,一只裸出的rx房揉擦着他的嘴。 他过去曾在许多奇怪的梦境中以许多不寻常的方式醒来,但他以前从未被一个女人的rx房的触摸而从大西洋的一艘船上惊醒来。他的思绪还在那片水中,不过,转瞬间耶稣基督和尊敬的内森-兰德尔就远远地离开他了。 达丽娜低头冲他笑。“怎么样,承不承认你想不出更好的方式醒来?你说有没有受到的待遇比这更好的君主?” 他知道这是达丽娜的又一个新鲜的示爱小游戏,而他这会儿对此毫无心情,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达丽娜发出的信号,在交易中的股份,她所能给予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所以他表现得很合作。他做出了应有的反应。他温柔地吻着她那深红色的乳头,直到它开始发胀,变硬而被抽走。 “淘气鬼,史蒂夫,”她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什么事你也别想去干,我只是想让你起床时能露出笑脸。”她抬起头,撅起嘴,仿佛要评价他。“不过你很可爱。”她俯身把手伸进他的毯子里,在他的腿间抚摸,挑逗了他一阵子之后,迅速抽回手。“嗨,别浪费时间了。”她说。 他抬手把她拉近,但她扭开了,跳起来。“规矩点,亲爱的。我告诉服务员给我们弄早饭,他不定什么时间就会送来的。” “没准得要一两个小时吧。”兰德尔埋怨说。 “你先冲个澡,穿好衣服。”她开始走到隔壁的小客厅去。他们这间小客房是在去往法国的一艘客轮的上等舱中。“你知道,船上有份报纸,上面说8a频道有一部介绍伦敦的风景纪录片,我可不想错过。”达丽娜很高兴船上安有闭路电视,整天都在放电影,她不会让旅途很寂寞的。 他向包舱的窗口望去,然而棕色的窗帘还拉着。他叫住她,“达丽娜,天气怎么样?” “太阳正要露面,”她在隔壁回答,“海平静得像玻璃,” 他支着肘,环视了他们的特别包舱。屋里放了两张床,两床之间放了一只长长的四屉金属柜,柜上靠他这一头放的是一部白色的电话机,她那边是一盏白罩台灯。棕条扶椅上扔着她的内衣——薄薄的奶罩和内裤。他的床脚边,高高的梳妆台的镜子前摆了一张艳黄的椅子。 他倾听着客轮的发动机的震颤声,还有海水分合的声音。然后他听到起居室里闭路电视的声响以及播音员的嗡嗡声。 兰德尔又倒在床上的枕头里,开始重温从纽约去南安普敦这段日子,这已近5天了。 当他同意做《国际新约》全书的公共事务时,他并没打算带达丽娜-尼科尔森一起去。他原想和惠勒一起去,这样可以集中精力去了解他应知道的背景和他答应做的工作。可达丽娜对这样的旅行太疯狂,太想去了。倒并不是她会占用他太多的时间,只是她无休止的闲聊与不断的房事诱惑会让他迷惑而忘了自己的目的。还有,她的在场会让他很尴尬。惠勒和为他工作的人,就是那些专家、学者和理论家,那些和阿姆斯特丹的“第二次复活”有关的人肯定不会与像达丽娜一样的女人有共同语言。兰德尔猜想,她在那群人中就好像脱衣舞女在基督教集会上表演一样不合适。 也并非达丽娜看起来犯贱,而是因为她显得有点媚艳、轻浮,又不用脑子,不分场合瞎来事。其实,她很有魅力,很性感。她高挑个头,有着超级模特般美妙的身段,非常苗条,但她的rx房并非如此。她的双乳坚挺丰满,穿低胸衣服时,很明显仿佛藏不住,很不安分地像要溜出来。她留着一头齐肩的棕发,她那蓝色的眼睛深陷着。她两颊消瘦,皮肤白皙,她的樱桃小口配以丰满的双唇.她走路时好扭动,身体的诱人部位总是向两侧摇摆,吸引着男人们的视线。她有着一双兰德尔所见过的女孩中最修长的腿。 他结识她后,她给了他所需要的一切,但他却不想在如此让人兴奋的旅途中带上她作伴,他想对要去着手进行的任务忠于职守。 他曾给过她每一个选择。由于他在那边只呆一两个月,而且他在此期间会很忙,无暇顾及她,他求她回堪萨斯城去拜望她的父母、家人和中学朋友。他不在时也会为她的一切支出付钱,他归来时她可以再在纽约与他相会。可她就是不干。他让她去洛杉矶和拉斯维加斯玩,或是去夏威夷度一个月假,或是去南美旅游六星期。可答复却是:“不,不,不要,史蒂夫,我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行我就自杀。” 于是他叹了口气,他投降了,指派她为秘书,他知道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最后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事实上,带她去也有些优点。第一,他讨厌独自睡觉,那样即使喝了酒也会感到孤独。达丽娜是个妙人儿,能给他消除孤独。 启程前那个星期,除了决定是否带达丽娜一起去以外,还有几件其他的私事要作决定。他那会儿日理万机,从黎明到午夜不停地忙,安排家里和办公室的事务。惠勒告诉他奥斯提亚-安蒂卡那桩石破天惊的发现,即首次不可抗拒地重新确立基督的那桩事之后,他一直受好奇心的煎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一秘密发现的每一项细节。惠勒却故意拖延。他告诉他说,在横渡大洋时会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了解得更细,等兰德尔到阿姆斯特丹后,还会有详细的东西等着他去看。兰德尔很想告诉万达、乔-霍金斯和他的职员们他们的新业务,但他答应过惠勒保持缄默,一直到《国际新约》全书上市,出版商们同意,他才能说出去。最主要的是兰德尔想把这一消息告诉他的父亲和汤姆-凯里,因为他感觉这一震撼地球的消息会让他们每个人都吃惊的,然而他发誓过要保守秘密,他也只能如此。 每天他都给奥克城打电话,跟他母亲或是克莱尔通话,她们让他放心,说他父亲虽然仍然部分瘫痪,却在逐渐恢复元气,慢慢好转起来。他给旧金山打过一次电话,他艰难地向朱迪解释说他让她夏天来纽约呆两星期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他告诉她他临时有特殊任务要出国一趟,但他许诺说他们在秋天一定聚聚。然后他让女儿请妈妈接电话。他想知道巴巴拉对离婚有没有改变主意。巴巴拉平静地回答说没有,还说下周要和一个律师见面。很好,兰德尔冷冷地告诉她,他会让萨德-克劳福德处理一切的。 第二天早晨,兰德尔跟克劳福德商量了一下,并大致分析了他的案子。他的这位律师持持两边的花白胡须,努力想说服兰德尔不要告诉他的妻子。他见兰德尔毫不妥协,只好极不情愿地为法庭做一些非做不可的记录和准备工作。那一周,他一连几次和克劳福德及奥格登-托里的两个律师会面,就有关卡斯莫斯企业购买兰德尔公司的几项未解决的事情作了最后的交涉。兰德尔痛苦地决定给华盛顿的吉姆-麦克洛克林打电话,与他安排一次会面。兰德尔至少应该告诉他自己为什么变卦,拒绝“雷克尔协会”的帐户。吉姆不会理解的,但他必须做出努力。不幸的是,吉姆-麦克洛克林被派以极保密的任务离开此地而无法与之联系上。近几个月内他都不会回华盛顿来,兰德尔只好留电话让麦克洛克林给萨德-克劳福德打电话。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了。麦克洛克林只有用最糟的方式了解这一坏消息了。 该启航那天,史蒂夫-兰德尔最终心情变得开心起来。 如今,他躺在舒适的特等包房的豪华床上侧躺着身子。电话机旁搁着达丽娜一路上搜罗来的一堆纪念品和小玩意儿。兰德尔伸手越过电话机拿起列有自上船以来船上每日活动的单子。共有5本,每本4页,前两页用英语写,后两页用法语写。4个上写的是过去4天的活动。第五本列出了今天的节目。明晨就什么也没有了。因为他们天刚破晓就可以达到南安普敦。 兰德尔展开这些像是大扑克牌的单子,才发现上面并没有太多内容。不过总的来说他对这次旅行还是满意的,既好好休息,又很刺激。只是第一天上船后不久到开船之间有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经历,其余可说非常完美。 他察看着第一天的日程表,表的最上方写有“法国航海公司”,饰以自由女神像和艾菲尔铁塔,标明了是第一天。 每日活动 星期五,6月7日 下午6时钟表拨前15分钟 下午2:30从纽约启航 4:00音乐茶座 他把活动单放在一起,回忆着他自己第一天在航行的活动,那回忆像镜头似地闪过。 他们登上跳板,上到一等舱,他跟在达丽娜的后面。达丽娜打扮得很艳丽(她穿着透明的短上衣,连乳罩也没戴。腰间系了根宽皮带,极短的丝绸裙,黑色长筒袜,显眼的高帮皮靴),引得其他男旅客和船员盯着她看。他们被引到乔治-l-惠勒私人房间的旅途宴会上,宴会厅就设在豪华剧院入口旁。 惠勒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儿子去了加拿大的别墅,因此这一宴会并非社交礼仪性的,而是商业性质的。这间私人房间里满是欢似天使的男子和从教会出版界来的救世军的甜蜜的太太们。其中有些是兰德尔以前从未曾见过的新面孔,一看便知一定是教授或理论学家一类的人物,而且大多数带着他们中年的妻子。达丽娜挽着他的胳膊走进房间后,穿着白制服的侍者立刻把香槟送给他们。接着他忙着和熟人打招呼,同时介绍他的“秘书”,兰德尔注意到内奥米-邓恩站在离神采飞扬的惠勒不远的地方。 兰德尔刚要向她走过去,惠勒已发现了他并走过来握住他的手。“一次创历史的旅行,史蒂夫,历史性的!”他宣称,“这位漂亮的女士是——她是你的秘书吗?那个你告诉过我的小姐吗?” 兰德尔紧张地做了介绍。看来出版商绝对是被达丽娜迷住了。他是事先从托里那里了解这个女人的。“你是在替上帝做事,尼科尔森小姐。你帮助兰德尔先生就是为整个人类服务。我想你在这怕是谁也不认识……史蒂夫,我把你可爱的女士介绍给大家,你不介意吧?” 惠勒带着达丽娜走开了,兰德尔一时间发现自己单独和内奥米、邓恩在一起了。她很有风度地站着,很拘谨的样子,背靠着墙纸,慢慢地喝着香槟。 “你好,内奥米,我能叫你内奥米吗?” “当然,我们将并肩工作呢。” “我希望如此。你真好,能来送我们走。” 她笑了。“抱歉,可我并不是来送你们的。我是陪你和惠勒先生一起走。” 兰德尔没有掩饰他的惊讶。“乔治可没提过,我真高兴。” “惠勒先生出远门总带上我。我是他的记忆库、百科全书和新约的便携词语索引。惠勒先生对出版业务了如指掌。但要查《圣经》背景知识就靠我了。旅途中我也是你们的顾问,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我真高兴,太高兴了。”兰德尔说。 内奥米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他的表情。“真的吗?”她看穿了他,“我最好还是到处转一转,明天下午我们就要开始上第一课了。” 5分钟后,惠勒把兰德尔拖到屋角,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你得见两个大人物,这个人对我们的将来很重要。他们知道我们的秘密,当然,也很支持。他们其实是该项目的一部分。没有他们我们会孤立无援。一个是美国圣经协会的斯通希尔博士,另一个是国家教堂顾问会的伊文斯博士。” 斯通希尔博士,这位美国圣经协会的代表,头上秃了顶,面色阴沉,有点刚愎自用,对统计数字很偏爱。“实际上美国的每所教堂都在支持我们的工作,而且对我们进行经济援助,”他告诉兰德尔,“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分发《圣经》。每年我们都为下属会员教堂提供没有注释或评论的最新版本。我们出版《圣经》,或是《圣经摘要》,用1200种不同的语言。最近,仅一年中,我们与美国圣经协会一起在全世界发行了1.5亿本《圣经》。请注意,是在仅仅一年中。我们对此很自豪。” 他表现得像只骄傲的公鸡,就好像本人发行了那1.5亿本《圣经》似的。兰德尔不知说什么好。“令人印象深刻。”他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全世界都接受是有原因的,”斯通希尔博士说,“《圣经》是为所有人和所有时代而写的。也许就像格雷戈里教皇所说,《圣经》就像一条河,大象可以在里面游泳而小羊羔也能涉水而过。那位十六世纪的格雷戈里,你知道吧。” 兰德乐当然知道,他的头开始发晕。 “有了这一发现,新约更加辉煌。”斯通希尔博士还在不知疲倦地唠叨,“我敢预言,我们协会发行量也将会有10倍的增加。迄今为止,《新约》共有7959种版本。可是有了那部分——天哪,我还不敢直呼其名的新发现——有了那部分,以后的版本将会掀起对我主崇拜的新热潮。在詹姆斯王的钦定本中,耶稣只说了36450个字。可现在,现在——” 现在,兰德尔只想有人能帮他离开这位口若悬河的大博士。 几分钟后他借口找水喝而溜走了。可不一会儿又被惠勒抓住去见国家教会顾问会的头儿伊文斯博士。 伊文斯博士要好一些。他的头发半脱落,表情也一点不阴沉,说话很有分寸,不让你感到过分热情。他比较讨人喜欢,说的话比那位斯通希尔博士说的数据更让兰德尔感兴趣。 “国家教会顾问会,”伊文斯说道,“是美国三大教会——新教、东正教和天主教下的33个教堂布道团的官方代办机构。没有我们在后台撑腰,任何一本新《圣经》都不可能取得极大的成功。对于惠勒先生那项计划,一开始我们就给予支持,同时对于蒙蒂教授在基督教史上这一具有重大意义的考古发现,表示十分满意,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以色列死海发现的卷轴和埃及哈马迪村发现的纸草的文献。这一发现的全部意义目前还难以估计。” “什么是它的全部意义?”兰德尔问,“当然了,它首次证实了耶稣确实存在过。” “哦,那不算什么。”伊文斯说,“毕竟只有主要在德国的少数几个疑问学派曾否认和怀疑耶稣这样的人存在。事实上大多数研究《圣经》的学者们从没被耶稣的存在过多地引起困惑。我们一直相信我们的救世主也曾有过像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历山大一样辉煌的生命。亚述人和波斯人对他们著名的领袖留下的信息并不多,然而我们从没怀疑过他们的存在。至于耶稣,我们对自己说,他活动的范围有限,他的生命也实在太短,他的追随者们是普普通通的人。因此我们不能期望对一个乡村布道者还会有人给他创造寺庙或塑造神像。在耶稣生活的那个年代,即便是他的死也是微不足道的。” 兰德尔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你真觉得是被忽视了吗?” “他死的时候吗?当然。从罗马帝国立场来说,在耶路撒冷对耶稣的审判只是一个小地方的一起扰乱社会秩序的事件。类似此类案件,在罗马何止几百起。即便我们看有关耶稣的审判过程的报道,对我们今天来说其价值也只不过是公元30年一篇例行公事的报告而已。兰德尔先生,很多研究《圣经》的学者对凡能搜集到的任何了解耶稣的人所提供的信息文字材料,都感到异常惊奇和幸运。然而在各种福音里,我们的确得到了这样的证词。法庭一向依靠证人的证词作为事实的依据,福音上也就把这种证据给予了我们。学者们都了解有关缺乏耶稣身世的详细情况的原因是,那些证人并不重视耶稣的身世和他救人的事迹。他的信徒们也觉得不必去记载历史,因为对他们而言,历史已到头了。他们对耶稣是什么长相并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他的言行。他们觉得不必对耶稣作详尽的叙述以备流传后世,因为他们预料他不久以后就会在天上出现。但一些门外汉、普通人绝不会了解这个,因此怀疑的愈来愈多。在我们这个时代,凡是受过传记和历史教育的人,耶稣在他们眼里是不真实的,是民间故事里捏造的人物和神话里的人物,如同传说中的大力神赫尔克里士或保罗-布尼安一般。” “所以现在有了新《圣经》,你觉得他们的怀疑可以消除了。” “永远消除了,”伊文斯博士坚定地说,“新《圣经》一出台,全世界一切怀疑都将停止。救世主耶稣将被完完全全地接受。我们所得到的证据有力得就如他留下了照片或摄下了纪录片一样。一旦世人知道耶稣有一个弟弟为了防止人们怀疑,事先把关于他生活的第一手资料整理记录了下来;一旦人们知道记录有他升天的真实场景的手稿保存下来,世界将为之震惊,也必将会掀起信仰狂潮。是的,兰德尔先生,我们的惠勒先生和他的同事们将要介绍给这个世界的不仅仅会消除不信任,还将在人类心中种下忠实和希望的种子。多少世纪以来,人类就一直希望能信仰一位真正的救世主,现在他们终于可以了。兰德尔先生,你将要开始的旅行将是难以忘怀的,我们都是。我祝你旅途愉快!” 兰德尔还是糊里糊涂的,想不明白新发现的全部含义,他喝了一口香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达丽娜-尼科尔森。 他找了一圈,发现她在门口附近。这时正好一位法国军官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她点点头,然后匆匆随着军官出了门。兰德尔对这一突然离去很好奇,他又倒了一杯香槟,边喝边想着去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他穿过来往的人群,来到外边的电梯处。哪儿也没有达丽娜的影子。他正准备去休息室找找,忽然看到她站在阳台大开着的窗户前。她并不是一个人,她正和一个年轻人热切地交谈着。达丽娜24岁,那位年轻人也就比她大一二岁,一件皱巴巴的旧衣服这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躯。他长着一头浅茶色的头发,剪成小平头式,硬硬地竖在头上,下巴胡须刮得过于干净。他好像在求达丽娜什么事。 忽然,他想起达丽娜曾与他开玩笑似地看过一张照片,兰德尔认出了这个年轻人,这位就是她过去在堪萨斯城的男友罗伊-英格拉姆。他曾是个会计,或者说至少计划去做这一职业的。还没等兰德尔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达丽娜已看到他了,她急忙朝他挥挥手,把那年轻人引进来见他。 兰德尔本来想法逃走,可是已经太迟了,那两人已经来到他面前。达丽娜握着一束栀子花。兰德尔真不敢相信这个季节还会有栀子花。 达丽娜面带开心的笑容。“罗伊,这位是我的老板,史蒂夫-兰德尔先生……啊,这位是罗伊-英格拉姆,我的一位来自堪萨斯城的朋友。” 兰德尔和他握了握手。“不错,尼科尔森小姐跟我说起过你。” 罗伊-英格拉姆显得局促不安。“幸会,先生。达丽娜写信告诉过我她和您的工作,还说要随您一起去欧洲为你工作。我——我想我还是顺路停停脚来看看她,祝她一路平安。” “你真痴心,”兰德尔说,“从堪萨斯那么大老远的地方跑到这只为告个别。” 英格拉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我——我在纽约有点生意,而且,是的,对,谢谢。” “那我就不打扰你俩啦。”兰德尔说,“我最好还是回宴会中去。” 兰德尔一旦平安地回到自己的屋里,便又想起他第一次听说这位罗伊-英格拉姆时的情景。那是在他刚刚结识达丽娜-尼科尔森的晚上。她是几个由一家代理机构派来的公开应征秘书的女孩之一。兰德尔正在他的办公室工作,他按了铃让万达拿一些材料。万达进来后,兰德尔透过她身后打开着的门,看到达丽娜翘着她的修长的腿坐在万达对面的椅子上。 “她是谁?”兰德尔当时间。 “一个来应聘的姑娘。我刚才正面试她呢,她不大行。” “也许这个职位对她不适合。让她进来,万达,别让人打扰,记得把门关上。” 以后的事好像是太简单了,毫无阻碍。她名叫达丽娜,两个月前从堪萨斯城来,因为在那儿她的创造才能得不到发挥,她便想在纽约的影视界一展身手。倒是有过不少承诺和机会,但未曾演成,她几乎要身无分文了。于是她就想到一家和名人打道的大公司工作,因为那可能很有趣。兰德尔喜欢她那很随和的态度,还有她的rx房及长腿。他给她倒了杯饮料,顺嘴提及了几个顾客和朋友的名字。他告诉她,她的个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不想让她的天才浪费在办公室的繁琐事务中。他会给她找一个更好的事做。顺便问了一句,她当晚是否有空可以和他共进晚餐? 晚饭后,她随他回到他的公寓。那时他才问是否有固定的男友。她承认曾经和堪萨斯城的一个叫罗伊的男孩好过,但她离家来纽约前就和他吹了,因为他太不成熟,太呆板。 “你想在这儿有个固定的男友吗?”他问她。 “那得看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会照顾你的人。”他坚持问。 “如果我喜欢他,干嘛不呢?” “你喜欢我吗?” 她跟他渡过了一夜,第二天她就搬进来与他同住,他总觉得这是个公平交易。达丽娜想要过舒适、奢侈豪华的生活,结识上层人物和拥有优越的环境,这些她都得到了。兰德尔则需要一个年轻而又没真感情纠葛的女伴,这些他也有了。毫无疑问,一个公平交易。然而,现在他看到她和她忠实的男友在一起,他忽然感到一阵内疚。 几分钟后她回到兰德尔身边,屋里吵哄哄的,她好像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手里拿着那束栀子花。 “我把罗伊打发走了,”她说,“你嫉妒了吗?” 傻瓜,他想。“他想要什么?”兰德尔问。 “他想让我别跟你一起去,他想要我和他一起回堪萨斯城,他想要娶我。” “你怎么跟他说?” “我告诉他我要和你一起去旅行。现在你高兴了吗,亲爱的?” 他觉得越发内疚。他对她不可能有永久的承诺,而她却因为他而拒绝能给她一个永久的家的人的求婚,这不合适。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对的。给一个年轻女人想要的一切并不是腐败,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卑鄙的话,那就是他利用他父亲般的形象和他的财产、权力趁她软弱无力而占她便宜。她应该属于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那人能照顾她,能给她三个孩子,一部洗衣机和烘干机来共同生活。她应该属于罗伊-英格拉姆那样的人。可她却更喜欢豪华客轮上的“愉快旅行”。不管怎么样,这对于他和她都是好事,至于道义,见鬼去吧! “好啦,达丽娜,”他说,“屋里有香槟。” 他能记得的第一天发生的事就这些了。第二天、第二天就在海上了。 他斜靠在床架上,拿起第二张活动单浏览了一眼。 每日活动 星期六,6月8日 上午7:30——9:30早饭(钱博得餐厅) 10点健身运动(游泳池,d区甲板,听从您的教练员安排) 他把单子扔到一边,努力回想第二天发生的一切。 惠勒和内奥米-邓恩在上等舱的豪华包房中订了分开的卧室。他们下来时,兰德尔和达丽娜刚刚简单地吃了早饭。兰德尔向惠勒和内奥米保证一小时后和他们一起工作,然后带着达丽娜在甲板上急走了一圈以锻炼身体,两人又以10美元打赌船在今天中午到明天中午之间所走的路程是多少。接着他们乘电梯下到d层,接着他换上泳裤,达丽娜穿上了他所见过的最暴露的比基尼泳装。他们游了30分钟,然后达丽娜就自个儿去找节目玩了,或是在船上闲逛,或者看电影,或者去学打鹦鹉。她对他的上作,或者严肃的交谈以及读书都没有兴趣。她只喜欢不停地活动,或者结识名人,如果能找到的话。 兰德尔径自走到图书馆和写字室前的一间幽静的小屋,里面牌桌旁坐着惠勒和内奥米-邓恩。惠勒脱了外衣,松了领带,他们正在等他。见他进来,内奥米就从一个皮制公文包里取出了研究记录。 兰德尔和他们坐在一起,很快就忘记了他身处的这个现代化的漂浮宫殿。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越过很多个世纪,来到一个早期的混战年代,即一世纪的巴勒斯坦,在那儿犹太人被罗马侵占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乔治-l-惠勒点上一支他在码头上买的古巴雪茄后,开始简要叙述。 “史蒂夫,要想完全理解和判断蒙蒂教授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的重要性,你得意识到在此之前我们对耶稣基督知道得真是太少。哦,当然,如果你对认为四大福音是上帝的旨意和启示而且坚信不疑,那你自然认为自己对耶稣了解足够多的了。但以前大多数人都不做如是想。” “虽然伊文斯博士在鸡尾酒会上曾告诉过你说大多数研究《圣经》的学者对耶稣的存在从不怀疑,然而一些宗教理论家和非宗教历史学家则并不持相同的看法。所以毫无疑问,只要你要求证实处在当时环境下的耶稣的真实性,麻烦就来了。欧内斯特-雷南尖锐地说我们已知耶稣的史实加起来不到一页。很名学者,诸如德国和荷兰的学者,相信那些事实不够造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还有学者认为,关于耶稣的一切纯属虚构,只不过是个神话罢了。然而奇怪的是,在过去的100年间,已出版的所谓耶稣的传记竟多达7000余篇。” “可怎么会呢?”兰德尔问,“那些传记以什么做背景材料?四福音书吗?” “不错,”惠勒说,“基于四大主笔——马太、马可、路加、约翰——还有个别其他的人所写的。这四位福音书的作者并不曾和耶稣一起生活过,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他们只是搜集一些口头传说,一些基督教会早期的描述,是在耶稣假定的死亡时间几十年后写在羊皮纸上。在大约三世纪或四世纪时变成我们《新约》的内容。” 乔治-l-惠勒吸完一支烟后,又重新看了一下内奥米放在他面前的文件,继续抽烟。 “如果我们只靠四福音书上的描述去了解耶稣的生活,我们能知道些什么呢?《新约》上的故事时空跨越不到100年的时间。在新约二十七卷中,只有四卷真正谈及耶稣的生活,而这四卷占整个新约45%不到。而这些描述真正让我们了解他的生活了吗?它们只写了耶稣1岁和12岁时的事,而后一下子又跳到他最后两年。其实他生活的90%都未被提及。我们对他的童年及20多岁的青年时代都知道得很少。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确切的出生日期,他学习的地方及他的职业。我们也不知他长得什么样,仅以基督教材料中我们知道的耶稣可以用一段话来概括……内奥米,给史蒂夫读读你手上的文件。” 兰德尔把注意力转向内奥米-邓恩。她面无表情,眼睛注视着她拿着的文件上。 她没有和兰德尔对视,“根据四福音书的作者们所写,这里是梗概。”她开始用单调的语音大声念下去,“耶稣可能出生在拿撒勒或者是伯利恒,在伟大的赫罗德王朝末期。他可能被派去保卫埃及。他可能在加利利的一个叫拿撒勒的镇上渡过了童年。夫于他的童年作者们只用了12个字,只说他长得很聪明,有志气。大约在他12岁时,他到约旦的庙宇中结识了一批学识高深的博士。之后他的历史一片空白。直到32岁耶稣仿佛才又出现。我们这才知道他受过洗礼,为他洗礼的约翰是上帝派来专门选择救世主的。耶稣受完洗礼,就去了一片荒野,整整苦思冥想了40天。” “他去了荒野,”兰德尔打断问,“是不是不只一个作者提到过这事?” “马可,马太和路加提了,”内奥米说,“但约翰没有。”她又接着念那文件上的东西。“耶稣从荒野回来后到加利利从事他传道的工作。他二游迦百农,第三次出游时他横渡加利利海到加达拉和拿撒勒讲道。后来他去了北方,在提尔和西顿讲道。最后他又回到了耶路撒冷。他隐居到耶路撒冷外的一处静地,他和他的门徒始终保持着联系。在逾越节前夕,他最后一次进耶路撒冷。他弄翻了寺庙中换钱的桌子,在寺中讲道,他然后退避到橄榄山上。在他12门徒的帮助下,他在一个朋友家里吃了晚饭。后在客西马尼的花园中被捕,桑德里姆律师团判其亵渎神灵罪。罗马统治者彼得罗纳斯亲临审判会,并判其死刑。他被钉死在戈尔戈萨沙丘上。” 内奥米放下那个文件。 她望着惠勒。“这就是四福音书上有关耶稣的历史,不用说是些谜,是大概、可能之类的事。这也是成百万的基督信徒们两千年来所能知道的作为一个人的耶稣的全部故事。” 兰德尔动了动。“我得承认,就这点史实创立了一个教会的确不够,而这更不能证实他就是上帝之子。”—— 第07节 “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成千上万的信徒追随他这么久。”惠勒说,“特别是最近,经过对宗教信仰者的攻击和科学时代的来临,怎么也不能让人保持忠实的信仰。” “还有,非基督教徒也写过耶稣,”兰德尔想起来,“如犹太籍历史学家约瑟福斯就是一个,另外还有一些罗马法学家。” “可是,史蒂夫,这些还不够,也不是很有结论性,甚至没有基督教徒写的东西有参考价值。一些罗马人的证据谈到基督教的存在,却并没有描绘出基督的模样。不过,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如果基督徒的敌人承认它的存在,那一定存在过基督。事实上,我们真有两位犹太人说过基督。”惠勒把烟蒂放进烟灰缸。“你刚才提到的约瑟福斯,先是自称为牧师和犹太历史学家,后成为了罗马人。他大约是生于公元37年,卒于公元100年前后。如果我们能相信他遗留下来的手稿的话,那我们就承认四福音书。约瑟福斯在公元93年完成了《古老的犹太人》一书。他在两篇中明显提及基督。内奥米,你手头有这些资料吗?” 内奥米-邓恩早已拿出了她准备好的文件。“约瑟福斯两篇中较长的一篇写道:‘这时出现了一个智者耶稣,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被称为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超凡脱俗,他是人类的导师,他还吸引了许多犹太人和希腊人。他是基督。当那位当政者判其钉死在十字架上时,那些从一开始就追随他的人们并没有放弃他们的信仰,到他的神圣的预言所述的那样再次活生生地回到他们中间后的第三天,信徒的队伍又扩大了一万。即使到现在还有以他命名的基督教。’下面是第二篇——” 惠勒抬起手。“足够了,很可说明问题了,内奥米。”他又对兰德尔说,“现在,如果约瑟福斯真是自己写的,那将是有关耶稣的最早的参考文献。不幸的是,我还没有见到一个相信是约瑟福斯完完整整地写了那文章的学者。没有谁认为它是真实的,因为它出自一位早期犹太人作家之手就显得太亲基督教了。这太令人费解,一个非基督教徒的历史学家称耶稣是一位智者,如果能够称他为人的话,他并宣布‘他就是基督’。这后者被认为是中世纪时一位想创造一个颇具历史意义的耶稣的基督法学家。另外,我们有几位二次复活的专家,其中一位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是你将结识的,相信约瑟福斯的确提到耶稣两次,但他们也同意说约瑟福斯所写一定不是恭维的话,几个世纪后被一位不喜欢这些篇章的神圣的基督法学者改动了。” “换句话说,你的那些学者们还是觉得约瑟福斯本人承认耶稣的存在的?” “是的。但他们只是推测,所以证明不了什么。我们关心的是历史事实。另一份描写过耶稣的犹太材料是犹太的宗教法典。这是部二世纪时由犹太法学者们写的专着,这些犹太法学者们的作品主要是基于道听途说,对耶稣说了些不好的话,说他施用魔法,最终用异端邪说和引导人民误入歧途而被绞死。稍微值得相信的要数异教徒或罗马人笔下的耶稣。第一位是——” 他眼眉微蹙,努力要回想起来,内奥米迅速接口说:“第一位是撒拉斯,他在大约一世纪中叶写了三部历史书。” “对,第一位是撒拉斯。他记录了耶稣死后巴勒斯坦的黑暗景象。他认为是日蚀引起了世界一片混乱,然后未来的基督教作者们却坚持说那其实是一个奇迹。接着,小普利尼在作比提尼亚的总督时,大约在公元110年给罗马皇帝差使的一卦信中提到他与辖区内的基督教徒抗衡之事。他认为基督教是一种迷信活动,但他写道那种追随者们似乎并无大害,只在黎明前聚在一起唱‘给上帝和基督的赞美诗’。再后来,泰西徒斯在他的编年史中提到,大约在公元110年和120年之间,尼罗皇帝为了赦免自己火烧罗马城的罪行,而将焚烧罗马城的罪名嫁祸于基督教徒……内奥米,把那篇文章给我。” 惠勒从她那儿接过两页用打字机打好的纸,对兰德尔说,“我想让你至少听听泰西徒斯对那件事描述的部分内容。‘尼罗越来越感内疚,就对被大众称为基督教徒的一群人进行百般折磨,基督在那个王朝受尽折磨。后来不仅在约旦而且在罗马都有了‘魔鬼’,有了迷信活动……’” 惠勒抬眼看看。“最后,我们还有一位随笔历史作家苏托尼斯,在公元98年到138年之间写过一本《罗马帝国的生活》一书。苏托尼斯在谈到克劳迪厄斯国王时,写道:‘他把所有犹太人都赶出罗马,因为他们在基督的鼓动下不断扰乱社会’。从中看出以下这点是很重要的,史蒂夫,这就是罗马历史学家笔下,在耶稣死后半世纪到一世纪之间所提到的基督。因此,我们从犹太和罗马历史中得出的是也许只有基督教三个名称。如果我们想知道更多的东西,那只有靠极具偏见的四福音书。我们就是没有一本由耶稣基督同时代的人所写的客观的传记。我们只有一些为自己的信仰所歪曲了的描写与理解。” “可是,”兰德尔说,“我们不必对没有真正的传记而持怀疑态度。伊文斯博士曾跟我说过,耶稣传教的时间很短,他的死对罗马人来说也并不重要,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把他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了。” “很对,”惠勒表示同意,“我认为《死海古书》的专家米勒-伯罗斯说得最好。他指出如果耶稣曾是个极有影响的、有很多响应者的革命家,如果他曾与罗马当权者作战想要建立自己的王国的话,那一定会有记于金石上的文字来报道他的革命与失败。伯罗斯说,然而耶稣只是个四处漫游的传道者而已。他没写过书,没修过建筑物,也没有组织过什么学会机构之类。他没有动罗马帝国一草一木,他只努力要在地球上建天堂之国,期望一些穷苦的渔民会把他的意旨口述给人类。拿伯罗斯的话来说,荷洛德王朝还在倒塌的柱子上留下过誓言。而基督教的开始却没有建筑上的证据留下来,因为耶稣留下的只有基督教堂,连块碑记也没有。” “可现在,几乎在一夜之间,世界会看到巨大的变化。”兰德尔沉思,“世界将知道有两位认识耶稣的人为耶稣立了传。乔治,这真不可思议。” “这个奇迹纯属偶然,太幸运了,”惠勒说,“耶稣居然有一个弟弟,这层关系足以使他了解耶稣,尊重他,为他们所作所为而感动到把他的生活记录下来,其结果将是,两个月后,詹姆斯的这一记录一旦公布于众,将如在这个毫无思想准备的世界投下一枚炸弹。但如果说詹姆斯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么还有公元30年罗马的权力斗争和耶稣在耶路撒冷的最后日子以及他被钉在十字架的记载,这都告诉我们耶稣基督的确存在过。而这些资料是我们从一份不带偏见的异教徒资料中得到的。” 兰德尔点着了烟斗。“你还没告诉过我这些呢,乔治。” “以后几周你会了解整个故事的。现在来简单谈谈彼得罗纳斯羊皮文可能是如何形成的。如你所知,耶稣在罗马殖民地巴勒斯坦传教之时,罗马皇帝是老泰比里厄斯。由于种种原因,泰比里厄斯愿意住在卡普里岛。他把皇帝卫队的司令官,颇有些野心的卢修斯-埃刘斯-西加努斯留在罗马作他的全权代表。泰比里厄斯国王通过西加努斯统治罗马,但事实上是西加努斯在控制罗马帝国,他计划摆脱泰比里厄斯,自己登上宝座。在罗马殖民地和各省,西加努斯选择对自己忠实的人做地方长官,同时又设立间谍网,定期向他汇报任何一点不忠实或叛逆行为或是帝国中的起义。是西加努斯派庞修斯-皮拉特去巴勒斯坦担任要职的。很显然,皮拉特手下的军官们受令定期通过朝臣向西加努斯汇报——有时是秘密地——巴勒斯坦地区发生的不管大小的骚乱、审讯和绞刑。” 兰德尔对此颇为不解,“也就是说在对耶稣审讯并判其钉死十字架时,尽管是小事,也会有一位罗马军官按常规向罗马的西加努斯汇报吗?”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惠勒说,“或者是皮拉特自己同意并把对耶稣的审讯作为日常工作报告送给大马士革的长官,再由他转交给罗马的西加努斯,也或者派皮拉特并没费这个力把报告往上交,但监督他的私人士兵队长带耶稣到十字架前,监督执行后,以皮拉特的名义写了一份汇报,并由军队信差送给西加努斯。这位皮拉特手下的队长就是彼得罗纳斯。然而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西加努斯也许从来就不曾看到那份报告。” “从未见到?”兰德尔说,“你的意思是?” “根据那份报告,耶稣在泰比里厄斯王朝的第17个年头4月7日赴刑——也就是公元30年。到这份报告写好并可以被送走时,殖民地传来了谣言,说西加努斯和皇帝之间有了麻烦。这份关于耶稣钉死于十字架上的报告和其他汇报一起被搁置起来,直到西加努斯的地位巩固。然后,一定是罗马或大马士革传来消息说罗马已经安定,西加努斯仍大权在握。这样一来,这份报告和许多其它报告一起又被送往罗马。等到信差乘商船抵达意大利的奥斯蒂亚港时,时间一定已是下一年,公元31年了。他一上岸,信差就从官兵口里得知西加努斯及所有与之有联系的人都受怀疑。西加努斯本人其实已仓皇出逃。” “他真的逃走了吗?” “哦,那当然,”惠勒说,“罗马帝国的国王泰比里厄斯觉察出西加努斯企图颠覆他的王朝,篡权夺位,于是下令于公元31年10月把西加努斯处死。信差在听说了这些之后意识到事态严重,害怕若把这些报告交给西加努斯会引起国王的愤怒,那样做太冒险。也许这位信差为安全起见,就把包括基督审讯和执刑的报告及其他汇报,丢给了一些普通士兵,甚至一些市民朋友,自己返回了巴勒斯坦,继续未尽的职责。” “我开始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兰德尔说。 “我们还不能十分肯定,”惠勒提醒他说,“但我们可以做些逻辑猜想,最有可能的是,那位接收报告的人一直保存到西加努斯被杀。不久这份有关基督的报告因过期而被搁置一边,被他们遗忘。那人死后,一个亲戚可能发现了它,而这位亲戚正好是个秘密的基督教徒,这一转机使得这份报告能和詹姆斯所写的文件一起得以保存下来。另一个更简单些的猜想是那人自己就变成一个基督教徒,他最有价值的收藏自然就是彼得罗纳斯羊皮文和詹姆斯的传记。不管是哪种情况,在当时由于基督教徒受压迫,所以这些文章就被封在一个雕像的底座里,不被当局者们发现。几十年,几个世纪过去了,底座被废墟所掩埋,直到蒙蒂教授6年前发现它们并不让其重见天日。目前,我们有幸先睹为快,对外界还是秘密,但不久它们就会在《国际新约》中与公众见面而成为全世界的财产。” “太棒了,”兰德尔说。他把椅子向出版商挪近了些。“但是,乔治,你还是没有把秘密全告诉我。我们第一次会谈时,你只告诉了我一点点就足以让我把一切推到一边去而跟你走。现在我想知道剩下的。” 惠勒点头表示理解。“你当然会知道的,会告诉你的。”他翘起食指。“史蒂夫,但可不是现在。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给你准备了书的校样。你一到那儿,就可以读到完整的两部分的内容了,我不想告诉你只言片语而影响你自己读的乐趣。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介意,不过我想等几天,至少告诉我耶稣长得什么样?” “既不像达-文西、廷托里图、拉斐尔等人所描写的那样,也不像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家庭从商店买回的十字架上的人。他的弟弟詹姆斯了解他,他是个人而不是个受人崇拜的殉道者。”惠勒笑了。“耐心点,史蒂夫。” “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我,”兰德尔打断他的话说,“你告诉过我耶稣并未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事,也是想象的吗?” “绝对不是,”惠勒强调说,“詹姆斯亲眼见到耶稣没有死在十字架上,没有升上天国——至少在公元30年没有,而是活了下来继续他的传教工作。詹姆斯给出了具体看到耶稣安全逃离巴勒斯坦的证人。” “他去了哪儿?” “凯撒里亚、大马士革、安提卡斯、塞浦路斯,最后到了罗马。” “我还是觉得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耶稣在罗马呆过,太不可思议了。” “史蒂夫,你会相信的,你不会有任何疑问,”惠勒自信地说,“你一旦亲眼看了那些经权威测定过的证据,你就不会再怀疑了。” “那去了罗马之后呢?”兰德尔问,“他在罗马时候该有54岁。他以后又去了哪里?他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死的?” 惠勒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会在阿姆斯特丹,在阿姆斯特丹的二次复活里找到答案的。”惠勒向他许诺。出版商向门口的一个人挥手,“那边是尼可尔森小姐吧。我想咱们该休息休息,吃午饭了。那边宣布让入座进餐呢。” 这就是兰德尔记得的他在船上的第二天,现在他躺在床上,已经是第五天,也是在这艘豪华客轮上的最后一天了。 他听到达丽娜声音从隔壁客厅传来,“史蒂夫,你起来了吗?早饭来了!” 他坐起身。大腿上还有三张每日活动安排。 每日活动安排 星期日,6月9日 那是第三天,在乔治-l-惠勒的坚持下,他们休息了一天。11点时惠勒、内奥米和达丽娜在船上的剧院里参加了礼拜。兰德尔借口没去而是去娱乐室看了“你的法语课”。然后他们在钱博得餐厅共进了午餐。下午有桥牌会、品酒会和鸡尾酒会,晚餐后会又有舞会和赛马游戏。 每日活动安排 星期一,6月10日 那是第四天,也就是昨天。他和惠勒及内奥米-邓恩就以前的新《圣经》是如何准备出来的进行了几小时的问答,他们又向他灌输了《国际新约》是如何筹备的。长时间的对话使他十分疲倦,在晚上的宴会中又喝了太多红酒和苏格兰威士忌。 每日活动安排 星期二,6月11日 今天,他将第一次了解阿姆斯特丹“第二次复活”行动的组织结构,他们会简要向他介绍明天在伦敦英国博物馆将会见的专家,阿姆斯特丹的工作人员及其他为了公关而可以自由造访的巴黎、美因茨、法兰克福和罗马的专家。 “史蒂夫,你的蛋快凉了!”达丽娜又喊。 他把最后一天的活动安排扔到一边,翻身下床。 “这就来,亲爱的!”他喊道。 海上的最后一天开始了。 到了午后,他们三人搬到户外,还在继续聊着。他刚才看到达丽娜和一个色迷迷的匈牙利人打乒乓球。现在,兰德尔靠在椅垫上,惠勒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内奥米在第三张椅子上坐着,身上盖了一条红色的毯子,还在抖动。 他们已经在北大西洋上,离英国越来越近,海面除了偶尔几个小浪外,海水是平静的。在他们上空,太阳被几片乌云遮住,风也凉起来了。兰德尔瞪着地平线,被大船船尾拖着的白色痕迹弄得昏昏欲睡。他木然地盯着旗杆,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法国的三色国旗,然后又立刻想起船只有在港中才升国旗。后来,兰德尔努力集中思想听出版商说话。 “那么你现在至少对我们阿姆斯特丹总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了,”惠勒继续说,“目前这一阶段我们最关心的也是我要强调的问题是安全问题。再想想我们的周围环境,在阿姆斯特丹最繁华的广场有一个豪华大饭店,克拉斯纳波斯基,正对着皇宫。‘二次复活’行动在克拉斯纳波斯基五层中就整整占用和控制了两层。我们装修了那两层后就搬了进去。我们五个人导演了这一行动计划——五位出版商——德国的埃米尔-戴克哈德博士是我们的组长,大不列颠的特雷弗-杨先生,法国的查尔斯-方丹先生,意大利的卢吉-盖达先生,还有你面前的美国乔治-l-惠勒——我们还得把那两层完全密闭。可是除了我们那两层,它毕竟还是个公共旅馆。史蒂夫,相信我,我们一旦准备充分了,就着手改版了的新约印刷工作,我们要在安全问题上花费很多时问。如何填补漏洞,如何改进弱点以及如何预测出所有潜在的危机都是艰难的工作。” “你到底有多大把握?”兰德尔问,“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绝对安全吗?” 惠勒耸耸肩。“我想是吧,我希望是。” 内奥米往椅子上端挪了挪。“史蒂夫,你会发现惠勒先生在对待这类问题上总是过于谨慎与悲观。我可以告诉你,我目睹了克拉斯纳波斯基改装的全过程。那简直是天衣无缝,就如堡垒般绝对安全。事实上整个过程在那个饭店中进行了20个月,外面的人没有一个知道里面在进行的巨大工程……惠勒先生,您应该告诉史蒂夫您的安全记录——没有给新闻界透露一个字,没有把这一消息卖给任何一家电视台和电台,甚至没有对当代一些持不同意见的神职人员漏一点口风。” “是这样的,”惠勒表示同意,同时抓抓脖子。“但是,在我们接近尾声的这关键的最后两个月里,我还是担心。保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虽然我成立了最有经验的私人安全队,所有的士兵和便衣都曾在美恩联邦调查局,和其他国家的安全部门工作过的人,该队队长由曾为国际刑警军官的荷兰人赫尔德林探长担任,我还是担心。我的意思是,我们曾被谣言中伤,外界给我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新闻界和持不同意见的神职人员正千方百计要打听出我们所要做的事情。” 兰德尔听到一个被提了两遍的词——“持不同意见的神职人员”。兰德尔说:“我还认为所有的神职人员都会无一例外地想与你们合作,对这一消息保持缄默直到最后一刻呢。当你们的新闻问世后,神职人员也会和公众一样受益的嘛。” 惠勒向海面望去,想了一会儿。“你听说过阿姆斯特丹大教堂外斯特科克的主教梅尔廷-迪-弗鲁米吗?” “我看过关于他的一些材料,”兰德尔想起了在橡树岭与汤姆-柯罗的谈话,“我家乡的一位朋友也是牧师,他非常崇拜迪-弗鲁米。” “可我就不崇拜他,我与他的看法正好相反,那些年轻的土耳其神职人员想要推翻传统教堂,把它变成为社会工作而设的社区和披着忠实的基督教外皮的魔鬼,他们是迪-弗鲁米的支持者。他在荷兰改革的教堂中很有势力。我们的飞扬跋扈迪-弗鲁米——飞扬跋扈是他的外号——他的爪牙无处不在,他努力要影响整个西方世界的天主教方向。他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兰德尔给弄糊涂了。“他为什么会对你们构成威胁呢——对一群要出版一本再版新约的出版商?” “为什么?因为迪-弗鲁米是学形式批判主义的,受德国理论学家鲁道夫-布特曼的影响的。迪-弗鲁米对福音作者们所描写的事情持怀疑态度。他相信新约是凭空捏造的,故意把事情描写得很神秘——把水写成酒,迎合大众口味,复活,升天——而这些在现代科学家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他相信对耶稣的历史无处可查的,他对耶稣的存在不屑一顾,他甚至提出耶稣可能是基督教为传播新的启示而发明出来的,对现代人来说只有启示本身才有意义。” “你是说迪-弗鲁米信仰的只是基督教的教义吗?”兰德尔说,“他用那些教义能干什么呢?” “按迪-弗鲁米自己的话来说,他想要一个集社会性和政治性于一体的教堂,该教堂主要还是对我们自己的生命感兴趣,而反对天堂之说,拒绝把基督看作是救世主,也排除盲目地忠诚。他还说了很多,你不久就听得到。仅以这你就可以看出迪-弗鲁米会怎么看詹姆斯写的福音书及彼得罗纳斯的羊皮书,及我们这本披露一位真正基督的整本《国际新约》。迪-弗鲁米会立刻看到我们的新启示将使教堂坚定内部制度及传统信仰,并且会让动摇不定的神职人员及信徒们放弃宗教激进政策而重新回到老教堂中。这有可能使迪-弗鲁米不能实现其雄心壮志并且迫使他停止基督教会的革命。” “迪-弗鲁米知道‘二次复活’这一行动吗?”兰德尔问。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怀疑我们在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进行着什么事。他有很多间谍,比我们安全队的人数还多。我们只能肯定,到目前为止他还不了解我们所发现的细节。如果他知道了,我们应该在几个月前就有所闻了。他一定会在我们把整个故事和证据公布于公众之前就攻击我们。可现在,一天比一天更危险。因为《新约》印出来后,有多余的,其中一些就有可能在我们正式发行日以前落入迪-弗鲁米之手。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他可能不择手段地伤害我们——也许会毁了我们,给新闻界或迪-弗鲁米一点点口风都会毁了我们。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史蒂夫,是因为一旦迪-弗鲁米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你会成为他的主要目标之一。” “他从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兰德尔说,“没有人能从我这儿得到任何东西。”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每天每分钟都得保持高度警惕。”惠勒又陷入了沉思。“让我想想我有没有落掉什么事情没告诉你,有没有把你该知道的有关‘二次复活’都告诉你。” 结果,惠勒忘了说的事又让他说了一个小时。 出版商又谈了直接参与《国际新约》工作的人员情况。有一位意大利考古学家奥古斯图-蒙蒂教授,就是他找到了那些有意义的材料。蒙蒂教授与罗马大学有联系,以及和他的二女儿安杰拉、蒙蒂住在罗马的一幢别墅里。还有一位法国人,亨利-奥伯特教授,一位学问精深得无可比拟的科学家,在巴黎的家中为我们的发现作了权威性的鉴别。他和他那位颇有涵养的妻子加布丽里是美满的一对。 还有一位叫赫尔-卡尔-亨宁,他是德国名画家,在美恩兹有几家印刷厂,在法兰克福有业务办公室。亨宁尚未成家,他是印刷博物馆的捐助人。最后一位是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他是位有资历的神学家,精通阿拉米文,现任牛津大学神学院院长,他的年轻的助手佛罗里安-奈特博士一直在英国博物馆中为杰弗里斯博士作调查研究。杰弗里斯博士是这支国际队伍的指导者,翻译了詹姆斯的福音书。 随后,惠勒奋力从甲板上的椅子中站起来。“我累坏了。我想在晚饭前睡一会儿。反正是在船上的最后一夜了,晚餐也不用穿正式服装。对了,史蒂夫,杰弗里斯博士和奈特博士是你明天在伦敦要见到的我们队伍中的两员。我想内奥米可以简单地给你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他稍稍转了一下身子,“内奥米,我把我卓越的社交家交给你了,好好招待。” 兰德尔目送出版商走远了,这才收回目光,正好与对面内奥米的视线相遇。 突然,内奥米掀开毯子把它扔到一边。她坐直了身子。“再在这儿多呆一分钟,我就要成冰柱了。”她说,“如果你知道我多么想喝水的话,你可以买杯请我。” 兰德尔站起身。“我请客。我们去哪儿?你喜欢去里维埃拉隆基吗?” 她摇摇头。“太大,人太多,音乐太刺耳。”她一贯僵直的身体柔软了许多。“亚特兰大更亲切些。”她取下宽边眼镜,“难道你不喜欢亲切些的东西吗?” 他们在亚特兰大饭店找了个空桌坐了下来,不远处的舞池旁一位法国钢琴家弹着优美的曲子,他们俩已经快喝完两杯威士忌了,兰德尔开始感到放松了许多。 他们不时地交谈着,兰德尔觉得这地方真不错。这成了他在法国最好的休闲场所。他们的位子介于两个柜台之间,酒吧柜在正前方,三四个乘客随随便便地坐在高凳上,那位英俊的服务员正为一个顾客介绍装饰在酒吧墙上的旗。兰德尔身后是一个马蹄状的食品部,在午夜时分开业,出售味道好极了的法国风味汤、热狗和各种美味佳肴。 “史蒂夫,我们将在早晨6点到达南安普顿。”他听到内奥米说,“检查完护照后,大约上午8点我们下船到海关接受检查。我不知道惠勒先生有没有派车带我们去伦敦,如果没有,得坐定点火车带我们到维多利亚车站。我们一到伦敦就安排你下榻多彻斯特。惠勒先生和我只等把你带到英国博物馆并与杰弗里斯博士和奈特博士开始工作,在确保你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就离开。我们得马上去阿姆斯特丹。你可以继续和两位博士呆在一起,把你要问的问题都问明白,记下他们的回答,再在一个晚上想想第二天还有没有需要知道的事情,随后来阿姆斯特丹和我们汇合。我保证你会发现和这两位男士在一起很有趣。” “希望如此。”兰德尔说。两杯酒下肚他觉得热乎乎的,他不想这份感觉消失。又向服务员打了个手势,问内奥米:“再来一杯怎么样?” 她很乐意地点点头。“你要我陪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兰德尔又要了酒之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内奥米身上。“我要共事的那些英国人——有关他们的背景和‘第二次复活’中的确切作用,我需要知道吗?” “对,我最好赶快告诉你,不然我会醉得滑下椅子了。” “你看上去不像是……” “我喝过酒之后别人从来都看不出来,”内奥米说,“从来没有,但我开始有点头晕了。我们说到哪儿了?对了,先说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他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神学家,是巴勒斯坦一世纪时的语言方面的专家。你知道的,希腊语,为侵占者罗马人所用。希伯来语是巴勒斯坦让犹太教领袖用的语言。阿尔马依克,是希伯来语的一种,为普通人及耶稣所用之语。杰弗里斯长得如北美凶猛的灰熊,小头,小身体,戴夹鼻眼镜,快70岁时马六甲手杖成了他亲密朋友。他是牛津大学东方学院的高级成员,同时也是神学院院长。一句话,在他的研究领域里,他是最棒的。” “他的领域是研究语言吗?” “其实远不止这些,史蒂夫。他不仅仅是语言专家,他也是草纸古文专家,而且还是《圣经》与比较宗教方面的专家。他领导国际委员会翻译了彼得罗纳斯和詹姆斯的手稿,他会跟你说这事的。不过,尽管他是高级成员,但他对你的生活远不如他的助手弗洛里安-奈特博士重要。” 他们的第三杯酒又来了,兰德尔端起高杯与内奥米的碰了碰,两人都喝了些。 “现在,”内奥米接着说,“该谈谈奈特博士了。在牛津被称为大学导师,也就是说,他一直在东方学院替杰弗里斯博士作大部分的讲座和教学工作。他是被杰弗里斯博士看中作自己的后继人的。杰弗里斯博士必须在70岁时退休——他会成为名誉教授——然后,我们认为,会指定奈特博士接任他的职位。无论如何,奈特与杰弗里斯一点儿都不同,就如黑夜与白昼一般。” “怎么会这样?” “外表、气质,一切都不一样。奈特博士是一个早熟而怪异的英国天才。他还很年轻却已得今天这般地位。他大约不过34岁左右,长得很像乌布里-比尔斯利,你见过比尔斯利的照片吗?留一头布斯特-布朗式的头发,深陷的双眼,鹰钩鼻,突出的下唇,大耳朵,又长又瘦的手,这就是弗洛里安-奈特博士。他的声音尖利,有点神经质地紧张,不过在新约的语言和学术方面绝对有不凡的成果。后来就发生了这件事:两年前,杰弗里斯博士需要有人帮他搞调研——也就是为翻译委员会——是在英国博物馆,因为那儿藏有珍贵的早期新约抄本。他安排奈特博士向牛津请假离开一段时间,这样他就可以搬到伦敦,以读者的身份在里面工作。” “读者?读者是什么?” “英国人管研究人员叫读者。反正你明天就可以见到奈特博士了,然后他作为你的顾问专家之一和你一起去阿姆斯特丹。你会发现在你准备你的公关大战时他是个有用的无价之宝,我相信你能和他处好。哦,对了,只有一个小难题,奈特博士耳朵不行,对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来说可真糟,他用助听器,这使他很自卑,极为敏感而易受伤害。不过你能行,你会征服他的。我想你对此很擅长。” 她举起空杯,用要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好吧,”兰德尔说,“我也还能再喝一杯。” 他向酒吧打了个手势,服务员看见了,明白他们还要喝。他把注意力引回到内奥米-邓恩身上,挽在脑后的棕发,棕黑的肤色,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让她看起来仍很严肃。三杯酒过后,她那灰色的眼睛温柔了许多,也讲完了那些宗教方面的琐事。他对她越来越感到好奇,同在一条船上呆了近5天,可她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他想她是不是不肯或不愿说。 “我们说的正事已经够多了,内奥米,”他说,“我们聊聊别的事好吗?” “如果你愿意。你想谈什么?” “首先,说说你,还有你怎么看我的。还有你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说你认为我一定能征服弗洛里安-奈特,你说你觉得我擅长这些。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讽刺?还是赞扬?”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服务员来到他们桌边给他们换上了两杯新酒。服务员走后,内奥米沉思地握着杯子,然后抬起头。“我初次见到你时,并不太喜欢你,”她说,“因为我是带着偏见看你的。我讨厌公关人员,他们来自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他们对公众花言巧语,他们代表不真实与不诚实。” “大多数是这样的。” “那天你来了,看上去高不可攀,极傲慢,对人间的事似乎毫无兴趣可言。我就讨厌你那样,你好像比我们都高出一等,而我们不过是一群搞宗教的傻冒。” 兰德尔忍不住笑了起来。“真逗,”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察出你不喜欢我,因为——因为我太平常,不信教,又不是满腹经伦。”他顿了顿说,“那你现在还这么看我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她坦白地说,“跟你呆了这么几天,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有一点,我觉得你对你的职业感到耻辱。” “其种程度来说,你说得不错。” “而且我发现你比我当初想象得要脆弱,敏感。至于我说的你能征服奈特,你对此很擅长,我是想赞扬你。你很有魅力。” “谢谢。我要为此干一杯。” 他们慢慢地喝着。 “内奥米,你在惠勒的布道团出版社有多久了?” “5年了。” “在此之前你作过什么?” 她陷入沉思,然后直视着他。“我是修女,作了两年圣若济会修女。我那时被称作修女里吉娜,你奇怪吗?”—— 第08节 他不仅仅是奇怪,但他努力不表现出来,他让酒杯在嘴边停了好久,眼光还是落在她身上,他意识到自己以前看到的那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她原来都是无形之中的修女服套着的她。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离开那儿呢?” “这跟信仰是否忠实毫无关系,我一直是个十足的信教者——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我生来就受不了那些清规戒律。事实上,我曾经认为到一个非精神的世界生活会比较容易,因为还俗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大约有120万修女分散于世界各地,我脱离宗教生活那年就有7000修女跟我选择了同样的路。但要重归世俗也不那么容易,没了固定约束去遵循,不再按规定做祷告,各种活动,衣着,吃饭也没有固定的时间了,一夜之间,我得凡事自己拿主意,自己安排一天的生活。在穿短衣时也不用觉得是赤裸裸的不可见人,习惯了男人的游戏。在大学我的专业是英语,脱离修女生活后,很自然又混到出版圈中了。布道团出版社的这份工作对我很合适,所以你看……” 门口一个尖嗓门打断了她。“你在这儿呀!”是达丽哪-尼科尔森的声音。达丽娜穿着一件紧身套头毛衣和同样合身的裤子,快速朝他走来。 “我到处找你。”她对兰德尔说,“你还在工作吗?” “刚做完,”兰德尔说,“来吧,跟我们一起喝一杯。” “不用了,谢谢,我昨天喝多了,到现在还不舒服呢。我很奇怪你怎么就没感觉,亲爱的。” “我还好。” “我来就想告诉你我要去哪儿,”达丽娜说着,在她的提包里翻出她的每日活动项目。“他们要放那部我们俩上个月就看过而且都特喜欢的片子,就是我们在第三大道看过的那部,记得吗?讲一个年轻女孩爱上了一个已婚男人,而他却骗她自己还是单身。” “哦,对,想起来了。”兰德尔含含糊糊地说。 “我想再看一扁。”她又审视了一遍她的活动单。“倒霉,都放了45分钟了,我恐怕只赶上看结尾了。不过那反正是最好的部分。”她匆匆把单子塞进包里,然后俯身在兰德尔唇上吻了一下,“再见,吃晚饭时再见。” 剩下两人一直等她走了,兰德尔举起酒杯,很不舒服地看了内奥米一眼。“对了,内奥米,你刚才说——?” “说什么不打紧,我今天已经告诉你太多。”她一口把剩下的威士忌都喝了,望着兰德尔,把他研究了一会儿。“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我实在想知道一些事。” “说吧。” “我想知道像——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看上达丽娜这样的女孩。”他还没说话,她又接着说,“我知道她不是你的秘书,我知道给她在船上订的房间,她一次也没住过,我猜她该是你的——老叫法叫什么来着?——情人,你的情人,对吗?” “是,你说得不错。我跟我妻子分居两年了。分居6个月后,我遇到了达丽娜,她和我住在一起。” “明白了。”内奥米用力闭了一下嘴唇,之后她没抬头看他继续说道,“仅仅是为了寻求年轻的性伙伴吗?” “我想差不多吧。我们只有在床上才能消除代沟。不过,她是个可爱的小家伙,有人在身边总是挺好的。” 内奥米把她的空杯子推到桌边。“我还能再喝一杯。” “我也是。今晚我们会感觉颇佳的。” “我也觉得不错。” 他又要了酒,立刻就有人来给他们换上了。 兰德尔呷了一小口威士忌,从杯边瞟了内奥米一眼。“我——我想问你一点个人的事情,就是你离开女修道院后,你觉得跟男人在一起的生活怎样?” “不好。”与其说她在回答他,倒不如说她是在自语。 “我是说……” “我不想谈这些事。”她坚决地说,“谈累了,我们喝酒吧。” 他们默默地喝酒,她先喝光。“再来一杯,史蒂夫,为我们共走这一路。” 他向服务员挥挥手,两杯新酒又端了过来,他正好把刚才那杯喝完。 她边喝边眯着眼睛盯着他看。她说,“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些他们如何翻译的材料呢,上岸前你一定得看看。我得去房间取。” “你可以明天再给我。”他说。 “现在。”她说,“很重要。” 她把最后的酒一口喝了,很费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 他站在旁边,想去扶她一把,但她的胳膊紧贴在衣服上,不让他搀,然后保持着女士风度,径直走出酒吧。他跟在后面,觉得很滑稽很有意思。 他们乘小电梯过两台阶到了上等舱。内奥米走在他前面,扶着廊柱踉踉跄跄往她的房间走去。 她取出钥匙开了门,他们走进第一间卧室。房间很大很温馨,只有地灯射出黯淡柔和的光。灰色的床罩下面是一张床,床挺大,床下是厚厚的地毯。好像到处都是镜子。 “好漂亮的房间,”他说,“乔治的房间在哪儿?” 她猛地转身。“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也在这间套房里,不是吗?” “我的房间是私人的,是上了锁的。隔壁是大接待室。他的卧室还在那边,离我有一海哩远。我们共用接待室和起居室一起工作。”她走开了。“我给你去拿研究报告。”她从一个矮金属柜上取下一只皮箱,打开后,她在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叠文件。“在这儿呢。”她郑重地取出文件,“坐下先看会儿,我去洗澡间。对不起。” 他环顾了一下房里,最后就近坐在了床边。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三份材料。三份的刊头用大写字体写的,指出翻译三个不同《圣经》的不同方法——詹姆斯钦定本、修订标准本和最新的这一本。用打字机打出的文字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听到内奥米-邓恩在洗澡间之后悉悉嗦嗦的动作声,听到冲水声,打开龙头声。他试着想象她穿着沉重的修女服的样子。 洗澡间的门开处内奥米走了出来,看上去跟刚才没什么两样,只是她没有了醉态,脸上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她站在他面前。“你觉得怎么样?” 兰德尔拾起文件夹,然后把它扔到床边的桌上。“材料——” “不是材料,是我。”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着她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你?”他费力地吐出这个字。 她转身背对着他。“帮忙把拉链拉开。”她用不容抗拒的声音说。 他在她头发下找到了拉锁,慢慢地拉了下来。尼龙外衣拉开了,露出了她瘦瘦的背和光洁的皮肤。她没穿胸衣,他看到她似乎也没穿内裤。 她还是背对着他。“这是不是吓住你了?”她的声音发颤。“我里面什么也没穿。”她一转身和他面对面,她的衣服也随之滑下了肩头。“说吧,你怎么想?”当她转过身来时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她,终于她扑到了他的怀中。不一会儿,他们都脱得一丝不挂了…… 事毕,他躺在床上,心情好愉快,好平和。 他知道她下床了,听到她冲进洗澡间,听到冲水声,也听到她回来。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她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她还是没穿衣服,眼睛盯着他。她仍然没有笑,但已不再那么冷漠无表情。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有虚脱感,得强打精神。他说,“如果我们这是犯罪,感觉可真开心。这种罪当初亚当和夏娃也犯过。” 她的反应却让他费解。她温柔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又正经起来。“这可不是很有趣,史蒂夫。”她说。 “内奥米,别这样,你怎么啦?” 他伸手拉她,但她却避开了,下床去默不作声地等着,于是他没趣地进了洗澡间。他回来穿衣服时,她又去洗澡间。在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谢谢你。”她说,“我只求你一件事,就当这事从未发生过。晚饭见。” 5分钟后,他穿好衣服离开了她的房问。站在走廊里,他点着了烟斗,回忆整个经历。 这次意外的艳福感觉并不好。回想起来,这一举动真没劲,让他颇觉倒胃口,不是因为内奥米,而是因为自己。 他想是不是把自己毫无理由地贬低了一通。但是,不是的,是有理由的。不管怎么说,他之所以进行这次旅行,之所以努力不去想“第二次复活”这一计划的真实性和它的价值,是因为他希望改变自己的生活。他总是朝最好的方面想。这一变化将是一个开始,一次找到他生活意义的冒险,找到他可以信赖的东西,使自己成为不再感到耻辱的人。 然而在他身后的房里的床上,他又一次放弃了好的初衷。他又一次重演了他对女人的一贯做法——有性交而无爱情,有肉体接触而无人类情感交流,毫无意义的发泄。那只是两个裸体动物的交配,而于心灵于精神毫无意义。他也不能坦荡地说自已被诱惑了。他自己也很清楚,无疑是他一上船就打内奥米的主意。他不是因为爱她而想得到她,而是因为她看上去那样冷漠,那么不易动心,如果成功地得到她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刺激。他又为自己空虚的灵魂找了一次成功的乐趣。他早有所欲,而她不幸正中圈套而被毁。 如今他占有了她,其中的乐趣就如喝廉价酒微醉一般。 不过,他告诉自己,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一次失败,他得到一个教训。更恰当地说,是提醒他不要忘了他做公关业务几年来得到的那个教训。 也就是世上本无圣贤之人,只有罪人。人类本就是由扭曲了的木头做成的,怎能有梗直的人材?康德曾那么说过。 内奥米曾作过修女,是宗教信仰者,一位宗教出版社的好大使——却抛却了道义,她到底也只是个人罢了,她身上也继承了人类的一切弱点。像他一样,跟每一位其他人一样。 他重温了这次教训,他以后再也不会忘记了。为“第二次复活”计划工作的人也都是平凡的人,而不是神和天使,这和《国际新约》里所描写的耶稣一样。在这些伪装虔诚的人的骨子里,都脱不了人性。 这么一想,倒感到稍好些了。 明天和以后的日子里他再也不会觉得那些人比自己圣洁,比自己高明。因为就人性而言,大家原本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在船上最后的晚餐就要结束了。 乔治-l-惠勒事先订好的晚餐很丰盛,但兰德尔只吃了一点,他觉得这样折磨自己心里好受些。 兰德尔感到身后飘来的热气,知道甜食正在准备之中。达丽娜会很爱吃,而他已没有胃口。他已经睡过一觉,又冲了个澡,酒也醒了。但他对吃提不起兴趣。 他环视了一下他们的小桌子,他们坐在钱博德餐厅的后部,缀满星星的天花板被强烈的灯光照得很明亮。他的左边,达丽娜正用她中学生水平的法语跟一位年轻的餐桌服务员说话来测度他是不是好脾气。他的右边坐着内奥米-邓恩,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冷漠而矜持,只有你跟她说话时她才开口。他努力想她裸体的样子,想她进入亢奋状态的痴迷样。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不能亵渎一位贞节的女子一样。他对面的椅子空着。 大约15分钟以前,乔治-l-惠勒被叫到内部通话机房,有一个从伦敦打来的电话找他。 惠勒把椅子往后退了退,把最后一点白兰地一饮而尽,抱怨说:“见鬼,谁在这时候打电话?”他走过一个个餐桌,边向船上新认识的乘客打招呼,边走向主甲板上的电话问。 兰德尔懒洋洋地看着服务员为达丽娜送上那道甜食,他听到内奥米在说话。 她对餐桌服务员说:“惠勒先生马上就回来,你现在也可以给他摆上。” 的确,出版商正快速下楼,目不斜视地穿过桌子间的小空隙。他到了之后,兰德尔平静地看着烦躁的惠勒。 惠勒跌坐在椅子上,气得哼了一声。 “运气真不好。”他嘟哝着说,拿起餐巾,沮丧地坐在那儿。 “什么事,惠勒先生?”内奥米终于问。 他这才意识到大家的存在。“是杰弗里斯博士从伦敦打来的。我们可能会有点麻烦。” 餐桌服务员上前要给他送甜食,但惠勒粗暴地吼道:“我现在没胃口吃这玩艺。给我倒点新鲜的美国咖啡。” “什么样的麻烦?”内奥米小心翼翼地问。 惠勒没理她。他对兰德尔说:“我得说,杰弗里斯博士十分焦虑,他知道我们给你的公关宣传准备时间有限,他知道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错和延误。如果在我们需要弗洛里安-奈特时找不到他,我们就有麻烦了。” 惠勒好像不是在做假设,兰德尔大感不解。“为什么我们会找不到奈特博士呢?” “对不起,史蒂夫,我应该解释一下。杰弗里斯博士离开牛津到英国博物馆找弗洛里安-奈特。杰弗里斯是想通知奈特他被指定跟你一起去阿姆斯特丹工作,作为你的一个顾问专家。在你许多顾问当中,他将是最重要的。奈特博士了解新约的背景——不仅仅是语言,还有一世纪的圣经知识——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全面而又精深。他们自然一起讨论了奈特博士这一新任务,然后杰弗里斯跟他说好一起吃晚饭时再继续谈。几小时前,杰弗里斯博士正要出门去赴约,却接到奈特博士未婚妻打来的电话。她也就是瓦莱丽-休斯小姐,人生得聪明美丽,我倒是见过一次。她代表奈特博士打电话来说晚餐必须取消,因为奈特博士突然病倒了,而且还病的相当严重。他不仅今晚的餐会要取消,连明天也不能与任何人见面。” “听起来那倒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兰德尔说,“如果我明天见不到他,我还可以……” “问题倒是不在乎明天这一天,”惠勒打断他的话说,“问题是休斯小姐告诉杰弗里斯博士说,在预见的将来,奈特都无法和我们在阿姆斯特丹一道工作。话说到这里,别的再也没谈了。而杰弗里斯博士实在是困惑不安,因此今晚他也没有查问这件事。不过他确实问过休斯小姐他什么时候可以再打电话和他的助手取得联系,她却闪烁其辞地说她必须要和奈特的医生商量之后再说,然后她就把电话挂断了。真是奇怪极了,而且也反常得不近人情。如果奈特博士撒手不管,那对我们倒真是一种严重的打击。” “你说得对,”兰德尔缓缓地说,“这件事听起来真是奇怪极了。” 只有达丽娜没有十分注意这些,她叉起一块糖酥卷,摇动着对惠勒说:“嗨,如果伦敦见不到什么人,或许我们可以一路坐船到勒阿弗尔去?” 惠勒瞪了她一眼。“尼科尔森小姐,在伦敦还有些人要见面,而我们也绝不会到勒阿弗尔去。”他又对兰德尔说,“我已和杰弗里斯博士约好明天下午二时我们和他在大英博物馆见面。我已一再地要求杰弗里斯运用他的权威影响,要奈特博士在康复后立即重新参加我们的工作。这件事对我们说来将会发生立即而重大的影响。” 兰德尔一直在想。他几乎像是随意地说出了他心中要说的话。“惠勒先生,”他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奈特博士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惠勒不禁一惊。“哎呀,杰弗里斯没告诉我奈特生的是什么病。这倒是要明天问他的一个好问题呢,不是吗?” 次日的伦敦阴云低重,毫无生气,这景象正符合惠勒等人心情。此刻他们正离开公园大道多彻斯特饭店,驱车前往位于勃隆百里区的大英博物馆的途中。他们三个人都坐在汽车的后座,达丽娜已独自一人在导游的引导下去游览伦敦的风景名胜——西敏寺、皮卡得利广场、伦敦塔、白金汉宫等。 当他们到达大罗素街,在大英博物馆门前停车时,那一排巨大的拱柱不禁勾起了兰德尔另一次来访的回忆。他曾和巴巴拉一道来的,那时的朱迪还只是个小孩子。 他回忆起那高大的球形阅览室,围绕着中央服务台的是一环一环的书籍,而在相邻的各个房间和楼上的陈列馆里藏着稀世的宝物。他还记得那些展览中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在1590年刻成的法兰西斯-德瑞克爵士环游世界的路线图;莎士比亚戏剧集的第一版本;贝奥伍甫史诗的早期手抄本;豪雷蒂奥-尼尔逊子爵的航海日记;司各特上校的南极探险日志;中国唐代的玉马;埃及的罗塞达石和在纪元前196年刻在石上的象形文字。 现在,他们在前厅受到了主人的迎接,而后由杰弗里斯博士领着他们越过大理石地板,走向目的地,也就是楼上的副馆长办公室,那也就是奈特博士一向工作之处。杰弗里斯博士与内奥米在船上对他的描述完全一样。他身高不足6尺,一头蓬松的白发,微红的鼻头下有着一对特大的鼻孔,嘴上蓄着稀疏不整的胡子,但他最突出之处还是那悬挂着的夹鼻眼镜。从他那微皱的蓝色西装和陈旧的细条蝴蝶领结上看来,更不难想象他是不重修饰的。 杰弗里斯博士和惠勒并肩缓步前行之时,兰德尔不禁暗想不知惠勒会不会问及奈特博士的事。果然,惠勒像是和他心犀相通一样,已开口问道: “喂,教授,我想请教一下,奈特博士的病况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我昨天晚上就想问你的。我们的奈特博士究竟怎么啦?” 但杰弗里斯博士好像对这个问题茫然无知一样。他放慢了脚步,然后停下来,略作沉思,回头说:“我想——有一件事情,兰德尔先生,在我们未上楼之前,有件东西你该去看一看。我们两种最古老的圣经,一是西奈半岛的手抄本,一是亚历山大的手抄本。嗯——这在你们讨论时,你一定听到提起过。如果你有时间,我建议你顺道前去参观一下。” 在兰德尔没回答之前,惠勒已抢着替他说:“教授,当然了,史蒂夫对什么都想看一下。请前头带路吧……史蒂夫,过来和我们一道走,内奥米不会介意我们都不理她的。” 于是兰德尔跨前两步,来到杰弗里斯博士的右边。 “那就放在手抄本陈列厅,里面保存的都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博士说,“兰德尔先生,你知道在奥斯蒂亚这次最了不起的发现之前,最古老的就是约翰福音的断页残篇了,那是在公元150年希腊文字的,也是在埃及的废墟中发现的,目前都保存在曼彻斯特的约翰-赖兰图书馆中。此外,我们还有一些新约全书里的部分草纸抄本,那是住在伦敦的一个美国人切斯特-贝蒂所获得的;另有一些是一个瑞士的银行家马丁-博德莫尔所搜集,那些都是公元两百年的遗物——”他拖长了声音,微笑着转头向兰德尔一瞥。“不过,那些你不会感兴趣的,还请你原谅我的迂腐才好。” “哪儿的话,博士,我是来这里学习的。”兰德尔说。 “嗯——是了,你会学到一些的,一些年轻的学者们会对你更有帮助。不过,让我这样说一句,除了在奥斯蒂亚所发现的詹姆斯福音之外——当然这是最重要的一种,其他的都难与比拟——我想把在过去十九个世纪中出现的圣经,按照其价值大小,排列出如下的一个顺序。” 他在进入手抄本大厅之前稍停了一下,低头沉思,显然是盘算着如何评定在历史上曾经出现的手抄本圣经的价值。 “第一,”博士说,“就是1947年在死海地区出现的500张羊皮和纸草卷轴。第二,是1859年在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发现的西奈手抄本。这是在第四世纪时希腊文字的《新约全书》,现在保存在我们手里,你等下就可以看到。第三,是1945年在上埃及出土的内格-哈马迪经文,这包括了十三卷纸草稿件,是被一个农夫耕田时在一个陶器罐子里无意发现的。在这个第四世纪的产物中,有114条提到耶稣,这里面有一些是前所未闻的资料。第四,是梵蒂冈抄本,那是大约在公元350年时写的希腊文圣经,现在则存在梵蒂冈图书馆里,其来源不详,它是在1628年君士坦丁堡的主教送给英王查理斯一世的礼物。” “我痛惜自己的无知,”兰德尔说,“因为我连什么是古抄本都分不清。” “这个问题问得好。”杰弗里斯说,博士如数家珍似的侃侃而谈,其中一些真是兰德尔前所未闻的。 于是他插口问道:“除了以上这些,还有别的发现吗?” “有,有的。只是那都是些零星的资料。当然在某些方面也有其价值,但毕竟比上面的五种差多了,我如果都说出来,对你也没有多大帮助,何况你也不会感到兴趣……”他一顿,举手扶了一下夹界眼镜,然后向前一指。“我们已经到了。” 兰德尔只见他们已走过一架架的陈列橱,正向另一个房间入口走去。在门口的一个台子上置放着一面牌子,牌子上面是这样写着: 善本珍藏部 往研究员室 西奈圣经手抄本 英国大宪章 莎士比亚全集 在门口站着一名戴黑帽、穿着灰色上衣和黑色长裤的警察,他看到杰弗里斯博士时客气地敬了个礼。就在他们三人右边,是一个长长的金属陈列橱,外面有两幅蓝色的垂帘将橱上的玻璃遮起。 杰弗里斯博士走到柜前掀开一幅垂帘,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亚历山大手抄本——嗯,这不关我们的事,它不太重要。”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掀开第二幅垂帘,立刻笑逐颜开地看着玻璃板后的古卷。“你看那就是了,它是在圣经史上最重要的三个手抄本之一。西奈手抄本圣经。” 兰德尔和内奥米都上前一步,看着那黄褐色牛皮纸,每页上都整齐地写着四段希腊文字。 “你们看的正是路加福音的一部分,”杰弗里斯博士说,“你们可以看这个角落里卡片上的解释。” 当兰德尔和内奥米弯下腰去看卡片上的解释时,杰弗里斯博士继续说:“本来这手抄本或许包含了730页之多,但保存下来的却只有390页,其中242页是有关旧约的,148页则代表了整个《新约全书》。你们看,这种皮纸是由绵羊皮和山羊皮制成的。这些字都是用大楷体书写,有三人书写。很可能是公元350年前写的。”他稍停转向兰德尔,“这些手稿在获得时还包含了一个曲折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康斯坦丁-蒂施道夫这个名字?” 兰德尔摇了摇头。他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个奇怪的名字,不过却把他的好奇心引起来了。 “简单点说,这个曲折的故事是这样的,”杰弗里斯博士津津有味地道来,“蒂施道夫是一位德国的圣经学者,他遍访中东地区企图搜寻到古代的手抄本。其中有一次,是在1844年的5月间,他攀登上埃及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当他在院中的走廊上经过时,忽然看到一个大垃圾篓子,里面堆满了好像是破碎的手稿,蒂施道夫走近一看,那些全是古代的羊皮纸。他们已把这种手稿当做垃圾焚毁了两篓,这一篓也就要惨遭厄运,于是蒂施道夫说服那些修士将这些交给他去检查检查。而他清出了129页这种用希腊文写的古代《新约全书》。这时,修士们知道这种东西的重要了,所以仅准许他携走了43页,而他把这43页带回欧洲后便统统送给塞克奥尼国王。” “那些不是手抄本的一部分吗?”兰德尔好奇地问。 “等一等,”杰弗里斯博士说,“9年以后,蒂施道夫再回到修道院以求另有发现,但那些修士们不予合作。不过蒂施道夫并不气馁,他想等待时机。又过了6年,在1859年的元月,这个不屈不挠的德国人又上了西奈山。这次他小心翼翼,不再向修士们找手抄本。然而就在他要离开那里的前一天晚上,蒂施道夫找到了一个佣人和他大谈古圣经的事。那个佣人为了表示博学多才,便大吹法螺地说他研究过一本最古老的圣经。说完就回到他那堆置咖啡杯的小房子里,在门后面的架子上拿下一卷古老而完整的《新约全书》。” 杰弗里斯博士咯咯地笑起来。“你们可想象得到蒂施道夫看到之后的兴奋心情,我相信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心情不相上下。经过数月的努力之后,蒂施道夫说服了修士们将这卷圣经当作礼物赠送给这家教会。当然,就这方面说来,谁也赶不上俄国的沙皇了。这卷西奈圣经在俄国一直保存到1917年的革命发生,那些狂热的共产党人列宁和斯大林对《圣经》毫无兴趣。为了筹措经费,他们想把它卖给美国,但没有成交。在1933年,英国政府和大英博物馆方面凑足了10万英镑便将它买了下来,这也就是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这故事真够曲折离奇的了,不是吗?” “真够曲折离奇的。”兰德尔同意地说。 “我已讲得很多了。”杰弗里斯博士说,“为的是要你能够鉴赏第一个更好的故事,那就是蒙蒂教授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掘出来的詹姆斯福音。这个《新约全书》比西奈手抄本还早了近300年,比任何其他经典至少还要早上半个世纪,而且这还是亲属对基督大半生的活动情形所亲眼目睹。现在,兰德尔先生,也许你可以体会到这个奇人的福音带给世人的重大意义了。我想我们最好到楼上奈特博士的办公室去,以讨论你马上要去做的一些实际问题,请跟我来。” 史蒂夫跟在杰弗里斯之后,惠勒和内奥米紧随其后,他们一行4人上了两节陡峭的楼梯,才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当杰弗里斯博士打开门把他们让进去以后,他宣布说:“这就是奈特博士所借用的副馆长办公室。” 这是一间零乱不堪,工作和住宿兼用的学者小卧室,里面的书架从下层到天花板都是书籍。至于参考书、报纸、盒子等都堆放在桌子和地毯上。好像连靠窗外的一张书桌、一座档案柜、沙发和椅子都没有立身之地了。 在爬上楼梯和一阵步行之后,博士正坐在桌后喘息,惠勒和内奥米-邓恩在沙发上坐下来。兰德尔则拉过一把椅子靠近他们坐下来。 “哦,也许我该带你们到职员休息室去,我们也可以边喝茶边聊聊。”杰弗里斯博士说。 惠勒举起手来。“不要,不要。博士不必客气,在这里很好。” “好极了,”杰弗里斯博士说,“我想我们的谈话还是保守点机密的好。首先,我该表明的是,我真不知对我们年轻的奈特博士怎么说才好。他那神秘兮兮的行为,还有对他的无法联系都使我苦恼而尴尬,自从我昨晚给你打过电话以后,我现在连他的未婚妻休斯小姐也找不到。唔,对了,你好像在楼下问过我什么,请原谅我的心不在焉,你有没有问呢?” 惠勒站起来在靠近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是的,教授。我昨天晚上忽略了问你一件事。奈特博士这突然得的是什么病?他究竟是哪里不妥呢?” 杰弗里斯博士紧张地扯着胡子。 “先生,他究竟患的是什么病连我也不清楚。休斯小姐说得很含糊,而且她几乎连发问的机会也不给我,她说奈特博士突然发高烧而必须卧床疗养,他的医生说他需要的是长时间的休息。” “听起来好像是劳累紧张过度所致。”他转过去看着兰德尔。“史蒂夫,你的判断怎么样?” 兰德尔认为那种可能性不大,但却很认真地说:“这很难说,不过如果他是因为劳累紧张过度的话,至少在过去有一些迹象,也就是有警告的信号,也许奈特博士可以告诉我们。” 他目视着这位牛津大学的教授。 “在近几个月来你有没有注意到奈特博士的行为有什么不合理处,或是在工作方面有些异象?” “都没有,”杰弗里斯博士肯定地说,“奈特博士对我指派给他的工作都能谨慎从事,而且圆满完成。他是一位语言专家,精通希腊、波斯、阿拉伯、希伯来等语文,还有我们最关心的阿拉米文。就一位研究员来说,他所做的完美元缺,正是我所要求的。有一点你们要了解的是像奈特这样学识渊博的青年人,他是不需要看着原稿上的阿拉米文逐字逐句翻译的。通常,他是一方面看着原稿。一方面就能把译文念出来,其容易和自然的程度犹如那是他日常所说的话一样,也就好像是早晨在看报纸。无论怎么说,奈特博士在牛津大学的五人翻译委员会中,他所翻译的东西完全符合要求。” “换一句话说,在过去一年里,他没出过错?”兰德尔紧追不舍地说。 杰弗里斯教授在回答前用眼看着兰德尔一会儿—— 第09节 “他不但没犯什么错误,还发现了不少别人翻译《圣经》造成的错误。”杰弗里斯博士看了兰德尔和菲特两人一眼,然后下结论似地说,“以他表现的精细和警觉,好像不可能会患神经过度紧张。” “我想我也同意这种看法。”兰德尔首先表示赞同。 “不过你也许会相信我的另一种判断,”杰弗里斯博士亲切地说,“以奈特博士所处的工作境况说来,他倒可能是遭受到心理的打击。” 兰德尔皱了下眉头:“什么样的工作境况?” “哦,那就是在过去那么长一段时间中,那可怜的家伙对于他所做的翻译工作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记住,对这件工作,我们都曾誓言要确保机密。虽然奈特博士也像我们这些教授一样的可以信赖,但我们接受的忠告是对奥斯蒂亚的发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奈特博士和其他从事翻译的人员一向都被蒙在鼓里。” 兰德尔大惑不解。 “可是如果你不把那些发现的原稿拿给他看,他又怎能接替你的工作呢?” “我们从来没有把所有的原稿拿给他或任何一个人看。我们把一些紧要的片断交给奈特博士翻译,而把另外一部分交给其他的人。我告诉奈特博士我有一些真假难辨的圣经手稿。我想计划写一篇研究报告。我被迫向他保守机密,我交给他翻译的是那么零散,那么困难,而又是那么令人困惑不解,我想他一定对这种任务很奇怪。不过他始终保持良好的风度,而从来没有质问过我。” 这一来又勾起了兰德尔的好奇心理。 “杰弗里斯,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研究员奈特博士,一向不知道有‘第二次复活’这项工作计划吗?” “我是说到昨天下午以前,他一直是毫无所知。不过当我从牛津大学来找他,准备要他和你一道去阿姆斯特丹作你的顾问时,我知道再没有向他保密的必要了,因为圣经已在印刷之中,而且也是要使他对你有所帮助。于是我向他透露了蒙蒂教授的一些重大发现,这也就是我昨天为什么到他的办公室来首次告诉他詹姆斯福音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文件的事。他听了之后,简直愕住了。” “你可以猜想到,也许说他目瞪口呆更合适。他先是一语不发,后来又变得极度兴奋。他一生都在从事研究圣经的工作。而像我透露给他的这件事,是足可以使他奇异得无以复加的。” 兰德尔的好奇心已被充分引起。“自从那以后他就病了是不是?” “什么?没有,他在我面前并没有病。” “那么他是在离开你回家以后才病倒的了?” 杰弗里斯博士又在捋他的胡子。“嗯,我想就是那么回事。我们曾约定在晚饭时再见一次面,我想和他谈论关于和你一道工作的细节。但就在晚饭前不久,我接到他未婚妻休斯小姐那神秘的电话,他不能来一起吃晚饭了,他也不能履行下一个指派的工作。他的医生甚至建议他对这项工作考虑也不要考虑。还有一点,在一两周内,他不能接见任何访客。”杰弗里斯博士摇了摇头。 “太糟糕,太糟糕了。情况不明,在目前就是想查问个水落石出也无能为力,我们再不能依靠他了。我们怎么办呢?我想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另找个取代奈特博士的人。”他朝惠勒说:“我还有两三个和我们一道工作的研究员,都是可靠的青年,我想可以派一位和兰德尔先生一起去。不过,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是可以赶上奈特博士的。” 惠勒咳了一声站起来。内奥米也紧跟着起立。 “教授,我实在不愿找其他人,”他说。“但是那又无可奈何。不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还要收集很多资料,以便使得我们的《国际新约》在一出版时就能造成轰动。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我得马上搭机赶往阿姆斯特丹去。我看事情就这样吧,你和兰德尔先生商量一下可能取代奈特博士的人选,等明天见面约谈一下就决定算了。” 杰弗里斯博士站起来陪着兰德尔和内奥米走到门口。 “真是运气不好,不过我尽力效劳就是,”杰弗里斯博士承诺着,“祝你们旅途愉快,我很快就赶去阿姆斯特丹参加工作。” 惠勒叹了一口气。 “好吧,奈特先生真是太不幸了。那就拜托你尽力帮忙……史蒂夫,请明天打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到,我会派车子去接你的。” “先生,多谢了。” 兰德尔站在一边听着,而杰弗里斯博士则已缓缓地转过来,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兰德尔说,“嗯,这个代理人的问题嘛,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找个合适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仔细地考虑考虑,还得要打听一下。我们可以在早晨讨论个清楚,然后获得一些结论,你看这样好吗?” “好极了,”兰德尔说。他和教授握了握手,在他们走向门口时,他顺便问道,“哦,杰弗里斯博士,请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请教,奈特博士的女朋友——休斯小姐,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呢?” “这我倒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她在索斯贝公司图书部任职。你知道,那就是位于龙德街的拍卖商场。好像我听奈特博士说过一次,他们第一次就是在那儿相遇。他总是喜欢逛书摊发现一些圣经方面的珍贵资料。不错,他们就是在索斯贝公司结识的。” 杰弗里斯博士把办公室门打开。 “兰德尔先生,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倒欢迎你来我这里吃一次晚饭。” “杰弗里斯博士,谢谢你,改天吧。今天下午和晚上,我还要去看几位朋友。这是早定好了的。” 下午4点半钟,兰德尔抵达了他在新邦德街的目的地。 在一家古器店和书报摊之间,坐落着这间世界上最古老的拍卖市场。商场入口处的上方高高镶嵌着一个用黑色花岗岩雕成的埃及女神像。据说这件古物曾被人买去,但买主却一直没有拿走。于是店主人便把它放在门口,因而成为这家拍卖市场的特有标识了。兰德尔清楚了商场名称和地址后,便匆忙走了进去。在穿过两道门后,他攀登着铺着绿色地毯的楼梯,直达设在二楼的陈列馆。 陈列馆内相当拥挤,但看上去尽是男人。此刻,正有一群人围着一批珠宝,而另外一些人则在用放大镜仔细鉴定着其他不同的首饰、绘画和钱币。还有一些穿着制服的守卫正睁大眼睛在监视着。 兰德尔搜寻着女店员的影子,但却一个也没看到。但就在他正暗想不知杰弗里斯博士是否弄错之时,已听见有人对他说话。 “先生,有我可以为你效劳之处吗?”只见一个操着伦敦口音的男子向他走过来。“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不知你是不是在找某一种东西?” “我想找一个人,”他说,“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休斯小姐的工作人员?” 那个人的面部显出明快的表情。“有,有的。休斯小姐在图书拍卖部,我可以带你去。” 于是,他们向隔邻的一个挤满顾客的拍卖室走去。 “休斯小姐在这里担任什么工作?”兰德尔问。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本来她只是个图书拍卖部的接待员。如果有人带着书来卖的时候,首先是接待员接见他们,然后由接待员来通知我们8位图书鉴定专家之一来评定图书的价值。休斯小姐好像对于图书的评定能力不下于我们的图书评定专家,于是后来因图书评定专家不够,她就获得高升了。先生,这就是图书拍卖室。” 那是间拍卖市场型的大房间,周围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而在书架的最顶层则摆设着石人如狄更斯、莎士比亚和伏尔泰等人的半身像。房间中间是一个半圆形的桌子以供买主在拍卖时间围坐。紧临桌子的一端放置的是一个讲台和一个高脚凳,兰德尔猜想那一定是拍卖后收款用的。 此刻室内有两个较年老的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忙碌着把书籍分类,或许是以便印制新到图书目录之用的。 “请等一下,我去找她,”那个服务员说,“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兰德尔,是从美国来的,请告诉她我是奈特博士的朋友。” 那位店员匆匆地去找休斯。兰德尔见他向她低语着,而她向这边瞟了一眼面呈困惑之色,终于她点了点头,放下笔记簿。在那位店员离去后,她就向兰德尔迅速迎上去,两人便在半圆形的桌子前相遇。 她是个矮小但较为丰满的女孩子。她蓄着短发,戴一副超大号的眼镜,鼻子和嘴唇都生得相当好,而皮肤更是白中透红。 “兰德尔先生吧,”她说,“我——我记不起奈特博士曾对我提起过你的大名。” “他在昨天才在杰弗里斯博士那里听到过我的名字。我刚从纽约来,我就是要和他到阿姆斯特丹一道工作的人。” “啊——”她说,同时,把一双手放到了嘴边,好像惊吓呆了。“是杰弗里斯博士叫你来的吗?” “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来这儿。我查出了你的工作地点,便决定要来找你谈谈,我刚才介绍说我是奈特博士的朋友是因为我的确想和他交朋友,我极需要他的帮忙。我想来见你是要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同时要让你知道奈特博士对我的帮助是何等的重要。” “很抱歉,那是办不到的,”她不高兴地说,“他病得太厉害了。” “无论如何,请听我说两句。我相信他已经告诉了你关于——关于我们的秘密计划。我想对你提到那个计划的名字也没有关系,那就是‘第二次复活’,他是昨天才听到的,是不是?” “不错,他告诉了我一点。”她淡淡地说。 “那么,就请听我说几句。”兰德尔急切地说。他压低了声音,先介绍了一下他自己和他的职业,然后又把他如何搅到这里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又告诉她昨天晚上杰弗里斯博士打电话到船上来的事,还有今天下午会谈中杰弗里斯博士的困惑和大家对奈特博士不能从事此项工作的失望等等。他说话态度诚恳,词意感人。 “休斯小姐,”他最后又说道,“如果奈特博士的病真的像你告诉杰弗里斯博士的那样严重,我绝不会再为这件事麻烦您。不过,他是真的病得很厉害吗?” 她两眼睁得大大地注视着兰德尔。“不是,事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她说话的声音颤抖着。 “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不行,兰德尔先生,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我曾保证要守口如瓶,你不知道他对我是多么的重要。” “难道你不以为他会对‘第二次复活’感兴趣吗?” “兰德尔先生,您知道这不是我认为怎么样的问题。假定我说的算数,我会立刻要他参加你的工作,因为那就是他该做的,是他的专长,也是他一生最感兴趣的事。关于这件事所产生的结果,那对他也会有好处的。但我却不能告诉他怎样做对他最为合适。” “你可以试一试。” 休斯从她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来,轻轻地抹着鼻子。“啊,我不知道能不能,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胆量试一试。” “那么让我去试试看。” “你?”她好像被这个建议震惊了,“我——我相信他不会见什么人的。” “他不愿见杰弗里斯博士,那可能是有理由的。可是我不同,我尊敬他而且需要他的帮助。” 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我想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迟疑地说,“为了他自己好,我当然愿意和你一同到阿姆斯特丹去。”她圆胖的脸上表现出决心的样子。 “好吧,我要去想办法叫他见你。你身上有没有纸和笔?” 兰德尔从皮夹中扯出一张名片来连同金笔一起递给她。 她在名片的背面疾书,写上了弗洛里安在希尔公园的住址,然后又都退还给他。“这就是他的地址。这可能只是浪费时间,你就去试一试吧。今晚8点钟请到他的公寓来,到时我会在那儿。如果他不愿见你,那么,你知道我试过了,只是运气不佳而已。” “不过也许他会见我的。” “那就再好也没有了,”休斯说,“只要你和他谈得来,你会觉得他实在是个好人。唔,我帮你祈祷。”她第一次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 “还有上帝也会赐福我们的。” 他在皮卡得利的广场附近的一家电影院前,让已经有些恼火的达丽娜下了出租车,然后,继续向奈特在希尔公园的住址疾驶。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察看着这栋维多利亚时代的三层古老建筑,从外表上显示它昔日的豪华壮观早已在无情的岁月中消逝了。这栋公寓式的楼房,由中间那公用的楼梯看来,可能分住了6家。奈特博士的房子是在二楼的右边。由于找不到门铃,兰德尔便在门上敲了几下,但是没有反应,于是他更用力地敲着。门终于打开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休斯小姐。 “上帝赐福给我们了吗?”他轻松地问。 “他已答应见你了,”她悄悄地说,“不过只答应见你一会儿,请跟我来。” “谢谢你。”他说。于是跟着走进那带有发霉气味和陈设简陋的起居室。自然,室内又是到处堆着书籍,其杂乱阻塞的情形和他的办公室一样。 现在他已在他那狭促的卧室之中。 寝室内靠床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只台灯,发出惨淡的光,故而光线显得异常幽暗,兰德尔必须调整视力才能看清室内的一切。 “弗洛里安,”他听到休斯小姐呼叫着,“这位就是美国来的兰德尔先生。” 说完以后,她立刻怯生生地退到了身后的墙边。这时他朦胧地看见一个人影用枕头支撑着斜靠在床上。再仔细一瞧,这位奈特博士的面貌倒真如内奥米所说的很像勃兹雷,只是他能多给人一些美感,也显得更为奇特。这时他手里拿着一只玻璃杯,兰德尔猜想那可能是雪利酒。 “喂,兰德尔,”奈特博士大模大样地说,“你倒是真有一套,竟说服了我们休斯小姐,我答应接见你就是因为感到好奇,就是要看到你是什么样的三头六臂的人物。不过你虽然来了,也仍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你准许我来就已经非常荣幸了。”兰德尔谦恭地说。 奈特博士放下手里的酒杯,用手指着靠近床边的一张椅子说:“你可以坐一会,可别赖着不走。我想我们要说的话五分钟就够了。” “谢谢你,博士。”兰德尔过去坐了下来。 他现在可以看到这个年轻人戴着助听器。他一时还不知从哪里开始才可消除这位教授的敌意,于是便彬彬有礼地说:“听说你病了,我觉得非常遗憾,希望你现在感到好些了。” “我从来没有病,那是故意说的谎话,为了摆脱我们那位不太老实的朋友杰弗里斯纠缠而已。至于说我现在是不是感到好些了,不但一点也没有,反而更加糟糕了。” 兰德尔觉得已没有时间再客套了,他必须要尽可能地把话说明白。 “奈特博士,我有些话必须要对你说个清楚。至于现在为什么你有这种感觉我毫不知情。我是局外人,对我没有一点牵连。不管是怎么回事,我盼望能圆满解决,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对于这个要我去推广,好像是很了不起的新《圣经》,我知道的极少。我虽然是个牧师的儿子,但对于《圣经》的知识和神学无异是个门外汉,我极端地需要帮助。从一开始就有人告诉我说你可以给我所需要的一切。因此,你和杰弗里斯博士之间的事,不必扯到我们两人之间的工作上来。” 奈特博士却拍手嘲弄。“兰德尔,你的演讲不错,但是你如果要我参加杰弗里斯那老东西也插上一脚的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于是兰德尔再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他干脆单刀直入,“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和杰弗里斯博士过不去?” “哈!我为什么要跟那个猪猡过不去?”奈特博士的目光从兰德尔的脸上掠过又落在休斯的身上,带着痛苦的表情,“老兄,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他过不去的原因,他说谎欺骗!哼!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利用我了。我受够了,我成为他的牺牲品,而他却扶摇直上。兰德尔,他对我说谎,他浪费了我两年宝贵的光阴,对于这种事情我谁也不能原谅。” “为什么?”他紧追着问,“他究竟……” “说大声点好不好!”奈特博士吼叫着,一面用手摸着他的助听器,“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聋子吗?” “对不起,”兰德尔说,他提高了声音,“我仍然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杰弗里斯博士发那么大的火。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对你所从事的研究说实话?” “兰德尔,你设身处地给我想一想。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相当困难,可是你不妨试一试。”他激动得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两年前,他怂恿我离开舒舒服服的牛津大学,叫我来这种鬼地方替他做翻译工作。反过来说,他也对我有所承诺,可是他并没有遵守。不管怎样,我一直都信赖他。我并没有发火,我替他做牛做马,可是却也并不在乎。因为我喜欢做那一类的工作,我什么都牺牲了。然而直到昨天他才把事实的真相告诉我。我才发觉我一向信赖崇拜的人,竟不把我当作人来看待。而且,也突然发觉,我花的代价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回事,而只是翻译一种新《圣经》。想想看,这种窝囊事你能忍受得了吗?” “奈特博士,这点我完全理解。不过,你承认你还是喜欢这种工作。何况你所做的也确实有很大的贡献,杰弗里斯博士也对你十分推崇。” “什么贡献?”奈特博士不屑地说,“是在奥斯蒂亚发现的纸草和羊皮纸吗?是所说在人们中间的耶稣基督?你以为我会相信杰弗里斯所说的话?” 兰德尔皱起眉头,说道: “那些稿件已经过欧洲和中东的许多专家鉴定,其可靠性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因此我当然也就深信不疑了。” “你知道个屁,”奈特博士粗鲁地说,“你根本就是外行,而且你完全受了他们的利用,他们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 “事实并非如此,”兰德尔说,他竭力按捺着怒火望着博士。 “一点也不像你所说的那个样子。不过从我耳闻目睹的种种迹象看来,我没有理由对这项工作怀疑或轻蔑。当然啦,你的意思是这项发现……” “我没有什么意思,”奈特博士打断他的话,“不过我可以说一句,当今的世界再也没有别的学者比我对耶稣那个时代和环境更为清楚。杰弗里斯那帮人简直是狗屁不通,可以说那个工作少不了我奈特。不过那个发现除非经我亲自过目检查直到我满意为止,我是不会轻易接受的。以目前的情形来说,那只不过是一种传闻而已。” “那么,奈特博士,你就该和我一道去阿姆斯特丹来对这件事求得证实。”兰德尔说。 “太迟了,”奈特博士说,“太迟了,太迟了。”他忽地仰卧在枕头上,显得疲惫而苍白,“对不起,兰德尔,我并不是和你过不去。不过,我却不能为‘第二次复活’作顾问,因为我既不会那样自我虐待,也不会那么自我毁灭。”他伸手按在额角上,虚弱地说,“瓦莱丽,我又开始出汗了。我难受极了。” 休斯小姐已走到他的床边来,“弗洛里安,你得再服些镇定剂,同时要好好休息一下。我去送兰德尔先生到门口,马上就回来。” 兰德尔向奈特博士道了谢,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他的目的未达,实在不甘心。 但他在走到门口到达楼梯之时,休斯小姐竟跟了上来。 “在罗勃克等我,”她急促地低语着,“就在邦德街的转角上。我不会要你久等的,大概20分钟就够了。我——我想有些事情最好告诉你。” 在9点45分的时候,他仍然等着休斯小姐。 他坐在门口附近靠墙的木凳子上。虽然他一点也不饿,但他仍然叫了一些牛肉火腿饼和煮鸡蛋慢慢吃着,主要是在消磨这令人难耐的时光。 他一面慢吞吞地吃着东西,一面焦急地向门外望着。他一直在奇怪不知休斯小姐有什么事要告诉他,而且又为什么迟迟不见她的到来。 忽然,他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接着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休斯小姐。他急忙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安置在桌子的对面坐下。 “对不起,”她抱歉地说,“我必须等他睡着了才能离开那儿。” “你是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第10节 “如果你也有兴趣,咱们就来喝点酒吧!” “当然,我还可再来一两杯。” 休斯招来了服务员。 “来两杯啤酒,一杯满的,另外一杯只要半杯就好了。” “抱歉得很,我不知道我是否得罪了奈特博士。” “噢,你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和今天差不多一整天都在发火,自从你来过以后他倒好些了呢。我真高兴你对他说的话那么坦诚。我仔细听着你的每一句话,那也就是为什么我还要和你私下谈谈的道理。” “你说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不错。”她说。 他们等服务员把酒放好。她把满的一杯端给兰德尔,而自己则把那半杯啤酒端起来喝着,然后她又把杯子放下。 “你可能会注意到他所告诉你的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注意到。”兰德尔说,“我刚才等你的时候一直在想。他说到的杰弗里斯博士对他的承诺没有遵守,又说他不参加‘第二次复活’的工作是因为他不愿自我虐待,也不愿自我毁灭。他还提到自已被利用而不受信赖等等。不过我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仅为了这些不切实际的理由竟然放弃了他所最喜欢的工作。因此,我想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你说得对极了,”她直截了当地说,“这当然还有其它的原因,而且你如果能保守秘密的话,我觉得有一些我可以告诉你。” “我一定守口如瓶就是。” “很好,我的时间不多。我还得回去看看他,而且还要回去睡一会儿。我要告诉你的这些,可以说完全为了弗洛里安好,因此我不认为这是出卖他。” “你放心就是,”他再度保证说,“我绝不会向第三者泄露。” 她那圆胖胖的脸上显得很肃穆,而说话的声调也是庄重而急切。“兰德尔先生,弗洛里安的听力障碍比外表看起来要更为严重,他完全靠助听器和别人保持交谈,但是效果并不太好。所以很久以前他又学会了辨别对方说话时口形变化的方法。他学什么都很快,因此我相信他的确是个天才。据我所知,他在青少年时期两个耳朵已受到损坏,只有动手术移植才有恢复听觉的希望。” “可是,他的听力能完全恢复吗?” “他的耳科医生总是认为没有问题。这项外科手术可能要连续动好几次才能成功,因此这笔费用是相当可观的。何况被推荐来给他动手术的医生远在瑞士,这就更不是他可以负担的了。他虽然是牛津大学的名教授,而且对杰弗里斯博士的贡献又那么大,而年薪也不过3000镑而已,这点钱他还要负担寡母的生活费用,那栋破公寓每周还要付出8镑,因此连买辆破车子都办不到。我虽然想帮助他一点,可是以他那种个性却总不愿接受,所以他的生活情况你可想象了,弗洛里安虽曾决心更多赚些钱,可是他的耳病一直困扰着他。这不仅是实际听力障碍的问题,也是心理的问题。他的耳病使他苦不堪言,因此他的主要目的是多赚些钱,好动耳科手术,然后就是和我结婚成家。这种情形你现在明白了吧?” “是的,我明白了。” “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他的上司杰弗里斯博士能在72岁限龄之前提早退休,这样可以使他有担任希伯来文鉴定教授的机会。这一直是个希望,而且在两年以前,杰弗里斯博士也一口答应了。事实上杰弗里斯博士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到大英博物馆替他工作一段时间,他定会提前退休而且推荐他继承他的位置。若能获得升迁,他就能多拿很多薪水而使他一切如愿以偿,由于有这一项谅解,他才高高兴兴地献身替杰弗里斯博士工作。可是突然之间,他听到一个令他心神不安的谣言,而且是来自可靠的方面,那就是杰弗里斯博士改变主意不提前退休了。理由是基于他自私的政治野心。根据弗洛里安所听到的,有人讨论要推荐杰弗里斯博士为世界基督教理事会主席的候选人,为增加候选的声望,他决定尽可能延长在牛津大学的职位。” “作为政治的资本?” “一点不错,可怜的弗洛里安简直要气疯了。不过他还不能证实这项谎言,所以他仍然存着一线希望,就是杰弗里斯博士能像他所希望的提前退休。还有,弗洛里安既然知道那个不大可靠,他就私下里想了个办法希望能多赚点钱。他一直在想根据各种现有的资料出版一本新的耶稣传。所以在两年前就夜以继日地忙碌着从事研究著作的工作。他那本书的名字就叫《平凡的耶稣基督》。数月之前,那个出版商称赞不绝,并且答应签订合约,可以预付一大笔钱。等到把全书的稿子交齐,他所拿的钱便足够动手术甚至连结婚的费用也不成问题了。他已写完那本书而且正在作最后的修改,在两个月后就可以交稿签约拿钱。他真是高兴得无法形容,可是昨天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你是说当杰弗里斯博士告诉他……” “正当杰弗里斯博士向他透露了在奥斯蒂亚的发现,《国际新约》正在出版和关于耶稣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就要向世人公开以后,那无疑对他是一记当头闷棍,他简直惊呆了。他把一点一滴的精力都贯注于那本著作为的就是要实现他的希望和梦想。可是现在,由于那个新发现,那本新《圣经》使得他的著作将要变成废纸。假如有人两年前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不会白白地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而更糟的是他知道杰弗里斯博士自己摧毁了自己的著作和前途。你现在对弗洛里安昨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否寄予同情,而对他坚决拒绝和你一道去阿姆斯特丹工作是不是完全谅解了?” 兰德尔神情痴呆而无助地注视着面前的啤酒。 “那太可怕了,让这种事情发生实在太过残忍了,”他终于唏嘘着说,“我真是太为奈特博士难过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我真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 “他也企图自杀过,”休斯自觉说漏了嘴,“我——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但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昨天是那么绝望,所以才在离开杰弗里斯博士回到公寓里以后,就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丸,然后躺在床上等死,幸好我曾答应他要来替他做晚饭。我自己有钥匙,打开门后,发现他已完全失去知觉。当我一看到那些空瓶子时,就立刻打电话找我母亲的医生。我知道他靠得住,因为我就是他接生的。他接电话以后马上就赶来救了弗洛里安一命。谢天谢地,他昨天一夜都病得相当重,不过今天已好多了。” 兰德尔冲动得伸出手按在这个女孩子的手上,“瓦莱丽,你不知道我感觉有多么难过。”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感觉,你是个好人。” “抱歉我今晚去打扰了他,我对他不能参加我们的工作一点没有怨言。” “啊,兰德尔先生,这么说你就错了,”休斯突然兴奋了起来,“若是你今晚上没有来,我就不可能告诉你我下面要说的话。我想这是他转变心情的大好时机,他该一天到晚地忙着,把自己沉浸于工作之中。我觉得他应该成为你们‘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一分子。在你来访之前,我以为绝没有这种机会了。但是当你谈到这个问题时,我曾注意到他的表情和反应,倾听他所说的。我知道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甚至可以体会出他真实的感觉。我听得出他并没有完全反对这个计划,他只是要亲眼目睹以后才相信而已。我知道他发怨的和高兴的迹象。他刚才也显示出那种迹象,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 她浅浅一笑,于是颊上又现出那迷人的酒窝。“我的意思是他对我是百分之百信赖,我可以影响他去做任何事情。嗯,我要他跟你去为‘第二次复活’工作。虽然他表面上显得很强硬,但我相信他内心深处仍然是愿意去的。我会想办法要他和你一道去阿姆斯特丹,我几乎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去。我们就暂定为一周时间吧。他需要这段时间休养,然后,他会跟你一道去。尽管一开始他仍然会满心地不情愿而且牢骚满腹,但逐渐地他会喜爱上那种工作而可以替你解决一切问题的。总之,我保证他跟你去就是了。谢谢你对他那么有耐心。哦,这半杯啤酒我还是把它干了吧。” 当他在阿姆斯特丹找到出租汽车时,已经挺晚了。他提醒着自己别忘了打电话给杰弗里斯博士,就说他已聘请到一位翻译顾问了,然后他打开那份伦敦每日快报的晚版。 就在第一页,那占有三栏的大标题跳动着,出现在他的眼前:对一种新圣经行将问世之说弗鲁米大抨击认为其既无必要亦欠合理。 本报专电讯来自阿姆斯特丹,报道人为该报驻荷兰记者普卢默。 兰德尔心想这可好,所有的机密全完了。他的一颗心跳动着,利用车内暗淡的灯光,接着看下面报道的内容大要—— “普卢默得到阿姆斯特丹宗教改革领袖弗鲁米牧师单独的接见。据牧师所得的可靠消息说,某一国际出版集团,在正统教会若干人的支持下,以最近考古学上的发现为基础,正准备出版一种新《圣经》,并且即将行销牟利。 在这个变动的世界中,我们不需另一种新圣经以使宗教合理化。我们需要在宗教内部及教会本身从事激烈的改革,也就是说改变神职人员以及对圣经的解释,才能使宗教更有意义于人类。在这样一个变动不安的时代,我们所需的信仰远非能由一种新圣经所能产生的信仰所需者,乃替天行道之人。因此,我们应摒弃及抵制有关的反信仰的商业行为,全力反对一本无用且不合理的圣经,取而代之的,是将耶稣的行为作一合理化的解释以适应时代的需要。” 有关这一点还有很多报道,不过其内容却无一项具体的事实,没有提到奥斯蒂亚-安蒂卡,没有提到“第二次复活”,没有提到《国际新约》这个名称。 牧师获知的仅是一项谣传,而且这也是他对其竭力反对的正统基督教会的公开警告。 兰德尔把报纸合起来,心想惠勒所说安全保密的需要倒是没有一点夸张。既然那强而有力的弗鲁米已对他们公然干涉,则可预见这一计划的前途多难。他身为此项计划的成员之一,已感受到一种压力和威胁。 他刚刚才答应负责安排那位满腔愤怒满腹牢骚的奈特前往阿姆斯特丹。如果弗鲁米是“第二次复活”的敌人,则他很可能将痛恨这个计划的奈特网络到他手下工作。 到目前为止,弗鲁米的势力还没有渗透到“第二次复活”内部。但是如果奈特到达阿姆斯特丹以后,那他便可能成为特洛伊城中的木马了。 兰德尔一时犹豫难决,不知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终于决定密切注意。他倒要看看,这个特洛伊木马命中注定仍然不过是徒有其壳呢,还是图谋摧毁已经成为兰德尔一生中最后的这个希望的内应载车—— 第11节 从荷兰klm班机靠通道的座位上,兰德尔斜过达丽娜从机窗俯视着遥远的下方,正好瞥见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活像一块灰褐色的不规则的棋盘,罗列着一些尖塔和矮小而古老、难以修复的建筑,此外就是那些发出暗淡光线的古运河了。 在他和巴巴拉相处的那段黑暗岁月中,他曾来过阿姆斯特丹一次,只呆了两天,走马观花似地游览参观了一些地方,像王宫前广场,名叫卡尔瓦斯特莱的商业区、画家兰姆勃兰特纪念馆和保存在斯特底里克博物馆中的梵高名画。 此刻,他在飞机上的座位里,期待着再一次旧地重游,盼望着一种充满希望的新生活。虽然昨晚伦敦报纸上那篇有关普卢默对梅尔廷-迪-弗鲁米牧师的专访也确实使他惴惴不安。就在飞机下面的棋盘上,敌对的双方在秘密地抗衡着:一是代表正统教会的“第二次复活”,企图挽救及加强现有的信仰;一是宗教改革派的弗鲁米牧师,他想打倒自第一世纪就已存在的教会和毁灭那位活在人们心中的基督。 兰德尔私底下对这种黑白分明的对垒感到相当有趣,因为这正如他在商场上的竞争一样。不过他以往的习惯是忠实于他的顾客,而现在他依然有这种感觉。 他在想不知惠勒和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普卢默那篇登在首页的报道,如果看到了又不知他们的反应如何。他不知道该不该在机场上碰到惠勒时提到这件事情,因为惠勒将在斯希普霍尔机场接他。后来一想那完全是多此一举,毫无疑问,惠勒和其他人一定也看到了。 5分钟以后飞机降落了,停妥后,他们经自动梯道,一步也不必走,可直达终点检查处,一个穿着制服的荷兰海关人员看见兰德尔和达丽娜以后,立即春风满面地说:“两位是美国人吗?”他一看他们的报关单,“哦,是兰德尔先生,早有人打过招呼了,请走吧。” 在他们随着行李搬运工行走时,达丽娜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我真担心他们把我多带的香烟没收呢。” 到达入境处以后,兰德尔竞一时感到迷失了方向,他好像身处在一所大玻璃笼套着的小玻璃笼子里一般,达丽娜紧挽着他的手臂。“我们要不要兑换金钱呀?”她看到钱币兑换机后这么说。 “惠勒会代办的,”他说,“怎么搞的,咋不见他的人影子呢?”他立刻向一位klm班机小姐招手。那位姑娘身着海军蓝制服,戴着白手套。“你知不知道来机场接人都在哪儿?” 她随即指明一个通向外界的出口处。高大的惠勒已在那儿等着,一看见他们就大踏步走了上来。 “欢迎你们到阿姆斯特丹来!”他大声说,然后放低了声音,“快来见见我们发行董事会的主席,也就是‘第二次复活’的头子,显赫的慕尼黑宗教出版家——他一定要跟我一道来接,你们……” 兰德尔这才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个人。其人身材高大,相貌极威严,惠勒与他比起来真有些小巫见大巫。这时那高大的绅士已脱下他的帽子,露出了满头的白发和子弹头的脑袋。他的锐利的眼睛上戴了副未镶边的眼镜,再往下看就是那尖尖的鼻子和大而黄的牙齿。 “这位是埃米尔-戴克哈德博士。”惠勒向兰德尔和达丽娜介绍说。 戴克哈德博士对达丽娜做了个吻手的样子,其实连碰也没有碰到。然后有力地握着兰德尔的手,用有些喉音但还算正确的英文说:“兰德尔先生,你来到阿姆斯特丹我们真太高兴了,有你加入我们的阵容才算完善,现在我们就可以把多年来的工作的成果以最有效的方法奉献广大人民面前。兰德尔先生,对你的声誉我们已久有所闻。” 惠勒已催着他们离开了入境处的大厅。 “别浪费时间了,”他说,“现在我们就直接到阿姆斯特丹的阿姆斯特尔旅馆去,这是本城最好的一家,我们各部门的头大都住在那儿。等你们把行李放好,然后接着再去办公室。我们要使你熟悉一下环境,和一些主要人员见见面。然后嘛,在一点钟你就和我们五位发行人以及我们的神学家一道吃午饭。当然包括不了杰弗里斯博士,他要过几天才来。噢,对了,你的电报真是个好消息,你几乎是很有把握地能够把奈特给弄来。等会儿你要告诉我你是怎样劝说他的,真不愧是位生意人。我们到啦,车在这儿。” 他们离开机场,先经过一座不知名的黑色塑像旁边,冉穿越一所灯火辉煌的隧道,然后才进入通往阿姆斯特丹的公路。途中,他们也有一些时断时续的谈话,大部分都是惠勒和戴克哈德博士之间谈到发行的计划,间或也有是告诉达丽娜沿途名胜的,不过兰德尔没注意那些。 在这一个人地生疏的地方,他宁愿沉默以便储存一些精力。不过,在从机场到阿姆斯特丹30分钟的旅途中,他确也浏览了一些景色。 他听见戴克哈德博士对达丽娜说:“这条运河比机场还要高出13尺。你知不知道机场以及城市其他大部分都是在海平面以下?这些荷兰人真是勤奋。噢,你看到在我们前面的电车了吗?你没有注意到电车后面那个红色的盒子?” 兰德尔注意往前面看去,只见一辆乳白色的细长电车正在前面行驶,他们的车子也因而慢了下来。 “那就是邮箱。”戴克哈德继续说,“阿姆斯特丹人跑上电车的后面寄信。很方便。不是吗?” 车子继续行驶,在开过一座相当大的桥梁后,减慢了速度,司机同时乘机左转。 “我们终于到了,”惠勒在前座上说,“阿姆斯特尔旅馆闹中有静,它是十九世纪在欧洲最好的设施之一,高贵优雅。当朱莉安娜女王和伯恩哈德亲王欢度结婚20周年时,就在阿姆斯特尔旅馆中,来自全欧的显要云集,盛况空前。我们现在要让你们惊喜一下,我和戴克哈德博士给你们弄到最好的套房——皇家套房,也就是女王随时都要用的。我和戴克哈德所住的和你们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佣人的房间了。” “多谢,可是你实在不必那么客气的。”兰德尔说。 “唔,我们可也没有那么大方,埃米尔,你说是不是?”惠勒向这位德国出版人挤了挤眼,又向兰德尔说,“我们也有我们的打算。从现在开始,只有一件事情最为重要,那就是绝对保守机密,要知道你所从事的这项推广工作乃是历史上一件大事。我们预料,这项新闻一旦发布以后,将会有许许多多的报界和广播电视界的人要见你。我们要把那些人当作皇家的贵宾一样接待,当然你也要像来自皇家的要员。在这种豪华的环境里接待他们会显得特别生动而具有诱惑力。所以我们定下了女王的套房,号码是10、11、12号,达丽娜小姐的房间就在隔壁。总而言之,我们是要把你安顿好,使你能全力以赴地尽快展开工作。” “我将使出浑身的解数。”兰德尔说。 此时车子已在旅馆门前停下,守门人立刻上前把后面的车门打开,而司机则把行李自车内拿下来放在人行道上。 兰德尔步出汽车后又扶着达丽娜走下来。他看见前座的惠勒向他招手,于是他在车窗前俯下身去。 “史蒂夫,你们已经登记好了,”惠勒说,“你可以到服务台查查看有没有你的信件。不过除由机场海关寄来以外,本地不会有什么信来的。因为除了‘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人员和旅馆里少数人以外,可以说没有人知道你已来或将要来阿姆斯特丹,没有人知道你和我们有关连,这点非常重要。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外边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比如藏在你的套房里,窃听你的电话,或者串通旅馆服务部里的人收集你的资料。作为一个我们的外界代言人,你是我们所有人当中的最为脆弱的一环了,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而且要告诉你的——你的秘书。” “她什么也不知道,”兰德尔说,“至于说到小心谨慎,从现在开始我就变成一个隐形人就是了。” “你能不能在45分钟内准备好?”惠勒问,“我们会把车子送回来。我看这样吧,你在要离开房间之前打电话给我,我会在古拉斯纳波斯基饭店的楼下等你,我们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去做呢。” 兰德尔看见惠勒的车子离去后,回头一看,达丽娜已随在拿行李的服务员之后走进了旅馆,他于是快步跟上去。 走进耳房以后,他稍作停留以便熟悉一下里面的环境。只见地下尽是大理石铺成,而在上面则铺着高贵的东方地毯,随着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到一号楼梯平台时再向左右分开。往左的是通往一号阳台。再看右面,只见两个拿行李的服务员已等在楼梯口,而达丽娜则正看着一些陈设在玻璃橱内的手提袋。紧靠兰德尔左面的是一个小小的服务台,再过去就是可以兑换钱币的出纳员办公桌了。 兰德尔走进服务台。“我叫史蒂夫-兰德尔,”他说,“我听说我的房间已登记好了。” 柜台服务员向他鞠了一躬。“是的,先生,你的信件我们已代为保管着。” 他交给兰德尔一叠厚厚的信封,公事、公文,都是从纽约兰德尔联合公司寄来的。有的来自他的女秘书万达-史密斯,有的来自霍金斯,还有一封特别厚的,是来自律师萨德克劳福德。毫无疑问,那一定是全球企业合约的草案了。 他离开服务台后,听那位服务员叫道:“先生,我几乎把这个忘了,你这里还有一个字条儿。” “字条?”兰德尔惊诧地说。惠勒刚才所说的话又在他耳鼓内响起:本地决不会有人写信给你……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你在这儿。 “这是在一小时前一位男士留下来的,他现正在酒吧间里等你。” 服务员把字条儿递给他,那是写在一个名片上的。正面印的名字是锡德里克-普卢默,上面用紫色墨水写着几个字:请看背面。 兰德尔把名片翻转过来,仍是用紫色墨水写的,字迹十分工整,其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兰德尔先生,欢迎你,望你参加“第二次复活”的工作顺利成功。他们的确需要公共关系方面的建议,请劳驾来酒吧间一叙,以简短商谈共同利益的紧要问题。普卢默。 普卢默? 兰德尔心中一震,顺手把名片滑入口袋内。他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那登载在伦敦每日快报第一版上的消息,那个发出独家报道的记者就是锡德里克-普卢默。 普卢默究竟怎样知道他来到阿姆斯特丹的呢?还有在他昨天的报道中为什么没有提到“第二次复活”的名字? 兰德尔一向以冷静自豪,但是此刻,他也不由感到恐慌起来。他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打电话告诉惠勒,可是惠勒现在还没有到办公室里。兰德尔另一个本能的想法就是退避到他那安全而隔离的套房里去,不过同时他也知道他不能永远躲在那里。 他开始镇静下来。自古以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避绝不是法子。更好的办法,当然还是伺机而利用之。除此之外,他也有些好奇,想弄清敌人的真面目。 他很快地走向达丽娜:“喂,亲爱的,我有一个人要会见一下。这是公事,你先上去整理整理,我马上就会回来。” 她先是一阵抗议,继而心甘情愿的屈服,终于随着拿行李的服务员乘电梯上楼了。兰德尔转向服务员:“酒吧间在哪儿?” 那服务员指点着他在耳房内左转。然后又加上一句:“他在衣服的扣眼里戴了一朵花。” 于是兰德尔便向酒吧走去,那是一间四壁都是玻璃的房子,而且相当宽大。从窗子望过去可见一个室外餐厅,现在正有几对迟起的人们在阳光下用早餐。再一直向前望去,则可见部分运河的景色,一叶轻舟正荡漾于绿波之中。这间旅馆的酒吧,除有一座带有异国色彩的柜台外,大部分掩映于紫藤花架之中,极富罗曼蒂克情调。此时,那神情愉快的服务员正一面擦拭着玻璃杯一面哼着曲子,显出怡然自得的样子。 兰德尔细看这明亮的房间里,只稀稀落落地坐着三、五个顾客。靠近他身前的是一个肥胖的男子,正一面啜着橙汁,一面翻阅着一本导游书籍。房子的另一端,坐在窗前一张蓝色靠背椅上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的青年,看面貌大约30多岁的样子,此人西装的翻领上赫然插着一朵红花——他的对头。 兰德尔开始越过房间向里面走去。 他的那个死对头看上去像是个纨-子弟。 普卢默那干细的黑发梳向一边以遮掩一处疤痕。他面貌的特点是圆眼、高鼻、薄唇、凹颊,再加上那灰白色的肤色,给人一种狡诈阴险的感觉。他穿的是一套剪裁保守的条色西装,打着栗色的领结,手上戴着一只很大的宝石戒指。兰德尔想,这人无一点像个来自伦敦朴实无华的记者。 他一看到兰德尔以后,马上丢下正在看的报纸,立刻站了起来。 “兰德尔先生,本人非常荣幸,”他说话的嗓门很高,同时在现出机械的笑容时露出了两颗獠牙,“兰德尔先生,务必请你坐一下。我可否请你喝点什么?” “不必了,谢谢,”兰德尔说。他坐下来,而普卢默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我时间不多,”兰德尔说,“我才刚登记的。” “这我知道,我要与你讨论的事情也只不过一两分钟就够了。你看到我的字条了吗?” “我看到了,”兰德尔说,“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倒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可不是吗,”普卢默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兄,你说的简直一点不错。我知道你今天会到,我知道你接受了‘第二次复活’公关部门的工作,所以就想办法把你请了来……” 兰德尔直觉得此人的言行与面貌同样的可惜,冷冷地说:“好吧,你究竟要想干什么?” “你的合作。”普卢默说。 “怎么个合作法呢?” “先生,我想你也很明白我有相当可靠的资料来源。对于你担任此项工作,你的伦敦之行以及到达这里的时间,我都了如指掌。至于‘第二次复活’,嗯,昨天在伦敦快报上的独家报道,相信你也看到了。” 兰德尔一声不响地坐下,手指故意在桌子上敲击着,他没有说话。 “好极了,你尽管沉默吧,”普卢默说,“不过我劝你还是现实一点。你们这么多工作人员,要想在发行这种新圣经之前确保机密是办不到的,消息的泄露只是迟早而已。老兄,你知道真相总会大白的。我的同事们对你们的工作人员都很熟悉,事实上对你们的工作计划我已知道了很多。” 兰德尔把椅子向后一拉:“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很多,那么你就不需要我了。” “兰德尔先生,请稍等一下,我们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说实在的,我并不是样样都已经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我会在你们正式公开之前老早就弄得清清楚楚。在我知道你们圣经的内容以后,我就知道什么是我所需要的。我敢保证,在两周内我可以获得每一桩事实,每一个细节。但是,我们这一行竞争的也相当厉害,所以我必须要首先独家获得这项资料,我会办得到的。然而,先生,你的合作可以使我省很多时间和精力。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只是想要你们资料的内容。等我弄到了手,会对你们的‘第二次复活’有好处的——那也就是说,你如果肯合作的话。” “那么如果我不肯合作呢?” “嗯,那我会怀恨在心的,同时我也就可能把我心中的感觉写出来。”他说话的口气已显露出了卑鄙龌龊。“你不愿弄成那个样子,对吧?当然不愿意。还有先生,我已研究过你的身世背景,特别注意你近年来和客户之间的关系,你好像也并不怎么高风亮节,如果人家付出代价你就干。”他话声一顿。“兰德尔先生,我和我的同事们也准备付出代价。” 兰德尔真想揍他,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还有一事想弄清楚。“你已准备付出代价,”兰德尔重复着,“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对,一点不假。我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人,你问我要什么吗?我想要那个——那个新圣经的校正大样。你弄到手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你们的工作人员谁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你仍然可以继续准备在适当的时间宣布。我只是想要在同业竞争中领先一着而已,我现在已准备好给你谈生意,先生,你说怎么样啊?” 兰德尔忽地站起来:“我说,普卢默先生,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旋转脚跟,快步向出口走去,而普卢默却在他的背后吱哇地喊叫着:“老兄,我不会死心的,要不了好久我就会把你们的‘第二次复活’拆穿,我说了绝对可以办到。那时管叫你们在一夕之间全都完蛋。” 兰德尔回去以后,他不管达丽娜反不反对,先安排她一个人到阿姆斯特丹各地游览,然后打电话告诉惠勒他就要离开旅社,同时他也把遭遇普卢默纠缠的事说了。自然,这件事引起了惠勒焦急和关切,因而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些问题。挂断电话以后,兰德尔即准备妥当,从“第二次复活”所预备的秘密出口走出去。 此刻,他坐在惠勒所派来的豪华轿车内正往“第二次复活”的总部驶去,而现在已到达一处大广场附近。兰德尔只听那汽车司机西奥以生硬的英语说:“这是中央广场,是我们的心脏地区,所有阿姆斯特丹的主要街道都在这里交汇。” 兰德尔放眼望去,他立即辨认出这是他隐约记得阿姆斯特丹的景物之一。因为他不仅曾一度游览过这儿,同时刚才在飞机上达丽娜向他读的一本导游小册子更加深了他的记忆。在广场中央有两处人潮汹涌的地区,第一个地方就是二次大战死亡同胞纪念碑。在他数年前来此处游览时,白天在纪念碑附近汇集着奇形怪状的各国学生,而在夜晚的黑暗处更会碰到一些男女在干那种勾当。今早晨仍然有不少游客在逗留着,不过看上去比以往显得活泼。在朝阳下有的在聊天,有的在阅读。第二个游人聚集之处则是一片长方形的水泥地,现在正有布袋戏上演,吸引了不少人在驻足观赏。此外吃食小贩自然是少不了的,这时,一个冰淇淋摊子旁边正围满了小孩,此外还有一些老年人无聊地坐在长凳上或者喂着鸽子。 “你看左边,那就是我们的皇宫了,”西奥继续说。于是兰德尔便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些皇家的建筑物整整占据了广场的一区。“那是我们的皇祠,也就是像英国人的西敏寺一样,是建筑在一片泥沼上的,因此下面垫了3万多根木桩。还有,女王并不住在这里,她住在城外,她只有在接待外宾或国家庆典时才到皇宫里来。” “皇宫里也有加冕用的特别场所吗?”兰德尔好奇地问。 “加冕厅——是的,当然有啊。是个大殿,而且里面漂亮得很呢。” “前面是蜂巢百货公司。”他用手指着说。兰德尔立刻记得那是阿姆斯特丹最大的一家,此刻正有无数的顾客在挤进挤出。 “那儿,从蜂巢过去,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饭店——啊,你看惠勒先生正在门口等着呢。” 果然,惠勒正站在饭店伸展于人行道上的玻璃篷下面。 当兰德尔步出汽车以后,惠勒马上向前和他握手。“你平安无事的到了这里真是太好了,”惠勒说,“普卢默那不要脸的东西竟向你无理纠缠,真是遗憾,我始终猜不透他是怎样知道你来到阿姆斯特丹的。” “这点我们真该好好地想想。”兰德尔颇含深意地说。 “是的,我们真该好好地检讨一下,这也就是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我曾向你警告过,那些狡猾的家伙为了要摧毁我们简直是无孔不入。不过,没有关系,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的。”他伸手做了个迎客的姿势。“这就是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饭店,也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至少还要在这儿待上一两个月。” “这看起来和一般豪华饭店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们就是希望这个样子,”惠勒说,“在楼下我们也租了一部分空间作为全体工作人员聚会之用,而且饭店的任何饮食设施我们都享有减价的优待——像是美国酒吧、棕榈园和白屋等餐厅。不过‘第二次复活’的工作场所可说完全在第二楼和第三楼。我们已将那两层包了下来,主要是便于安全保密。史蒂夫,你的宣传部门,我们在二楼有两间会议室供你们使用。至于你的私人办公室则设在206号房间,紧邻隔壁的就是你的秘书室。此外我们还给了你两个旅馆房间供你接待和会谈之用,不过现在还没有改装成办公室就是了,所以有时你也可在里面休息休息。但是在将来一个月中你能否抽出时间来小睡我看大有问题。” “那倒是真的,”兰德尔同意地说,“唔,我们怎么个走法?” “进去就是了,”惠勒说。他抓着兰德尔的手臂但是脚下却没有移动。“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就是我们在这里有好几个进出口,你要用哪个都可以。你可以用我们身后的大门,不过,这样常会碰到像普卢默那种人的纠缠因而难以脱身。当然上楼后一走出电梯,我们的安全人员就会检查你。史蒂夫,说实在的,我倒希望所有持红色出入证的人使用另一个出口。” “红色出入证是怎么一回事?” “你等一下就会明白,最好的出入口是在饭店的外面。”他仍然抓着兰德尔的手臂沿人行道向右面走去。在到达饭店和蜂巢百货公司之间一处回转门的前面时,惠勒轻轻地说:“就从这个门进去。” 他们进去以后,便走在一个狭长的通道内,通道左首是一个小小的耳房,而右首则是个大办公室,两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这时在大办公室门口,一个身穿卡叽制服,腰围弹带,配挂手枪的健壮警卫正当门而立。 “一直向前走就是电梯,”惠勒说,“不过我们最好先和赫尔德林见见面。”他先向那警卫心不在焉地打声招呼,然后告诉他,“我们要见见赫尔德林,这是事先约好了的。” 警卫立刻退到一边,惠勒便拥着兰德尔走进安全室。办公室中一共有6个人,两个身材丰满的女郎正忙着整理档案,两个穿着便衣的年轻人好像是在桌子上查看地图。一个身穿短袖衬衣、年龄较大的人则坐在一种半圆形的设备后面,那设备包括一架小型交换机、扩音器和四架监视楼上一切活动的电视幕。 靠近办公室里面,放置着一张梨花木做的大型写字台。一位50余岁健壮精明的荷兰人刚刚打完电话把听筒放下,在他桌子前面的铜质名牌上已告诉兰德尔,此人就是肩负“第二次复活”机密安全的队长赫尔德林。 一放下电话,赫尔德林就站了起来,在惠勒替他们介绍时,他热烈地和兰德尔握手。 当他们三人就座以后,惠勒向他说:“史蒂夫,在你安顿就绪以后,我想你得和赫尔德林队长谈谈。他为人风趣,而他所领导的工作更是了不起。在我们正式把《国际新约》向世人公开以后,大家一定很奇怪我们怎会把这项机密保持得那么长久的。” “那倒是实话,”兰德尔说,“也就是说我们真的能够确守机密。”他向赫尔德林微微一笑。“队长,我这样说可不是对你过不去,只是……” “只是你担心普卢默会打进来,是不是?”赫尔德林队长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害怕。” 兰德尔不由一愕:“惠勒先生告诉你关于我遇到普卢默纠缠的事了吗?” “他只字未提,”赫尔德林队长说,“事实上,我还不知道惠勒先生晓得这回事呢。尽管这样,兰德尔先生,你处理的那件事情真叫人钦佩。我知道你说叫他死了这条心——而他却说叫我们在一夕之间完蛋的话。” “这就奇了,”兰德尔尴尬地一笑,“你怎会知道的?” 赫尔德林那只毛茸茸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挥动着:“不管怎样,我们总是想办法对我们工作人员的言行尽量予以掌握。这样也许有时候办不到,因为弗鲁米牧师好像已经知道了有关我们的一点风声。不过,兰德尔先生,我们总要尽力而为,而且我们也真的尽到最大努力了。” “相信你会圆满完成任务的。”兰德尔说。 “史蒂夫,对于赫尔德林的过去你还不知道呢,”惠勒说,“他曾在战后巴黎的国际刑警处工作过,事实上他现在仍是其中的一员。在我们设法聘请他到这里来以前,他已升为副处长。” “你怎会放弃在那边的优厚条件呢?”兰德尔好奇地问。 “下那个决心并不难,”赫尔德林说,“在国际刑警处我在替人工作,当然重要。可是在‘第二次复活’的总部,却在替神工作,自然更为重要了。” 兰德尔心想,带着枪替神工作,真是很有意思。他说:“对于国际刑警处我知道的不多。” “也没有什么会让你知道的,”赫尔德林说,“那是由20个国家共同组织的警察机构,主要在于侦察国际间犯罪案件。我是在位于巴黎近郊的圣云市本部工作,但是其分支机构则遍及100多个国家。在美国的分处与财政部有联系,而在英国的则设在苏格兰警场。” “在圣云市,我们的档案中藏有罪犯识别卡100多万张。每张卡片上都有详细的资料记载,其中包括国籍、种族、肤色、步态、恶迹、纹身、缺陷、习惯等等。现在,我已把在那边的一套作法搬到了这里来。我们的档案中有我们每一位工作人员的必要资料。同时对于那些要摧毁我们的新闻界人士、宗教改革分子和极端分子也都了如指掌。” “真是了不起。”兰德尔由衷地表示赞扬。 赫尔德林礼貌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先生,在我发给你出入证之前,我也会设法要把你调查清楚。最重要的是了解你的弱点——例如你饮酒或服麻醉剂量的多少,和你同居的是哪一类女人。此外,还有在哪一方面你最为脆弱,例如若有人对你的女儿朱迪加害,揭露你妹妹克莱尔的个人隐私,或者诱惑达丽娜小姐说出你们的房事乐趣等等,你是否会受到敲诈,这都是我所最关心的事情。” 兰德尔想,我真他妈的倒霉,他们已对我密切注意了。他说:“我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12节 “真正了不起的只是‘第二次复活’。”赫尔德林无动于衷地说。 “唔,”兰德尔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你看我有什么问题没有呢?” “大致没什么问题,”赫尔德林一本正经地说,他一面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卡片来。“你的出入证是红色的,不过分类是b级,这已经是很高很高的机密等级了,所以——” “我来说明一下,”惠勒连忙插口说,“依照国际刑警处的办法,赫尔德林把所有‘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人员区分为5个机密等级。红卡a级的意思是可以接近所有的机密资料,这个等级只给了我们五位发行人和图书库的负责人格罗特先生。红卡b级也可以接近所有的机密资料,不过却有一个地方不能去。其他各种颜色的出入证是发给一般职员佩用的,当然所受的限制更多。所以,史蒂夫,你现在可以了解,赫尔德林已认为你没什么问题,而且已把你定为第二个最高机密等级了。” 兰德尔瞟了坐在对面的赫尔德林一眼:“惠勒先生所说的有一个地方不能去,那是什么地方呢?” “就是本饭店的地下室书库,”赫尔德林说,“那也就是格罗特先生工作的地方。” “那么,那里面保存的都是书籍了?” “里面存着詹姆斯福音的纸草和彼得罗纳斯的羊皮纸原稿,以及五种文字的译本。那些东西可以说比黄金珠宝还要有价值。”赫尔德林队长说完站了起来,绕过自己的桌子把识别卡递到兰德尔的手里。 “兰德尔先生,这就是你进出‘第二次复活’总部的证件,你现在可以随时进去并且展开工作了。” 两个小时以后,当兰德尔回到他设在二楼206号房间的办公室,并且坐在那皮质的转椅上时,他回想到刚才所会见的一些人,不禁感到兴奋而富有刺激。 惠勒先是带着兰德尔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坐了一下,然后就指派内奥米陪着兰德尔去介绍一些有关的人员和他认识。那些人员大都是已在“第二次复活”中工作了数年的专家学者,他对每一个人的有关资料,例如姓名、面貌、特征和专长知识等,都在笔记本上记载了下来,以便加深记忆。 此刻,既然还有半个小时,惠勒才来找他去一道吃午饭,他便在打字机前坐下来,开始整理他的笔记: 6月13日 “第二次复活”总部专家人名录 汉斯-博加德斯……金色长发、厚眼皮、面部偏平、语音尖细、身形瘦长。曾任荷兰圣经协会图书管理员,现在“第二次复活”参考图书室工作。据内奥米介绍,此人犹如计算机,可随时找出别人所需之任何资料。需此人协助的地方很多,故应与他友好相处。 弗农-扎奇里牧师……来自加州的一个雄辩布道家。声音洪亮,相貌堂堂,眼神富催眠魔力,是美国总统的朋友。对《国际新约》的推销具有阶值,应计划对此人予以最佳运用。 哈维-安德伍德……美国民意调查机构主持人。外表文静,喜爱沉思,现任“第二次复活”的顾问。在《国际新约》发行前每月来阿姆斯特丹停留一周,与此人相谈颇为投机。据其最近民意调查所得资料显示,在10年前约50%的人每周前往教堂听道一次,而现代已降低为7%。10年前约40%之成年人认为宗教已逐渐丧失其影响力,而且持此看法者已高达80%。另据称,60%的大学学生认为宗教对其生活无关,其余的则认为关系密切。安德伍德认为此一新圣经发行后可以改变此种趋势,或许可挽救这一宗教组织。 艾伯特-克雷默……首席编辑。据内奥米称其工作之重要性仅次于翻译。此人身形矮小,驼背,工作认真,态度谦虚。出身瑞士波恩。他保证说,《国际新约》将无任何错误发生。 艾萨克斯教授……以色列希伯来大学教授,古希伯来文专家,曾翻译死海卷轴。对希伯来文的意义能明辨细微,并曾举出实例为证。 兰德尔打好以后再与他笔记本上的笔记对照,以免遗漏。他一面检查着,一面感到这些专家学者们都与他不同,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深深地喜爱自己的工作,并且从工作中获得无穷的乐趣。 当他要再度检查一遍时,他忽然听到嘟嘟的敲门声。 接着门开了,惠勒探头进来:“史蒂夫,看到你已开始工作,真高兴。不过午饭的时间到了,你还是收拾一下和我去见见那些大亨吧。” 于是他见到了那些大亨们。 在一张相当大的椭圆形桌子边围了10个人,他们以英语和法语混合着交谈。由于兰德尔的法语已经不太熟练,所以他虽大都能听得懂,但却不能以法语主动交谈,而兰德尔所听到的倒确实有些引人入胜。 午餐由两个服务员一道道地端上来,主菜是甲鱼汤和芦笋烧鱼片,而他们则一面吃一面轻松地交谈着。 现在,甜食和咖啡也端上来了。兰德尔想在还没有吃完饭之前把每一位客人分辨清楚,于是他再度仔细地打量起大亨们。虽然,坐在他左右的惠勒和戴克哈德博士已用不着他再在他们两人身上多花时问。 紧邻着戴克哈德博士坐的是波恩大学的神学教授格哈特-特劳特曼博士,他那像马丁-路德一样的半月发型看上去令人觉得非常滑稽。兰德尔越看下去越有点忍俊不住,于是连忙把目光投注在他隔座的英国出版家特雷弗-杨身上。这可说是个典型的吹牛佬,装腔作势,自命不凡,语锋犀利,而目前仍在伦敦的杰弗里斯博士便是他的神学顾问。 兰德尔继续绕着桌子看下去,下一位就是短小精干诙谐机智的法国出版家查尔斯-方丹先生。惠勒刚才曾向他悄悄地说,方丹非常富有,他在巴黎的住宅简直豪华得犹如皇宫,同时他在法国政坛上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靠着方丹坐着的是他的顾问,一个槁木死灰的老人。兰德尔依稀记得此人是法国法兰西大学的语言学家菲力浦-索伯利尔教授。 再看过去就是来自意大利米兰市的出版家卢吉-盖达先生,他的长像使人疑似教皇约翰二十三世再生。还有,他若不是有四重下巴,便是患有甲腺炎的病症。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而对他在意大利发行的各种报刊和他那豪华的私人座机吹嘘个不停。至于他在近水楼台的有利情势下首先获知蒙蒂教授的发现,则更是毕生所引以为豪的事了。 最后一位是盖达的神学顾问,米自梵蒂冈教廷的卡洛-里卡迪。此人生得鹞眼鹰鼻,一脸严肃。 兰德尔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这个意大利人的身上,他不禁想到了一个问题。 “盖达先生,”他说,“你是位天主教书籍的发行人,你怎会有兴趣发行一种基督教的《圣经》,而且你怎样在像意大利这样的天主教国家销售呢?” 这位意大利的发行人微微一惊地耸了耸肩,同时那四重下巴也是一阵颤动。“兰德尔先生,这又有何不可呢?我们在意大利也有一些基督徒。事实上,在美国以前也发行过一些基督教的《圣经》。当然,在意大利发行天主教的《圣经》是要获得教廷核准的,而对于基督教《圣经》的发行,他们就不便干涉了。” “盖达先生,请允许我再补充一点,相信兰德尔先生不会介意的。”说话的是卡洛-里卡迪。接着他向兰德尔说,“或许我要说的话也可对我在此处的出现加以澄清。”他稍加思索好像以便决定怎么个说法,“兰德尔先生,首先你必须要知道,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圣经》很少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天主教对旧约里面的经文一律奉为圭臬,而基督教的朋友们则对之存疑就是了,不然的话,我们《圣经》里的内容实在是大致相同的。事实上,在法国早已有天主教和基督教两用的《圣经》出版,关于这点,方丹先生可以证明,而且那本《圣经》还是我们两位天主教的神学家和法国的基督教友们合编的。这点你觉得奇怪吗?” “嗯,那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兰德尔表示承认。 “因此,”卡洛-里卡迪说,“在将来关于这方面的合作也会越来越多。当然,那种法国的《圣经》版本并没有得到我们的核准,而这种《国际新约》终将也会印行,不过关于内容方面要略加修改以符合我们的教义就是了。此外,我们还有一点关键的问题和基督教友们的看法不同。” “那是什么问题?” “自然,那是詹姆斯和耶稣之间的关系,”里卡迪说,“詹姆斯说他是耶稣的兄弟。我们基督教的朋友们把兄弟这个字解释为胞弟——虽不明言,但已暗示——而认为耶稣和詹姆斯同为玛丽亚和约瑟所生。这对于天主教未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种翻译绝不能模棱两可。你知道我们始终认为玛丽亚是童贞女,天主教一直都把詹姆斯看作是耶稣的同父异母兄弟或者是叔表兄弟。总而言之,我们认为玛丽亚和约瑟绝没有夫妻之实。” 兰德尔对他这种解释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便不再说什么而只是倾听别人的谈话而已。几位出版家在谈着生意,而神学家们却讨论如何利用《国际新约》的发行,以图正统教会的团结和复苏,并且要强调兄弟之爱、宽恕和来世。 喝完了咖啡,兰德尔把上身舒适地靠在椅子上,他把两方面所说的作了整理。那就是神学家们所看重的是这种《国际新约》对宗教所产生的意义,而出版家们所关心的只是利益。他们虽是发行《圣经》,可以说和其他唯利是图的商人毫无二致。直到兰德尔提到弗鲁米牧师对“第二次复活”所产生的威胁时,他们的意见才趋一致,那就是怎样加强保密安全措施。 兰德尔心想,这样倒好了。由于他们的貌合神离,更使他有种卓然不群的感觉,这样一来他反而感觉舒服多了。 饭后,内奥米把兰德尔带到他公共关系部的办公室去。那是间布置超现代化的大型房问,那白色的墙壁,立体派艺术的白漆家俱,闪亮的克罗米灯架,这些与鲜红色的坐垫相映,极具色彩对比之美。 内奥米第一个向兰德尔介绍的是他的几位助理之一的奥尼尔,他是柏林人,看相貌倒像个卡车司机。他曾经任职于伦敦和纽约的公共关系机构,此人对《圣经》公然表示不敬。“宣传稿我会写的。”他向兰德尔保证说,“不过叫我相信它却办不到。我和王尔德是一类的人,还记得王尔德对耶稣的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和基督教所下的评论吗?‘不要因为一个人为一件事死了,而那件事就是真理。’” 下一位是一个年轻人,此刻他正躬腰驼背地坐在椅子上,从侧面看过去好像是个问号一样。根据他所说的,他也好像知道所有的答案似的。 “亚历山大是我们的珍闻收藏机。”内奥米向兰德尔介绍说。 兰德尔不解地问:“珍闻收藏机是怎么回事?” 内奥米向亚历山大点点头:“你就向他露两手吧。” 亚历山大抬头注视着兰德尔说:“你真想知道吗?好的。下面这些就是我告诉那些急于找资料的专栏作家和编辑的一些事实。”他作了个深呼吸之后又把气长长地吐出,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知不知道在英文本《圣经》里所包含的最短诗句只有两个词,就是耶稣哭泣?你知不知道门徒称呼耶稣拉比是老师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新约全书里总共载有耶稣所行的47个奇迹?你知不知道旧约里没有提到拿撒勒这个城市的名字,而新约中则没有记载耶稣在马槽内降生,在马厩中受朝拜,和在戈尔戈萨地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你知不知道在福音里耶稣自称为人子达80次之多?好了,兰德尔先生,现在你该知道珍闻收藏机是怎么回事了吗?” “亚历山大,刚才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现在可明白了。”兰德尔笑着说。 接着,他会见了更多的人,更生动有趣地交谈。来自荷兰鹿特丹的那位小姐,生得胖乎乎的,额前蓄着刘海,打扮得朴实无华,叫海伦-德博尔。据内奥米说,在3.25亿基督徒中,谈到有关宗教知识谁也赶不上她。对于世界各国的宗教改革领袖如马丁-路德等的生平事迹更是如数家珍。那位有着一对黑亮眼睛,秀发如云的漂亮女孩名叫泰勒,她父母都是美国人,但她却是在葡萄牙长大的,她的专长是《圣经》考古方面。在没有来“第二次复活”工作之前,她曾在黎巴嫩附近的加利利海以北地区从事考古挖掘。 最后,兰德尔和担任美工的奥斯卡-埃德隆会面了。他是一位出生于斯塔克,带有忧郁气质的瑞典人。假如说爱德隆是在全办公室里最不讨人喜爱的一位,他的相貌也是给人印象最深的一位。他生得红发、斜眼,脸上的皮肤犹如风干桔子皮。还有,脖子上一直挂着架照相机,那好像已经变为他的身体一部分似的。他曾经一直是摄影大师斯泰肯的高足,而现在他自己也是举世知名的摄影师了。 “我们要用由你所摄的原稿照片尽量透过报纸扩大宣传,”兰德尔对埃德隆说,“不过,我有点担心翻照后的效果。那些复制品怎么样?” “一点没有问题,”埃德隆说,“不过,可也够我受的。”他摇了摇头。“好些纸草和羊皮经过多年的收藏已经相当破旧而且又干又硬。在翻拍之前,一定要先加湿处理,然后还得用红外线拍摄,这样那些古代的字体才能看得清楚。不过我相信,你看到的复制品会满意就是。” “你一共复制了几套?” “只印了3套,”埃德隆回答道,“这是极精确的数字,因为杰弗里斯博士的翻译组要用,所以这3套都被他拿走了,因为翻译人员允许看原稿。翻译工作一结束,这三套照片就被送回到克拉斯纳波斯基。其中有两套被销毁了,剩下的那套,也就是唯一存在的那一套,嗯,就在你的手里,兰德尔先生。” “在我手里?” “昨天我将它放在你办公室里防火文件柜里,外面套着一个硬纸夹,和其他的宣传画一起锁得好好的。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兰德尔先生,你一定要小心仔细。” “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当然了,”埃德隆接着说,“但我仍然留着底片,我刚刚把它们从地下室移到我们自己建造的暗室里,在宣布‘第二次复活’之前,我打算印上几千套寄给各类报刊、杂志。万一出了什么事,底片仍然很安全。这间暗房在建造的时候安装了严密的保卫设施,因此,我向你保证,在赫尔德林的监督之下,没人可以闯得进去。” “太棒了,”兰德尔说道,“那些照片一定会产生令人轰动的影响……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了解一下目前准备的情况。” 经过了解,兰德尔发现,目前的情况很令人泄气。 早先,戴克哈德博士已经分下任务,让一些人想出一些宣传词,对他们所熟悉的材料做些整理,但他不允许他们把整个材料记下来。戴克哈德想到的是,这样就会把故事泄露出去,由此而威胁到他们的计划。看来该做的工作几乎都没有做,这也意味着在短短几周内,他们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 会上,帕迪-奥尼尔主动提出了一项建议。他觉得马上该做的第一件事是写几篇负责《国际新约》的关键人物的专访。他建议首先写罗马的奥古斯图-蒙蒂教授,因为是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这些珍贵的资料的。然后,也可以写亨利-奥伯特教授,他是巴黎研究辐射碳方面的奇才,是他考证了写在羊皮纸上的文稿的年代。还可以写写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在他的监督指导下,三个委员会把阿拉米语和希腊语译成了其它四种语言。最后,还可以写写赫尔-卡尔-亨宁,他正在美因兹印刷各种不同语言的《国际新约》,正是在那儿,杰哈尼-盖特伯格发明了铅字印刷,并印刷了历史上第一本用机器印的书。 兰德尔也承认应该先写写这些《国际新约》后面的人物,他让人马上把研究文件拿来,这样,在接下去几天内,他就可以作个全面的了解。 “我明天就去见戴克哈德和惠勒,让他们在广告宣传材料上开开绿灯,”兰德尔说道,“我会向他们保证,我们一定会小心谨慎。我知道这有点冒险,事实上,今天早上我就已经差点被警察带走一次了。” 兰德尔把普卢默想贿赂他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卡宁汉姆和海伦-德博尔立刻插嘴说了她们的经历。自从普卢默和弗鲁米会面后,她们各自都接到匿名的恐吓电话,但当她们想问清楚打电话的人到底想干什么时,电话就挂了。她们已经把这件事报告了赫尔德林。 “嗯,”兰德尔说道,“我相信这样的事还会不断发生。但我们应齐心协力做到不泄漏一点秘密,不能出一点意外地将书出版。议程的下一步是我们怎样把《国际新约》出版的消息发布给公众。” 与会的每个人都觉得,要向各国报纸。电视和广播界的代表来一次大型的记者招待会。 “我也同意大家的意见,”兰德尔说道,“在我看来,这无疑是当代社会最大最轰动的新闻,而且这次记者招待会也将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所以我有两个想法,未经仔细考虑过。第一个是我希望公告不仅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同时也要发向全球的电视观众。把我们的招待会的内容、怎样发现的资料以及《国际新约》的内容通过卫星系统送到地球上的每个国家,大家觉得怎么样?” 全体人员听了以后都表示赞同。 海伦-德博尔主动提出愿去调查于7月12日、星期五在皇家宫殿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可能性。莱斯特-卡宁汉姆也提出去劝说国际电视通讯卫星协会和欧洲广播联合会的领导,让他们同意用卫星向70多个国家转播《国际新约》出版的头条新闻。 “最后,”兰德尔说道,“我就不再详细讨论具体的内容了。当然了,那是基督耶稣的完整故事,它讲述了真正的基督。要为基督回归的故事作好准备,使它深入人民心中,还需要大家的协同努力。现在,我承认对于《国际新约》的内容,我也只是粗略知道一点。我却知道通过这本《国际新约》,我们会看到基督最初的情形。我们要把他消失的那几年补上。他的兄弟会告诉我们,耶稣在被钉死于十字架上后,又活了下来。而且继续他的牧师职责,一直传教,还到了罗马。他死的时候,正好55岁。我对这项计划还不太熟悉,了解的也就这么一点点。你们当中如果有人看过,了解其中的内容,就讲讲。” 兰德尔的声音立刻被屋里每个人的抗议声打断了。这些抗议最后集中到一点上:“我们谁也没看过,他们不让我们查。” 安全问题使他们哑口无言,显得茫然无助。 兰德尔被激怒了。“他妈的,”他大声说道,“他们叫我们宣传新耶稣,又不让我们看材料,好了,下一步行动已经清楚了。我保证,你们会尽快得到详细内容的。现在先休会——明天再继续开,希望到时有好消息。” 回到办公室后,兰德尔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在刚过去的6个小时中,他遇到了那么多人,所以现在仍然感到头晕目眩,他知道目前还有一项大事要完成。 他急匆匆地走到那个沉重的防火文件柜前面,打开锁,在最上层的抽屉里,他找出了那个厚厚的硬纸夹,硬纸夹上写着:“纸草纸和羊皮纸上的照片——唯一的一套——绝密。” 他把硬纸夹放进那只黑色皮制公文包。现在他的公文包里只少了一样东西——最重要的一样——而这是他马上就要去索取的。 他坐在椅子上,刚拿起电话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敲门声,他还没来得及说“请进”,内奥米-邓恩已经闯了进来,她关上门后,冷冷地审视了他一眼。 “是洗脑机,”他纠正她,说道,“它使我陷入了将近100多人的漩涡中,你应该知道这一点,是你把我引入其中的。”兰德尔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怕的一天。” “这只是刚刚开始,”内奥米毫无一丝同情之意。她拖了一把椅子到他的办公桌前,在椅子的一角坐下,这表明她的来访时间很短,而且是为了公事。“我看到你无论去哪儿,都随时做记录。” “是的,我一直这样。”他说道,好像是在为自己辩护,“特别是我面临那么多人的时候,我想把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都做下记录。” “嗯,处于你这种地位,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事,是无法胜任的。你应该有个秘书,为你照料这一切。这是我的过失,我应该在你一到就为你做好准备的。我们最好在你下一项工作前先解决秘书的事。”她停顿了一下,“你有中意的人吗?我的意思是,你想用达丽娜-尼科尔森吗?如果你想要她的话,赫尔德林侦探会……” “别说了,内奥米。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她耸了耸肩:“我喜欢确定的答案。现在你已经正式就职了,你对这项计划的重要性也增加了。我们希望你能在各方面都觉得满意。你需要一个机要秘书,她应该熟悉宗教方面的出版情况,而且她必须是你能完全信任的。” 他在办公桌上支起肘,直视着她的眼睛,“那么你自己怎么样,内奥米?我很信任你。而且我们已经很亲近了。” 她的脸红了。“我——我恐怕不行。我要完完全全忠实于惠勒先生。” “惠勒先生?我明白了。”他想他的确明白了。他觉得或许典型的美国宗教出版商都暗地里有一个修女吧,“既然这样,你有什么建议呢,内奥米?” “我认为你需要一个本身已卷入这项计划的人。我手头有三位小姐,她们已和我们合作一年多了,每个人都有很高的资历,而且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并被颁发了一张绿卡,这表示她们比持有黑卡的其他女孩高一等。你可以在走之前和她们见一见。” “不用了,谢谢。我太累了。另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我愿意接受你的推荐,你能推荐一位吗?” 她突然站了起来,动作十分敏捷。“实际上,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位。就因为想到你可能会要我的建议,我把其中一位姑娘带来了。她就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她叫洛丽-库克,是美国人,我觉得这点对你比较合适。她已经在国外呆了两年,她能力很强,会知道该怎么做。且在这层楼里已经工作了一年零两个月。对这项计划,还有——对宗教,都极为狂热。” “哦?” 内奥尔-邓恩眯起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需要一个信仰宗教的人,不是吗?这很有用。每当我们的职员想到她是在为上帝工作时,就会废寝忘食地忙碌。”内奥米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她有生理缺陷,她的一条腿跛了。但这点并不能让我怀疑她的能力,因为她简直和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就如我所说的,她有一个好秘书应该拥有的一切。但或许我应该警告你,”内奥米朝他诡谲地一笑,“洛丽几乎不是一个性对象。” 兰德尔退缩了。“你真的觉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我想在你最后做决定前,最好先见见她。” “我会要她的。我会见见她。” 内奥米已经过去把门打开了,“洛丽,”内奥米大声叫道,“兰德尔先生现在想见你。” 内奥米侧到一边后,洛丽-库克很快地走进屋来。内奥米匆匆给他们做了介绍后,就走了。 “进来,进来吧,”兰德尔说道,“请坐。” 当然,内奥米说得一点也没错。洛丽-库克几乎不能作为一个性对象。她就像一只鸟,一只小小的灰麻雀。她一瘸一瘸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很紧张地坐下来,把掉在前面的一绺头发弄到后面去,把手交叉地放在腿上。 “邓恩小姐说你很杰出,”兰德尔开始说道,“我了解你一直在另一个办公室工作,为什么你要离开那儿,而来做我的秘书呢?” “因为我得知从今天起,一切事情都将在这儿发生,每个人都说《国际新约》的成功依赖于你和你的部下。” “他们都太夸大其辞了,”兰德尔说道,“当然了,不管怎样,它都会成功的。但我们只能在一旁助一臂之力。《国际新约》的成功对你很重要吗?” “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尽管没有一个人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但据我所听到的,它将是一项不可思议、令人惊叹的创举。我迫切地希望能早日看到它,我都快等不及了。” “我也一样,”兰德尔淡淡地说道,“你信仰什么,洛丽?” “我过去是天主教徒。最近,我已经脱离了天主教,正式加入基督教。” “为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想我自己也在寻找答案。” “我知道你在国外呆了9年。我对你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故乡很感兴趣。” 兰德尔看到洛丽-库克握紧了手。她那小女孩般的嗓音有些颤抖,小得几乎听不见。“大约两年前,我离开了布里奇布特-康涅狄格。我读完高中后,就开始工作,攒钱,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去朝圣。我22岁的时候——我觉得应该这样做了,所以——我开始了朝圣的旅程。” “朝圣的旅程?” “去发现——不要嘲笑我——去发现奇迹。我的腿,我一出生就跛了,用药物治疗毫无效果。因此我想上帝可能帮助我,治好我的腿。我去了我所听说过的所有的圣词神龛朝圣,在那些神圣的地方,的确有的人的病被治愈。我就这样旅行,途中干点活,挣点钱以便继续我的旅程。当然,我首先去了卢尔德,因为圣母在那里被伯纳德特看到过,所以我祈祷,希望她也能在我面前出现。我知道每年有200多万人去那儿朝圣,有5000多人需要治疗,教堂宣布有58%的人被治愈了——失明、癌症、瘫痪——真是太不可思议。” 兰德尔很想问问洛丽到卢尔德后发生了什么事,但洛丽太专心致志于自己的讲述了,所以兰德尔只好抑制住自己的念头。 “在这之后,”洛丽-库克继续说道,“我去了葡萄牙的圣母圣祠,据说1917年有三个牧童在那儿第一次看到了圣母玛丽亚的幻象出现。她站在一片云上,闪闪发光,比太阳还要亮。后来,我又去了法国的圣祠,意大利的都灵大教堂,据说在那儿仍保留着圣母玛丽亚的尸布。我又去了阿尔及利亚,去向上帝的圣像作祈祷。我试图跪着爬上28级神圣的台阶,但他们阻止了我。在这之后,我又回到了比利时。1932年5个孩子在那儿看到了圣母玛丽亚的幻象。最后,找去了英国的威尔士汉姆,有报道说那儿有人被治愈了。再后来——我停止了朝圣的旅程。” 兰德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停止了——一年前?” “是的。我想在任何地方,上帝都没有听到我的祈祷。你看看我的腿,它仍然是跛的。”—— 第13节 突然,兰德尔想起了,高中时有一年暑假,他第一次看了毛姆所着的《人性的枷锁》。书中的主人公菲利普-卡里,一生下来就是天生的畸形足。14岁的时候,菲利普开始信教。他听说只要信仰上帝,天下就没有不能克服的困难。他认定了,如果他有足够的信念,对上帝日夜不停地做祈祷,那么,上帝会使他的畸形足变为正常的。菲利普全心全意的信仰上帝,天天向上帝祈祷,他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奇迹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他又真诚地向上帝祈祷,以愉悦上帝。他上床后,很快就充满信心地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他心中满怀着快乐与感激之情。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用手去摸摸那现在已正常的脚,但那样做就显得对上帝的仁慈有怀疑,他知道他的脚已经好了。但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就用右脚的脚趾去触摸自己的左脚,接着,他又拿手去摸。结果他瘸腿下了楼…… 看了这段故事后,兰德尔觉得自己也变得愤世嫉俗了。 洛丽-库克呢?他继续听着。 “我从来没有在心里责备过上帝,”她接着说道,“有那么多人向上帝祈祷,我想,我祈祷的时候,他太忙了,但我仍然信仰他。一年前我本来打算回家,但这时我听说一个宗教机构需要秘书。潜意识告诉我应该去伦敦面试,我被录取了。然后,被派到阿姆斯特丹。从那以后,我就全心全意地投入耶稣的‘第二次复活’这项计划中,并且从未懊悔过。这儿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但又充满刺激,让人激动不已。我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并等着看那部由我们完成的巨著。” 兰德尔被深深地打动了。他说道:“洛丽,你不会失望。嗬,现在,你被录用了。” 洛丽真是太兴奋了。“谢谢你,兰德尔先生。我——我打算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工作,如果你有事情需要我做的话。” “我想不用了。况且,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嗯,如果您没有意见的话,兰德尔先生,我想再呆一会儿,把一些必需品从原先的办公桌搬到这儿来。” 洛丽一瘸一瘸地走到门边,刚想打开门出去,突然,兰德尔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都是内奥米一来,把他的注意力从这上面转移开了。 “等一下,洛丽。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做。我想马上要一本英文版的《国际新约》的抄本。我知道阿伯特-克莱姆编辑部里有一份打好的《国际新约》校样。你能帮我联系到他吗?” 洛丽匆匆离开了,去执行新岗位上的第一项任务。 兰德尔静静地坐着等。几秒钟过去了,突然电话铃响了,兰德尔马上去接。是洛丽来的电话。 “对不起,兰德尔先生,”洛丽在电话里说道,“克莱姆先生刚刚离开此地。我可以向你再推荐一个人,先生。图书馆长,汉斯-博加德斯有每种抄本保存哪儿的记录。他经常工作得很晚,我到他那儿去试试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兰德尔和图书馆长联系上了。 “博加德斯先生,我是史蒂夫-兰德尔。我想要一本《国际新约》的校样阅读,我……”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似女人般欢快的笑声:“兰德尔先生,我还想要一颗科哈诺的钻石!” 这使兰德尔感到很恼火,他说道:“我得知你有每种抄本保存在哪儿的记录。” “没有一个拥有抄本的人会允许你看到它的。我是这项计划的图书馆长,我自己还不能看呢。” “嗯,有人允许我看了,我的朋友。惠勒先生答应我一到阿姆斯特丹,就能看到它。” “惠勒先生已经离开了。如果你愿意一直等到明天。” “我今天晚上就要。”兰德尔恼怒地说道。 博加德斯的声音变得严肃、热心起来了。“今天晚上,”他重复了一句,“若是这样的话,只有戴克哈德博士能帮你了。底下的地下室里有一本英文版的抄本,但只有他有权拿到。我碰巧得知戴克哈德博士现在还在办公室里。” “谢谢你。”兰德尔说完后,马上挂断了电话。 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办公室。在壁四里,洛丽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一大堆必需品。 兰德尔匆匆经过她身边时,叮嘱了一句:“马上给戴克哈德博士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就去见他,只耽误他一会儿时间,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 他冲入走廊中,准备投入新的战斗中。 20分钟后,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奔驰大型豪华轿车的后座上,司机西奥开着车,在暮色中穿行着。 兰德尔已经打赢了这场战斗。 戴克哈德博士十分勉强地同意了,如果这些出版商要宣传《国际新约》,那么他们的广告指导应有机会阅读抄本。但借阅抄本有明确的附加条件,兰德尔只能借阅一个晚上,他必须在第二天早上马上把抄本归还给戴克哈德博士,他不许把所看到的内容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对自己的职员也不能说半个字。他只能把所看到的内容用于制定宣传纲要中,而且这个纲要必须稳妥地保存在保险文件柜中。 再过两星期,赫尔-卡尔-亨宁就要从美因兹带着印好的《圣经》回到阿姆斯特丹了。那时候,只有到那时候,兰德尔和他的职员们才能每个人拿到一本《圣经》副本。从那时候开始,兰德尔就能自由地和别人讨论今晚看了《圣经》抄本后而制定的宣传纲要了,而且所有的宣传人员也可以自由地为促销活动作各种准备工作。 兰德尔立即就答应了这些要求,并发誓一定遵守每条预防措施。接着,他满怀期望地等着,直到地窖主管格罗特先生带着英文版的校样出现在他面前。 格罗特先生是个矮胖而笑容可掬的荷兰人,看上去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一具精雕细刻的蜡像。他头上戴着不合适的假发,留着牙医似的小胡须,一副顺从的公事公办的样子,随身带着一把样式奇怪的手枪(兰德尔问过他,知道这是比利时的产品)。手枪是装在一个皮套子里的,从格罗特那敞开的、窄小的外套下露了出来。他把《圣经》——校样装在延长的纯白厚硬纸板之间,纸板上印有一个大的蓝色十字记号,生硬地、很正式地递给兰德尔,好像是要把来自上帝的亲笔信亲手授予兰德尔。 现在,他那鼓鼓的公文包里装着《国际新约》校样以及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资料的照片和职员们的报告。眼看“第二次复活”计划的首日工作已经结束,于是便暂时靠在汽车的座位上以享受片刻的松弛。 透过汽车的后窗,他看到车子已越过广场而驶进一条林荫大道,接着又到了一处喧嚣的市场,兰德尔记得这就是荷兰人喜欢称作“百老汇”的地方。 越过这个闹市区后,这座城市便突然沉静下来,除了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以外,周围几乎没有一点动静。兰德尔在黑暗中眯着眼,想看清这条街道的名字,以便有一天再来散散步。最后,他总算看清了,叫乌得勒特赛斯特里特街。 突然之间,他萌发出一种要散散步的冲动,他想舒展一下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何况眼前他一点也不觉得饿。虽然他急欲一览《国际新约》的内容,但若让它往后延长一下倒也可增加心情的兴奋。他整天呆在室内宛如笼中的鸟一样,实在闷得慌。他想下去散散步,只要一切按赫尔德林交代的安全措施进行,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西奥,我们现在离阿姆斯特尔饭店估计还有多远?” “很近,不太远了。大概就在六、七个街区之外吧。” “好吧,就在那儿的拐角处停车吧,西奥,就在前面运河和街道的交叉口。” 司机半侧过身来,一脸疑惑的样子:“兰德尔先生,你要我停车?” “是的。就在前面让我下车。剩下一点路,我想走回去。” “兰德尔先生,我的任务是在把你安全送回饭店之前,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我了解你的任务,西奥,我也不愿你违犯我们的命令。你可以不让我离开你的视线,你就在后面慢慢开车跟着我,怎么样?” 西奥仍然犹豫不决:“但是……” 兰德尔摇了摇头。这些人只会一成不变地执行他们的任务,就像是编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听着,西奥,我们仍然坚持这些规定。我和你一样,不想违背命令。一路上,你都可以监视我。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绝对没有离开过,我想稍微运动运动,就在这儿把我放下吧。你可以在50尺后面跟着我。” 西奥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很快把车开到一旁,停了下来。他从座上跃过身来,想要打开后面的车门,但这时兰德尔已经拿着公文包下了车。“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他说道,“指给我正确的方向。” 西奥指着运河的左边。“你从这儿一直往前走,走到底后,就会看到美丽的阿姆斯特尔河。你往有再走一、二、三个街区,到达萨伏底斯特尔特后,再往左,过桥后的第一条小街道就是图尔普雷尼街,宏伟的阿姆斯特尔饭店就在那儿。如果你走错了,我就按喇叭。” “谢谢你,西奥。” 兰德尔一直在原处站着,直到西奥把那辆大型豪华奔驰车开到后面,然后朝司机感激地挥挥手后,他就向前走去。自从来到这儿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到那么自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肺里灌满了新鲜空气后,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手里轻松地抓着那沉沉的公文包,在窄窄的街道中间漫步。 过了一、二分钟后,兰德尔朝身后望了望。在50英尺之外,西奥严守约定,开着那大型豪华的奔驰跟着他。 嗯,命令,规定,他总算承认了。漫步是那么的舒服,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复苏了。 这儿真是太可爱了,在经过一天的喧闹之后,现在显得特别的安静平和。紧张的情绪慢慢离开了兰德尔,绷紧的神经也舒展了。几辆小型轿车稀稀疏疏地停在那儿。兰德尔的一旁,在昏暗的路灯的照耀下,可以依稀看到几排式样奇特的房子的阴影。陈旧的房门前,是短短的楼梯。那些房子大多数没有窗帘,也没有灯光,显得死气沉沉。兰德尔猜想,阿姆斯特丹的好市民总是习惯于早睡吧。 兰德尔的另一旁,在暗蓝的夜色下,可以看到狭窄的街道下面的不远处运河那平静的水面,那些系在错上的船,有些是水上人家的住房,泛出灯光,还可以看到穿着睡衣的小孩在窗前走来走去,十分的可爱。船上的灯光在水面上闪烁,景色十分动人。 兰德尔慢慢地朝运河的尽头走去,白天所发生的事一幕又一幕地在他脑中重现。他想到了达丽娜,心中默默希望她能在这个城市里玩得高兴。他想起了和职员们会面时的情景,他们都是些精明机灵的年轻人。他又想到和那些有权有势的宗教出版商和神学家们共进午餐时的情景。他们有一致的目标,但又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他想到了洛丽-库克,这使他的思绪回到他女儿——朱迪身上,他多么希望这会儿女儿就在自己身边。这场离婚斗争一定给她带去了无尽的烦恼。他生命中相关的人的轮廓——朱迪、巴巴拉、托尔里、麦克洛克林、他的父亲、母亲、克莱尔、汤姆-凯里——在这静静的夜里,一切都显得如此遥远而模糊。 兰德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一只白花猫在他面前悠悠闲闲穿了过去。他刚要继续向前走时,迎面而来的汽车灯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本能地用手挡住眼睛,勉强可以看清汽车的样子。这辆从河那边急驰而来的汽车,正加大了速度,向他一步步逼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兰德尔几乎瘫软了几秒钟。他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向他急驰而来,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压在底下。这该死的笨蛋没有看到他在前面吗?难道他也没有看到西奥就跟在他后面吗?就在这庞然大物要把他压在底下那一刻,兰德尔的双腿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知觉。他开始向旁边冲去,以此避开那辆飞奔而来的轿车。但那两束残忍的黄色灯光依然紧紧地尾随着他。然后他看到那辆汽车也突然掉转了方向,以飞快的速度向他开来,都快要把他撞倒了。这时,为了逃命,他只好朝运河冲去,正当他跌跌绊绊地往前猛冲的时候,一不小心,公文包从他的手里掉了下去。 兰德尔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摔得气都喘不过来,他只好躺在地上等着车子开去。岂知,那汽车“吱”的发出一声摩擦声。他侧身一看,原来那辆汽车成了丁字形停下了,总算没有相互撞上——那后面冲上来的车是西奥的车。 兰德尔俯卧着,他看到一个头上戴着顶帽子的人——就是那司机,从车里冲了出来,一把拉开西奥的车门。突然,那辆车的另一边车门被猛地推开了,兰德尔的注意力被另一个男人吸引了过去。这个人没有头发,没有脸,非常的怪诞,令人感到害怕,他的头上紧套着一只具有弹力的长筒袜,他从车里跳了出来,飞快地跑了起来,不是跑向兰德尔,而是朝路上轿车后面的某样东西跑去。 立刻,兰德尔的心颤栗起来了。 那路上的东西就是他的公文包。 兰德尔上的每根神经都推动着他,催促他站起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勉勉强强爬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膝盖像铰链一般叠在一起,他抓住了停车计时表以保持平衡。 那个把自己的头装在尼龙丝袜里的古怪而又讨厌的家伙已经抓住了公文包,然后又往回跑。 兰德尔的眼睛四处搜寻他的司机,但西奥不在车里,哪儿都没有西奥的影子。另一位进攻者,那个戴着帽子的司机,又一次坐在了黑色的轿车里,还努力避开前面的阻碍物,想把车开过去。而他的同伙,手里拿着那公文包已经赶到汽车旁边了。 “把它放下!”兰德尔大叫道,“警察!警察!” 接着兰德尔飞快地跑过去。那个人已经来到打开的车门旁边,刚要走进去。这时兰德尔迅速敏捷地以自己的身体作炮弹,向他猛撞过去,又毫无畏惧地从后面抱住他。他感到了那个小偷的腿顶着自己的颧骨。他听到了那个小偷沉重的喘息声。他们俩人向车门倾倒过去,一直摔倒在马路上。 在狂乱之中,兰德尔抛开了对手,着急地想重新找回那个公文包。他的手刚刚碰到那光滑的皮革,就感到背上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他被扼住了喉咙,几乎快窒息了。兰德尔用力把那双手拉开,然后使出浑身力气大叫一声。在奋力还击了身后的人努力挣脱束缚之时,兰德尔模模糊糊地觉察到,在他们的喘息声之外,有一种奇怪而尖锐的声音。 这是警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他还听到汽车里传来急迫的叫声:“警察来了!快上车!” 突然,他被放开了,一下子脸朝地摔了下去,扼住他喉咙的爪子不见了,拳头也消失了。他努力以膝跪地,抓住了那个公文包,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车门在他身后呼地关上了,发动机响了,排档挂好了,轮胎在路面上旋转起来。兰德尔仍摇摇晃晃地跪着。他朝身后看去。那汽车像火箭被发射一样,急驰而去,消失了,被吞没在夜色中。 兰德尔感到头昏眼花,他努力想站起来,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接着,他渐渐意识到有一双强壮的手臂从腋窗下抓住了他,有人帮他站了起来。他转过头去,看到帮助他的人戴着一顶有黑色帽檐的海军蓝帽子,红润的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身穿灰蓝色的夹克,深蓝色的裤子,佩着警章,挂着口哨,带着警棍,还有一把和格罗特先生所佩戴的差不多的手枪,警章——一个荷兰警察。还有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警察也跑了过来。这两个警察用兰德尔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 兰德尔摇摇晃晃地站着。最后,他终于看到了西奥。西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他的脖子上有瘀伤。他挤到那两个警察中间,用荷兰语飞快地对他们说着什么。 “兰德尔先生,兰德尔先生,”西奥大声问道,“您受伤了吗?” “我很好,真的很好。”兰德尔说道,“就是被突然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你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我找过你。” “我尽力想帮忙,我要从汽车的工具箱里拿枪,但锁被卡住了。有一个人从后面抱住我,用棍棒狠狠地打了我,我被打倒在座位上。你的公文包仍然在吧?啊,很好,很好。” 兰德尔看到一辆白色的荷兰警车朝这边驶了过来,车上闪着蓝色的警灯,车门上印着警章。一个警官朝着扶兰德尔胳膊的那个警察大叫道,“vranglemwatuoortenautohetwasenhoeveelvarendadr。”这个警察转向兰德尔,用流利的英语说道,“警察希望知道那辆车的样式,还有他们共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那辆车的牌子,”兰德尔说道,“那是辆黑色的车。他们总共有两人,一个戴着帽子,袭击了我的司机,我没有清楚地看到过他。我就看到了想拿走我公文包的人,他头上套了长筒袜。他可能是金色头发的白种人,他穿了高领的套头毛衣,比我稍微矮一点,但比我要强壮。我——别的我记不清了,或许我的司机,西奥,能再给你提供点线索。” 警察又问了西奥类似的问题,然后,用荷兰语转述给那位警官。警官向他们表示感谢后,那辆白色的荷兰警车呼啸着消失在夜幕里。 接下去的十来分钟就是例行公事了。从附近房子里和前面的阿姆斯特尔桥上来的围观者好奇地聚集在一起,看着,听着,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兰德尔出示了他的护照,第一个警察详细地作了笔记。兰德尔被有礼貌地询问了,他仔细重复了所发生的一切。但对到阿姆斯特丹来的目的,他就有意说得很模糊。来这儿只是为了度假,拜访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就这些,没有别的特殊目的。你想想看有什么原因促使别人袭击你,伤害你呢?他想不出来。除了膝盖上有擦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受伤了吗?没有了。 警察感到很满意,记录的警察合上了记事本。 西奥站在兰德尔面前。他很严肃地说道:“兰德尔先生,剩下的路,你愿意和我一起开车走吗?” 兰德尔暗暗觉得有点好笑:“我想我愿意。” 兰德尔手里拿着公文包,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和西奥一起朝那辆大型豪华轿车走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离开了。兰德尔走进汽车,在后座上坐下。西奥呼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后面的车窗被放下了,第一个警察——现在已经是他的朋友了,探进头来。 “wijvrayenexcuus,他说道,hetspijtmijdatuverschriktbenthet——”他突然停了下来,摇摇头,说道,“我又说荷兰话了。你在这儿遇到了麻烦,我们感到很抱歉,真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不便。很显然,这是两名歹徒想进行抢劫。还好,他们只是想要您的公文包。两个小偷而已。” 兰德尔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想要他的公文包,只是两个平常的小偷。 警察又说了一句:“如果我们抓到他们,就会和您联系,让您来辨认。” 兰德尔想说你们不会抓到他们的,永远都不会。然而,他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句:“谢谢你们,真是非常感谢。” 西奥已经启动了汽车。那个警察站到一边时,兰德尔看清了他衣服上的椭圆形的警章。那枚金属徽章的上面有一本书,而书的上面有一把剑,头朝上,保护着这本书。警章的边上刻着字:“wagtatquiescant”。兰德尔记得这几个字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守卫,所以你们可以得到安全。 剑保卫著书。 然而,他知道,他永远都无法确信自己是安全的。 至少在这本书仍然需要保密的日子里—— 第14节 从今天起许多年后,他心里非常肯定,当他再回首起自己一生的旅程时,他准念记起今天晚上的最后两个小时的经历,在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的阿姆斯特尔饭店豪华客房里度过的这两个小时。他将把今晚这最后两个小时看作为是他人生旅程中的里程碑、转折点。在此之前,他犹如一只失去了舵手的小舟一样,在水面上随风漂流。而这个晚上,在这一刹那间,他似乎看到了他即将选择的新生活的曙光。 另外,有一种难以想象的东西,那东西在他的内心深处,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却犹如人身上的器官一样,实实在在地存在。 他内心深处所感到的就是宁静与平和,那也可以说是一种安全感。而重要的还是他已经达到了他人生的目的,虽然他还不能确定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一点他已经觉得无关紧要了。 他可以确信的是,他的这种感觉与正统的宗教没有关系。他仍然赞同歌德说的那句话:神秘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奇迹。使他着魔的并不是宗教,而是一种信念,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力量。他似乎已经体验出人生的意义和目的并非只是虚无缥缈的。相反,好像他的生存与所有的其他人一样,是有其原因,有其更大的目的的。他已经意识到作为一个人,不管是已逝的人,或是现在或将来的人,在无限的时间长河中都有继往开来的责任。 但是,在他心中蔓延的还不能真是信仰——一种对看不见摸不着的上帝毫不置疑的信仰,但可以说是一种信仰的萌芽。他相信人活在世上,不仅仅只为了自己,也应为他人。一个人决非偶然来到人间,因此他应当重视和爱惜自己的生命。 他想起了他父亲曾向他引述的奥古斯丁的一段令人生厌又令人窒息的话:那个创造我们的人,若没有我们的帮助和同意,便不会拯救我们。带着这种旧有的遗憾,兰德尔深知那仍不是他信仰的一部分。他无法想象他可以答应什么来换取生命。他也无法相信,只要有经验,人类就可靠信仰走路,而不必靠眼睛和双腿。今天晚上,他的的确确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东西呢?他不能进一步地描述出来。或许时间会慢慢让他将那东西说具体一些。现在,他在内心中发现了人生的目的,这已经够了,因为这足以使他激动不已,兴奋不已。 他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从自我反省的束缚中解脱出来,重新回到他周围的平凡世界中来,去重温他走上信仰之路的种种经过。 两个小时之前,兰德尔回到了他所订下的雄伟的阿姆斯特尔饭店的高贵套房里,但几乎没有人看到他回来。他还没有从街上那番遭遇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在这个安全、人们不允许拥有机械的城市里,在这个居民开放而友好的城巾里,他竟然遭到了袭击。他被两个陌生人袭击了,其中一个还戴面罩。警察把它看成是一个小案件,只不过是两个歹徒想进行抢劫罢了。兰德尔把那个被磨坏了的公文包放在宽大而装饰华丽的床上,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装在他公文包里的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而是一本天书,它的内容包括日出、日落、承诺、实现、出生、死亡,它展现了人生的种种,它和世界一样无边无际,它是天书中的天书。 兰德尔想起了这本海因曾经说起过的书,在许多人的眼里,已经成了一样过时的东西,就像被搁置在文明的顶楼上的传家宝一样,已经毫无用处,和新事物无关。现在,几乎在一夜之间,由于很偶然的机会,这本书被注入了生命,有了活力,重新焕发出青春。这本书就像其中的主人公一样重新复活了。它的负责人许下诺言,它会再次成为天书中的天书。但更重要的是,这部包括着上帝的语言和有血有肉的耶稣的书,不久就将被公布,并附有詹姆斯提供的耶稣的最新照片。由此,公正、善良、友爱、团结以及永恒的希望将进入这个唯物的、不公平的,愤世嫉俗的机械世界。 在街上,那两个人为了得到这部书,几乎把他弄伤,甚至快把他杀死了。在这次可怕的经历之前,兰德尔对自己已陷入了一场危险游戏的警告置若罔闻。他不需要再警告一次了,他已经完全相信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将为一切做好准备。 兰德尔回到旅馆后,心里想读那本天书的渴望像烈火一般燃烧着。但是,他还是打算等自己的神经先稍微松弛一下。他回到那间宽敞的客厅。客厅里,大理石面的咖啡桌上放着几个碟子,高脚杯和新鲜的冰块。咖啡桌周围,是三张深柠檬色的有扶手的椅子和一张铺着蓝色毛毡的长沙发。 在咖啡桌上,兰德尔看到了达丽娜留下的字条,语气有一点点恼怒。她不满意——整天自己都是孤身一人——但坐公共汽车观光看来不错,她把点着蜡烛游览运河留到最后,因为女佣已经告诉她这将是浪漫的。她大概在半夜左右回来。 兰德尔给自己倒了两杯带冰的荷兰威士忌酒后,在帝王般豪华的客厅里转了转,然后在用摩洛哥羊皮制成的时髦书桌前坐下,研究着那三扇通往阳台的法式门。喝完威士忌后,兰德尔叫来了服务员,订了一份色拉和一份菲力牛排。然后,他来到浴室,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澡。 兰德尔刚脱去意大利的丝织浴衣,换上棉睡袍,服务员就把他要的晚餐送了进来。他一边吃,一边抑制着想读的那本《国际新约》的强烈欲望。不一会儿,色拉和牛排就被他消灭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个小时之前,心中满怀着期望,打开了公文包,取出了那本白色封面的校样,把它放在沙发上。他坐在软软的椅垫上,开始审阅这本书。 在封面的标题下面,注明着:未经修改的校样。下面贴着一张标签,是卡尔-亨宁备忘录的复制品。亨宁指出了校样用的是普通纸张,但最开始印刷的两种《圣经》版本要用现有的质量最好的纸——第一种数量有限的版本是给出版社和圣职人员的,叫做教士版,用进口的印度纸印刷。另一种是用于销售的,用皮纸印刷。纸张要10英寸长,6英寸宽。因为这本《圣经》主要是被基督教徒所用,所以尽管天主教徒也可以用它,注释还是被减至到最少,而且是作为每一本新的圣经的特殊补编。 羊皮纸上的内容作为附加物添在马太福音书和马可福音书的中间,附录的内容还包括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羊皮纸的背景的解释,对于羊皮纸的鉴定,怎样把它从原来的希腊语翻译过来以及它和耶稣的故事之间的联系。 至于新发现的詹姆斯福音则列为《圣经》本文的一部分,把它放在约翰福音和使徒行传中。整个新约全书都根据新的发现进行了重新注释。最终目的是想利用这一发现,将旧约全书整理后另出专集。本书初版发行的日期初定为7月12日。 兰德尔在青少年时代就读过新约,而且有些章节还一读再读。今天他就没心思也没必要再去重读原来的那四大福音书。他想直接翻阅这些新发现,也就是彼得罗纳斯报告和詹姆斯的记载。 在马太福音之后,他找到一行用粗体字排印的标题—— 彼得罗纳斯关于对耶稣审判的报告 附录: 彼得罗纳斯的报告是以他自己的名义写的,占了2页。其注释部分则4页。 兰德尔开始阅读。 受事者:罗马皇帝的朋友卢修斯-埃刘斯-西加努斯。报告有关约旦的卫队长官彼得罗纳斯判处一名叫耶稣的拿撒勒人死刑,并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行刑的日期为泰比里厄斯大帝第十六年十月七日。地点为耶路撒冷地域。耶稣犯有叛乱罪。 兰德尔读完这段枯燥、冷酷的异教徒所写的判决之后,一种激动和惊慌的心情涌上心头。他接着往下看,直到看完了约翰福音的最后一行字。 詹姆斯福音 我,耶路撒冷的詹姆斯,耶稣基督的弟弟,拿撒勒人,约瑟的儿子。因为在本地区领导耶稣的信徒传教,而被指控为有煽动造反的罪行,并将在众长老及祭司长面前被审讯。 因此,我将以上帝和耶稣的仆人的身份,在我有生之年为我的兄弟耶稣的生平及传教的情况作个记录,以防止将来对他的歪曲与诽谤,并给本教的信徒作引导,以此对抗各种各样的诱惑。以此来增加分散于各地的受迫害的犹太人的生活勇气和复国信心。 约瑟的其他儿子,幸存下来的除本人和基督耶稣外还有……(这部分遗失了)我向人们诉说约瑟最受爱戴的长子。这番陈述包括我亲眼所见以及对他的一些回忆,至于耶稣的信徒们的见证,我虽然没有见到,但却是马太-彼得等亲眼目睹的。我把上帝的儿子的事迹记录如下,这样信徒们就可以把消息带给世界各地的穷人(耶稣最早的追随者是一些穷人)。 基督耶稣是由他的母亲——玛丽亚所生。他出生在伯利恒的一个小酒馆的庭院里。他出生的这一年,正好大希律王死了。不久,昆尼尔斯成了叙利亚和约旦两国的总督,耶稣被带去举行了洗礼仪式…… 这是一部奇书。 是神迹,是荣光,是上帝的启示。 兰德尔感到目眩神迷,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太阳穴也阵阵地疼痛,但他还是继续看下去,把整整35页一口气看完了。他完全陷入了公元62年耶稣的兄弟所写的故事中,并被深深地打动了。詹姆斯向无数的人讲述着他的兄弟在公元32年被残忍地钉死在十字架上后又被解下,最后重新获得了生命的故事。而在这以后他自己也将会遭遇残酷的死刑。 兰德尔看完了詹姆斯的福音书。 从头到尾,兰德尔都全部贯注其中,他被这事深深地打动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当时就在那儿,亲眼目睹了来自加利利的这个人,仿佛触摸到了他,也被他触摸了。他相信,不管他是人还是神,这都无关紧要。反正他,史蒂夫-兰德尔相信就是了。 他读得实在不忍释手,于是又看那些注释,那些背景,那些说明,他的注意力马上又被增加的7页附录吸引住了。 他仍然无法允许自己去思考。他感到自己应该去思考,但还是故意不去思考。 很快地,兰德尔又重新翻到了詹姆斯福音书的开头,并把它重读了一遍。然后把最开始的附录,即彼得罗纳斯所着的关于耶稣所受审判的报道也重新看了一遍。 最后,兰德尔把《国际新约》轻轻地放在咖啡桌上,又坐回沙发的软垫子上,这才允许自己去思索和感觉。 这时候,兰德尔才体会到了这本新版圣经给了他深切的感受,并且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在他心中已消失很久了。 他来到人世,对他自己,对别人,都有其意义。 现在,在进入这个豪华套房的两个小时后,特别是在他打开这本《国际新约》的一个小时后,他坐在沙发上,努力控制自己的感觉,试图理智和冷静地去思考和咀嚼所看到的东西。 兰德尔眼睛紧盯着那本书,脑子里却回忆起最近所发生的一幕幕。对彼得罗纳斯的报告加以猜测。这个报告相对来说是份简短而普通的官方文件。口气平淡,内容简明——一个普通的古罗马百夫长或队长向上级报告关于审判耶稣的情况——但它远比路加福音中那优美而文雅的叙述更具有可信性。 路加福音中是这样写的: 彼得罗纳斯这才按照他们所请求的定了案。把那些本应困煽动叛乱和谋杀而投入监狱的人释放了,把耶稣交给他们任凭他们的意思处理。 彼得罗纳斯是这样写的: 太阳升起的时候,审判正在希律王的王宫前进行。作为旁观者的法利赛人不予合作,他们坚持说被告应以破坏民法而非摩西法受审。来到法庭前的旁观者是罗马人的朋友,他们渴望和平,大多数人是罗马公民。那些控告耶稣有罪的人提出了他们的证据:耶稣自称是以色列的国王,具有比罗马皇帝更高的权力。被指控的耶稣郑重声明:他的传道任务是上帝指派的,目的是要在地球上建立一个天国。 彼得罗纳斯报道了死刑的宣判,以及彼得罗纳斯要求他的卫队马上执行宣判的结果的情况,在遭受鞭笞之后,耶稣被罗马士兵带到了十字架前。彼得罗纳斯最后总结道: 他就这样被处决了。根据鉴定,9点钟时,他死了。罪犯的两位朋友向彼得罗纳斯恳求耶稣死后为他收尸。最后,他们被允许了,至此耶稣一案处理完毕。 但真正令兰德尔感动的还是詹姆斯福音书里的叙述。这本传记许多地方已经残缺,有些字词都已看不清了,有一部分写在草纸上的文字无法辨认。但根据逻辑推论法,卓越的学者已经把大部分消失的文字又重新填上了。尽管这些都用括弧括起来了,真正的耶稣形象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模糊。 凡看过詹姆斯福音书的人都会相信其绝对的真实。 不仅仅是詹姆斯福音书中的字句真实,而且它们还十分清楚地表明一个人在记述另一个人的历史时,他两人之间有极其亲密的关系。叙述者语言朴实,未加修饰。对四福音书作者的记述,一点也没有夸张。后来的基督徒商人们在二世纪重新编写的四福音书中,掺杂了一些虚假的东西。再后来,到了四世纪,它们就成了《圣经》的正经。 詹姆斯作为耶稣的追随者中的领导人,他把耶稣写成是一个渴望改变和改进犹太教的犹太人。他的叙述,被有组织的基督徒们重新整理了。这些基督徒们还写下了一些他们未曾亲眼看到的事情。他们计划要改变犹太教,最终取代犹太教,他们借用了犹太教中最好的道德和历史,但他们把一个以正义来作为检验人们标准的变成了同时博爱一切人的上帝,然后又宣称救世主回来了。福音书的作者们致力于宣传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要塑造一个建立其基督教会的理想。 此外,詹姆斯还免除了对基督耶稣之死负有责任的犹太人的罪过。他和四大福音书的作者所说的完全相反,他把责任加于罗马人身上。他的观点被彼得罗纳斯的报道所证实了。当代《圣经》学者一向怀疑,说彼得罗纳斯本不愿处死耶稣,而且受了犹太人权力当局的压力才这样的。这个观点是福音作者出于政治目的而作的删改。《国际新约》引用法国学者高尔1932年在巴黎所发表的意见作了注释。 一个被基督徒们称之为是上帝派来的救世主的人被罗马法庭宣判为死罪。这个事实对在罗马统治下的国度里传布福音造成了困难。因为这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似乎相信基督教就意味着支持叛乱,也就是反对尊贵的罗马皇帝。因此,基督徒们急于证明宣判耶稣死罪的代理人是无辜的。他曾公开声明,那是迫于来自犹太当权者那无法抵抗的压力而不得不那样做。 另一段注释引用的是德国学者沃德尔,1962年在柏林发表的谈话。 或许是写于罗马,马可强调对耶稣的死应受惩罚的是犹太人,特别是他们的领袖,而不是罗马人。马可不可能完全被反犹太情绪所感染,他的倾向只可能是防御性的,而不可能是进攻性的。他所关心的是要避免提到任何可能使罗马人激怒或者怀疑他所代表的理想的东西。他要使人们知道耶稣被判死刑不是由于从事叛乱和颠覆活动,所以他企图隐藏耶稣的定罪及处死是受叛乱的指控。他要说的是耶稣不是被罗马军队逮捕的,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遭到罗马人的长官判死刑的,而是由于犹太人法律的不明原因导致耶稣被定罪然后又被钉死于十字架上。 现在,这个历史性的谎言最后终于被詹姆斯戳穿了。 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令人震惊的秘密:基督耶稣被钉死于十字架上后,又重新复活了——不管是出于上帝的旨意,还是由于人间医生的妙手回春——不仅仅再度出现,而且在升入天堂之前,又在地球上传教长达19年。 这便是詹姆斯对耶稣的记录。 不可思议的,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但字字句句又不能不相信。 对于流传了将近2000年的新约来说,这无疑将对它产生一种空前的震撼,而且同时也就成为天才、智慧、先见的导师,一个可信的先知,和在这个理性与科学时代可资解释和遵从的指南。这将导致一场国际性的轰动,将会激发千百年后世人的尊敬,这就是詹姆斯对耶稣的记录。 这是一本古老的传记,一篇真实的记录。描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来自天堂的神仙甚至他也不能在水上行走或起死回生。他不仅是上帝的儿子,而也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他懂得痛苦与欢乐,他教给人们善良、理解和友谊,他痛斥冷酷、虚伪和贪心。 寻找经典,这是门徒约翰在他的福音书中所提的建议。兰德尔已经找到了新经典,现在,他正努力反省一下是什么东西让他振奋起精神,获得了启迪。 是詹姆斯笔下的耶稣。耶稣幻想在兰德尔的脑中闪现。 在伯利恒的一个小酒馆的庭院里,有个小孩出生了,当然了,是一个15岁的处女受神孕而生,还是由世俗的男人授精给一个他的女同伴所生,这一点詹姆斯和翻译者都没有说清楚。根据詹姆斯所用的“遮蔽”一词,可看出耶稣是童身胎的暗示。 埃及之行,詹姆斯也证实了。那时的以色列国王大希律害怕救世主的降临人间,所以打算把伯利恒地区所有两周岁以下的男孩都杀了(注释:哈罗德的残暴冷酷在当时是众所周知的。尽管遵照摩西律法,希律王不杀猪,不吃猪肉,但他把从前最宠爱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养子杀了。因此,罗马教皇奥古斯都说道:“我宁愿作希律王的猪,也不愿做他的儿子。”)。 为了免得他们的孩子被希律三杀害,约瑟和玛丽亚带着耶稣逃到了海岸边的平原海布伦,然后又到了加沙和拉夫亚,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儿的字不清了——他们到达了埃及的伯罗西姆。埃及有100多万犹太人,耶稣被犹太亲戚很好地保护起来,直到希律王死去。后来,亚契拉斯的统治开始了,约瑟和玛丽亚带着孩子回到巴勒斯坦,在加利利安下了家。 至今不被人们所知的耶稣的青年时代,詹姆斯也简略而又清晰地作了叙述。耶稣13岁之前(他的年龄是在一本注释材料中推断出来的)在小学念书。他学过耶和华法、约拿书,看了各种各样救世主的故事以及传道者的评述。他参观了附近的修行所,他和学者们聊天,共同探讨一些问题,从他们身上,他获得了废除奴役、制造武器、牺牲祭祀的愿望。也是从他们身上,他开始希望自己做一个救世主,去拯救受苦受难的人们。有一段时间,他在耶路撒冷由一个法利赛老师单独教导。他的学识,他的早熟,他的献身宗教的精神,给宙堂的祭司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耶稣学习钻研的这段日子,詹姆斯出生了。 他们的父亲,约瑟的确是个干木头活的人(注释:在耶稣那个年代,还没有木匠这个词)。在森林里砍伐雪松和柏树,修理建筑物的横梁、造木箱、犁和水槽。但他的犬子,耶稣,却不是一个干木头活的人,他只是偶尔在木制品的式样方面给约瑟一点建议。耶稣年轻时,是个农民和牧羊人。他很小时就种植了一小片小麦,后来又照看葡萄园。等稍大一点,就养了一群绵羊。约瑟一家十分贫寒,只有一间粘土和砖砌的房屋,有一半还让牲畜给占了。 在约瑟的葬礼上,耶稣在约瑟尸体旁的祈祷,在他的家人和邻居中间引起了骚动:“仁慈的主阿,请你聆听我为约瑟老人的祈求吧,把你的天使长派来吧,把你光明的信差派来吧,把你所有的天使都派来吧,这样,他们就能够护卫我父亲约瑟的灵魂,直到最后把他送上天堂,来到你面前。” 这以后,耶稣成了全家人——包括他母亲和他的兄弟姐妹的主心骨。他继续耕种农田,管理葡萄园,同时还研究那些古代的著作。最后,在上帝的指引下,他把家中的工作交给了詹姆斯,开始在遥远的加利利传教,向人们讲述爱、团结和希望的教旨。他虽然会说希腊语,但在犹太人聚居的地方,他还是用日常的阿拉米语向人们传教。 在罗马皇帝泰比里厄斯执政的第十一年(注释:耶稣29岁),耶稣由施洗者约翰行了洗礼。在接下去一段日子里,他归隐到了深山老林中,默思今后的行动以及寻求上帝的指示。等他重新回到人们中间时,他的任务变得明确了,他的传道也越来越大胆了,越来越积极了。 后来,根据詹姆斯的描写,他的长兄承担起了自己的圣职,他要拯救那些被压迫的人们,被罗马统治者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耶稣的身高比正常人稍稍高了一点(注释:那时候,和他差不多的农人身高一般是大约五-四-,所以耶稣可能是有五-六时高)。耶稣的头发长及肩膀,耳朵下面有几绺头发是卷曲的。前面留着胡须,脸旁还有厚厚的髯,栗子色的头发从头正中间分开。他耶高高的额头上有道疤痕,灰白的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他的鹰钩鼻很大,嘴唇很丰满。脸上到处是溃疡,身上也溃烂了。基督耶稣的外表被损伤了,但他的心灵却美丽无比。虽然他的外表使人看上去肃然起敬,但他却是个不善交际、善于内省的人。他的举止友善,但有时因严厉而被人误解。他的嗓音深沉,犹如音乐般悦耳,这给他的追随者和信徒们带去了欢乐。他的背稍微有一点点佝偻,因为身体上的缺陷,他的步履不稳。他有一条腿跛了,这给他带来了许多不便。他在耶路撒冷被钉死的前一年,腿已经跛得很明显了。 耶稣总带着一头毛驴一起旅行,驴身上放着他的水,他的葫芦,他的卷成简状的古书,他的备用草鞋。耶稣走在驴的前面,有时穿着羊毛短披肩,亚麻布的马甲,束得紧紧的腰带,狭长的布带上系着草鞋、背包和他的棍杖。 詹姆斯所写的关于耶稣宗教训示在《国际新约》里占了7页。耶稣向那些贫穷受苦的人们发表演说,唤醒他们。他亲吻每一个朋友,并说道“愿你平安”。他告诉人们自己是上帝派来的,他向人们作宣传“凡信我的人,即使肉体死了,灵魂也将能继续存在下去”。他说是派他到地球上来建立一个友爱和平的新世界的。 那些看到他,听过他说话的人,同时也知道他对世人的怜悯与同情。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个世界上的专横、残暴、贫穷和混乱,将在他公正、友爱、和平、富裕的诺言前消失。那些相信他的人死后,灵魂会在天国享受欢乐。 詹姆斯写道,耶稣在传教时有时专门谈某一问题。他为妇女争取平等和权力:“女儿应有和她的兄弟一起继承遗产的权力。”詹姆斯证实了约翰所说的那个通奸女子的故事,只是詹姆斯的叙述和他有点不同。耶稣来到橄榄山上的寺庙里讲学,法利赛人为了让他落入圈套从而陷害他,把一个已定了婚但却与别人通奸的女子带到他面前。他们对他说,老夫子,这个女子犯了通奸罪,您说该怎么办呢?耶稣对那些想欺骗他的人说道,你们中间要是谁没有罪就去绞死她吧。这样,每个人都从良心上觉得自己错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于是,大家都离开了寺庙。耶稣抚摸着那个女子的额头问道,有人谴责你吗?她回答道,没有,主。于是耶稣说道,那么我也不谴责你了。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犯罪了。 詹姆斯记下了他的长兄耶稣所说的许多名言,这些名言和今天的世界有着神秘的联系。有关富有的统治阶级对贫苦大众的剥削,有关各国之间需要一种协定来终止战争和殖民主义,有关每个人都有必要接受教育,有些名言不赞成迷信、教条主义、繁琐的仪式。还有两句名言预言人类有一天会进入天空中的其他行星,那时也就到了世界的末日。 整本书中,詹姆斯一直在回忆耶稣的箴言、警句、格言,这些格言以前是没有人知道的,有一些有关耶稣的内容显然是四大福音书的作者和其他一些真伪不明的福音书的作者原始的资料来源。 根据詹姆斯记述,我们的基督耶稣认为那种篮子里已经有了今天的食物,但还在想“明天我该吃什么呢?”的人是信仰不坚定的人。耶稣提醒人们,记住这一点,一个仆人绝对不能同时服侍两个主人。如果你希望同时侍奉上帝和财神,那么无论哪一方,都不会给你带来好运。他还对人们说,通过和自然、和生命、和上帝交流,来更新你自己。到山水林野之中去徜徉,去自我反省,这样你就能发现真理。把那些污染人心灵的东西抛掉,把身体里不干净的,脑子里邪恶的东西抛掉。这样你就会获得永生。 他说得很多很多。 他还说道,上帝的儿子必须成为人类的儿子,每个人都要互相帮助和安慰,大家都是兄弟。如果人们不仅仅爱那些爱他们的人,而且还要去爱他们的敌人,以德报怨,那么所有人子都将成为神子。任何能够在一所房子里和平共处的两个人可以移动大山。如果你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要先怎样对待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人们遵守这些规则,那么人间将变得和天堂一样美好。 他对生活的方式有如下的话语:唾弃假恶丑,寻找真善美。不要让天国枯萎了。天国就像是棕榈树枝,从树枝上掉下来的果实就是至善,应该将至善留下来,把它重新种在地下。 还有一套对现实生活所说的哲理。耶稣把人聚集起来,对他们说道:“不要管世界在你出生之前已有多少年,也不要管你死后地球将依然存在多少年。这样,你就会明白你在地球上的生命只不过是一天,你的苦难只不过是一顷刻。而且,要心中充满希望,而不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记住我的话,给别人爱,好好做你的工作。上帝将赐福于相信这一句话的人。”—— 第15节 有许多次,詹姆斯看到自己的长兄治愈了许多病人,但他从没有看到过被许多人所谣传的那种种奇迹。詹姆斯亲身经历过拉扎勒斯的事,尽管后来约翰修饰了这件事,将它说成一种起死复生的奇迹。詹姆斯是唯一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人:“后来,玛莎和马利亚在他们亲爱的兄弟拉扎勒斯得了重病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以后,就派人找到了耶稣,我和耶稣一起来到了他们橄榄山的斜坡上的房子里。耶稣俯身去看他的朋友,用手抚摸他那发烫的额头,大声叫道,‘哦,拉扎勒斯,起来吧。’拉扎勒斯神奇般地坐了起来,后来病就好了。” 在传教过程中,有两次,耶稣受到了罗马百夫长的百般凌辱,在迦百农的那一次使耶稣断了腿(他的腿后来重新接了骨,但从此耶稣走路一瘸一瘸的)。每次,百夫长都威胁耶稣,说他如果不停止煽动人民大众,就要把他逮捕起来,处以绞刑。然而,他威武不屈,也从未停止过传道。 罗马皇帝泰比里厄斯执政的第十六年(注释:耶稣34岁),耶稣把他的仁慈、博爱、和平的信条——除了上帝外,决不会向任何权贵势力屈服——带到了耶路撒冷的中心。罗马人警告他,他的传教将引起另一场叛乱。詹姆斯,还有犹太人的领导阶层也都恳求耶稣到别的地方去传教,如果这样,罗马人和反犹太的罗马总督彼得罗纳斯,就不会被激怒。 耶稣拒绝接受那些警告和建议。尽管他的每一行动都被人收买的叛徒监视着,他还是继续传教。在逾越节期间,他胆敢在希律王的宫殿外面向人们讲道。这激怒了彼得罗纳斯和加利利的统治者。他还和刚刚到达这座城市的总督安提伯斯一起作了商讨。那天晚上,耶稣和他最亲近的使徒们一起在尼克丹姆斯的家里一起吃逾越节的宴席。他又讲述了公元前1300年以色列人出埃及的事,并回答了一个在场的年轻使徒提出来的问题,切开了未发酵的面包,喝了一点点酒。最后,他终于被詹姆斯和其他人说服了,离开耶路撒冷一段时间,到别的地方去传教。那天晚上,耶稣出发了,经过肯德尼山谷时,一个不知名的叛徒带着罗马军队赶来了。耶稣被逮捕了。 第二天早晨,在希律王的宫殿前,耶稣受到了彼得罗纳斯的审判,他被指控为反抗政府,引起叛乱。耶稣站着,等待判决。带到他面前的证人是那些罗马人,还有一些有罗马公民权的当地人。那些管理寺庙的犹太人拒绝提供反对耶稣的证据(因为他们担心如果自己站在罗马政府这一边,就会和耶稣的追随者疏远,而且会引起犹太人的敌对情绪)。彼得罗纳斯在这短暂的审讯中,显得残酷无情。彼得罗纳斯的判决文也很残酷,他对耶稣说,“你将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耶稣回答道,“注意,你的家将人烟灭绝。” 在狠狠的鞭笞之后——两根粗粗的鞭子打在耶稣身上,一直打了100多下——耶稣和其他两个罪犯,一个叫达斯姆斯,另一个叫盖斯特斯的被一小队罗马兵带出了绵羊门,来到了耶路撒冷城墙边的一座小山旁。就在那儿,耶稣被钉死了。但他的手上和脚上都没有钉人铁钉,而是被粗绳子绑在横梁上,他的脚踝被皮带绑在十字架的橄榄木柱上。他的肉体和精神上都遭受了残酷的折磨,被鞭子划破的地方流出了鲜血。耶稣口干舌燥,已经有点神态不清了。他就这样被绑着在太阳底下,一直到死。为了加速他的灭亡,一个罗马士兵把一把短剑刺到了他的身体的一侧,并大声笑着说道:“现在就让耶和华来救他吧!”当剑从他的身体里拔出来后,耶稣失去了知觉。 在第九个时辰(注释:下午3点),罗马士兵看了看耶稣,摸了摸他,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冷了,于是他们就宣布耶稣死了,后来,死者的朋友尼科迪默斯和约瑟(另一人,并非他已死的父亲)利用罗马法律允许给那些因政治原因和被处死的人收尸的规定,祈求彼得罗纳斯让他们带走耶稣的尸体,并为他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他们的请求被同意了。 在夜幕降临之前,尼科迪默斯指挥耶稣的信徒西蒙和约翰,带走耶稣的尸体,并把他送到他家的私人墓地里,在那儿为他举行葬礼。人们一面去叫詹姆斯,一面去找亚麻布和涂到耶稣身上的没药和芦荟粉。马格达拉的马丽坐着看护那放在墓地前堂地上的尸体,当人们和悲痛欲绝的詹姆斯一起回来时,马丽迎上前去,惊奇地对他们说道:“兄弟们,发生了奇迹!耶稣,他——还活着!” 按照詹姆斯的记载,他的长兄真的活着,只是处于昏迷状态,呼吸很微弱,詹姆斯和信徒们马上把昏厥的耶稣送到一个安全的山洞里,并派一个人秘密地找到一位医生,来拯救尚有一线生机的耶稣。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那个士兵的短剑没有伤到要害,罗马人过早地宣布了耶稣的死亡。接下去的日子里,那位医生天天来照料耶稣。经过一个星期的细心治疗,耶稣终于完全被治愈了。但由于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他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 詹姆斯是这样记载的。 对于耶稣的死里逃生,有两种说法。马格达拉的马丽证明耶稣是被上帝重新救活的,而那位医生则认为耶稣是在被钉死于十字架后侥幸生存了下来,因为很巧他的伤口不是很深(注释:这不是人从钉死于十字架后幸存下来的唯一记录。40年后,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历史学家佛雷维斯-约瑟芬斯写道,我被罗马皇帝底特斯送到……一个叫做色扣的村庄里,去了解那是否是个适合作营地的地方。等我回来以后,看到许多俘虏被钉死在十架上。我记得其中有三个是我以前所认识的人。我心里感到很难过,就含着泪来到底特斯面前,跟他说了这三个人的事。他立刻叫人把他们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但是有两个死了,还有一个经过医生的治疗,又活了下来)。我的长兄,我们的基督到底是死了以后被上帝重新救活了,还是在医生的治疗下又恢复了健康,我不能下结论。但是一旦我确信我长兄有幸生存了下来,就赶紧通知那些以为他已经去世了的人,并对他们说:“耶稣回来了。”他们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欣喜万分,又重新开始信仰上帝。 最后人们一致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这都是奇迹,耶稣又活了下去。后来,有一天晚上,耶稣把我,还有我们的叔叔西蒙和克里欧佛斯叫到他藏身的地方。这时,他已经治好了伤,身体也变得强壮了。他对我们说:“你们深受上帝的钟爱,你们是许多人的希望之所在。你们要向人们宣布上帝和上帝之子的好消息。”后来他说他必须离开了,我问他去哪儿,他回答道:“我父亲的房子里,还有许多人家,我必须到那儿去,传播救世主的消息,直到最后我被唤回到上帝的面前。”在雄鸡报晓之前,我们陪伴着他,来到了临近贝萨尼的一座小山旁,他叫我们留在那儿,并为我们做了祈祷。然后,他手里拿着拐杖,在凄迷的夜色中慢慢消失了。我们于是跪在地上,心中充满了喜悦。 阿门,詹姆斯的记录证明他活了下来。詹姆斯其余的记录都是从亲眼目睹耶稣传教的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耶稣的外表由于所受到的折磨后改变了,很少有人再遇到他时能马上把他认出来。耶稣去了卡撒利亚、大马士革、安提欧奇,还到过巴细亚和巴比伦,然后又回到了安提欧奇,再到了塞浦路斯、尼泊利司、意大利和罗马。 从回到耶路撒冷的信徒那里,詹姆斯知道耶稣去了哪些地方,也知道他们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耶稣在第二次传教过程中,有很多人看到过他。在距离耶路撒冷7里远的伊默斯,克里欧佛斯和西蒙看到过耶稣,他们还在一起吃了面包。在底泊里亚斯海的海滨上,他遇见了托马斯,彼得和约拿的儿子西蒙,并且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5年后,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塔瑟斯的索尔,在皈依之后改名为保岁,有大晚上,遇到一个陌生人,他问那个陌生人是谁,那个陌生人回答道:“我是耶稣。” 在耶稣被钉死于十字架上的很多年后,安提欧奇的伊格内提斯——那时他还是一个小男孩——在安提欧奇的集合场所听到过耶稣讲道。伊格内提斯长大以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信徒们,“他活生生的,我看到过他”。后来,耶稣去了意大利。在通往罗马的路上,他遇到了门徒彼得,彼得惊讶得目瞪口呆。耶稣说,“你摸摸我,就会知道我不是一个死去的恶魔。”彼得摸了摸他后,相信了他还活着。“我的主啊,您打算去哪儿呢?”彼得问道。耶稣回答说:“我走上这条路,为了再次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注释:詹姆斯证实了神学家伊瑞恩斯写于公元182年至公元188年之间的说法,他是第一个提到耶稣到了50岁才死的人。詹姆斯也证实了《彼得罗纳斯的行为》的不知名的作者的说明。在大概是公元190年的尼克德姆斯的福音书中也提到了,耶稣不是死于公元30年,而是在公元41和公元54年之间的某一个日子。) 但只有少数以前见过他的人认得他。他的信徒和追随者中的其他人都相信他早已升了天堂。詹姆斯的记载就是受到了这少数人的鼓励。因为他们怕耶稣第二次传教期间冉被罗马逮捕并再次钉上十字架。他们也不同意对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进行宣传。于是耶稣得以作为一个谦恭而默默无闻的老师继续到各地传教,他只让几个人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詹姆斯得知,在罗马经常有人看到他的长兄耶稣在平西恩门前出现,在那些贫病交加的乞丐中间,给他们帮助和抚慰。在罗马皇帝克罗帝亚斯执政的第九年,居住在罗马城中的6万犹太人被驱逐出来,耶稣就在他们当中。我们的主耶稣和他的信徒,用了整整一晚上才逃离了罗马。耶稣当时54岁。 詹姆斯这样记述着: 保罗告诉我,他到达科林斯后,和一对叫阿奎拉和布里西拉的犹太夫妇住在一起,他们俩人都是皮革匠。在那儿,他得知了耶稣被钉死后又复活升入天堂的消息。阿奎拉和布里西拉和其他犹太人一样,在克罗帝亚斯皇帝的命令之下,被逐出了罗马。有严格的法令规定,在罗马土地上,不许他们聚会,不得在罗马的土地上信奉他们那非法的宗教。阿奎拉和布里西拉以及耶稣一起离开了罗马,一起经过艰苦的历程,来到了普提欧利港口。在这个港口城市,在等待埃及装谷物的船把他们带到亚历山大利亚,然后再去加沙的一段日子里,耶稣把犹太难民们聚集在一起,并鼓励他们坚持信仰上帝并要对即将到来的上帝和上帝的儿子建立的王国产生信任。他自称自己是上帝的儿子。这次集会中的一个人,为了1.5万里拉的奖金,向地方政府告密说耶稣不服从罗马皇帝克罗帝亚斯的命令。接着,驻守在港口外的一队罗马士兵就被派遣去捉拿叛乱的耶稣。 这次没有经过公审,耶稣就被判定为死罪。在普提欧利城外的一块高地上,耶稣被鞭笞后,绑在了十字架上,他那流着血的身体被极易燃烧的东西覆盖了。士兵们确定他被绑紧后,就往他身上扔了个火把,然后就离开了。他们刚一走开,从港口吹来了一阵强风,吹灭了吞没耶稣的火焰。当阿奎拉和其他信徒们把耶稣从炙热的十字架上解下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他的尸体暂时被秘密地安放在一个山洞里,等待夜幕降临,再为他举行葬礼。到了晚上,当阿奎拉、布里西拉和7个目击者带着防腐的香料和尸市回到山洞时,发现耶稣的尸体不见了。信徒们一阵惊慌。当他们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时,一道由几百万光束组成的炽热的光环出现在洞口,耶稣就在这光环之中。他向他们招手,他们就跟着他,阿奎拉,布里西亚和七个目击者跟着他来到了离普提欧利很远的一座山顶上。接着天亮了,耶稣向他们赐福后,便驾起祥云冉冉向天空升起,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走了。看到的人都敬畏地跪了下去,感谢上帝和他的儿子。 于是我的长兄耶稣就这样升天了。这是阿奎拉和布里西拉在可伦斯告诉保罗,保罗再告诉我的。现在,我们的耶稣就在天堂里,受到上帝周围的人的赞扬和宠爱。 詹姆斯最后结束了他的叙述: 我对我的长兄耶稣替天行道的神圣工作信心日增,他的其他的信徒亦如此。我已经按犹太人的法律所要求的那样——不吃肉,不喝酒,穿单衣,不剃须发,——我也在耶路撒冷的教堂里负责。上帝的信息继续在散居于异邦人中间的犹太人中传播,在从大马士革到罗马去的非犹太人中间传播,同时也向异教徒传播。 政府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想我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信息不多了。因此我把这篇耶稣的故事交给马太,一份要他转交给巴纳巴斯在塞浦路斯使用;另一份交给马丁,要他转交给在罗马的彼得使用,而这一份则要我自己交给……(注:耶稣之弟詹姆斯即本福音书之作者,在公元62年被耶路撒冷的祭司长判处死刑。) (注释:詹姆斯写下这部福音书之后没几个月,因为罗马法庭的代理人需要更换,所以在政治上出现了一段真空阶段。耶路撒冷的高级主教,一个名叫安纳纽斯的傲慢而无礼的人,霸道滥权、非法指控詹姆斯亵渎神抵、免除了他詹姆斯在耶路撒冷的基督教组织中的领导地位。“这个亵渎神只”,黑格斯帕斯在后一个世纪写道,“就是指詹姆斯坚持说耶稣在被钉死于十字架后又幸存了下来”。根据历史学家约瑟芬斯所说:“安纳纽斯在桑河乔尼召集了法官,并把耶稣的弟弟,一个名叫詹姆斯的人,和其他一些人带到他们面前,分别判处罪行。然后宣布将他们用石头击毙,”根据其他的目击者所言,詹姆斯在被处死之前,跪在地上作了祈祷,“我恳求您,哦,上帝和主,原谅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友好的法官上前想阻止这场杀戮,他对行刑者们说道,“停下!你们在干什么?他在为你们作祈祷!”但是其中有一个行刑者把这个法官推到一边,挥舞着一根用来拍打衣服的棍棒,重重地打在詹姆斯的头上,詹姆斯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耶稣的弟弟就这样死了。 而他的传世之物,就是这本在他临死之前几个月才完成的著作。 实在是本奇书。 (本福音最后的注释:原来的四大福音书之所以和詹姆斯福音存在矛盾,那是因为他们四人都不知道耶稣的第二次传道,同时还去过罗马和再度被钉死在十字架的事。马可福音大约写于公元70年左右;马太福音大约写于公元80年;路加福音更晚一些,约在80年至90年之前;最晚的是约翰福音,在85——95年之前。詹姆斯在公元60年写的三卷手稿始终没有在世上出现过,因为交给塞浦路斯巴纳巴斯的卷在他去世之后就湮没了,而彼得的那一卷,在他于公元64年被钉上十字架后也毁坏了。只有詹姆斯自己这一卷,在经过十九世纪后才在奥斯蒂亚-安蒂卡被挖掘出来,而此一发现正弥补了原来四大福音所缺少的东西。) 兰德尔意识到了,直到现在,才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接着,兰德尔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记得在约翰福音书上,有一段古怪的话:“耶稣所行的事还有许多,若是一一地都写出来,我想所写的书就是世界也容不下了。” 现在这个世界可以容下每一木书——现在,是最后的这一本。 这本书就在这儿,在这儿,奇书! 这是一本叫人大吃一惊的书,它将使整个世界为之震撼。兰德尔从开始看这书,直到再重读一遍为止,一直没有离开过沙发。他想:这个奇迹般的发现,将从他的手里,传向整个世界。 毫无疑问,这将是圣经考古学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事实上,其它领域的考古学上难道有什么发现能比得上它吗?希里曼所发现的荷马史诗能和它相提并论吗?罗沙特石头的发现,突塔克荷门坟墓的开启,还有尼安得特人遗骨的发现能与之相提并论吗?不,至今为止没有一样东西能和奥古斯图-蒙蒂教授在意大利的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相提并论的。 兰德尔知道,他又从一个印刷品代理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了。如果打开思想的闸,那么无数个促销这个发现、这本《国际新约》的念头将会涌入他的脑子里。但现在,他还要把问关上,他很自私,他仍想在这个令他震动的发现中陶醉一会儿。 他心里一直在想,在羡慕那些信徒们,以及那些信心动摇了的人。他们一旦得知这本书,那感受一定比自己还要更大、更深。马上,他又想到了那些和他亲近的人,他那被疾病折磨的父亲、伤心的母亲、希望破灭的朋友汤姆-凯里、甚至他的妹妹克莱尔,他想象着这本耶稣重生的书对他们将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影响。 兰德尔立刻又想到了朱迪,和住在旧金山的妻子巴巴拉以及她所祈望的自由,她所需要的爱,她对朱迪和自己过上一种更美好的新生活的希望。 兰德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进了卧室,从床边坐下。他盯着那部电话机。 现在这儿是深夜,那么在6000里以外的那边,还只是下午。 兰德尔又想了想。最后,他从电话机上拿起话筒,给旧金山挂了长途电话。 15分钟之后,电话接过去了,经过了九个电话接线员——阿姆斯特丹、纽约、旧金山,兰德尔不敢肯定到底接通的是哪里,但最后,电话反正接通了,对方已有人回答。 “你好,巴巴拉?” “你是谁啊?” “我是史蒂夫。你好吗?” “史蒂夫?我听不太清楚你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现在在阿姆斯特丹。” “阿姆斯特丹?我的上帝,你在那儿干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跟朱迪说过——为了一项新的任务。” “是的。顺便问一句,朱迪怎么样?” “她这会儿不在,否则我会让你直接和她说话的。嗯,她很好。” “还在看医生?” “是的,仍然见安瑟。她又回学校了。我想她马上就会写信告诉你这件事的。” “很好。” “她给你父亲写了一封最甜蜜的信。我曾经和克莱尔好好谈过。我觉得她正在慢慢地好转。”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自己怎么样,巴巴拉,你好吗?” “嗯——嗯,史蒂夫,你叫我说什么呢?” “我想,还是让我先说几句吧。首先,我很抱歉,我真得为上次在奥克城旅馆的房间里的行为感到歉意。” “没关系。你有你的……” “我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巴巴拉。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我已经把整件事情都想过了。我是说,你要和我离婚,然后和安瑟-伯克结婚,而我告诉你我决不会同意这件事。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脑子和心都发生了变化。你应该得到自由,再次结婚,这是对的。所以这——不管怎样,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准备离婚的协议书了,我不会再反对了。” “史蒂夫!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切,我猜你这样做是为了朱迪吧。” “我并不是为了朱迪才这样做的。我是为了你,巴巴拉,你应该得到幸福。” “我真该死,我话都没法说了。史蒂夫,我说不出来我的感觉。这是多年来你做的一件最好的事情。我都快说——我想说——因为这个,我爱你。” “别说这个了,爱不能轻易洒向任何地方的,你就好好爱你要嫁的那个家伙吧。你还要爱我们的女儿,记住,我也爱她。” “史蒂夫,亲爱的,我记住了。朱迪同样也是你的女儿,你随时都能够见到她,我向你保证。” “谢谢。我只希望她也想见我。” “她想见你。她爱你。” “好的。不管怎样,过几天,我就打电话给纽约的克劳福德——明天,如果行的话——告诉他,我们已经同意离婚了。我会让他和你取得联系,然后他和你的代理人一起处理财产分配等事。” “这没问题,史蒂夫……史蒂夫,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好吗?” “我还不能肯定比以前好多了,绝对好多了。我正在整理一些东西。我想我可能是有点疯了,让你离开我。” “我希望真是这样,史蒂夫。” “我也这样希望,但事实不是这样。我真高兴,你现在选择对了。不管怎样,我祝福你,你们两个。或许一年后,我会去拜访你们。” “你永远受欢迎,史蒂夫。” “好的。告诉朱迪,我爱她。嗯,我也爱你。” “我们也爱你,史蒂夫。再见。” “再见。” 兰德尔轻轻地把听筒放回支架。他觉得——什么?——还令人满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同时,他也感到有点悲伤,这种感觉就熟悉多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做了这样的决定。难道他被可敬的耶稣感化了?难道是一种缠绵而烦人的内疚感驱使他投降了?难道是一直以来他潜意识里就打算了要放弃?不管是什么,事情已经注定了。 这时,兰德尔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他抬起头来,看到客厅到卧室的门前站着达丽娜。 她看上去非常动人。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透明短衫,把胸罩都露出来了。那紧身的浅蓝色短裙充分显示了她那美好而匀称的双腿。兰德尔可以看到,她正朝着他微笑。事实上,她看上去兴高采烈的。 达丽娜高兴地甩了甩她那头齐肩的金黄色秀发,朝着兰德尔走过来。“宝贝儿,你过得怎么样?”达丽娜轻快地说道。 她的出现使兰德尔感到很惊讶。“我以为你正在运河上游览呢。” “已经结束了,真有意思。”达丽娜弯下腰来吻了吻兰德尔的鼻子,然后紧靠着他在床上坐下了。“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 “是吗?”兰德尔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看达丽娜那张快乐的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大概5分钟以前吧。” “那时你在哪里?在你的房间里吗?” “我就在这儿,在客厅里,我自己进来的。当时你正忙着打电话呢,所以没听到我进来的声音。”达丽娜仍然很快乐地微笑着。“我忍不住就进来了。” “没关系,你的……” “但是,史蒂夫,这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我简直说不出来我有多高兴。” “为什么?”兰德尔怀疑地问道。 达丽娜假装觉得很吃惊。“这很明显,难道不是吗?我很高兴你最终和那个女人分开的勇气。我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答应离婚的。到现在,你总算是想通了,真是感谢上帝。你自由了,完完全全地自由了。为这拖的时间也够长了。”她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兰德尔看着她,仔细地一字一句说道:“我们现在就在一起,达丽娜。” “傻瓜,你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意思。” 兰德尔换了个位置坐在床上,面对着达丽娜。“不,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达丽娜?” “现在我们可以结婚了。有你那个妻子纠缠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提过结婚来让你烦心,是吧?我那样做,是因为我关心你。我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一定会和我结婚的。这是每一个女孩所想要得到的。现在,亲爱的,你可以和我结婚了,我从来没有像这会儿这样激动。”她站起身来,开始解短衫前面的扣子。“-,让我们上床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兰德尔迅速站起身来,抓住她的手腕,这样,她就无法冉脱衣服了。“不行,达丽娜。”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盯着兰德尔的手。“你想干什么?” 兰德尔放开她的手腕。“我们无法为结婚庆祝。我不会与任何人结婚,至少现在还不会。” “你不会——什么?你一定是在骗我。” “达丽娜,结婚从来不是我们约定中的一部分。难道我曾经许诺过要和你结婚吗?从一开始,就对你说得很清楚,如果你只是想搬进来,和我住在一起,那可以,那很好。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享受生活的乐趣。除此之外,我再也没有说过别的。” 她皱起了眉头。“但那是以前,因为那时候你还被妻子纠缠着。我的意思是,像——嗯,那种情况,我理解。你一直说你爱我,我想你是真爱我。如果你能够离婚,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她尽力想恢复自己的幽默感,“史蒂夫,听着,结婚以后,我们会很好的,比现在还要好,要好十倍。我听到你和她谈论你们的女儿,关心她,爱护她,这很好,但总有一天她会慢慢地长大,走出你们的生活,现在你不必担心这些了,因为你有了我。我才只有24岁,你想要多少孩子,我都愿意,也能够给你。把那些避孕药都扔到窗外去吧。你和我,我们在一起能制造儿子和女儿,你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史蒂夫,你可以重新开始一切。” 兰德尔低下头,看着地毯。“达丽娜,你可以相信,也可以不相信,”他平静地说道,“我不想再重新开始一切了。我只想先解决这件事,然后再看看下一步我能干些什么,我已经有了些打算,但是结婚还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你的意思是无意和我结婚?”她的声音变得充满惊骇。兰德尔抬起头来,看到她的表情变了。“你的意思是我对你来说还不够好?”她继续说道,“你觉得我还不够好?配不上你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也永远不会这么说,因为这不是事实。我想说的是,像我们这样生活在一起是一回事,婚姻与它差别太大了。我知道这些,我已经经过这一次失败的婚姻了。我们彼此并不适合于对方,不适合于长时间在一起。当然了,我配不上你,我对你来说,年纪太大了,而你对我来说又太年轻了。我们的兴趣不同,我们还有其他一打不同的地方。” “放屁,”达丽娜脱口而出。她很生气,而且她把生气表现出来了,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当着他的面做的事情。 “史蒂夫,不要再像你欺骗其他人那样骗我了。我看透了你,这是我说的。你认为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我告诉你,有许多男人愿意爬着求我嫁给他们,有许多人已经向我求过婚。罗伊来到码头向我告别——罗伊-英格拉姆,你还记得吗?他从堪萨斯城大老远跑来,乞求我嫁给他。你知道这件事,你也知道我拒绝了他。我一向对你忠实。因此,如果我配得上罗伊,为什么就配不上你呢?” “真该死,配不配得上和这件事扯不到一块。你要我重复多少遍?要彼此适合对方才是这场姻缘的关键。我不合适你,或许罗伊合适。你也不适合我,但或许你适合罗伊。” “或许我应该去试试看,”达丽娜大声地说道。她开始扣上她的短衫,“或许我应该去试试看罗伊是否适合我。” “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达丽娜。我不会干涉你的。” 达丽娜平静地看着兰德尔的眼睛。“史蒂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不会像个妓女一样和你在一起。我是一个好女孩,我想要得到男人的尊重。如果你愿意做到这点,做到你应该做的,那么我就留下来。否则,我立刻就走,我将乘第一班飞机离开这儿,从此再也不回来了,你将不再有机会见到我。现在就看你的决定了。” 兰德尔经受着诱惑。他想把她的衣服撕开,把她扔到床上,和她做爱,直到她的阴部流血。他想要她,他不想被一个人孤零零得抛下。但是,他控制住了。她要求的代价太高了,再一次糟糕的婚姻。他绝对不能再一次面对这样的婚姻。尤其是现在,当他正在摸索一条路,一条能把他引向较好地方的路,他更加无法想象这样的婚姻。达丽娜不能给他光明的道路,达丽娜是条死胡同。更糟糕的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看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人站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会毁了这条生命的。因为缺乏爱,缺乏交流,和达丽娜结婚是不可能的。他们俩人结合在一起,就会成为牺牲品。他将自杀,而她将被谋杀。 “对不起,达丽娜,”兰德尔说道,“我无法按你想的去做。” 愤怒扭曲了达丽娜那张年轻的脸。“好的,你这个肮脏、下流、无耻、卑鄙的家伙,我再不愿见到你了,我这就回我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你可以现在就给我预订机票,而且把钱付好。告诉他们明天早上我就去服务台拿票。” 兰德尔跟着她来到门厅,“如果你那样做,我也无可奈何。”他又加了一句。 达丽娜转过身来,“我确信我需要一张去堪萨斯城的单程机票,你听见了吗?不要再走近我身边来!” 门呼地一声关上了。达丽娜走出了这个套房。 过了一会儿,兰德尔给自己调了一杯烈酒,他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个晚上是否还能再干点什么。 一小时过去了,兰德尔已经喝下了三杯烈酒。他仍然沉浸在研究工作的拓展之中,因而并没有感到自怨自艾。 他已经看过了那份记录了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的背景材料和他会见情况的吕宋纸文件。伯纳德-杰弗里斯博士是翻译方面的专家。还有有关亨利-奥伯特教授,研究碳鉴定法的专家的文件。还有赫尔-卡尔-亨宁——一位关于书的设计和印刷方面的专家的文件。他把最后一份文件留下没看而又重新看了一遍羊皮纸上的手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把校样上的文章又读了一遍以后,感到和第一次看时一样激动。现在他急于想了解一些关于发现人的情况,也就是那留下的最后一份文件。 兰德尔拿出了那份由他的职员提供的文件。这份文件中有考古学家奥古斯图-蒙蒂教授的情况。 兰德尔打开了这份吕宋纸文件。使他感到惊讶的是,里面只有五页用打字机打出的文稿。文稿用一个回形针夹着。兰德尔很快就看完了这五页材料。 这是一份毫无感情色彩的蒙蒂教授的传记:64岁,鳏居,有两个女儿,安杰拉和克莱尔特,其中一个已经结婚。这个考古学家的学术历史、职位以及获得的奖项。现在是罗马大学考古学的教授。一系列蒙蒂教授参加或指导的在意大利和中东进行的考古活动。最后的两页上面写满了日期和深奥难懂的考古学术语,内容有关六年之前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挖掘工作。完了。 这是一个宣传文件? 兰德尔感到难以相信,蒙蒂教授已经作了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一个发现,可这个关于他的资料却和一张新的火车时刻表差不多。 兰德尔感到有点气恼,他又喝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然后,拿起了电话。 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兰德尔听说过惠勒一向工作到深夜。这值得一试。兰德尔决定了,要打电话给这位出版商,即使有可能打扰他的美梦。蒙蒂是这场促销《国际新约》活动中要宣传的关键人物,兰德尔必须知道缺乏有关材料的原因,还有通过什么办法能够马上得到更多的资料。 他挂通了惠勒房间的电话,等着。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兰德尔听出来了,那是内奥米-邓恩小姐的声音。 “我是史蒂夫,”兰德尔说道,“我找乔治-惠勒先生。” “他出去了,”内奥米回答说,“我在他房间里帮他整理一些文件。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可能你可以帮上些忙,今天晚上我看了羊皮纸上的文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这是我第一次看。简直太棒了,我被深深地震动了。” “我猜你会的。”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很激动,因此我想了解一些那个天才的发现者的情况,就是蒙蒂教授。碰巧刚好我这儿有一份关于他的材料,我刚刚看完,材料的内容等于是没有,根本就站不住脚。没有一点有感情色彩的描述。没有关于那个巨大发现的细节。” “我保证惠勒先生和盖达先生能提供你所需要的材料。” “那也不够,内奥米,我想要知道的是来自这位考古学家本人心灵深处的东西。他是怎样想起要去那些地方去考察的,他在寻找些什么。当他发现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时,他是怎么想的。不仅仅是他做了些什么,还有他在做那些事之前,之中,之后,心中有什么样的感想,这将是一个无比奇妙的故事,我们不能错过。” “你说得很对,”内奥米说道,“你觉得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参加这项计划的人中有单独和蒙蒂教授见过面的吗?” “让我想想,最先开始的时候,出版商们在罗马从意大利政府那里得到使用写在草纸和羊皮纸上的文稿的权力时,五个出版商都和蒙蒂教授见过几次面。最近,他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他见面。噢,我想起来了,在你还没有担任这项宣传工作的领导人之前,你的职员中有个叫杰西卡-泰勒的女孩,她曾经想和他见面,为的是得到一些材料。还有,埃德隆也曾计划去罗马给蒙蒂教授拍几张照片,但他们都没有找到他。每次,他都代表意大利政府,在很远的地方指导挖掘工作。他的一个女儿对杰西卡,还有后来的埃德隆说,等她的父亲回到罗马后,她就通知他们。但我想我们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3个月之前吧。” “嗯,老蒙蒂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罗马了,我想见他,事实上,我必须见到他,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内奥米,你能不能马上打电话到罗马,帮我和他预定个时间会面?就在后天,不,等等,后天是星期天,就定在星期一吧。你打电话的时候,如果他不在,就告诉他女儿。无论他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他。我不想得到‘不’的回答。” “我会马上替你联系的,史蒂夫。” 兰德尔感到累了,而且突然有了一种很沮丧的感觉。“谢谢你,内奥米。顺便麻烦你帮我和巴黎的奥伯特,还有美因兹的亨宁都安排一下会面吧。我要尽快和这部《国际新约》背后的所有重要人物见面。现在,我利用晚上继续工作,因而白天就能挤出点时间来了。另外,我愿意尽可能地使自己变得忙碌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又听到了内奥米的声音,不再是那么冷冰冰了。“我好像感到了你的口气中有一点点自怜的味道。” “你猜对了,它终于占据了我的心灵。我喝了好些酒,我为自己感到有些可怜。我想——我也说不清楚——我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感到孤单寂寞过。” “我还以为羊皮纸上的文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把你给迷住了呢。它们可能成为好朋友。” “它们是可以,内奥米。它们已经帮了我。但我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它们身上。” “达丽娜在哪儿?” “我们分手了。她打算回家,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明白了。”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你知道吗,我不忍心别人感到孤独。我理解那种滋味像什么。我可以忍受,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寂寞,尤其是我所喜欢的人。”内奥米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你想有个伴吗,史蒂夫?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上我可以陪你。” “好的,那会很有用的。” “只有今晚。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到寂寞。” “快过来吧,内奥米。” “我就来。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到寂寞。” “我等着你。” 兰德尔挂断了电话后,开始脱衣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内奥米永远都不会知道,和她做爱的感觉就和——和寂寞一样。 他仍然需要某个人作伴,某样东西,任何人,任何东西——就为了现在,这个短暂的现在,将它打发走。在他走近真正的激情之前,在他完全泄露罗马的天书之前—— 第16节 原来,兰德尔与奥古斯图-蒙蒂教授不是在罗马,而是在这个又热又潮湿的星期一上午到达米兰相会的。 3天以前,也就是星期五的凌晨,在阿姆斯特丹的套房里,兰德尔被内奥米穿衣服和离开的声音弄醒了。想到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兰德尔也没敢在床上多呆,便简单地吃了早餐。他来到达丽娜的房门前,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仍然紧紧地从里面反锁着。他拎着手提箱,到楼下来到阿姆斯特尔饭店的接待厅,给达丽娜预订了一张从阿姆斯特丹到堪萨斯城的飞机票。兰德尔给达丽娜写了一张告别字条,连同一些用作杂费的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封上口后,交给看门人。并吩咐他等拿到机票后,和机票一起送到达丽娜的房间里。 做完这些之后,尽管他知道由于时差的关系,他将不得不把萨德-克劳福特律师从梦中叫醒,兰德尔还是挂了一个越洋电话给他。他们在电话中谈了很久。兰德尔向他重复了和巴巴拉的谈话,听到兰德尔不再坚持反对和妻子离婚的消息,克劳福德感到舒了一口气。他们共同讨论了如何合理地安排离婚的事宜。私事谈完之后,又谈了一些公司的事。克劳福德告诉他与布勒一切已谈妥,马上就要签署最后的合同了。至于“万象曝光社”的事,一直没与吉姆-麦克洛克林联系上,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早上10点,兰德尔带着他那珍贵的公文包,准时到达了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的办公室。今天清晨没有在阿姆斯特丹街头漫步,兰德尔让西奥开着车,一直把他送到克拉斯饭店门口。昨天晚上遭到袭击的场景仍然留在兰德尔的脑海里。他叫来了秘书,洛丽-库克,让她根据他的叙述,把这件事作个简短的记录。刚一听到这件事,洛丽-库克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她一边记着,一边仍未消除心中的疑问。兰德尔让洛丽把这份记录交给赫尔德林队长,同时再复印5份,给每位出版商送去一份。 此事办妥后,兰德尔决定实现自己的诺言,把《国际新约》的校样还给戴克哈德博士。兰德尔刚要走时,接到了内奥米打来的电话。她要马上和他谈有关与蒙蒂教授、奥伯特教授、赫尔-亨宁会面的事情,她说她马上就过来。 兰德尔又把洛丽叫了进来,把圣经校样递给她。“把这本书放到一个马尼拉信封里,不要给任何一个人看。把它亲手交到戴克哈德博士手里。不能把它交给秘书。小心一点,可别让人把你绑架了。” 洛丽一瘸一瘸地走出办公室,没过几分钟,内奥米带着她的消息走了进来。 安排兰德尔和巴黎的奥伯特和美因茨的亨宁见面没有任何困难。 “那真是一些怪人。”内奥米当时说,“蒙蒂教授的女儿接了我的电话。我猜她兼职做了父亲的秘书。她承认她父亲已经回到了意大利。但她坚持说她父亲很忙,没有时间会见任何来自‘第二次复活’宣传活动中的人。她尽力想推托,但我决不能给她机会。我向她解释说,我们的宣传指导十分迫切需要了解蒙蒂教授更多的情况。我告诉她你的名字。史蒂夫,你为什么坚持认为在所有要宣传的人中,最重要的一位就是蒙蒂教授呢?我甚至告诉她再过几个星期,新《圣经》就要出版了。因此现在是刻不容缓。当她仍然对会见的日期含糊不定时,我就吓了吓她。我说你下周一将马上去罗马,然后在蒙蒂教授的房间外搭个帐篷,一直等你见到他为止。这样一来,事情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她最后终于投降了,并保证让她父亲见到你,但不是在罗马。蒙蒂教授为了一点私事,正开车从罗马驶往米兰。他能在星期一早晨,在米兰找时间和你见面,我告诉她你到时仍住在普林赛普饭店,我们最后约定中午11点蒙蒂教授去你的房间找你。” 就这样,星期一早晨11点差5分,史蒂夫-兰德尔就在米兰这个优雅美丽的普林赛普饭店“757”号房间的客厅里等着蒙蒂教授的到来。 兰德尔从行李箱中取出他的袖珍式录音机,检查了一下,看它是否能正常运转后,把它放在电视机上,然后来到窗前。他按了一下电钮,窗帘就自动向上卷了起来,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窗外那片草地,显得十分宁静,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兰德尔心下盘算着该向蒙蒂教授问些什么问题。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位考古学家是位不错的谈话对象,而且,他的英语不会让人感到难以听懂。 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把兰德尔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蒙蒂教授来得很准时,这是一个好兆头。 兰德尔快速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他要热烈地欢迎这位考古学家的到来——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降了下来。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女郎。 “你是来自《国际新约》宣传计划中心的史蒂夫-兰德尔吗?”她柔软而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丝微弱的英国口音。 “不错,我就是。”兰德尔回答道,他的心中充满了迷惑。 “我是蒙蒂教授的女儿。我叫安杰拉-蒙蒂,刚从罗马来。” “但我以为我会见到——” “我知道,你原希望见到我父亲。现在你又惊讶,又失望。”她笑了笑,“不要那么失望嘛。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向你解释这一切。还有,如果你愿意,为了我父亲,我会帮助你的。”她看了看兰德尔。“我能进来吗?” “哦,真对不起,请原谅。”兰德尔说道,他的心里一阵乱跳。“当然了,快请进。我想我有点失态了。” “可以理解。”她边说边走进了起居室,“我父亲要向你道歉,因为他不能亲自来见你。有些事情他无法控制,你慢慢会了解的。” 兰德尔关上门,随她来到了房间中央。 她优雅地在房里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她盯着他,她像很开心的样子。“还好,他们在房间里装了空调。这会使你感到凉快些。严格一点讲,它让人清醒,舒服,外面都达到了29度——当然了,是摄氏度。对你来说,倒像是在八十年代——虽够不上把一个人融化,但潮湿让人感到实在是难以呼吸。” 兰德尔的惊讶、失望以及对蒙蒂教授没有遵守诺言的恼怒,在他仔细观察这位女郎后,迅速地改变了。 安杰拉-蒙蒂,惊为仙人,美丽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安杰拉-蒙蒂,兰德尔猜想大概有5英尺6英寸高。她戴着一顶宽边的意大利草帽,一副淡紫色的太阳镜,上身穿了一件黄色丝质短衫,透明得看到里面的胸罩,她那丰满惹人的rx房似乎马上就要从小小的胸罩里跳了出来。一根宽腰带束住了柔软而纤细的腰肢,铁锈红的裙子增加了她那肉感的臀部的美好曲线。 安杰拉放下她那棕色的手提袋,又摘掉了草帽和太阳镜,这当口,兰德尔的眼睛一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她那乌溜溜的短发蓬松地披散着,大大的杏眼是碧绿色的,高高的鼻子和精致的鼻孔活泼地配在一起,鲜红的嘴唇十分润泽。在一边的颧骨上,有颗美人痣。一个小巧的十字架舒适地依偎在她的rx房中问。 安杰拉注意到了兰德尔的目光。“你是不是很生气,因为我父亲没有来?”她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老实讲,我正在……你是模特,还是演员?” “谢谢你,”她大方地说道,“我是老古板,不会做那些。”她又对他评价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以为我会是什么样?” “我只是听说你是个有名的宣传公关员,现在是新圣经的宣传计划的指导。我猜我们都把对方想得太模式化了。我一听到宣传这个词,就让我联想到了大喇叭——不,我是说低音喇叭——会发出很多噪音的那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是那么有修养,有绅士风度,而旦看上去那么——我该怎么说呢?美国化,对了,褐色的头发和眼睛,强壮的身体——可又如此的通情达理。” 她正在软化我,兰德尔想,要不就是她太纯真无邪了。没关系,他喜欢这样。 “我们坐下来谈好吗?”兰德尔建议道,他和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相信我,我很高兴你能来,蒙蒂小姐——” “安杰拉。”她纠正他道。 “好的,这样的话,你也应该叫我史蒂夫。” “史蒂夫。”她微笑着说道。 “我的问题是个紧迫的,”兰德尔继续说道,“我很晚才加入这项计划。这是一部举世无双的巨著,它应该得到历史上最大、最好的广告促销活动。只有每个人都与我合作,这项工作才能顺利进行。在我眼里,在整个新圣经的故事中,担任了最富有戏剧性,最激动人心的角色就是蒙蒂教授,我觉得他应该得到应有的荣誉。我手下的职员曾经想约见他,但最后都没有成功。现在,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见到他,但我遇到了阻碍,你能解释一下这都是什么原因吗?” “好的,”她说道,“我将向你毫无保留地解释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由于罗马考古界的嫉妒和一些政治上的原因。当我父亲决定去进行挖掘工作时,他必须先请求得到奥斯蒂亚-安蒂卡这一地区的考古管理者的允许。7年以前的那位主管费尔南多-图拉博士现在已经升迁了。他总是不同意我父亲从事的《圣经》方面的考古挖掘,而且一向与我父亲作对。然而,挖掘申请又必须得到他同意后再转报上级批准。然后,如果上级发现申请有效,就再把它交给文物保管,由他签署正式的批准文件。但图拉博士从中作梗——我父亲当初申请他就一再予以批驳。” “你是说他在七年前拒绝了批准你父亲要求挖掘的申请?” “他对我父亲的理论嗤之以鼻,认为在意大利不可能找到马可和马太之前的任何有价值的原稿。图拉不仅是嘲笑了我父亲,而且把时间也给耽误了。他在官方圈子里对我父亲作了不利的宣传。但我父亲没有因为这些小事而停止他的计划。通过非官方的途径,他被迫转而向上一级当局里的一位朋友兼同事申请帮忙。这使图拉大为恼火,但他被迫同意了我父亲要求挖掘的申请。后来,当我父亲做了这个重大而了不起的发现,并且经证实是真实可靠的时候,图拉博士又嫉妒,又羡慕,又恼怒,他多方面打击我父亲,阻止我父亲得到应有的荣誉。而且,图拉博士还散布谣言,说是他让蒙蒂教授去奥斯蒂亚-安蒂卡,并鼓励他进行挖掘。就好像他——图拉博士——是天才,而蒙蒂教授,只是个懂得拿铁锹的粗人而已。通过这种卑鄙的手段,图拉博士得到了这项发明的荣誉,他已经被提拔到教育部工作了。在图拉博士的影响下,教育部把我父亲派到国外,到那些遥远的地方去指导挖掘工作。” “教育部是不是有权把你父亲派到那些地方去?” “不全是有,”安杰拉说道,“但你也知道,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制定法律的人才能破坏法律,而且不受法律的惩罚,这就是特权。图拉博士向部里的熟人建议,最好是悄悄地、秘密地把他的同事蒙蒂教授派到国外去,这样他由于这项发现而获得的荣誉,就不会被人夺走了,而且他可以从此而高枕无忧了。嗯,事实上,如果考古学家本人不愿意的话,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把他派到任何地方去。一个考古学家有权选择自己的挖掘地方。但是,因为我父亲在罗马大学里不是终生保职的教授,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如果他不按照教育部所说的去做,那么他就会失去教师的职位。除了来自我母亲的一份不多的遗产——我父亲一直坚持要把它留给克莱尔特——我姐姐和我,我父亲只有不多的收入维持生活。为了保住职位和薪水,他只好按照教育部要求的去做。” “难道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没有使蒙蒂教授赚来一大笔钱吗?”兰德尔怀疑地问道。 “所有的发现都属于意大利政府。我父亲只拿到了出版商们为租供纸草纸和羊皮纸上的文稿而付给政府的钱中的百分之一。但这笔钱很快就用完了。为了这项挖掘工作,我父亲已经借了不少钱,自己都陷入了债务之中。他在还钱的同时,还要付高额的利息。剩下的钱他寄给了我们家在尼泊尔的一些急需用钱的亲戚。所以不管怎样,他必须服从上面的命令。当你的职员泰勒小姐和埃德隆先生打电话来,要约见我父亲的时候,他正在中东一个叫帕拉的地方作勘测——据说第一次犹太人起来反抗罗马人之后,古伊波特人就逃到了那里——他要作进一步的挖掘工作。每次我父亲完成任务后回到罗马,就有人用解除他职务来威胁他,不让他参与出版商宣传活动。” 兰德尔仍然感到不十分满意。“那今天是怎么回事?蒙蒂教授已动身来米兰。他确实答应了要和我见面。” “他答应和你见面,是我做的工作。我说如果他受到了宣传,就会比教育部里的人有名气,这样就不必再害怕他们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图拉博士就知道了我父亲要来米兰和你见面。他在佛罗伦萨拦截了我父亲,并命令他立即返回罗马,接受一项去埃及的新任务。我父亲不敢反抗,他回到了罗马,但明天就要到埃及了。但在我眼里,这是最后一丝希望。我下定决心,如果我父亲不来的话,那么我自己开车来见你。他知道的一切,我也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他所能告诉你的东西。我决心让他得到他本应该得到的世界性的荣誉,这样会使他比罗马那些嫉妒他的政治家们更有声望。那样一来,他就不用担惊受怕而且保持沉默了。这些原因促使我来到了这儿,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和你好好合作。” 兰德尔站起身来,取来了录音机。“我很感谢你,安杰拉。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我愿意回答你的一切问题,你可以把它录在磁带上。”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和我一起共进午餐怎么样?” 安杰拉大笑了起来。兰德尔觉得她比刚才更漂亮了。她说道,“你太可爱了,史蒂夫。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共进午餐,我饿了。” “我已经在楼下的餐厅预订了午餐。但现在的客人是你,而不是你父亲,你可能比较喜欢轻松活泼点的地方。我不了解米兰,你有比较偏爱的饭馆吗?” 她站了起来。“你以前没来过米兰?” “从来没有。我曾经在罗马呆过一星期,在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小住过一两天,但从没到过米兰。” “那这样吧,我带你去银河街。” “去哪儿?” “全世界最出色的拱廊市场——地下街。特别不同寻常而且罗曼蒂克。快走吧,我会领你看的。” 安杰拉很自然地拉起兰德尔的手。触摸到她的肌肤,感觉到她的亲近,兰德尔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 “安杰拉,”他强迫自己说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儿我能进行访问吗?这是我的任务。” “当然行啦,”她高兴地说道,“我们是在米兰,而不是在罗马。在这儿人们是先办事后享乐,我不会引诱你做坏事的。”她的手指在他的手中握紧了。“至少,现在不会。”她轻松地说道。 到达楼下后,他们一起上了安杰拉的那辆红色的老式法拉利名贵跑车。车开出里帕布里卡广场来到宽广的大街上。 兰德尔对安杰拉很有意,他想进一步了解她。安杰拉也很愿介绍自己。在短暂的路途上,她很坦白地说了自己的简单情况,安杰拉的母亲——一半是意大利人,一半是英国人——去世的时候,她刚好15岁。安杰拉在帕迪亚大学毕业后,又在伦敦大学进修了两年。她的专业是希腊和罗马文化。她有一个姐姐,叫克莱尔特,比她大5岁,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女儿,现在住在尼泊尔。安杰拉曾经结过一次婚。“婚姻很糟糕,他非常傲慢,是个典型的意大利男人,一切都自己说了算。而我又太独立,无法忍受成为一个二等公民,作男人的寄生虫。” 她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帮助她父亲的事业上,帮他的父亲整理论文,操持一切家务,而且还在一所为外国学生所开的私立学校里教意大利的历史文化,每周两次,她最近刚刚过了26岁生日。 对他自己——因为安杰拉对他也想了解得更多一些——兰德尔只是有保留地讲了一点。他谈到了自己在美国中西部的故乡,他父亲最近所得的病,他透露了一点他在纽约的公关活动。对于他的个人生活,兰德尔只是不着边际地说了几句。他提到了巴巴拉和朱迪,以及上周所作的和巴巴拉离婚的决定。他一句都没有提到达丽娜。 安杰拉很认真地听着,她的眼睛注视着前面的街道,但她一直没有明确的评论。 现在,她说话了。“我能够问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吗,史蒂夫?” 兰德尔迟疑了一下,他不愿让她知道自己比她大了整整12岁。最后,他还是说道,“我已经有38岁了。” “你真是年轻有为了。” “你是指在事业上有为吧。”兰德尔说道。他看得出来安杰拉注意到了他那种自嘲的口气。 安杰拉越过他身边向窗外指着那些建筑物。“这是安拉斯可拉剧院,它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歌剧院。” 歌剧院的外形看上去很一般,这使兰德尔有点失望。 “你一定觉得不满意吧?”安杰拉说道,“这个歌剧院就像许多人一样,你不能光从外表来评判它,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它能容纳3000名观众。音响效果一流,音乐则更是完美无缺……我们到了史卡拉广场了。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她把车停好,锁上车门后,带他到了银河街。 在他们向里走的时候,安杰拉说了一句,“如果你像我一样,你会无法相信这一切的。” 他们进去了,他也和她一样,感到令人难以置信。 这条地下街活像是一个城中之城。在一个巨大而辉煌的玻璃圆顶下面,在兰德尔从未见过的巨型天窗下面,是一排看不见尽头的装饰豪华的商店。在他的右边是一个很大的书店,在他的左边是经销最新流行服饰的小商店、旅游代理处和为只住一夜的商人提供服务的旅馆。那儿也有饭店和一些敞着大门的餐厅,里面坐满了服饰华美的意大利绅士和打扮入时的摩登女郎,吃着饭,喝着酒,喋喋不休。到处全是全神贯注于米兰早报的人。“大部分人看的是《terzapogina》,有3页,内容包括一些文化新闻和翻译作品。这家报社在意大利就有600个撰写特约稿的通讯记者,在国外还有26个。它是我们的国家报纸,对你的工作也很重要。” “我知道,”兰德尔说道,“在我们所有的意大利宣传单位的名单上,就有它和‘l’osserraforromanostampa,2messagger。” “他们都会一起发发新《圣经》的消息吗?” “还有关于蒙蒂教授的故事——如果你合作的话。” “我会与你们合作的,”她说道,“让我们去拱廊另一头看看吧。” 她想让他看的是拱廊另一边出口处的世界第四大教堂——宏伟的米兰大教堂。教堂里有钟楼和山墙。上面还有135个精美的尖塔和200座圣徒的雕像。 “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她说道。她带着兰德尔又回到拱廊中。 “我以前一直以为米兰是一个充满商业气息的、毫无浪漫情调的城市,”兰德尔坦白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米兰会这样。” “你看过亨利-拜尔-司汤达的作品吗?” “他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可能是因为他太内向,喜欢自我分析,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和我一样。” “他在参观了米兰之后,希望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亨利-拜尔,米兰人——我心底深处是罗马人,但我可以理解他的感觉。” 他们已经到了走廊的中心,两条主要的人行道的交叉点。他们沐浴着从玻璃圆顶上渗人的明亮的太阳光。 安杰拉选了一家露天咖啡厅,找到一张摆在外面的餐桌,那儿相对来说安静一些。兰德尔让安杰拉为他们俩人点菜。安杰拉点了奶油米饭、鸡肉清汤、番红花粉、-牛肉。点酒时,她在两种酒之间迟疑不定,最后还点了伏尔特利娜——一种红酒。 接下去,尽管他知道他并没有为谈公事做好准备,但他却必须开始。他把录音机放到安杰拉旁边,按下了录音键台后,说道:“好了,安杰拉,现在让我们谈谈你父亲,蒙蒂教授吧。你可以谈你想到的一切。就从他什么时候成为一个考古学家开始吧。” “说这些事情的时间可要比吃午饭的时间长。” “那么,每样事先少谈一下,眼下先谈谈有关他这项发现的事情吧。主要谈他的事业。我要先决定哪些最适用我们的宣传活动,然后下一次再找个时间和你讨论一下细节。” “还有下一次?” “我希望还有许多次。” “太好了。我父亲的事业,让我好好想想。” 奥古斯图-蒙蒂在罗马大学毕业后,获得了文学学士学位。在接下去的3年中,他在几个专门研究考古学的学校学习过,在伦敦大学的考古学院进修,又去耶路撒冷的希伯莱大学深造。在这之后,他在罗马参加了一种由五个教授面试的考试,他的竞争对手是其他的优秀的研究生,取得第一名的人将成为考古学的教授。奥古斯图-蒙蒂在考试中超过了其他人,不久就担任了罗马大学的基督教考古学的教授,以后又升任为该院院长。 除了他最后升为基督考古学院的院长之外,他早年在大学内和大学外的活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一个星期中有4天他就是站在讲台上,后面是地图和黑板,他要给两百多名学生讲课。他经常是在晚上或是两节课之间,来到图书馆旁边的办公室,在被磨光变白了的书桌前的绿色皮革椅子上坐下,接待来访者,写他的考古日记。 蒙蒂教授在每个暑假,以及一些空余的时间里,都要去指导地面挖掘工作。他最初出名的是由于他在罗马周围发现了地下墓穴、地下走廊和地下室。600万名从一世纪到四世纪的基督教徒们都埋藏在那里。蒙蒂最大最持久的心愿就是要寻找写于耶稣生前和死后不久、在四大福音之前的原始文稿。 大部分学者都赞同这样一本文件——通常被称为q文件——是存在的。他们指出了在路加和马太所写的福音书中有许多相同的段落是马可所写的福音书中没有的。很显然,路加和马太是从更早的一种来源中摘录这些段落的,可能这种来源是口头上的。如果这样的话,它就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失传了。蒙蒂教授认为,这种来源更有可能是书面的材料。 10年前,蒙蒂教授根据自己的研究和现场考察,经过推论,在罗马的一张主要刊登各国最新考古发现的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引起轰动的学术性文章。后来把这篇文章加以扩充,又发表在全世界有名的意大利的耶稣协会所办的报纸上,那张报纸专门刊登有关《圣经》的学术论文。蒙蒂教授的论文题目是“寻找历史上的基督耶稣的新方向”。在他的论文中,教授反驳了当时流行的几种有关找回q文件的可能性的看法。 “像什么样的看法,安杰拉?”兰德尔很想知道,“那些学者是怎样认为的,你父亲又是怎样反驳他们的?” 安杰拉放下她的红酒杯。“让我简单一点说吧。那些神学家,那些《圣经》的考古学家,那些类似图拉博士的人,那些罗马大学、基督考古神学院、罗马的美国学会里的我父亲的同行——都认为四大福音书来源于口头材料,他们认为基督的使徒们什么都没写下。他们根据末世学理论,认为没有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动机能促使基督的使徒们写下任何有关他的文字。使徒们相信世界的末日已来临,天堂就在面前,因此他们不想再麻烦地写下什么东西。后来,世界并没有灭亡,这时才有人写下了福音书。” “你父亲对此有什么异议吗?” “我父亲坚持认为一定有耶稣生前的文字记录材料,就好像在发现死海的古卷的字体后,才知道有埃森尼图书馆。我父亲觉得耶稣的使徒和朋友不都是些未受教育、目不识丁的渔夫和农民。有一些人,像詹姆斯,甚至成了基督教的中心人物。其中有一些不太相信世界会灭亡的人,一定记下了耶稣所说的箴言、他的生平和他的传教活动。我父亲经常开玩笑,觉得最伟大的发现将是耶稣自己的日记。当然,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真正的愿望是找到最初的马可福音,而不是现在那种经后来的基督教徒篡改了的福音,或是最初的来源——一本记录了耶稣的箴言和生活的书——马太曾用过的后来又遗失的原始材料。而且,我父亲还认为一些罗马的文件有可能记载了耶稣之死。” 兰德尔想起了他录音机中的磁带,继续问道:“蒙蒂教授还反驳了其他什么观点?” “其他人一致断言,一世纪的手稿固然留下来,也只能在埃及,约旦或以色列找到,而不可能在意大利。更何况意大利的气候潮湿,即使文稿流传到这儿,也早就被腐烂化为泥土了。或是在早期罗马的无数次大火中被烧毁了。我父亲说,有许多宗教的文稿及物件在一世纪从巴勒斯坦被走私或偷运到意大利,这样就使他们免于叛乱的毁坏,而且可以供罗马城内和附近的许多秘密的基督皈依者使用。我父亲说在幼发拉底河附近,在赫库兰尼姆等地的古迹中,都发现了残存下来的二世纪时写在纸草纸上的文稿,但这些地方气候并不干燥。而且早期的基督皈依者从巴勒斯坦得到的这些文件都是非常珍贵的,因此他们会把它封在皮革里,把它们放在密封的罐子里,然后埋藏在地下的墓穴里或其它什么地方,就像我父亲在罗马附近的地下墓穴里所发现的那些保存完好的尸体、香水和藏在瓶子里的文稿。但最引起震动的是我父亲关于能从q文件中获得耶稣有关情况的理论。” “你父亲对耶稣有新理论?” “哦,真的,那是他的根本的理论。如果你进入罗马城不远处埋葬了基督教徒的地下墓穴里,就会发现墙上刻着许多大约是公元二世纪的图画。其中一些画画的是耶稣作牧羊人的情景,带着一只小羊羔,或是领着一大群绵羊,人们通常把这些画看成是有象征意义的。而我父亲则认为这些画可能就是耶稣曾经是个牧羊人而并非木匠的证据,这是我父亲的第一个异端学说。第二个是,别的学者都认为耶稣的传教旅程只局限于巴勒斯坦这个小范围内,再大也不会超过米兰这么大小,或是你们国家的芝加哥这么大小的地方。他们觉得如果耶稣到过巴勒斯坦以外的地方传教,那么早期的教堂的主教们一定有那样的记录,以此未证明,基督是全世界的救世主。但是,基督徒们几乎没有提到过有这样的旅程。” “对此你父亲是什么看法?” “我父亲坚持认为,即使耶稣到过很多地方,为了保密免遭伤害起见,也有可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行踪。耶稣到过巴勒斯坦以外的地方,甚至去过意大利,这种证据已经在保罗、彼得和伊格内修斯以前所写的材料中找到了。第三个异端邪说是关于耶稣到底活了多久。我父亲不相信耶稣在30岁就死了,而是在许多年以后。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父亲引用了许多材料,例如——我忘了是谁的书中有这么一句话——耶稣是拯救青年人的年轻人,拯救中年人的中年人,拯救老年人的老年人——那时候的老年人就是指50岁以上的人。” 兰德尔喝完了酒,把录音机里的磁带翻了面后,继续问道,“教授指出了这样的原始材料有可能在意大利哪个地方找到吗?” “是的,在他第一篇论文中就指出了。以后在其他的论文中也陆续提到过。他建议进一步勘测罗马附近的地下墓穴,或是罗马城内和附近的一些曾用作基督教徒秘密集会地点的房子。还有帕拉蒂诺山。最理想的是以往在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富有的犹太商人家中找到一个私人图书馆。这些犹太人是最早的基督教徒,他们住在港口附近,有最方便的途径运进这些材料。” “这就是为什么蒙蒂教授去奥斯蒂亚-安蒂卡挖掘的原因?” “还要再计划得准确一点,”安杰拉-蒙蒂说道,“7年前,我父亲把他的理论和实践联系到了一起。他的理论是,耶路撒冷的福音书原材料的作者让使徒们把材料的复本送到了某个住在意大利港口城巾的富有的犹太人家里。如果这个家庭秘密地皈依了基督教,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把材料藏在私人图书馆里。事实是,父亲在最新挖掘的地下墓穴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里保存了一世纪的一位年轻的基督教皈依者的尸骨。有据说明这位皈依者曾在耶路撒冷居住过,或者是有一位朋友在彼得罗纳斯统治时期任耶路撒冷的百夫长,这个家庭的名字就刻在地下室的墙上。像一个侦探一样,我父亲根据这点线索查出了这个年轻人的父亲是一个成功的犹太船商,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拥有一幢很大的别墅。我父亲调查了这个地方的地形情况,特别是那儿以前应该有座小山,经过几个世纪的风雨的侵蚀,现在已经变成了平地——他很满意地发现那儿的地下层有早期毁坏的迹象。他向图拉博士申请要求挖掘。” “排除政治上的障碍以后,蒙蒂教授为得到那块准备挖掘的土地,借了一大笔钱,根据意大利的考古法律,如果你拥有,或者买下了要进行挖掘的土地,那么你可以得到所发现的东西的价值的50%。如果你是向别人租借的土地,那么你应该给原土地主人25%的利润,给政府50%的利润,你本人只能得到25%的利益。蒙蒂教授一次性付款地把地买了下来。” “在他所雇佣的一队人员的帮助下——有测量员、工程师、绘图员、摄影师、文学专家、陶瓷和钱币专家、尸骨专家——教授把所有有用的考古仪器带到了奥斯蒂亚-安蒂卡。他带了电子探查器、勘探器、绘图仪、摄影器材等100多种设备。挖掘开始了,挖掘的位置以平方来计算,每次只挖掘10平万米,仪器透过地层、沟壕,清除着障碍。” “挖掘花了12个星期,”安杰拉说道,“我父亲想到了,他必须先移去大部分的沟壕和各个世纪所残留下来的碎片,然后才能到达保存了那个罗马商人房子的地层,当他挖掘到更深的土壤和一些碎砖瓦砾、冲积土时,我父亲惊讶地发现这个地层中有许许多多孔岩石,这些岩石是由地下泉水冲积而成的——与他所熟悉的附近的地下墓穴的岩石十分相似。第一个发现是许许多多的泰比里厄斯、克劳迪厄斯和尼罗人时代的钱币。然后,当他又找到4枚巴勒斯坦的钱币和3枚公元44年的希律王的时期的钱币时,他非常激动,知道希望就在面前。最后,在我们生命中一个辉煌的早晨,他在一块大石板中,发现了一个罐子里面就装着詹姆斯写在纸草纸和羊皮纸上的福音书。”—— 第17节 “后来的结局呢?” “后来?”安杰拉摇了摇头。“就这样,就这样。我父亲把他的发现送到了美国耶路撒冷研究所。这些棕色断片非常容易碎,它们必须放在潮湿的环境中,用骆驼毛发制成的刷子蘸上酒精后擦洗干净,放在平板玻璃下仔细研究。尽管羊皮纸是官方用纸,纸质是第一流的,但写在它上面的文稿的情况还是很糟糕的。詹姆斯的福音书,是用芦苇杆蘸着煤灰与水混合而成的墨水写在质量很差的纸草纸上的,纸的颜色已经变成棕黑色,有的已经是全黑的,书页的边角已经剥落,有的地方被虫咬成了小洞。詹姆斯是用阿拉米语写的,没有标点,还有许多拼写错误。他所用到的词汇总共大概是800个吧。耶路撒冷的经文评论家们证实了文稿的真实性,他们甚至在一本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简讯,宣布了这个发现。这些专家们让我父亲去找在巴黎研究所的奥伯特教授,从他那儿可以知道羊皮纸上的文稿是否真是公元30年前的,纸草纸上的文稿是否真的是公元62年前的。其余的内容你可以去问奥伯特教授,史蒂夫,这整个发现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起来更像是你父亲智慧的结晶,安杰拉。” “这个发现,是的。但文稿能幸存下来是来自上帝创造的奇迹。”她停顿了一下,她的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兰德尔,“他们允许你看文稿了吗,史蒂夫?” “在阿姆斯特丹,有一天晚上,我看了。看了之后,对我震动很大。” “何以如此?” “嗯!它使我下定决心做了一件事情,我给我妻子打了电话,答应和她离婚,这是她一直所期望的。” 安杰拉点了点头。“是的,我可以理解。它也深深地影响了我,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我痛恨费尔南多-图拉博士,因为他阻挠并诽谤了我父亲。我发誓要永远记住这件事,并且替我父亲报仇。我开始寻找一件能够敲诈他,揭露他,伤害他并毁灭他的事情。这并不困难,我最后终于找到了。图拉博士,一个受人尊敬的已婚男人,伪装得十分虔诚,其实暗地里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搞同性恋。当我告诉我父亲,我已经找到了证据并决心要用它来向图拉博士报复时,我父亲阻止了我,并教导我要心中有爱,要像基督教导的那样,别人打你一边脸时,把另一边脸给他打。他还给我看了羊皮纸上的文稿和根据詹姆斯的福音书翻译成意大利语后的译本。史蒂夫,那天晚上,我哭了,我懂得了怜悯与同情。我永远地抛弃了报复图拉博士的计划,我把另一边脸也给人了。从那时起,我觉得如果都以谅解、仁慈、宽恕待人,而不是句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话,我们一定能够过得安宁和愉快。” “我没有你那么肯定。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那样。我仍然在——嗯,在摸索着自己的道路。” 安杰拉笑了。“你会找到的,史蒂夫。” 兰德尔把录音机关上了,停止了录音。“第一段录音完成了,我猜你父亲一定还有许多经历。” “不错,还有许多细节,一个下午的时间太短了。而且还有照片,我们有许多挖掘时拍的照片。你一定得看到它们。今晚你留在米兰,或者再在这儿住一天,好吗?” “我希望能够留下来。但我们日程安排得很紧。今天晚上我就要去巴黎。然后明天晚上去法兰克福和美因茨,后天晚上或大后天早晨返回阿姆斯特丹。”兰德尔觉得自己真心爱上了安杰拉,他不想离开她。“安杰拉,你给我提供的材料——完全都是我想要的——它对我们很有价值,它将给你父亲带来应得的荣誉。但我必须再见到你,我有个建议,我刚好有一个公开的宣传预算。我可以雇佣任何我想要的人。你可以作我的顾问,你能来阿姆斯特丹吗?花费由我们出,并且付给你薪水。” 安杰拉很开心地笑了。“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要我替你帮忙呢?” “现在我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 “我也已经答应你了。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去阿姆斯特丹?” “我在那儿的时候。3天之后,至于你的薪水,安杰拉——” “我不想要薪水。我喜欢阿姆斯特丹。我的愿望就是帮助我的父亲得到他应有的荣誉。我愿意为这本新《圣经》出一点力。而且……” 兰德尔等着她的下文,他抑制着自己,后来他鼓励道,“而且什么?” “evoglioessereconte,stefano,ebasta。” “什么意思?” “而且,我想和你在一起,史蒂夫,就这些。” 昨天傍晚史蒂夫-兰德尔从米兰飞到了巴黎。飞机上,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在想着安杰拉和他自己。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自已被一个刚刚遇到而且丝毫不了解的女孩如此深地迷住了。 兰德尔下榻在l旅馆,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旅馆。这个地方如此吸引他的原因很简单,他在闲逛中发现它的大门旁边有一块饰板,是用来纪念奥斯卡-王尔德的。王尔德生前住在这里,1900年在此去世。 大厅和走廊吵吵嚷嚷的,到处都是时髦的年轻人,空气中充斥着爵士乐。兰德尔觉得很烦躁,就走出了旅馆,来到了大街上。他看到一个咖啡馆,尽管咖啡馆里也挤满了时髦的年轻人,充斥着嘈杂的爵士乐,但这次他不介意了。他吃完了汉堡包和牛排,嘴里啜着红玫瑰酒,继续幻想着他和安杰拉将在阿姆斯特丹重聚的情景。 直到回到l旅馆的单人房里,打开亨利-奥伯特教授的文件时,他才把安杰拉的影子从脑海中抹去。 现在已经是早晨了。半小时之前,兰德尔叫了一辆出租车,去亨利-奥伯特工作的地方找他。 巴黎的早晨很凉爽,天空中还隐约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兰德尔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些疑虑不安的感觉。安杰拉-蒙蒂,一个外行人谈考古学是一回事,奥伯特教授,一位科学家说明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的羊皮纸和纸草纸上的文稿的真实性,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兰德尔预先看过鉴定的过程,但一涉及到具体问题,他就不懂了。他希望奥伯特会耐心地对待他,因为他有可能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提许多问题。 他的忧虑不安是毫无根据的。事实上,在最后10分钟内,亨利-奥伯特教授对待他就像对待一个充满了疑惑的小孩子一般耐心。 起先,兰德尔原认为这个法国人是相当难打交道的,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个子相当的高,但身材匀称,大概45岁左右的样子。他是个对服装很讲究的人。他的头发上了发油,有着一张高卢人的脸,细长的眼睛,举止傲慢,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英语。但当兰德尔表现出对他的工作很感兴趣时,他那高不可攀的威严和贵族气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对奥伯特来说,工作是他生命的全部,其他的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 奥伯特先向兰德尔作了一通半道歉式的抱怨,因为他的妻子加布里埃尔——自以为是个眼光独特的装饰家——把他原来那个实用的金属家具的办公室改成了现在这种路易斯十六时的玻璃橱窗式的样子。然后,他领着兰德尔穿过走廊,来到辐射碳鉴定部的实验室。 一路之上,兰德尔准备好录音机,奥伯特开始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用碳14鉴定的全过程。 “这最初是由一位叫威利亚德-利比博士发现的,他因此而获得了1960年的诺贝尔化学奖。通过这种神奇的方法可以比较精确地测出古代的骨头、木头片、纸草纸的碎片所存在的年代,一直可以追溯到6万年前。大家都知道,自从地球上有了生命以后,这个世界上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受到来自外层空间的宇宙射线的撞击。因为这种撞击,氮会变成具有辐射性的碳14原子。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吸收这种碳14原子,一直到它死为止。 “人、动物或植物死之后,它的组织内的碳原子会慢慢地衰弱,减小,而这种速度是可以预测的。众所周知,当一个有机体死以后,在5568年这一漫长的过程中,它将失去体内1/2的碳14原子。根据这个知识,利比博士就认为,如果死去物质内的碳14的数量和它衰弱后生成物可以测量的话,那么衰弱或消失的辐射性的碳的数量就可以计算出来。通过这种方法,通过计算失去的碳的数量,就可以知道物体活着的时候最后一次吸收碳是在什么时候。这样,兰德尔先生,这个物体死了多少年,这个物体的年龄,它存在于哪个年代就可以被计算出来了。” 兰德尔有点理解这个复杂的过程了。“利比博士发明了这些测量的方法?” “是的,他创造了所谓的碳14钟,用这种盖氏计算器的方法可以测出一样东西失去生命之后,体内失去了多少碳。这使科学界有了一种它期望已久的鉴定方法。现在,我们终于可以知道了一块碳是在什么时候由史前的山顶洞人燃烧木头后形成的,化石中的动物生存的年代,从一小块木头中就可以测出这幢房子经历了多少年。据我所知,利比教授作了一万次试验。他用这种方法,证实了在俄勒冈山洞里发现的一双印第安草鞋有9000年的历史;通过在一个埃及法老的墓里所发现的木头证明了这位法老死于公元前2000年;通过在昆姆兰山洞里发现的死海卷轴的亚麻绳,证明了这个卷轴写于公元前168年至公元233年之间,可能在公元前100年左右。另一方面,在萨塞克斯原野的砾石坑里发现的皮尔特汤人的尸骨一直被认为是史前人的,后来肯尼思-奥克利博士用氟测试法说明这个皮尔特汤人的尸骨并非是古代的,而是现代人的。利比博士用碳14法证实了奥克利博士的看法,说明那只不过是一场欺骗或恶作剧罢了。” 他们此时在实验室里。桌上,正在加热的试管里的液体冒着泡泡,盖氏计算器有规律地运转着,发出滴嗒、滴嗒的声音。 “现在,兰德尔先生,”奥伯特教授说道,“你知道了我们证明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的羊皮纸上的文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的真实性的办法。请允许我简单地操作给你看,到底是怎样做的。” 他把兰德尔带到放在几个书架前的两个独立但连接在一起的金属仪器前。在兰德尔眼里,这些东西就像是装饰了神秘的、不可理解的装置的一对金属贮藏柜,小的那个金属仪器上面是一个仪器板,下面有一块搁板,上面放了两只钟。看上去,好像试管是通过搁板和大的那个仪器连接起来,那个大的仪器中间是一只复杂的盖氏计算器。 “这就是用来证明蒙蒂教授的发现的辐射性碳鉴定仪器。”这位法国化学家说道,“当蒙蒂教授5或6年前来到这里,让我做最后决定性的检验时,已经有人通知他必须带上他所发现的真正的纸草纸和羊皮纸的一小片样品。利比博士那时要了30克左右,就是一盎司的亚麻纤维,用来测量死海卷轴的年代。我们现在用的碳鉴定法比起那时候来,已经改进了许多。利比博士最初是由固体的碳,把它涂抹在这样一个圆筒里,那种方法需要许多价值连城的古代的材料。因为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改进,就像我刚才提到的,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点原材料了。” “奥伯特教授,你从蒙蒂教授那儿要了多少纸草纸和羊皮纸?” 这位法国科学家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幸好,只需要很少的一点点,因为我们必须燃烧它。我不能确定蒙蒂教授是否会多给我们一点。我需要一块3克的碳和10克的木头才能做检验。为了检验蒙蒂教授的发现,我要了10克——半盎司左右——羊皮纸和12克的纸草纸,还有12克其它材料。” “你燃烧了它们?”兰德尔问道,并把录音机放得离这位科学家更近一些。 “没有马上就烧掉,”奥伯特教授回答道,“一开始,必须把每块样品都弄干净,清除任何一点在物体细胞死后通过物理变化或化学变化而沾染上的外界的碳。” “你的意思是氢弹或原子弹爆炸而污染上的?” “不是,那些对已经死的东西不会起任何作用,”奥伯特说道,“我把蒙蒂教授送来的每件样品都作了彻底的清洗,剔除任何可能污染它而影响试验结果的沉积物。这个步骤完成以后,我就把每块纸草纸和羊皮纸的样品在氧气流中燃烧,直到最后剩下一堆灰为止。从燃烧过程中流出的碳酸得到净化和干燥后,就被放入这个盖氏计算器当中。这个计算器的容量是一公升。” “比两品脱还要少?” “对,”奥伯特教授说道,“就像你能够从这个仪器的制造方法中看出的那样,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必须除去任何有可能干扰,并显示给我们一个假的数字而导致计算谎误的外界辐射。我们把蒙蒂教授的纸草纸和羊皮纸灰放人试管中,然后开始测试。” 一谈到他的课题,奥伯特教授就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他开始向兰德尔解释这个复杂的检验过程。他谈到了被水银柱所环绕的增强链,盖氏计算器的推动力和相应的计算器的推动力非常巧合地放在一起,宇宙射线和伽玛射线。 兰德尔听得不知所云。但奥伯特的原话都录在磁带上。兰德尔暗自决定,一旦洛丽-库克把它们誊写出来,他要在阿姆斯特丹找个人向他进一步地讲解清楚。“嗯,我明白了,”他言不由衷地说道,“全部检验完成花了多长时间,教授?” “两个星期。但那差不多是6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相当先进的计算器,可以在一个晚上就完成这项检验。但当时蒙蒂教授的检验花了两个星期。” “最后你们得到了什么结果?” “我们能够从纸草纸和羊皮纸的样品中测出它们存在,被书写、被使用的年代,误差不会超过25年。” “那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我很高兴,能够告诉蒙蒂教授,通过我们的辐射碳鉴定装置,得知羊皮纸上的文稿是公元30年的东西。而詹姆斯的福音书是公元62年的东西。简而言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蒙蒂教授,二十世纪最先进的科学仪器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先生,羊皮纸上的文稿是彼得罗纳斯宣布判处基督耶稣死刑的那个时期留下来的,而纸草纸上的文稿是詹姆斯活着的时候写下来的。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的的确确是真实可靠的,决非伪造。” “没有一点疑问?”兰德尔问道。 “绝对没有。” 兰德尔关上了录音机。“教授,您所做的一切将帮助我们在全世界宣传这本新的圣经。” “我很高兴与你合作,”奥伯特教授看了看他的手表,“我和妻子约好一起吃午餐,在这之后,还有一件差事。兰德尔先生,你有空和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吗?” “我不想打扰……” “没有打扰,我们可以再谈一点别的,我会很高兴的。” “谢谢,事实上,在傍晚坐火车去法兰克福之前,我一直有空。” “噢,你要去见赫尔-卡尔-亨宁。你会发现他说的要比我们好懂一些。”奥伯特已经开始带兰德尔走出实验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么我们先到巴黎大教堂去一趟,把耶稣画像的检测结果给他们。然后,我们到德克拉尼咖啡馆和奥伯特夫人会面。这将是一次愉快的午餐。” 接着,他们就上了奥伯特教授的新型轿车,越过塞纳河直向巴黎大教堂驶去。整个路上,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车速。最后,他们到了巴黎大教堂前的广场。一个警卫认识奥伯特,马上为他找了停车的地方。 在教堂西面的主入口处,奥伯特离开了兰德尔。他告诉兰德尔,要去把这份结果报告交给神父,用不了一二分钟。 兰德尔本来想进教堂看看,但一想到奥伯特教授马上就会回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仍然站在太阳下面,看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进进出出的游客,没有几分钟,奥伯特教授就回到了他身边。 “你看到大门上面的那块石头了吗?”教授说道,“自从我和《国际新约》接上关系后,我就发现它特别有意思。你当然也知道,耶稣活着的时候的画像或雕像是不存在的,因为犹太人——最早的基督徒就是犹太人——他们认为耶稣画像或塑造雕像都是亵渎神灵——犹太法律禁止一切偶像崇拜。当然,在梵蒂冈有一张耶稣的画像,传说是由路加所绘,由天使们完成的。但那完全是胡说,我认为最早的耶稣画像是在地下墓穴中发现的那一幅,大约是在公元210年左右完成的。现在你如果抬头往上看……” 兰德尔顺着奥伯特教授的手指看过去。他看到巴黎大教堂的墙上雕着一幅画,一个天使正在为圣母玛丽亚戴上皇冠,同样戴着皇冠的基督耶稣站在他的身旁,左手拿着拐杖,为她祈祷。 “这叫圣母的加冕礼。”奥伯特继续说道,“这是十三世纪所完成的。这是一幅典型的、可笑的耶稣肖像。没有一个画家知道耶稣长得什么样。所以他们荒谬地把耶稣画得十分英俊,以此来美化他。在人们看了詹姆斯的福音书,知道了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后,一定会对这幅画大吃一惊的。他们会怎样处理所有那些错误的画像呢?或许他们会像人们在法国大革命中所做的那样。革命者认为,巴黎大教堂里的那些旧约圣经中的国王们的塑像就是法国国王的塑像,所以他们把塑像都毁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一幕将再次重演,那些错误的耶稣画像将被耶稣真正的样子所代替。闪未特人的鼻子,被毁坏的容貌,跛腿。这样会好一点,我相信真理。” 兰德尔和奥伯特教授出了教堂,返回到广场,把汽车重新开到大街上。兰德尔十分羡慕地看着在街旁书店里悠闲地浏览看书的法国人。 他们很快转入了宽阔的圣-迈克林荫大道。10分钟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停车的地方。奥伯特教授把兰德尔带到圣-迈克林荫大道和圣-乔蒙尼林荫大道拐角处的一家新奇时髦的咖啡馆前。看来那里好像是所有来自左河岸的车辆和人流的汇聚点。咖啡馆的绿色帆布篷下面是三排浅黄色的柳条椅和大理石的圆桌。兰德尔看到了这几个字:迪-克卢尼咖啡馆。 “这是我妻子最喜欢的咖啡馆之一,”奥伯特教授说道,“这里是左河岸的中心。到处都是年轻人。街对面——看到那黑的铁栅栏了吗?那儿是用300多年前的罗马毁坏的废墟在巴黎建的一个公园。嗯,显然加布里埃尔没来。”他看了一眼手表。“我们来早了一点,兰德尔先生,你喜欢坐在哪儿,里面还是外面?” “当然是外面了。” “我同意。”大部分的桌子都是空的。奥伯特教授在后排选了一张有三把柳条椅子的桌子,然后招手让兰德尔过去坐在他身旁。一旦选定位子以后,奥伯特叫来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我们等加布里埃尔来了以后再点午餐吧,”他对兰德尔说道,“现在让我们先来点开胃酒。” 服务员赶过来。“我要杯杜松子酒,”奥伯特对兰德尔说道。 “要两份,”兰德尔说道。 “来两杯杜松子酒。”奥伯特吩咐服务员。 奥伯特给兰德尔要了一包烟,但兰德尔谢绝了。他拿出了自己的烟斗。奥伯特把香烟塞到一个长长的烟嘴里,他们都开始抽烟。这位科学家伸直了腿,饶有兴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第一次显出完全轻松的样子。 过了一小会儿,他揉了揉鼻子,吐出了一口烟来,然后把头转向兰德尔,“我刚才在想,”奥伯特教授说道,“我竟然成为证实那两份文稿的真实性的人,而且还负责把这个事实告诉全世界,这种情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兰德尔问道。 “因为我从来就不是相信宗教的人,”奥伯特教授坦诚地说道,“甚至到今天,我所有的任何宗教信仰都是不正统的。但我承认,所发生的一切——我是指我在新圣经的准备过程中所起的微薄作用——对我有很深的影响。” 兰德尔又犹豫,又好奇。“你能解释一下在什么方面吗,教授?” “它改变了我的外表。它显然影响了我和别人的关系。如果你是真的有兴趣……” “很感兴趣。” 奥伯特开始回忆,“我是在里昂长大的,从小就是个不严格的天主教徒,非常不严格。我父母都是教师,他们对宗教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敬意。事实上,他们都是自由思想者、理性主义者。我一直记得我们当时仅次于《圣经》的一本书是——俄尼斯特-雷尼所写的《耶稣的故事》。请原谅我——我得说那是一本耸人听闻的书,里面说了四本福音书只不过是传说而已,基督的奇迹根本就经不起科学的仔细考察,只不过是神话而已。耶稣再次复活的故事是玛丽-马格达里纳编造出来的。我这么一说你可以想象我的年轻时代。但最后,我再也不能继续处于这种矛盾的,几乎使我得神经分裂症的位置上了。” “那是什么时候?”兰德尔问道。开胃酒已经送来了。他边喝酒边等着奥伯特的回答。 “在我进入工艺学院学习无线电之后。然后,我在大学学习了化学。当我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科学家以后,我就完全背离了我的宗教信仰。我认为宗教是骗人的,我成了一个冷血动物。你知道当一个人发现新的看法时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变得有意抛弃别人。一旦我决定放弃宗教信仰,继续我的科学道路,我就打算只崇拜和相信实验室里出来的东西。实际上,就是那些人可以看到、感到、听到或从逻辑上能接受的东西。在我离开学校之后,一直就是这种情况。我工作和生活只是为了现在,目前地球上这一时问。我对将来不感兴趣。我唯一的信仰是真实——而上帝不是事实,上帝的儿子不是事实,地狱和天堂都不是事实。” 奥伯特停顿了一下,啜了一口酒,不为人注意地抿嘴笑了。 “说到天堂,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时候,我甚至要用我科学家的逻辑去攻击天堂。几年前有一次我为我们的校友期刊写了一篇简短的文章,其中从科学的角度分析了去天堂的可能性。我要说的是,我把关于天堂实际大小的统计资料引证了出来。那是由约翰在《启示录》里所写的。‘天使用芦苇杆量了那城市,150英里。其长、宽、高是相等的’。如果一个人到天堂之后,他所要的立锥之地是10方英尺的话,那么天堂能容多少人,你一算便知道了。但自从约翰给我们这个资料后,所死亡的要进入天堂的人不知要超过天堂容量的多少倍了。也就是说,天堂绝对容不下他们。事实上,天堂早已人满为患了,你说是吗?” 兰德尔笑了出来。“太妙了。非常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到最后我被弄得焦头烂额。当我的科学道理受到别人的钦慕之时,我的圣经知识变得越来越差了。在接下去的那期校友期刊上,刊登了巴黎天主教协会的一位神学教授写的一封讽刺信。他批评了我,说我没有仔细看《新约》。约翰所描绘的天堂并不在天上,而是在地球上——‘我看到了一个新天堂和一个新地狱’——这个想象中的天堂,新耶路撒冷,真正的以色列,有12座城门,有河流,只给‘以色列12支族的孩子’提供住宿。简单一点说,足够宽敞,可以满足需求了。而且不会造成人口爆炸。嗯,这给了我一个教训,要避免用科学的标准去衡量圣经。可我仍然不相信有天堂这样的地方存在。” “我想,我怀疑还有许多人不相信它存在,”兰德尔说道,“毕竟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原教旨主义的信徒。有一大部分人,包括一些信仰宗教的人,不可能完全地理解圣经。” “仍然有太多的人相信天堂,相信来世,相信上帝,相信迷信。他们不是经由理性的信仰,而是出于害怕而信仰这些东西。他们担心不相信宗教会导致灾难的降临。他们不敢提出疑问。兰德尔先生,我总是追根究底。我不会相信那些用科学和理性无法解释的东西。这种怀疑态度给我的婚姻和整个婚后生活带来了许多严重的困扰。” “您结婚多少年了,奥伯特教授?” “到上个月为止刚好9年。我的妻子加布里埃尔来自一个极为正统的、严格的、敬畏上帝的天主教家庭,就像她仍健在的父母一样,我的妻子也是一个毫不怀疑的宗教信仰者。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父亲,支配着她。她父亲是法国最富有的工业家之一,是罗马天主教堂在欧洲的宗教组织的成员。事实上,加布里埃尔的父亲是宗教界的著名领导者之一。他领导的这个宗教组织叫奥帕斯-德。”说到这儿,他看了兰德尔一眼,“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奥帕斯-德(opusdel)?” “我——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我简单地向你说一下。1928年,在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一名律师皈依宗教,他的名字叫琼斯-玛丽亚-埃斯克里瓦,他创立了奥帕斯-德这个宗教组织,这个组织在天主教的授意下,开始印刷早期的宗教书籍,并半公开地宣传要用宗教重新统治西方世界。这个组织要求它的成员遵照天主教的生活来严格要求自己,并严格遵循它的清规戒律。这种宗教思想从西班牙开始,传到世界各地,法国、美国,大约世界上70多个国家。直到梵蒂冈不得不承认它,并开始领导这个组织。谁也不知道奥帕斯-德有多少成员?也许有1万多,也许是2万多,他们试图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商业、经济、政府部门和政治领域、教育领域,尤其是对年青人进行教育的学校。他们所崇尚的此种教义安慰穷人要安于现状,遵循或遵从主的博大胸怀的领导。教义中还说富有的人必须信仰贫穷的美德,而且应保持简朴,这样才可以永远富有。成员们都必须遵从主的意志,只有当万分危急时才可以做出非上帝意志的行动。他们还必须有纯洁的精神世界,即使当他们结婚,或有了孩子都必须保守纯洁。因为他们认为,纯洁并不意味着要独身,保守贞节并不是就不结婚。现在你可以略微闻出我的岳父和我妻子加布里埃尔的宗教气息了,你明白我上面所说的吗?” “不错,我明白了。”兰德尔回答。他真不明白他的这位主人为什么对客人把这一切都抖了出来。 “我的信仰奥帕斯-德的妻子住在里昂。”奥伯特教授接着说道,“我们互相适应了对方,除了存在一些小矛盾外,我和加布里埃尔基本上还是和谐的。但在最近几年中,我们之间渐渐出现了一个大的问题,那就是因为孩子。罗马教堂说需要繁殖孩子,奥帕斯-德也说需要有孩子,我岳父也赞成我们有个孩子。《创世纪》上说:‘为了地球的生存,繁荣与发展要有孩子’,因此我的妻子需要生孩子,不是一个两个孩子,而是许许多多的孩子。相反的,我是一个科学家,在核威胁方面有深入研究的科学家。我知道人口过多会带来的实际问题,我一直赞同要尽力控制地球上人口的增长,而且我也赞同为控制人口增长而采取惩罚措施的组织。因此,我拒绝生养许多孩子,甚至一个孩子也不想要。在一年前,这个问题进一步恶化了,在她父母的强大压力下,我可怜的妻子坚持说我们应有孩子。我拒绝这样做,于是我的老岳父让加布里埃尔到梵蒂冈去解除我们俩的婚姻。我的妻子不愿意这样做,但她确实想要孩子,我也不想解除我们俩的婚姻,但又不希望有孩子。坦率地讲,我非常讨厌孩子,不过又没办法。如果我不要孩子,就要解除婚姻。我一直拖着,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我希望有一种妥善的办法,既能解决矛盾又能挽救我的婚姻。” 兰德尔想听下文的结局,于是便不说话,继续扮演一名被动的、聆听者的角色。 几秒钟后,奥伯特教授继续说: “10个月前,一位《国际新约》的法国出版商到我这儿来,他名叫方丹。我们俩是挚友。他对我说,‘你想知道我们那个羊皮稿纸和纸草纸鉴定的结果吗?’说完后,他同我一起离开。后来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聚会。我们见到了法文译本的羊皮纸文稿和詹姆斯的福音书的重要章节。当然,兰德尔先生,你应该理解当我用各种先进的设备来鉴定羊皮纸文稿和纸草纸文稿时的辛苦。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认真地去阅读这其中的内容,甚至有机会时也没有去读。直到10个月前,我读到了,第一次读到这些文稿的含义。”他笑了笑,“你能感到它们对我的震动有多大吗?尤其是詹姆斯的福音。” “我想我可以想象得到。”兰德尔回答。 “没有人能够想象到,我这样一个客观的科学家,多年来寻觅的东西竟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首先是个科学家,应该以科学的态度去看待一些事物。我承认,在我冷清清的实验室里,我发现了这条真理。现在,我再也不否认这一点了,我们的主真的存在于世上。我首先的反应就是,我将如何改变自己?就好像自已被送到了另一个世界。对我来说,上帝之子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因此上帝的存在自然也是真的了。这是第一次,就像哈姆雷特,我发现这其中有我们在科学领域中永远无法寻觅到的真理,一种信仰。多少世纪以来,人们都是毫无根据地在信仰上帝,但那只是一种盲目的信仰,而现在,他们的信仰将被事实所证实,人们不再毫无根据地去信仰自己的宗教,去相信、去信仰一个真实存在的领袖。人的信仰中自然有许多是抽象的东西,有些不为人所知的动机,但我们现在为什么不信教呢?” 奥伯特用富有挑衅性的眼光看着兰德尔。而兰德尔只好意地耸了一下眉,说:“为什么不呢,真的?” “因此,亲爱的先生,第一次,完全是第一次,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的先辈们和同事们为什么常常把宗教信仰和科学结合在一起。布雷塞-帕斯卡尔,17世纪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当他皈依基督教时曾说:‘心跳动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 “我想帕斯卡尔是个心理学家。”兰德尔打断他的话。 “开始时他肯定是个科学家,”奥伯特教授说,“他绝对是一个科学家。在他16岁时曾写过一篇文章。他最早发现了模糊数学,而且第一个发明计算机,并把这台计算机送到瑞典王后克里斯蒂娜那里。他还阐明并制作了一个温度表。然而,他相信奇迹,因为他经历过一次。他相信自然界中存在超越于人类的一种冥冥之力。帕斯卡尔写道:‘男人们鄙视宗教,因为他们害怕宗教是真实存在的。为了治愈这种心理,首先就要知道宗教并不是和推理相冲突!其实要知道宗教是令人崇敬的,是值得人崇拜的;最后再承认它是真实的。’帕斯卡尔认为——上帝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那么为什么不宁可信其有呢?‘如果你赢得了一切;如果你输了,你什么都没有失去。那么,就毫不迟疑地把赌押在上帝存在上吧。’那就是帕斯卡尔。当然了,还有一些其他人。” “其他人?” “科学家们是可以生活在推理和超自然之间的。我们所敬爱的巴斯德,承认他对自然界的神秘观察思考得越多,就越像一个目不识丁的农人似的信仰上帝。还有爱因斯坦——他认为宗教和科学之间没有冲突。他说,科学致力于‘是什么’,而宗教致力于‘应该是什么’。爱因斯坦认为,‘我们所能经历的最美丽的事情也是最神秘难解的。要知道我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确实存在,而我们这些愚钝的脑子无法理解最高智慧和最光辉灿烂的美丽——这种知识,这种感觉,是真正的宗教信仰的中心。从这种意义上讲,我属于对宗教虔诚的人’。” 奥伯特教授很想知道自己给兰德尔的印象是什么,他好像是害羞似的对兰德尔笑了一笑,“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也成了一个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他继续说道,“第一次我觉得佛洛德说的‘用对科学的迷信来嘲笑宗教的迷信’很好笑。一夜之间,我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即使不是在实验室里,也是在家里。我对待我妻子和她的想法与要求的态度,我对家庭意义的态度都变了。甚至于生儿育女的观念——这是我至少应该考虑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奥伯特马上站了起来,高兴地微笑着,兰德尔也跟着站了起来。一个年轻女人大概35岁左右,发式精美,举止优雅,脸上精致地化了妆,戴着昂贵的首饰,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奥伯特拥抱了她,并分别在两颊上给了她一个吻。 “加布里埃尔,我的宝贝,”奥伯特说道,“快来见见我的美国客人,史蒂夫-兰德尔先生。” “enchantec”,加布里埃尔-奥伯特说道。 兰德尔和她握了手,当他的眼光往下移时,发现她已经很明显地怀孕了—— 第18节 加布里埃尔-奥伯特注意到了他的眼光,她很高兴地证实了兰德尔未说出口的想法,“是的,”她几乎是唱着说道,“不用过一个月,亨利和我将有第一个孩子了。” 兰德尔在晚上11点搭车离开了巴黎,登上了去法兰克福的晚班火车。他的私人小室里,床铺已经整理好了。他脱衣服上床后,很快就入睡了。早晨7点15分,一阵蜂音器的嗡嗡声过后,接着又是响亮的敲门声吵醒了他。卧车列车员给他送来了一杯热茶。面包和黄油,还有一张两法郎的帐单。同时还把护照和火车票也归还给了他。 兰德尔穿上衣服后,便把窗帘拉开了。在接下去的15分钟内,在他眼前飞过一幕幕多彩的活动画面——绿色的森林。宽阔的高速公路、高耸的建筑物,然后,铁路轨道越来越密。一列列红色的火车正启动待发,原来是法兰克福火车站已经到了。 兰德尔在火车站的一个柜台上把旅行支票兑换成德国马克后,坐进了一辆出租车,朝法兰克福饭店驶去。到饭店登记后,又询问了一下柜台后的服务员,看是否有他的信件,然后又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接着,服务员领他到了早就为他预订好的套房。兰德尔顾不得休息,先打量了一下住所——一个带阳台的卧室,石栏杆上摆着漂亮的花盆,旁边的客厅有一扇很高的法式窗。凭窗眺望,可以看到许多商店的名字。 眼下,他到了德国,不错,50多个小时的奔波从阿姆斯特丹到了米兰,又到巴黎,然后再来到了法兰克福,这个旅行实在是令人有点晕眩。 现在是8点15分,再过40分钟,赫尔-卡尔-亨宁派来接他去美因茨的汽车就要到了。兰德尔向饭店要了一份丰盛的早餐,又让人把他的衣服熨平整了,看完报纸后,又把关于赫尔-卡尔-亨宁的宣传文件重新看了一遍,然后给阿姆斯特丹的洛丽-库克打了电话,让她帮安杰拉-蒙蒂准备好一个安全通行证和办公的地方。接着,又弄确实了奈特博士和杰弗里斯博士是否已经从伦敦到了阿姆斯特丹。做完这些事后,出发的时间就到了。 从喧闹的法兰克福开车到比较安静的美因茨花了50分钟。那个抽着雪茄烟的年龄较大的德国司机,按照路标所指示的方向进入了四车道的高速公路。只见高速公路的两旁站着许多背着重重的背囊,想搭便车的人。偶尔还能看见盖着帆布的卡车和载着戴着银色头盔的警察的摩托车急驶而过。兰德尔从车窗外还看到了青葱的森林,涂成天蓝色的加油站。桔黄色的路牌上面画着黑色的箭头指向乡间小村。经过几个飞机场、农庄、冒烟的工厂,终于看到了上面写着“美因茨”的路标。他们把汽车开下斜坡,经过了铁路轨道上的砖桥,又经过了莱茵河河上的一座长桥,最后终于到达了美因茨。 5分钟后,他们的车停在了一幢6层高、相当现代化的有两个旋转门的办公大楼前面。 最后总算到了,兰德尔如是想。现在,他将看到《国际新约》正式和观众见面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他多么希望蒙蒂教授或安杰拉——其实是安杰拉——在这儿和他一起看到奥斯蒂亚-安蒂卡古迹里的美梦是怎样在现代的德国美因茨变为现实的。 兰德尔谢过了亨宁的司机,打开后车门,刚要出来时,他看到远处的旋转门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家伙油头粉面,瘦高个,停下吸了一口空气,从一个金色的烟盒中拿出了一支香烟。兰德尔仍然保持着一半身体在车内,一半身体在车外的姿势。他努力想记起这张脸,白皙的皮肤,雪貂般的眼睛。当那人把香烟拿到唇边时,露出了他那突出的牙齿,兰德尔立即记起他是谁了。他马上退回车里,躲到后座上。 这个人是普卢默——《伦敦每日快报》的记者。 兰德尔似乎像被冻住了似地等在那儿。普卢默呼出了一口烟后,目不斜视,趾高气扬地上了人行道。红灯亮了,他等了一会儿后,穿过街道,不久就从兰德尔的视野中消失了。 普卢默到了美因茨,刚刚走出了这本天书的防护堡垒,走出了它的印刷及制作的总司令部。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兰德尔一点也没有耽误,匆匆忙忙走入亨宁的办公大厦,向两位穿着蓝色长裙的接待小姐出示了证件。其中一位领着他上了电梯,穿过一条宽阔的大理石走廊,来到亨宁的私人办公室。 办公室内空气清新,倒像是从斯堪得纳维亚山上完好无损地运过来似的。赫尔-卡尔-亨宁用几乎把他骨头挤碎的握手热情欢迎了他。 “先用德语!willkommen!schondasssiedasind!”亨宁用刺耳的声音说道,“现在用英语!欢迎!很高兴你能来这儿——这个改变了地球面目的城市,不久,赫尔-卡尔-亨宁将再次改变它。”他的声音低沉刺耳,把听者的鼓膜震得直响。 亨宁的相貌就像一个肌肉发达的角斗士,他的头特别大,和身体比例不协调,剪着短短的普鲁士人的头发,红红的脸,好像是被一个大拳头重击后变凹了似的。眼窝深陷,蒜头鼻子,黑黄的牙齿,因干燥而裂了口的嘴唇,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他确实像一个覆盖了华贵的灰色丝质套装的矮胖的角斗士。他欢迎兰德尔的到来,并不仅仅因为兰德尔和他是这项秘密计划的同事,而且也因为兰德尔是美国人。他对美国人有种偏爱,尤其是那些聪明的美国商人。他为自己能说一口不带德国口音的美国式英语而非英国式英语感到十分自豪,只是最近他很少有机会使用他那标准的美国英语。 “请坐,”他先用德语后又用英语说,一边粗鲁地把兰德尔推到他的办公桌和墙壁之间的一张舒适的皮革椅子上。整个办公室的墙壁都被一张巨大的美因茨地图覆盖了,地图周围的银色框架上有一行字:annodomini1933betmeriar.他用粗厉的发音说完一句德语后,走到一个橡木做的五斗橱前。打开门后,露出了一个酒柜和一个微型冰箱。他倒了一杯加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给兰德尔,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坐到办公桌后面的那张巨型的办公椅上。兰德尔也连忙打开录音机。 “我父亲之所以创建这个公司,是因为德国印刷商的愚蠢行为惹恼了他,”亨宁说道,“一个印刷商光为商店制作纸张,而另一个印刷商则只印信封,而且和另一家的信封还配不上,所以我父亲便兼制纸张和信封,赚了不少钱。他去世以后——那时他刚刚开始印刷书籍——我便继承了他的事业。我再也不印纸张和信封了,我把所有的机器都用来印刷书本。今天,我已拥有500个工人。嘿,我可以说,赫尔-卡尔-亨宁干得不错,干得相当不错。” 兰德尔努力显出钦佩的样子。 “幸运得很,我想这也是戴克哈德博士坚持要我承担这项任务的原因,我过去对《圣经》印刷工作是很认真的,”亨宁继续说道,“德国大部分《圣经》是在斯图加特附近印刷的。我远离那儿,住在美因茨。美国茨是个好地方,从美因茨到汉堡和慕尼黑都十分方便,所以用船把货物运输到各地又快又便宜。还有,我的印刷工人都是老手,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他们的祖先就是搞印刷的,他们的血液中流淌着印刷。我们有印刷《圣经》的经验,我们印刷过几本手工制作的《圣经》,只是没赚钱,便放弃了。因此,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将《国际新约》印好。” “印刷这部《国际新约》,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亨宁咂着唇。“让我想一想。嗯,让我这样计算一下,这部《国际新约》是一部相当大的巨著。如果你把整部书——旧约全书和新约全书合订在一起——就需要印大概77.5万个单词。这就相当于六、七本普通书的容量。嗯,如果不加班加点的话,设计整部书的铅字字体和书籍的版式大约要一年;排字和校样要两年;印刷和装订要1年,总共需要4年时间,但那是整部的。现在我们只需要印刷《新约》,这个容量就不多了,也不会很费时。只是我们要努力做到仔细谨慎,而且要有艺术技巧。除此之外,目前,我们只印刷有限的一部分。” “有限的一部分?” “不错,当然是一部分。我现在所印的叫先行本。用4种语言印刷,但数量有限,只供给圣职人员、新闻界和政府官员以及评论家使用,只占大众的一小部分。一旦这个版本完成以后,每位出版商就可以在自己国家里找到印刷商为大众印刷较便宜的版本,而我自己就仅仅印刷德语普及本。目前,嘿,我已经在设计上至少花了一年时间,实际的印刷和装订不会超过6个月。” “你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纸张。《圣经》实在太长了,即使是新约全书这一部分也很长,而你又无法使用一般的纸张。你必须找到一种既轻又薄的纸张,但又不能太薄,一页一页之间的字不能印造。纸张必须经久耐用,有一些人要把《圣经》保留一辈子。同时。又不能成本太高,但先行本,我们便用了最好的印度纸。” “这先行本什么时候能完成?” “两星期吧。我希望是这样。” “关于安全措施呢?”兰德尔好像不经意地问,“在阿姆斯特丹保密和安全的工作都做得很好。但是在这里你是怎样防止外人刺探的呢?” 亨宁不禁皱了皱眉头,“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那真是很棘手的事,”他咕哝着,“安全真是大问题,我在那上面花费了大量的金钱。现在把我所做的告诉你。我一共有好几处印刷厂,离这儿都是几步路的样子。我拿出一个最大的厂房来把它隔成两部分,以一半的空间来专门印刷《国际新约》,而这一半和另一半以及其它厂房完全隔绝,同时派了守卫。自然在这儿工作的不仅技术最好,而且也都是一些老人。我甚至把这些工人和他们的家属都集中到两栋公寓房子里,同时也在那儿派了好多守卫和通风报信的人。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也有紧张的时候,但都是虚惊一场罢了。对这项工作我们一直守口如瓶,连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史蒂夫,我这样称呼你介意吗?我这样提高警觉总算是工夫没有白费,所以外界连一个人也不知道我们所做的是什么事情。” “连一个人也不知道吗?”兰德尔温和地问。 亨宁一时间不禁一惊,沉着脸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指普卢默,”兰德尔说,“我刚才正要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从这儿走出去。” 亨宁很明显露出不安的样子。“普卢默?你认识他吗?” “在我刚到阿姆斯特丹的那一天,他就想方设法贿赂我。他想要我把《圣经》弄一本给他,他想在我们还没有公开之前就先行向世人披露,而且是按照他的利益行事,这样对我们会有很大的损害。” 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镇静的亨宁,此时冲动得大声抗辩说:“那完全是另一码子事。他可以说是外界唯一的一个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的人。不过,请你相信,那个兔崽子绝不会从我这弄走一本。关于这点我可以在我的祖宗的坟前发誓。” “他刚才就到这里来了。”兰德尔固执地说。 “没有谁叫他来,也没有任何负责人接见他,”亨宁气愤地说,“当然,普卢默想弄一本,就像在德国其他一些局外人想弄到一本一样,他从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共打了三次电话给我。我也看到了法兰克福报纸上刊登的他访问弗鲁米的报道。我没有接他的电话。昨天,他第四次打电话来,而这一次我亲自在电话上告诉他不要打扰我。他想访问我一下,我警告他如果他走近美因茨10公里以内,我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他还是不声不响地来了。当我的秘书告诉我他已经站在她的办公桌的前面时,我不禁大为恼火。我真想出去揍他一个半死。别担心,我没那么糊涂。我叫我的秘书把他打发走了。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我没有让那个杂种进我的办公室一步,所以最后他只有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史蒂夫,请相信我。” 他坐在椅子上打了个转,伸手在电视机架上拿起了一个装有相片的镜框,然后站起来,且离开了桌子。 “为了要使这本《圣经》成功,可以说所有参加这项计划的人当中,谁也没有我所付出的牺牲大。你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兰德尔所看见的是一张相当漂亮像是明星一类女人的照片,年龄可能在二十七、八岁左右。在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两行清秀的字迹,“亨宁先生存念!”下面的签名是“海嘉-霍尔曼”。 “认出这面孔是谁了没有?”亨宁问。 兰德尔想他认出来了。在他把录音机关上以后,他问:“她不是一位德国电影明星,曾经演过……” “一点儿不错,”亨宁说:“她曾经演过很多电影。她就是海嘉-霍尔曼小姐。”亨宁转身把镜框又放在原来的位置,同时站着仔细地欣赏。“我是个光棍。这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我和她断断续续地交往已经两年了。我以为她事业心太重还不会想到婚姻的问题,至少,现在不会。但是她却曾经向我明白地表示,在某种情况下,她会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亨宁恋恋不舍地看着照片。“不幸的是,电影明星们的身价都很高。她的梦想是能在海滨有一幢别墅和一艘游艇。她自己没有这笔钱。事实上,如果我能使她如愿以偿,我要怎么样,她都会答应。”他那双颊深陷的脸上一阵扭曲,“这样子使你听起来也许不像是爱情,但对我来说已经差不多够意思了。我不太感情用事。我一切讲求实在。我弄到这个女人便是我终生最大的愿望,那是说还在印这本《圣经》之前。可是到头来,我仍然未能实现。我选择了空虚的名声,也就是说,我决定要使我的名字和《国际新约》联在一起。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缘故,或许是要向我父亲有个交待,反正他早已去世了。或者也许是受了人去留名之说的影响。但无论如何,为了这本《国际新约》,我已是不惜任何代价,这也包括了海嘉在内。” “难道她不愿等你吗?”兰德尔问。 “说不准。或者柏林或是汉堡的什么人能使她如愿以偿也说不定,我们只好等着瞧。史蒂夫,我所有这些解释都在说明一点,就是在我一旦决定印这本在历史上最为重要、最为轰动的《圣经》之时,我便已决心要护卫它,不使其受到任何伤害。当然我不会仅为了得到一点宣传,或是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把内容泄露给普卢默这种人。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你。” “我希望刚才我的这段私事你别用那劳什子录进去。” 兰德尔点点头。“关了机了。” “你和我会合得来,”亨宁咕哝着,“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主要印刷厂,这也就是正在印刷我们的《圣经》而且也是秘密防卫的那个。就在古滕伯格博物馆过去,离这儿不远,在午饭前我们还有一点时问。” 他们离开了亨宁办公室,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走出大门以后,兰德尔立即警觉地四下观察一番,看看普卢默是否还潜伏在外面以便伺机向他搭讪。还好,没有看到普卢默的人影,于是他们开始向前走。别看亨宁的腿短步小,但走起来却其疾如风。走过两条街以后,兰德尔已经开始出汗了。 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三层楼房的庭院前,亨宁的脚步慢了下来,同时看了一下手表。“我们还有时间到里面看一下,兰德尔先生,请进。” “这是什么地方?”兰德尔很想知道。 “哦,对不起,忘了告诉你,这就是古滕伯格博物馆。我在这里花了很多时问。你可以再把录音机打开。我可以给你一些有用的资料。” 在那开阔的庭院里,有一个半身铜像。由铜像上显示出一个冷静、郁郁寡欢和蓄着浓厚须发的古滕伯格。 亨宁用他那粗短的手不屑一顾地朝铜像指了一下。“毫无意义,这只不过是供游人瞻仰而已,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他当时没有照片流传下来。最近接到的是他的一张画像,现存巴黎,还是在他死后16年才绘制的。那画像和这个不一样,那张像他满面怒容,蓄着长长的胡子,好像是受了中国古圣先贤影响的样子。我们知道他一直不得志,但是却不屈不挠。有一次因为本城欠他一些钱,他就对市政府的一位职员动起武来,同时把那人关进牢里,这一点我们已得到证实。不过除此之外,我们所知的极少。” 他们走向入口处,打开了一扇玻璃门,然后走了进去。亨宁和柜台后的售票员打了打招呼,而那名穿着蓝色制服袖子上佩着红色臂章的警卫则向他敬了个礼。 “鄙人是这个博物馆的理事之一,”亨宁解释说,“而且也是捐赠者。我喜欢收集稀世的《圣经》,你知道吗?我有一本现存的一种42行《圣经》。如果把它卖掉,其价值在100万美元以上,给海嘉买什么东西都够了。不过,我不愿那么做,喂,看看这儿。” 他把兰德尔带到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图前,地图的下面是一块有7个按钮的木板,每个按钮标有年份。1450、1470、1500、1600、1700、1800、1973。 “你可以按上面任何一个年份的按钮。”亨宁说,“地图上就会显示出来世界上那一年有多少印刷工厂。”他按了一下“1450”年的按钮,地图上只亮了一个灯。“你看只有美因茨。”他按了下“1470”的按钮,有好几个灯亮了起来。“印刷业进步得很快,”他带着满足的口吻说,“现在我来按一下今年,你看。”地图上闪亮的灯光像是一棵装饰了过多灯光的圣诞树一样。“印刷术之所以发展较迟的原因之一是文盲太多。但是自从文艺复兴以来,需要便成了印刷术的发明之母。一旦有了印刷术,书籍便源源不绝地发行。首先,是印《圣经》,然后是字典和历史。这样比用手抄写描绘便宜得多了,同时可赚一些钱。不过,在他开始印书以后却总是债台高筑。” 亨宁朝四周看了一下。“在这层楼上还有其他的展览品可以看一下。那边是古滕伯格老式手摇印刷机的模型。不过,我们还不知道它是否正确。他原来的印刷厂和印刷机都没有留下来,我想那个我们就不必去看了。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现在就上楼去浏览一下。楼上有样东西你必须看,录音机别开。” 他们沿宽阔的楼梯登上了二楼。亨宁上楼以后在楼梯口和一名德国警卫谈了几句话,并得到了他的许可。“好的,”他说,“那里现在正有一些游客在参观,而且有导游小姐在讲解,我想让你看看。” 兰德尔跟着这位印刷商走进一个昏暗但却相当宽敞的拱廊。一面墙壁上嵌着4个窗户,通过它们兰德尔可以看见陈列着手抄本的《圣经》,那是在1450年以前由教士们一笔一划地用手写成的。亨宁压低了声音说:“那需要两个抄写员,花上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样的四本圣经。可是,用古滕伯格印刷术的一位早期印刷商,则能以两个月的时间印好2.4万册《新约全书》。” 亨宁头前带路向拱廊内的深处走去。在他们的前头,兰德尔只见一个矮胖的年轻女士正在一座玻璃柜前向一批大约有十来个人的游客讲解。走近以后,兰德尔才知道,那是古滕伯格所印刷的《圣经》。 这时,那个年轻的女士已经用德文介绍完了。接下去,她看着兰德尔,又用有板有眼的英语开始介绍: “诸位通过玻璃窗看到的这种豪华版的《圣经》,如果用人工抄写的话,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可古滕伯格用3年就印刷了210本。目前,全世界共有这种《圣经》47本,分散在纽约、伦敦、维也纳、巴黎、华盛顿特区、牛津大学、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你在这儿见到的这本古滕伯格《圣经》,是用羊皮纸做的《圣经》的第二部分,这大约值100万德国马克或25万美元。这可是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啊。一部完整的、用羊皮纸做的这种《圣经》,大约值400万德国马克或100万美元。这本《圣经》的每一章节有42行,而且这种《圣经》每一页大约有两节,即84行。古滕伯格曾经还打算写一部每节36行的《圣经》,但他最终没有实现自己的这个愿望。还值得提一下的是,在1460年,古滕伯格生产出了世界上第一本印刷出来的字典,这本字典是用拉丁文印刷出来的。” 她这时又开始换用法语进行讲解,而兰德尔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别处去了,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起浅蓝色的天花板和胡桃木墙壁,同时,他感觉到亨宁不耐烦地跺起了脚。 兰德尔在这位德国印刷商的陪同下走出了大厅,来到博物馆明亮的一楼。 “很有意思。”兰德尔说道。 “是一派胡说八道,”亨宁咬牙切齿地说道,“就像我们了解到的那样,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找出确凿的事实来证明是古滕伯格或其他什么人发明了印刷术。在一些不甚可靠的消息中,我们可以猜测,古滕伯格也许是从一些前人的基础上发明了这种印刷术。我也不是不相信这种说法,只是无法证明这种说法。从古滕伯格那个时代流传下来的,有证实性质的文件大约有30多份,而这些材料中只有三份涉及到他与这种印刷术有关。而这些材料又会告诉我们什么呢?你的录音机还在录音吗?” “当然在录着。” “太好了,因为这些信息对你有用。这些资料表明,古滕伯格出身于一名门望族。他父亲名叫金斯弗莱奇,他是按照习惯随母亲的姓。起初,古滕伯格是一名金匠,他从美因茨来到施特拉斯堡,并在那儿住了10年。在那期间,古滕伯格曾订购了印刷器材。然后,他又回到了美因茨,在那儿借到了2000盾来实现他的梦想,也许就是为了那本42行的《圣经》而四方求助。这里有明显的资料表明,他借钱是为了买印‘书’的设备。但印刷的这些‘书’,究竟是不是这本42行《圣经》呢?” “刚才那位年轻女士讲解时说是这样的。” “你还是忘掉她,只听卡尔-亨宁说吧。那位女士的滔滔不绝对我们了解古滕伯格是否真的印刷了这本42行的《圣经》和古滕伯格这个名字到底与这本《圣经》有无关连毫无用处。那本《圣经》也许是古滕伯格的财政支持者出钱印刷的,即约翰-法斯特,而另外一个印刷者的名字是彼特-斯考法。对于古滕伯格,我们了解到他大约死于1467年。一个资助他印刷这本《圣经》的人在他死后,可能继承了他的书信、设备,或其它用来印制书籍的东西。其实你只要认真研究一下此处的含意,史蒂夫,你就会得出某种结论。对于古滕伯格其人,就像我们未在发现《国际新约》以前认识的耶稣一样,别无二致。” “假定古滕伯格确实是位发明者,”兰德尔说道,“那他到底发明了什么?” “简单地说,他发明了造字的字模,这种字模是铜制的。而我的则是更耐用的钢制设备。他把字母刻在印板上,然后用锤子凿成一个个词,尽量使字母在板的表面上凸出来,又把印板涂上墨汁,然后放到机器上,印出另外一张同样文字的纸。后来,他把这种技术做了更新,制出新一代的产品,提高了印刷的质量和数量。也就是因为他,我和你现在才会见面。我们的彼得罗纳斯和詹姆斯将行销全世界,或许会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 在他们离开这家博物馆,走到阳光明媚的街道上时,亨宁提醒兰德尔让他的录音机一直开着,“在你参观我的工厂之前,我认为我最好让你知道我的工厂的情况。”亨宁边说边向前走。从博物馆到工厂路程不远,一会儿就来到了安全检查站。兰德尔幸好没有忘记通过安全检查用的红色通行证,才得以通过检查站。检查完毕后,他们就迅速向那巨大而嘈杂的车间走去。他们攀登着通往车间的螺旋形的金属楼梯。这个大工厂总共有4个印刷车间和几十个生产工人,亨宁提高了声音,继续地说下去。这样使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机器声中能让人清楚地听到。 “我们所看见的这两台是单张印刷的字母印刷机,而那边那两台则是网状印刷机,印刷速度则快得多。另外两台的印刷速度则更快一些。这些印刷出来的《圣经》是用来在小的教堂中布道的。这些纸上都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母,然后将印出来的纸张装订好,存放在仓库里,待清点完数目后,就把这些装订好的书籍分送到别处,像纽约、伦敦、巴黎、慕尼黑、米兰等许多大城市。” 亨宁向下眯着眼并快活地同那边几个老年的工人挥手打招呼,那几名老工人见到他,也友好地向他挥了挥手。亨宁兴奋地对他说: “他们都是老工人了,是一群值得信赖的人。”他又自豪地接下去,“下面的两台印刷机正在印刷英语版本的《国际新约》,另外两台正在印刷法文的《国际新约》。在这个车间的隔壁,还在印刷德文和意大利文的《国际新约》”。 兰德尔心中出现了一个逻辑问题,他决定说出来: “卡尔,两三个星期之后,当我们公布于众的时候,肯定会有成百万的人需要《国际新约》,如果你和其它印刷商同时印这么多文种的版本,你能满足这么多人的需求吗?” “没有问题,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亨宁似乎胸有成竹。“为满足广大民众的需求,我们将会用所有的印刷机来夜以继日地印刷普及本。但我们在你没有正式公布之前,不能这样做,因为我们不能完全保证它的安全。所以,印刷《国际新约》的日子就是你要正式宣布的日子。现在,我们采用的是印刷小本《圣经》的做法,是利用行型活字版印刷机和人工。这样的话,将花费一到两个月。但我们不用这种旧的方法,我们将采用电子、激光照排的方法,这样就可以提高印刷的速度。运用电子技术,我们可用机器印刷出完整的《圣经》,印刷一本完整的新约或旧约圣经只需七小时半,而且《国际新约》只有原《圣经》的四分之一厚。用这种电子印刷方法只需90分钟。不瞒你说,根本就用不着一到两个月。一年间,我就可以在圣诞节前,使全世界各大书店的书柜里装满我印刷的《国际新约》,让数百万的人读到这本书。我向你保证,这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吧,让我带你到其它车间去参观一下。另外一半的车间正在印刷非《圣经》类的书籍,是我的一些日常生意。” 他们离开金属夹层楼面,向楼下走去,然后开始参观一些小的车问。他们穿过走廊,从一个车间参观到另一个车问。在他们向前走的过程中,兰德尔渐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头,空气中似乎含有一种敌意。当亨宁向他的年轻工人招手示意时,这些工人们的反应似乎很迟钝,而且脸上不带任何笑容。当亨宁想同他们说话时,他们都转过身去,假装忙于他们的工作而无暇顾及。即使说话也是无精打采,纯粹是一种应付。而且,有一次离开一群工人时,兰德尔看到他们中的两个人在亨宁身后做着一种奇怪的手势,他还听到其中一个人口里说道: “亨宁,资本家。”兰德尔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话,但他肯定那不会是赞美亨宁先生—— 第19节 他们走向了通向出口的走廊。这时他们被一名似乎满脸焦虑的卫兵给拦住了。这个卫兵在亨宁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对不起,”亨宁对兰德尔说,“出了点小事,我马上就会回来。” 兰德尔利用这个空隙时间到厕所里去了一趟。厕所里有两个小便间,其中一个是白领办公人员用的。于是,他走进里面使用没人用的小便器。站在那里小便时,他惊奇地发现在小便器的上方白色的墙上,画有一幅亨宁的漫画像。漫画画的是一个完全赤裸的亨宁,脑袋是用一个生殖器来代替的。亨宁的两手各抓着一个金币的袋子,而脚下踩着一名工人的脑袋。在漫画的旁边,用粗粗的线条写着一句好像是愤怒的标语。他却不认识这种语言。 兰德尔瞥了他旁边的那个人一眼,那个工人正在系裤子。 “你会讲英语吗?”兰德尔问道。 “会讲一点点。” 兰德尔指着那条标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工人犹豫了一下。“那不是一句好话。” “不管是什么——” “它说,‘亨宁是穷人和劳苦大众的肮脏的掠夺者’。” 兰德尔心里很烦恼,离开了厕所,走到走廊去找亨宁。他发现亨宁双手叉着腰,嘴角挂着冷笑站在一个角落里,正监视一个粉刷工涂掉另一幅同他在厕所里见过的标语一样的画。 亨宁脸上毫无窘迫之感,向兰德尔迎了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问道。 “我刚才在男厕所里也看到了相同的字和画。” “你会看到更多的,现在知道这帮年青人是如何攻击我的吧?” “我是无意之中看到那条标语的,卡尔,而且我还听到一些话。” “你听到了?你听到他们在背后骂我是不是?骂我是小气王八蛋、混蛋资本家?还有什么别的称谓?是的,他们管我叫资本家,而且是剥削成性的资本家。如果你呆的时间长,你会听得更多。他们在背后还有许多称呼我的字眼。这些称谓都非常粗鲁。现在,你也许会想卡尔简直是个魔鬼了,是吧?” “我并没有想什么别的。”兰德尔说,“我只是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会向你说清楚的。”亨宁粗鲁地说道,“让我们走吧,我在美因茨饭店订了午饭,我不想到那儿太晚,有人在那儿等我们。” 当他们走出工厂,站在工厂的前面时,亨宁停了下来。 “只隔六条街面,如果你觉得累的话,我就去找辆车。” “我们就走过去吧。” “这样更好,因为我可以趁这时间向你解释一下你所看到的。当然这是你和我之间的谈话。首先,请关掉你那录音机。” 兰德尔小心地把录音机给关掉了,然后同这位德国印刷商并肩走在一起。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谁也无意先开口。亨宁拿出一方大手帕,咳嗽了一下,用手帕擦了下嘴,又把它装到口袋里。 “好吧,我向你解释一下,”他用一种异常严肃的声音说,“我从来不遮遮掩掩,我就是一个商业性非常强的老板。要想在战争后的德国生存下来就必须这样做。战争使我们几乎一无所有,战争后就是适者生存的年代。生存下去的唯一条件就是钱,许多钱,越多越好。我之所以印刷《圣经》,是因为《圣经》有一个广阔的销售市场,利润非常可观。同时印宗教书能得到很好的名誉,但好景不长。” 他稍稍沉思了一下,然后两人又无声地向前走。 “所发生的事就是德国人对于宗教和教堂的兴趣日益减少。”他接着说,“几年以前,穷人及被压迫者以及崇尚科学的人都宣称上帝已经死亡。宗教的信仰出现了大滑坡,同时《圣经》的销售量也锐减。为了生计,我应该使自己从大为亏本的《圣经》印刷转到其他方面,这样可挽回自己的损失。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我又不能抛弃本行另起炉灶。所以,我逐渐地争取到一些印刷畅销书的合同,而且这种合同越来越多,包括小说、人物传记等等,其中还有不少淫秽书籍。是的,在德国淫秽书籍有一个很大的市场。所以我打算印刷淫秽刊物,这样可以有钱赚。我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我永远不让自己再受穷和处于无助的状态。而且我也承认,我同许多年轻漂亮的女人发生过关系,而且为此还花掉了许多钱。而后来的海嘉-霍夫曼也花掉了我一大笔钱。你开始听懂了吧?” “我怕没有。”兰德尔回答说。 “你当然不会明白的,你不了解德国技术工人,在那极度动荡的转变中,我开始由印刷《圣经》转向淫秽书刊。这样,我就同厂里的工人和工会发生了极大的冲突。这些年轻的工人,尤其是些高级印刷工人,他们都来自世代在我厂里印刷《圣经》的家庭。他们骨子里有一种骄傲,为他们从事的职业,为他们印刷出来的作品而感到自豪。他们甚至不考虑薪水的多少。他们祖祖辈辈都为印刷宗教书籍而辛勤工作,为能有这样一个高档次的工作,能继续让子女们从事这种神圣的工作而骄傲。而现在我们几乎要完全放弃印刷《圣经》和其他宗教书籍,转向生产一种毫无价值、毫无档次而言的廉价书刊,许多工人因此而走掉了,他们为他们印刷的书籍感到羞耻。他们憎恨他们自己生产出来的大量淫秽书刊。他们讨厌我逼迫他们印刷大批的淫秽书籍。逐渐地,他们开始反抗,开始讨论罢工。我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罢工的事情,而且我的许多优秀工人从来没有罢过工。而现在一些上班吊儿郎当的工人或工作不好要开除的人开始准备罢工。我同印刷和纸张贸易工会的第一主席霍尔-佐尔纳曾选定一天进行对话。也就是几个月前,我们进行了一次谈判,但毫无进展。我不能放弃我的作法,而佐尔纳和他的支持者们也不肯放弃他们的主张。谈判陷入僵局。一个星期后的今天,我就将面临一场罢工,除非我能够就此事有充足的解释。” “但是,卡尔,”兰德尔说道,“总该找到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道你正在从事于印刷一部伟大《圣经》著作。” “什么办法也没有,”亨宁说,“开会去面对这场罢工。戴克哈德博士当初找我时,没有告诉我他想印刷那本《国际新约》。他只是提到那本书非常新,非常特别,而且也很重要。在他陈述完他的计划后,我马上拒绝了他。我之所以拒绝他,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毫无利润可言。我不赚钱,是不会接受的。我绝不放弃有利可图的工作,不管它被认为多么低级。戴克哈德博士坚持要我印刷这本书,你知道他是怎么办的吗?” 兰德尔摇了摇头,仔细地听着。 “他要我发誓保守秘密,”亨宁说,“他安排我到法兰克福同特劳特曼进行了一次秘密会晤,我当即受宠若惊。特劳特曼是最伟大的神学家之一。我们见面后,他给了我一本手稿,建议我立刻把它读完,在他面前把它读完。我于是就读完了这本手稿。那就是写在羊皮纸上的报告和詹姆斯福音书的德语成本。” 说到这儿,他眼转向兰德尔问道: “你读过这些文稿吗?” “最近才读过。” “你是不是受到的震动和我当时的反应那样?” “我也被深深地打动了。” “这本文稿对我来讲是一种灵魂的洗礼。”亨宁说,“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会使内心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商人气息非常浓的人。它居然能使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回心转意。但事实就是这样,它改变了我人生的价值观。唉,那是一个心灵震动的夜晚。毫无疑问,我改变了自己以往的想法,于是我就义无反顾地接受了这项工作。这意味着我将放弃那些有巨额利润和丰厚收入的工作,这也意味着我的收入将锐减,也意味着我将暂时把海嘉-霍夫曼要忘掉。” “那么,这有没有使你的工人感到满意?”兰德尔再次问道。 “没有,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此事,还没有告诉他们我即将从事的伟大计划。赫尔德林队长从阿姆斯特丹来到这儿,宣布了一些极为严格的安全措施。只有几个可靠的老工人被安排去印刷那本书,而且他们也知道他们印刷的是什么书。他们被从其他工人中间分隔开来,他们必须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保密。而大多数的工人还不知晓此事,还不知道我即将从事的伟大计划。还不知道我已经彻底地回心转意。用失掉一大笔利润来换回我以往的声誉,我将是这个划时代的宗教创举的一个部分。” “所以他们就准备下周罢工?” “我说不准,”亨宁突然龇牙一笑。“几分钟后我便知道了。我们是在美因茨饭店,我们要到它的顶层的餐厅去,到时就知道答案了。” 兰德尔疑惑地随这位德国印刷商走进饭店,他们坐电梯到了8层。 这是一家令人心旷神怡的酒家,它那亮而大的落地窗户外面是那条一眼望不到边的莱茵河。侍者恭敬地向他俩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穿过一排排白色的桌子,把他俩领到预定的位子前。位子上已坐着一位头发蓬乱的男人,他手里似乎拿着一张纸。亨宁用德语向他打招呼。那人看到他俩进来,他一跃而起,并向亨宁致意。 “首先,霍尔-佐尔纳先生,向你介绍阿姆斯特丹来的美国客人,他将为我印刷的那本书籍作宣传。他就是霍尔先生,霍尔先生是印刷和纸张贸易工会的第一主席,我们国家印刷工会主席。” 亨宁转向兰德尔。“我欢迎他到这儿来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把他当作我的朋友。” 亨宁示意佐尔纳坐下来,并拉兰德尔坐在自己身边。 亨宁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位第一主席的脑袋。 “好吧,霍尔-佐尔纳,等候你的裁决,你是让赫尔-卡尔-亨宁死还是活?” 佐尔纳脸上堆满了笑意。 “亨宁先生,”他嘟囔了一声,“你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的。因为你活着,我们才会活着。有好消息告诉你。”他把那张纸放到桌上后继续兴奋地说,“你签订的这个合同是我当贸易工会主席以来见过的最理想的合同,无论从利益、工资、病补和退休金来说,这项合同都是再好不过的了。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委员会已经通过了这个合同,并准备在这个周末通知所有的会员,他们也会毫无异议地同意。” “好极了,好极了。”亨宁兴奋地喊道,“我们就会忘掉罢工这件事,是吗?我们一起去完成这项工作,对不对?” “是的,是的,携手共进。”佐尔纳也很激动。他诚恳地点着头,“一夜之间就会成为一名英雄。也许你不会太富有,但你是大众心目中的英雄,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卡尔-亨宁笑了笑。 “我读了一本新书,就因为这本书。”他把头转向兰德尔,“你明白,是吗?史蒂夫,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会变得那样恶心。试想一下,一夜之中从令人诅咒的‘撒旦’变成圣者了,那么大的转变。我突然想同另外的人一起分享这种快乐的转变。我是个傻瓜,但是个快乐的傻瓜。” “你是在什么时候下定决心来作这件事的?”兰德尔很想知道。 “也许是我读到那篇文章的当天晚上。但转变的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也许就是上周才开始真正地转变过来,当时我工厂的危机达到高xdx潮,而我则坐在那儿读那些校样。我读到的那些,彻底改变了我的初衷,使我决定来印刷这本书,恢复我往昔的名誉。而现在一切都重归平静了,我们须庆祝一下。” 他抓起了一把叉子,敲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召来服务员。 “我们用1959年的玻克斯丁陈酒来庆祝。那是一种含8%的酒精的酒,但这在我们醉乎乎的时候喝正适合。” 愉快的聚餐在美因茨饭店吃了两个多小时。佐尔纳离开后,卡尔-亨宁打电话给他的司机,坚持要送兰德尔回法兰克福。 在途中,亨宁高兴地讲着要为他的工人们建造一个可以与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用的游泳池一般大小的室内游泳池;他还讲他对海嘉-霍夫曼的深情;他又大讲他的社交生活;并提到他在戏剧大楼有一个包厢。 有一次,他指着属于他的葡萄园,说那里可以酿造非常美味的美因茨酒。当他们经过一处安静而古老的村落时,他说那就是霍克镇,他有不少亲朋好友住在那儿。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进入了高速公路,汽车飞驰向前,亨宁也不说话了。 大约45钟后,他们突然被一阵嘈杂的人声惊醒,原来已经到达了法兰克福。戴着白手套的警察正忙碌地指挥着交通,人们也焦急地从上班的地方回到家中去,还有一些人忙于在商店门前多采购一些东西。在另一些五颜六色的太阳伞下,一些人正坐在那里准备吃饭。 亨宁缓过了神来。“你要回法兰克福,史蒂夫?” “不错,我要结算一下,我想赶今天飞往阿姆斯特丹的航班。” 亨宁用德语指示着让他的司机把车开到旅馆,当他们到达旅馆后,亨宁说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资料,我会在最近去阿姆斯特丹,见面后再谈。” “你能告诉我准确日子吗?” “我印好了第一本《圣经》后。也许在你公开宣布前的一周内。” 当车子开到门口停住后,兰德尔和这位印刷商热烈地握着手。“谢谢你的合作,卡尔,我只希望你不是特意到法兰克福来送我的。” “不,不。不光是送你,”亨宁说:“我必须来,遗憾的是不能请你喝一杯,因为五点钟在洲际饭店的酒吧里有一个约会,谈一笔生意,那就再见了,朋友。” 兰德尔一直等到汽车不见了踪影,这才向旅馆大厅走去。他先走向服务台,要看一看有没有信件,他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一位熟悉的男子正向服务台那边走去。 此人又是普卢默。 今天上午还在美因茨碰见过他,可他现在又在这里出现了。 很久以前,兰德尔读过英国作家毛姆的一篇小说: 那位商人在巴格达的仆人曾说:“主啊,我在市场中时,被一个女人碰了一下。当我转过身时,我又发现碰我的竟是死神。她用眼睛瞪着我,作着威胁我的手势……现在,把你的马借给我用,我要到萨马拉去,这样死亡就永远找不到我。”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这个商人发现死亡在市场里时,他就问她为什么向他的仆人做威胁的手势。死亡回答道:“那不是威胁的手势,那只是有点惊奇而已。在巴格达见到他让我很吃惊。因为今晚我同他在萨马拉有一个约会。” 这种回忆,实在对不上号,但不是一点联系也役有。 兰德尔停住了脚,看着他。 普卢默似乎没注意到他,也向服务台走去。 兰德尔紧跟在他的后边,快速地在他身边走过去,让他只看见他的背影,希望他认不出自己,想不引起这个英国记者的注意。 “先生,”记者喊道,“我叫普卢默——” “是,普卢默先生,有什么吩咐?” “如果有人来电话找我,告诉他我将在一小时后回来。因为我5点钟在洲际饭店的酒吧里有一个约会。如果有紧急问题的话,你可以去那里找到我。” 好似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泼向兰德尔。但他还是向电梯走去。快走到电梯时,他偷偷向后看了看,普卢默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电梯里,他开始盘算起来。 卡尔-亨宁对他说过:五点钟我在洲际饭店有一个约会,生意上的约会。 普卢默说他五点钟在洲际饭店有约会。 他们俩人说的又都是在酒吧问。 加起来;也许是巧合? 再想一下;也许是一场阴谋? 再回忆一下亨宁的话:我拒绝会见他,我也不允许这个家伙踏进我的办公室。 再思考:得不出结论。 此时,兰德尔决定不再去管它,而是要在今晚就立刻回阿姆斯特丹;而且晚上也不再工作了,他要去看安杰拉。然后明天,明天干什么呢?以后呢?他会派人紧密监视卡尔-亨宁的行动。 当兰德尔从法兰克福作短程飞行到达阿姆斯特丹机场时,已经有辆豪华奔驰车在恭候他的到来。他返回阿姆斯特尔旅馆,希望能收到或看到安杰拉给他留下的什么信件,果然有一封。安杰拉说她已经到达阿姆斯特丹,住在维多利亚旅馆,她希望能尽快见到他。 他急急忙忙地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把亨宁、普卢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下楼后,他让西奥送他到维多利亚旅馆。到了之后,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杰拉房门前,按响门铃。然后他就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走近门口。 当他打开房门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讶地呆在那里。他只见过她一次,那是在她的国家,然后就同她分开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她多迷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脑海中时常出现她的笑容。尤其是今天,当他第二次见到她时;他已被她的美丽征服了。在他的记忆中,她只是个漂亮女人,但他却从来没想到她会如此漂亮。她是他见过的最得体的女人。她很自然地走过来,把她那柔软的嘴唇印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他意识到她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西奥开车把他们送到附近一家著名的印度尼西亚饭店。等打发走那个土耳其司机后,他知道自己彻底轻松了,再也没有任何工作来打扰他了。兰德尔挽起安杰拉的胳膊穿过旋转门,一位有礼貌的黑人服务员把他们引到了那个小房间里。 他俩坐在靠墙的一张桌旁,点了许多印度尼西亚的名菜,像什么爪哇火腿牛肉,豆汤,还有椰汁汤等。他俩开心地喝完了一瓶葡萄酒。他们用眼睛和手指传达着对对方的深切爱意。 离开这家饭店后,他俩手挽手,在凉爽的夏夜散步。他们走走停停,不时地停下来听路旁三个年轻人弹吉他、唱歌。他们信步来到大桥下,看前方城市中的万家灯火,听着桥下流水之音,一股暖意自心头涌起。 就在这个诱人的夏日之夜,他俩一动不动地并肩站在桥上,独自享受着来自对方那深深的爱恋。 安杰拉提到内奥米今天下午给她找了一间办公室,同兰德尔在同一楼层,而且相隔非常近,几乎是隔壁。 “我知道,这是我安排的。” 她犹豫了一下。 “你需要我每天离你那么近吗?” “过去就希望如此,现在更想。” “你敢肯定你没有错误吗?史蒂夫,你几乎还不了解我。” “我同你相处已一周了,每天,每夜,每小时。我了解你,我非常了解你。安杰拉。” “我也同样感到如此。”她轻轻地说。 他把视线转向运河边,瞥了一眼,接着又转过头来看着她。他发现她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在蠕动,她的双手合在一起。当她睁开眼睛,她冲他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是祈祷吗?” 她点了点头。 “祈祷什么?安杰拉。” “祈祷我马上要干的事情。”她仍旧微笑着,“史蒂夫,带我到旅馆。” “哪一家旅馆?” “带我到你住的旅馆。我想看一看你住的房问。” “你真的想参观我住的房间?” 她用手掌在手底滑了一下。 “不!是你。我想同你呆在一起。” 他们全身赤裸,并排着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亲吻着对方,用舌夹杂着爱的信息。她用手抚摸着他那结实的小腹,兰德尔则用手抚摸着她的丰满的臀部……显出满足的喜悦。他心中暗想,男女之事以前经历的也多了,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甜蜜过。和巴巴拉在一起且不提,纵然和达丽娜以及达丽娜之前的许多达丽娜,也只是肉体的结合而已。至于和内奥米及内奥米之前的许多个内奥米,那是一种游戏。总之,可以说在他自成年之后到现在,一夜风流的事不知有多少,但从未像今晚这样灵肉合一。想到这,他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受。为什么?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光阴虚度了吗?还是因高兴而哭泣? 从他们躺到床上起,谁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第二天早晨6点20分,一阵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惊醒了两人的美梦。 兰德尔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开始竟搞错了方向,最后他把电话位置摆正。 “是谁?”他很快地说了一句。 “是史蒂夫吗?我是乔治-奈特,”电话对面传来了急促的声音,“这么早就叫醒你,真不好意思。但我必须这样做,你起床了吗?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我已经醒了,乔治。” “那好,听着,这事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来一趟乌里街医院——阿姆斯特丹最有名的一家医院。自由大学的附属医院,我希望你能在一小时内赶到那里,在7点50分之前,你那儿有铅笔吗?最好记下来。” “等一会儿,”他在笔筒里找到一支铅笔,又撕下一张便笺放到桌子上。 “我找到了。”他说道。 “记一下,乌里街医院。地址是柏乐兰1115号。医院坐落在布特韦尔德特,这是该市新建的一个小区,出租汽车司机会知道这个地方的。在旅馆里叫一辆出租车。当你走进医院时,你就告诉问讯处的女职员,你要去四楼洛丽-库克的病房。我会在那里,而且我们都会在那儿。” “等一会儿,乔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等会儿你自己就知道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能在电话里同你说这件事。怎么说呢?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我们需要你去那儿……”—— 第20节 一旦兰德尔的出租车西姆卡离开该城进入罗斯福兰大道,司机便开始加速了。他沿着开阔的牧草地和森林区风驰电掣地开着,只有在车驶到伯勒兰接近医院时才稍稍放慢了速度。兰德尔告诉汽车司机,如果他能在7点半以前赶到医院,就多付10荷兰盾,那司机自然志在必得。 这时,从西姆卡的窗口,兰德尔可以看见那个似乎是新建的医院大楼的漂亮外观。他们把车驶入用花床苗圃间隔空出的汽车行道,清晨时分,唯一收入眼底的便是这花团锦簇的色彩了。 片刻之后,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司机得意地对他说:“7点30分还差6分呢。”兰德尔高兴地付了车钱,又加给他10盾的小费。 兰德尔对这“异乎寻常的事”困惑不解。下车后他急急忙忙走上医院的石阶,走进旋转门。当他向那走过去时,那女职员先向他问道:“兰德尔先生吗?”她见他点了点头之后又说,“请稍等一会儿,惠勒先生刚才电话说他下来接你。” 兰德尔烦躁地点上一支烟,然后打量着墙上的图画,其中一幅描绘的是夏娃正从亚当的肋骨中出来;另一幅描绘的凯思和埃布尔;还有一幅画的是耶稣在为一个小孩治病。就在他开始对这些画发生兴趣时,听见有人叫他。他转过身,只见惠勒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惠勒满面笑容地走过来,他把那宽大的手掌放在兰德尔肩膀上,高兴地说:“史蒂夫,你回来正好赶上这件事实在太好了。从这件事一开始我就觉得需要你知道。虽然这个故事你现在还不能运用它。我们在完全确定前还得暂时保密。不过只要医生们说可以,我们就要你把这件事宣扬得让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知道。” “惠勒,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呀?” “我以为我告诉你了,也许我没有。走吧,等我们一上去我会尽快地告诉你。” 惠勒领着兰德尔走向楼梯时,压低了声音,但却无法压抑语声中所包含的兴奋。“是这么回事,”他说,“昨天晚上我不在,因为盖达先生请客吃饭。后来接到内奥米打来的电话,她只是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她建议我们大家都到医院里来,我一整夜都在这儿,你看我眼下面的浮囊就知道了。” “惠勒,”兰德尔不耐烦地说,“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好,当然可以。”他们已来到电梯间的前面,但是兰德尔却把惠勒拉向一边,“到目前为止,对这件事我知道极少,就是在你办公室里的那个女孩子,她对考古学懂得很多,她叫什么来?你看我一下子把她的名字忘了。” 兰德尔差点儿说出安杰拉,但又一想惠勒根本还不认识她,于是便知道他所说的是他公共关系部门里的一位女职员。 “你是说泰勒小姐吗?是个美国——” 惠勒“啪”地一拍手。 “对,就是泰勒小姐。昨天晚上,刚在午夜之前,她接到洛丽-库克,你的秘书,也就是那跛脚女孩子一个不知所云的电话。洛丽正在低声哭泣,她一直说她看到了一个景象,泰勒小姐问她看到了什么?她又说在她看到那道景象之前,她正在祈祷能让她走路正常,等那景象消失以后,她居然能像你我一样地正常行走了。” “什么?”兰德尔不信地喊叫起来,“你说话当真吗?” “你不是听我说过了嘛,史蒂夫,她可以正常地行走了,而且她一直在电话上说她感到晕眩和发烧,有些恍恍惚惚的样子,她得马上找个人过来帮忙才行。因此,你可想象得到的,泰勒小姐放下电话后就跑去看她了。一到达她住的公寓里,只见洛丽瘫痪在地板上,但是在她听完洛丽告诉她的事情以后,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她就打电话给我,我不在,内奥米接到了电话,于是立刻叫了辆救护车把洛丽送到了医院里。然后内奥米又打电话告诉我,而我又打电话给‘第二次复活’的医生法斯,同时把我所知的告诉了他。我还打了几个电话给别的人,他们都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史蒂夫,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在这叙述的过程中,兰德尔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瘦小女孩,也记起了她各处进香朝圣盼望奇迹却一直失望,但并不怨恨而只是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心情。 “你问我怎么想的吗?”兰德尔重复着,“这很难说。我得先把真相弄清楚。你知道,惠勒,我是始终不相信会有什么奇迹的。” “算了吧,你自己不是还说《国际新约》就是一项奇迹吗?”惠勒提醒他说。 “我可从来没有说那是真正的奇迹,我那只是夸张的说法。我们的《圣经》就是产生于科学时代的考古发掘,它只有理性的事实基本。可是,如果说奇迹的医疗——”他拖长了声音,心里忽然想到洛丽曾经说过这本新《圣经》对她极端重要的话,一丝疑念不禁掠上心头。 “乔治,关于洛丽的事还不止那么多。她有没有说可能是什么事情引起了她所见的景象和所谓的奇迹?”兰德尔问。 “你算说着了,本来我就要告诉你了,”惠勒更为起劲地说,“你猜得对极了,那确是事出有因的,而且那原因还是由于我们的公共关系部门兰德尔先生的泄密所引起。你应该负直接的责任,不过鉴于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便决定不再追究了。” “你是说我违反了保密的规定?” “一点不错。你回头想想看,戴克哈德博士把那本新《圣经》借给你看一晚上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谈好了条件要你在次日上午亲自归还给他,而你却让洛丽送去的对不对?” “对,我想起我说过。本来那天早晨我正要亲自送的,可是正巧内奥米找我商谈我的访问日程,于是我就叫洛丽把那些材料送去,我相信她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无论如何,也许我还是该亲自归还,可是叫洛丽送去又能错到哪里去呢?” 惠勒露齿一笑。“昨天晚上在救护车还没有到达洛丽的公寓之前,她曾对泰勒小姐说你叫她只能把那些校样交给戴克哈德博士,而不能交给任何人,是不是?” “是这样。” “所以那孩子就把你的话奉为圣旨了。她去送校样给戴克哈德,恰巧他不在办公室,洛丽又不肯把那个封套交给他的秘书。她决定要一直等他回来。可是那本书对她的诱惑太大了,洛丽承认她故意要晚一点吃午饭而躲在一间储藏室偷看。事实上,如果她说的话可信,在她把书归还给戴克哈德之前,一共读了4遍之多。” “我相信她是读了4遍。她,她还说发生了什么?” “她在整个这一周中,占据着她心灵的便是詹姆斯所记述的一切。她连梦寐中都在想耶稣所留下的事迹,他的复活,冒险前往罗马,还有詹姆斯在耶路撒冷面对死亡时仍然能把这故事写在纸草上。昨天晚上,她带着那个幻觉单独留在房间里,于是闭上眼睛,把两手置在胸口上默默向詹姆斯祷告希望能医治她的残疾。但当她祷告完毕,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一圈刺目的强光划过她的面前,越过房间,同时那满面胡须穿着长袍的詹姆斯举手向她祝福。她说她当时吓得简直魂不附体,因而跪到地上闭起眼睛,并且再度祈求詹姆斯救她。片刻之后,当她又把眼睛睁开时,那影像消失了。她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腿疾已经痊愈。她当时高兴得哭了,并大声喊叫着:‘我好了!我好了!’然后她打电话给泰勒小姐,泰勒小姐赶到的时候,洛丽正晕倒在地板上。哦,史蒂夫,其余的你都知道了。现在我们上楼吧。” 他们乘电梯上了4楼,匆忙地越过两间6人床的病房。以后,只见一些人聚集在一个病房门前,不用说,洛丽-库克就住在那儿。 走近那群人以后,兰德尔首先认出了泰勒小姐,她手里拿着笔记本,还有红头发的摄影师埃德隆,身上当然仍是背着照相机。其余他还认识的有盖达先生、里卡迪先生、特劳特曼博士和扎奇里牧师。 走到这群人中后,兰德尔只见大家正围着一位身穿白色上衣的医生,他此刻正向大家说话。站在医生旁边的是一位相当吸引人的护士。惠勒低低地告诉兰德尔他就是“第二次复活”的特约医生,名叫法斯。 “是的,库克小姐一住进院来我们就给她照了x光,”他在回答一个人的问题,“当她在夜里被送进来的时候,我们就把她放在一张活动的床铺上,这样对于诊断和照x光都比较方便些。现在再回到你的老问题上,关于洛丽小姐在发生这件事之前的状况,我们还不能作肯定的说明。目前,我们想尽快和她的父母取得联络,并且希望能得到她年幼时的病历表。根据洛丽小姐的描述,我判断她以前患的是骨髓炎。” 兰德尔插口问道:“请问大夫,你能把那种病症说明一下吗?” “以库克小姐的病例来看,她的骨髓炎是发生在胫骨,也就是在她的右膝和足踝之间,她患的可能属于急性。因而造成骨质的破坏——我们的x光照片也许会证明这一点——这可以从她的记忆中有肿、痛和持续性的发烧等症状判断出来。因为治疗的不适当,而且又没有动手术,所以才会变成了瘸子。” “法斯大夫,”是惠勒在说话,“昨天晚上的事你怎么个解释法呢?无论如何,她的痼疾是痊愈了,不是吗?她现在不是走路正常了吗?” “不错,有理由这样说,她现在是能正常行动了,”法斯医生说,“她的行动已令我们的物理治疗医生感到满意。我们的神经精神治疗医生今天下午也要和她谈谈。目前,她正接受两位医师的检查和询问。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不便说什么。不过从另一方面说,她可能在幼年受过心灵上的震撼,而不是生理上的疾病。因而昨天晚上由那种幻想产生的自我暗示才把那种震撼克服。若是这样,我们可以说她是长时间的神经衰弱的牺牲者,而她的康复自不能算是发生了奇迹。可是——” 法斯医生环视了身边的这一小群人,他眼眸中顿时闪现出光彩。 “如果她的踢足证明确属生理上的疾病,而她的痊愈又不是来自科学的帮助,那就又当别论了。关于这一点,我原想引用十六世纪一名医生对某一病人所作的手术报告,那就是:‘我把他包扎好了,但却是上帝治愈了他。’”法斯医生作了个抱歉的姿势。“好了,对不起,我现在要进病房去看看。也许再过一两天,可以准许你们问她一些问题。当然,她在医院里至少得住两个星期,以便我们对她详加观察。” 当法斯医生和护士们推开他身后的门进去的时候,兰德尔挤着人群也到了打开的门道,他向室内瞥了一眼。 洛丽那又瘦又小的身影正坐在病床边上,右裤管高高地卷起,一名医生俯下身子在她的小腿上摸着,另外两个人在一旁观看,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而洛丽好像对医生的检查无动于衷。她只是抬头注视着天花板,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然后,病房的门又关上了。兰德尔转过身来,只见那原先围拢的人群已逐渐散去,而惠勒却正向他招手。 和惠特一道的还有盖达先生和里卡迪先生。兰德尔加入他们之中以后,四人便一同走到邻近的来宾休息室里坐下。 “你对此有何看法,里卡迪先生?”惠勒问道,“你们天主教对这类事的经验很多。” 里卡迪先生拉了拉他前面的袍子。“惠勒先生,这件事尚言之过早。天主教对这类的事一向保持谨慎的态度。我们总是不轻易相信。” “不过,这很明显的是一个奇迹!”惠勒大声地说。 “初看上去,库克小姐的痊愈是相当令人奇异的。”里卡迪同意地说,“不过,我们还不能轻易下判断。奇迹是有的,我们甚至还可以说奇迹天天都在发生。可是话得说回来,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奇迹呢?我们认为那便是发生的极不寻常的事件,也就是人力所办不到而必须有神的介入才成。因此,并不是所有似乎是因信仰而获得痊愈的病例均属奇迹。根据调查统计结果,真正的奇迹,在一般人所认为的奇迹中的比率,连1%还不到。” “因为靠想象的太多了,”盖达先生像是颇为内行地说,“想象,也就是暗示的力量,可以产生惊人的结果。举个例子来说,就是假受孕。英国的玛丽女王曾经因渴望有个孩子而假受孕两次,尽管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样。我记得在30年代法国巴黎的一位神经治疗医生曾对一名病人作过这样的试验:他先把病人的眼睛蒙起来,然后以火焰靠近他的手臂并告诉病人说‘你的手臂灼伤了。’于是他的皮肤上很快地就出现了水泡。事实上那个病人被骗了,因为火焰根本没碰到他。那只不过是一种暗示而已。此外也有一些人的身上出现了像耶稣被钉十字架后所遗的圣痕——里卡迪先生,这种例子有多少,你记得吗?” “历史上记载,一共有322个人曾经在手上流血后而出现了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后的那种圣痕。第一个就是在公元1224年的圣-法兰西斯,而最后一位众所周知的人物就是在1926年间的纽曼。” 盖达把视线转移到惠勒身上。“你看吧,惠勒。这就是暗示的关系。他们相信主耶稣的受难,于是也便感受到了他所受的痛苦。同样地,我们的洛丽小姐也是因为对我们的新《圣经》抱有无穷的希望,而对恢复健康又有不屈不挠的信心,受了这种暗示的影响,她的痼疾便获痊愈了。” 惠勒把两手一摊,“然而,这是一个奇迹,百分之百的奇迹嘛。” 里卡迪先生站了起来,对着惠勒点点头。“也许是吧。我们要对这件事密切地予以注意,这可能只是开头而已。一旦我们的詹姆斯把这种福音传给万民,相信耶稣受难的人更多,他们的信仰和信念更为坚定,而主也必对他们的祈求有所表示,那时更多的奇迹会在全世界各地出现。我们且虔诚地祷告吧。” 当里卡迪和盖达走出去的时候,惠勒把兰德尔留下了。“史蒂夫,我们等一会再走,”他兴高采烈地说,“我知道,我完全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神学家知道这是一项奇迹,那应该归功于《国际新约》的。纵然基督教不像天主教那样把奇迹看得那么严重,像这种证据别人是无法忽视的。他们必定会受我们这本新《圣经》的影响。而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天主教会多么希望取得我们这本《圣经》的发行权。史蒂夫,我们一旦准备好公开这本《圣经》时,这件事你务必要带上一笔。除此之外,难道你还能想象得出其他更好的证明吗?史蒂夫,你不必硬碰硬地去宣传,要想出更高明的点子来才好。” “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好价是10块钱一本。”兰德尔心里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自己也深感惊喜。 他知道已有奇迹发生在他所认识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她以前是一跛一跛的,而现在则痊愈了。 他对于这件事未置可否。显然地,科学也对这件事无法解释,所以叫它做奇迹又有何不可呢? 5个小时以后,在一家室外的餐厅的桌子旁边,兰德尔把他在医院里所经过的事情告诉了坐在他对面的安杰拉。 他们约定好在一起吃午饭的。这家餐馆是在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到维多利亚饭店的途中。 安杰拉听完以后,并没有对洛丽奇迹般的痊愈表示惊奇,“这倒不是因为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的缘故。”她解释说,“而是因为天下之大,实在有很多事物不是以理性所能了解的。在宇宙的万物之中,我们人类也不过比蚂蚁略胜一筹罢了。” 这之后,她一面在桌子上握着他的手,一面问他在离开医院以后的每一分钟是怎么过去的。在他正要告诉她的时候,一个服务员已来到面前问他们要什么菜。 兰德尔拿起了那上面印有四种特别午餐彩色图片的菜单。“这个餐馆你曾经来过,”兰德尔说,“而且你也了解我。我们要吃什么我看由你决定好了。” 安杰拉显得非常高兴的样子。“对于工作很忙的人来说,建议我们要少吃一点。事实上,这些菜单上的菜每样的分量都很少。”她指着菜单上的一个图片,对服务员说,“我们要两盘这个。” 一旦服务员离去后,安杰拉便转向兰德尔说:“史蒂夫,现在告诉我,你今天早晨是怎么过的吧。” “让我想一下。在我离开医院之前,我打过电话给你,对不对?我告诉你凡是有关你父亲挖掘和发现的事情,不是和你记忆所及在日记中所记载或是在你父亲的文件中的,统统都打下来,都会有很大的用处,而且会引发我们更进一步的问题。” “我已经写下一部分了,等会儿就可看一下。” “棒极了。好,我离开医院以后就要到办公室去。坎宁安和海伦-德博尔——他们都是我公共关系部的职员,你就要和他们见面的——等着告诉我好消息。荷兰政府已同意我们使用皇宫举行记者招待会,以宣布这一大发现并且在7月12日出书的消息,我们经国际人造卫星通讯系统来转播这一记者招待会盛况的事也都没有问题。然后我们替5位发行人草拟了一份机密的备忘录,那就是还有那一些有关的人员需要送一本书给他们,同时建议他们在明天前召开一次会议以便作最后的决定……安杰拉,我在办公室第二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这些事的大部分不都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你是告诉过我其中的一些事情。” “我讨厌重复那些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说起来也实在不胜其烦。” “我要你说嘛!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史蒂夫,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哦,我在会议室里召开了一项职员业务会议,那间会议室真漂亮,我想我们倒可以用那间房子当你临时住家哩!” 安杰拉捏了他的手一下。“你现在工作的时候还有时间想那个吗?我真高兴死了。可是你忙得这个样子哪还有时间待在家里呀?” “我希望不至于忙成那个样子,”兰德尔说,“我们的时间很紧张。不管怎么样,我们上午开了会而且进展顺利。” “你们在开会时讨论了什么?” “我把什么话都告诉了他们——当然泰勒小姐知道得很清楚——就是关于洛丽偷看詹姆斯福音后所发生的事情,而她现在能够正常地行走了,大家都听得大为感动。我指定泰勒小姐写两篇特写——一篇是以第一人称写洛丽自述一生患病,四处奔走寻求奇迹;另一篇则是写她关于昨天夜里她接到洛丽电话后的一切情形。我还指定内奥米对这件事情准备一则新闻稿。当然啦,这些一定要等医生和神学家们同意,才能在记者招待会后向世上发布。” 安杰拉惊奇地摇摇头。“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宣传,我还以为报社和电台的记者们得到处去发掘新闻呢,就像我父亲作考古发掘一样。” 兰德尔大笑出声。“不尽相同,不尽相同。哦,新闻界的确是要自己挖新闻的。但是编辑们有很多地方需要靠宣传人员。若是你想要关于战争、政治、发明、宗教、教育——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一样——并不仅有娱乐、运动或工商产品需要宣传,几乎是每个人都有需要。纵然耶稣也不例外,想想看,他也不是靠门徒和信徒到处去宣传福音吗?” “听起来几乎有些讽刺的意味。”安杰拉说。 “有时候是的,但通常并非如此。试想全世界每天发生的事有多少?新闻媒介不可能统统知道。他们需要帮忙,我们就根据我们自己的利益把新闻供给他们。” “你们在会议中还讨论了什么,史蒂夫?” “我还对他们补充说了你在米兰所告诉我的关于你父亲的补充资料,同时我也把你来到阿姆斯特丹帮忙的事提了一提。我答应他们把我访问奥伯特和亨宁的谈话录音转录下一份来给他们听。噢,对了,奈特也在那儿。我在昨天吃饭时曾经向你提起过他,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是那个大英博物馆的愤世嫉俗的年轻人吗?” “不错。但是他终于像他的女朋友所答应我的赶来了,他仍然有些恼火的样子,不过倒还勉强能够工作。杰弗里斯博士说得对,这个年轻人对阿拉米文和圣经方面的知识真是十分渊博。有一点遗憾的就是他虽然使用助听器,但和他对话时仍难免发生问题。然而,有一点他的意见非常好,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所以大家都把它记了下来。” “真聪明。那是你那奈特博士告诉你的吗?” “他够有趣的。无论如何,英王詹姆斯批准了47人来从事《圣经》的翻译工作,那些人真是形形色色都有。最老的一位是73岁,而最年轻的则只有27岁。他们中间有教士、教授、语言学家和学者们。其中有一位通15种文字,包括阿拉米文、波斯文和阿拉伯文;另有一位曾作过伊丽莎白女王的希腊文教师;还有一位在6岁时就能阅读希伯来文的《圣经》;另一位是从比利时逃来的难民;一位是酒鬼;一位为肺病所困只好在床榻上工作;一位是鳏夫,但他在工作未完成时就死了,留下了11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些人一共分成6个小组工作,两组在牛津,两组在剑桥,还有两组在西敏寺。在牛津的一个8人小组负责新约全书的一半翻译工作,而在西敏寺的一个小组则翻译新约的另一半。” “可是,史蒂夫,他们如何凑在一起搞翻译的呢?” “因为每一个分会指定翻译《圣经》的一部分,而每个人再分担个一两篇。在同一个小组的人可以相互研究,交换意见和改正错误。当一个小组的工作完成后再送到另一个小组去改写。他们花了2年零9个月的时间才把全部工作完成。然后还有一个由12人组成的审查会再加以修改或润饰,最后,由一位屠夫之子,19岁就毕业于牛津大学的史密斯博士定稿,而且还有一个主教监督他。结果吗?这本1500页的詹姆斯钦定本《圣经》便在161年,也就是在莎士比亚去世前5年出版了。” “那么我们的《国际新约》也以这种方式进行准备吗?” 兰德尔点点头。“杰弗里斯博士组成了3个翻译委员会,每个翻译委员会中都有5个专家学者,他们也同样是采取分工合作的方式完成的……我们的午餐送来了。咱们开始吃饭吧。” 在他们吃饭的当口,那天蓝色的凉篷已经卷了起来。天空中没有太阳,故而显得一片阴沉。兰德尔和安杰拉两人便把注意力转向街道上熙来攘往的行人身上。 兰德尔刚吃完饭,只见一个年青人正穿梭于每张桌子中间,分发着像广告似的印刷品。他先瞄了一眼,然后拿起来向安杰拉问道: “安杰拉,这是什么玩意儿?” 安杰拉接过来看了一下。 “噢,这是一家酒吧的广告。他们供给一种荷兰陈酒。酒吧离这儿不远,你想去试试看吗?” 兰德尔把那张广告接过来丢了。 “不啦,谢谢你。说真的,我还要赶回办公室去工作。” “我也得回去再多写一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的秘书工作需要我帮忙。假使洛丽要在医院里住两周,而这两周又是你最忙的时候,那么谁来担任你的秘书呢?” “你,”他说,“你仍然可以继续做你自己的工作。你真的想干秘书的差使吗?” “如果你要我的话。” “我要你。” “我非常高兴。我现在就回维多利亚旅馆去把我写的笔记拿来。” “我和你一起去,帮你多做些‘家庭作业’。” 天气潮湿而闷热。等他们到达旅馆,走出电梯,朝105号房间走去的时候,兰德尔已弄得汗流浃背,连衬衫都贴在身上。安杰拉的房间则凉爽多了。那是一个舒适的双人房间,乳白色的墙壁,安静的绿色地毯,宽广而吸引人的卧床,一个浅绿色的衣橱,几把椅子,在一张褐色的木质书桌上放着安杰拉的手提打字机和文具。 “安杰拉,”他说,“在你收拾带往办公室去的东西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浴室里冲个澡?你看我的衣服都要被汗水湿透了。” “这个浴室里可没有普通的莲蓬头淋浴,只有拿在手上冲洗的那一种,”她说,“不过那个用起来倒也挺方便的。” “一样用。”他于是摔掉鞋子,脱下运动衫和其余的衣服,直到只剩下内衣裤为止。“你在看什么?”他说。 “看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什么样子。” “还有别的吗?” “别-嗦,快去洗你的澡吧。” 他走进紧邻卧室的浴室。地下的瓷砖有点凉凉的,他赶紧把搭在毛巾架上那厚而柔软的浴室垫子铺在浴盆外面的地上,脱下的内衣裤丢在一边,把手握式莲蓬头从架上取下来,然后打开水龙头将水的温度调整好。 跨进浴盆以后,兰德尔把那粉红色的帘子拉起来,以免喷湿了地板。当他在全身各部开始淋浴的时候,立即感到舒适无比。他这样一面冲洗一面哼着曲子,过了几分钟以后才在全身上下擦上肥皂。 当他把肥皂放回架子上时,只听到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他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那帘子已经被拉到一边,安杰拉赤裸裸地站在那儿。她那俏丽的面孔,丰满的身躯,微微颤动的双乳和粉红色的乳头,以及下身的凄凄芳草和若隐若现的小溪——他看得愣呆了—— 第21节 她一声不响地从他身边跨到浴盆里来。然后拿起肥皂向他微微一笑说道,“史蒂夫,我也感到很热呢。” 在兰德尔返回克拉斯纳波斯基饭店的办公室时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这一种环境和心理的转变好像是从云端里跌落到现实世界里来。 他在旅馆入口处亮出红色的安全卡,那警卫皱了一下眉头,“哦,兰德尔先生,他们在到处找你,赫尔德林队长请你马上到会议室去。” “队长在哪儿?” “他和几位发行人在一楼会议室。” “谢谢你。” 兰德尔匆忙地向里面走去。 刚才在维多利亚与安杰拉充满了温柔、愉快、兴奋和满足。可是现在,一听说一些人曾经在到处找他而且仍然在等着他开会,他心理上顿时起了很大的转变。显然的,这突然召开的会议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定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他越过电梯,两步并作一步地由楼梯爬上去。上楼之后稍停调整了一下呼吸,同时找到了会议室的方向,然后疾步走过去。可是在他握着旋转门的把手准备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反锁着,而且,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门上边还有个自内向外的窥视孔。 他举手敲了几下门,等候了一会儿之后,才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嗡嗡的话声。“兰德尔先生,你是单独一个人吗?” “是的。”他答。 他听到门闩打开的声音,门开了,露出赫尔德林队长那冷静的面孔。兰德尔略显不安地走了进去。 室内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边紧紧地围坐了几个人。兰德尔第一眼就发现他方才的预感并没有错,果然有某些地方出了毛病。 在烟雾弥漫之中,他看到了在座的五位发行人:戴克哈德、惠勒、盖达、杨、方丹。另外有两张椅子空着,显然一张是留给兰德尔的,而赫尔德林则在关上门以后向另一把空着的椅子走去。此外室内一个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拍纸本和铅笔,原来是内奥米。在座的这些人虽然面孔各异,但他们表现在外的有一点大家完全相同,那就是个个面带极度困惑之色。 惠勒首先开口:“史蒂夫,你到底到哪儿去了?”他试探着问。“没关系。”他连忙拉兰德尔在他和戴克哈德博士间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我们在半小时之前召开这个紧急会议,我们需要你来帮帮忙。” 兰德尔很尴尬地坐了下来。由于大家都抽着香烟或雪茄,他也笨手笨脚地点上一支。 “各位,”他说,“出了什么事?” 他听见戴克哈德博士的声音回答他说:“兰德尔先生,有一点我想咱们先弄清楚。”他在面前拿起一份装有粉红封面的文件,“这是今天下午你分发给我们的机密文件,是不是?” 兰德尔瞟了那文件一眼。“是的。这份备忘录上建议我们在荷兰的王宫里举行记者招待会以公布《国际新约》,同时经由人造卫星向全世界转播。如果各位愿意这么做,我们就可以按照计划进行。” “我们自然愿意这么做,自然愿意,”戴克哈德博士说,“这是个很了不起的主意,而且我们的工作也值得这么做。” “谢谢你。”兰德尔小心翼翼地说,但心里仍然不明白是什么事情令他们烦恼不安。 “可是,说到这份备忘录——”戴克哈德博士把那份文件弄得沙沙作响,“你今天上午是几点钟分发出去的?” 兰德尔稍稍想了一下。 “大约——我记得大约是在上午10点钟的样子。” 戴克哈德博士从他那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重重的金表来,“叭”地一声打开,“现在还不到4点。”他环视了大家一眼,“所以这份机密备忘录分发的时间距离现在仅有6个小时,真令人猜不透。” “史蒂夫,”惠勒用手拉了他一下以引起他的注意,“这份备忘录一共分发出去多少份?” “多少份?唔,我想是19份吧。” “都是分发给哪些人的?”惠勒接着问。 “嗯,我手头上没有这份名单,不过在座的各位——” “我们这里是七个人,”惠勒说,“还有其他12份呢?” “让我想一下。” 内奥米说话了。“我这里有名单。我想你们可能要这份名单的,所以就随身带了来。”于是内奥米拿出一张单子来,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着,“杰弗里斯、里卡迪、索伯利尔、特劳特曼、扎奇里、克雷默、格罗特、奥尼尔、坎尔安、亚历山大、德博尔、泰勒。12人加上在座的七位一共19个。” 特雷弗-扬摇着头。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些都是安全毫无顾虑的人。兰德尔先生,是不是有什么漏列了?或者你有没有将这份备忘录的内容口头向别人透露?” “口头上?”兰德尔皱起了眉头,“嗯,当然啦,洛丽因为是我的秘书,自然知道我们协调使用荷兰皇宫和人造通讯卫星的事,不过她却没有看到过这份备忘录。噢,是了,我还向安杰拉提起过,她是代表她父亲——” 戴克哈德博士以他那没有边的眼镜瞄了赫尔德林队长一眼。“蒙蒂小姐有没有经过我们彻底的安全调查?” “调查过了,”探长说,“没有问题,事实上,以上所提到的这些人都经过安全查核而且对他们完全信赖。” “最后还有我,”兰德尔轻描淡写地说,“那些备忘录上的内容都是我写的。” 戴克哈德博士苦恼地问哼了一声。“除了库克小姐住院不算,一共有21位,”他说,“只有21位,一个人也不多。这些人当中每一个都是靠得住的,这真叫我百思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兰德尔微觉不耐心地问。 戴克哈德博士以手指敲击着桌子。“兰德尔先生,在你把这份备忘录发出以后的整整三个小时,其内容就已到了弗鲁米牧师的手里。” 兰德尔突地坐直了上身,两眼睁得大大的。他显露出了无比的惊骇。“弗鲁米,他——他弄到了我们的机密备忘录吗?” “一点不错。”这位德国的发行人说。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好,史蒂夫,反正他弄到了就是,”惠勒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发布的日期、时间、地点和方式。” “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了呢?”兰德尔问。 “因为——”戴克哈德博士说,“因为他有人已经打到我们的内部来,所以我们也在最近设法渗透到他那里去,以便——” 赫尔德林探长连忙坐直了上身,摇晃着一根手指。 “教授,你可要当心一点。” 戴克哈德博士向这位负责安全的首脑点了点头,同时又向兰德尔说:“详细的情形不必多说了。我们在那边也有些人。有一位在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告诉我弗鲁米发出去的一则秘密指示,我已把那里面的内容记了下来。你要不要看一下?喏,在这儿。” 兰德尔从这位德国发行人的手里接过了一张白色打字纸,小心翼翼地看着…… 亲爱的兄弟们: 现在我要向各位报告一件事,就是一个正统教会的出版组织将于7月12日在荷兰皇宫举行记者招待会,发布一种出版新《圣经》的消息,并且人造卫星届时将向全世界转播。我们决定弄到那种新《圣经》的先行本,并抢在他们之前向新闻界公布。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达到摧毁他们宣传的目的,而且可以将其永远打败。希望诸位努力。 奉父、子及我们信仰之前途的名义。 梅尔廷-迪-弗鲁米 兰德尔看完后,手指颤抖着把文件交给戴克哈德博士,“他怎么发现的呢?”他几乎是自己问自己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戴克哈德说。 “我们怎么办呢?”兰德尔想知道。 “慢慢来吧,目前看来,我们只能针对这种情况,把日期提前。”戴克哈德冷静地说。 经过商议,他们把原订于7月12日的记者招待会改到了7月8日。这样,提前4天执行计划,可以抢在弗鲁米之前行动。并且,关于这次活动的备忘录只发给少数几个参加会议的人。戴克哈德把会议的准备事宜都给兰德尔去做。 兰德尔没有把握地说:“恐怕时间太紧了吧?你给我们部门的时间是17天。17天的功夫去干那么多繁琐的事,来得及吗?”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盖达安慰他说,“我相信,只要你下定决心去做,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就是。不过,如果你没有很大的信心和决心的话,我们多发些薪水,也许有些用。”方丹先生说。 “不,不需要,”兰德尔听了这话,心里很不痛快,“我只是说时间太紧了,17天的功夫。不过,如果你们觉得够用的话,我就尽力试试吧!” “好极了。”戴克哈德说,他仿佛看到了事情的成功一样。“你们知道吗,我们抢在弗鲁米行动之前举办记者招待会,肯定会打击弗鲁米的狂妄。弗鲁米在指示中以毫不置疑的口气狂妄地说他一定会拿到新《圣经》,简直是一点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已嘱咐亨宁先生把出书的时间提前。我相信他一定会做到。” 在场的人心情都很凝重。如果再来一次泄露事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虽然提前行动冒的风险很大,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弗鲁米那边的人抢了先机,而且部属们也能够提前看到《国际新约》的内容,这对于开展工作肯定会有帮助。可是,弗鲁米的口气那么狂妄,不仅得到了备忘录,而且似乎能肯定那个奸细绝对会把奇书送给他。这两件事究竟是谁干的?谁是好细?他们心里暗自揣度着。 “谁是出卖耶稣的犹大?谁是叛徒?”惠勒打破了沉默,“那个因为30块钱就出卖耶稣的人良心应该受到谴责!他是我们这项宏伟计划的破坏者!” 戴克哈德沉思地说:“在奸细彻底破坏我们、毁灭我们之前,我们用什么办法才能查出这个奸细并消灭他呢?” 兰德尔看了看众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自己这边居然对奸细束手无策!他忍不住大声问:“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就这样消极地等待奸细继续活动吗?” 赫尔德林闻言立即停止了他一直在进行的记录,一个念头闪电般地掠过他的脑海中。“我还是建议使用测谎器——这种最先进的科学仪器来检测所有得到备忘录的人,也就是那21个人。这样很快就会查出结果。” “不行,不行,肯定行不通!”戴克哈德博士心里暗暗骂着这个笨蛋队长。“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吗?不仅把事态扩大了,而且打击了我们的工作人员,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是你能保证这21个人都是忠心的吗?毕竟奸细只有一个,并且就在这21个人之中。”赫尔德林仍然坚持他的想法。 兰德尔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耳朵里却一句话没听进去,他的心似乎飞到了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什么东西召唤着他,他用尽心力去捕捉,他的丰富的想象力复苏了,心里突然涌动得很厉害,将计就计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终于想通了。 “我有个好主意,”他突然打破了争论之后的沉静。“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我们再印发一份备忘录,我们印发的文件上可以做点文章,比如说,每一份文件的内容完全一样,但是稍加变化,即每一份文件中有几个字不一样,这几个字是其它文件中所没有的。我们把每份文件中不同的字和这份文件的拥有人对应着记下来。明白了吗?” “你是说,奸细一定会把他所拥有的文件的内容通告弗鲁米,然后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这个人了。”惠勒接过了他的话头,他的脑子转得飞快,“不错,不错,真的是太妙了,亏你想得出来。” 戴克哈德博士和其他一些人仍然有些弄不明白。 “兰德尔,你能不能把你的计划完全说出来呢?我希望了解这个主意的每一个细节,能谈一谈具体的吗?”这位德国发行人几乎凑到兰德尔的鼻尖跟前去了。 这时,兰德尔的思路异常清晰,这个计划中的每一个环节似乎都展现在他面前。他立刻就着自己的想法侃侃而谈:“你们知道耶稣的最后的晚餐吧?我们就以这个为例子。和耶稣进晚餐的门徒一共是12位吧?” “这和我们的活动有什么关系?”有的人心里暗自嘀咕着,但没有说出来。 “这12个人刚好和我们的计划吻合。如果在座的8个人——我们当然信任这8个人,不加人第二份备忘录计划的话,我们还剩下13个人。我想冒一下险,挑选一个人做我的助手,帮助做些准备工作,就挑泰勒吧。那么,刚好还剩下12个。我想把最后的晚餐里边12个门徒的名字和我们的这12个人一一对应起来,也许这样做会保险些。当然,如果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出卖我们,那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在座的各位中一定隐藏着奸细。……内奥米小姐,能否麻烦您念一下这12个人的名字?” 内奥米站起来,读着单子上的名字: “杰弗里斯博士、特劳特曼博士、扎里奇博士、里卡迪先生、索伯利尔教授、格罗特先生、奥尼尔、坎宁安、海伦德博尔……克雷默,”内奥米看着一份名单念念有词,“还有亚历山大。” 听着这些名字,奈特博士的面孔忽然从兰德尔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刚想开口把奈特博士的名字添上去,又忍住了,不知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害怕。由于他们正在进行的计划,奈特博士的书给毁了,所以他一直对他们愤愤的样子,这样他肯定不能参加。“算了吧,”兰德尔心里想,“即使他有必要知道,杰弗里斯可能会把文件给他看看,不把他加进去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 “很好,内奥米,这12人将每人有一份新备忘录。” 戴克哈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些人当中会出现奸细,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这是我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当初,我们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才选用这批人,他们也曾发誓要确保新《圣经》的安全。如果真有叛徒,对我们将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有人做了可耻的叛徒。”惠勒意味深长地说。 “对,对,是这样。兰德尔先生,你继续谈谈你的想法。” “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这份备忘录是这个样子: 机密。这份文件旨在补充上次文件之有关事项——7月12日宣布的当天将敬献给万事之主耶稣基督的复活——在此之后12天之内每天献给耶稣的12位门徒中的一位。在12天之内我们将举行盛大的活动来庆祝新《圣经》的诞生及发行。12天中的第一天我们将献给门徒——安德烈。 好了,明白了吗?我们可以把这份文件给杰弗里斯,杰弗里斯的对应名字就是安德烈。然后第二份中所有内容与这份一样,除了最后几个字。最后几个字换成:‘12天中的第一天我的将献给门徒——菲利普。’这份文件给海伦-德博尔,海伦-德博尔的对应代号也就成了菲利普。依次类推,我们炮制12份新备忘录。发下去以后如果有消息说第一天是给安德烈的,这就意味着叛徒是杰弗里斯。诸位认为这个方法行得通吗?有没有什么破绽?” “没什么问题。”在座的人都极为赞同。 “实在是太巧妙也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有些可怕……”戴克哈德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难道这个计划可怕?”兰德尔重复了一下。 “不,你误会了,我是说那12个人中如果有谁出卖我们,那才是可怕之极。” “连耶稣都有人出卖,我们怎么敢担保我们的人不会出卖我们?”兰德尔有些为戴克哈德的迂腐感到恼火。 戴克哈德博士站起来,似乎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他环顾了在座的四位发行人一眼,回头对兰德尔说:“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我们只能这样了。兰德尔,诸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从现在起,你就可以执行你的计划。我希望能尽快查出奸细。” 对兰德尔来说,这一天可真够长的,他一直忙到晚上11点20分。他很高兴地乘车到他在阿姆斯特尔的房问。 现在,兰德尔躺在开往阿姆斯特尔饭店的车子的后座上,感到一阵紧张后的疲乏。他摸摸门袋里面藏着他今天的工作成果——一件备忘录。为保密起见,他亲自动手打好了12个门徒的名字,然后由泰勒小姐准备好备忘录的内容,就发出去了。 不知好细需要多长时间把消息传达给弗鲁米。上一次,不到3个小时,这样快的时间里他们的努力就付之流水了。这一次兰德尔知道自己离开会议室的45分钟之内,泰勒就已打好备忘录,然后交给赫尔德林队长,他的安全人员分别把这些文件送到各人手中,并且会让他们签收。在他下班之前,兰德尔就接到回报说,文件他们已经全部收到了。这是下午的事了,距离现在已经有5个多小时了。 按照上次的速度,如果奸细告密的话,显然这5个小时是绰绰有余的,弗鲁米有可能已经得到了这份“文件”。兰德尔心里一直很紧张,这次行动的关键还在于那个潜伏在弗鲁米身边的人,只要他能保持警觉,很快地会从那边传回精确的消息。成败在此一举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兰德尔赶紧把乱成一团麻的思绪扔在一边,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祈祷在奸细得逞之前能顺利捉住他,扫除这个大障碍。 还是在他办公室的时候,兰德尔曾打电话约安杰拉进晚餐。他时时刻刻渴望见到她,尤其是今天晚上。在豪华的柏林大饭店吃饭的时候,他们交流着这些日子的生活,甜蜜和谐的气氛令他极为惬意。和娇美的安杰拉分手时,他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她向维多利亚饭店走去,背影袅娜多姿。即使是现在,离开安杰拉很久了,但她那温馨甜腻的亲吻依然在他嘴唇上荡漾。 他的车子到了饭店后,兰德尔匆匆和司机西奥道了晚安,下车后向饭店走去。 正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兰德尔四处张望着,停下脚步。他身后停车场的安全岛上有一条人影浮动着,正向他走来。 看见他回头,那个人又一次呼叫:“兰德尔先生,稍等片刻!” 在饭店门前闪烁的灯光下,兰德尔看得很清楚。 那个人是普卢默。 兰德尔一看见他,心头的愤怒立即代替了惊奇。他懒得理他,他不想再见他,于是调转头径自走自己的路。可是普卢默已经走近了他并且抓住了他的手臂。 兰德尔一下子挣脱了手臂。“让开,”他说,“我想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我也没兴趣。” “兰德尔先生,你听我说,不是我要找你,我是受人所托。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那个人物很重要,他让我找你去跟他谈谈。他想见见你。”普卢默恳求地说。 兰德尔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受骗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走上台阶。普卢默不甘心地跟了上来。“兰德尔先生,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是弗鲁米牧师派我来找你的。” 兰德尔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他的心惊疑不定:“是弗鲁米想见我?” 普卢默拼命点头证实这一点。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我可以以人头担保。我对你说谎会捞到什么好处呢?这一次绝对是真话。” “弗鲁米想见我干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量你也不知道。但是你让我怎么能相信呢?弗鲁米想见我,打个电话,举手之劳而已,他有什么理由劳驾你这个外国记者作使者?” 听到这种口气,普卢默急切间想证实自己:“弗鲁米那样有头有脸的人物干什么事都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如果你了解弗鲁米,你就会明白他做事从来都是迂回战术。他怎么会直接打电话给你呢?” “这么说你跟他交情不浅-?” “可以这么说,我一向都很骄傲,有他这样一个朋友,我为他感到自豪。” 兰德尔突然记起来了,在普卢默以前发表的专访报道中——那篇东西可称得上是轰动世界了,有一些是弗鲁米单独对他讲的话,这么说他们很有可能是朋友夫系。兰德尔很想见一见弗鲁米,能够和一个可以威胁自己的敌人谈谈,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而且,他可以借机试试深浅,尽管见面可能充满陷阱,可兰德尔不在乎。这个机会对他而言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并且,似乎强烈地刺激着他。 于是,兰德尔平静地问:“弗鲁米想什么时候跟我会面?” “当然越快越好,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是现在。”这位记者焦急的心情马上放松了,他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竟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 “有什么紧要的事吗?这么晚了?” “我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他的生物钟一向与众不同,他习惯于晚上工作,是个夜猫子。” “现在他在哪儿等我?” “威特克尔。” “好的,让我去瞧瞧这位大人物想玩什么花样也成。” 坐在普卢默的汽车上,兰德尔舒适地靠着椅背,普卢默开车的模样尽收眼底。这位英国记者和那位激进的宗教分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实在看不出这位有着细细的头发、小小的眼睛、灰白色的皮肤的记者跟那个强有力的人物会密切到什么地步。 他忍不住开口问:“普卢默,你称弗鲁米为朋友吗?” “当然了。” “什么样的朋友?我是说,你们是纯友谊性质的呢?还是你只是为他的金钱服务?比如说给他作宣传或是效力于他的宗教改革?也许你是他的参谋?” 普卢默笑出声了,他摇头摆手否定的样子,十足的女人味。“你的想象力也太庸俗了吧?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告诉你吧,我和弗鲁米是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友谊。我们都想得到那本新《圣经》。我想我可以提供一点零星的资料,弗鲁米可以帮我搞到这件事情的独家消息。仅此而已。”他的口气肆无忌惮。 兰德尔感到很有趣,他颇有兴致地问:“难道你就一定敢担保弗鲁米会对你讲信用?” “我们都想在你们宣布以前拿到新《圣经》,弗鲁米尤其想,虽然我们的目的不同,但我想弗鲁米不会有问题的。”普卢默忽然笑了一下,很狡诈。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给我们的警告了?” “随你怎么说,”普卢默忽然变了神色,很认真地回过头来对兰德尔说,“不管你怎么看我,但请你相信,我和弗鲁米都不是坏人。” “弗鲁米也是正人君子吗?不过我对他不了解,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总像蒙着一层面纱一样神秘。他是荷兰宗教改革的上层人物吗?” “荷兰改革教会里没有什么正式的头衔。这里的四到五百万新教徒共分为1466个教区,在11个省中,他们共选出54位代表,有的是牧师,有的是长老,去参加宗教会议。你可以说他是荷兰宗教会议的首领,可事实上又不是。他们的会议代表叫见证,而不称主教。弗鲁米神父喜欢说他们的宗教会议代表了教会的良心,而不是权力机构。这里的教会是以社区为中心,因此对英美人来说好像没有组织一样。弗鲁米是经会议选举的一个地区教会的领袖,这个教区在荷兰虽然是最为重要的,但仍旧是一个教区。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甚至在本教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权力,他的威望完全是建立在他的人格魅力上。他唯一的职责是多说多听,而且也绝不忘怀他们教会是民众的教会。我之所以说这些,是要你对你即将见到的人有一些了解。” “按你所说,他似乎只是个普通牧师,但我听说他是基督教激进改革运动的领袖,全世界会内会外的信徒不知有多少!” “当然,他在国际上的影响的确很大。不过,这与他的个人身份并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在国内,他的分量无足轻重,可在国际上,把他当神一样顶礼膜拜的人不在少数。”普卢默继续开着车。“你看,前面就是弗鲁米的工作室了。刚才你说他是个激进分子,听起来好像不那么顺耳。”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看来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们所谓的激进分子就是想把原有的秩序打破,进行重建。从这点上,弗鲁米也许能称得上是激进的,他一直都在为教会的改革竭尽所能。”—— 第22节 兰德尔看着前边普卢默刚才所指的那栋建筑。这栋房子看起来就像后古典主义的十字架一样古旧而沉闷。 “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他饶有兴致地问。 “1631年。你甭看它外表丑陋,实际上这所房子是荷兰的第一座教堂。我相信你在阿姆斯特丹也找不出别的房子比它更高的了。” “弗鲁米的总部在这儿?” “是的。弗鲁米的工作很出色,有可能的话,这座以前举行过皇家婚礼的房子会成为新教会的第一座教堂呢。” 正说着,车子已经停在房子面前。 兰德尔走出车子,站在一旁等着普卢默锁车,他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房子。 夜色中,这所带有十字架的房子看起来冷冷的,肃穆而又庄严,但十字架下边的建筑似乎又和普通的荷兰民居一样,这冲淡了由于宗教色彩所带来的压抑感。因此,整所房子在兰德尔看来既有些友善又令人望而生畏。但是,从一个人的住房风格上似乎总能找出些许端倪来证明它的主人是种什么性情的人。 “这房子有几百年了。”普卢默一边带着兰德尔往前走,一边介绍。 “愿来的颜色是鲜红的吧?”兰德尔看着房子表面那些暗淡的褐色斑点,那些褐色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风干的血迹一样,有些恐怖。 “是的。”普卢默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惊奇于他的敏锐。 兰德尔笑了笑,弗鲁米一定就像这房子一样古旧而令人裹足不前吧。 想起弗鲁米,他又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普卢默,你敢肯定弗鲁米一定在等着见我吗?” “当然。” “弗鲁米找我干什么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 “等一会儿你见了他不就清楚了。你再怎么问,我也不清楚,”普卢默似乎故意卖弄似的,“不过,我凭自己的感觉多多少少也可以猜出一些。” “你说,弗鲁米不会逼我提供情报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弗鲁米至于那么傻吗?我看你是不是看恐怖片看多了,脑子里尽瞎琢磨。” “总得防范防范。” “也许你听别人说过,这所房子下面埋着许多死尸吧?” “死尸?”兰德尔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是的,”普卢默笑了笑,“以前教会的人死了,都埋在教堂下边,所以一度这里很臭,来教堂的人都弄一瓶香水。不过现在好多了,但年长的人仍然按习惯带着香水上这儿来。” “听起来真令人恐怖。” “放心好了,弗鲁米先生绝对不会把你变成这些死尸中的一员的。”普卢默忽地对兰德尔一笑,露出了白生生的牙。兰德尔觉得恶心极了。 他想起了上次遭到突然袭击的事,但他忍住了,没讲出来。 转眼间,他们已经走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大门。 “不知弗鲁米现在到底在哪儿。”普卢默领着他向一栋绿色平房走去,“我去问问,你等着。” 兰德尔等他走进去以后,四处打量着,看起来,前面的教堂已经锁起来了,这里似乎是管理员的房子。里面传来普卢默和一位女人的讲话声。过了一会儿,普卢默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兰德尔做了个手势,指着里面的门说:“弗鲁米在里面。” 然后他领着兰德尔走进了那扇门里边。 这里是教堂。一进去,兰德尔就觉得里边空空荡荡的,而且光线极暗,只有一架钢质吊灯点燃着,空间很大,看得出以前是个规模很大的教堂。只有吊灯那一片明亮些,远处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兰德尔过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他看见正中间的过道上纵横交叉地铺着红色的地毯,中央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使整个教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肃杀气氛。 “弗鲁米牧师在哪儿?”他轻声地问。 普卢默的眼睛四处搜索着,“在那儿,”他忽然用手指了一个地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兰德尔看见在讲坛那边第一排座位上坐着个穿黑衣服的毫不显眼的人,那个人躬着身子,双手撑着膝头,脸部深深地埋在手掌心里。 “他在反省沉思。”普卢默轻声地但充满敬意地说,“他每天都做这门必修课。” 似乎是听到了响动,那个黑影动了一下,并且向他们这边扫了一眼。 “弗鲁米先生已经知道你来了。我们先出去,到他的办公室里等等吧。一两分钟后他做完功课就会过来的。”普卢默轻轻地碰了碰兰德尔,示意他出去,仿佛怕惊动了他。 兰德尔觉得弗鲁米其实并没有看见他们,里面的光线这样暗。 他随普卢默走了出去。普卢默带他走回管理员室,然后又爬上了一段楼梯。兰德尔看见左右各有一个房问。 “这是弗鲁米的会客室和办公室。”普卢默一边介绍一边把兰德尔带进了左边的办公间,“一般来说,弗鲁米都是在办公室和他的客人谈话。” 门上有标志,用荷兰文写的,并且有盏灯。 “如果弗鲁米先生不愿意别人打扰他的时候,门上的灯就会亮起来,是红色的,很刺目。”普卢默热心地讲解着,似乎很乐意让兰德尔多了解一些。 走进去以后,里面的陈设令兰德尔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位国际知名的人物的办公室居然如此简陋。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一双长沙发、一张咖啡桌、两把安乐椅、一盏壁炉、一张简单普通的木桌以及一把直靠椅、一个琳琅满目的书架以外,就是墙上的一幅关于最后的晚餐的油画,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兰德尔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他走到桌子边的窗口那边,心烦意乱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贸然闯进来会遇到什么后果,也不知弗鲁米会如何对付他。如果戴克哈德博士他们知道了,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鲁莽之举的。在来之前,弗鲁米对“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了解有多深,兰德尔一点儿都不知道。当然,弗鲁米已经从他的间谍那儿得到了一些重要情报。但是,他到底是否知道《国际新约》全书的内容呢?万一自己稍不谨慎,把一些情况不知不觉泄露出去了呢?戴克哈德博士不知道会不会放过自己?兰德尔越想越烦,突然间很后悔自己的贸然之举。“我得小心翼翼,不能让弗鲁米把真相套了去。”他暗暗告诫自己。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嚓”的一声打开了。兰德尔赶紧朝门口看去。 没有想到,弗鲁米是位高大瘦削的人,他站在门口,像个巨大的门神。兰德尔仔细地打量着——他大约身高六英尺三,至少有这么高,而且,他相当年轻,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本来,兰德尔认为,按照他的地位而言,至少也该有60岁了,现在看来,他是相当年轻的。他仍穿着那件黑色的修道服,头发又长又密,略带栗黄色,因而衬托得他的脸色又白又黄,面无人色,一副苦修者的形象。他的额头很高,但条状皱纹很多,眼睛是浅灰蓝色的,面颊深陷,下巴尖尖的,嘴唇也薄得吓人,仿佛没吃饱过一样。兰德尔心想,他那藏在长统服里的身子也一定瘦得惊人。 “我来介绍一下,”普卢默赶紧毕恭毕敬地走过来,“弗鲁米牧师,这位就是兰德尔先生。兰德尔,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弗鲁米牧师。”他的话有些结结巴巴了。 “欢迎,欢迎!”弗鲁米走上两步,敏捷地伸出手握住了兰德尔,“我也久仰兰德尔先生了,今天请你来谈谈,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 他做手势让兰德尔坐到长沙发上去。 “这是最舒适的地方了。也许,你坐在那儿可以放松心情,降低你的戒备心呢。”弗鲁米冷静地说。 好一个冷静、温文、难打交道的人物,兰德尔一下子树立起这样一种观念。看样子,他的对手很难对付。 “我有什么好戒备的?” 弗鲁米微微一笑,他又做了个手势让站在一边惴惴不安的普卢默坐下(普卢默如蒙恩典般在书架边坐下了),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朝桌子上扫了一眼,坐了下来,一副满足而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难道你没有?我想,他们一定向你谈起过我。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的,但我想,你的心中一定早就把我敌对起来,把我看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们的一面之辞再加上你自然而然的忠心耿耿,你能不对我有所戒备吗?”他很有把握地说道。 兰德尔很有些欣赏地笑了一下,“彼此,彼此。牧师,我相信你对我也一样。” “不,你误会了。” “我有我的立场,你有你的目的。你要保守一件机密,而我却想获取这件机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兰德尔,你听我说。如果我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方法有的是。我没有必要利用你,明白吗?我的确要弄到那件机密,但不是现在。” “但愿如此。” “现在你是我的客人,我一向都希望自己的客人心情愉快,希望你不要为了这件事弄得自己忐忑不安。” “那太感谢了,”兰德尔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那么,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多用耳朵听听就行了。首先,我提醒你一下,你知道我和你的上司们各自代表的是什么吗?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也许你自以为很清楚,实际上不是的。” “请放心,我会尽量做到豁达一些。” “这就是自欺之词了。实际上,我没有准备你会把我的话全听进去,只要能听进一点点就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你在听我讲述的时候,先入为主的印象会干扰你正常的思路。世界上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豁达。偏见、禁忌、欺骗和自私充满了人的心灵。”他挥动了一下瘦长的手指,仿佛想把这些全赶走一样。 “我想我并没有先入为主。”兰德尔插嘴说,他心里有些迷惑,不知道这些和弗鲁米有什么关系。 弗鲁米说:“你应该相信,我和我的会众一直都想做一些有益于社会、有益于现代社会的事。所以,我及一些和我有同感的人都想努力建设一个新的教会,当然,这个教会必须有新的《圣经》做指引,这部《圣经》,它的内容应该符合教义并且对现代社会有意义。明白吗?只有用科学的知识和科学的头脑来研究它,《圣经》才会有意义。” “这又有什么不同?” “德国的布尔特曼博士曾经发出过号召,”弗鲁米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下去,“他号召以非暴力改革,他实在是个很伟大的人。长久以来,基督教的信仰者都把时间浪费在寻求耶稣上,这对我们的现代社会毫无意义。对我们而言,新时期的信仰应该有不同的内容,最主要是去寻求宗教的本质和教义的含义。这样一来,旧约中的圣母玛丽亚生子、奇迹、复活等等这些关于对天堂的承诺和地狱的威胁这些神话和不实的部分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代人必须和宗教合为一体,要想宗教继续存在并且具有活力,就必须对新《圣经》有一个新的了解。”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听我往下说,”弗鲁米面色凝重,“在伽利略、牛顿、达尔文作出重大发现之后,作为他们的后人,我们很难接受像瓦兹所说的‘继承从亚当而来的原罪、玛丽亚受圣灵而怀胎、耶稣是由处女所生、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系替世人赎罪、他的肉身从死里复活、升天,我们的躯体也会在最后审判的早晨复活,这种复活不是把我们的肉体带到极乐便是永恒的痛苦’的观念。为了保存宗教的吸引力,我们必须有所行动。没有必要把耶稣神化,我们可以把他当作一个导师,他的话可以看作是指导我们生活的警言。也就是说,我们的信仰不能太过于神化。我想,我说得应该比较清楚了吧?” “我完全听明白了。” “我认为现在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尽快使得福音对现代人有所帮助,并且拯救他们的灵魂。所以我们已经到了修改《圣经》内容的时候了。对现代宗教而言,耶稣是否真的存在过,一点都不重要。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以科学的态度和新的深度对早期基督教义进行认真深入地研究。至于那些话是不是耶稣讲的,又是谁作的记录,这都没有多大的意义。重要的是,对现代人生有什么样的意义。尤其是除去浪漫神话之后剩下的部分。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些。”弗鲁米忽然一笑,“而你所代表的那些保守分子,他们却想要拼命保住耶稣和那些荒诞的神话……” “你怎么能这样肯定地说他们是保守分子?”兰德尔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我比你更清楚他们,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 “也许,他们也会采取激烈的改革措施。” “你的这五位发行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代表的是什么,他们那种唯利是图,我都领教过。在我看来,他们根本不懂宗教,也不知道什么是《圣经》。他们行动的一切目的只是为了生存。没有了特劳特曼、扎里奇、里卡迪的支持,缺少了老式的宗教教徒以及协会的帮助,他们简直会寸步难行。正因为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的存在,教会多年来才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讨厌这些以教会和上帝的忠实分子身份自居的人!” “你也许对他们误会太深了。” “不,当然,我不能使你相信我。我很遗憾。” “我也很遗憾。” “对他们而言,利益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们传播那些恐怖和给教徒以缥缈的希望,他们远远地离开现实问题,扎在故纸堆里,尽是一些废物。存在的意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学,不讨论人生的真谛,这样的神学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如果不重视这个,一心只想着维持现状,顽固守旧,用一些条条框框和规仪束缚住宗教的发展,那么,信仰又有什么意义?这样下去,瓦解是不可避免,迟早会发生的。如果不采取措施,不努力改革,宗教将会在地球上消失。没有信仰,没有由信仰而产生的生活勇气,你想想,将是多么可怕!我绝不是在危言耸听!”弗鲁米有些激动。 “如果整理《圣经》成功了,你能保证教会本身不发生分化吗?”兰德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说,改革一定能行之有效?” “是的。” “怎么说呢?”弗鲁米想了想,“我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有所成就。如果把世界的新旧教会组织全部合一,世界上只存在一个教会,这个教会有统一的教义并能有益于社会,有益于现代人。和以往的教会不同,这个教会不会宣扬那些使教徒过着清心寡欲生活的教义,而将继续造福于民众,它不吸收富人,所有的经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它以小组方式工作,充分享受精神愉悦;尊重他人,并承认女子的平等地位;对于计划生育、堕胎、人工授精、精神治疗和性教育,它将给予充分的支持和理解;当然,对于那些压制和剥削民众的政府和实行种族歧视的国家,决不会姑息。简而言之,这个组织和它的工作人员从口头到行动都会表现一致,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社会同情心的机构。” “我觉得,我们这边的人的宗旨和你的宗旨不相矛盾。” 弗鲁米毫无党察地笑了笑。“是吗?你太幼稚了。你去观察观察,便会发现你的发行人绝不放弃他们的传统,也不会放弃权力。他们不会为了民众牺牲自己的利益。不然,他们为什么如此强烈地反对我?因为没有真爱,他们总是一会儿妥协,一会儿狂热。如果他们可以让步,把教会的宗教改为自由发言,想出解决种族矛盾、贫富不均的办法,把教会的财富分散……也许这种折衷方法才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可是,他们会接受吗?肯定不会!而我们的目的是为今天地球上的人类创造出一个乐园,不是等到魂归天国以后。”说到这儿,弗鲁米停了一会儿,“对于那部新《圣经》,我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那部书的内容我不清楚,但不管它有多好,它仍然不应该出现。不是由于真爱产生的东西,只是为了几个发行人卑鄙的金钱目的出版的书,不应该用未亵渎宗教。当然,那几个神学家想利用它实现重振教会的目的,企图打垮我。他们的动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罪恶,令人生厌。” “我不这么认为,弗鲁米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这番话实在有些过分,”兰德尔实在按捺不住自己了,“我想,对于这个问题,我有些发言权,我跟这些人在工作中都有些接触,他们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一心是为了赚钱。也许他们对宗教确实有些保守,但那也只是态度问题,你尽可以对此发表看法,尽管语气有些偏激。如果你怀疑并且指责他们的动机,认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所献身的事业的话,你就错了。在我看来,他们的虔诚、忠心和敬业精神并不比你少。就拿牛津大学的杰弗里斯来说,他就是一个为他所认为的神圣启示而工作的人。” 弗鲁米听到这里,伸出右手作了个制止的手势。“好极了,兰德尔,你提到了杰弗里斯,我也给你讲讲我对他的看法,也许跟你的截然相反。他的确是一个学者,也许也有所建树,对宗教,他可能也有信仰,这些情况我们先不管。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参加这次复活行动的动机决不是学术性的,也不是宗教性的……有政治目的。” “政治目的?”兰德尔不解,“我根本不信。” “我可以说服你相信这一点。你知道世界基督教总会吗?” 兰德尔犹豫地说:“这,就我能回想起来的,这是一个国际组织,具体我说不上来。” “让我来告诉你吧。听完之后,恐怕你会重新考虑一下对杰弗里斯的印象。”弗鲁米的声音突然颤抖得很厉害,脸像罩了一层寒霜,“几十个国家的239个基督教组成了世界基督教总会,它的总部设在日内瓦,还包括东正教和英国教会组织,它的会众遍布全世界,达到4亿之众,和梵蒂冈对天主教的影响一样,这个总会对基督教有不可估量的作用。但是,这种作用远远比不上梵蒂冈。虽然,每过五、六年都召开一次大会,但是并没有多大的效用,平时的一切事务都由中心委员会和常务委员会负责。好多次会议上,大会都宣称自己是一个各个教会的管事会,但是并不对统一的教会负责,又说它只负责各教会间的联谊,信仰主和上帝。这意味着什么呢?这个组织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又是为了维持世界基督教的一致性和纯洁性,为了让基督教不在世界范围内分化而已。懂了吗?总会之中,权力最大的是理事长和主席。理事长每月领取薪水,负责日常事务,但主席只是虚设的名誉职务。理事长虽然公务繁忙,但有200多名专职人员协助他处理各种事情,在总会内部,他的权力极大。” “他的实权大吗?” “实际情形,因为他没有司法权,尽管影响力和运用权力的潜能很大,他的势力仍局限于一定范围之内。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认为的极具敬业精神的那位杰弗里斯,他一直野心勃勃,想通过各种渠道成为下次世界基督教总会的理事长。他当选后,必定会使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梵蒂冈——可以运用法令来进行统治。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想要让教徒保持对宗教的那种狂热的信仰,通过政令来操纵这一切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并取得教徒的信任,‘第二次复活’计划中的那部新《圣经》的作用是不可估摸的。知道吗?为了扼杀教徒的自由性,这部书的出版是势在必行的,所以他们才这样积极地鼓动和宣传这些东西。” 兰德尔一边听,一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记忆中似乎有过这样的印象,杰弗里斯和世界基督教总会有着某种关系,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突然,他记起了在伦敦的时候,奈特博士的女朋友休斯小姐曾经跟他提过这回事。那时,杰弗里斯是大会理事长的候选人,当时,兰德尔听说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奇,而且觉得那是极自然而且很有道理的。但是现在,如像弗鲁米的说法,杰弗里斯岂不是一个极端自私卑鄙的家伙?他冠冕堂皇的那些话语又该是多么丑恶? 兰德尔为了证实这些话,又继续问道:“杰弗里斯也许并不知道这个计划吧?” “怎么可能?”弗鲁米微微一笑,“我手里头掌握了好些关于他和他的手下的情报。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看一些信函,都是有关如何积极活动阴谋得到那个职务的消息,你也许会感兴趣。看过之后,你就不会怀疑我所说的一切了。” “你是说,杰弗里斯本人就是这个阴谋的策划者?” “是的。” “你估计他会成功吗?” “不会,他不会得逞的。”弗鲁米蔑视地一笑。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我,”弗鲁米说,“我的存在将会成为他们行动的最大障碍。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他们。我可以告诉你,在你们的新《圣经》宣布面世和公开发行之前,我会先行摧毁,我会做到的。这样一来,杰弗里斯妄想凭借新《圣经》而登上那个职位的梦想就会落空。那个职位——我自己非常有意得到它。” “什么?你自己?”兰德尔大惑不解,“刚才你不是说你讨厌教会的权力吗?怎……” “对,我反对教会以权力进行统治,可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做理事长的原因。我正是要以自己的权力来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那些争权夺利的人得到这个职位,一定会把整个教会搅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兰德尔心里头有些迷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相信弗鲁米的话,这个弗鲁米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要么他就是一个心地坦荡的君子;要么,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和他所批评的那些人一样,具有野心和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他到底属于哪一种人呢?但不管他是怎样一个人,把新《圣经》摧毁似乎都是不必要的,而且令人不好理解。 “在我看来,”兰德尔慢吞吞地开了口,“谁做世界基督教总会的理事长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可是关于那本新《圣经》,你不觉得坚持要毁掉它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吗,尤其在你还不了解它的情况下?” “有关这本书的一切情况我都了解。从这本书的发现、考证、出版到宣传我都一清二楚。这些资料我手里头都有。”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兰德尔再也听不下去了,“你的语气中满含讥讽,似乎对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相信。我告诉过你,我和那些人在上作中有过不少接触,我自信自己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都是些正人君子,绝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卑鄙!我敢说你对他们的了解都是片面的、偏激的。” “那好,”弗鲁米以一种惊奇的态度看着他,“我们可以试试看,到底谁更清楚他们的底细。”他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从他的修道服往外掏着钥匙。 兰德尔被弗鲁米的这种狂妄激怒了,但他忍着没有发作,他倒要看看弗鲁米到底想要玩什么把戏。 弗鲁米掏出钥匙,打开抽屉,然后拿出了一个宗卷。 他坐下来,打开那卷原文件,翻阅了一下,举着文件让兰德尔瞧,“你看,我这里有关从事‘第二次复活’行动的人的资料多得很,你看都看不完。”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你只需调查每个人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说下去。”兰德尔辛辣地说。 “我已经揭露杰弗里斯的自私品行。现在,我们再来看其他几个人物吧。先从惠勒谈起吧,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这个富有的发行人,是他亲自去聘请的你吧?你知不知道布勒全球集团企业?惠勒亲自策划,把自己的宗教图书出版社转卖给了布勒全球集团企业的董事长,那时,他穷困潦倒,几乎破产。这绝对是真实的。现在这笔买卖还没有谈好。惠勒急着要靠新《圣经》的出版和所赚的利润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所以对他而言,这次行动只许胜不许败。不然,他就完全破产,再也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了。现在你清楚他的处境了吧?至于布勒,他的目的和惠勒完全一致。因为这次行动也关系到他自己的声誉,如果成功了,他就声名大噪,不仅大赚一笔,而且也巩固了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惠勒既为了挽救自己,也为了讨好布勒,就非聘请你不可。只有你的努力,才可以使书出版后大行其市。”—— 第23节 “这些情况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多费心了。”兰德尔冷冷地说,“我比你更了解内情。” 其实,兰德尔并不了解,惠勒的那种积极和迫切原来源于破产,但他为了打击弗鲁米的猖狂,故意作出淡淡的早已明了的态度,他不愿承认自己不知情。 “你真的都知道吗?”弗鲁米很显然愣了一下,“看样子,我也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我的记录了。那么,咱们接下来再谈谈你现在的秘书小姐好吗?这位面容不美的洛丽小姐真是不幸。你今天早上在自由大学医院里头应该见过她吧?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这位洛丽小姐不仅长得不好,而且从小跛足,但上帝昨天显灵给她了,所以你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哦,朋友,难道你真相信这些鬼话?告诉你实情吧,我真替你难过。事实上,洛丽的腿从来就没有坏过。我这里有她在美国念中学的时候参加体育活动的一些证据,可以证明她的健康。这些消息是我从他家乡的一位神父那里打听来的。当然,洛丽小姐这样做也有她的苦衷,她长得不漂亮,这成为她最大的心理障碍。她从来没有受到别人的关注和喜爱,因此她索性在参加你们的行动时扮演了一个跛子的角色,这样,她至少可以获得些同情和怜爱,能够抚慰她的心。她说到底又是一个心理不健全的可怜人,并没有存心破坏你们的计划,也不是存心要骗你们。这个可怜的姑娘!现在时机到了,她就这么做了,而且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病好了,又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很快她就会因为蒙受圣恩而出名了。我告诉你这个,可不希望你利用这些去伤害那个孩子。而且我奉劝你不要为了替你们的书作宣传而做些不该做的事。我并不希望你非相信我不可——” “我不相信。”兰德尔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内心却很相信这一切。 “我的建议你最好采纳一些,不然你迟早会后悔。洛丽的这件事虽然很能替你们的《圣经》做广告,但你最好不要太自信,凡事三思而后行。” 兰德尔没讲话。 “沉默更能说明一切。”弗鲁米说,“我就谈谈你在德国的美因茨遇见的亨宁吧,你肯定把他当作一个热情率直的朋友了。在美因茨你和他在一起呆了一天,他告诉你他是一个崇拜者、热爱好书是吗?事实上远不止这些。如果你知道他曾在1933年5月10日晚上参与了纳粹学生的大游行,你会更吃惊。更令人叫绝的是,他还在纳粹党魁戈培尔的赞同之下,和他的纳粹党徒们一起,居然在柏林安得宁德广场举行的庆祝大会上疯狂地放火焚烧了两万多本书。这些著作多是爱因斯坦、茨威格、麦克、弗洛伊德、左拉、杰克-伦敦、艾略特、辛克莱等著名学者的。如果你想进一步证实的话,我想,普卢默会使你满意的,”弗鲁米向他背后的普卢默招招手,“普卢默,你过来一下。” 兰德尔被弄得有些糊里糊涂了,他早已忘了屋里头还坐着一个人。 他看到普卢默荣幸似地一笑,赶紧证实道:“我敢发誓,弗鲁米牧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把我手里头亨宁把书向火里扔的底片洗出来给你看看。” 兰德尔忽然明白过来了。昨天在法兰克福和美因茨,他一直觉得纳闷。原来是这么回事!很显然,在开始的时候,亨宁没有同意普卢默,但是,普卢默告诉了他此行的目的,所以亨宁不得不赶到法兰克福。因为,普卢默以底片为要挟迫亨宁就范,说不定他已经狠狠地敲了一笔。 兰德尔冲着普卢默大叫:“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普卢默笑了笑,“难道你不觉得亨宁以一部新《圣经》的代价取回他的底片还不够便宜吗?” 弗鲁米在一边表示赞同,“对极了,我们的一切目的就在于那部新《圣经》,其他的东西可以不管。” 兰德尔讲不出一句话,他坐进那张沙发里。 “请耐心地稍等片刻,我们再讲讲另外的两个人,一会儿就完了,”弗鲁米一点也不顾忌兰德尔的感觉,继续完成他自己的话题,“你不是曾经去巴黎访问过一位奥伯特教授吗?他是一名科学家,人们都认为他了不起,事事判断准确。据你的了解,他一定曾说过类似的话吧?他说正是那本使他恢复信仰的《圣经》唤起了生活的信心,是吗?人道主义和生儿育女的观念使他想要个孩子,尽管以前他主张节育。他还一定告诉你他太太有身孕了吧?真是欺人之谈!事实上,他在说谎,他早已不具备生育能力了——早在多年前,在节育观念的驱使下他就做了避孕手术。这样的男人怎么还能使他太太怀孕呢?真是好笑!” “他能使!我亲眼看见他妻子了,事实上她已经怀孕了,我绝不会看错!”兰德尔大声抗辩道。 弗鲁米继续放肆地说下去,“兰德尔先生,你先别急。我说过他妻子没有怀孕吗?我只是说奥伯特先生对生育无能为力而已,”弗鲁米嘲讽地一笑,“至于他太太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们尊敬的方丹先生的杰作。他够高风亮节的吧?当然,奥伯特不是傻瓜,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也很理智,不愿在这种时候抖出这桩丑闻。他既不想要孩子,尤其是当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时候,他也不害怕失去妻子。真正的原因是在荣誉和自尊面前,他选择了前者。他和他的一位朋友有一个重要科学发现,已被提名诺贝尔化学奖。这个时候,难道他情愿往自己脸上抹黑吗?我当然不会像你一样去相信这样一个人的所作所为。” 兰德尔现在已懒得开口讲话了。 然而,弗鲁米接下来讲的话却令他大吃一惊。 “兰德尔,我现在不得不提到最后一个人了。希望你能耐心地听我讲完。这个人和你的关系很密切。当然,听起来也很有意义,也许我和你的心情都有些沉痛,但请你不要发火。我要谈的是你的新情人——安杰拉-蒙蒂小姐。” 兰德尔简直要推门而出了,但理智告诉他应该听下去。 “你手里头关于宣传那部《圣经》的资料是安杰拉小姐的父亲蒙蒂给的吧?你最近见过他吗?”弗鲁米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不等他回答,又说下去,“可能你还没见过他吧?真是有意思,最近好多人都没有看到他,你也不例外。安杰拉与你的关系那么密切,她一定告诉你蒙蒂教授因公事出国去了吧?最近她对每一个人都这么说。蒙蒂教授被派到中东或者其他偏远的地方进行考古挖掘的消息似乎已经传遍了。没想到,安杰拉连你也骗了。那么他在哪儿呢?他现在在罗马,他隐居在罗马郊外的房子里,因为他被意大利政府革了职。为什么呢?原因就在那次考古挖掘上。他对那块土地的穷苦主人实行了诈骗,为了能够获取挖掘物的50%,他没有租那块土地。结果,他挖掘并发现了东西之后,那个主人向政府揭发了。因为这种不端行为,他被迫引咎自行辞职,羞愧地躲在了罗马郊外。” 兰德尔站起来,气得发抖:“纯粹一派谎言,我一个字也不信。” 弗鲁米耸耸肩说:“我不是你应该与之发火的人,应该对着发火的是安杰拉-蒙蒂小姐。安杰拉小姐没有对你讲实话,她想利用你。你只要动动脑子就会明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如果你替她的父亲宣传成功了,不仅可以保全他的脸面,而且他可以复出,不用担心意大利政府抖出那件丑事了,也用不着担心任何惩罚。安杰拉欺骗了你,她只是想利用你使她父亲成为举世闻名的人物。很遗憾,不过这是事实。” “我仍然不会相信你的话。” “随你的便。不过你可以亲自问问安杰拉。” “我会这样做的。”兰德尔说。 “大可不必直接问她,问她也会再撒谎。你可让她带你去见她爸爸。”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兰德尔顶了他一句。 “那你会永远不了解事实真相。”弗鲁米说。 “天下的真理多得是。观点不一样,角度渠道不一样,得出的真理也不一样。” 弗鲁米摇了摇头:“我刚才向你提到了每一个人,但只有一条是真理,掌握真理的人就站在面前,就像教徒彼得罗纳斯问冥冥之主‘什么是真理?’一样。我很乐意告诉你,我就是真理。因为我任何事都要搞得一清二楚,都要经过仔细调查之后才谈出自己的看法。所以我有把握对自己所讲的负责。明白了吗?只有经过调查才有发言权。如果你和我一样,对这些事情都有个清晰的了解的话,你就会明白今晚我找你来的目的。” “我正在领教,”兰德尔说,“为什么你今晚邀我来?” “邀你来是让你相信我,可是看来你对我的成见又加深了。你要清楚,我们这边的人从事的事业崇高而伟大,而执行‘第二次复活’计划的那些人呢?他们的动机渺小而龌龊。我本人真诚地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事实,不要再被他们继续利用了。加入我们的行列中来一起工作好吗?我是很诚心地邀请你。不然也用不着讲这么多话来让你重见光明了。” “可是我不明白,你想从我这里捞到什么?” “你的出类拔萃的才华。你一向擅长于做宣传工作,如果你加入我们这边,我相信你的工作一定能有效地抵制‘第二次复活’计划的宣传。这样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放心,你一旦加入我们,所有的待遇绝不会低于那边给你的。你不仅可以心情愉快,在没有被欺骗的情形下工作,而且前途光明。只要你的工作能够促进群众对宗教和信仰的加强,我可以预言,你一定会受到重用的,而且什么也不会丢掉。” 兰德尔站了起来,“不过据我看来,我什么也得不到,却什么也失去了。我再重申一遍,我对‘第二次复活’计划以及为它工作的人们深怀信心,我愿意以自己的服务为它作贡献。但是对你所代表的这一方,我看你并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你的言论透露出狂妄和野心,而且语气中隐现敲诈。我不想过多地评论下去——”说到这儿,他偷眼打量了一下弗鲁米。弗鲁米不动占色地坐在那里,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我想,你的目标能不能实现,还难说得很。但是‘第二次复活’计划已开展了具体的活动,我不会放弃的。至于你所批评的那些人,我认为,你所具有的自私和野心不会比他们逊色多少,也许还更强烈一些。你有疯狂的自恋症,认为自己样样都行,不会出错,但恕我直言,像我这种目光短浅的小人不配跟你这样完美无缺的人一起工作。我有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绝不会使我成为一个可耻的叛徒。别痴心妄想了,我再傻也不会傻到帮助你去摧毁我自己有志于追求的目标。那部新《圣经》你毫不了解,你却一心要毁掉它,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道理。好了,咱们的谈话应该结束了,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想,咱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在我们公开宣布之前,你绝对不会拿到那本书的,咱们走着瞧好了。再见吧,我不会祝你好运的,晚安!”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期待着弗鲁米的发作。没想到,出乎他意料之外,弗鲁米的反应是仅仅点了一下头。兰德尔颇有些不自在,也许自己刚才太激动了,才发表了那种长篇大论,言辞是不是过激了呢?但一想到弗鲁米对他的那帮朋友杰弗里斯、洛丽、亨宁、惠勒、奥伯特、安杰拉和她父亲这些人的恶毒诽谤,他又觉得自己做得心安理得。 “你讲得非常公平,”弗鲁米说,“我想,多说无益,我已经讲完了我所要讲的,信不信由你。至于我自己和我的目标,今后也许你会了解得多一些,那时,你可能会了解你今天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我不想在你心情如此激动的时候再火上加油。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说的,但一定要记住我的话,然后你再去仔细观察。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后,你会自己来找我——我是说,等你一切都明白过来的时候。只要你们的新《圣经》没有公布,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们需要你。” “谢谢你。”兰德尔说。 他转过身来正准备走开,弗鲁米又叫住了他。 “兰德尔先生,我还有最后一点建议。”弗鲁米拿着手里头的几张纸,已经站了起来,而普卢默则忠诚地站在他身后。 “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做些无聊的把戏了。这是你们今天下午发出的备忘录吧?简直是愚不可及的孩子玩意儿。想用这份所谓的机密文件来诱我上当,你们太高估自己了。” 兰德尔一看到他手里的蓝色打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等着弗鲁米说下去。 “你的计划很周密,想引出那位隐藏在你们身边的我的工作人员,所以假装这是你们宣传计划中的一部分。可惜啊,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荒谬。兰德尔,尽管你很聪明,可是你对神学毕竟是个门外汉,而且,你对基督教的知识也太缺乏了,不然,你不会犯这个大错误。这份备忘录的内容简直可笑之极。这样一来,你们企图开除的那个不忠心的人仍然可以继续为我服务了。如果你以后还要继续这样做下去的话,我劝你凡事先想好了再行动,不要太鲁莽了。还有,千万不要派外行的人去做内行的事。” 兰德尔感到血液升到头顶,弗鲁米并没有探出真正的陷阱,还有机会。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简直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那我具体告诉你,”弗鲁米向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我们一起听听这份文件里头到底写着什么: ‘机密:本计划旨在补充说明关于荷兰皇宫宣布发行《国际新约》的有关事宜——宣布的当天决定献与主耶稣基督的复活——其后连续12天,每天献给新约全书中提到的一个门徒。’然后就提到了12门徒的名字,包括犹大在内。”弗鲁米摇了摇头。兰德尔则紧张地等他念下去,直到最后一句话才能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们。然而弗鲁米却再也不往下念了,他把拿着那张纸的手放下来,摇了摇头,“糊涂之极。” 兰德尔异常窘迫:“我简直不懂你在……” “难道还不够看出你们的愚蠢所在?你们在备忘录里头连出卖耶稣的犹大都要拿出一天来拜祭,还不够荒谬吗?任何一个教徒,只要他的头脑清醒,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傻瓜才会相信这份文件是真的。” 兰德尔心里有些服输了。可不是太糊涂了吗?在起草文件时,他并没有和那几位发行人商量每一位耶稣门徒的名字。按照《圣经》上所记述的,他理所当然地写下了12位门徒的名字,但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大的纸漏。而且事后他也没功夫让专家再检查检查,出现了列入叛徒的错误。 “你们的第二个错误,”弗鲁米继续说,“这份备忘录上说12个门徒的名字都是新约中的,可你知道吗?新约中提到的门徒一共是13位。虽然犹大出卖了耶稣,不应算在门徒之列,但是耶稣以马提亚的名字取代了犹太,所以算起来仍是13位。这一点任何一位神学家都很清楚。真可惜,假若你平时细心一些,也许会骗过我,可你太疏忽了。”说到这儿,弗鲁米拍了拍那张纸,“这种小孩子的把戏让你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你估量一下,就会尊重我们,最后和我们一起工作。” 兰德尔眼巴巴地想看清那张打字纸,看看上面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那句话将会告诉他究竟谁是叛徒。他的目光盯在纸上,直盯得两眼发酸。他相信自己的心跳声每个人都会听见。怎么办?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弗鲁米给他看看那份文件,或是把最后一句话透露出来? “牧师,”兰德尔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我想,你大概也犯了一点小错误,那篇东西并不是我写的。” “是吗?我想你不至于糊涂到不认得自己所签的名?”弗鲁米不耐烦地说,“想不到你这个人还在玩把戏。” “我当然认得自己写的字。” “那么你睁大眼自己看看好了。” 弗鲁米说着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了桌子上。 兰德尔巴不得他这样。他赶紧抓起那片纸,这时他才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眼睛也涩得厉害。他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最后一句话! “这12天中的第一天将献给门徒马太。” 马太! 他吁了一口气,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故意不好意思地说:“弗鲁米牧师,我想是你赢了,是我签的字,不过我不记得今天下午就把备忘录分发出去了。” 弗鲁米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把那份文件拿回去,慢条斯理地说:“兰德尔,忘性不能太大哟。你要记住,我们的人在你们把那部新《圣经》推给世人之前,一定会想法拿到那本书的。凡是你们的行动,我们都了如指掌。我相信我们的群众会对你们的行动加以抵制的。现在,普卢默先生可以送你回饭店了。当然,如果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多谢了。不过我想现在我很愿意呼吸点新鲜空气。” “那好,就这样吧!” 弗鲁米带兰德尔走向门口,然后做手势让他出去。 兰德尔片刻之后就走在大街上了。现在他根本无心回家,他朝离他最近的一处街灯走去。他急于弄清心中的疑惑。 一个名字,只有这个字,撞击着他的耳膜,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鸣响。 他等不得去坐出租车,他急于弄清事实,他要找出对应马太暗号的人,便从12个人中找出了叛徒。 在那收到备忘录的12个人中,谁与马太相对应呢? 兰德尔站在昏暗的街灯下,手指颤抖地摸出了那张藏在他上衣口袋里的人名代号对照表。 他拿着人名表,打开它,眼睛从上到下看下去。 门徒安德烈——杰弗里斯博士 门徒汤玛斯——扎里奇牧师 门徒西门——特劳特曼博士 门徒约翰——里卡迪先生 门徒菲利普——海伦德博尔 门徒巴多罗买——格罗特先生 门徒犹大——克雷默 门徒马太—— 门徒马太。 和马太相对应的名字是安杰拉-蒙蒂—— 第24节 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现在是史蒂夫-兰德尔一生中所渡过的最黑暗的星期五的上午。 他吩咐西奥备车,不是去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酒店,而是去阿姆斯特丹最大的百货商店附近安杰拉所住的维多利亚五层大楼。 20分钟前,他从阿姆斯特尔打电话给安杰拉-蒙蒂,她不在,第二遍电话才找到她,她正到他的办公室准备接替洛丽-库克充当兰德尔的秘书。 那个电话纯属一方的。由他一个人在急促地说:“安杰拉,我有急事要见你,别在办公室,在外边的什么地方。你说你来过阿姆斯特丹许多次,那座商店怎么样?有没有咖啡间?任何一个我们能坐几分钟的地方即可,底层和四层都有?那就楼上吧,我这就去,在那儿等我。” 安杰拉很可能撒了谎,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叛徒。但是兰德尔就是想不通,他不明白,安杰拉到底出于什么动机会这样做。她居然企图和弗鲁米合作对‘第二次复活’计划进行破坏!实在是解释不通。她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父亲作对?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本来,弗鲁米所说的有关蒙蒂教授的丑闻他是不相信的,但是安杰拉的所作所为用常理根本没法解释,除非她不爱她父母或真的恨他才会这样做。 不管安杰拉出于什么动机,她的确出卖了他们,严酷事实就摆在那儿。这样看来,弗鲁米昨晚所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这真叫兰德尔不敢相信。如果说安杰拉真的是告密者,那她不仅出卖了他们,而且也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爱。真令人不敢相信,仅仅在前天和昨天,他们还那般恩爱甜蜜!但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他否认,就是她干的这番勾当。 兰德尔想到这里,蓦地打了一个冷颤。一会儿就知道真相了。尽管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面对。而且,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去逼安杰拉讲出真相。 他看到了安杰拉,手里拿着托盘,正在看悬挂在墙上的菜谱。 他走到她身后。“请帮我叫一杯茶好吗?我到里边找个地方。”他匆匆转回身,避免看见安杰拉的脸。 “亲爱的,早上好!”安杰拉亲热地说。 “早上好!”他冷冷冰冰地应了一声。 然后他接过了那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茶、咖啡和吐司。他把托盘放在两人之问。这样,他可以借口中间有阻隔而不去吻安杰拉了。 爬上高脚凳之后,他才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柜台上。之后,他取过糖,把糖放在茶杯里,拿一把小勺慢慢搅动着。直到这时,他也没有正眼看安杰拉一眼。 “喂,出了什么事,史蒂夫?今早上你看起来很奇怪。” 他遇到了安杰拉那双美丽的充满困惑的眼神,兰德尔心里嘀咕,那眼神的背后暗藏着狡诈和背叛。 他忽然感到很恶心,他不知从哪里开口。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史蒂夫?”她追问。 “怎么了?” “你的神色很冷。” 这种谈话很难继续下去。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而且颤抖得很厉害,“安杰拉,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一些事情,和你有关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直逼主题,“你有事情瞒着我,关于你父亲的事。” 安杰拉的脸色立即变了。“你说什么呀?谁说我骗了你?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说你父亲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人见面。他总是被派去出差,不是去中东就是去其它地方进行考古挖掘,是吗?他的上司嫉妒他的成就,所以想方设法压制他。如果他不服从的话,很有可能他就不能继续在罗马大学里执教。这是你告诉我的,我曾经很愿意相信,可是昨天晚上,我听到的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不知道信谁的。” 安杰拉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就像刚才他的声音似的。“你在说什么呀?请你告诉我全部情形好吗?” “我听说你父亲现在隐居在罗马郊外。而且他从来都没有去进行什么考古活动——我是指近期内。他已经失去了在罗马大学执教的资格。是不是这样?”兰德尔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直直地看着安杰拉,期待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安杰拉不理会他的目光,她紧紧地追问道:“兰德尔,你还听到了什么?还知道些什么?” 兰德尔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其它的事情说出来。 “据说,你父亲是被迫辞职的。因为他在挖掘时为了获取所得物的50%,对土地的主人进行诈骗。后来,那个地主向政府告发了。意大利政府不愿意向世人科露这件丑闻,就私下里处理了。他们赔偿了主人的损失,并以辞退你父亲的方式来对他进行惩罚。你对我隐瞒这些还情有可原,因为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有义务保护他的声誉。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出另外一件让人不能原谅的事来呢,安杰拉?” “什么事?” “为什么你以前一直都不愿意和‘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人合作,而一旦得知我是公关部的头以后,就马上加入了我们的工作?是不是因为我的宣传可以达到使你的父亲扬名的目的?这样,你的父亲东山再起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说得对不对?你一直挖空心思想利用我,对我一直扯谎,欺骗我?” 安杰拉直直地盯着他,“你相信我在利用你?” “我不知道,我要设法证实。” “谁告诉你的这一切?” “是弗鲁米。我昨天晚上见到他了。他和我谈了很多。” “弗鲁米?”安杰拉惊奇地反问道,“弗鲁米怎么会跟你见面的?” “昨天晚上弗鲁米派来的人找到了我。我为了试试深浅,就去见了他一面。我们谈了很多,这个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说。弗鲁米亲自告诉我,他们的目的就是破坏我们的行动,摧毁新《圣经》。所以,他手里头有很多关于我们这边的人的资料。刚才我所说的那些都是弗鲁米告诉我的。本来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有一件更严重的事,使我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些话的真实性。” “什么事这么严重?” “待会儿再说好吗?我想先解开心头的疑惑。你告诉我,弗鲁米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我告诉你,”安杰拉的声音有些发抖,“弗鲁米的话是假的!绝对是假的,假若以前我对你有所隐瞒的话,那也是另有隐情的。因为在没有完全了解你以前,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关于我父亲,弗鲁米实在太过分了,我爸爸从来都坦荡得很,从不骗人。他们绝对是造谣。” “安杰拉,如果事情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样子,那么实际情形到底是怎样的呢?” “你知道意大利土地管理的法律。我爸爸在进行那次考古挖掘的时候,那块土地的主人是兄弟二人和一个妹妹。本来,爸爸在事先就提出了所有权问题,并且说那块土地他们可以用出租或者出售的方式转给我爸爸。” “你爸爸在行动前有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干什么?”兰德尔问。 “当然说了,土地的主人觉得爸爸在讲疯话,有些神志不清呢。那块荒地,搁着也没有用,如果有人要,他们还巴不得赶紧处理了。所以爸爸一提出条件,他们当然不愿白白错过这个好机会,赶紧答应把地卖了。” “这么说,你爸爸当初的行为完全是合法的-?弗鲁米为什么说你爸爸骗了人家呢?” “那一定是图拉搅和的。爸爸有了那个考古发现后,图拉简直嫉妒极了,他恨不得把我爸一下子弄臭,好满足他的畸形心理。他和那兄弟二人密谋一番后,到政府里头去告子虚乌有的状。虽然他们的阴谋并未得逞,可是,为了慎重起见,接到他的指控的办案人员仍旧认真调查了一番。经过周密的调查,证明我爸的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他并没有诈骗人家的土地。他们的指控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我父亲是无辜的,这有据可查的。” “那你父亲怎么还是辞职了呢,安杰拉?” “我爸爸相当敏感而且自尊,他仍然受到了伤害和打击。尽管他很欣慰,但他觉得自己原来并没有得到别人的信任,就连他多年的朋友都不相信他,要对他产生怀疑,而且调查他、审判他,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他一下子厌倦了政治,他已经达到了他一生中所追求的目标,这就足够了。” “他现在已经退休了吗?” “不错,我爸爸现在埋头于案头工作,主要是写作与研究。他早已对外界的工作失去了兴趣,也不愿卷入任何纠葛。但是可恶的图拉却依然不愿意放过他,不愿让他过清静日子,弗鲁米对你所讲的一定是从他那儿听来的。他又为什么不相信呢?只要是对他有利的话,能帮他对付我们的资料,他为什么要拒绝相信?反正他的目的只是要摧毁我们。所有和‘第二次复活’计划有关的人他都要-一对付的。至于你问我为什么直到见了你才愿意加入这次行动,又为什么专程到米兰去见你,那只是因为我要确信你对我爸的宣传报道都是真实的。我作为他的女儿,我想确信这个发现报道全面正确。” “那你为什么到阿姆斯特丹干顾问性的工作呢?” 安杰拉闻言微微笑了一下,“我来这儿并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也没有这个必要。我是接受了你的请求才来的,我没有必要因为要使父亲得到足够的宣传而来这里。我爸在这次活动中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我住下来是想与你接近。” 兰德尔闻言之下,大为感动。但他提醒自己,焉知这不是糖衣炮弹?在真相未明之前,他自己不能先软化了。还有一件最恶劣的事,他必须提出来,尽管这样做,他们的关系也许就宣告破灭了。安杰拉是马太,她是出卖他们的犹大,在其他的人了解情况之前,他必须先告诉她他所发现的事情。 安杰拉不是谈到了来阿姆斯特丹工作的目的是能和他在一起吗? “安杰拉,好,难道你到这儿来一点别的理由也没有吗?” 安杰拉眉头紧锁。“别的理由?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比如说想为你父亲和我以外的什么人做点什么。” “以外的什么人?你……” 兰德尔本来想侧面打听,看来是不成了,只好单刀直入。 “安杰拉,你为什么跑到我们这里来充当弗鲁米的密探呢?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机密传递给我们的敌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表情,一种既非惊吓又非恐惧的表情,完全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半天才迸出一句:“什么,你说什么?” 他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又加上一句:“我有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你是弗鲁米的人。” “史蒂夫,你在说些什么呀?你疯了吗?” 他仍不想把话岔开:“昨天下午晚些时候,我把一份机密文件分发给与我们这项任务有关的12个人。结果有一份到了弗鲁米手里,那一份是你的。安杰拉,这是事实,无法否认的事实。” 她的疑惑看出是真的,“机密文件?我把什么机密文件给了弗鲁米?你简直是毫无道理。我不知道弗鲁米,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什么弗鲁米,我也不想见。我怎么会?为什么我要那样做?史蒂夫,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就要告诉你我想说什么,你好好听着!”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第一份机密文件已经泄露给弗鲁米的事,以及他如何设了个圈套,又如何看见前天夜里第二份文件中印有她的代码“马太”字样的一份在弗鲁米的办公室里。 “那份有‘马太’字样的文件是我派人亲手交给你的,安杰拉,我这里有张你签署的收据。现在,你记起来了吗?” “不错,”她说,“我确实记得。我是收到了——让我想想——哦,是的,你离开后我在旅馆里打了一会儿瞌睡,醒后我发现很晚了,便赶忙到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酒店想找点儿事干。我去了办公室,开始清理我的那些卷宗——也没有多少——再把东西搬到你的秘书的办公室里去。保安人员来过——对了——我是从他手里拿到那份文件的,扫了一眼看是不是重要文件,看来并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于是我把它放在了我的一个卷宗夹里后便搬到了洛丽的办公室。那第二个柜子里有一个空抽屉,我把那个装有文件的夹子打开,把卷宗放进去,然后放进了那个抽屉。我就是放那儿,这点我记得清清楚楚,它肯定还在那儿。” 兰德尔听完她的话掂量了一番。她如果不是绝对的诚实便是一个他从来未见过的最恬不知耻的骗子。不过关于这件事,她诚实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安杰拉,”兰德尔说道,“印有‘马太’字样的文件只有一份,你告诉我说它在你的卷宗里,可我现在告诉你,我在弗鲁米的办公室里看到过它。同样的一份文件不可能同时既在你的办公室里又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很抱歉,”她说道,“我不能再做更多的解释。我可以马上让你看看我的那份文件。” “好的,让我瞧瞧。” 安杰拉从酒吧间的高脚凳上站起来,正对着兰德尔:“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我只知道我所了解的——那就是弗鲁米把你的那份文件给我看了。” “史蒂夫,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帮助那个见鬼的弗鲁米是毫无意义的吗?他想毁坏‘第二次复活’计划,损害《国际新约》的声誉。我想帮助这项工程并且使新本《圣经》更为人们所接受。如果不是为了你的缘故,那么当然是为了看到我父亲的名字并希望他受到嘉奖。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正想要毁掉我父亲的人合作?”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对于蒙蒂教授或者安杰拉-蒙蒂不知道的东西还有许多许多。据我所知,你也许恨你父亲。” “呵,史蒂夫,”她绝望地叫道。她拣起自己的钱包,兰德尔也正拿出钱包付餐费。“我会让你看到我还有你的文件的。”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电梯回到了底层,1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洛丽-库克的办公室,也就是安杰拉现在的办公室。 兰德尔阴沉沉地站在一边,安杰拉打开了第二个金属柜,抽出第三个抽屉寻找。可是翻来翻去始终没有找到那份文件。“我可能放错了地方,很快就能找到的。”几分钟过去了,她没有找到。 她站了起来,有些恐慌、茫然。 兰德尔依然没有消除对她的怀疑。“你肯定放进了卷宗里了?” “我想是这样的。”她有点不确定了,“我搬动后,这些夹子是放在桌子的这个位置上。我开始……” “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你的办公室,在你弄完并锁上柜子之前?” “有没有什么人?哦,有的,有的。昨天晚上吃饭时我没提因为看起来那些来访者并不重要。”她走到桌前。“有过几个人来找你。我……让我想一想……我把每个来过或打过电话的人的名字都记下来了。”她打开中间的桌子抽屉,抽出一个速记本,翻到第一页。“泰勒来过一小会儿,她说她和你一起工作过,想问问你是否需要她做点别的什么。我告诉她你不在,并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我当时在楼下与赫尔德林核对是否所有的文件都分发走了。”他冲她手里的速记本做了个手势,“别人都是谁?” 安杰拉翻过一页,“亚历山大和——”她突然停住了,“我想起来了!我真蠢,怎么给忘了。他的名字在这儿,记下来了。你看,史蒂夫,你看。” 她的手指快速滑过速记本,停在一个用铅笔写的名字上:弗洛里安-奈特博士。 “奈特?”兰德尔问道。 “就是这个奈特博士。”安杰拉如释重负,“感谢上帝终于弄清楚了,现在你该相信我了。是的,奈特博士和你一起参加过一个宣传会议,你答应过给他一些材料,这样他就可以在你向他要某种信息时作个简短的摘要用。你是这么告诉他的吗?” “对。” “你不在这儿的时候,他发现了我摆在桌上的夹子,便说也许他能找到你告诉他的有关内容。他给我出示了他的高级安全证,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要求。他仔细检查了所有卷宗,并说他所需要的东西很可能在你的办公室里,但是现在他想借你最近的文件,因为他刚刚加入这项工程,想了解你的计划,他说第二天上午会把材料还给我的。” “今天上午他还回来了吗?” 她扫了眼桌子,有些不安,“显然没有,他肯定还拿着它呢。” “不,已经不在他手上了。”兰德尔冷冷地说道:“已经在弗鲁米手里了。”他攥紧拳头狠狠一击,“奈特博士,他妈的,我早该料到的。” “料到什么?” “没什么。” “我不该把文件借给他吗?” “这个现在并不重要,反正那时候你不知道该不该。” “史蒂夫,现在你知道我和弗鲁米毫无瓜葛了吧?现在,你相信我了吧?来,我和你去奈特博士的办公室,他会证实我告诉你的一切。也许他会给你一番解释。” “我不要他的什么解释。”兰德尔的话里带着一种苦味。 兰德尔心里谴责着自己不该感情用事。因为他在伦敦时既然已经从奈特博士的未婚妻口中得知他恨杰弗里斯博士和《国际新约》,他就不该鼓励他参加这项工作。从一开始,奈特就是最弱的一环,最可能出卖这本书以泄私愤。事实上,他昨天就提防他,因而没有分发给他秘密文件,谁知毛病仍出在他那儿,真他妈的。 安杰拉正等着:“我们该去看看他吗?” “你没有必要去了,”他说道,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安杰拉,原谅我对你的误会,我只能说——我爱你。” 她扑到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把她的唇压在他的唇上。吻完后,她呢喃着,“我爱你,比你爱我还要深得多。” 他笑着说:“我去看看。”他挣开她,“现在,去看看奈特博士,我要单独会他。” 兰德尔很快就下了大厅,奔向奈特博士的办公室。 奈特博士不在。 秘书解释说,他打过电话说他今天不来。 “他在哪儿?” “在他的旅馆里,圣卢彻西奥旅馆。” “圣什么?” “我给你写下来吧。圣卢彻西奥,在沃尔德克-皮蒙特兰9号,几乎所有参加我们这项工程的牧师和神学家们都在那儿住,一个怪怪的旅馆。” 兰德尔来不及问它怪在何处,他接过她递来的地址便向门口冲去。 “要不要我打电话告诉奈特博士你去找他?”秘书喊道。 “不,我倒想让他惊吓一下。” 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旅馆。 圣卢彻西奥旅馆第一眼看上去倒不像个旅馆,更像普通的公寓建筑。五层楼的建筑,坐落在宽阔的街道旁。 对于圣卢彻西奥旅馆兰德尔以前一点儿也不知晓——这家旅馆是专为天主教的神父、修女们和基督教牧师及其家人提供服务的。兰德尔下车后,无心观察旅馆建筑,直接走到服务台前。“我是来找奈特博士的,我和他在一块工作。” 那位胖胖的接待员把手放在电话机上,“他正等你吗?” “可能。” “我来拨拨看,请问,您贵姓?” 报完姓名,兰德尔紧张地踱到那个祈祷厅兼饭厅的屋门口,漫不经心地盯了会儿那些棕色的木桌椅,又返回桌前,这时候接待员刚好把听筒挂回电话机上。 “奈特博士在,”她说,“他在4楼,他在楼梯口等你。” 不像以前那样紧张、激动、愤怒,他表现得反常的镇静和自如。跟兰德尔一起走回他的单间时,他似乎仍深深陷在自己的事务里,表现得有些超然度外。 奈特所住的房间比他伦敦拥挤不堪的卧室还要窄小。陈设也异常简朴——一张床、一个洗脸盆、一张折叠桌、一个衣柜,估计里面至多也就两套衣服。一把带扶手的椅子寂寞地靠在高高的窗台下。 “座椅子上吧,”奈特说道,语调里多了些热情,少了些傲慢。“要不是这家旅馆严格禁止任何酒类,我倒想给你来点喝的。除此之外,我觉得这地方还是蛮舒服的。” 奈特坐在床边,又接着说道,“兰德尔先生,很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么远。我本打算明天回办公室再听你吩咐,不过,你来这儿了。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是的,非常特别的事。”兰德尔又加重了语气,“而且这事与你有关。” “哦,是吗?我正好在,先生。” 兰德尔不想多说一句废话,他要开门见山。“奈特博士,昨天工作快结束时,你从我的秘书安杰拉小姐那儿借了一些材料,材料里有我准备的一份机密文件,几个小时之后,那份机密文件到了我们这个工程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弗鲁米手中。” 他停了一下,等着奈特的反应,或者惊奇,或者拒不承认。可是,这个牛津大学的教授居然不动声色。“听到这个我很遗憾,”奈特博士平静地说道,顺手打开一个食品盒,抓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兰德尔。兰德尔还没看见,他早扔了一颗进了自己的嘴里。“这件事我并不感到惊奇。” 兰德尔倒有些吃惊,盯着他,“你不觉得惊奇?” “哦,尽管我未曾预料过它会跑到弗鲁米那儿去,这个可能都是时刻存在的。我奇怪的只是你居然查出来了。你肯定弗鲁米已经拿着那份记录文件吗?” “你尽可确信,我说的是真话。昨天晚上我见过弗鲁米,我看见那份文件就在他手里。” “而且你肯定是我从安杰拉小姐那儿借来的那份吗?” “就是那份,毫无二致,”兰德尔厉声说道,这个学者那副对自己叛徒行径漫不经心的态度使他变得惊讶起来。“我这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追到你头上来的。” 兰德尔尽快地讲述了如何在文件上巧用的密码名字,然后又详细地讲述了他如何与弗鲁米见面以及如何面对安杰拉。讲完之后,他又用眼睛死死盯住奈特。这个英国学者依旧品着他的薄荷糖,不过他捧着食品盒的手有些发抖了。“对这个你还有什么话说?”兰德尔愤怒地叫道,他想知道一切。 “非常聪明。”奈特博士不无钦佩地说。 “而你是非常的不聪明,实际上是蠢到了极点。”兰德尔说,“从我听说你那本《耶稣的故事》因《国际新约》的即将发行而要胎死腹中以后,我就认定你在安全方面不太可靠。我早就该知道一个恨这个计划的穷光蛋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奈特博士手里的食品盒越发明显地抖起来,“这么说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我从开始在伦敦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我被你丰富的学识给迷惑了,还有你对我们这项工程潜在的价值——以及瓦莱丽小姐的恳求。” “啊!瓦莱丽。” “于是,我打消了种种疑虑并说服自己你可以来而且将来也会是值得信赖的一个人。我错了,你出卖了我们。我回去就去报告我所了解的一切的,你收拾行李走吧。” “不,”奈特博士冲口而出,几乎变得疯狂。 他那原本冷静的脸上突然变得痛苦不堪,在那紧锁着的双眉上方也平空出现了条条皱纹。在兰德尔看来,他似乎一下子老了20岁。 “不,不要告诉他们,”他乞求着,“不要让他们解雇我!” “不要让他们?”兰德尔有些震惊,“你承认了是你把机密文件交给了弗鲁米?”—— 第25节 “我从来没直接给过弗鲁米任何东西,什么也没有,相信我,如果我真的背叛出卖了你,那也只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方面。但现在的情形已经改变了,现在你可以完全相信我。我完全献身给‘第二次复活’了,它是我的生命,我不能允许自己与这项工作分开。” 他站起来,焦虑地踱起步未,绞着自己的两只手。 兰德尔惊呆了,直盯盯地看着他踱来踱去。奈特这种态度和他所说的话与他的行为大相径庭。他一定是病了,兰德尔断定他疯了,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兰德尔决意要刺激他回到现实中来。“奈特博士,你怎么解释自己一方面尽力于‘第二次复活’,另一方面,仅仅几分钟前,承认自己把我们的秘密文件给了弗鲁米?你难道指望我们继续留住一个叛徒吗?” “我不是叛徒!”奈特博士吼道,他挪向兰德尔,站到他面前,“难道你不明白?我本打算做个叛徒,我起初是,可是——一旦我了解了真相——我不能,现在你一定要留下我,要是我不能留下来,我会自杀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兰德尔大叫,“你说得我一句也不懂。这太荒谬了。我算看够了。” 兰德尔开始要站起来,奈特的两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按住他。“不,不,等一等,兰德尔,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解释。我要告诉你整个事情,你会明白的。我怕,可是我看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一切都完了,请一定听我说完。” 直到兰德尔坐回去,奈特博士才移开身体,踱过来,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激情,试图说出他必须说出的话。他终于平静了些,坐回床边,盯着地板,显得有些心虚气短,开始讲道: “你刚来这儿时,我本打算厚着脸皮说出来,我想我的坦率会使你消除敌意并能最终理解。哦,你使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是的,我做了一些坏事,但我暗下里已经改过自新,而且是信得过的。可我看你仍然以为我是个叛徒,实际上你是想解雇我。我看现在不说出真相是不可能的,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来保护别人。” “别人?”兰德尔坐起米,他关切地听他说下去。 “而且没有理由害怕告诉你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他抬起眼睛,“不知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 “说下去。”兰德尔说道。 “谢谢。至于我对杰弗里斯的痛恨和愤怒,这一点是完全真实的,亲爱的休斯太不慎重,居然告诉你这一点。但是我能原谅她,她是为了我,也为了她。她已求我加入‘第二次复活’,我同意了,但不是因为她所想象的原因。我来了这儿,正如你所猜疑的,我是靠不住的。我知道‘第二次复活’有它的敌人,我知道他们是谁,我曾读过有关普卢默和弗鲁米会见的文章。我没有什么计划,但我内心深处潜在着一种意识,那就是通过我与‘第二次复活’的成员关系,我也许能拯救我自己。” “你指钱?” “哦——是的。如果我一定要坦白的话,我曾经以为钱是我唯一的救星。我一度一文不名,因为《国际新约》即将出版。我需要钱来恢复我的听力,我需要钱来娶瓦莱丽-休斯,我要养活她,我要过上年轻的英国学者应该过的一种真正的生活。” “于是你找到了锡德里克-曹卢默?” “那倒没有必要。”奈特博士道,“是他找到我头上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个代表普卢默的人。” 兰德尔扬起眉毛。“别人?是个在克拉斯纳波斯基的人吗?” “是的。” 兰德尔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机。“如果你不介意……” “你想给我录音?为了什么目的?” “如果别人与你有牵连的话。” “明白了,这会帮助洗清我的罪过吗?” “那个我可不能保证,奈特博士。如果你有正当理由,我把它录下来于你有利。如果我对你的故事不满意,我会把磁带还给你,这样你就可以直接向五位发行人去讲你的故事。” “够公平的。”兰德尔把音量调到最小放在他们俩人之间的地板上。奈特博士看着这个录音机,说道,“我的陪审团,它会鼓励我忏悔,我会尽可能做最充实,公正的辩护。” “你刚才说到你到这儿时,住进了克拉斯纳波斯基,一个不是普卢默的人来跟你交涉?”兰德尔催促他。 “一个不知怎么了解我个人情况的人,他知道《耶稣的故事》的未出版的情况,还有我的残疾,以及我的愤慨、需要、渴望。他建议说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我得到本应属于我的钱,我拒绝了。我不能使自己背叛一个信任自己的人,我不愿意看见自己成为犹大。那段时间他仍然来找我。我有个习惯就是只要是我收到的秘密计划或我听到的重要东西,我就要记录下来。直到那人再次来找我时我仍是什么也没干。我问他我的服务值多少钱,那人问我能提供什么。我一时冲动想试探一下,就把我收藏的‘第二次复活’计划的一小部分文件递给了来找我的人,那之后不久我就被带去见普卢默,他态度很谦和,告诉我说我所提供的东西非常有用。” “这就是他们怎么知道了我们计划在皇宫举行记者招待会的日期和向全世界传播的情况?” “是的。普卢默告诉我那些资料都很有用,但还不够,他叫我继续提供他新的资料。同时最重要的是能弄到一本新的《圣经》,或至少也要得到里面的具体内容。普卢默还说,他另有别的办法可以弄到。” “亨宁?”兰德尔问道。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接着说吧。” “他们不愿碰运气,他们想要加倍的保险。于是,普卢默说了价钱,那个价码——一个令人心动的价码啊,那数目足以解决我所有的问题,不可抗拒。我同意了帮他们弄到新的《圣经》,或者至少是圣经里面的那些新发现的资料的抄写本,我答应过昨天交给他们的。” 兰德尔再一次震惊了。“你怎么能保证你能弄到一份呢?那本书可是加了锁的,而且钥匙在印刷商手里,所有的校样都保存在地窖里。” 奈特博士摇了摇手指头。“不都是,但是请不要把我的叙述岔开去。我昨天本打算搞一本新《圣经》的稿本的,但没搞到。因为我不能交给他,所以我急于缓和一下和我的——我的碰头人的关系,并来证明我的好意。于是我找了一点零星的东西给他们,其中就有你写有‘马太’字样的备忘录。” “明白了。” “当然,他们还是不满意。他们想要的是新《圣经》。那天晚上我觉得肯定能弄到一份的,也就是指昨天晚上。” “但是,你没能弄到。”兰德尔道。 “相反,我能弄到,而且确已弄到手了。” 兰德尔身子倾向前,“你拿到了《国际新约》?”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兰德尔。你知道,不是所有的校样都在地窖里。每个主要负责任的神学家都有一份,杰弗里斯博士也有一份。不要忘了,我们的关系是很近的,我可以看到他所有的参考书。我知道他把自己的那份《国际新约》锁在他的公文包里,他另外还有字码锁在上面。但是,他这个人很散漫,心不在焉的,经常把什么都记下来以免遗忘。我在他的房间里找那个字码,正如我所料,是写下来的,我于是记住了字码。我必须在他出去的时候弄到他的公文包,他本打算前天晚上出去的。但又推迟了时问。我知道昨天晚上他又要出去,等他走了以后,我进了他的房间,打开了公文包,取出《国际新约》校样。我偷偷地把书带出旅馆,拿到一个我早些时候就发现的一个晚上也开的复印商店去,把这份新资料复印了下来,也就是彼得罗纳斯羊皮纸报告和詹姆斯福音书的译本。我把这些都复印下来后,又回到杰弗里斯博士的房间,把它又放回公文包锁好,拿着我的复印件回了自己的房问。” 兰德尔气都透不过来了,“你把这个交给了他们?” 奈特博士又摇了一下手指。“我本打算要这样的,我打算拿起电话叫我的碰头人来取,同时换回昨天晚上交上去的30页零零碎碎的材料。可是,你知道,我仍然是我——一个学者,一个富有好奇心的学者,在没有变成一个精神务实的商人之前,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读一下这个詹姆斯福音的想法。” “你读了。”兰德尔缓缓地说,“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奇迹啊!”奈特博士很简单地说。 “什么?” “我和我们的主交流过之后发生了奇迹,兰德尔先生。如果你很了解我的话,你会知道我这人对宗教很感兴趣,但我不是一个纯粹宗教人士。我一直从旁观的角度,客观地认为,耶稣是一个学者,我从来没有走近过他或者从内心里接受他。但是昨天晚上,我读了詹姆斯福音,坐在这儿,就像我现在坐在床上,我哭了。第一次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耶稣,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爱心,他的伟大。我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强烈的感情巨浪给攒住了。你能理解吗?” 兰德尔点了点头,但仍然保持着沉默。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奈特博士越来越激动,“我被主耶稣的爱浸润着,被我对他由衷的信仰,被一种希望配得上他的欲望包围着。我一定是睡着了,梦中,也许在醒着的间歇,我看见了耶稣,我能看到他袍子上的折边,我听到他对我说话,我乞求他宽恕我的罪孽,已往犯过的以及还没有犯的所有罪过。我发誓我要一生忠于他。他,于是祝福我并声明以后我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以为这段插曲、这个梦或者白日梦说明我快是个疯子、狂人了,是不是?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的事情,我倒也是这么想的。” 奈特博士有点不能自己了,陷入了深深的内省当中,停止了谈话。兰德尔试图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弗洛里安,后来呢?” 奈特博士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他说,“今天早晨我早早就醒来了,阳光透过窗户在我的身上游移。我被灵感浸透着。我想洗涤掉我的卑鄙,我感到一种平和,我静静地躺着,后来我听到一声甜美可爱的鸟的瞅瞅声,它在窗外叫着。一只鸟,我听到一只鸟在唱歌。我,多年了没有听到过一声鸟叫——我甚至很少听见过人说话,除非他站在我旁边大声喊叫。我聋了这么多年,我听到了一声鸟叫,而且我当时没戴助听器,我并没有戴助听器上床。看,就在那儿,在床边的桌子上,我昨天晚上就放在那儿了,我现在也没戴,你还没注意到吧。可是我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你在这间屋里说的每一句话,不费一点力气就能听见。今天上午,我激动得要发疯。听到鸟叫后,我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我的半导体收音机,音乐流淌出来传人我的耳朵。我冲向门口,打开房门,我能听见仆人们在大厅那边叽喳。我向主保证过,我将把自己交给他,他宽恕了我,恢复了我的听力,他治愈了我,这就是奇迹啊!你相信我吗,兰德尔!” “我相信你,弗洛里安,”兰德尔被深深地打动了,他想知道下一刻又要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等得太久。 “当我恢复平静后,我打了个电话,给我的——我的接头人。我告诉他我准备见他,我没有去上班,却在阿姆斯特丹郊区他的偏僻的隐居的房子里见了他。我立刻告诉他说我没有能够为他弄到新《圣经》,我告诉他我为自己作过的保证遗憾,甚至为曾经交给他那些不重要的材料遗憾。事实上,我要求过他归还我昨天交给他的东西,你的所有的备忘录。他说还不了,那个在别人手里,大概它已在弗鲁米手里了,尽管我并不知道。” “是的,是这样。” “这时,那个人——也就是我的接头人——他催促我继续试着为他们弄到《圣经》。我说我一想到这儿就反感。他说他肯定他们会付给我大大多于答应过的数目,我说我对讨价还价不感兴趣。于是,他就开始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合作,他就会揭发我参与过这件事情。我告诉他说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就离开了他。我回到这儿,把我弄到的《国际新约》的复印件撕掉了,以免这些内容落到弗鲁米的手里。随后我听说你要来见我,现在你明白了我欠这本书,欠詹姆斯,欠这项工程什么了吧?明白了为什么我乞求你不要解雇我吧?我一定要呆下去,我一定要为这项好的工作尽绵薄之力。” 兰德尔一直在倾听、思索。毫无疑问,奈特博士的听力是恢复了,不管什么方式:或奇迹、或心理因素。在某种程度上,是的,这确实是个奇迹。洛丽-库克的奇迹是否是个骗局不再重要,奈特博士的奇迹是能为新《圣经》的宣传提供足够的证据的。但是,这个奇迹,兰德尔自语道,是个他永远不能告诉五位发行人的奇迹,更不要说利用它去卖《国际新约》的事了。他想建议奈特博士接着戴上他的助听器,直至新《圣经》成功地发行。至于奈特博士的真诚是毫无疑问的,不言自明的,只是还有一件事。 “弗洛里安,”兰德尔道,“正如你所说,你想留下来和我们一道干我们这项好工作,但你必须首先告诉我,我们中间真正的告密人,那个第一个与你联系接头的人,那个联系人也就是弗鲁米的朋友。” “事实上他不是弗鲁米的朋友,”奈特博士道,“我肯定他不知道弗鲁米本人。他是普卢默的一个朋友。他第一次带我去普卢默那儿我就清楚这一点。我们是在弗塔西奥夜总会见的面,我们坐在长凳上,就在那儿,两个人吸着大麻烟枪管。他们看上去很亲密,我肯定我的接头人把我们的秘密给了普卢默,普卢默肯定又接着交给了弗鲁米。” “对,”兰德尔道,“现在把普卢默接头的那个人,‘第二次复活’计划的叛徒的名字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们的犹大?”奈特博士道。“汉斯-博加德斯,我们这项工程的图书室管理员,他是个我们要铲除掉的人——如果我们不想让我们的主耶稣再次或永远被钉上十字架的话。” 回到克拉斯波斯基大酒店一层,史蒂夫-兰德尔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 在秘书小间里,安杰拉-蒙蒂从她的打字稿上疑惑地抬起眼来。“是弗洛里安-奈特博士吗?” “不是。” “我很高兴不是他。不过,那又是谁呢?” “现在先不说,安杰拉。我们一会儿再来讨论。给我接戴克哈德博士。如果他还没来,接乔治-惠勒。” 兰德尔接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从口袋里掏出录音机,把卡式磁带往回倒了几分钟,放了放,又接着往回倒,听了一次又停下,开始抹去一些神秘的信息。尔后他满意地把录音机塞进公文包等安杰拉打电话给他。 最后,他有点不耐烦,等不得了,便拿起公文包回到安杰拉的办公室,正好安杰拉要挂上电话。 “对不起,史蒂夫,”她说。“他们两个都不在城里。戴克哈德博士的秘书说发行人们都在德国美因茨,今天上午要约亨宁先生会面。” “她说了他们什么时候回阿姆斯特丹吗?” “我问过了,她说不准,她不知道。” 兰德尔低声地咒骂着,他将不得不自己来干这件苦差事了。他知道会见博加德斯太关键了,不能再等了,事情处于紧急关头。 “好,安杰拉,多谢,再见。” 他跨步走上走廊,往右一拐,停在190号门前。门上用5种语言印着“图书馆”字样,下面,用草写印刷体写着:汉斯-博加德斯。 兰德尔硬起心肠,走了进去。 汉斯-博加德斯坐在一个宽大的桌子边,桌上高高地堆满了参考书,他正伏在一本打开的书上记着什么,他那长长的金黄色头发往前搭着,挡住了他的脸。听见门开关的声音,他的脑袋一动,那女人般年轻的五官显露出惊奇的神情。他刚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兰德尔一个手势制止了他。 “就这样别动。”兰德尔说,坐在他正对面的椅子上。 兰德尔一面重重地把公文包放到桌上,打开它,一面直视着这个年轻的荷兰图书馆管理员。和从前一样,兰德尔很反感博加德斯,除去那两只青蛙眼和那肥厚的嘴唇,这个图书馆管理员的脸几乎是平平的。他的肤色苍白,近乎白血病人。 “你好,兰德尔先生。”他尖声尖气地说。 “我这儿有点儿关于你的事。”兰德尔先生说。 图书室的管理员的注意力一下转到了公文包上,“美因茨《圣经》最后的版本——出来了?” “没出来,”兰德尔说,“可是出来时,汉斯,你可能是看不到它的人之一了。” 博加德斯苍白的眼睫毛警觉地眨动着,他舔舔那肥厚的嘴唇,“什么——我不——你什么意思?” “这个,”兰德尔说着,拿起微型录音机,故意把机器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他按下放音键。“你将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弗洛里安-奈特博士,另一个便是我,音是不到一小时前录的。” 磁带开始转动,奈特博士的声音清晰逼真无误地传出来。兰德尔往前倾了下身子,把音量稍稍放大,又坐回到椅子里,双臂叠叉在胸前看着正在倾听的管理员。 当奈特博士的忏悔充满了这满是书籍的房间时,汉斯-博加德斯没有血色的脸开始变色了,几片粉红覆盖上了他僵硬的脸颊,他一动也不动,只听见他逐渐加速的喘息声合着奈特博士的说话声。 磁带几乎要到头了,奈特博士庄重的——现在成了无情的——结束谈话的指控在桌上响起来。 “我们的犹大?汉斯-博加德斯,我们这项工程图书管理员,他是个我们要除掉的人——如果我们不想让我们的主耶稣再次或永远钉上十字架的话。” 之后,是磁带磨擦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兰德尔伸手关了录音机,放回公文包里。 他冷冷地直视博加德斯呆滞的目光,“你愿意当着奈特博士的面以及出版委员会、赫尔德林队长的面承认这个吗?” 汉斯-博加德斯没有回答。 “好,汉斯,你已经被发现了。对我们来说,幸运的是你交给你的朋友普卢默,尔后又给弗鲁米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些价值不大的东西。你再也不会弄到更多的了,当然还有《国际新约》的校样。我这就去告诉赫尔德林,让他派一个警卫上来监视你——直到我今天找到戴克哈德或者惠勒,报告给他们,然后让他们解雇你。” 兰德尔等着他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叫,来得太迟的否认还有疯狂为自己辩护的种种场面。 什么表现也没有。 这个年轻的荷兰人胖胖的脸上裂出一丝邪恶、近乎恶毒的笑容。“你这个傻瓜,兰德尔先生。你的那些老板——他们可不会解雇我。” 这倒是件新鲜事,是兰德尔压根儿没预料到的,他竟如此厚颜无耻。“你以为不会?假如我们……” “我知道不会,”博加德斯打断了他。“一旦他们听到我了解的东西,他们就不敢炒我的鱿鱼,我会一直干我的工作,直到哪天我自己想走,不把新《圣经》拿到手我是不会走的。” 这个年轻的荷兰人一定是疯子,兰德尔心想,跟他说话没有用。兰德尔把椅子往后一推。“好吧,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被解雇了,我这就打电话给美因茨的戴克哈德和惠勒。” 博加德斯两手按着桌子,仍然很得意地冲着兰德尔笑着,“好啊,打吧。”他说,“可是,打时一定要告诉他们,汉斯-博加德斯,靠着他的天才,在他们的《圣经》里发现一个所有的科学家、经文学者们以及神学家们都没有发现的错误。告诉他们,汉斯-博加德斯在他们的新《圣经》里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一个足以毁掉它,证明它是假的,并且整个毁了它的错误。如果他们选择让这个错误公诸世人的话,就让他们赶我走好啦。” 兰德尔肯定这个家伙绝对是疯了。可这个年轻的荷兰人却用一种如此深信不疑的口气说话。他的脑袋像计算机,能发现一切东西,内奥米说过的。兰德尔仍坐在椅子上。“新《圣经》里有一个致命的错误?你根本没有见过,更不用说读了,你怎么会发现的?” “我早读够了,”博加德斯说,“我注意有一年了。我看,我听,东一点,西一点。我是资料管理员,他们来让我查一个词,一个句子,一段话,一段引言。这些查询是秘而不宣的,但我从不同查询中获得了整个概念。当然对这本新《圣经》我所知不多,其新内容我连90%都不知道,不过我确实知道里面一些有关耶稣到目前为止还不为人知的事实。我也知道耶稣曾经离开古巴勒斯坦,去过许多地方,其中就有罗马。” 兰德尔大为惊奇,不禁对这位图书馆管理员刮目相看了。“好吧,就算你知道其中一小点内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凭你知道的这一小点内容就能发现其中的缺点和错误?” “一个致命的错误!” “很好,一群全世界最伟大的专家研究了数年竟会忽视了致命的错误?” “是的,”博加德斯说,“因为他们视野狭窄,只看到了他们想看的东西。因为他们眯着眼睛看真理。我告诉你,这种事情阿姆斯特丹发生过,1937年至1943年间,一个名叫汉斯-百-米格伦的人发现了6张新的不为人知的弗米尔斯的画。米格伦以800万荷兰盾——合300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和收藏家。批评家们以及专家们都认为这些是弗米尔斯的真迹,那些批评家和专家都没注意到一幅画里面耶稣的两只手是模仿的。模仿米格伦本人的手画的,还有一幅画里的椅子模仿的是万-米格伦现代画室里的一把椅子,帆布上用的油彩中含着合成树脂,而这种树脂在1900年以后才出现,可是弗米尔斯则死于1675年。这些弗米尔斯的画不过是骗局,后来被戳穿了。但是任何一个明眼人是不需要看整幅画才发现它的瑕疵的,带合成树脂的帆布的一英寸的1/5就足够了。所以,同样,我已经看了你们《圣经》帆布中一英寸的1/5,我看得够多了,足可以称它为赝品。” 听到这里,兰德尔便想多了解一些,“这个所谓的瑕疵你已经给了普卢默和弗鲁米了吗?” 博加德斯有些迟疑了:“不,我没有,还没有。” “为什么没有?” “这个——这是私人问题。” 兰德尔手按桌子站了起来,“好吧,现在我肯定你在扯谎。如果你发现了《圣经》的什么错误,你早就会直接给普卢默了,他给你付钱干这个,是不是?” 博加德斯跳了起来,脸上愤怒得变成了红色,“他什么也没给我,我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他。” 兰德尔愣愣地站着,这就是了,他意识到了博加德斯和普卢默是对互相忠实于对方的同性恋人,他碰着了同性恋人的神经末梢。 博加德斯扭过头去。“只我自己知道,我连普卢默都没告诉。我知道这对于他,甚至比新本《圣经》都更为重要。如果他就此错误写篇文章公之于众,他,他就会名利双收。但是我把这个作为——美国电影里总说的——我最后的王牌。因为最近,最近普卢默对我不那么好了。还有——我知道,他对我不忠。他有了另外一个更年轻、更有吸引力的人,普卢默告诉我说,这个完了后,他就带我去北非度假,他答应了,只要我答应带给他新本《圣经》。是的,新本《圣经》就足以让他留在我身边了。但一旦发生意外,我要抓紧我的王牌,我保留的这一手永远不会告诉他。” 兰德尔对这个失节的荷兰人发出的如怨如诉的声音有些害怕了,这是一种害怕失去对方的绝望。现在,兰德尔在想这个管理员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这个《国际新约》里有什么东西会有损于它呢?博加德斯不得不编了谎话来恐吓出版者们留住他并把新发现的资料交给他。除了质问这个叛徒外没有别的选择了。 “汉斯,”兰德尔冲着荷兰人大声吼叫道。 博加德斯自己正沉浸在与普卢默的痛苦之中,几乎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汉斯,你没有告诉我什么理由不让我报告给出版商们让他们来马上解雇你,你自吹什么发现了新本《圣经》里的错误。如果你发现了这个错误,那么你现在就马上说出来。不然的话,我是没有理由不告诉他们将你轰出去的。” “你不相信?”博加德斯愤怒地说。 但也没有再说别的。 兰德尔有些迟疑:“我正等着听。” 博加德斯舔舔他肥厚的嘴唇,仍然沉默。 “好,”兰德尔说,“现在我敢肯定——你不但是个叛徒而且是个骗子,我这就告诉他们除掉你。”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听着!”博加德斯突然大叫一声,他一下冲过来挡住要离开的兰德尔。“你可以告诉他们除掉我,可是你最好别只告诉这些,即使他们知道也为时晚了。不管怎么样,对他们来说已经晚了。你告诉他们看纸草纸9号,从上数第四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旦我交给普卢默,公之于世,那‘第二次复活’计划就完了。但是……”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我保证永远不披露这个错误。如果他们不尽快交给我他们的《圣经》的话,他们就彻底失去一切了!” “汉斯,他们今天就会把你从这儿踢出去。”兰德尔说。 “告诉他们看看纸草纸第九号的第四行,他们就会看到的。” 兰德尔推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好的,他会看的。 一个小时后,他看到了。 兰德尔此刻正坐在他的办公桌边,用肩膀扛着电话听筒,等着接线员为他找到美因茨工作的乔-l-惠勒。 兰德尔趁等着的空闲,又把手里的那份打印资料看了一遍。这些资料上有他从博加德斯那里了解的所有“错误”:在詹姆斯福音书,即纸草纸的第九号第四行。 获得这条信息可真不容易。其一,兰德尔不是什么学者;其二,他无从看到地窖里的那些原稿。另外,他不懂阿拉米语,最后一条成了一大绊脚石。他想起他的机密档案中有现存的唯一的一套埃德隆所摄的照片时,那最后一个困难更成了关键性的难题。 他把那张印有第九号的纸草纸的照片研究了一番,根本看不懂,那些蚂蚁似的曲线笔划和点点,有的甚至看也看不清。在画面上左一道右一道,这些对兰德尔来说真是犹如天书。但是旁边还附着一张表,上面写着各章节的名称以及段落编号,以注明詹姆斯福音书的译本上各阿拉米文出现的行数,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第四行在《国际新约》的英文版本上应是在詹姆斯福音的第23章第66节。 因为他没有被批准保留那本《国际新约》的复印件,兰德尔想找找谁手头还有一份,但出版商们都不在城里。奈特博士早把自己那份复印件毁掉了。忽然,兰德尔记起奈特博士曾用过杰弗里斯博士的那一本。 兰德尔找到了正在办公室的杰弗里斯博士,这个英国神学家极乐意合作。“-,詹姆斯本第23章第66节,-,让我瞧瞧。”兰德尔找到了译本的那一行,“我们的主,在带着教徒逃出罗马的那天晚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的大片土地。那个湖早就被凯撒大帝派人排干了,那时罗马人已经在开垦并耕耘了。” 简单、明了、清楚。 那么博加德斯指出的那个致命错误在哪儿呢? 犹太人是公元49年被赶出罗马的,耶稣也在其中。据詹姆斯福音所说,那年耶稣已死了,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这儿又有什么错吗? 兰德尔又找来亚历山大和泰勒给他找出的所有关于凯撒大帝以及公元49年犹太人被逐出罗马,还有富西纳斯湖被开垦为农田第三件有关的资料。他没告诉他们他在找什么。这些研究人员搜罗尽了古代的文件。不久,兰德尔的下属交上了各自发现的材料。 兰德尔一个人独自翻阅着这些资料,忽然发现了一个日期,刹那间,他认出来这就是博加德斯所指的所谓“致命的错误”。 富西纳斯湖一度是罗马城旁一个几乎全被陆地包围的湖泊,这个湖没有出口,每年古罗马的雨季来临时,富西纳斯的湖水就会上涨,溢满,淹没土地。凯撒大帝曾派他的工程人员把这个湖排干,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这是项艰巨的工程。工程要建一条3英里长的隧道,从富西纳斯湖到远处的西里斯河,中间要穿过附近山上的硬石。凯撒组织了3万劳力苦干了10年来穿凿建筑这条隧道。完成之后,他把富西纳斯湖的水沿隧道放出,排干了整个湖水,把这个湖床改造成农田。 据詹姆斯福音记载,公元49年耶稣穿过了这个已成农田的富西纳斯湖。 据罗马史学家们声称:凯撒大帝直到公元52年才把富西纳斯湖水排干改造成为农田。 这就是错误所在,博加德斯所谓的错误所在。 公元49年,耶稣飞行穿过了这片干涸的湖床,尽管那个不可辩驳的事实存在,也就是那一年那个湖还在,而且直到耶稣死后3年才被排干。 詹姆斯福音书上的年代错误是人人可见的,但从来没有人注意它,正如迄今没人查证过一样,除了那个荷兰图书管理员。然而,一旦被指出并向世界各地加以宣传,公众便会不安,正如此刻兰德尔的不安一样。 对这个错误肯定会有一个说法—— 第26节 兰德尔仍等着跟美因茨的乔治-惠勒通话,他想这个出版商解决这个问题该是毫无疑问的。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包括博加德斯可以立即被解雇掉。“第二次复活”最终会免于沦为弗鲁米的手中物。 德国总机服务人员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已经通知乔治-惠勒了,他一会儿就来接。” 一会儿之后,惠勒有如打雷般的声音震响在兰德尔的耳膜边。 “你好!是谁?史蒂夫-兰德尔吗?” “是的,乔治,我不得不……” “他们把我从一个极其重要的会议上扯出来,说有一个紧急电话。什么他妈的这么重要?不能等到我回去?” 兰德尔不理会惠勒的恼火,固执地坚持着,“是的,不能等。乔治,很重要,我们这儿出问题了。” “如果这事有关出版……” “它涉及整项过程,还有《国际新约》本身。我来尽快告诉你。昨天晚上我见到了弗鲁米。” “你说什么?见了弗鲁米?” “对,他叫我去的。我很好奇,就去了。” “危险的交易,他想要什么?” “见了你再说吧,主要问题是——” “史蒂夫,你看,我们明天再谈吧。”惠勒听起来很苦恼,“我得回亨宁和其他出版商那儿去,有紧急情况。我们回头再谈吧。” “我想我知道你那所有的紧急情况,”兰德尔打断他,“你刚发现普卢默和弗鲁米试图敲诈亨宁,他们搞到证据说,1933年亨宁曾是个纳粹分子并参加烧书活动。” 美因茨那端传来一声惊呼,“你怎么知道的?”惠勒问。 “从弗鲁米那儿。” “那个杂种。” “你想要怎么办?”兰德尔想知道。 “我们现在仍不能肯定。弗鲁米有底片和部分印刷品,但是图片是可以骗人的,照片可以歪曲事实,不能说明真实情况。卡尔-亨宁那时还是个孩子,刚刚上学前班,他们不过在大街上玩耍,他参加进去只是因为好玩而已。哪个孩子不想把自己的课本扔到火里烧掉?他也不是纳粹分子,不属于希特勒青年军队或别的什么类似组织。但是如果这一旦张扬出来,被歪曲或者被渲染得耸人听闻,你是干宣传的,你应该知道。” “这看起来很糟糕,我知道,这对销售将大有影响。” “不过,还不会张扬出来的。”惠勒直率地说,“我们订了几个计划来封住他们的嘴。有一点是肯定的,无论如何不能把秘密泄露给弗鲁米。” “乔治,我打电话与你说的也是与之相类似的事。我就在克拉斯纳波斯基,也碰到一桩敲诈事件,我想知道……” “什么敲诈事件?那儿发生了什么?” 兰德尔简单地告诉他如何通过与弗鲁米会面得知他们工程里的叛徒。 “是谁?”惠勒插问道。 “我们的图书管理员。汉斯-博加德斯。一小时前我见过他了。他承认了,他一直在传递我们的……” “炒了他!”惠勒吼道,“告诉他了吗?嗯?” “不,等一等,乔治。” “你去,马上告诉他,你就说戴克哈德博士和乔治-惠勒授权你这样做,叫赫尔德林和他的警卫上楼去把那个狗狼养的扔出去。” “乔治,可不那么简单,这也正是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在敲诈。他声称自己掌握了詹姆斯福音书的一处漏洞。他说他要把这漏洞移交给他的男朋友——那个记者普卢默——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要解雇他,他就会把我们整个毁掉。” “史蒂夫,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证据?” 兰德尔拿起笔记,给惠勒念了一段詹姆斯福音上的文字,又念了关于富西纳斯湖的研究调查。 “荒唐!”惠勒发火道。“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专家——碳素鉴定专家、文章分析批评专家、阿拉米语专家、古犹太专家、以及罗马史专家,经过了他们多少年的研究,詹姆斯福音的每个单词、短语、句子都是在放大镜下被世界上最锐利的眼睛和大脑细心检查过的。他们都一致、毫无例外地通过并证实了它的真实性。怎么,谁会听什么搞同性恋的图书管理员的胡说八道。” “乔治,他们可以不听一个同性恋的图书管理员,一个无名小卒的话,但是整个世界会听弗鲁米的,如果他提出来的话。” “不,他不会提出来,因为没有什么可提的,没有任何错误。蒙蒂的发现是真的,我们的《国际新约》是不会出错的。” “那么我们怎么解释我们的《国际新约》上说耶稣涉足穿过罗马一个干涸的湖泊,而这个湖3年后才被抽干的事呢?” “我肯定不是博加德斯就是你弄错了,搞得一团糟。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停了一下,“好吧,好吧,为了让你放心,再给我念遍材料——慢点,等一下,让我取一下我的笔和纸。好,把那些胡言乱语念给我听吧。” 兰德尔慢慢地念给他听,念完了,他说,“乔治,就这些。” “多谢,我会给别人看的。可这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忘掉它吧,照常进行,我们还要解决这儿的问题。” “好吧,”兰德尔有些释然,“那么,我就干了,炒掉汉斯-博加德斯,我还要让赫尔德林队长送他出旅馆。” 那端有一小片刻沉默,“关于博加德斯,是的,当然我们要炒掉他。可是史蒂夫,再想一想,也许我们应该自己去处理。我的意思是,像解雇博加德斯这样的雇员,这不是你的职责范围,聘用与解雇是我们的责任。戴克哈德博士一向喜欢在那种事情上处理得不出一点毛病。你知道那些德国人,就这样。今天先忘了博加德斯,干你的工作。明天,我们回办公室后,我们会履行我们的职责的,我想这样最好。现在,我最好回亨宁那儿我们现在的问题上-,史蒂夫,顺便还要谢谢你的警觉。你堵住了阿姆斯特丹的漏洞,值得发奖金。至于那个——那个湖,不管它叫什么湖——富西纳斯?忘了它吧。”惠勒走了。 兰德尔挂上电话。 可是,5分钟后,兰德尔仍坐在桌后的转椅里,他忘不了,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对话上。 乔治-惠勒的语气及他关于解雇汉斯-博加德斯的态度的变化使他很纳闷。他起初想立即把博加德斯扔出克拉斯纳波斯基,但听到那个图书管理员的发现及威胁后,惠勒突然变得不那么固执地要立即炒掉他了。 奇怪。 但是对兰德尔来说还有更让他困惑的东西,即惠勒把博加德斯发现的年代错误轻轻放到一边的不在乎的态度。惠勒并没有新的事实来否认它,他只是把它单单踢到毯子下。当然,惠勒不是神学家,不是学者,所以不能奢望他找到真正的答案。但兰德尔决定要很快找到个人,最好给一个解释。 他在椅子里直了直身子,他自己是信仰坚持者之一,既是作为一个出版人又是作为一个信仰者,他不能将有问题而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的东西卖给世界和自己。 这儿,就在他的桌子上,有一个博加德斯发现的错误,如果问题不能找到答案,这个工程的可信度就会被毁掉。 确实,事情不大,但是…… 有一句老得掉牙的谚语,他记不得是赫伯特、乔治-赫伯特说的,或者也许是本杰明-富兰克林说的了,这话闪现在他的大脑里,“因为少了一个钉子丢了马蹄铁,因为少了一个马蹄铁而丢失了一匹马,因为丢失了一匹马,那位骑士便迷失了。” 哦,这位骑士千万不能迷失。 他要把这个钉子给它钉牢。 兰德尔拿过电话,按下蜂音器。“安杰拉,替我将内奥米叫来,告诉她,两小时后我要飞往巴黎,让她给我安排一个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在亨利-奥伯特教授的实验室跟他的约会。” “又要旅行?史蒂夫,有什么事吗?” “只是调查一下,”他说,“一点小小的调查。” 兰德尔又一次来到了巴黎,来到了奥伯特教授的办公室和实验室的所在地。 现在,兰德尔已经坐在沙发的一头,面对着正打开卷宗夹的奥伯特,他拿着兰德尔给他的材料。 奥伯特接了按起了皱纹的眉头,才开始看这些内容,五官露出些迷惑。“我还是不明白,兰德尔先生,你为什么让我把纸草纸的实验结果再看一遍,我只能告诉你说与上次没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想再次确认有没有漏掉什么。” 奥伯特教授对这种说法很不满意,“不会有什么漏掉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个纸草纸的实验里。”他认真地看着兰德尔,“什么特别的原因困扰着你吗?” “说实话,”兰德尔承认说,“一页叫做纸草纸九号的翻译上有些让人困扰的地方。”兰德尔伸手从沙发旁边拿起公文包,拿出埃德隆照的纸草纸九号的照片,“就是这个。”说着,递给了法国教授。 “一张漂亮的照片!”奥伯特耸了耸肩,“很好,我来再看一遍纸草纸的测试。” 兰德尔把照片放回公文包,装上烟袋,一边吸着烟,一边看奥伯特教授翻阅他的测试报告。奥伯特抽出两页黄纸,开始认真读起来。 停了一下,奥伯特开始抬起头来,“我们的第十四号测试结果和你知道的结果是完全相同的,纸草纸绝对是从一世纪传下来的,可推到公元62年,也就是詹姆斯在这个压过的纤维上写的时问。” 为了取得加倍的可靠性,来巴黎前,兰德尔为这次会面早做了一些准备工作。“教授,”他说,“曾有过几个权威人士批评过放射性碳试验。怀特曾拿过同一块古代遗留下来的木头做了三次不同的试验,而每次得出不同的日期。最远竟到公元前746年,而最迟是公元前289年。利比博士1951年‘死海轴画’试验的报告之后,有人在《美国人》杂志上撰文说‘放射性碳日期检验有许多迷惑、矛盾和缺点’,你的检验报告是否也会有些误差呢?” 奥伯特教授抿着嘴笑了。“当然我也会有误差。你提到的那些批评家当然有道理。不过你说的误差是早在50年代的事。那时我们的实验误差可能为50年。后来,随着技术的进步,我们有了改进。误差缩小到25年。”他把夹子扔到一边。“如果你对纸草纸九号的可靠性仍存着疑虑的话,你可以甩掉这个念头了。我这儿有试验报告,而且我有解释这些报告的经验,这就够了。事实上,我的话早该够让你心安了,兰德尔先生,你可以相信我。” “我能吗?”兰德尔说。他本来不打算迸出来的,但此事至关重要,要掩盖真实是不可能的。“你保证我能完全相信你?” 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结束会面的奥伯特教授又坐了下去,表情此刻更为肃穆,“先生,您指什么?” 兰德尔意识到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干脆直说了,“我是说你对我说得都不是真话,上次我们在一块时你是怎么对我说你自己的?” 奥伯特瞪了兰德尔好一会儿,张开口问,这次是小心翼翼的,“你说的是什么?” “你说了你未来的信仰,你告诉我你终于给了你妻子她一直想要的孩子、后来,我从某个渠道得知你早做了结扎术,几年前你自愿要求不再生育的,所以你——你是——不能让女人怀孕的。” 奥伯特显而易见的一震。“先生,你从哪儿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弗鲁米牧师,他似乎把所有与这项工程有关的人员都认真调查了一遍,他免费提供给我这条关于你的信息。” “你就相信了他?可是你看见我妻子了吧,先生,你自己亲眼看见了她已经在妊娠后期了。” 对兰德尔来说,谈话再进行下去越来越难。可是,他横下心来一定要调查到底。“奥伯特教授,我并没有说你的妻子也不能生孩子。我是说,据弗鲁米说你不能给她孩子,尽管你告诉过我你给了。”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讲,“我这样提只是因为我们讨论信任的问题。” 奥伯特教授点点头,好像是在自语,语气似乎缓和了一点,“很好,你是对的。如果你要相信我的话,你必须信任我所说的一切话,无一例外的。很好,它是真的,提供给你消息的人告诉你的是真的,我是做了手术,结扎手术,很愚蠢,很久以前,我不能生育了,我不能让女人怀孕。通常,这种事是不愿启齿的,所以你也不能从那个话来判断我及我的正直。重要的是我告诉你的波得罗纳斯羊皮纸及詹姆斯纸草纸对我们的影响以及我又恢复的信仰。在这两件事上,我说的都是实话。这有一个事实,就是我告诉我妻子我和她一样想要个孩子,或者比她更想,所以——我让她想办法怀了孕。” 兰德尔此刻尴尬之极,自己竟把这一大档子事都端了出来,他现在恨死了弗鲁米。这个老东西让他把自己的同事也列人了怀疑的对象。“我很抱歉,教授。我为自己对你所说的,我实在不该有什么怀疑的。” 这个法国科学家想挤出一个微笑来,最终还是没能笑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你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极其满意。”兰德尔说,准备离开。“我想再让自己肯定一下,你已经保证了纸草纸的年代,而你能保证纸草纸上的字是耶稣那时的吗?” 奥伯特教授一下子又变得警觉起来,也许是种职业的敏感。“对不起,再说一遍,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保证纸草纸上的字是耶稣那个年代的,而只是说纸草纸是那个年代的。我们的放射性碳鉴定只能证明纸草纸九号用的纸。至于纸草纸上写的东西——尽管我肯定这可是可靠和真实的,可是,它不属于我的领域,不是我研究的范围。” 兰德尔从来没考虑到这点区别,他停了一下,“那么,谁的领域?谁能鉴定字迹书写的年代?” “那个过程需要许多专家,至少需两名科学家,一个在紫外线灯灯光下检查纸草纸,看是否有原来书写过的痕迹,来了解是否有人在古代的纸草纸上书写。另外一个化学家,要对墨水里的颜料做化学分析。分析一下这种墨水便能知道是否大致属于公元62年时的东西。” “但是谁来测定文字本身?” “有经验的学者、神学家、经文批评家。经文批评家们会把这个阿拉米语片断与别的现存的已确认可靠的阿拉米语文字作个比较,这样就会发现文字是写在纸草纸的右侧,不是在左面或背面。但是最重要的标准是文体和风格——或者古代语言的用法——这种古代语言的用法,用它来判定阿拉米语本身。”奥伯特教授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已经做过了,在核实詹姆斯福音书时就都做过了。他们曾雇佣了大批的专家来做这些事情,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怀疑他们。” “当然,你是对的,”兰德尔说,“可是,不过就算我不可理喻,顽固不化,假定说我仍然存在一点小小的怀疑的地方,我该怎么来消除这一疑点?” “非常简单,去找世界上最好的阿拉米语专家,除此别无它法。” “谁是最好的阿拉米语专家?” “有一个阿拉米语学者最为杰出,”奥伯特教授说,“当然,有很多很不错的,像‘第二次复活’计划中的杰弗里斯博士,或者弗鲁米牧师。但是另有一个远胜这些人一筹,这人就是圣山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的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 “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兰德尔说,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我不熟,圣山也不熟,在哪儿呢?” “世界上所剩不多的几个真正奇怪的地方之一,”教授兴致勃勃地说,“圣山是一个修道院区,在希腊一个自成一体的遥远的半岛上,与雅典正隔爱琴海相望,相距150公里。这是个自治修道区,共有20个希腊东正教修道院,由每个修道院里选出一个代表组成的宗教会议组织来统治,这个组织建立于1000多年前,大约是由圣山人彼得建的,是唯一的一个逃过伊斯兰或土耳其人统治的集团。在本世纪,几乎有8000多修士住在圣山山顶上。现在,大约3000左右吧。” 兰德尔对这些闻所未闻,觉得古怪得很。“那些修士——他们在那儿干什么?” “他们在那儿干什么?祷告啊。他们追求一种与上帝合一的出神入化的忘我境界,他们追求上帝的启示。实际上,圣山上有两派,一派是正统、保守、简朴、严谨、遵守安贫乐道、容忍、贞洁的教义;另一派更注重个性发展、追求放松、要求更多的民主,允许追求金钱、财产、享受,当然,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是正统的那一派的。他以在阿拉米语方面的巨大成就闻名于世。他在祈祷同时也搞研究,就像有人不祷告时也教书、画画、或做些园艺工作一样。” “你见过院长吗?”兰德尔问。 “没有,没有亲眼见过。但我曾有一次跟他在电话里通过话,听来不合情理?实际上有几个修道院都有电话机,我曾和他通了信。你知道,圣山就是一个古籍书仓库,他们的图书馆至少有一万本古书。有一次,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将发现的几张中世纪的羊皮纸派人拿来请我鉴定。我听说他是第一世纪阿拉米语的最高权威。” 他说最后一句时,兰德尔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个人员姓名地址录——几个在阿姆斯特丹的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工作过和正工作着的人员名单。他很快扫了一眼工程的国际语言专家及翻译人员名单,没有发现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的名字。 兰德尔抬起头,“这太蹊跷了,至少可以这样说,院长的名字没有列入‘第二次复活’的过去或现在的语言顾问之中。我们这儿有历史上最重要的考古及宗教发现,是用阿拉米语写的,我们在这儿听你说着世界上阿拉米语最权威的专家,可是这个专家根本就没列入这项工程之中。你能不能想一想为什么他没有被聘用?” “我敢肯定他们曾经造访过他一两次,”教授说,“如果有像詹姆斯纸草纸上的发现会错过他的眼睛的话,那是不可思议的。这其中必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我倒想知道。” “去问你的戴克哈德博士和惠勒先生,他们雇的翻译,他们会知道的。或者去见蒙蒂教授,他一定明白。” “会的。”兰德尔说,同时他又意识到找到惠勒或是其他出版商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可能的,退休在罗马的蒙蒂教授也一样难找到。兰德尔突然想起来,“奥伯特教授,我刚想起一个主意,我可能要弄明白关于彼得罗波罗斯的事情,你手头有没有电话?” 奥伯特教授离开沙发,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话,“你可以用我的电话谈点私事,我要把我们测试的这些卷宗放起来,看看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没有。我10分钟后回来,需要我的秘书给你挂好电话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让她给我们阿姆斯特丹的工程总部挂一个对方付费电话。我要和安杰拉-蒙蒂小姐说话。” 他和安杰拉在电话里谈了几分钟,他假装问办公室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然后像是随意想到的一样拐到了那个问题上,“安杰拉,我另外顺便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父亲发现那个詹姆斯纸草纸后,有没有给阿拉米语的专家看,或者只是他给了出版商后由他们找人看的?” “我父亲当然给阿拉米语专家看了。我父亲的阿拉米语很好,他知道他发现的东西的价值。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找了一些优秀的阿拉米语专家们审阅。” “只是在罗马?或者也询问了别处的学者?” “哪儿都去了,这是必要的,你已经知道了结果。”停了一会儿后又说,“史蒂夫,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吗?史蒂夫,我知道你远不只是好奇的,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阿拉米语?” 跟她保密没有什么必要,他想。今天上午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绝对真实可靠的。“好吧,我没时间细谈,我找到我们这个工程的告密者了。不是奈特博士,是别人,通过那个人,我得知一点消息,在那些纸草纸文件中可能有翻译不妥的地方,因而造成了一种矛盾。” “唉,不可能!那么多阿拉米语专家,当今最好的专家研究过纸草纸上的字。” “是啊,正是这个困扰着我。”兰德尔说,“并非所有的最好的专家都咨询到了,我刚在这儿,听巴黎的奥伯特教授说,世界上最好的阿拉米语学者是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希腊圣山上一个修道院的头儿。我发现‘第二次复活’工作人员的名单上没有这个名字,安杰拉,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当然,我亲眼见过他。我父亲知道他是阿拉米语方面杰出的学者,5年以前我和父亲去圣山拜见过这个修道院院长,他对我们非常热情。” “你父亲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纸草纸了?” “没错。让院长检查核实了阿拉米文。那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修道院——我忘了是哪一个——真是美丽如画。院长花了好长时间来检查分析那些文字,父亲和我不得不在那儿住了一夜,吃的是那种可怕的食物——我想是烹的章鱼,直到第二天院长才检查完。院长对这个发现很激动,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发现,他保证了它的绝对可靠性。” “很好,知道这个很好,相信我,”兰德尔释然地说。“唯一使我迷惑的是为什么戴克哈德博士没有雇佣彼得罗波罗斯院长而雇佣杰弗里斯博士来监督最后的译文。我想那个院长该是他们应该雇佣的第一个学者。” “可是,史蒂夫,他们试过了。我父亲推荐了院长,出版商们也要他,障碍是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自己。他那时已进入斋戒延长期,除此之外,加上他在修道院里有限的饮食、卫生条件、肮脏水质,他病倒了,很厉害。我父亲和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虚弱了。不管怎么样,翻译工作开始时,院长已经病得不能离开圣山来阿姆斯特丹了。出版商们自然不能等他。不过他们对院长已审核过纸草纸的内容非常满意了。至于翻译,他们觉得用别的学者照样能进行,反正能力差不多。” “这就没问题了。”兰德尔说。 “现在你该停止那些不必要的担心回到我身边来了吧?” “我一定会回去看你的,亲爱的,晚上见。” 挂上电话,兰德尔感觉好多了。如果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曾经证实了纸草纸上的字,正如奥伯特教授证实了纸草纸材料本身,那就用不着再去别处,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假定汉斯-博加德斯发现文章有什么错误,那只能是因翻译时不小心而引起的,兰德尔会让出版商及神学家们再去检查。至于他自己,他尽最大努力了。想到《国际新约》——他自己的新信仰——将置于不败之地,他便感到一丝慰藉。 5分钟后,兰德尔夹着公文包来到奥伯特教授办公室的外边等着向他道谢,谢谢他如此慷慨地腾出时间来同他合作。 奥伯特教授回来后,兰德尔向他道了谢,“我要回阿姆斯特丹了,现在都清楚了。” “啊,好极了,我很高兴。”他说,“我来送你到门口。”奥伯特教授边走边说,“就是说你从蒙蒂小姐那儿得到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为工程的出版商做了工作。” “准确地说不是为这项工程,”兰德尔说,“但是,5年前,院长确实看过并检查了詹姆斯福音书的纸草纸,他全部给予了肯定。事实上,蒙蒂教授和他女儿,安杰拉-蒙蒂夫希腊并和院长在修道院里呆了两天,院长花了两天时间来看阿拉米文福音书。” 教授直直盯着兰德尔。“我是不是听你说,兰德尔先生,蒙蒂小姐和她父亲去见院长了?” “是啊!” “他们一块儿去了圣山?” “是啊,蒙蒂小姐和她父亲去过那儿。” “蒙蒂小姐告诉你的?”奥伯特教授言语中颇不以为然。 “是的,她告诉我的。” 奥伯特教授仰过头去,放声大笑。“不可能。” 兰德尔正走着,一下站住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奥伯特教授试图按捺住自己,他用一只胳膊揽住兰德尔的肩。“因为她在跟你开玩笑,兰德尔先生,她——怎么说来着——逗你了。” 兰德尔可没乐,“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你知道,任何了解圣山的人都会知道,蒙蒂小姐永远不可能到过圣山。5年前、今天、以后她也不会踏上半岛一步。我以前没跟你提过吗?这就是为什么圣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方所在。没有一个女人被允许踏进这个修道院区边界一步,1000年了,没有一个女人被允许去过那儿。” “什么?” “是真的,兰德尔先生。从九世纪起,因为贞洁这一条誓言,为了减少性诱惑,禁止女人到圣山。事实上,除了不能控制的昆虫、蝴蝶以及野鸟,任何一种雌性的都是被禁止的。圣山上只有公鸡而没有母鸡,只有公牛而没有母牛,只有公羊而没有母羊,有猫有狗,但没一个母的,人口清一色男性,没有生过一个孩子,圣山是个没有女人的世界。所以我保证,安杰拉-蒙蒂小姐说她去过那儿,她只是逗你罢了。” “她是极其严肃的。”兰德尔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教授看着兰德尔的脸色,严肃起来,“也许她是说蒙蒂教授自己见过彼得罗波罗斯院长。” “两个人谁也没见过院长。”兰德尔狠狠地说,“院长从来没见过什么纸草纸上的阿拉米语。”兰德尔顿了一下,“可是,他会见到的。因为我要给他看,奥伯特教授,我怎么去圣山?”—— 第27节 差不多两天之后,史蒂夫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中世纪之中,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此时是希腊的阳光普照的午后,史蒂夫到达了他的目的地——西莫皮特拉修道院。它是一座非常非常古老的木石建筑,室外长廊和悬臂阳台紧贴着峭壁,高出爱琴海1200英尺。 兰德尔手提轻便的短途旅包,里面塞满在巴黎购的替换衣服和洗刷用品,还有他的密码手提箱。他疲惫地穿越满是尘土的庭院。头前带路的是斯帕诺斯神父,此人中等年纪,穿着紫色法袍,在史蒂夫骑着一匹骡子到达此院时上前迎接了他。赶脚的那位向导叫弗拉霍斯,是一个本地人,很年轻,长着斗鸡眼,脸上堆着令人讨厌的假笑。 “跟我来,跟我来。”斯帕诺斯神父用他那带着浓重土腔的英语在他面前咕哝着,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的兰德尔跟着这位行动敏捷的神父走进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登上了摇摇晃晃的木台阶。 修道院下响起了深沉而悠长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那种回声像一个破旧沉闷的钟在鸣响。 兰德尔停住脚步,被这声音吓一跳。“是什么?”他问。 斯帕诺斯神父此时已到了楼顶,向下喊道:“是第二次祈祷会的信号,是木钟撞击柏树板的声音,叫我们的一百位祈祷人前往祈祷。第一次祈祷在半夜,第二次在中午饭后,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是在日落前。” 兰德尔爬到楼梯顶。“这第二次祷告要多长时间?” “3个小时,但不用怕,你不必等那么长时间见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他正等你呢,他不会祷告很长。”神父露出他参差不齐的牙齿,“你饿不饿?” “嗯。” “已经给你准备好饭了,你吃完了,院长也就准备好了,来。” 兰德尔又跟着斯帕诺斯神父的后面,很疲惫地走过一个宽宽的、潮湿的、粉刷过的走廊。走廊里几根凿过的拜占庭柱子,和几张圣人的壁画像。最后,他们进了一个牢房似的接待室。里面的墙刚刚被涂上灰色,屋子中央放着一个长桌子,还有几个发亮的木板凳,桌子上摆着一盘饭菜,一把很难说是干净的叉子,还有一把大木勺子。 斯帕诺斯神父直接把兰德尔引到桌边坐下。 “你现在就可以用餐,”主人说,“就完餐后,院长会在隔壁他的办公室见你。” “院长怎么样?我听说5年前他一直病得很厉害。” “他是病了,肠功能紊乱,又有一阵伤寒热。可是院长抵抗力很强,这儿的气候、精神生活、草药,以及与圣灵接触获得的力量使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恢复了活力,他好了。” “最近几年他出去过吗?” “没有,除了去过雅典两次,但是他打算很快去国外旅行一次。”斯帕诺斯神父转了一周,使劲一拍手,“我先告辞了,一会儿,有人来服侍你。” “等一下,”兰德尔说,“还有一个问题请教一下,我听说没有一个女人能进这个半岛的修道院,是真的吗?” 斯帕诺斯神父稍稍低下头,用一种庄严的语调说道:“这条命令是十个世纪前制定的,不论人兽,没有一个雌性的玷污过我们这个地方。三次例外,一次是公元1345年,一个塞尔维亚国王携王后上了岸;近代,罗马尼亚女皇伊丽莎白到过这个修道院;还有英国一个大使夫人斯特拉特福德-迪-雷克里夫女士,但两个人都给引开了。除去这几次外,没有一个女性到过这儿。举个例子,1938年,我们的一个教友去世,米海罗-托尔多,死时82岁高龄,他一辈子,直到死前一个女人也没有见过。” “这怎么可能呢?” “托尔多神父的母亲死于难产,他来到我们这儿时是个孤儿,刚生下来4个钟头。他长大成人,直至暮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儿,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还有一个例子,”神父咧开那参差不齐的牙齿笑了笑,“希腊一个妇科医生,被他的女病人们折磨得苦不堪言,想逃出来享受享受干净和安逸。他来到圣山度假。他知道,在这儿,再没有女病人用得着他打搅他。是真的,我们无需受夏娃的引诱,只有上帝及兄弟友会的诱惑。粗茶淡饭,希望你能吃得满意。” 斯帕诺斯神父刚出去不久,一个腼腆的守法衣长袍的教士开始招待兰德尔吃午饭。饭菜很简单:一大碗粥、几块白鱼、一块乳酪、一些葫芦菜、一块黑面包、一杯土耳其咖啡、一个桔子。安杰拉曾告诉他有煮章鱼,幸好这次没有。不过那一大杯强烈的红酒倒是让他这顿饭吃得蛮香的。 可是,兰德尔的心思确实不在饭菜上,他在回忆着两天前在巴黎的情景。 安杰拉-蒙蒂辜负了他对她的信任,她又对他撒了谎,她说她到过圣山,可这是一个她从来不可能到过的地方。 在整个艰苦的旅途中,兰德尔心头怒火中烧,所有的火气都指向了她。他曾爱过并相信过这意大利女孩,上周他以为她是个叛徒、骗子,可她想让他满意地证明自己哪一个都不属于。后来,他爱她更深了,也更信任她了,可是,现在——这个绝对再也不能辩白的谎言! 从法国到希腊的心情最坏的一路上,他脑袋里充满了愤怒的斥责声,都是冲着她,他骂她,粗野地叫她不知廉耻的、骗人的母狗。他一向不愿用这种词汇来说女人的,可是他无从表达他的愤怒,他对这个姑娘极度的失望,这个他曾经以为值得他像信任别人一样再度相信的姑娘。不过,他仍然想着她,试图编出几个借口来为她的谎言作解释,因为他仍然爱着她,可是他找不出借口,一个也没有。 快到终点时,他的愤怒渐渐减弱了。 他决心把她从他脑子里赶出来。 他回想三天来发生的事情。这三天把他带到了这个荒僻的单性异乡的半岛上。 上周五下午在巴黎,安杰拉撒谎后——他妈的,赶出她去,驱除她去,别想她,集中精力办事——一时冲动,他下定决心把博加德斯发现的詹姆斯纸草纸上的年代错误交给这个世界上最权威的阿拉米语专家来做最后的判定。 然后,还是在巴黎时,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弄到一张清单,一份来圣山的批准书。没有奥伯特教授的声望及政治势力,这至少要花几个星期才能弄来。由于奥伯特教授的帮忙,他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希腊外事部基督教分部就为他办好了去圣山独立区的特别护照。奥伯特又联系了一位大学教授,托那个人与圣山的彼得罗波罗斯院长联系,约定了见面时问。院长同意在西莫皮特拉修道院接见他。这之后,便是仓促地准备旅行。 路线确定下来后,兰德尔给阿姆斯特丹挂了两个电话。他告诉维多利亚旅馆让他们给安杰拉-蒙蒂留个话说他有一个特殊任务要出去5至6天。他又给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的乔治-l-惠勒打电话,可是得知这个出版商和亨宁在美因茨忙着。兰德尔便简单地给他留了几句话,大意是他要就博加德斯错误去见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几天之内即返回为宣布日到来的公众宣传做准备。 昨天,星期六,他乘奥林匹克喷气式飞机从巴黎起飞到希腊的萨洛尼卡市。飞行不到4小时,便跨上萨洛尼卡市宽宽的大街。穿过希腊摩尔式建筑的房子,以及数不清的拜占庭教堂。然后他在美国领事馆拿到了去圣山的护照后,又在地中海旅馆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 今天一大早,他从萨洛尼卡乘上一艘脏乎乎的,像是用油炸过的油饼似的汽船,行程80英里到圣山的官方港口达芙尼。在那个红顶的警卫站里,一个头顶天鹅绒帽子的警官,给他的护照盖了个章。接着在海关小屋里,几个长头发的僧人检查了他的随身行李。一个严厉的僧侣居然真的——真的!——摸了摸又戳了戳他的胸部,解释说这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通过行李和性别的检查,兰德尔见到了他的向导,他早在那等他了。这是一位名叫维拉霍斯的希腊年轻人,既是向导又是驭骡人。维拉霍斯雇了一个私人小船,把他们从海边摆渡到不远的西莫皮特拉修道院。小船看来不很结实,但是突突作响的单引擎和来回晃动的小船,还是把微微有些醉意的舵柄旁的主人和躲在遮阳的破帆布下面的维拉霍斯和兰德尔,安全运到了高高栖在海边岩石上的修道院下那个挤在大石头堆中间的船库里。 维拉霍斯在那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租了两头骡子。他们骑着这两头骡子,沿着峭壁上那条曲曲折折的直通鹰巢顶的危险的小路费劲地向上爬。20分钟后,他们在一个神龛那儿喘息了一会儿。神龛里供着圣母和圣乔奈姆和圣安妮的神像。从他们带的餐具盒里取水时,维拉霍斯解释说西莫皮特拉就是“银石”的意思。那个修道院——他们的目的地,在最高处是1363年被一个很有眼光的隐士发现并建起来的。 兰德尔唯一的意愿是逃离这条危险的小路,尽快到达目的地。经过一路颠簸,天堂最终出现在路的尽头了。令人精疲力尽的15分钟后,他们到了山顶,远处白菜地那边,耸着一堵修道院的大高墙。负责接待他的斯帕诺斯神父正站在修道院门口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地的阳台上等他。 兰德尔想,所有这些异地梦魇,就是为了探出耶稣怎会在没有放干水的湖上经过的。 此次想要解开谜底的旅行是异乎寻常和疯狂的,他不禁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知道,他只要保持自己刚刚产生的,几乎是很微弱的信仰而已。 “兰德尔先生——” 他从长椅上转过身,发现斯帕诺斯神父站在他身旁。 “如果您愿意的话,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现在想见你,你称他为神父就是了。” 兰德尔欣然地把他的旅行包交给修道士,自己拿着公文包,被领进院长办公室。 他走进的这间房子宽敞得出奇,而且灯火通明。墙上画的是非常形象但很粗糙的宗教壁画,许多有代表性的圣像,如天使长加百利报喜,圣母玛利亚加冕等。屋顶悬挂着的是一盏白色的金属吊灯,房里到处是点燃着的油灯,把这间房子笼罩在单调的黄晕中。一张圆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中世纪古籍,桌旁站着一位至少70岁或更大年纪的人。 他戴一顶黑色的圆筒形无边毡帽,穿一件厚厚的黑色长袍,上面按宗教级别缝着一个骷髅,脚穿一双粗制的农夫鞋。这是一个小小的瘦弱的希腊人,浓密的白胡须,棕色的皮肤,他瘦瘦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古怪的无边方形眼镜——眼镜向下压得很低。 斯帕诺斯神父介绍了院长后就离去了。 “兰德尔先生,欢迎你到这儿来,你一路上辛苦了吧!”他语调温柔,给人一种安慰感。 “神父,我非常荣幸在这里被接待。” “你喜欢我们用法语还是意大利语交谈?或许英语更令你满意?” 兰德尔笑了。“尽量用英语好了——尽管我希望我懂阿拉米语。” “噢,阿拉米语,实际上它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令人生畏。当然,我这样说是不很适当的,因为我把一生都用来研究它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好好地谈一下。”他在圆桌旁一个背部有梯格式横档的椅子上坐下来,兰德尔紧跟着坐在他身旁。“我猜想,”他接着说,“你恐怕要在这儿度过一个晚上,然后再返回萨洛尼卡市。” “如果可以的话。” “我们欢迎偶而来的客人。当然,你可能发现我们这里有许多不便之处,举个例子说吧:我们修道院里没有浴缸。我们喜欢说‘经过基督洗礼的人不必再沐浴’。但是你将发现我们的床垫都很干净,没有蚊子或其它蟑螂之类的虫子。” “彼得罗波罗斯神父,我的唯一兴趣是阿拉米语。” “当然,这是我主耶稣的语言,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藻,但却隐含着地球上一些最伟大的智慧。是的,这就是阿拉米语,——闪语语系中的一支。它是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高地的一种语言。阿拉米人都讲这种语言,这些人是游牧民族,在公元前五世纪后定居在巴勒斯坦北部。在基督长大成人时,阿拉米语还是加利利穷人的普通语言。希伯来语只限于那些受过教育的人用。但希伯来语和阿拉米语非常接近,可以说它们就像是叔伯兄弟一样。” “它们的区别在哪儿呢?” “这很难解释。”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抚摸着胡须说,“我该怎么说呢?希伯来语和阿拉米语都有相同的22个字母,但是这只是辅音。这两种语言都没有元音符号。但是当大声朗读时,这两种语言都有许多字母表里没有的语音。当口语被记载下来时,没有的语音或元音就用与它们最近似的辅音符号表示出来。一个用希伯来语书写和另一个用阿拉米语书与的人会用同样的辅音记下同样的词——但是,每个人会加上不同的、稍有区别的符号表示元音。举个例子来说,如果詹姆斯用希伯来语写mylord或myg0d,那么写出来的将是eli——但用阿拉米语言写出来的却是elia。我讲清楚了吗?” “噢,”兰德尔说,“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这并不重要,”院长说,“你所关心的,我想,是古阿拉米语吧?” “一点不错。” “那么让我们接着谈,兰德尔先生,我听说你希望我检验一份用公元一世纪的阿拉米语书写的手稿。此外,对你来访的原因我一无所知。” “神父,您听说过‘第二次复活’计划吗?” “‘第二次复活’计划?” “这是个代号,是在阿姆斯特丹进行的一项印刷《圣经》的活动。一群出版商结合在一起,打算根据6年前在罗马城外获得的重大的考古发现,出版《圣经》新的版本。” “啊,当然——”院长打断他的话说,“现在我想起来了。英国《圣经》学者——杰弗里斯,杰弗里斯博士曾邀请我共同翻译新发现的阿拉米语材料。他写的并不很明显,但是引起了我很大的好奇心。当时如果不是我病得很厉害的话,我一定会接受他的邀请。但已不可能了。兰德尔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关于什么内容的吗?我一定替你保密。” 在接下来的5分钟里,兰德尔毫不犹豫地把彼得罗纳斯羊皮纸和詹姆斯福音书的要点告诉了院长。 他讲完之后,院长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可能吗?”他咕哝着,“这可能吗?能有这样的奇迹吗?” “有可能,而且存在着。”兰德尔静静地说,“这就要靠您来判断挖掘中发现的手稿中的一块令人奇怪的碎片了。” “这是主的作品,”院长说,“我只是他的仆人。” 兰德尔提起手提箱,放到腿上,打开,寻找埃德隆拍摄的第九号手稿的照片。他一边找,一边说,“这是由意大利考古学家奥古斯图-蒙蒂在罗马附近的一处古迹发现的。别人告诉我说蒙蒂教授和他的女儿在5年前曾拜访过您,请求您证实他的发现。可我觉得他的女儿不可能到过圣山。” “绝对不可能。” “但是我想知道蒙蒂教授自己是否真的来到这里向您请教?” 院长摇着头说:“没有,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来拜访过我。至少……”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眼角闪动着,竭力去回想些什么。“蒙蒂,你说是蒙蒂?是从罗马大学来的那个人吗?” “对!” “我想起来了,我曾同他通过信,我肯定是这样的,可能是在四、五年前吧,或者甚至更早些。这位罗马的教授曾希望我去罗马,由他负担路费,去证实一些阿拉米语手稿。他自己太忙了,无法抽身到圣山来拜访我。后来——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杰弗里斯博士在邀请我合作翻译时,的确提及过一位发现两部著名的公元一世纪时的文件的意大利考古学家。但是,至于与蒙蒂本人在这儿——圣山或其他的地方会面,没有,我不曾如此幸运地拜会过他。” “我也认为您不曾见过他。”兰德尔说,尽力掩饰住他的痛苦,“我只不过想确证一下。”他把公文包放到地上,只拿出手稿的相片和阿拉米语英文译本的复制品。“这是我来圣山所要呈现给您看的。但是,在我给您看之前,院长,让我先把这个问题的由来说一下,希望您能解答。” 兰德尔没有提及博加德斯及他在该项目中的使命详情,只简单地说明了在《国际新约》正在印刷的过程中,有人偶然发现,在讲述耶稣从罗马经过富西纳斯湖肥沃的土地逃往埃及这一章里有一个年代错误,一个差异。 “但是,根据罗马历史学家记载,”兰德尔总结说,“直到3年后那个湖才干枯了。” 院长听清楚了。“允许我看一下译文。”他请求说。 兰德尔把它递给他,说:“请看第四和第五行。” 院长读了译文,又重新读了第四和第五行。“我们的主,在带着教徒逃出罗马的那天晚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的大片土地。那个湖早就被凯撒大帝派人排干了,那时罗马人已经在开垦并耕耘了。”他摇着头,陷入了沉思。“是的,现在如果你允许我看看这个译本的阿拉米语原文……” 兰德尔把相片递给院长,这位希腊老人扫了一眼相片,皱起眉头,然后抬起头。“这又不过是件复制品,兰德尔先生,我必须看一下原稿。” “我没有,神父。他们不允许我或其他任何人携带着它旅行,这手稿太珍贵了。他们把它安全地保存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个特殊的地下室里。” 院长显然很失望。“这样的话,你给我的任务就双重困难了。看阿拉米语那些细小的文字就已够困难的了。但是检验复制品中的阿拉米文字,并且试图准确地翻译它们,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张相片是用红外线拍的,它显示出手稿中最微弱的特征,而且……” “不管怎样,兰德尔先生,复制品只不过是第二手资料,对于我年老昏花的双眼来说,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那么,神父,您至少能分辨出相片上到底有什么吧?” “我是想看一下,我当然尽力而为了。”他咕哝着站起身,蹒跚着走到放着灯的桌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巨大的放大镜。 兰德尔密切地注视着神父弓下腰,把手稿的相片放到灯下,透过放大镜研究它。一连几分钟,神父一直全神贯注地检查着相片。最后,他把放大镜放在桌子上,拖着双腿走向他的椅子,然后拿起译文,又重新读起来。 他一言未发地把译文还给了兰德尔,抚摸着他雪白的胡须,说:“你应该知道,杰弗里斯博士和他的同事能够直接看原文,因而有优势。记住这一点的话,便可以说他的翻译是最好的。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些文件一定被认为是基督史上最令人震惊、最激动人心的发现了。” “我也毫不怀疑这一点,”兰德尔说,“但是,我的确怀疑——或者至少我想知道,是否阿拉米语的翻译是最确切的呢?” 神父搔着胡子后的下巴,陷入了沉思。“就我从这张相片上分辨得出的结果来看,翻译是非常准确的。我不能断言的确是这样的。许多阿拉米文字,你自己也能看得出,经过几世纪已经褪色了,原来的文字几乎消失了,变得模糊不清了。在你所说的那几行里,有几个字几乎认不出来了。” “我知道,神父,但仍……” 这位希腊老人没有理睬兰德尔,继续说下去:“古代手稿经常是这样的,一个外行人是不能理解这些问题的。首先,我们要来谈谈这些纸草纸的原料。你知道这个保留下来的手稿的纸草纸是什么吗?这种纸是由埃及尼罗河地区生长的一种草茎中抽取其木髓制成的。木髓被剪成条状,然后把两层这样的木髓条交叉粘在一起。这样生产出来的纸草纸不比我们当代廉价的证券纸持续的时间长多少,当然更不能保存十九个世纪。在潮湿的气候中,这种纸就分解了;在干燥的条件下,能保存时间长一些,但是变得极其脆弱,用手指一接触就可能破碎或碎成粉末。你给我看的相片中的手稿碎片,可能是太脆了,磨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上面的文字几乎是模糊不清的。而且,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阿拉米文是用方体字形书写的,木髓纸上的各个字母或各个字都是独立写下来的,因此,单个字间不是互相联系着的。人们也许认为这样书写比较容易辨认和阅读。其实恰恰相反。用草书写成的字体都要远远比它好读。非常遗憾的是,草书到了公元九世纪时才出现。这些障碍就使得研究一件复制品更加艰难了。” “然而,这种阿拉米语足可以被阅读的,而且全部翻译出来了。” “的确是这样。就像分布在世界各地的3100份《新约》的碎片和手稿一样——其中80份写在纸草纸上,200份用安色尔体,也就是说大写体——也成功地被翻译出来了。但是,这是在克服了巨大的困难之后才得以翻译成功的。” 兰德尔仍坚持着。“很显然,这些手稿中的困难也被克服了。詹姆斯福音书被翻译出来了。而且您也说过,您认为它翻译得可能很精确。那么,您怎么能解释其它内容中的不一致性呢?” “有几种可能的解释,”院长说,“我们不知道在公元62年的詹姆斯是否受过很好的教育,以至于他自己能够书写福音书。也许是他写的,但更有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由他口授,让经过训练的抄写员书写,然后他只不过再签上名罢了,这份手稿可能是抄写员第一次写下来的原稿,或者是另外一份手抄稿——也就是詹姆斯说他送给其他二人中的一份——由抄写员记录下来的。或者是一个抄写员,由于手或眼睛劳累,或者由于大脑走神,可能把一个字,几个字,或者一句话抄错了。记住,在阿拉米语中,把一个小小的点点错了位置,就能全部改变那个字的意思。举个例子来说,在阿拉米语中有一个字可以当‘死亡’或者‘村庄’讲,其差别完全是靠一个点的位置。这么一点小小的错误非常可能造成时代错误。或者,的确可能,在基督去世13年后书写或口授耶稣的传记,詹姆斯自己有可能把我们的主从哪里或如何从罗马离开这一事实记错了。” “您相信是那样吗?” “不相信,”院长说,“这份资料太宝贵了。即使在当时,也不允许人们犯这么粗心的错误。” “那您的看法如何?” “我认为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当代的翻译者——当然理应非常尊重杰弗里斯博士和他的同事们——在把阿拉米语翻译成英语或其它语言时犯了错误。这种错误也许是由于两种原因中的一种导致的。” “那些原因是——” “第一个原因很简单:今天我们不可能知道公元62年詹姆斯所知道的所有阿拉米语。我们不知道阿拉米语的全部词汇。而且没有这种文字的词典,而且以前也没有一本词典传给我们。因此当我们成功地发现了许多古代纸草纸的资料的时候,新发现的手稿又给我们提出许多以前我们从未见过的词。我记得有人在米地沙漠的一绿洲上的穆拉巴特洞穴中曾发现过一些手稿,叫我前去帮助翻译。这次发现包括公元130年用阿拉米语写成的许多法律合同和反叛罗马的犹太首领考克巴用阿拉米语写的两封信。他是公元132年反叛罗马的负责人。其中就有无数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阿拉米语文字。” “那么当时您是怎样翻译它的呢?” “用了与杰弗里斯和他的同事们在翻译詹姆斯手稿时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时一样的处理方法——即通过与文中认识的字进行对比,通过与熟悉的语法形成的相似点猜度出作者所要传达的意思和意味。这里我想说的是,用现代的文字去表达古代的语言有时是不可能的。有时,翻译则更像是解释。但是这种解释有时会导致错误的产生。” 院长若有所思地摸着胡须,然后接着说,“第二种危险,兰德尔先生,是每一个阿拉米文字都可能有几种意思。举个例子说,有一个阿拉米字表示‘灵感’、‘教诲’和‘幸福’。遇到这种情形,翻译者就要决定用哪一种解释为好。翻译者的决定既是主观的,又是客观的。主观上讲,他必须要权衡一下一行或几行中不同字并列的含义。客观上来说,他必须要努力发现原来存在的一点或一笔现在已经消失了。而这非常容易被忽视,被错误地估计,非常容易犯错误。人类并不是知道所有一切事物的。他们极其容易判断错误。以前在从希腊文翻译成英文詹姆斯钦定本《圣经》时,翻译人员就把‘人子’译成了‘他的儿子’。实际上,古希腊语中没有‘他的’这个词。这个错误在冉版的标准译本中才被更正为‘儿子’。这个变动可能比较精确些,但它已把新版改变了‘耶稣’的含义。” “那么这次翻译中会不会也发生了类似的错误?” “非常可能。阿拉米语被翻译成‘我们的主,在带着教徒逃出罗马的那天晚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的古老土地……’如果你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的大片土地’改为‘穿过了富西纳斯湖旁边或附近的大片土地’,或把‘早就被凯撒大帝派人排干了’改为‘即将被凯撒大帝派人去排干’,便一切问题都没有了。” “您相信那些字有没有可能被误解?” “我相信这是最好的解释。” “如果它们没有被误解呢?如果它们被翻译得很精确呢?” “那么,我将对詹姆斯福音书的真实性、可靠性表示怀疑。” “如果它们仅仅是误解呢?” “那么,我将把新版的福音书看成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发现。” “神父,”兰德尔说道,从椅子里向前侧了侧身,“您难道不认为为了发现这福音书是否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发现,而值得做出任何努力吗?” 院长看起来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建议您明天早晨和我一起回阿姆斯特丹。在那儿您将亲身检验这手稿的原本,然后彻底地、明确地告诉我们、我们发现的手稿到底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你想让我去阿姆斯特丹?” “明天,您的费用由我们来支付。这样,您将为您的修道院做出重大的贡献。但是,最为重要的是,您的权威将使《国际新约》不再受到怀疑。” 彼得罗波罗斯院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最后一点是最为重要的。的确,这将是为上帝工作。是的,兰德尔先生,这样的旅行是可行的。但是,不过明天不行。” “好极了!”兰德尔欢呼着,“那么,您什么时候可以去?” “我一直计划著作为圣山修道院区的代表,参加由我的上级也是我的朋友——康斯坦丁堡大主教主持的希腊正教会的一个宗教会议。我将和教会的大主教们一起参加这个会议。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将我们800万人更加忠实地、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这次会议的开幕式将于7天后在赫尔辛基举行。我计划5天后离开雅典,前往赫尔辛基。” 老院长慢慢地站起身。兰德尔确信在院长浓密的胡须后掩藏着一丝笑意。 “所以,兰德尔先生,”院长接着说,“刚才我考虑了一下,决定早一天,也就是4大后,离开这里,绕一个弯路。毕竟,我们可以把阿姆斯特丹看成是去赫尔辛基路程中的一站,是不是?是的,我将到那儿,亲眼看一下你们纸草纸的原稿,然后告诉你们发现的是一个奇迹,还是一个伪造品……现在,兰德尔先生,你必须在晚饭前休息一下。我们为你准备了我们最精美的食物,你以前曾经吃过清煮的章鱼吗?” 3天后,兰德尔回到了阿姆斯特丹,回到了他在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的办公室,他一直等待着乔治-l-惠勒和其他四个出版商会对他的逃避责任大发雷霆。 恰恰相反,惠勒的反应使他大吃一惊。 实际上,兰德尔在昨天傍晚以前就回来了,他在星期一早晨天亮的时候离开了圣山,星期二晚上到达了阿姆斯特丹。当时,他曾想立刻面见惠勒。但是,归途——骑着骡子胆战心惊地下山,乘坐私人飘摇的小船、颠簸的海轮,然后乘喷气式客机从萨洛尼卡市到达了巴黎,在巴黎又换机到阿姆斯特丹,最后乘出租车从机场回到他的旅馆——这次旅行要比第一次旅行更累,将他折磨得精疲力尽。 他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很脏了,而且累得他摇摇晃晃,根本无法面对惠勒或安杰拉。他甚至累得不想洗澡。他一头栽在床上,倒下就睡,一直睡到今天清早。 回到克拉斯纳波斯基他的办公室后,他决定先不找安杰拉算帐,要先做最为重要的事情。他告诫自己,首先要检测一下两件事:即版本的可靠性和安杰拉的诚实,而且首先要解决的是版本的可靠性问题。 从出版商的接待室里,他给安杰拉打了个电话,向她问好,但故意将她的热情欢迎岔开,他说他将和出版商们一起忙碌一整天。(但是他知道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他只是不想见到她。因此,回到办公室后,他给她布置了一项工作。)至于今晚的约会,他一直回避着。他解释说,他可能仍然很忙,尽管如此,他必须让她知道原因。 这事完了后,他大步走进惠勒的办公室,做着最坏的准备,结果他却大吃一惊。 他一走进办公室,就冲动地把在过去的5天中他到过哪儿,他一直在做什么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不给出版商插话的机会。 惠勒带着浓厚的兴趣听着他讲述,几乎是用一种祝贺的语调做出反应说:“不,我并未担心你对宣传工作玩忽职守。我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你。我认为你使你自己确信这里没有任何错误是最为重要的。除非你自己百分之百地相信它,否则我们不能期望你全心全意地去宣传它。” “谢谢你,乔治。一旦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检验并且确认了这些碎片,那么我将定下心来。” “这是另外又一件值得我们感谢你的事情。我们一直想要老院长走出修道院再帮我们检验一下原稿,但却始终没有成功。我们没有办到的事而你却办到了。因此我们得感谢你自动自发的精神。并不是我们怀疑手稿,而是如果院长能和这项计划联系起来,那将是非常荣耀的事情,而且他能消除你最后的担心也是很令人高兴的。” “谢谢你,乔治,我一定会完成任务。那么,在宣布之日来临时我们一切都可以准备就绪了。” “在宣布之日到来和过去后,我们都将如释重负。同时,尽管现在我们仍然应该保持警戒,但是我想现在我们可以感觉稍微轻松一点了。” “怎么会呢?”兰德尔奇怪地问。 “在亨宁那方面,我认为我们已有一套可行的方案来保护他不再受普户默的敲诈。至于我们办公室内部的犹大——汉斯-博加德斯这个叛徒,我们已解雇了他。我们从美因茨回来后立刻把他赶了出去。” “你解雇了他?” “是的。他曾大吵大闹,就像当初威胁你那样,威胁要揭发我们,他警告我们说,他一旦向弗鲁米和普卢默指出了他所谓的致命的错误,他们就会立刻毁灭我们。我们告诉他尽管可以去办就是了,不过他们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的。将来有一天,当他们看到《国际新约》,将确信它是令他们信服的,无可指责的。不管怎样,我们已把博加德斯从这里赶了出去。” 兰德尔从未如此感动过,这几位出版商居然不怕博加德斯的威胁,同时又准备欢迎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检测他们的手稿。这几乎恢复了兰德尔对这项计划的全部信心。 他还有一个请求。“乔治,我公文包里有一张第九号手稿的相片——”—— 第28节 “你不应该带着这么宝贵的资料到处跑,你应该把它锁起来,放在你的防火保险柜里面。” “这以后,我会的。但是我想把它和地下室的手稿原文比较一下。我想知道原文是否真的更容易辨认些。换句话说,我想知道院长将检测出什么?” “你想看一下原稿?当然可以,如果这令你高兴的话,没问题,让我给地下室的格罗特先生打个电话,让他取出原稿,准备好。然后我们去地下室,你就可亲眼看到了。不过,我告诉你,那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想试图辨别出一张古代纸草纸上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自己像杰弗里斯或彼得罗波罗斯那样是个专家。但是,只是看看它,你仍会感到极大的快感——这是一张公元62年载有耶稣兄弟字体、确切字体的手稿。有一天,你将非常自豪地把这事告诉给你的孙辈们。好吧,让我们叫格罗特先生准备好,然后我们下楼去。” 这一切发生在早晨10点钟以前。 现在,在8点10分,兰德尔和惠勒乘坐电梯,下落到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的地下室。那是一个经过特殊建造的地下室,安全地保存着使“第二次复活”和《国际新约》成为现实的宝贵资料。 自动电梯平稳地停下来,门自动地打开,然后兰德尔跟着惠勒走进了地下室。坐在折椅上的武装安全人员向他们敬礼问好。 他们谈笑着走过阴暗的地下室。他们的鞋子与混凝土地板的摩擦声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回荡着。转了个弯,走进第二个走廊时,远方一处耀眼的荧光灯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这就是地下室。”惠勒解释说。 在荧光灯附近的方地上,兰德尔可以发现巨大的防火地下室的门开着,可以看到它银色的门闩和黑白相间的保险箱拨号盘。 突然,在地下室的幽深处,闯出一个健壮的男子。他还猛地穿过门,向他们跑来。 兰德尔和惠勒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兰德尔目瞪口呆,这个男子的遮秃假发歪了,浓密的胡须飞舞着,黑色上衣敞开着,露出了上下跳动的枪套。他就是地下室保管员格罗特先生。 他在他们面前突然停下,呼吸异常沉重。以至于连他想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惠勒抓住他的肩膀。“格罗特,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生!”格罗特大声叫着,“快!它被偷了!快叫警察!” 惠勒猛烈地摇着他:“混蛋!说英语!快说英语!” “快,我们需要帮助!”这个粗重的荷兰人喘息着,“我——我们被抢劫了!警察,我们必须快叫警察!” “混蛋!格罗特,这儿到处都是我们的警察。”惠勒气急败坏地说,“发生了什么事?镇静些,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格罗特大声咳嗽了一阵,最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手稿,第九号手稿也没了,不见了!它被偷了!” “你疯了!这绝对不可能!”惠勒大声吼叫着。 “我找遍了每个地方——每个地方。”格罗特低声说,“原来的抽屉里没有,甚至其他的抽屉里也没有,抽屉里没有,哪儿都没有。” “我不信,”惠勒厉声说,“让我自己看看!” 惠勒急促地向前走去,后面跟着极度恐惧的保管员。 兰德尔慢慢地跟在后面,在头脑中把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思索着。 到达地下室的门口后,兰德尔扫一眼这个房子,它大约有20英尺长、10英尺宽,用钢筋混凝土建成。一排排书柜都安有防火防盗的装置。手稿放在这样的地方,再加上那扇厚重的保险铁门和通道上防守的武装警察,若说有文件失窃,几乎是不可能的。 兰德尔不禁被惠勒和地下室保管员的动作吸引住了。 格罗特推出一个个宽宽的、低低的、玻璃顶的抽屉,然后惠勒检查里面的东西。这两个人从一个抽屉移到另一个抽屉,而出版商看去越来越沮丧,越来越生气了。 兰德尔问这间屋子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藏手稿,于是他们又检查了一遍地下室。除左边墙上高处有两个小的透气孔和一排拨号盘和开关外,其它再也没有可以值得探寻的地方了。 兰德尔转过身,看见出版商满脸阴沉,不知所措的粗壮的保管员向他走过去。 “绝不可能丢掉,但他说的又是事实。”惠勒喃喃地说,“第九号手稿不见了!” “就缺那个?”兰德尔不相信地问。“其它的呢?其它的还在吗?” “就缺那个,”惠勒说,由于愤怒和沮丧而颤抖着。“其它的都在原处。”他从兰德尔和格罗特中间穿过,去检验巨大的不锈钢门。但它上面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油漆剥落,门不可能是被撬开的。 兰德尔对保管员说:“你最后一次看到第九号手稿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极度恐惧的格罗特说。“在我晚上关上地下室回家的时候。每天晚上离开前,我要检查一下每个装着手稿的抽屉,确保它仍在那儿,同时以便研究它的情况,这样就可以知道调湿器是否运用恰当。” 惠勒转过身。“自从昨天晚上以后,是否有人来过这里?” “一个人也没有,没有。”格罗特说,“在您和兰德尔先生来之前。” “赫尔德林的在这里的警卫怎么样?”兰德尔想知道。 “他们不可能。”保管员说,“他们根本无法破门进入。他们不知道复杂的保险箱的合成密码。” “谁知道合成密码?”兰德尔问。 惠勒走到他们中间,“我可以告诉你谁有权进来。只有7个人。当然,有格罗特,另外有赫尔德林、五个出版商——戴克哈德、方丹、盖达、杨和我自己,就这些。” “可能有人偷了合成密码吗?”兰德尔问道。 “不可能,”惠勒断然地说,“合成密码从未被写到纸上。我们每个人都背下了它。”他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发生。这不能令人相信。我一辈子都没碰到过如此奇怪的事情,这一定有什么原因,我的意思是说这绝对不可能发生。” “它已经发生了。”兰德尔说,“而且碰巧是那份手稿——我们所关心的那份,我们要来看的那份。” “不管到底是哪份手稿,”惠勒叫道,“丢了一份碎片,我们也担当不起。它们是意大利政府所属的。它们是意大利的国宝。当我们的租限到期后,必须要还回他们。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们需要原稿的每一部分来支持,来说明我们的《国际新约》的合法有效性。” “特别是第九号手稿,”兰德尔静静地说,“那是有争议的一份。” 惠勒皱了皱眉。“倒是什么问题也不存在。” “普卢默和弗鲁米牧师会向全世界这么宣传的,除非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亲自检验它并证实它是真实的。” 惠勒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前额。“彼得罗波罗斯!我差点把他忘了,他什么时候来这儿?” “明天早晨。” “哼,见鬼,你得拖住他,叫他晚点来,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检查日期不得不推后,告诉他我们将在赫尔辛基与他联系。” 兰德尔的心不禁一沉。“乔治,我不能这样做。他已经在来阿姆斯特丹的路上了。” “这怎么行呢,史蒂夫?你必须这样做!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可拿出来给他看的。现在,咱们别浪费时间了。我必须马上通知赫尔德林和他的部属,还有戴克哈德及其他人。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找到纸草纸碎片的所在并使其复原。” “还要通知阿姆斯特丹警察局吗?”格罗特问道,“我们必须给警察局打电话。” 惠勒转向他。“难道你疯了吗?如果我们让该死的警察插手此事,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的安全保密就完了。弗鲁米将知道一切真相。不,那行不通。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警察,我马上通知赫尔德林着手调查。‘第二次复活’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要受到拷问,有的可能要被送回‘老家’——这当然要在内部秘密进行。每间办公室,每张桌子都要翻个遍。甚至连我们工作人员的住处也要搜个彻底,直到我们找回丢失的纸草纸文稿。格罗特,你就在这儿守着,准备好行动,还得叫个警卫来加强戒备。我马上到楼上去通知有关的人。你,史蒂夫,通知彼得罗波罗斯我们不能见他,最起码现在不能。” 10分钟后,当兰德尔仍然忧心忡忡地返回办公室时,他发现办公室里有一个信封靠在台历旁放着。 这是一封来自雅典的电报。 申报的签名是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 他果然已踏上了来阿姆斯特丹的路,并且迫切地想检验纸草纸碎片。他将于明晨10点50分抵达。 兰德尔不由得暗自叫苦。这位专家中的专家,使世人信仰复原者,已经上路了。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而且没有什么博加德斯所说的致命的错误可出示给他看,没什么可给他看的,什么也没有。 兰德尔感到很不好受,不是来自验证失败,而是来自信念的丧失。 第二天早晨,史蒂夫-兰德尔提前半小时来到机场,他坐在咖啡店的小吃部等待着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的到来,他是在巴黎转乘法国航空公司的班机来的。 兰德尔一边呷着热咖啡——今天早晨这已是第三杯了,一边忧郁地看着柜台上升起一排排白吊灯,灯光或明或暗宛若一组欢快的重奏。 他感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压抑沮丧。他觉得除对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实话实说外,还能跟他说些什么好呢?文稿失踪一事是出版商们不希望被人知道的。但兰德尔想不出能撒什么谎,因此他决定说出真相,向他道歉。他能想象得出听到这一文稿遗失的消息时这位修道院院长吃惊的神情。他又在思忖着院长是否会心有疑虑,而这相同的疑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吞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昨天为寻找遗失的纸草纸文稿搜觅了很长时间,结果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赫尔德林和他的警卫人员已审问了工作在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酒店两层的“第二次复活”的每一个人。他们也搜遍了所有办公室及会议室的每个角落,还列下了不在这片工作区工作的项目组的每位成员的名单,将他们挨个找来审问。从在拉契欧馆工作的奈特博士到已下班回到维多利亚旅馆的安杰拉-蒙蒂。他们甚至还搜查了格洛特的公寓,并且趁原图书管理员博加德斯不在时溜进他的房间进行了探索,结果一无所获。 赫尔德林队长及其部下一无所获,也丝毫未发现纸草纸九号文稿的蛛丝马迹。 出版商们既不惊慌,也不放弃,他们把赫尔德林和他们自己关起来一直开会到半夜。对每一位有关人员来说,这件事更加神秘了。对兰德尔来说,只是加深了他的怀疑。 昨晚,他独自回到他在阿姆斯特尔的居所,陷入了沉思。他接到了安杰拉打来的电话,安杰拉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受到粗鲁的审问,他避免回答这些问题,假装他马上就要问问其他的工作人员。同时他答应第二天晚上,即今晚,去见安杰拉。今晚与安杰拉的见面是另一件伤感情的事情,但又是一件他无法再推迟的事了。 是的,昨晚他深思过了,并且现在他坐在机场的咖啡店里也仍然沉思。一张可疑的纸草纸文稿在对其进行最后验证的前夜突然失踪,这件事太蹊跷,其巧合性着实令人怀疑。这张纸草纸原稿的失落,不仅对5位出版商有难以补偿的损失,而对他的信仰来说也是无以补偿的。没有了这张纸草纸第九号原稿。就像没有了全部的纸草纸和羊皮纸原稿一样,这本《国际新约》是站不住脚的。他自己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信仰。这个原稿的丢失简直不可能是出自内部工作人员之手,但又不可能是外人所为。 机场扬声器里又一次传来嘶嘶啦啦的声音,这一次是在喊他:“史蒂夫-兰德尔先生。史蒂夫-兰德尔先生请您到问询处。” 怎么会呢? 兰德尔匆匆付了帐单,出了咖啡店直奔机场大厅的问询处。 他向问询台后第一个服务员漂亮的荷兰姑娘报了姓名。 那姑娘找到一张便条,递给了他。 上面写着:“史蒂夫-兰德尔先生。马上打电话给在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的乔治-l-惠勒先生,非常紧急。” 兰德尔很快拨通电话,等待惠勒的秘书将他与这位美国出版商接通。 兰德尔将听筒紧紧贴住耳朵,不知道能有什么可期待的事情,唯有一件事情他确知无疑,那就是,那架载有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的来自巴黎的法国航空公司912号班机4分钟后将准时抵达。 听筒里传来了惠勒的声音,既不是嗡嗡蜂声,也不是咆哮犬吠,而似一串铃声,如铃儿般的兴高采烈的声音。 “史蒂夫,是你吗?好消息!最好的消息!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遗失的纸草纸文稿!” 他的心怦然而动,“你找到了?” “你相信吗?它没被偷走——也没被带出地下室。它一直都在那儿。你感觉如何?事实上,发现它的是在最后绝望的时候,当时我们已无计可施。一小时前,我建议再重新找一遍地下室。这一次我让人把所有的金属和玻璃抽屉卸下来,取出并拆开。两个木匠动手干起来。当我们取出第九个抽屉并把它放到地下时,我们发现了它,我们找到了遗失的纸草纸文稿!原因是这样的:抽屉的反板松了并且脱了节,这片纸草纸不知怎地滑到后边,顺着抽屉后的一个开口滑了下去,给夹在书柜后面的墙上。我们发现它正悬在那儿。谢天谢地,它原封未动,丝毫没受损害。史蒂夫,你觉得怎么样?” “我感到高兴!”兰德尔屏着气,“我非常高兴。” “所以把你的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带来。纸草纸文稿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已做好准备等待着他的到来。” 兰德尔挂了电话,胳膊和头靠在电话后,疲惫不堪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听到扬声器响了。 “来自巴黎的法国航空公司的912号班机刚刚着陆。” 他起身向候机室走去,旅客经海关检查后从此处出来。 他等待着,等待着院长、真相,并且——又一次——等待着信仰。 兰德尔现在回忆着,那真是一个令人不解的场面。 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地下室里,在克拉纳斯波斯基酒店的地下室里。屏着气关注着,起码过了20分钟。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室内唯一一位坐着的人身上——此人即是米特罗斯-彼得罗波罗斯,圣山西莫皮特拉修道院院长。 院长头戴一顶黑色毡帽,裹在黑法袍里,雪白的胡子拂到桌子边。他弓身低俯在棕色纸草纸页片上方。纸草纸的细胞膜质硬纸夹已被去掉,现在平压在两片玻璃板之问。院长完全被这些阿拉米文吸引住了。偶尔地、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当他俯身于桌子时,他就摸到厚厚的放大镜,放在眼前。有几次,他查阅了珍本参考书,然后拿起胳膊肘旁的钢笔,在旁边的便笺簿上做些笔记。 在院长的身后,戴克哈德博士、乔治-l-惠勒、盖达先生、特雷弗、杨先生及方丹先生有礼貌地离他一些距离站着,紧张而不安地注视着他。除出版商以外,格洛特先生也严肃地等待着,心里感到几分宽慰。 兰德尔就站在地下室里,入迷地看着颇有悬念气氛的他个人的表演。他的周围站着杰弗里斯博士、奈特博士、索伯利尔教授和里卡迪。 倏地,兰德尔脑际闪过一个念头:这次的真伪之辨是否对每个人都有生死存亡的重要性。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25分钟——嘀嗒——26分钟已经过去了。 突然,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动了动身。他虚弱的身子坐直了,靠在椅背上。“好极了。”他口气极为肯定地说。他用手弄着胡子,转过身来对出版商们说道,“我现在满意了。” 沉默打破了,可是其他人仍一言不发。 院长继续说道:“矛盾之处是可以解释的,这只是一个小差错,是可以理解的,错误不在原稿,而在于翻译。这点小差错一旦被纠正,没有人会再怀疑原稿,它的真实性是毫无疑问的。” 五位出版商神情紧张的面部像一个人一样放松了,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众人纷纷拥向院长,争相伸过手去,依次和他握手,满是感激。 “好极了,好极了!”戴克哈德博士欢呼道,“现在您能否将您发现的错误之处指点一下?” 院长找到他的笔记本,“在阿拉米文中这个麻烦的句子,被你们的翻译人员译成‘我们的主,在带着教徒逃出罗马的那天晚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的大片土地。那湖早就被凯撒大帝派人排干了,那时罗马人已经在开垦并耕耘了’,这可能是因为几个不太清楚的笔划被忽略了。不过如找到这个毛病后,其中的文字和意义就有了改变。正确的翻译应该是,‘我们的主,在带着教徒逃出罗马的那天晚上穿过了富西纳斯湖附近的大片土地。那个湖将会被凯撒大帝派人排干,然后由罗马人开垦并耕耘’。你们看,毛病出在‘湖水将会被排干’错译为‘湖水已经被排干了’。” 院长放下擦纸簿。“你们的谜已经揭开了。一切顺利。先生们,我想补充一句,我把看到詹姆斯文稿看作是我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之一。这个发现在人类的精神活动中将产生具大而良好的影响,将改变基督教的进程。感谢你们给我提供一个如此接近上帝亲密的人的机会。” “我们应向你表示谢意,向你致谢!”戴克哈德博士激动地说道。他和惠勒扶院长站起身来。“现在,”这位德国出版商宣布道,“咱们上楼共进午餐以示庆祝。神父,您在我们送您去赫尔辛基之前,一定要参加我们的聚会。” “我感到很荣幸。”院长说。 惠勒已经把院长的笔记本拿过来。“我要迟到一会儿,我最好给美因茨的卡尔-亨宁打个电话,叫他马上将译文错误的地方改正。” “是的,是的,得马上去做。”戴克哈德博士表示赞同。“告诉亨宁我们不能再延误了,至于工厂的费用和工人的加班费,我们额外付钱。” 当院长离开地下室时,兰德尔和五位发行人马上给院长让路。院长经过兰德尔时,停了一下,“兰德尔先生,你现在明白了在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给我看文稿照片时我说的话的意思了吧。照片不十分清晰,原因是照片没有深度,显示不出压在文稿上的凹痕。一般说来,对于像我这样长久与古文件打交道的人而言,看原稿要比看复制品易于明了。” “是的,很高兴您能亲睹原稿,神父,”兰德尔说,“您的确帮忙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院长微笑着说:“您将与我共享这份荣誉。” 说着,院长在出版商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地下室,索伯利尔和里卡迪也随之离开了地下室。兰德尔发现自己独自与心绪不安的杰弗里斯博士、乐哈哈的奈特博士和忙乱的格洛特先生留在地下室里。 “等一等,格洛特先生,”杰弗里斯大声喊道,“在你把纸草纸文稿收起之前,让我再看一眼这个讨厌的东西。” 杰弗里斯博士蹒跚着走向压在玻璃板间的那片纸草纸文稿,兰德尔和奈特也跟了过去。 杰弗里斯博士显得很尴尬。因为翻译小组最终是由他负责的。碰上这样一个差错对他的自尊心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此时,从他的表情上已经能看出这一点,他用手指拢着乱蓬蓬的白发,揉着粉色的鼻子,直到它由粉变红。他把眼镜扶正,向下瞪着文稿,仔细地审阅着。 兰德尔原来并未见到这片有争议的纸草纸原稿,此时他也凑上来看了一看。这是一张很大的古代棕色纸,皱皱巴巴,斑斑点点,质地薄,容易破,四边都剥落了。此外上面有两个不规则的洞,好像银汉鱼把木髓一点一点地啃去了一般。最令人吃惊的是阿拉米文原稿非常清楚。纵然不用放大镜用他那未经训练的肉眼,也能分辨出密密麻麻的条线。 “嗯,我不明白,”杰弗里斯博士喃喃地说,“我永远也不明白我怎么会译错了这个句子。现在我看这文稿如此清晰,院长的译法是非常正确的。不过是有几个模糊的地方,但是这些字还是应该认得出来的。”他伤心地摇着头,“一定是因为我的年纪,唉,我的年纪,还有我的眼睛……” “你译过那部分吗?”兰德尔问道。 “是的。”杰弗里斯博士叹着气。 “但是你们委员会中有4名成员在你译完之后又核查过译文,杰弗里斯博士。他们也忽略了。” “嗯,是这样的。不过,这错误……” “错误嘛,”奈特先生歪嘴斜眼地打趣道,“是由于与像伯纳德-杰弗里斯这样著名的人物一起工作的同事慑于他的威名。如是他说出来的意见,那就成了戒律、命令,谁也不敢质疑。我这样说只是表示我对杰弗里斯博士的学识的敬仰。” 杰弗里斯博士冷哼了一声:“学术要求具有敏锐的视觉,我的视觉已不再敏锐了,我再也不会承接此类的项目了。事实上,”他转向他的弟子:“现在到了年轻人出头的时候了,他们视力好,思维敏捷。弗洛里安,我可能不久便会从牛津大学的职位上退下来。我可能会移居日内瓦,去担任些其它的工作。我辞职时,他们会要求我推荐一位替换人。我会记住我对你做的许诺的,弗洛里安。现在我也想不出比你更为合格的人。” 奈特博士点点头表示感谢。“杰弗里斯博士,您对我的好评使我很高兴,今天真是大吉大利。”他指了指纸草纸文稿,“尤其重要的是这一发现,正如刚才院长所言,它将对基督教的前途产生巨大而良好的影响,改变基督教的进程。” 兰德尔指着展开了的原稿说,“杰弗里斯博士,这几行就是院长刚译过的,是吗?” “引起麻烦的几行吗?”杰弗里斯说道,“是的,就是这几行。” 兰德尔俯下身,头部离文稿只有几英寸。他全神贯注地研究着微小的字体。“奇怪,”他说道,“它们要比我那张文稿照片上的清晰得多,读起来也更容易。”他抬起头,“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还以为用红外线摄影的可以将原稿上不清楚的地方照出来呢,难道不是吗?” “这个我不敢点头。”杰弗里斯博士已失去兴趣。 “我记得我有一次从埃德隆那里听到过这种说法。如果果真如此,照片应比这里的原稿更加清晰易读。” “若要求得准确,人们总是愿意看原稿,”杰弗里斯博士不耐烦地说,“那样不会歪曲。好了,这讨厌的事就到此结束吧,咱们上去吃午饭,我真是丢人现眼。” 三人乘电梯来到二楼以后,兰德尔决定不参加午宴,他告别了两位牛津学者,直奔办公室。经过秘书办公室幸好安杰拉不在。不过,想起今晚以前还要去见安杰拉,又感到很不舒服。 想到他可以一个人独处一会儿——暂时没有安杰拉、惠勒和其他人的打扰——他倍感安慰。他走进办公室,脱去外衣,松了松领带,点上烟斗,开始在屋里慢慢踱起步来。 在餐厅里,出版商们正在举杯庆祝。 兰德尔一人在办公室里,没有庆贺的心情。忧虑疑惑仍然困扰着他,他想把思绪搞清楚一些。汉斯-博加德斯指出詹姆斯福音中的错误曾使出版计划蒙上疑云,而今一位来自希腊的最权威的专家已把事实澄清。而且再次宣称新《圣经》原本真品,所有这些都是真实的。本不应再有什么疑问了,可兰德尔仍被他去圣山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困扰着。 在圣山,修道院院长不情愿对这张可疑的文稿的照片做出评判,但是他那时认为文稿的译文精确无误。如果翻译有错,那么整部文稿一定值得怀疑。可是几天之后,院长研究了完全相同的原文文稿,便已断定阿拉米文的翻译有错误之处。因此《国际新约》反而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是什么改变了院长的判断呢?是对纸草纸文稿产生了一种新的看法,还是看到的是一种新的纸草纸文稿? 还有一件最叫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九号纸草纸文稿的失踪,令人难以置信的失踪,而且是在要看一看它的关键时刻失踪的。难道是巧合吗?权且认为这是巧合,那么另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复得,而且就在院长到达的时刻,难道这又是巧合? 好吧,也许是。 也许是。 纸草纸文稿已模糊不清的阿拉米语让人好生奇怪,奇怪的是几处仅有微米长的勾勾画画就能将邪恶的骗局和神圣的真相区别开来。仅仅是辨出了微小的几个笔划(以前这笔划是看不见的,现在看得见)就拯救了五位宗教出版商的命运。人们偌大的财富和前途所系之处是多么的微小啊。 照片是最困扰兰德尔的东酉。如果院长无法辨别照片上的阿拉米文,那么要他辨别原稿应感觉更为困难。他妈的,简直乱七八糟,毫无道理可言,他自言自语。他几乎确信红外线摄影术能将无法在原稿中看得清楚的东西反映在照片上。然而,照片上的字的确比他刚才观察的原稿模糊得多。 这毫无道理,或者也许,这其中的道理太微妙了。 兰德尔站在他的防火档案柜前,打开锁,轻轻滑开保险闩,拉出抽屉。又把昨天在惠勒的坚持下存放在抽屉里的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夹抽了出来,再度回到转椅上仔细查看。 夹有埃德隆所拍的照片——大楼里仅有的一套——的文件夹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兰德尔把手伸向第一张照片,把它找出来。这不是九号,而是一号的照片。搞错了,他原以为他把九号放回文件夹时,是放在最上面的。兰德尔挨页看过这组照片,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在最后一张,放在最后边。 他认为这不足以引起怀疑,他以前存档时就马虎过。他很可能仅仅将九号文稿的照片塞到文件夹中而没有顾及他所放的位置。 他把这只放大的、光滑的、长14英寸、宽11英寸的纸草纸文稿照片又拿到办公桌上,坐到转椅上研究起来。 他们一起在地下室时,杰弗里斯博士已经证实了哪几行阿拉米文是有争议的。现在兰德尔开始查找并很快找到了。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们,仿佛被施了催眠术。 同以前一样,可是,那几行在某个方面又似乎不完全相同—— 第29节 他眨眨眼。它们比他记忆中在圣山上看到的文稿照片更清晰可辨些,或者看起来如此。混蛋,它跟他刚才在地下室看到的原稿一样或者更加清楚易读。如果这张就是他在圣山上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的那张的话,院长会很容易地认出这些文字。兰德尔把照片扔到桌子上,揉了揉眼睛。 是眼睛在欺骗自己吗?这就是原来的那张吗?或者只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多疑?他妈的,无论什么原因,有一个办法总可以查出来的。 他离开转椅,抓起照片,去取外衣。 有一个人会提供答案。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曾拿过这张照片。埃德隆,“第二次复活”计划的摄影师。他马上要去见的人就是摄影师埃德隆。 半小时以后,兰德尔坐出租车到了埃德隆的地方。从出租车出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十九世纪荷兰老式三层楼房。 兰德尔得知这座房子是“第二次复活”行动组给参加此项目的一些人租来用作住所的。克雷默、奥尼尔、亚力山大等人都住在这儿。 兰德尔乘坐的出租车没能在房前直接停下来。因为停车处已被一辆看似官方车辆的红色轿车占去,坐在车里的司机身着不为人熟悉的制服。兰德尔走向楼房时,仔细地打量着红色轿车,心里琢磨着轿车门边烫金的鸡冠意味着什么。鸡冠旁写着这几个字:heldhaftig,vastberaden.barmhartig。 司机似乎看出了兰德尔的心思,当兰德尔经过汽车时,司机向前倾身,好意地大声问:“你是美国人吗?这些字的意思是:英雄、决心、助人。这是阿姆斯特丹消防队的座右铭。这是总司令的——消防队总司令的车辆。” “谢谢你。”兰德尔高声说,他马上感到惊奇:消防队总司令来这儿干什么? 兰德尔转身向楼门口走去,正在这时,大门打开了,埃德隆和一位体格健壮的荷兰军官一同走过来。埃德隆那张满是凄凉的面孔显得很忧郁。那军官一定是指挥官,他戴着一顶帽舌为黑色的中间镶有红色徽章的帽子,身穿镶有金色钮扣的海军蓝制服,衣袖上缝有四道金色条纹。 尽管他们谈话很投入,埃德隆还是看见了兰德尔,并举起一个手指示意要他等一会儿。兰德尔等着,心里还在琢磨。最后埃德隆与消防队军官握手道别,军官转身迅速离开。经过兰德尔时,军官朝他友好地点了点头,钻进轿车,不一会儿便疾驰而去。 兰德尔迈步向楼房走去,心中疑惑不解,迎面走来了这位瑞士摄影师。 “我应该事先给你打电话看你是否有空,”兰德尔歉意地说。他朝汽车离去的方向打了个手势,问道:“怎么回事?” 埃德隆的手指穿过他一头乱糟糟的红头发。“麻烦,全是麻烦,”他不快地说。“如果我心烦意乱的话,请原谅我。你看见的这位先生是阿姆斯特丹的消防队队长,他刚过来送给我这份报告。他的onderbrandmester——” “他的什么?” “他的助理队长和一些随从在这里一直检查到今天早晨。”他奇怪地看着兰德尔,“你不知道?对不起,昨晚房后突然失火。” “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值得庆幸的是火灾发生时屋子里没人。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办公室去参加一个所谓的会议。” “夜间紧急会议?是关于什么的?” “出版商们召集的,但是只有戴克哈德博士和邓恩小姐代表他们出席,给我们讲加快工作的重要性。会议不重要,只是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 “恰巧你们不在时起的火?” “是的,”埃德隆闷闷不乐地说,“一位邻居看见黑烟,就给消防队打电话。一辆救火车几分钟内赶到了。等我们返回时,火已被扑灭了,但是熬了几个小时,等待消防队队长及其队员查出起火原因。” 兰德尔环视着这座楼房,“你的房子看起来损坏得并不厉害。” “火势被控制在起火地点。火苗从我的暗室和工作间窜出,在它开始蔓延之前就得到控制。但是我的暗室和工作间就损坏得很厉害。” “你是说你摄影室被毁,其它地方安然无恙?” “正是这样。暗室大约一半遭毁,其余部分部分受损,我带你看看去。” 他们穿过一条充满刺鼻的厨房气味的狭窄过厅,又经过一间天花板很高的起居室,室内有绿色丝绒长沙发椅和带有雕刻图案的碗柜,这里能明显地闻到烟味,现在他们来到后面一间单独的小屋,屋内烟臭味更为浓烈。 一扇厚重的栎木门敞开着,被斧子破坏了。门上的两用锁也被破坏了,这把锁和保护克拉斯纳波斯基地下室的那把锁相似。门的木头被烧焦了,漆黑一团。 “我的暗室和工作间,或者还剩下些什么东西,”埃德隆说,“在通电之前,你是看不清楚的。红灯现在也不亮了。屋的这部分是用来冲胶卷,然后挂起来、晾干的地方。这些是瓷砖墙,在这张桌面涂有甲酸的桌子上我打开胶卷。这些水槽是——唉,这些你不会感兴趣。但是你是否能看见?右边墙和设备被烧焦了。前面的墙几乎烧光了。把这间屋子和我邻室隔开的帘子也给烧没了。如果你愿意随我来……” 埃德隆小心翼翼地穿过气味呛人的暗室,兰德尔跟在后面,经过一台机器,脚踏板被火烧得不成形,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里照像机、反射器的残骸,加上一个翻得乱七八糟的档案柜让人目不忍睹。 埃德隆无助地环视着第二间屋子,“很显然,火是从这里燃起的。发生在一个糟糕的时间,我不得不下一步白天黑夜地干来弥补所造成的损失。” “是什么引起火灾的?”兰德尔问道。 “起初,消防队助理队长坚持认为是故意纵火,我向他解释这是不可能的。这间暗室——实际上这两间房子一起——为安全起见,设计得十分特别,以保护这块地方。你瞧,没有办法能闯进来——那些加罩的通风孔太小——除非通过这道很重的防火栎木门,你见过了。消防队带着水管进来时不得不把这道门毁坏。在这之前,门没被故意搞破坏的人动过,也没有任何纵火犯能打开两用锁。” “有多少人知道这把两用锁的号码?” “当然了,我有两用锁的号码,”埃德隆说,“除我之外没有人使用这间办公室。”他想了一会儿,“我想‘第二次复活’中其它人知道这把两用锁的号码,因为是他们给我建的这间暗室。我想赫尔德林队长能有拨号,戴克哈德博士和其他出版商也应知道,我不清楚。我最终说服了助理队长,不会是故意搞破坏的人干的,因为他们无法进来。” “如果故意搞破坏的人通过‘第二次复活’中的某个人而进来的,那会如何?” 埃德隆瞥了兰德尔一眼,“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这不太合逻辑。为什么我们项目组中会有人希望毁掉我们的工作呢?” “没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兰德尔说道,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消防队继续检查,就在刚才你来的时候,消防队队长将报告交给我。队长认为火因是电路连接错误,当然这份报告并不是最终的确定结论。”埃德隆捏了一下鼻子,“这儿太呛人,咱们出去吧。” 他们离开暗室,走进被毁的栎木门上方的过道。憔悴的摄影师递给兰德尔一支香烟,兰德尔谢绝了,埃德隆自己取出一支,点上说:“因为我无关紧要的遭遇而让你产生负担我深感抱歉,”他说道,“尤其是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我这个主人当得太差了,你有事要商量吗,史蒂夫?” “不多,只一件事,”他指了指他携带的马尼拉信封,“我想看看你给我做的一张原稿照片的底片——你那张九号纸草纸文稿照片的底片。” 埃德隆做出了十分吃惊的反应,“那是我损失的一部分啊。你见过那间四室里面被毁坏的机器和档案。我全套底片,全部底片——都和其它东西一起变成烟灰了。你瞧,我今天没法接待你了。但这并不十分严重,我已安排明天就去给地下室里的纸草纸和羊皮纸照新照片。后天我就有新底片了,你想看哪张我就给你看。所以你并没有什么损失,不用担心。” “我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兰德尔警惕地说,“我有一整套原稿的照片,我只想将我这儿的九号纸草纸照片与原底片比较一下,想看看这张照片是否将原底片的一切都显示出来了。” 埃德隆迷惑不解。“那当然了,底片上有的你照片里也有。为什么会没有?我自己冲卷,自己印照片。我做得非常细心……” “别误会,”兰德尔很快打断他,“我不是在怀疑你的工作。是这么一回事,嗯,在我们决定用哪张照片作宣传时,我们浏览了整套复制品,我们发现有一张,就是这张,看起来同其它的质量——什么清晰度啊,精确度——不相同。” “哪张?九号?不可能。他们完全一样,质量相同,以同样方法制作。照片呢,你带来了吗?让我看看。” 兰德尔从信封里取出九号纸草纸长14英寸宽11英寸光滑的照片,递给埃德隆,“给你。”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照片。“没什么不对。”他说,“与其它的质量相同,里面的一切都清楚。对不起,史蒂夫,这张与我做的其它复制品没什么不同。” “制作这张照片时使用了红外线技术,对吗?” “那当然。” “告诉我为何使用红外线?” “我认为你知道的。当你必须给最起码有部分不清晰的东西照相时,就使用红外线照相技术。普通的方法无法显示出看不清楚的部分,而红外线则能。纸草纸反射投到它上面的红外线辐射,从而变得——嗯——变得明亮且更加清晰可辨了。” “你就是用这种办法制作你手中这张照片吧?”兰德尔有些迟疑,“你照了那张照片吗?再看一眼,你愿意发誓你照过那张照片?” 埃德隆并没有再看照片,而是盯着兰德尔。“史蒂夫,你在说些什么?当然是我照的那张照片。还会有谁会被允许这样做呢?我是‘第二次复活’计划中唯一的摄影师,唯一的一位能保证清晰度、唯一的一位被雇来为你们部门制作艺术品的人。是我照的所有照片。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没有准备这张照片?” “仅因为它看起来与另外一些似乎不同。它的质量不同或者——风格也不一样。” “质量?风格?我不知道你到底指什么?”埃德隆有些恼怒,他再次举起照片,在眼前调调角度以便让过道里的光线照射照片。这一次他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照片。 “奥斯卡,请特别看看第一栏里第四、五两行,”兰德尔督促道。 “好吧。它们百分之百的正常,百分之百的清晰。” “我就是指的这一点。”兰德尔说道。他想他该不该把心中所想的说出来。那就是他第一次把照片拿到圣山的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的时候,那两行不大清楚,但现在连原稿带照片都清晰可见。但他决定暂不说这事,而是装作他以前曾亲眼见过纸草纸文稿。“我第一次看见纸草纸文稿时,这些行是最难读的,几乎无法辨认。但从这张照片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听起来没有道理。” “对你来说没有道理,而对一位摄影师来说却极有道理。我每次在拍摄一张几个地方不清的纸草纸原稿时,总有一种叫回避的技巧来处理它,那就是要用不同的曝光来分几次拍摄。这样的话,原稿上不明显的地方在摄制出来后就变得很清楚了。我给你举例说明。” 他把那张照片拿近兰德尔。 “这儿,你看我就是用回避技术使第四、五行模糊的阿拉米语显示出来并把它变清晰的。我记得这片纸草纸文稿上还有块地方同样暗弱不清,我……”,他的声音弱下去,他站在那儿惊愕地看着下边一行阿拉米文,“真奇怪。”他喃喃自语。 “什么奇怪,奥斯卡?”兰德尔马上问道。 “下边这块地方,这儿曝光过度。并不是没有使用回避技巧,但是——但是回避得不够好。这看起来不像是我做的,显得这么草率、低劣。我相信——或者说我肯定——我使用曝光技术均匀,各个地方都匀称有致,我敢肯定我是那样做的。我曾上百次地看过这些照片,一直都很满意。可是这块地方曝光过度。我是说,对其他用裸眼观察的人来说,可能不会察觉这一点。但是在我看来这是很显然的,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兰德尔轻轻地从他那儿拿过相片,“也许这张照片并不是你制作的。” “是我做的,因为所有的都是我做的。”他固执地说,“不过,这样拙劣的技术不像是出自我的手,很奇怪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的,”兰德尔说:“最近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对于兰德尔来说,有许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照片上有几行在圣山看着模糊不清,到了阿姆斯特丹却奇怪地变得清晰了许多;还有一张纸草纸文稿就在他想看一看的当天奇怪地失踪了,在第二天却十分便当地再现了;另外,就在他想将照片与它的底片作一比较时,底片却在仅仅几小时前被火给毁掉了;再者,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埃德隆的回避技术未能精确熟练地应用到另一张照片上,也就是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 对兰德尔来说,这有问题,却找不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很自然,埃德隆手头没有那张关键的底片,又坚信自己是项目组中唯一的摄影帅,另外没有别人,因而他不可能提供什么答案。 兰德尔推测着:除非有人或在某个地方能证实他的怀疑或永远澄清这些疑虑,否则他将不得不怀着盲目信仰投身于“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之中。他也深知,一旦双眼睁开了,再想装瞎是很困难的,或者几乎是不可能的。 霎时间,他有了主意,他的双眼看到了一种完全被他忽略的可能的解决办法,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显而易见的一种。 “奥斯卡,我用一下你的电话不介意吧?” “你身后的墙上就有一部,打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去清扫一下了。” 兰德尔谢过摄影师,等待他离去,最后他走到电话前,给“第二次复活”的总机拨了电话。 他告诉总服务台的接线员,他要跟彼得罗波罗斯通话。一会儿,电话被接到戴克哈德的秘书处。 “我是史蒂夫-兰德尔,彼得罗波罗斯院长还在吗?” “在,兰德尔先生,他刚同出版商们一起吃完午饭回来了。他正在戴克哈德博士的办公室与他们交谈。” “你能否把电话转到里面?我想跟他通话。” “对不起,兰德尔先生,我接到的指示是不能有电话或其它事情中断会谈。” “喂,没人会介意的。他们知道院长来这里是我负责安排的。打断他们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 “我没法照办,兰德尔先生。戴克哈德博士明确地作过指示,不允许有人打扰。” 兰德尔恼怒了,他采取新的策略,“好吧,院长将在那儿呆多久?” “45分钟以后戴克哈德博士将陪同院长去机场。” “好吧,我半小时内赶回。你能否记个便条,并保证在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一出来时就能让他拿到?” “当然可以。” “告诉他,——”他仔细地考虑着要留的话,然后慢慢地口述。“告诉他,史蒂夫-兰德尔在他前往机场之前想与他见一面。告诉他如果他能来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将很感激他。就说我想——冉次向他表示我个人的歉意并和他道别。记下来了吗?” 她记下来了。兰德尔满意地挂了电话,他匆匆出门找出租车。 25分钟后,他回到克拉斯纳波斯基酒店的一楼,急切地想给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看一看这令人遗憾的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 他走进办公室,准备等待院长的到来,这时他才意识到办公室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站在屋那头的是乔治-l-惠勒。兰德尔以前从未见到惠勒现在的这副样子。这位出版商红润的圆脸上不见了推销员式神采奕奕的表演。他抽着烟,让他那魁梧的身体走向前,直竖在兰德尔的面前。 “你到底哪去了?”他咆哮着。 兰德尔被他出乎意料的架式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说:“嗯,我想把一些宣传用的照片集中到一起,并且——” “少说废话,”惠勒说,“我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去埃德隆那儿了,你刚才还在那儿。” “是的,他暗室里起火了,我们……” “火他妈的事我全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在那儿探听什么。你去那儿并不是为了取宣传用的照片。你之所以去那儿是因为你还在对第九号纸草纸文稿胡思乱想。” “我有几点疑惑之处,想去查一查。” “和埃德隆一起查。当他无能为力时,你就决定再次烦扰彼得罗波罗斯院长。”惠勒怒气冲冲地说。“好吧,我这就告诉你你今天见不到院长了,10分钟前他就去机场了。如果你有什么妙主意想与他在赫尔辛基或圣山取得联系以便故技重演的话,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有人已建议他不要接见任何人,也不要同任何人谈论有关詹姆斯福音书的任何事,包括我们自己的人员。他一百个赞成。他也想保存好上帝的文件,以免有人从内部或外部制造麻烦。” “乔治,我并非制造麻烦。我只是想搞清楚我们所看到的的确是真实的。” “院长对它的真实性感到满意,我们也就满意了。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满足我自己的兴趣,再说我毕竟也是这项目中的一员啊!” “好吧,真见鬼,一意孤行。”惠勒脸色铁青,“你要做的像我们的人干的事,别像弗鲁米的人的所作所为。你把你自己要找的人带来检查,他检查了那张纸草纸原稿,肯定了它的真实。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兰德尔默不作答。 惠勒的身子朝前迈了一步,“告诉你我们的想法。我们想换掉你,但是我们知道换掉你会延误一些事情,因此我们达成一致意见,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你的工作,少管闲事,我们将与你合作下去。我们雇佣你向公众推销我们的《国际新约》,报酬丰厚。我并不是把你雇来研究调查我们的秘密的。它已经过有资格的人士上千次的调查研究,这些人不是吃白饭的。我们也不是把你雇来推行魔鬼的主张。弗鲁米那帮人已经够我们受的了。你在这儿只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推销我们的产品。我被选派来提醒你记住你真正的工作,你最好照做——做好你的工作,闲事少管。” “我打算这么做。”兰德尔平静地说。 “我对打算毫无兴趣。我只对结果感兴趣,我们需要的是果。听着,我们知道是谁设法破坏了埃德隆的暗室。那是弗鲁米那帮流氓干的。” “弗鲁米?他或者他的手下怎么能进入那地方?” “别管怎么进去的,只要记住是谁就行了。是弗鲁米,你只管记住我们的话。现在我们已不再听凭这个恶棍的胡作非为了。他已绝望疯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们决定好好教训他一顿。因此我们已将宣布日作了最后一次改变,8天后,即7月15号,星期五我们就要宣布。一个钟头前我和你手下的人谈过了,告诉他们应积极工作。我们希望宣传人员——指的是你们——从通告之日起夜以继日地工作。我们希望我们走进皇宫向全世界介绍我们的《国际新约》时,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就绪。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史蒂夫,从现在起什么也不允许干扰你的工作。” “好吧,乔治。” 惠勒昂首阔步地走向办公室的门,打开后又转过身来。“史蒂夫,不管你想追究出什么东西,不管你目的何在,记住我的话,你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不要捕风捉影,干些没有什么根据的事,尽管相信我们好了。” 他走了。 兰德尔呆在那里,满脑子装的尽是问题,却找不出答案。突然之间,他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还有一线希望。 他又想起一个人,最后这个人或许知道答案。 他期盼着今晚与安杰拉-蒙蒂见面,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与他的工作人员工作到很晚。直到晚上10点钟他才得以离开办公室去与安杰拉-蒙蒂见面,这见面被耽误得太久了。 可是他盼望会面的心情跟他害怕会面的心情同样剧烈。在巴黎他得知安杰拉欺骗了他后,在去圣山的途中他对她怒火中烧,但是由于以后又连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怒气渐渐消退了,但他对她仍然有种不信任感。如果他能做选择的话,他一定会尽量避免与她见面,尽量避免跟她挑明真相的。可是他知道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见到她,此举关系重大。 当兰德尔不太情愿地敲响维多利亚饭店105房间的门时,他下定决心要对安杰拉表现得冷淡平静,开门见山。然而当门开后,安杰拉那蓬乱的黑发、颇具诱惑力的绿色眼睛,还有她白色睡裙下煽动情欲的躯体几乎使他忘记自己刚才的决心。他又一次接受了她的拥抱,陶醉于她香水的芬芳之中。她丰满的双乳紧贴在他胸部,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让他气也喘不过来。尽管他试图控制住自己,可还是无能为力,还是对她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她的面颊反复地触磨他的双唇。他最终还是挣脱了她,走进了舒适的旅馆房问。 接下来,他和她别别扭扭地聊了一会儿,她询问他的情况,她配制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酒递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法国白兰地。他无法直接进入正题,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了,他越来越怀疑她的诚实,尽管这件事实在让人难以启齿,但兰德尔还是准备向她提出责问。 他一直尽力把话题限制在工作范围内,但这并不容易,不过他的确想放长线钓大鱼。照片——他已经提出了照片的问题。他说宣传促销需要多种多样的照片,他原指望埃德隆能满足他的要求。不幸的是,埃德隆又遭了灾。兰德尔给她讲述了暗室失火的情况,她对此表示了同情。然后,兰德尔与她回忆他们在米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曾提起她收藏了一些照片,那些照片是她父亲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挖掘过程中摄下的,有一些是她父亲本人的照片。 “你现在带着这些照片吗?”他问道,“我十分迫切地想看看你父亲在发现詹姆斯纸草纸文稿时所照的照片,或者最好是在文稿经过处理,被放置在玻璃板底下时照的特写照片。” 的确,她曾把一些照片带到了阿姆斯特丹。她走到装潢精美的大柜子前,取出一个硬纸盒子。打开后,她把一大堆照片倒在房子中间的绿色地毯上。这时半小时过去了,两人一起坐到地板上,他脱掉外衣,盘着腿,仔细地观察她递过来的每张照片。 对兰德尔来说,能亲睹记录挖掘现场的照片是件妙不可言的事,这些生动的记录给他提供了许多信息,从照片里他第一次看到蒙蒂教授的模样:一位矮胖的年长者,慈眉善目,正直诚恳,活像一位以在街头演奏手摇风琴营生的艺人。照片上还有些意大利劳工在壕沟里挖掘的照片,他们大汗淋漓,头顶上是罗马火辣辣的太阳直射下来。还有几张是安杰拉和她姐姐、父亲摆好姿势后照的照片,她姐姐和安杰拉相比更高更瘦一些,不及安杰拉漂亮,她父亲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另外有一些照片是蒙蒂教授在展示他的发现时照下的,由于照像机离被照物较远,所以纸草纸上面的阿拉米语看不清楚,可兰德尔偏要找的就是这个。 他看完最后几张照片,抬起头来,说道:“很好,安杰拉,许多照片都对我们的宣传促销活动有用处。周末我再仔细地重新看一遍这些照片,选出其中最好的几张大量地复制下来。” 她的眼睛注视着他,“你说话好像不太热心的样子。” “噢,这些都挺好,但我想我原希望——噢——我更希望你有一些纸草纸的特写照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应该有一些特写照片的。”她说,“我父亲过去常常一坐几个小时地观赏那些照片。那是得到证实井且被意大利政府发表这个消息以前的事了。父亲自学过阿拉米语,他的阅读纸草纸文稿的能力和阅读意大利文、德文或者英文的能力一样强。实际上,他把纸草纸文稿全部背下来了,每个字符,每个细微之处,他都了如指掌,他对此极为骄傲。他对纸草纸文稿有着很深的感情。” “现在这些特写照片放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来阿姆斯特丹时,我设法找过,想把这些照片一起带来,可是我一张也没有找到。我问过父亲,但他是那种典型的心不在焉的人,他也记不清这些照片放到哪儿去了,我想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已把它们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了。不过,我想他也许把它们交给了教育部,教育部又将它们转交给了戴克哈德博士。”她一副满怀希望的神情,“或许你可以问一问戴克哈德博士。” “是的,我想我要去问问他。” “不管怎么样,我想你从埃德隆那里已搞到一套照片。” “我的确有,只是——嗯——都不太重要。我只是想能多看一些照片。” 她好奇地看看他,他避开她的目光,忙着把地板上散放的照片收起来,放回硬纸盒里。 照片放好以后,他意识到安杰拉还在仔细观察着他。 “史蒂夫,”她平静地说,“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我是在躲着你吗?” “是的。发生了什么事吧。你什么时候才会再爱我呢?” 他感觉到脖子后的肌肉发僵。“安杰拉,等我能再信任你的时候。”他说。 “难道你现在不信任我吗?” “不,”他生硬地说,“不,我不信任你,安杰拉。” 他终于说出来了,他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再一次愤怒不已,而且认为自己愤怒得很有理由。他直视着她,做好迎接她抗议的准备,可是她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反应。她美丽的面孔上,除了睫毛时而闪动几下外没有一点表情。 “好吧,”他说,“既然你问到此事,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默默地等待着。 “我不信任你,是因为我无法冉相信你说的话,”他说,“安杰拉,上星期你又对我撒谎了。你从前对我说过谎,不过,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无关紧要。可是这次不同寻常。” 他期待着安杰拉做出反应,可是她仍毫无反应。她看上去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伤。 “关于圣山的事情你对我说了谎,”他继续说道,“你告诉我你同你父亲一起去圣山找过彼得罗波罗斯院长。你告诉我院长认真研究了纸草纸文稿,并且证实了它们的真实性。这件事你还记得吗?全是胡编乱造的谎话,安杰拉,这我知道,因为我亲自去过圣山。你知道上周我去过圣山吗?” “是的,史蒂夫,我知道。” 他没有问她如何得知的。他不想岔开话题。“我去了圣山,而你却没去。1000多年以来任何女的都不允许踏上那个半岛半步。你从来未去过,你父亲也没去过。今天早晨以前,院长从未见过你父亲——或者从未见过纸草纸文稿。你能否认这一点吗?” “不,我不能否认,史蒂夫,我不会否认的,”她的声音低得仅能到被听到的程度,“我的确对你说过谎。” “那么你怎么能指望我信任你呢——信任你呀——怎么叫我相信你说的话呢?” 她闭上眼睛,用手抹了一把脸,而后又痛苦地看着他。“史蒂夫,我——我不知道是否能让你理解。你大多时候都在用理智思考,而很少用心去体会。只有心才能体会到有时候谎言是最真实的东西。史蒂夫,当你从巴黎给我打电话时,我的心能感知你的心,能听出你的本性,而你的本性是最令我担忧的,也是我最不喜欢的。” “我的本性如何?”他咄咄逼人地问。 “你的怀疑主义,你那个理性的、自我防卫、自我保护的怀疑主义。或许,它对你来说是自我保护,史蒂夫,能使你免受伤害。但是这种怀疑主义是反生活的,它站在你与生活之间阻止你接受或者付出真爱,深爱。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是无法爱的。你从巴黎打电话时,我就知道你又在怀疑我父亲的发现的真实性,知道你刚获得的一点信仰又丧失了。你又在变成那个你父母、妻子和孩子,还有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接近的史蒂夫。兰德尔,你看看你自己,面对着世界上最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学者和圣经专家提供的百分之百的真实性证据,却偏偏又在想方设法怀疑,否定我父亲在奥斯蒂亚-安蒂卡挖掘到的奇迹。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盼望你回头是岸,相信我。这不是为了我父亲,而是为了你,所以当时我就向你撒了谎。我记得圣山上彼得罗波罗斯院长的名字,事实上我父亲与他通信时我看过信。但是对于圣山我一无所知,所以撒了一个露了马脚的谎。是的,我说过谎,我是准备说谎的,我告诉你我们去过圣山,以及所讲的其它任何事情都是有所准备的,我只想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否定给你的存在赋予意义的最后一件东西。你好像一门心思地要去做弗鲁米想去做做不成的事——毁掉‘第二次复活’——我父亲毕生的心血,人类新燃起的希望,最后还有我们的关系以及你本人。史蒂夫,这就是我尽力阻止的一切。很显然,我失败了。你还是去了圣山,很执着地去了,可是当院长不同意你的看法,反倒证实了我们的观点时,你很不满意。不管能找到什么证据,你仍然保持怀疑态度。刚才我看出你并非真正对照片感兴趣。你在寻找其他的什么东西——且不管它是什么——这东西要能说明你的怀疑是正确的。因此我愿意再次说谎来阻止你的自我毁火。为了阻止你走向自我毁灭,我甘愿撒1000次谎。” 她说完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显得虚弱无力。 她伸出手,无言地紧握着他的双手。她凝望着他的双眼,期待着他的理解。 终于,她又说道:“史蒂夫,我爱你。为了让你爱我,我什么都愿做——让你拥有信仰、信任我、相信我说的话——不过只有你有信仰,并且对‘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也信任,你才知道去爱——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这个你能办到吗?”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说道:“有可能。” “如何做到呢?我已经告诉我自己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什么事都愿意吗?”他轻柔地说,“很好,我想让你明天带我去罗马。” “去罗马?” “我想去见你父亲。” “我父亲?”她低声重复道,“这重要吗?” “我想见一见发现的人。我想给他看一张照片,问一个问题。他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人。这条线索的最后一线希望。和他见面之后,我就死心塌地了,这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吗?希望我回头是岸,希望我有信仰,对不对?好吧,安杰拉,现在一切都看你的了。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父亲吗?” “这——这能排除你对我的一切怀疑吗?” “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屏住,然后长长地排了出来。“好吧,史蒂夫。这——这是个错误,但又必须这样做。明天我们坐飞机去罗马。你会见到奥古斯图-蒙蒂教授的,亲自见到他。或许这样将解决一切问题。”—— 第30节 星期五上午较晚时分,从阿姆斯特丹起飞的阿利塔利亚喷气式客机,载着他们降落到离罗马尚有一段距离的莱昂纳多-达芬奇机场。在他们步行越过水泥场地和红色的上坡梯道走向卡宾枪手守卫的海关时,兰德尔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安杰拉陪同一起来了。 身着蓝色衬衫的搬运工提着行李,他俩紧跟在后面,那只宝贵的手提箱兰德尔不让别人拿,一直自己提着。他们越过机场终端的玻璃围墙,那里声音嘈杂,到处是旅客和参观者。他们叫了辆出租车,经过留有胡子的达芬奇的巨大塑像,越过写着“罗马”的装饰精美的指示牌和各类广告牌,驶过绿色的伞状松树及各类商场——走了半小时,就来到了锦花大酒店——一路之上,兰德尔心里充满了越来越激动的心情。他一直在想,这个既古又新的地方,正是事情开始的地方。这里,人们在几世纪后仍会记得,是“第二次复活”发源地和重新获得信仰的第二次诞生地。 兰德尔把安杰拉和她的手提箱一起留在锦花大酒店车道内侧的人行道上,自己匆匆奔进大厅办理登记手续。他一把行李放到房间就夹着公文包跑下楼,马上陪安杰拉去蒙蒂教授的别墅,深居简出的蒙蒂教授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从饭店出来,兰德尔穿过内侧车道朝安杰拉走去,她此时正站在那儿朝他挥手。兰德尔浑身燥热,仿佛走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此时正是晌午,整个罗马被烈火炎炎的夏日蒸烤着,一切都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安杰拉租了一辆小车,司机是个长得结实的、看上去永远不会变老的意大利人,他笑嘻嘻地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朱赛皮。他的车是一辆奥派尔型大且光滑的汽车,值得庆幸的是里面装有空调,所有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安杰拉上了车,坐到了后座,绷着脸,看着兰德尔关上了后门。“准备好了吗?”她说,“现在我们就去见我的父亲。” “再一次谢谢你,安杰拉。” 她跟司机用意大利语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用英语讲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去贝拉维斯塔别墅。” 说着,他们飞快地离开了拥挤的市区,踏上了去拜访贝拉维斯塔蒙蒂教授的路程。兰德尔舒了口气,心也踏实下来了,他往座背一靠,隔着车窗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汽车行驶了40分钟,或许45分钟,便到了郊区。远远望去,只能见到零零散散的楼房和社区。 突然,汽车向右来了个急转弯,然后速度慢下来了,最后缓缓地停下来。 “到了,”安杰拉说,“这就是维拉-贝拉维斯塔别墅。” 兰德尔朝车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粉黄色石基上的一排绿色铁栅栏,里面是一片平坦的青草地和一个赏心悦目的花园,在苍翠松柏林里有一座绿瓦红墙的二层别墅。 安杰拉对司机讲了几句话,他调了一下档,汽车又绕铁栅栏缓缓而行,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大门,白发苍苍的把门人把门打开,朝他们挥了挥手,安杰拉也向他挥动着手臂。这时,朱赛皮调转车头把车开上了车道,又行驶了一会儿后,便来到了楼房门前的阶梯前,停了下来。 朱赛皮从汽车里出来,敏捷地绕过车子,帮助安杰拉和兰德尔把手提箱拿出来。兰德尔夹着公文包,心情极为复杂——既有期盼的欣喜,又有担心和忧虑——事已如此,他来不及细想,随着安杰拉走上了通往别墅的阶梯。来到门前,门未上锁。安杰拉推开门,转脸朝他点点头,他跟着她走了进去。 此刻来到了门厅,门厅地板由玻璃砖组成。他们左侧是楼梯,右侧是一间起居室。两人走进去,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顶是拱形的天花板,厅内放着两架大型钢琴,数不清的组合家具,还有种类花色繁多的灯具。 兰德尔心想,对于一位独居的退休学者来说,这房子真够大的了。 安杰拉领他来到最近的一个客厅,客厅里放着一个绿色丝绒长沙发,一张咖啡桌和几把奶油色的椅子。他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来,只是直直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两道奇怪的景象,这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又令他疑惑不解。一是前面的一扇窗户被铁条从上至下封得严严实实;其二,从侧门里走进两位年轻的、装束一模一样的护士,都戴着浆硬的帽子,身着白领海军蓝服外套工作裙。 兰德尔困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安杰拉,而安杰拉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父亲就住在这里,”她说,“这是一座精神病医院,而不是一栋别墅。” 15分钟以后,史蒂夫-兰德尔一个人在贝拉维斯塔别墅的起居室——实际上是这里的接待室里面来回踱步,刚才安杰拉说的真相使他大为震惊,以致于他现在还未缓过神来。直到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蒙蒂教授是因为政治原因才隐居在罗马以外的某个地方,因而从未对此有所怀疑。甚至在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贝拉维斯塔别墅看起来仍然与其它私人住宅别无二致,使人毫不怀疑这是一位曾经有过重大发现的、卓有成就的考古学家的豪华的隐居之所。事实上这座楼房以前是一位富翁的别墅,后来他卖给了几位意大利精神病医生,他们把它建成一座精神病疗养院,并尽力保持了家庭住宅式的摆设和气氛。他们相信这样做会对病人产生有益的影响。 照安杰拉的话来看,这又是一目了然的事。蒙蒂教授在这里呆了一年多,他是这家精神病医院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对外公开身份的人。安杰拉说出真相以后,显得很激动,接着又把一切情况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 “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避着你,为什么对你说谎吧。”安杰拉说道,“以前,我父亲一切都很正常,他的头脑敏锐睿智。可是在一年多以前,一夜之间他精神完全崩溃了,他孤僻怪异、晕头转向、沉默寡言。从那以后,他一直在这里接受护理治疗。史蒂夫,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讲——包括你。如果这消息一旦被泄漏出去——被我父亲的敌人或项目的敌人歪曲了——那么就有可能使他的工作、他的发现还有项目本身蒙受污名,引起人们的怀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这类事情发生,所以我尽力阻止那些想见我父亲的人见到他。可是昨天晚上我再也无法向你掩盖事实的真相了。我曾经告诉你,但我怕你仍然以为我在说谎,所以我照你的意愿做了,把你带到罗马,带到贝拉维斯塔,让你亲自来看一看。现在,你相信我了吗,史蒂夫?” “亲爱的,我以后永远相信你。”他拥抱着她,战栗羞愧不已。“安杰拉,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已经原谅了他,因为她了解他怀疑的东西。她又补充说道:“另外,我带你见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常常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但有时,他会在一小段时间内神志清楚,不过这种时候很少、很少。我希望当你给他看照片时,对他讲话能唤起他对过去的一些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把你对詹姆斯福音书的一些疑点全部消除。” “谢谢你,安杰拉,难道你父亲从不出你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谁知道呢?人脑总是神秘莫测的。不管怎样,我先过去单独见见他,你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在里面呆太久,我出来以后,再让人带你去见他。” 说完,她就走了。 兰德尔继续踱着步子,他绞尽脑汁要想个究竟。像蒙蒂这样的一位优秀的教授怎么会一夜之间变成疯子呢?兰德尔不再期望能从教授那里得到什么,以前他从未和精神病人打过交道,从病人那里该得到什么或者在病人面前该如何做,他都一无所知,但是他仍然存有一线希望,希望教授能够——用某句话,某个迹象——打消他对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所有疑虑。兰德尔深知他一定要把这次会面坚持下来。 他意识到安杰拉-蒙蒂又回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人,陪她走进接待室的还有另外一个高大的年轻护士。安杰拉朝兰德尔走来,神情有些紧张,年轻的护士在后边拉着门。 “他怎么样了?”兰德尔急切地问。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平静、沉默、有礼。”她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他没有认出我来。” 她强忍泪水,但泪水还是夺眶而出,兰德尔急忙搂住她的双肩,试图安慰她。她从小包里摸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拭去泪痕。最后,她抬起头,看着兰德尔,挤出一丝苦笑。“总——总是这个样子。别介意,我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史蒂夫。别担心,他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镇定一些,我刚才试着跟他说了你的来意,不知道他是否听明白了。你去试一试。跟这位护士去吧,她叫西格诺拉-布朗奇,她会给你带路的,我自己有事去做,我要给家打个电话,告诉管家柳克丽西亚——我姐姐今天要带着孩子从波里斯来看我。叫管家把家里准备一下。” 兰德尔离开她,向西格诺拉-布朗奇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一条异常整洁的走廊。走到中间时,西格诺拉-布朗奇从她的海军制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 “这是蒙蒂教授的房间,”她说,她刚要开门时,发现房门敞着,她立刻警觉起来。“门应该锁着呀,”她把头探进屋里,又朝兰德尔转过身来,刚才的紧张明显减轻了,“原来是服务员在里面收拾餐具。”几秒钟后,服务员端着装有剩菜剩饭的盘子走了出来。 西格诺拉-布朗奇用意大利语轻轻地问了服务员一个问题,服务员低声回答,然后轻轻地走开了。西格诺拉-布朗奇瞥了兰德尔一眼,说:“我问他怎么样了。她说他和往常一样,坐在窗户旁边,呆呆地注视着。我们可以进去了。我只把你介绍一下,然后你和他单独会谈,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兰德尔紧张地说。 “文图里医师希望来访不要超过10至15分钟。” 西格诺拉-布朗奇把门开得更大一点,把兰德尔引进屋里,令兰德尔颇感吃惊的是这房间一点也不像医院的病房,他原以为蒙蒂教授的房间多少会跟他父亲在栋材城医院住院时所住的病房相似,可是,这间房子看起来像私人公寓里的起居室、图书馆、卧室三室合一的房问。 房间立即给兰德尔一种阳光充沛、舒适、甚至很温馨的印象,室内的空调把气温调节得恰到好处。房间一侧摆着一张床,旁边有一张桌子和一盏灯。透过一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一个很大的浴池、地板铺着蓝色砖砌。在房间的对面,在一幅现代油画下面放着一张装饰用的桌子和一把皮椅,桌子上摆着一位老夫人的照片(这位老夫人很可能是他已故的妻子)、另外还有安杰拉和另外一位女人(大概是安杰拉的姐姐)以及一些小孩子照片,这些照片都装在玻璃镜框里,构成了屋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房间正中放着一把手扶椅、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株绿色植物),还有两把结实的直背椅。只有窗户上的细铁条破坏了风景的宁静感,它们和粉刷的白墙一起让人想起这是精神病院的医疗室。 窗旁,一把摇椅在机械地前后摆动着,一位身材矮小的老人几乎被没在椅子里,他的脸依旧丰满,头上有几缕白发,睫毛已经灰白,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愣愣地盯着窗外的花朵。和昨晚兰德尔从照片上看到的形象相比,他不及以前魁梧,也衰老了许多,那些照片是6年前拍的。仅仅6年的时间,他竟然判若两人。 西格诺拉-布郎奇走到摇椅旁,碰了一下老人的衣袖,轻轻地说道:“蒙蒂教授,有位美国的客人来看望你。”她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唤醒一个熟睡的老人,生怕惊扰了他。 她一边轻唤着蒙蒂教授,一边从身后拉过来一把沉重的直背椅子,放在摇椅前,然后用手指朝兰德尔示意一下,又说道:“教授,这位是兰德尔先生,他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 教授略带兴趣地看着护士活动的嘴唇,但是他对兰德尔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既无表情又无言语。 西格诺拉-布朗奇转过身来,对兰德尔说:“我走了,你们俩人谈一谈吧。如果你需要我的话,他的床头有电铃按钮。另外,我15分钟后回来叫你。” 兰德尔点点头,等待着她离开房问。他听到房门被锁上后,才在蒙蒂教授的摇椅对面的那把垂直背椅上坐了下来。 教授最终意识到了来访者,现在他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显出一丝好奇。 “我叫史蒂夫-兰德尔,”兰德尔说道,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我来自纽约,我是你女儿安杰拉的朋友,你刚刚见过安杰拉了,我想她已经跟你讲了些我的情况。” “安杰拉,”教授说道。他重复着安杰拉的名字,既没有重音也没有标点符号,既不是一种肯定的语气,又不带疑问的语气。他只是重复着,像一个孩童在把玩着一件新奇的玩具。 “我想她一定跟你提到了我和‘第二次复活’的关系以及为了宣传你的发现而做的工作。”兰德尔继续说着,感到一筹莫展。 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对蒙蒂坐的摇椅和后面的白色墙壁说话。他真想给西格诺拉-布朗奇按电铃然后自己赶快离开这房间,但是他还是抑制住了,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接着,他很耐心地给教授讲了乔治-l-惠勒如何雇佣了他,并把他带到阿姆斯特丹的事。他又告诉教授宣布日已一天天来临,他和项目中的其他成员心情都非常激动,因为在宣布这一天,教授的发现将被公布给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 随着兰德尔谈话的继续进行,教授精神越来越集中。尽管他看上去仍显得那么孤僻,不能够或者不愿意讲话,但是在兰德尔看来,他好像在内心里对兰德尔所说的话已有了反应。他看上去跟其他衰老的年长者听一位陌生人说话时的独自的痴呆呆的神情一样——极为警觉、认真。 兰德尔的精神为之一振,这可能就是那段来之不易的神志清醒时刻,很可能是由于兰德尔一直谈论着老教授十分熟悉的问题。今天真是幸运、吉祥、顺利的一天。 “让我再跟你讲讲我来看望你的原因,教授。”兰德尔说。 “好的。” “你的发现已经得到证实。修改过的《新约全书》被译成4种语言,叫《国际新约》,它已准备就绪,等待发行,只是……”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了下去,“发现了一个问题,我非常希望你能解决它。” “好的。” 兰德尔观察着教授的脸。他的脸上确实流露出真正的好奇和兴趣,或者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兰德尔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他信心倍增。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又想起了什么,弯下身把手伸进手提箱,打开录音机,然后取出了那张举足轻重的照片。 “我们有几个人在翻译里发现了一处使人困惑不解的地方,最起码我认为是一个错误——并为此感到迷惑不解。现在,我把这个困扰我的问题告诉你。”兰德尔又仔细看了看照片,“我这儿有一张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这张文稿是你发现的文稿之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这张照片与第一次见到的第九号纸草纸文稿的照片不同,我担心第九号纸草纸文稿被某人更换过,或者说另外一张文稿替换了第九号纸草纸文稿。” 教授身子向前倾了一下:“是吗?” 兰德尔信心更足了,他继续说下去。“现在无法搞清楚这张照片是否是你发现的纸草纸文稿原稿,还是仅仅代表了被更换过的另外一张文稿。原照片的底片在一场火灾中被毁掉,令人非常遗憾。不过,教授,安杰拉说你非常熟悉纸草纸文稿,对它们了如指掌,甚至上面的每一个字符,每一个笔划,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了。安杰拉觉得你可以马上辨认出这张照片是你挖掘出的那张文稿的照片,还是只是一片替换品的照片。教授,我们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是至关重要的。你能告诉我这是否是你在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的纸草纸文稿的照片吗?” 他把照片递给教授,教授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随后的几秒钟内,他完全忽略了照片的存在,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德尔,继续默默地摇晃着摇椅,屋内一片沉寂。 最后,教授似乎忽然记起了手中的东西,把目光移到了照片上。他缓慢地把照片举起来,调整了一下照片的角度,使得透过窗棂射进来的光线刚好照到照片上,教授的圆脸上慢慢堆起了笑意,兰德尔看着,心中涌起一线希望。 沉默了几秒钟以后,蒙蒂教授把照片放到腿上,眼睛依旧注视着。他的嘴唇开始动起来,兰德尔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话,可是模糊不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真的,真的,”蒙蒂教授在说,“这是我发现的。” 他抬起头来看着兰德尔的眼睛。“我是詹姆斯。这些事件我都亲眼目睹过。”他的嘴唇又动起来了,声音也大了一些,“我是耶路撒冷的詹姆斯,我是耶稣的兄弟,是耶稣的继承人;我是基督幸存兄弟中最长的一位;我是约瑟的儿子。我不久就要被判以煽动叛乱的罪名而被处死,因为我是我们社会里耶稣信徒的领袖。” 兰德尔颓然地在椅子上泄了气。 天哪,这位老人自言自言语地说,他相信自己是耶路撒冷的詹姆斯,是耶稣的兄弟。 蒙蒂教授眼睛向上看着天花板。他继续说下去,沙哑的声音愈加热情洋溢。“约瑟的其他儿子,除基督和我外,还有西蒙、乔丝、犹大,而我要继续留下来说一说那个首先降生并最受宠爱的儿子的故事。” 教授用他那带有土音的英语背诵着用阿拉米语写成的纸草纸文稿的前一部分。这份文稿被收录在《国示新约》的詹姆斯福音书里。不过他所背诵的部分内容,兰德尔立刻就发觉到,是他以前看过的译文中所没有的,那就是约瑟其他儿子的名字。《国际新约》中的注解中说,那一部分在纸草纸上经过近20个世纪后已不复存在了。可是蒙蒂教授却背诵出了已遗失的部分。是不是因为他精读《圣经》知识,从其他资料上看到了基督兄弟们的名字,然后补充到了刚才的背诵中,除了这种可能,是无法解释的。 “我,正直的詹姆斯,我主耶稣的兄弟——” 蒙蒂神经错乱地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激动的情绪难以自制。 兰德尔被悲伤吞没了,他替绝望的老人感到悲伤,为安杰拉感到悲伤。他坐在那里,听着老人的声音,伤心不已。 蒙蒂教授的话慢慢变得不太清晰,一会儿便陷入了沉默,转过头,呆呆地盯着窗外的花园,像兰德尔刚进来时着到的一样。 兰德尔轻轻地从老人腿上拿起照片,放回手提箱,然后关上录音机,看了一下手表,西格诺拉-布朗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他拿着手提箱站起来,说道:“谢谢你,蒙蒂教授,谢谢你的合作。” 令兰德尔吃惊的是,蒙蒂教授客客气气地从摇椅上站起来,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小一些。他走到桌子前,坐下来,一时好像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抽屉,找到一张白纸和一支用秃了的黄色铅笔。 他在纸上画了几笔,看了看,又添了另外一笔,这才有些心满意足。他拿起这张纸,递给兰德尔。 “这是给你的。”他说。 兰德尔接过来,猜测着蒙蒂教授在纸上画的是什么。 “一件礼物。”蒙蒂教授喃喃地说,“它能拯救你,这是詹姆斯送给你的礼物。” 兰德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这张纸,上面是一个粗糙的图案。 兰德尔仔细看了一下这幅图案,但弄不出个究竟。在他看来,它只是一张小孩所画的一条鱼的速描画,鱼身中部被一支矛穿透。 这是一件詹姆斯赠送的礼物,一件能救兰德尔性命的避邪物,这是教授做过许诺的。可是在兰德尔看来,它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他非常想知道在教授思绪混乱、理智不清的头脑中这张画到底代表的是什么,兰德尔叹了口气,心想:我永远也不会搞清楚的,他想些什么也无关紧要了。 兰德尔听到了开门声。 他赶紧把画折起来,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再次感谢教授送给他纪念品,又谢谢他花时间接待了他,然后把安杰拉的父亲一人留在桌旁,自己朝站在门口的西格诺拉-布朗奇走去。 来到走廊,兰德尔停了停,看着护士锁上了门。一会儿,护士走上来,对他说:“我现在就把你带到安杰拉-蒙蒂那里去。” 但是兰德尔还不想离开,他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西格诺拉-布朗奇小姐,我在想——这里有没有负责治疗教授的病的医师呢?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和这位病人接触较多的大夫呢?” “当然有的。我们共有7位医师,医务主任是文图里博士。自从蒙蒂教授来到维拉-贝拉维斯特别墅后,他一直负责治疗老教授,他在楼上有办公室。” “我能见见他吗?哪怕只见一会儿也行。”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他现在是否有空。” 文图里博士有空。 这个医务主任是位脑袋半秃、身材细长的意大利人,长着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和一只拱形鼻子,一双手总是忙碌不休。他看上去根本不像大夫,因为他穿着一身活泼的格子西装,而没有穿医生制服。 当兰德尔问文图里博士为什么不穿白色的医生服装时,他善意温和地解释说:“通常医务服装总增加大夫和病人之间的距离感,我们认为这样不好,我们希望我们这些精神错乱的病人有一种和大夫平等的感觉。每位病人——包括蒙蒂教授在内——都不要感到和我们有何不同,这在我们看来是很重要的。我们希望我们的病人信任我们,能够像对朋友一样地讲述他们的事情。” 文图里博士的办公室也和他本人一样,看不出有什么医务气氛。兰德尔坐在文图里博士办公室的一把花纹图案的椅子上,环顾四周,只见屋内摆设着豪华的沙发,青葱的植物和一些抽象派绘画。 兰德尔为解开第九号纸草纸文稿之谜做着最后一次不顾一切的努力。他跟文图里博士讲了他与蒙蒂教授会面的经过以及蒙蒂把自己当作耶稣的兄弟詹姆斯的幻觉的过程。 “蒙蒂教授以前也是这样吗?”兰德尔问道。 “经常这样,”文图里博士说着,手中拿起信封开口刀,把它放下,又拿起铅笔,又把它放下。“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谜。他的行为和一般症状不一样。你知道,一个自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或者把自己当作耶稣的兄弟的人通常是一个伴有自傲情绪的狂想症患者,蒙蒂教授却不一样,他丧失记忆却是在负罪感基础上产生的紧张症。他患幻想症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是可以理解的,但一般说来,像他这样情况的病人不会认为自己具有像耶稣或詹姆斯那样崇高的身份,而更应该在耶稣或詹姆斯之前自惭形秽。他今天在你面前自认为是耶稣基督的行为我也不理解。当然,我们对蒙蒂教授内心的经历以及他思想深处知之甚少,而且看起来我们以后也不会对他有更多的理解的。” 兰德尔在椅子里动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对蒙蒂教授的职业背景和他的考古发现一无所知?” “啊,兰德尔先生,那么你对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已有了解了?我不能说起这事,除非——” “我是该项目中的一员,文图里博士。” “刚才我不知道这一点。教授的女儿让我发誓,让我永远不跟陌生人谈及此事,我信守了我的诺言。” “教授的过去你知道多少?”兰德尔问。 “事实上,我知道的很少。在我开始负责这个病人时,蒙蒂教授的名字我早有所闻,他在意大利非常有名。从他女儿那儿我得知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挖掘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将在圣经历史和神学史领域起着重要作用。有人告诉我这是构成新《圣经》的基石。”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他那项发现的内容?”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会了解他把自己当成是耶稣的兄弟詹姆斯的原因?” “可能会提供点线索,文图里博士。你不知道,蒙蒂教授的发现将导致一部新《圣经》的产生。” “这个我倒听说过一点。最近我从罗马一家报纸上读过一位英国记者——我忘记了他的名字——所写的一篇分三部分的系列报道。” “你是说普卢默写的?” “对,是普卢默写的。文章篇幅很长,可是引用的事实很少,模模糊糊地讲述了在阿姆斯特丹为出版一部新《圣经》正在做的秘密准备工作,新《圣经》是在新发现的基础上对原《圣经》做了修改的。有教会的保守分子做支持以维持它的地位。这篇报道很吸引人,但有明显的道听途说和主观臆测的色彩,很难让人把它当回事儿看待。” “你不妨宁可信其有。”兰德尔说。 “啊,那么这部《圣经》就是我这位病人负责的了?”文图里博士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台历,然后又翻回来。“蒙蒂教授无法享受他的劳动果实,真是太遗憾了。至于他的幻觉,我不知道这部《圣经》会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你在楼下与教授见面时还发生过其他事情吗?”—— 第31节 “没有什么了,”兰德尔说。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除了这件东西。”他打开一张纸,给大夫看了看。 “啊,又是鱼。”文图里早先知晓地说道。 他并没有从兰德尔那里拿过图画,相反在办公桌里的文件夹里找着什么,一会取出一个夹子,打开来,他从里面取出几张纸,一张一张地给兰德尔看,总共是6张。每张上面都是兰德尔手中那张“矛穿鱼”速描的变体——大同小异。 “兰德尔先生,你看我自己就收藏有蒙蒂教授的艺术专集。”他说,“是的,他偶尔给我或者护士画一些速描,作为礼物送给我们,他的艺术作品好像仅限于这一个主题——‘鱼’。他对鱼十分着迷。自从我们护理他以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画过其他什么东西,他只是画鱼。” “这其中定有某种含义,”兰德尔沉思着,“你是否推测过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自然尝试过,但我想象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有一点看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那就是鱼想必和他幻想生活在一世纪的情形相关。你一定也知道,耶稣的第一批信徒,即早期的基督教徒,总是以鱼这个符号作为暗号进行联络。这一视觉暗号的起源是很有趣的。耶稣的早期信徒也把他称作‘jesuschrist(耶稣)、sonofgod(上帝之子)、saviour(救世主)’、翻译成希腊语,则分别为lesouschristos、theou、vios、soter。希腊语是罗马入侵者所使用的语言。这五个希腊字的字头字母过去常被拼写成:i-ch-th-u-s,我们现在拼写成ici-hys——这是希腊语中‘鱼’的意思。甚至在当今,我们把鱼的研究称作ichthyology(鱼类学)。所以你看,耶稣的名字和称呼的字头字母拼写为‘鱼’——这正是当时遭受攻击的基督教徒们用来相互表示身份的符号。” “真是太奇妙了,”兰德尔表示赞同,他又看了一眼蒙蒂教授的图案,“可是这只矛,这不是符号的一部分,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文图里博士说着,把他自己的图画集放回文件夹里,“这部分看起来像是完全由蒙蒂教授自己加上去的。这只矛——或者是标枪或者是鱼叉——不管它是什么——看起来像一个含有否定意义的符号。不过,谁又能猜出他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在把自己想象成詹姆斯——耶稣的兄弟的时候,他是否通过刺杀耶稣这条鱼而流露出他对他兄弟的敌对情绪?或者他感到刺人他兄弟的象征符号的这只矛也是一件穿入他躯体内的武器呢?我们说不准。恐怕这个象征符号和与蒙蒂教授有关的其它许多事情一样将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 文图里博士摸出一个年代已久的海泡石制的烟斗和一个烟草袋,问:“你不介意?” 兰德尔晃了晃自己笔直的用欧石南根制成的烟斗,两人交换了一下烟草之后,点上了烟,接着,他又回到了教授的话题上。这时,兰德尔决定问问以前的事。 “大夫,”他说,“蒙蒂教授是什么时候进入这家疗养院的?还有,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你能否告诉我一下他被送到这里时的情况如何?” “情况?”文图里博士均匀地吐着烟,“当然了,病史是机密性的,不过,当安杰拉告诉我她要带你来时,她还要求我们医务人员坦率、开诚布公地跟你讲讲他父亲的情况。” “她现在就在接待室呢,”兰德尔急切地说,“如果你想和她商量一下再说的话……” “不需要,”文图里博士略有所思地吸着烟斗,然后把它放到一个瓷制烟灰缸里,“我开始为他治疗是——让我回忆一下——大约一年零两个月以前。我的一位同事通知我——他恰巧是蒙蒂家庭医生——说非常迫切地需要我去治疗他的一位病人,这位病人住在罗马大学的一所医院里。这就是奥古斯图-蒙蒂教授,他突然精神崩溃。我马上拜访了他,给他的病情做了诊断。” “是什么原因把他送进医院的?” 文图里博士心不在焉地拿起烟斗,又放下,又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叠纸上乱写乱画。“你是想知道他进医院前的情况吧?我后来得知,蒙蒂教授精神崩溃的前两天,还在罗马大学按部就班地工作着。他仍然上着课,与系里其他人员商讨工作事宜,还在申请一笔补助金以使他能够从事一项新的挖掘工作。还有,那一天,跟他大多数忙碌的日子一样,接待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一位杰出的考古学家通常接待的客人。有时可能是同事和来自其它国家的同仁或者政府官员;有时也可能是挖掘设备的推销员、研究生或者考古杂志的编辑。我不知道那天他的具体活动,他女儿也许能告诉你一些情况。我只知道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校里,因为有约出去过一两次,然后又回到学校里做了一些工作。到晚上,他没有回家吃饭,他女儿安杰拉给学校一位值班人员打电话,要他提醒她父亲回家。值班人员上楼来到考古系系主任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他感觉不寻常,因为屋内仍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发现蒙蒂教授在办公桌旁——办公桌上乱成一片,台灯也翻了——语无伦次地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跟你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一样。他完全精神错乱,不省人事。值班人员给吓坏了,赶紧给安杰拉打了个电话,并立即叫来一辆救护车。” 听到这里,想象到安杰拉当时的反应,兰德尔都有些颤抖。“打那儿以后,教授是否说过有条理的话?” “这一年多以来一直也没有。”文图里博士吸了一口气,说道,“他大脑完全坍塌。用句行话说,他失去了心智。自那起,他完全与现实脱离了联系。” “有希望把他治好吗?” “谁能下断言,兰德尔先生?谁知道将来科学、医学、精神分析学方面会出现什么情况?或者将来人类能在精神失常的生物化学方面有什么进展呢?就目前而言,无能为力。我们使尽了一切方法,仍一筹莫展。几天以后,我把蒙蒂教授转到贝拉维斯塔别墅来。我们对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医疗——心理疗法、药物疗法、麻醉并施以电击,但都没有效果。现在我们尽力使他保持舒服、平静,能够睡觉,我们也鼓励他多做事,我们鼓励他定时来我们工作间,参加一种手编活动,或者定时游泳,但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大多时候,他都坐在窗旁,盯着窗外或者听听音乐或者看看电视,尽管我不认为他能理解所看的内容。” “安杰拉——也就是蒙蒂小姐——认为他偶尔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文图里博士耸耸肩,“她是他的女儿,如果那样说能使她感着好受,我们就不便说别的什么了。” “我明白了,”兰德尔略有所悟地说,“有没有来访者?除了他的两位女儿之外,蒙蒂教授还有其他的访问者吗?” “他的女儿、孙辈的孩子们在假日时会来看他。另外,他的管家在他过生日时来过。” “没有外人吗?” “不许外人探视,”文图里博士说,“曾有几位要求见见他,但都被拒绝了。教授的女儿要求他在这里住院的消息以及他现在的状况都要尽量保密。只有蒙蒂教授的直系亲属或者陪行人员可以来探望他。” “可是外人呢?”兰德尔坚持问,“你刚提到过几个要求看望教授的人,你能记起他们是谁吗?” 文图里博士晃了晃烟斗,说道:“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有些是教授大学里的一些老朋友和同事。那都是在他刚住进来一两个月里。” “还有没有其他人,”兰德尔问,“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人要见他?” “噢,你这么一提——的确有一位,我能记起来是因为这事是最近发生的,而且他很有名气。” “是谁?”兰德尔急于想知道。 “一位著名的牧师,弗鲁米牧师。他打过书面申请,要求见一见蒙蒂教授。这件事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以前以为他和蒙蒂是好朋友。后来有人告诉我他们不是朋友。我曾希望弗鲁米的来访能刺激病人,加速他的康复,所以我把他请求探望教授的信转交给教授的女儿,她们拒绝了他,而且态度非常坚决。因此,我告知弗鲁米牧师,说来访者一律谢绝。事实上,自从教授来这里以来,你还是第一位被允许探望他的外人呢。”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钟,问道:“兰德尔先生,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兰德尔说着,站起身来,“再没有什么问题要请教的——或者要了解的了。” 坐在朱赛皮的空调汽车里回罗马的路上,气氛相当沉闷。 在后座上,安杰拉靠着他,极不情愿的兰德尔被迪重述他和她父亲会见时以及后来和文图里博士会谈时发生的事情。 安杰拉带着无尽的忧伤理智地说:“真遗憾,我父亲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发现所产生的奇迹。” “他现在知道了,”兰德尔安慰她说,“自从他发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知道并且享受了他给予世界的东西所带来的全部快乐。” “你的嘴真甜,”她吻了吻他的面颊,“好一张甜嘴。” 她邀请他到她家和她姐姐以及她姐姐的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他动了心,又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 “不,我想还是最好让你和你家人单独呆在一起,”他说道,“以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可呆在一起。再说,我应该返回阿姆斯特丹。我的工作很紧,而且奈特博士会为我今天不在办公室而勃然大怒的。” “你今晚要坐飞机返回吗?” “也许今晚晚些时候。趁我在这里的时候,我得赶写些私人信件。我一回到阿姆斯特丹就没有机会写了。我已推迟了给父母和女儿写信的时间。另外,还有一些业务信件,像麦克洛克林,‘万象曝光社’的那位,你知道他。我的律师还没找到他,所以我想给麦克洛克林写封私人信件,可能会转给他,全是这类事情。是的,我很有可能乘最末一班飞机返回。” “让朱赛皮先把你送到锦花大酒店,”安杰拉说,“然后,他再送我回家。” 兰德尔向司机交代了一下,又转向安杰拉问道:“明早你能返回阿姆斯特丹吗?” 她笑着开玩笑说:“我明晚回去,如果我的老板不解雇我的话。我希望和我姐姐去购物,带我外甥女去逛逛公园,也许再去见见一些朋友。你的秘书明晚回去,行吗?” “不行,要早点回去,我等你。” 她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史蒂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一旦返回,下一步再做什么?” “下一步?当然是工作。拼命地工作把项目搞完。”看着她那凝重的脸,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噢,你是说——我会不会继续追查纸草纸文稿碎片的更多情况——照片?不会的,安杰拉。你父亲这儿是最后一站。即便我想查下去,也无处去了。我要回去继续做我的宣传促销。我将把我的全部精力投入到销售新《圣经》的工作中。” “即使你有疑虑?” “安杰拉,我现在到了罗马而结果便是如此。对于神秘的东西我总会有怀疑的,因为我的信仰总是一定程度的信仰。你记得李南的祈祷吗?‘啊,上帝啊,如果有上帝的话,拯救我的灵魂吧,如果我有灵魂的话。’我今天也是这副样子。” 安杰拉笑着说:“你这样下去行吗?” “我别无选择。”他紧握着她的手,“别担心,我会走下去的……我们到了锦花大酒店……好吧,亲爱的,再吻一次吧。明天见。” 兰德尔拎着公文夹下了车,看着车开走之后,他走进锦花大酒店凉爽的大厅里。他在服务台稍停了一下,取了钥匙,而后穿过大厅向电梯处走去。 有一架电梯刚好降到一层,乘客纷纷涌出,他站在一侧,等人走空后,进了电梯,刚要转身按下五层的按钮,这时他意识到他身后有个人紧跟着他迈进了电梯,并在他的肩膀上方伸过手按下了四层楼的按钮,他肩膀上方的这只胳膊披着牧师服。 电梯开始起开,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兰德尔转过身想看一眼他的同伴。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此人正是身躯高大,穿着黑色袈裟,嘴上挂着神秘微笑的弗鲁米。“这么说,我们又见面了,兰德尔先生。”弗鲁米说,“我相信你今天下午对蒙蒂教授的访问应该是满意的。” 兰德尔一时仓皇失措,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拜访过他?” “你来罗马是为了来见他,就像我前些日子所做的一样,很简单。我已经把监视你的行踪视为我的神圣义务,兰德尔先生。自从我们上次偶尔相遇,我就对你越来越感兴趣,对你怀有更深的敬意。跟我一开始就猜测的一样,你是个寻求真理的人,这样的人不多,你是一位,我是另外一位。我非常高兴地得知我们俩人有着相同的追求,而且现在我们殊途同归。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大酒店进行一次促膝交谈?” 兰德尔浑身有些不自然,“谈什么?” “关于那本伪造的《圣经》。” “什么——什么鬼使你这样确信它们是伪造的呢?” “因为我刚刚见到了伪造者本人,而且我已获知了这场骗局的所有细节……好了,我住的地方到了,我相信你也会从这里下电梯的,对吧,兰德尔先生。” 在弗鲁米那宽阔豪华的起居室里,兰德尔呆呆地坐着。 他完全被牧师那不容置疑的宣布惊呆了。他很驯服地跟着牧师走出了电梯,穿过大厅过道,最后来到了套问。 兰德尔原想这肯定是弗鲁米设下的圈套,是一种诡计。他虽然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有许多疑虑之处,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次计划最主要的敌人,他不得不有所戒备。可是弗鲁米在电梯里谈话的口气似乎他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他深坐在棕色丝绒手扶椅上,依然一言不发,眼睛仍然盯着弗鲁米。牧师问他是否想吃点服务人员送上来的东西,兰德尔摇摇头谢绝了。 “那么一定想喝点什么?”弗鲁米说,“你肯定要喝点什么的。” 牧师默默地穿过波斯地毯来到放在大理石壁炉和老式红木桌子之间的一个木面冰箱前,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低矮的冰箱上面的盘子里放的瓶子。 他仍背对着兰德尔,问道:“兰德尔先生,你想喝什么?我给自己倒一杯加冰的法国白兰地。” “请给我来杯苏格兰威士忌。” “很好。” 弗鲁米一边准备饮料,一边继续说道:“参加《国际新约》制作的大多数人员——啊,兰德尔先生,我现在知道书名了——他们都是正派体面的人,对宗教有较深的研究,正如你所指出的那样,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圣经》的实质。但是他们把重新恢复信仰的责任交给了那些蓄意篡改的人,并迫切地盼望着这种信仰的复兴。他们被那些宗教商人和对宗教权力垂涎欲滴的人所蒙骗。这些人为了生存下去不惜采用任何手段。”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哪怕是伪造。” 弗鲁米缓慢离开那冰箱,每只手各端着一杯酒。 “兰德尔先生,追根究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算是走对路了。确实有一个伪造的人。我们听他谈过话,而且也亲眼目睹过他本人。” 他走到那张小小的黑色木茶几前,把兰德尔的一杯威士忌酒放到兰德尔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坐在离兰德尔最近的一张棕色沙发上。 他举起他的法国白兰地,提议干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为真理干杯。”他说。 他呷了一口白兰地,注意到兰德尔滴酒未沾,他很谅解地点了点头。 他把他的白兰地放下,把黑色袈裟绕两腿缠了几下,然后正视着兰德尔。 “事实就这样。”他说,“我们怎样找到伪造者的呢?我们本来没有办法找到他,尽管我们确信有一位伪造者或曾经有过。没想到普卢默的文章无意间成了诱饵,把鱼给钓了出来,是他来找我们的。这些文章写到了我在宗教方面所做的努力,写到了宗教统治集团根据在意大利所做的未公开宣布的发现,试图出版一本做修订的《新约》来保持其宗教统治集团的地位。普卢默的文章,你知道,在国际上引起关注,其中有一家大报——《罗马日报》转载了文章的译文,这份报纸在罗马的发行量很大,发行面广。” 到现在为止,他说的话听起来都像真的,兰德尔心想。还不到一个小时以前,文图里博士还提到过在《罗马日报》读过普卢默的文章。 “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弗鲁米继续说道,“普卢默先生收到大量读者来信。其中有一封是亲笔写给《罗马日报》,请《罗马日报》转交给普卢默的。他在信中说他对普卢默的报道很感兴趣。他说他是一位流浪在意大利的法国人,但他在信中没有透露他在法国的真实姓名,只自称为‘空空公爵’。”弗鲁米喝了一口酒后又接着说道,“他在信中说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的彼得罗纳斯的报告和詹姆斯福音是一个骗局,是经过多年伪造而成的,因为他本人就是那个伪造者。他还自吹自擂了一番他那天衣无缝的伪造技巧。” 弗鲁米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兰德尔,以观察他的反应。但兰德尔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在信的结尾,”弗鲁米接着说,“表示他要在《国际新约》出版之时,公开这个大骗局。他在信中对普卢默说,如果普卢默想知道伪造事件的细节,以及他想提供证据而索要价格的话,他已做好准备与普卢默见面,并进行谈判。第一次预备性的会面定在巴黎,前提条件是提供给他罗马与巴黎之间往返的机票以及少量的饭费和一夜住宿费用。兰德尔先生,就这样,普卢默把那封信拿来见我。” 兰德尔端起威士忌,他最终感到有点渴了。“你相信信中的内容吗?”兰德尔问。 “起初不信,当然不相信。地球上满是骗子,通常我是不会理会这样一封信的。但是,我越研究这封信,越觉得写信人说实话的可能性很大。写信人提起蒙蒂教授在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发现。在此之前,蒙蒂的身份已为我们所知,但是他的发现的具体地点‘第二次复活’行动小组一直严加保密。我们所有局外人只知道这项发现发生在意大利,与新《圣经》有关系,我们谁也不知道发现的具体位置。这一点给人印象很深,并且这一点是可以证实的。我有一次就通过我在罗马的一些关系证实了这点。我一说出这次挖掘的真实名称——奥斯蒂业-安蒂卡附近的一次挖掘——我的朋友便能肯定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确是蒙蒂做了一次重要的——如果当时仍然保密的话——发掘的地方,还有资料的名称,我已证实了这名称是准确无误的。不管怎么说,信中包含着当时只有项目圈的人才知道的一些信息。也许其他的局外人有可能知道这些,可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国流浪者怎么知道呢?就凭这一点我也应该和他见见面。即使这位不是伪造者,即使他是从别人手中获得的情报,他也应该了解很多情况,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如果他不是这些情报的未源,那他一定是与情报未源有联系。他的确值得一见,特别是考虑到所求甚少,我让普卢默想办法写信给他,表示想听一听这位自称为伪造者的人的故事,商定了会面的日期和地点并送给他往返机票和一些费用。普卢默照办了,并在商定的日期飞抵巴黎去与那人见面。” “你的意思是——普卢默确实见到这个人了?” “见到了。” 兰德尔喝了一大口苏格兰威士忌,问:“什么时候?” “一周前的今天。” “在哪儿?” “在巴黎的佩雷-拉谢斯公墓。” “那是什么地方?” “拉谢斯公墓——你没听说过?”弗鲁米不无吃惊地说,“这是巴黎著名的公墓,过去许多伟大人物,如赫罗赛和阿伯拉德、肖邦、巴尔扎克、萨拉、伯恩哈特都埋在这里。我们的伪造者在信中说他将在下午两点钟准时在王尔德墓那儿等候普卢默。有明显的戏剧味道,但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于坏蛋来说,这个地方偏僻安全,而且会面可以秘密进行。我曾去过拉谢斯公墓,这个地方面积广、安静、与外界隔离,还有小山丘、幽僻的小径、杨树和槐树林,对一个像普卢默这样的爱制造耸人听闻的新闻记者来说,这地方真也是富有吸引力的。” “普卢默和伪造者在那儿见面了?”兰德尔急促地问。 “他们在那儿见面了。”弗鲁米说,“但不是在预先约好的王尔德墓前。当普卢默来到公墓时,护墓人询问他的姓名,然后交给他一个封好的信封。信封里装有一张那位流浪汉胡乱涂写的便条。他已更换了见面地点,他建议普卢默继续向前走到巴尔扎克的墓前,说王尔德墓前行人车辆太多。普卢默觉得这种做法极有诗意。巴尔扎克曾把无数的流氓无赖吸引到他的笔下,而现在他又吸引了这位可能是历史上最大的伪造者。普卢默买了一张公墓的导游图,没费多少力就找到巴尔扎克墓了,在那里他见到了伪造者。” 弗鲁米停下来,喝干了杯中的白兰地,看了看他和兰德尔的空酒杯。 “兰德尔先生,再来一杯?” “除了你的故事以外,什么都不要了。后来怎么样?” “和以往一样,普卢默在会面以后做了大量笔记,这些笔记我都读过了。这位自称为伪造者的人叫罗伯特-莱布朗。普卢默发现他是一位老人——82岁高龄——但并无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很机警,头脑清晰。头发染成棕色,长着灰色眼睛,一只眼有白内障,戴一副金属架眼镜。尖鼻子,长下巴,一口假牙,脸上皱纹纵横。中等个,腰有些弯,走起路来有些跛。因为他被截过肢,左腿装着假腿,他很不高兴谈论装假腿的事,他那背景让人听起来还真煞有介事呢。” “他是哪里人?” “巴黎。在蒙帕尔纳斯出生并在那里长大。他没对普卢默讲太多关于他的身世。他说年轻时,他曾做过雕刻学徒,拿不到工资但又想为自己、为他母亲和兄弟姐妹赚点钱,所以他尝试以伪造赚钱,他发现他有伪造的天赋。他开始时伪造护照,慢慢地伪造小面额货币,逐渐地伪造起历史信件、稀有文稿,这是由于受到小写体书写的中世纪《圣经》碎片的启发。后来他因伪造一份政府文件而真相败露,新帐旧帐一起算,所以将他送到了法国的圭亚那的监狱里去改造。但监狱里从没对他认真改造过,只是体罚。有一段时间,他几乎绝望,曾想自杀过。后来有一位法国天主教的传教士在监狱传教时发现他是个人才,并且想把他引到宗教的路上来。但这位传教士得答应帮助他出狱,条件是他必须帮这位传教士一个忙,后来他发现自已被传教士骗了。普卢默无法获知这个过程的细节,但不管细节如何,莱布朗后来更加愤世嫉俗,反社会,尤其仇视宗教。” 兰德尔被搞糊涂了。“我还没有听懂你说的话。”他说。 “原谅我没有讲清楚关键的一点。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很少。莱布朗所透露的全部内容是他所信赖的那位传教士从法国政府那里给他带来一些建议。如果莱布朗愿意自愿做某种危险性的冒险或实验,并能幸存下来,他就会被赦免,被释放。莱布朗不愿意,但在传教士的怂恿下还是做了。他经历了冒险,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条腿。为获得自由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值得。但自由并未降临到他的头上,那位传教士代表法国政府向莱布朗所许诺的自由并没有给他。莱布朗又被扔回热带魔窟。自从他被骗的那天起,莱布朗发誓要复仇。是反政府吗?不是,而是反传教的人,向整个宗教复仇——因为他是在宗教的手中被骗的——他发誓要报仇雪恨。就这样,在他那愤怒的头脑和心里,他酝酿着他的计划,他要给每个教派的教士以及整个宗教施以致命的打击。” “伪造一本新的福音书?”兰德尔喃喃自语。 “伪造,并给异教徒在耶稣受审这个问题上提供资料,因为他憎恶基督。他要把余生全部用在准备这场骗局,获公众的相信,最后大曝光,从而来证明宗教信仰的虚假以及愚蠢的信徒是多么容易上当受骗。1918年他被投入圭亚那岛的监狱,1953年法国废除了这个臭名昭著的监禁地。在这段时间内,罗伯特-莱布朗几乎都在为复仇做准备。他研究了《圣经》和一些与《圣经》有关的知识,还研究了一世纪的基督教的历史。最后,38年后,他的监狱生涯随着法国政府取消圭亚那监禁地而结束。莱布朗回到了法国,成了一个自由人,但是这个昔日的罪犯充满了对宗教的仇恨。” “然后他就着手进行他的伪造?” “没有马上进行,”弗鲁米说,“其一,他需要钱,因而他又重操旧业搞伪造。他成立了一个地下工厂。他还继续进行他对基督教《圣经》、对耶稣、对基督教早期历史以及对阿拉米语的研究。很显然,他是一位自学成才的非常出色的学者。最后他攒够了购买他所需要的古代资料的钱。带着这些资料、他的知识和仇恨,他离开法国定居在罗马,秘密地制造纸草纸文稿和羊皮纸文稿,他希望这些能成为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伪品,12年前,他非常满意地完成了伪造。” 兰德尔完全着迷了,这故事大吸引人了。他不再有任何怀疑,“蒙蒂呢?”兰德尔问道,“蒙蒂教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这件事发生联系的?这位莱布朗认识罗马的蒙蒂吗?” “不,最初,莱布朗本人并不认识蒙蒂教授。但是,当然了,在对《圣经》考古学进行研究的过程中,莱布朗知道了蒙蒂这个名字。然后有一天,在他完成伪造之后,在哪里及如何埋掉并挖掘伪造的问题上费尽心思之时,他读到了蒙蒂给一家考古杂志写的一篇激进的论文。” 兰德尔点了点头。“是的,蒙蒂教授写过一篇有争议的论文,他在其中阐述了遗失的文件在意大利而不是在巴勒斯坦或埃及找到的可能性。”—— 第32节 “一点不错。”弗鲁米很有印象地说,“看得出你在家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兰德尔先生。当然,你有一位杰出的导师——蒙蒂教授的女儿。好吧,继续我们的故事。那天,莱布朗读到了蒙蒂教授的这篇论文后,便立即来到了蒙蒂的文章中所暗示的可能找到古代文稿的地方——即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海岸线一带。在经过秘密的、细心的考察之后,他找到了一座第一世纪时罗马人别墅的废墟——那个地方有许多古代遗址。” 兰德尔又出现了疑问:“他怎么可能这样做而没有被别人发现呢?” “他确实做到了,”牧师坚定地说,“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的,他没有告诉普卢默他的详细办法,但我的确相信莱布朗过去和现在都是一样,没有办不到的事。最重要的是,你必须意识到他很有耐心。他将封好的纸草纸和羊皮纸文稿埋进地下后,必须得等待许多年好让封口的罐和石板变成遗址的一部分,以便看起来和他们里面所有装的内容同样古老。在此期间,意大利政府曾授权蒙蒂教授对奥斯蒂亚-安蒂卡地区进行进一步地挖掘。莱布朗关注着,希望他的伪造品能碰巧被发现,但是这些挖掘的地方不够广。同时,蒙蒂教授在继续发表他激进的论文,力陈自己关于q文件在意大利发现的可能性的观点。结果蒙蒂遭到了他的保守派同事的排斥和嘲讽。听到了这些事情,莱布朗猜测蒙蒂教授在学术评论家的攻击下,一定十分迫切地想证明他的观点并非幻想。莱布朗想,采取行动的时机到了。大约7年前,他下定决心去拜访蒙蒂教授,结果证明,莱布朗的心理猜测是正确的。” “你的意思是蒙蒂教授接受了?”兰德尔迷惑地问,“可是接受了什么?” “接受了莱布朗随身携带的写有阿拉米语的一小片纸草纸文稿,”弗鲁米说,“莱布朗决不可以被低估,他聪明过人,早在他埋伪造的文稿之前,他就从纸草纸第三号上撕下两小块,这些使得埋在地下的文稿参差不齐,看起来像被腐蚀过的,非常逼真。两片之中,有一片他保持原状,另一片他改变了形状,并在上面写了字,他就把这张拿给蒙蒂教授看。莱布朗预料到蒙蒂教授会问这文稿怎么会到他的手里的,所以他早编好了词。他解释说他是一位一世纪罗马史的业余爱好者,很长时间一直在准备写一本关于罗马及其古代殖民地的书。他的周末爱好便是去参观跟罗马早期商业有关的古迹。因为奥斯蒂亚-安蒂卡那时是一个很活跃的海港,莱布朗在那里渡过了无数的周末,在那一带搜寻探索试图想象出2000年前海港的样子,这一些都将成为他的书里的内容。最起码,他是这样跟蒙蒂教授讲的。莱布朗解释说后来他成了这一带一个为人熟知的人物。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是这么说的——一个意大利小孩羞怯地走近他,手里拿着一件纪念品,想出售,这就是莱布朗带给蒙蒂教授的那张碎片。” “难道蒙蒂教授没有对那个小孩如何得到的碎片提出疑问?”兰德尔打断他。 “当然了。但是莱布朗对任何事都能给出答复。他解释说那个小孩和他的小朋友在玩时喜欢挖山上的洞,前一星期他们发现出了一个小的泥制器皿,他们在用力把它挖出来时,把器皿给搞得粉碎,里面有一些破纸片,其中一些在取出时被弄成了粉末,但有几张原封未动。这些疯野的小孩子玩时把这些纸片当作纸钱,最后把他们扔掉了。可是,这个小男孩保留了一张碎片,心想对一个业余学者来说可能能值几个里拉。莱布朗声称他没花几个钱就从男孩那里买来了这张碎纸片,因为他对它的价值没有把握。然后他返回罗马,在屋里对这张褪色古旧的纸草纸文稿做了非常细致的研究。凭着他对古文稿研究的深厚的知识,他几乎马上就看到了这片文稿可能有的重要性。现在他把它带给罗马大学考古系系主任蒙蒂教授,请他辨别真伪。根据莱布朗所说,蒙蒂表示怀疑,但很感兴趣。他要求莱布朗把纸草纸文稿留在那儿一星期,以便他仔细看看,你可以想象出后来发生了什么?” 兰德尔一直认真地听着,正如他长久以来一直怀疑“第二次复活”一样,他现在也怀疑莱布朗所陈述的故事。两个故事都同样过于巧合,可是,其中一个必然是真的。“牧师,我感兴趣的是罗伯特-莱布朗是如何想象下一步的。” 弗鲁米的眼睛看着他。“你仍然持怀疑态度。蒙蒂教授最初也在怀疑。”他笑了笑。“我相信你会被说服的,正如蒙蒂教授在收到纸草纸文稿碎片一周以后就被说服了一样。当莱布朗在一周后返回罗马大学时,蒙蒂教授郑重其事地接待了他,把他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蒙蒂没有掩饰他兴高采烈的激动心情。莱布朗回忆说他兴奋不已。蒙蒂宣布说他对碎片进行了彻底细致的研究,他对碎片的真实件远不是“满意”二字所能表达的。碎片看起来像一页早期《新约全书》的抄书,并且比任何现存的《新约全书》的时间都要早。它甚至还要早于已知的最早的福音书,即马克在公元70年写的福音书和马太那本被认为是在公元80年写的福音书。如果这张碎片存留下来了,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如果能找到更多的碎片,它们可能成为历史上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圣经发现。如果莱布朗愿意带他去这一发现的地点,蒙蒂就准备办理申请挖掘的手续,开始他的研究工作。莱布朗答应合作,但有两个条件。其一,他要求如果挖掘成功,他应得到蒙蒂教授因此而获得的报酬的一半;其二,莱布朗坚持自己只作为沉默的合作者参加,他的身份和作用要保密。蒙蒂教授不得向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因为在意大利他是个外族人,在法国还有犯罪史——他当然没有跟蒙蒂教授透露他犯罪史的真实内容——他不想抛头露面,因为这样做极有可能会把他的背景给带出来,从而使他被驱逐出收养他的国度。教授答应这两个条件,最后两人达成了协议。” “那么蒙蒂就开始了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挖掘工作?” “是的,在莱布朗带他去之后,给他画出的地点。经过半年的准备工作以后,教授开始挖掘。3个月以后,他挖到了那个所谓的第二个被封口的罐子,里面装有詹姆斯福音书的纸草纸文稿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文稿。6年后的今天,世界即将拜读第五部福音书以及在《国际新约》历史上的耶稣了。” “牧师,”兰德尔坐直身子说道,“我还想再喝一杯。” 牧师站起来,说:“我想我也最好再喝一杯。”当弗鲁米端着酒杯朝冰箱走去的时候,兰德尔紧张地装好烟草。他一直在寻找通向真理的大门,现在这扇门被打开了,可是他仍然看不清里面的景物。“这不可能是故事的全部,”他坚持地说,“还有许多。” “这绝不是故事的全部。”弗鲁米在饮料盘旁边回答道,“还有故事的结局呢——事实上有两个结局——一个与莱布朗和蒙蒂有关,一个与莱布朗。普卢默和我有关。” 牧师倒完酒,端给兰德尔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他自己一杯法国白兰地。弗鲁米在沙发一角,又接着讲他的故事。 “根据罗伯特-莱布朗所说,在文稿得到证实,卖给‘第二次复活’计划的出版商们后,蒙蒂教授坚守了诺言,把收入的一半给了他。但要记住,莱布朗的最初目标不是金钱,他的真正目的还在于使文稿为教会所接受,然后揭露这场骗局,享受他最后的复仇。一年一年过去了,他等待着《国际新约》的出版,不管这个有耐心的罪犯什么时候丧失耐心,蒙蒂教授都安慰说文稿正在被翻译或者被校样或者被排版,不久将会问世的。这就是莱布朗等待的时刻。发现问世的那一时刻,他就会向公众证明这是谎言,教会是个骗子。但是去年,莱布朗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在奥斯蒂亚-安蒂卡挖掘中得来的钱大部分都被输掉了,他在妓女身上一掷千金,几乎成了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因为他已习惯了一文不名,这还不足以促使他采取下一步行动。促使他与蒙蒂教授又一次见面的是一次真正的恋爱故事。莱布朗在他的古稀之年爱上了一位住在博尔吉斯花园区的妓女,我肯定她是一个年轻、朴素又精明的女孩,否则不会使他那样着迷的。他坦率地对普卢默说他那时发誓要将她弄到手。但弄到手就得有钱,到哪里弄钱呢?他想到了一个唯一可以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敲诈。” “敲诈?他想敲诈谁?蒙蒂教授?” “对。最近这些年他除了念念不忘揭露宗教、揭露教会外,另一种新的欲念又产生了,那就是用钱去买爱情,所以,在去年某个时间,他又安排了一次与蒙蒂教授的私人会面。” “去年什么时候?” “我说不准。” 也许是一年零两个月以前,兰德尔算计着。“会不会是去年5月呢?” “听起来好像是。不管怎么样,他在大学外的某个地方见了蒙蒂教授。他执意想要知道文稿什么时候出版。那时,亨宁正在美因茨准备印刷翻译的文稿。蒙蒂向莱布朗保证新《圣经》将在第二年与公众见面,也就是说是今年问世。他甚至把这部《圣经》的名字也告诉了他。莱布朗对此感到满意,然后他说了他这次来访的真正目的——借钱。莱布朗告诉蒙蒂他急要钱,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要尽快得到它,他希望蒙蒂教授能给他这笔钱。很显然,蒙蒂感到十分为难,他拿不出什么钱。即使他有钱,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把钱施舍予他。蒙蒂已履行了自己的义务,支付了他需要的钱,没有再多给他的理由了。‘理由有很多’,莱布朗对蒙蒂说,‘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毁了你和出版商正在准备出版的那本《圣经》。我会揭露整个文稿全是——伪造——一场骗局,是我的大脑发明的,我的双手制作的伪造。’你能想象出这些话对可怜的蒙蒂教授产生的影响吗?” 兰德尔把烟斗从嘴上移开。“蒙蒂肯定不相信他的话。” “蒙蒂当然不相信他了。他也没有理由相信。再说,他怎么会相信他呢?可是莱布朗对蒙蒂说他对他的不相信早有准备。他随身带来了能证明他的伪造的绝对的不可辩驳的证据。” “什么证据?” “他不肯对普卢默透露这一点。”牧师说,“但是,他显然有证明伪造的证据,真正的证据,因为当蒙蒂教授见到它的时候,他大为震惊。莱布朗告诉他,‘如果你把我想要的钱给我,我就把这件伪造的证据给你,你的事业和名誉将安然无恙。《国际新约》将仍旧是真实的。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把证据公开,揭露你所发现的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的报告全是伪造的。你看着办就是了。’蒙蒂教授的回答是——他将想办法把钱凑够。” “他把钱凑够了吗?”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这点你知道得很清楚,兰德尔先生。他回到了大学里的私人办公室里。你可以想象出他独自呆在那里的心情,心里倍受折磨,因为不仅自己上当受骗,一生工作都给毁了,甚至连‘第二次复活’计划里的那些信任他的人都将因此而破产。他精神完全崩溃了。几天以后,当莱布朗设法与他联系上,索要他敲诈的钱时,他已病得不能同任何人讲话了。莱布朗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所以他到罗马大学打听,得知教授请了长假。莱布朗仍然不能相信,有一天下午他便跟随蒙蒂的女儿来到城外的贝拉维斯塔别墅。当他发现他们来到的是一家收容精神病患者的医院时,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也就是说蒙蒂对他毫无用处了。” “他没有试着和蒙蒂的女儿谈谈?”兰德尔问。 “这我不知道,”弗鲁米说,“这之后他对普卢默承认,他考虑过敲诈其他几个牺牲品,他还想去意大利教育部敲诈一笔钱,然后对这件丑闻秘而不宣。可是他知道他不是政府的对手,政府只会逮捕他,没收他的伪造证据并把它销毁。他想过去阿姆斯特丹,带着他的欺骗证据直接去见出版商,他觉得他们为了保护在项目中的几百万美元的投资,他们会做出任何事情。但是他又害怕他们,他害怕他们会找到一种办法把他拘捕,拿走他的证据并把他投入监狱。他甚至想到去找新闻媒介,但他又害怕新闻界会把他视为疯子,会暴露他羞于启齿的背景。他最后总结到他唯一的出路是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必须和他一样地想毁掉‘第二次复活’计划。有一天,他偶然读到了普卢默的系列文章,他觉得他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找到了希望,他的感觉是对的。” 兰德尔用颤抖的手把酒杯端起来,叹了一大口气,“那么,”他说,“普卢默和莱布朗在佩雷-拉谢斯公墓会面的结果是什么?你有没有花钱获得伪造证据?” 弗鲁米牧师皱着眉头,站起身来,从桌上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根方头雪茄烟。“第二次会面,”他点上烟喃喃地说,“比以前任何一件事更稀奇古怪。” 他依旧站在那里,手指拧着雪茄烟,“是的,在他们溜达着走出公墓时,普卢默和他商谈着另一次会面的事宜。莱布朗把他的伪造证据藏在罗马附近的一个隐蔽的场所。他同意返回罗马,取出证据,在那里等着普卢默。他们约好了第二次会面——莱布朗定好了时间、日期、钟点和地点——罗马一个隐蔽偏僻少有人光顾的咖啡屋。在那里,莱布朗会允许普卢默仔细观察他的伪造证据。普卢默要给他一笔相当可观的钱来换取他的伪造证据和一张有关骗局的书面叙述。” “多少钱?” 弗鲁米仍站在那里,吸着雪茄烟,“莱布朗要5万美元或者相当于5万美元的瑞士或英国货币。普卢默和他讨价还价一番,莱布朗把数额降到2万美元。” “那么,他们如约见面了吗?” “算是见面了。但是请先让我告诉你计划的一点改变。当普卢默返回阿姆斯特丹时,他给我讲述了他和莱布朗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当时——这么跟你说吧——充满了希望,兴奋不已。我觉得这笔交易对我们的事业至关重要,不能由普卢默一个人处理。他是一个热心人,一位记者,而不是纸草纸文稿、阿拉米语以及文稿评论方面的专家,而我是所有这些方面的专家。我认为莱布朗的伪造证据是他从你们的第三号纸草纸文稿上剪下的另一张碎片,然后保存完好,或者是类似的东西。我猜测它还应包括一些能证明它是伪造品而不是真品的不可否认的证据。我在判断这样的证据方面是很合格的,要比普卢默合格得多,所以我陪同普卢默来到罗马。” “那是什么时候?” “3天前,我们驱车前往城里的那个会面地点。” “在城里的哪个地方?” 弗鲁米很耐心地讲道,“这是一家便宜的学生咖啡屋或者酒吧,位于五月广场的一个角落,它并不像听起来那样的如诗如画,咖啡屋名叫弗拉奈里——弗布里,俗称兄弟酒吧,是个极不吸引人的地方。屋前有4张桌子和几把柳条椅子,有一张被风雨剥蚀的绿色迹被用来遮挡烈日的曝晒。两道路口处挂着塑料饰带,用来挡苍蝇——是那种能使人联想起名声很糟的阿尔及利亚的房子的门帘。按照约定,我和普卢默在下午一点钟在那里与罗伯特-莱布朗见面。我们提前15分钟到达,身上携带着两万美元。我们在屋外一张桌子旁坐下,要了两杯咖啡,非常紧张地等着他的到来,这也肯定猜想得出来。” “他露面了吗?”兰德尔急切地问。 “1点过5分时,正当我们开始焦急忧虑时,一辆出租车突然驶入五月广场,在咖啡屋前的一条宽马路上戛然而止。后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位矮胖的老年人,一瘸一拐走过去给出租车司机付钱。我记得普卢默紧握着我的胳膊,喊着:‘那就是罗伯特-莱布朗,是他。’普卢默跳起来,喊着:‘莱布朗,我在这儿!’莱布朗转了一下身,由于假腿不利索险些摔倒。他朝我们瞥了一眼,立即变了样。他看上去变得非常愤怒。他把一只手攥成拳,朝我晃着拳头。他疯狂地朝普卢默喊道:‘你没有信守你的诺言,你不想把这事在报上披露!你想把我出卖给他们!’他用一个手指指着我,这时,我第一次才认识到我身上正穿着我的牧师服,黑色袈裟。真是一个愚蠢的错误,我穿着这件衣服参加了一项仪式,忘记了脱下来。莱布朗确信普卢默一直与教会有联系,他只是在为教会设法搞到伪造证据,然后由教会销毁。普卢默使劲地口答着,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他面前,解释我在那里的原因。但是太晚了。莱布朗踉踉跄跄地撞进了出租车,出租车载着他飞驰而去,没有赶上他。什么希望也没了。罗马电话簿或者城市户口记录里都没有莱布朗这个人,他完全消失了。” “所以你一无所获。”兰德尔说。 “除了我在房内刚刚给你讲述的故事,我把所发生的全部事情,我们所有的秘密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是因为我们知道你对新《圣经》有着和我一样的怀疑,还因为你做了一件我无法做到的事情。兰德尔先生,你今天会见了蒙蒂教授。蒙蒂——唯一一个剩下的人——知道这个伪造者的真实姓名。蒙蒂,只有蒙蒂能帮助我们找到莱布朗和伪造的最后证据。你觉得蒙蒂教授会帮助你吗?” 兰德尔把烟斗放起来,拿起手提箱,站起身:“你知道蒙蒂教授精神错乱。你知道他在精神病院里疗养,他能帮什么忙?” “可是他在罗马大学的同事告诉我们他只是暂时性的精神错乱。” “这是他们故意这么说的,事实并非如此,我见过蒙蒂。我试图和他进行一次有理性的谈话,但我失败了,蒙蒂教授的精神病是没有康复的希望了。” 弗鲁米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那么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的眼睛与兰德尔的眼睛相遇,“除非你还知道一些能帮助我们的事情。如果这样,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不,”兰德尔说。他开始穿过起居室朝门口走去,但是又停了下来,说,“不,我帮不了你。如果我能的话,我也不能肯定我是否会帮助你。我不能肯定罗伯特-莱布朗这样一个人是否存在。如果他确实存在,我无法肯定他的话是否可信。谢谢你的接待,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牧师。我要返回阿姆斯特丹,我对真理的寻求就在这里结束了。我不相信你们的罗伯特-莱布朗的话——或者他的存在,晚安。” 但是在离开弗鲁米的套间,迈上楼梯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兰德尔知道他没有跟那位荷兰牧师讲真话。 兰德尔知道他故意撒了谎。 兰德尔确信,这座城市里的某个地方有个名叫罗伯特-莱布朗的人,他也相信这位莱布朗一定有某种伪造证据。这是符合逻辑的,刚好与兰德尔所知道的事件发生顺序相吻合。 剩下的工作便是找到莱布朗,获得伪造证据。他不打算回阿姆斯特丹了。他要为找出真相而做出最后一次冲刺。现在他有了一条线索,这条线索会把他引向罗伯特-莱布朗。 这一切都将取决于一件事,取决于马上要给安杰拉-蒙蒂打的电话能否成功—— 第33节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个骄阳似火,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罗马天气。史蒂夫-兰德尔坐在蒙蒂家的凉爽的起居室里,等待着管家带来他翘首以待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可能维系于上夜他打给安杰拉-蒙蒂的电话。她和她姐姐一起早已离开家,直到子夜过后才给他回了电话。 他早就决定好,对他与弗鲁米牧师在“锦花大酒店”的会见,对牧师所揭露的她父亲的发现很有可能是赝品一事绝口不谈。他感到用弗鲁米的令人震惊的证明使安杰拉难堪没有道理,特别是还未对此事加以证实。 “这么说来,你明天上午就要去阿姆斯特丹了吗?”她曾问他。 “也许是下午,刚过午后,”他回答道。“明天早上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但是,它需要你的合作。”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安杰拉,你父亲发病的那一天——实际上,是在他发过病,你把他送进医院以后——他的那些论文怎么样了?堆在他在大学里的办公桌子上和抽屉里面的那些?” “在我们把我父亲安置在维拉-贝拉维斯塔医院一个星期以后,我和我姐姐去了罗马大学他的办公室——我仍然记得做这件事是多么令人痛苦,试想一下,当你爱的人已病入膏肓,而你去收拾他的东西的话——我们把他办公室内的一切文件都找出来塞进几个小箱子里了。” “你把一切都保存下来了吗?” “一小片,一张有字的纸都没有漏掉,等着他哪一天康复——尽管我们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这种想法使我们感觉好受点。我们没有心情去整理这些东西,我们只是把它们装进了箱子运到了家里,放进了贮藏室。从那以后我一直不愿意看见它们。” “我能理解,安杰拉。哦,我想你不会介意让我看一下那些装在箱子里的东西吧?这件事倒是我离开罗马前想干的事呢!” “哦,不,我不会介意的。没有多少东西,你可以来看看。”她停了一下,又说:“史蒂夫,你要找什么呢?” “嗯,既然你父亲不能出席宣布日典礼了,我想我该找一些他做的笔记,以便我能在阿姆斯特丹为他宣传一下。” 安杰拉很高兴,“好主意!但是今天早上我要出去,我要和我姐姐带着孩子们一块儿出门。如果你愿意等到我回来的话……” “不,”他急切地打断了话头,“我不愿浪费更多的时问。如果有人让我进贮藏室的话,我可以一个人做这件事。” “我会通知露丝雷茜亚让你进去的,她是这儿的管家——她永远在家。唯一的问题是……”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是什么?安杰拉?” “唯一的问题是你会读不懂我父亲的笔记的。他虽然懂很多种语言,但他总是用意大利文记笔记。我想如果我能在这儿的话——你不想被耽搁,是吗?——我知道,露丝雷茜亚能相当好地把意大利语译成英语。所以,只要你对哪一点感兴趣,你觉得哪些东西看起来重要,你就问她好了。或者将它们带回阿姆斯特丹,当我回来时我会帮你的。明天上午什么时候来这儿?” “10点钟好吗?” “好吧,我会让露丝雷茜亚等着你,她会给你把箱子里的文件拿出来的。你还想看档案吗?” “你知道档案里有什么吗?” “有他的演讲词,讲稿及发表过的论文。” “他的私人信件呢?” “他在发病的几个星期前就把它们清理出去了。他需要更多的空间放东西,就把信件全扔了。但是余下的档案里的东西,特别是他发表的论文,对你的宣传会有用的。” “可能会吧,但马上干这事会花费太多时间,也许晚些时候,或许宣布日过后我们能一块儿把这些材料看一遍。” “我将很高兴帮你的忙。这样,明天你只打算看看那些箱子里的东西?” “是的,只看看那些从办公室里清理出来的东西。” 挂上电话,他对自己的谎言感到内疚。但他知道不能告诉她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至少暂时不能。只有一件事了,他必须找到罗伯特-莱布朗。 上一天,一边听着弗鲁米的话,所有的想法集中形成了这样一种思路:那就是可能有一个真正的莱布朗,并且有一条线索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它。 文图里博士无意中提供了这个线索的前半部分,那就是蒙蒂教授经常与人们在大学外会面并且在他发病前夕他刚刚与某个人会面回来。 弗鲁米牧师说出了它的后半部分,在那个致命的日子里,蒙蒂教授也许在什么地方与一个名叫罗伯特-莱布朗的人见了面。 这两个情况汇总在一块儿,形成了一个提示——虽然不明显,并且是出于道听途说和主观臆断——但它无论如何是一种提示,是关于莱布朗行踪和有关事实的唯一线索。 现在正是上午,兰德尔在蒙蒂家中的客厅中等待。这是一幢老房子——外观上很像是两层居室——并且已被重修和装饰得格调明快。客厅里安放着金黄与翠绿条纹的威尼斯茶具,豪华又舒适。管家露丝雷茜亚用优雅的英语以接待安杰拉的未婚夫的礼节和热情迎接了他。这个女管家年纪已不小了,胸部肥大,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罩衫,罩衫穿在她身上就像一顶帐篷一样。她给兰德尔端来咖啡、蛋糕,还递给他一本意大利语——英语字典和词组手册,这些书都是安杰拉留给兰德尔的。然后,她就跑出去为他找那些装着蒙蒂教授办公桌的文件的箱子。 兰德尔走到圆桌边——圆桌上放着托盘——自己倒了杯咖啡。最重要的是——他想——安杰拉和她姐姐保存的她们父亲的这些文件,而且自从她们父亲被发现在桌边精神错乱以后这些文件原封未动。那么,紧要的问题是,一年零两个月以前——去年5月,蒙蒂教授是否真正离开了大学到外面会见了罗伯特-莱布朗。如果这样的话,蒙蒂教授,作为一个繁忙的有许多约会的人,是不是把与莱布朗会面的情况记了下来?或者他是不是出于疏忽没有记录?抑或他出于恐惧而没有这样做呢? 兰德尔开始喝咖啡时,露丝雷茜亚抱着一个满满的纸板箱又出现在门口。兰德尔放下茶杯去帮她,但在他到之前,女管家已把箱子搁在了脚边。 “你看看这个。”露丝雷茜亚咕哝着,“我再去搬另外一个。” 她离开房间,兰德尔蹲下身子,然后盘腿坐在了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他把箱子边核反折过来后就慢慢地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他对那些放在文件夹里的什么研究论文、玛瑙笔架、钢笔、空白的黄纸片之类一概不感兴趣。 一个有许多私人会见的教授通常会将它们列出会见单子来,用某种方式记下,记在类似台历或专用记事本上。兰德尔不知道意大利用什么来记录这类东西——他不想问安杰拉——但是肯定记在什么上,某个记录,甚至是秘书的一条记录,除非蒙蒂教授把任何事都记在脑子里。 又翻过好几份文稿,有的是还没有公布的演讲稿或讲义的打印稿,还有一些没有答复也许再也不会答复的信件。 兰德尔小心翼翼地向箱子深处翻着,在离箱底下有一半距离时,他的手里抓住了一个皮革封面的小册子——酱紫色,一个大纸夹把封面和里面厚厚的纸页夹在一块儿。封面上烫金印着意大利文的书名:记事册。 兰德尔的心跳加快了。 他打开记事本翻到夹子所夹的纸页。 日期是5月8日。 在这一页列着当天早上,下午和晚上的各个钟点,每个钟点都有一个空格。有几个空格被填满了,很明显是蒙蒂教授亲手用他那支黑钢笔写上的。 兰德尔的眼睛顺着这一页慢慢地往下看,推敲着每一条记录(用意大利文写的): 10:00……参加教授会议。 12:00……与教授们共进午餐。 14:00……在办公室会见波希教授。 他在意——英字典里查阅着那些关键的词语,但这几个活动程序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日子仅仅有一个教授会议,与一些同行共进一次午餐,还有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了一个外国的教授(明显是个德国人)。 兰德尔的目光继续下移,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 16:00……appuntamentoconr.l.dadoney.importante 兰德尔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开始翻译。 16:00就是下午4点钟。 r.的意思是罗伯特。l.意思是莱布朗。 doney就是多尼公司世界闻名的户外咖啡店,就坐落在锦花大酒店的外面。 apptameutoconr.l.dadoney.importante意味着“在多尼与罗伯特-莱布朗会面。重要。” 带着一阵发现的狂喜,兰德尔意识到自己找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东西。 去年5月8日的下午,蒙蒂教授曾记载他自己要在多尼咖啡店与罗伯特-莱布朗会面。据弗鲁米说,就是在那里,莱布朗向蒙蒂教授透露后者的伟大发现只不过是个赝品,也就在那里,蒙蒂教授给自己埋下了走向精神错乱的祸根。 这是最近发现的一个很微妙的线索,但却是个真实的唯一线索。 兰德尔把记事本放回箱子,急忙将另外的一些论文堆在上面,跳了起来。 露丝雷茜亚正好又抱着一个箱子走进客厅。“这个盒子里面,只是一些科研著作、期刊,没有别的什么了,”她嚷道。 兰德尔快步穿过屋子走向她。“多谢了,露丝雷茜亚,我不需再看了,我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非常感谢你。” 他匆匆往雷茜亚脸颊上来了一记响吻就冲向门边,雷茜亚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离去。 兰德尔在锦花大酒店门前的通道前跳下出租车,大步穿过旅馆前边的空地,穿过一群在阳光下闲聊的懒散的司机,站到了人行道上浏览着四周——就在这里,一年零两个月前莱布朗向蒙蒂教授进行了毁灭性的透露。 多尼咖啡厅分为两部分,餐厅部分在门里面,是该酒店一层向前伸出的部分。咖啡厅的桌子全部摆在门外,占据了从旅馆行车道边到街角的全部空问。 多尼咖啡厅由两长排桌椅组成。一边是一排排桌子靠着餐厅的外墙,另一边,一排排桌子靠着永远拥挤的大街,那儿有停放和行驶的车辆。 当兰德尔站在骄阳下打量着咖啡厅时,他不禁对多尼咖啡厅那两个带边饰的用来挡日的蓝色遮阳篷大感兴趣。此时正是星期六接近中午的时间,这里对他来说正是个好地方。 只有为数不多的旅客坐在桌边——大部分是观光客,兰德尔这么猜测。此情此景简直是一幕宁静的生活画面,那些客人即使是新来的也是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兰德尔想,这可能是罗马的天气所致。罗马6月将尽时,讨厌的灼热看来要把任何雄心壮志和积极主动都熔化成液汁似地。 带着他现在掌握的一些粗略的信息,兰德尔思索着他下一步该怎么走。一年零两个月前,他想如果罗伯特-莱布朗提出要与蒙蒂教授会面,那么,一定是莱布朗选定多尼咖啡厅作为他们会面的地方的,如果是莱布朗选择多尼这个地处闹市、人人皆知的地方,那一定是由于他熟悉这个地方。如果上述是真实的话——也可能不是真实的,但让我们假定——那么,罗伯特-莱布朗本人肯定对多尼咖啡厅的工作人员熟识。 兰德尔端详着几个梦游般的侍者,他们身穿带蓝肩章的白夹克,硬硬的衣领下打着暗蓝色的蝴蝶领结,下身穿着黑裤子,手捧淡紫色的菜单或者是空空如也的托盘。靠近餐厅入口处站在最后一排桌子之间有一个人倒背着双手,是个年纪大一点的意大利人,脸上带着权威的神情。他穿着正式——西服外套,浆过的衣领,蝴蝶领结,夜礼服裤子——并且看起来精神十足。一定是餐厅领班,兰德尔想。 兰德尔顺着人行道向前走去,突然进入荫凉,顿感异常惬意,他接着坐在一张空桌子边,面对着通道。 时间不长,一个侍者注意到了他,从容缓慢地走到桌边,递给他一份淡紫色的菜单。 打开菜单,兰德尔问道,“领班在吗?” “在,”侍者招呼那位衣着正式的年纪大点的意大利人,“乔利奥!” 乔利奥,那位领班快步走上前,拿起钢笔,打开预订簿,“你有什么吩咐,先生?” 兰德尔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菜单。上面每道菜都印了两次,一次用意大利语,一次用英语。他看了一下一份叫葛拉提的菜,在它下面找了一份柠檬果汁——500里拉。 “我想要果汁——柠檬的。”兰德尔说。 乔利奥把那张纸撕下,递给后面那位逗留在旁边的侍者,把菜单收了回去。 “事实上,”兰德尔说,“我还要一些东西,但与你们的菜单无关。”兰德尔亮出钱包,抓出3张大面额的1000里拉的钞票。“我是一个美国作家,我想得到一些消息。也许你能帮帮忙。” 那位领班职业的表情僵硬的脸上显示出一丝感兴趣的迹象。他的眼睛盯着兰德尔手中的钞票。 “如果可能的话,”领班答道,“我将非常乐意为你效劳。” 兰德尔折好钞票并塞进领班热乎乎的手中。“乔利奥,你在这儿干了多长时间了?” “5年了,先生。”他把钞票塞进口袋,嘟囔道。 “去年5月你在这不在这儿?我是说没有度假或干别的什么?” “嗯,是的,先生。”他现在变得很热情、优雅和友好,“那时还没到旅游季节,但是很忙,太忙了。” “那么你很有可能在值班了。我会告诉你我想知道些什么,我正在做一项调查,我想见一个人,别人告诉我他经常来这里。我的一个朋友去年5月在这里碰见了他。我听说我要找的这个人是咖啡厅里的常客。你认识这儿的常客吗?” 乔利奥微笑着说,“自然。这不仅仅是我的工作,而且熟识我们忠实的顾客也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每个人我都能叫出名字,然后还知道一点关于他们的性格和生活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我这个职位才报酬丰厚。你想知道谁?” “他是个法国人,但居住在罗马,”兰德尔说,“我不清楚他来这儿的次数如何,但我听说他确实来过。”兰德尔屏住呼吸,然后说出了那句他曾经祈祷过的能成为像“芝麻开门”一样神奇咒语的话,“他的名字叫罗伯特-莱布朗。” 领班看起来毫无反应,“莱布朗,”他慢慢地重复着。 “罗伯特-莱布朗。” 乔利奥正绞尽脑汁在想,“我想一下,”他支吾着,好像怕不得不退回自己所得的小费似的。“这个名字没有记载。我所知的我们的常客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兰德尔的心沉下去,他试图记起弗鲁米对莱布朗的描述,“如果我告诉你他的长相的话,你可能……” “请讲。” “有80多岁了,戴副眼镜,脸上皱纹很多,驼背,大约和你一样高。这就是罗伯特-莱布朗。有印象吗?” 乔利奥很委屈地说,“很抱歉,可那么多人怎么能……” 兰德尔记起了别的什么事情,“慢着,有一点你肯定留意过,他的步伐,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很久以前他失去了一条腿,就装上了一条人造的。” 立即,乔利奥眼睛一亮,“有一个这样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法国人,因为他说得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他是一个地道的罗马绅士。但他不叫莱布朗,实际上,我不知他的真名,他告诉我们什么我们就知道什么。当他喝多了酒时,他就打趣,告诉我们他叫托蒂,恩里科-托蒂。这是一个本地的笑话,你懂吗?” “不懂。” 乔利奥对他解释道,“你驾车进入波格斯花园,穿过停车场,就会看到许多塑像,其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头基座上矗立着一尊高大的男人英雄赤身的雕像,这个男人只有一条腿,斜倚在一块岩石上,一条腿向外伸直,另一条腿的余部在岩石上歇息。基座上刻着恩里科-托蒂。这个名叫托蒂的男子,尽管只有一条腿,还自愿报名加入意大利军队参加奥匈战争,他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他们不再拒绝了,就把他带去加入了意大利军队,他战斗得很勇敢,成了英雄。所以我们的这个一条腿的顾客开玩笑说许多年前他是个英雄,他的名字叫托蒂。所以,这是一个唯一的名字。” “托蒂?”兰德尔说,“嗯,念起来与莱布朗一点儿不相似,是吗?可能他有许多名字,”他看到乔利奥咧开嘴露齿而笑,他想知道为什么,“乔利奥,怎么了?” “还有一个名字,我刚刚想起来,真蠢,只是……” “你是说这个托蒂还有别的名字?” “我真蠢,太蠢了。那些在街面上混的女孩儿,你知道,他们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因为他很穷且惹人怜悯但又聪明地装出一副优雅的样子。他们叫他——”乔利奥咯咯地笑着——“dueaminimo,意思是空空公爵,这就是她们取笑他的名字。” 兰德尔兴奋地抓住班头的胳膊,“就是这个名字,这就是他的另一个名字,托蒂——空空公爵——罗伯特-莱布朗,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很高兴,”乔利奥说。他想要的那3000里拉的小费保住了。 “他还来多尼咖啡厅吗?”兰德尔想弄清楚。 “哦,是的,很忠实,几乎每个天气晴朗的下午都来。下午5点钟他就准时来吃甜点心,喝波诺德酒或聂葛罗尼酒,然后开玩笑,读报纸。” “昨天他来过这儿吗?” “昨天我没在他来的时候值班,尽管今天我在。我给你找一下。” 乔利奥走到站在较远地方的3个侍者旁,问了他们几句,其中两个笑着不住地点头。 班头返回来,微笑着,“是的,这个托蒂——你说的莱布朗——昨天按惯常时间来了一个小时,很有可能,今天下午5点出现。” “太棒了,”兰德尔说,“真是太棒了。”他又从钱包里翻出一张5000里拉的支票,塞给不知所措、大喜过望的班头说,“乔利奥,这对我很重要。” “请……谢谢你,先生,非常感谢,只要我能做,我会很乐意效劳。” “请这样办,我想在4点45分时坐在这里。当托蒂——或莱布朗——来时,替我把他指出来,余下的事我来做。如果他凑巧来早了,给我房间打电话。我就呆在锦花大酒店。我叫史蒂夫-兰德尔。你不会忘了吧?史蒂夫-兰德尔。” “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的,兰德尔先生。” “还有,乔利奥。我们的朋友莱布朗——每天他怎么来这儿呢?我是说,是坐出租还是走来呢?” “他总是步行来。” “那么他一定住在附近,住在近处。拖着条假腿他是不会走太远距离的,是吗?” “对。” “好了,”兰德尔站起来,“感谢这一切,乔利奥。四点三刻见。” “可是,先生,你的柠檬果汁?” “都是你的,是我赠给你的!今天的甜点心我早已吃过了。” 他在锦花旅馆五层的套房里度过了焦虑不安的5个钟头。 他试图不去想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把衣箱放在床上,打开,取出自己的通信记录。在靠近房间唯一的窗子边的一张玻璃面的桌子上,他试图把自己的思绪集中在这些信件上。 他写了一封作为儿子的例行公事般的信给在奥克城的父母,其中提及了他的妹妹克莱尔和舅父赫尔曼。又写了一封短信给自己在旧金山的女儿朱迪,信中的关于游览的篇幅远远多于关于父亲对女儿慈爱的篇幅。他又着手写一封给“万象暴光社”的麦克洛克林的信,信中解释说由于某种无法控制的情况——兰德尔集团公司不能接受他那项业务了,但信没写完他就将它撕掉,扔进了废纸篓。 由于他再次疏忽了与他的律师写信,所以他考虑给纽约的萨德-克劳福德打个电话。尽管一点也不饿,但还是叫来服务员订了一份清淡的午餐。但是端上来的却是蘑菇炖鸡加番茄酱、胡椒。这些东西由于自己不断增长的焦虑连一半也没吃完。 他本想让安杰拉知道自己仍在罗马,最后还是决定不打电话,因为如果那样,他就会不得不再撒谎,不然会使她内心充满忧虑的。他也考虑过给在阿姆斯特丹的乔治-l-惠勒打个电话解释自己缺席的原因,因为《国际新约》发行宣布日6天后就要来到,但他打定主意推迟这个电话——惠勒难免要发火——直到他碰到罗伯特-莱布朗。 尽管他努力不去想莱布朗,但发现无济于事。他在旅馆房间里踱着步直到他弄清楚脚下的波斯地毯每个花样的每个细节、大理石面写字台上的每条裂缝以及自己面容上每一条皱纹——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梳妆台上椭圆形镜子里看见自己映出的脸部。 两个多星期以前,他到阿姆斯特丹的“第二次复活”的总部去干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为的是领教信仰的意义。然而,他已化了自己一半的时间,是要把自己可能相信的事物彻底摧毁。 就这样,这一切都是从博加德斯的那个所谓的致命的错误引起的。或许正如安杰拉和其他与自己接近的人所指出的那样,这种错误的生长完全是自己的多疑导致的。 所以,最终一切都落在了罗伯特-莱布朗这个人身上。不管怎样,他一定得在莱布朗身上找到最后的答案。 上面是兰德尔在楼上自己房间里的思索。他现在仍在想着这些东西。当他又一次烦恼而又焦灼地坐在多尼咖啡厅的一张桌子边时,他甚至不再知道自己是否想让莱布朗出现。他只是确信自己希望这些令人难以忍受的遭遇尽快结束。 兰德尔在过去的一刻钟里至少看了10次手表盘上那些慢慢、慢慢移动的指针。5点过6分了。他又呷了一口杜松子酒,当他举杯时,他从眼角瞟见班头乔利奥向他溜过来。 乔利奥压低声音说,“兰德尔先生,他来了。” “在哪儿?” “我身后,这一排,我身后第三张桌子边。你会认出他的。” 乔利奥走到一边,兰德尔转过头来看。 他就在那里,正像弗鲁米所描述的那样,但要更甚一点。他看来更矮,比兰德尔想象的背更驼。头发梳得干净利索,肯定染过。枯槁的面容,满脸沟沟坎坎,戴着一副铁架、浅色镜片的眼镜。他穿着一件旧华达呢大衣,绒毛已磨光,大衣松散地披在他的双肩,两只空空的袖子自由地悬着,就像时髦的意大利人和胸怀抱负的年轻演员一般。他看起来虽然老迈,但并不虚弱。他面前桌面上的毕叽桌布上仅放了杯饮料,他正聚精会神地看报纸。 接着,兰德尔离开了自己的桌子。 到达目的地以后,他搬过一张空椅子,故意放在莱布朗对面坐了下来。 “罗伯特-莱布朗先生,”他说,“我希望你能让我有幸敬您一杯并做一个自我介绍。” 莱布朗满是皱纹的脸从报纸上面露了出来,他深陷的灰眼睛充满了警惕。他湿润的嘴唇由于假牙装得不合适,涎水外流而湿湿的。“你是谁?”他咕噜着说。 “我叫史蒂夫-兰德尔。我是搞宣传的,是从纽约来的一个作家。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与您见面。” “你想要什么?兰德尔——你这么叫我,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 这个法国人的神情非常冷淡而傲慢,兰德尔知道自己得趁热打铁。“我了解你是奥古斯图-蒙蒂教授的一位朋友,你们是一项考古发现中的搭档。” “蒙蒂?你知道关于蒙蒂的什么情况?”—— 第34节 “我是他一个女儿的好朋友,说句实话,我昨天亲自见到了蒙蒂本人。” 莱布朗马上来了兴趣,但仍然有所防范,“你说见到了蒙蒂?如果是真的,告诉我,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好,兰德尔想,做第一个测试。“他在维拉-贝拉维斯塔别墅,我探望了他,与他的医生谈了话,他的医生是文图里博士。”兰德尔犹豫了一下,接着做第二个测试,“我知道你与蒙蒂教授共事的一些情况,关于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 那双深陷的眼睛紧盯着兰德尔。松弛的嘴湿湿的且不断蠕动。“他给你讲到我了吗?” “不是,没有直接谈到。实际上,他的记忆已经丧失了。” “继续说下去。” “但我得到允许拜读他私人的文件,他在一年多前与你在这儿会面的所有记录我都看到了。” “所以你知道了那件事。” “不错,莱布朗先生,除了那件事外还有别的。我作为宣传者和作家,好奇心被撩起了,你可以理解吧!我努力找你的行踪。我想与你在友好的气氛里说几句,我希望我听到的话会被证明对我们两人皆有益处。” 莱布朗把眼镜往鼻梁高处推了推,摩挲着自己长下巴上的胡茬,试图做出一个关于对待眼前这个陌生人的态度。他看上去被打动了,但仍然小心翼翼,“我怎样才能确信你没有撒谎呢?” “关于什么的?” “你说你见到了蒙蒂。到处有许多骗子,我怎样才能相信你呢?” 这是一个障碍。“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证据,”兰德尔说,“我见到了蒙蒂,我们最后谈了话,大部分毫无意义,我就来到这儿。唉,我能重复什么呢?” “我必须确信你见到了他。”这个老头倔强地坚持说。 “我真的见到了他。他甚至还给我……” 突然记起了当自己离开房间时塞在夹克口袋的东西,兰德尔把那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展开在桌面上。他不知道这东西对莱布朗意味着什么,但它是他唯一拥有的关于蒙蒂的东西。他把这张纸放到莱布朗的面前。“蒙蒂为我画了这幅画,一条被矛刺的鱼,他给我作为分别礼物。我不知它对你是否意味着什么,但他为我画了这张画,给了我。这是我能给你看的唯一的一件东西,莱布朗先生。” 这幅画看来对莱布朗起了作用。他把它举起放在离双眼几英寸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一只眼,因为现在兰德尔看到老头的一只眼被白内障掩住了。莱布朗仔细查看后,把画还给了兰德尔。“是的,我很熟悉它。” “那么,你满意了吧?” “我满意了,这画是我过去常画的。” “你?”兰德尔吃惊地说。 “鱼,代表基督教。矛,代表基督教之灭亡。是我的希望。”他短暂地沉思了一下。“对于蒙蒂记住它毫不惊奇。这是他最后的记忆,我出卖了基督教和蒙蒂。他希望我死。如果是他画的,他就是这么希望。” “别的人怎么会懂这些呢?”兰德尔用恳切的语调说。 “大概是他的女儿。” “她自从蒙蒂教授最后与你会面后从未见到他神志清楚过。” 这个法国人皱着眉说,“可能吧!如果你见过蒙蒂,他提到过我——或者我的杰作吗?” 兰德尔感到无助了。“不,他没有提过你。至于你的杰作,你是不是指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 莱布朗没有回答。 兰德尔急忙说,“他以为自己是耶稣的弟弟詹姆斯。他开始背诵,用英语,一字一字的,背诵那些用阿拉米语写在第三号纸草纸上的东西,也就是有文字记载的第一页。”兰德尔停下来,试图回忆起他在贝拉维斯塔的磁带的内容,他在这个下午已重放了多次。“他甚至还填补了在第三号纸上缺漏的一部分。” 莱布朗表现出更大的兴趣。“那是什么?” “当蒙蒂发现了詹姆斯福音书时,在纸草纸上有许多小洞。在第三张残片上,有一个不完整的句子,句子是:‘约瑟的另外的儿子,除主耶稣和本人外,还有……’接下来缺漏,然后又开始了,‘我仍然讲述那头生的、最受宠爱的儿子。’嗯,蒙蒂背诵了这些,而且他还填补了这些缺的部分。” 莱布朗向前倾了下身子。“他填的什么?” “让我看看是否能记得起来。”他试图把那磁带在自己脑中再放一遍。“蒙蒂对我说,‘约瑟另外的儿子,除主耶稣和本人外,还有犹大、西门、乔斯、犹德……’” “朱得,和所有在朱迪和伊杜米的范围外的人,我仍然讲述那头生的,最受宠爱的儿子。”莱布朗为兰德尔收了尾,向后靠在椅背上。 兰德尔盯着老人,“你——你知道?” “我应该知道,”莱布朗说,他的嘴唇向上卷曲着,所以他的嘴变得更加干瘪。“我写的。蒙蒂不是詹姆斯,我是。” 对兰德尔来说,这是个可怕的时刻,他一直在寻找它却又不是他愿意发现的。“那么,全都是撒谎——詹姆斯-彼得罗纳斯,所有的发现,都是谎言。” “一个了不起的谎言,”莱布朗补充道。他左右看了看,又补充道,“一个赝品,历史上最大的赝品。”他端详着兰德尔。“我相信你见到了蒙蒂教授,但我不明白你想从我罗伯特-莱布朗的身上得到什么。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证据,”兰德尔说,“你说是赝品的证据。” “你想要这些证据干些什么?” “发表。把那些向轻信的公众灌输错误的希望的人揭露出来。” 罗伯特-莱布朗坐在椅子上沉思着,长时间的沉默。最后,他说,“还有别的人,”他轻轻地讲,几乎是自言自语,“别的人也想得到关于伪造的证据并且郑重地保证说一定要将教会的腐败及宗教的黑暗公之于众。这些人最后被发现和教会是一丘之貉,他们妄图遮住真理的光芒,将真相掩盖以便他们能永远保留他们的神话。如果我不信任他们,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给他们一个字。怎样才能让我相信你呢?” “因为我受雇来为‘第二次复活’的事作宣传。我几乎受了骗,直到我开始发现疑问。”兰德尔坦诚地说,“我的疑问使我探求事实真相——大概我在你身上已找到了它。” “你从我身上找到了东西,”莱布朗说,“但我还不能确认我从你身上找到了我要的东西。我不能把我一生的心血随随便便地交给你,除非我确信——心里踏实的——它能大白于天下。” 兰德尔心想,自己这次遇上对手了,这是在弗鲁米以后又遇上的另一个难以对付的人。这小老头的疑心病与自己的一样重,即使不比自己更甚一筹的话。 这老头令人难以接受地过分对人灰心。自从普卢默将事情弄糟后,这老头几乎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究竟这世上有谁能让这老头相信他交出伪造的证据后不会让他一生的心血白费,而会得到回报呢?猛然,兰德尔想起了一个人——麦克洛克林。如果麦克洛克林在罗马的话,以他的声誉,也许会赢得莱布朗对他的信任。 突然,一个念头闯进兰德尔的脑海。 麦克洛克林和他的“万象曝光社”就在本地——罗马,几分钟的路程。 带着一股自信的冲动,兰德尔说,“莱布朗先生,我认为我能说服你信任我。跟我到楼上我的房间里去,我会给你证据。然后,我相信我能使你说出你的证据。” 他们来到了锦花大饭店5层兰德尔的房间里。 罗伯特-莱布朗,迈着一高一低僵硬的步子,越过了柔软的沙发,径直坐在兰德尔曾用作书桌的玻璃面桌子旁边的椅子上。他一坐下,眼睛就盯着兰德尔的一举一动。 兰德尔把衣箱又放在床上打开,在里面翻着,拿出一个标准尺寸的马尼拉纸档案夹,封面上打印着一条标签:“万象曝光社。” “你能读懂英语俗语吗?”兰德尔问道。 “我能读得像读古阿拉米语一样好。”莱布朗说。 “那好,”兰德尔说,“你听说美国有一个组织叫‘万象曝光社’吗?” “不,没有。” “我也是这么想,”兰德尔说,“它没有被广泛宣传过。实际上,我被要求给他们做第一次大型宣传会。”他绕过床走向莱布朗,手中拿着文件夹。“这是我与一个叫麦克洛克林的人的来往信件,他是‘万象曝光社’的主任——在他与我在纽约会面之前。这里面还有关于我们会面的记录。在以后的几个月中,你会听说更多关于他的事,他是专打抱不平的人,是邪恶的十字军,他喜欢暴露邪恶,就像你们国家佐罗一样。” “佐罗,”莱布朗咕哝着,那声音简直像在爱抚这个名字。 “我们总是有这种人。他们人数极少,经常受到权势者的欺压,但他们并没有沉默或者被灭绝,因为他们是公众良知的代表人,就像托马斯-佩因、亨利-梭罗。再近一点是尤普登-辛克莱、林肯-斯蒂芬斯、拉尔夫-纳德,他们不断地将工商业大亨们骗人的鬼把戏公之于众。喂,麦克洛克林和他的同事们可以说是他们的继承者。” 罗伯特-莱布朗一直在人神地听着,“他们干些什么?这个麦克洛克林和他的学会?” “他们已经彻底调查了一个不成文的阴谋,一些美国的产业和公司合谋使一些发明和产品不能与公众见面。他们挖出了证据,说明一些大产业——石油工业、汽车工业、纺织工业、钢铁工业,仅举几例——行过贿,甚至付诸暴力,以便使一些发明,诸如一种能代替汽油的便宜的药片,一种永不磨损的轮胎,一种使用一辈子的布料,一种能永远使用的火柴等等不能与公众见面。这只是开始。在第二个十年,他们准备深入调查电话公司、银行、保险公司、军工企业、国防部及其他政府部门合谋欺骗公众的事件。他确信公众权利正受到不守规矩的自由企业的侵害。他主动出击去揭露一切针对公众的阴谋,并且,你会知道,我就是他召来帮他搞宣传的。” 兰德尔把文件夹放在莱布朗面前的桌子上。 “就是这个,莱布朗先生,这是唯一我拥有的说明我正从事这件揭露谎言、寻求真相的东西。请读一下,然后决定你是否信任我。” 莱布朗拿起文件夹打开。 兰德尔向外走去。“我要离开你15分钟。我想到下面的酒吧喝点东西,你想要吗?” “你回来时我可能已经走了。”莱布朗说。 “试试看。” “给我拿杯酸味威士忌,浓点。” 兰德尔离开了房问。 出门后,他迅速地离开了,他内心祈祷着,向楼下酒吧间走去。 将近20分钟过去了,兰德尔回到五楼他的门前。他走进房间,后面跟着的侍者手端托盘,托盘上是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和一杯酸味威士忌,他不知他是否会不得不把两杯都喝下去。 但是罗伯特-莱布朗还在那儿,仍然坐在桌边,夹子合着放在身旁。 兰德尔让侍者退下,把那杯酸味威士忌递给老人,莱布朗接过杯子,“我已经打定主意,”那是一种奇怪的,听起来很苍凉的声音说,“你是我最后的一个机会。我会告诉你我是怎样写那本假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的。故事不长,但却是空前的。这个故事必须得公布——你,兰德尔先生,要成为它的使者——把关于这基督新生的谎言的真相告诉全世界的人。” 莱布朗驼着背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单调语气向坐在他对面的兰德尔讲述着他未被遣送到法属圭亚那殖民地前的青年生活。 莱布朗用了半个小时讲述他在蒙特帕纳斯的贫穷卑贱的少年时代。那时他就发现自己具有诈骗和伪造的才能,于是他在巴黎过着小错不断的生活。他不断地被捕、判刑、释放。最后当他妄图以伪造政府文件而得到永远的舒适的自由时,他被法国安全机关发现。 尽管兰德尔在24小时前听说过一遍这些情况,但他还是认真听着,因为莱布朗是他的信息源泉。兰德尔不想让他这位好不容易才赢得的密友知道不到24小时前,他刚刚从弗鲁米那里听过这些事,等待着莱布朗讲出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他非常想知道。 “所以,就这样,”罗伯特-莱布朗说,“伪造政府文件被发现后,由于我在法国因为小罪已入狱4次,我就理所当然被归入不可救药、无廉耻之心的一类人里。我被判送到法属南美圭亚那充军,在那里我将度过我的余生。这个殖民地有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魔鬼岛——那里有5座监狱,其中有3座分别建在3个小岛上,只有最小的那个不足1200码的小岛,才叫做魔鬼岛。这个岛是专为政治犯建的——像阿尔弗雷德-德里弗斯船长,他曾被以涉嫌出卖军事机密给德国而被关在这里。这个监狱里最多时也没有超过8个人。离圭亚那海岸9英里海面上的另外两个岛叫做罗亚岛和圣约瑟夫岛。在大陆上的两座监狱离凯银市不太远,叫做圣劳伦监狱和圣让监狱。我被送往圣约瑟夫岛上。” 莱布朗的嗓子干了,开始有点沙哑。他把那杯酸威士忌端到唇边,喝了一大口,然后清了清嗓子。 “你在哪一年被送到法属圭亚那的?”兰德尔问。 “那时还没有你,”莱布朗咕哝着说,“1912年。” “那里跟书上写得一样差吗?” “比书上写的恶劣多了。”莱布朗说,“当逃出去的罪犯写到这里时,他们只是写到这里的残酷和他们所受的痛楚,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想把自己的经历浪漫化成一部传奇故事。事实上完全不同,从来没有什么魅力十足的地狱。只有照片才精确地描述这里:干燥的断头台。在那里你每天都受刑且欲死不能,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痛苦比死还难以忍受。普罗米修斯是比圣彼得更伟大的殉道者。1912年,我乘拉马蒂聂号轮船被运往圭亚那,没有住在船舱里而是呆在铁笼里,还有90个人在船的右舷。建这个充军地最初的想法是让罪犯自我觉醒,自我拯救。你可能难以置信,这些岛屿的官名竟叫作致意——拯救群岛。但是,正如所有的宗教组织一样,字的初衷被败坏了。当我被发配到这里时,它的哲学是——一旦一个人做了罪犯,他就永远是个罪犯,谁也拯救不了他。他是个野兽,应该把他折磨致死,永远不允许再次干扰社会。” “但现在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有坚强的意志力,”莱布朗狠狠地说,“我有理由活下去,你很快就会知道,但不是在刚开始时。刚开始时,当我还以为自己是个人并试图表现得像个人样时,他们提醒我,我只是个动物,连动物也不如。我该怎样说刚开始的两年呢?说生活残忍——说它不是人的生活,这都仅仅只说了其中的万分之一。听着,白天蚊子成群地叮你遍布全身的脓疮。小虫子在你的指甲下面咬着,红蚁啃着你的双脚。夜晚那些吸血蝙蝠吮吸着你的鲜血。经常患痢疾、发热、血毒症、坏血病。你瞧。” 莱布朗张开嘴,把嘴唇往后缩。露出廉价的假牙上面红里透蓝的牙床。“我怎么失去的牙齿?它们是因为一种坏血病才掉的。我每次吐痰都要吐出两、三颗牙。我被列入渣滓一类,也就是说我永不得离开殖民地。在圣约瑟夫岛,我从早到晚在太阳下面用锤子砸石头。如果我反抗,我就会被投进隔离室。你知道孤独在这个岛上意味着什么吗?监狱里有3个分区——常规监狱、隔离室和疯人院——其中最无人道的就是隔离室。我会被投进一个水泥坑中,这个坑8英尺宽、12英尺深。没有顶,只是有铁条在上面封着。在坑里有一个木凳,一个便壶,一条两年换一次的毯子。腐败的空气和人粪便的恶臭足以使你窒息。在隔离室里,每天必须在水泥坑里呆上23个半钟头,只有半个钟头让你到院子里换换空气。常规监狱也好不了多少,有时还更差些。特别是一到夜晚,当你想在木头小床上睡一觉时,那些性反常者和同性恋者就会袭击你。一天又一天,总是一样的饭。早餐除了咖啡外别无他物,一点热水加上几片捣碎的菜叶就可以叫汤。一片硬面包,三盎司腐烂的牛肉是午餐,晚饭是干豌豆或者发霉的米饭,我瘦得皮包骨头。拳打、脚踢、鞭子抽,被看守折磨,那些看守是邪恶的哥萨克人,野兽般的外籍军团士兵或以前的警察。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自杀,死后被放在竹林中的墓地以求解脱。后来,有一天,奇迹出现了——不管怎样,我这么认为——于是我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个传教士,”兰德尔想起来了。弗鲁米曾提到过一个法国的天主教传道士,他曾在莱布朗最绝望的时候与他交上了朋友。 “大约离圣劳伦10英里,靠近了马洛尼河的地方有一片林中空地,四周是沼泽地和浓密的丛林,”莱布朗继续说,“这里有政府机关,看守居住的小屋,一个锯木厂,一个医院,一个监狱,还有一座特别的小屋,这个地带叫做圣让营地或圣让监狱。由于这里有300多名带着他们的脓疮、伤口和深陷的眼睛的犯人,这儿是个特别可怕的地方。他们睡在满是脓水和粪便的地板上,吃的是捣碎菜叶汤和生香蕉。他们从早上6点干到晚上6点,把丛林中的树砍下,然后像马一样被驱赶着将这些木头拉到村子里。当我被遣送到那里时,奇迹就出现了,我有了生活下去的理由。” “你找到了生活的理由?就在那样的地狱般的洞穴里吗?” “是的。因为开阔地中那座特别的小屋。我提到过它,是吗?” “你提过。” “那是营地的教堂——我所知的殖民地的唯一一座教堂,如果不把岁亚岛上没用过的小教堂算上的话。除了斜屋顶是木制的外,其它部分全是石头垒成的。四面墙上备有五扇窗子。它不是供犯人使用的。当然,它只是一个供外国看守、法国官员和他们的妻子崇拜上帝用的。那里面还有一位虔诚的传教士——”莱布朗停下来,努力唤起对这位牧师的记忆,最终他说,“他叫帕奎因,佩里-帕奎因,一位从里昂来的虔诚的身材瘦小的法国传教士,他主管着圣让教堂。他也常到医院里探望囚犯,不时也探视一下大陆和岛屿上其它监狱的犯人。” “你说他是整个殖民地唯一的传教士?” “唯一的一位,”莱布朗说。他想了一会儿,又自我修正道,“不,当我刚到时,还有别的传教士。不过后来,他们都被驱逐了,除了一个人——只有佩里-帕奎因留下了。” “那些传教士为什么被赶走了呢?” “因为,就像那位帕奎因神父告诉我的,原来那些传教士决定拯救圭亚那被剥夺自由的绵羊——他们这样称呼我们——他们组织了一个国际红十字军祈祷会来引起世人对囚犯苦难的注意。这激怒了法国政府,这些传教士被召回,并且一切宗教活动都在禁止之列,只有一位传教士被允许留下来。” “就是帕奎因神父了?” “是的,”莱布朗说,“他在圣让有自己的教堂,由于这教堂除了祭坛和一些木凳外没有装饰器具,宗教气氛不够,这个帕奎因神父决定改变一下教堂的面貌。他想嵌入彩色玻璃窗,想在墙上绘上圣像以使这个圣所更加超俗引人。他需要一个艺术家。他听说在圭亚那的8000囚犯中只有我以前是个艺术家时,他要求把我从圣约瑟夫岛转到大陆上的圣让。当然,我不是艺术家,也从来没有做过艺术家,除了在伪造的银行支票上涂过法国美景外没画过其它什么。但是由于他们知道我曾伪造过一本有插图的中世纪《圣经》,官员们就把我推荐给他。于是我从被那些野兽般的岛屿的看守的监禁下脱身成为这个传教士的助手。多大的变化啊!我简直难以相信。” “怎么变化的?”兰德尔问。 “帕奎因神父除了具有宗教的狂热倒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他对我很好,很欣赏我的创造性的天才。我不再受到残酷对待,他们仁慈地对我,我有就医的关照,干净的囚服,略好点的饭食。由于我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我建议在新开的窗户上装饰上希腊或拉丁文的《新约》上的格言,并在教堂的四壁绘上古代基督教的象征物如鱼、羔羊,还有其它的许多建议。这个传教士很激动,就给我看了整个图书馆的书籍:各种版本的《圣经》、拉丁语、希腊语和阿拉米语的《圣经》,还有图解的教堂的历史和其它类似的典籍。我全神贯注地钻研每一木书,领会每一个字,不只读一次两次,而是读个没完。我花了一年时间装饰那座教堂。教堂赢得了参观者的交口称赞,传教士也把教堂和我引以为荣。在这个过程中,在教士的指点下,我明白了我唯一的希望来自圣父、圣子、圣灵。我头一次隐约有了过像样生活的愿望并想活下去返回故土重新做人。可我已被判终身在此——就是这样。由于这位传教士,我有了生的愿望。后来,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被赦免,获得自由。” 莱布朗又吞下去一大口酸味威士忌,然后继续他的谈话。 “那是1915年的事情了。整个欧洲陷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一片战火之中。圭亚那殖民地行政长官将这里平常表现较好的人召集起未——我属于表现好的,因为帕奎因神父是找的监护人,我们被告知如果我们自愿组成该国陆军的一个特别营——步兵——在欧洲西部战线上抵抗该死的德国兵,我们会被考虑在战后予以宽大释放。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没有吸引力,几乎没有人报名,帕奎因神父问我为何不抓住这次机会,我告诉他我们的想法。神父替我们向当局咨询了一下,回来给了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如果我愿意为法兰西而战,如果我能说服我的囚犯伙伴也这样,法国国际部都会保证战争一结束就赦免我们,还我们自由。实际上,帕奎因神父向我保证:‘作为一个主的奴仆,以救世主耶稣的名义起誓,我本人保证你能得到政府的赦免。你听我说,只要你自愿战斗,你就会被赦免。你会重获公民权和自由。我跟你这么说,不仅代表法国政府,而且以教会的名义。’这对我来说已足够了——政府是什么东西!只有神父和教会确实可靠、值得信任。这样,和其他囚犯一起,我们答应自愿去服役。” 兰德尔觉得难以置信,“莱布朗先生,你是说魔鬼岛殖民地有一支特别部队被送回法国与德国人战斗?” “千真万确。”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历史记载中读到它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被广泛传播,”莱布朗说。他按摩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就在那个部位他的残肢与假腿连在一起。莱布朗想了想,又开始讲,“在神父的鼓励下,我们摁了手印成了步兵。从圭亚那我们乘船出发,于1915年7月我们在马赛港登岸,重新踏上了美丽的法兰西国土。我们组成了一个特别团,我们在魔鬼岛的看守则成了我们的军官。我们拥有士兵的一切权利,除了一种权利——在军中我们从来不准请假,我们被称为魔鬼岛远征军,只接受享利-皮丹将军的领导。” “你们参加真正的战斗了吗?” “直接参加了,我们被派往费兰德斯打壕沟战。我们一直留在前线,从未有一些松懈,一呆就是3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人们难以想象。我们开始有人怀疑,但因为这里条件要比魔鬼岛好,况且神父又保证给我们自由,我们继续留在那里,像猛虎一般战斗。由于我们被监视着不能有一些懈怠,我们1800名囚犯中2。”3的人战死沙场了。我们幸存下来的人继续战斗。还有6个月战斗就要结束时,我的左腿被德国人的炮弹炸烂了。腿被截去了,可我的命保住了。为了自由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当我在野战医院苏醒过来时,我认为这完全值得。当我痊愈并且学会拖着一条木制假腿走路时,停战协定签订了,和平降临了,战争也结束了。我还年轻,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和另外600名魔鬼岛远征军一道,我们庆贺我们返回了巴黎,在巴黎我们等待着大赦命令的宣布。但我们却被带到桑德监狱,这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我去质问我们的神父佩里-帕奎因——他受命做我们的随军神父,我问他这如何解释。他赞扬了我并感谢我所做的牺牲,甚至还像对待儿子一般拥抱了我,他向我保证,以救世主的名义,桑德监狱只是我们被释之前的暂居之处,本星期内我们就能得到自由。我如释重负,高兴地流下了眼泪。一周过去了,突然,一天清晨,我们以前的哥萨克看守,还有无数新的看守涌入桑德监狱包围了我们,他们手持明亮的刺刀和上膛的来福枪将我们赶上火车,运到马塞港。在那里,我们被迫穿上了囚服并被告知,出于国家安定的考虑,我们必须全部返回圭亚那囚犯居住地——服完我们的刑期。暴动是不可能的,我们的脑门对着无数个枪口。我瞟了一眼帕奎因神父,我对他大声呼喊,他却毫无怜悯之心,他只耸了耸肩。我依然记得我们乘囚船离岸前我干的最后一件事:我向那个神父挥动拳头,大声叫骂,‘什么教会!垃圾!大粪!滚你妈的基督!我会报复的!’” 兰德尔不相信地摇摇头,“真有那回事吗?” “千真万确,真的,就是那样的,现在巴黎的国防部或司法部的档案里就有记载。就这样,我们又回到了圭亚那的魔鬼岛忍受蚊子、虫子、蚂蚁、酷热、沼泽、苦力、踢打——简直不如动物。但这一次,我有了活下去的更好的理由,那就是报复——对血肉之躯的人类来说,再也没有比报复更强烈的动机了。报复心如蛇蝎的政府吗?报复那些满口谎言,两面三刀的教士吗?不!我要报复宗教对我的所有欺骗——这才是生活的大敌——比毒品、鸦片还要甚——带着对仁慈的基督的虚假的空谈。我的信仰被粉碎了,就像我的身体一样。在我们的囚船在圣劳伦——德——马洛尼把我们卸下时,我就设想了我的妙招——对所有兜售什么基督的人以致命一击——我的骗局会把教会对我的欺骗扳平。我设想了初步的形式:伪造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文。1918年,我再度回到圭亚那那年,到1953年由于殖民地条件差给法国带来恶名,法国清理委员会将殖民地放弃这35年中,我周密地准备我的复仇。” 震惊、着迷但仍怀着同情的兰德尔继续听老人讲述着。 作为一个模范囚徒,莱布朗被给予了比他人更多的行动自由。他在凯银雕刻椰子壳、做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盗窃、且伪造中世纪手稿(他与一个看守合伙将手稿寄往巴黎,看守提成30%,手稿通过看守卖给销售商),他无所不干,只为攒更多的钱买研究宗教的书。他还能买进材料来伪造银行支票,这些支票被折价卖出以换得钱来得到昂贵的宗教书籍来研究他的课题。 在第二次监禁的35年中,莱布朗使自己成了一名精通耶稣、新约、古阿拉米语、希腊语、羊皮书和纸草纸书的专家。1949年,由于他表现良好,终于获得了自由。不需呆在监狱,但必须留在殖民地。用粗劣的暗蓝外套换上已烂成布条的囚服。莱布朗搬进离圣劳伦不远、马洛尼河边的一个小棚屋里。他继续靠制作纪念品和伪造手稿维持生计。到1953年,殖民地被放弃,终身囚徒被送回法国的政府监狱继续服刑,莱布朗则和其他自由人一起,乘船返回了马赛,最终在法国的土地上被给予了自由。 重新在巴黎安家以后,莱布朗继续他的地下伪造生涯。他伪造银行支票、护照来挣钱以谋生和买那些贵重的他自己长期计划的骗局需要的材料。当他一切就绪时,他就永远离开了法国。在把一只塞满伪造材料的箱子偷运进意大利后,他跟着进了这个国家,在罗马找了个寓所开始实施他那令人生畏的伪造计划。 “但你是怎样梦想骗过那些学者和神学家的呢?”兰德尔想知道。“我知道你能精通希腊语,可我听说阿拉米语简直如天书一般,况且它是一个已消失的语种——” “没有完全消失,”莱布朗微笑着说,“它目前在库尔德人的边境上的穆斯林、基督徒中依然存在。至于阿拉米语本身,就像你说的那样,就像天书一般——它现在是,以前也是,但我花了40年时间研究它,这个时间比我用在学法语的时间还要长得多。我研究过文献学、词源学、语言学的学术刊物,上面刊登的论文是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的彼得罗波罗斯院长和牛津的杰弗里斯博士之类的最权威的专家们撰写的。我还研究书籍,像德国的佛朗兹-巴桑达编的《圣经阿拉米语语法》。最重要的是,我是靠抄写来获得知识并进行研究的。我亲手抄了上千次,直到我能用这种语言得心应手地写作。它确实是一种很难的语言,不过经过努力,我总算精通了它。”—— 第35节 兰德尔听入了迷,他想继续听下去,“莱布朗先生,那些怪异的纸草纸和羊皮纸最令我迷惑不解,你怎么把它们做得连先进的科学检测仪器也被骗了呢?” “那些羊皮纸和纸草纸并不是我制造的。”莱布朗坦率地说,“想伪造古代纸张的想法是愚蠢的。其实,在伪造过程中,羊皮纸和纸草纸是最容易搞到的东西。当然,也是最为危险的一件事。你知道,兰德尔先生,我不仅曾是伪造者,也做过小偷。我的朋友中有很多罪犯和小偷。我们合作过两年左右的时间,古时候的书写材料就到手了。通过观察研究,我知道每个分类的史初的经卷和抄本的地点,没有分类的我也知道。我清楚这些经卷、抄本被贮藏和陈列的每个公共、私人博物馆;我对那些腰缠万贯的私人收藏家也了如指掌。许多经卷开头或结尾处没有写字,还有许多抄本有空白的纸页,我就偷这些。” 这位老人的大胆令兰德尔目瞪口呆,“你能举个具体例子吗?我是说,是哪些经卷集子——在哪里?” 莱布朗摇摇头,“这个我可不能详谈。但我可以略微告知你一些。其中有几个地方是我们多次造访的。比如意大利的梵蒂冈图书馆、突里诺图书馆、法国的国家图书馆、奥地利国家图书馆、瑞士临近日内瓦的波德默图书馆、英国的不计其数的博物馆——其中有都柏林的比蒂图书馆、曼彻斯特的里兰图书馆、伦敦的大英博物馆等等。” “在那些地方你真的偷窃过吗?” 莱布朗得意洋洋地说,“是的,我们干过,但不是在所有的地方——因为不一定都有恰巧是公元一世纪的羊皮纸和纸草纸。在大英博物馆我们战果斐然。那个博物馆真是个撩人心肺的地方,那里竟有一卷空白的萨马利亚羊皮纸、一卷相当部分都是空白的萨马利亚羊皮纸。最妙的是,博物馆里相当多的羊皮纸经卷——有许多无字的部分——既未分类又未整理,因为缺乏人员和设备保卫,所以这些东西相当好搞。嗯,当然,在我的故乡法国也有一个宝库——就是国家图书馆。那里贮存了成千上万这类手稿,末翻译过,未发表过,也未分类过。唉,真是个浪费。所以我就利用一些空白的公元一世纪的纸草纸,把它们派上用场。你懂吗,先生?” “我当然懂,”兰德尔说,“但是你怎么把它们弄下来的呢?” “就走上去扯掉,”莱布朗坦率地说。“走上前,胆要大心要细。一些博物馆我在破晓前能很容易地进去,有的我就藏起来直到关门后干。在任何一种情况下,我先破坏掉警报系统,然后就干强盗干的勾当。对于那些戒备森严的博物馆,我就起用一些已接了我的贿赂的同伙。其中两次我同那些警卫们谈判以达到目的。那些穷困的博物馆和图书馆警卫们薪水很少,这你知道,有的警卫是有家有室的,有好几张嘴等着吃饭。贿赂很容易就打开了许多馆藏的大门。兰德尔先生,我只需要一小部分羊皮纸和纸草纸,得来易如反掌。提醒你一句,我需要的东西很特别。纸草纸和羊皮纸的制作年代最早不能早于公元前5年,最晚不能超过公元90年。至于墨水,我用一种在公元30年到公元6z年问使用的配方——在灯烟和蔬菜汁中加入一种特殊的古老的成分,公元一世纪的书写员们用的就是这个。” “但是关于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的报告的内容,”兰德尔说,“你怎敢杜撰呢?这些东西怎能骗过世界上最博学的神学家和学者呢?” 莱布朗咧开嘴笑了笑,“首先,因为人们非常需要这两样东西。在宗教人士中有这样一种人,他们贪财或恋权,他们需要这样的发现。那些宗教领袖们早就想要这些了,他们渴望得到,耶稣复活的气候和时机已经成熟。并且,我以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的名义记下的每一个想法或行为都不是完全捏造的。我用的所有构思都不只一次地被教会神父、历史家或其他早期的福音书作者在公元一世纪后暗示过。有些东西被提到过,但被修改或疏忽了,甚至被全盘忽视,现代的理论家也在重新研究它。” “他们都提到过什么?”兰德尔想知道,“你能给我举几个例子吗?就以彼得罗纳斯羊皮纸为例——真有彼得罗纳斯这个人吗?” “当然有,在彼得遗失的福音书中就提到过这个人。” “彼得遗失的福音书?我从未听说过。” “它确实存在,”莱布朗说,“那是在1886年,一名法国的考古学家在埃及上尼罗河的阿米姆镇一个古墓中发现的。彼得福音书是在将近公元130年时写在羊皮纸上的经文,它完全不同于所谓《圣经》正本中的福音书,它认为是希律王——应对处死耶稣负责。它还说,带领一百名士兵处死耶稣的人是彼得罗纳斯。” “我完全昏了,”兰德尔说,“你说彼得福音书是真的?” “是真的,并且殉道者贾斯廷——他在公元130年改信了基督教——告诉我们在他那个年代,人们读的都是彼得福音书,人们对它的崇拜程度比我们对今天的四部福音书还要更甚。然而到了公元四世纪,《新约》编成了,人们不再承认彼得福音书,它被放置一边,归入了伪经一类——就是说,人们对它的作者产生了怀疑。” “好了,”兰德尔说,“在你的彼得罗纳斯羊皮纸中,你把那耶稣写成了一个颠覆性的人物,一个把自己看得比当时的凯撒大帝还要强的反叛者。你认为这些能被接受吗?” “世界上许多《圣经》学者都相信是真的,”莱布朗回答,“我只需从一部有异议、反偶像崇拜的著作中引述一句话——书名叫《格雷夫斯和波多罗校订的福音书》,其中写道:毫无疑问,耶稣被涂油并加冕为以色列的王,但是福音书编者由于政治原因却尽可能地掩盖这个事实。” “还有你的赝品詹姆斯福音书,”兰德尔说,“在里面你让耶稣说出了许多言论,它们是真的还是你的编造呢?” 莱布朗的眼睛在他铁架的眼镜后面闪着光亮。“让我这样说吧——是编造,但是以事实为依据。圣言——主的言论——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查阅了伪经——那本细节值得商榷的古书。让我们举个例子,以前出土过一本古书,叫《詹姆斯伪经》,是一本关于耶稣言论的集子。我借用了其中的言论,只是加以修改和完善。在这本伪经中,当耶稣离开詹姆斯时,书上说,‘他说过这些离开了。但是我们双膝跪倒,还有我和彼得,我们感谢并向上天献出我们的心’。在我修改过的本子上,我这样说,‘他让我们留下,祝福我们,带着门徒走着,消失在迷雾和黑暗之中。于是我们双膝跪倒,感谢并向上天捧出我们的心。’” 莱布朗自鸣得意地瞟了一眼兰德尔,等着兰德尔的反应。 兰德尔再次对莱布朗话语的大胆摇了摇头,颇不情愿地表示同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他说,“事实服务下的虚构。我还想知道更多,詹姆斯怎么那样描述耶稣呢?这个耶稣——小眼睛,长鼻子,脸上遍布疮痂和瑕疵——难道没有人表示反对吗?” “没有。同样的,曾经有古书暗示基督的面容不是很吸引人。亚历山大的克莱门,当他斥责追随者们一心一意追求美貌时,曾提醒他们说耶稣‘面容丑陋’。克里特的安德鲁也写道,耶稣有‘非常丑陋的面容’,但是又补充说‘和神的荣耀相比,肉体不值一文’。这些对我来说正足够做参考的。” “很久以来传统上都认为当耶稣受刑后并没有死。伊哥那提斯——他在公元69年成了叙利亚安提奥克的主教——说耶稣复活后依然‘活生生的’。据伊来诺斯说,尊敬的海拉波离斯主教帕皮亚斯认识信徒约翰,帕皮亚斯称耶稣50岁后还活着。罗丝克鲁西人一贯声称他们有古代文本可以证明耶稣在耶路撒冷的十字架上没有丧命。一个罗丝克鲁西人的历史学家写道,‘当他们进入坟墓,他们发现耶稣安详地歇息着,并马上恢复了力量和活力。’这些资料还说一个艾辛教派把耶稣藏了起来。艾辛这个名字不仅有圣人之意,还有‘治疗者’的含义。一个艾辛教派可能把耶稣的伤治好了,这些是曾在十七世纪晚期写过耶稣生平的卡尔-夫-巴特和卡尔-赫-凡突里尼的话。他们宣称艾辛人使耶稣出现了奇迹,复活了,耶稣被抬下十字架时只是昏迷并没有死亡,后来被艾辛教派的人或医生治好了。” “那么耶稣到罗马的事呢?”兰德尔问。 “罗马,”莱布朗说,他心爱地重复着这个词。“这是我最伟大的冒险,但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公元二世纪的犹太法利赛人深信救世主将出现在罗马。彼得在往罗马的路上见到过耶稣。罗马历史学家修托斯曾指责耶稣给罗马制造了混乱。实际上,有这样一种传统的说法:詹姆斯告诉他的追随者,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人想知道他们的救世主在哪里,他就可以让他们相信,你们的救世主就在伟大的罗马城里。”莱布朗停了一下,想了想他刚刚说过的话。看来他很满意。“我认为他到过罗马很符合逻辑。” “很明显是的。” “你看,兰德尔先生,我伪造的作品中几乎每个概念都有古书上的线索可作依据。现在的神学家们和新约学者们也在思索着这些线索以重新编写基督生平,填补空白,他们靠的是推理、逻辑、解释时代背景,并形成理论。现代的《圣经》专家知道目前的四部福音书并不是实际的历史。这四部福音书很大部分是编在一块儿的神话,尽管这些神话可能有事实依据,这就使很多现代学者开始考虑在第一世纪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想着如果发现一部散失的福音书来证明一下是最好不过了——这本福音书,他们全都相信是目前四部福音书的原本,因此,我明白,无论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的故事遇到什么相反意见,依然会有上千的神学家和学者高兴地说,‘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寻求的事实证据终于出现了。’” “你的设想是正确的,莱布朗先生。最受人尊敬的专家研究了你的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报告,并认可了它们。” “我对我的作品从不怀疑,”莱布朗先生得意地说。“不过,找个地方藏起未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你感到最困难的是哪一方面?” “就是地点。因为一旦我被迫将奥斯蒂亚-安蒂卡成为埋藏的地点来支持蒙蒂教授的观点并且以后将他牵扯进去,我就面临着很困难的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将我的作品秘密藏在以色列或约旦的某个洞窟里或藏在埃及一个修道院的贮藏室里,问题就很简单,就更符合逻辑了。许多重要的文稿都是在那些干燥地区发现的。但是奥斯蒂亚-安蒂卡一这个地方太差了。它几乎是最不适合纸草纸存放19到20个世纪的地方了。奥斯蒂亚-安蒂卡在古代海拔很低,台伯河水每年都季节性地淹没这个地区,没有什么纸草纸或羊皮纸能够经受住这不断发生的洪水。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历史上凯撒大帝曾毁灭了奥斯蒂亚并垫高了一米来抵御洪水。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决定用石盒来盛放这些手稿。” “没有人立即表示怀疑吗?” “一点儿不会。”莱布朗说,“我知道许多富裕的商人曾居住在靠近奥斯蒂亚-安蒂卡海岸的别墅里。如果有一位这样的商人是犹太人,秘密变成了基督徒,就会想保留一些从巴勒斯坦带来的有价值的手稿,他就会像我这样做的。” “那么,为保存它们,你用了一个古代的石盒吗?” “这不容易,”莱布朗说,“意大利所有的石头都不防水,我试验过许多。火山石到处都是,但太松软了。陶土,在死海式气候中还凑合,但在像奥斯蒂亚这样一个海港地区就显得太脆弱了。即使是大理石遇水也要坍塌。我最后选中了一种有25种不同类别的灰色花岗岩,经久不坏,里面没有夹杂遇地下水即膨胀分解的长石。我搞到一块这样的花岗岩,把它做成方的基座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古代支持过一个雕像。我把它锯成两半,用(上般+下金)子把它凿空。然后我用没过油的丝绸把我的詹姆斯福音书纸草纸本和彼得罗纳斯羊皮书包起来,塞进一个陶罐,封好,放在空的花岗岩石块里。做完后,我把石头的两半合在一起,用沥青封上,使它显得年代更久,然后把它埋在一个未发掘过的地带,那里地下被认为埋有公元二世纪或一世纪的废墟。我等了几年,等着那块石头与土壤结合在一起并长满了滋生物,就跑到蒙蒂教授那里,给他一块残片,我假装说这块残片是在那个地带里埋着的另外一个陶罐里发现的。一旦我把蒙蒂争取到我这一边,我就再也不担心了。” 真残忍,这一切,兰德尔下结论道。为了实施这一切,这老头变成了疯狂或堕落的天才。他不仅仅只是想想,而是全部这样干了。“那么现在你准备好了把你的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书的阴谋公之于众吗?” “我做好了准备。” “我记得你刚才说你以前已经一、二次试图将它公布于众。” “不错。去年我与蒙蒂会了面,因为我需要钱。我威胁说如果他不另给我钱的话,我就把这个赝品的情况捅出去。当然,我承认,如果他给了我,我只能保密一小段时间——那就是说,暂时保持缄默。无论有没有钱,我试图报复的目的是绝不会改变的。后来,我与另一个有兴趣的人开始了谈判,但是当我发现这个人代表教会时我就中止了联系,因为他们只是想得到我的证据以保全他们的信仰和假《圣经》。” “如果我能将这整个故事报道出去,你就将它卖给我?” “是的,如果你出个适当的价钱的话。”莱布朗柔和地说。 “你说的适当的钱是多少?”兰德尔问道,但又马上说,“我是说,我不是银行,只是一个人,没多少钱,你认为行吗?” 莱布朗将杯中所剩之物一饮而尽。“我不会说不讲理的话,如果用美元支付的话……” “我是付美元。” “两万美元。” “太多了。” “你可以分两次付清,”莱布朗说,“别忘了,我所给予你的可以使你名利双收。” “我给你钱,你拿什么回报我?” “证据,”莱布朗说,“关于我的伪造物的证据,不容置疑且无可指责。” “什么证据?” “首先是一个纸草纸残片,恰好可以补上你在多尼说过的第三号纸草纸书上的缺句或小洞。这个残片上有蒙蒂给你背诵过的句子所缺漏的部分,在这片残纸上詹姆斯列举了耶稣的兄弟和他自己。这片纸形状不规则,大约有9.2厘米长,6.5厘米宽——3.3英寸长,2.5英寸宽——能够一点不差地补上那个所谓的原本上的漏洞。” “但是,如果专家们说文稿是可靠的,像在阿姆斯特丹的纸草书一样真实,一样可靠,怎么办?” 莱布朗轻蔑地一笑,“我早就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兰德尔先生。我保留的这个残片在最重要的部分上,我用看不见的墨水在看得见的字句上画了半条用矛刺着的鱼。另半条鱼在你们那本第三号纸草书上。第三号纸草纸上还有我最近的签名和我手写的一句说这是赝品的话。不,你不可能用任何小孩把戏将这些显现出来——不是用牛奶写的,那样的话你一加热就能看到了。完全不是那样。这种墨水的配方是由洛卡斯塔使用过的——” “谁?”兰德尔打断他的话问。 “你没听说过洛卡斯塔?她是尼禄王的宫方毒剂师。就在我所安排的耶稣被逐出罗马那个时候,洛卡斯塔教她的学徒毒药配方并拿奴隶试验。在尼禄母亲的命令下,洛卡斯塔在一份蘑菇汤中给克劳蒂斯王下了毒。据说她害死了上万人。自然,她经常不得不与尼禄秘密联系,所以她精通设计看不见的墨水。我恰巧搞到了她的一种复杂、鲜为人知的配方。” “你能告诉我配方是什么吗?” 莱布朗很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就露出他那褪色的假牙说,“我会告诉你十分之九她的配方,当我们谈成生意后我再提供另外的十分之一。实际上,洛卡斯塔是从拜占庭一名叫费隆的希腊科学家的著作里学到的。在大约公元前146年时,他发明了一种用从树瘤中提出来的特殊酸制成的隐形墨水。要想使写出来的字出现,你就必须用一种我们现在叫硫酸铜的东西与另外一种成分混合。配方是秘传的,你会知道配方,并能够将我用隐形墨水写在纸草纸书上的名字、话语和图画显现出来,并以此来否定整个詹姆斯福音书的真实性。由于我说出了这个配方并描述了缺乏的残片,我要求得到两万美元付款的前一半。如果你满意的话,我会告诉你余下的情况,并给你最具概括性的说明我的东西是赝品的证据来换取你的另外一半付款。” “那会是什么呢?” 莱布朗继续微笑着,“更多的填补的残片,能填充詹姆斯福音书的每个缺漏,兰德尔先生,你玩过拼图游戏吗?你知道一个边缘曲折复杂的拼片如何恰巧能完成整个图画,是吗?阿姆斯特丹的出版商仍有24部分纸草纸书,一些部分中有一两个地方缺漏了,总共缺漏了9个地方。我拿着那缺漏的9个地方的碎片。每个不规则的纸片都是从那些纸草纸书中取下的,都能完美地与原本对在一起,就像拼图游戏中的拼板一样。当这些缺漏部分被天衣无缝地与纸草纸书中的缺洞对在一块儿时,赝品和阴谋的证据就明明白白、无可辩驳了。我现在有后8片,第一片我给蒙蒂看了,但后8片被我放在一个18英寸长的铁盒里安全地藏起来了。这些情况能说明所谓的《国际新约》是伪造的吗?” “是的,”兰德尔说,他能感觉到他的胳膊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是的,那些足够了。你什么时候给我这个证据?” “你想在什么时候?” “今晚,”兰德尔说,“就现在。” “不,不可能。” “明天,好吗?” 莱布朗看起来仍然还不能肯定。“明天也不行。我把这两件东西都秘藏起来了。去年我最后一次见了蒙蒂之后就把它们藏了起来。最近,我差点把它们从藏物之地拿出来给了一个有兴趣的买主——可是,我对这个买主起了疑心,就决定暂缓取出等到第二次与他见面后弄清他的目的再做主张。我的疑心得到了证实。所以你看,我的伪装证据还留在一年多前我隐藏的地方。因此嘛——我不能多作解释了——把它们取出来要花点时问。它们在罗马城外——不远,但我仍然不能在明天拿出来。” 想着到底哪里是藏物之地而使得证据如此不顺,兰德尔决定不能强求原因,就说:“很好,如果明天不行的话,后天也可以。说定了,后天,星期一。” “好吧,”莱布朗说,“后天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带来的。”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会去的。” “不,”莱布朗说着,慢慢地站起身子,“不,那样做不妥当。下午5点钟我们在多尼咖啡厅见面,那时我们再作交换。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到你的房间来看那些你满意的东西。” 兰德尔站起来,“好,多尼咖啡厅,星期一下午5点。” 当他们走向门口时,莱布朗瞟了一眼兰德尔,说,“你不会失望的,我保证。再见,我的朋友。真是个愉快的日子。” 看着莱布朗瘸着腿走向电梯,兰德尔思索着为什么在这个愉快的日子里他自己一点也不愉快。 目送着那个伪造者进了电梯,他明白了。 信仰受到了伤害。 在兰德尔开始他的48小时焦灼守候之前,还有一件任务,一个令人不自在的,不得不做的任务等着他。 要打一个长途电话。 这次他打到了阿姆斯特丹的克拉斯纳波斯基大酒店,打给了乔治-l-惠勒。 惠勒依然在“第二次复活”的办公室里,他的秘书很快把电话接给了他。 “史蒂夫吗?”惠勒嚷道。 “你好,乔治。我想我最好……” “现在你在哪里,我的天?”惠勒打断他,“我的秘书说着什么来着?” “我在罗马,让我解释一下。” “罗马?”惠勒暴怒了。“真该死。在罗马?你为什么不呆在你的办公桌边呢?难道我没给你说明白每个人都必须每天安安稳稳地工作24小时,准备下星期五在皇宫开记者招待会吗?当洛丽告诉我你明天溜出镇子搞什么调查时,我头都要炸了。昨晚上我一直等你回来。” “我原打算昨天晚上回去,”兰德尔插话说,“可又出现了一件重要的事。” “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拨转你的驴头回到这儿工作,再也不要离开。我们必须准备好发布……” “乔治,听我说,”兰德尔请求道,“可能不会有宣布会了。我肯定你不想听这话,但你最终会感激我的。我认为你最好推迟发布会的日子。” 电话那一端出现了震惊的沉默,最后惠勒的声音降低下来,“天哪,你在说些什么?” 兰德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可能会很粗略,但他必须讲清每个使人不快的细节,这别无选择。“乔治,”他说,“你不能出版那本《圣经》。我已弄清了它的真相。蒙蒂教授的发现——彼得罗纳斯羊皮纸和詹姆斯福音书——都是彻头彻尾的伪造品。” 又一次死一般的寂静。接着是惠勒单调的声音,低得难以听清。“你疯了。” “你在浪费你我的时问。”惠勒的语调变得生气了。“如果它能使你感觉好受点,你就继续吧!” 兰德尔想说它并没有使自己感到好受,他很不高兴这件事。但此时不是用自己的感情来烦扰自己的时候。这是个关键时刻,他必须让这位出版商面对现实。 “好吧,”兰德尔低沉地说,“这是我在罗马碰到的情况。” 他毫不留情地,不动声色地讲了一切,讲他到罗马迫使安杰拉带他见她的父亲;讲他见到蒙蒂教授的地方;讲他怎么找到的蒙蒂,这位考古学家的精神状况,后来他与文图里博士的谈话。接着,兰德尔说到弗鲁米,这位荷兰教士如何在精美大旅馆社等着他,以及在弗鲁米的房间里的会面。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他从那儿听到的话,当然没有讲细节,没有提伪造者的名字或伪造者对普卢默的坦白,没有提他们在巴黎的约见,在约见时普卢默与伪造者对伪造的证据进行了讨价还价。 乔治-l-惠勒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是弗鲁米——普卢默和弗鲁米——带来了一个伪造者,”惠勒暴怒了,“你陷进去了吗?我本该知道他们在最后一刻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他们雇了一个伪造者来毁坏我们的声誉,是不是?” “不,乔治,”兰德尔反驳说,“一点不是,你可不可以听我讲完?” 兰德尔快速讲着,他解释普卢默如何想在罗马见那位伪造者,如何试图搞到证据;伪造者怎样被不期遇见的弗鲁米吓得掉头就走。 “就在那时,我决定弄清是不是有一个真正的伪造者,”兰德尔说,“如果真有,就留下他听他讲第一手资料。” 兰德尔讲述了他是怎样猛然想到去查阅蒙蒂的文件,看到了一年零两个月以前蒙蒂与伪造者会面的地点和日期。他讲了自己怎么到的多尼咖啡厅,又是怎样与伪造者面对面的交锋。 “乔治,那个伪造者半小时前刚刚走出我的房子,”兰德尔说,“他是个法国移民,他在巴黎叫罗伯特-莱布朗,在罗马却取名叫恩里科-托蒂。他是个老人,80多岁,耗尽了将近一生来伪造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书。你想知道他是怎样做的吗?” 兰德尔不容出版商有回答的时间,就讲开了莱布朗的故事,但不是全部,现在没时问。兰德尔本能地决定不讲莱布朗是如何长大,如何度过青年时代以及在巴黎的罪行、被捕,被押送到法属圭亚那,对教会希望的破灭,甚至不讲莱布朗如何下决心报复宗教对世人的罪过。这些材料只会让惠勒拒绝接受下面的最重要的事实,兰德尔想。 兰德尔手中有最重要的事实。 在揭露了莱布朗——出于一种对教会的敌意——如何使自己成为一名新约专家后,兰德尔说到莱布朗怎样花费数十年来准备他的伪造品,以及莱布朗如何使蒙蒂教授发现它们。 “我很抱歉不得不将这些告诉你,乔治,”兰德尔同情地说,他知道这位出版商肯定到了一种想要自杀时的精神状态。“但我知道,你,戴克哈德博士及其他人都会想知道真相的。” 他等着惠勒的反应,可他听不到声音。这条从阿姆斯特丹到罗马的电话线哑了。 “乔治。”兰德尔说,“你打算怎么办?” 惠勒的嗓音沙哑地从电话中传来,他的话语密集而猛烈,“我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应该炒你的鱿鱼,就现在,因为你是个蠢材。但我不会,时间太短了,我们需要你。至于余下的关于那头蠢牛的事,只要你认识到弗鲁米是如何引你上钩的,你就会很快恍然大悟。” 一个与沉没的船只一块儿下沉的船长,兰德尔想,这是他心存希望的最后一件事。“乔治,你听着吗?你现在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你应明白整个事情纯属捏造——是由一个畸形的天才干的。我明白放弃整个计划对你是个损失,但是想想吧,当这些东西出版以后,你会失去信誉和金钱的!” “根本没有什么可暴露的,你这只蠢猪!弗鲁米导演这个事件来拉你下水,用你来吓唬我们,在我们中间制造争端。” “你去问弗鲁米他会证实的。” “我不会去相信那个家伙的欺骗行为的,你已被一个把戏拉下水了,把你的脑筋拨正,趁我们关系依然和睦时回来工作吧!” 兰德尔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你真的不相信?” “我一点也不信,一个精神错乱的骗子,收了弗鲁米的钱,你想让我相信他吗?” “好吧,你可以不信,”兰德尔强忍着使自己的语调自然理智,“你可以不信,但我会让你看到证据的。” “什么证据?” “莱布朗后天要把他的关于伪造的证据给我,星期一下午在多尼咖啡厅。” 惠勒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突然,他说话了,他压住了火气,改变了战略。他用一种近乎抚慰的口气同兰德尔讲话,好像一个父亲在轻轻地谆谆教诲一个心爱的儿子。 “我给你说点事,史蒂夫,我是个敬畏上帝的人,你明白。我把耶稣当成了我的救世主。我思考了许久主会给我们做些什么。然而,找在心中经常想到,如果耶稣基督重返人间,就像他现在出现在他兄弟福音书的荣光之中,一定还会有人试图再次出卖我主,为了另外30块银子。这个罗伯特-莱布朗,他是一个病态的仇恨基督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基督与我们坐在一起,主会再次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当被问到这个人是谁时,主又会说‘我会给他一块浸过汤汁的面包片。’基督会把面包片浸汁后递给你的罗伯特-莱布朗——也许还会递给弗鲁米和你。” 听到这个美国商人、圣经出版商在长途电话从阿姆斯特丹模仿基督在最后的晚餐中的言行,兰德尔觉得不可思议。 “史蒂夫,听我的话,”惠勒继续说,“不要同他们一道从事这个廉价的出卖了。真正的基督就在我们中间。让主存在吧!不要让莱布朗成为二十世纪的犹大。还有你,史蒂夫,别做我主的彼得罗纳斯。不要再问事情的真相,我们已拥有真相。” “但是如果莱布朗拥有真相怎么办?如果他星期一来我这里……” “他不会去你那里的,史蒂夫,”出版商平淡地说,“星期一不会,别的时间也不会。我们这边有世上最受尊敬的《圣经》学者的权威论断。可你,你有什么?你只有一个精神错乱的出狱犯的无稽之谈,他妄图谋害上帝和圣子。好好想想,史蒂夫。” 电话“砰”地挂上了,兰德尔耳朵一震,他开始按他的雇主的意思做,他要好好想想。 他想的是惠勒的最后一句话。“可你,你有什么?你只有一个精神错乱的出狱犯的无稽之谈……” 出狱犯。 惠勒怎么知道莱布朗做过犯人呢?兰德尔非常小心,从未提及,从未对莱布朗的往事说过一个字。 然而,惠勒知道莱布朗是个出狱犯。 一个奇怪的不祥的预兆,兰德尔禁不住颤抖起来,他的心里突然感到又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的预兆,那可能是一个罪恶—— 第36节 星期一的傍晚,天气终于变得温和,不那么炎热了。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兰德尔坐在威尼斯大道旁的多尼咖啡厅里,等着罗伯特-莱布朗的到来。 他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面前桌上装有饮料的玻璃杯,他一口也没有喝,头却不断地从左转向右,又从右转向左,仿佛是在看网球比赛一般。他观察着那些在一排排的桌子中的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顾客。 如此这般焦急地盼望,令人很感疲劳。他对自己说,莱布朗会按他答应的时间赶来的,他于是放松了一下,按摩着自己颈后绷得像电缆线那么紧的肌肉,使自己能利用这段悠闲的时间任凭自己去回想。 从星期六傍晚与莱布朗分手到约定星期一下午会面这段时间,假若他不自己驱使自己拼命干工作的话,这难熬的等待是难以忍受的。星期六晚上他没有干什么,这是真的,因为莱布朗走后,特别是在电话上与惠勒吵了一架后,心情烦乱,无法干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那时,他在房间里吃了点心后,就开始思考即将发生的事。如果——且不管惠勒对伪造品的嘲讽,——莱布朗真的带来了伪造品的足够的证据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他应到惠勒、戴克哈德或其他出版商那里,把证据摆在他们面前,迫使他们承认无可否认的事实吗?从另一方面看,如果他们故意否认真相怎么办?那时怎么办?他们不大可能对关于伪装品的真实证据无动于衷,但如果他们真的置之不理,又将如何呢? 兰德尔已仔细想过是否还有别的方案,不过只把它们视为可能性。唯一使他困惑的是他自己的事,除了发现真相时凄凉的感受以外,自己还会得到什么呢?对真相的渴望只能带来自己重建的信仰的毁灭。管它凄凉与否,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 昨天,几乎整个白天和晚上,他确实在干他职责之内的工作。他的名字仍然列在“第二次复活”的工资支出单上,他认为他正在做的事是他的责任。但那是一项进展缓慢,实行起来很辛苦的活动。一旦把他的调查和将要出版的东西作比较,所有对《国际新约》的赞誉就会不值一钱。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宣传《国际新约》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正从事的是一个他认为是见不得人的骗术。 还有,他打往或接受阿姆斯特丹六、七个电话——气氛几乎要凝结了——与他的公关同事们讨论宣传工作的事宜。哦,他们都在——是星期日——但他们都在全心全意地努力工作,奥尼尔、亚历山大、泰勒,还有海伦-德博尔。他们给他读了准备的发布事项,他也提出了建议、改正意见,并给他们作了最后的指导。同时,他也给他们读了自己准备的发布内容,叫他们作最后的编印。 杰西卡-泰勒告诉他——像旁观者无意中提到的——安杰拉-蒙蒂已经从罗马回去了。她对兰德尔没有回罗马感到很纳闷,并且打听了兰德尔现在的一些情况。兰德尔听后请泰勒小姐转告安杰拉说自己正在罗马,被一些采访、约会缠住了,但在星期二前一定回去。还有别的要告诉她吗?没有了,除了让她呆在自己的桌边准备接罗马来的电话外没有别的事了。 不像惠勒,兰德尔的同事没有一个问及在这么忙的时候他在罗马到底干些什么。 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十分重大的,第二件则具有决定性。 第一件事是给律师萨德-克劳福德打电话,将其从纽约的寓所中唤醒,并命其给银行打电话以他的律师权利提出两万美元给罗马的兰德尔,最好是美元现款。 具有决定性的事情——只因为惠勒说莱布朗不可靠使兰德尔失去了信心——是要进一步弄确切这个他要马上与之交锋的出狱犯的身份。兰德尔的一个老朋友——他们一块进入了宣传界——很久以前放弃了公关事业重操旧业,作了美联社常驻巴黎的记者,住在玻里街已很多年了。他叫萨姆-哈西,思想敏锐,日日重复的老套也没有使他木然。兰德尔很珍视与他的友谊,每当萨姆放假回纽约他们都要开怀畅饮,共叙友情。 所以第二件事是立刻与萨姆联系上。幸运的是,兰德尔立刻找到了他。他正独坐在美联社的桌边。 兰德尔说他需要帮助——是一项调查——并且希望能在第二天下午前得到答复。不知萨姆周围是否有人可以帮忙。萨姆问兰德尔需要什么。兰德尔想知道1915年法军是否组织过一个叫做魔鬼岛远征军。并且想弄清司法部门的档案是否记载有一个年轻的法国人,罗伯特-莱布朗,于1912年因伪造罪被逮捕并被发配到了魔鬼岛。萨姆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他主动提出第二天早晨他本人办这件事并给兰德尔回电话。 今天,星期一的早上,以及下午的后半晌,兰德尔并没有为“第二次复活”工作,正好相反,如果惠勒知道,他会指出,兰德尔是在和“第二次复活”的雇主对着干。 萨德-克劳福德的钱汇来了,他带来了惠勒——又是该死的惠勒——说的另外“30块银子”,兰德尔在靠近比亚萨的美国快递那里取出两万美元。这些现金都是大票子,放在锦花大饭店的保险箱里,准备同莱布朗交换他的伪造品的证据。 在取钱之前,兰德尔接到了巴黎的萨姆的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报告道:经过一番仗势欺人与针锋相对的较量,国防部新闻处的发言人才不情愿地允许萨姆到凡桑尼的军队历史服务处去查阅资料。在那里,管理人员很合作。管理人员与萨姆一道看了很多旧文件,他证实1915年确有一个由圭亚那囚犯志愿组成的营参加了战斗,这个营称为魔岛远征军,归皮丹将军管辖。在名单中没有叫“罗伯特-莱布朗”的,最接近的一个名字是“罗伯特-拉佛格”。但萨姆并没有就此止步,他要到司法部再作一些调查,几个小时内就会有答复。 不出一个小时,萨姆的电话又打来了。司法部沾满灰尘的1912年档案上也没有“罗伯特-莱布朗”这个名字。但是萨姆鼻尖贴纸面地搜寻另一个相似的名字——“罗伯特-拉佛格”。 “并且,史蒂夫,我们成功了——这个伪造者有5个化名。其中有一个是——听着,我的先生——罗伯特-莱布朗。于1912年被判发配法属圭亚那殖民地终身服刑。” 莱布朗不可能是假的了,不像惠勒讲的,莱布朗一点儿没说谎。兰德尔对那个伪造者的故事以及即将到来的证据的信任恢复了。 带着自信,兰德尔5点差10分时到了多尼咖啡厅,等待莱布朗的出现。 兰德尔收回思绪回到了现实,回到他即将要见的人身上。他看了一下表,一下子紧张起来。已是5点26分了!他的目光投向四周,搜索着。人行道上很拥挤,这么多陌生人,这么多不同的面孔,但哪一个人都与他脑中的信息对不上号。 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半个小时了。罗伯特-莱布朗并未按时赴约。 兰德尔注意着那条不断移动的顾客的人流,注意着其中的男人、老头,期望能突然得到一个惊喜,他在心中描述着莱布朗的模样:年纪大,步子跛,染黄的头发,铁架闪光的眼镜,被岁月侵蚀的狡猾的脸上布满皱纹,如同一颗干梅一样;手提两个出卖的物品:首先是一个小包,里面有一个毁坏的、缺少的残片,上面用隐形墨水写满了阴谋之语,还有一个大点的包,里面是一只铁盒,盒里装着一个古老的拼图游戏缺少的拼板——为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唱的安魂曲。 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了,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现。 没有动的饮料开始动了,直到将整杯喝干到底。 还是没有罗伯特-莱布朗的影儿。 兰德尔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他满怀的希望开始土崩瓦解。到了6点零5分,他的希望彻底没有了。 惠勒曾经警告过他:莱布朗不会见你的,史蒂夫。 莱布朗真格地没有来。 兰德尔感到没有希望了,继而感到受了骗,他满腔怒火,这个狗娘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他怕失去杀手锏而改变了主意吗?他认为不能信任新伙伴而收回了生意吗?或是他有了更好的买主在那里讨价还价呢?抑或是他知道了自己只是干着一宗诈骗案而在最后时刻有了疑虑呢? 无论答案是什么,兰德尔必须弄清罗伯特-莱布朗为什么未能按约定的办。如果莱布朗不来,那么——他妈的,他就要到莱布朗那儿去。或者,至少他要尝试着到莱布朗那儿去。 兰德尔往桌上扔了500里拉和小费就站起来去找他的莱布朗专家——他在多尼餐厅的私人顾问——乔利奥——咖啡厅的班头。 乔利奥站在外面咖啡厅和里面餐厅的中间,正整理着自己的蝴蝶结领结。他热情地与兰德尔打招呼: “事情都办好了吗?兰德尔先生?” “没有全部办好。”兰德尔沉着脸说,“我要在这儿会见我们的朋友——你知道,那位你称之为托蒂或空空公爵的人——罗伯特-莱布朗。我们约好5点见面谈生意。可现在已经6点多了,他还没露面。他有没有可能5点前来过了?” 乔利奥摇了摇头。“凡来咖啡厅的客人,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 “前天你告诉我他总是步行来多尼咖啡厅,就你所知。你说他有一条假腿,他不可能走太长的距离。那么,他很可能住在附近某个地方。” “我只是这么猜想罢了。” “乔利奥,好好想一想,你记起听说他可能住在什么地方吗?” 班头显得很茫然。“我从未听说过,我甚至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别忘了,兰德尔先生,有那么多顾客,常客也有很多。”他试图能对兰德尔有所帮助。“当然,附近没有私人住所,至少没有很多。即使有,托蒂——莱布朗肯定也住不起。在我印象中,他很穷。” “是的,他穷。” “因此,他也付不起钱来长久地住在一家旅馆。在这个地区有几个不太贵的旅馆,大多是街头女郎的住处,但是这样的旅馆对于我们的朋友来说也是太贵了。我相信他肯定有一个小套问。离这里不远有许多低档公寓,走着就可以到多尼咖啡厅。但是问题是,地址是哪里呢?我说不准。” 兰德尔把手伸进钱包。即使是在意大利,尽管当地人比其它国家的人更风度翩翩和乐于助人,钱也常常能激发全力的合作。兰德尔把3000里拉塞人乔利奥手中。 “乔利奥,我需要你更多的帮助。” “兰德尔先生,你太好了。”班头说着,将钞票放入口袋。 “或者——有什么别的人能帮助我。你曾使我见到了莱布朗,大概你还能。” 班头皱着眉,思索着。 “有一个小小的可能性,但我不能保证。我看一下,请等一会儿。” 他快步走下侧阶来到人行道上,向右边的几个侍者打了几个响亮的响指,叫道:“perpiacere!fiamo,presto!”(意大利语:大家赶快集合!)他又转向左边,重复了这句话。 两边的侍者急忙过来围着他们的班头。兰德尔查了一下有7个。乔利奥给他们讲得很活跃,辅以手势,模仿莱布朗用假腿走路时的僵硬步态。当他结束时,几个侍者夸张地耸了耸肩。两三个搔了搔头皮,试图想一下。但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最后乔利奥无可奈何地挥挥手让他们解散。其中的6个侍者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去了,只留下一个用手托着下巴,踱来踱去地想着。 乔利奥已开始转身走向兰德尔。他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表情,仿佛是悲哀的没捕到目标的猎犬。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他身后的那个侍者激动得跳了起来。 “乔利奥!”那侍者叫着,抓住他班头的肘部。乔利奥偏着头,耳朵贴近侍者的嘴,侍者对他耳语着。那个侍者举起一只手臂向街对面指去,乔利奥不住地点头,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很好,很好!”乔利奥说,拍着侍者的背,“太棒了。” 兰德尔站在通道上,很不解。乔利奥急忙回头走过来。 “兰德尔先生,有可能,有可能找到了。但是莱布朗决不会将地址告诉我们的侍者的,”乔利奥说,“这些侍者,他们都知道托蒂认识大部分的意大利街头女郎——年轻的妓女们。像欧洲的其它地方一样,意大利城里到处都有妓女——在潘西奥花园的卡拉卡拉停车场,皮亚萨的西斯提那大街——但是最漂亮的妓女都要到维奈多大街来对行人搔首弄姿、做生意。在这时候就有许多人来坐着等机会——一些在多尼咖啡厅,但是更多的呆在对面的巴黎咖啡厅,我们的竞争对手,有时那儿更活跃一点。所以吉诺,刚才那位侍者,告诉我他记起托蒂同许多妓女是朋友。吉诺说他曾经甚至想要娶其中的一个……” 兰德尔热切地点点头。“是的,我听说过。” “吉诺说莱布朗打算有钱后娶的那个妓女有一个同室而同居的同伴,这个同伴总是在这个时候到巴黎咖啡厅坐在一个固定的桌子旁。她叫玛丽亚,我也认识这个人。吉诺认为她能知道莱布朗住在哪儿。她可能会不说,但是,”他搓了搓干燥的手指——“一点钞票,就会让她开口,不是吗?吉诺认为她现在就在那里。我会领你去的。” “你能现在去吗,乔利奥?” 乔利奥露齿而笑。“对一个意大利人来说,离开工作去和一个漂亮女孩说几句话没有一点问题,那是一种乐趣。” 乔利奥带着兰德尔穿过拥挤的人流走出人行道。他们经过锦花饭店走到十字路口,等着交通信号灯变颜色。穿过大街,和多尼咖啡厅正对面,兰德尔可以看到红色的遮篷上的字母:巴黎咖啡厅。桌子被花草和灌木丛半掩着,看起来顾客要比多尼咖啡厅多。 交通灯变了。他们开始躲闪着从拐角方向开来的汽车,穿过了大街。乔利奥说:“我将只把你介绍为一位美国朋友,想结识她,然后我就把你留在那里,这种方法最好。你可以给她讲明你想要什么。她们都讲英语,玛丽亚也是。” 当他们走过对面的一个杂志亭时,兰德尔拉住了乔利奥一会。“我该给她多少钱?” “如果是对意大利的男人,玛丽亚——一个好一点的女孩——会要价约1万里拉,合15美元。但如是一个旅游者,特别是美国人,身着昂贵衣服且不知怎么还价,她可能会要价两万里拉,合30美元,还价会少一点。这个数目是上床半小时的最高价——可能是在路边的旅店里。你掏钱买的是时间,即使你只想谈话,价钱也是一样的。可是,”——乔利奥窃笑着——“有时你可以边做爱边谈话。这些女孩,半小时通常是10分钟,她们能在10分钟内对付完一个男人,她们很聪明。这样,我们先看看她在不在。” 乔利奥挤过杂志亭前拥挤的浏览书刊的人群,停在红色的遮篷下,面对着那一排排靠着维东多大街的桌子。兰德尔跟着,但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乔利奥扫视着桌边的顾客们,他的脸色猛地变得容光焕发,于是向兰德尔招招手,顺着桌子中间的路走向后排,兰德尔在离他身后几英尺的地方跟着他。 她是个漂亮的尤物,“沙沙”地晃着马丁尼酒杯中削过的柠檬。她伸出一只手欢迎乔利奥。她长长的头发使她的脸像麦当娜,如果你不看她上边开得很低的领口里露出的丰满的rx房和不到膝盖的裙子,你会觉得她天真而又纯洁。 “玛丽亚,”乔利奥轻轻地说,作势要亲吻她的手背。 “乔利奥先生!”这个女郎发出一份惊喜。 乔利奥站着,腰弯下来用快速的意大利语低声和她说话。她听着,点了两下头,然后直直地盯着兰德尔。兰德尔觉得尴尬之极,很不舒服。 “玛丽亚,这是兰德尔先生,我的美国朋友。你要对他好些。”他挺直身子向兰德尔笑着,“她会待你很周到的,请坐,再见。” 班头走了,兰德尔拿过来一把椅子坐在玛丽亚的身边。他仍然不太自然。 玛丽亚把椅子向兰德尔挪了挪,她半露的rx房诱人地颤动着。她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丝微笑,说“mifapiaceredivede,dadoveviene?” 兰德尔道歉说,“我不懂意大利语。” “请原谅,”玛丽亚说,“我是说很高兴遇到你,请问你家在哪里?” “我从纽约来,很高兴遇到你,玛丽亚,” “乔利奥说你也是空空公爵的一个朋友。”她的笑脸绽开了,“是真的吗?” “是的,我们是朋友。” “一个好老头。他想娶我的好朋友格拉薇娜,但他付不起钱,太糟了。” “他很快就会有些钱了。” “哦,真的吗?我希望是这样的。我要告诉格拉薇娜。”她眼睛盯着兰德尔的双眼。“你喜欢我吗?你看我漂亮吗?” “你很漂亮,玛丽亚。” “那么,你想现在同我做爱吗?我为你什么事都能做。高级做爱,常规做爱,法式做爱,只要你喜欢,你会感到愉快的。只收你2000里拉,这价钱对一次很好的做爱来说不贵。你现在想跟玛丽亚一块儿出去吗?” “哦,不,玛丽亚,显然乔利奥没告诉你——我想从你那儿得到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她眨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兰德尔疯了似的。“比做爱还重要吗?” “是的,玛丽亚,你知道莱布朗——那位公爵——那位空空公爵——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她马上警惕起来。“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以前有他的地址,可我弄丢了。我原想一个小时前就能见到他,乔利奥想你会帮我。” “你找我就为这个?” “它很重要。” “对你重要,是吗?对我可不是。很抱歉。我知道他的地址,可我不会给你。他让我和我女朋友发誓不要把他的地址给外人,我不能违背誓言。所以现在你还有时间同玛丽亚做爱。” “我得马上见到他,玛丽亚。如果你是他的朋友,我可以告诉你我想帮助他。”他记起乔利奥的话,从他里边的皮夹克口袋里摸出钱包。“你说做爱需付2000里拉。可以,但是如果你能以另外的方式使我愉快,我想也值2000里拉。” 他掏了几张大额钞票,玛丽亚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把钱包推开。“请不要在这里这样做。” “我很抱歉。”他把钱包放回口袋,但把那几张钞票攥在手里。“对我来说,它值。你不必强迫自己做某件事,只给我指一下他的住所。” 玛丽亚打量着兰德尔手中半露的钞票,她怯生生地看着兰德尔。“我发誓过不说,可是你要帮他的忙,是使他有钱吗?” 兰德尔准备着同意任何玛丽亚的问题。“是的。” “如果是为了他,我愿意亲自给你指一下他的住所。他的公寓离这儿很近。” 他松了口气,说:“太感谢你了。” 他毫不耽搁地为她付了帐,然后站起来,一块离开了巴黎咖啡厅。他们穿过杂志亭走到路口,等绿灯,然后走到维奈多大街来到锦花大饭店的角上。 她指着旅馆一边的一条宽阔的大街,“彭康巴尼大街,”她说,“他就住在这条大街,不过,只有三、四个街区,我们可以走过去。” 她用一只胳膊懒洋洋地挽着兰德尔,他们开始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彭康巴尼大街向前走去。玛丽亚边走边哼着歌。可是刚走过一个街区,她突然停下来,向兰德尔伸出手掌,“你现在给我钱。” 他把那几张大票子放在她的手中。玛丽亚松开挽着兰德尔的手,点了点数目,然后满意地放入她随身的白色皮包里。 “我把你带到你的朋友那里去。”她说。 她开始走起来,重新哼着小调,他跟在她身旁走着。 走进第三街区,他说:“你怎么知道他住这儿?” “我会告诉你,你别跟他说。他自尊心极强,但有时格拉薇娜或我,或者我们的一两个其它姐妹们如果旅馆客满,找不到房间时,我们就同他商量好用他的房间接客。我们为之给他一半收入,我们不在意。他很好,这会帮他付房租。” “他的房租是多少钱?” “包括一个卧室、浴室、小厨房,总共每月5万里拉。” “5万?约合80美元,他出得起吗?” “他住这里很多年了,他说因为他以前很有钱。” 他们穿过与彼蒙特大街交叉的路口,开始进入第四个街区。“他什么时候很有钱?”兰德尔问。 “4年前吧,也可能是5年前,他说的。” 事情对上号了,兰德尔想5年前莱布朗得到了一份由于蒙蒂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而获得的财源。 “就在这里。”玛丽亚叫道。 他们停在一幢不知何年建成的6层公寓楼前,楼正面用石头砌成的门面沾满了一层烟灰。楼的入口两边分别是一家伊朗人开的运输公司和有一根理发标志彩柱的理发店。 楼口上边的石头上凿刻着两个字:公寓。 入口处是两扇巨大的木门,推开后,他们发现还有一扇玻璃门,门后是有一个隔开的小间的门厅,再往后是一个院子。 玛丽亚伸手做个手势。“你自己在这里吧,我得回去工作了。” 兰德尔握握她的手说:“谢谢,可是我到哪里——” “你走进去,你刚才看到右边那个小间是看门人放信件的地方。左边是电梯,也有楼梯。但你得先找看门人说你想见他。如果看门人不在小间里,你就到院子里找。院子里窗前种花草的房子是看门人与他妻子居住的地方。他们会把你带到你朋友那里去的。祝你好运。”她想走,但又想起了什么,“兰德尔先生,你见到你朋友时,别说是玛丽亚带你来的。” “我不会的,玛丽亚,我保证。” 兰德尔看着玛丽亚向维奈多大街走去,白色的皮包随着紧绷绷的臀部左右摇晃。他转身走进了公寓。 罗伯特-莱布朗,他想,我终于找到你了。 兰德尔从边道上走过一块鹅卵石铺的地方,走过入口处那肮脏的大理石地面,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看门人的小间空荡荡的,兰德尔接着踏进了灰尘飞扬的院子。 院子中央长满了一大片橡胶树,院子左边一个面相年轻的人——长得很黑,像西西里人——正在屋里浇窗台上的花草。他停止了浇水,好奇地打量着兰德尔。 “你好,”兰德尔喊道,“你会说英语吗?” “是的,懂一点儿。” “看门人在哪里?”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我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我想……” “稍等片刻。”看门人闪过窗户,从边门走了出来。他身材矮小但精神饱满,身穿蓝衬衫和打着补丁的牛仔裤。他双手倒背着看着兰德尔,“你想找谁?” “一个朋友。”兰德尔不知该说哪个名字。他后悔没有问玛丽亚,这个该死的老头在这儿的到底是哪个名字。可能是那个意大利名字吧!“托蒂。”他说。 “托蒂,对不起,没有。这儿没有叫托蒂的。” “他有一个绰号。空空公爵。” “公爵?”看门人一个劲地摇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那么,一定是莱布朗了。兰德尔断定。“其实,他是个法国人——很多人知道他叫罗伯特-莱布朗。” 看门人盯着兰德尔。“有一个罗伯特——一个法国人——但不姓莱布朗。你是不是说可能也姓拉佛格,罗伯特-拉佛格?” 拉佛格,就是他。这个名字是美联社驻巴黎记者萨姆-哈西从法军历史服务汇录中查到的。是莱布朗的真名。“就是他!”兰德尔喊道,“就是这一个。我总是把他的姓搞混。罗伯特-拉佛格就是我要找的人。” 看门人奇怪地看着兰德尔,“你是他亲戚吗?” “我是他的好朋友。他在等着我与我商谈一笔重要的生意呢!” “但那已不可能了,”看门人说,“他昨天中午在奥斯廷斯车站前碰上了一起大事故。一个司机开车撞了他一下后逃走了,他当场身亡,先生,你的朋友真可怜,他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个年轻警官把史蒂夫-兰德尔带出罗马警察总署问讯处,为他挥旗叫住一辆出租车,然后对司机说:“快,带他去大学区!”接着对司机唠叨了几句,重复说,“快点!”又精确地说,“大学区维拉诺街38号!” 出租车司机快速调档,他们出发了,驶向罗马市的认尸所在地——大学区。 兰德尔坐在出租车里左右摇晃着。由于过分惊骇仍处在麻木状态,但他渐渐清醒过来。 兰德尔心想很多人一生也碰不到几次重大的惊骇的事情,可自己,一个多月就接二连三地受到惊骇——先是父亲中风,然后是得知朱迪吸毒的消息,巴巴拉又要与他离婚。接踵而来的是他被告知安杰拉是整个计划的叛徒。后来他又知道了博加德斯指出的错误,蒙蒂被送进疯人院。在电梯中弗鲁米告诉他他看到了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书的伪造者,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对他来说,惊骇好像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方式。 但是上述哪一种情况也比不上两小时前看门人对他说莱布朗已死时受到的打击大—— 第37节 这次打击如此出乎意料以至于使他瞠目结舌。 他所能记起的是——仿佛是在作梦,看门人继续对他讲星期日——就是昨天下午所发生的事情。警察出现在彭康帕尼大街的那座公寓,询问是否有个叫罗伯特-拉佛格的人住在那里。当确认拉佛格——莱布朗就住在这幢建筑里时,警察通知看门人他已于3小时前在一场事故中丧生。 被害人当时正从凯奥-塞斯提奥金字塔穿过广场到波大圣保罗铁路地铁站,实际上是到一个叫奥斯蒂安的车站去,这时一辆大型黑色汽车——一个目击者认为是一辆美国产旁提亚克车,另外一个目击者却认为是一辆英国产阿斯通-马丁牌车——冲进广场,车头撞上了被害人,撞击至少10米远,然后一直向前开直到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被害人受伤严重,血肉模糊,当即身亡。 警察对看门人解释说被害人的私人文件上有罗伯特-拉佛格的名字和这个地址,可没有任何别的文字说明他亲戚、朋友或保险公司的名字。他们问看门人是否知道被害者亲戚或朋友的名字以便通知他们处理尸体,而看门人记不起有什么人与被害人关系密切。警察例行公事到莱布朗房间检查了一番,当然他们一无所获。 兰德尔记起他曾要求看一下莱布朗的房问。 他像一个夜游者跟着看门人走进电梯。在电梯中有一条缝供投币用——用电梯的人必须交钱——看门人投入10里拉,按了一下三楼的按钮。 在三楼,电梯左侧,看门人用钥匙打开了一扇绿色的房门。那实在是个狭小而简陋的住处,而里面的陈设也像那房子一样。在那看门人的监视下,他到处搜寻了一下,结果连封信也没有找到,好像他是独居一样。 “什么也没有。”兰德尔疲惫地说,“没有照片,没有笔记,也没有任何经他书写的东西。” “他外面倒是有几个女朋友。不然,他住在这儿简直就像个隐士。” “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到这儿来把他的证明文件收去了。” “据我所知,除了警察和你来找,再也没有别的人。” “所以莱布朗所留下的就是那具尸体了,”兰德尔黯然道,“他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警察仅仅告诉我,假定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前来,就说那尸体将在停尸所里停放一个月,以等待亲友的认领,不然的话,警察就把他埋到乱葬岗上去了。” “我想我要去看看那个尸体,我得确实弄个清楚,”兰德尔说,“警察虽然查到了他身上的证明,但也说不定他的身份证被别人借去。” 兰德尔必须亲自去看看。“我怎样去那儿?” “你得先到警察那儿去获得允许,然后才能到停尸所去认尸。” 于是兰德尔便去了罗马警察总署。他向警察说明了来意,并且填好了几张书表,然后才得到一张书面的认尸证明。至于问到他和莱布朗的关系,他只说明是以前在巴黎认识的,他只要到罗马来,便去探望他一下子。那警察因见他惶惶不安,才特地帮他叫了辆出租汽车,并且叮嘱那司机要把他送去停尸所里去认尸。 此刻,那出租汽车的速度已经减慢下来。兰德尔向窗外看去,只见他们正在许多楼房之间缓慢行驶而终于停了下来。那司机指着那两扇绿色铁门后一栋用黄砖建造的三层楼房。“那就是停尸所。”那司机轻声地说。 兰德尔付了车钱,另外又加上一份丰厚的小费。那司机感谢地又画了一下十字,等兰德尔离开后,才疾驶而去。 推开那绿色的铁门,兰德尔便置身于被三座楼房封闭的一个院落之中,正中央一栋楼房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警卫,兰德尔便过去,出示了警察总署发给他的认尸证,那警卫便把他带到里面一位穿着制服蓄着大胡子的意大利官员那儿。 兰德尔走过去的时候,那位意大利官员抬起头来,而且说着意大利语像是在询问什么。 “对不起,我只会说英语。”兰德尔说。 “我也会说点英语,不过不大好。”那位停尸所的官员说。他说话的语调充满了他职业上所需要显示的尊敬与肃穆,正如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办理丧葬的人员一样。 “我的名字叫兰德尔。是来认尸的,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名字叫莱布朗。是昨天送进这儿来的。” “你有警察总署发给的许可证吗?” “有。”他伸手送了过去。 那位身穿制服的官员看了一遍,然后朝桌上的对讲机很快以意大利语说着,说完以后,他起来走到兰德尔的身前。 “请跟我来。”他说。 兰德尔跟在那位意大利官员之后沿走道向右边走去,来到一扇安着毛玻璃的门前,只见那门是锁着的,而且门上还写了两个字,兰德尔猜想那一定是未经许可不得擅入之意。那官员打开门以后,兰德尔只觉得前面的走廊上恶臭扑鼻,那显然是尸体的气味。若以他的本能来说,真想溜之大吉。本来嘛,这次前来认尸是毫无意义的。人都死了,他又还能得到什么呢?可是那官员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一直向前走去。 来到走廊尽头,只见一个值班警员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认尸问。你也就是在这儿认尸。” 那警员将门打开。而兰德尔则以手遮着鼻子硬着头皮走进去。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天花板上装着明亮的日光灯。房间对面也有两扇玻璃门,此刻已经大开,一个勤快的工人正推着一张上覆白布的车床进来。 那官员向床上一点头,兰德尔则像机器人一样跟着他走到床前。 那官员捏着白布的角向右掀开了一点。 “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莱布朗?” 当兰德尔俯身察看时,他几乎呕吐了出来。他只瞄了一眼便疾然后退。 那颜色像纸草一样,多皱脸孔上,被撞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点都不错,这正是莱布朗的尸体。 “是的。”兰德尔悄悄地说,同时极力压抑了自心头泛起的恶心之感。 “你看准,没有问题了吗?” “绝对没有问题。” 那官员又把白布盖上,向工人摆摆手,然后转向兰德尔。 “先生,多谢你,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当他们离开认尸间步上走道的时候,兰德尔所能嗅到的不仅是死尸的恶臭,而且也闻到了另外一种气息。 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在阿姆斯特丹想看一看纸草纸第九号的原稿时,它碰巧失踪了。当他想看一看爱德隆的底片时,那位摄影师的底片却惨遭了火灾。而当他在罗马准备接收伪造的证据时,这位伪造者则偏偏在昨天被汽车撞死。这些是巧合吗?或者还是预谋? 那位停尸所的官员又开口了。 “先生,你知不知道死者会有什么亲属来认领他的尸体?” “恐怕没有。” “既然你是唯一前来认尸的人,你的决定便是合法的,”他满怀期望地注视着兰德尔,“你愿不愿作个决定呢?” “决定什么?” “既然你已认明尸体无误,我们就必须决定怎样对他加以处理。若是你不认领,我们就把他埋在乱葬岗上。” “哦,我听说过了。那是你们堆骨灰罐子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负责,我们就请专门办理丧葬的公司把尸首运走,涂敷香料,送进教堂,然后埋在天主教的墓地里。一切按照仪式办理,而且还有墓碑。如果你愿意付钱,我们就给他一个很体面的教堂葬礼。先生,这一切都随你的便。” 他们说着已回到那官员的办公室。兰德尔毫不迟疑地便做了决定。莱布朗,不管是好人还是个歹徒,已经准备与兰德尔合作。虽然他没有机会试一试,他也总该得到一点补偿。至少,对于人类的尊敬也该如此。 “好吧,我来付一切丧葬的费用,”兰德尔说,“给他一个适当的埋葬。不过有一点你该注意——”他想起了莱布朗,禁不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要宗教的仪式,而且也不要埋葬在天主教的墓地里。我的朋友是——他不信教。” 这位停尸所的官员做了个了解的姿势,然后走到办公桌的后面。 “会按照你的意思做就是。在丧葬公司涂敷好香料以后,就把他埋葬在非天主教的墓地。这件事一定会办理得很好。先生,你愿意现在就付款吗?” 兰德尔付了款,接受了收据,签了最后一份文件。他高兴把这件事了结而且就可以离开了。 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那位官员在他身后喊叫着,“先生,请等一下。” 兰德尔心里奇怪还会有什么事,便又回到那官员的办公室内。而那官员则拿出了一个塑料袋来放在桌子上。 “既然你已认领了尸体,你便可以把死者的遗物拿去。” “你是说在他的公寓的东西吗?你把他所有的东西送给一些非宗教的慈善机构好了。” “好的——不过,我是说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他个人的财物。这是当他被送到这儿的时候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那官员把袋子解开,同时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随便拿点什么作个纪念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对不起。”那官员说,然后便匆忙地去接电话了。 兰德尔看着莱布朗最后所留下的一些东西,半晌都未发一言。 那些东西实在少得可怜。而这也就是令他感到痛心的。他把每一样东西都拿起来放到一边去。一只表壳压弯的手表上,指针正指在2点23分。半盒香烟。一盒火柴。一些10里拉的意大利硬币。最后一个便是一个廉价的、快磨坏的人造皮夹子。 兰德尔把皮夹子拿在手里,打开来,然后把东西倒出。 一张身份证。 4张1000里拉面值的钞票。 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片。 还有一张粉红色长方形的火车票。 他把身份证和钞票留在空皮夹子旁边,却把那张折叠着的纸片打开来。在纸的正中央,画着一条被矛刺穿的小鱼。那条鱼和蒙蒂画的差不多,只是稍圆一点,可能是莱布朗自己画的。在纸的右下角上写着两行宁,不过他却不认识。 现在他又把那粉红色的火车票拿起来,车票共分为三部分,虽然上面的字兰德尔也看不懂,但是他的太阳穴已开始跳动。 那官员已接完电话回来。 “对不起,”他说,“你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兰德尔把那张火车票展开来。 “这是什么?” 那官员瞄了一眼。 “是火车票。上面已轧过了昨天的日期,但是还没有用。上面一联是从罗马三波罗车站到奥斯蒂亚的,下面一联是回程票,是同一天用的,而第三联是收据。这张票是昨天买的,但是没用,因为去和回来的两张票都还没有撕去。” 兰德尔的太阳穴仍在跳。在他混乱的脑子里他想理出一个头绪来:莱布朗昨天曾去了三波罗车站,买好了去奥斯蒂亚的当天来回票。他可能因距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早,便走出车站到外面的广场上走走。等他再穿过广场返回车站的时候,便被车子撞死了,因而那两张还没有用的车票仍然在皮夹子里。 他是要赶往奥斯蒂亚-安蒂卡,也就是蒙蒂教授在那儿有过重大发现的地方去取证据,以证明那个发现是伪造的。 兰德尔把那两张车票插进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去,然后又把那张纸上所画的鱼和右下角的暗号揣摩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 “波塔马里纳是什么?” “波塔马里纳?那也是奥斯蒂亚-安蒂卡。是奥斯蒂亚-安蒂卡古代废墟的一部分。那儿很好玩,你该去看一下。” 兰德尔心想,不用你说我也非得去看看不可。 他把那张纸又折叠起来,也装进放有车票的那个口袋里。 “其余的你来处理好了。”他向那位官员说。 “谢谢,谢谢你。先生,我为你失去一位朋友感到难过。” 兰德尔在离开停尸所的时候,心想,是的,我也为失去一位朋友而难过。不过,也得感谢这位朋友,从他的遗物中提供了一点线索。 走进罗马热烘烘的夜色之中,兰德尔深知他必须走完莱布朗刚刚开始的路程。在他口袋中那粉红的车票还没用过,但是明天上午另一张粉红色车票则非用掉不可。 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到明天再说吧。 时间过得太慢,昨天的夜晚终于变成了今天。 那张新的粉红色车票装在兰德尔的口袋里,上面轧的日期是7月2号,那也是星期二的上午。此刻,他正挤在一列车声隆隆的慢车之中,缓缓地开往一半埋在地下的古代废墟——奥斯蒂亚-安蒂卡。那儿是蒙蒂教授铲子下的“第二次复活”的发源地,但在莱布朗所埋藏的伪造的证据被发现后,“第二次复活”也可能就在那儿结束。 昨天晚上对兰德尔来说是非常忙碌的时刻。他在旅馆服务台那儿问清楚了从罗马开往奥斯蒂亚-安蒂卡的火车时间表,据说那只不过是25分钟的路程。然后他又到外面的书店里买了些有关奥斯蒂亚-安蒂卡的英文书籍和地图。等回到旅馆以后,便一直研究到深夜,可以说不管在中学或大学的过程中,他读书从来没有这么专心过。到了今晨两点钟的时候,他已把历史上的奥斯蒂亚-安蒂卡研究的差不多了。他对莱布朗在画了鱼的那张纸上所注记的暗号也摸到了点头绪,只是远还不敢确定,那只有等到了那儿再说。 今天早晨兰德尔带着那张地图和莱布朗画有鱼的那张纸,乘出租汽车到罗马三波罗车站,然后便搭上火车往奥斯蒂亚-安蒂卡进发。 这时,兰德尔看了看手表,他已挤在车厢里17分钟之久,再过8分钟目的地就到了。 若在正常的情形下,坐这种火车是他难以忍受的。车上的木凳子既不干净,也不算太脏,只是太破旧了。车上挤满了穿着简陋的穷苦的意大利人,他们都是从罗马回到乡下去,因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汗臭味。此外,那些意大利人的唠叨不停,声音震人耳鼓,也是他很不习惯的事。不过,谢天谢地,火车在猛地一拉以后,减慢了速度,并且缓慢停了下来。奥斯蒂亚-安蒂卡终于到了。 他连忙从木凳上跳起来,挤进走道上那些汗流浃背的人群里,然后推推撞撞地走下了火车。 离开车站的月台,行人都涌向一处地下道。兰德尔跟着他们,穿过那凉风习习的水泥地下道后便达到火伞高涨的出口了。 正当他站在骄阳下企图辨别一下方位的时候,一个戴着宽边草帽,长相滑稽的出租车司机笑着向他这边走来。 那司机表示敬意地扶了扶草帽,说:“先生您好,我叫卢波,在奥斯蒂亚-安蒂卡没有不认识我的。我有辆车子菲亚特,你要不要坐?” 兰德尔也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要坐,我只是到那些考古挖掘过的地方看看。” “噢,是了。到考古挖掘过的地方,那很近。先过桥再过公路,看到一个大铁门就到了。” “谢谢你。” “别在那呆太久,太热了,看完以后你也许要坐车去海水浴场。我卢波开车送你去。” “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呢!” “也许有时间,你看着办就是了。如果你要车子,我卢波就在这儿。我有时也在那边的水果摊子附近。你只要招呼一声就好了。” “卢波,谢谢你。如果我需要,我会找你的。” 天气烤得厉害。当兰德尔走过桥,越过公路,在一片隆起的坡地上走着的时候,已感到那湿透的衬衫贴在后背了。他于是把那张地图取出来,一面和现场地点对照了一下,一面继续前进。又走了没有多远,果然看到了一个上面写着黄字,完全敞开的铁门。 一旦进门以后,那里面的景物和外面的荒芜大不相同了,他感到犹如处身幻境一样。在他前面是一片公园,或者至少看起来像公园的样子。在蔽日的浓荫中,阵阵凉风自不远处的海上吹来,他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在左边的一个小亭子里的老年肥胖妇人看到了他。她举起一卷门票来,大叫道:“喂,那位先生,您还没有买票!” 兰德尔这才知道得先买票才能进去参观。在他走过去买了票以后,又看到另一处写着黄字的告示,他以询问的眼光看着那售票员。 “那上面说参观的人不能走近挖掘过的地方,”她解释说,“你可以参观废墟,因为挖掘过的地方有几种不同的土质,走近那儿相当危险。” “我会小心的。”兰德尔答应道。 然后他又一面对照着地图,向里面走去。他沿着上面铺有鹅卵石的古代大街,先后经过谷仓、剧场、寺院等地方,一直走完废墟2/3的地方以后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现在他又把莱布朗所画的那张图片拿出来,那右下角的暗号他已经看懂了,首先,他得找到波塔马里纳,然后再看看距离那儿600公尺的地方。 就在他展开地图与实地对照的时候,只见从很远处一个水果摊那儿飞奔来一条人影。那人一面跑一面喊叫着,等他快跑近的时候,兰德尔已看清是个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黄卡呢短裤和破旧的网球鞋的男孩子。 “喂!先生!”他喊叫着向着兰德尔跑过来。然后把双手放在屁股后面喘着气说,“你是不是英国人?” “美国人。”兰德尔回答。 “我会说英文,”那孩子得意地说,“我在学校里学过,还有跟观光客也学了不少。我来向您介绍一下,我叫塞巴斯蒂安诺。” “哦,塞巴斯蒂安诺。” “你要向导吗?我是个很好的向导。我曾帮忙过很多美国人。我带他们到奥斯蒂亚-安蒂卡的每一个地方参观,一小时只要1000里拉就行了。你要我带你去那些主要的废墟吗?” “那些废墟我已经看过了。我现在正在找点别的地方看看。也许你能够帮忙?” “我一定可以帮得上忙。”塞巴斯蒂女诺很热心地说。 “我听说这附近在6年前有过一处挖掘过的地方。不知道你……” “你是说蒙蒂教授挖掘的地方吗?”那孩子打断他的话说。 兰德尔不禁大为惊奇。“你知道?我以前听说那个现在仍然还是一项秘密。” “不错,那件事很少人知道,因此也没有人听过或去那看过。那附近的标志上写着不准人去看,是因为里面还有许多坑洞,很危险。不过因为我们住在附近,所以每个地方都看过。你想去那儿看看吗?” “可是不准去怎么办?” 塞巴斯蒂安诺耸了耸肩,“反正又没有人看守着。你愿不愿意花1000里拉去看一下?” “好的,”他记起了口袋中莱布朗的字条,“我想看的是离波塔马里纳600公尺的地方。” “那容易得很,”他说,“跟我来。等我们一面走的时候我来量600公尺。你是位考古学家吗?” “我是位地质学家。我想来查看一下这儿的土壤。” “没问题,我们走吧。我在心里数600公尺,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10分钟以后,他们已来到一个深的入口处,从那个深井又向两面挖了很多井和坑。而井的上面则架了很多木桩以作为顶盖之用。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兰德尔指着一个破旧的木牌子说。 塞巴斯蒂安诺蹲下身子。“我来翻译给你听。‘蒙蒂考古挖掘地区,危险。不得进入’。”他站起身来,笑着说,“这个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好啦。”他眯着眼向坑道内看了一下。“这里面有灯吗?” “只有太阳光,不过足够了。这井上面的木桩排得不密,太阳光可以从木桩缝内照进去。这条并通向一座古代的别墅,不过只挖掘了一半。你要我带你去看一看吗?” “不要,”兰德尔赶快说,“我不需要进去看,我只到这井里看一会儿就好了。”他摸出一张1000里拉的钞票放到那个孩子的手里。“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在查看的时候不希望别人打扰,你懂吗?” 那孩子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是我的顾客,如果你还需要我,想再看别的地方,你可以到那边水果摊旁边来找我。” 塞巴斯蒂安诺转身走了,走过一段路以后又回过头来向兰德尔摇了摇手,在他转过一个小土匠之后便消失不见了。而兰德尔这才向坑道的入口走去。 他迟疑了一下,突然之间,他感到这种举动愚蠢鲁莽而可笑。以一位美国大公司公共关系部门的元老和“第二次复活”宣传部主任的身份,他这算是干嘛? 然而,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他这么去做似的,也许是莱布朗的手吧。他在两天以前不是便曾想到这儿来吗? 于是,他立刻踏下了第一步,那在6年前安的木桩台阶,踏在上面有些摇摇晃晃的。他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脚下踏着了坚硬的泥土。 坑道内虽然经木桩的空隙透进了一些阳光,但是仍然显得相当黑暗,所以他只是谨慎地向前迈着步子。 在快走到坑道尽头的时候,上面有些木桩断掉或者被拿开了,因此里面大为光亮了些,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地下别墅的部分景物,他于是聚精会神地在那四下去墙壁上搜寻着。根据莱布朗所写的暗语,他还要必须找到两种东西:一是被矛所刺穿的那条鱼;一是地下墓穴。以他的大脑推断,莱布朗那伪造的证据可能藏在墓穴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可能的解释了。 在他刚刚走了没有几步,便第一次看到了墙上的雕刻。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仍可辨认出那是船上所用的锚,在早期的基督社会里,锚是十字架的秘密符号。再继续看下去。他又发现了x和p两个希腊文字母,那也是表示基督的暗语。然后还看到了雕刻极为粗糙的鸽子和橄榄枝,那则是早期基督象征和平的东西。 兰德尔弯着腰,有时得蹲下去,沿着墙仔细地搜索着,现在他已看到代表基督的鱼了,而且还不只一条。那些鱼都是刻画得瘦瘦细细的,有点像鲸鱼的样子。 毫无疑问的,这些石灰岩的墙壁内一定隐藏有地下墓穴。那里是改信基督教的罗马人家庭埋葬死亡家属的地方,而且还在岩石上留下了代表他们信仰的符号。 兰德尔上身向后退了一点,企图辨识出更多的墙上雕刻。在他的目光从这道墙移向前面一堵石灰岩的墙壁时,突然之间,在墙壁的最下方,距离坑道的地面只有一尺来光景,他看到了。 他连忙冲上前蹲下身子以便仔细地看个清楚。他的眼睛投注在一个雕刻的图案上,这个图案比方才的那些清晰得多了,可以断定绝不是古代留下的遗迹。 那是一条鱼,像莱布朗所画在纸片上的那张一样,圆圆胖胖的,而且一只矛刚好在鱼身的中央穿过。 兰德尔连忙从口袋中把那张纸拿出来,展开以后,他以双手拿着放在墙上,两条鱼的大小、形状简直是一般无二。 这一发现使他大为兴奋因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兰德尔蹲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我找到了。这是上帝的意思。我现在可能便是处身于“第二次复活”的墓地里。 他小心地思索了一下,当他感到满意之后,便急忙站起来,转身向坑道外走去。 爬出了那荫凉的隧道,又已处身在炽热阳光之下。他很快地越过一片田野,转过一个土丘,已可看见那不远处的水果摊。他已看到了那个小向导,塞巴斯蒂安诺,正在那拍着球,另外一个熟识的人影便是那出租汽车司机——卢波,他好像正在摊子前面喝着什么东西。 兰德尔一面大叫那孩子的名字,一面摇动着双臂企图吸引他的注意,终于塞巴斯蒂安诺看到了他,丢下球,如飞地向他这边奔跑。兰德尔本想向塞巴斯蒂安诺借一辆推车,一把鹤嘴锄和一把圆锹,但继而一想这不是那孩子所可能办得到的,而且纵然弄到,也必引起别人的怀疑,因而反把事情弄糟。 兰德尔已掏出3张1000里拉的票子等着,他先亮出两张来。“塞巴斯蒂安诺,你想不想赚这2000里拉?” 那孩子一双眼睛都几乎跳到眼眶子外面来了。 “我想从坑道内取出一些泥土来带回去试验,”兰德尔匆匆地说,“我需要一个尖尖的圆锹。你知道可以在哪儿借一把吗?” “我可以找一把圆锹给你。”塞巴斯蒂安诺急切地说,“我家房子后面的菜园里就有一把。” “我只是想借来用用,”兰德尔重复着。“我在离开时一定还你,你是不是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拿来?” “最多15分钟就够了。” 兰德尔把那2000里拉交给他,然后又摇晃着第三张钞票。“另外再给你1000,别把这件事对人家乱说,好不好?” 塞巴斯蒂安诺又把第三张钞票接过去。“我不会对别人讲,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信我可以发誓。”他神情严肃地说。 “那就快去吧。” 塞巴斯蒂安诺一溜烟似地跑了,他没有再回水果摊,而是向右面的路上奔去。 兰德尔耐心地等着,竭力不去想身后坑道里的事情。还不到15分钟,塞巴斯蒂安诺提着个圆锹再度出现了。那圆锹理想极了,前面尖尖的,就是军队用来挖战壕的那一种。兰德尔向他道了谢,然后又向他说过个把小时他就会将圆锹还到水果摊那儿去。 当那孩子离去以后,兰德尔又匆忙地回到坑道口,小心翼翼地下到里面去,直奔原来那堵墙下,然后脱下西装上衣,举起圆锹“嚓”地一声,向那条被刺穿的鱼砍去。岂料那些石灰岩竟相当坚硬,他用了全身气力才挖下来一小块。然而在挖墙根下面的时候,则感到轻松得多。他一时没能想出这是什么原因来—— 第38节 于是,兰德尔不由精神一振,举起圆锹,满怀希望地向那多孔的石灰岩上用力挖掘。 一个小时过去了,而在那过去一小时内的每一分钟,他都没有停止挖掘工作。 此刻,那点点汗珠已出现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那些汗珠又汇成细流,沿着他的双颊不停地向下滚落。他的手臂、胸部、肩头、乃至脊椎都已开始疼痛了。 他不断地气喘吁吁,他停下来双手扶在圆锹的手把上,然后又掏出那方已擦得很脏的手帕,把额头和眼睛上的汗擦掉。 兰德尔一面站在那儿休息,一面暗想:天下每一个地方都有疯子。在阿姆斯特丹“第二个次复活”工作的人当然可能会有,在罗马的蒙蒂则应当算一个,在天堂或地狱的莱布朗自不必说,而他自己真可说是疯子当中的疯子。 如果他在奥克城的父亲看到他时会说些什么?惠勒和内奥米会说什么?而最糟糕的还是安杰拉会说什么? 他们一定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个疯子,要不然他便是魔鬼附体了。 然而他又不能置莱布朗所留下的线索于不顾——拿在手中被矛刺穿的那条鱼,和刻在墙上被矛刺穿的那条鱼。 在找到证据以后,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和罗马的古物珍藏处取得联络,然后把一切经过说明白而请求他们的援助。但转而一想,只得作罢。他深恐那些人和阿姆斯特丹的那些人是串通勾结的。他们和他自己不同,他们也许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有利可图就好了。想到这儿,兰德尔第一次体会到为什么莱布朗把教会和政府都看成他的敌人了。 于是,兰德尔内心里暂时的决定是,他要单独一个人来干,也就是按莱布朗生前所想那么做的。 既然那刻在地下墓穴墙壁上被刺穿的鱼请他来挖掘,他就继续挖掘下去吧。 这时兰德尔才发觉,这些石灰岩在潮湿的时候,是相当松软的。然而自从盖在坑道上的木桩有的断裂,有的被人移走后,有一段时间,太阳光便可照在这块墙上。而在那些石灰岩变得干燥之后也就因而硬多了。当初莱布朗把证据放在这里面的原因,可能是那堵墙还没有变硬,没想到情况会起了变化。而兰德尔在开头时所遭遇的那一部分如果便这么硬,他也就不会有勇气挖掘下去了。 现在,一个小时以后,他已在墙下方掘开了一个洞。这个洞除却出产了一些碎石片外,其它仍然还一无结果。 而更使他沮丧的还是他仍然不敢肯定他要找的是什么。莱布朗那小小的证据——自詹姆斯福音纸草第三号上所取下来的一小片纸草——会放在这儿吗?如果这样,他一定会把那个装在某种容器里面。可是到现在为止,除那些碎石片以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抓住圆锹的木把,又开始挖掘起来。碎石片越来越多,而希望则似乎是愈来愈少。 当他继续挖掘着,当一分一秒不停地溜走以后,他开始感到他的主要障碍倒不是时间不够,而精力不济。 一铲子进去,一铲子出来。 又是一铲子进去,突地,咔嚓一声,是一块鹅卵石吗?妈的,如果碰到一块火岗石,一切全完了。他吃力地跪下去,想从孔洞中看看究竟碰到了什么东西。看起来的确像一块石头,然而却又不是。他开始蹲下把身子俯向前去,圆锹也放在一旁,然后用手去挖那物体周围的泥土。终于他从指尖上感觉到那是个圆形的物体,而且还是个人为的器具,或许是古代的瓶、罐之类。可是——也许不是。 他又把铁锹拿起来,在那物体周围挖着。不管是什么东西,先把它弄出来再说。 挖得差不多的时候,他用手搬动了一下,终于把它抱了出来。 那是一种瓷罐,大约有八、九英寸高,周围约一尺左右,上面用一种漆黑的东西封着,或许是柏油之类。兰德尔想把那封顶弄破,但没成功,于是他先把盖上的泥土弄干净,然后才看到中央有一道黑带子。显然这个罐子是两半贴在一起的。 兰德尔又拿起圆锹来,他把那瓷罐放在坑道的地上,以圆锹的刃部向罐子中央猛劈,于是那罐子应声分开,而且有一半还被震坏了。罐子中央没有别的东西,只是一个破旧的小皮夹。 他把那个皮夹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把上面拉开以后,里面竟是个丝质小袋子。再把那小袋子打开,才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像被催眠了一样,他痴呆呆地注视着那一片硬硬的像是褐色的枫叶,然而却是上面带着阿拉米文字迹的纸草纸——也就是莱布朗那宝贵的伪造证据。 兰德尔心想,果然给我找到了。这时他的本能告诉他应该赶快离开这儿,因为他已在这耽误了个把钟头。然而他的记忆又提醒他第一部分的证据找到了,而第二部分的证据亦必和这藏在一起,那又为什么不来个一劳永逸呢? 然而,就在他把那片纸草纸又放回到皮夹里收好以后,拿起圆锹,振作精神继续挖掘的时候,他像是隐约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儿哪会有人来呢?他心想我一定是累昏了头,于是又继续挖掘下去。 片刻之后,那声音又清晰了些。他再度停止挖掘,抬头倾听。他并没有昏头,一点不错,是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说话的人还是个女的。 是什么人呢?他一定得弄个清楚。可是要出去看看,这里只有一个主要的出口,而本能告诉他那可能是不妥当的。而这坑道又高出他的头上两尺,想在别处看也办不到。 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可闻,而且还夹杂着男人和孩子的声音。兰德尔心想不好,这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一急之下,他想起前面坑道中有掉下来的木桩。何不拖一根来垫脚。最低限度他得看看是怎么回事。 兰德尔很快地拖了一根长约3尺的木桩过来,下面放在挖出的石片上,因此他踏在木桩顶上的时候,正好可以露出一个头来。于是看明了原委。 原来那3个人中,一个是借给他圆锹的孩子——塞巴斯蒂安诺,一个中年妇人,另外还有一名穿着警服的警察。三个人虽然离这儿还相当远,但却是朝他这个方向来的。 兰德尔心念急转,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很可能,那女人便是塞巴斯蒂安诺的母亲,她因圆锹不见了,便向那孩子追问。而在塞巴斯蒂安诺从实说出来以后,她心想,一个陌生人而且又是外国人私自侵入政府的考古保留地去挖掘那还了得?于是便告诉了警察。那警察便跟着来看看,或许是来逮捕他的也说不定。 兰德尔从木桩上跳下来以后,连忙把那个装有纸草纸的皮夹装在口袋里,匆匆穿好上衣。不管他的猜想对不对,他反正不能再挖下去了。若是和警察见了面,总是个麻烦事。 他又攀登上那半截木桩,两手在坑道上一撑跳了出来。由于那警察等3个人是朝坑道入口那边走去的,所以他从这边跑还来得及。 尽管兰德尔已挖掘得精疲力尽,现在,他仍得拼命地跑着。他的目标是路旁边的那个水果摊,因为他知道那出租汽车司机卢波可能还在那儿。 在他一路冲下斜坡之后,那个水果摊已然在望,而那个始终露着牙齿在笑的瘦小意大利人,果然在那儿正和水果摊老板聊天。汽车则在旁边停着。 “卢波!”兰德尔老远便大声疾呼。 那出租汽车司机连忙转过身子,笑着迎了上来。 “我要坐你的车子。”兰德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到车站去吗?”卢波说,而眼睛则奇怪地盯在狼狈不堪的兰德尔身上。 “不是。”兰德尔拉着他走到车子旁边。“我要直接去罗马。越快越好。我连燃料费和你回程的车资都付给你。你能开快一点吗?” “没问题,”卢波连忙把后车门打开。“你只要一闭眼我们就到了。先生,今天在这儿玩得痛快吗?” 终于,他安全地回到了锦花大饭店的房间里。 在经过服务台时,他交待柜台服务员帮他定好最近一班开往巴黎的飞机票。然后又打了个电话给巴黎的奥伯特教授。结果,奥伯特教授不在,由他的秘书把兰德尔今天大约在晚餐时往访的约定记了下来。 现在,他已回到了房间里。在办理离开手续之前,他还有时间再打一个电话和洗个澡。 再打一个电话。 假定在皮夹中的那片纸草纸经奥伯特检验后是真的,那么,那上面的阿拉米文要找谁检查才好?在未经过这两道手续之前,他还不敢肯定这片纸草纸究竟是莱布朗有机会从真正的原稿上取下来的,抑或是出于他的伪造。 然而,另一个电话要打给谁呢? 以他为人的厚道,他真要打电话给在阿姆斯特丹的惠勒或者是戴克哈德,要他们把杰弗里斯博士或奈特博士带来检验一下。但转而一想,这虽是简单易行的办法,但却行不通,只得放弃了这种想法。 因为,除非惠勒和戴克哈德等人想自我毁灭或有被虐待狂,他们对莱布朗那造假的证据不曾感到兴趣。不仅他们不足以信赖,就是杰弗里斯和奈特博士也靠不住,因为前者深盼《国际新约》全书的成功将他送上日内瓦世界基督教总会理事长的位置,而后者则因这本新圣经使他恢复了听力,他绝不会相信詹姆斯福音是伪造的。所以,在“第二次复活”中兰德尔实在找不到可靠的人,和那些人打交道的确太冒险了。 他想要找的,就是和他同样多疑,而且也同样客观寻求事实真相的人。 这样的人除他以外只有一位。 兰德尔拿起电话要到了国际通话台。“我想打一个最紧急的找人电话到阿姆斯特丹去。我不知道电话号码,地点在阿姆斯特丹一座教堂,我想找那儿的弗鲁米牧师讲话。” “兰德尔先生,请你把电话挂上,等我给你要通了以后再接过来。” 于是兰德尔在挂上电话后,匆忙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他特别小心谨慎地将那个小皮夹放进手提箱里去。 电话铃响了,他连忙抓起电话。 那是旅馆的接线员。“先生,阿姆斯特丹的电话我们已经给你接通了,现在请讲话。” 电话里的声音很清楚。 兰德尔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对准通话器说:“是弗鲁米牧师吗?我是兰德尔。我现在在罗马。” “是的,接线员的电话是从罗马打来的。”这位荷兰籍牧师的声音仍像往常一样的和善,而且非常注意。“你还没把我忘记实在太好了,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我并没有把你忘记,你所谈的那个问题我本来就相信,不过我得自己弄个水落石出。莱布朗我找到了。” “真的?你会见了他没有?” “我们对面谈了很久,他告诉我的比告诉普卢默的那些还要多。现在我不能细说,因为我等一下就要去搭飞机。我可以告诉你的就是我和莱布朗已谈妥了交易。” “他有没有把东西拿给你呢?” “可以说交给我了。这个等我们见了面再谈。事实上他伪造的证据现在就在我这儿。” 弗鲁米惊奇地吹了口气。“太棒了!太棒了。是纸草纸上失落的那一部分吗?” “正是。上面还有些阿拉米文。我马上就带到巴黎去,我在今天下午搭班机于5点钟到达巴黎。我下机后直接去奥伯特教授的实验室,我想请他把这纸草纸检验一下。” “对我来说,奥伯特并不重要。”弗鲁米说,“不过我可以了解他对你的重要性。当然啦,他会检验出那些纸草纸是真的。那个不成问题,而问题则在莱布朗写在纸草纸上面的东西。” “那也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兰德尔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人?”——他觉察到这是他第一次称“我们”两字——“他有足够的能力告诉我们那些阿拉米文的真假。” “兰德尔先生,我以前早就告诉过你,”牧师打断他的话说,“对于阿拉米文很少几个人可以比得上我。尤其以目前这种微妙的情况来说,我看你只有信任我了。” “我当然信得过您。”兰德尔说着同时放下心来。“我刚才就在想您一定会帮忙的,现在还有一件事情。莱布朗说在他伪造的证据上还动了其他的手脚,就是在纸草纸上以古代秘方的隐形墨水写了一句话,那隐形墨水别的人都无法将之显现出来。” 弗鲁米哈哈一笑。“这家伙真是鬼聪明。他给你显现字迹的方法了没有?” “没有,”兰德尔说:“你知道这一类的古传秘方吗?” “不要紧,那个总会解决的。真要感谢你,你终于弄到我们一向怀疑的证据了。恭喜你,我们就可以把这个骗人的把戏拆穿了。我现在立刻就动身前往巴黎,在机场等你。你说5点钟,是吗?我会准时到那儿。你要知道,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几位发行人已经将宣布日提前到本周礼拜五了?” “我早知道了,”兰德尔说,“只不过我不相信还会有什么宣布日而已,因为我这儿的东西在礼拜二就可把一切问题解决了。好了,我们5点钟见面再谈。” 直到班机在巴黎机场那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跑道上降落以后,兰德尔才算放下心来。 他在意大利所经历的一切使人心烦又惊恐。现在那一切都抛在脑后了,因为他所乘的飞机已降落在法兰西的土地上。法兰西的含义便是自由,而他在最近多少天以来也是第一次感到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他拿起那一直放在身边,宝贵的手提箱,随着其他乘客鱼贯地走下飞机。 几分钟后,他就会看到那忠实的盟友弗鲁米,然后两人一同到奥伯特教授的实验室去。有了这项武器,他们的联军就可向那占优势的迷信大军展开攻势了。 兰德尔急切地想赶快通过入境的各项手续,旅客虽然相当的多,但他相信也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在排队检验护照的时候,兰德尔伸长了脖子到处搜索着看看有没有弗鲁米那高大的身影,但是等候的人太多了,人还没有看到。 现在,他已走到那个柜台的前面,只见一个面带厌倦之色的警察坐在那儿。兰德尔暂时把手提箱放下,从西装暗袋里将绿色的美国护照取出来递了过去。那警察将他的护照翻了一两页对照了一下他的面貌,又在他面前那一排红色的神秘卡片中翻阅着,然后又看了他一次,才点了点头把护照退还给他,同时举手叫他到海关那边去。这些做完以后,那警察竟站起来离开了,这一来立即引起那些排队旅客的抗议。 兰德尔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拿着报关物件的清单,向最近的一处海关柜台走去。而在他一面走的时候,仍然一面打量着人群中有没有弗鲁米牧师。 当兰德尔将那张报关单交给那位官员企图早点完成这项手续的时候,那官员好像未加注意,却和另一位同事正在谈话。终于,那位官员转过身来,接过报关单,抬起头来看着他。“先生,你楼下没有别的要报关的东西了吗?” “没别的,只有我手里的这一件。我这次出门的时间很短,没什么好带的。”他本来不喜欢为自己作这种紧紧张张的解释,然而,不管在哪儿的海关人员,纵然你一点没有不合规定之处,他们也足以令你感到像犯罪一样似的。“这些都是随身应用的东西。”他补充了一句,同时把手提箱举高了些。 “你没有超过125法郎的入境限制吗?没买什么东西、接受的礼物或者在意大利得到的贵重物品高出那个数?” “一切都和我报关表上所填的一样,”兰德尔说话的语气中微带点不耐烦的样子。“我只有一些随身应用之物。” “再没别的要报关了吗?”那官员仍然坚持着。 “没有了。”兰德尔不耐烦的程度增加了。“你已经看到了我的报关表,而且我也说得很清楚。你是不是还要叫我发誓?” “好,好,”那位海关官员说,接着站了起来。叫道:“莫里斯!”他走出了柜台等着另一位年轻的海关人员接替他,然后走到他的身旁,“先生请跟我来一下。” 兰德尔糊里糊涂地跟着那位官员走出了出口,通过拥挤的人群。这时兰德尔又在搜索弗鲁米的身影,想找他帮忙赶快结束这个故意的刁难,然而仍然没有看到弗鲁米。 那官员向兰德尔招招手,他便赶紧跟上去,想到这种一再的耽搁,不由怒火中烧。突然间,他发现另一位官员也走过来把他夹在中间,原来那人就是一脸不耐烦,检查他护照的那个警察。 “嗨,你们这是干嘛?”兰德尔抗议着。 “我们到楼下去,”那位海关人员若无其事地说,“这只是一种手续。” “什么手续?” “例行的行李检查。” “为什么不在这儿举行?” “那样会妨碍交通,我们在行李处那儿另有特别的房问。”他当先带路走向自动楼梯。“先生,请。” 兰德尔不禁微感迟疑地瞪了那海关人员一眼,然后又打量了那尾随在他后面的警察一下,心想还是不抗拒比较好。当他提着手提箱步上自动楼梯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在意大利没发生的事情,终于延迟在法兰西发生了。 当他们越过那拥挤的机场大厦一楼大厅,朝向一间行李检查室走去的时候,兰德尔再度提出了抗议。“各位,我想你们一定弄错了!” 那位官员没有回答,径自当先向一个门口站着便衣警卫的空房间走去。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了吗?”兰德尔追问道。 “把你的箱子放在桌子上。”那位海关人员静静地说,“先生,你打开,接受检查,” 兰德尔放下手提箱后,又伸手到口袋里去拿钥匙。“我早就告诉你再也没有别的好报关了。”他坚持着。 “请把它打开。” 当那个海关人员走近兰德尔看着他打开箱子的时候,那位警察则向后退了一些。兰德尔打开了箱子盖。“东西都在这儿。你就自己去检查吧。” 那位海关人员迅即走到桌子前面,极为熟练而内行地在箱子里检视着,他还用手不断按压箱子的内部,看看有无夹层或暗袋之类的装置。他翻完了衬衫、短裤、睡衣之后,又看了几个卷夹,而终于在最底下找出一样东西。 那是莱布朗的灰色皮包夹。 “先生,这是什么?” “从罗马带来的廉价纪念品。”兰德尔匆忙地而且想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个东西除了我之外对谁都没有用。这里面是一片圣经手稿的复制品。我喜欢收藏这一类的东西。” 那海关人员好像根本没有听他解释。此刻早已将皮夹打开,从里面把那片纸草纸拿出来。他凝视了兰德尔一下说:“先生,我们曾接到了意大利政府的通知,说你非法从意大利境内携走了他们的国宝,这根据意大利的法律,你要付很重的罚款。不过……” 兰德尔一面注意地倾听,一面感到有说不出的奇怪。意大利怎会有人知道他行李箱内装的是什么? “不过意大利政府所关切的事,并不就是法国政府所关切的,”他以流利的英语继续说,“我们所关切的是你在行李箱内隐藏有重大价值的东西。先生,这种行为依法要受到处罚的……” “我什么也没有隐藏!”兰德尔气得大叫,“我不需要报关,因为没有值得报关的东西!” “意大利政府则有不同的看法。”这位稽查员镇静地说。 “不同的看法?再没有别的看法了,对于这片纸草纸他们又知道些什么?我是唯一知道的人。告诉你,这皮夹里的那片纸草纸若以金钱来说毫无价值,它是仿制的,伪造的,想冒充原稿而已。这东西除了对我以外,对别的任何人都没有用。在它本身说起来,一毛钱也没有要。” 那位官员耸了耸肩。“那只好等着看了,先生。对于这方面有很多的专家,而我们已经和一位接上了头,要他研究后提供一些意见。在没有经过鉴定以前,先生,我们只有对你这件东西予以没收。” 说完以后,他拿着那个小皮夹径自向室外走去。 “等一等!你拿着那个到哪儿去?”兰德尔问。 那官员在门口半转着身子。“这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对于他这蛮不讲理的行为,兰德尔那内心中上升的怒火已到了无法控制的境地。把这个揭穿伪造的宝贵证据落到那些笨蛋官僚手里,那怎么成? “不行!”他厉声说,然后一下子冲上去抓住那官员的手臂将他扭转过来。“他妈的,不行,你不能把这个拿走!”他伸手去夺那个皮夹,那官员想把他架开,但兰德尔早用下臂向他的喉咙击去,同时用手把皮夹夺回来。 那官员被他一击而弄得昏头转向,退了两步以后才气得大叫:“快过来几个人收拾他!” 一时之间,那房间内的警察和外面的两个便衣便一齐上来将他围住,一阵拳脚交加终于把他放倒在地上。兰德尔只觉得疼痛难忍,模糊间他听到那官员说:“他不行了。他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这时有两个人过来将他从地板上架起。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官员早已拿着他的皮夹,跨进室外的走道。 兰德尔的眼睛跟着他看去,只见远处又一个人影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袈裟的高大身形,他不禁喜出望外,心想牧师终于来了。 “弗鲁米!”兰德尔大叫,“弗鲁米,我在这儿!” 可是那位荷兰籍的牧师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喊叫,而那位拿走他皮夹的官员却正和他面对面地谈着话。他只见弗鲁米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倾听,然后又点了点头,而终于又和那个官员一道走开了。 “请等一下。快放开我,我必须要见到他。”兰德尔拼命地喊叫挣扎着。“弗鲁米正在等我。是我请他来的。” “是吗?”那位警察好笑地说,“我才不信呢。因为他是我们请来的。” 兰德尔大为不解地瞪着那位警察,“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必须要去见他。”在他想极力挣开的时候只觉手腕一阵被金属割裂的疼痛。这时他才知道被手铐扣住了。 “请放开,我一定要去见他。”他央求着。 那官员同意地点了点头。 “兰德尔先生,明天你会见到他的。不过,现在你已因私带贵重物品入境被捕。还有,你也因殴打官员犯了妨害公务罪,因此我们必须把你关起来。” “可是我那张纸草纸。”兰德尔抗议说。 “那张纸草纸的价值和你的未来都将在明天的法庭上决定。”—— 第39节 总算熬到了第二天早上,而这个巴黎的早上,透过拘留所高高的窗棂中望去,是那样的愁云密布,那样的令人厌恶。 兰德尔坐在帆布床的草垫边沿上,系着新换上的衬衣扣子,心下苦涩地想,至少——至少他还没有被当作普通的囚犯来对待。 虽说他昨天被关在这与世隔绝的拘留室中几乎彻夜未眠,此时,他倒已经完全清醒并恢复了活力。他试着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猜度着下一步又会遇到什么难料的变故。 他心中仍然困惑不已,他是以走私珍贵文物和殴打公务人员的罪名被捕的。他被塞进法国土话叫警车的一辆篷车后,拐弯抹角,最后被带进迷宫般的建筑物里,那房子叫帕蒂-帕奎特。然后在一间明亮的房子里,一个自称是检察长——据翻译介绍是位副检察官的人对他进行了简短的审讯。然后便是正式的指控,他被指控为犯了“妨碍公务罪”。翻译解释说,也就是指对正在履行职务的公职人员举止粗暴,并且企图将未申报的贵重物品非法带入法国。后来,副检察官签署了正式拘留他的文件,将他夫进拘留所,等待检察局向法院起诉。 由于某种特殊情况——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呢?兰德尔不得而知——内务部长决定他的案子得迅速审理。明天上午他将被带到一个预审法庭接受全面审理。在那之前,他就只能留在拘留所里。在监禁之前,他有权为第二天的受审聘请一个律师。他是自己打电话找一个律师呢还是委托朋友办这件事呢? 兰德尔权衡了一下,在巴黎他一个律师也不认识。他有过但随即就放弃了找美国大使馆的念头。对他来说,这件事太丢人了,而且也很难理解——他不想让国内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知道他的境遇,那些人在未了解到事实真相之前,就会把他的事到处谣传。他想到了玻里街的朋友萨姆-哈西。萨姆肯定能为他找到一个能干的律师。然而他马上又想到,与萨姆同办公室的那些“热心者”们都有可能得知他的尴尬处境并把他的情况任意捏造,使之见诸报端,使他下不来台。他还打听到,为了请到一个律师,他的案子有可能推迟3到4天。这使他拿定了主意,既然48小时后就是“第二次复活”的宣传时间,他不想推迟对他的审问。所以不请律师,自己为自己辩护就够了。 律师的事决定后,兰德尔被带到了警察局。他被领进警察局的人体测量区,留下了指纹并拍了照——正面的以及侧面的。之后,他再次受到审问,是否有过作案记录,以及他在机场的所作所为。 这些程序完后,兰德尔由两名警察带着,穿过检察局的院子,最后被护送回与警察局连着的拘留所。他一直被关在这间囚房里——单身的,没有别的犯人——非常不舒服。不过,他记得他以前因酒后闹事也曾受过这种罪。 在这些有着上了槛栏的窗户、铛啷铛啷响的铁门——上头有个小孔供看守窥视的小牢房里有一张铺着稻草垫的帆布,一个盛有冷水的脸盆,一只每隔15分钟它就自动冲洗一次的抽水马桶——诸如此类的设施。兰德尔还拿到了一些报纸,以及他的烟斗和一只早该扔掉的打火机,以及一袋可以享用的烟草。然而他的兴趣完全在这一思考的机会上——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在《国际新约》公开宣布之前找到弗鲁米和奥伯特,向他们说清赝品已被找到一事,好让他们公诸于众。 昨天夜里,他一直无法思考,因为从奥斯蒂亚-安蒂卡到罗马再到巴黎的这个拘留所的整个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同时因为过度疲劳以及那些如鬼魅般的影像不断在他眼前晃悠,既无法思考又无法入睡。惠勒以及其他出版商、安杰拉和弗鲁米,有那个老罗伯特-莱布朗总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在某些时候,他偶尔睡着了却又马上被不断出现的影子吓醒,不过他总算睡过了。 现在,新的一天的早上,看守对他还算客气的。显然,他的案子比较特殊——当然可能是多给些小费带来的一点好处——除了黑咖啡和面包这些监狱里通常的早餐外,看守还给他送来了水果汁和两个鸡蛋。并且,他还从兰德尔的手提箱里拿来了剃须刀、剃须巾,一把梳子、干净的替换内衣、袜子、衬衫和一条干净的领带。当兰德尔穿戴好后,他总算可以思考了。 他努力回想早上被告知等待他的是什么?是一个审讯,还是听证会?他记不清了。昨晚上的事乱糟糟的。他记得听见那个副检察官说起,在他被带到预审法庭之前还有一次讯问。见鬼,到底要问些什么?他记起是有人说到过某种审讯程序,由地方法官主持,对他和证人进行盘问,兰德尔问过都有哪些人?有对他殴打行为的起诉,还有他在公共场合造成的骚乱,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从意大利走私未申报的国家珍宝到法国。他记得当时大声分辩说,那根本不是珍品,而是伪造品!是一堆毫无价值的东西——伪造品、赝品。自然,关于这方面的证人必定是些鉴别手稿碎片的真伪及价值的专家了。 最让兰德尔感到困惑不解的,是弗鲁米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个荷兰牧师如约在机场出现了,他是来协助兰德尔的。然而,那帮愚蠢的海关官员坚持说弗鲁米是法国海关请来的,这在兰德尔看来是说不通的。 另外一个最阴险也最具威胁性的疑团是谁向法国海关告发了他? 很明显,有人设下了圈套,可是,有谁会知道他有那些纸草纸呢?自然,那个男孩和他母亲是知道的,还有就是那奥斯蒂亚-安蒂卡的那个意大利警察。不过,即使他们发觉他从沟里拿走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更不会知道他是谁。卢波——一个出租车司机,开车把他从奥斯蒂亚-安蒂卡送到罗马——也不会知道他是谁以及他身上带着什么。他给奥伯特打了一个紧急电话,说他昨晚去见他。然而奥伯特不可能猜到这次会面的原因。最后,他想到了弗鲁米。兰德尔从罗马给他打过电话,他知道所有的情况。可是,弗鲁米是对“第二次复活”计划有正确认识的唯一一个人,他绝对没有理由背叛他。事实上,如果有了手稿是伪造的证据,兰德尔就等于交给了弗鲁米毁掉“第二次复活”计划的武器,同时还可以提高他的声望和地位。 没有任何一个讲得通的解释,只有一个。 如果罗伯特-莱布朗的死不是意外事故而是蓄意谋杀,那么那些得知莱布朗为他做事的人一定也能弄清楚兰德尔在罗马和奥斯蒂亚-安蒂卡做的事。 这是一种可能,毫无意义毫无头绪,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的脸孔和名字。 死胡同。 他打好了领带,牢房的门-啷地响了一阵,牢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头戴圆顶军帽身着海军蓝制服,看上去像是圣-克莱车校出来的年轻人轻捷地跨了进来。 “睡得还好吗,兰德尔先生?我是巴黎保安警察队的监察员巴沃,我奉命送你去法院。审问将在一小时后开始,到时证人都会出场,你会有足够的机会为你自己申辩。” 兰德尔从床上下来,穿上他的西装上衣。“我要求弗鲁米牧师为我作证。他在那些出席的证人中吗?” “极有可能,先生。” 兰德尔舒了一口气。“感谢上帝……好的,监察员,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他们被召集到法院第四层一间不大的房子里。 在走进法院大楼里时,兰德尔看到在楼梯入口处刻着这样一行字:自由、平等、博爱。他的信心增强了。 够公平的,他想。 现在,当兰德尔僵硬地站在背对着一堵墙的被告席上时,他发现自随便得令人吃惊的开场步骤之后已过了22分钟。他知道很快就该他发言了。他一点也不紧张,心情平静,觉得很有把握。当他被叫到时,他只需说明最基本的一点即由意大利带到法国的那些手稿残片是伪造的,根本不值钱。当他的观点得到专家们和弗鲁米牧师的支持之后,他就会被证明无罪。弗鲁米牧师的出庭作证只不过是表示法律程序的公平。当弗鲁米和专家们宣布手稿是假的后,兰德尔知道,法庭除了因他妨碍公务而罚点钱外,对他毫无办法,会还给他自由的。 兰德尔再次从眼角把那些证人看了一遍。当他刚一踏进这间屋子里时,他就一点也不奇怪那些人的出场。他们的生命。名声以及以美元、英镑、里拉、马克计的财产都悬系在这次审判的结果上了。 共有5排凳子。第一排,坐着木雕石刻的惠勒、戴克哈德、方丹、杨和盖达5位发行人。在他们的后面坐着神情严肃而专注的弗鲁米,奥伯特和赫尔德林。在第三排只坐了一个人——嘴唇紧闭,毫无表情的内奥米。最早的几个证人说完证词之后就离开了房子。 听证席上一个外人也没有,没有记者,也没有逗留的旁听者。这完全是一次秘密审讯。首席法官在刚一开庭就和颜悦色地说,这件案子的审理过程之所以不公开,是“由所讨论的议题所决定的”。 他不知道是谁做了安排让这次审讯保密。一定是与梵蒂冈以及世界教会组织有密切联系的出版商们。不管怎么说,法兰西是按教会的要求行事的。而且,出席的有方丹先生和他的有影响的朋友里卡迪阁下也在。这些人不仅涉足宗教界,也插手政界,他们在这种场合是举足轻重的。他们想让这事秘密进行,他们的愿望达到了。 兰德尔并不在意,因为他有弗鲁米牧师,有了弗鲁米,公众很快就会知道真相。 兰德尔一边听着证人们的证词,一边把在此之前发生的事重新过了一遍。 首席法官——他叫勒克莱尔——走进会议厅,在正对着证人席和观众席的两张尺码过大的钢制桌中的一张后面坐了下来。出人意料,他并没有按传统习惯穿一件带白色护胸的黑色制服,而是穿着普通便衣。他有着典型的公务员或小官僚的样子。毫无生气,萎靡不振的神情,头发直竖像丝网状的假发,声音尖锐得令人不安。 他让那些必要的步骤依次进行。书记官用法语和英语大声宣读了对兰德尔的起诉草案。首席法官不耐烦地说,为了节省时间只用英语就行了。这可能是因为在座的人都懂英语。整个听证会用英语进行,接下来他进行得很快,仿佛时间就是金钱,仿佛他不想失去一个早早吃午餐的机会。 第一个陈述证词是机场的检查护照的官员。他描述了被告的恶劣行为。第二个作证的是一个参与抓获他的便衣警察。他们俩分别将抓获兰德尔的前后经过交代了。 第三个证人是机场警察官奎拉斯,他作证说他从罗马的宪兵总部那里得到消息,说有一个叫史蒂夫-兰德尔的美国人非法得到了一件基督教奉为珍宝的古文物。该人未经允许便从罗马带走了那件物品并试图把它带进巴黎。奎拉斯准备好了一张粉红卡片——上面描述了通缉犯的特征——当兰德尔过关卡时,奎拉斯没收了装有手稿残片的皮革袋,并参加了治服这个倔强的来访者的过程。当他把粉红卡片出示作证之后,就和前两个证人一块退了下去。 下一个证人的脸对于兰德尔是陌生的,他是弗尔南多-图拉博士,原先是奥斯蒂亚-安蒂卡地区的主管人,最近升迁为罗马古物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他是一个黑黝黝的、眼睛贼溜溜的、胡子像自行车把手一样的意大利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兰德尔就对他没好感,而且他也的确有理由:按安杰拉的描述,就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干扰并诽谤她的父亲。 图拉博士以前从未见过被告,他昨天才得知兰德尔先生。这位美国先生,在未经过政府部门的允许下用某种手段弄到了一片手稿残片——这个残片本来是6年前蒙蒂教授与图拉特博士共同挖掘的詹姆斯福音的手稿上的。被告将这件意大利国宝弄了出来——图拉博士不清楚兰德尔先生是怎么弄到这片珍贵的残片的——是偷来的或是幸运地找到的,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触犯了法律。 图拉博士首先宣读了意大利的考古法。“根据所有的地下宝藏都是国家财产这一原则,凡在意大利境内发掘出的文物属于国家。只有在教育部批准下才能对考古物品进行挖掘,在没有执照的情况下不能任意挖掘文物。 “被告严重侵犯了上述法律的最后一条原则。更为严重的是,他没有上报他的发现,而且把文物带出意大利国境。意大利政府希望拿回这物品并将它送交《国际新约》发行机构。该组织租借了包括这一碎片在内的所有蒙蒂教授发现的史料,并打算出《新约》的新版本。” 这是这个一丝不苟的图拉博士的证词,现在已快结束他的作证了。 蓦地,兰德尔发觉图拉博士正在撤离证人席,司法长官叫着他的名字。 “兰德尔先生,现在该你陈述了。问你的职业。” “纽约兰德尔集团公司经理。” “你为什么去罗马?” “呢,说来话长,尊敬的阁下。” “请尽量简短地陈述,先生。”勒克莱尔法官平淡地说,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尽量直截了当地说你昨天在机场的经过。” 兰德尔一时感到不知所措。这无异于把一座高山化为一个土丘,但他必须试试。他必须尽可能地讲清楚,以便弗鲁米牧师出场。“所有这一切都是从美国宗教图书发行人惠勒先生邀请我参加一次会谈开始的。”他瞄了一眼惠勒,后者正集中精力地盯着他的鞋尖,装着没听到他的名字被提到。“惠勒先生希望我在出版一本新版的《圣经》中出把力。他是一个国际性宗教书籍出版机构的代表——出版商们都在这间屋里——这机构准备出版一本根据某个惊人的考古发现而整理的《新约》修订版。如果你想知道这件考古工作的内容的话……” “没有必要,”勒克莱尔法官说。“我已经有了方丹先生总结的关于《国际新约》内容的书面报告。” 哦,兰德尔心想,我们敬爱的法官已从“第二次复活”的有关人士那得到消息了。 “你受雇来宣传这本新《圣经》?”法官问。 “不错,法官。” “你相信它是真的?” “以前相信,先生。” “你现在还认为《国际新约》加上去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吗?” “不,先生,恰恰相反。我认为加进去的内容是伪造的,正如我昨天由罗马带进来的那只皮夹里装的东西是假的一样。” 法官掏出一块手绢,大声地擤了擤鼻子。“很好,先生。你怎么得知它是假的呢?” “如果允许我解释……” “请解释,但是不要说到与本案无关的事上去。” 有多少事情兰德尔想说出来——许许多多的疑团,无数次巧合——而他知道这些并不能作为证据,不能对他的辩护有任何用处。他搜索着记忆想找出确凿无疑的事实出来,然而那些事实却不见了,他吃惊并且尴尬地发现,可以用来辩护的事实竞少得可怜。 “哦,法官,简单地说,在罗马我的旅馆里,我和已经承认是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手稿的伪造者罗伯特-莱布朗会了面。他一……” “你怎么碰上他的?” “最初是通过弗鲁米牧师。” “弗鲁米牧师和这个所谓的伪造者见面了吗?” “不能确切地说见面了,尊贵的阁下。” “到底是见了还是没见?” “弗鲁米告诉我说他们见面了,可是莱布朗没去见他。他的确通过一个朋友得知此人。” “而你本人见到这个伪造者了?” “是的,通过在蒙蒂教授家中找到的文献中的线索,我找到了莱布朗。我说服莱布朗告诉我他怎样假造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的手稿。他对我说他领导策划和准备这场骗局已经很多年了。他是个无与伦比的圣经学者,并是个制造赝品的天才。他把他制作这件赝品的每一个步骤都告诉了我。我确信他说的是真话。” “那么你就是从这位莱布朗先生手里拿到了从你手提箱中搜出的残片?”法官问。 “不。” “你没拿到?他没有卖给你吗?” “他打算卖,我也打算买的,这样就可以向那些出版商们证明他们的新福音不过是伪造品,他们也就不敢推出他们的《国际新约》了。然而,有人阻止了莱布朗把这件赝品——即你们的警察从我这里搜走的那件东西——交到我的手上。” “有人阻止了他?他怎么被阻止了?” “他被杀了,在他要把东西送出来的那天,在一场所谓‘事故’中丧了命。” 勒克莱尔法官皱着眉头望着兰德尔。“你是说,这位莱布朗已经死了,不能到场为你作证了?” “恐怕不能了。莱布朗已经死了。” “这么说我们只能听你一个人作证?” “另外有证据的,尊贵的阁下。你还有莱布朗说的伪造品——在机场你的官员把它没收了。你瞧,先生,死人也能说话的。因为,即使莱布朗死了,他也可以以某种说话方式,引导我找到证据。” 兰德尔仔细描述了他在莱布朗的遗物中发现的线索对他的启发并将他引向奥斯蒂亚-安蒂卡蒙蒂的发掘地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当我挖出了莱布朗所说的东西后,我必须确认它的确是赝品。”兰德尔作结论道,“我从罗马给奥伯特教授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约了见面的事。我想请他为这个残片做放射性碳测试。接着,我给弗鲁米牧师打了电话,请求他在对这份用阿拉米文写的文稿——以及莱布朗用隐形墨水加上的文字作出鉴定。我认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骗局。然而我知道我还得有专家学者方面的证词,才能说服出版商们那份残稿是假的,应该弃之不用。因而,很自然我离开了罗马,带着这东西到了巴黎。我知道它根本不是什么国家珍宝。它除以能停止所谓的‘第二次复活’方案外毫无价值。当机场的官员试图没收这一证据时,我本能地想夺回它。我并非有意殴打官员,我只是想保留一小片能使公众免于受骗,使出版商不致于犯下严重错误的证据。” “你说完了,先生?” “是的。” “你在被告席上等着。我们将继续听最后两位证人的陈述。”他研究一下旁边的一小条纸,便抬起头来。“亨利-奥伯特教授,你到前面来好吗?” 奥伯特教授,头发梳得光光的,搽着香脂,穿着过于考究的衣服,十分引人注目地坐在了证人席上。他硬挺挺地走过兰德尔,看也没看他一眼。现在,他正准备读他那份写好的报告。 他的证词是最短的,不到一分钟就说完了,在兰德尔看来,法庭传他也没什么奇怪。 “一般的放射性碳测试需要一周到两周时间完成。由于采用最新改进的计算仪器,我和我的助手们连夜工作,终于在14个小时内将昨天傍晚法院提供给我们的手稿残片上的极微小的一部分进行了测试,结果已出来了。” 他展开一张黄色的打字机打的文稿开始念道: “根据从该片纸草纸上取下的样品,在放射性碳日期检验器上所显示的结果表明,该纸草纸为公元62年左右的产品。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该纸草纸是真的。 签名:亨利-奥伯特 司法长官看起来很关注他的讲话。“那么,被告带进我国的碎片肯定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奥伯特举起一只手指。“我必须加上一点,我只检查这一小块碎片的年代。对于整片文稿的真伪,我不能确定。这一点将由弗鲁米牧师来解释。” “谢谢你,教授。” 奥伯特转身回到了他的第二排的座位上。弗鲁米站起身来,在通道里等着。 法官传呼他。“如果弗鲁米牧师能出席本次听证会并最后一个陈述证词,本院将深感荣幸。” 兰德尔急切地注视着这位显要的荷兰神职人员大踏步地走向证人席。他想与弗鲁米的目光对视一下,然而只看到这位神学家的冷淡的脸部侧面。 弗鲁米站在证人席上,威严地穿着他那件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袍袈裟,脸朝着法官。 勒克莱尔法官立即开始了询问。“弗鲁米牧师,据被告所言,他曾从罗马打电话给你,说想得到你关于第三号文稿失落的一部分碎片的意见——被告宣称那是仿制品——有这事吗?” “有的。” “你还应法国海关当局通过卢浮宫特别实验室的邀请,对这件碎片的价值进行了鉴定,是这样吗?” “是,不错。” 法官看上去很高兴。“那么你作的决定将使原、被告都满意。” 弗鲁米神情倔傲地笑了笑。“我不能相信我的判断能使双方都满意,我只能满足一方。” 法官也笑了。“我该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你出示了你的证明作出了你的判断后,被告、原告双方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似乎是这样。” “那么,我就不必对你作为一个研究阿拉米语的学者以及基督教和罗马史文专家的资格进行考询。你研究了从兰德尔先生那没收来的手稿碎片了吗?” “是的。整个晚上以及今天早晨我很仔细地检查了这个东西。我对照着《国际新约》所有人提供的整套蒙蒂手稿,对碎片的内容进行了研究。我也根据奥伯特-莱布朗先生以及被告史蒂夫-兰德尔所提供的消息,对阿拉米语文稿以及文稿上写的隐形的文字和图画——是用按一种古罗马秘方配出的墨水写的——以此证明福音是莱布朗自己写的——一事进行了检查。” 勒克莱尔法官弯向证人。“弗鲁米牧师,你是否对该文稿碎片的价值作一个肯定性的判断?” “是的。我有这种能力,而且我已下了判断。” 弗鲁米,这位上帝的追随着,戏剧性地停了一会儿,才用他宏亮的声音宣称:“我只得出一个结论。依鄙人拙见,被告昨天从意大利带出来的文稿碎片不是赝品——而是出自詹姆斯-耶稣的兄弟之手,是不容置疑的一件珍品,它不仅是意大利的国宝,也是全人类的财富,是3000年来基督教叙事史中最伟大的发现中的一部分。我向《国际新约》的所有人祝贺,祝贺他们终于可以把这部分还原到那份天才写就的文稿并将其奉献给世界!” 说完这些话,弗鲁米没有等法官的回答便径直走到出版商们的座位那儿去,那些人都站起来,热烈欢迎他凯旋归来。 弗鲁米的宣布对史蒂夫-兰德尔无异于一次手榴弹爆炸。他倒退着,被击碎般,因事情出乎意料的转变而说不出话。 当弗鲁米从他身边经过时,兰德尔真想大声斥骂:“弗鲁米,你这个阴险的,两面三刀,肮脏的婊子养的。” 可是他一个字、一个音都发不出。他跌靠在墙上——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矛刺穿了。 在一片混乱当中,他几乎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勒克莱尔法官又说话了:“如果再没有人陈述证词,法院就要作出最后裁决了。原、被告双方,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一只手举了起来。是乔治-l-惠勒在他的同事围着弗鲁米之时,他挥舞着手臂,想要引起大家的注意。他请求讲话。“尊贵的阁下,在做出最后判决之前,我要求和被告单独谈一下。” “允许你的请求,惠勒先生。法庭允许你和被告人单独谈话。”他把小槌用力地敲了三下。“现在休会,30分钟后再次开庭,对该案作最后判决。” “他妈的,”乔治-l-惠勒咆哮道。“我真不知道我干嘛还要为你操心。” “你为我操心,”兰德尔平静地说,“是因为你想让你的《国际新约》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而我则代表了某种缺点和潜在的异议。这一点你不想看到,所以你想拉拢我。” 他们俩人单独在听证室隔壁的一间休息室里,房子里没有窗户,听证室和休息室的门都紧闭着。 兰德尔先生坐在这间狭小屋子的一只挺直的椅子上,两腿疲倦地向前伸着,不停地抽着烟袋。他对弗鲁米的激愤已经消退,他又回到以前常有的那种对任何人都不相信的冷漠态度。 他继续注视着这个美国出版商在他面前来回地走来走去。虽然他觉得惠勒倒尽了胃口,但他也对他无不另眼相看。不管怎么说,这个肤浅的、油腔滑调的《圣经》的掮客,在某种程度上把比他聪明、有权势得多的对头弗鲁米也收买和拉拢了过去。兰德尔遗憾地想到,他以前怎样低估了这个商业小丑。兰德尔以前没想到惠勒精于骗术和巫术。他猜想惠勒还有什么要诅咒他,否则,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为什么要私下见他? 惠勒停止了踱步,在兰德尔面前站住。 “这么说你就是这么想的,”他说,“我找你谈话是为了说服你转变观念,这样我们就不会有持不同意见者了,是不是?你真是了不起,史蒂夫,虽然你看起来智力很高,脑瓜很灵,可是你还是他妈的大笨蛋一个。听着,你的反对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你的呼喊就和一只大池塘里的小青蛙的微弱的聒噪差不多,没人能听见。你对我和你谈话的动机的猜测百分之百错误。想到你对我们工作的破坏,我应该让你自作自受才对。可是我做不到,就因为一件事——你还是一个聪明的家伙——我都有点喜欢你了,父亲对于儿子的那种感情,我开始喜欢你了。对于我所喜爱和信任的人,我不能让他陷在泥滩里。另外,我毫不隐瞒地承认这一点,我是一个商人,并为此自豪。我能用上你,不仅仅是为了宣传的典礼——那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里的电台。电视台和报纸都在提醒公众注意将在星期五播出的重大消息。这部分工作已经开始了。不过我从未忘记提醒自己我们的售书运动,只有在后天官方的宣布典礼完成后才能开始。我希望你能加入到这个运动中来,因为对于这项方案没有几个人能像你知道的那么多,你知道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是什么,你对我们会有很大帮助。我这样和你谈话,是指望一件事,即你已得到了教训。” “什么教训,乔治?”兰德尔毫无感情地问道。 “即对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手稿的真伪意见上你完全错了,而我们是对的。并且,作为一个男子汉,你将有勇气承认错误,并加入到我们的行列来。听我说,史蒂夫,如果一个像弗鲁米这样的要人,这样一个有名望的教会人士和学者都能转过弯,承认错误——他原来是对此事最怀疑的一个——加入到支持我们的队伍中来,那么我看不出为什么你不能这样。” “弗鲁米,”兰德尔说着,重新点燃了他的烟袋。“我正要问你弗鲁米的事。你们怎么把他拉下水的?” 惠勒挺直身子,有些愤怒。“你就是不开窍,史蒂夫。每一个人都是坏蛋。” “我没说每一个人。” “当然不。你把你自己排除在外。”他用一只指头戳着兰德尔。“别再自作聪明了,听我的吧。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用钱收买像弗鲁米那样真正的人。他最后是凭着自己的良心作出最后判断而加入到我们的行动中来的,他确实如此。在此之前,当他以傲慢的态度对待我们,试图想扰乱我们的时候,他都一直没有理解我们干的工作的意义,也没有对我们手中拥有的重要资料进行仔细研究。然而当他上我们这来,我们给他看那份东西的时候——因为这已是宣告日子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觉得能给他看了——他立刻就不再站在反对和对抗的那一方了。他明白我们掌握的是珍品,真正的基督。人类将由《国际新约》接受他——我们的主,并由此受益。弗鲁米立刻放弃了他原有的主张。他想站在天使和圣灵的一方,就像几分钟前,他在那间法兰西大法庭上一样。” “这么说现在他全心全意支持你了。”兰德尔说。 “全心全意,史蒂夫。当福音向地球四方传播的时候,他会在阿姆斯特丹,和我们站在一个司令台上。像他那样一个重要人物能承认错误转变思想可并不容易,史蒂夫。不过,正如我说过而且一再重复过的,像弗鲁米这样有勇气承认错误的人才是英雄。戴克哈德和我们所有其他人都理解这对于弗鲁米来说有多么困难,我们也以我们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他的宽恕。说实话,为了向你证明我们并非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是邪恶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迁就了弗鲁米。” “迁就?”兰德尔说“怎么回事,乔治?” “也就是说有头脑的人有消除他们之间的分歧的办法,结成了一个坚强的同盟。既然弗鲁米打算支持我们,我们也会支持他。我们已不再支持杰弗里斯作为候选人,我们转而改为支持弗鲁米,让他成为下一届基督教会的理事长。” “我明白了。”兰德尔说。 他明白了。他把烟灰敲掉——弹到他身旁的一只烟灰缸里。是的,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么杰弗里斯呢?”兰德尔问,“你们拿他怎么办?” “我们会给他另一个位置,让他当基督教总会的主席。” “那么荣耀的职位,你是说他不在乎成为一个傀儡了?” “史蒂夫,杰弗里斯博士和我们不这么看。我们并不只考虑自己的虚荣心。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团结一致,作出一点小小牺牲不足为怪。重要的是,弗鲁米站在我们这一边了,我们团结起来了。” “你们的确团结起来了。”兰德尔说,尽量压制着语气中的刻薄—— 第40节 “现在,有弗鲁米这样的人加入到我们这一边,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惠勒继续道,“有了对《国际新约》的一致支持,我们肯定,自黑暗时代以来最伟大的宗教回归及信仰新生的时代就会到来。下一个世纪将会是和平时代。” 兰德尔压制着他的恶心,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很好,棒极了,乔治,你们干得真不错。现在请解释一件事,就会满意了。我和弗鲁米谈过。我知道他的立场——他原先的立场是什么。你只要告诉我,这样一个激进的改革派怎么会放弃他的信仰,向你们的保守的正统派妥协?” 惠勒看上去受了伤害。“你看错了我们。我们根本不是那气量狭小的原教旨主义者。对于从精神上、物质上有益于人类的任何改动和变更,我们都乐于接受。那就是上天赋予的奇迹——从加利利来的主,他也是灵活的,善解人意的,愿与人和解的。我们都是他的子女。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公众利益,我们可以变化。史蒂夫,我们知道妥协绝不是单方面的。当弗鲁米接受了我们的发现之后,愿意放弃他的反对意见,那么,我们就让他并且不改变他原来的那一套。这就是说,我们会和他一起搞一些改革的,这不仅指对《圣经》和祈祷仪式的诠释还有一些社会改良,使教会对人民的需要负担起更多责任。这次妥协的结果愈合了一场危险的宗教分裂。现在我们不仅有一本新《圣经》,而且有一个新的充满活力的世界教会组织领导我们前进。” 兰德尔一动不动地坐着,盯着这个伪善的生意人。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组合,一个权力俱乐部。像一个巨大的食蚁兽一样,以一个名为“妥协”的吸盘,舐尽所有的东西,给予的少而吸取的多。那是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像全球企业,像军火垄断集团,像强大的政府,像世界性的银行,像正统的宗教信仰。他现在终于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最新的垄断集团又已形成了。他,兰德尔,傻乎乎地做了他们的催化剂。他本来找到了用于对付那些伪善及反人类的人的武器,这一武器可以导致“第二次复活”的终结,他把它信任地交给了弗鲁米。弗鲁米则利用这一武器,迫使“第二次复活”的领导者们达成什么“妥协”。承认我,我就承认你。如果你拒绝我,我就能用兰德尔的武器打击你们,并最终摧毁你们。最后,弗鲁米没有选择内战来得到全面胜利,而且“妥协”,随之换来的是一半胜利。一旦要坐上世界宗教协会理事长的交椅,他就会像犹大一样是只带头羊,把信仰者带进惠勒的羊栏。 在整个计划当中,兰德尔发现,只有一个人被搁浅了,他自己。 事情很明显,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反抗于事无补,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我行我素。同流合污的话,只是良心上过不去,我行我素则意味着死路一条。 “你想让我做什么,乔治?”他平静地问道,“你是想让我成为弗鲁米那样的人吗?” “我想让你面对现实,就像弗鲁米那样。你卷进了一场轻率的游戏,追随着某些愚蠢的怀疑,与罪犯和疯子彼此唱和。然而你只导致了对《国际新约》的进一步证实,给你自己带来一大堆麻烦。现在承认你错了吧。” “如果我承认了又会怎么样?” “那我们还可以挽救你。”惠勒小心翼翼地说。“刚才在法庭上,你陷入了麻烦,我敢肯定法官会判你刑。鬼才知道你会在巴士底监狱呆上多长时问。丢尽了脸,到头来一无所获。对你这样的意见不同的替罪羊,将来也未必有好结果。你回到法庭去听最后裁决时要求法官给你一个翻供的机会,你的要求会得到准许。方滕先生在这儿很有势力,我们这项计划在这儿也很受重视。” “我应该怎么说,乔治?” “你只需照直的、态度谦顺地说很简单的一席话,收回你原来的证词。就说你听说有人在罗马发现了詹姆斯手稿的一些碎片。作为‘第二次复活’的忠实成员,你为将这个碎片归还到它应有的主人而开始了寻找。在罗马,你找到了持有该碎片的罗伯特-莱布朗,他是个怙恶不悛的罪犯,他从蒙蒂教授那儿偷来了碎片。你花了一点钱就买通了他。你一点都不知道意大利政府会反对你把碎片带到国外,你只是以为它是阿姆斯特丹詹姆斯手稿的一部分。你将它带到法国,以便对其作进一步鉴定,你根本不想走私。当你被查出来时,你陷入了恐慌。你不知道自己触犯了法律,你吓坏了。你谎称你带的碎片是伪造品,毫无价值,只是为了证明你并没有携带国家珍宝,你还编了一个故事为自己辩白。这个错误是由于对法律的无知以及对我们的事业的过分热心造成的。说你觉得抱歉,你请求法庭宽容你。这些就是你该说的。” “如果我这样做,法官会怎么说?” “他会与我们商量,与我们五个人以及意大利政府代表商量,不会有事的。法官会采纳我们的意见,他会减少你的罚金,延缓你的判决,你就可以作为一个自由人,头昂得高高的从这走出去。后天早晨在阿姆斯特丹的王宫你将再次加入我们的队伍,共同创造声势浩大的新闻发布会,这将是一次难忘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 “听起来怪诱人的,我必须承认。不过,如果我不撤回陈词呢?” 惠勒的笑容消失了。“那我们可就爱莫能助了,我们任凭法院怎样处置你。全球集团企业那里我们也无法替你说好话了。” 他顿了顿,“你看怎样,史蒂夫?” 兰德尔耸耸肩,“不知道。”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怎么办?”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惠勒皱起眉头,看了看腕上戴的手表。“给你10分钟的时间考虑,”他阴沉沉地说。“也许这10分钟你和一个对你更有影响的人度过会更好。”他向厅口走去,“也许你对她有话说。”他打开门,向外头的人示意。又回头望了兰德尔一眼。“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史蒂夫,不要错过了。” 他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安杰拉-蒙蒂从门那里走进来,迟迟疑疑地,把身后的门关了。 兰德尔慢慢地站了起来。自他上次见她以来恍若隔世。她仍像他第一次在米兰见到她时那样令他心魄激荡——在情感的日历上,那是公元以前的事了呵。她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罩衫,里面可以看到她戴着白色花边的胸罩,腰上束着一条宽宽的软羊皮皮带,下面是一条夏天穿的短裙。她摘掉太阳镜,用她那双绿色的杏眼担忧地望着他,等着他说一句欢迎的话。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将她拉入怀中,拥抱她,倾诉衷肠。 然而,现在他的心里充满了不信任。惠勒说他可以和某个能影响他决定的人呆上10分钟。安杰拉到这儿是来影响他的。 他并没欢迎她。“真是个意外。”他说。 “你好,史蒂夫。时间不太多,不过他们让我来见你了。” 她穿过阴暗的房问。史蒂夫仍然没有做出欢迎她的姿势,她走向他对面的椅子,静静地坐在椅子边上。 “谁派你来的?”他严厉地问,“是惠勒和他那帮加利利黑手党吗?” 她放在皮钱包上的手指抓紧了。“什么都没变,瞧,除了你变得更刻薄。不,史蒂夫,我自己刚从阿姆斯特丹来。我听说了发生的事。昨天晚上,你被捕后,内奥米打电话给我问一些事,她告诉我你有麻烦。显然弗鲁米从巴黎给出版商们打了电话。他们都准备动身到弗鲁米那里去。因为内奥米也要去,我就问我是否能来。” “你刚才不在法庭的听证席上?” “不,我不想去。昨天很晚了,惠勒先生与弗鲁米会过面后,又到我这来,告诉我他以及其他出版商从弗鲁米那儿听来的一切。接着,刚才当惠勒先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内奥米把刚才在法庭上的事都告诉我了。” 兰德尔坐了下来。“这么说你知道他们要把我送到十字架上去。不仅仅是惠勒那班人,还有弗鲁米。” “是的,史蒂夫,我说过,我担心会出这种事。现在,从内奥米说的情形看,这事的确发生了。” “你知道吗,惠勒刚才让异教徒放弃他的信仰,这样他就能加入‘第二次复活’?” “我一点也不奇怪。”安杰拉说。“他们需要你。” “他们需要随声附和者,他们并不想有惹是生非者。”他看到她有些不安,便试探她说,“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让你知道,不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甚至我继续攻击你父亲的发现?甚至当我将它暴露并毁掉这一切——毁掉你父亲的名声时也不变?” 那张美丽的意大利脸绷紧了。“我父亲的名声与此无关。关键是希望的存在或毁灭。我知道你和罗伯特-莱布朗站在一边,弗鲁米最开始也是这样。但这并没有把我从你那分开,我还在这。” “为什么?” “为了让你知道,即使你不相信——不相信我父亲的发现,不相信支持这个发现的人,甚至不相信我,你或许仍然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史蒂夫。” “正确的道路?”兰德尔愤怒地重复着,嗓音提高了。“你是说像弗鲁米那样?你是说你希望我像他一样背叛?” “你怎么肯定弗鲁米像你说的那样是背叛?”她试图辩理。“难道你不相信弗鲁米是一个有教养、高尚的人?” “他可能是,”兰德尔承认。“可是他仍拿到他要的价——世界宗教组织的领袖地位,当然,如果你认为只要能达到一个值得的目标什么手段都可以采取,那么他是可以被称为正人君子的。” “史蒂夫,你不也承认这一点吗?你不承认结局是真正重要的——如果所采取的方法不会伤害任何人?” “不,”他坚决地说,“如果结局是谎言的话。这个结局对每一个人都有害。” “史蒂夫,史蒂夫,”她恳求道,“你没有证据,你没有一点证明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关于基督的故事是谎言的证据,你只有猜疑,你势单力薄。” 他越来越恼火了。“安杰拉,如果我不是一个人在罗马的话——如果在最后那些日子里你在我身边的话——你现在就会站在我这一边了。如果你见到了莱布朗,听到他说的话,经历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那么你的眼睛就会睁开了,你也不会再盲目地信仰,你就会像我一样问自己一些严厉的问题,你会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像莱布朗这样一个经受住了种种非人待遇,在80岁仍敏捷活泼并在罗马住了这么多年的人会在他要把那件伪造品找回给我的那一天窜到一个撞了人就跑的司机的车轮底下?我现在能猜着这件事怎么发生了。惠勒和他的出版商们,或者弗鲁米——现在他们是一路货色——一直监视着我。正像弗鲁米知道我在精神病院里见过你父亲一样,他也有法子知道我会去找莱布朗。我很可能被盯梢了,很可能有人汇报我与莱布朗在罗马和锦花大酒店的会面。可能有人从锦花大酒店跟踪莱布朗到他家,第二天他就被悲惨地碾死了,清除掉了。安杰拉,我们可不是生活在一个你想象的那么好的世界里。如果能增加耶稣基督的荣光,如果能拯救教会并且使一本新的《圣经》得以畅销,一个有过犯罪记录的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史蒂夫——” “不,等等,听我说完。还有一个问题——事实上,还有几个问题。谁得知了我去过奥斯蒂亚-安蒂卡,谁得知了我找到了手稿碎片?谁让意大利政府警告巴黎的海关说我带着那伪造品?现在答案很清楚了。弗鲁米知道莱布朗有这样一块碎片。他回到惠勒、戴克哈德、方丹及其他人那里,做成了——或者说敲定了他们间的交易。于是他们便到巴黎的机场去截我,毁掉了伪造的证据,也消除了我。这就是问题所在。不要告诉我他们也找你麻烦了,安杰拉?” 有好几秒钟她玩弄着手中的太阳镜。“史蒂夫,我怎么跟你说呢?我们讲着两种语言——你用怀疑说话,我用信仰说话——因而对于同样的问题我们有不同的回答。莱布朗在他想帮你的那天死了?一个年过80的老人在罗马繁忙的街道上游荡而被汽车撞倒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吗?史蒂夫,我是个罗马人,在我住的那个城市里,我每天都会读到、听到这种事。我们城里每4个人中有一个有汽车,我们的司机是全欧洲最野蛮、最张狂的。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一件常见的事故,并非什么阴谋或者谋杀。弗鲁米、惠勒、杰弗里斯博士是杀人犯?简直难以想象。至于你在海关被抓,对于国家珍宝,意大利政府派出了许多侦探和间谍。有人看见你从奥斯蒂亚-安蒂卡出逃。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没有察觉。不过即便是‘第二次复活’安排了逮捕你,这人是坏的或非法的吗?他们在你匆忙下结论及错误使用它之前不得不弄清你挖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他们必须没收它,对它进行测试和试验。如果那个是赝品的话,我敢肯定他们会把它还给你,并且推迟或停止《国际新约》的出版。但是当他们在正是你认为是专家的那个人那里,得知你那件东西正是我父亲发现的真的文稿残片时,他们就必须阻止你,对你提出诉讼,以避免不必要的谣言。史蒂夫,你明白吗?对同一件事,因为怀疑和信仰的差异,会产生迥然不同的看法。” “你这样说也能解释我还没问的另一个问题吗?” 她看上去很迷惑。“是什么?问吧。” “这位奥古斯图-蒙蒂是怎么想到去奥斯蒂亚-安蒂卡挖掘的?” 她给搞糊涂了。“因为6年前有人在那堆废墟旁边找到了一片古文稿,并给他看了。” “你不知道是莱布朗把这个线索带给你父亲的?” “不知道。直到惠勒先生昨晚提到他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知道去年莱布朗与你父亲见了面,而正是在那一天你父亲患了精神病?” “不,直到昨天惠勒先生告诉我说,据你称在我父亲的约会本里找到了这样一次会面的条子我才知道。” “而你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没有可疑的地方?” “没有。在那天和那天之前我父亲和许多人打过交道。” “好,安杰拉,让我试试你的信仰。你打算把你父亲去年与莱布朗在罗马会过面这事告诉法官吗?这样就会把你父亲和莱布朗联系上,这个案子就会有新的疑点,也许就会导致对最终事实的调查。你有足够的信仰来做这事吗?” 她摇摇头。“史蒂夫,”她说,“‘第二次复活’的头们已把我们的证言呈给法官了,在上面我已说了我知道的一切。昨晚上,我打电话给罗马的露丝雷西亚,让她读了我父亲约会本上的那条记录,每一个人,包括法官先生都觉得‘r-l’这两个缩写不足以说明问题。不过即使这两个缩写字母是指罗伯特-莱布朗,又能说明什么呢?不管怎样,我想法官该知道它。你看,史蒂夫,我不害怕,一个人有信仰时是不会害怕事实的。” 兰德尔不再有戒备了。他坐着,一副失神的模样。最后一线生机。“你能否把这一情况告诉另一个人?” “谁?” “普卢默,你能否去普卢默那里证实一下——即事实上你父亲确实和普卢默见过面?” 她还是一阵摇头。“史蒂夫,他也已知道这件事了,普卢默什么都知道,而且再也没有什么怀疑的了。当弗鲁米加入‘第二次复活’时,普卢默参加了。可以这么说,他已经转过去了,他不再写匿名信进行诽谤,而开始写6年前开始直到今天的整个方案的独家历史。” 兰德尔坐在椅子上,他受不了了,每一个反对的人都被他们收买了,这意味着他企图得到一本《国际新约》而对亨宁敲诈是没有必要了。 有人在敲门,接着门开了。法庭公务员探进脑袋。“兰德尔先生,你最后判决的时间到了。” 兰德尔站起来。“再等半分钟,”他说。对面的安杰拉也站了起来。他又一次面向她。“你想要我撤回原先的证词,是吗?” 她戴上太阳镜,“我想要你做必须做的事情,这也用不着我多说。”她思索着再说些什么。最后她说,“我到这儿的确是想告诉你,不论你是什么,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只要你懂得回报爱,我就会爱你的。先爱你自己,然后爱我。可是除非你对人性,对未来有信仰,你才懂得爱。我为你感到难过,史蒂夫。不过,我更为我们难过,除了信仰,我什么都能为你牺牲。我希望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你爱怎么做都可以。” 她匆匆地走出房间,只留下兰德尔一个人。 “你想在最后判决之前做最后一次陈述吗,兰德尔先生?” “是的,尊贵的阁下。”他对法官说,“我回想了一下我在这间房子里所做的陈词。我想说我去罗马并不想破坏‘第二次复活’或《国际新约》,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证明发现的是一位真正的耶稣基督。” 他看到惠勒和其他4个出版商甚至安杰拉虽然坐在前排却前倾身子侧耳细听。 兰德尔面朝法官。“我在罗马听到的,亲眼看到的一切都向我证明,我新找到并带到法国的那块碎片以及《国际新约》赖以为基础的古文稿集是一个现代的复制品,是一个擅长此技的制赝品者所制造的伪造品、假货。我相信蒙蒂教授找到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詹姆斯和彼得罗纳斯的文稿中的基督,不过是捏造出来的偶像。尽管在此之前的证词都是反对我的,我仍认为我进入法国时带的东西是伪造品——我再说一遍,毫无价值,所以我没犯罪。我相信,在仔细考虑了我的第一手信息和调查后,在不受个人因素的影响下,法庭会判我无罪。并且,我请求法庭把丢失的那片3号文稿——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罗伯特-莱布朗的遗赠——还给我,这样我可以把它送到世界上其它一些更具客观态度的专家那里进行检测。其他的没什么了。” “你说完了,兰德尔先生?” “是的。” “很好。被告的陈述已完。现在宣布对这桩案子的最后判决。”勒克莱尔法官(口悉)(口悉)嗦嗦地翻着桌子上的一堆文稿。一共有两件诉讼。“考虑到被告在他本国一直是守法公民以及该案例的特殊性和当时他被捕时的情景,对于他扰乱公共秩序及殴打官员的第二条诉讼,就不提了。至于第一条——即被指控被告在未作适当的申报就将一件无价之宝带进法国——” 兰德尔屏住了呼吸。 “——法庭认为文稿是真的,被告的罪名成立。” 兰德尔似石头似地僵在那里。 孤军奋战,他想。 “现在我宣布判决如下,”法官继续道,“被告史蒂夫-兰德尔被判3个月徒刑并罚5万法郎。考虑到被告似乎并非有意破坏法律以及被告的委托人的要求,不对被告罚款,3个月的徒刑缓期执行。不过,为了保护他的委托人以及不再发生类似的骚扰公众的行为,被告将被送回他目前的牢房,监禁两天,直到《国际新约》公开宣布后——48小时后——被告将被押着从现在这个牢房到机场去,从此驱逐出法国。” 法官清了清嗓子。 “至于你提出的把文稿碎片归还给你的要求,本法庭不予接受。既然鉴定结果为真,那么没收的文稿将送还到当前的拥有者《国际新约》行动机构叫‘第二次复活’的负责人那儿去,任凭他们处置。” 他把双手往桌上一拍。 “现在休庭。” 两名警察出现了。兰德尔感觉到他腕上的冰冷的金属,发现自已被铐上了。 他往那一排排凳子望过去,避开安杰拉,眼睛盯着围着弗鲁米的兴高采烈的惠勒、戴克哈德和方丹身上。 兰德尔看着他们,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不管这是否亵渎神灵,那个念头进入脑中并留在那里。 主啊,饶恕他们吧,他们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他马上修正了上面的话,主啊,饶恕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对我的不义,而是因为他们对圣灵以及那些不加怀疑的、无助的、和容易欺骗的世人的愚弄。 又是一个糟糕的时刻——事实上不是太糟糕而是令人难以置信、难以相信并且十分古怪——那是在半个小时后,他又回到了拘留所内的时候。 他作为不受欢迎的一分子,被判从法国驱逐,并且自己掏钱买机票。保安警察队的监察员巴沃向他要飞往纽约的单程机票的钱。兰德尔搜遍了他的钱包以及旅行支票,然而令他沮丧慌张的是,他身上没有带过钱。他被告知最好尽快弄到一笔钱。 他记起他没把那两万美金带在身边,他把钱放在罗马锦花大酒店的一个安全保险柜里。离开巴黎前,他已和旅馆说好把钱转回到他在纽约的户头上。现在既然他缺钱,他首先想到给萨德-克劳福德或万达打个电话,让他们中任何一个把所需的钱数电传过来,但接着他又想起,他在巴黎有个好朋友。 这样,他从看守的办公室给美联社的萨姆-哈西拨了个电话。 兰德尔没说关于“第二次复活”和《国际新约》以及莱布朗的手稿碎片的这一堆复杂的事。他告诉哈西,他昨天因把一件未经申报的艺术品带进法国而在机场被捕了,这完全是个误会,不过不管怎样他现在被监禁在法院的拘留所里。 “我需要一些钱,萨姆。这回我正好钱不够,几天后我回国后给你。” “你需要钱?多少?你说吧。” 他说了。 “我马上就送过去,”哈西说。“喂,等一会儿,史蒂夫,你还没告诉我——你服罪了吗?” “当然不服。” “那么,你的审判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审过了,今天早上开的庭,我被判有罪。我被判了刑还有罚金,缓期执行。我的东西被没收了。我被驱逐出法国,那就是我要钱的缘故。” 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让我弄清楚,史蒂夫,”哈西说。“你被捕——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接着今天早上就对你审判并判决了?” “不错,萨姆。” “等一下,史蒂夫——现在我们当中有一个人脑子不正常,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那不可能,在法兰西不可能。你最好告诉我今早发生了什么事。” 意识到卫士还在监视着他,兰德尔简洁扼要地跟哈西叙述了预审法庭上的事,陪审团的裁决及宣判。 哈西惊讶极了,在电话那头竟口吃起来。“可——可是那不可能的——不可能——简直是胡闹。你敢肯定事情就是照你说的那样发生的吗?” “萨姆,看在上帝份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事就发生在几小时前,我于嘛要捏造?” “我的天!”哈西嚷道。“我的上帝,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呢,也听到过关于诈骗、关于私设法庭的谣传——但是我直接从某一个人那儿听到在我还是第一次。” 兰德尔糊涂了。“你什么意思?那怎么啦?萨姆?” “你是说怎样审判才是正当的?听着,史蒂夫,我的亲爱的,无知的外国佬,你给人骗了,给人以捏造的罪名判了刑。你对法国的法律程序难道一点也不清楚吗?他们对你的审判完全不是合法的。最后定案必须经过预审、初审、终审,然后才是陪审团的裁决。可你什么程序都没经过就定罪了。这肯定是个私设的法庭,他们巧妙地以捏造的罪名给你判了刑。史蒂夫,据我猜测,在你这个案子中一定牵涉到什么人物,某个地位很高的人物非常急切地想把你弄掉,把你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打发掉。我不知你现在卷进了什么事,但对某个人来说肯定重要之至。” “不错,”兰德尔呆呆地说,“对某个人,对某些人,的确非常重要。” “史蒂夫,”哈西着急地说,“你想要我插手吗?” 兰德尔考虑了一下他朋友的介入。最后,他说,“萨姆,你喜欢在欧洲,在法国工作吗?” “你什么意思?我对这简直着迷。” “那么就别管这事。” “可是正义呢,史蒂夫——谁来伸张正义?” “把它交给我吧。”他顿了顿。“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心,萨姆。现在把钱送过来。” 他挂上电话。 正义,他想。 自由,平等,博爱,他想。 接着,他意识到这句话只是法兰西的承诺。不过并不是法兰西审判了他——那只不过是政府职权。他受到了某个超级力量的审判。“第二次复活”审判了他。 那是个普天同庆的星期五的早晨——兰德尔被释放出来的那天早上。兰德尔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早晨经历的事情。 他认为在他有生之年,再没有哪件事比这事件更被广泛注意和更有影响力了。当然,日本宣布轰炸珍珠港,柏林失陷和希特勒之死,苏联人造卫星(亚)发射,约翰-肯尼迪总统被刺,尼尔-阿姆斯特朗跨出的人类登月的第一步,这些都是重要的。但是,对兰德尔来说,在事件所激起的公众情绪方面,没有哪一条消息能与这条消息相比,这就是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宫的消息。消息说,人类的救世主和上帝的信徒不可否认地存在于世上。 多少天来,兰德尔一直聚精会神地从事于它的真伪之辨,同时为了自身的生存,他差不多把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羊皮纸在人们中间将产生的强大冲击力给忽视了。 但是从拘留所到巴黎外的机场的整个途中,兰德尔注意到每条街,每一间咖啡屋,每一扇窗户里的人都被这件事给吸引了。无论是法国人还是外国人都走了出来,都在拿着报纸看,举着收音机听,都围坐在商店前的电视机旁,充满了激情。 在开往机场的警车中,兰德尔被两名穿蓝色制服的法国警官夹坐在中间,一名叫哥翰,一名叫勒菲芙。他们十分专心地看着报纸,而将这位在这次戏剧性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的兰德尔给完全忽视了。在每一张报纸上都有这件事的报道,而且几乎占据了报纸第一版的一半篇幅。兰德尔扫了一眼那些巨大的标题:基督耶稣重返人间!另一个标题是:基督耶稣复活了。还有其他许多大型标题,在这些标题的下方,是一些照片包括詹姆斯福音——奥斯蒂亚-安蒂卡的照片,还有修正后的耶稣像和《国际新约》的封面。 在汽车的前座上,开车的司机一直没有说话,他正耐心地听着来自阿姆斯特丹播放的法语节目。 在兰德尔两边的警官偶尔大声地给对方读一些消息,有时他们意识到兰德尔不太懂法语,于是他们就翻译成英语。兰德尔所能分析出的就是:报纸只报道了《国际新约》的大概要点。在阿姆斯特丹的皇宫里,全部细节正在宣布。有2000多家新闻单位来到现场听完整的宣布,这2000多家新闻单位来自世界上不同的国家,新闻将通过全晶体、1900电路系统的通信卫星与以前的人造卫星环绕地球把图像和评论转播给地球各个角落的无数的电视观众。 一路上,只有勒菲芙和兰德尔进行了一次私人间的对话。他停下阅读,奇怪地看着兰德尔说:“你实际上是这个的一部分,是吗,先生?” “我是。” “可是他们为什么将你驱逐出镜?” “因为他们都疯了,”兰德尔说,接着他补充道:“因为我不相信。” 勒菲芙睁大了双眼。“那么你肯定是疯了。” 他们已经到了机场,勒菲芙警官打开汽车的后门跳了下去,他试着帮助兰德尔下车。因为兰德尔的手铐牵在哥警官的手上,所以兰德尔不得不用力,这样扭了他的手腕,疼痛提醒了他自己是谁,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机场的一层楼里,非常嘈杂,现在又非常拥挤。为了旅客和参观者之便,也为了工作人员的方便,机场在大厅里安装了大屏幕电视。电视周围,人们挤在一起看,围了一层又一层。甚至在售票和咨询处,顾客和服务人员也因全神贯注于抬眼即见的电视节目而忘了自己的工作、事情。 勒菲芙警官去为兰德尔取单程越洋机票并核对登机时问。勒菲芙走后,哥翰挤进一群人中去看最近的电视,兰德尔因为手铐被他牵着而不得不随着他走。 从观众密密麻麻的头上望去,兰德尔一面努力去看电视画面,一面听着讲解员的评论和解说。首先用的是法语,然后是英语,在这个新闻发布的日子用了英、法两种官方语言—— 第41节 镜头中出现了一排一排的新闻界人士和参观访问的显要人物,接着是辉煌陈设的特号。有拱形窗户带有棕色的风扇,每一个中间都镶有设计图案相同的金花,有水晶的枝形吊灯架,那是路易-拿破仑皇帝留下的铜条代表天上的球体;还有无数组的塑像,镜头落在最后一组上——正义踩踏着贪婪和嫉妒(米达斯是贪婪,梅杜萨是嫉妒),最后的这一镜头使兰德尔失去了平衡。 镜头挨个对准了每把天鹅绒座椅上的人物,评述讲解员相应地说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在那个半圆形的舞台上,坐着尊敬的、神圣的、超脱世俗的人们,他们是:戴克哈德博士、惠勒先生、方丹先生、特雷弗-杨先生、盖达先生、杰弗里斯博士、奈特博士、里卡迪先生、扎奇里教授、特劳特曼博士、弗鲁米牧师、奥伯特教授、亨宁,而最后,在兽群中唯一的美女便是安杰拉-蒙蒂。评论员讲解说,她是代表她生病的父亲,意大利考古学家,文稿的发掘者奥古斯图-蒙蒂教授。 戴克哈德博士大声宣读着关于詹姆斯福音书和彼得罗纳斯报告的发现经过,而且指出了内容的要点,又向人们展示了一本《国际新约》的样本。 兰德尔感觉到有一只手在他的胳膊上,那是警官勒菲芙在向他挥舞手中的机票。“别丢了,”他警告兰德尔说,“不然你还要坐监狱。”他把机票塞进兰德尔的上衣口袋中。他伸手拽了一下他的同事。“哥翰,”他小声说,“我们还有15分钟就要把他送上飞机。趁这个机会找个地方随便坐会吧!”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4层一个鸡尾酒廊,里面挤满了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的人们,兰德尔真被弄得莫名其妙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观众们不仅有围在桌旁、盘腿而坐的,还有跪在地板上的,或在走廊里蹲在桌子中间的,而且有的围站在屋里,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还有些别的事情在发生。很多观众,也许是绝大多数观众,他们看着发生的奇迹时,神情非常像朝拜者。有些人在默默祈祷,有的在大声祈祷,而另外一些人则小声地跟着电视上出现的字句念着。有些人泣不成声,另一些人因疯狂而前仰后合。在远处一个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名国籍不详的妇女,突然晕倒在地,人们都立即上前帮助她。 这儿已没有地方坐,但片刻之后酒廊老板便为他们摆好了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兰德尔心想,不管有多拥挤,警察总是有地方坐的。 兰德尔很笨拙地在两个警官中间坐下,心想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他的手铐。他环顾四周,但所有的人除了看到荧光屏上所播放的画面外,好像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似的。 兰德尔向最近的一架电视屏幕上看去时,他马上知道了整个酒吧的人们都全神贯注如痴如醉的原因。 原来弗鲁米的形象占据了整个荧光屏,接着又显示出他面前打开的一本新《圣经》,然后他用法语朗读着全部的詹姆斯福音书。他那宏亮的声音很快在整个酒吧内回荡,好像那声音就是出自耶稣本人之口,就连那些抽泣声、祈祷声也不见了。在他朗读时,一组口头翻译即将他的话翻译成世界上的许多其他语言,以便全世界的人们都听到完整的福音书。 机场广播里传来了飞机即将起飞的通知,警察勒菲芙碾灭他的烟头,对兰德尔说:“我要走了,时间到了。” 一路上,每一个方向每个角落都传来了电视机、收音机的声音。 在登机处,旅客们都流向飞往国外的航班,哥翰将兰德尔持后,勒菲芙上前和旅客代理低声地商量着什么。他转过头对兰德尔解释说:“我们接到命令说你必须最后一个登机,兰德尔先生,所以你还得等几分钟。” 兰德尔点点头,他朝左边看了一眼,就是在这儿,这个人们将要离开的地方,也放置着一个小电视,有一小帮人在看,他们的大多数都是即将飞离此地时稍停一会以看最后几眼。兰德尔试着从闪烁不清的电视屏幕上看清内容。 电视上在迅速地展示世界各高层领导人的镜头,他们在表示祝贺。祝贺人类能出现耶稣复活这样奇妙不凡的事情。电视上,有红衣主教登上圣-彼得大教堂的阳台上俯视梵蒂冈的公共广场,法国总统在凡尔赛宫的庭院里,美国总统在白宫的椭圆形会议室里表示祝贺的镜头。讲解员报告说下午的电视节目中将报道世界其他国家的领导人祝贺的镜头。 电视上的画面已经移到了阿姆斯特丹的皇宫大厅里。摄影机的镜头转向了神学家们,他们的发言人——里卡迪阁下——正在宣布今后的12天的庆祝——每天分配给一基督的圣徒(当然犹大被马提亚代替)。 里卡迪阁下还宣布着在本年的圣诞节,全世界的基督教会,不管是基督教还是天主教,都将开始启用第五福音书,那也是全世界人类的希望所系。 兰德尔想,在圣诞节,他以前(不算前年)总是回到威斯康星,到奥克城,到尖顶教堂去,在那里,他参加他父亲内森-兰德尔牧师主持的聚会。此刻,他又想到了他父亲和他父亲的助手汤姆-凯里,他们是否也在那儿收看这个由人造卫星播送的节目。从今年的圣诞节起,在有了詹姆斯福音以后,每个信教的家庭内又是什么景况呢? 兰德尔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屏幕上。上面有安杰拉-蒙蒂的镜头,有阿姆斯特丹教授的镜头,还有奈特博士和亨宁的镜头,讲解员解释说,参与新《圣经》的发现、鉴定、翻译和印刷的这些人员不一会儿就会出来回答记者的提问。 当作最后的结论时,镜头再次移到了他的身上。 兰德尔的视线被旅客代理吸引住了,旅客代理正使劲地向他们招手,让他们到登机处。“喂,这会儿每个人都上了机了,”哥翰说,“你是最后一个了,我们要把你护送进去!” 这两个警官把兰德尔推向大门,勒菲芙掏出一串钥匙,将手铐打开。兰德尔的手臂获得自由后,他不停地按摩着手腕。 他们到了登机处。 “一路顺风,”勒菲芙说,“对不起,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兰德尔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伸长了脖子看了最后一眼由电视卫星转播的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节目。电视上的画面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但电视里的声音依然可以听见。兰德尔从他的护送者身边离去,但是里卡迪那富于启示性的声音依然跟着他。 “正像约翰曾经写过的那样:‘除非你看到奇迹的迹象,不然你不会相信。’而现在詹姆斯也写了‘我现在已经,因我的双眼,看到了奇迹的迹象,因而我现在可以相信了。’现在整个人类可以高呼:我们确实相信!christosanesti!基督复活了!aithosanesti!他真的复活了!阿门!” 阿门。 他走进飞机机舱,那个非常严肃的空中小姐在他身后猛地把门关上。 此刻听到的只有飞机发动机的声音了。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已经准备好了再次回家。 5个半月过去了。 他又回到了故乡,真是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在威斯康星州的奥克城的圣诞节,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圣诞节将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圣诞节。 史蒂夫-兰德尔非常舒适,轻松地坐在教堂的前排上,他的周围是自己的家人和旧相识。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橡木讲台上站着汤姆-凯里牧师,他正根据《国际新约》的内容神采飞扬地讲着。在兰德尔看来,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怀疑和失去信心的汤姆-凯里了,而是充满信心。兰德尔想,这可能是受了复活的基督的影响吧! 他无心听凯里讲道,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百无聊赖地左右打量着。 他坐在一个按木坐位上,在他父母亲的中问。他母亲慈祥的脸上洋溢着快乐幸福的神情,她正一句不漏地听讲坛上传出的声音。他的父亲——内森——这位逐渐衰老的绅士似乎恢复了他曾经有过的活力。他的继承人从讲坛上说出的话的韵律使得他浅蓝色的眼睛在闪烁。在他父亲身边,坐着的是他的妹妹,再旁边是有一个瑞士式向前突出的下巴的埃德-彼得-约翰逊——他父亲的好友。兰德尔在位了上移动了一下,他观察着坐在母亲那边的人。第一个是朱迪,她长长的丝发遮住了脸的大部分。再后是赫尔曼舅舅,他比以前胖了而且结实了许多。 他们都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于尊敬的汤姆-凯里的讲道,认真地听他们不很熟悉的东西,听基督复活的奇迹。 但是,这些内容兰德尔早已听过。一度,他也像他们一样,信以为真,被其深深地感动。但后来,却发现它只不过是一篇天衣无缝的伪造品而已。然而在座的人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曾参加过“第二次复活”的工作,兰德尔还没有告诉他们。他想在聚会结束后告诉他们,首先要告诉他的父亲,然后告诉其它人。他要告诉他们他在国外的目的和经过。他会告诉他们多少,他说不清楚,这在他头脑中没有决定下来。 兰德尔从正在低头祈祷的人们头顶往上看去,透过教堂尖顶的玻璃窗子,看到了外面树枝投下的阴影,单薄的叶子因背负着昨晚降下的冬雪而压得低垂。他想记起那些童稚的年代,但是那时太遥远了,他现在能清楚地感觉到的,能在眼前浮现的是最近的过去,刚刚过去的过去,刚刚过去的不安的、愤怒的、痛苦的5个半月。 他深深地陷入沉思,过去的,刚刚过去的一切,折磨着他,那些变得比眼前的事物更真实。 他又生活在其中了,生活在他被驱逐出法国以后的几个周内。 他记得,他又回到了纽约,回到兰德尔集团公司的办公室里,回到了忠诚的秘书万达身边,回到了助手乔-霍金斯和律师萨德-克劳福德身边,回到了其他人身边,开始为公司的事务忙碌。但因为他对一切已经不感兴趣,因而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时因为他没有了信仰和奋斗的目标,因而显得萎靡不振。 他想逃走。5个半月中他3次企图逃走。萨德-克劳福德在弗蒙特有一处世外桃源似的农庄,他曾是一个农场主。那里有牲畜,有一条小溪环绕而过,此外还有一间舒适的没有人住的别墅,兰德尔想到那儿去放置“幽灵”,这些“幽灵”像恶梦般的拼贴画,它们有阿姆斯特丹的、巴黎的、奥斯蒂亚-安蒂卡的、惠勒的、弗鲁米的、莱布朗的、还有詹姆斯福音的。他便带着他的磁带、他的笔记、他最近的备忘录,还有一台小型的打字机到了那儿。他用电话与外界联系,与公司职员联系,与他在洛杉矶的女儿联系,与他在奥克城的父母联系。但是,他把大部分清醒的时刻用来写书,用来写那本《第二次复活内幕》的书。 那几个月的日于并不好过,他感到困惑,愤怒,自我怜悯,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感觉困惑。他一面写文章,一面借酒浇愁,他试着用笔和酒把他内脏里的怨气发泄出来。他写了几令纸,把“第二次复活”的全部内幕都揭露、曝光出来,把他过去的前后经过都写了出来,关于莱布朗和他在罗马的见面,关于阴险狡诈的弗鲁米的卑鄙行径,关于他被法国驱逐出境的过程,还有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除了安杰拉。他放过了她。 把这些写出来的时候,他有时觉得自己在写一本最伟大的侦探故事。有时,他相信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揭露过宗教的虚伪、欺诈和对世人愚弄。又有一些日子,他又非常肯定地认为自己写出了一部病态、玩世不恭的妄想狂,最露骨的自传。 他一边喝酒一边写书,可以说那一页页的稿纸都是从威士忌的河流中飘流出来的。 书写完时,他体内最后一滴毒液已被排出。剩下的只是他孤独的空壳和丝毫没有减少的困惑。 当葱绿的青草在萧瑟的秋风中变黄时,他离开了弗蒙特的农屋,回到了纽约,并带回了他的手稿。他把手稿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只有万达和他自己知道。他不知道是否该出版这些。如果写这部作品只是为了驱除体内的撒旦的话,这部稿件就可放置起来。但他还想出版它,用它来和惠勒他们制造出的怪物作斗争,尽管这怪物的影响已遍及全国,以至半个世界。 在整个现代文学史上,他相信,绝对没有一部作品比《国际新约》更为成功。无论你读这本书的哪一部分,它都会将你吸引住。它会努力使你改变原有的宗教信仰,使你陷入它的陷阱中,然后吞没你。电台、电视台不分昼夜地充斥着这一切。报纸和杂志没有一天不登有它的故事、图片和广告。如果你去商店买东西,去酒吧玩乐,去餐馆就餐,去参加舞会,你随时都会听到人们在讨论这事儿的。 锣鼓在敲,上帝恩赐给凡人的耶稣在不限制名额地召集人们虔诚的灵魂。暴力事件的减少被一些人归因于心灵转向基督。经济的发展被另一些人认为是因为耶稣重返人问。服毒人数的下降也归因于基督。战争的结束、和平谈判的开始、普遍的富裕和舒适、全球友爱互助的气氛成风,这一切都被刚刚觉悟的信仰者视为耶稣基督所做的工作。 兰德尔从最新的报道中得知,《国际新约》的精装本在美国卖到了300万册,估计全世界已卖到了4亿册。所有这些只不过在3个或4个月中。 他觉得应该出版这部暴露“第二次复活”内幕的书。虽然那可能是以卵击石,但通过自己的公司全力以赴的宣传,以实击虚,说不定还可以出奇制胜。 正在他考虑这个行动的时候,兰德尔接到了他已等候多时的电话,那是奥丹-布勒打来的。奥丹-布勒是全球集团企业的头。兰德尔集团企业被全球集团企业接管的合同早已准备好。在兰德尔参与“第二次复活”宣传事宜之前,他委托律师萨德-克劳福德代表自己将这事办妥,但却一直拖到现在。克劳福德曾试图想同布勒的代理人解决这个问题,但却失败了。他不知其中的奥妙何在,可兰德尔是知道的。他知道,惠勒是布勒的好朋友,而惠勒在巴黎曾警告过他:要与“第二次复活”保持一致,否则后果自负。 终于,布勒的电话打来了,是打给他本人的。谈话非常简短,几乎没有废话,直切主题,语气很不友好。 “兰德尔,我从乔治-l-惠勒那听说了,他现在是成绩卓越。他告诉我他这一切一点都不是因为你。他说你为了阻止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他说你阴谋破坏这个计划。你想对此说些什么?” “我努力去阻止它的发生,因为我有证据证明这是一个骗局。” “我也已经听他这么说了。是什么使你这么干的?你是个无神论者,还是共产主义者——是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我不能为我不信仰的事物作宣传。” “听着,兰德尔,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把它留给惠勒他们去管好了,你做你自己的事。现在合同就在我的桌子上,我吸收你进全球集团企业之前必须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哪边?” “你以后怎样处理《国际新约》?你还要阴谋破坏它,找些麻烦,做一些颠覆工作或者别的什么吗?我的意思是,像做些演讲,写写书或出版一些垃圾一样的东西来和这本新的《圣经》做对吗?我想知道,而且惠勒也想知道。如果你还有这样一些动机的话,我不想和你打交道。如果你聪明地做一位体面、敬畏上帝的人——我们认为你会这样——这样的话会让你父亲感到骄傲的——那么我就会签合同。但是,我需要把这些写成书面的,作为合同的补充,这样我就签字。这个合同的补充条款,就是不允许你散布或出版反对《国际新约》的颠覆性言论。如果我有了这条保证,我就能保证你进入全球集团企业。你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也许。” “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布勒先生,可能是同意,也可能是不同意。我的意思是在仔细考虑之前我从来都不做重大的决定。” “好,你快点思考,年轻人。我希望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听到你的回信。” 他挂上了电话以后,兰德尔惊呆了。他被“第二次复活”开除是一回事,而和全球集团企业打交道则是另一回事。如果同他们闹翻,事情就麻烦了。因为他将来的一切都系于这次交易的成败上。这是他在激烈的竞争中的最后一条退路。不过,布勒附加的条件也太无法令人接受了。想着想着,他就觉得不是滋味,直想呕吐。他反复权衡着布勒桌上的合同和自己放在保险柜里的手稿,但还是不知道哪个更为重要。 几周以后,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他比以前更感到困惑。几个月来,兰德尔一直想和麦克洛克林联系上,想告诉他自己由于某种不能透露的原因而不得不违背最初的协商。麦克洛克林一直在继续他的秘密活动,很长时间都与他联系不上。 “这会儿他的电话打来了,正等你接电话。”万达告诉他,“他从dc区打来的,说他回来是想看萨德-克劳福德和你的信件,他很抱歉自己一去这么长时间。现在他正焦急地等着和你谈话,想同你制定下步计划。我把他电话接过来,好吗?” 兰德尔想到要告诉麦克洛克林他必须要告诉的事情,就犹豫了。“不,今天不行,万达。我还没有想好。万达,你告诉他我因公去了欧洲。告诉他等我下个月回来后给他打电话,最迟不过年底。” 那天他已经想出了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那就是不管它。如果你不管它,不想它,不面对它,它就会自动走开。如果他走开了,就不存在什么问题。至少在年底以前,可以不想它。 对,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管它并且尽情地喝酒。 所以,他就喝酒,从10月下旬到11月和12月的大部分时间,他像过去那样喝个不停,不掺别的,喝纯粹的白酒,他把白酒当作良心和事业问题的解药,当作解除困惑的良医,当作排除孤独的伴侣。唯一的麻烦是,你不得不清醒过来。那时候他变得更清醒,然后,他重归寂寞。 他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过,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 于是,他又记起了治疗这种疾病的古老药方,和喝酒一样,他大剂量地服用。 女孩们、妇女们,那些高雅的,裸露的,到处都有。她们很容易走到那些成功的、花钱大方的显要人物身边,于是他去找她们。rx房丰满的女演员、神经过敏的刚接触社会的小女孩,——那些来他办公室谈生意的人们,那些他在酒吧间或在迪斯科舞厅找到的人们,或者通过介绍(问她有没有朋友)认识的人们——她们都和他喝酒喝得烂醉,和他一起脱衣睡觉,和他做爱。但是当他在云雨之后将要睡觉之时,他知道他仍旧孤独。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在绝望中,他寻找出路。 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是有意义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性。 一天晚上,非常劳累,他决定给旧金山的巴巴拉打个电话,看那样会不会好些,也许它能使自己暂时休息一下。但是当管家在电话里说,“这是伯克家”时,兰德尔迷迷糊糊地记起几个月前巴巴拉已嫁给了混蛋伯克,他马上把烫手的电话挂上了。 还有一天晚上,也是难以入睡的时刻,感到悲伤又孤独。他忽然想打电话给他的最后一个女朋友,那个极其性感的达丽娜——尼科尔森——她到底他妈的在哪儿?——对,在堪萨斯城。请求她的原谅,把她拉回到自己的床上。他相信她肯定会抛弃那个男朋友,那个小孩罗伊-英格拉姆,跑着到他的身边。但是当他拿电话时,他突然记起了达丽娜要与他结婚,正是这个,他们才在阿姆斯特丹分手的。他的手没拿起电话,倒是抓到了酒瓶。 在他最孤独的时刻,他曾冒着失去一位最为能干的女秘书的危险,把手伸向了万达。在离开办公室之前,他向万达提出非分的要求。他的感情热烈而痛苦。万达聪明能干,胸部丰满,臀部圆滚,是个十分性感的黑人女孩儿,撩得他心里火辣辣的,他要她,要同她一起睡觉,要同她做爱。而她则说:“好的,老板,我一直在想,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找我。” 她曾经每晚和他一起睡。她那黑亮诱人的身体扑向他,长长的臂膀向他伸去,红红的乳头顶着他,丰满的大腿为他分开,她迎合着他,顺从他,对他无微不至。她曾和他在一起度过了30个夜晚,——没别的想法。一次一次地——并不是为了保全现在的职位,也不是对他的崇拜和爱慕,而是一种深深的,对他的需要和处境的了解和关怀,所以她的爱只是一种怜悯。一个月以后,他感觉到了这些,带着感激和羞愧,他不再和她做爱,而是把她当作了办公桌前的朋友和秘书。 终于,在上周,他接到了来自罗马的信,里面是一张节日贺卡——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在卡片的空白页上有几行字。发信人只简单注名:安杰拉。 她经常想到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还为他的平安和健康祈祷。她父亲还是老样子,半死半活地,全不知他的铲子挖出的奇迹。她的姐姐很好,孩子们也很好。至于她自己,她非常忙,《国际新约》出版后忙着替他父亲写回信,忙着以她父亲的名义写文章和接受采访。不管怎样,最近惠勒接她到纽约拍一周的电视。她将在圣诞节的早晨到达。她将住在普拉扎饭店。 “如果你感觉有必要和有用处的话,史蒂夫,我很高兴见到你。”然后,简单地签上:安杰拉。 他还不知道怎样给她回信,所以就没写,甚至没有解释他要在圣诞节和新年之间离开纽约去看他女儿他父母亲。女儿要从加利福尼亚来威斯康星州和他见面,所以就不可能在纽约见安杰拉——即使他想见她——或者说敢见她的话。 安杰拉的来信是5个半月来第一件使他清醒的事情。第二件事情是他昨晚回到奥克城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围在圣诞树旁,喝传统的蛋奶,交换、拆解包裹着的令人惊喜的礼物,在门前雪地上和朱迪一起听圣歌。 第三件使他清醒的事情发生在教堂的前排板凳那儿。 突然,兰德尔意识到自己现在坐在教堂前排的板凳上。汤姆-凯里的讲道已经结束,他身边的人们,他亲爱的家人和朋友们正在从板凳上站起来。 在这片刻之间,他看到了他们闪亮的眼睛,所有的人的眼睛都因为充满了希望而闪耀着光芒——他的母亲,满含感激和幸福,他的父亲,心旷神怡。他父母亲看上去都比过去年轻了许多,他们都因为能听到这伟大的声音而感到极其激动。他妹妹克莱尔现在要比以前更加坚定而自信,使她更下定了决心不再去找那位已经结婚的情人、雇主,不再继续那份工作,她要走自己的路,找另一个人重新开始生活。他女儿朱迪在听了讲道之后表现得沉静,有一种兰德尔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成熟。 他回头一望,800多位教区居民,正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带着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温馨、样和、自信走出教堂。 为达到目的,任何一种手段都可以。安杰拉在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聚时曾这么告诉他。 手段不重要。目的才是一切。 她是这么说的。 对于这话,他否定过。 然而,现在,在这一时刻——因为它是圣诞节,因为它是家,因为它是几个月中最使人清醒的时刻,他亲自看到了成百双眼睛闪耀出来的对神仰望的光辉——这一时刻,他可能会对安杰拉说,——也许目的是最重要的。 他将永远,永远不再像当时那么坚决。 他往前倾了一点去吻母亲。“太妙了,是不是?”他说道。 “想想,孩子,我活到能看到这一天真是太好了。”她说,“即使将来不再有这样的日子,我和你父亲也满足了,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的,妈妈。”他说,“再说一句圣诞快乐。妈,您和克莱尔、赫尔曼舅舅,还有埃德-约翰逊和朱迪回家去吧。我租了一辆车,爸和我要一起坐车回去。我们要走那条远路,就像我小时候那样,那时候爸常开着车,还记得吗?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妈,饭还未热时我们就到了。” 他转向父亲,父亲正拄着拐杖。他把胳膊放进父亲腋窝搀扶父亲,领他到红地毯的走廊来。 父亲对他微微一笑,“我们欠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没有全心全意地敬畏他、信仰他。可他仍然赐福于我们,使我们健康、精神地在一起听他的好信息。” “是的,爸,”兰德尔柔声地说。父亲现在说话又恢复了病前的状态,他感到轻松了一些。 “好,孩子,现在,”令人尊敬的内森-兰德尔和从前一样诚恳,“我想我们今天在教堂听讲道的时间很长了。和你一块儿回家实在是一件快事,只要和以前一样。” 他们一路上的确又和往日一样了,但是兰德尔的感觉又与往昔不同。 他们回家的路要走很远,这是一条碎石和土铺成的小路。路上,已被刚刚下的雪掩盖了,路旁有一个小池塘,四周都是白雪,像是给池塘穿上的裙子。从这条路回家比那条通过奥克城商业区的道路远10或15分钟。 兰德尔慢慢开着车,仔细回味着令人怀旧的插曲。 兰德尔觉得他们两人都有点滑稽,因为那堆在身上的厚厚的衣服使他看上去像圆圆的大胖娃娃。还在教堂时意识到气温下降了,太阳的光也没有多少热度,他们在教堂的门厅里便穿上了大衣,戴上了围巾和手套。现在,坐在这辆租来的汽车上(暖气坏了),他们倒也觉得很舒适、温暖。 一会儿后,父亲开始说话,有时因为生病的原因显得说不清楚,但是他的能量似乎又被煽动了起来。兰德尔非常高兴地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父亲说话。 “看那边的池塘,”他父亲用手一指说,“世界上还有比这个自然景象更美更宁静的吗?我总是对埃德-约翰逊说,如果索罗当初见到了这地方,肯定就不会喜欢沃尔登了。很高兴他没见到这地方,否则,经他一渲染,这里肯定被游客挤满了。那乱丢的烂纸和啤酒瓶一定会使我们受不了的。你看,现在还是你小时候的那样子,你还记得吗?史蒂夫?” “我还记得,爸爸,”兰德尔静静地说。他盯着湖面,湖的四周是密密的树林,水已经看不见了。“湖结冰了。” “结冰了。”父亲重复说。“湖面一结冰,冰层就有大约6英寸厚,很坚硬,我们过去常来这儿钓鱼。还记得咱们破冰钓鱼吗,孩子?”他不等回答,接着说,“我们俩都要凿几个冰洞,一直凿透冰面,然后我们放好网和钓鱼杆。根据规定,一个人只允许捉5条。我置好一个需要很长时间,你呢?拿起一根棍,在尖上刻一个槽,把金属鱼杆放进槽内固定紧,鱼杆的线钧一头放有鲸鱼,另一头有你的小红旗。我们把那棍放进洞边插紧,把带有诱饵的钓鱼线放进水里。然后,我们都到我们停车的地方或者回到岸上,我们拍打自己,或者相互拍拍,那时带着那种连指手套,拍打拍打为的是促进血液循环。我们燃起一堆火,围坐在火旁,我们一边开玩笑、唱歌,一边看着那些小旗子。突然,池塘边上有鱼上钩了,一个小旗子会立即竖起来,我们像印第安人一样欢呼着连滚带爬地跑到冰上,看谁先拽上一条黑鲈鱼或者一条小梭鱼。你开始长个后,腿就挺长了,那时通常是你第一。” 兰德尔非常清楚地记得这一切,不由得一阵心酸,他说,“爸,什么时候你再来一次。” “不行了,至少冬天不行了,有些事不该在冬天做了。但是,我告诉你,奥波黑摩大夫说天气好时,我还可以去钓鱼。埃德-杰逊和我上周还在说这件事。等春天来后,我们要一起去戴尔斯一带去钓鱼。那儿的乡村景色挺美的。” 兰德尔驱车走在离开湖泊的崎岖小路上时,他们又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父亲又开始说话了。“真奇怪,好像过去的事要永远都不会过去,而是现在的一部分。如果意识到我的过去过得更有意义,更迷人——我的青春,和你母亲在一起的生活,我对上帝的献身——那该多好!那本新《圣经》——我一直在注意着那个新的发现,那本新的福音书——你妈和我,我们已经读了又读,最少已读了十几遍了。那真是奇妙的启示。耶稣基督在草地上看着他的羊群,耶稣在约瑟的墓前所说的就像出自上帝之口一样,我从没听过这么有意义的话。即使你不是信徒,你也会相信。你不得不相信上帝的儿子与我们同在,你会获得力量,它使你的生活变得有意义。”—— 第42节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是很重要的。”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史蒂夫,”他父亲激动异常。“引用柯勒律治的话——我相信柏拉图和苏格拉底。我信仰基督。我要告诉你今天早晨在教堂听汤姆的讲道时我想了些什么。我从来没有动摇过我的信仰,所以你不要误解我要说的话。但是过去的一年中我一直非常痛心,因为我看到那些年轻人——不仅仅是年轻人,还有他们的父母——正在背弃信仰宗教和《圣经》。他们正在转向错误的偶像,他们都在说:你把上帝给我看看。他们都要用什么科学去证明,好像可见的东西才是证实了的真理,好像科学本身就没有抽象和神秘的东西。人们都在不断地拿可触摸到的实在东西来填充自己的欲望。但是,在冷静地想一会儿以后,他们又会考虑人生的目的和生命的意义。你难道没感觉到这些正在进行吗?孩子。” “我感觉到了,爸爸。” “他们不能在上帝和耶稣身上找到答案,是因为他们不能仅凭信仰去了解耶稣。所以他们不能接受从一个他们不相信的人那里所发的信息,所以他们就背离了他。孩子,我想这个也在你身上发生过,而在我们的教区的各个家庭内也有这种情形,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我知道,在你生病期间我和汤姆-凯里讨论过这事。” “好,我本人对这种事情已经过去而感到非常高兴。我相信上帝一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这紧要的关头重返人间的原因。在奥斯蒂亚-安蒂卡的发现肯定不会是偶然的,它是神赋予灵感的结果。” “奥斯蒂亚-安蒂夫——”兰德尔想——“不,它不是偶然。要把有关这事的情况告诉父亲是多么困难呀!” “现在我们可以对有关我们信仰的两个问题给子所有人以满意的解答了,”他父亲又继续说,“我们接受耶稣作我们的救世主而对他的王国誓守忠诚吗?我们接受他在《新约》中所给我们的基督信仰吗?对这两个问题以前不能作出肯定答复的人,现在总算能作肯定的答复了。我们真的感谢那个正直的詹姆斯,他让我们有了肯定的答复。对于这些要求以科学的标准判断一切的人,救世主已经有了看得见的证据。对于我个人而言,我那种自私的考验也成为了过去。我知道我的教会保得住了,我看到凯里的信仰重又恢复,我总算又有了继承人了。那些像我孙女朱迪和女儿克莱尔那样彷徨犹豫的年轻人也找到了他们宁静的港湾,你看见了她们的变化吗,史蒂夫?” 史蒂夫点点头。“我为她们感到高兴。说不出来的高兴。” “对我自己来说,当我的寿限结束时,我再也不会害怕了。我一直对天堂有很深厚的信仰,——不是说有金的塔顶和用金铺的道路的天堂。而是赎罪的人的灵魂将被上帝和他的儿子接收的天堂。现在,我已活着看到了天堂将在人世实现。那也就是在善良克服了贫穷、暴力和不公正的时候,到那时,世界将充满仁爱与祥和,这一个福音也带给了基督教200多个支派的大团结,并且进一步和天主教、犹太教合而为一。”他停了一会儿,“你怎么不说话,让我一个人唠叨?冬天真让人话多。好了,孩子,我想听听你的,你说你要告诉我什么?” “那些不重要,爸。别的时候再说吧!” 兰德尔瞥了他父亲一眼,看到他靠在座位上,眼紧紧地闭着。不是斯宾诺莎,而是内森-兰德尔,真正被上帝弄昏头脑的人,兰德尔想。 “你肯定挺累了,爸。”他说着,把车开到了街上。“你该休息一会儿。” 他慢慢地把车开到了有雪的岸边。 “我只是感到平静,儿子。”他听见父亲低声说。“我从没感到过这样神圣的平静。我希望你现在也能感到。” 兰德尔把车开到房前,停在拐弯处,把发动机熄灭。他转向父亲,想告诉他自己非常相信也会找到平静,以同样的办法或另一种办法找到。他还要告诉父亲到家了。 但是,父亲睡着了,眼睛紧闭着,他身上有一种无限的平静。 在兰德尔没去拿父亲的手,摸他的脉的时候,就有一种预兆,他知道,父亲已经去世了。他靠近这位闭目长眠的老人,这一切看来是不可能的。父亲看起来像还活着,他沉静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像活着时一样。 兰德尔用双臂把父亲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老人灰白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不,爸爸,”他自言自语,“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用力摇晃着父亲,童年时请求父亲的声音又出现了。“留下,爸,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下。” 他把父亲抱得越来越紧,拒绝接受这一切,努力而徒劳地希望父亲还活着。 这位老人不会死去的,简直是不可能。但是呆了一会儿,他知道他没有死而且也永远不会死,然后他终于放松了他。 在基督教礼堂进行的葬礼已经结束。送葬者在外面的雪地上集合排成纵队,站在灵柩前。兰德尔搀扶着母亲,把她带离灵柩到出口处,他把母亲托给妹妹和赫尔曼舅舅。 他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总会好的,妈,他已经安息了。” 他徘徊了一下看着他们把母亲领到朱迪、埃德-约翰逊和汤姆-凯里站着的灵车旁边。 兰德尔独自一人来到了礼拜堂里,无助地环视着这个人生归宿的避难所。一排排座位现在都空着,读经台也弃置在那儿,风琴也静静地在那儿摆着,牧师的客人休息室空无一人。但是一直在他心中回响的是葬礼的祷告词。他能听见葬礼开始时的唱诗,“仁慈的上帝,荣耀的主。”他也能听见汤姆-凯里的诗词:“耶稣基督说过,‘我是复活,我是生命,相信我的人,虽然他死了,但他还活着;相信我的活着的人们,将永不死’。”他还能听到参加葬礼的所有的唱诗:“荣耀归于圣父,圣子,圣灵,永归圣主;亦如世界创造之日,亦如现世一至永远,无休无止,阿门。” 他的目光移到了鲜花围绕的灵柩。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他还移到了灵柩旁。就在那里,他低头盯着父亲的尸体,受人尊敬的内森-兰德尔将永远地沉睡。 他想:父亲去世前儿子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大人。这是谁说过的话?他记起来了,弗洛伊德说过。 父亲去世之前儿子永不成为大人,他看着灵柩内的父亲。父亲死了,确实死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仍旧是父亲的儿子,那个小男孩,过去了的小男孩。于是,这个小男孩迷惘了。 他极力保持冷静,提醒自己是个大人,但是泪还是禁不住流了下来。他品尝着流到嘴里的泪水,又苦又涩。他感觉到一阵悲哀填塞胸膛。他终于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好几分钟以后,抽泣渐渐地止住,他擦干眼泪。知道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不管喜不喜欢,自己是个大人了。不过极为微妙的是,他孩提时代对父母的那种依附心理却总是驱之不去。 最后又看了一眼,安息吧,爸爸,在你心灵和精神的天国里,和你熟识的上帝,耶稣基督一起安息吧,爸,我走了,不过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片刻之后,兰德尔带着稍微的一丝恐惧,离开了灵柩,加入在举行最后仪式的人流中。 随后的一小时在墓地里,他一直都是昏头眩目。 在墓旁,看着黄土掩埋父亲的灵柩时,他不停地为父亲祈祷。 “仁慈的天父啊,请听我为这位老人的祈求,请派你的天使长和你荣光的使者来,将我的父亲接到天堂去。” 直到他们乘坐两辆大型豪华轿车离开墓地去接待来悼念的亲友们时,兰德尔方惊愕地想起一幕非常相似的场景以及它的来源。 那是耶稣在其父亲约瑟墓前的祈祷,并且是在詹姆斯福音书中报告出来的。 祷词也不知是出于詹姆斯还是罗伯特-莱布朗之手。 对兰德尔来说,不管怎样,这都无所谓了。不管它出自哪儿,这些话都会使父亲在最后一程感到安逸,这些话是神圣而正确的。 他的头脑清楚了,胸中的郁闷也荡然无存。离家还有半里路,他要求司机停车让他下去。 “不要担心,妈。”他说,“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一会儿就赶上你、克莱尔和朱迪了。我会很好,你多保重。” 站在路旁,他目送轿车远去,躲开一个滑雪橇上的年轻人。兰德尔拿下手套,把手插进大衣口袋,开始往前走。 走过五条街之后,远远看见了自家的灰泥大屋。又开始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飘飘下来把他的脸颊冻得冰凉冰凉的。 当他到达门前白雪覆盖的草坪时,他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加入到大人的行列的充分准备。到年底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工作必须完成。他向厅廊走去,从凸窗可以看到卧室的灯亮着。十几个来访者正围着他母亲和克莱尔,埃德-约翰逊在给客人调五味酒,赫尔曼舅舅正将三明治盘子送给客人。兰德尔知道母亲不会有什么事,他很快就会来陪她。现在,他已由一个儿子变成了成人,他必须自己拿主意解决一切问题。 他不再朝厅廊那边走去,而是沿着房子旁边的小路向后门走去。加快步子,他跑到后门,走进厨房,从后面的楼梯跑回卧室。 他发现万达正在卧室,把她随身应用的东西塞进包里。他昨天给她打电话告诉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且告诉她自己过完新年就回办公室了。她竟然在昨晚就赶来了,这不是以他的秘书的身份而是作为他的朋友的身份,来帮助他,安慰他。她现在正准备回去。 他从后面揽住她,一边吻她的脸颊,一边拥抱她。“谢谢,万达,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把他推开,用忧虑的目光看着他说:“你一切都好吗?我要叫辆出租车到机场去,但是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可以再呆一段时问。” “我需要你回纽约,万达。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做,需要在新年以前办完。” “我明天就回办公室。你需要我记下来吗,史蒂夫?” 他微微一笑。“我想你会记住的,首先,你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在弗蒙特写的那本现在放在保险柜里的书?” “记得。” “我放在一个纸盒子里,纸盒子上面标有‘第二次复活’。” “我知道,老板。那个标签是我写的。” “好,你有那个保险柜的密码,明天,把那个盒子取出来,我要扔掉它。” “什么意思?” “走过的桥要烧掉,万达。我不再需要它们了。我不会往回走,直想往前迈——” “但是你在那手稿上花费那么多精力呀,老板?” “先保存着它,万达。我还没告诉你怎么扔掉它,一会儿你就会知道。现在,我需要你给萨德-克劳福德打个电话。他知道布勒和全球集团企业在新年前等我的回话。让萨德-克劳福德告诉他,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是,我的公司不卖给全球集团企业了。我有了更好的主意。” “哇,老板!”万达高兴地叫着,同时紧紧地拥抱他。 “好,还有一件事。你现在就可以在这儿办。你知不知道麦克洛克林在哪儿住?” “我上周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和他联系上。”他指着桌上的电话说,“告诉他,我回来了,我想现在就和他讲话。” 立刻,他就和华盛顿特区的麦克洛克林用长途电话联系上了。 那个年轻人说:“兰德尔先生,大概是时候了,我还以为我们老是没机会会谈,以致把机会给错过了呢。事情正朝好的方向发展,我现在正把那些强盗、伪君子等人的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了。下一步就看你的了,你现在是否准备将‘万象曝光社’的情况向社会宣传了?都准备好了吗?” “只要求有两个条件,吉姆。另外我的名字叫史蒂夫。” “史蒂夫,当然。”但是那头的声音有点紧张。“条件是什么,史蒂夫?” “第一,前段时间我在欧洲时我也做了点像你做的那样的工作。我牵涉到一件事,从事这项工作的人都似正人君子。也许他们正确,但我总对此怀疑,认为他们所干的是骗人的勾当,于是,我想弄个水落石出。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抓到足够的证据。我已经将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写了下来,等明天,我就派我的秘书万达将它们送给你。你会收到一个上面标有‘第二次复活’标签的纸盒子——” “‘第二次复活’?”麦克洛克林插问道,“你和它有什么关系,能告诉我吗?” “现在不行。手稿将把你要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们以后再就不清楚的地方详谈。无论如何,如果你愿意从我扔下的地方接着干的话,是最好的了。我只希望你对这件事考虑一下,至于你有无兴趣,由你自己决定。” “第一个条件我完全接受,毫无问题。”麦克洛克林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第二个条件,史蒂夫——你的第二个条件是……” “如果你接受我的挑战,我也接受你的挑战。”兰德尔简单地说。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干一干你所干的事。你可以从事真相的调查但却无法将它公布于世,我无法从事真相的调查,但我却有宣传渠道。你看,我们能否联手,共同为人类谋点儿福利?就从现在开始,如何?” 麦克洛克林大叫一声:“你说的是真的吗?史蒂夫,你不会是说着玩吧?” “我完全是谈正事。要么一起干,要么什么也不干。你当主席,我给你当副主席——主管发言的副主席!听清楚了吗?” “我听清楚了,小子,咱们说定了,多美的圣诞礼物。” “我也一样!”兰德尔静静地说,“咱们明年再谈。” 当他转向万达并从她肩上取下包时,他能看见她的脸颊湿湿的,脸红红的。“哦,史蒂夫,史蒂夫——”她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你回去打你的字,小姐,”他率直地说,“把这傻事留给我办好了。” 他看着她下楼上了出租车。车开时,她摇下后车窗玻璃。 她把头探出来。“我只想说我喜欢你的两个姑娘,老板,我非常喜欢她们。你肯定会赢的。好好玩吧,她们正在后院堆雪人。新年快乐,老板!” 出租车很快走了。 他转向房子,想到客厅去看看,但一想反正还有许多时间做这些。 还有一件没有完成的事,最后的一件,就在后院。 他沿着房侧边慢慢地走去,用手抹掉飘落腮上的雪花。 他知道自己终于对彼得罗纳斯古老的问题找到答案。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整个夏季和后来的日子。 彼得罗纳斯的问题是:什么是真理? 他原以为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现在他知道他错了。它有答案。 细细地感受着雪在脸上融化的美妙,他对自己说:真理是爱。 如果要爱,一个人必须相信自己,相信别人,相信万物生存的潜在目的,相信存在之后的一个规划。 这就是真理,他告诉自己。 他来到了屋后大空场的雪地上,第一次感到了父亲曾让他感受到的安静、无畏,而且也不再感到孤单寂寞。 前面,隐隐显出那个滑稽可笑的大雪人。女儿正在把一个雪球安在雪人脸上当鼻子。 “嗨,朱迪。”他喊道。 她稍侧一下身子,高兴地挥了挥手,答道,“嗨!爸爸。”然后接着玩。 然后他看见了另一个姑娘,黑黑的头发上戴着滑雪帽,显得洋洋自得。她从那个大雪人后面闪出来,正在忙着把雪人制成男人。 “喂,安杰拉,”他向她喊着,“我爱你,我知道吗?” 她-着雪飞奔过来。“亲爱的,”她向他喊叫,“我亲爱的!”然后她终于投入他的怀抱里去。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将永远不会让她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