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后背靠深山发家致富》 第1章 不让活命 正值夏秋交际时节,空气里还散发着炎热的气息,路上行人稀疏,皆是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三三两两或拎或扛着破布行囊,瘦骨嶙峋,眼神麻木。 “我不要离开娘亲,我不走,我不跟你走!” “死王八羔子的,你们这是强抢民女,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一棵老榆树下一伙人推推攘攘,只见赵春娘护着小女儿怒骂不已,狠狠推开伸过来的手,今年只六岁的李枣拽着她尖叫大哭。 一旁的李桃狠咬了一口拽着她胳膊的粗手,正欲细细打量她样貌的大胡子男人顿感吃痛不已,手上一松。 李桃转身就跑。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破地方的第三天,穿越到一个正在逃荒路上的难民身上,原身也叫李桃,只十五岁,家里只一个寡母赵春娘和弟弟李木、妹妹李枣。 根据残留下来的记忆,原身的家乡在一个叫邓州的地方,去岁旱今岁又涝,大水冲垮了良田,苦等两月有余等不来官府救济,于是一家人收拾行囊跟着宗族往北往京城逃荒,只求一条生路。只可惜刚出邓州不久,路上便遇到一大批匪徒抢掠,宗族众人纷纷散入村野山林里躲避。 李桃一家和二叔一家就这么跟族里走散了,路也走偏了,前几日刚走到商州地界。 二叔夫妻俩带着两儿一女共三个孩子,加上他们一家,一行九个人,刚走进这商州地界没多久,原身就误食了什么东西,高烧不退之下两天就没了。 原身魂飞魄散,李桃这个现代人的魂却桃僵李代穿了过来。 李桃心中苦涩,自己上辈子在大厂打工996猝死,好不容易没死成穿越了,穿越成难民就算了,看样子又碰上人口拐卖了,自己这运道属实是不怎么样。 大胡子男人没两息就缓了过来,怒瞪着李桃:“小蹄子我剐了你!”说着看向李二叔,指着李桃冷哼道:“这个只给一袋粮食,性子不好,调教起来费工夫!” 原来这大胡子并他几个同伴做的是买卖人的营生,荒年里,人不值钱,鬻儿卖女并不少见,半刻钟前大胡子只上前微透些来意,李二叔就顺杆儿爬,意欲把侄女卖了换粮。 毕竟都是丫头片子,不值当什么,还费口粮。 存的那点粮食,早在一个月前就吃完了,后头走的那一个多月都是靠路边的野菜野果果腹,运气好的时候有些地主富绅或者官府的人在城门口施粥,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没走到城门口就被官府驱赶了,一路下来。李二叔夫妇吃野菜吃的脸都青绿。 这才想把侄女卖了,只看怎么说服赵春娘了。 赵春娘怒目而视盯着李二叔,仿佛要活吞了他一般:“小叔,你要越过我把我女儿卖了?你还是人不是?你可有脸去地底下见你大哥和爹娘?” 李二叔闻言略有些羞愧,正想着怎么辩解,一旁抱着小孩的曹氏对赵春娘讥讽道:“哟,你是要做好娘亲,可这一路你家几个孩子蹭吃了我家多少粮食,你可有算算?荒年里吃食再贵重,一路也没饿死你哪个孩子,到这个地界我们实在是养不起也走不动了,我看你啊,你才是没脸没皮的那个。” 赵春娘又恨又气,手都在发抖。 曹氏本就生的一张马脸,现又瘦的颧骨高突,眼眶凹陷,看着属实有些吓人。 她见赵春娘不吭声,又尖声道:“这世道自己都要饿死了,要女儿有什么用?我家老大老二,俩亲闺女,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半点没亏待过,嫁了人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荒年里可没拿一点粮食来孝敬我,更别说现在了,人都不知道跟着夫家往哪边逃了。”她瞟了一眼李桃,冷哼道:“何况你这个大女儿,你自己心里头也清楚。” 赵春娘怒斥着打断她:“我大女儿怎么了?桃子怎么样也是我女儿,轮不到你说嘴!” 李桃还在大口喘着气,她的身子实在太弱了,又突然被吓到,跑那几步要喘好一会儿,突然听见二婶提到了自己,有些茫然,忙在记忆里翻找起来。 原来李桃并不是赵春娘的亲生女儿,而是抱养来的,赵春娘和李大郎成亲五年有余还没得一个孩子,刚好李桃亲娘家生的女儿太多,正要把刚生的孩子丢去山里喂野狗,李大郎一听忙抱养了回来。 在李桃两岁的时候,赵春娘就有孕了,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是李桃带来的,她命里有弟妹,此后李大郎夫妻就对李桃更好了。 只是李桃九岁那年,家里那头也是这样洪灾旱灾轮着来,那时赵春娘又刚生了李枣,家里实在缺粮,于是老太太便要做主,要把李桃卖了。好在是赵春娘不松口,最后只签了活契,又四处托了关系,李桃就这样去县里一富户家里做了五年的粗使丫鬟,月钱极少,做的活儿又重,但好歹给家里省口饭。 李桃呼了一口气,又看了那大胡子一眼,只见那人目露淫光,眼神在她胸脯上直打转,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说是要买人去富贵人家当丫鬟的,过的都是好日子,但看那面相,指不定是要把人卖去什么腌臜地方。 大胡子听这家人窝里斗听的不耐烦,掏了掏耳朵,打断道:“还卖不卖了?一个孩子一袋粮食,你走遍商州都不一定还有人有我这价”,他又虚瞟了一眼李桃,却是对赵春娘说:“你们南边来的难民这么多,小孩跟着你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跟着我们可是去享福的。” 赵春娘咬牙切齿,手上紧紧抱着李枣,心下悲痛万分,直骂李二叔夫妻俩是畜生。 大胡子不耐烦:“你男人都没了,当然是小叔当家,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几个拖油瓶吃人家的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说着又要上前抢小孩。 赵春娘紧抱着李枣一偏,悲愤大喊:“李二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是个男人就跟他们说我不卖孩子!我不卖!” 李二郎讪讪不说话,他属实也不想再带着几个拖油瓶了,但是听了这话心下又有些愧疚,犹豫之下正要上前。 李桃哪见的了这个场面,看这样子她逃无可逃,这伙人要是把李枣抢走,那下一个铁定就是她了。 她眼疾手快飞身从一旁的破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斧和一把菜刀,怒喝一声,用尽全力就要冲那几个男人胡乱砍去。 大胡子余光刚好扫到李桃,心下一惊,扯过小弟侧身堪堪躲过。 李桃气喘吁吁站定在赵春娘身旁,转身飞快地把菜刀递给赵春娘。 根据记忆,赵春娘对原身非常好,可能是原身还残留着对赵春娘的亲情,迫使李桃自然而然地想要保护娘亲和妹妹。 “你们是买人还是拐人?没听见说不卖吗!”李桃说着又挥了挥手中的斧子。 大胡子不悦,几个大男人还怕这么两个小娘们儿? 李二郎挣脱了曹氏拉着的手,低头说了句什么,说完快走了两步上前来,可能是他残余的良心驱使,他讨好地对大胡子笑了笑:“大爷,我大嫂不想卖要不就算了吧,她男人死了,孩子留着也能做个伴。” 大胡子瞪着他不说话,李桃紧握着斧子,和赵春娘都是一副他要是再上前一步,就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就这么僵持住了。 算了,没必要,大胡子心里想,这几个长得也就那样,主家吩咐了做这事不要太高调,闹出了人命自己怕是要被主家责问。 于是冷哼了一声,眯眼看了看曹氏手里抱着的李果:“这个卖不卖?” 李果死死扒着曹氏,低声哭泣着:“娘,娘,我不吃饭,别卖小果,别卖小果。” 曹氏心一软,低声说这个不卖,抱着李果又后退了几步。 买卖没做成,大胡子心下不悦,甩袖便走了。 后头的小弟忙跟上,回头又啐了一口:“吃香喝辣不要,跟着饿肚子,迟早饿死。” 直到几人驾着马车拐弯过去,马车里尽是孩子呜咽的哭声,等到再看不到马车身影,赵春娘才身子一垮,疲软地栽倒了下去。 “娘!娘!”李桃和李枣都扑了过来,只见赵春娘面色惨白,本来这一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再遭此一事,赵春娘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李枣伏在娘亲身上,啜泣道:“小枣哪都不去,小枣只陪着娘。” 李桃拿过水囊,里头只有小半囊的水,手脚慌忙地就要给赵春娘喂水:“娘,您先喝点水,小弟马上就回来了,您先撑一撑,撑一撑。” 赵春娘喝了水,一口气缓了过来,也不说话,半靠在老槐树上恢复力气。 远远的曹氏拉着小儿子李贵,恨恨地看着丈夫,小声骂道:“瞎掺和什么!” 李贵此时被吓傻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不过也才九岁,这副场面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李二郎也知道,闹到这副田地,自己和大嫂一家是没办法同行了,酝酿了片刻走上前去,开口道:“大嫂,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这副情况,实在没多余的吃食了,要不我们两家人分开走,兴许还多两分活路。” 赵春娘冷哼一声道:“正是这样,你们夫妻二人的品行,我可不敢恭维,现在能把嫡亲的侄女往魔窟里推,明儿个就能把我们一家扔山里喂狼,大家早些分开为好,我看索性就在这里把东西分了。” 李二郎羞的脸微红,曹氏又要讽些什么,被李二郎拉住,他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分了。 两家离离远远地坐着,只等着李木和曹氏的大儿子李富打水回来,两家人就分道扬镳。 过了不久,李木和李富拿着装水的竹筒和水囊回来了,两人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李木和李富今年仅十三岁,放在现代还只是个初中生,在这里很多时候却要担起重担,比如打水,比如探路。 “娘,娘,不好了,我刚打水碰上往回走的人,跟咱一样,也是南边逃难来的,说前头那个县城的县令城门紧闭,不让施粥,还要把我们都赶走!”李木急匆匆道。 “前头往前走的路也都派了专人守着,不让逃难的过!” 几人闻言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赵春娘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还把路封了,这是要我们去哪啊!” 李木气喘吁吁:“说是附近的一个县城,有伙儿流民,饿的不行,集结了一大帮人,趁夜不知怎么溜进城去,把一家富户抢了!还杀了不少人嘞!” “城里本来就因为这么多流民人心惶惶,出了事之后,大户联合县令要把过来逃难的都赶走,前头的一些县令听闻此事,更是派人在沿路安排了兵丁,把路封了,不让逃难的过去,只说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回不去的归入山野林间也好,总之不要踏入他们地盘。” 李桃脑子轰的一声,不由变了脸色:“哪怕是老弱妇孺也不让过?” 李木摇了摇头,眼中隐隐有泪水:“不让,说是都不让。” 赵春娘闻言大哭起来:“天老爷嘞!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曹氏夫妻俩也慌了神,拉过李富细细问过。 李桃心生疑惑,按道理来说,县城的城门防卫再差也不至于一大伙流民溜进去烧杀抢掳,当县城那么多县兵是吃素的吗?更别提流民本就吃不饱肚子,一个个都没几分力气在身上,怎么抢劫杀人? 再一个,县里因怕难民聚众闹事不让过路,那流民更容易聚集在一起了,这不是适得其反吗?总之这件事疑点重重。 定了定神,李桃把自己的想法给几人说了,并道:“娘,大木,你们先别急,这件事有蹊跷,咱们亲自去城门口看看,真要如此,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赵春娘点了点头,她一向都颇信这个大女儿,虽然李桃才十五岁,但是一向机灵,在县里富户家当奴婢也比他们更见过世面,家里大事小事都能拿主意。 李二郎和曹氏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也收拾东西跟了上去。 李富发觉不对,疑惑问:“娘,我们怎么和伯娘分开走啊?” 第2章 决定 太阳西沉,天上的云都被染成了橘色,预示着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 李桃一行四人紧赶慢赶,李二郎也带着家小跟在后头,两伙人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只见素土夯实的土城门,高约五六米,样式与之前见的那些县城并无太大区别,上头挂着一块红底黑字牌匾,上书“丰阳县”三个大字。 县门口站着不少兵卒和衙役,神色不耐,也不言语,就站在那里防止有人故意闹事。 县门口大约五十米开外,三三两两聚集着不少难民,皆是粗布破衣,神色惶惶,有人焦急的走来走去,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赵春娘正打算上前问一问情况,却被李桃拉住胳膊。 “娘,您看。”李桃指了指城门右方的一拨人。 只见那伙人有近二十人,青壮年占了小一半,并有一辆木板车,上面坐着一老妪和一肚子隆起的孕妇,其正中间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胖中年男子,着靛蓝色的绸缎团领长袍,神色颇为得意,后头跟着几个作小厮打扮的青年,在这一帮脱骨而瘦、面颊凹陷的流民中格外显眼。 另外也有两伙儿人里头有几个这种看起来就“格格不入”的人。 “他们是什么人?”赵春娘疑惑道。 李木冷哼一声:“那肥头大耳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李桃眯了眯眼,觉得那矮胖男子气质和那个大胡子有些像,脑中出现一个大胆的猜测:“娘亲,你们在这里先等等,我去打探打探情况,大木,你在这里守着娘和小枣,我去去就来。” 李桃往地上捞了半把灰,往脸上再抹了抹,拍一拍衣袖,从麻布袋里拿出一小把干野菜,想了想咬牙又多拿了半把,往城门左侧那拨人的方向走去。 后头的曹氏听他们说话,推了推李二郎,见李桃有了动静,李二郎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也是去打听情况去了。 李桃走近了,那拨人里有过半都是青壮年和中年男子,妇孺幼小少,几个青年此刻聚在一起低声商量些什么,妇孺们则坐在一旁,眼神木讷。 李桃走了过去,扯了扯一个大娘的衣袖,问道:“大娘,我们是南边邓州来逃难的,家里发了大水,走到这个地界,说是前头把路拦了不让过,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您知道吗?” 被扯住的大娘一惊,回头狐疑看了看李桃,问道:“你是逃难来的?就你一个人,你家人呢?” 李桃讪讪一笑,指了指赵春娘三人所在的方向:“都在那呢,我娘身子不好,先让我来问问什么情况。” 大娘哦了一声,这才接过李桃递来的干野菜,愤愤不平道:“城里的县官不给施粥,只说他们也遭了旱,粮食也紧张,这也就算了,还把路封了,不让我们流民过。我们在这守了两天了,说是附近的上洛县有富户被抢,老婆孩子都被杀了,怪在我们流民头上,说我们为非作歹,苍天呐,这不是硬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吗!” “我们半辈子老实耕种,都是良民啊!奈何老天爷不给人活路,要不谁愿意抛家弃业做流民啊!” 眼见着人就要哭了出来,李桃指了指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忙问道:“那些人呢,他们是来干啥的?看着像富户打扮的模样?” 大娘呸了一声,骂道:“那些都不是个东西,说让我们去给他们家干活儿,男人给工钱,女人孩子也有饭吃有屋住,我们还以为有这等好事,结果是要签了死契,成了他家家奴!” “那户人家是有老人有孕妇,他们再在路上奔波,指不定哪天死几个,这才被那些杀千刀的说动了心,我们,我们,哎......” 一旁的小女孩怯怯地细声说:“阿奶,爹爹说那个叫隐户,不叫家奴。” “不都是成奴才,有什么分别?” 李桃愣了愣神,心想果然和我料想的差不多,他们这些人虽然成了难民,但是人口资源也是资源,尤其是有把子力气的青壮年,而且妇女也可以干活儿,至于老人小孩,捎带着给口吃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成了隐户,便如同黑户一般,便再也没有自由身了。 自己穿越来的这个地方不是历史上有的朝代,而是一个叫大乾朝的地方,但是人和事物的发展却和真正的历史相差不多。联想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些历史书籍,世家大族、地主豪强都喜欢豢养隐户,和平时候可以隐匿人口、以低廉的价格占用他们的劳力,战时就可训练成部曲,以保护主家。 只怕那什么难民偷进县城劫杀富户是假,想以此为借口拦路招揽些隐户为真。 只是这路却是真被拦了,往前走走不得,只怕路上碰上兵丁还要驱赶他们,至于往后退,又能退到哪去呢? 李桃揉了揉头,抬头却见这拨人的男人们商量完了,走了过来。李桃又跟他们说了一遍自己的来意,青壮们见只是一个头脸乌漆嘛黑的小丫头,也不为难她,只唉声叹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有什么法子往前走吗?也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李桃出声问道。 头上顶着鸡窝头的青年瞟她一眼,闷声道:“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从山里绕过去,但是这里的山这么大,不知道得绕到何时。就算绕过去了,那边再赶我们,也一样的。” “那各位哥哥伯伯们,可有听过朝廷说怎么安置流民吗?” 众人摇了摇头:“都没有,朝廷仿佛忘了我们一般。” “那些大爷可有说招揽一个人每个月给多少工钱或是粮食吗?”李桃指了指那矮胖男人。 青年狐疑地看了看她:“你家有多少人?” 李桃讪讪笑:“有八九个人,我家和我二叔家一起” “签了契,男人给三两银子,女人给二两,孩子看大小。” “做工了以后,男人给工钱给粮,一月两百文银钱,再给两斗半粮,女人给一斗半,半大小子看情况给半斗一斗的,再小的孩子没粮,跟着吃。” 这个重量给的是带壳的粮,除去壳也就剩个七成左右,李桃心里算了算,只够吃个半饱不饱的,自家赵春娘带着三个小的,也没个壮劳力,怕是只能喝稀粥,还要变作奴籍。 他们没有男人,银钱也换不来几两。 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李桃心里嘀咕,逃难的路上,曾听二叔说过,现在的朝廷还算清明,要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凶年饥岁朝廷不光会开仓放粮,以赈济百姓,要是路上有难民,更是会提供临时住所,或是就地安置几亩薄田,又或是贷给牲畜种子诱使流民返乡,所以他们一行人才往京畿方向走,不管怎么说,活下去的几率总是大一些,只是走偏了道,走到商州地界来了。 不知为何,赈灾的粮食去岁就发的很少,今年更是迟迟未发。 李桃谢过众人,心里愁苦,起身拍了拍灰,便往回走。 赵春娘三人等的很是焦急,见李桃回来,拉过她细细询问,李桃一股脑地全说了,又道:“娘,我看说不定就没有什么流民进城抢劫的事儿,说不定都是编的,指不定是这里官商勾结、沆瀣一气,意图把人都收了当奴才去。” 赵春娘惊呆了,牙咬着嘴唇,讷讷道:“那我们路上遇上的那几人,我们也没有可干活儿的青壮,他们怎么也要骗了你和你妹妹去。” 李木在路上已经听娘亲和姐姐讲了那两人的事情,气的涨红了脸,又愤恨二叔一家不做人,拳头不由握紧,只恨自己人小力微,没办法保护娘亲和姐姐妹妹。 李桃不由想起那个大胡子不怀好意的笑容,生生打了个冷颤,再想到那几人拉着小妹说的那话,说什么年纪小也没事,好好养几年就长开了,指不定要把人卖去什么腌臜地方,就算不是,也怕是要卖去那不干净的人家。 那头的李二郎却是另一番场景,一打听有粮还有银,李二郎心里已经愿意了五成,那大腹便便的男人看他纠结,又下一剂猛药:“主家说了,现下是灾年,看你们可怜收留你们,只许奴籍也是怕你们作乱,待你们踏实干两三年,熟悉了之后自然会放你们良籍。”又说了些主家有多心善的话。 围作一团的人听罢都有些意动,小声和家人讨论着。 李二郎唯一的顾虑也被打消了,他咧着嘴笑,上前三言两语便和那男人说定了,男人正要指示小厮带他们一家走,李二郎远远看向赵春娘,犹豫道:“向爷,我嫂子他们一家还在那头,我去支个信,看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一道。” 向爷摇着扇子点了点头,只嘱咐了女人价钱和男人不一样,勿要说错。 李富也要跟着去,他跟李木关系不错,在路上听完爹娘吞吞吐吐对两家分开走的解释后,脸臊得通红,正想去跟李木再解释一番,就被曹氏一把拽住胳膊:“你就待这里等你爹,哪都不去。” 那头的赵春娘一听李二郎已经答应了,脸色大变:“小叔,不是我这个外人多嘴,这可是要全家卖身为奴的事,你可有为小富小贵想过?” 李二郎嘴唇抖了抖,到底把自己说服了,理直气壮说:“向爷说了,只两三年的功夫,待年岁好了就会放我们良籍。” 李桃一听这么假的话他居然也信,只叹这二叔人属实是蠢,念着李二郎善存那点良心,她也跟着好言相劝了几句。 哪成想李二郎不仅听不进去,还要拉着赵春娘一家一起卖身为奴,赵春娘也没什么好脾气了,把李二郎狗血淋头一顿狠骂。 李二郎也不再说,悻悻看了眼赵春娘一家,想着自己也算能做的都做了,对得起大哥了,转身便走了。 待看着李二郎一家跟着小厮进了县城,四人垂头丧气,只见天色将晚,想到来的路上有个废弃的十里亭,便打算先去那里凑合住一晚,再商议后头怎么办。 扛着两个包裹,李桃心思沉重,天边的暮色好像悬浮在浊流中的泥沙,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远处的山脉层层叠叠,跟笼罩了一层青橘色的纱一样。 山?李桃一顿。 现在是夏末时节,眼见着就要入秋了,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现在自己没田没地的,谈不上收粮收谷,但是现在的山可都野山,这地界瞧着像后世的秦岭地界,虽说不知道在哪一段,但是山里总不会少了吃的。 一路上吃野菜,吃的脸都要绿了,说不定山里有些什么新鲜吃食,就算也是野菜,那多换几种样式也是好的,现在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不如稍作休整,看看情况再说。 要是真如那不靠谱的李二叔所言,朝廷还算清明,那过不了多久也该开仓放粮了。 而且在现代的时候,自己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算是山村留守儿童,爷爷是个略会点医术的赤脚大夫,自己没半点天赋学医,但从小也是跟着进山进惯了的,虽说在城市里上学工作了多年,忘了大半,但还是知道山里头多少有些好货的,饿不死人。 李桃上前两步,拉住赵春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进山?”赵春娘皱着眉头,“山里那豺狼虎豹何其多,我们......” 李木点点头道:“要是爹在就好了,爹以前可是跟赵伯学了不少,我们恐怕难以应付山里那些东西。” 李桃的亲爹本是个老实的农民,之前去山里砍柴救过一个不慎摔落陷阱的猎户,那人姓赵,在李家将养了两天,待大好了便投桃报李,教了些打猎的简单法子给李爹,之后李家倒也能在农闲的时候在山口处装几个陷阱,倒也能偶尔能打到些野物打打牙祭。 李桃顿了顿神,说道:“大木,爹之前不是把套野鸡野兔的法子教给我们了吗,我们就算没有爹厉害,也学了个七八成,至于那些大兽,我们不进深山,就在山脚和外围下休整休整,也不大能碰上大兽。” “再一个,咱们也不知道后头官府会不会发救济粮,甚至是安置房屋田舍,索性前头不让过,我们在这里休整休整,静观其变。娘,现在野菜也不好寻了,您的身子也不大好,我们先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山里肯定有不少山洞,不行咱们简单搭个能遮雨避寒的茅草屋,暂住个几日肯定没有问题的。” 几人被说动了心,赵春娘迟疑着点了点头,李木想想以前吃的那些野鸡野兔的肉味儿,咽了咽口水,也不由地点了点头。 第3章 初进山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李家四口就起床了,说是起床,其实就是把盖着的麻被收了收,再简单漱了漱口。 赵春娘拿了罐子出来,煮了些野菜汤给几人分了吃,这就是今天的早食了。 李桃看了看不远的山脉,心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入秋了,天气慢慢转凉,再这么风餐露宿确实也不行,去山脚找找有没有野麻,好歹再编织些麻布,运气好的话,再寻些蒲苇,虽说抱着朝廷赈灾的希望,但是也还是要做最坏打算的。 喝完野菜汤,李桃把包袱和背篓都堆拢到一起,一个个打开,细数起能用上的工具来。 虽说几人只打算在山脚或是外围暂时落个脚,也不能一点准备都不做。 除开一些破布麻衣和零零碎碎,能用的工具只有一个短柄耒耜、一把小镰刀、一把锄头、一把菜刀并一把小斧子,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还好分的时候李二叔没贪了去。 基本都是农具,这个时代,铁制品是特别昂贵的,所谓破家值万钱,值钱的就是这些东西,所以说逃荒再难也得把这些都带上。 李桃一声叹息,其实本来还有一架小木板车的,在李爹生病之前,李家家境还算过得去,省吃俭用也咬牙攒下了些家当,他们逃荒的时候也是推上了木板车的,只是在路上被匪徒冲散,遗失了。 李桃叫了三人过来,最小的李枣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靠在娘亲身边,眼神懵懵地看着姐姐。 李桃说道:“没别的事儿,就是我想着咱们进山还是得有些打算,哪怕只在山脚转悠,我清了清咱们带出来的东西,耒耜不太趁手,我想着镰刀和锄头我们寻摸个大小合适的木棍换了长柄,也方便防身,我和大木一人拿一样。” “娘您还是拿斧子,或者菜刀都可以,小枣就算了,人还太小,拿不动。” 赵春娘点了点头:“你是个有成算的,都听你的,娘拿斧子就成。” 李木沉思片刻,开口道:“前头就有一片小林子,不深,寻些合适的木头做长柄应该不难,除此以外,咱们还可以拾掇拾掇有没有合适大小的木棍,比这些铁疙瘩轻,拿着也不错,至于小枣”,他低头看了看妹妹,揉了揉她的鸡窝脑袋:“给她找个小木棍,不说防身,拿着去林子里打打草防蛇也不错。” 李枣闻言欢呼起来,抱着李木的腿,高兴地笑眯了眼。 说干就干,几人简单地收拾收拾,往李木说的那片小林子里走去。运气不错,不多久就找到几根合适的棍木,妥帖地安装好之后,几人心情都轻松了些许。 “今儿个运气不多,咱这就正式进山了,不说找到什么正经住处,只先找个可傍身的山洞来,或者在山脚搭个简易的茅草屋,先落个脚。”她摸了摸小女儿仰着的脑袋:“今儿个没找到咱们就先出来,晚上还是歇那十里亭里,明儿个再找,再一个咱们几个人要一起走,步子不要差太多,别走散了。” 几人点点头,互相又说了几句打气的话,收整东西,往山那边走去。 许是过路的山民不少,硬是踩出了一条绿茵小径来,沿着林间的小径往前走去,道路两旁杂草丛生,但见一片葱郁的杂树林,偶尔有几颗老树无序排列,树干笔直,点点晨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洒落下来。山野间云遮雾绕,不时有些溪涧穿山而过,野草随风摇曳。 正是做早食的时辰,不远处有几户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并有几亩良田,正是有几家山民住在这山脚之下。 几人避开人群,再往里走。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最小的李枣惊呼出声:“娘!大姐,大哥,你们看!” 三人停住脚步,朝着她指的地方看去。 “酸浆草?”赵春娘道,快走两步,只见地上匍匐生长着一大片肥大的酸浆草,赵春娘用木棍扒拉两下,只见每株分三四片小叶,在草丛中又稀稀拉拉长着不少黄花,笑道:“果真是酸浆草。” 四人喜笑颜开,原来这酸浆草就是后世的三叶草,它不光是草,根茎上还长着水嫩嫩的小萝卜,这里叫水晶萝卜。李桃上辈子只知道这个草叫幸运草,长着三片叶子的多,四片叶子的少,自从穿越到这里继承了原身的记忆,才知道这个东西的根系是长小萝卜的,味道甘甜爽口而清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李木也很高兴,这一路吃野菜都吃腻了,难得有新鲜些的吃食,笑道:“叶子这么肥大,一看就能出不少水晶萝卜。” 几人翻出趁手的工具,二话不说开始挖了起来。 李桃挑出短柄的耒耜来给力气大些的李木,这东西本来就是翻整土地、除草的,用来干起这种活儿简直得心应手,李枣也拿着她的小木棒蹦蹦跳跳地捅捅土。 两耒耜下去李木就翻出几颗水晶萝卜,几人一看果真是有货,个个笑眯了眼。 这水晶萝卜大概大拇指般大小,一耒耜下去能带出四五个来,肥肥嫩嫩的,外观晶莹剔透,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李木在前头埋头挖,李桃和赵春娘在后头拾捡,抖落抖落附着的泥土,再把水晶萝卜一个个拔下来,积攒在一旁。六岁的李枣也学着娘亲姐姐的模样撕扯着酸浆叶子,几人配合的恰恰当当。 不多久,地上积攒了好几小堆水晶萝卜,赵春娘随手在一旁的大树上扯过几片大树叶把东西都给包了,扔进背篓里,笑道:“一会儿碰上水源,咱们就先洗些吃了。” 沿路赵春娘又带着几个孩子挖了些野荠菜,一股脑塞背篓里。 路上遇到一颗野橘子树,小小个,橘皮纯青,李桃眼睛都亮了,正要上前摘点,李木忙把人拉住,说:“姐等等,这东西我在老家那边也见过。”说罢摘了一颗掰开,里头的果籽小小的乳白色,跟蒜瓣一样,果肉呈青绿色,他指着野橘说:“枳实吃不了,太酸了。” 李桃一愣,原来这就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枳实啊。 几人继续走,没走多久就远远地就看到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流,几人欢呼一声,也正好是想去补充些水源。李枣拿着小木棍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赵春娘在后头小声追喊着:“小枣哟,慢点,慢点。” 突然间,李枣仿佛踩到了个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整个人摔了个屁股墩,手上的小木棍也飞了出去。 三人一惊,忙快步走上前查看情况。 李枣小嘴一瘪,眼里就要含泪,但是小姑娘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咬着嘴唇底气不足地看着娘亲和哥哥姐姐:“娘,大姐,大哥,我没事,就是好像踩到了个什么果子”,李枣指了指地上。 只见地上是个紫白色外皮的果子,果子炸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乳白色的果肉,而此时这个果子连皮带肉都被李枣踩得稀巴烂。 “六月瓜?”李桃疑惑道。 赵春娘点点头道:“看着像,我们再找找有没有,这东西虽然籽多,但是味道可不错。” 李桃把李枣抱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又揪了揪她的小脸蛋,假装严肃道:“调皮鬼,可不许再乱跑了,这个山里野物可不少,指不定下次绊倒你的就是条蛇了。” 李枣害怕地瞪大了眼睛,抱着李桃地腿急忙道再也不敢了。 而一旁寻摸果子的李木和赵春娘发出一声惊呼:“真是六月瓜啊!还不少嘞。” 几人凑过去,只见两旁有几棵灰褐色茎皮的老树,树不是很高,上面结了不少白紫色的果子,大部分都是还没有“炸开”的。 原来这东西在这里叫六月瓜,但是在后世有一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八月炸,因为它八月(农历六月)果熟开裂,熟了的果子几天没人摘就会掉落到地上。 地上再寻摸寻摸,果然有不少炸开的果子,果子呈椭圆形状,紫色的果皮裂开,露出里面整条乳白色的果肉,完全熟透的果肉很软,吃起来软糯清甜,口感有点像香蕉,只是更加清甜,唯一的缺点就是籽实在有些多。 不过现在几人这副饥荒样,有吃的是绝不可能放过的,何况这东西很甜,糖分不低,算是可以补充体力的好东西,籽多也是个可以忽略的缺点。 几人欢欢喜喜的拾掇了不少,又走到了溪流旁,洗了些水晶萝卜,找了两块还算干净的石块坐着,就地胡乱吃了些水晶萝卜和六月瓜果子。 李木感叹:“这山里好东西估计不少,我们还没走多远呢就发现了好几样,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山。” 李桃笑道:“管它是什么山,现在是我们的福山。” 几人都笑了起来,逃荒的这一路担惊受怕,不怕鬼但怕人,更是对未来满满的担忧,此刻一家人整整齐齐在这山林之中,虽然前路在何方依旧不明朗,但是总是能找到些吃的,也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第4章 求助 略作休整,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他们没有忘记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找个暂时能落脚的地方,找不到的话半下午就得往回赶了,在山里露宿还是不太安全。 远远地,几人就看到一座不大的黄泥房子,围着厚厚的土墙,房子周围拾掇的还算齐整,一看就是有人住的地方。 几人犹豫了起来,想着避人眼目的话怕是要绕行过去,但是现在走的这条路却是从那座房子右侧不远处穿过去的。 李桃思索了片刻道:“不如我们就走这条路过去,再往林子里避一避,遮掩些行踪,而且看这就住了这一户人家,距离外围又略有些距离,实在不行,我们就说是逃难来的,进山里找些吃食,想必也不好怎么为难我们。” 赵春娘和李木点了点头,李枣也学着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小脑袋。 然而天不遂人意,几人刚走近了一些,正想偷摸避了过去,只听见嘎吱一声,黄泥房的院门蓦然打开。 只见一三十岁上下的壮年男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后头跟着个五六岁地小女孩,满脸是泪,小小的脸上布满了害怕:“爹,您一定要快点回来,我在家里守着娘亲,您一定要快点回啊!” 男人回头飞快的应了一声,又嘱咐了句什么话,扔下小女孩便快步地往外走。抬眼间,正好看见李桃一行鬼鬼祟祟的人。 “什么人!”男人大喊一声。 李桃见避无可避,还被人抓了个正着,想着自己一家人也没干什么坏事儿,虽说是难民,但只是进山里找些吃的,应该不碍什么事,便一脸尴尬地拉上几人走了出来:“我们是南边逃荒来的,家里那边遭了水灾,冲了田地,活不了人了,便往这边逃难来找找生路,只是一路实在弹尽粮绝没有吃的了,便想着进山寻摸些可果腹的野果。” “走到您家这边实在不是有意的,您要是觉得冒犯了我们这就走。”说完歉意地躬了躬身,就要拉着家人离开。 “等等!”男人喊住他们,又看了看赵春娘:“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赵春娘点点头,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这些。仔细一瞧,才看到这男人的脸布满了可怕的灰褐色胎记,有一大块从右边的额角处直接一路蔓延到左下颚,左边的眼睛下面更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块胎记。 赵春娘心里一惊,长得这么可怖怕不是拐子?又想着自己几人都拿着能防卫的工具,对方只是一个人带个小女孩,又有了些底气。 一旁的李枣拽着姐姐的手,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心思千回百转间,对面的男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说了句我有事要问你,便快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几人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定住,问道:“看你们这副样子说是难民我信,只有一件事,想问问你”,说罢看向赵春娘:“你生了这么多孩子,你可会接生?” “啊?”赵春娘疑惑道:“接生?” 男人看找春娘没有一口否决,好像看到了些许希望,眼神亮了起来,急促道:“是了,是了,我媳妇儿好像要生了,她才八个多月,刚才摔了一跤,疼的厉害,好像是要生了”,又剁了跺脚:“我早几个月就约了接生婆和伺候月子的婆子,只是按照时间她们下个月才来,你生了几个孩子,可会接生?能不能进去给我媳妇儿看看。” 赵春娘一惊,又看了看男人焦急的神色,看着不像是唬人的,李桃也愣住了,几人对视一眼,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默契地点了点头。 赵春娘回道:“我不是接生婆,但我生了三个孩子也算是有些经验,我们原先村子里有女人生孩子大伙儿也都有去帮忙的,我可以先随你去看看,要是太严重的话你还是快些出去找接生婆吧。” 男人一听,惊喜地笑了起来,双手合十嘴里咕哝了几句,灰褐色的胎记都皱在了一起,看着居然没有那么恐怖了,不由分说,转身就急匆匆带着一行人奔家里去。 第5章 接生 赵春娘跟着男人往里走,离卧房还远,就听到女人痛苦的喊叫声。 赵春娘回过头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我随他去看看。” 只见卧室里一年轻女子满头大汗,她的额头被汗水浸湿,脸色痛苦地扭曲,嘴唇颤抖着,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身下的床单被染红了一大片。 床边的小女孩正一勺勺地喂女人水,豆大的汗珠从稚嫩的脸上滚落下来,急得手忙脚乱。 小女孩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果然是阿爹,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以为阿爹这么快就把接生婆带来了,看到男人身后的赵春娘一身破烂打扮,又犹豫了起来。 男人顾不上女儿,只急拉着赵春娘往前,眼里露出小心翼翼的希冀:“你看看,你帮我媳妇儿看看。” 赵春娘看了看女人苍白的脸,又掀起女人盖着的被子仔细一瞧,变了脸色:“这是快要生了,都开了两指了。” 男人瞪大了双眼,急得团团转:“那你可会接生,我现在去找接生婆也来不及了。” 李桃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下有些担心赵春娘,跟弟弟妹妹说让他们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快步进了卧室,正听见赵春娘说:“我略会些,但是......” 李桃心下了然,看向床上的女子,此时痛苦地呼喊男人:“三郎,三郎......" 男人忙跑过去,握住女人的手,低声说了些什么,像是在说李桃一行人的来历一般,又像是沉声安抚了几句。 赵春娘一把拉过李桃,背过身去,忧愁道:“桃子,娘看他媳妇这个样子是要生了,他们现在出去找接生婆怕是来不及了,咱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娘怕他媳妇儿要是有什么万一,这个汉子非得把咱们砍了......" 李桃扫了夫妻二人一眼,心下也焦急:“娘,咱们进山可有大半天了,这汉子要是进丰阳县里找接生婆,就算脚程快,也得四五个时辰,说句不好听的,他媳妇儿都不一定能撑住这么久,咱进了他们家,怕是难以推拒了......"又问赵春娘:“您有几分把握。” 赵春娘沉思片刻道:“怕只有三四分,她是早产,又摔了一跤,还好我看摸她肚子,胎儿位置倒是正,生倒是不难生,就怕产妇力竭,以前村里街坊邻居生孩子娘也是跟你阿奶去搭把手过的,怎么接生倒是会一些。” 是的,李桃原身的祖母是村里小有名气的接生婆,只是现在的李桃自穿越来就没见过这位阿奶。 李桃沉吟道:“咱们不如问问这个男人,要是生不下来就不让我们走,我们现在走就是。”又看了一眼床上痛苦呻吟的女人,到底于心不忍:“娘,我记得阿奶说过个催产的方子,很简单,只要用到当归、红枣和红糖,不如先去问问他们家有没有,要是有,也多两分把握。” 原身的祖母有没有跟原身说过她不知道,这个方子是李桃在现代的时候查某度学到的,因为当时她天天喝红枣红糖水补气血,结果补到流鼻血,一气之下去某度查原因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方子,现在正正好安在原身的阿奶身上。 赵春娘疑惑道:“是吗,你阿奶怎么没跟我说过。” 说话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就要给赵春娘跪下。 二人心下吃惊,忙道:“欸,欸,哎哟,你这是做什么。” 男人却不起身,只重重磕了下去,哀声道:“求您了,求您救救我媳妇儿。” 小女孩也小跑了过来,跪在阿爹旁边冲着赵春娘重重地磕头,大声喊道:“求求您了,救救我娘吧!” 赵春娘和李桃对视一眼,心下无奈,用力把父女俩扶了起来:“罢了,我实话跟你说,你媳妇儿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也只有三分把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是真信我,我当尽力而为,只是丑话说到前头,要是真出什么事你不能怪罪我们,要是不行,我就在这里先帮你守着你媳妇儿,你还是快些去找接生婆吧。” 男人忙摇头:“不行,真要出去最快也得四五个时辰才能回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咬咬牙道:“我怕贞娘等不了这么久,要是出事我不怪你” “只怪我自己,是我不对,我应当节省些银钱怎么说也买个婆子在家里的......”说着又要流泪。 李桃实在见不到这么大个男人流眼泪,打断道:“你家里可有当归、红枣和红糖?” 男人一怔,旁边的小女孩却是一把鼻涕地急忙答道:“有的,有的,就在厨房,阿爹之前给阿娘补气血,买了不少嘞。” 赵春娘一听,郑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我们要先简单净身净手,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一身打扮,接生怕是脏污了些,另外你们家有没有干净的麻布?” 男人点头道:“有的,有的,这些都是早早备下的。” 赵春娘接着道:“好,你先去烧水,烧快些,我们先净身净手,你用热水打湿干净的麻布给你媳妇儿先擦拭身子,能助产。”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噢对,房间里也要先放些热水,温度能高些,这个时节的晚上还是有些凉快的,你先去烧水,我们先在这看着,外头叫上我儿子帮你,我女儿在这里帮我打下手。” 又看向李桃。 李桃心下了然,接着道:“准备当归、红枣和红糖,当归和红枣分量一样,红糖三倍,大火两刻钟,熬碗水过来,这是催产的药物,她是早产,靠自己很难生下来,要是有鸡蛋再煮几个鸡蛋,先吃点东西,要不怕她力竭。” 男人忙点了点头,吩咐了女儿在这一起陪着娘亲,自己就急忙准备去了。 待男人走后,李桃走上前看了看床上的女人,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婶子,你别急,我们是你男人找来给你接生的,我娘以前接生过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会没事的。” 女人睁开眼看了看李桃,咬着牙点了点头:“我痛,我痛......" 李桃脑中闪过自己以前看过的那些狗血电视剧的生产片段,出声道:“来,我们先调整呼吸......" 男人速度还是很快,只一刻钟不到,就来叫赵春娘母女,说第一锅水好了,药还在煎。第一锅水一分为二,一部分用做净身,一部分先抬来给女人擦拭身子。 李桃叫赵春娘先去简单净身,自己先守着床上的女人,教她呼吸的法子。 不多久,药也熬好了,赵春娘给女人喂了下去,又喂了两个红糖鸡蛋,女人稍微有些力气了。李桃顺便把小女孩也送了出去,产房见血,小孩看了不好。 男人还在接连烧水,只听见卧室里惨叫声连连,一边烧水一边流着泪把各路菩萨都拜了个遍。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外头的人急得满头大汗,里面的赵春娘和李桃也心急如焚,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小,这是没力了,宫口可还只开了五六指,产妇这个时候力竭那可是一尸两命的事。 “怎么办,怎么办啊桃子。”赵春娘急得不行,眉头紧皱,要是产妇没力气了,那她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使不出来啊。 李桃正手不停给女人轻轻按压腹部助产,心里默念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脑子里想过千百种办法,突然灵光一闪,这可是山里面,说不定这家人家里有些药材存货:“娘,您等等”,说罢就疾步往外走去。 门外的男人正急得团团转,李木正在一旁干巴地说些安慰人的话,猛然间卧室门被打开,李桃问道:“叔,你家有没有人参,或者是黄芪,都没有的话把当归都切片拿来,产妇没力了。” “人参?人参,有的有的,年初那会儿我挖了一只,一直没寻着好买家就没卖,我这就拿来”,说罢就转身快步走了。 待男人把人参拿来,是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人参,参须长长的。 李桃细细将人参切了几片下来,便匆匆拿回去给女人含在嘴里:“婶子,叔连人参都拿出来了,现下在外头指不定怎么求神问佛呢,你还有个女儿,为了女儿,你可要都要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啊。” 女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眼神迷离,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端之上,她听到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只听见什么“女儿”“人参”的词句。 女儿,我的孩子...... 也许是人参起了作用,也或者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过了没多久,女人又有了些力气。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男人焦急地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手不停地握紧,然后松开,眼神紧紧盯着产房的门,希望能尽快听到一点消息。 卧室里,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出,李桃紧张盯着女人的神情,手上在女人的腹部不停地轻轻按压。 “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再用力,再用些力”,赵春娘惊喜喊道。 女人的身体剧烈地收缩,她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次用力地推动。这一刻,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动着孩子的出生。 “生了,生了!” 伴随一声微弱的啼哭,紧张的氛围顿时被划破。 “哎呀,是个小子”,赵春娘笑道。 李桃转头去看女人神情,只见她已经力竭,便冲赵春娘招了招手道:“娘,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赵春娘把孩子抱了过来给女人看了一眼:“是个小子,母子平安,你安心休息一会儿,我抱去给你男人瞧瞧。” 外头的男人看见儿子,唰地一下眼泪又要流下来,又哭又笑,就要给赵春娘母女二人跪谢。 李木眼疾手快一把就把男人拉了起来,赵春娘看了看孩子道:“哎哟,你先别谢,这孩子是早产儿,现在看着弱得很,得先能成活。” 李桃看了看孩子,只见孩子小小的跟小猫似的,呼吸微弱,再想想这古代的医疗技术,再想想这家人可是住在缺医少药的深山里,怕是这个孩子不太好养活。 第6章 谈妥 现代的的早产儿都是要住保温箱,保温箱起到的作用一个是避免空气中的灰尘和细菌,再一个就是恒温保暖了,第一个应是难以做到,恒温的话...... 有什么比人体更恒温的呢? 想到这里,李桃不由说道:“早产的孩子比满了月龄出生的孩子更敏感,尤其之前在母体里暖暖和和的,出来了以后难以适应外部环境。”顿了顿道:“可以模拟一个比较温暖的环境,孩子才能适应,想来想去只有大人的怀抱最合适了” 赵春娘看了一眼女儿,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如果大人能一直抱着,对早产的小孩应该是有好处的。” 男人还没从喜悦中缓过神来,刚承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情,现在听到她们母女二人的说辞,哪有不应的:“欸,欸,想来是这个理,以后孩子我抱着,我抱不了的时候孩他娘抱着。” 李桃皱了皱眉:“你还要照顾产妇呢,哪能时时抱着孩子,让孩子他娘抱着吧,孩子和母亲都能有安全感。” 一旁的小女孩扯了扯父亲的袖子,担忧道:“阿爹,我想进去看看阿娘。” 赵春娘摆了摆手:“哎哟,现在可不行,里头乱糟糟的,不是小孩能看的,你等我收拾收拾你再进去看你娘啊。”又看了看男人:“你们先在这讨论着,我进去看看产妇,孩子也吃口奶。” 说罢便走了,只留下外头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李桃看了看男人的模样,只见他汗水把衣襟都打湿了不少,可能是有感于他对妻子的责任感,看着脸上的胎记看着居然没有之前那么骇人了。 李桃把弟妹拉到自己这旁,几个时辰下来着实是累的不行,想想自己一个难民,饿的连晚饭都没吃,刚才情形太过紧张了没想起来,现在突然感到饿的不行。 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起来。 李桃尴尬一笑,男人一愣,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家里还有些吃食,我先给你们煮碗面吧,我手艺不行,也就会煮些面食了。” 李木忙点头:“叔,叔,最好再加个蛋。” 一旁的李枣听到有蛋吃,眼睛都亮了,口水都险些流了下来。 李桃暗瞪了李木一眼,但是想想自己好久也没吃过正经饭了,鸡蛋更是差点忘了什么味儿了,便点了点头道:“不拘什么吃食,我们不挑,谢谢叔了。” 男人憨憨一笑,带着女儿忙准备饭食去了。 不消多久,几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出来了,每一碗上面都盖着两个煎的香喷喷的鸡蛋,蛋黄黄澄澄的,还有些腊肉碎,面汤上浮着油花,又撒了些翠绿的葱花,看着甚是诱人。 刚好赵春娘也收拾好了走了出来,吩咐了一句男人和小女孩可以进去看产妇了,只是产妇已经睡着了,要小声些。 吩咐完一家人就坐着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李木一边大口吃着粉,一边谄媚道:“太好吃了,真是太好吃了,我们自离家起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娘您可太厉害了,还有姐,不是你们俩我们今天都吃不上这顿好饭。” 李枣吃的嘴巴鼓鼓的,说不出话来,只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大哥。 赵春娘笑骂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也就是咱们今天运道好,要是没生出来,指不定咱们能不能走出这扇门。”又看了看女儿:“桃子,你那个抱着孩子能保温的法子也是你奶教你的?” 李桃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不是,我自己琢磨的。” 赵春娘一想,自己女儿一向聪慧,想到这里也不奇怪。 几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面都吃完了,李木瘫在椅子上,懒懒地打了个饱嗝,幻想着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就好了。 吃饱喝足,李桃起身走了走,细细看了看这户人家。 房子不大,收拾的很整齐,可见女主人是个爱干净的。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应该是堂屋,摆着张老树根做的木桌和几张木凳,墙上挂着些打猎的工具,门前一方小院,围着小院正对着的就是他们这个堂屋和一旁的卧房了,左侧还有个小房间,里头摆了张不大的床,应该就是这家的女儿住的房间了,右侧是灶房,旁边隔开了一间小屋做库房,存着好些的柴火和兽皮腊肉,往后走就是茅房了,再有个鸡圈,里头的几只鸡正闲闲散着步。 没有多余的房间。 李桃心里叹了口气,本想借着给他媳妇儿接生的情谊,看看能不能提借住些日子,也好继续在山里寻摸寻摸吃食和能住的地方,这看人家家里这是一点多余的位置也没有啊。 不多久,男人也走了出来,小女孩留在里头陪着娘亲,他看过产妇,确定了女人没事,又忙忙给赵春娘和李桃道谢。 赵春娘摆了摆手,问到:“大哥,你们怎么就一家住在这个地界啊?有什么事也没个街坊邻居照应。” 男人憨憨一笑,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原来男人姓陈,家中行三,名字就叫陈三郎,家里是更远些地方的普通农户,他娘为了生他难产没了,他生下来脸上就布满可怕的胎记,村里人怕的不行,便有些传言说他是恶鬼投胎,生来长着一副凶煞脸,把亲娘也克死了,他爹本就有些怕他这副模样,又听了外头的传言,就要把他扔进山里喂狼。 “是我阿爷把我救下的,他死死拦住我爹不让把我扔了,说好歹是条人命。” “后来呢?”李木问道。 “后来我大概长到十岁出头,农活干不明白,力气却还行,我阿爷便把我送去他的一个故友家,说故友姓穆,是个猎户,让我学下一门手艺,以后也有吃饭的本事。” “我当时是乐意的不能再乐意了,因为村子里的人都怕我,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小孩也被勒令不许和我玩,家里爷爷给我口饭吃也要时时被爹和大伯婶娘一家责怪,我恨不得早点离开村子,于是就带上爷爷给穆叔的礼就寻来了。” “那个猎户人呢,你可是拜他为师了?”李木又好奇问道。 李桃暗暗瞪他一眼,眼神警告他别多嘴,李木默默把嘴闭上了。 男人没看见他们姐弟二人的眉眼官司,继续说道:“后头我就进山来了,进来了便不想出去了,这个地方人烟少,我也不喜与人打交道,正正合我心意。穆叔原也带着一家老小住在山里,就离这不远,他是老猎户了,种田种不明白,打猎却是一把好手,他用心教了我几年,只是前些年婶子腿脚便不好了,也多病,索性也攒了些银钱,便一家老小搬城里去了,听说后头被大户人家看中,跟着走商去了,再后面我也打猎卖皮毛攒了些银钱就买了贞娘......” 李桃正听着入神,心想这人还是个社恐,突然抓到重点:“等等!” 男人意欲再说,猛然被打断,茫然地看着李桃道:“怎么了?” 赵春娘几人也看向李桃。 “你说你那个师傅,穆叔,现在一家都搬城里去了是吗?”李桃问道。 陈三郎点点头:“是啊。” 李桃定定看着陈三郎,接着问道:“那他们家现在的房子还有人住吗?” 赵春娘和李木猛然明白李桃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都期待地看着陈三郎。 陈三郎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没有啊,他们一家子都搬走了,房子都空了几年了。” 李桃顿时站了起来,和赵春娘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片刻道:“陈叔,我们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难民几个,无片瓦遮雨,也无粮草果腹,吃食我们现在倒不是很担心,进了山里,便是吃草根树皮也能活下去,只原本进山来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山洞或是搭个简易的茅草房暂住些日子的......" 又向陈三郎说了自己一家的来历,解释了外面丰阳县拦人的事情,以及自己一家觉得事出有异,希望能在此地静观其变,后面再做打算。 听到这,陈三郎哪还有不明白的,原是这几人想要个地方借住,他抬眸看着赵春娘和李木李枣姐弟期待的眼神,沉声道:“那房子好几年没住人,杂草都长了老高,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去看看,收拾收拾兴许能住人。最重要的是穆叔的家的院墙比我家的还高,你们可能不懂,在这山里,安全是第一位,院墙高就能防住野兽,再布置些陷阱,也就安全多了......” 李桃几人大喜过望,眼里发出亮光,连连点头道:“不嫌弃不嫌弃,我们现在只求个能容身之所,别的打算后面再说。” 陈三郎看看外头如墨般的夜色,摆摆手道:“明日再带你们去吧,也不急这一日,现下这么晚了,你们累了一天,先在我家凑合一日。”又顿了顿道:“家里还存着好些兽皮,要是不嫌弃的话,或铺或盖在这厅里打了地铺先凑合一夜吧。” 现在也只是夏末秋初,天气不算凉,就算山里更凉快些也冷不到哪去,再有兽皮盖着,几人哪有不乐意的,只连连点头。 李桃更是对明天有了期待,两世为人,都在为栖身之所奔波,这世更是尤为凄惨,想着就要有了能住的地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陈三郎摸了摸头,看像赵春娘,不好意思地笑道:“只还有一事,赵大姐,我媳妇儿刚生完孩子,现在身子还虚,你可愿意替我照顾她做月子。”又怕赵春娘拒绝,急忙道:“我给钱的,一个月六百文,包吃住,你可愿意。” 六百文,年成好的时候,一个成年男子去外头做一天重活大概也就三十文上下,荒年时候,人力更是不值钱,二十文一天的价钱也大把人干,六百文算比较有诚意的价格了,而且还包饭。 要知道就他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瘦的就剩副骨架子了,外头也没人找他们做活计。 而陈三郎瞧着憨憨的,心里也自有一番盘算,他住在这山里头,自己再长这副模样,那接生婆和照顾人的婆子都是不情不愿才答应来的,更别说价钱要比常人贵上许多,六百文对于他来说,算是捡大便宜了。 而且现在这家人对自己有恩,瞧着又想要借住穆叔那房子,这样一来离自己家就很近了,走动也方便,看着赵春娘也是爽利人的性子,就是瘦了点,吃上跟上的话照顾贞娘应该不成问题,这桩合作自己是一点都不亏的。 赵春娘只想了想就答应了,但言说要是明天那房子可住,自己一家也算是承了他的恩情,六百文就不用了,只当是给赁房子的租金,要是那房子能住,劳烦他送给屋主。 按市价,农家一进的院子一月五六百文,穆家的房子在山里,又破旧,一半应该可以,六百文够赁两月的房子了。 这个请求陈三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除此之外,他们难民寄居在山中,短则几日还好,长时间被人发现还是不好,单是不缴赋税就是个大问题。 “我只说你们是贞娘的亲戚,来看望她生孩子的。”陈三郎沉思片刻后说道。 几人大喜过望,这山里头也不是完全没人来,有了明面上的身份就好说多了。 山里夜色浓郁,赵春娘帮着贞娘给孩子喂了头道奶,待睡下的时候,几人都感到很兴奋,李枣摸着身上柔软的兔皮,靠着李桃悄声问道:“姐,明天我们是不是就有房子住了。” 李桃摸了摸她的头:“明天去看了才知道呢,快睡。” 第7章 老土房 翌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大公鸡就在喔喔打鸣,叫声响彻山间。 李桃悠悠转醒,侧眼看赵春娘已经起身了,她三两下收拾好,跟李桃说她要去照顾贞娘。 贞娘就是陈三郎媳妇,她娘家姓徐,住在附近很偏的乡下,亲爹好酒又好赌,家中继母当家,亲爹赌债高筑,债主讨上门来,继母便做主把她卖给牙行换钱,兜兜转转,最后被陈三郎买下带到了山上。 一开始贞娘也十分害怕,陈三郎长这副模样,她还以为是阎王索她命来了。 等相处了好些日子,才知道陈三郎只是长得丑,心地却十分良善,便一心一意跟着他在这山中住了下来。 毕竟这里有热饭饱肚,还不用时时挨打。 贞娘怀抱着小儿子,她十分感激赵春娘母女,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她也很希望赵春娘能够留下照顾她坐月子。 “好了好了,先把红糖鸡蛋吃了,你失血太多,这是补身子的。”赵春娘笑着说。 贞娘笑着应是,端过碗,大口吃了起来。 吃饱了奶才足,她怀里的小儿子还没有睁眼,瘦的跟小猫似的,这是先天不足,得好好养。 陈三郎给了两捧黍米,赵春娘熬了一大锅稠粥,又翻出昨天挖的水晶萝卜洗洗切切凉拌了,陈家父女俩并李家几个人坐着一起吃起早食。 吃罢,李家几个人捧着肚子吃的心满意足,李木在一旁碎碎念说逃荒路上可没有这么好的饭食。 几人吃完就打算出发去穆家那头看房子了,留下陈大丫陪着贞娘。 山路蜿蜒崎岖,柔和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山间,形成斑驳的光影,远处的山峰在朦胧中轮廓分明,时不时有鸟飞过,脆脆鸣叫两声,微风轻拂,李桃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子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陈三郎拿着长木棍扫草,一边注意着有没有蛇出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桃姐弟俩闲聊。 “这座山叫什么?”李桃问。 “这片都叫昆仑,你看这边的山脉都是延绵不断的,我也不知道尽头在哪,我们这片山头叫鹿角岭,山上最上头有两座峰立着,特别像鹿的一对角,就这么叫了。” 李桃想了想,又问道:“这附近有村落和集市吗?” 陈三郎看她一眼,答道:“有是有,最近的一个村子在山脚下,才几十户人家,叫大槐村,附近有好几个村子,具体有几个我不是很清楚,最近一个集有些远,从这里抄近道出去得一个来时辰。” 陈三郎虚瞟了一眼走在前头的赵春娘,从昨天的相处来看,他知道这家的大女儿心里是有成算的,他小声说:“你们要去赶集?你不是说外头官府的人在赶人吗?” 李桃摇头:“陈叔,我就问问,现在肯定还是要先避避,待以后官府发令,出了安置流民的法子再说吧。” 李桃沉思,就算有了暂避之所,肯定还是需要买一些东西的,再看看这山里头有没有什么能卖出去的山货,有集市最好了,先打听着。 几人都身子不好,走的慢,走一段就要停下歇息,断断续续走了近两刻钟才到目的地。 远远便瞧见繁茂杂草中若隐若现一座土房,走近了才看到,土房的院墙有差不多两米高,由粗糙的石块和泥土砌成,几年没有人住,如今已经破损不堪,裂缝中长满了野草和藤蔓。有部分的墙体倒塌了,挤压出一道道错落的缺口。 陈三郎推开陈旧的大门,门吱吱嘎嘎地发出刺耳的声音,李桃几人跟着走了进去。 院中杂草丛生,高大的野草在疯狂生长,凌乱地覆盖着整个院子,院中有棵老金桂,还未到开花的时节,缀着些许花苞,微微发出些桂花香来。 李枣鼻子最灵,松开李桃的手小跑过去猛嗅一番。 陈三郎吸吸鼻子:“穆婶最是讲究人,喜欢这些花啊草的,以前啊,除非是冬天,她家里头看得见各种山花,这颗树就是山里移栽过来的,开花了那叫一个香。” 李桃只在眼神扫了一圈院中,拉着李木往屋子里走,穆家房屋的布置和陈三郎家相差不多,正对着的是一间堂屋和一间略大些的房间,看样子是主卧,西侧有两间房,东侧一间,隔着不远还有间厨房。 房子里能搬走的床和家具都不在,都被搬走了,这年头,床都是木头打的,费木材又费事,二手的都能卖不少银钱,穆家肯定是拉下山了。 陈三郎一边带着他们往后走一边和他们介绍:“穆叔夫妻俩有两儿一女,还有个老太太,家里住人的屋子有四间,后头还有一间库房和茅房,尽够你们一家用的。” 李桃跟着走,走到后院才发现,除了陈三郎说的,还有一个鸡圈和两垄菜地,围着鸡圈的木材有些腐了,几个空荡的鸡窝稀稀拉拉散落在一旁。 瞧见一旁还有一口井,李桃眼睛大亮,小跑两步走上前,但是这是口枯井,里头只堆了不少枯叶。 李桃失望地撇了撇嘴,还以为在院子里就能打水喝了呢。 赵春娘探头一看,问道:“这可是老井?” 陈三郎凑上前来,笑道:“正是老井,要吃水才能出水的。” 李桃闻言失望的眸子转亮,又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倒桶水就行了?” 赵春娘点了点她的脑袋,轻笑道:“是这样的,老井倒水才能出水,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木闻言喜笑颜开,咧着个大嘴乐得不行,不用外出打水,他的活儿可不就轻省了不少。 几个人又围着屋子里里外外转了两圈,见房顶的茅草有不少都被吹去,有些还腐坏了,阳光透过茅草之间的空隙洒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晚上能看星星。”李桃嘟囔了一句,自己在现代的城市里,有好些年没见到过星星了。 赵春娘看向屋顶,应声道:“就是怕落雨,这两天先把屋顶修起来,别的先放放。” 众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还是按原先说的,陈三郎给穆叔一家去信说一说这个事,每月三百文就算赁房子的租金,陈三郎也说定这几日都会时不时过来帮他们收整,赵春娘还是按原说的在陈家帮贞娘做月子,这个月就暂住在陈家,白天闲的时候可以回穆家院子。 一家人感激涕零。 有了地方住,李枣年纪最小,尤为兴奋。 李桃也开心得不行,激动地简直快哭了出来,房子破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穿来的第四天,终于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再也不用再露宿野外了,也不用担心遇上抢孩子抢女人的团伙了,要不自己这小胳膊细腿,指不定没两天又要去见阎王爷了。 几人关了院门,又随着陈三郎原路返回,他们东西还在陈家呢。 待再回到穆家院子,已近午时,赵春娘留在陈家照顾贞娘母子,陈三郎提着两只腊兔并两只腊野鸡,一挂腊猪肉,舀了一斗黍米三升灰面、又拿了大半布袋黄豆,这是送他们的,算是昨日救他妻儿的谢礼。 沿路有几棵芨芨草,陈三郎拿刀砍了扎两圈:“当扫帚用,屋子里灰大。” 待到终于回到穆家院子,李桃饿得肚子直叫,在现代一天吃三顿,这里一天只吃两顿,实在是饿啊。 她一屁股坐在老桂树下,麻溜地拿出背篓里树叶包的六月瓜,递给陈三郎几个,又给李木和李枣各两个,自己扒开果皮狠咬一口,待清甜的果肉下肚,这才舒坦了不少。 陈三郎拿着果子端详:“六月瓜?你们山里捡的?” 李桃点点头,嘴巴鼓鼓囊囊,两下把籽吐出来:“这东西味道不错,就是籽太多,叔,这山里还有啥野果野菜吗?野鸡野兔多吗?” 说起吃的,尤其是肉,李木和李枣也提起来兴趣,都往陈三郎边上挪了挪屁股。 “山里果子不少,板栗和柿子尤其多,这个季节还没有柿子,等快下雪了就有了。现在最多的就是板栗、毛栗子、六月瓜、拐枣,再就是五味子、刺莓之类,数不清,等到秋天就更多,你们到时候山里多转悠就知道了。” “野菜多的就是荠菜和野葱野蒜,别的也有,我认不全,你婶子擅长些,至于野鸡野兔......”他眼神扫了扫三姐弟的小身板说:“我们这算鹿角岭外围,大兽不多,野鸡野兔确实不少,但是你们会抓吗?” 李木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叔,这个我们还真会,以前爹还在的时候教过我们怎么做陷阱。” 虽说爹抓到的野鸡野兔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那也算会不是吗? 陈三郎将信将疑点点头,最后一口果肉吞下肚,他起身拍了拍灰土:“你们先用你们的法子,不行了再来问我,我教你们。” 李桃三人忙点头道谢。 吃完几人又休息了片刻,拿起芨芨草做的简易扫帚先把房子里厚灰扫了,收拾下来的树叶和灰土都一股脑倒后院菜地里堆肥。 陈三郎帮着拎了桶溪水往井里倒,片刻后,水井就咕噜噜冒清水了,李桃在一旁拍着手啧啧称奇。 陈三郎瞟她一眼,心里疑惑,这丫头怎么没见过似的,都是农村娃,这在农村不是很常见吗?难道邓州那边打井和我们这边不一样? 但是他嘴拙,一句话都没说,拿了破桶把井里头树叶和略浑浊的水提了几桶上来,都倒菜地里了,井里新冒出的水看着清澈多了。 几人再用水把屋里屋外洒扫了一遍,这些都干完已经是半下午了,李桃累瘫,靠坐在老桂树下再不肯挪一下屁股,李枣也累极,伏在大姐腿上喘着气歇息。 李桃摸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头发里杂草混着灰,又想到自己,自己也就昨天帮着接生前略清理一下自己,头发估计还是挺脏,现在安定下来了,明天一定要烧点水好好洗洗。 “小枣,姐明天烧水给你洗头。” “真的啊!”李枣有些兴奋。 李木凑脸过去故作腔调道:“姐,大姐,我的好姐姐,我呢我呢。” “去一边的,要洗你自己烧,我们就那一个小陶罐,好在人家留了两个破木盆。” 陈三郎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带来的粮食和肉都找个木盆装了,上头再盖了一个,防止有野耗子偷食,出来正好看见三姐弟瘫在桂树下,他笑道:“累了?去我家吃饭吧,这里还不好住人,再去我家凑合凑合。” 姐弟三个麻溜起身,不好意思让人家多等,跟着陈三郎往他家那个方向往回走。 赵春娘在门口远远看见人回来了,转身回去麻利地把煮的粥端上桌,她手脚勤快,虽说陈三郎只说让她给贞娘伺候月子,但是人家家里的活她也都帮着做了,人都是相互的,陈三郎也帮着她们家呢。 李木一进门闻到粥香,深吸一口气,口水险些流出来:“好香啊!” 李桃却是觉得她娘有点不一样了,干净了许多。 赵春娘解释道:“照顾妇人做月子要手脚都干净,我今天可是仔仔细细洗了澡。” 李桃点点头,陈三郎先去里屋看媳妇儿了,她拉着赵春娘细细讲他们今天都干了什么活儿,李木和李枣也不时补充几句。 李桃说:“娘,我们想明天打些蒲草编席子,没床就算了,有几张草席我们也能凑合睡,今天路上我们看了,有不少合适的蒲草”,又看了里屋一眼,小声了些:“我寻思老赖在陈叔家里吃睡也不好,多几个人吃饭就多废几个人的粮食,我们也不好意思。” 赵春娘点头称是,又同姐弟几个细细商量了一番明后天要干的活儿。 吃完哺食,也不过下午四点,外头天还是亮的,李桃吃饱了也有干劲了,拉着李木出去寻蒲草,打算明天直接编草席。 两人寻摸了块合适的地方,蒲草长了一大片,李桃正喜滋滋地拿刀割草,唰唰几下,草叶在刀刃下发出割断的清脆声,突然间,李木惊声大喊:“姐!有野鸡!” 第8章 鸡还是鱼 李桃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空中迅速飞过,随即消失。 李木放下镰刀,看着野鸡飞走,焦急冲上去,野鸡惊慌之下赶忙飞入密林,只留下几根飘飘然的鸡毛。 李木愤愤道:“这野鸡也跑忒快了!” 李桃不以为然,转头继续俯身割草,笑道:“不跑还傻坐着等你来抓啊?” 李木撇撇嘴,不说话。 李桃看了眼他那失望的模样,说:“这里有一只野鸡就能有两只,晚点我们在这布个陷阱,爹教你的还记得吧,等会回去找陈叔借根麻绳。” 李木点头应是,笑得眉不见眼:“记得记得,我都记着呢。” 两人不再说话,专心割蒲草,李桃舔了舔嘴唇,她也挺馋肉,想到陈三郎还往家里送了几只野鸡野兔,鲜肉不行腊肉也好啊,等明天回去先炖一只吃。 半个多时辰,两人把这一片蒲草都嚯嚯完了,李木找根长藤捆了几捆,两人扛着就往陈家走。 一进门,李木麻溜放下蒲草,兴冲冲跑去找到陈三郎,问:“叔,你家有没有麻绳,借我两根。” 陈三郎疑惑:“拿麻绳干啥?” “套野鸡,刚我跟我姐在割草,一只好肥的野鸡飞过去,我想试试我爹那个套野鸡的法子。” 陈三郎闻言点点头,转身回去给他拿了几根麻绳。 赵春娘正和李桃收拾他们带回来的蒲草,絮絮叨叨着天还有些亮光,贞娘刚抱着儿子睡下,晚上可以编一会儿草席。 李桃耳朵里听着她说话,脑袋却伸长了看着屋里。 “看什么呢?”赵春娘不解,回头刚好看到李木兴冲冲跑出来,她又问:“你们姐弟俩干什么呢?” 李桃一眼就瞅到他手里拿的麻绳,兴奋地站了起来,跟赵春娘打了个招呼:“娘,您先编着,我们去给你打肉吃,一会儿就回啊。”说着俩人就兴冲冲跑了。 “哎,哎。”赵春娘又想说些什么,陈三郎正好走了出来:“他们是套野鸡去了,山里野鸡多,孩子馋肉也正常。” 李枣也跑了出来,抬步就要跟着去,赵春娘忙拦下:“小枣不去,娘教你编席子,一会儿你哥姐就回来了。”又转头对陈三郎应了两句:“他们都是大孩子了,还这么玩心重。” 陈三郎默然,在山里久了,他其实不太会说些场面话。 那头的李桃和李木拿着麻绳跑回割蒲草那片地,两人坐在地上布置圈套,一个布野鸡飞走的地方,一个布草里,又盖了不少树叶上去。 “大功告成,就等明天来收野鸡了!”李木笑眯眯着说。 李桃点点头,托着下巴看着盖好的圈套沉思,好像是差点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两人乐呵呵地回去,赵春娘编了有一截了,招呼两人一起,一家人就伴着天边的夕阳编草席。 “明天我们去找点柴火,我们在自己家开火做饭啊。”李桃用手肘撞了撞李木。 “听您吩咐,我的好姐姐”,李木嬉皮笑脸答道。 李桃瞟他一眼,这小子在逃荒路上,吃不饱穿不暖又居无定所,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男子汉”,他心里包袱也沉重,整日里话也不多,等到有落脚地了,乐观的本性就出来了。 也好,在这个世道活着就挺难的了,整天愁苦个脸也没劲,不如乐呵点。 最后半点霞光褪去,弯月冒出头,李家三个小孩还是在人家堂屋打地铺,赵春娘睡陈大丫那屋。 “姐,我们明天能吃上肉吗?”李枣靠着她的手臂轻声问。 “能,鲜肉吃不上,家里还有陈叔送的腊肉,明天我们回去煮。” ...... 第二天一大早,鸡刚打鸣,李木蹦跶两下就起床了,他们都是和衣而睡,也没什么好避的,他催促李桃:“姐,我们去看下的套子吧。” 李桃不理他,她困得不行,打个哈欠说:“鸡指不定也要吃早饭,再等等,多吃点多长点肉,真被套住了又跑不了,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噢,那就吃过早食去。” 李桃起身,帮着赵春娘做早食去,照顾妇人坐月子还是照顾早产儿都累,她帮着做点是一点。 早食是豆粥,待吃过早食,二人就往蒲草地里走,这次还带了李枣,小萝卜头甩不掉非要跟着来。 到地方李木傻眼了,圈套里一根鸡毛都没有,他又跑过去看另一个圈套,情况也一样。 “野鸡都成精了?知道我们要抓它?”李木瞪大眼睛说道。 李桃不答话,她围着藏草里那个圈套转了两圈,位置没问题,树叶也遮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就是感觉不大对。 突然灵光乍现,没放食啊! 她笑道:“我们都傻了,没放诱饵啊!野鸡转都不带往这边转的。” 李木一拍脑袋:“把这档子忘了。” 几人又转身回去,问陈三郎借点豆糟,李木很狗腿,拍着胸脯许诺:“陈叔,待我们抓到野鸡了,最好吃的鸡腿分你。” 豆糟本来就是要喂鸡的,陈三郎本还以为他们的法子是不用诱饵,原是不记得了,转身回厨下给他们抓了两把,难得调笑道:“原是忘记放食了,这下我就等着吃你们抓的鸡了啊。” 李桃走到贞娘睡得卧室,她刚给儿子喂过奶,赵春娘正教她怎么给小儿排气,见李桃进来了,她笑着问:“逮到野鸡了?” 李桃赧然,答:“没抓到,忘记放食了。” 赵春娘大笑出声,贞娘也笑得不行:“能不能等到吃你们抓的野鸡啊。” 李桃重重点头:“能,当然能,我们问陈叔借了豆糟,这次指定能抓到。”又跟赵春娘说:“娘,我们一会儿去拾些柴火,送回家里去,再下来编席子,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开火。” 赵春娘点头:“你有主意就行。” 贞娘对着赵春娘说道:“赵大姐,半下午你没事儿了就回去吃饭吧,家里第一天开火,缺了人不好。” “你能行吗?” “就吃顿饭的功夫,没多大事,你也刚好去看看家里收整的怎么样了。” 这边说定,李桃就带着李木再去布陷阱了,今天陈三郎没跟他一道,他去原来的穆家现在的李家帮他们整理院墙。姐弟两个布置完陷阱就在山里拾枯柴,山里柴火多,不消片刻就拾两捆,两人原地坐着歇息歇息就打算往家里扛。 “诶,毛栗子?”李木出声道,几步远有一棵矮树,上面稀稀拉拉挂着不少拇指大小的果子,果子长着绒毛,一枝有十来个。 李桃凑过去看:“猕猴桃?” “什么猕猴桃,姐,这是毛栗子,猕猴桃是什么?” 李桃了然,猕猴桃在这个时代不叫猕猴桃,叫毛栗子,她垂了垂眸,想起原身在大户人家做过粗使丫鬟,说道:“我记错了,以前在富户家吃过跟这相像的果子,叫猕猴桃。” “噢。”李木随口答一声,抬手摘了几个毛栗子,剥开皮就扔嘴里,果肉入嘴,五官瞬间扭作一团,呸呸两口全吐了出来:“没熟,酸的。” 李桃捧腹笑:“还没到熟的时候。” 李木呸呸两声,酸水全吐了:“过一个月再来看,熟了铁定好吃。” 李桃笑得不行,打眼一瞧,前头好像也有一棵毛栗子树。 待走到树下,才发现不是毛栗子,矮树半藏在荆棘丛里,藤上长着不少果子,果子冒出头,颜色外形和毛栗子差不多,都是黄褐色,略大些,有的偏葫芦形状,没绒毛。 李桃端详了片刻,觉得这东西很眼熟,正努力在记忆里翻找,李木凑上前来,爪子一手就扯了两个下来:“姐,这东西不像毛栗子啊”,说着就把果子掰开。 里头的果囊是硬的,剥开是一颗像熟板栗一样的东西,椭圆状,李桃盯着这颗东西,脑袋里有了思路。 厚果崖豆!李桃心里惊呼,以前跟爷爷在山里见过这东西。 她看向李木:“玩玩可以,这东西别扔嘴里,有毒。” 李木闻言,忙不迭地把果子扔了,埋怨道:“你不早说。” 李桃看着树上的果子,笑道:“毒性不大,毒不死你。这可是好东西,捣碎了可以捕鱼,鱼好这口,一吃就晕,好抓的很。” 李木一听能抓鱼,眼睛都亮了,又想到这东西有毒,怯怯道:“姐,鱼吃了这个我再吃鱼,我们会不会被毒死啊。” 李桃瞥他一眼:“这倒不至于,这东西你直接吃毒性大,捣碎了扔水里,毒性就小了,鱼跟人不一样,鱼吃它不死但会晕,我们吃鱼的时候把内脏洗干净就行,肉不会沾上毒的。” 想了想又编个由头:“我以前跟着府里的少爷小姐出去踏青的时候看有人这么干过。” 李木没怀疑,他点点头,大姐在大户人家做活儿他是知道的,娘一直为这个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大姐,他觉得没啥,看大姐这不就比他们都有见识吗。 李桃这么一说他放心多了,掰扯了些果子下来,把壳剥了只要硬果囊,又拿树叶包了。 “这两天没空捕鱼,过两天再说,这山里溪流不少,回头问问陈叔哪里好捕鱼”,李桃说道。 “好嘞!”李木脆生生地应道,“我都好些年没吃过鱼了,我的好姐姐,这次就靠你了。” 第9章 开火 姐弟俩扛着几捆柴火往家走,路上又看到些蕨菜和地果,李桃都捡起来扯片树叶包了。 待回到家,陈三郎已经把院墙修补地七七八八了,墙里长得野草和藤曼都拔了扔一旁,没有时间制砖,只能把倒塌的墙块挑捡了些砌回去,缺口找合适大小的石块先填上,又和了些黄泥填缝,原本破败不堪的院墙修补后高高低低,但好歹有了些样子。 两人赶忙把柴都扔灶房,回身帮着陈三郎一起。 瞥见藤蔓旁还堆着些荆棘藤,李桃不解地问:“陈叔,这些是干啥的?” “噢,放院墙上头,荆棘有刺,小些的野物不好爬进来。” 李桃心里一阵感慨他的细心,男人真是不能看脸,品行好才是正道。 等忙活完已经是午时了,李桃抬头望望天,太阳火辣辣的,她的肚子又适时地开始叫了。 正想着把地果拿出来吃了,陈三郎看她一眼,笑着说:“去我家吃饭吧,今天让你娘炖了鸡汤。” 李桃眼神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叔,你们不是不干重活儿的时候一天只吃两顿吗。” 陈三郎点点头:“你娘说你婶子身子好些了,可以吃得荤腥些了,补身子的人一天吃三顿不为过,想着你们来我家也没给你们做过什么好东西吃,一起吧。” 其实赵春娘说的是贞娘得吃些荤腥才好下奶,但是这话他不好意思跟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说。 李木闻言也很高兴,他正被姐姐使唤在趴在院墙上摆放荆棘藤,想到又去人家家里大吃大喝,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点子羞涩早被脑子里越来越香的“鸡汤”二字打败了。只见他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把手上的灰往身上摸了摸,腆着脸凑过去,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桃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三人往陈家走,远远地就闻到鸡汤浓郁的香味,李桃揉了揉肚子,嘴巴里的唾液快速分泌了起来。 刚进门,只见赵春娘刚好把鸡汤端上桌,同样的还有一锅面并一盘水煮蕨菜,这是家养的鸡,比野鸡肥不少,透明的鸡汤上漂浮着金黄色的油花,闪烁着微光,鸡肉块悬浮在汤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你们回来的刚好,马上开饭了”赵春娘笑着说道。 李桃和李木同时大吸一口气,仿佛这股香味吸到就是进了肚子一般。 赵春娘又转身进卧房,端了吃完的碗筷出来,原来在他们回来前,贞娘就已经先吃过了。 陈三郎邀他们上桌,几人也不客气,李枣同陈大丫扒着桌子,眼睛亮亮地盯着鸡汤。 “爹,能吃了吗?”陈大丫问她爹。 陈三郎给她盛了一碗面,笑着说:“能,都快吃吧。” 几人闻言都冲向那鸡汤,李桃端起饭碗吹了吹,待凉些了轻轻喝了一口汤,汤水滑落入口中,温热的触感在舌尖蔓延开来,鸡汤的鲜美混合着鸡油的醇厚在口腔中绽放。 “真好喝啊!”她都要哭了,在现代轻而易举获得的美食在这里这么难吃到,而也正是因为这份艰难,才显得这碗汤有多好喝。 一定要多赚钱,我要每天都吃上肉,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这顿饭吃得极快,几乎没人说话,大家都专心致志埋头吃饭,席间吸溜声不断,转眼间,一桌饭菜早已风卷残云般地不见了踪影。 饭后李桃帮着赵春娘收拾,两个人手脚又麻利,不多久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赵春娘要去照顾贞娘母子,叮嘱了他们记得编席子,转身便进了卧房。 李桃拉起吃饱了还呆坐在门口回味无穷的李木:“呆子,别想了,等我们逮到野鸡了我们也做鸡汤。” 李木瞬间坐直,说道:“姐,我们去看下的圈套吧!” “才下了多久,没那么快,事关人家性命的事,你得给野鸡多点时间,我们明天再去。” 李木撇撇嘴,招呼过来李枣:“小枣,哥来教你编席子。” 三个人吭哧吭哧在外头编,陈大丫好奇地蹲在一旁看,没多久就自己上手跟着一起编起来,小孩子只当好玩。 陈三郎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粗陶瓶,他递给姐弟俩:“里头是我去年制的草药,撒在腿上防蛇的,不是完全保险,但是也能安全不少。”、他顿了顿又说:“别嫌少,我去年制的不多,我自己留了一瓶,这一瓶给你们用,等过段时间我再制一些。” 李桃姐弟几个哪敢嫌弃啊,这可是好东西,接过陶瓶,几人又一声接一声地道谢。 编席子不难,哪怕是李桃这个现代人,刚开始手疏,但编多了也熟悉了,后头赵春娘趁贞娘睡着了也出来帮忙,几人赶在半下午编出了四床席子。 李桃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围着草席转了两圈,说道:“不错不错,睡的席子有了,家里柴也拾够了,晚上我们就回家做饭。” 赵春娘点点头,她转身回屋子了和贞娘说一声,又说想要借个陶釜。 陈三郎正在屋子里看孩子,孩子是早产,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小小一个,现在也没好多少,但是看着没那么脆弱了。 陈三郎点点头:“你回去吧,我在这看着,釜你拿回去,我家里还有些罐子,尽够用了。” 赵春娘说道:“晚间你们别做饭了,我们做好端些下来给你们,大丫跟着我们一起过去吃。” 陈三郎犹豫起来,实在是人家家里粮也不够,现有的还是他送去的,他多吃一口,李家人就要窘迫一分。 赵春娘看出来他的犹豫,她笑道:“我们也算乔迁新居,虽简陋,但也一起沾沾喜气。” 陈三郎夫妇闻言答应下来,又叮嘱陈大丫几句,让她跟着一起走了。 陈大丫和李枣手牵手一起走,两个小姑娘待了几天,熟悉了不少,尤其陈大丫在山里没有玩伴,李枣带她玩在家乡跟玩伴一起玩过的游戏,两个人的友情迅速升温。 李木不死心,拉着几人一起绕道要去看有没有套上野鸡,到了蒲草地,圈套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一根鸡毛都没有,豆糟也没被动过。 李桃对自己下的圈套很有信心,她仔细看过了,这片地有好几处有鸡粪,说明野鸡出没的不少,抓到只是时间问题,她看着李木说道:“跟你说了明天再来,哪有这么快,指不定你把昨天那只野鸡吓坏了,人家回家通风报信去了,说有人要取它性命,人家这会子携家带口的蹲家里瑟瑟发抖呢。” 李木说不过她,但是大姐说能抓到,他也暗暗有了些信心。 赵春娘推开门,院墙修整过,看着整齐不少,院子里原先的杂草枯叶都被清理了,看着舒服多了。 几人把草席收拾进里屋,李木一屋,李桃带着妹妹李枣睡。 李桃起身去包袱里找火石,灶房里的李木探出头,喊道:“姐,火石找到没啊。” “找到了,这就来。” 灶房里头的姐弟二人忙着烧火,赵春娘走进来打算做饭,李桃把人推了出去:“娘,您歇着吧,我会做饭,大木会烧火,您等着吃就成。” 她看赵春娘眼下乌青,照顾妇人坐月子没那么轻松,单是要熬夜这一项就受累不少,能歇的时候要多歇息些。 赵春娘被推了出来,她脸上带着笑,牵着两个小姑娘去后院看菜地,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要不要移种一些野韭菜、野葱过来。 李桃看着木盆里藏着的吃食,心里琢磨要做些什么。 灶房里倒是有两个灶眼,但是他们统共才一个陶罐,太小了,好在是从陈家借过来一个陶釜,琢磨着把肉剁了,混着黍米一起煮个肉粥,再凉拌个荠菜,有米有肉有菜,齐活儿了。 李木烧着火,在家的时候这个活儿也是他的,干起来并不生疏。 李桃用刀把腊鸡剁成块,舔了舔手指,有微微的盐味,不重,这腊鸡用盐腌过,但是这个时代盐贵重,寻常的农户贫家不舍得多放,但是也可以不用放盐了,他们的盐也不多了。 釜里的水滚了有一会儿了,捞了捞黍米,黄澄澄的米软了不少,这是半熟了,李桃麻利地把鸡块放进去,不一会儿,满室飘香。 李木吸了吸鼻子,一天之内能吃上两回肉,他这辈子真的值了。 第10章 野鸡 釜里的粥水咕咕噜地翻滚冒泡,腊鸡比鲜鸡的香气更厚,腊香浓重,灶房里的两人止不住地冒口水,灶房外的两个小姑娘被香味吸引,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马上就好了。”李桃笑着说。 李木低头打了两个喷嚏,他坐在灶口,枯柴燃烧的浓烟有些呛鼻子。 他擦了擦鼻子,往手上一抹。 李桃看着嫌弃,说:“一会儿吃饭前先洗手,不洗不让吃。” 李木愣了愣,嘟囔道:“姐,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我们可是流民。” “流民也要爱干净。” 前几日风餐露宿没办法,现下有住的地方了,李桃现代人的观念又时不时冒了出来。 李木撇撇嘴,又嘟嘟囔囔了几句,他只当大姐在有钱人家干活儿学的习惯。 鸡肉粥快好了,她又切了些野葱扔进去,鲜绿的葱叶浮在热腾腾的粥面上,粥水里黄绿相映,散发出浓郁的鸡香和野葱的葱香。 李木站起来伸长脖子看了眼那釜粥,说:“姐,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小菜一碟。”李桃得意。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食材了就难不倒她,在大城市独自生活两年,她的厨艺精进不少。 釜端起来,李桃又拿陶罐烧开水,把野荠菜烫熟了,拌了些盐进去,凉拌荠菜就好了。 饭菜齐活都端上桌,一人盛碗鸡肉粥,赵春娘吃了一口,称赞道:“桃子,你的手艺越发好了,是在周老爷家学的?” 李桃原身当粗使丫鬟的主家姓周。 李桃喝了口粥,点点头:“是,有时厨下忙不过来,我要去给厨下帮忙。” 赵春娘又说:“今天算我们搬新家了,虽说不知道能住多久,但是总算有个落脚地了,往后希望官府早日开仓赈灾,我们也能有个盼头。” 几人又附和几句。 吃饱喝足,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边的霞光渐渐变浅,赵春娘抱着陶釜,后头跟着陈大丫,釜里头还有小半釜鸡肉粥,正是要端下去给陈三郎夫妻。 那头的李桃趁着天还有一点余光,从包袱里翻了翻,掏出两片干皂角,惊喜道:“还有两片。” 她麻溜地烧了两陶罐热水倒木盆里,兑了些凉水,蹲在院子里洗头,洗完了披着湿发又烧了两罐,一罐倒盆里,一罐留灶上。 “小枣,过来姐给你洗头”,她冲外喊。 正在门口玩蚂蚁的李枣听到喊她,扔下蚂蚁转身就往回跑。 李木凑过来:“姐,我呢。” 李桃白他一眼,说:“灶上给你留了水。” 等头发彻底干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枝头,夜里黑漆漆的,他们也没有油灯,只能早点睡觉。 李枣靠着姐姐,小姑娘今天吃尽肉了,开心地不行,嘴里叭叭地讲她跟陈大丫都玩了些什么。 窗户上的纸早都破损了,晚风一阵阵地刮了进来,好在现在的时节不太冷。屋顶上的茅草还未来得及修缮,柔和的月光透过孔洞照了下来。 李桃看着屋顶发呆,心绪飘忽,她心里盘算盘算家资,陈三郎当时拿来的东西还有不少,就算今天煮了一大锅,剩下的他们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省着吃,十来天应该是差不多,油和酱先不说,紧急的是他们没有盐了。 屋顶要修,窗户也要补,窗纸在山里可找不到替代物,这是要拿钱买的。 再一个他们身上的粗布衣服都破损不堪,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多久,过一两个月转凉了,衣裳总得要准备一点,还有盖的被子...... 外头的,官府有没有出难民安置的政策,也得去打听。 这个屋子只赁了两个月,后头要是官府没动静,他们也要想是继续赁还是想别的法子,要是官家不管他们受了灾的难民,他们要回乡吗,田地都被大水冲垮了,还回得去吗。 包袱里的铜子儿她数了又数,也只有六个。 他们一家人也不愿意一直麻烦陈三郎,人家愿意给他们指一条暂时的安身路,又愿意帮着他们遮掩流民身份,已经是很厚道了。 李桃按了按脑袋,只觉得头疼,一眼望去最多只能看到最多一两月的安宁,再往后看是茫茫的一片,前路不知在何方...... 得备些钱,以备不时之需,她心里暗暗说,买粮赁屋的钱,再远些,要是官府不管他们,得要能买田置业,得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 翌日一早,惦记着割茅草修屋顶的事,三人早早就爬起来了。 李桃煮了罐豆粥,扔了些野菜进去,一人分了一小碗菜粥吃了,拿起工具就往陈家走,打算去问陈三郎哪里的茅草比较多。 半路想到昨日布的陷阱,三人又绕了一脚路去蒲草地,走近了看,草里的那个圈套,豆糟已经被吃了,却不见鸡影,地面上还有几根野鸡毛。 李木愤愤不已,掉头又去看另一个圈套。 还没走近,李桃把脚步停了停,好像有什么动静一样。 李木也感觉到了,快走一走,绕过一道浅浅的灌木丛,就听到了扑哧扑哧的声音。 走近了看,一只野鸡被圈套套牢,一只脚使劲拔却拔不出来,拼命扑腾尝试着挣脱困住它的麻绳。 几人眼睛一亮,李木大喊着:“野鸡!姐,野鸡!”他一个箭步猛冲,直接把山鸡逮住,牢牢抓住它的一对翅膀。 “这下跑不掉了吧!” 李枣高兴地拍手欢呼了起来。 李桃也乐的不行,这可都是肉啊,都是粮食啊,她笑道:“我就说能套到吧。” 几人兴冲冲地拎着野鸡往陈家走,陈三郎在门口收晒的野菜,在旁边捆好了两把,是给他们的。 他们还没走近,陈三郎就看到拎着的野鸡了,三个孩子皆是笑得眉不见眼的。 “抓到啦?” “陈叔陈叔,这只野鸡得有三斤重吧。”李木兴高采烈地问。 陈三郎上手掂了掂:“差不多,三斤出头。” 野鸡个头都小。 李桃道:“陈叔,您帮我们把鸡翅膀剪了吧,我们想先养养,昨儿个吃了不少肉。噢,我娘呢,在忙吗?” 陈三郎一口答应下来,又说:“孩子昨天闹了一夜,你娘累着了,在补眠呢,你们晚些来。” 几人又说了想要去割茅草补屋顶的事,问了问哪里的茅草比较多。 陈三郎沉思片刻:“离这里不远就有一片,我晚些带你们去。”顿了顿又道:“我想着明日要下山一趟,恰逢山下大集,我去买些猪脚猪肉回来给你们婶子补补身子,再一个,贞娘生了孩子,我也得使人知会我爹一声。” 虽说爹不喜他,但是生了孩子这种大事,他多少要知会家里一声。 李桃听闻惊喜非常,下山,大集,她正好可以跟着去看看这里的货物都是怎么交易的,寻摸寻摸有什么她能赚钱的路子。 “叔,我想跟着你去。”想了想觉得原身的年纪,在这里好像和男人单独相处不太合适,又拉一把李木,说:“他也去。” 第11章 下山 陈三郎帮他们把野鸡翅膀剪了,野鸡飞不起来,就暂时先扔到陈家的鸡圈里面养着,他们自己家的鸡圈还没来得及修整。 至于下山的事情,陈三郎要他们等赵春娘醒了问过再说。 陈三郎把院子里晒好的野菜都收了,进屋去和贞娘说了一声,牵着陈大丫带李家三姐弟往他说的那个地方走。 大概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陈三郎带他们来到山里的一处野塘,水塘四面环山,周边生长着不少随风摇曳的茅草。 “长在湿地的茅草做屋顶最好,防雨又有韧劲儿。”陈三郎说道。 李桃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陈叔,这塘里有鱼吗?” 陈三郎思索了片刻,说:“应该有吧,但是没多少人捕,这玩意儿难抓的很,费时间又费饵,来捕鱼的人我没见过几个。” “往另一个方向走,有个大些的湖,那里我倒是见过几个捕鱼的人。” 北方人其实不太擅长捕鱼,在这个时代,有油水能吃饱肚子才是王道,相比较大多数人喜欢吃的羊肉猪肉而言,鱼肉有些寡淡,最重要的是,还很费时费力气。 李桃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没底,想了想家里存着的厚果崖豆,哪天打碎了来试试才好。 有了下山的事情吊着,几人干活儿都有劲了不少,割起茅草来唰唰的。 李枣跟在哥姐屁股后头把他们割下来的茅草收拢到一堆,一趟接一趟,小萝卜头故意多干些活儿,也想跟着一起下山。 修屋顶要的茅草多,现在附在屋顶上没被风吹掉的那些很多都腐坏了,也要换不少,李桃带着李木李枣往回搬了一趟,陈三郎继续割。 割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近午时了,陈三郎直起身来,说道:“一起去我家吃饭吧。” 李桃摆了摆手连忙拒绝,说:“陈叔,我们就不去了,我泡了豆子,午时我们煮豆粥吃。” 陈三郎闻言也不多劝,他大概感受到李家人并不是很想麻烦他,能不麻烦他的事,他们都尽量自己干了。 地上还有不少茅草,三姐弟一人抱了一大捆往回走,三个人都乐呵呵的,心里想着的全是下山赶集的事。 茅草扛回去就铺院子里了,要晒两天,把水分晒干了才能下一步处理。 等再去陈家的时候,赵春娘早已醒了,她听姐弟俩说了想下山的事,面色有些犹豫,说:“桃子,下山去看看赶集娘没意见,你们顺道看看能不能打听打听别的难民如何了,现在官府可有赈灾的动静?” 一旁的陈三郎说:“集市上不好打听,待再过几日,我要去一趟县城,你们赁屋的事要跟穆叔说一声,顺道打听打听。” 赵春娘点点头,说:“有劳你了。” 李枣抱着赵春娘的腿,娇声说:“娘,我也想去。” “小枣不去,大丫还等着你陪她玩呢。”陈三郎带上他家两个孩子已经够麻烦了,再带一个小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枣有些丧气,低着头不说话。 “等我们先去探探路,下次姐带你去。”李桃安慰道。 李枣闻言笑了起来,小孩心里不装事,转头又乐呵呵地跟陈大丫玩去了。 赵春娘又交代李桃:“包袱里头还有六文钱,你拿着,买些盐回来。” 李桃点点头,其实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钱太少,只能先捡着最需要的买。 回去的路上几人又在山里转了转,砍了些野麻扛回家,陈家有简易的织布机,李桃打算做些麻丝出来,再借织布机纺麻布。 忙忙活活又一日,等天色暗下来,李桃带着李枣躺下了,没有油灯,山里头乌漆嘛黑的,她也不敢晚上到处乱转。 盐,油灯,窗纸,锅,粮食...... 一桩桩一件件,缺的实在太多了。 外面的树叶沙沙响,山风吹过,门嘎吱两声,残缺的窗纸被吹起又落下,李桃裹紧了被子,入秋了,山里头比外面凉快不少。 ......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三人就爬了起来,李木非常兴奋,赶集啊,小孩儿最喜欢凑热闹了。 两人把李枣送去陈家,跟赵春娘说了一声,就跟着陈三郎下山了。 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走到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李桃算了算,大概走了快两个时辰。 陈三郎带着他们走的小路,其实他们当时进山走了有大半天,是因为在山里头胡乱转,走对路的话,进出单程就一个来时辰。 远远地就看到热热闹闹的集市,不少摊主高声吆喝着招揽生意,又混和着些讨价还价的声音,跟山上相比,颇有烟火气息。 李桃深呼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麻衣,这已经是最好的一身了,还是破烂了不少地方,好在提前洗了头洗了澡,看起来干净了不少。 因是跟着陈三郎,他们才没那么害怕被人看出来是难民而被驱赶。 陈三郎走在前面,说道:“附近有十来个村子,这是个大村,叫桃花村,这个村子有片桃花林很有名气,就叫了这个名字。” 李桃才知道,这里的大集是在周边的村子里选一个位置相对居中的大村开的集市,每三天一集,方便周边的村民买卖交易些东西的。 “那这里离县城远吗?” “不算远,十来里,走得快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陈三郎答道。 李桃算了算,从山上下来走到县城大概三个时辰,那这个桃花村刚好在家里和县城中间。 说话间已经进了桃花村的集市,集上热闹的很,有不少摆摊的,还有挑担的、扛筐的,形式各种各样,里头有卖菜的,卖果的,卖包子馒头的,卖各种筐和篮子的,甚至还有支个摊子算命的。 李桃还看到有人用草绳绑了只鸡来卖,李木看得眼睛都直了。 卖鸡的摊主收到他们的目光,也不管他们穿的破烂,忙出声吆喝:“公鸡,大公鸡,家里养了一年多的公鸡,肉肥油厚的大公鸡。” 见李桃等人走了过来,摊主忙问道:“小娘子买鸡吗,家养的公鸡,养的肥肥的。” 只见那大公鸡被绑住了脚,还在地上挣扎不已,时不时叫唤两声,看起来活力十足。 李桃笑眯眯问:“阿叔,鸡怎么卖。” 摊主把鸡往外推了推,指着鸡道:“十五文一斤,我这只鸡养的肥,有五斤半重,给八十二文就好。” 李木在一旁惊呼:“现在鸡肉这么贵了?” 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活鸡一斤才十二文,便宜的时候,十文、十一文也有。 摊主看出他们不是诚心想买,不悦道:“不算贵了,南边都发大水了,现在什么都涨价了,麦子都涨到快六十文一斗了,更别说肉了。” 李桃目瞪口呆,根据原身留下的记忆,平常时候,麦价才不到三十文一斗,要是收成好,二十几文一斗也是有的,这是涨了一倍了。 她摸了摸兜里的六文钱,不知道这六文钱还能买到多少盐。 李桃冲摊主歉意地笑了笑,拉着李木往前追陈三郎去了。 陈三郎正驻足在一家包子摊前,蒸笼里的白烟弥漫,包子摊的一圈都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麦香和肉香。 “这家的包子好吃。”陈三郎回头跟二人说,又从怀里掏出九文钱,对摊主说道:“来三个肉包。” 摊主看了陈三郎一眼,没有接钱,只说道:“郎君好久没来了吧,现在粮食涨价了,包子也涨价了,肉包五文钱一个了。” “之前不是才三文吗?涨这么多?” 摊主尴尬地笑了笑:“菜包现在是三文,肉包已经涨到五文了,没办法,麦价肉价都涨上天了,我们小本生意,客官见谅。” 李桃听陈三郎说三个肉包,就知道是给他们姐弟俩一人一个,忙摆手道:“陈叔,我们不饿,不用给我们买。” 哪能不饿呢,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别说两个半大孩子,陈三郎自己都觉得腹中有些空,他对着摊主说道:“那来三个菜包吧。”又看着姐弟俩说:“这家菜包也好吃的,面发的可好。” 李木接过递来的包子,一口咬住,说:“这包子确实香。” 李桃也咬了一口,面发的软硬适中,里头是白菜馅,馅也不绵软,确实好吃,她笑着给陈三郎道谢。 几人继续走,陈三郎三两口吃掉包子,说道:“这里的肉铺每日都是开门的,因着附近的村子不少,肉铺就这一家,每日都有人来买肉,还有杂货铺也是每日开着门的,就在肉铺旁边,我听你娘说你要买盐,可以一起去看看。” 三人走到集市头,再往左一拐,肉铺就在前头了。 卖肉的汉子正给案前的老妇切肉:“半斤肥膘肉,十四文。” 老妇心疼地递出铜钱,嘟囔道:“要不是家里小孙子实在馋....." 陈三郎惊讶道:“现在肥膘肉这么贵了?” 汉子看他们一眼,后头两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不像买得起肉的,他笑道:“什么都涨价了,肉还能不涨价?客官要点什么?” 陈三郎讷讷道:“猪脚怎么卖?” “噢,猪脚便宜,十六文一斤,你要多少?” 十六文一斤还算便宜,三人心里都腹诽不已,要知道以前猪脚可才十文钱一斤。 陈三郎指了指:“要这两根吧。” 汉子麻利地给他拾了称重:“刚好两斤,三十二文。” 三十来文不算少,汉子看他们有些肉痛,又搭了根筒骨,说:“这个送你的。” 陈三郎暗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钱来,数了三十二文递出去,好在贞娘在出门前叮嘱他多带些钱出来。 买好了肉,几人又走了两步往隔壁的杂货铺去。 “什么?盐三十文一斤?”李桃惊呼。 杂货铺的伙计是个年轻小伙,他看他们手里拎着刚买的肉,指了指隔壁,笑道:“不算贵了,原先盐也要二十文一斤的,比起粮肉,涨的算少的了。” 李桃心里有些气,这个时代人吃盐都吃得不多,耗费的量少,涨价的速度当然跟粮食比不了了,而且这个东西有点复杂,她现在也不知道这里的盐是官营的还是私营的,还是混着来的。 但是没办法,家里的盐罐都见底了,这个东西做菜可以放得少,但是不能不放,要不然没力气不说,还容易得病。 她从怀里掏出小心翼翼护着的六个铜板,说道:“买六文钱的。” 买盐这样散买的人不少,尤其是乡里,伙计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竹筒,舀了两下,李木从背篓里拿出准备好的盐罐子递过去,背篓里头还有一些他们下山捡的野菜野果。 买完东西,三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李桃,现在李家可谓是身无分文,一点都不剩了。 几人又逛了逛,李桃见集市上有卖肉的卖鸡的,却没有卖鱼的,问陈三郎:“陈叔,这里没有卖鱼的吗?” 陈三郎思索一瞬,回道:“少得很,不一定每次赶集都有,鱼不好捕,寻常人家捕到自己就吃了。” “噢,那鱼一般怎么卖?” “比鸡便宜一些,具体多少我也不甚清楚。” 李桃心里有数了。 但是捞鱼的事还没影,能捞多少还不确定,正好走到一个卖野菜的摊子,摊主是个中年男子,摊位前摆着五六种菜,有自家种的白菜,也有山里的野菜。 李桃眼睛一亮,快走了两步,问道:“老板,这个荠菜怎么卖?” 第12章 回程 卖菜摊子的生意很是一般,没有生意,男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搓着双手,见有客人来了,忙指着菜说道:“荠菜和蕨菜一文钱一把,都是今早在山上采的,很是新鲜,这几堆两文钱一把,是自己菜园子种的。” 李桃看了看,一把有挺多,一把就够吃一顿了,白菜和菠菜一把倒是少些,而且野荠菜和蕨菜的价格还更便宜。 看来野生的菜不怎么值钱,哪怕是粮价肉价都涨上天了,菜价还是趴在地上,尤其是野菜。 李桃和摊主道谢,转身拉着李木走了。 “姐,怎么荠菜和蕨菜那么大一把才一文钱?我看比那白菜大一圈。”李木疑惑。 “这地界靠山,现在的时节野菜不难寻,只是费些力气,不怎么值钱。” 李桃思忖着,如果她也摆个摊卖野菜,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野菜不值什么钱,但是这是无本的买卖,多卖一文就赚一文,只是多费些力气罢了。 陈三郎在一个卖筐摊子前停了下来,摊主和陈三郎他爹是一个村的,他给了两文钱,让帮忙给他爹带个口信,就说他媳妇生了,生了个小子。 见姐弟俩追上来,他继续走,说道:“你婶子嘱咐我去桃花村里头找个大夫,请他上山给我家那小子看看,他是早产儿,我一直担心怕他身子会不会有些问题。” 陈三郎的小儿子早产,怕养不活,现在都还没取名字。 桃花村是个大村,虽然没有正经的医馆,但是有个十里八村有名的老大夫,医馆就开在家里,多拿些钱,人家也是愿意跑一趟的。 李桃二人跟着他走,眼睛不住地往人家村里转悠,桃花村大多是麦田,土质瞧着不赖,这个时节的麦子已经都收完了,有些人家一家子青壮汉弯着腰在田里翻土,有的人家哼哧哼哧在收豆子。 “陈叔,你们这里没受到大水影响吗?” 陈三郎摇了摇头,说:“我们这地界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怎么下雨了,中间有也只是淅淅沥沥一点雨水,前些日子,我听说山下的村民为了抢水都有大打出手的,好在我们住在山上,溪水还有干涸,说不定是我们这地界的雨都下你们老家那去了。” 李木看着这一片田地,心里有些难受,北方种麦子多,雨水少的影响也没有种稻子大,他垂着头闷声道:“那也比我家那好很多了。” 他们家那里的田地都被冲垮了,别说粮食了,地皮菜都靠抢,有些地方大水甚至冲走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 陈三郎不太会安慰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僵硬地说:“以后会好的。” 李桃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说:“别想了,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三人在桃花村里头走了有一刻钟,陈三郎有点忘路,又问了两个村民才找到。 进门处插了根旗子,上面用一块粗布写了个“医”字。老大夫年纪挺大了,胡子花白,待陈三郎说完,他盯着看了看他:“我说看你有些眼熟,前几年你媳妇有孕是不是请我去看过?” 陈三郎点头应是,那会儿子贞娘刚有孕,吐得厉害,他放心不下,索性请了个大夫上山瞧了瞧。 老大夫抚着胡子笑:“我年纪大了,山路不好走,我不大能爬上去了,我儿子也学了我不少医术,让他跟你走一趟吧。”又回头往里屋喊了几声。 老大夫的儿子走了出来,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胡子,几人商议了一番价钱,寻常坐诊的诊费是五文,像他们这种出外诊的视路程而定,陈大郎家住山上,最后说好二十五文,药费另算。 老大夫姓王,王是桃花村的大姓,他这个儿子家中排行老二,王二郎回药房收拾了些小儿生病的常用药,拎着药箱就跟他们离开了。 几人在山中又走了一个来时辰,李桃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想起李木背上的背篓里还有些六月瓜果子,忙拿了几个出来分了。 李桃在一颗大树下找了块看着不大脏的石头,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扯片树叶往一旁擦了擦,就招呼另外几人来坐。 王二郎放下药箱,锤了捶腿,咬了一口递来的果子,说:“六月瓜啊?这果子味道不错,就是不大好找,我婆娘前些天去山里还找了找,就找到十来个。” 李桃愣了愣,问道:“你们都觉得这个味道不错啊?” “是挺好吃的,甜滋滋的,我小女儿爱吃的紧,就是籽太多。” 李桃看着手里被啃了一大半的紫皮果子,心里有了打算,卖菜不好卖,要不试试卖果子?之前他们发现六月瓜那里有好几棵这样的果树,可结了不少果子。 还有五味子,刺泡那些,反正都是山货,无本生意,卖不出去就自己吃。 打定主意,她整个人都有劲了,吃完了拍两下手一鼓作气继续爬。 李木在后头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脑袋,背上背篓就小跑着跟上去。 又走有小半个时辰就到陈家了,李桃姐弟跟着陈三郎先回陈家,她顺便把现在物价飞涨的情况跟赵春娘说说。 陈三郎带着大夫进了卧室,路上他们又说了说,陈三郎想着媳妇当时生小儿的时候有些磨难,想想还是让大夫看看为好,于是便说好了看诊费再加十文钱,大人小孩都瞧瞧。 大夫进了卧室,先给大人看,他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妇人,脸上没什么血色,但是精神头不算差,一把脉,说道:“有些亏空,不算什么大碍,多吃些肉蛋,好好补补,一两年内别要孩子,身子也就能恢复了。” 贞娘大呼一口气,遭此一难,她也不想生了,又忙招呼大夫:“这是我小儿子,刚出生几天,您给看看。” 赵春娘抱着小孩上前,相比于刚出生的时候,孩子长开了一些,但是看着还是瘦弱,比足月生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都小。 “早产儿,现在瞧着五脏六腑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身子弱些,得好好将养着,三岁前都不可大意,上了六七岁也就好了。” 陈三郎夫妇差点喜极而泣,尤其是贞娘,她一直惦念着要不是她摔那一跤孩子也不会早产,内心一直深深自责。 大夫又嘱咐了不少,眼见着天色不早,大夫说要告辞,陈三郎起身,山路不好走,他要把大夫再送下去,再回来就太晚了,他今夜就在山下找个农家借宿一夜,明早再回。 李桃心里也由衷地为他们夫妇高兴,念了两句好人有好报,跟赵春娘说过山下集市的事情之后,她带着弟妹往家走,脑子里装的满满都是赶集卖山货的事。 第13章 捕鱼有方 有了主意,第二天,李桃就带着弟弟妹妹在山里头转悠,看到认识的熟悉的果子都采了,先前他们发现那块地方的六月瓜都熟得差不多了,他们摘了有三四十个,反正不摘都要烂树上了。 这些卖不掉都得进他们肚子,李桃有些愁,她还想试试能不能卖鱼,打算两手抓两手都要。 除了五味子和刺泡,他们又在溪边发现了几棵老大的核桃树,树下掉落了不少熟了的核桃果,青色的果子圆滚滚的,连着枝叶,一串好几个。 李桃指挥李木寻根长棍子来,举着冲树上敲了几下,又打下不少八九成熟的果子,挑了几颗开裂的果子,蹲在溪边拿块石头砸了,核桃外层果壳破碎后,露出碎成小块的淡黄色果肉。 她捻了两块尝尝,核桃肉味道醇厚,又带着一丝清甜,她给李木李枣拿了半个敲碎的核桃:“吃点,好东西。” 李木接过,试了一口:“姐,这个果子这里好多,我们那好像都没怎么见过。” “正常,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植物,这个是好东西,多吃几个能当粮食吃,饱肚得很。” 其实她脑子里想的是高碳水高脂肪,尤其是高脂肪,这玩意儿可以榨油啊,但是这个想法只在李桃脑海里一闪而过,榨油什么的,她压根是一点都不会。 但是这东西高碳水啊,能抵粮食的,她叮嘱弟妹两个:“多捡些,我们在家里存着,没粮的时候能当饭吃。” 李枣凑过来悄悄地问:“大姐,我们是不是要去集市上卖果子啊。” 李桃点头,说:“我们没有户籍,办不了过所进县城,只能在村里的集市上卖卖东西,现在咱们家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这个时代的农民进城,都是需要找里正办过所的,过所相当于后世通行证或者介绍信的效果,过所不贵,办一次也可以保个半年一年,但是需要里正和村老担保,可他们是流民啊,户籍都不在这里,这里的里正哪会给他们办过所。 李枣年纪小,她想的少,听到能下山赶集她就很开心了,对于李木来说,他也不气馁,在山上住这几天,他发现这山里头吃的不少,等到了秋天只会更多,能吃饱肚子对他来说就是好日子,钱不钱的,他手里也没攥过几个钱。 几人拿了些核桃送到陈家,赵春娘在抱着孩子哄,贞娘已经能下地走到堂屋了,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陈三郎坐在院子里收整他之前猎的肉,都是腊好的,有的干脆做成了肉干,不多,因为前不久他刚卖了一波。他寻思着现在肉贵,他都拿去县城里头卖了,眼看着秋税要交了,猎户没有地,只能卖肉买粮再交税。 他听了李桃几人想要去集市摆摊的想法,沉思着点了点头:“倒是个可行的法子,到时候我跟你们去一趟我再往县里走,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们是我家亲戚。” 李桃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连连点头,李木在后头跟着止不住地道谢,实在是他们几个人身形太瘦,穿的又破,初来乍到被人当做流民了赶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又顺嘴问了一句之前陈三郎提到的那个稍大些的湖在哪里。 等要回去的时候,李桃不好意思地问陈家借了一把麦麸,是用来诱野鸡的,她也不白要,说:“陈叔,要是抓到野鸡了我分你一半,如果你不要肉,我就拿去集市卖了,钱我们一人一半。” 陈三郎摆摆手,他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走出陈家院子,李桃冲李木嘀咕两句,说明日去试试捕鱼,小伙子眼神大亮,说:“姐,那我们再去摘点那个什么豆?” 李桃摇摇头,说:“不用,这东西一点就管大用了,但是我们要先用草编个能用的渔网。” 心里装着满满的事儿,第二天早早地几人就起床了,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出发了。 昨日问过陈三郎说的那个湖在哪里,他们直奔那走,绕过一条山沟,再往南走了一刻钟有余就到了,李桃牵着李枣,低头说:“小枣,跟紧我,可千万别掉水里了。” 李枣点头应是,眼里满是兴奋。 这是在山中的一处湖,说是湖,其实比水潭大不了多少,大抵是溪水汇聚而来,湖泊三面环山,绕着湖边有不少茅草,李桃还看见两只癞蛤蟆。 湖水荡漾,突然,一只白毛飞鸟俯身直冲而下,利嘴一张,飞快地从水面叼起一条鱼,倏然又飞了上去。 “有鸟!” “有鱼!” 李木和李枣同时惊呼。 李桃笑开了花,这是好事,看那条鱼不算小,他们今天肯定能有些收获的。 按来之前说的,他们在湖边挑块石头,拿了两颗厚果崖豆砸碎,用片叶子包了,李桃端着叶子,沿着湖边转了转,走到离刚才鸟叼鱼最近的地儿,把砸碎的东西都撒了下去。 “鱼儿鱼儿快上钩”,她心里默念。 李枣瞪大眼睛看着湖面,仰头问:“大姐,这样就好了?” 李木也有点愣,家里以前去河里捞鱼他也见过,都是要下好大的力,他们这样就结束了? “姐,还要我干点啥不?” “啥都不用,你等着就行,鱼会自己上钩,哦,把捞鱼的草网准备好就行。” 几人就坐在湖边盯着水面静静地等,过了一会儿,有几只鱼游过来,甩动着尾巴欢快地吃饵,李枣想凑过去看,被李桃一把拉住:“离水面远点,危险的紧。” 再不到一刻钟,有三四条鱼平躺着身子浮出水面,一副早已归西了的样子。 就算已经听过姐姐说这个东西毒不死鱼,只会把鱼搞晕,但是亲眼所见,李木还是目瞪口呆。 他拿起昨天用蒲草现编的抄网,两下就把鱼捞了起来。 李桃笑的眉不见眼,一共四条鱼,有两条太小的给扔了回去,剩下的两条,小的就一个手掌那么长,大的能再大个一寸。 李木看着扔回去的两条鱼,急道:“姐,怎么给扔回去了。” “太小,没多少肉,等它们长大点我们再来捞。” 李木有些肉疼,看着水面说道:“再小也是肉啊。” 李桃瞥了一眼他失望的模样,笑道:“这个湖里的鱼不少,以后我们再来,你多砸几个果子我们就能捞到了,这鱼太小了,还是放它回去长大点,这样鱼才能抓不尽。” 李木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看着湖面,又说道:“不过姐,看那两条鱼都要不行了,他们真的能活吗?” “当然能,鱼只是晕了,不信你这两条拿回去看,到家它们就醒了。” 试了一次这个方法,发现确实有效,李桃正准备再砸几颗厚果崖豆,猛然间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被扔在陶罐里的鱼。 鱼吃了她有毒的饵料之后,内脏也有这个毒素了,就算过一会儿鱼醒了,活蹦乱跳了,肚子里估计还是有毒素,她要是自己煮鱼,内脏肯定是扔了不要的,只吃鱼肉,但是如果放集市上卖可怎么卖?她说这鱼肚子里的内脏有毒,只能吃肉,那没人敢来买。 李桃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几颗厚果崖豆,久久不言。 第14章 鱼汤 李木看着她呆呆的背影,蹲下身抬脸看她一眼,又看看了地上的果子,说:“姐,这个果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李桃回了神,她不纠结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鱼卖不出去就自己家吃,这个山里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多寻摸寻摸,倒腾别的也一样能赚钱。 “没什么,我突然想到这个鱼我们不能拿去卖,只能自己吃,我们知道鱼肚子里有毒,但是不能这么跟客人说。” “啊......"李木有些失望,但是转瞬就恢复了,乐呵呵地说:“自己吃也好啊,这可都是肉啊,想起吃肉我就流口水。” 暂时就这么决定了,李桃看了看,还有六七个厚果崖豆,索性都砸碎了,饵料一把扔进水中,一瞬间水面微微溅起水花。 “我们自己留几条,拿木盆养着,能吃好几日,再给陈叔家送几条。” 不多久,一群鱼争相游了过来,汇聚成一团,张开嘴巴一口接一口地吞食,李枣在岸边蹲着看,眼睛亮汪汪的。 跟刚才那几条鱼的宿命一样,这几条也是吃过一顿饱饭没多久就平躺着浮了上来,鱼半闭着眼睛,背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很是喜人,三人都笑了起来,有什么能比能吃上肉更让人高兴的呢。 李木赶忙拿草网捞了,李桃低头数了数,去除太小的,总共有七条鱼,连刚刚那两条一起一共九条,鱼一股脑的都扔陶罐里,整个陶罐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怕陶罐太小,把鱼憋死,回程的路几人故意走得快些,路过一条狭窄的山沟,李桃眼尖地瞧见地上有几株野葱,她上前薅了两把,笑着说:“真是有了瞌睡送枕头,午时我们回家煮鱼汤喝。” 李枣拍着小手叫好,小姑娘才不满六岁,在家的时候都没这么频繁地吃肉,在山上的这几日时时有肉吃,可把她高兴坏了。 其实按道理,农户人家不做活的时候一天只吃两顿,但是李桃现代人一日三餐的习惯很难改,加之这副身体和李木李枣的身子都太瘦太弱,她坚持多吃些才能补上他们三个身体上的亏空,一日三餐的习惯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进门的时候刮起一阵风,风一吹,烂了半截的窗纸呼呼作响,李桃瞥了一眼,心想有钱了窗纸也要换,晚上风一阵阵吹进来,总是睡的不安宁。 李木拎着陶罐小跑进灶房,墙角的木盆拿一个出来,咕噜两下陶罐里的鱼全倒盆里。 有几条鱼已经从晕死中醒了过来,之前困在罐子里难以翻身,现在一下子换到木盆里,瞬间甩着尾巴蹦哒了几下,水珠溅到李木脸上,他抹一把脸,高兴地冲外头喊:“姐!鱼醒了!鱼没死!”他这下可真信了,翻着白肚皮浮起来的鱼还能再活过来。 李桃听到他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先前她也没试过这个法子,只在农村看别人用过,心里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但是这下确认了,以后他们家可以时不时吃鱼肉了。 李枣听到大哥这么说,松开李桃的手就往灶房跑,等李桃走到灶房的时候,两人正蹲在木盆旁用手戳鱼玩,眼底满是喜意。 “行了,别把鱼玩死了。” “大姐,你真厉害!”李枣抱着姐姐的腿大夸特夸。 李桃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墙角的破水缸里舀两瓢水倒陶盆里,说:“大木生火,我们这就煮鱼汤。” “好嘞!”李木答的脆响。 火烧旺了,李桃洗好了陶罐,倒了一瓢水进去,趁水烧开的空隙挑了三条中不溜秋的鱼,拿刀破开鱼腹,内脏都扔后院埋了,剩下干净的鱼肉拿清水冲两道,罐子里的水开了,李桃把鱼肉扔下去,又拿出盐罐,估摸着撒了些盐。 李枣站在灶边看着罐子里咕噜咕噜冒泡的鱼汤,一边闻着鱼汤散发出的香味一边忍不住地咽口水。 李桃盯着鱼汤,这罐鱼汤跟她以前做出的那些奶白色的汤不一样,清不少,因为没有铁锅,更没有油,不能先把鱼煎一煎,直接炖煮的鱼汤就是这个色。 但是也已经很香了,要知道他们前几日野菜都得省着吃。 瞧着汤色差不多了,李桃把洗好备用的野葱扔进汤里,野葱被热汤一激,葱香味瞬间迸了出来,整个灶房都是鱼汤混着葱的香气。 拿碗吃饭,只有一个陶罐,煮了汤就没办法再熬粥,索性一人喝两碗鱼汤也能饱肚。 李枣深吸一口气,陶醉得不得了,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小口,高兴地说:“大姐做的鱼汤真香!” 李桃笑了笑,给两人各舀了一条鱼,说:“放了野葱肯定香,先吃肉,汤太烫了,吃完了我们去陈叔家找娘,给他们也带几条鱼过去。” 李木挑了一口鱼肉吃了,眼神放光:“姐,是肉香,肉比葱还香。” 李桃舀了一条鱼扔自己碗里,嘱咐一句:“小心刺。” 喝完鱼汤又收拾完,几人都满足不已,捧着肚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歇息了片刻,李桃往木盆里挑了四条鱼,带着弟弟妹妹往陈家走。 陈三郎夫妇和赵春娘看见送来的鱼,又听了几个孩子讲他们是怎么捞鱼的,连连惊叹,李桃想了想,说道:“陈叔,这个果子叫厚果崖豆,在我们先前打柴的地方有不少,打碎了可以捕鱼,但是这东西有点毒,鱼吃了会晕,虽然过不久就醒了,但是内脏吃不了,肉可以放心吃。” 陈三郎夫妇愣住了,在这个时代,有一种谋生的法子就够一家子活下去了,这种都是不太会外传的,李桃会告诉他们,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贞娘先反应过来,她紧紧握住李桃的手,说道:“桃子,婶子谢谢你。” 李桃挠了挠头,对她来说分享这个好像没啥,在现代,知识分享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且陈三郎一家帮了他们这么多,人都是相互的嘛。 李枣粘着赵春娘,说:“娘,大姐煮的鱼汤可好喝了!” 赵春娘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你姐的手艺确实好,做什么都好吃,你可有口福了。” 贞娘看了一眼盆里的鱼,四条都不小,她说:“今晚上就来家里吃饭吧,你陈叔会煮鱼汤。” 李桃连连拒绝,哪有送东西到人家家里,又蹭顿饭把送去的吃食都扔肚子里的,她只道家里还有不少活儿,又跟赵春娘说了一句:“娘,我们明天下山去摆摊,我把小枣也带走了啊。” 李枣在一旁笑开了花,期待地抬头望向赵春娘。 “行,早些去早些回。” “哎,一卖完就回。” 半下午,陈三郎又来了李家,茅草晒了两天,可以铺了,他过来帮忙。 旧的茅草换下,新的茅草铺上去,李桃走进屋内往上看,屋顶终于不漏风了。 茅草换好,李桃对着陈三郎连连道谢,又给他捡了不少核桃果,说:“陈叔,我们打算明天去大集上摆摊,就卖些野蔬野果,明天下山的时候你顺道把我们一叫。” 陈三郎接过,应了句好,就回家了。 趁着天色还早,李桃带着弟弟妹妹坐院子里剥麻,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明日摆摊的事。 他们没有称,只能论个论把地卖,八月炸一文钱三个,五叶子一文钱两把,再把采的那些荠菜蕨菜还有野葱也都背下去,能卖一点是一点。 李桃对自己有信心,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钱,心里有些激动。 第15章 摆摊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陈三郎就来叫他们了。 李桃他们正好吃完饭收拾完,摆摊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装了两个背篓,李桃和李木一人背了一个,又牵着李桃,几个人就下山了。 一路紧赶慢赶,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还没走进集市,就能听见小贩的吆喝声清脆又响亮,揽客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讨价还价的声音,离着好远都能清晰分辨出卖的什么东西。 这会集市上已经有不少摊位了,好的位置被占的差不多,李桃四下看了看,只有一个卖酱的摊子和卖鸡蛋的摊子中间还有点位置,因为中间有棵不大的槐树,两个摊子就各往两边挪了挪。 除了这个位置就只有集市尾有空位了,李桃想了想,集市尾怕是不好招揽生意,她快步走过去,给两个摊主各拿了两把荠菜,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两个摊子就各往两侧挪两步。 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正正好够他们摆摊。 李木把身后的背篓取下,麻溜地把准备的旧麻布摊地上,凸起来的几条树根撑着麻布凹凸不平,但是不影响,他又从背篓里把准备的果子和野菜都掏出来一一摆好。 卖酱的摊主伸长脖子瞧了一眼,说:“哎,你们这是卖的什么?野果子?” 李桃笑着道:“是呢,山上正合时节的新鲜果子。” “野果子可不大好卖啊。” 李桃冲他笑了笑没接话茬。 卖鸡蛋的摊主也想说点什么,眼神瞟到陈三郎的脸上,心下一惊,就闭着嘴巴不言语了。 陈三郎缩着脖子也有些不自然,久居山上,他下山的时候不多,别人看到他的脸表现出来的害怕让他很不好受。 果子摆一边,菜摆一边,集市上来来往往不少挎着篮子转悠的人,抬脚往他们这个摊子走的却甚少。 李木小声地问:“姐,我们这个怎么卖啊?” “酒香还怕巷子深,不行,咱们得吆喝。” 李桃说着运了运气,站直了身子,放声喊道:“新鲜的六月瓜果子啊,一文钱三个啊,又甜又糯的六月瓜,一口提神醒脑,两口消散疲劳,三口健康又逍遥!” 周围的摊主和行人都惊奇地看了过来,这个集市上吆喝地不少,吆喝地跟说书一样的还真没有。 李木拉着李枣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李桃见有人抬步子往这边走,她趁热打铁招揽:“小嫂子买果子吗?新鲜的六月瓜,可甜了,一文钱有三个,过了这个时节就得等明年了。” 李木回过神来,指着摊上的果子道:“对对对,可好吃了,我一顿能吃六个。” 走过来的女人闻言扫了一眼他那个小身板,笑道:“吃六个你那肚子都要被撑破吧。” 李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女人低头看了看,果子个个饱满,熟的炸开了不少,“我买两文钱的,我家皮猴爱吃这东西,我也懒得去山里寻了。” 开张了!李桃喜笑颜开。 李枣蹲着,小姑娘在背篓里翻了两片大叶子递给李桃,这是他们今天下山的时候沿路扯的,这里没有塑料袋,纸袋他们买不起,用叶子装是最好的了。 李桃两下就捡了六个,又送了一个,说:“今天新开张,您是第一个顾客,我给您送一个。” 女人接过叶子包好的果子,笑道:“哎哟,那我可就占便宜了。” 李桃趁机又推销摊子上别的东西,一通吹一下来,女人又带走了两把蕨菜。 第一单赚了三文钱,李桃接过铜板,乐开了花,李木和李枣也跟着傻乐。 “姐,姐,给我拿着吧”,李木腆着脸皮说。 “行,你装好。” 李木接过,稀罕地搓了两下才放兜里。 李枣眼馋地不行,李木分她一文玩,小姑娘高兴地不行,摸了好半天才妥帖放兜里。 陈三郎看他们已经开张了,看他们这架势也不愁没生意,他也放心了,叮嘱了两句,又约定好回的时候李桃他们等他一起回,他们往返的次数不多,他怕他们走错了路,说完就背起装腊肉的背篓起身往县城去了。 李桃又继续吆喝:“五味子,新鲜的五味子,一文钱两把的五味子,吃五味子,品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吃五味子,益气生津、安神宁心,晚上都能睡个好觉咯。” 李木也跟着喊,渐渐地有些人驻足在他们摊子前。 “哟,五味子还有这么大用呢,我以前都不知道,白瞎了吃那么多野果子了”,牵着小孩的妇人道。 李桃扬着一张热情洋溢的脸,说:“谁说不是呢,这东西据说晒干还能当药材呢,就是不好找,我们几个在山里寻摸了大半天才这么点,拿回去泡水泡酒喝,止咳啊宁神啊,都是好用的。” 妇人闻言,说:“给我拿三文钱的,我婆子最近有些咳嗽,我买点回去给她泡水喝。” 李枣一听又有人要买东西,忙又扯出几片树叶给李桃,李桃接过,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人虽小但是勤快得紧。 李桃递给妇人,说:“嫂子孝心好,一看家里就是和睦又顺遂的。” 妇人接过,抿嘴一笑,觉得这个姑娘说话跟蜜一样,顺耳极了,又顺手从她摊子上买了些别的,反正也便宜,那荠菜买一文钱的够吃两顿。 “新来的?”一个戴着头巾的男人走了过来,瞥了一眼他们摊子上的货物,说:“摆摊的规矩知道吗?” 李桃愣了愣,说:“知道,摆摊费是吧,怎么收的?” “噢,一个集两文,这是我们村里的地,钱是村里收。” 真贵,李桃肉疼地掏出两文钱递过去。 男人掂了掂铜子儿,转身就走了。 摊子前的人来来往往,人多的时候李桃顾不上吆喝,李木就站在摊子前喊,他学李桃的词学了个十成十,自己还像模像样地又编了几句,路过的人就是不买也侧头看他们摊子两眼。 带出来的东西不多,李桃的嘴又甜,卖的东西也不贵,来买东西的客人掏钱都掏地干脆,还都喜欢跟李桃唠两句,也有几个凑上来听他们吆喝的,就是看个新鲜劲儿,前后一个时辰不到,摊子上的东西就全卖空了。 李桃数着铜板,激动地不行,赚钱啊,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凭自己的努力赚到钱,这说明她有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能力了,不可能饿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李木李枣也围上来,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外头的人就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了,三人都傻乐地不行,一枚枚仔细地数着,他们带了四十来个六月瓜下山,总共卖了十四文,五味子卖了十文,蕨菜卖空了,荠菜还剩两把,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三十二文,摆摊费给了两文,最后余下地有三十文。 攥着这三十枚铜子儿,李木激动地跟喝醉了一样脸通红,小声地呼喊:“姐,我们赚钱了!赚了好多钱啊!” 李桃也高兴,她算了算,陈三郎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回来,她把摊子一收,两把荠菜打算带回去自己吃,带着弟弟妹妹打算逛逛集市。 这次他们有钱了,不再是光看不买了。 李桃首先看了看右边卖鸡蛋的摊子,走了两步上前,摊主见是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李桃他们摊子上的人多,经过他的摊子的人也多,鸡蛋都比往日卖得稍快些。 李桃牵着李枣,问道:“阿叔,鸡蛋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现在蛋都涨了些价,我们也做了半日的邻居了,这样,你买四个我送你一个。” 两文钱一个,听着不算便宜,李桃也不知道以前鸡蛋卖什么价,但是想着肉都涨那么多,蛋涨价也合理,而且鸡蛋是补身体的好东西啊,他们没有鸡,鸡蛋只能靠买,陈三郎家倒是养了有鸡,只是这几天贞娘坐月子,隔两天就杀一只,他们后院的鸡她上次瞧着就剩两只了,下的蛋本来就少,而且还得给贞娘补身子呢。 要不然陈三郎家有多余的,她倒是宁愿掏钱去陈家买。 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她数了八文钱,说:“那我买四个。” 摊主笑着给她捡了五个鸡蛋,李桃接过道谢,鸡蛋垫着柔软的树叶就放筐里了。 又在集市上慢悠悠地走了走,李桃又顺道去肉铺看了一眼,卖肉的汉子生意不错,正大刀大刀地切肉,李桃看着馋,肉买不起,她问了一嘴骨头什么价。 卖肉的摊主抬眼看她一眼,有些眼熟,上个集来过的,他答道:“三文钱一根,骨头便宜。” 李桃瞄了一眼那大骨,上头还是沾了些肉末,想了想她还是掏钱买了,大骨头熬汤也很是有营养。 剩下的钱都妥帖地揣兜里了,一边走她一边想,先前捕的那只野鸡是他们自己吃了还是拿来卖了比较好,从那次抓到了一只野鸡以后,他们的陷阱就再没捕到过野鸡了。 走累了就回那棵槐树下坐着,又过了一个来时辰,陈三郎背着空背篓回来了。 李桃惊讶,他的脚程倒是快,看起来平时是带着他们几个拖油瓶才走得慢些。 “陈叔,事情办得怎么样?”李桃起身问道。 陈三郎轻松地笑了笑:“我跟穆叔说好了,钱也给他了,他答应你们赁房子的事了,噢,我还跟原先我找的接生婆和照顾人的婆子都说了,贞娘生了,他们可以不用来了。” 李木有些着急,四周看了看,小声问道:“陈叔,那流民的事情你有打听吗?” 陈三郎放下背篓,沉默了一瞬,说:“打听了,现在县城门口已经没有流民了,听说被城里的富户收了不少去了,余下地也不知道去哪了,现在县城还没有说怎么安置流民。” 三人听完有些失望,李桃抿了抿嘴,转念一想,今天才刚挣了钱,就算官府不管她,她也是能靠自己活下去的。 她从兜里摸了摸,摸出两个铜子儿,在李木和李枣眼前一晃,两人的眼神瞬间被吸引。 李桃笑着说:“别气馁吗,我们今天已经赚钱了,以后只会越赚越多,官府不管我们,我们靠自己也不会饿死的。” 李木挠了挠脑袋,这么一想也是,唯一就是没有地,他们种不出粮食,就是交税比较难办,交税的粮食他们得靠钱买的话,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陈三郎也看到她拿出来的铜板了,笑道:“今天赚钱了?” “是啊陈叔,我们赚了有三十文,买鸡蛋和买大骨头买了十来文。” 陈三郎听了也为他们高兴。 “噢,陈叔,你的腊肉卖的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陈三郎叹了口气:“肉是卖出去了,腊肉的价钱还比鲜肉贵一些,就是现在粮价太贵了,我得赶在秋税之前买够粮食交税。” 李桃闻言,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问:“陈叔,你是说腊肉比鲜肉还贵?” “是啊,一斤还要贵上几文呢。” 李桃脑子里灵光一闪,天,她还纠结卖什么鲜鱼啊,她可以卖腊鱼啊! 腊鱼只有肉,没有内脏,她也不用担心有客人吃到内脏中毒的事了。 第16章 熏鱼 上辈子她跟着爷爷奶奶做过腊肉和腊鱼,他们那里的腊肉也叫熏肉,是用柏树枝烟熏而成,但是腊鱼在熏之前要用盐腌过,还要用酒防腐,尤其现在刚入秋,气温还不低,更得多下点酒。 这里的盐和酒都不便宜,这可都是成本。 李桃沉思片刻,她打算先去杂货铺问问酒什么价钱。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说道:“我想去杂货铺问问酒什么价钱?” 李木诧异:“姐,怎么突然想要买酒了,咱们家也没人喝啊。” 李桃犹豫了一瞬,说:“我想到一道新的吃食,要用到酒,我去问问。” 一听到有新的吃食,李木和李枣眼睛都亮了,他们不知道是卖的,还以为是做给自家吃的,李木想了想,又嗫嚅道:“姐,我们的钱不够做这么好的吃食吧......” “不是做给我们吃的,要是酒便宜,我打算做来卖。” 听到是要卖的,他们心里就放心了,尤其是李木,他见识了他姐今天卖东西的架势,此时正热血沸腾呢,恨不得现在就上山去采野果子卖,听到有了新的吃食可以卖,他就更兴奋了。 “姐,我们做什么卖啊?” 李桃瞥他一眼,神秘道:“保密。” 陈三郎在一旁笑了笑,说道:“趁现在还早,我们快去吧。” 三人背上背篓,李桃牵着李枣又往巷尾方向走去,经过肉铺,老板看他们一眼,心里对他们有些印象,心想这几人穿的破烂,那男人脸上还生成那样,净往肉铺杂货铺跑,原是手头有些钱的。 真是稀奇。 杂货铺的伙计也对他们有印象,一听他们是来买酒的,他笑着介绍:“我们店只有三种酒,这种是二十八文一斤,中间那个四十八文一斤,后头的九十文一斤。” 李桃一听这个报价她就心痛,为她的银子心痛,她现在手上的存银连一斤最劣质的酒都买不起。 她让伙计稍等片刻,她垂着头在那里沉思,十斤鲜鱼要一斤酒,盐少一点,得要三两上下,这里的成本刚好三十七文,还有酱,这里没有酱油,但是有黄豆酱,这个便宜,毛估总成本在四十文上下,她别熏那么干,十斤鲜鱼可以出六斤熏鱼肉,那一斤熏鱼肉的成本就是七文钱上下。 按照陈三郎之前说的,腊肉不是比鲜肉贵吗,那等同于腊鱼就比新鲜鱼贵,新鲜鱼的价卖不过鸡,她熏鱼的价还卖不过鸡吗? 前几日那个卖鸡的摊主,卖多少钱来着,十五文一斤,那还是带着毛的鸡,那她就卖十八文。 一斤还能赚十一文钱,十一文钱听着不多,但是要是十斤可就是一百一十文了! 想想就激动! 但是熏鱼麻烦,捕鱼和剖鱼也麻烦,成本高,要是卖不掉就麻烦了,而且看今天野果子卖的也还不错。 她顿了顿神,心里下了决定,多个选择多条路,实在不行还可以自己家吃,山上的野果子是无本买卖,有心者多摘一些卖,卖便宜些,他们就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下了决定,她算了算手头的钱,转身指着二十八文一斤的酒说道:“小哥,这个酒可以只买半斤吗?” 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想赚钱的,伙计笑着答道:“怎么不行。”他从墙上取下一个竹提子,说:“一两也行,这一提酒就是一两,卖三文钱。” 这下正正和李桃的心意,她从怀里掏出十五文钱,说:“那我要四两酒的,再要三文钱的盐。” 伙计收了,有些惊讶她心算这么快,手上熟练地给她打好酒装好。 但是李桃他们今天下山没想过买酒,没有带盛酒的容器,只得郁闷地再花一文钱买个杂货铺的木罐子。 至于那一两盐,李桃小心地拿了几片树叶包紧了,再扯根草打个结,就放背篓里了。 拿了东西出门,李桃看向陈三郎,说:“陈叔,我记得你家里有黄豆酱,我能不能买两文钱的。” 陈三郎哪能不知道他们现在有多穷,他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你拿去用,不谈钱的事。” 这哪能啊,李桃心想,这不是他们自家吃,是拿去卖的东西,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人家心里哪能舒服,人跟人之间的情分禁不起这么耗。 但是想了想,她手里的钱也不多了,叹了一口气,说:“哎,那就谢谢陈叔了。” 等下次来摆摊赚了钱再还他吧。 李枣有些兴奋,她扯了扯李桃的袖子,说:“姐,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啊。” 李桃蹲下身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我们回去做熏鱼吃。” 李枣不懂熏鱼是什么,鱼她吃过,熏肉也吃过,想必是跟熏肉一样好吃的肉! 想到这她连连点头。 “熏鱼?你要做腊鱼?”陈三郎问道。 “是,我们那腊鱼也叫熏鱼,烟熏而成,保存地好可以存个半年呢。” 陈三郎沉思片刻,说:“那是不是要用柏树枝?山上我知道哪里有柏树,我带你们去。” 李桃听了眼神一亮,连连道谢。 就这样他们急忙回去了,此时已近晌午,李桃难得地不觉得饿,脑子里只想着赚钱的事。 陈三郎带他们绕了半截子路,果然有两棵高大的柏树,为了打蛇和防人,他们背篓里是装着把斧子的,此时用来砍柏树枝刚刚好。 回到家,李桃先带着弟弟妹妹去给赵春娘说了一遍他们今日摆摊的成果,李木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情景,赵春娘和贞娘都笑的直不起腰,听到他们赚了有三十文,赵春娘是既激动又欣慰,只觉得孩子长大了。 又听到李桃把赚的钱都买了东西,打算做熏鱼卖,她只思索了一瞬就点头说:“你自己安排就好,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有用到娘的地方你来找娘。” 说完话,三人在陈家简单吃了点豆粥,又问贞娘借了两个陶罐,就兴冲冲地往家赶,走到一半,李木拉住她:“姐,家里那个啥厚果没了,我们得再去摘点。” 李桃瞧他一眼,心想也是,饵都没了,他们拿啥捕鱼啊,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大木还是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李木扭过脸去,为了熏鱼他又把脸扭过来,讨好地说:“姐,熏好了我能吃一块吗?” 李桃点了点头,说:“给你吃两块,你负责看着火。” 有肉吃李木哪有不应的啊,只连连点头。 摘了有快二十颗厚果崖豆,树上熟的他们都给摘了,回家洗净晾干,在家休息一会儿后就去捕鱼。 李桃想了想,拉着弟弟妹妹找了找他们进山那条路,看到路边的野橘树,她惊喜喊道:“找到了!” 摘了半背篓的野橘子,李木一边摘一边疑惑道:“姐,我们摘这个干啥?这个能吃?”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次捕鱼把三个陶罐都带上了,陈家的两个连同他们自家的一个,总共十八颗厚果崖豆捕了有十五条鱼,李桃估摸了一下,湖里的鱼不大,平均一条有一斤多点。 给陈家又送去了四条,自家留了十一条,都一股脑倒木盆里。 熏鱼要先搭好熏房,他们没有合适的房子和熏鱼,灶房也不合适,赁人家的屋子,虽说是旧屋,熏得灶房墙上一块黑一块黄也不好,索性李桃在后院找了块空地方,指挥李木去找些石块来,三个人齐心协力用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熏肉台,形状奇奇怪怪,没有顶,台子的一侧中空,用于放柏树枝。 又拿刀在附近砍了几棵竹子,两两交叉,找了细麻绳绑上,中间再横一根竹子,熏肉要用的东西就布置好了。 至于鱼,李桃打算晚上腌,晚上气温没那么高,腌一晚上鱼肉不会坏。 她只在木盆里捡了一条鱼破开,鱼鳞小心拿菜刀刮了,李枣蹲在一旁看,看一会儿就去拿扫帚把地上的鱼鳞鱼肠子都扫了,都埋后面菜地里去。 李桃看她一眼,瘦瘦小小人都没扫把高,一点也不闲着,眼里有活儿,赵春娘确实教孩子教的很不错。 到了夜里,鱼拿酒拿盐腌上,抹了一些陈家借来的黄豆酱,怕夜里有野猫野耗子偷吃,又找了几片大叶子盖上。 一切准备就绪,第二日,李桃掀开盖着的叶子,鱼肉瞧着还新鲜,凑近闻了闻,确实没坏,就准备开熏了。 鱼太小,她不准备按照正常熏鱼那样切块,她整条鱼拿草绳挂到竹竿上,想了想,熏肉不能有明火,只能用烟熏,以前她学的那种熏肉都要用柚子皮铺在上头避免明火,再要撒把米。 现在她可没找到什么柚子,只有酸溜溜的野橘子,个太小,不顶事,更别提米了,她自己都还吃不起呢。 想了想,叫李木倒桶水来,先把柏树枝浇一遍,待打湿的树枝晾干表面的水分,她拿枯树叶引火,火点燃了之后又放了些干柴,等烧起来了,就把半湿的柏树枝塞进去。 一时间,呛人的浓烟四起。 “咳咳咳,咳咳。” 三人跑得远远的。 李桃和李木四目相对,她做出安排:“一人守一个时辰轮转,小枣不用,这个火不能是明火,你看着要升起明火了就拿粗点的树枝盖上。” 李木没法,只能点头。 等烟慢慢地熏起来了,她徒手剥野橘,橘皮都扔灶洞里,她冲二人解释道:“增香的,这样熏出来的鱼更香。” 熏到中午的时候李桃把鱼取下放锅里蒸了一刻,又继续挂竹竿上熏,到半下午的时候终于熏好了,李桃灭了火,鱼被熏两道又蒸了一道,表面泛红又带着一些烟熏的金黄色,表皮看着没有往常熏肉看着那么干,还有点润润的,凑上去一闻,浓郁的烟熏气息里混着柏树的木香味和酒香味,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果香气,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李木和李枣都凑过来看,眼里惊喜不已,李桃笑了笑,说:“晚上我们就吃这个。” “太好了!”李木激动难耐。 第17章 卖鱼一 李桃掂了掂,一条一斤多的鱼,去除鳞片内脏,熏完大概就半斤上下。 拿鱼进灶房,李木李枣开心地紧紧跟在后面。 因为酒太少了,李桃算了算,勉强只够腌四条的,打算自家吃一条试味,剩下三条拿下去卖卖试试水。 鱼拿刀切成块,用清水泡一刻钟,鱼块一一码好放在甑里,他们没有蒸锅,家里的陶罐不太方便用来蒸物,今天蒸鱼用的是问陈家借的陶釜,釜里放水,上面有个陶甑,用于蒸东西。 李木生火,塞了一些干树枝进灶洞,水烧开了,熏鱼的香味细细地散发出来。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灶房里三个人欢声笑语高兴地像过年。 两刻钟过去,李桃拿筷子戳了两下,鱼熟了盛了出来,另外一个灶洞煮的粥也好了,三人就在灶房吃。 熏鱼比较烫,李枣小咬了一口,熏鱼肉比鲜鱼香味更醇厚,她扬起大大的笑脸,说:“姐,真好吃!” 李木赞同地不得了:“姐,你真厉害,跟着你我觉得我的肚子常常都能吃饱,以后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让我抓狗我绝对不撵鸡,你指哪我就打哪。” 李桃被他逗的大笑,她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夹了一块鱼放自己碗里,又嘱咐他们:“小心刺,鱼小,刺多。” 吃完饭,李桃想了想,味道刚刚好,就不用再增减调料,她又照着昨晚,捡了三条鱼剖了再腌上,静等第二天腌好了继续熏。 第二日,三人又重复了前一天的操作,但是李桃想着就三条鱼,实在太少了,她遣李木去找陈三郎,让陈三郎带他再去找找山里头的果子,赚的钱他们承诺分陈三郎一半。 虽说在这个山里,他们从未遇到什么大的野物,但是她总觉得一个人还是有点危险。 日升月落又复一日,李木在半下午的时候回来了,身上脏兮兮的,沾满了草叶,他带回了大半背篓的野果子,有六月瓜和五味子,还有一些野猕猴桃,之前他们发现的那几颗猕猴桃树结的果子有一些熟了,蛇莓只有一把,他们干脆留着自家吃。 李桃接过背篓,问:“你这一身是怎么了?在山里摔倒了?” 李木递过去背篓,郁闷地说:“别提了,摘毛栗子的时候飞过去一只野鸡,我差点就扑到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哎,这山里头的野鸡可真聪明。噢对了,陈叔说他明天跟我们一起下山,他还要再买些猪脚回来,噢还有,他说果子卖出去的钱他不要。” 李桃笑着的脸一怔,陈三郎说是要下山买猪脚,可能也想再护送他们一次,至于他不要钱,那只能等他们卖出去了再硬塞给他了。 第二天,李桃他们起得比上次赶集还早,等到集市的时候,之前摆摊的地方被卖鸡蛋的摊子往边几寸占住了大半,鸡蛋摊另一边又放了几个筐子。 摊主是熟人,一看是他们,他笑着说:“我就猜你们会来,我怕你们来的晚没位置,这里我给你们占好了。” 他麻利地把筐子拾起来,放摊子后头,又往右挪了挪,槐树下的那个位置就给李桃他们留出来了。 李桃感谢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摊主笑了笑说:“上次你跟我说你们住在山上,我就知道你们早下来不了,这不,正好合适。” 李桃从背篓里拿出两个猕猴桃果子,说:“阿叔,这是新鲜摘的毛栗子,不值什么钱,你拿去给孩子吃个甜嘴儿。” 卖鸡蛋的摊主不接,他知道这是他们要卖钱的东西,几番推囊下来他才收了。 李桃嘱咐李木把东西摆好,熏鱼直接放地上卖不合适,这种直接入口的吃食跟野果子不一样,他们来之前特地准备了几根短竹竿,用麻绳绑紧,三条小小的熏鱼就用草绳挂在这上头。 没有称,熏鱼这种东西直接按个卖好像也不大合适,尤其这三条鱼也不是完全一样,李桃想了想,拿了两个六月瓜果子,去找卖酱的摊主借用了一下称,三条鱼都称了,都是五两多点,不到六两。 那就统一卖十文一条。 还称回去的时候,李桃瞥到巷头有一小堆人围着,隐约听到什么“六月瓜”“睡得好”的叫卖声。 她顿了顿,抬步上前准备去凑热闹。 第18章 卖鱼二 “六月瓜,新鲜的六月瓜啊,一文钱四个,又甜又糯,吃了提神醒脑......” 站在摊子后叫卖的是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双胞胎小子,三个人身上穿的旧衣打了不少补丁,看着没比李桃他们好太多,摊位上摆了一些六月瓜、五味子,还有一些别的小野果,正在学着李桃之前的说辞叫卖着。 两个小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可是讨喜,见到有客人上前了,就嘴特甜地说:“姐姐你要买一点果子吗,可甜了”“阿婆买点回去吗,小孩子可喜欢吃了。” 买的人也觉得他们讨喜得不行,一小堆人正围着看他们耍宝。 妇人叫卖地正起劲,眼神突然瞥到李桃,声音乍然停住,她尴尬地笑了笑,眼睛转到别处,垂眸喝了口水,等到再出声的时候,叫卖的声音小了不少。 李桃看了片刻就转身离开了,她心里惊讶不已,她之前能猜到有人会学,但是没猜到这么快。 用山里可寻到的东西做生意算是无本买卖,没有门槛的,只要在山里用心寻摸都能找到,他们上次卖的那么好,只是因为嘴上功夫到位,她的词编的好嘴又甜,但是这些是很容易被学去的。上次他们卖一文钱三个,人家就卖一文钱四个,再把他们那套词学一学,最终就会变成纯粹的价格战。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快步回到槐树下,李木已经带着李枣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一一分类好,竹竿上的鱼也挂上了,看到李桃,他摩拳擦掌地说:“姐,今天我们怎么卖。” 李桃面色微沉,她想了想,今天他们没带野菜,就带了半筐的野果子,她说:“今天我们主要把熏鱼卖出去,六月瓜今天我们卖一文钱四个,五味子一文钱三串,毛栗子和五味子一样。” 李木有些惊讶,他问道:“姐,怎么今天我们还卖便宜了?” 李桃指了指巷头,说:“那边有人也在卖野果,把我们的词学去了,人家卖的便宜。” 李木有些生气,他撸起袖子就要去看看。 李桃把人拦住,说:“本就是山里的野果,人人都能拾,人人都能卖的,我们也做不了一家生意,只是以后寻常的野果我们就不大好卖了,尽量卖只有我们能做出来的东西。” “比如熏鱼?” “对,除了熏鱼,我们再在山里头找找别的东西,我们能自己加工的。” 主意打定,李桃看着不远处几个提着篮子闲逛的妇人,她清了清喉咙,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卖熏鱼,独门秘方的熏鱼,用盐用酒腌过的熏鱼,又香又好吃,十文钱不到买一道体面肉菜回家。” “熏鱼,下酒的熏鱼,您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熏鱼,十文钱一道肉菜,不用盐不用酱,蒸了就能吃的熏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十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一道顶顶的肉菜回家。” 她的生意清脆极了,李木和李枣也学着吆喝,一旁卖鸡蛋的摊主都惊呆了,没想到他们今天叫卖居然比上次还卖力,这几个小姑娘小伙子,看着年龄不大,穿的也破破烂烂的,做生意也太老道了! 第19章 卖鱼三 听到她喊什么“独门秘方”,不远处几个提着篮子的妇人果然被吸引,又听到是下酒的好东西,正在附近摊位上买东西的两个男人也走近了,就连这会儿鸡蛋摊子上没生意的摊主也靠近了瞧。 一个妇人低头瞧了瞧,有些嫌弃地说:“你这就卖三条鱼啊。” 李桃笑吟吟答道:“嫂子有所不知,我们这鱼做起来可费劲了,在家折腾了两天才做几条,又费盐又费酒的,麻烦地紧,您买回去只要上锅蒸了就能吃,方便的很,但是蒸出来是真好吃,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围着的人都瞧了瞧,熏鱼的颜色着实不错,看着跟他们本地的熏鱼不大一样。 袖着手的男人低头问:“你这熏鱼怎么还放酒?不会是骗我们的吧,酒可不便宜。” 李桃抬头看他一眼,从竹竿上取下一条熏鱼,说:“我说的可全是真真的,不信大家闻闻”,说罢就拎着串鱼的草绳给男人闻,因是吃食,拿太近了不妥,她拿着鱼离男人脸还有三寸远。 离近了,男人果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酒香气,还有属于熏鱼特有的浓厚香味,又混杂着一点果子的清香,鱼皮银中泛红,微卷着,一看就是下酒的好东西,他眼睛放光,说道:“这条我要了,多少钱?” 开张了! 李桃有些激动,她扬起笑脸,说:“一条十文,今天我这熏鱼摊子刚开张,这三条皆是买一条送两个六月瓜果子。” 十文钱不多,还有免费的果子送,这感情好,男人颇为满意,他爽快地从怀里掏钱。 一旁带着头巾的妇人也有些馋,她指着鱼对男人说:“这位大哥,给我们也闻闻?要是好,我也买一条。” 男人不小气,他递出十文钱给李桃,一手接过鱼,又递给妇人,几个垮篮子的妇人凑近闻了两鼻子,果然有一股酒香气,还混着果木香味,鱼肉看着比寻常熏得要润一些,色泽鲜艳,看了让人食指大动。 “哎哟,真有酒香啊,熏得功夫也到位,小娘子这是哪里的方子,怎么跟我们这里不一样。” 李桃笑容满面,心里止不住地嘀咕:你们是冬天做熏鱼,只用盐就可以保鲜,我这是热天做,不用酒,两天就坏了。 她笑着胡说八道:“我们家传的法子,传了好几代了,老手艺,吃了的人都说好。” 李木吸溜一下,说:“我姐做的熏鱼,那叫一个香。” 李桃也说:“就剩两条了,先到先得啊。” “我要一条”,带着头巾的妇人忙说,“十文钱送两个果子是吧,我给你拿钱。” “我也要!”另外几个人先后跟着说。 穿着短褂的男人瞪着眼,说:“我先要的,我买来下酒的,都别跟我抢,这东西可是下酒的好玩意。” 牵着孩子的妇人自知落后,她嘟囔了两句,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这一条才十文钱,又是肉又有盐,节省了盐酱不说,还能下酒,家里老少都能吃。 李桃把剩下的两条鱼都取下来,一条递到带头巾的妇人手里,一条给穿着短褂的男人递过去,她歉意地看向牵孩子的妇人,说:“嫂子勿怪,我下个集还来的,下次先给您留一条。” 戴头巾的妇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说:“玉梅妹子,我晚间蒸熟了给孩子送两块去尝个新鲜。” “哎哟,这可怎么好意思。” 送的果子李枣蹲在一旁一一拿树叶包了递给三人,目送他们远去,李桃手上攥着铜板,心里简直高兴死了。 三条鱼就卖了三十文,把调料钱一把全赚回来了还有多,上次辛辛苦苦卖那一筐果子也才挣三十二文。 李木和李枣也小声地在欢呼,李桃给他们各分了两个铜板,笑吟吟地说:“拿着吧,见者有份。” 两人都开心的不行,小心地放怀里收着。 鸡蛋摊的老板走两步回了自己摊子,他小声地跟一旁的摊主嘀咕,这几个孩子是真会做生意啊,脸皮厚,敢吆喝,人又会说话得很。 鱼卖出去了,陈三郎刚好买完猪脚回来,这天气肉不大好放,他隔几天就要下来买点新鲜肉,刚好也能护送李家几个孩子上下山。 除了猪脚,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竹筐,里头是十只黄毛鸡仔,他解释道:“家里鸡快吃没了,你徐婶嘱咐我买些鸡仔回去”,徐婶就是贞娘,毕竟家养的鸡还是比野鸡更嫩更有营养。 说罢他定眼一瞧,竹竿上居然空了,他笑着说:“熏鱼这是全卖出去了?” 李桃点头应是,说:“鱼好卖,现在就剩这些野果子了。” 陈三郎已经在集市上转悠了一圈,他说:“这条街加上你拢共有三家卖野果的,有一家跟你一样,按个卖,卖的比你还便宜些,还有一家论斤卖。” 李桃点点头,往右指了指说:“按个卖的那家可是在那边,我刚去看过了,说的词还是学我们的,按斤卖的我倒是没瞧见,想来也差不多。” 集市本就不大,有了竞争对手的出现,李桃他们几个后面吆喝地再好,果子也没有卖完,眼见着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毛栗子倒是全卖出去了,毛栗子这会子算是刚熟,今年吃过的人不多,都想买回去尝个新鲜,五味子剩了六把,六月瓜剩的多,还剩下二十多个。 现在是六月瓜的尾季了,李木他们去摘的时候,把能看见的六月瓜全摘了,一点没落下,林林总总得有将近五十个。 李桃盯看着摊子上剩的果子心疼,这可都是钱啊,卖不出去就只能进她的肚子了。 思索了片刻,她说:“我们把果子都收起来,沿村叫卖去,多卖得一文是一文。” 实在是手头实在太紧,家底实在太薄了啊。 这个意见几人都同意,李木手脚麻利地把果子都收好装背篓了,快到午时,一人捡两个六月瓜吃了,就当垫垫肚子。 桃花村大,李桃几人刚进村,陈三郎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我这副模样怕吓到人,影响你们做生意。” 原先李桃他们在摊子后卖东西,陈三郎要么离得远远的,要么躲槐树后头,就连在集市上买东西,他也习惯低着头。 他坚持要在村口等他们,李桃几人也不勉强,她牵着李枣,李木背上背篓就继续往村子里走。 “六月瓜,新鲜的六月瓜,一文钱四个,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文钱买不了鸡蛋买不了猪肉,可以买四个六月瓜甜甜嘴咯。” “小孩都爱吃的甜果子,一文钱四个便宜卖啊。” “五味子,一文钱三把的五味子咯,睡不好的吃它睡好觉,咳嗽的吃它不咳嗽咯。” 沿村叫卖,李桃主要突出这东西的便宜,一般情况下,带钱逛集市的人有花钱的欲望和能力,坐在家里的人则不怎么打算花钱。 但是东西很便宜例外。 馋嘴的几个小孩赤脚跑了过来,脚上身上全是黄泥,一看就是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刚打算回家,为首的男孩叫住他们:“哎,你们卖甜甜的果子?” 李桃蹲下身,笑着说:“是呢,可甜可甜了,一文钱就能买四个,你们家要是有鸡蛋,一颗鸡蛋能换八个去。” 八个!小孩不怎么识数,但是听起来就很多。 后头两个小孩跑到李木身后往背篓里瞧,“哎呀,这个果子我吃过,我小叔在山上给我找过,可甜可甜了,就是籽有点多。” 李桃半忽悠道:“籽多才耐吃呢,你拿一个能吃好一会儿,你还能细细品,这甜味儿能在你嘴里留好久一会儿,这不比一口就吃完划算多了?” 小孩听完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等着,我这就回去让我奶拿钱来”,说完脚底抹油往家跑去,后头几个小孩也跟着一起往回跑。 李桃站起身,笑着看向他们跑的方向,拉着李木李枣,脚下慢慢地往那个方向走。 没多久,小孩就拉着一个老妇来了,说:“奶,就是这个,又便宜又多,一颗鸡蛋能换八个呢!” 老妇本觉得孙子又在胡闹些什么糟蹋钱,正想斥责两句,一听这么便宜,她愣了愣,问道:“一颗鸡蛋换八个果子?” 李桃笑着答道:“一文钱四个,新鲜的六月瓜果子,一颗鸡蛋换八个。” 老妇往背篓看一眼,紫色的果子就剩十来个了,农家鸡蛋也不便宜,这果子也就给小孙子吃个甜嘴,她摸出一文钱,说:“拿四个吧。” 李枣从另一个背篓里拿树叶,她年纪小,干不了太多活儿,嘴巴也没有姐姐厉害,她自觉这种小事就是她该干的。 李桃数了四个六月瓜包了进去,后头的小孩也带着自家的阿爷阿奶来了,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又卖了八个出去,收了三文钱进来,背篓了就剩两个六月瓜了。 五味子还有六把,她又推销说:“这个五味子也是好东西,阿爷阿奶有晚上睡不好的、咳嗽的,这个东西泡水喝可管事了,这样,一文钱三把,我也就剩最后一点收个摊了,这六把全要了的话我再送一个六月瓜。” 老年人身子上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一听这话都心动起来。 老汉问:“这东西怎么泡水?” “很是简单,五味子洗干净后放到开水里煮沸,一刻钟就好,煮完后喝汤水,可以反复煮几道,直到五味子颜色消失。” 老妇人瞥了一眼背篓里头,出声说:“就送一个,你这不还剩了两个吗?” “留一个给我小妹吃”,李桃摸了摸李枣的头答道,其实是送两个她觉得有些多,怕另外买果子的人不满。 最后是老汉掏了两文钱把五味子全买了,他大方,给两位邻居一人分了一把,说:“这东西我在山上哪里好像看到过,最近总是有些咳嗽,喝了真有用的话,我也去山上寻些存着。” 李桃三人背着空背篓回转,心里喜滋滋的,她在算今天赚了多少钱。六月瓜今天数量多,但是卖的太便宜,只卖了九文钱,五味子卖了有八文,毛栗子也是九文,这些加起来有二十六文,按之前说好的,分陈三郎一半,就是十三文。 卖鱼得了三十文,再把摊位费一扣,最后到手应该是有四十一文。 村口等着的陈三郎远远地就看见他们的身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待人走近了,他往背篓里一瞧,果然空了,他称赞道:“你们真是会做生意。” 李桃笑了笑,带上弟弟妹妹把他拉到有些避人的大树后头,从怀里掏出十三文钱,说:“陈叔,这是一早就说好的,野果子卖的钱分你一半。” 陈三郎不接,几番推囊之下才勉强收下。 卖完了东西,李枣又去杂货铺买酒买盐,她站在铺子前沉思了片刻,一咬牙,要了一斤酒,二十八文,盐又要了二两,六文钱,从杂货铺出来,兜里的铜子就剩三文了,加上上次卖果子结余的四文,总共还剩下七文。 她掂量了一下手上剩的钱,还是打算去一趟粮铺问问价钱。 粮铺在杂货铺后头的那条巷子里,既买粮也卖粮,这个时候正是收黍子的季节,店里头有农人拉了自家的黍子来卖。 伙计见有客来,扫了一眼他们的装束,脸上的笑略淡了淡,问:“客官要点什么?” 店内陈设了不少种类的粮食,李桃快速地扫了一眼,问:“谷子和黍子做价几何?豆子又什么价?” “谷子一斗一百二十文,黍子一斗四十文,豆子一斤三文钱。” “谷子怎么卖这么贵?”李桃不解地问。 伙计笑着答:“本地不太种谷子,都是从外地运来,今年南方遭了灾,好多地方稻谷都绝收了,粮食都贵上天了,这黍子便宜,最近刚收的,要不您买一些黍子?” 黍子这个价格也不便宜,南方水灾,北方连续几个月没下雨,地里的麦子黍子也减产不少,什么粮食都贵,她扯了扯嘴角,问:“黍子一斤多少钱?” “一斤是四文钱。” 李桃攥了攥手里的铜板,心痛道:“那劳烦帮我拿一斤黍子一斤豆子吧。” 她买的都是未脱壳的黍子,陈三郎家里有舂米的石臼,到时候借用一番,一斤黍子大概只能出六七两的米。 兜里空空,她望向弟弟妹妹,故作忧郁地说:“现在你们比我有钱了。” 第20章 吃饭大于天 李桃一拍脑袋,黄豆酱忘了,她掏出仅剩的那三文钱,递给陈三郎,说:“陈叔,我再买一些黄豆酱,上次的还没给钱,先欠着。” 陈三郎推脱不要,这次任李桃怎么说都没用,他推辞说:“刚才你给的那些铜子儿不是钱?还要再给。” “那是之前说好的,果子卖了的钱一人一半。” 他坚持不收,并说:“果子是你们卖出去的,这上头我没出力,我用黄豆酱抵。” 李桃没办法,只好答应。 回到山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照例李家三个小孩先去陈家找赵春娘,给她讲一讲今天的收获,走的时候借走了一套陶釜和甑,还有一个装着黄豆酱的木罐子。 李桃看着手里拿的东西,一声叹息,老是借她也不好意思,家里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下次下山赚到钱后先添置些要紧的东西。 回到家,几人把东西都放进灶房,李桃看了看木盆里的鱼,还剩下十一条,有几条已经蔫了,没什么精气神,她净了净手,捡了两条大些的鱼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做了一大罐鲜鱼汤。 鱼汤冒着热气,分了三碗,她想起来前几天买的鸡蛋还存着,又取了三个鸡蛋打算蒸了,另外两个煮了给赵春娘带去,釜里头还蒸着黍米饭,热气腾腾的。 李木和李枣看得目瞪口呆,李木帮把他姐拦下,说:“姐,我们又不是地主人家,哪能经得起这么吃啊!” 要知道十天以前,他们吃野菜都得省着吃,再一个多月前,草籽都得靠抢,现在有鱼有蛋还是蒸好的米饭! 李桃笑了笑,手上一边忙活,说:“吃饭最重要,咱们仨都瘦的剩一条竹竿了,身子不知道亏空了多少,得多补补。” 三人现在都一副瘦猴模样,补起来可不容易,这种身体上的亏损是越早补起来越好,也就是现在手头没钱,她只能忍着肉疼多吃点好的。 她熟练地把鸡蛋打下去,拿筷子把鸡蛋打散,又加了点盐,鸡蛋打地差不多了兑入晾好的温水,用勺子兜去泡沫,碗一端,放到甑里面蒸。 她大力揉了揉二人的脑袋,说:“别想太多啦,钱可以再赚吃的我们可以再买,身子垮了我们生意都做不了。” 一听做不了生意,二人顿时精神了,李木一脸严肃地点头:“姐你说的对。” 端碗吃饭,李枣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蛋羹,细腻的蛋液在口中融化开来,口感滑嫩,她惊喜地点点头:“好吃!” 李桃又给她挖了两勺放碗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鸡蛋做法,多吃点,我们赚钱了多买些鸡蛋存着,我给你们变着法子做。” 吃完饭,下午的时候李桃腾出手来带着弟妹继续做麻布,之前做鱼的功夫他们见缝插针地地把野麻都剥好了,在水里泡了几天,李桃伸手拿了一把,软了不少,她着手将泡软的麻都晾在院子里,太阳再晒个几天,应该就能纺麻了,她记得陈家有一架纺纱机,过几日还得借借。 半下午,三人拿着两颗煮好的鸡蛋去找赵春娘。 赵春娘眼下有些浮肿,精气神还好,她看到拿来的两颗鸡蛋惊喜连连,既高兴又欣慰。 李桃打听她在陈家过的怎么样。 赵春娘剥开鸡蛋吃了,说:“还不错,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早产的原因,哭闹的时候少,我晚上不大起夜。” 说了一会儿话,李桃起身去看小孩,相比较半个月之前,陈家的小儿子长开了不少,虽说看着还是瘦瘦弱弱的,眼睛却很有神地盯着人笑,李桃看了也喜欢的不得了。 第21章 发现新商机 到了夕阳将下未下的时候,李桃带着李木李枣一起收拾鱼,木盆里还剩下九条鱼,她打算都腌了,算了算酒应该刚好,盐放了二两,这个时代的盐没有后世那么精细,盐味不重,二两盐放下去,做出来的鱼的盐味也只是淡淡的刚刚好。 李木破鱼,李桃拿着从陈家借来的刀细细地刮鱼鳞,李枣拿着比她还高的扫把,把收拾出来的鱼内脏都扫起来堆作一堆。 九条鱼处理了有半个时辰,在月亮钻出云层的时候,李桃把木盆端出灶房外,借着月光腌鱼。 九条鱼腌了一大盆,清理出来的另一个破木盆刚好盖在上头。 第二日一大早,按部就班地熏鱼蒸鱼,有只白毛尖嘴狐狸被熏鱼的香味吸引,勾起爪子在院外好一阵子徘徊,李枣先发现的,她惊叫一声,李桃李木疾步从后院走出来,依稀只看见白毛狐狸逃走的身影。 李桃惊叹一声,说:“呀,晚上要守好我们的宝贝鱼了。” 半下午的时候,她手上剥着核桃一边守着火堆,脑子里想的满满是怎么赚钱。 她手上只剩下七文钱了,待后日如果顺利,熏鱼全部卖出去可以得一百文上下,但是下山一趟不容易,三日才一集,她想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毕竟是真穷啊。 打定主意,她擦了擦手,转头和李木说:“今天鱼就可以熏好,明日我们再去山里找点野果子,集市上卖不掉我们就沿村卖,多得一文是一文。” 想到赚钱,李木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带反驳的。 又一日过去,三人在林中穿梭,一路群山起伏,树木繁茂,野草野花丛生。路过溪流的时候,李桃驻足仔细看了看,溪水清澈,流水潺潺,可惜没什么大鱼,都是小拇指大小的小鱼仔,难捕也难捞。 除了找野果,她也在找结厚果崖豆的树,之前他们发现的只有两棵,树都不大,结的果子也不多,估计最多再打两三回鱼就被摘完了,这种树都长在离悬崖不远的地方,但是这一路他们仔细找了,都没瞧见。 一路探险,偶有野鸡野兔一闪而过,只看得到抓不到,李木只恨自己没长四条腿。 这个时节六月瓜已经没有了,深紫色的山葡萄他们摘了不少,蛇莓也发现了很多,还有一大片的拐枣。 李桃摘了一把拐枣,扒开一根咬一口,蜜甜中带着些涩意,她又给李桃扒了一根:“甜的,好吃。” 毛栗子也找了一些,但是不多,路上还看见不少五颜六色的野果子,拿不准的她都摘下来一点用叶子包了,打算回去找陈三郎问问,要是没毒可以吃,那他们以后就可以多摘一些。 野果子林林总总也有大半背篓,九条熏好的鱼另装了一个背篓,她想了想,山核桃也带下去不少,都是青皮果子圆滚滚的一个。 天才麻麻亮,三人就背上两个满满的背篓出发了,这次他们没有让陈三郎护送,上下山的路走了好几遍,不要人带都能走。 跟上次一样,卖鸡蛋的大叔帮他们占了槐树下的位置,他擦了把汗,没收李桃送来的果子,说:“哎哟,我看你们跟我家儿子闺女一般大,我家离这近,早上来占半边摊子顺手的事,不用多言谢。” 其实他看他们几个瘦骨嶙峋,几个孩子也没有大人帮衬,前几日和他们一同来那个花脸汉子也只是远远地守着他们,看着并不大亲近的样子,他一时间想起自家的儿女,略帮些罢了。 李桃照之前的,找附近有称的摊主借称,九条条鱼一一称了,每条都不大一样,她怕记混,索性分了四堆,两条小点的重四两出头卖八文,有四条中不溜秋的卖十文,两条大些的卖十二文,还有一条最大的,八两多了,她咬咬牙,卖十五文。 还称回去的时候,她对着分好四堆的鱼默念两遍,记熟了就还称回去,走的时候又带了两把拐枣。 这头李木才刚刚把熏鱼挂好,就有几个妇人提着篮子脚步匆匆地来了,“哎呀,就是这家,可让我好找。” 其中两个妇人有些面熟,正是上次来买熏鱼的两位。 “妹子,你做的熏鱼味道真不赖,我男人和公爹好一顿夸,就是一条太少了,一人只分得两三口,这样,我这次买两条”,说着她看了一眼摊子,这次的鱼分堆了,她疑惑问道:“你这鱼怎么卖?还是按条卖?” 李桃兴奋地搓了搓手,一一介绍价格,她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嫂子勿怪,我家从外乡投靠叔叔的时候路上遗失了不少东西,财物都没了,现在银钱不趁手,称还是借那头大叔的,这几条鱼还是按条卖。” 几个妇人心下了然,上次买过的那个妇人爽快掏钱递给她,说:“这条大的给我,大的刺少些,再给我拿一条那个十文的。” 大单子!李桃收了铜钱,笑眯眯地把鱼从竹竿上解下来递给她。 “我也要,小姑娘,给我拿一条十文的。” 边上那个妇人看着年轻些,她犹豫道:“给我拿条小的吧,我拿回去试试,好吃下次再来。” 李桃给她递过去,笑道:“我逢集的巳时中在这里摆摊,就是最近鱼难捕,可能只能再卖个两三集了,小嫂子先拿回去试试,我下次逢集还来的,好吃您再来。” 年轻的妇人听言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好吃下次我要再光顾你的摊子的,你可别不来。” 客人都上门了,李桃顺势再推销摊子上的野果子,“山上正当季节的果子,吃个甜嘴,很是新鲜。” 几个妇人见便宜,或多或少都买了点,一人拿着果子疑惑道:“最近桃花村这个集上卖野果的可不少,这一个集就有五六家了吧。” “可不是吗。” 李桃咬了咬唇,待人走后,她抬头望去,依稀可闻卖野果的叫卖声,揽客的声音高高低低,她没忍住,吩咐李木带着李枣看着摊子,她出去看看别人摊子上的情况。 之前这个集上卖野果的就有两家,可能是南方的水灾还是对这里的影响,大家看着手头上买不了多少米粮肉蛋的银钱都有些紧张,看到能赚钱的机会都纷纷出来尝试。 她转悠了一圈,卖野果野菜的摊子上的生意都不大好,许是竞争对手实在太多。 她的心沉了沉,快步回槐树下。 李木正笑眯眯地送走一个来买鱼的汉子,他抬头看到他姐,兴奋道:“姐,我刚卖出去了两条鱼!” “这么厉害,怎么卖出去的?” “就按你吆喝的那套,好下酒,油盐都有,独家手艺,我跟小枣可是扯着嗓子喊的,好不容易喊来了两个大男人”,说罢他把刚收的钱给李桃,又拿出水囊大喝了一口水,乐呵呵地说:“赚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李桃又夸赞了他们几句,熏鱼卖的很快,九条鱼只剩最后两条了,一条十文的,一条八文的,摊子上的果子却没见少多少。 “卖熏鱼咯,独门秘方的熏鱼,有盐又有酒,下酒做菜的好东西。” “毛栗子,拐枣,山葡萄,新鲜的山货便宜卖咯,一文钱三个,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吆喝了没多久,熏鱼就一扫而空,买家是个背着手闲逛的老爷子,一听这东西能下酒,他疾步过来把剩下的两条都包圆了。 只是野果子就难卖了,吆喝好半天还剩下一半。 眼见集市上的人少了,她不再犹豫,带着弟妹就把摊子收拾了,准备再沿村叫卖。 三人一路从村东头叫卖到村尾,村尾只有几户盖着茅草屋的人家,住在最尾上的女主人出门看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进屋了,嘴里嘟囔:“有这个钱买野果子,不如进山自己寻摸,也就费点子力气的事。” 李桃讪讪不说话,正打算折返,眼睛突然瞥到村尾的一个草亭,亭子里摆着一个很是眼熟的东西。 石磨! 第22章 大雨 她快步走过去,围着石磨好一阵端详,这是一架农家常见的石磨,木柄把手缺了一个口子,凹槽里头还有一些麦糠的碎屑。 “石磨怎么会在村尾?”她自顾自地嘟囔一句,一般村子里的石磨都在村子中心,方便住在村子里各个位置的村民用。 她捻了捻麦糠,脑子里千回百转,想到陈三郎送给他们的家的半袋子黄豆,黄豆和黍米煮粥,已经用了大半了。 黄豆,豆浆,豆腐...... 她看着石磨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在这里的集市上可没见过豆腐,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这个东西。 “姐,你看什么呢?”李木弯着腰凑过头去瞧她一眼,疑惑道:“这不就是个石磨吗?” 李桃回过神,摇了摇头,虽说她知道豆腐怎么做,但是她不可能在山下磨豆子做豆腐,买个石磨带回山上也不现实,更别说从山上背下来了卖了,豆腐娇贵,指不定碎了多少。 “没事。” 带着弟妹走之前,她回头又看了看那架石磨,心里满是遗憾,能下山居住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官府能给他们分田分地,或是能承认他们难民身份免除赋税也好啊。 出村的路上,她心里盘算这次赶集赚了多少钱,卖鱼赚了九十五文,野果子还剩一点没卖出去,卖了有二十一文,摊位费交了两文,今天赚了有一百一十四文了,她手上整整有一百一十四文了! 想到这,她紧皱的眉头倏然舒展,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出了桃花村,大集上的摊贩都陆陆续续收摊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笑眯眯地问弟妹:“大木,小枣,你们想不想吃包子,吃肉包子。” 听到肉包子,两人眼睛都睁大了,齐声应道:“想!” 一瞬后,李木又反悔了,他低声讷讷说道:“姐,肉包太贵了,我们吃菜包吧,我跟小枣分一个就好,你太辛苦了,你吃一个肉包吧。” 李桃看他一眼,有些惊讶,又微微有些感动,说:“好小子,知道赚钱不容易了啊,没事,今天我们赚钱了,我们吃肉包。” 三人紧赶慢赶,走到包子摊前的时候,摊主都准备收摊了,李桃深闻了一口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麦面香味和肉香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阿叔,肉包还是五文钱一个吗?” 卖包子的摊主打量他们一眼,穿的破烂,身上头上却挺干净,瞧着还有些面熟,他答道:“是,最近一直都是这个价,肉包就剩两个了。” 他揭开蒸笼,香味一股脑涌了出来,低头看去,两个肉包躺在里头。 李桃咬了咬牙,说:“两个我都要了,再拿一个菜包。” 李枣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姐,我们不要那么多,要两个菜包就好。” 李桃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们带一个肉包回去给娘吃。” 她递过十三文钱,一手接过摊主递来的包子,抬脚在附近找个树荫,掰开灰白色的包子,里头的肉露了出来,肉馅里头混着葱,肉香混着葱香,里侧的面皮被香浓的肉汁渗透,看着诱人极了。 已近午时,三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 李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李桃手脚麻利地拿出那个菜包,三人就坐在树荫下,一人几口包子囫囵吃完了,李桃尤其爱吃那层沾了肉汁的面皮,太香了。 剩下的一个肉包她打算拿回去给赵春娘,至于陈三郎一家人,她看了看自己的荷包,叹息一声,等再富裕一些吧。 吃完包子,李木回味地舔了舔嘴唇,李桃站起身,说:“我们再去看看卖鸡蛋的那个阿叔还在不在,在的话我们再买些鸡蛋存着。” 卖鸡蛋的摊主也正在收拾摊子,李桃往他筐子里扫了一眼,鸡蛋剩下了不少。 摊主看见是他们来,他勉强打起了精神,说:“是你们啊,你们果子卖的怎么样了?” “没卖完,现在大伙儿银钱都紧张。” “可不是吗,我这鸡蛋也不好卖了,愁哦,家里婆娘就指望着鸡屁股攒几个针线钱。” 李桃抿了抿嘴,她掏出十文钱来,说:“阿叔,再给我拿五个鸡蛋。” 摊主愣了一下,他只拿了八文,说:“还是按惯例,送你们一个。” 李桃沉默了片刻,她看了看李木背篓里的果子,还剩四五个毛栗子和几个山核桃,她都拿了出去放摊子上,“阿叔,你拿回去给孩子吃,不要钱,小孩都喜欢吃甜果子。” 摊主推辞不要,见推辞不过,眼见着就要再多送一个鸡蛋。 李桃拦住他,说:“阿叔,你就别客气了,要不是你每次逢集都帮我们占着位置,我们指不定要在集市上转悠多久才能把摊子摆下。” 摊主只好收下。 买完鸡蛋,她又绕道去杂货铺,路过肉铺的时候,卖肉的老板正拿着竹拍往墙上打蚊子。 “老板,买三根大棒骨。”她熟练地递出九文钱。 汉子放下竹拍,擦了擦手,说:“大棒骨就剩两根了,要不来点肉?” 她摇头,“那就两根吧。” 老板撇了撇嘴,给她包了。 杂货铺的伙计刚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就出店门看了,李桃刚买完棒骨,带着弟妹往杂货铺走。 伙计笑盈盈地把人迎进门。 李桃掏出钱,说:“我要一斤半的酒,再要四两盐。” 伙计愣了愣,心里的疑惑更甚,这几个人来了好几次了,逢集必来,穿着破烂,想是藏富的有钱人,却又只买浊酒。 他面上不显,麻溜地给李桃沽好酒,一斤半的酒沽的满满的,四两盐也都放他们带来的盐罐子里,总共五十四文。 李桃掏钱掏的那叫一个心痛,辛辛苦苦挣的钱,转眼就花出去大半。 她接过盐罐,打量了一翻小小的杂货铺,李木在一边瞎逛,转头看她,说:“姐,这里有油灯卖。” 油灯也是刚需,她看向伙计,问道:“油灯怎么卖?灯油怎么卖?” “油灯七文钱一盏,灯油五文钱一提。”称灯油的提子和称酒的提子差不多大,估摸着是一两上下。 十二文钱花出去,她咬咬牙,问:“窗纸呢,窗纸怎么卖?” 伙计更疑惑了,但是他嘴严也管的住自己的好奇心,答道:“店里就两种窗纸,薄的这个一文钱一张,厚的三文。” 李桃呼了一口气,好在窗纸不贵,“给我拿十张薄的。” 从杂货铺出去的时候,背篓里装了不少东西,兜里的银钱也少了一大半,现在就剩十一个铜板了。 刚吃的东西不够果腹,李桃的肚子又叫了,她按了按肚子,进村叫卖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是正午了,想到家里还有两升灰面没吃,她又走两步回到了肉摊前。 卖肉的汉子嘴里叼根草,又骂骂咧咧拿着竹拍不死不休地跟蚊子做斗争。 “老板,肥膘肉怎么卖?” 汉子见又是他们,他挑了挑眉,说:“二十八文一斤,这几天肉没涨价。” “姐,我们买肥膘肉干啥啊?” “炼油,我们做饼子吃,下次下山的时候我们就吃自己带的吃食。” 说罢她抬头看向老板,说:“我买十文钱的。” 摊主在肉上比划了比划,手起刀落,再一上称,十文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李桃佩服他的刀法。 正准备上山,又看见一个小摊上卖萝卜,只剩下最后几根萝卜,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要说烂了,最后三文钱包圆了—李木和李枣每人贡献一文。 最后兜里又干净了,一个铜板不剩。 只能下次下山再多买一些粮食了。 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走得累,但是三个人打打闹闹的,下山的时候两背篓的吃食,换回来了大半背篓的家什和酒肉,心里都充满了期待。 一路走走停停,快到家的时候,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李桃摸了摸自己的瘦胳膊,她对弟妹说道:“快到家了,我们现在跑回去,我们身子太弱了,淋雨很容易生病。” 等三人刚跑回家,关上院门没多久,雨势变大,天上下的雨跟泼水一样,李木望着天,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惧,脑海里断断续续回想起家乡被水淹的片段。 第23章 熬猪油 才回来片刻,屋外的暴雨如注,天空的云团低沉,才半下午的功夫,天色就看着灰蒙蒙的了。 水珠打在破烂的窗纸上,屋里也进了不少雨。 李枣看着焦急,风雨太大了,糊不了窗纸,她把屋里头的东西都搬的离窗户远了些。 李桃忙着在灶房烧热水,李木帮着烧火,几个人都淋了雨,尽快洗个热水澡是不生病的最好法子。 “哐哐,哐哐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大喊:“桃子,大木,你们回来了吗?”是陈三郎的声音。 “回来了。”李木出了灶房,大声回应,他转身拿起几片路上摘的大叶子盖在头上,一溜烟冲进雨幕里。 门开了,陈三郎穿着蓑衣,打着一把油纸伞,见他们在家,他大舒了一口气,说:“你们回来了就好,你娘担心死你们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叔,快先进来说话。” 陈三郎进了堂屋,李桃给他端了一杯热水,喝了暖暖身子。他一瞧几人的狼狈样子就知道他们在路上淋雨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娘一看见外头下雨了,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说:“今年有些邪乎,三个多月没下雨了,一下便下这么大,还好老天爷保佑,要不然等到入冬那会儿还是不下雨,山下那些村民的冬小麦都种不下去。” 李桃叹息一口气,说:“果子不大好卖,沿村叫卖了半天,好在熏鱼全卖出去了”,说着从背篓里拿出已经凉透的包子,包子被包裹的严实,没有被雨淋到,又拿了一根筒骨两根萝卜,说:“陈叔,包子是我们仨给我娘买的,劳烦你帮忙顺带捎回去,这根筒骨是我买给婶子的,和萝卜一起熬汤喝味道不错,补身子的。” 陈三郎包子接了,筒骨和萝卜他不要,说:“我家里后院也是种了萝卜的,只是今年初秋那茬都挖出来了吃完了,地里还在整肥,你们三个要多补补。” 李桃这会子忙,她摆了摆手,说:“我们自己留了”,便说灶上在烧水,离不了人,转身就疾步走了。 李木讪讪地摸了摸头,说:“叔,你就别推辞了,我们都老熟人了。” “哎,行,我代你们婶子谢过你们了。” 他只坐了片刻就要起身走人,跟在灶房忙活的李桃李枣打了个招呼,走之前把油纸伞留给了李木,转身便大步走进了雨中。 家里两个灶都烧着火,釜是借陈家的,这几日一直没归还,还有自家的陶罐,灶里头的火烧的旺旺的,没多久就水就沸腾了,三人先后速度飞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全身暖和了,李桃拿出今天刚买的肥膘肉准备炼猪油,十文钱只有小小的一团,跟她的拳头差不多大。 肉太少,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用陶罐来熬油。 “大木,烧火,火烧旺。” 先烧水把陶罐里里外外烫了一遍,她又舀了一瓢清水,把肥膘肉切成小块,先放肉后放水,灶里头的火光忽闪,不一会儿功夫,陶罐里头就呼哧呼哧作响,待到水渐渐被烧干,罐子底的肥肉滋啦滋啦往外冒油,白花花的肉在慢慢变小便焦黄,肥瞟肉的香味激烈地迸发出来。 李木烧着火,头却一直抬着盯着罐子里头,李枣也眼巴巴地看着。 熬猪油的香味不同于他们之前做鱼汤蒸熏鱼腊鸡的香味,这是一种直入人灵魂的浓烈肉香,油香冲击着大脑,让人垂涎欲滴,炼油的劈哩叭啦声入耳,只觉得异常好听,李木大吞了一口口水,李枣扒拉着灶台越靠越近。 “姐,快好了吗?” 李桃用身子轻推了一下李枣,说:“小枣离远些,油溅到脸上就不好了。” 李枣闻言,往侧边略微靠了靠,眼睛却转都不带转的。 “快好了,等好了,一人分你们一片猪油渣。” 外头的雨势不减,树叶树枝被吹得呼啦作响,雨里时不时夹杂一道闪电,屋内则火光摇曳,明亮温暖,肉香四溢,此刻仿佛屋里屋外是两个世界。 苦等了小半个时辰,水差不多烧干了,李木收完火赶忙靠了过去。 李桃在碗里细碎地撒了一些盐,拎着陶罐侧边的把手将猪油缓慢地倒了出来,这样的猪油保存时间久。 沉在罐底的,就是焦黄的猪油渣。 “姐,能吃了吗?”李木急吼吼地问。 “等一会儿,现在太烫,吃的你满嘴起泡。”说完她又往猪油渣上撒了点盐。 抓耳挠腮地等了片刻,甚至几次浅浅地伸出手指碰碰油渣试试温度后,李木高兴地说:“姐,不烫了,能吃了。” 李桃点点头,说:“吃吧。” 李木伸出爪子就是一块油渣,他拿在手里犹豫了一瞬,还是毕恭毕敬地递给李桃,谄媚道:“大姐先吃,没有大姐就没有我们这么好的吃食,大姐是一等一的大功臣。” 李桃没忍住笑,她伸手接了,说:“知道就好,快吃吧。” 李枣也急急忙忙把她手里抢到的那片递给李桃,她人矮手脚短,被李木抢了先,急声说:“大姐,吃小枣的。” 李桃不厚此薄彼,她接过咬了一口,刚出锅的油炸嘎嘣脆,一口下去,余油滋啦冒出来,脂香充斥舌尖,只觉得满满的幸福感。 真好吃啊,熟悉的味道…… 李木见她吃了,他捡一块直接扔嘴里,嚼了两口咽下肚,囫囵吞枣只觉得不过瘾,手上又捻一小块,小口小口咬着吃。 “姐,真香啊!我觉得我现在简直太幸福了。”他陶醉着说。 “大姐做什么都好吃。”李枣嘴里不停,重重点头。 李桃很是受用,她笑眯眯地说:“行了,留一点下次吃,我们再留几块给娘吃。” 碗里的油炸就十几块,李木对着碗里数了数,他还能再分到两三块,“那我不吃了,留到明天吃。” 李桃看了一眼正在慢慢凝固的猪油,她笑着说:“晚上我们用猪油做鸡蛋煎饼吃。” 自从她确定她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那最重要的一个是赚钱,一个就是吃好了,他们几个上山下山路上都要歇不少次,都太虚弱了,她可不想钱没赚到身子垮了。 “哇!”两人齐齐惊呼,李枣抱住她的大腿,感动地说:“大姐,你真是太好了!” “小枣哟”她抹了一把小丫头的脸,笑着说:“嘴上的油都蹭我衣服上了。” 第24章 鸡蛋饼大骨汤 这场雨下了不知道多久,外头的天色阴沉沉,院外的高树被打下来不少树叶落在院子里,屋内剩下的那半拉破窗纸也已经被吹破,好在屋顶前几日才修过,要不屋顶漏雨可麻烦大了。 中间趁雨势小一些的间隙,屋内点起了油灯,李桃带着弟妹赶忙贴新买的窗纸,忙活完没多久,雨又大了。 灶里的火没灭,就着火光,李桃搓搓在水里泡着的麻,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她起身准备摊饼子。 “晚上我们吃鸡蛋煎饼,再煮个萝卜大骨汤。” 李木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姐,我们下午也没怎么干活儿,不用吃这么好,要不我们省着明天吃。” 李桃瞧他一眼,说:“小看我,以后我们挣大钱,顿顿吃肉,现在吃饱了才好赚钱。” 萝卜切成块,大骨头洗净中间剁开,先放罐子里煮。 她从面袋里舀了三勺灰面,陈三郎送过来的灰面还剩不少,之前总共就做了一次疙瘩汤,豆子和黍米倒是快没了,就剩上次他们买的那点了。 灰面里加入两颗打散的鸡蛋,用筷子搅和均匀,再慢慢加入清水,边加边搅拌,至面糊呈稀糊状态,兜一勺可以流畅的呈线型下落,李桃满意了,鸡蛋面糊先搁置一边,她择了几根野葱洗净切成碎,倒入面糊里,再撒了些盐。 烧火的活儿还是给李木,李枣挤过去坐,拿着半湿的衣裳围着灶火烤干。 挖一勺洁白的猪油放釜里,猪油慢慢在釜底融化,油香迸了出来,李桃轻轻倒入面糊,只见面糊在釜中铺开,慢慢形成一个圆形的薄饼,鸡蛋在上头添了两抹嫩黄色,她拿了一块扁平的木片—用来代替锅铲的工具,轻轻地给面糊翻面,香味愈加浓郁,煎饼的外皮慢慢变得焦黄,猪油在锅底滋拉作响,葱花和蛋黄附在饼子上,看起来诱人极了。 李桃大吸了一口气,估摸着差不多,她使薄木片将煎饼卷了出来。 第一张饼子出锅,李木李枣都凑上前看,李枣嗅了一口说:“好香呀。” 李木愣了愣神,小声说:“我记得以前好像吃过这个。” 李桃摊煎饼的手顿了顿,原主的记忆慢慢浮现,“以前爹还在的时候,娘给咱们做过。”她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头小声地说。 在原主爹没有生病之前,李家的情况不算坏,家里有地有盼,丰收年卖了粮食,也会称点肥膘肉回来,猪油煎鸡蛋饼这道吃食,赵春娘以前给他们做过,原主爹生病之后家里情况每况愈下,后来原主爹去世了,家里又发了大水,李木再回想起以前,只觉得恍惚。 几人不说话,沉默了半晌。 六张鸡蛋饼子出锅,满满地摞了一盘子。 李桃的灵魂不是这里的人,她对原主爹没什么感情,看着两个小孩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搓了搓手,不由说:“爹也希望我们过得好,来来来,香喷喷的鸡蛋饼有没有人要吃?” 李木回神,“要要要,我吃。” 李桃给他们一人分了半张饼子,说:“先垫垫肚子,我把汤盛出来。” 有油有盐有鸡蛋的饼子,盐味刚刚好,咬上一口,外边的皮起了一层金黄的酥皮,里头的鸡蛋混着麦香猪油香,只觉得这饼子柔软又细腻有嚼劲。 两人吃的连连点头。 李桃将萝卜大骨头汤分了三碗,又撒了一点余下的葱花,大骨里头的骨髓熬了出来,看着软乎乎的,这是最补的东西,汤上飘着一层浮油,萝卜炖烂了,瞧着吸满了汤汁,她均匀给三人分了。 这顿饭就在灶房吃,灶洞里掩着虚火,火光微透又暖和,都不用点油灯。 李桃先喝了一口汤,又咬了一口萝卜,满意地嗯了一声,汤里有味,萝卜经过炖煮后已经变得柔软糯甜。每一块都吸收了龙骨肉的鲜美汤汁,口感滑嫩,入口即化,又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甜香。 满足极了。 一口饼子一口汤,鸡蛋饼金黄可口,萝卜大骨汤鲜香有滋味,李木照例舔着脸恭维几句,这已经成为他的饭前必备了,李枣跟着凑热闹,这一顿饭吃的乐乐呵呵开心的不行。 吃完饭收拾完,屋外的雨没有停下的意思,李桃望着天有些愁,不停雨她就没法去捕鱼,没办法下山赶集,没办法赚钱,只希望明天这场雨能赶集停。 然而事与愿违,这场雨断断续续一连下了四天,最后两天雨势已经变小了,但是就是不停,中间陈三郎来过一次,李桃托他把猪油渣带给赵春娘,赵春娘担心孩子也回来了一次,见他们一切都好她就放心了,李桃拉着赵春娘不让走,带着李木去灶房给她摊出三张鸡蛋饼子来,还贴心地加了腊肉碎,赵春娘感动地几近落泪。 这四天里,趁着不用上下山耗费力气,李桃做了一只腊兔小半挂腊肉,鸡蛋也用完了,打算借此机会好好补补,李木看着这么好的伙食,跟他姐嘟囔了两句,被说服后他老实了,安安心心接受自家姐姐从大户人家出来,嘴上短不了的这个事实。 雨下个不停,李桃心里越来越焦急,她为了稳住弟妹面上不显,心里有些后悔,先前卖熏鱼卖的太顺利,她有点飘了,竟没多买些粮食存着,此刻她只能祈祷这场雨赶紧停。 可能是老天爷确实听到了她的祈祷,这场连绵不断的雨在第五天的清晨停了,李桃站在檐下望着天,见到午时了,确实没有要下的迹象,天空还挂了一道彩虹。 她舒了一口气,简单吃了点东西,拿上家伙什就带着弟妹去捕鱼。 仰头远眺,雨后的山脉变成了黛色,山顶被云雾缭绕,仿佛青山上的几缕凝烟。 走在大雨过后的树林里,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新香气,不少树木树枝被风雨吹地倒塌在地上,李桃还瞧见一棵被雷劈的树,树干劈成几大瓣,树身被烧的漆黑,三人围着转了一圈就赶忙走了。 先去摘厚果崖豆,那两棵树上大点的果子都摘下来,总共有二十几颗。 树叶上残留的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一阵清风吹过,雨滴从树叶上滑落,鞋上沾了不少湿泥土,李桃和李木尽量都踩着地上成片的树叶草叶上走。 李枣踩在倒下的树干上,一跃又跳到另一个树干上,笑嘻嘻的,李桃瞧她只觉得像山间的精灵。 一路零零星星地见到不少菌子,一窝一窝地长,李桃看得眼睛大亮,菌子啊,美味的蘑菇啊!而且这东西还能卖不少钱呢。 一路走一路捡,有平菇、羊肚菌、木耳、茶树菇、鸡油菌、鸡纵菌、认识的不认识的,居然还发现了一小片竹荪,李桃给他们俩讲了这东西应该能卖钱,实在不行他们晒干也能当粮食存后,李木走路都是弯腰低着头走,一捡一小窝,三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李桃算了算,后日才是赶集的日子,今天先摘一些,明天再来摘要去集市上卖的,这东西越新鲜的越好,往外卖的东西品相不能太差。 走到溪边,溪水变得激烈而凶猛,李桃不敢靠近,拽着弟妹绕远路,路过之前摘核桃的地方,地上已有不少被风吹雨打下来的青皮果子,三人觉得正好,赶忙拾了往背篓里装,低头的功夫,李枣咦了一声,抬头冲另一边喊:“哥,姐,这里也有菌子。” 李木凑了过去,草下藏着几朵盖顶鲜红的蘑菇,他摆了摆手,说:“这个不行,这种颜色的有毒。” 李桃背着背篓也走了过来,拿棍子把面上的草拂开,她乐了,说:“好家伙,这里居然有红姑,这个没毒,这个可好吃了。” 上辈子红姑卖的可不便宜,湿的都能卖到大几百块钱一斤,不知道这里的红姑什么行情。 第25章 菌子炖腊肉 一路捡一路走,等到了湖边,两个背篓都装满了,李木手里端着木盆,心里的激动半天下不去。 是的,他们这次来没有带陶罐,因为这次要捕的鱼多,就算是两个陶罐也估摸着够呛能装下,索性把家里的木盆搬过来了。 湖水看着比之前来的时候水位要高出不少,湖里的水变得有些浑浊,漂浮着不少树枝树叶,岸边的植物被冲刷,混着浊泥匍匐在地上,还有不少死鱼翻着肚皮被冲上岸。 李桃看着心惊,拉着弟妹离湖边远了些,二十六颗厚果崖豆都在湖边剥开,用石块砸碎,李桃分次在不同的地方撒了下去,鱼一网又一网地被捞起来。 木盆放在离岸边稍远的地方,李枣守着,鱼甩着尾巴在木盆里蹦跶,有两条越狱成功,从盆里一跃跳到了地上,甩着尾巴就要往湖里跳去。 “呀!别跑!”李枣大叫一声,小手飞快地把鱼拾起来扔盆里。 李桃和李木正在捞鱼,她只看了一眼,高声喊:“小枣,看住别让鱼跑咯,你别靠近水边。” 湖边时不时传来李木的惊呼,半个来时辰,他们捕了有二十来条鱼,木盆都装满了。 满载而归,李桃心情大好。这趟下来,三个人身上带的容器全装满了吃食。 中午出门,一直到夕阳挂满天的时候才回来,把东西都放下,李桃捶了捶腰,歇息片刻,就捡了一些刚采回来的菌子,带着弟妹去陈三郎家。 陈三郎也采了一背篓的菌子,他正蹲在院子里分门别类收拾好,见李桃三人带了菌子来,他惊讶道:“哎呀这么巧,你们也去采菌子了?” 李桃笑着点头,说:“大雨后山里的菌子可不少,我们采了不少,想着拿来给你们尝尝,忘了陈叔您是山里头的老把式了。” 李枣先冲进屋里头找赵春娘。 陈三郎看了看他们的背篓,种类不少,他摆了摆手说:“午后我还去你家找过你们,你们都不在家,我想着你们应该是捕鱼去了。” “是嘞,下了几天的雨,溪水湖水都暴涨,好在我们捡了不少菌子,陈叔你知道菌子在集市上好卖吗?” 陈三郎笑着点头:“好卖,好卖,一下雨,集市上就有城里的人专门来乡下收菌子,我下山次数不多,但是每逢下雨捡到菌子总是要下山的,这些菌子你们拿回去,到了山下也能多卖几个钱。” 李桃心里有数了。 赵春娘拉着李枣走了出来,她看到三个孩子很是高兴,这几天几个人吃得好,不用上下山费力气,几人都长胖了一些,脸上看着没有那么瘦的凹下去了。 贞娘抱着孩子站在屋内和他们说话,李桃凑过去看,小孩儿长大了不少,白嫩嫩的,瞧着跟正常孩子生出来差不多大,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她看。 “孩子取名了吗?”她问。 贞娘笑着说:“取了,你陈叔取的,叫平安,陈平安。” 孩子是早产儿,父母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逗弄了一会儿小孩,李桃趁陈三郎进屋抱孩子的功夫,拉过赵春娘问:“娘,我们明日再下山一次卖鱼卖菌子,这次估摸着银钱能有些结余,您有什么要买的吗?” 赵春娘沉吟半响,说:“买些针线吧,再买些布,我给你们一人做件衣裳。”说着她转身回屋,拿了三双草鞋出来,说:“试试合不合脚,给你们新做的。” 三人都开心极了,尤其是李木,他脚上这双鞋都破的露脚趾了。 李桃飞快地换上,刚好合脚,她抬头问赵春娘:“娘,带孩子累不累?有大半个月了吧,等这个月过去,您回家我给你好好补补。” 赵春娘笑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桃子现在是大人了,娘不累,平安不难带。” 陈三郎留他们吃饭,李桃没应,今天鱼多,她还得赶着回家杀鱼腌鱼,又说了几句话,约好后日他们和陈三郎一起下山,李桃就带着弟妹往家里赶。 晚饭简单地煮了些豆米粥,没有鲜肉,她手脚飞快地切一些腊肉下来煮菌子。 腊肉切薄片,菌子采了不少,她每样都来了点,有缺口受伤了的菌子都用上了,这种菌子留到第二天可能会坏。 菌子剁掉根部,用清水一一漂洗两遍,腊肉先在甑里蒸熟备用,陈三郎送来的这挂腊肉不赖,三肥七瘦,闻着就香。李桃手上的动作不停,她抬头冲外喊:“大木,过来择把野蒜。” “来了来了。”李木端着油灯带着李枣走了进来。 油灯放灶台上,李桃眼前的视线更清晰些了,李枣把墙角的野蒜拖出来,说:“姐,就剩这么点了,全择了吗?” “全择了,只要蒜头,蒜叶我们留着以后用。” 李枣乖乖地低着头择菜,李木看了看灶洞里头的火,转身出去又拖了一把枯树枝进来。 野蒜头切瓣,先挖一勺润白的猪油放釜里,猪油化了先扔野蒜,野蒜头爆香,两下就被油煎地焦黄,蒜香味刹然之间混着油香激发出来,李桃先下蒸熟的腊肉片,用薄木片翻炒几下,腊肉片微微卷曲后,就把洗好的菌子一股脑地扔下来,猪油遇上菌子的水,劈里啪啦溅出油星子,她微微避开,用薄木片快速扒拉几下,直到蘑菇的水分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汤水呈现一种泛着黄色油香的奶白色。 她满意地点点头,一手倒入两碗烧开的水,釜里没两息就咕噜咕噜冒泡。 她盖上盖子,对李木说道:“大木,火烧大些,再煮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好嘞!” 火烧旺,陶罐里的粥好了,先端出来晾晾,她看了看灶上的陶釜,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他们霸占陈家的陶釜好几日了,人家也不方便,但是都没有主动问他们要,明天要是银钱够,看着买一个小些的陶釜回来。 她想了想,灶上没什么事了,她蹲着看木盆里的鱼。 对着鱼快速数了数,一共二十二条,她只买了一斤半的酒,根据前两次的经验,大概能腌十六七斤的鱼。 李枣也蹲在一边,用手指戳了戳鱼,听到姐姐这么快就数出来有多少条鱼,她羡慕不已的说:“大姐真厉害,我数了好多遍都数不清。” 李木烧着火应和道:“是啊,大姐懂得比我们多多了。” 李桃一愣,她转头问道:“你们不会算数吗?” 李木摇了摇头,说:“我只能数到十,再多就不行了。” 李枣抬起手掌,郁闷道:“我只能数到五......" 李桃有些惊讶,想了想好像又正常,这个时代读书成本太高,农家的孩子基本都没上过学的,她笑了笑说:“那以后日子闲了我教你们算数。” 两人都高兴地不行。 说着话,灶上的菌子炖腊肉越发地香了,李桃起身去揭开盖子,盖子揭开的那一瞬间,菌子混着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诱人得很,里头的汤汁收了不少,汤汁浓郁,十分粘稠,呈偏黄的乳白色,黄色的鸡油菌在里头最鲜艳,看着俏生生的。 加盐调味,李桃又撒了点野葱,闻这味道就知道差不了。 “成了!”她笑着说。 李木那头飞快地把火掩小,勤快地拿出碗筷,眼巴巴地看着。 端碗吃饭,李木先夹了一筷子腊肉菌子给李桃,十分狗腿,李桃很是受用,夹一口吃了,肉很入味,菌子十分滑嫩爽口,简直比肉还好吃,腊肉的咸香和菌子的鲜美融合,汤汁那叫一个美味。 “山珍海味,不愧是山珍。”李桃夸赞道。 “好吃好吃。”李木和李枣闷头吃饭,嘴里含糊地说。 又夹了一块菌子,李桃望着菌子有些出神,思绪飘忽,菌子,好像村里的表姨妈家里就是养菌子的...... 这顿饭吃的极其尽兴,最后那点汤汁都被李木收进肚子里,就差舔碗了。 天色很晚了,借着油灯,三人熟练地剖开鱼腹,再倒盐倒酒腌上,这次李桃估摸了一下,腌了十五条鱼。 腌到一半,李桃一拍脑袋,说:“哎呀!忘了摘枳实了!” 没了枳实皮,她熏鱼里头那股子清新的果香味就没了。 李木也一愣,都忘了这码事了,他看了看外头黑透的天色,说:“姐,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摘。” 李桃想了想点头,又对明天的行程做出安排:“明天我们都要早起,天亮了你先去摘,就只摘枳实,摘完就回来,我去砍一些竹子做两个简易的竹篓,家里只有两个竹篓,不够用,我们多装点菌子下山卖。” 李木点头,搓了搓手,只觉得马上就要发财了。 第26章 山珍价贵 第二日天才麻麻亮,李家三人就起床了,李桃往外看了一眼,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她大舒一口气,李木带着李枣去摘枳实,李桃拿了斧子出门,就在家附近的山坡上砍竹子。 编织竹篓是一项手艺活儿,她还是上辈子很小的时候跟爷爷学过。 没有锯子,她只能用斧子把竹子砍成合适的长度,长长的竹子变成了一节节的竹杆,她细心地将竹杆分成若干根细条,然后将它们泡在水中,手上被竹刺刮破一条血线,渗出血珠,她停了手,手指放嘴里含住,想了想回屋扯了一块布条裹手上,拿起竹竿继续分。 泡地微软些的竹条拿出来,摊在地上,她蹲着用菜刀一一刮一遍,去除竹条上头的倒刺。 竹篾摞了一堆,这时候天色亮了不少,她望了望天,生竹太硬,回忆了一下爷爷教的,她拿着只编了个底的背篓去灶房,灶洞里留着火,她抽出一根柴往竹篾上烤了烤,被火烤过的竹篾软了,一下就能掰弯成型,再用火烧了烧底部的毛刺,手上继续有些生疏地编了起来。 等到李木带着李枣回来的时候,李枣第一个背篓才编了一半。 李木放下背篓,兴奋地说:“姐,我们发现一大片菌子,我们下午就去捡吧。” 李枣跟着说:“姐,我们路上遇到好几个人呢,都是来捡菌子的。” 李桃愣了愣,他们在山里还没有碰到过除了陈家以外的人,她点了点头说:“早上我在家里编竹篓,大木你先带着小枣去捡菌子,下午我们再一起去,明早我们再挑拣挑拣,不太新鲜的我们晒干做干货,我再编两个篮子。” 李木哪有不应的。 上午李桃守着火熏鱼,手上飞快地编竹篓竹篮,半天的时间,她编了两个竹篓两个竹篮,都挺丑,但是试了试,都能用,底部篾条的间隙有些大,李桃怕装了菌子后竹篓底部会漏,她又垫了两块麻布进去。 鱼熏了大半天,午时煮了一锅杂菌汤和一罐疙瘩汤,半下午的时候三人齐齐出动一起去找菌子,果然碰上了好几拨人,最后三人满载而归,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家里摆了小半个院子的菌子,趁着夕阳都在院子里分类好了,明天出发前再装进背篓里,要不然怕压坏。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怎么亮三人就醒了,把院子里的菌子都装背篓和篮子里,院子里还剩一些,打算回来晒干了做干货。 这头李桃手脚麻利地煎了几张鸡蛋饼,还撒了腊肉沫,闻着可香了。 等陈三郎上门叫他们的时候,他都惊呆了,只见李桃和李木胸前背后都背了一个背篓,李桃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李枣手上也提了一个,瘦瘦的两人夹在背篓中间跟纸片一样,篓子篮子里装的都是菌子和熏鱼。 李木冲着陈三郎笑:“陈叔,这次我们能赚不少银钱吧。” 陈三郎也笑了,他背上了家里最大的背篓,两个手各提了一个篮子,说:“肯定能。” 带的东西太多,几人走一段就得歇息一下,走了大半的时候,李家三人都累的直喘气,陈三郎看不过,他帮他们背了个背篓走了后半段。 李桃此刻只庆幸她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好东西给三人补身体,三人都补了一些起来,要不然这负重一下一上的,指不定要走多久。 下山又耗费了两个多时辰,到山下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集市比平时都热闹,进进出出的人挤人,摊贩都多了不少。 卖鸡蛋的摊主还是在那个位置,一看到是他们,眼睛都亮了:“哎哟,你们可来了,今儿个好几个人要抢这个位置,差点就被抢去了。” 李桃对他连连道谢,摊主一看到陈三郎,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陈三郎快速地低下了头。 李桃侧身,微微挡住了一些他的视线,笑着说道:“叔,今天集市上人可真多啊。” “哎哟,今儿个是大集,桃花村这个集啊,每五集有一个大集,按理说前几日那个就是大集了,不是下雨吗,就推到这个了,附近村镇的人啊,都会来逛,哟,你们这是山里摘得菌子?” 李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是啊,山里采的,雨后山里菌子不少,我听说雨后会有城里人来收菌子,叔您知道今儿个有人来收吗?” 摊主笑得眉不见眼,答道:“有有有,在那头,我家里也摘了一背篓,没你们多,哎,他们过来了。”说着抬头招手喊:“吴爷,这里有菌子卖。” 李桃几人转头,走来三四个人,后头的几人拉着一辆驴车,车板子上已经有不少菌子了,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脸型方正的中年男子,摊主小声说:“他们收的价钱比较公道,我一般都是出给他们。” 李桃冲摊主笑了笑,小声道谢。 人走近了,被称为吴爷的那个人看了看他们几个人,问:“菌子卖吗?” “卖的卖的。”说着几人卸下背篓放地上,吴爷低头扫了一眼,说:“你们摘得种类还不少。”说完他疑惑地欸了一声,拿起外头的一朵颜色鲜艳的菌子道:“红菇?你们摘了红菇?” 李桃见他拿起的是李木认为有毒的红蘑菇,她心里有些紧张和期待,她认为这个菌子能卖钱,可摘了不少。 李木紧张地攥了攥衣角,这个菌子别真的有毒吧,这可都是钱啊。 “是,这个菌子我们摘了不少,这个您收吗?” “收,收,怎么不收。”吴爷哈哈大笑,说:“这个集市里卖红菇的可没有,山里人家都认为颜色鲜艳的蘑菇有毒,其实红姑可没毒,这可是好东西,你这里头最贵的一个是红菇,再一个就是这个鸡枞和竹荪了。” 李桃跟着问:“吴爷,这些菌子您怎么收?” “红姑五十文一斤,鸡枞四十文,竹荪也是三十文,别的就便宜,几文钱到十几文,噢,那个鸡油菌二十文一斤收。” 一行人都惊呆了,李桃抚抚胸口,不知道是惊讶的还是兴奋的。 吴爷补了一句,说:“你们这些菌子瞧着不是最新鲜的,但是也还行,最新鲜的菌子还要再加个两三成的价。” 就是这样价格也很高了。 李木最先反应过来,他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忙说:“我们红菇和鸡枞可采了不少。”至于竹荪,那东西他们找到的少,只有一点点。 吴爷看着他们那副惊讶的模样,他笑了笑,说:“山珍价贵啊。” 第27章 摸到银子了! 李桃把背篓一一摆好,她抬头问道:“吴爷,我们没有带秤,你们有秤吗?” “有,有,当然有。”吴爷一听她是要卖的意思,吩咐后头的随从把称拿出来。 李家四个背篓俩个提篮的菌子,总共有六十多斤,其中价贵的红菇将近六斤,鸡枞有六斤多,鸡油菌有七斤多,李桃喜欢它嫩黄的颜色,看见的都采了,竹荪少,只有一斤出头 剩下的就是羊肚菌、草菇、松乳菇、茶树菇等等,草菇最多,因为最好寻,这个也是最便宜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堆的木耳。 几种菌子分类好,一一上称称过算价钱,最后总数算下来是九百七十三文。 陈三郎一个人背下来有四十斤出头的菌子,他最后算下来有四百九十六文。 吴爷把称好的菌子摊木板车上,拿出一贯钱,数二十七枚取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李桃的。 陈三郎的则给他拿了五吊钱,陈三郎取出四个铜板递过去,意思就是不用再把绳子解开了。 吴爷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眼神一瞟,突然看到有个背篓里头黑乎乎的好像还有些什么。 “你那个背篓里头是不是还有菌子?”他指了指问道。 李桃转头,笑着说:“那个不是菌子,那个是我们要卖的熏鱼。”说着把鱼拿了几条中不溜秋的出来,说:“自家祖传的秘方,用酒用盐腌的,味道跟外头的熏鱼不大一样,吴爷您要不要带几条,这可是下酒的好东西,只要十文一条。” 吴爷嘴角的笑意加深,笑着说:“你们是会做生意的,做了一桩还想做第二桩,我们收了你这么多菌子,何不送我们两条?” 李桃脸上的笑意微凝,她想了想说:“吴爷说笑了,您看我们姐弟几个的样子就知道了,家里是穷的叮当响,不是我们不想送,实在是家底太薄,送不起啊。” 吴爷本来就是开个玩笑,见如此他也不打趣他们了,拿起递过来的熏鱼闻了闻,说:“嗯,闻着味道不错,你这里的四条我都要了,连着之前那九百多文,有一贯多钱了,我给你换成银子你要不要?” “要要要。”李桃只犹豫了半瞬就答应了,虽说都是要花出去的,但是银子啊!能摸摸也是好的啊。 李木和李枣也是一脸期待,李木早在看见那近一贯钱的时候眼睛就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听还有银子,心里兴奋的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铜钱归还给吴爷,换来了一两小小的银锭和十三个铜板。 吴爷走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我们酉时初才走,你们要是来得及,可以再多摘点菌子,尤其是红菇和鸡枞,新鲜的我五十文一斤收。” 说罢就走了,留下在风中震惊到不行的几人。 五十文! 李木有些懊恼的说:“菌子这么贵,那我们昨日吃下肚不知道有多少银钱,太可惜了!” 李桃拿着银子心情大好,说:“你就说好不好吃。” “好吃。”他实诚的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姐,给我拿拿银子吧。” 李桃扔给他,李木拿着和李枣眯着眼睛对着太阳好一阵赏玩。 卖鸡蛋的摊主也凑了过来,羡慕不已说:“你们采的都是好菌子啊,那红菇,你们采了这么多啊。” 李桃回道:“我们就住山里,比山下人家好寻山货些,阿叔,红菇卖的价钱这么好,怎么没有人采啊?” 摊主摆了摆手,说:“那东西不好认,这个颜色样式的菌子,十个里头八九个有毒,我们也辨不出来,采下山啊,人家不收那都是白费力气,时间久了,大家索性这个样子的都不采。” 隔壁卖菜的阿婆也走过来凑热闹,她接了一句:“不光是白费力气,更主要的是啊,心里落空的滋味不好受。” 李桃想了想也是,她看了看天色,再说了几句后不再跟他们闲聊,转身跟着李木陈三郎把摊子摆起来,鱼挂上去。 还是按照之前的,她找隔壁带着孩子卖菜的阿婆借称,这次没有可送的果子,她递了一文钱出去。 阿婆摆了摆手没要,并不因为他们刚赚了不少钱就占这个便宜,“借把称的功夫,哪要什么钱,称你拿去用。” 李桃也不推诿,哎了一声,拿称快速把鱼称了。 集市上的人多,还有不少人卖菌子赚到钱了,腰包鼓了,李桃他们今天的熏鱼就格外好卖。 都没怎么吆喝,十一条熏鱼一刻多钟就卖空了。 算了算钱,十五条熏鱼卖了一百四十五文,虽说比菌子少多了,但是李桃几人都很满意。 天老爷不会天天下雨,菌子也不能日日卖。 拿出筐底凉透的鸡蛋饼,一人分了一个吃了,看着天色还早,李桃和陈三郎商量后都打算再进山一趟,哪怕就在附近的山脚,能多采一点菌子卖也是好的,新鲜的菌子卖的价钱还高。 有银钱在前头吊着,几人都是满满的动力,李桃对陈三郎说:“陈叔,等我们再采到红菇了我教你认,下次你见到了也采上。” “那我就先谢谢了。”陈三郎笑道。 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弯着腰在寻摸菌子了,这已经是停雨后的第二天,菌子少了不少,人又多,肉眼可见的地方都看不见菌子的身影。 没办法,几人估摸着往里走,这次没见到鸡枞和红菇,倒是鸡油菌采了一些,在山里待了没多久,陈三郎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们往集市赶吧。” 紧赶慢赶,走到集市的时候,吴爷自己找了个摊位坐着,面前围了不少卖菌子的人。 李桃他们的菌子都称了,李家三个人这次的菌子卖了有一百一十二文,陈三郎卖了有一百二十五文。 吴爷边盯着随从给村民们称菌子,边冲着大家喊:“哎哟,以后一下雨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采到新鲜菌子了就可以给我们送过来,不用趁大集,越新鲜我收的价钱越高。” 那感情好,李桃眼睛都亮了,前几日还祈祷天老爷快点停雨,现在只希望隔几天就来一场雨。 人走了,集市上的人也慢慢少了,一天下来,李家三人都累的够呛,大喝几口水后,三人都平躺在槐树下休息,又累又高兴,陈三郎坐在一旁不说话。 李桃心里算了算,今天一天就赚了一千二百二十八文,除去那一两小银锭,铜板都还有两吊多,钱都给李木拿着,他高兴了一天。 夕阳涌上天边,李桃一股脑地爬起来,“快,我们起来去买东西,今天还得上山回家呢。” 家里什么都缺,粮食也缺,赚钱了,他们要大采购! 第28章 便宜鸡蛋便宜布 李木李枣闻言也爬了起来,三人的肚子都饿得发出咕噜声。 李木看向陈三郎,陈三郎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背上背篓就走,天黑了再上山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三郎看了看天色,估计他们走到一半就天黑了,他沉吟了片刻说:“今晚我们不回去了,找个农家借宿,夜里走山路太危险,你婶子知道我下山常有借宿山下的时候,你娘也不会太担心。” 李木闻言有些害怕,怕被村民认出来是逃荒来的,被赶走。 李桃想一想陈三郎说的有道理,天黑了人家一个人都不敢保证能自保,何况是带着他们三个拖油瓶。 她摸了摸李枣的头,小姑娘也有些害怕,抱着姐姐的大腿。 “行,陈叔,听你的,你有熟识的人家吗?” “有的有的,就在桃花村,他们家房间应该够。” 打定主意,李桃想了想,还是打算明早再去铺子里买东西。 桃花村是个大村,又有大集,村民比附近村子里的都要厚两分家底,但是也有那穷苦人家。 陈三郎熟识的这户就是。 借着夕阳,他们一行四个人进了桃花村。 桃花村大多数人家门不闭户,这时节收了黍子,家里男人都累,多数人家一日三餐吃着,这时候正是做晚食的时辰,炊烟袅袅升起,李桃咽了咽口水,打算掏些钱再去人家家里讨顿饭吃。 走到靠近村尾的一座茅草屋前,陈三郎在门口问:“大牛哥在家吗?” “哎,在在在。”男人擦着手出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哎哟,是三郎啊,快进来,这几位是?”男人看向李桃三人有些疑惑。 “是我媳妇家的侄子侄女,我媳妇生了孩子,他们跟着娘来看望我媳妇的。” 王大牛噢了一声,说:“来来来,先进来。” 进了屋,王大牛的媳妇正在煮粥,她看见来人是陈三郎,脸上也乐了,陈三郎来就是借宿的事儿,他们多少能赚些银钱。 李木闻着粥香有些饥饿难耐,他小声地叫了一声:“姐......” 来的路上陈三郎已经把这户人家的情况介绍了一通,主家王大牛和他媳妇何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机灵嘴甜,在县城当学徒,女儿嫁到了附近村子里,家里卧房空了两间,他们住刚好合适。 借宿是七文,寻常蹭个两顿粥喝,五文钱就够了。 李桃掏出三十六文钱,很是心疼,这都够买一斤多的肉了,陈三郎也掏了十二文钱出来。 王大牛收了钱,笑得眼角起褶子,冲着灶房喊:“媳妇儿,再煮些豆粥。” 吃完饭何氏给鸡喂食,李桃带着李枣去看,李木见他们编的来历人家信了,他不怕了,说要出门转转。 这户人家的鸡圈不大,养的四五只鸡都看着不差,她目光闪了闪,笑着问:“婶子,你们家的鸡下蛋下的怎么样?” “哟,可不赖,一天我能捡三四个。” “你家鸡蛋有多吗?卖吗?” 何氏闻言放下食盆,说:“卖,卖,家里还存着十来个蛋,孩子不在家,我们老两口也吃不了这么多。” 她带着姐妹两个去看,李桃捏了捏李枣的脸蛋,小姑娘这几天吃的不差,脸上略略有些肉了。 何氏高兴地把存在柜子里的鸡蛋拿出来,鸡蛋上还混着泥和鸡屎,这样的鸡蛋不容易坏,“你们要多少?” 李桃想了想,问:“婶子你这个鸡蛋怎么卖?便宜我就多要一些。” “寻常都卖两文钱一个,你要是都要了,我算你三文钱两个,我也省的去集市上摆摊了,这些都是这几日才存的,新鲜的很。” 李桃数了数,有十四个,她咬咬牙全要了,鸡蛋是补身体的好东西,每天吃几个都不成问题。 掏出去二十一个铜板,蛋都放他们带来的篮子里。 见何氏走了,李枣蹲在一旁小声地问:“姐,我们怎么不自己养鸡呀,鸡蛋好贵的。” 李桃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们在山上不知道能住多久,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要下山了,置办太多东西不方便,说不定鸡崽子我们还没养大就要抱着走,路上受到惊吓,很容易养不活。” 李枣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此刻天色还有些余晖,李桃站在门外,有几个过路的女人和何氏笑着打招呼,手上拿着做的针线。 针线? 李桃灵光一闪。 她转头问何氏:“婶子,村里有做布卖布的人家吗?我们想买些布。” 何氏愣了愣,看了一眼他们的衣裳,说:“有,有,前头冬梅妹子家做布做的好,哎哟,在村里买布可比去布店买布划算多了。” 李桃牵着李枣跟着她去,李木胆子大,已经跟村子里的男孩玩到一起去了,一堆人正在打石子儿玩。 冬梅嫂子家看起来比王大牛家要好不少,院子外坐着两个老人摇着蒲扇乘凉,何氏打了个招呼,冲里头大喊:“冬梅妹子,来客了,有人来买布了。” 门里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妇人,脸尖尖的,眼角有些耷拉,看起来眼神不大好的样子。 “就这个小姑娘,她要买些布。”何氏对着冬梅说。 冬梅对着她笑了笑,说:“来,进来吧。” 李桃带着李枣跟着走了进去,这户人家有间屋子是专门做布存布的,里头还摆了两架织布机。 冬梅一一给她们介绍:“这几匹麻布都是二十五文一匹,合现在的时节,那几匹三十文,过些日子也能穿,后头那些都是厚的,做冬衣的,四十文一匹。” “我这里比布店里便宜,店里头价钱得再高上十文上下。” 李桃上手摸了摸,针脚细密,做的确实不赖,她掏钱买了两匹,他们家几个人都瘦,小枣身量小,两匹布尽够用了。 六十文钱掏出去,她只感慨赚钱难花钱太容易,明早还得去铺子里买酒买盐买针线。 刚走到王大牛家门口,李木在门口伸长脖子等着他们,一见人回来了,他跑了几步,说:“姐,我问到为什么桃花村的石磨在村尾了,哎呀,人家村里有两架石磨,有一架在村子中间,村尾住的人家都是前些年别的地方的流民,被官府安置过来的,他们来的时候和别的村民合不来,自己找官府求了一架石磨。” “流民?和我们一样的吗?”李桃急急问道。 “是啊。” 李桃心里在打鼓,既紧张又兴奋,她原地转了两圈,静了静心神,如果这里有流民曾经被安置,那说明这个地界的官儿不是不作为的,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目光闪闪地看向门外,心里多少有了些希望。 “我们明日就去县城外头问问。” 李木点头,“好。” 第29章 县官 当天晚上李木和陈三郎睡一间,李桃带着李枣睡一间。 这晚李桃睡得极不踏实,满脑子都是赚钱和流民安置的事,恍惚间又想起上辈子的亲人,时不时坐起身把包袱拿出来数数铜板摸摸银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鸡叫第一声的时候,李桃刚迷迷糊糊睡过去没多久。 天色大亮了,她翻身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包袱,包袱里头的钱还在,她放心了。 早食喝了碗黍米粥,何氏给他们还拿了点自家腌的萝卜,酸酸脆脆的很是爽口。 吃过早食,李桃和陈三郎说了他们想去丰阳县门口打听打听,劳烦他回去给赵春娘带个信。 “大木昨天晚上跟我说了,没问题,你们要不要我跟着一块去?” 李桃摆了摆手,陈三郎本来就畏人,不喜在外走动,就不劳烦他了,而且山上赵春娘还巴巴地等着呢,心里指不定怎么担心,他先回去带个信也是好的。 “我们自己去能行的,我们认路。” “行。” 李桃把他们装鸡蛋的篮子递给他,顺道劳烦他帮忙把买的两匹布带回去,他们一来一回要走不少路,怕路上把鸡蛋磕坏了,布则是太招眼。 李桃想了想,又摸出几文钱,请何氏帮他们摊几个饼子,撒点葱花就好。 走的时候,何氏看她爱吃腌萝卜,给她装了一小罐,李桃拿着罐子连连道谢。 桃花村离丰阳县要走一个来时辰,这时节的秋老虎热的人出一身汗,路上偶有遇到农人提筐背篓地去卖菜,李桃找了颗树坐着喝口水,草鞋脱下来,脚底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隔三岔五地上下山都没什么事,走平路反倒起泡了。 李木和李枣也把鞋脱了下来,两人的脚底板都长了水泡,尤其是李木,长了一片,看着都疼。 李木把鞋套上,说:“早些日子就有了,不是今日才有的。” 李枣也附和着点点头。 李木又说:“姐,我估摸着你也一样,估计你太忙活赚钱了,没发现。” “回去了去山里找些草药敷上,要不该出脓了。” 好在这条路走了大半了,在太阳高挂的时候,到了丰阳县门外。 县门口有几个守卫检查进城的人的过所,这会子进出的人不多,此刻的县门口也不像上次来时的那样围着大堆的流民。 李桃背着背篓有些紧张,李枣紧紧攥住她的手,手心都在冒汗。 李木扯了扯衣服擦了把汗,神色有些不自然。 走近了,守卫眯着眼看着他们,问道:“过所呢?” 李桃答道:“我们没有过所,官爷,我们是南边发大水逃荒到这个地界的,眼瞅着过不久就天凉了,想来问问咱们这县里对流民有没有什么安置的法子,或是有什么赈灾的物资......” “你们是哪过来的?”守卫打断他们,打量着说:“南边,哪个南边,可有户籍?你们真是流民?” 这几人穿着破,但是看着倒干净,脚上的草鞋也是新的。 “邓州,路上走了有两个月。”说着把随身带的户籍掏了出来。 守卫一看对的上,他点了点头,到底打算公事公办,沉声说:“你们运道不错,巡察大人前些日子到了丰阳县,给你们流民在县东盖了不少茅草房,我带你们去。” 李桃三人惊喜过望,守卫和同伴交代了两句,就带着三人进城了。 县里的房子多是青砖瓦房,还有两层的三层的,街道也更干净宽敞,李桃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只眼神扫了扫,脚下快步地带着弟妹跟上守卫。 走了有挺远的路,三人出了一身的汗,县东没有太多人走动,倒是时不时能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袖着手往路边张望,见有人来了,忙问:“官爷,官爷,有消息了吗?” 守卫不耐烦,粗着嗓子说:“还没有,说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等着吧。” 李桃愣了愣,跟着人走了进去,这里盖了有不少茅草房,都小小的,挤在一堆,里头住的流民挺多,见有人来了,都在门口看。 “这是你们暂住的地儿,隔三天去官府官府领粮食,一个人头三天一升粮,水源在那头,你们自己挑个空的房子住,你们住下就不能出附近三条街,等上头大人下令了,会有人来知会你们搬不搬的事儿。” 李木也看呆了,他出声问:“官爷,那个,我们暂住在这里,那以后住哪里啊?” 守卫瞟他一眼,说:“这我可不知道,上头有大人给你们安排,你们就等着吧。”说罢就招呼来一个人给他们登记,交代了几句话就准备走。 李桃琢磨了片刻,到底放不下外头的生意,而且赵春娘还在陈家做工呢。 李桃忙上前说:“官爷,我们现在在城外有地住,我娘带着我们在一户人家做工,包了一个月的吃住,混口饭吃,只是这一个月过后我们没地儿去了,所以想来问问......” 守卫噢了一声,说:“你们有地住啊,那你们先回去吧,以后的事我不知道。” 李桃讪讪地笑,心里有些气,她往人堆里看了一眼,说:“官爷您大人大量,我想先带着我弟妹在里头转一圈您看方便吗,我娘还等着我们回信,我们也好看清了跟她说,还有那个粮食......” “粮食没你们数,得住这里才有,本就是给吃不上饭的流民,你们有饭吃还要什么。”他沉吟了片刻说:“你们去看看吧,我在这等你们。” 李桃得了信,虽说有些失望分不到粮食,但是怎么说也有了后路。 她拉着弟妹往草屋堆走,有人靠着矮门给她打招呼:“姑娘,你们是哪逃来的?” “邓州,家里发大水。” “哎哟,我们一个地方的,我家里是淅川县附近的,你是哪里的?” 李桃往前走了走,见看不到守卫和管事了,她快步过去笑着说:“婶子,我家里是望县的,离不远。”说罢又小声问:“婶子,你知道这地界收留流民是怎么一回事吗?怎么不让出去,这要不要给我们分地分产啊,还是要劝我们返乡。” 女人快速看了一眼周围,摇头小声说:“这地界的官要换了,之前的是个狗官,听说和大户勾结害了不少人,上头的大官都下来查了,我们这些小民都是证人,哪会让我们走。” “前几日有不少人被叫去了,我男人也去了,说要我们去告状......” 话音未落,管事走了过来,厉声说:“干什么呢?” 女人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没什么没什么。” 李桃转头说:“遇上老乡了,我搭几句话,这就走,这就走。” 出了草屋群,跟着守卫出了县城,走之前,守卫对他们说:“你们待做完工了再来。” 李桃带着弟妹走出一里远,见看不见县城了,她找棵树坐下一人分了一个干饼子。 李木忧心忡忡地问:“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也是流民,还不让我们领粮食。” 李桃看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猜测:“怕是县令要换人了,先前的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估摸着有些背景,要不然那什么巡查大人也不会要流民一起去告状了。” 要不一个小小县令,巡察一声令下就能革了,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就是再拖下去,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上开荒种冬小麦,邓州这几年天灾轮着来,苦日子过够了,逃出来的人都不想再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绕一脚就到了桃花村,她买酒买盐买粮又买针线,粮食就买了半斗黍子和还有两斤豆子。连着借宿费和买布的钱,一共花出去二百二十四文,兜里铜子儿只剩几个了,卡着边留住了那一两小小的银锭。 ...... 几日后丰阳县的县衙后院,县令冯兆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止不住地在房间里踱步,他抬脚就要出去,门口的守卫直着腰拿刀交叉拦住他。 他没办法,急急地叹了口气,收了脚转身又回到卧房。 “阿福不知道走到哪了,不知道见到我爹了没。” 他又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半响,房门被打开,巡察符青书走了进来。 冯兆年抬头看他,嗤笑道:“符大人,查的如何啊?” 符青书冷哼一声,手上拿的状纸倏然打开,“二百一十三户,八百九十五个流民状告你侵吞朝廷赈灾粮、官商勾结,冯二爷啊,你们胆子还真不小啊,赈灾的粮食都敢贪,居然还敢纠结当地富户诱引流民卖身,来人,给我绑上带走。” 冯兆年惊恐,他手上挣扎,大声喊:“我爹,我爹马上派人来了,你不能杀我!” “我不杀你,你们这一路牛鬼蛇神不少,带回京自有圣上定夺,宁远侯深明大义,想必不会为了一个不肖子孙违逆圣命。” 符青书手上攥着状纸,手上青筋凸起,谁能想到,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都有如此多国之蛀虫,这些关系错综复杂,谁是谁的党羽,谁又是谁的部下,边关刚打完仗,南边的水灾还没调查清楚,北边又民怨四起,圣上气的睡不了一个整觉。 商州从上到下的蛀虫都不少,跟铜墙铁壁一样难以下手,就是冯家这个庶子够蠢,打开了这个口子,别的就好查多了。 他舒了一口气,抬步往外走。 ...... 官场上的是是非非李桃不知道,此刻她带着弟妹仰头站在一棵笔直的大树下,手上拿着几颗状似板栗的野果子。 李木小声问:“姐,这个东西名字都有苦了,做出来的吃食能好吃吗?” 李桃笑地得意:“苦槠子,不会做的人做出来肯定苦,你姐我会做,做出来的铁定好吃。” 第30章 山中无闲事 苦槠树,李桃记得上辈子村子里就有,这种树结的果子长得跟板栗很像,拨开里头是白色的果肉,直接吃苦的要死,但是好好处理的话,能做成很美味的豆腐,还能做成粉条,最重要的是,这个东西淀粉含量极高,是能当粮食用的。 唯一奇怪的就是,上辈子苦槠子深秋才会开始慢慢成熟落地,现在才入秋没几天就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没有石磨磨浆,她打算用石臼把苦槠子磨成粉,虽说没有浆液做出来那么滑嫩,但是味道也不错,先试试味道,要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认为好吃,她就放心了。 结厚果崖豆的树只有两棵,果子都被他们摘空了,在山里寻摸了好几遍也没找到第三棵,熏鱼生意做不了了,要是苦槠豆腐能卖,那就有新的营生了! 想到这,李桃忍不住笑了起来。 树下的果子没多少,全捡了也只有一两把,要拿回去先晒几天开壳。 院子里的金桂开花了,一串串一簇簇开的很是稠密,香气甜而不腻,站在院子外老远都能闻见浓浓地桂花香。 小枣放下篮子,跑过去细细地闻,小姑娘很喜欢花,院子里还摆了几枝山里捡回来的太阳花,金黄金黄的,早上洗脸看见了心情都好。 李桃走过去摸了她的脑袋,说:“喜欢桂花啊?我给你做桂花糕吃要不要。” “要不要。”小姑娘高兴地说:“姐,你还会做桂花糕呀。” “我学过呀,我们明天下山卖完东西再买些糯米粉回来。” 鱼卖完了,这几日李桃没下山,除了在家里晒核桃,就是在山里四处乱转,天天清晨出去午时回来做饭,半下午就在家里洗麻晒麻,没事了就去陈家逛逛。 还是有不少收获的,摘了不少野菜野果,这个时节的毛栗子熟透了,枣子大小,褐色的皮剥开里头的碧玉般的果肉,一咬一嘴清甜。 半下午的时候,李木拉着李桃去抓野鸡,说来也奇怪,他们的野鸡除了最开始那只,再也没抓到过,自家有了豆糟以后,李木隔两天就抓半把放陷阱里头,经常是食没了,鸡毛没见一根,做陷阱的绳套改良了好几次,这天他们打算换几个地方套野鸡。 这些日子在山里头转,他们碰到好几次野鸡野兔,一次还远远地看到了几头野猪,吓得李桃拉着二人赶紧跑。 “就这吧,我在这里看到两次野鸡,这肯定是个好地方。”李木放下东西,信心满满地说。 李木话音未落,李枣指着他身后惊呼:“哥!野鸡!” 李木扭头一看,远远的灌木丛里藏着一只野鸡,那野鸡还挺肥,顶着赤红的鸡冠子,身上的羽毛看着红褐相间,很是鲜艳。 李木大喜过望,比了个“嘘”的动作,猫着腰轻轻走了过去,李桃也走了过去,和他兵分两路拦截。 野鸡好像没发现他们,但是感受到了威胁,啄食的脑袋抬起来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李木,惊吓之下扑哧扑哧拍着翅膀就要跑。 “别跑!”李木大喝一声,朝野鸡扑了过去,扑了个空,一头栽进刺丛里。 野鸡吓得六神无主,脚下踩着刺丛就要跑路,晕头转向之下就要往李桃这个方向逃。 李桃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扑住,逮住野鸡的脚,野鸡吓得咯咯咯大叫,挣扎不已。 “我来!”李木从刺丛里爬了出来,不顾额头还刺着的树枝,一把压住野鸡翅膀。 这下野鸡逃无可逃,只能无用地扯着脖子叫。 “好家伙,这只野鸡不轻啊。”李木提着鸡翅膀掂量,笑得眉不见眼。 李枣也小跑了过来,欢喜地摸了摸鲜红的野鸡毛。 李桃伸手把李木头上的树枝拔下来,额头上划了两道浅浅的血痕,说:“为了抓鸡你也可费大力气了。”又扫了一眼野鸡,笑道:“古有守株待兔,今有野鸡自投罗网。” “什么守株待兔?” 李桃一噎,想了想说古有好像也不对,现在就是古时候。 “就是说以前有个农夫,种地的时候看到一只野兔撞树上撞死了,拎回去开荤开心的不行,后面每天就守在树下等着兔子撞树,最后地都荒了。” “姐,你懂得真多!”李木和李枣由衷地夸赞。 “这个农夫真笨,比野兔还笨。” 野鸡带到陈家让陈三郎帮忙剪断翅膀放他家鸡圈先养着,他们时不时送一些野菜来喂鸡。 回到家,李桃拿出藏好的包袱在席子上数铜板,卖菌子那次剩的钱除了那一两银子就剩四个铜板了,好在赶集又卖了一次熏鱼,得了一百八十文钱,熏鱼的黄豆酱是陈家免费提供,她塞钱人家夫妻怎么说都不要,卖完鱼的当天她就没忍住买了两斤谷子,她馋大米饭很久了,又去肉铺买了两根大棒骨,往陈家送了一根。 现在还剩下一两余一百五十八文钱了。 李木和李枣也跟着数,他们边数李桃边教他们算数,还别说,用铜钱教算数,两人都学的飞快。 天色渐晚,李桃起身去做饭,李木李枣跟着去烧火,陶釜还给陈三郎了,现在他们又只有陶罐了,在去杂货铺问过陶釜的价钱后李桃还是决定先忍一忍,而且他们如果要搬到别的村子,流民带着大包小包看着也打眼,尤其还有一个新陶釜。 一人一碗粥,再一人一个水煮蛋,吃食好的日子过了半个多月,几个人脸上都有了一些肉。 晚上拖了席子出来,三人就躺在院子里看星星,耳边时不时传来悠长的鸟鸣和虫鸣,眼神透过遮挡的丛林,能看见天上明亮的星星,一颗一颗闪着明亮的光。 晚风拂来,树叶哗啦啦响,李桃闭着眼,心里算了算,自己来到这个异世有近一个月了,连日的奔波,此刻内心的安宁与静谧却是从未有过的。 第31章 蜜蜂 农历七月二十二,李桃换了一身以前的破衣裳,准备再去县城一趟,她吩咐李木也换上,李枣放在陈家,小孩身子好养,李枣脸上有点点肉了,她怕被人看出端倪。 两人先背着两背篓的野菜野果下山去卖,吆喝了半天,赚得了三十文钱。 卖完果子野菜,两人又走了小半天的路去县城。 丰阳县门口站着的还是上次那个守卫,他对他们有些印象,听了他们的来意,他脸上带了两分笑意,说:“我先带你们去县衙登记,里头有人给你们解释。” 李桃攥了攥衣角,看守卫的样子不像是坏事,她点了点头。 县衙在县城正中心的街上,门前还有不少摆摊卖东西的摊子,最近的都摆到衙门口了,吆喝声一声比一声大,李桃有些诧异,这都没人管的吗?丰阳县的县令这么随和吗? 守卫把他们带到一个里间,说:“这位就是我们牛主簿,牛主簿,这个就是邓州逃水灾过来的流民,他家还有个老娘,现在一家人都在城外的村子里给人做活儿。” 人带到了,他的任务完成,转身就走了。 牛主簿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胳膊比常人腿粗,脸上留了两撇八字胡,瞧着不太像个读书人,倒像村里的屠夫。 他看他们一眼,问:“邓州逃来的?可有户籍?家里几口人,几亩地,逃出来多久了?现在哪里做活?” 李桃一一答了,只说一月工期眼看着到了,自己一家人不知道何去何从。 牛主簿提笔写字,李桃偷偷看了一眼,写的歪七扭八,勉强能认,她心里嘀咕,怎么什么人都能当主簿。 牛主簿写的认真,片刻后说:“你们要是愿意回乡,县里给你们分十两银子做盘缠,你们老家那边也在赈灾,邓州已经免除今年的赋税了......” 李木一听十两银子,眼睛都亮了。 李桃闻言有片刻的犹豫,想了想来时赵春娘交代的,老家那边的田都被大水冲垮了,屋子都淹了半截,去年旱今年又涝,前几年就天灾不断,往后指不定还要如何。她不愿意再回去,她三个孩子的爷奶亲爹都过世了,娘家又很远,自从李爹走了以后,村里人隐隐有些欺负他们的意思,虽说这里的人都安土重迁,但是赵春娘的意思,能不回去她还是不愿意回去。 钱没了可以再赚,田地冲垮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养的回来,更别说以后要是再有天灾如何是好,带着孩子再逃出来一次?怕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她属实是被吓怕了,灾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桃抿了抿嘴唇,摇头说:“老家的地都被水冲没了,房子没了,人也死了不少,我们不想再回去了。” 牛主簿不勉强,劝流民返乡是上头让问的,留下来更好,人口也是县令的一大政绩。 “行,我知道了,你过些时日再来,或是没地方住了可以来,县里也有地方给你们住,只是分地要等新县令来了才能做主。” “新县令?”她疑惑地问道。 牛主簿愣了一瞬,自觉失言,摆了摆手低头说:“等着吧。” 李桃看出对方赶人的意思,她带着李木弯腰道谢,转身就走了。 路上两个衙役跑过去,在门口冲着里间的牛主簿喊:“老牛,前头王县尉买回来了好些羊肉,说是犒赏我们的,快走快走,不少人都已经过去了。” “哎,这就来。”牛主簿放下笔,摆了摆衣袖昂着头就跟着走了。 李桃看着发愣,侧门的几个衙役袖着手小声嗤道:“装什么读书人,不过就是识得几个字被县尉看上了,前几日还跟我们一样呢,现在就装起来了,要不是县里缺人......” “嘘,你少说些。”另一个衙役阻止他再说,眼神瞟了瞟李桃两人的方向。 李桃拉着李木快速走出了县衙。 外头的阳光明媚,这个时辰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她站在县衙门口,抬头看着门头的牌匾,阳光如丝如缕照下来,她抬手挡了挡,笑眯了眼。 “姐,是不是之前的县令被换了啊?” 李桃笑了笑,说:“我估摸着是,估计换了不少人。” 她开心了,至少证明现在这个朝廷是有些作为的,转头又看见门口努力揽客的商贩,她心想难怪敢摆摊摆在县衙门口,合着是县令不在,县衙估计忙的不可开交,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再得罪百姓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心里高兴,日子也有了盼头,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显得格外轻快。 路过桃花村,看了看天色渐晚,两人走了一天也累的够呛,天黑没办法上山,只能进村在王大牛家借宿一晚,他们这次带了饼子,没打算在人家家里花钱吃饭,讨口水喝不要钱,只一人掏了七文钱的借宿费,共十四文。 除此之外,李桃带着李木在村里闲逛,以三文钱的低价买了十个胖萝卜,买的人高兴,卖的人坐在家里还有进项也高兴。 第二日出了村子,想了想家里猪油用完了,她出手豪绰,买了半斤肥膘肉打算炼油,又估摸着买了一斤五花肉,两个大棒骨,买的时候大气,掏钱的时候肉疼了,花出去四十多文。 两日下来,花的比赚的还多。 今天先吃这些庆祝庆祝,陈三郎家院子还养着他们两只野鸡,她算好了,下山的那天吃一只,另外一只漂亮的拿去卖,指定能卖不少钱。 上了山,两人先去了陈家,先给赵春娘说了这个好消息,赵春娘高兴地不得了,陈三郎夫妇也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只李枣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姐,糯米买了吗,我们下午做桂花糕吃吗。” 李桃瞬间愣住,糯米?她忘了。 李枣看出来了她没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期待落空,她有些忧郁,小声说:“我都答应大丫分她一块了。” 李桃有些愧疚,答应小孩的事没做到,她晃了晃背篓,说:“我买了肉,五花肉,晚上我们做肉吃。” 李枣瞬间就开心了,李桃接着说:“娘也一起,还有陈叔婶子和大丫,都去,我们庆祝庆祝。” 事情说定,李桃牵着李枣回家,她想了想说:“下午我们再去山里寻摸寻摸,看有没有甜果子,糕没吃上,我们先吃个甜嘴儿的。” 李木李枣都同意。 吃完午食几人就又钻进了密林里头,踩着荆棘枯枝一路寻摸,李木发现了连着的一片矮刺泡,正弓着腰小心地摘下来,李枣发现了几棵比家里还高的桂花树,正喜滋滋地围着树转。 啪的一声脆响,李桃抬头看去,李木正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都红了。 “哎呀!不是蚊子,这是什么东西。”李木突然大喊,站起来手上忽闪胡乱在空中拍了几下,“是蜜蜂!蜜蜂在蛰我!” 嗡嗡嗡,嗡嗡嗡,这下连李桃都看见了,两只蜜蜂围了他打转。 李木扶着脸往远处跑,两只蜜蜂找不到人,原地绕着圈,一会儿又飞走了。 李桃看了看他的脸上,万幸蜜蜂的尾针没刺进去,估计就是被碰了两下。 李木听了说没被针刺,脸上感觉不疼了,他放下手,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桂花香,眼睛转了转,嘿嘿两声说:“姐,这里桂花这么多,说不定有蜂巢,我们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蜂蜜呢!” “蜂蜜......”李枣要流口水了。 李桃也同意,蜂蜜可是能卖大钱! 说着几人就拾地上的棍子往四周探着路找蜂蜜去了。 跳下一个小坡,李木惊喜地发现一旁的矮丛里有不少蜜蜂进进出出,看着就像蜜蜂的老巢。 李桃想了想,他们都没带防护措施,一不小心就被蛰了,不行不行。 “我们先回去,带好工具做些准备再来,蜂蜜跑不了。”她说。 第32章 满心期待 回去的路上三人走的急匆匆的,下午在山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李桃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好了晚上要做顿好饭食,这会子再进山已经来不及了。 “大木,小枣,我们先在家准备东西做饭,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我们晚上炖五花肉吃。” 一听炖五花肉吃,蜂蜜的吸引力瞬间都小了,两人点头。 筐里的半斤肥膘肉,李桃撸起袖子,进灶房把肥膘肉切成一小坨一小坨,还是按照之前的水熬法熬油,李木在烧火,李枣闻着猪油的香气吸了口鼻子,说:“姐,我可以把我的猪油渣分给大丫一块吗?” “当然可以呀,还有好几个人呢,我估摸着有十四块,你算算我们每个人能分几块。” 李枣蹲在灶洞前,掰着小手指头小声算:“我一块,姐一块,娘一块,大丫一块......” 李木竖着耳朵听,打断说:“你把我漏算了!” “哎呀!我忘记了。” 李木伸手敲她一个毛栗子。 猪油熬好了,放到碗里凝固,李桃撒了些盐在猪油渣上,等着陈家人和赵春娘过来了一起吃。 “小枣,给我把菜干拿两把过来。”她转头吩咐。 李枣应了一声,两只小手抓了满满的菜干小跑着递过去。 李桃接过,这个是她用野荠菜晒的干菜。 干菜洗净切成段备用,五花肉切成两指宽的块状,釜里倒水,水开了把五花肉一股脑扔进去,肉在釜里随着水上下翻腾,家里熏鱼用的酒还剩半碗,她倒了一半进去,去去肉膻气,片刻后估摸着差不多,撇去浮沫,她用大木勺把肉一把捞出来。 水倒了,釜里稍微放了点刚熬好的猪油,陶釜禁不住长时间炒制,她只用油稍微煎了几下五花肉,五花肉被煎的的略焦黄后,舀了半勺黄豆酱,再倒两碗开水进去,剩下的浊酒也一起,水滚了,干菜段丢下去,水汽一熏,干菜迅速变软。 灶洞里的火焰舔舐着釜底,微弱的噼啪声在空气中回响。 李木坐在灶洞前,到底还是心痒痒,他小声问:“姐,蜂蜜能卖多少钱啊。” 李桃沉思,她在这个时代没吃过蜂蜜,连饴糖的价格都不甚清楚,但是她知道糖精贵,这个时代只有麦芽糖和红糖,红糖是甘蔗汁熬的,产量极少,乡下人几乎都没见过。 蜂蜜的甜味比两种糖更醇厚,又是难得的山货,价格只会高不会低。 “不会比红菇便宜。”她斟酌着说。 两人眼睛都亮了,李木屁股挪了挪,有些焦急,就要坐不住。 “明天我们去看看有没有蜜能采,今天先吃饭,大木,掩小火,肉要慢慢炖着。” 李木哎了一声,手上拿着的干柴搁到一边,用根粗木棒把火拨开,灶灰往上盖了盖,火小了,釜里的肉咕噜咕噜炖的闲适。 赵春娘和陈三郎陈大丫几个人在院门口就闻到了肉味儿,贞娘没来,孩子没出月子,不能见风,她在家守着孩子。 李枣听到院子外的动静,她一溜烟跑出去,“娘,你们来啦,姐做了好大一锅肉!” 赵春娘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她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桂花味香浓,院角还摆了几朵长杆子的太阳花,院里晒着一些麻丝和干菜,布置的整整齐齐。 李桃从灶房探头:“娘,陈叔,大丫,快进屋里坐,菜一会儿就好,小枣,把猪油渣拿去给大家给分了吃。" “哎哟,还把我们当外人了。”赵春娘笑道,她抬步进了灶房,陈三郎把拿来的碗筷放在堂屋,是的,李家的碗筷不够,早前就嘱咐了她娘记得带几个碗筷上来。 灶房里香气浓郁,盖子掀开,李桃拿木铲搅一搅,吹开白茫茫的水汽,肉汁炖地浓稠了,五花肉拿筷子一戳一个洞。 五花肉炖干菜装了大半盆,又分出来一碗,放灶上拿空碗盖着。 “能吃了。” 赵春娘看着欣慰:“我们家桃子太能干了。” 李桃看着她,带小孩不是个轻松活,赵春娘看着眼下有些乌青。 “娘,你一会多吃些。” “哎。” 罐子里蒸的干饭也好了,黄澄澄的黍米在罐子里冒了个尖儿。 饭菜上桌,“希望我们能早日得安置。”李桃说道。 “希望我们能早日挣好多钱。”李枣跟着说。 “吃好多肉。”李木也真诚许愿。 赵春娘笑着看着他们,“快吃吧。” 半盆五花肉炖干菜,肉炖的酥烂入口,融化在舌尖,散发出丝丝的油香,放了酒去腥,肉丝毫没有腥气,汤汁拌在饭里头,浓稠的肉汁渗透到每一粒米饭,太满足了。 吃饱喝足,陈三郎待了不久就要告辞,家里媳妇还没吃饭,李桃从灶房端出还有点热气的肉菜,说:“陈叔,这是给婶子留出来的,你拿回去热热就好。” 陈三郎连连道谢,赵春娘想想还有几日和陈家的契约就满了,到时候她就住回来。 人送走了,李木一蹦而起,“姐,快,快,我们快准备采蜂蜜的东西。” 他惦记一天了。 李桃也一直记得这个事儿,家里破烂的旧衣服都拿出来,原身是会做针线活的,但是她拿着针线很是僵硬,半天了才适应,把衣服拆了,先每人做个面罩,用的时候用细绳绑住,就只露出眼睛,再做了三双手套,做的歪七扭八,五个指头各有各的路数,李木看着欲言又止,但是还是上手试了试,能戴。 之前的砍的竹子还剩一些,点了油灯,她给每人都做了一顶简单的帽子,帽子下沿再挂着长长的布挡住。 除此之外,李木拿斧子砍了三节粗壮的竹筒,底部用泥封住,每节竹筒都塞了一些细枯枝和枯叶,另一端盖上做好的盖子,盖子上钻个孔出来,自制的简易烟熏器就好了。 烟熏能把蜜蜂暂时熏走,蜜蜂怕火怕烟,在山里李桃可不敢直接点火,这样子是最保险的。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满满的期待和激动,就待明日了。 第33章 与猪斗 第二天,三人吃过早食就兴冲冲地出发了,都穿的长衣长袖,遮的严严实实的。因为去的地方有点远,怕午时回不来做饭,李桃还摊了几个鸡蛋饼带上。 走了有小一个时辰,离昨天摘刺泡的地方不远了,李木有些害怕被蛰,三人就地把帽子带上,手套戴上,面罩也绑好。 手脚并用地爬过一个长陡坡,坡上长着高大的树木,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头上盖的太厚,三人都出了一头的汗。 爬过去之后就是茂密的矮树和荆棘丛,草叶错落,李木率先跳下一个小坡,李桃李枣跟上,坡的左边盖着密密的草和枯树枝,要不是有不少蜜蜂进进出出,当真发现不了这里会有蜂巢。 李木拿镰刀,把覆着的枯枝荆棘都砍一遍扔一边,蜜蜂的嗡嗡声更大了,李桃拿着耒耜小心地上前查看,枯枝砍走后,面上是一层干黄土,挖开一个口子,她隔着厚厚的麻布,依稀辨认出来里头是个树洞。 蜜蜂在不安地围着人转,嗡嗡嗡地叫,听着人起鸡皮疙瘩。 李桃手上又挖了几下,黄泥露了口子,里头混着大大小小几块腐烂的松树兜。李木拿着镰刀也过来帮忙,李枣负责盯着四周有没有野物出没。 松树兜一块块掰走,露出了里头的树洞,外圈的蜜蜂更多了,密密麻麻堆了好几层,飞的爬的,躁动不安地围着两人转,两人有些发怵,都紧张地不敢说话。 李木拿出火石,点燃竹筒里头的易燃物,一头冲着树洞,三个竹筒里头顿时冒出了浓烟,里头的蜜蜂被熏的头晕脑胀,震着翅膀飞的蜜蜂都飞的慢了些,好些直接飞了出去,李桃松了口气。 树洞外头挂着几块老巢脾,李桃掰了两块,是脆的,这几块老巢脾里头没有蜜。 外头的老巢脾都掰了,拿耒耜把树洞口子又扩开了一点,树洞里头赫然出现几脾厚实油润的巢脾。 “有蜂蜜!”她没忍住,小声惊呼。 李木狠点点头,不由自主的地吞了一口口水,他把背篓都搬过来,这是家里最大的两个背篓,里头放的是家里的两个木盆,大小刚好能卡住,他们没有桶子,只能用木盆装。 李桃略略向前俯身,手臂伸进树洞里,一手拿刀,一手扶着巢脾,小心翼翼顺着巢脾上沿一点点割了一块下来。 巢脾取了出来,割口处肉眼可见地渗着蜂蜜,隔着面罩,李桃都能闻见桂花香。 看来这是桂花蜜。 李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就是蜂蜜啊! 他心里喜滋滋的,忙把木盆放了过来,转头激动地看向树洞里头,“姐,这里得有多少蜂蜜啊!” “估摸着小几斤。” 李木更开心了,眼见着树洞里取出来的那个巢脾滴了几滴蜂蜜下来,他心疼地不得了,忙把另一个木盆塞到树洞里头,滴下来的都滴到盆里,一点都不带浪费的。 李桃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第一块割下来了,后头的就越来越容易了。 李枣也凑过来看,目光紧紧地盯住洞里,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共七块巢脾,她只割了五块,剩下的两块留给蜜蜂。 李木目露不舍,说道:“姐,要不再割一点吧,这可是好东西,在山里都难寻得很呢。” 李桃摇头,“眼见着天冷了,不给蜜蜂留一点,它们怕是要饿死,也有可能觉得自己生存受到了威胁,另外找地方安巢,我们给它们留一些过冬,把蜜蜂留住,它们才能源源不断地产蜜,我们记住这个地方,明年还能再来割蜜呢,以后我们年年都有蜜吃年年都有蜜卖。” 两人被说的心潮澎湃,“姐,听你的,我们明年再来。” 三人开开心心地收拾东西,李桃掂了掂,估摸着有三四斤,明天就是集市,刚好下山去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李桃想了想,说:“这附近花不少,除了桂花多,还有不少胡枝子和太阳花,野菊花也多,我们再寻摸寻摸,看看能不能再发现蜂巢。” 秋天是除了春天以外最适合采蜜的季节,花多,蜜也甜,比如桂花蜜,就有一种浓浓的桂花香。 这片山树木茂盛,他们往花树多的地方走,脚下走的慢,一边走一边打地上的草,留意着有没有蛇,还要四处打量有没有蜜蜂出没。 走了挺远的路,到一片山谷,李木眼尖,“姐,那里有蜜蜂!” 他跨过高高的草叶,跑了过去,趴在紫花上吮蜜的蜜蜂被吓到,嗡嗡两声就要飞走。 李桃也跟了过来,她往四周看了看,说:“这个山谷里的花不少,我们在这里头先找找。” 几人四处寻摸,李桃率先发现一个黑乎乎的洞口,草叶掩着,啥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嗡嗡地蜜蜂叫。 “快来!这里!”她冲那头喊。 “哪呢哪呢,姐,哪呢?”李木带着李枣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洞口前的草叶挺厚,李木两下就砍走了一半,都扔一旁,洞口露了出来,比之前那个树洞大了不少,里头一看就深,密密麻麻的蜜蜂振着翅膀进进出出。 “哇!发财了!”他惊呼。 他勾着腰,如法制炮的把烟雾器点燃,里头的蜜蜂都熏走了不少。 “姐,姐,我来割吧。”他兴致勃勃。 “行,给你。” 外头的老巢脾只有两块,里头的都是又大又厚的花蜜,李桃笑眯了眼。 李木小心翼翼地割了三块,巢脾金黄又带了一些琥珀色,看着就让人欢喜。 除了李木,李桃也上手割了一小块体验了一把。 外头的小,里头的蜜越来越厚越来越大,“发财了发财了。”李桃止不住地开心。 这一窝蜜给留了三块,几人乐的耳朵都红了,收拾好东西就准备走,竹篓上做了个竹盖,能遮挡一下里头的蜂蜜,李桃可不想被蜜蜂追一路。 李桃和李木一人背个背篓,李桃牵着李枣,准备往家赶。 刚走了几步路,突然一声沉闷的哼声从不远处传来,李桃瞬间回头望去,赫然看见不远处几只黑野猪,大的那只身躯肥壮,猪鼻又大又长,长了一对尖长的獠牙,背上覆刺状鬃毛,看着很是凶猛,一旁还跟着三头小野猪。 “野猪!”李木惊呼,他立马扛起李枣。 “快走!”李桃心跳加速,急切地说。 三人拔腿就跑,野猪嗅觉灵敏,它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的蜜香,怒吼一声,带着野猪崽就冲三人跑去。 李桃回头看了一眼,野猪逼近了,她急喊:“大木!爬树上!” 前头的李木扛着李枣,闻言大声应了,就近选了一棵笔直高大的树,李枣腿蹬了两下,先爬上去,农家的小孩,爬树是从小都爱玩的游戏,李木跟着,一溜烟就爬上了树。 “姐!快来!” 野猪追了上来,李桃围着一旁的几棵树绕圈,又出其不意地拐弯,野猪脚下急刹,发出一声怒吼,就要撞上去,李桃绕到一棵树后,奋力爬了上去,野猪哐地一声撞树,树杆震动,身体随之摇摆,李桃紧紧抱着树干,心里紧绷,脸上的汗止不住地滴了下来。 危急关头就近找的树,这棵树不算很粗,李桃心里害怕,再多撞几下这棵树不一定能承受住,她往上爬,野猪在树下抬头看,又狠撞了一下。 李桃心跳如雷鸣般跳动,她四处打量,看看如果树被撞到了,她能不能及时跳到别的树上去。 “姐!”李枣大喊,兄妹两个都担心的要死。 李木卸下背篓,从里头挑了一小块蜂蜜,把蜂蜜掰碎了,往木盆里又沾了沾溢出来的蜂蜜浆液,手上一松,远远地往一旁扔了下去。 “野猪!这呢!”他大喊。 野猪听不懂,但是他闻到了蜜香味,长鼻子嗅了两下,带着小崽就直奔那棵树下,李桃暂时地松了一口气。 野猪舔了几口,只觉得不过瘾,走了回来又要撞树,李桃吓到不行,李木又扔下来一块蜜,野猪不耐烦,“哐”的一声又猛撞了一下。 李桃也跟着把蜂蜜掰碎,扔下树,野猪不满足,但是它知道树上的蜜不少,退后两步,就要又往上撞。 “都给你!”李桃狠狠心,打算把背篓都扔下去。 第34章 这是你家小孩? 突然,风声轻轻呼啸,一道快速的箭矢划破空气,正中野猪的脖颈,它狂躁地甩动两下脖子,发出凄厉的嚎叫,发了疯地往箭射来的方向奔去,又是一箭飞来,射中了它的左足,野猪吃痛倒在地上,发疯一样的翻滚,不多时,就没了动静。 三头小野猪也呆了,贴在大野猪的身旁,用鼻子拱了拱。 李桃吓得头皮发麻,她眼神止不住地往下看,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弓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他捞过三头小野猪扔筐子里,抬头往树上看,问:“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跑这么深的山里?” 李桃见来人只是有一人,看样子是附近的山民或是村民,瞧着没什么恶意,她松了一口气,手脚并用两下从树上爬了下来。 李木和李枣看姐姐下去了,他们也爬了下去,三人都是大松一口气。 李桃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头野猪,獠牙又尖又长,撞她一下能把她刺穿,心里一阵后怕,抬头就要谢来人。 “多谢你,要不然后我们几个今天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问题,我们不是这的人,一个姨母嫁到了这里,我们跟着娘来探亲的,今天进山来找找山货,采了一些蜂蜜,没想到被野猪盯上了。” 柏石点了点头,说:“这里是深山,你们走的太深了,不光有野猪,还有熊瞎子,晚上还有狼,你们下次别走这么深了,野猪嗜蜜,还有熊瞎子也是,闻到味了肯定会跟着你们。” “深山啊......”李桃和李木对视一眼,她打了个冷颤,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寻蜂蜜找的太过忘我,高兴地冲昏了头脑,没想到走着走着进了深山。 李桃把自己身上背的竹篓递过去,说:“多谢你,这是我们刚采的蜂蜜,多谢你救了我们。”是要把这背篓里头的蜜送人的意思。 柏石只看了一眼,他没理,蹲下身把野猪身上的箭矢都拔了下来,说:“在山里遇见有人遇险都会出手相救的,没什么要谢的,我也不亏,这头野猪能卖个好价钱。” 李桃讪讪笑,手伸了回来。 男人试了试野猪的重量,野猪不小,得有四五百斤,他一把抬起来扛肩上,能扛得动,转头冲三人说:“走吧,带你们出去。” 三人忙点头,深山里头他们是再不敢待了,有人一起走再好不过了。 路上的气氛有点尴尬,男人走前面,李桃三人缀在后头,李枣小声说:“姐,那个大哥哥力气真大。” 李枣认同的点头,这么重一头野猪,说扛就扛了,还能扛着走山路,确实力气大。 李木顿时心生崇拜,走上前去率先打开了话匣子,“大哥,你是住山上的猎户吗?身手也太厉害了。” 男人看他一眼,“不是,我住山脚,你们是哪户山民的亲戚?” “额......陈三郎,我们是他媳妇的娘家人。” “噢,陈三郎啊。”男人若有所思。 “大哥你认识啊?” “认识,以前一起学过打猎。” 说起打猎,李木可兴奋了,追着人不停的问,男人有些烦,他本不是爱说话爱闲聊的性子,问三句他答一句,李桃见状忙把李木扯了回来。 走了好久,走出了荒无人烟的深山,男人手一指,说:“诺,陈三郎家从那个道走,你们回去吧。” “多谢你。”李桃又一次道谢,她抿了抿嘴,问:“你叫什么?我们也跟姨父说说,到时候让姨父请你来家里吃饭,务必给我们个机会好好谢谢。” 男人这一路听谢谢两个字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他沉声说:“柏石,你说柏石他就知道,饭就不用了,回了。” 男人扛着野猪转身往另一条道走,那是下山的路。 三人往对着的那条道走,走了半个来时辰,就是陈家了,陈三郎见他们形容狼狈,有些惊讶地问:“这是去哪了?” “哎,别提了。”李木叹了一口气。 赵春娘听到儿子的声音走了出来,李木磕磕巴巴把今天的遭遇全说了,赵春娘听的又气又后怕,气说:“你们怎么跑这么深的山里,不是说好了只在外侧走走?” 三人垂着脑袋,李桃小声解释:“娘,我们被蜂蜜冲昏了头脑......想着再找一些,不知不觉就走深了。” “哎!确实是昏了头脑!”赵春娘气的捂住胸口。 “娘,你别气,别气。”李枣上前轻声安慰。 事情过去了,好在几人都没出事,赵春娘又骂了几句,说着想起那个猎猪的男人,“叫什么?什么石来着?” 李木抢答:“柏石,说是跟陈叔认识的。” “柏石啊......”陈三郎想了一瞬,“前几年他跟着穆叔学过打猎,瞒着家里隔几天偷跑来一次,他年纪小却很有天赋,又力气大,穆叔没忍住教了他几招,后头就去从军了,好几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交情其实不深,一个是年龄差距,再一个是俩人都不爱说话,一个比一个闷,交情上不来,穆叔当时就觉得他俩无趣。 现在提到他,陈三郎懂姐弟几个意思,说:“是要好好谢过人家,我来请,就在我家里做顿饭食。” 李桃点头,说:“食材我们准备,就劳烦陈叔了。” 事情安排好了,赵春娘骂也骂过,三人垂着脑袋就打算回家了。 回到家,在院子里李桃掂了掂蜂蜜的重量,估摸着有十几二十斤,估计能卖不少钱,这趟冒险还是有些收获的。 三人说好了第二日去赶集,洗洗就睡下了,半夜李桃被一旁的哼唧声吵醒,借着月光她看了一眼,李枣面色潮红,一摸,小丫头发烧了。 李桃吓得连忙起身,这个年代发烧生病不是虚的,他们还没有药,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后半夜,李木也被叫醒,两人忙着用水打湿布巾给她降温,又烧了一些热水给李枣喝了,两人守着她,李枣醒过来一次,小丫头看着精神头还行,李桃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还是先没去找赵春娘。 守了一夜,水换了一道又一道,李枣慢慢降温了,到天明,李桃再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她舒了一口气,小孩不经吓,估计小枣是白天被吓的。 又忙又担惊受怕了一夜,她和李木都累了,又担心李枣会反复高热,最后李桃还是决定今天先不去赶集了。 李木去找赵春娘,她跟陈家的契约还有三天就到期,她请了一天假,回去看顾小女儿。 三天一晃而过,李枣好全了,李桃带着弟妹又下山了。 背了两背篓的野蜂蜜,三人都兴致勃勃,想着下山卖个好价钱。 这种贵价的山货摆摊卖不好卖,他们直接去杂货铺, 杂货铺的伙计见是他们,笑着迎道:“哎呀,快请进,好久都没见你们了。” 李桃放下背篓,说:“让你失望了,这次我们不是来买东西,想来卖个东西。” “哎哟,这话说的,买卖我们都做,哪里来的失望。”说着往背篓里看了一眼。 “蜂蜜?”伙计有些惊讶,这东西可难寻。 “是,你们收吗?前几日刚采的野蜜,桂花蜜,可香了。” 伙计愣神,摇了摇头还是如实说:“我做不了这个主,蜂蜜有些贵重,你这里就值好几两银子,这样,我们主家下个集会巡视到我们这,你下个集再来。” 李桃看到伙计摇头有些失望,但是转瞬又听到好几两银子,她心里激动,李木眼睛瞪得像铜铃,说:“几两银子?” 伙计笑眯眯地点头,忍不住又提醒一句:“你们要是不嫌远,也可以卖去县城,县城里头好卖。” 姐弟几个对视一眼,谢过伙计,走出杂货铺后李木收敛的心情瞬间释放,他忍不住跳了起来,“姐!好几两银子!我们发达了!” “有钱了!”李枣也跟着小声喊。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过所,去不了县城,也就是要等到下个集才能换到钱,李桃也高兴,打算在集市上转悠转悠,看看有什么可买的再回去。 转身走过一条空巷子,前头有人抱着一个小孩疾步走过,抱小孩的人穿着一身新衣,就是人有些瘦,一双草鞋露出几个脚趾,小孩睡在怀里,看样子就是个农家小孩,衣裳穿的合身,针脚也细密。 来人走过,扫了他们三个一眼,不说话大步地继续往前走, 男人走过了,李桃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转身说:“阿叔,这是你家小孩?” 第35章 拐卖团伙 男人脚下的步子一顿,手上的抱着孩子的力度微不可察的大了些。 他转头,笑着说:“是,带孩子逛集市,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正要抱他回去呢。” 李桃上前,低头看了小孩一眼,笑着搭讪:“长得真好看,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几岁啦?” “七...七岁,七岁大。” 李桃笑了下,说:“我就喜欢长得好的小孩,看着可讨喜,我妹妹六岁,属马的,七岁是属什么的呀?” 男人有些紧张,他嘴唇颤了颤,不留痕迹地往四周看了看,想了两瞬后说:“属蛇的,对,属蛇。” 李桃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她心里有了猜测,李枣六岁,属羊,如果那孩子真的七岁,男人会纠正她七岁才属马,而不是顺着她的话说。 突然,从巷子口走出来一个身肥体硕的女人,她一把抱过孩子,责怪地看了男人一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桃说:“哎哟,我闹个肚子的功夫孩子就睡着了,你也真是,孩子都看不好,姑娘要是没事我们就先带孩子回去了。” “没事,我就是瞧孩子可爱,你们养的可真好。” 女人笑了下,拉着男人转身就走了。 转过这条巷子,看不见人,李桃急切地小声说:“大木,你带着小枣去集市上叫人,快,那两人应该是拐子,我先去跟着他们,斧子拿给我,我背篓里有刺泡,我每走一段扔几颗做标记,你顺着标记来。” 李木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他点头,斧子递给李桃,走之前说:“姐,你自己小心,我马上就叫人来。” “你快去。” 李木背着李枣往集市上跑去,李桃拿着斧子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一男一女转过一条巷子,再走一段路就是村外了,女人神色不悦地在小声说些什么,男人面色讪讪,低着头不说话。 女人似是有察觉,她回头往来的方向看一眼,没看见人,李桃挺着腰藏在另一边的一棵大树后头,紧张地心里直打鼓。 “我就去上个茅厕的功夫,你就被人盯上了,没用的东西,快走,别坏了我们的好事。”女人骂道。 男人低着头,“说不定是真看孩子长得好......” “好你个头!快走!” 见人走远了,李桃跟上去,边走边往地上扔刺泡,再用脚踩两下,要不然她怕过路的小孩捡去吃了。 又走了一段路,出了巷子,前头就是一片空地了,茂密的草丛中藏着一辆驴车,车厢看着挺旧,一旁站着两个男人,一高一胖。 女人抱着孩子快步走过去,孩子放进车厢里,她侧头又骂了几句瘦弱的男人。 另外两个男人听可能被发现了,连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其中一人暗骂道:“早知道套马车出来了,驴车实在走太慢。” “那也没法子,马车在乡下实在太打眼。” 几人坐上驴车,前头的人抽着鞭子,驴缓缓迈开了步子。 李桃着急,这让他们走了可无处再寻人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木还没带人过来,脑子飞快地转着,看着驴车,她突然灵光一闪。 她把背篓藏树后头,自己踏着草丛飞快的跑去,走近了,追上驴车之后,有意地放轻自己的脚步。 这是一头老驴,确实是农村常用的驴车,坐在车辕上的男人手上一下又一下甩着鞭子,老驴不满地哼哼唧唧。 “走快点!”男人不停地催促。 李桃跟了两步,驴车正好压上一块石头,后轮离地稍稍抬高,她拿着斧子,瞄准位置,手上向一根连接驴车车厢和后轮的木质横梁砍去。 一声清脆的劈裂声响起,斧头锋利,横梁瞬间被砍出一个缺口,她抬头看一眼,手上沿着缺口快速地砍两下,横梁就剩一点木头连着了,前头有动静传来,她火速往一旁跑去。 驴车摇晃,车里和车辕上的人都感觉不对劲,前头的男人先下来,正好看见李桃逃跑的身影。 “不好!有人!大哥,快下来!”男人惊呼。 坐在车里的两男一女都走了下来,女人往车尾的横梁上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逃跑的人,横梁差不多被砍断,驴车走不了了。 高个子男人拔腿就要去追,女人连忙把人拦住,说:“那就是路上拦我们的那伙人,指定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快跑!驴车不要了!” 男人心疼地看着驴车,一辆驴车费老钱了,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转身进车厢,就要把孩子抱出来。 李桃跑的气喘吁吁,她回头看一眼,人没追上来,但是正要抱着孩子跑。 “不好!” 此刻,李木终于带人来了,来了一大波村民,不少人手上都拿刀拿棒,李木顺着她姐在地上扔的刺泡刚好追到这里,眼前只有一片半人高的草地。 “大木!这里!他们要跑了!”李桃大喊。 李木看到他姐了,眼神一亮,冲后头喊:“人就在那!快追!他们就是拐子!” 村民们一听人贩子,拿着家伙就追了上去,前头的团伙抱着三个孩子拔腿就跑,草地上树枝石头不少,一不小心胖男人被绊一脚,另外几个人纷纷回头,胖女人拖着他就要跑,高个男人拉住她:“别管了,快跑!” 村民的地盘,这些村民比人贩子要熟,而且几个人贩子还要抱孩子,跑的不算快,没多久被追上了,团团围住。 “天杀的拐子! “畜生!” “狗娘养的东西,来我们村子偷孩子了!”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一个妇人拨开人群,满脸泪水。 几人一看跑不掉,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村民们不管那么多,把孩子抢出来,拿上家伙什就围着打,没带东西的直接用脚踢。 李桃跟了上来,只听见一声声哀嚎和尖叫声,村民把几人围的死死的,李桃张大了嘴,她不是很清楚这个朝代的法律,不知道人贩子要是被打死,村民会不会被抓去蹲大牢,但是想想她上辈子知道的古代刑法,总的来说还是人命要紧。 想了一瞬,她还是大喊:“别打了,别打了,送拐子去官府,让官府来惩治,别打了,打死了我们说不定要蹲大牢。” 村民们闻言,不少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下,靠里的几个人还踢了两脚。 村民们认出这是发现拐子的姐弟几个,他们让了路,李桃走了进去,三男一女,一共四个人都被打的够呛,脸上青红交加,满头的血印,胖男人眼睛被打肿的都睁不开,躺在地上止不住地哀嚎。 他们一共拐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此刻孩子还是昏迷的,都被家人抱在怀中,丢孩子的人都止不住的眼泪。 “娘,小弟呢,小弟找到了吗?”身后一道熟悉又急切的声音响起。 李桃回头一看,正是上次在山上救他们那个男人。 “找到了,找到了,多谢这个姑娘和他弟弟,天杀的拐子......”抱着孩子的妇人坐在地上流泪。 柏石手上拿着粮袋,他刚去县城纳完秋税,母亲则带着弟弟逛集市,他往回赶的路上想要接人一起回家,正好听见有人说他娘丢了孩子,正追着拐子找孩子去了。 把他吓得够呛。 柏石大松了一口气,一看是李桃他们几个,他冲他们道谢。 李桃摆了摆手,说:“把拐子送去官府吧,有官府定夺,我们把人打死了不好,他们估计不止拐了这一次,说不定官府还能审出来别的。” 大伙都认同,柏石借了村里的驴车去县城的,他看拐子带来的那辆驴车用不了,他点头道:“用我的驴车,驴车走的快。” 村民也跟去了几个,尤其是丢孩子的,都一股脑跟着去了,驴车坐不下那么多人,最后桃花村凑了两辆驴车,都跟着去了县城。 这个时代,拐子可谓是人人唾弃,是不折不扣的重罪,胖男人和女人都被打的昏死过去,另外两个醒着的吓得直发抖。 任平生前一日晚才刚到丰阳县,刚交接完官印,正在和县尉聊丰阳县的情况,下人急急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大人,前头有村民来报官,说是抓了一伙拐子。” 第36章 自己挑个村子 “拐子?”任平生愣了一瞬,他抬手吩咐:“直接带去堂上。” 他走马上任第一天,县衙的官凳都还没坐热,就出了一个拐卖的案子,他眉头动了动。 他跟上一任县令不一样,冯丰年是高门子弟,蠢是蠢,却是家中给打点出来的官路,他不同,他是庶族出身,二十四岁考中进士,为人刚正,又非当朝陛下所不喜的世家子弟,因此颇受陛下的赏识,在御前行走了三年,才将他外放出来,是希望能做点实事出来的。 丰阳县这个地方,离京城不远,是个中县,不知那冯丰年是脑子抽风还是怎么着,一个世家子,居然和地方上的大户勾结在一块,赈灾粮都敢偷,不过他出来前,隐隐听京中风言风语,说是南涝北旱赈灾的这些事,和几位皇子有关...... 任平生按了按脑袋,把想法都扔出脑海,远离了皇城,那些事就暂时与他无关,他只要做好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就好。 进了前衙,犯人都被押了上来,公堂下乌压压一片人,哭的喊的气的骂的,还有晕倒在地上的,好生热闹。 他高坐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堂下的众人,拿起惊堂木一拍,“当”的一声,堂下的人都吓得一抖,瞬间安静了。 “堂下主告何人?所告何事?”他沉声问。 李桃背着竹篓躲在人群里,一手牵着李枣,她抬头看,堂上的县官年约三十,方头大脸,看着很是威严,想来这就是新上任的县令了。 “大人!奴堰西村柏姚氏,状告这四人,拐卖孩童,简直畜生不如!”柏石他娘跪下,柏石抱着孩子,也跟着跪在一旁。 另一对抱女孩的夫妻,丈夫把孩子交给妻子,自己重重跪下,悲愤道:“草民桃花村王二禄,一同状告这四人,我本带着妻女在集市上闲逛,一个转头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再差半炷香,我家孩子就不知被卖去什么腌臜地方了......” 任平生低头看着地上被绑住手脚的三男一女,女人在路上就醒了,那个胖男人被扔到公堂上才转醒,四人的脑袋都被打成猪头,满是血伤,看不清原来的样貌。 衙役见状,把剩下的村民都往外推在了堂外,只留主告在堂下。 李桃在人群中仰起脑袋看。 “被告可认?你们是何人?家住何地?拐卖孩童可是真?”他板着脸沉声问。 四人沉默不答,胖男人躺在地上,抬眼看了一眼堂上,白眼一翻就要继续装晕。 “不说是吧,来人。” 立马有衙役拿了两盆凉水上前,几人都被泼了一脸。 “当”的一声响,惊堂木再拍。 “本官再问一遍,你们是何人?家住何地?为何去桃花村拐卖孩童?” 瘦男人咬咬牙,他抬头答道:“大人,草民......草民苟三,后丘村人士,草民,草民,是被骗来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二两银锭,一股脑全交代了:“他们三人是鹤城人,想要拐了孩子转手卖去勾栏院,要我去偷孩子,我是良民,良民啊,大人,我是被骗的啊。” 说着不顾绑着的手脚,止不住地磕头。 话一说,门口站着的村民瞬间沸腾,骂声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难听。 “肃静!”惊堂木再拍。 苟三说的颠三倒四,任平生转头看向一旁的县尉,县尉凑过去小声说:“后丘村离我们这远,在鹤城边上了。” 他点点头,继续问:“你既是良民,又怎会做这种勾当,说说,他们是怎么骗你的?既说要拐进勾栏院里,那也应是偷女孩,偷男孩是卖去何地?” 苟三支支吾吾,问一句答一句,半天才说个明白,原来他虽是良民,却嗜赌,家里欠一屁股债,那三人是专门做拐孩子营生的,本是只拐女孩,拐了就卖去楚馆秦楼,拐了几次后,村子里的人都不太带女孩出来,于是男孩也捎带着偷,不拘卖什么地方,只卖远些去。 他们怕行走各个村子里太多次,被认出来,就找了苟三,苟三长得平平无奇,换现代话讲就是大众脸,扔人群里一时半会都找不到人,手脚又快,偷孩子一偷一个准,又缺钱用,四人给钱,苟三出力,这已经是偷的第三个村子了。 至于为什么做上拐孩子的生意...... 四人咬死不说,任平生见苟三面色犹豫,他看他一眼,说:“你来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要是说对了有功,可抵刑罚。” 苟三眼神一亮,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偶然夜间起来撒尿听了一耳朵,说什么花那个钱买孩子做甚,明明是分文不要的生意......” 那四人瞪大了眼睛看向苟三,嘴唇颤抖几下,却是说不出什么狡辩之词来。 任平生眉头紧皱,眼神中透出冷冽的光,似是要把几人刺穿。 他转头看向苦主,问:“你们又是怎么找到孩子的?” 李桃后背一紧,前头有不少人往后看她。 “有姐弟几个发现了拐子,我们在集市上找孩子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喊有拐子,忙跟了过去,等我们赶去,喊人的那小伙,他姐正把拐子拦住......” “哦?”任平生有了兴趣,“这几人可在?叫上堂来。” 前头的人自动给李桃几个开路,李桃摆了摆衣裳,带着弟妹走上前去。 “堂下何人?是你拦下的这几人?” “是,草民一家是从邓州逃荒来的,家里发了大水,正逃至这个地界。”说着又把自己怎么发现拐子、怎么让弟弟去找人、怎么砍驴车都一一说了。 堂下的村民议论不已,震惊又赞赏地看着她。 任平生点头,这几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却是有勇有谋,“后生可畏,有功当赏,下堂后你带着弟妹来后衙领赏。” 李桃低头应是,站起身来正要退出去,瞟到前头的柏石,他正看向她,眼里看不分明情绪。 后头这案子就陷入了僵局,那伙人除了说了自己是哪里人,别的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任平生只得说:“本案便先审到这里,后日辰正再继续,休堂。” 他转身走了,李桃带着弟妹从侧门进,有人带着他们去后衙,任平生端了杯茶坐着,吏员端了盘子上前,里头是五两银子。 “赏你们有勇有谋,涉危涉险,却保了几个家庭的安宁。”他说。 三人看见银子都眼冒金光。 李桃接过,三人齐声说:“谢大人。” 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猜想都说了:“大人,我们从南边逃水患而来,一个月前刚进商州没几日,就路遇一伙想买人的男人,也是只要买女孩,开价是一个孩子一袋粮食。” 任平生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茶碗放桌上,他问:“可有见他们买了多少孩子?” 李桃摇头,“没看到,只架了一辆马车来,车上尽是孩子哭声。” 要是她猜的没错,灾年鬻儿卖女的不少,那伙人做的是买卖孩子的营生,虽说不是什么体面生意,但总归不是偷孩子。 这伙拐子不一样,既那个苟三说什么他们想做的是无本买卖,那估计是看买孩子的人做这档子营生做的风生水起,也想掺一脚,却又不想拿钱,就做起拐孩子的勾当来了。 任平生沉吟片刻,他看了一眼三人,说:“你们是从邓州来的,可是要落户商州?” 李桃一喜,她点头应是。 任平生转头吩咐下人:“来人,把我桌上的手记拿来。” 李桃握着李枣的手紧了紧,她期待地看向门外。 片刻,下人把东西拿来了,任平生摊开纸,上头是他自己画的草图,用重墨标注了几个地方。 “流民暂定被安置在这三个村子,竹溪村,丹凤村,任家村,你们自己挑一个吧。” 这是他昨夜看了一晚县志和舆图的结果。 李桃闻言惊喜不已,她知道这个任大人对她提供消息的奖励,李木张大了嘴惊住了,流民能自己选村子,这说出去谁信啊,就李枣年纪小,但是也知道能自己选地方是好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她连连道谢。 但是草图她看得不太懂,这几个村子她也没听过,她不好意思地问:“大人,可否问问这几个村子有何异同?” “竹溪村靠山靠溪,村里有堰,就在桃花村那附近,离县城也近,就是村子不大,丹凤村是个大村,离县城远些,你们要选这个,地能分上不错的地,至于任家村,离县城最近,任姓占多数,就是地不多。” 确实是各有优缺点。 李桃沉思片刻,丹凤村首先排除,她想着是下山做做生意,他们一家四口,没有一个是种地的老把式,好地在他们手上也起不到什么大用,任家村虽说离县城近,但是一听这个名,就知道这个村估计全姓任了,容易排外。 “就竹溪村吧。” 有山有水,估摸着风水不赖,她还能继续在山里找能用的东西,至于离县城远些,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要是以后赚钱了,买辆驴车也不是不行。 事情敲定,任大人嘱咐他们几日后再来,他还得安排人去各个村里还得给流民盖房。 在县衙里头待了很久,出了县衙,半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李木和李枣开心的叽叽喳喳不停,县衙侧门外站着几个人,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柏石和他娘他弟正在县衙外等她,一看人出来了,他快步走了上去。 “今日多谢你。” 李桃笑了笑,眨了下眼睛:“在村里遇见有人要偷孩子都会出手的,无需多谢。” 这是套用了他上次在山上救他们的原话。 柏石笑了下,姚氏抱着孩子连连道谢。 “你这是要卖蜂蜜?”他看了她的背篓一眼,说:“我知道县里哪里收山货的价好,我带你去?” 第37章 卖蜂蜜 李桃点点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贵价的山货,在县里更能卖上价。 柏石带着他们往另一条道上走,路上解释道:“村民都想谢你,尤其是丢了女儿的那对夫妻,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但女孩发热了,他们就先带着孩子回去了,村民许多赶着回去做饭,也都走了。” 李桃笑了下,说:“换了别人见了拐子,也一样会拦的。” 她看了一眼男孩,说:“你弟弟跟我妹妹差不多大,几岁了?” “噢,刚满的七岁,他个子小。” 男孩正抱着母亲不说话,时不时看他们一眼,见李桃的眼神转过来了,他又飞速把脸别过去。 “叫什么?那拐子也说他七岁,但是属相说错了,好在那人呆,要不我真难发现。” 男人答:“叫柏岩,他胆子小,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偷了去。” 李木也凑上前来,他小声问:“那个,柏石哥,蜂蜜能卖多少钱啊?” 男人冲他们背篓里头仔细瞧了瞧,说:“看着有十三四斤,桂花蜜是吧,桂花蜜好卖,两三百文一斤应该可以。” “两三百文?那岂不是,多少,好几两银子了?”李木兴奋地直蹦达,路过的人侧目看他,他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么多?”李桃也惊讶。 她想过蜂蜜值钱,但是没想过这么值钱,比红菇还值钱不少。 穿过几条巷子,到了南水街,这条街上铺子不少,再往前走就是东市,里头是专门摆摊卖东西的,上午热闹,这会子是半下午,人少得很。 李木走进一家卖干货的铺子,来的路上他说了,之前他打猎得到的肉都卖给饭铺酒楼,得的山货就卖进这家店。 “哎哟,柏郎君,好久不见啊,可是有好几年没见你了,我算算,三年还是四年?” “四年。”他说,拿过背篓问:“钱掌柜,野蜂蜜收不收,桂花蜜。” “桂花蜜?收收收,怎么不收,我看看有多少。” 钱掌柜从背篓里端出木盆,伙计递来称,他垫了两张树叶,蜂蜜成块地放上头称了。 “十三斤七两,盆里还有一些蜂蜜浆,你们一起卖了?我算你们十四斤,二百六十文一斤。” 野蜂蜜难得,掌柜很是大方。 李桃往木盆里看了看,里头剩的不多,在家的时候她舀了一点给几人泡水喝,自家试了味,现在全卖了换成钱也挺好,比起蜂蜜,他们家现在还是更缺钱。 她看了一眼柏石,男人点点头,她心里有数了,这是来之前说的,要是价格公道他就给个提示。 “成,按您说的来,就十四斤。” 两盆蜂蜜,最后换了三两六钱多的银子,李桃接过钱,她乐的有点头晕,第一次感觉自己有钱了,算上家里的银子和任大人给的银子,家底直奔十两! 出了干货铺子的门,李木小声求道:“姐,给我拿拿吧。” 李桃把银子给他,小枣也眼馋,她给了那锭五两的银子给她玩,小姑娘摸得不亦乐乎。 五两的是官银,做的圆润又好看,看着让人喜欢。 柏石扫了一眼没说话,对于窥探别人家隐私他没有什么兴趣。 李桃突然想到什么,她转头问:“你们知道竹溪村在哪吗?村子如何?” “竹溪村?就在我们村子隔壁,近的很。”姚氏说 李桃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说:“那能带我去瞧瞧吗?” 第38章 竹溪村 柏石没意见,他娘更没有意见了。 走之前,李桃想了想,还是想去东市里头瞧瞧。 南水街再往前走就是东市了,东市是专门为买卖东西开辟出来的一条长街,两侧没有商铺,看着街面很是宽敞。 东市口站着两个胥吏,靠着墙昏昏欲睡,见几人走过去,也只是眼神扫了一眼。 姚氏有些惊讶,她小声对李桃说:“居然没来查你们的背篓。” 李桃不解问:“可是有什么说法?” “来县城东西两市卖东西的人,都得交钱,说是什么劳什子市税,扛篓带筐的,看着像卖东西的,进去之前都得看两眼。” 她顿了顿,皱着眉又说:“好似我们这次也没收进城费?以前都是一个人两文钱的。” 李桃闻言,略一思索,这些都不是官府正经收的税,估计就是看县官了,之前的县官要收这个钱,这个任大人新官上任,下面人还没摸清脾性,索性先都不收了。 东市里头的摊子不算密,里头卖东西的摊子瞧着和桃花村的集市大差不差,就是品种丰富一些,卖吃食的摊子多,这个时候不是饭点,人也不多,看着都没什么生意。 “早上人多,这会子没什么人出来。”柏石解释,以前他打到好东西了就来县城卖,也是时常去集市买些东西回去的。 李桃点点头,在东市上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她想找的,索性问道:“那个,东市上有卖豆腐的吗?” “豆腐?”柏石和他娘都摇头,“没听过,这是什么?” 李桃有点懵,这里的人居然没吃过豆腐?她沉默片刻,说:“一种吃食,我在老家吃过,想起来有些馋,想来找找有没有卖的。” 李木有些疑惑,他问:“姐,豆腐是啥啊?我怎么没吃过。” “我在周老爷家吃过的,你兴许没吃过。” 周老爷就是原身前几年做工那户人家,这个时候李桃只庆幸原身有这么一段经历,要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圆。 转了一圈,几人两手空空往外走,李桃想着该置办的东西,等搬家了再来买。 出去的时候又经过那两个胥吏,李桃想了下,还是走了两步上前问:“官爷,劳烦问一下,要是想在咱们东市摆摊,可有什么要求?” 胥吏不耐烦地摆摆手:“没要求,你自己能抢到摊位就行。” 她拱手谢过,柏石借来的驴车放在县城外头,县城有规定,牛车驴车马车进县城可以,但牲畜要是在街上拉屎拉尿了可是要罚钱的,算是街道清扫费,因此大多数人都不会带驾着车进县城,县城外头有一片空地,便有附近的农家在那里设了棚,看管一次驴车和牛车是两文,马车则是三文。 一行六个人,好在小孩多,但是驴车也因此走的不快,走到后头,柏石自己下去牵着驴走。 慢慢又慢慢,走一个时辰出头才到堰西村,堰西村和竹溪村中间就隔了那个堰,堰西村在堰塘的西边,竹溪村则是在东边,堰塘里的水则是竹溪村背靠的那座山上的溪水汇聚而来。 驴车进了堰西村,村子里人户不多,此时正是农家刚吃完饭的时候,不少人坐在门口纳凉。 “柏石回来了?你爹急死了,快回去看看。” “哎,这姐弟俩就是抓拐子那个吧,小小年纪可不得了了。”站在门口闲聊的胖婶子认出来他们,她一说,附近听说这事的人家都惊呼夸赞不已,还有人听闻他们是流民,想着吃喝艰难,就拿了鸡蛋萝卜菜蔬出来送她。 李木有些手足无措,他第一次这么被人夸,递过来的东西他也不敢收,转头看向李桃。 李桃笑着跟村民说话,东西她不收,胖婶子硬往她怀里塞。 “收着吧,不值什么钱,新鲜的秋萝卜,拿回去吃煮煮就能吃,不辣嘴。” 李桃堪堪能搂住怀里的东西,笑着说:“多谢婶子,多谢阿婆阿公。” 再往前走,柏石家门口站着不少人,有人眼尖,远远的瞧见了他们,说:“老柏,那是不是你媳妇儿子?” “哎哟。”一个男人转头,急急迎了上去,他一看小儿子还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问道:“怎么说?县衙里头怎么说?拐孩子的人抓起来了吗?” 柏老汉这几日正在帮村里的人家盖房,包了一日两顿饭的,每天吃完晚饭才回家,今日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没有,去村子里问了一圈才知道,在集市上自家小儿险些被偷,他媳妇和两个儿子都去了县衙告拐子去了。 这可把他急得够呛,转身就要去问村正借牛车去县里,被从县里回来的胖婶拦了下来,说他们走的时候大人已经休堂了,不多会姚氏就能回来了。 他这才在门口焦急地等。 姚氏把孩子给他,低头说:“回去说。”转头向乡亲们道谢,几个人便进了家门。 姚氏带着李桃一起,来的路上就说好的,他们晚上怕不是回不去山上了,先在他家吃个饭,歇息一晚,明日天大亮再去竹溪村。 进了家门,姚氏给柏老汉把一天的事都说了,柏老汉吓得冷汗直冒,姚氏问:“你煮饭了没?” “没......”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还记得煮饭。 姚氏白他一眼,当着外人的面她没骂人,起身去做饭,柏老汉连忙跟着一起去。 这顿饭快,几人都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下了锅疙瘩汤,又煮了几个鸡蛋,可能是腹中饥饿,李桃几个吃的也香。 倒是姚氏有些愧疚,说:“今日家里没菜,明天我再整一桌好的,中午还在我家吃,你勿要再推辞。” 李桃想了想,盛情难却,还是应了,正好明天多在竹溪村转转。 柏家倒腾了一下房间,柏石和柏岩一起睡,再带着李木,李桃带着李枣姐妹两个一起睡。 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姚氏去买菜,嘱咐柏石带他们去东边的竹溪村。 走在路上,风吹过堰塘泛起一阵阵涟漪,堰里的水看着挺深,她问:“这是村里的堰还是谁家的?” “村里的,两个村一起的,地里水不够了都是来这个堰里挑。” “可养了鱼?” 男人摇摇头,解释道:“不好养,也不好算,东家捞一条,西家捞几条,没捞的人自觉吃亏,纷争太多,后头就没人养了。” 李桃了然,一个村合伙做营生都不简单,何况是两个村一起。 绕过堰塘,抬头可见不远处黑青的密林高山,高山上溪水一股股地流下来,混着草叶草籽,一股脑汇聚到堰里。 村口有一片竹林,一直到堰口处,这片竹子茂密,想来春冬两季笋子不少。 从竹林旁的道走进去,就是竹溪村了。 竹溪村人不多,此时正是做早食的时候,有小孩在门前玩,看见有生人来了,有些好奇地凑上去。 有妇人出来泼出来一盆水,喊:“盼娣,回来,你弟又尿了。” 小孩哦了一声往家走,妇人警惕地看着来人,问:“你们是什么人,找谁家?” 按照他们来之前说好的,柏石答:“我们是隔壁堰西村的,这是我家亲戚,远地方来的。” 李桃笑着说:“婶子勿怪,我也是听人说你们村子山好水美,我寻思来转转。” “噢。”妇人应了一声,“那你们随意转吧,盼娣,你怎么还在这?” 往里走,果然如任大人所说,竹溪村不大,粗略算来下一百户出头,村尾有一大片杂草地,李桃想了想,可能这就是要给难民盖房子的地方了。 李枣小声问:“姐,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吗。” “兴许是,要等官府盖好了房子我们才能住呢,以后我们每集下来都往这里看看。” 好在竹溪村离上官道不算远,从堰塘的另一头走,出去了就是,以后她要是发达了买了驴车牛车,去县城也不远。 在村子里绕啊绕,绕到一个草亭,里头摆着一架石磨。 李桃眼神一亮,上去仔细瞧了瞧,她算了算草亭离杂草地的距离,不算很远,今日去县城里看,也没有卖豆腐的,她打算试试卖豆腐,还有山上的苦槠子,之前摘下来的那些她洗了晒了,今日回家就能把苦槠豆腐做起来。 第39章 苦槠豆腐 午时的时候,姚氏果然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吃好喝好,几人谢过打算往家赶。 昨天清晨出来,到家估计半下午了,指不定赵春娘怎么担心。 柏氏带他们出村往山路走,走到鹿角岭脚下,李桃说:“就送到这里吧,柏......柏。”她犹豫不知道怎么称呼人。 “叫我柏石就行。”男人说。 李桃松了口气,虽说人家比她大好几岁,但是哥哥两字她确实有点叫不出口。 “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认得路,这就回去了,多谢你和你家人。” 男人点头。 话说完,李桃带着弟妹往家里赶。 赵春娘已经在家里了,昨日她在陈家做工的日子就满了,满心期待的等儿女回家,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到现在,她焦急地在屋子里院子外走来走去,中途去找了一趟陈三郎,陈三郎让她先别急,天黑了回不来家宿在山下是住山上的人常有的事。 “娘,娘,我们回来了。”李枣远远的就看见在院子外的女人。 “哎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昨天干什么去了?”赵春娘拉过几人好生看,见身上没伤,她放心了。 进了屋,李桃把这两日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赵春娘听的心惊胆战,听到县令夸他们的说辞,她又高兴了起来,又听到给赏了银子,还让他们自己选定了村子,她惊讶不已,说:“竹溪村?你们瞧过觉得如何。” 李桃舀瓢水洗手,坐下拉过她娘细细道来:“我觉得不错,靠山靠水,村里的人瞧着也友善,靠着山,我们还能进山里找东西,或吃或卖,村前就是堰塘,浇田灌地也不用愁,噢,离官道也不远。” 赵春娘听了也欣喜,她拉着李桃的手,感叹道:“我家桃子太能干了。” 李桃笑了下,站起身去看檐下泡着的苦槠子。 那两把苦槠子暴晒了几天,果仁取出来之后,泡了两天换水又泡了两天,瞧着泡大了一些。 “这是做什么呢?前几日来我看就泡在这里。”赵春娘不解地问。 李桃眨巴了一下眼睛,笑着说:“好东西,一道好吃又饱腹的吃食,我做出来娘你们试试,要是觉着好,我就去集市上卖。” 一听能卖钱,李木精神了,他凑过去看,小声说:“前几日我还吃了一颗,苦叽叽的,真能做成好吃的吃食啊。” 李桃瞟他一眼,说:“等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生吃肯定是苦的,要不怎么叫苦槠子,笨死你。”想了想又说:“你去陈叔家把石臼借来。” 李木摸摸脑袋,应了一声,就要跑去了陈三郎家。 “哎,等等。”李桃叫住他,昨日堰西村的人给了一些吃食,今早周边的村子听闻了,也有挺多人来堰西村看他们几个,还有昨日那对丢女孩的夫妻,提了好些东西来。 她想了想,拿了一些菜蔬和三个鸡蛋给李木,让他带去,又说:“问问能不能再借两天陶釜。” 李木拿着东西走了,过了两刻钟就把东西拿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放下。 李桃看了眼天色,现在还早,离做晚食还挺远,她打算先把这点子苦槠做出来。 几人都围着看,李桃给他们做示范,石臼里加苦槠子加水,石臼太小,一次只能放半把苦槠子,循着上辈子的记忆,一斤苦槠子四斤水的比例倒水,她捣了一会就累的不行,心想难怪在古代捣石臼舂米是一种刑法。 几个人轮流捣,捣出来的浆液用麻布过滤一遍,怕麻布太粗,李桃套了两层的麻布,滤出来的浆液里残渣少了不少,这样做出来的苦槠豆腐更嫩滑。 石臼捣了四回,最后捣出来的浆液有小半盆,李桃想了想,又倒了些清水进去,要不然最后熬出来的豆腐太实,味道不够好。 粉浆倒进釜里,李木熟练地走到他的烧火位置,火烧起来了,釜里飘起了热气。 一手拿着木铲,李桃不停地在釜里搅拌,她解释道:“熬煮的时候得一直搅,要不然一不小心就结块了,大木,火烧大些,火苗往这边倒。” 李木看了一眼,又扔了一些枯树枝进去,拿根粗的把灶洞里的柴拨了拨,做这东西做了一下午,他对这道据说好吃又能赚钱的吃食也上心了不少。 赵春娘拿了陶罐,在另一个灶洞那煮罐粥,这就是今天的晚食了。 熬煮了一会儿,粉浆慢慢变成细腻的糊状,等到天边夕阳挂满天的时候,粉浆能挂住糊了,木铲挑一点起来,挂在上头滴不下去,这样子就是成了。 锅里头的的浆液成黄褐色,赵春娘看了一眼没说话,看起来不大像味道好的样子。 李桃很有自信,她指挥:“大木,火可以小了。” 灶上的粥也好了。 粉浆倒到木盆里,用木铲抚平,李桃笑着说:“等晾晾就行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晚上我再煮罐苦槠豆腐汤试试味。” 第40章 味好 借着夕阳,李桃飞快地把碗里的粥喝完。 赵春娘收拾了碗筷,李桃一溜烟跑去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盆里的豆腐。 做的豆腐量少,冷凝起来快,小半个时辰就凝固的差不多了。 倒半盆清水下去,李桃跑去灶房拿刀,赵春娘侧头看她,问说:“成了?” 李桃笑眯了眼,她点点头说:“成豆腐了,我去切成块。” 刀尖锋利,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化开豆腐,苦槠豆腐和用黄豆做的豆腐不一样,因为它淀粉含量极高,所以摸起来和吃起来口感都更实。 李木和李枣也围着木盆蹲着,低着脑袋好奇地瞧。 赵春娘从灶房里出来,就看见三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如何了?”她笑着问。 “娘,这就是苦槠豆腐,我以前在周老爷家吃过,还吃过另一种黄豆做的豆腐,也好吃。” 赵春娘低头一看,苦槠豆腐表皮是深褐色,切开一看,里头是浅浅的黄色,看着挺有模有样,像吃食的样子了。 她点点头,说:“今晚上试试?你要怎么做,娘来给你打下手。” 李桃思索片刻,说:“晚上煮个汤,剩下的明天再看看。” “成。” 话说定,李桃捡了两块豆腐进灶房,晚上想着要煮豆腐汤,晚食特意只做了一罐粥,几人现在的肚子都还不算饱。 她算了算,大概三两的苦槠子,出了不到两斤的苦槠豆腐,算下来大概一斤苦槠子能出六斤左右的豆腐。 豆腐先对半切,再切成微厚的片状,先用猪油两面煎一下豆腐,再倒几碗水,水里浮着油花,看起来好看极了,水开了,切了几块萝卜进去,她放了两木勺盐一勺酱,家里调料少,她斟酌着又撒了些野葱进去,汤煮浓了,热气带着一股清香熏上来,李木开始相信这东西兴许是真能吃。 天边的夕阳快散了,月亮探出来个弯勾,小枣噔噔跑去屋里把油灯拿出来,油灯点燃,一家四口围坐在灶房,除了李桃,其余三人都好奇地盯着这罐汤。 李桃拿碗出来,一人分了一碗,李木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咦了一声,又拿筷子挑了一块豆腐扔嘴里吃了,他惊叫出声:“不苦了,姐,真的不苦了!” 赵春娘也夹了一块豆腐细细品味,豆腐入嘴,她眼神一亮,这豆腐吃起来弹弹的,又有些韧劲,不软绵,好似在舌尖跳舞,这个口感的东西她从未吃过,至于味道,还是能尝到一丝苦味,只是更多的是一股子爽口的清香。 李枣就实诚多了,她捧起碗喝了口汤,大声称赞:“姐,这个汤好好喝。” 李桃在一旁看他们的第一反应,看起来应该不差,她自己端起碗吃了两口,是她熟悉的味道,和她上辈子吃的苦槠豆腐差不多,她砸巴两下嘴,还是有一点苦味,下次做可以再加换一道水,捣的时候再多放半碗清水进去,这样做出来更弹更嫩,还能再多出些豆腐。 放下碗,她问道:“你们觉着味道如何?” 赵春娘点点头,说:“味道不赖,相似的吃食我都说不出来别的,只觉得又弹又嫩又有嚼劲,还有一股子清香,桃子,这门生意可做。” 得到赵春娘的认可,李桃她乐开了花,心里有底了,她又问问李木和李枣。 李木狠狠点头,这下他是真的佩服了,说:“熟着吃比吃生的好吃多了,都不苦。” 赵春娘说:“还是有些苦的,倒是不碍什么事。” 李枣又喝了一口汤,放下碗抱着李桃的腿说:“姐,明天还做,明天还想吃。” 李桃摸摸她的脑袋笑着应允,又和赵春娘说:“娘,下次做我再多泡一遍水,苦味还能再少不少。” “成,山里这个果子有多少?我们要不要都采了。”赵春娘有些激动。 “应该是不少,只是这两天还不是苦槠子最为成熟的季节,掉的不多,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就不少了,而且这个东西饱腹感强,能当粮食用的,要是有多,我们晒成干,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苦槠豆腐干也好吃。” 赵春娘看着她又欣慰又骄傲,她点头道:“都听你的,我们这几天再在山里转转,发现了这种树就先记下来。” 吃饱喝足收拾完,屋外已经是乌漆嘛黑的了,风吹树叶一阵哗啦声响,高大的树木挡住一角弯月,侧耳听,山里能听见虫鸣和时不时的一两声鸟叫。 李桃看着月色,她嘴角一翘,心情极好地去睡觉了。 第二日,李桃掂了掂剩下的豆腐,还有个一斤多,陈家的陶釜还在他们家,她打算用釜做一锅酱焖豆腐,其实苦槠豆腐她最爱炒着吃,放辣椒和蒜叶炒最是香,苦味都没有了,但是她现在可没有铁锅,更别说辣椒了,她都没在这里见过,想着做一锅酱焖的也成,比水煮的味重些,是两种风味。 豆腐在在井水里镇了一夜,闻了闻,没有异味,她放心了。 还是用刀切成厚片,苦槠豆腐先用猪油略煎了煎,出香味了,她倒进去一碗开水,之前做熏鱼从陈三郎那里买了不少黄豆酱,她看了看也剩的不多了,索性全倒了下去,酱和豆腐混在一块,釜底滋拉响,又倒进去两碗水。 “大木,火烧大,酱焖的要大火才够入味。”她冲着李木说。 “好嘞!”李木答的脆响,烧火不光暖烘烘的,还能第一时间看到出锅的饭菜,他对这个活计很是满意。 水汽往上冒,釜里咕噜咕噜响,李桃守着灶上的菜出神,她想想她要怎么做这门生意。 院子里的赵春娘正在带着李枣缠麻线,先前李桃他们砍的那些野麻又搓又泡又晒又梳之后,终于都被纺成了麻线,就是看着挺粗,赵春娘寻思这几天再费些功夫,把麻线纺成布,粗是粗了点,三个孩子一人能逢一件外衣。 闻着越来越香,李木拨了拨火,忍不住小声问:“姐,姐,是不是快好了。” “我瞧瞧。” 李桃把釜盖揭开,一阵浓香传来,釜里褐色的豆腐吸饱了酱汁,变得又软又弹,颜色瞧着更深了,酱香味浓郁,釜里的水不剩什么,她用木铲铲了几下,准备好的野蒜叶扔进去,再翻几下,就出锅了。 李木撇下烧火的活儿,噔噔跑来,他看着刚出锅的苦槠豆腐,呀然道:“姐,这个看着跟肉都差不多了。” 李桃听他这么一说,她仔细瞧瞧也有些像,要是隔着远,看着还真像盘酱焖肉。 端碗吃饭,李桃自信地说:“都尝尝,都提提建议,我们这是美食品鉴会。” 赵春娘笑了,她夹一片吃,一片不够她又夹了一片,吃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比水煮的入味不少,苦味也少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喜欢水煮的,那股子清香我尤其喜欢。” 她喜欢水煮的,李木和李枣则喜欢酱焖的,一块接一块地夹根本停不下来,李桃吃了一块,想了一下她也是比较喜欢酱焖的,够味儿。 “姐,这个不光长得像肉,吃起来也像肉。”他闭着眼睛陶醉,又扔了一块进嘴里,仿佛吃的就是酱焖肉一般。 李桃大笑出声,说:“灶上还温着半碗,等会你吃完了给陈叔家里送去,你听完他们怎么说再回来,好的坏的一句都不能漏了。” 这叫市场调研,她心里自言自语说。 李木应了,吃完饭他就拿着碗和洗干净的陶釜去陈三郎家,陈三郎在他兴奋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把这黑褐色的东西吃了,入嘴他就觉得稀奇,又吃了两口,他连连称赞,“这东西味道不赖,竟吃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 贞娘和陈大丫也觉着好吃。 李木神秘一笑,说:“秘密。” 这可是他姐打算赚钱的东西,他可不会往外说。 第41章 陋室 后头的日子就过的快多了,李桃记着任大人说的话,她数着日子,从县城回来的第五日,她带着弟妹娘亲下山直奔县城。 县城门口的守城官还是上次那个人,他认得他们几个,说:“你们来的正好,县里正在分配流民的去向。”说着指了指旁边站着的胥吏,说:“他带你们去县衙。” 李桃谢过他,跟着胥吏走了,胥吏一路把他们带去了县衙,进了侧门,往里走有一个小间,正是他们上次来登记的地方。 里头坐着一个看着挺斯文的男人,不是上次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牛主簿,李桃有些讶然,不知道牛主簿是不是因为字太丑下岗了。 赵春娘递出去户籍,男人看了一眼,说:“李桃,李木,李枣是吧,你们在竹溪村。”手上快速拿笔写,他们分到竹溪村这是之前大人就交代过的,写完了又扯了四张条子给她,说:“这个就是你们暂时的户籍,上头有丰阳县的印,你们家没有成丁,算两个半丁,一个丁女,一个月领四十斤粮,一直领到明年三月,每月十五来领粮,拿着条子过来。” 这个四十斤是没磨过的粮食,磨下来一斤估摸着只能出七两上下。 李桃接过条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她想了想,说:“劳烦再问一句,那个,竹溪村的房子大概多久能盖好呀。” 男人看她一眼,说:“十日上下,你们房子好盖。” 得到了准信,几人躬身谢过他,赵春娘眼里隐约还有泪花。 出了县衙,外头有人聚在一团说话,瞧着都是流民打扮,赵春娘带着他们上前听了一耳朵,其中一个男人高兴的说:“任大人真是好人呐,是好官啊,我们给自己盖房还有钱,逃到这个地界是逃对了。” “谁说不是呢?”其他人附和。 赵春娘惊讶,她问道:“怎么给自己盖房还有钱?”而且怎么他们不用盖房。 男人听出来她的意思,摆了摆手说:“衙门说了,只要壮年男人,一天给二十文钱呢。” 赵春娘有些不服气,李桃倒是能理解,以工代赈嘛,一举两得。 男人有点尴尬,他想了想说:“我听官爷们说了,他们还在招厨娘,也是给钱的,给盖房子的人做饭,你要不去问问?” 赵春娘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他们住在山上太远了,不方便。 谢过他们,赵春娘领着三个孩子往家走。 李桃顿了顿,她停下脚步,拉着赵春娘说:“娘,我还想去东市里头看看。” 上次来的时候东市买卖东西的人都不多,这次只是近午时,她想进去再看看有没有卖豆腐的。 赵春娘应了,正好到午时了,他们去瞧瞧有没有便宜味美的吃食。 走几步路进了东市,里头果然热闹了不少,这个点卖菜卖果的少了,摆摊卖饭食的摊子不少,几人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卖豆腐的,苦槠豆腐还是黄豆豆腐都没有,这下她心里有底了,就是不知道是这个时代没有豆腐,还是豆腐只是一小部分人能接触到的吃食,在底层百姓中还没流传开来。 走着走着,李桃闻到了馄饨香,赵春娘和李木李枣也闻到了,她笑了一下,馄饨应该不算贵,又好吃,她拉着弟弟妹妹上前问价。 馄饨摊老板正忙不赢地煮馄饨捞馄饨,摊子旁摆了几张矮桌,食客坐的差不多满了,生意这么好,想必味道不会差。 见一桌吃完走了,李桃赶忙上前占位,抬头问:“老板,馄饨怎么卖?” “大碗十二文,小碗十文,荠菜肉馅的。” 价钱属实不便宜。 赵春娘说:“我们要两个大碗就成,再多拿两个碗,我们分着吃。” 李桃点头,她数了二十四文钱递过去,老板娘收了,不一会儿两碗馄饨就端了上来。 闻着香吃着也香,热气腾腾的,最后李木把汤都喝尽了,一点不带浪费的。 回了家,赵春娘先去陈家借了纺布机来,趁着闲,她把麻线都纺了。 日子有了盼头,过的又充实又快,白天几人去山里找山货,除了野果野菜,主要是捡了不少苦槠子,都存在家里。 除了捡山货,李桃还在集市上买了糯米和糖,做了半锅桂花糕出来,把李枣高兴了好几天。 每三日一集,每集一家四口在集市上卖完东西,都会绕道去竹溪村看房子盖的如何了。 李桃还去堰西村找了一次柏石,打算在山上做顿好的,谢他猪口救下他们几姐弟,柏石在家门口看到她的时候愣住,一听是这个来意,他摆了摆手,无论如何都不肯应承,李桃只好作罢,想着以后就是邻村的了,打交道的机会应该不会少,到时候找机会再谢他。 竹溪村分了整三十户流民,算是几个村子里分流民分的最少的,第一次赶集来看的时候,李桃和李木李枣还都兴奋地看着工人盖房,还猜哪一座是给他们住的。 等到过几日再来的时候,有的房子已经盖好了,李桃惊讶不已,她看着眼前简易的几座茅草屋,突然知道为什么那人说给他们盖房只要十天上下就行了。 趁人不注意,她偷偷带着弟妹跑进去看,里头果然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连灶台都没有,这下她傻眼了,这是真陋室啊,真白手起家啊。 不过转念一想,流民有栖息之地已经很好了,何况官府还给分地呢。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决定先去打听打听,做床做柜做灶台的,都什么价。 第42章 真贵 在村子里打听了一圈,有妇人给他们指路:“桃花村有户做木匠的,你去问问,比县城便宜。”又略微打量他们一眼,说:“你们是过些日子要搬来的流民?” 李桃点头,又说:“多谢婶子。” 妇人脸色有点不好,她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李桃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赵春娘拍拍她的肩膀,说:“村民都不喜安排进村子的流民,估摸着以后还要遭白眼。” 李桃点点头,她能理解,流民看着又穷又破,又是外来的,本地的村民看他们跟看来讨饭的差不多。 出了竹溪村,四人往桃花村走,路上略一打听就问到了木匠住的地方,木匠家门口摆着一架做好的农车,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小物件。 王木匠正在锉木头,抬眼看见来人,他问:“找我?” 李桃点头,她问:“你这里打床多少钱一张?” 王木匠起身,拿块布擦了擦手,说:“要量尺寸,还要看用什么木头,你们是自己的木头还是用我的?” 这里头学问还真不少,她转头求助赵春娘。 赵春娘略一沉思,说:“就寻常农家的床大小,我们要打三张,用你的木头,榆木就好。” 主要是榆木便宜,她寻思小枣和她睡,桃子大了,自己要有一间房。 “四百五十文一张,你要三张我给你抹个零头,算你一两三钱银子。” 李桃惊呆了,她没想到床这么贵,她问道:“那个,要是自个带木头多少钱。” “一张少一百五十文。” 太贵了,自个儿带木头还好,用木匠的木头生生要一两多银子,他们在集市上卖两个月野菜野果都赚不下这么多钱。 她正在寻思要不要自个去山上砍树,转头看见弟妹娘亲的小身板,算了算了,他们砍不动也搬不动的。 赵春娘不含糊,又问:“做木箱什么价?也是榆木,用你的木头。” 木箱的大小都差不多,价钱的差异主要看木头。 “一百文一个,包木材。” 这个倒还成,他们东西不多,做三四个木箱也差不多了。 打听好价钱,王木匠问他们啥时候要,李桃沉思片刻,说:“过几日我来找你定,床先不急,过几日我来叫你去家里量尺寸,娘,木箱我们要几个?” “三个就成。”赵春娘说。 三个木箱三百文钱,定金要给一半,家里的钱都是李桃管,她肉痛地掏出一百五十文钱,太贵了,赚钱太难,花钱却太简单。 往回走的路上,几个人商量屋里还要添置什么。 最要紧要的应当做灶台,再其次是买陶釜和甑,他们要是从山上下来,就蹭不到陈家的陶釜了,李桃还打算做吃食生意,没有灶又没器具可不成。 锅碗瓢盆桌子板凳都得一一再添置,这是能想到的,剩下的进了房子看缺什么再添置。 真贵,李桃心想,赚钱难,花钱太容易了。 日子一溜烟到了八月初(农历),一家人又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些粮食。从粮铺出来,李桃想到了什么,她说:“娘,大木,小枣,我们去一趟药铺。” “做什么?你不舒服吗?”赵春娘问。 她眨巴两下眼睛,神秘地小声说:“娘,我能用一种药材把黄豆变成豆腐。” “豆腐?”赵春娘有些惊讶,她回味了一下上次吃苦槠豆腐的口感,长得像板栗一样的苦槠子都能做成豆腐,那黄豆能做也没什么稀奇的。 “姐,黄豆豆腐是什么味道啊?”李木好奇问。 “比苦槠豆腐要软一些,没那么弹,一股豆香味,可好吃了。” 李木有点难以想象,但是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个东西很好,毕竟苦槠子这么难吃的东西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豆腐。 一家四口都同意,药铺就在隔壁的那条街上,几家药铺连着的,李桃选了一家人少的,她不看病,径直走向药房。 抓药的药童扫她一眼,问:“药单呢?” 她摇摇头,说:“能只买一种药吗。” 药童点点头,问她要哪种,她沉思片刻,说:“要石膏,要一两。” 药童麻溜地给她抓了,在药房里抓一种药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没有,有的药材只一味就能治病,但多是民间偏方才这么说,贫苦人家抓一副一副的药有负担的,有时候也会选择听信偏方,就抓一两味药。 石膏不便宜,应该是说药材都不便宜,一两的石膏花了十五文钱。 怕买太多让别人怀疑,日后她做起豆腐来了,容易被打听到,她又带着几人换了一家店买,各买了一两,总共花了四十五文买了三两石膏。 她掂了掂,估摸着能做十五斤的黄豆了。 还有石磨,用村里的石磨磨豆子好说,黄豆豆腐一看就是豆子做的,别人猜不透她怎么做的而已,但是苦槠子就不好说了,这东西磨成浆冷凝就是苦槠豆腐,她比别人多的,只是多知道这种苦果子能这么做而已,要是被人看到了,一下便能想透。 只能先卖黄豆豆腐,看卖的如何,要是好,她想着在家里买个小石磨也成。 事情办完,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准备往家走,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停下脚步,赵春娘也看到人了,说:“那是不是你们二叔?” 第43章 搬家 前头的人佝着背,身旁还有一个看着差不多的同伴,他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四处张望,正好看见赵春娘四人。 几人手上拎着一看就是粮袋的袋子,正愣愣地看着他。 一个多月过去,李二叔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瘦了,但瞧着眼里空空,都没了精气神。 他攥了攥手,还是打算上前认人。 “大嫂,你们怎么在这,你们这是......”他看向他们手中的粮袋。 赵春娘眉头一皱,应付着说:“县衙给流民分了房和地,我们买些东西回去,你,你这是出来办差?” 李二叔苦笑着摇头,他哪是出来办差,他是偷跑出来的,他前几日在地里做事的时候听说县里给流民分房分地了,当时他手上的锄头就没拿稳,险些砸到脚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恨县衙为何不早些分,在他们一家五口人还没卖身为奴的时候分。 之后的几天他都心思恍惚,隔壁屋的大光哥来找他商量一起去县衙问个明白,他们也是流民来的。 琢磨了好几日,今日两人才趁着门房去上茅厕的间隙偷跑出来。 哪成想死乞白赖终于见到了县令大人,只一句:“看你们主家肯不肯放籍,法有法度,不肯我们也没办法。”就让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心思沉重,又不想大嫂和侄子侄女看自己笑话,只说:“出来转转。” 赵春娘也不多言,只说:“你自个保重。”就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李二叔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吴大光拉了两回没把人拉起来,他叹一口气跟着一屁股坐下,两人就坐在街尾发呆,一旁的乞子眉头微微一皱,以为是来跟自己抢生意的,他拄着竹拐敲在两人身上,赶人道:“一边去,这条街是我的地盘。” “哎,哎,怎么还打人呢。”吴大光起身,李二叔不欲多纠缠,两人飞快地走了。 “真是乞丐也不如了。”吴大光嘀咕,李二叔垂眸,可不是吗,签了奴契之后,他才开始真正意识到当奴隶和当良民的区别。 这头万念俱灰,那头的李家四口可高兴的不得了,回程的路上他们又兴致勃勃地去竹溪村看了一眼,八九日的时间,房子已经盖的差不多了,竹溪村那片杂草地上的杂草都除了,被规划的齐整,一座座茅草屋拔地而起,哪怕只是茅草屋,他们看着也高兴。 “估摸着还有三四天。”赵春娘说。 出村子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柏石。 李桃有些吃惊,她打了个招呼,说:“村子里头正热火朝天盖房呢。” 柏石有些赫然,他几乎每日都会去竹溪村看他们盖房的进度,他点点头,说:“还有几日就差不多了,我看盖的都是空房,你们要不要添置些东西。” “要的要的。”李桃有些肉疼:“什么都得现做现买,破家值万贯不是没有道理,光一张榆木床就四百多文。” 柏石呀然:“这么贵?你们用木匠的木头?” 李桃点头,柏石沉默了半响,说:“你们自个送木材过去要便宜许多,我明天上山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树。” 李桃愣住了,她摆了摆手就要推辞,柏石抢先一步说:“没有你们,小岩要是被偷走,我爹娘现在已经哭瞎眼了,砍树搬树对我来说是小事,你勿要推辞。” 李木则是想到了当时他扛野猪的那个样子,四百斤的野猪说扛就扛,他有些兴奋地问他:“柏石哥,你的力气是怎么练的。” “天生的。” 李木哦了一声,心里惋惜,怎么他爹就没给他生这么厉害的体格子。 柏石看他失望,他想了想说:“我在军中四年,会些拳脚功夫,你要是不嫌弃,以后你搬来了可以找我学,我教你。” “真的?太好了!”他激动的要跳起来。 李桃瞟他一眼,他安静了。 李枣抬头看她,说:“姐,我也想学。” 赵春娘拉过她,说:“你一个姑娘家学什么。” 李枣扁了扁嘴,柏石忙说:“只要愿意,男女我都能教。” 他都这么说了,李桃看一眼赵春娘,赵春娘微微点头,她说:“那就多谢你了,我救了一次人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次,实在太感激了,补种树苗的钱还是我们出。” 柏石点头,这个事就说定了。 剩下的几日,赵春娘带着几个孩子在山里头捡苦槠子,苦槠子慢慢熟透了,最近每日都能在树下捡大半筐。 八月初七,他们又一次下山,预估的很准,竹溪村的房子在前一日刚刚盖好,县丞拿着薄子给他们画地,竹溪村的地不算多,李桃一家分了十亩地和种子,十亩地里头有不到两亩的水田,两亩多是上等地,四亩是中等地,只有两亩是下等地,赵春娘很是满意了,除此之外,还有流民免赋税一年的政令,县丞劝说这三十户流民,趁着时候,抓抓紧锄草锄地,还能再种一季冬小麦。 每座房子都差不多,县承是按家里人口分,最后李桃一家分得了一间带着三间卧房的茅草屋,睡的用的都好说,但是没有灶台就不能做饭,一同分到竹溪村的流民都有些不满。 李桃想了想,估摸着是农时要紧,再耽误些时候冬小麦不一定能种下,才只给他们盖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没有灶台自己寻几块石头搭个简易灶也能凑合,都是流民过来的,都经历过路上的风餐露宿。 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打算做吃食卖的。 李桃有些头疼。 赵春娘想了想说:“灶台要用黄泥,黄泥倒是不难找,就是搭灶台却是个手艺活儿,桃子,你看我们要不要雇人帮忙?” 李桃点点头,她想到了柏石,她在这附近有交情了好像也只有他了。 “成,娘,我们要不去隔壁村找找柏石。” 赵春娘也同意,李桃牵着妹妹后头跟着弟弟去隔壁村,柏石看见是他们,他有些惊讶,听闻了他们的来意,他说:“我在村里找找,村里有泥瓦活不错的。” “我们想越快越好,你帮我找三个,一天给三十文工钱,不包饭。”竹溪村就在隔壁,他们回家吃饭也近,而且灶台都没有,他们也包不了饭。 “成。”柏石应下了,泥瓦匠是手上的技术活,和体力活还不大一样,价钱要高些。 他想了想又说:“黄粘土我给你运过去,和土的稻草也好找,都是山上无主的,这个你不操心。” 李桃有些无奈,想着又欠人情了。 三个人干,他们要搭的灶台要求细一些,估摸着三天就能干完,李桃说好了明日就来上工,钱花的肉疼,但是日子一点点在变好,几人都开心不已。 之后的两天,他们一边从山上搬东西下去,一边监督人砌灶台,除了灶台,他们还拿着家伙什去地里锄草翻地,每天天刚亮就忙活,天快黑了才到家,李桃累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李桃和赵春娘商量,要不要围个院子起来,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就经常在院子里晒些东西,尤其是打算卖钱的东西,这里只有单独的茅草屋,大家的门前一眼就能看过去,着实是没什么隐私。 赵春娘思索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要砌个院子出来,找人砌好院子又是四五日,附近的流民,甚至是竹溪村的原住民都觉得稀罕。 “你们这么有钱,怎么做了流民?”有人没忍住问。 李桃说:“先前我们姐弟几个抓了一伙拐子,立了功,县令大人给了奖赏,就给了那么些,喏,都用这个房子上了,可心疼死我了。” 这下他们都知道了,心里的那点子不平衡都消散了,还有人私下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几个半大孩子能抓拐子,人人都服气。 八月初九,几人扛着大包小包正式搬家了,陈三郎一家也来送行,陈大丫哭的眼睛都肿了,她舍得不小枣。 第44章 靠脸吃饭的鸡 搬家的那天,院墙还剩一角没砌完,李木手里抱着那只红毛野鸡走在村里,笑得牙豁子都露了出来,野鸡昂首挺胸待在他怀里,阳光明媚,鸡身上的红毛在阳光照射下好似一团火,一人一鸡看着可稀奇,路人走过扫一眼,李木兴奋地回看过去,李桃暗念他不像是搬家更像是走秀。 两只野鸡,另一只炖了一大锅他们和陈家人做一起吃了,庆祝他们有了新家,这只红毛野鸡李木无论如何都要带下山,这只野鸡在陈三郎家里待久了,跟家养的公鸡学会了打鸣,就连陈三郎都惊讶不已,李桃只觉得这只鸡深谙生存之道,不光长得美,而且还知道怎么样才不会被做成一道菜。 柏石砍了三棵树给王木匠,王木匠答应三张床收九百文钱,但是剩下的边角料得归他。 他一边报价,一边狐疑地看着柏石。 柏石涨红了脸,李桃忙解释:“您别多想,我们两家有,有些关系。”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王木匠哦了一声,他自以为是什么远方的亲戚关系。 李桃站在他家门口好一阵说,最后王木匠答应剩下的木料给他们再做两个木盆和两个木桶,给四十文钱就成。 最后又讨价还价说定二百四十文再给他们做一套桌椅,六十文做个澡盆。 太贵了,真是太贵了。 李桃很是肉疼。 这日正好是集市,李桃从桃花村出来,带着李木在集市上转悠,赵春娘带着李枣在家守着工人干活。 最近这搬来的流民多,集市上商贩也多了起来,都知道是新搬来的要置些家当,流民再没钱兜里也还是有两个铜子儿,他们恨不得全掏光了。 “卖木盆木碗木筷子咯,便宜卖咯。”有摊贩吆喝。 “木盆多少钱?”李桃问。 “二十文一个,结实的很。“摊贩拿起一个木盆给她看。 李桃心里算了算,王木匠没坑人,半卖半送那两个木盆和木桶还算值。 集市上的摊子没有卖釜的,这个东西贵重,而且一般人家都不会做,两人转头去杂货铺。 杂货铺里头的生意很是不错,伙计忙的不可开交,眼神瞥到进来的人,他笑道:“是你们啊,好久没来了,要点什么?” “陶釜怎么卖,连着甑一起。”李桃问。 伙计指了指铺子一角,说:“在那边,大的连甑算三百文,小的二百二十文,你先自个看看。”话说完,那边有客人在喊结账,“来了来了。”他应一声小跑了过去。 “生意这么好也不多招个人。”李木嘀咕。 “忙的时候不多,多数时候没多少人,你想想我们以前来买盐买酒的时候。”李桃解释道,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可不多。 陶釜又贵又重,铺子里就只摆了两个,大小各一个,这个东西买了都是能传家的,轻易用不坏,所以才这么贵。 他们仔细瞧了瞧,李木上手摸了摸,心疼道:“这东西家里都有......可惜了。” 家当都被水泡了,能救的都救了,像是陶釜这种东西虽说水淹不坏,但是太重,难以带着走远路。 “要那个大的吧,姐。”李木建议,大的只多了八十文,但是要大挺大一圈。 “成。”李桃麻利交钱,伙计成了笔大生意,他送了两个洗碗的丝瓜瓤和一把刷子。 出了铺子门,两人抬着陶釜走,李木突然想到什么,他说:“姐,水缸,家里头没水缸。”他估摸着以后挑水都是他的活儿,他一下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李桃愣住,怎么把这个忘了,在山上他们都用的租的房子里的破水缸,那东西估计是太重了又太大,穆家没带走。 “我们再去问问。” 转身又回到铺子里,伙计忙的擦了一把汗,他抬头见走而折返的人,问:“拉下什么东西了?” 李桃摇摇头,说:“你们店有没有水缸?” “水缸?”伙计想了一瞬,实诚地说:“库房里有,就是旧,好几年了的,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晚一点给你拿来,算你一百文就成。” 这可比市场价便宜不少,李桃点点头,说:“成,我们出去转转一会在过来,你忙你的。” 伙计高兴地应了,这几天来买货的都是兜里只有几个铜子儿的,买提灯油都死缠烂打要他送送把刷子要不就不走,像买这种大件的人很少。 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铺子里的人少很多了,伙计让她帮忙先看着,他飞快地跑回去,拖了那个笨重的旧水缸出来,李桃递了一串钱,水缸太重他们俩肯定搬不动,只得借了伙计店里的木板车,承诺明天还他。 进了竹溪村,有村民侧目,李桃笑了笑没说话,径直往家走。 等到推着车回到家里,盖院墙的人差不多盖完了,赵春娘正牵着小枣在检查。 “你看看,成不成,还有哪里要补补? 赵春娘仔细看过,点头道:“都挺好,劳烦你们了。” 柏家那个小子找的人不赖,她心里想。 结了钱,做工的师傅带着家伙什走了,李木一拍脑袋,他忘了他的鸡了! 那只红毛野鸡此刻踱着步子昂首挺胸地在后院走,地上还有些拉的鸡屎,李枣上前一个猛抓,红毛野鸡一个闪避,她抓了个空。 “哥,抓鸡,抓鸡玩。”她指着鸡说。 赵春娘走了过来,说:“要给鸡盖个鸡圈,要不拉屎拉的到处都是,我们再买点小鸡,养大了能下蛋。” 李木有些苦恼,李桃想了想,给他指路:“我们不是带下来不少竹子吗,我们用竹子做篱笆,鸡飞不出去。” 李木眼睛一亮,他怎么没想到,说干就干,他跑去削竹子,竹子削成长条状,两头削尖,往地里一插,交叉着用稻杆绑住,没一会儿一个简易的鸡圈就成了。 “大功告成!”他去抱鸡,高兴地说:“小红你有家了,这是我给你盖的房子,你喜欢不喜欢。” 红毛野鸡被卡住脖子,被迫咯咯两声回应了他。 李桃和赵春娘双双别过脸去,觉得丢人,不想看他。 李桃心里腹诽,人能靠脸,鸡也能啊。 晚上李桃点着油灯,坐在蒲草席子上跟赵春娘一起算账。家里之前攒了有九两多的银子,买这些家当还有请人砌墙砌灶台,花去近三两银子。 还剩六两银余八百七十二文。 几人一边心疼一边庆幸,好在这一个多月来攒下了些银钱。 第45章 要发财了? 地里锄草翻地,一家四口齐齐上阵,秋天慢慢转凉了,地里的人却不少,分到竹溪村的流民都要种冬小麦,本地的村民也一起,今年收成不好,能多种一点是一点。就是两伙人见面都冷冷的,不打招呼不说话。 县里给他们分了农具,李桃拿着耙子翻土,翻出来的草根石块都积一堆,积多了她就扫一筐扔一边去,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赵春娘在从另一边翻地翻过来,李木和她一边,他们商量了一亩地从两头起翻地,这样会面的时候就是翻完,她发现这样快一些,还更有盼头。 李枣蹲在田埂上找虫子,她惦记着给小红吃。 李桃埋头翻地,腰累的发酸,她直起身来捶了捶背,看向不远处在地里耕作的人,突然想到桃溪村怎么这么多剩余的地?还都是一块块连着的。 但是没人知道,她也不知道找谁打听。 回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户村子里的人家,本来说说笑笑的妇人转头看见是他们,脸瞬间垮了下来,赵春娘也不给好脸色,等人走过去了,她唾骂道:“不吃他们家一粒米,整天摆个臭脸子给谁看,我呸,生在个不发天灾的好地方可傲死他们了。” 半个多月下来,时间不够,农时要紧,紧赶慢赶最后他们堪堪粗种了四亩地。 李桃累的够呛,压完种那天,一家四口都累的趴在蒲草垫上不想说话。 李桃趴在垫子上,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赵春娘进来把人叫醒,饭做好了。 李桃蓦然转醒,吃饭的时候,她累的都提不起手腕。 地种完了,可以歇歇了。 歇歇…… 歇什么啊,地里的活干完了,可以卖豆腐了啊,想到这里,她突然眼神一亮。 手腕突然就有劲提的起了,她快快两口扒完饭,其余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慢慢吃,锅里还有。”赵春娘以为她是肚子饿极了。 “娘,我去做东西了。”她拿起空碗放到灶房。 灶房里的柜子里放着家里的存粮,她掂量两下,这里还有好几斤的豆子,豆饭不好吃,家里用豆子都混着黍米煮粥喝,所以剩下的还挺多。 李木看着她的背影,他也快速把饭几口扒完,拿着碗跟着跑进灶房,“姐,姐,你要做啥。” 李枣也有样学样,吃完饭跟在他屁股后头。 “哎,哎。”赵春娘喊几声,见没人理她,她不管了,自己端着碗慢慢吃。 李木正看见他姐把黄豆袋子翻出来了,李桃转头看见是他,她高兴地说:“差点忘了,我们去磨豆子做豆腐呢。” 李木一听是做豆腐,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我们这就去吧。” 李桃摇了摇头,“要先泡一晚上。” 黄豆她倒了两斤出来泡上,琢磨着明天一大早就去磨豆子。 焦急地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李桃满脸期待地走进灶房,豆子泡涨了,她把水倒了,泡好的豆子倒布袋里。 李木和李枣都很是兴奋,李桃又嘱咐一句:“悄悄地,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秘方。” “我又不傻。”李木嘟囔一句。 李枣也跟着去,赵春娘只看见三个孩子进进出出,李木手里还提了桶水,她喝一口粥,心想孩子大了不好管啊。 村里放石磨的那个草亭离他们不算很远,其实是竹溪村太小了,跑出去几步,李桃拦住弟妹,说:“我们走着去,别让别人看出来了。” 等走到草亭的时候,亭子里没人,李木四处看了看,天色还早,为忙冬小麦大家都累了一个月了,这个时候村民都在家里歇息,没人起这么早在这个时候来磨米磨面。 “姐,没人来,我们快磨吧。” 石磨难推,李桃一个人压根推不动,她和李木两人合力,木盆在下面接着豆浆,李枣四处张望看有没有人过来。 两斤的豆子磨出来大半盆的豆浆,三人高高兴兴地抱着这盆豆浆回去了,现在还太早了,路上静悄悄的,都没遇见人。 回了家,李桃翻出来两块细一些的麻布,这还是之前在桃花村买来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麻布成了滤布,放另一个木盆里,再把木盆里的豆浆倒进去,等了一会儿,豆渣滤了出来,剩下的豆浆看着更细腻了。 豆浆放锅里煮,煮开了之后再煮半刻钟,赵春娘在外头看,不知道他们悉悉索索地在干嘛,索性她也不好奇,今天她总能知道的,她转身收拾了家里的菜叶子去给鸡喂食。 豆浆煮开后,李桃翻出来之前买的石膏,用石膏点豆浆,不一会儿,豆浆慢慢的凝固,变成了豆腐脑。 “姐,姐,豆浆咋变这样了!”李木惊呼。 李枣头都要伸进盆里,她闻到了浓浓的豆子香。 李桃舀了一碗出来,家里上次做桂花糕还剩一点饴糖,她放了点进去,一人分了两口。 “姐!好吃,好滑呀!”李木觉得她还没咽呢这东西就自己下去了。 “爱吃的话我们以后每天都能做。”她想了想,豆腐脑可比豆腐还划算呢,量大管饱,可以当早饭吃。 家里没有模具,她思考片刻,去院子里找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片状石头,等豆腐脑再凝固一会儿,隔着滤布她把石头压了上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赵春娘好奇地走了进来,说:“为什么做了这么久?” “娘。”李桃抬头看她,她取下石头,李木和李枣的心怦怦跳,掀开滤布一看,里头是一整块看着光滑细腻的豆腐。 “哇!”李枣惊呼。 赵春娘也惊呆了,转念一想,好像这就是之前桃子提到过的黄豆豆腐。 和之前他们做的苦槠豆腐一样,哦,还不一样,苦槠豆腐是放檐下过了一会儿就成豆腐了,他们长这么大没见过苦槠子能做豆腐,但是黄豆不一样啊,豆浆是好东西他们是知道的,以前也没少喝,这么熟悉的东西变成了很陌生的食物,哪怕有心理准备,几人也别提多惊讶了。 李桃飞快地从灶上取了刀划开豆腐,她想着还得做个木框子,到时候切成方块大小卖,拿木盆做出来的豆腐是圆的,一切就大大小小的了。 她手上在切,豆腐摇晃两下,看起来软软的。 李桃想了想,家里还有酱,,“中午我们就做几块,做酱焖豆腐怎么样。”她说。 几人没意见,别说没意见了,两个小的口水都险些流出来了。 豆腐取了几块出来,中午就闷了一锅酱焖豆腐,李木烧火,李桃来掌厨,赵春娘在一旁看着她怎么做,嫩豆腐不像苦槠豆腐,它太软了,不能在釜里用油煎,她先放了点猪油,酱过了一遍猪油,再倒两碗水进去,水开了放豆腐,大火烧,釜里的水渐渐少了,汤汁逐渐浓稠,赵春娘尝了一口,豆腐的孔洞吸满了汤汁,一口下去十足的满足,她觉得比苦槠豆腐还好吃些。 李木和李枣给的评价也很高,李木对他姐彻底佩服了,豆浆都能跟变戏法似的两下就变成了豆腐,李枣现在看她姐都是星星眼。 李桃高兴的很,她算了算,两斤的豆子,杂货铺买才六文钱,估摸着出了有六斤多的豆腐,她切了十二块大小不一的形状,要是放木框里,估计能出十块左右方块大小的豆腐,一块卖两文钱,能赚接近二十文钱。 发财了! 第46章 卖豆腐 做了大半盆,晚上李桃又煮了个豆腐汤,豆腐切成小块,简简单单撒了点野葱,豆腐汤里有油盐,煮出来的豆腐嫩嫩的,没有放别的东西,能尝到豆腐本身的滑嫩清香。 大半盆汤,最后一滴都喝完了。 李桃很在满足,她算了算剩下的豆腐,还剩不少,她捡了几块放木盆里,让李木给柏石家送过去,“就说不怎么值钱,是我们老家的吃食。” 李木高兴地接过,他还惦记着跟柏石学武的事情。 天冷了,豆腐镇在井水里不会坏,她跟在门口跟邻居说话的赵春娘打了个招呼,自己去了桃花村找王木匠。 王木匠正在用砂纸打磨床架,见来人是她,以为是来催工的,他放下手里的活计,说:“床还有两三天就成,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李桃低头看了一眼,见做的不赖,她也不问床,摇头说:“王师傅,我找你来再做个东西,做个木框,大小差不多这样,上头再有一片配套的木板。” “要多深?”王木匠问,他随手取了一块木板,手上给她比划,“这么宽这么深?” “哎对,就这样。”她点点头,说:“多少钱?不用太好的木料。” “二十文。”王木匠放下手上的木板,说:“算你个便宜价,你也照顾了我这么多生意了。” “成,您再给我做两个木盆,小些的,便宜点。”家里就那两个木盆,人多了不是很够用,洗脸洗脚一个,盛菜一个,往后要是做豆腐了,估摸着更不够了。 “行,算你三十文两个,算上你要的木框,五十文。” 李桃给了钱,王木匠还算要价公道。 木框做起来快,王木匠让她明天下午来拿。 从桃花村出去,她去杂货铺里买了十斤黄豆,花出去三十文。 拎着黄豆回村,从村口进去,村口有户人家门外热闹的很,人群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她在人堆里看见了赵春娘和小枣,赵春娘正跟他们隔壁的二鸭媳妇凑在一起看热闹。 “罗长发他们两公婆可真是狠的了这个心,好好的闺女就要嫁给......” “小儿子病了,拿不出这个钱可不是要嫁闺女,听说那头给这个数。”说话的人伸手比了个数。 “那可真不少。” 李桃听了一耳朵,她往她娘那边走,赵春娘看见是她,说:“哎,桃子,买的什么?” “黄豆。”她说。 赵春娘脸上的笑一顿,她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说:“走,我们回家,家里也该做饭了,巧娥姐,我们先回去了啊。” 一旁的妇人笑着说:“都不种地了,你们家还一天吃三顿啊?” “吃,路上饿坏了身子,多少补一点回来,做个稀粥也不费多少粮食。” 妇人打量了两眼他们一家人的身体,看着是比同样是流民的他们好一点。 赵春娘带着两个女儿回家,离人群远了,李桃忍不住问:“娘,是怎么了?” 赵春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不齿人家的行为,不屑道:“那户人家小儿子病了,没钱治病,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三十的鳏夫,听说手还缺了两根指头,就是彩礼给的可高,人家女儿不乐意,在家里闹腾好几天了。” 李桃听着她娘幸灾乐祸的语气,她问道:“怎么,娘,你跟他们家认识啊?” “噢,不认识,打过几回照面,他们家那个女人啊,每次见到我们都没得好脸色,有一次我跟二鸭媳妇走在路上,她走过去还呸两声往地上吐两口唾沫,诚心恶心我们呢。” 还看不起他们呢,自己家这么个德行。 李桃了然,竹溪村的原住民虽说不大待见他们,但是基本都是无视,这么赤裸裸地恶心人的也不多,赵春娘看人家家里这么热闹,心里高兴的很。 李枣抬起脑袋问:“娘,隔壁那个伯伯为啥叫二鸭呀,他们家有两只鸭子吗?” “那不是,他们家一门四兄弟,大鸭二鸭三鸭,小的那个叫雨来,说是家里取名的时候怕前面的鸭子没水旱死了。” 李桃噢了一声,心想这名字取得,三只鸭子倒是没被旱死,就是家里遭了大水。 赵春娘又小声补一句:“三鸭在路上饿死了,小的那个说是一家跟他们走散了,也并不知道去哪里了。” 李桃沉默了半晌,搬来竹溪村的流民少有路上没死人的,他们家算幸运的了。 “噢对了,娘,我买了十斤黄豆。”她晃了晃手里的布袋,说:“做豆腐的木框明天就好,后天大集我们去卖卖试试。” 这是要开始赚钱了,赵春娘也有些激动,想了想还缺什么,她说:“吃食得放桌子上卖吧?桌子还好说,家里的搬过去就成,就是我们东西怎么搬过去?还有豆腐也不好放竹篓里背过去。” “要不借一辆木板车?”李桃沉思,赵春娘也觉得可行,吃完饭一家人去找村正,村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算村里家底最厚实的人家了,一听是新搬来的流民想来借板车,他皱了皱眉,这帮人一户比一户穷,穷生奸计,他怕他们借了就不还。 李桃看他的神情,她忙递了三文钱过去,跟人家不熟,开口就是借大件,一般情况没人会借,“阿翁,我们是想借去做吃食生意的,是我们老家的吃食,我们搬不动家伙什,故想来借个板车。” 村正坐着抬眼仔细瞧了瞧,这户人家他有点印象,好似是家底不赖,一来就是又盖院子又盖灶台的,还听说是县里面大人赏的银钱。 他收了钱,说:“成,后日要是吧,明天晚上你们来取。” 木板车的事情说定,几人心满意足地回家,这几日李桃在家里顿顿做豆腐菜,从鸡蛋炖豆腐、荠菜煮豆腐、豆腐汤,反正家里有的菜都能跟豆腐放一起煮,还别说,味道都还不赖。 第二日去王木匠那里把木筐子取了回来,李桃跟赵春娘商量,最后决定先泡四斤豆子试试。 豆子泡了一夜,第二日天才刚刚亮,李桃就起来准备去磨豆腐,李木跟着她一起,赵春娘带着小枣在家里收拾桌子放板车上。 豆浆磨好了,滤过煮过,最后用石膏点上,李桃算的不赖,四斤豆子磨出来的豆浆刚刚好装一个木框,木板压上去,再等了半个时辰,天色大亮了,她拿根竹片指挥李木削了个型出来,用竹刀切块,最后数了数,四斤的豆子做了有十八块豆腐。 这次的豆腐可能是木板压得合适,做的比上次还好些,嫩嫩白白的,让人一看就喜欢。 一块豆腐有两个巴掌大小,买一块就够一家人吃的了,两文钱一块,十二文钱的豆子,要是能全卖出去,能收回来三十六文钱。 “娘,我们能赚两倍!”她兴奋地说。而且她现在做豆腐还不算熟练,等熟练了,一斤豆子能出更多豆腐。 “算这么快,你怎么算的?” 李木掰着指头,他也算出来了,说:“娘,是,能赚好多钱呢!”他摸了摸头又说:“姐教我们的,我们都会算。” 赵春娘夸了两句,她接过木框把东西都搬上木板车,说:“成,咱们今天肯定能全卖完。” “肯定能!”三人异口同声说。 李木推车,他们几个商量着轮流来,隔壁的二鸭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道:“赵春娘他们家是干啥嘞?” “你管人家干啥?”他媳妇拎着铲子出来,说:“别老盯着别人家那点事,地里的活忙完了,你找找有没有哪里能做工干活的,天天在家里吃干饭。” 二鸭小声嘟囔:“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盯着别人家那点事。” “你说啥?” “没啥,你做饭去。” 那头,李家四口已经到了集市上,离得近就是好,这会子集市上人还不算特别多,走到槐树那边,卖鸡蛋的摊主认出来是他们,他惊喜道:“好久不见了,你们这是?” “做了新吃食试着来卖卖。”李桃笑着对他说,槐树下不好摆桌子,她眼疾手快地占了对面的一个摊位,东西都搬了下来,木盖掀开,有路过的人瞅一眼,“咦,你们这是啥?” 第47章 生意大好 李桃笑着说:“这个叫豆腐,一块两文钱,是我们老家的吃食,可以和做汤,也可以酱焖,怎么做都好吃,做起来又简单的很,口感细腻,又滑嫩可口,一口下去,吸饱了汤汁,可好吃了。” 妇人被激起了兴趣,听着声音,她抬头看,“哟,是你啊,你的熏鱼不卖了吗,我来买熏鱼,找了好几次都没见你。” 原来是老主顾,李桃一愣,说:“婶子见谅,家里有事,最近鱼又难捕,熏鱼没卖了。” 妇人觉得可惜,那熏鱼家里男人吃了以后念念不忘了好几天,她看着眼前的白玉似的方块,说:“两文钱一块?倒是不贵,这个怎么做?” 两文钱能买一道菜回去,围在摊子前的人都觉得值。 “切成块,可以和菜蔬鸡汤一起做汤,豆腐嫩,水开了再放,煮一会儿就行,也能酱焖,放点肉末那叫一个香。” 妇人听着流口水,说:“给我来一块。”又跟她同行的人说:“这个小娘子做的吃食不赖,那个熏鱼我男人还念叨了好一阵子。” “这样啊,那给我也拿一块。” 赵春娘笑眯眯地给他们用荷叶包了放篮子里,“好吃再来啊。” 没想到开张这么顺利,几人都高兴不已。 过路的人看这里围着好几个人,正好听见前头的妇人帮他们宣传,一瞧是自己没见过的新鲜吃食,又这么便宜,两文钱只能买几把菜,想到这里,都纷纷掏钱买一块试试。 “给我也拿一块,上次你们做的那个熏鱼我就没买着,这个我可得先买。”卖鸡蛋的摊主走过来笑着说。 “成。”李桃给他捡了一块大些的,赵春娘给包了,说:“豆腐可不像熏鱼,卖的好我们每集都来,每集我们都能做邻居了。” 卖鸡蛋的摊主接过,他闻了闻,说:“黄豆做的?看着真不赖啊。” 李桃点头,这个瞒不住,人家一吃就吃的出来是豆子做的。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木站在摊子前揽客,“新鲜的吃食哟,两文钱便宜卖咯,您从来没吃过的吃食,两文钱做一道菜,嫩滑可口,可好吃了啊。” 这个是他们来之前商量好的,李木负责站在摊前揽客,李桃负责给上前的客人解释这个东西怎么做怎么吃,赵春娘负责打包和收钱,李枣觉得自己好像没活儿,她也有样学样,跟在李木屁股后头吆喝。 十八块豆腐,出摊不到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收回来三十六文钱。 赵春娘拿着钱袋子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她第一次跟着几个孩子一起做生意,跟她想象中的做生意不一样,也太好卖了,这个钱也赚的太快了! 有村民来收摊位费了,赵春娘知道这个规矩,她递出去两文钱。 卖的太快了,平时这个时候他们兴许才刚到集市上把摊子摆好,几个人配合着一起收东西,桌子笨重,李木和李桃站在木板车上扛着桌面往上挪,赵春娘和李枣在下面推,桌子放了上去,木框子和竹刀还有干荷叶也一起。 推木板车回去的路上,李桃算算总账,收回来三十六文钱,买豆子花了十二文,租木板车三文钱,还有摊位费两文,石膏用那么一点可以忽略不计,荷叶是他们之前在山上摘得,存了有不少,只是再卖几集估计就没了。 算下来只赚了十九文。 算清楚了她一愣,忙活半天才赚了十九文,连木框子的钱都没挣回来。 赵春娘听完她的算法,她沉吟片刻,说:“租木板车的钱和摊位费都是固定的,只要我们做的多卖的多,赚的也就更多。” 李桃点点头,他们这是初次尝试,下次可以再多做些。 想到这里,她下午又去了趟桃花村,找王木匠又订了两个木框子,含泪掏出去四十文钱,她心里默念,磨刀不误砍柴工,以后加倍再加倍的挣回来。 还木板车回去的时候,她跟村正说好,过两日还要再借一次,村正迟疑着收了钱,还是点了头。 又过了三日,李桃前一夜泡了九斤的豆子,家里的豆子都用完了,九斤的豆子磨出来的豆浆装了满满一釜还装不下,她捞了一点出来先做成豆腐脑,家里一人分一碗吃了。 剩下的豆浆倒满了两个木框子,足足做了有三十六块,豆腐多,几人还没做熟练,费的时间久,出摊也出的慢,等到集市了,只在街尾找到了个摊位。 但是豆腐便宜,瞧着一大块只要两文钱就能做一道菜,生意大好,哪怕在街尾,不到一个时辰也卖完了。 捧着七十二文钱回家,几个人把铜钱都摊开到蒲草上,开心的不得了。 豆腐生意好,李桃转头看向屋子一角的竹篓,竹篓用盖子妥帖的盖好,里头放的是他们在山上捡的苦槠子。 苦槠子也要用石磨,用石臼太累了而且一次出浆量太少,口感也没有磨出来的细腻,村里的杂货铺不卖石磨,她摸了摸下巴,得找时间去县城一趟问问价钱。 附近住的邻居看他们一大早推着木板车出去,车上还有笨重的桌子,过了不久又看着他们推着车回来,一个个都好奇不已,凑在一堆说话。 “他们家是干啥呢?一天天的也不嫌折腾。” “好像在卖什么?等过几日我们去集市上看看。” 第48章 增加品类 赵春娘走了出来,议论人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题说别的。 二鸭媳妇招手,赵春娘走了过去,二鸭媳妇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你早晨出去了,你没见啊,村口罗长发他们家找的那个好女婿上门来了,提了可多东西来提亲。” 赵春娘一脸震惊,这也太快了,那户人家的女儿可才十四岁,比她们家桃子还小一岁呢,“这么快?那今年就能出门子了?” 一旁的桂香婶子掩嘴笑道:“出不了,他们家大女儿是个有主意的,拎着菜刀出来就要砍人,把那来提亲的鳏夫吓坏了,还出什么门子啊,你没见那男人害怕的怂样子,东西提了就跑了。” 赵春娘震惊了,去一趟集市上卖货的功夫,没想到看的热闹进展这么大。 桂香婶子努努嘴,小声说:“现在听说把女儿关家里了,看这事闹的。” “这事是罗长发两口子做的不地道。” “给小儿子治病欠了一屁股账,他们家亲戚三天两头上门讨,还不起。”二鸭媳妇接一句,她转头看向赵春娘,打听道:“春娘妹子,你家里这是干什么呢,三天两头推着木板车出去一趟。” 赵春娘摆摆手,含糊道:“孩子们卖些做的吃食好玩,我不放心,跟着去看看。” 几人噢了一声,几个孩子做的啊,那估计真是卖着好玩了,赵春娘是真惯孩子。 李桃走了出来,她跟她娘打了个招呼,“娘,我出去一趟,小枣我也带走了啊。” “去吧去吧。”赵春娘应一声。 李桃牵着小枣往集市上走,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杂货铺子,她去买了二十斤黄豆,想了想又买几块饴糖,以后早上要是做豆腐,他们一家就可以吃甜豆腐脑当早食。 回了家,赵春娘正在喂鸡,李桃想到什么,她快步回灶房把这几人做豆腐滤出来的豆渣找了出来,“娘,娘,豆糟蒸熟了也可以喂鸡。” 赵春娘点点头说:“我还以为你存在那里还有用呢,我就没动,这样家里可以多养些鸡了。” 李木从屋子里走出来,红毛野鸡在他们家待得很是适应,他有点担心,说:“小红会不会把小鸡啄死啊。” “再买只抱窝的母鸡,野鸡个头小,跟母鸡差不多大,欺负不了小鸡。”赵春娘说。 李木觉得没问题,他又小声地说:“娘,姐,以后不做豆腐闲的时候我想去隔壁村跟柏石哥学功夫,他答应教我了。” 赵春娘瞧他一眼,她眉头一皱,人家就是客气两句,自己这傻儿子还真当真了,“屋里屋外都有活儿,你去干啥,人家也没工夫教你,闲了去地里看看把草都拔了,家里还打算开块菜地,还要沤肥。” 李木哦了一声,想想好像确实挺忙,他暂时先把学功夫的事放下。 下午的时候,赵春娘在院子后头走了走,找了一块地方,准备开了做菜地,她叫了李木去锄草,这个时节种不了什么菜,主要是平整平整地,算是把地先占上。 第二日,李桃照例去借木板车,她递出去三文钱,村正犹豫着没接,问道:“你们是打算长期做营生?要不我按月租你。”村正家不光有一架木板车,还有一辆驴车,现在是农闲,木板车用的很少了。 李桃想了想,问:“按月多少钱?” “三十文,但是开春了我家里估摸着也要用,那时我就没法按月给你租了。” 其实村里的人偶尔要来借木板车,村正是不收钱的,都是一个村的,他作为村正也有帮扶村民的责任,他之前两回收钱,是跟李桃他们不熟,前两次他们都如约还了车回来,他放心了,只是到底别人是借了做生意,打算长期用,不收钱也不合适。 今儿个他不要钱给他们用木板车,明儿个就有人空着手来借两个月驴车。 李桃愣了愣,按照他们三天一借的频率,一个月也是三十文,但是可只有十天车在他们手上,村正这是有意帮他们呢。 “成,多谢阿翁,我这就回去给您拿钱,您家里要是要用了,您提前跟我说,只要是我们不出摊的时候,我们把车给您送回来。” 村正用欣赏的眼神打量她一眼,这个姑娘年纪小,还挺会做人做事的。 “行,你去吧。” 李桃跑回去拿钱,李木正好扛着锄头回来了,李桃瞥他一眼,李木好像又窜了点个子,看着跟她差不多了。 “大木,跟我去村正家拿木板车,我们借了一个月。” “多久?”李木惊讶,“干啥借一个月啊,姐,我们不是每三天出一次摊吗?” “一个月也三十文,跟一次次借一样。” 赵春娘跟在后头也回来了,她笑着说:“那是村正人好。” 李木哦了一声,自己心里算了半天才算明白,他也高兴,屁颠屁颠地跟着去推木板车了。 又过了两日,这次李桃泡了十二斤豆子,做了三板的豆腐,一共有五十四块。 她切了两块下来先放家里,打算出摊回来了去送给村正。 这次他们鸡叫三声就起来了,天还没亮,等做好豆腐再去桃花村,人却比平时更多了。 李桃想了想,今日是每五集一次的大集,想到这里她更高兴了,人多豆腐不愁卖。 木板车就放在街尾,东西都搬了下来,李木站摊子前吆喝,一家人扬起大大的笑脸跟过路的客人解释这个新鲜玩意儿是啥。 “你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了,我还在槐树那附近找了找没找见。”有买过豆腐的老主顾来了。 李桃解释:“我们来的晚,好些的位置都没了,您买回去吃了好吃吧,再给您来一块?” 老主顾点头,说:“做汤好喝,搁个鸡蛋味道可鲜,这样,你给我拿两块。” 有回头客了!赵春娘笑眯眯地给他包好了,“我们这吃食是这里独一份的,老家的方子,吃的好吃您再来,我们每集都出摊,不是在槐树那边就是在街尾。” 老主顾掂了掂豆腐,说:“是以前没见过的。” 五十二块豆腐,兴许是摆在街尾的问题,卖了有一个多时辰,但是都全卖出去了。 卖完了豆腐,几人在集市上逛了逛,赵春娘瞧见有卖鸡苗的,上前问道:“鸡苗怎么卖?” “十五文一只,养了两月了,好养的很,不会再生鸡病。” 赵春娘嫌贵,砍价到:“我们要十只,一百三十文卖不卖?” “一百四十文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就指着鸡屁股过日子,一百四十文给你。” 赵春娘思索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抱窝的母鸡在集市上没人卖,她打算去村子里问问有没有人家愿意卖的。 等收了摊到家,李桃数着钱,笑得眉眼弯弯,她想了想,确定了豆腐是好卖的,她想再增加一些品种,老豆腐,还有苦槠豆腐。 她进屋拿出那个“临时户口”,说:“娘,我去趟县城,买些东西,再问问石磨什么价钱。” 赵春娘点点头,说:“把木板车也推着去,要是石磨不贵,你买一架小点的回来,大木你跟你姐一块去,我给你们摊几张饼子带走路上吃。” 第49章 去县城试试 李木推着木板车,小枣也要去,赵春娘拧不过她,让李桃把小枣也带上了。 出门的时候李桃嘱咐:“娘,灶房里还有两块豆腐,你记得给村正送去,” “哎,晓得了。” 站门口看见人走了,赵春娘转身回屋,新买回来的十只鸡崽子得放鸡圈里头,她还得抓紧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卖母鸡。 从竹溪村去县城,走路估摸着就一个半时辰,李木推着车拢了拢衣裳,天渐渐凉了,有些冷。 李桃也觉得有点冷,说:“回去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芦花,该做冬衣了。” 李木点头,想了一下说:“我在山上好像见到过,就在我们当时捞鱼回去的那条路上。” 李桃仔细回忆,她倒是没什么印象,“成,我们过几天上山一趟。” 县城的守卫还是上次那个,守卫对他们有印象,检查了他们拿的条子就放行了。 李桃呼了口气,有这个东西她都不用找村正办过所了。 他们不知道卖石磨的铺子在哪,索性推着车去了南水街,南水街铺子多,找了一圈在街角找到一家卖农具和锅碗瓢盆的铺子。 车放门口,三人走了进去,老板正在打盹,微眯的眼睛扫到有人进来,顿时精神了,“要点什么?” “随意转转。” 李桃扫了一圈,铺子里摆着一架家用的石磨,个头不小,直径不过一臂多长。 她有些惊喜,缓了缓神,在铺子里转了两圈,拿起碗瞧瞧,又拿着一个爪篱看看,最后装作不经意道:“这个石磨瞧着还行,多少钱?” 掌柜抬眼,说:“七百五十文。” 李桃听的心惊,这么个石磨再加些钱都够买一架曲辕犁了,她沉默不语,心里在算家里存的两背篓的苦槠子,这几日再在山上捡捡,估计还能捡不少,要是卖的话,能不能回这个本。 两背篓的苦槠子没装满,约莫有七十斤,一斤能出六斤苦槠豆腐,这个东西淀粉含量高,能当粮食吃,她打算卖贵点,一斤五文钱,要是顺利的话,现在家里存的苦槠子约莫能卖二两银子的。 这生意可做。 但是她面上不显,给有些激动的李木使了个眼色,面色淡淡地说:“七百五十文也太贵了,七百文卖不卖?你这石磨上都落了一层灰了。”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这架石磨确实在这放了挺久,石磨买的人不多,尤其是家用的,村里都有石磨,有钱人也不会买这种小的放宅子里,一般都是家里有些积蓄住在县城小户人家才会买一买,但是买的人家也少。 “七百三十文,我们各让一步。”老板说。 李桃牵着小枣抬脚就要走,老板在后头哎哎两声,喊道:“别走啊,价钱好商量好商量。” 李桃停了步子,转头说:“七百文,你这石磨放这里卖不出去还占地方,不如卖了腾位置摆新货,店租也是钱不是?” 老板一听,好像也有点道理,咬牙道:“七百一十文,妹子,七百文实在太低了,你让我多少赚一点。” 李桃看他一眼,见他坚持,她说:“那你给我再送两个陶碗。” 老板面露犹豫,见她抬脚又要走,忙说:“行行行,两个陶碗就两个陶碗。” 李桃满意了,李木李枣都钦佩地看着她,太厉害了。 七百一十文买了一架石磨,石磨太重,李桃跟老板说好一会儿再来拿,三人在街上又转了转,李桃抬脚进了一家杂货铺,铺子里有几个客人,李桃带着弟妹在里头转转,等客人都走了,她问老板:“老板,有盐没有?” “有,三十文一斤,你要多少?” 家里的盐也快吃没了,她想了想说:“拿二两就成。” 老板麻利地给她称了,李枣递过去盐罐子,低头小声问:“老板,盐卤有没有?” 老板称盐的手一顿,飞快地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你要盐卤?” “是,盐卤怎么卖?” 老板垂眸沉思片刻,又仔细打量他们三人几眼,说:“十文钱一斤,你要多少?” 李桃呼了一口气,盐卤相当于制盐的时候残留的结晶,又苦又涩,虽说有盐味,但是多吃有毒,只有贫苦人家实在买不起盐,才会买些回去当盐用。 这个朝代的盐卤是禁卖的,所以通常买的人和卖的人都比较谨慎,但是用来点豆腐是极好的,点好的豆腐就是老豆腐了。 “要半斤就成。” 老板点头,他进后头的屋子里找了找,手上拿了一块黄色的结晶,说:“六两的成不成,没有半斤刚好合适的了。” “成。”李桃递出去十二文钱,盐和盐卤一起结账,这点子盐卤她能用好久了。 出了杂货铺的门,李木推着车,他们去拿石磨和陶碗,东西都搁木板车上了,前头东市里的热闹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低头沉思,说:“大木,要不我们明日做些豆腐来县城里卖怎么样?” “啊?”李木推着车的手一顿,他抬起脑袋往东市方向看了一眼,想起来他们去东市吃馄饨的时候了,东市里头的人好像还不少,豆腐应该不难卖。 “姐,我觉得行。”他说。 第50章 东市摆摊 回去的路上,李桃一路都琢磨着怎么卖。 木板车每日都在他们手上,但是东市和集市上一样,都是早市,过了那个时辰人就少多了,所以桃花村有集的日子,他们就得二选一,或者再借一辆木板车?但是他们家就四个人,还有一个六岁的小枣,也只有一张桌子,不知道能不能忙得过来。 到了家,赵春娘看见他们买的石磨,她有些惊讶,问:“多少钱买的?” “七百一十文,还送了两个陶碗。”她说的有些心虚。 还不待赵春娘说话,她又把自己算的苦槠子能赚多少钱说了,赵春娘听了想了,犹豫道:“苦槠子真能卖五文钱一斤?” “我觉得可以,这是能当粮食吃的。” 石磨买回来了,听女儿这么算她心里是有数了,赵春娘也不再说什么了。 后院里母鸡也买回来了,花了七十五文,鸡圈里现在有十二只鸡,那只红毛野鸡昂首挺胸地走到母鸡面前咯咯两声示威,母鸡扑过去恶狠狠啄了两口,它害怕了,尖叫着鸡嗓子跑走,蹲在墙角息声了。 李桃看它这副怂样子哈哈大笑,李木很是心疼,就想开了鸡圈门进去,赵春娘走了过来,说:“没事干就去菜地里把石块都刨一刨,这野鸡凶得很,今早差点啄了鸡苗,有母鸡在也好。” 要不是看着它会打鸣,她都想直接炖了。 李桃哦了一声,原来还是只欺软怕硬的鸡。 她侧头跟赵春娘说自己的想法:“娘,我们想明日去县城里摆摊,县里也不要摊位费,我们先去试试,要是县里好卖,以后我们就不用专门趁桃花村的集市了,每日都能做生意。” 赵春娘愣了愣,她思索了片刻说:“倒也是可行,就是路上远,到那里会不会没位置了,可别白跑一趟。” 桃花村集市的位置就不好抢。 李桃也在思索,他们前两次来看,东市里头倒也不是满满当当全是摊子,因为做生意摊位费这种都还是其次,主要是能不能赚钱,也不是所有买卖都能赚钱的,就算是卖自己家种的菜,一天卖不得几文钱还要费时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 不过有可能是他们去的时间晚,挺多摊子都收摊了。 而且桃花村的集市小,东市长长的一条,位置要多一些。 李桃沉吟片刻说:“应该有位置,我们起早些做豆腐,明日我们做少一些试试,多条路我们就多能赚一条路的钱。” 李木也附和,说:“娘,县城里头人多,我们的豆腐不愁卖的。” 赵春娘一听,觉得试试也可以,最多赔两三板豆腐。 “行,明日我们一起去,豆腐做多少?” “做三板,嫩豆腐两板,我买了盐卤回来,盐卤点豆浆,做出来是老豆腐,我们再带一板老豆腐去,好卖的话我们过几日再上苦槠豆腐。” 赵春娘点头,女儿安排的井井有条,她不再多说。 说干就干,钱早日赚到自己口袋那才是自己的,晚上李桃多泡了几斤豆子,第二日鸡叫第二声的时候几人都起床了,家里有石磨就是方便,不用拎着豆子带着桶去村里的石磨磨豆浆,李桃试着用盐卤点了豆腐,不一会儿,老豆腐成型了,看起来比嫩豆腐紧实一些,表皮浅黄色,李桃估摸着一斤豆子大概只能出两斤的老豆腐。 “那老豆腐卖贵一些,三文一块。”她沉吟着说。 多余的豆浆还是用石膏点了,成豆腐脑了,放了点饴糖,这就是早食了。 那头的赵春娘把饼子也摊好了。 天麻麻亮的时候,一家四口就出发了,时辰还早,秋露浓重,寒风瑟瑟,一出门几人齐生生打了个寒战。 赵春娘给小枣裹紧了衣裳,李木趁机说:“娘,我们过几日再上山一趟,摘些芦花回来。” “多摘一些,今年天冷的早,冬被也要早早做。” 附近的邻居正要起床,耳边恍惚听见车轮声,心道隔壁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吃食,说是孩子做着玩的都玩这么好些天了,过几日还是去集市上瞧瞧。 推着木板车一路往县城走,走到的时候,天大亮了,东市里人潮拥挤,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地穿行在集市的街道上,李桃只觉得人多都暖和了不少。 “哎,别挤别挤,这有孩子呢。”有妇人后背被挤了一下,她一手护住孩子,大声喊一句。 “对不住对不住。”撞到人的男人出声道歉。 赵春娘扫了一眼,她牵紧李枣,嘱咐李桃和李木说:“小心些,车别撞到人了。” 李桃和李木双双应声。 卖包子的几笼包子蒸好,蒸笼揭开,热气混着包子的香味升腾,香气随着寒风弥漫,“包子好咯,萝卜包,菜包,肉包,热气腾腾的包子咯。”摊主吆喝。 有几人瞧见听见,停下脚步拿着钱上前买包子。 李桃搓了搓手,天渐渐冷了,热食好卖,她琢磨着,要是行,她也能卖点豆腐的衍生品,豆腐脑就不错,一碗下去身子都暖和了,要是生意不错,她还能卖卖豆腐做的吃食,豆腐汤之类,那她的豆腐就更好卖了。 他们来的不算太晚,在东市里头转了一圈,李木眼疾手快在卖胡饼的摊子隔壁抢到个位置,卖胡饼的摊主嫌挤,往过挪了挪,赵春娘朝他投向感激的目光。 桌子摆下来了,木框子也搬了下来,围着的那一圈木框是能拆的,拆下来之后白嫩嫩的豆腐就露了出来,瞧着俏生生的,附近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这是卖的什么?吃食?”有人问。 “是。”李桃笑着说,豆腐在集市上卖过好几次了,她知道怎么说才能激起别人买的兴趣。 “我们老家南边的吃食,这里没有的,叫豆腐,这边这个是嫩豆腐,两文钱一大块,买回去和鸡蛋菜蔬煮汤还是酱焖就是好的,您一看就知道,吃起来口感那叫一个滑嫩,里头有小孔,吸饱了汤汁是极鲜美的,这个是老豆腐,三文钱一块,比嫩豆腐紧实,更适合做酱焖,不容易煮破,有嚼头。” 路过的人也被吸引过来了,好奇地问:“豆腐?豆子做的?怎么不像啊。” “正是豆子做的,自家的配方,你们这边没有的。”李桃笑着答。 “那给我一样拿一块,五文钱是吧。”有人爽快地给钱,县城里的人比村子里的人有钱一些,五文钱对他们来说只是小钱,还能买两个新鲜吃食回去,围着摊子的人都纷纷掏钱。 “给我各拿两块,我给我娘家送两块去。”有妇人说。 赵春娘手脚麻利地给他们包了,她笑着递过去,说:“好吃您再来。” 妇人掂了掂,一块不轻,这几文钱花得值,她满意地走了。 “放家里能存多久?”有人问。 李桃答道:“镇在水里能放两三日,不过还是越新鲜吃越好吃,您要是放的久,那煮的时候得闻闻,有味儿了就不能吃了。” “那给我也拿两块,噢不,三块,那个嫩豆腐给我多拿一块。”老翁搓了搓手,他牙掉的差不多了,只能吃软和的,这个嫩豆腐他瞧着就好,多买些明日就省的出来买菜了。 人来人往,他们豆腐摊子生意出奇的好,赵春娘收钱都收的笑合不拢嘴,人少的时候,李木站在摊子前吆喝两句,马上就有人了。 而且和集市上摆摊不同,县城里的人一听价钱不贵,又是新鲜玩意,多是两块三块的买,三板的豆腐五十四块,没过多久就卖完了。 几人高兴的不行,李桃琢磨着明日再来卖一趟,李木拢了拢衣裳,说:“姐,要不我们明日就去摘芦花吧,这地界好像比我们老家冷好不少,阿嚏。"说着打了个大喷嚏。 李桃扇了扇空气,赵春娘说到:“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觉得就尽早吧,你们冻坏了生意做不了了就算了,还得吃苦药。” 一听吃药,李枣忙摇头,“不吃药不吃药。” “行。”李桃也觉得冷,她有些怀念上辈子的羽绒服了。 推着车子出了东市,门口还是站着两个胥吏,李桃脚下一顿,问道:“官爷,我想打听打听,县里除了东市还有别的相似的市场吗?” 胥吏打量她一眼,应该是附近的村民进城来卖东西的,“西市,在西边,跟东市差不多大。” “多谢官爷。”她心里有数了,车推出去老远,她转头跟赵春娘说:“娘,我们再买张或者借张桌子,以后我们东市西市一起摆摊,我们分开摆。” 第51章 金丝猴 赵春娘有些心动,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不行,桃子,家里的事儿也不少,后院里养了鸡,还得好生照料,还有得趁着农闲时候堆肥了,等开了春,麦子返青了要追肥,还有菜地,也得先开垦着去。” 这只是能想到的,屋里屋外,想不到的事还有不少,虽说是农闲,但是种庄稼的人,真正得闲却没有多少时候,他们本就是粗种,不好生打理,怕是麦种都收不回来。 李桃有片刻的失望,转瞬又觉得赵春娘真是辛苦,应该是种地的农家都辛苦,她抬头说:“娘,以后我们不卖豆腐的时候一起堆肥,我们分的地不差,后头好生打理,不至于太差的。” 赵春娘点头,想到豆腐营生这么红火,她有些犹豫,说:“要是能买到或者租到桌子,我可以带着小枣在桃花村的集市上卖,三日一次,也就半天的功夫,离家里又近,家里的活儿不耽误。” 李桃眼神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只要找张桌子,再问王木匠多做几个木框子就行。 “行,还是娘你有主意。”她眉眼一弯,笑着说。 回去的时候过午时了,几人把饼子拿出来分了吃了,李木把小枣抱到木板车上,说:“小枣,哥推着你走。” 小枣有些兴奋,又有点害怕,紧紧地握住木板车的把手。 路过桃花村,几人绕了些路去杂货铺,又买了五十斤黄豆,一大袋的黄豆扔木板车上,李桃算了算,估计只能用几天的。 一来一回走了三个时辰的路,几个人都有些累,李木大灌了口水,瞬间被呛到,咳咳了两声。 赵春娘去后院看了一下,十只小鸡还完好,但是有三只身上的毛有些凌乱,检查了一番,还好没有受伤。 她松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正好看见李木被水呛到,“喝慢点,没人跟你抢。”顿了顿又问:“明日你们去山上去找芦花?你们两去就成,小枣你跟着娘在家里,明日我得看着这几只鸡,而且趁着冬天还没到,要开始堆肥了。” “行,我们再找找有没有苦槠子,应该还掉落了不少。”李桃应了一声。 李枣也想跟着去,赵春娘转头说:“小枣,山上更冷,你就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娘用芦花给你做冬衣好不好,可暖和了。” “好啊好啊。”李枣高兴地说,她好几年都没做过正经的冬衣了,都是一层套一层了,冬天的时候一家人都盖着被子躺床上,一是取暖,再一个是家里没多少粮食,少动就能少费粮食。 李桃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笑了,六岁大的姑娘,三天两头跟着他们走这么远的路从来没喊过一句累,太难得了。 下午的时候李桃跟赵春娘说过,拿了钱去找王木匠再打了四个木框子,王木匠收了钱,疑惑地问:“要这么多木框子干啥?你们不是已经打了几个了。” “做吃食用的。”李桃答了一句。 王木匠哦了一声,只要不是在他这打了再拿去高价卖就成,就算卖也行,但是得知会他一声。 晚上只泡了一斤的豆子,打算第二天磨了给陈家送一些过去尝个鲜,第二天也不用那么早起,这一觉几人都睡得很踏实。 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李桃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的真不错。 赵春娘蒸了豆糟正在喂鸡,她嘱咐他们在山上看见有野菜多挖些回来,家里现在吃的菜蔬大多都是山里带下来的野菜干,要不就是花钱买,此刻赵春娘迫切地希望早些把菜园子弄好,开春后菜长得快,他们就能吃上自家种的菜蔬了。 李桃应了一声,豆腐压好了,木框子不方便,她直接用木盆压的,木盆放背篓里,拿上家伙什背上背篓就和李木上了山。 先去了一趟陈家,陈三郎不在家,出去打猎去了,贞娘已经大好了,抱了孩子出来,李桃瞧了一眼,陈家的小儿子长开了,白白嫩嫩的,看着健康了不少。 “这是我们新做的吃食,豆腐,婶子,拿来给你们尝个鲜。” 贞娘抱着孩子不好接,让陈大丫接过,她问道:“你们在山下过的如何?” “挺好的,村民也都有山,县令大人是个好官,给我们分的地都不差。” 贞娘笑了笑,她由衷地为他们高兴,李桃两人带着任务来的,也不多待,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顺着山路,他们走到当时捕鱼的附近,但是离湖还有一段距离,果然有一片芦苇,李桃还疑惑,怎么这片芦苇不是长在水边。 “说不定地下有水呢。”李木摘着芦花,随口一说。 李桃想了想,也有可能,她不想那么多,埋头摘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片林子,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唧唧。” “嘎嘎!” 叫声尖锐刺耳,瞬间打破林中的宁静。 “姐,什么东西?”李木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李桃握着斧子四处张望,抬眼间,不远处两只金色的猴子吊着垂下来的枝条追逐着飞了过来。 第52章 惊吓 李桃瞪大了眼睛,那两只猴子一前一后灵活地荡着枝条,毫不费力地穿梭于茂密的枝叶之间,不停地发出尖锐的吱吱叫,离近了,定睛一看,个头都不算大,应该都只是没成年的猴子,似是在追逐打闹着玩,林中间隙有阳光丝丝缕缕地洒下,忽而照在它们的毛发上,显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金丝猴? 李桃心里惊讶不已,李木有些慌张,猴子不会吃人,但是不一定不会伤人,他四下张望,忙躲在一棵大树后,“姐,姐,这是猴子吗?” 李桃转头,正想答话,猴子发现了两人,这下正在打闹的猴子好像找到了更好玩的事,一只从远处的几棵树处两下就荡了过来,吊着枝条就要冲李木扑脸飞一脚。 “啊!”李木惊叫一声,他一个躲避,拔腿就跑。 “唧唧,唧唧。”这下猴子觉得更好玩了。 前头的李木在跑,后头两只猴子追,眼见着快追上了,它们荡着枝条挡在他前头,李木一个转弯,猴子一手拉过枝条,又跟着追了上去。 “大木,别跑,金丝猴不伤人!”李桃跟在后头喊,如果这两只是金丝猴,金丝猴是猴子里面算比较温顺的品种了,这两只估计是想捉弄他玩,并不是想伤害他。 两只猴子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李木听到他姐的话回头看一眼,正想说什么,猴子又荡到他前面去,他惊慌失措,只能被迫掉头。 李桃看出来了,这两只猴子确实只想捉弄他。 “它们一直追我!”李木大喊,他确实挺害怕的,而且猴子这个东西,他只听过没见过啊,突然就这么猛追他,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跑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惊叫声回荡在树木间,刹时惊扰了林中的宁静,鸟雀四起,扑着翅膀一群群飞走。 “你别跑它们就不追你了!”李桃气死了,她跟在后面喊。 “我不跑我不跑。”李木扯着嗓子回应,脚下一个急刹,咔嚓一声,“啊-----” 他半边身子掉落下空洞里,一手扒着洞边,一手扯着长得高高的粗草,“姐,姐,救我,快救我!”他惊呼。 好在他已经急刹了,没有继续往前跑,一只脚跨进去的时候已感不对,另一只脚本能地迅速弯下,给了一个缓冲的力。 李桃脸色大变,她快速跑过去,蹲下身脚下蹬住,斧子放一边,两手紧紧扯住正在缓慢往下掉的李木。 人拉上来了,李木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煞白,这是被吓得,“姐,呜呜呜。” 李桃也被吓得不轻,她抬头看,两只猴子正蹲在树上看着他们,一只还无辜地挠了挠脸。 李桃生气,她大吸一口气,这戏耍人的东西,险些出了大事,她气地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就要朝它们扔。 “唧唧,唧唧。”猴子聪明,它飞快地荡到另一棵树上,见李桃又捡了石头要扔,索性不待了,一前一后荡着枝条跑了。 她大呼一口气,放下石块,安慰道:“猴子跑了,没事了,金丝猴不伤人,它们就是小猴,追着你玩。” 李木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桃看了看他差点掉进去的洞,应该是个陷阱,她捡了一根粗树枝,把陷阱上面盖着的树枝树叶都挑了起来,是个挺深的坑穴,正中间还插了十数根尖锐的竹刺。 她变了脸色,幸亏李木没有完全掉进去,要不然真来个穿肠破肚了。 李木也瞧见了,他吓得张大了嘴,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心有余悸地仰视李桃,可怜巴巴地说:“姐,我差点就死了。” 李桃蹲下身,仔细地瞧了瞧陷阱,这应该是林中猎户布置的,周围还有几块石头做标记,要是正常走,通常都会避开。 她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眼泪擦擦,这几根竹刺只插在正中间,这么大一个坑呢,你掉下去的时候已经刹住脚了,就算掉下去也是在边上,不会刺到你的。” 这也是森林中猎户布置陷阱的时候会注意的,这种大的坑穴,一般是为了抓大型猎物而设,比如野猪,一整个猎物掉进去,就算竹刺只在中间这一圈,它们也逃脱不掉,而不把竹刺铺满整个坑穴,不慎掉入的人类就能多几分生机。 李木仔细一瞧,好像确实如此,但是也被吓得够呛,要是他没收住脚,今天是必要葬身此地了。 “你先缓缓神,别怕,以后再遇见猴子你别跑,它们不像野猪,基本不会伤人,而且你个头大那么多,也打得过猴子。”李桃安慰,她看他那个样子,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李木点点头,他擦了擦眼泪。 李桃站了起来,她拿着树枝往地上扫了扫,陷阱一旁的两棵大树上都划着痕迹,应该是布置陷阱的猎户做的记号,她围着几棵树转了一圈,这里应该是个山坡,还有些坡度。 手上的树枝打着草,突然,她好像瞧见一个眼熟的东西。 林下的草叶长得长而狭窄,浓绿的叶面弯曲着,叶尖尖锐地伸了出来。 “咦?”她走了两步,蹲下身看。 “黄精?"她暗暗念叨一句,有些不确定,上辈子爷爷是赤脚大夫,虽说她是半点学医的天赋都没有,但是经常跟着在山里转,也多少记得一些草药,就是在城市里待久了,有许多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喊:“大木,把锄头拿来。” 第53章 黄精 “啊?”李木应了一声,他擦干眼泪,从背篓中翻出来锄头,他们上山带了两样东西,斧子和锄头,一为防身,二是看能不能寻到什么山货,还要挖野菜。 本来想带耒耜的,但是那个玩意儿实在是太重了,背着实在累,退而求其次选了锄头。 “来了来了。”他站起身,背上背篓,拿着东西往李桃那边走。 “姐,发现了什么野菜吗?” “不是。”李桃答一句,她接过锄头,蹲下身一手捏着长尖叶,掰了一块闻闻,清香中带着一点辛辣味,她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底。 一锄头下去,泥土松动,土壤湿润又松软,根部还没露出来,她抬起手又挖了一锄头,手上扒拉了几下把土拨到一边,根系慢慢露了出来,不敢再用锄头了,她怕一锄头下去,要是真是黄精,直接挖破。 锄头放一边,她改徒手挖土,挖了两捧土,手上摸到圆圆的东西了,她眼神一亮,继续刨了两下,等到差不多了,她抓着土上的草叶,小心地把东西提了上来。 果然是黄精! “姐,这是啥?”李木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植物块茎,一株叶子下面好多块,一块一块的混着黄泥,还连着密密麻麻地根系。 “黄精,好东西,这是一味药材,《本草纲目》,呃,有书上写过,''黄精是芝草之精也'',补气润肺的,传说这个是仙人吃的,你说好不好。” “神仙吃的啊?”李木瞪大了眼睛,这些混着黄泥的块茎他实在难以和神仙联系起来。 “原话说的是仙人余粮,意思就是对神仙来说,是能替代粮食的东西。” 李木哦了一句,摸着脑袋说:“姐,你懂的真多!” 李桃笑了笑,说:“来,这一片估计不少,你找几根粗点的树枝或者扁平的石块,我们一起把这些都挖出来。” 秋天正好是挖黄精的季节,他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李木寻了寻,找了几根短粗的树枝,试了两下不得行,索性树枝扔一边,用手挖。 “小心些,尽量不要有漏的,土里多翻翻。”李桃交代。 李木一边挖,被吓过的脑子渐渐回神,说:“姐,这是药材啊,那是不是能卖啊?” 李桃手上不停,低头说:“应该能,我们明日去县城里的药铺问问。” 李木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药材啊,他记得以前爹生病的时候,抓药就可贵可贵了,还有上次他们买石膏,那么一点就这么贵,他忙问:“这个什么精的,贵吗?” 李桃摇摇头,她不知道黄精在这个时代什么价钱。 “我也不清楚,但是药材总比野菜贵,我们明天去问过药铺就知道了。” 闻言,李木顿时来了动力,这个时候他看地上那些混着黄泥脏兮兮的土块茎就像是看铜板儿,手上动作不停,向下猛挖了起来。 李桃抬头看了两眼,见他乐呵呵地正好提起一株黄精叶子,好像已经忘记刚才差点葬身陷阱的事情了,她笑着摇了摇头,低头又挖了起来,李木和李枣都是好性子,一个大大咧咧,虽说有些傻气,但乐观开朗,心里也不藏事,一个年纪这么小,却一点都不娇气,能干的活还经常主动地帮家里干了。 赵春娘养孩子确实养的好,好似原主的性子也还不错。 她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手上眼里专注地挖黄泥。 这片地的黄精应该是从未被人挖过,除了他们能看见的,往里探还有一片,两个人都开心呢地不行。 “姐,这株好大!”李木提着一株草叶站了起来。 李桃抬头一看,这一株确实不小,李木提着,看起来都比他脑袋还大。 “不错不错,继续挖,今天我们能挖到黄精你可算大功臣,回去我跟娘说,拿钱给你买肉吃,你想吃什么肉?” 要不是他被猴子追着往这边跑,他们也发现不了这些黄精。 “真的?”李木高兴地笑了起来,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他想吃羊肉,话在嘴边顿了顿,羊肉太贵,他说:“买一点猪肉就好,我想吃酱焖肉!” “行,我再给你做道肉末豆腐汤,可鲜了。” 李木更有动力了,这一片的黄精他们都挖了出来,叶子折断,只留跟根系块茎连着的一小节。 背篓里面的芦花腾出来,黄精先放里面,装了一背篓,李桃看了看地上还有不少,两个背篓全装满都不一定放得完,而且还有芦花呢,这是他们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 “大木,我们先装一背篓,剩下的先藏在这里,我们明日先去集市上问问价,后日我们再上山来取。”她说。 李木同意,被挖起来的黄泥铺平,看着还是挺乱,是有人挖过什么东西的样子,李桃用背篓装黄精,藏到附近稍远一些的一棵树后的荆棘丛里。 藏好东西,两人背着一背篓的黄精,一背篓的压实的芦花下山了。 第54章 奸商 一来一回,加上在山上耽搁的时间太久,等到下山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进了村子,有不少人家都在准备晡食了。 农闲的时候,大多数农家一天只吃两顿饭,像他们家这种一天吃三顿饭的人家很少。 村口有几个小孩在扔石子儿玩,一户人家里,妇人探出身子喊:“盼娣,别玩了,过来看着你弟,我要去做饭。”目光扫到李桃姐弟俩,这两人也刚好看着她,三双眼睛对上,妇人皱了皱眉,也没说话,带着小跑过来的小女孩进屋。 “姐,这是不是就是我们第一次来泼水那户人家?”李木问。 李桃想了下,好像赵春娘和附近婶子们最近的谈资就是这户人家,好像是姓罗?给小儿子治病欠了不少钱,要贱嫁了女儿换钱还债那家。 看这起的名字,她啧啧两句,盼娣盼娣,那这一家人的作风也就不奇怪了。 “应该是,听娘说这户人家人不大好,以后我们经过了走快些,不要起争执。” 李木哦了一句,十三四岁的男孩,对打听妇人间的八卦没多大兴趣,他现在很是兴奋,只想知道他们挖回来的这些黄精能卖多少钱。 到了家,自家还没开始做饭,晚食要比哺食晚一些,家里没人,李桃放下东西出去寻了一圈,赵春娘正带着李枣在菜园子里收拾挖出来的石块树根。 “回来了?芦花摘的怎么样?我这差不多忙完了,这就能回家。”赵春娘直起身,她捶了捶腰说。 李枣把找来的青虫都用叶子包了,要拿回去给鸡吃,尤其是母鸡,家里还指望它能下点蛋。 “芦花摘了不少,估计能做四件冬衣。”李桃答道,她帮赵春娘拿东西,见四下没有别的人家在忙活,有些激动地给她们分享:“娘,我们今天在山上挖到了好东西,黄精,是一种药材,我和大木打算明日去县城里问问价,看能不能卖出去。” 赵春娘惊喜,但是她不知道黄精是什么,问道:“黄精是什么药材?贵不贵?挖了多少啊,你们没遇到危险吧。” “大概是补气血的药材,具体的价钱我也不清楚,但是药总是比菜蔬贵的,挖了有百斤上下,我们背不了那么多,只背下来一背篓,我估计有四五十斤。” 至于危险......李木觉得被小猴子戏耍地差点没命很是丢人,而且他也不想让娘担心,和他姐说过了,决定瞒下这件事。 “没遇什么危险,我们运气好。”李桃说。 赵春娘惊喜地瞪大了眼,这片山真是宝山,她牵着李枣,迫不及待地回家看看挖回来的黄精。 李木已经把一背篓的黄精都倒了出来,黄精上沾了泥,篓子里也全是黄黄的,他们在山上装背篓的时候就用手拨去了不少泥,想着要卖,卖有卖相,他们打算在家里再整理一翻,把泥都再去一去。 院门虚掩着,赵春娘推门进来,一眼就瞧见儿子蹲在地上正摆弄些什么。 “这就是黄精?”她快走两步,弯腰拎起一株细细打量,她暗自点了点头,看着是像药材的样子。 李桃笑着点了点头,说:“娘,我和大木明日去县城卖豆腐,还有把这些东西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赵春娘没异议,她思索片刻,说:“桃子,明日桃花村也有集市,你看要不要多泡一点豆子,明日我带着小枣去集市上卖。” 李桃想了想,家里林林总总有八个木框子,都垒了一摞,框子是够的,她没意见,本来当时去县城卖就是想多一条销路,要是能同时兼顾桃花村的集市就更好了,这里也有不少老顾客呢。 “娘,我觉得没问题,就是家里只有一张桌子,吃食不大好放地上卖。”说着话,她眼神往院子里扫了扫,灶房门口摆着张长凳,那是赵春娘有时候嫌灶房里暗,坐在外头择菜使的,吃饭的时候再搬回堂屋。 李桃走过去看了看长凳,她转头道:“娘,可以用凳子,用凳子拼起来,上头可以摆木框子。” 赵春娘走过去看,李木进屋,把另外两张凳子都搬了出来,院子里光线好,当时做凳子的时候做的是长凳,长凳便宜,而且一张能坐下两人,挤一挤三个人也不是不行,就是想着来一两个客了不至于去街坊邻居借,三张拼在一起,李桃转身去灶房拿了三个木框子出来,挨着摆在长凳上。 长凳的长度和宽度都差一点,三个木框子挨紧了放还有一点露出来,但是不碍事,掉不下来。 赵春娘笑了起来,夸道:“桃子的脑袋就是好使。” 李桃也高兴,能两个地方同时摆摊,就意味着家里能多一份收入,赵春娘还能同时兼顾家里。 “晚上多泡几斤豆子,我带三板去?两板嫩豆腐一板老豆腐?”赵春娘问。 李桃同意,根据之前摆摊的经验,嫩豆腐要比老豆腐稍微好卖一些。 说完话,赵春娘乐悠悠地去做饭,李桃检查摆在后院里晒太阳的苦槠子,今天才晒了一天,秋日的太阳暖暖的但是不辣,估计着得再多晒几日,晒透了苦槠豆腐的苦味才少。 他们本来还打算在山上再捡些苦槠子的呢,一下子被猴子打断了,还有山上藏着的那些黄精,后日得再上山一趟去带回来。 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借着夕阳把黄精块茎上的黄泥都清理了一番,想着能多卖上些价。 赵春娘起身,拿起墙角的扫帚把黄泥扫做一堆,这堆黄泥湿润,打算往菜地里倒,多少能增点肥力。 收拾完了,她擦了擦手,转头看着几个孩子,把自己想了几天的事说了:“桃子,大木,小枣,娘想了好几天,有个这样的想法,你们听听。” 李桃三人愣了愣神,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赵春娘接着说:“家里现在还有六两多银子,这个钱都是你们几个孩子辛辛苦苦找山货,还有抓拐子得的,家里砌的院墙和灶台,还有里里外外的置办的东西,也花了不少钱,你们几个是有本事的孩子,尤其是桃子,娘真的很高兴,我想着,家里打算长期做卖豆腐的营生了,以后卖豆腐赚的钱,你们扣掉本钱,不用全部给家里交,交一半就成,剩下的一半你们自己留着,想买什么的时候就买,还有找的山货卖的钱也一样,娘给你们管着家里的帐,以后桃子和小枣出门子,大木娶媳妇,都从家里的钱出。” 三人都齐刷刷地张大了嘴,李桃震惊不已,这是古人啊,就有这么先进的教育思想,能看到孩子的主观能动性,太难得,赵春娘太令她佩服了,有几个这个时代的妇女能让孩子手里攥这么多钱的。 李木也震惊,他首先想到的是有了钱他要买什么,买羊肉!还有大肉包子,还有大碗的馄饨!转念一想,他是跟着他姐卖豆腐啊,这个钱可怎么算。 “娘,我跟姐一起卖豆腐,这个怎么算啊?”他问道。 赵春娘瞟他一眼,笑着说:“那你得问你姐了,她给你分多少。” 李木眼巴巴地看向李桃,李桃摸了摸下巴,卖豆腐主要是她,做豆腐也主要是她,不过李木也很是出力,尤其是推车去县里,可把小伙子累的够呛。 “给娘交完,分你两成,每个月还有奖金。“ 李木高兴不已,这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他姐忠实的仆人,噢,李枣是他姐另外一个忠实的仆人。 小枣扒拉着赵春娘的腿,撒娇问:“娘,我呢我呢。” 赵春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娘也给你发工钱。” 至于她卖豆腐赚的钱,她不打算给自己分,打算都存在家里。不过这个她没说。 这个事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泡了两大盆的豆子,有三十多斤。 李桃晚上睡在席子上很是兴奋,她一边想着有钱了她要买什么,她最想买的是铁锅,她想念红烧肉,小炒肉了......翻了个身,身上盖了好几件衣服还有些冷,王木匠打的床该送来了吧,还有去县里看看有没有更暖和的布料...... 想着想着,她沉沉睡去。 第二日,鸡叫第二声一家子就起床了,要磨的豆子多,家里的石磨磨的太慢,李桃拎着桶带着李木去村里的石磨那里磨一些。 七板豆腐做好了,带去县里四板,集市上三板,桌子和长椅子都放木板车上,还有四五十斤黄精,车上堆的满满当当,李木在前面拉,李桃和赵春娘在后面推。 先把赵春娘和李枣送到桃花村的集市上,长凳和三板豆腐放了下来,两人继续推着木板车往县里走。 李桃想了想,还是先去东市卖豆腐,她怕卖黄精耽搁太久时间,到时候东市过了早市那个时间没人了。 东市里人还是一样多,他们来的有些晚,寻摸了两圈才见缝插针找个能摆下桌子的位置。 四板豆腐卖的也很快,县里的人富裕,除了几个老顾客,基本没人尝过这个新鲜玩意儿,听了他们姐弟二人的吆喝,纷纷都掏钱买。 卖完豆腐,李木兴奋了起来,他们要去卖黄精了,他充满了期待。 木板车推进之前买石膏的那条街上,有几家药铺医馆挨着,李桃把木板车停在街尾,嘱咐李木先看着车,她先去问问黄精的卖价。 她随意走进一家医馆,门头上写着“保和医馆”。她不看病,直冲药柜去。 药童还是照例问:“方子呢?”一般都是在馆里看了大夫,开了药方才来抓药。 李桃摇了摇头,问:“没方子,我想买些黄精,黄精什么价钱?” 药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要多少?可是偏方?” 李桃缓缓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地说:“听说黄精补气血的。” 那倒也没错,药童说:“十五文一两,你要多少?” 什么?李桃瞪大了眼睛,十五文一两,一斤就是一百五十文,她发达了啊? 她摁下激动的心情,面上不显,心里沉思,能不能把黄精卖到这家铺子,卖货的不知行情先问问价钱也算正常?药铺里的药都是明码标价的,不怕别人问,而且他们这个是生的,人家收了炮制好了卖贵了也正常,卖药材的人心里有准备。 她清了清嗓子,问:“你们这收不收黄精,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在山上挖了不少黄精,不知价钱才想先问问。” 药童哦的一声,这个倒是还好,他让李桃等等,他进去把掌柜叫了出来。 药铺的掌柜是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身上散发着药香味儿,一看就是常年和药打交道的。 他找了一块人少的地方,问道:“你要卖黄精?有多少?” “一百斤上下,你们这里怎么收的?” “一百斤还行,我们看品相,十文钱上下一斤收。” “什么?”李桃瞪大了眼,他们可是一两卖十五文的,一斤十文钱收? 太奸商了吧! 第55章 铁贵 药童已经告知了掌柜,一两黄精十五文的价钱她已经知道了。 掌柜看她这个惊讶的样子笑了一下,对着药童吩咐:“阿尧,拿两块黄精过来。” “你稍等片刻,看过之后你就知道了。”掌柜对着李桃说。 李桃定了定神,嗯了一声,心想听起来这掌柜的还有点说法,反正黄精不在这里,要实在这家是奸商,一家不成她多问几家,总有好的。 药童熟练地拉开一个药屉,捻了两块黄精出来,他摊在手掌里,递给李桃看。 这是炮制后的黄精,黑乎乎的一块,还略微带点棕,瞧着表皮有些黏糊糊的。 李桃抬头看向掌柜,等着他说。 “这是病人抓药的黄精,是不是和你们山上挖下来的是两副模样?生黄精除了要处理掉表皮的黄泥,还有九蒸九晒,这个我告诉你也无妨,黄精炮制的过程极其复杂,费人工费柴火也费心力,小十斤的生黄精才得一斤炮制好的黄精,这附近医馆不少,你若不信也可以去别家打听打听。” 李桃愣在原地,她抿了抿嘴,心里快速盘算着这掌柜的骗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十斤生的才能出一斤炮制好的,这确实出乎她意料。 但是掌柜的没必要骗她,正如他所说,这附近好几家医馆,她也完全可以去别家问。 掌柜继续说:“我可以先看看你的黄精,今年采药人送来的黄精不多,一百斤我们还是能吃下的。” 李桃抬眼,觉得这个掌柜看着面善,也挺有耐心,她还是决定卖给他。 “您说笑了,哪有什么不信,我们也是偶然才挖了这些黄精,不是专门采药的药农,这才先问问价钱,要是有冒犯,您多见谅。” 掌柜笑着摆了摆手,这在他眼里是小事,医馆既治病,也是开门做生意,明码标价的药,没什么问不了的。 李桃接着说:“我们挖了有百斤左右,但是只带来了四五十斤,我先给您看看?” 掌柜点头,李桃去街角找李木,李木守着木板车正无聊地紧,抬头看见姐姐回来了,期待地问:“姐,怎么样,什么价钱?” “十文钱一斤,说生的小十斤才能出一斤炮制好的,这样,你去对面的济世堂和瑞康堂问问收多少钱,我在这里等你,你手脚快些。” 这两家医馆不是保和馆正对面,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李木去不打眼,保和馆应该看不见。 李木应是,他伸出头看一眼,他不认识字啊。 他苦着脸说:“姐,哪个是什么堂和什么堂啊?” 李桃愣住,她忘了这小子不识字了,她用手给他指了,说:“这家和那家,瞧见没?” “瞧见了,我马上回来啊”说完人就跑了。 李桃守着木板车,没过一会儿,李木就回来了。 “姐,姐,那两家说的一样,也是十文钱一斤收。” 李桃点点头,那掌柜没坑她,那她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我们就去保和馆卖,那掌柜人还不错。”她说。 李木同意,虽然他没见到人。 木板车推到保和馆门口,有另一个药童得了吩咐来接,装了四五十斤黄精的背篓抬了下来,掌柜的没问她怎么取车去了这么久,直接带他们去后院,前面来来往往的病人多,不好称重算钱。 背篓里的黄精都倒了出来,掌柜的蹲下身拿了几块细细看过,说:“泥倒是不多,品相看着还行,就是年份不够老,这样,我给你们一斤十一文。” 李桃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这几家药铺出的钱都差不多,十一文也可以。 最后这一堆黄精连泥称下来四十四斤,掌柜的给他们结了账,一共四百八十四文。 李桃接过钱和掌柜的道谢,李木笑得灿烂,他在心里暗算他能分多少钱,但是算不出来。 出了药铺的门,李桃想了想,准备去铁铺里头看看。 铁铺在南水街上,店铺不大,老板是个壮实的汉子,蓄着胡子,李桃进去看了看,没有铁锅,铺子里只有几件铁器,瞧着都不是很像个铺子了。 她问道:“老板,有铁锅吗?怎么卖?” 汉子瞧她一眼,闷声道:“三两银子,你要就订做,十天后后来拿。” “多少?”李桃李木姐弟俩齐齐惊呼,李桃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三两银子,抢钱吧! “边关刚打完仗,铁贵,你要是早几个月来,有钱都买不到。” 第56章 物以稀为贵 李桃惊呆在原地,三两银子啊!她卖多少天豆腐才能赚到三两银。 更别说他们家的家底总共才五六两银子。 这个时代,农家娶个媳妇连彩礼带酒席也才五两银子上下,更别说手头紧些的农家,三两银子也是能娶个媳妇回家的。 实在太贵了! 李木不留痕迹地拽了拽他姐的袖子,他有点怕他姐一时上头交了钱。 铁铺的老板暗叹一口气,铁贵,他的生意也不好,“你们过个一年半载来,铁价说不定能降。” 铁锅费的铁多,一口铁锅都能打两件小些的农具了,就算降也降不了太多。 李桃有点郁闷,赚的钱太少,想买的东西太贵,红烧肉遥遥无期。 她谢过老板,拉着李木出了铺子。 隔壁过去两家就是卖布料的铺子,李桃站在门口大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迈步进了布料铺子。 布庄的掌柜是个圆脸的妇人,人一走出来,李桃还隐约能闻见她身上的香膏味。 “要点什么?” “掌柜的,有没有棉?”她问。 这个时代还没有棉花,这里称的棉,都是木棉,木棉是木棉树的果实经过处理后得来的,御寒效果比芦花还是好不少。 这里冬天用来御寒的衣料填充物不多,富贵人家,通常买蚕丝、丝绵,这种她都不带问了,不用问都知道自己买不起。 普通人家通常会买木棉絮衣絮被,而再穷苦一些的农家,会往被子袄子里填充芦花柳絮,或者是鸡鸭鹅的羽毛、稻草,保暖性差,所以天冷的时候一家人基本上都不会出门,要是实在要出门,通常会用灶烧热一些粗沙土,用布袋装了挂在身上,能保暖。 “有,一两六十文,你要多少?”女掌柜的引着他们往里走,木棉都用一个布袋装了放筐子里,袋子口系着的绳子解开,瞧着是一团一团洁白的模样。 李桃有些心梗,这还是按两卖的,一两六十文,他们一家四口,一人一身衣裤算的话,李枣要的少点,算下来最少也要四斤左右,那就是......二两四钱。 更别说还有棉被了,他们家四个人,冬天为了取暖她可以跟赵春娘李枣一起睡,那就是要两床被子。 一床被子少说四斤,上面可以再盖上衣物,两床就是四两八钱。 衣袄和被子加起来要七两多银子。 她揉了揉脑袋,只觉得脑仁疼,她是打算冬天依旧做生意的,衣物不保暖不行,眼见着豆腐摊子蒸蒸日上,让她弃了生意也实在有点难。 “多谢掌柜的,我们先来问一嘴价钱,回去跟家里说了再来。”她跟女掌柜说。 掌柜笑了笑,木棉贵,寻常农家来问价不买是常有的事。 出了布庄的门,她抬头望天,赚的钱实在太少了,她细数穿越之后赚大钱的东西。 抓拐子县令大人给的那五两银子不算,她也没法天天抓拐子,那剩下的,最值钱的是蜂蜜,当时那些桂花蜜,可是卖了二百六十文一斤,除此之外就是菌子,红菇和鸡枞最值钱,新鲜的能卖到五六十文的价钱。 这其中的关键,她想了又想,大概就是物以稀为贵。 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养蜂的,糖的品种也少,野蜂蜜难得,所以才这么贵。 至于菌子就更是了,只有下雨天才有,鲜货,保存时间短,故而叫山珍,也贵。 她摩挲着下巴思索,豆腐价低,一板嫩豆腐才赚二十四文,老豆腐则是三十六文,还要付租车钱,至于耗费的人力时间就更不用说了,价钱高的东西,蜜蜂她不知道怎么养,那菌子?她是知道菌子在现代是可以种植的。 想到这里,她眼睛一亮,转头问李木:“大木,你有没有吃过,苞米?” 李木摇摇头,疑惑地说:“什么是苞米?一种米吗?” 李桃心想她傻了,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吃过玉米,那李木更不可能吃过了。 她上辈子的表姨妈就是在村里做菌子种植的,具体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要用到苞谷芯子,还要淋水发酵,她时间多,她可以试。 她没办法,只能扯出之前做工的主家:“我在周老爷家听说过的,说是跟玉一样的米,也叫玉米,特别香,又不贵,家里不是粮没多少了吗,我突然想到了,我们去粮铺问问?顺道再买些粮食回家。” 李木傻愣愣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玉米苞谷,但是买粮他喜欢啊。 “姐,能不能多买几斤谷子?”他有些馋大米饭了。 李桃点头,她也一样。 南水街上的粮铺只有一家,她问过之后没有苞谷玉米,甚至都没听过,描述了样子人家也还是摇头,她有些失望,和李木推着木板车去了隔壁街道,叫百花街,街道比南水街还要宽敞一些,这条街上做饭馆酒楼的多,秦楼楚馆也有两家,还有县里最大的两家粮铺,可能是为了招揽生意,家家门前都摆着些绿植,李桃扫眼过去,百花街,不知道春天会不会摆些花出来。 进了粮铺一问,两家都说没听过,她描述了一番苞谷的形状,粮铺的人也还是说没见过,这让她犯了难。 没有玉米芯,那别的能替代吗?稻杆?木屑?买了些粮食,出了粮铺的门,李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姐,怎么了?”他觉得他姐好像不太高兴。 李桃摇了摇头,说:“没事。”抬头看见眼前的饭馆,她脑子一动。 菌子得慢慢培养,她可以把豆腐多卖卖啊,她暗暗骂自己一句,上辈子互联网大厂那几年白干了,卖给个人哪有卖给商铺好啊,前者一块块卖,后者说不定就是一板板卖。 想到这里,她瞬间开心了,对着李木展颜一笑,“走,大木,我们先回家。” 李木楞了一下,应了一声,正准备推起木板车,突然看见个熟人从饭馆里走了出来。 “姐,你看那个是不是柏石哥?” 第57章 买卖 李桃抬头望去,正是他。 柏石也看见他们了,他有些惊讶,李木兴奋地招手打招呼:“柏石哥,你也来县城啊。” 柏石走了过去,她看见他们木板车上的粮袋,说:“是,你们这是来买粮?” 李桃点点头,官府每月给他们家发四十斤粮,每次具体发什么都不大一样,但基本都是黍子、粟米、麦子和黄豆这几种混着来。 除了黄豆不用磨不用晒壳就能吃,别的几样磨完晒完就只剩七成左右,家里四口人,一天三顿饭,实在短缺了一些。 要是顿顿喝粥倒是够,山里还能找一些野菜,官府发粮食救济流民,是希望他们能活下去,至于活得好不好,那不在官府的考虑范围内。 车上放着半斗谷子,本来想着去桃花村的杂货铺买还近一些,县里的粮铺说什么这谷子是南方的新品种,要香一些,价钱相差无几,她闻言便买了半斗试试。 李桃抬头望了一眼,柏石走出来的这家酒楼叫千味楼,酒楼有两层,现在还不到午时,里面几乎没客人。 她想到之前他帮他们介绍收蜂蜜的主顾,犹豫地问道:“你来县城是?” “噢,在山上打到一些野物,来卖给酒楼。” 李桃眼神一亮,站在人家门口不好说人家闲话,反正三人往一个方向走,干脆一起结伴出了县城。 等出了县城门,她才打听道:“那家酒楼,千味居,生意如何,掌柜性情如何?” 柏石看她一眼,李桃笑着说:“我研究了一道食材,觉得不错,想试着看能不能卖给饭铺酒馆。” 柏石哦了一声,转瞬想到些什么,说:“是之前李木送来的那种豆腐?” 李桃愣了一下,她给忘了,豆腐刚做的时候就给他们家送去过,她点点头,说:“就是豆腐,送给你的是嫩豆腐,我还研究出来了别的豆腐。” 柏石想了想,豆腐他娘用来做汤,是挺好吃的。 “千味居的掌柜姓唐,四十出头,为人不错,我山上猎到东西都会先问他要不要,不过听说最近时日他生意不好,那条街上新开了好几家酒楼,抢了不少生意去。” 李桃眼神一亮,生意不好?那急需特色菜啊,她的豆腐就是啊。 柏石跟唐掌柜打交道也不算太多,何况他还从军了四年刚回来,知道的也不多,李桃大概了解了,心里有了底。 李木想到什么,转了转眼珠子,凑上去手舞足蹈声情并茂把昨日他们在山上遇猴的事情说了,说到他差点掉陷阱里更是,两手就差抹眼泪了。 李桃狐疑地看着他,这小子连娘都不愿意说,怎么突然愿意给外人说了。 柏石皱了皱眉,说:“这一片山上我遇见过几次猴子,没什么冲突,你是带了什么猴子喜欢的吃食上山?” 李木摇头,虚瞟了一眼李桃,说:“背篓里只有芦花,猴子就是看我好欺负才戏耍我的,要是我会功夫,猴子指定不敢这么戏弄我了。” 李桃长长地噢了一声,挑着眉看他,这下她懂了,这小子还是想学功夫。 柏石只点头,说他什么时候来学都行,现在农闲,只要他在家就可以。 李木被他姐盯着,有点心虚,但是还是挺着胸脯说:“姐,你看我学了功夫也能保护你不是,山上县城的,山上有坏猴,县城说不定也有坏人。” 这说的也有点道理,李桃沉思,她倒是不怎么指望他保护,一个是他学点功夫可以保护自己,再一个也能壮壮胆量,多大个小伙了,能被猴子吓成那样。 就是家里活儿实在不少,除了要堆肥开地,还得多积攒些柴火,冬天快到了,家里的木柴太少了。 “我可以帮你跟娘说说,娘同不同意我不保证,最近卖了豆腐我们还得上山打木柴,要是时间充裕,你就自行安排。“ 李木高兴地跳了起来,手上握着的木板车手柄一瞬间落下,他又急急接住,嘿嘿笑两声,他姐愿意帮他说话,那他娘多半会同意。 路上李木叽叽喳喳地跟柏石聊天,柏石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李木说五六句他可能才答一句,不过李木不介意,他一心想着要学功夫,他想着,等他学成了,再遇见猴子要把它们揍得落花流水,让它们再敢戏耍他。 路过桃花村的集市,李桃先去杂货铺买了五十斤黄豆,都一股脑扔木板车上了。 天才麻麻亮就出发,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好在做饭,吃过饭,李桃掏出今天赚的铜板,赵春娘回屋搬出一个小陶罐,里头都是家里的存下来的银钱。 赵春娘将罐子放桌子上,说:“我今天点了一下家里的银钱,有六两余二十一文,以后买粮食的钱买菜家里出,桃子,你算术好,你算算你们今天挣的钱要交多少留多少。” 黄精卖了四百八十四文,豆腐收了一百八十文,一共收了六百六十四文。 其中做豆腐的本钱六十文,这个是要给家里的,因为黄豆都算家里出钱买。 扣除本钱赚了是六百零四文,买谷子花去六十文,黄豆花了一百五十文,最后算下来,要往家里交一百五十二文,他们自己留三百零二文。 李桃把自己怎么算给赵春娘说了,赵春娘点点头收了钱。 钱的事说完了,李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想买棉的想法说了,棉被可以缓缓,棉衣可能要置办上了。 冬日里没菜,她估摸着豆腐只会更好卖,更舍不得丢下这个摊子了,而且还打算发展饭馆酒楼的生意,要是成,冬日他们肯定不能像寻常农家一样在家里窝冬。 赵春娘只想了两瞬就点了头,家里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她也不愿意丢下这个摊子。 眼看着她就要拿钱出来,李桃说:“娘,先不急,离冬日还有一段时候,我们摘了不少芦花下来,先用芦花絮上,我多卖几日豆腐,再攒些钱我们再买棉。” 她舍不得破开那个五两的官锭。 李木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李桃以为他想说分铜板的事儿,眼神一瞟,李木正冲她打眼色,她想起来了,还是学功夫的事儿。 “娘,要不让大木没事的时候学学功夫?以后我们经常在外走动,会些功夫傍身也好,别人不大敢欺负我们了去。” 李木也应和,“是啊娘,以后我每日先把家里的活儿干完,等闲了我再去学功夫,肯定不耽误事儿的。” 他极力说服赵春娘,李桃也帮腔,就连小枣听说哥哥要去学功夫,她觉得可威风了,闪着亮晶晶的眼睛让他学了回来给她看。 赵春娘无奈一笑,“行,娘同意了。” “耶!”李木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激动地原地转了一圈。 赵春娘和李桃看着他这个样子都笑了,李枣暗暗觉得,哥哥一蹦能蹦这么高,学了功夫那岂不是更厉害。 明日不打算卖豆腐,李桃和李木打算再上山一趟准备把昨日藏的黄精都背下来,除此之外还要找找苦槠子。 第二日,两人按计划上山,赵春娘收拾了一下家里的鸡粪,准备开始堆肥了。 山上的黄精都带了下来,苦槠子他们还捡到不少,背了满满的两背篓,地上的苦槠子还有一些,实在背不动了,李桃打算下次再来把它们都捡了带回去。 晚上多泡了几斤豆子,李桃打算带八板豆腐去,县城里的豆腐好卖,她打算六板放东市里卖,看看能不能全卖完了,剩下的那两板打算拿去酒楼里问问。 然而六板豆腐还是卖了有一个多时辰,李桃心想,估计县城里每日最多能再多卖一两板,六板算是一个比较安全的能全部卖完的量。 卖完豆腐,两人去找保和馆的掌柜,这次带来的黄精有五十二斤,卖了五百七十二文钱。 从医馆里出来,带着最后那两板豆腐,两人直奔百花街。 第58章 合作 今天卖豆腐卖的比较久,到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李桃和李木推着木板车从百花街上走过,她眯着眼睛数了数,这一条街上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就有十余家,除此之外还有钱庄、布店、茶馆、粮铺、点心铺子一应店铺和两家还没开门的秦楼楚馆。 这应该是丰阳县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了。 这个时辰酒楼饭馆都忙,估摸着无暇估计他们,两人把车推到街尾,掏出从家里带的饼子吃了,李桃站在街尾默默观察,这条街上有两家饭馆生意是最火的,一家叫广聚斋,一家叫春迟楼,门前的人络绎不绝,至于柏石熟悉的那家千味居,人流量估摸着只有前两家的一半。 她心里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千味居,一个是据柏石所说,他们掌柜人不错,再一个,生意好的可能不稀罕这些农家自做的美食,但是生意不好的就不一定了,她的成功率大一些,要是一家把豆腐做出名了,再往别的几家推销就根本不是问题。 等大概过了饭点,两人推着木板车往前走,路过广聚斋,她往里瞧了一眼,里头有一个说书人,穿着长袍拿着把折扇口若悬河,堂下时不时有喝彩声,路过春迟楼,里头居然是有跳舞的,几个少女着红衣一舞正毕,正盈盈笑着谢来客呢,她眯了眯眼,侧头又仔细看了看门口的幌子,是写着酒楼没错啊,这架势,她还以为是青楼呢。 她懂了,这是饭馆带附加娱乐价值呢,难怪生意不错。 千味居的唐掌柜正在柜台上拨着算盘珠子算数,抬眼间有几个熟客吃完走人,他笑着说了一句慢走,等人走了,他打量了一圈店里,人不多了,他叹了一口气。 李桃姐弟俩把木板车停在门口,门口的店小二赶忙迎了上去,“客官里边请,本店有特色的炮羔羊、炖鸡肉贴饼子,还有......。” 李木把车把手放下,李桃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找你们掌柜的,有桩好生意不知道你们掌柜的愿不愿意做?” 店小二愣住了,问道:“什么生意?” “一种吃食,我们自家的秘方,做出来绝对好吃,劳烦您引荐一下掌柜的,我们带了两板来,不好吃我两板都送你们。”说着她往里看了一眼,用袖子挡着把准备好的一把铜板偷偷递出去。 店小二缩了缩手,快速地扭头往里瞧了一眼,正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他接过钱攥手里,说:“你在这等着。”说完他往里走,和唐掌柜说了一句,唐掌柜皱了皱眉,往外看了一眼,李桃正好和他眼神对上,她笑着自信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出来了,“你们跟我进去和掌柜的聊吧,木板车靠那边放,哎对。” 李木把木板车靠边,搬起两个装满豆腐的木框,跟着李桃走了进去。 掌柜的正在店角的一张空桌子上坐着等他们,周围几乎没客人,李桃走了过去,落座后落落大方地笑着说:“唐掌柜好,小女子姓李,我们姐弟二人听同乡说唐老板为人良善大方,家里做了样特别的吃食,吃过的都说好,想来请唐掌柜试试,要是觉得行,咱们兴许可以合作。” 唐掌柜愣住,转瞬又笑了,农家做了好的饭食想卖方子给酒楼饭馆的不少,多数是藏着掖着想要抬价或是紧张地不行的,像这么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含糊的倒是少见,尤其还是两个少男少女。 然而饭馆也不是什么菜都收,甚至可以说农家递来的方子他们基本都不收,一个是寻常农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们觉得好的,不一定放饭馆里算好,而且他们的厨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闲的时候都在研究新菜式。 但是小二说这个少女的说辞是,不好吃就都送给他们,这么有自信的倒少见,他倒想见一见了。 李桃见他笑,她也不说话,木框子放桌上,她抬手把木盖打开,一板是嫩豆腐,洁白滑嫩,一板是老豆腐,白色偏黄,看着更实一些。 唐掌柜嘴角的笑顿住,他惊讶地哦了一声,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他细细打量这两板东西,问道:“这是你说的特别的吃食?叫什么?特别在何处?怎么做怎么吃?” 李桃见他来了兴趣,介绍道:“这个叫豆腐,是黄豆做的,用我们自家的秘方制作而成,这板叫嫩豆腐,口感细腻滑嫩,煮汤和凉拌是极好的,可以和蔬菜、鸡蛋一起煮汤,要是想做上档次,也可以放虾仁、菌子、干贝,味道极其鲜美。” 她喝了一口水,唐掌柜饶有兴致地听着,示意她继续说。 “老豆腐则比嫩豆腐口感更紧实一些,更适合炖、煎、烧、涮,比如老豆腐炖白菜、老豆腐炒韭菜,孔洞比嫩豆腐的密,吸的汤汁也多,觉得嫩豆腐太过滑嫩的人会更愿意吃它。” 说完她笑了一下,说:“价钱也合适,您看这一块,嫩豆腐是两文钱,老豆腐是三文钱。” “两文钱?”唐掌柜吃惊,“你这是卖生食?” 他还以为是卖做菜方子呢。 “正是,要是您不嫌弃,我可以去贵店的后厨给您做两道豆腐美食,您尝过后再决定。” 唐掌柜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了,他也好奇这个叫豆腐的东西什么味道,他招手叫店小二:“来,把这两板东西抬到后厨。” 千味居后厨的姚大厨正得闲,听见一阵脚步声他抬头看去,掌柜的带了几个人进来,还要两张是生面孔,他皱了皱眉,起身问道:“唐掌柜,这是?” “这是......李姑娘和李郎君,他们带了一样食材来,借用一下后厨来试试手,你一会也试试味道。” 姚大厨听明白了,这又是哪里的农家姐弟来卖菜卖方了,难得掌柜的居然同意让他们试菜,他点点头,退至了一旁。 灶洞里面的火还未灭,后厨里的帮厨把收在一旁的柴火拿了一把出来继续烧火。 李桃扫了一圈,她惊喜地发现,千味居的后厨有铁锅! 她高兴地凑上前去,细细看了两圈,铁锅啊,她心心念念的铁锅。 姚大厨说:“是要用铁锅?” “是,唐掌柜,我用嫩豆腐煮汤,再做一道煎焖豆腐,另外再用老豆腐做一道酱焖的,你看可行。” 唐掌柜点点头,说:“虾仁我们还有一些,干贝却是没有的,剩下的鸡蛋蔬菜都有,你一应自取。” 李桃笑了起来,这人确实不错,两文钱一块的豆腐,舍得给她用贵价的虾仁。 起锅烧油,先做虾仁豆腐汤,虾仁倒锅里煎一道,炒熟了之后倒入热水,嫩豆腐切成块倒入锅中,大火煮开,手上放盐,再打入一个鸡蛋,蛋液迅速凝固,再煮一会儿,豆腐好了,她把豆腐汤倒入碗中,又撒了一些葱花点缀。 唐掌柜凑上前看,连姚大厨都惊讶不已,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食材,叫什么,豆腐? 接着李桃又按着上辈子的记忆做了煎豆腐和酱焖老豆腐,热气带着香味升腾而出,她猛吸了一口,心念还是铁锅做的菜香。 菜出锅了,这下别说唐掌柜二人了,就连李木也瞪大了眼,怎么这样做出来的豆腐,闻着好像比家里做的更香呢? “请尝。”李桃笑意盈盈地说。 姚大厨拿来碗筷,一碗汤两筷子菜,他嗯了一声,又夹了两筷子,和唐掌柜对视一眼,他点了点头。 唐掌柜也试了一下,味道确实不赖,这豆腐居然是豆子做的,但没有一点豆子的豆腥味儿,这嫩豆腐果然和这姑娘说的一样,入口嫩滑,老豆腐也不赖,吸饱了酱汁,一口咬下去,酱汁在嘴里迸发,别提多香了。 “姑娘这菜确实做的不错,这门生意我们千味居做了,只是这三道菜的方子......” 虽说这三道菜是人家当着他们面做的,他们用肯定也能用,但是还是客套地问一句。 “方子就送予唐掌柜了,我们也是有缘,这豆腐,我还是第一次往饭馆卖呢。” 唐掌柜眼睛一亮,忙把人请去厢房细细商议,最后定了每日他们千味居先要两板嫩豆腐和一板老豆腐试试,从明日开始,三板五十四块,他估摸着是不够,但是先打响这个新菜的名头,后头要加量再提前和他们说,而他们带来的这两板豆腐他都要了,付了九十文,这是把试菜用的几块也算进去了。 此外,唐掌柜犹豫着说:“李姑娘,唐某有个不情之请,这豆腐,你若是还要卖给其他饭馆酒楼,可否迟个半月一月,这期间我每板豆腐多付你一倍的钱。” 李桃挑了挑眉,欣然同意,她本来也打算等一家铺子做的好再卖与别家的,那样她都不必费这么多口舌,根本不愁销路。 两人谈的不错,有感于堂掌柜的大方,她顺道再送了他别的几道豆腐的做法。 第59章 要养小狗 唐掌柜笑着送人,正要出门的时候,李木拉了拉李桃的袖子,小声说:“姐,我们不卖给别的饭馆,但是我们在东市卖啊,人家要来买我们也不能不卖吧。” 李桃也在想这个事情,她也没能想到万全的法子。 她停下脚步,转身说:“唐掌柜,是这样,我们可以不主动给酒楼饭馆推销豆腐,但是我们也在东市的早市上摆摊,要是别家铺子买去了,我们也无从得知是谁买去的。” 这道是,唐掌柜沉思了两瞬,他摆摆手说:“那要真他们去东市买,那也没法子,在这之前,一板豆腐我还是以多一倍的价钱买。” 他能争取到一段时间的先机已经很不错了。 李桃谢过,出了门,李木推起木板车,李桃说:“唐掌柜,就送到这里吧,明日早晨我们来送货。” 唐掌柜笑着点头,待人推着车走远了,他转身回了饭馆,脸上看着喜气洋洋的。 李木推着车走出去好远,等出了百花街,他大舒一口气,兴奋地夸赞道:“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我们每天就多卖出三板豆腐!” 而且以后会更多,他太激动了,他觉得他姐那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比他们聪明这么多呢。 “刚才在店里我都没敢说话,可紧张死我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饭馆呢,抿着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给他姐丢人。 李桃忍不住笑了一声,她这个弟弟傻了吧唧的,在家里活蹦乱跳的,一出来见到厉害些的人就有点怂,去学些功夫能壮壮胆不是什么坏事。 “行了,以后每日都要见的,等我们赚多点钱,我们也去饭馆里吃一顿去。” 这下李木开心了,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哼着轻快的曲儿。 李桃回去把这事跟赵春娘说了,赵春娘也很高兴,多卖三板豆腐,以后每日能多一百多文的进项,而且还不用站在早市上一块块卖,天要再冷些,受累又受冻,而且一天三板只是现在,以后只会更多。 李桃有信心,千味居肯定能把豆腐做起来。做不起来也没事,那她再去别的铺子推销,总有一家能做起来的,到时候一传十,她的豆腐根本不愁卖。 下午的时候,王木匠把床送到了,李家的三个小孩都高兴得要蹦起来,刚做好的床还散发着木香味,清晰可见木纹的细腻纹理,王木匠给他们把床装好,赵春娘把裁好的被单拿了出来,给他们都铺上,李枣高兴的在床上直蹦跶。 王木匠来了正好,省的她跑一趟了,李桃借机跟他又多订了几个木框子。 高兴过了,下午还要趁着有时间去山上打柴,竹溪村背靠着山,进山就是几步路的事,就是靠近村子的山里头枯柴都被捡拾的差不多了,姐弟两人带着小枣往里走,打了几捆柴,都抱不下了几人才下山。 而后的几天就按照计划的那样,李桃和李木每日清晨去县城,先给千味居送豆腐,再去东市里头卖豆腐,下午进山打柴,李桃把苦槠子晒干又泡水,还要时不时看看地里,麦苗长出来了,杂草也跟着破土而出,他们得去地里锄草捉虫。 千味居的豆腐从最初的三板,到了第二天再去,唐老板脸上的笑就掩不住了,他预估的没错,豆腐便宜又味美,吃过的食客都说好,三板豆腐第一天就卖完了,他又多加了两板。 李桃扫了一眼千味居的桌子,饭馆不算大,一天五板豆腐应该最多了,唐掌柜这是想靠豆腐做特色了。 那也好,她只管卖豆腐,至于做成菜卖不卖的完,这是唐掌柜应该承担的风险。 想到家里的苦槠豆腐,她又预热推销了一下:“唐掌柜,我又新研究了一种豆腐,不是黄豆做的,但是也很味美,等过几日做好了我带一些给你试试?” “好,你带来就是。”唐掌柜点头道,不是黄豆做的豆腐?他又有些好奇了。 回到家,家里的柴堆了好几堆了,还不够,一个冬天的柴呢,最起码得堆满一面墙。 这日回来的早,打完柴回到家的时候还早,李木兴冲冲地喊:“娘,我去堰西村找柏石哥了啊。”这是要找人去学功夫了。 赵春娘喊道:“等等。” 她从灶房出来,从檐下取下提着一挂咸肉,“拿着去,你好好学,学的好给我们耍两招。” 李木接过,这挂咸肉挂这里好几日了,他还以为是他娘做给他们吃的呢,可馋了他好几日了。 “好嘞,谢谢娘,我一定好好学。” 李木提着咸肉走了,李枣从后院走进来大喊:“娘,娘,鸡下蛋啦。”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还沾着鸡粪的鸡蛋,赵春娘可高兴了,她伸手接过,说:“终于下蛋了,哎哟,可等了些时日。” 李桃笑着进屋,她也看了一眼,赵春娘把蛋先收了起来。 家里还有一些粟米,粟米就是小米,李桃想了想,粟米煮粥她嫌寡淡,现在有了鸡蛋,她想着可以做一锅小米糕。 “娘,晚食我来做,我做一锅粟米糕,香香软软的,可好吃了。” 赵春娘点头同意,灶房交给李桃,她又出去忙着堆肥了。 李枣留了下来,姐姐又要做好吃的了,她眼巴巴地望着,舍不得走。 李桃刮她鼻子一下,她洗手做饭,粟米先泡水一会儿,这个功夫她看了看家里有的菜,豆腐还有一点,自从家里开始卖豆腐,自家吃的豆腐是不缺的,她拿起一块切成块,做了个酱焖豆腐,豆腐在锅里焖着,她去收拾泡好的粟米。 粟米泡的差不多了,家里的石磨她推得动,用石磨磨成粟米糊,家里鸡蛋只有一个,她想了想,拿了几文钱牵着李枣出去,找了一户面善的竹溪村原村民买了两个鸡蛋。 鸡蛋拿了出来,妇人扫了她一眼,村里传这户人家有钱是抓了拐子,被县令大人赏了,她也高看了李桃两分。 回到家,赵春娘还没回来,她拿鸡蛋进了灶房,鸡蛋敲开,蛋黄蛋白分开,蛋黄和粟米糊搅合到一起,她又放了些猪油。 蛋白液用筷子打发,没有打蛋器,李桃打的手都酸了,她歇息了一下,放了点醋去腥,又分三次放了一点两块饴糖,等蛋白出霜了,分三次跟粟米糊混合,翻拌好的粟米糊放甑里蒸。 李木不在家,李枣自告奋勇负责烧火,她跟在她哥屁股后头看也学了不少。 “小枣,烧大火,多放些柴火进去,小心点别烫着手。” “哎,晓得啦。”李枣小手抓了一把柴火扔进去,李桃走了过来,用粗木棍拨了拨,又扔了一把柴,说:“你离远些,火星子别溅出来烧到你,你看着火小一点了就扔柴,别烫到手哦。” 李枣应了一声,抢了她哥的活计,她有点兴奋。 粟米糕好了,通体金黄,她用筷子戳了戳,又软又棉,跟一样。 李枣凑了过来,她个子太矮,扒着灶台踮着脚抬头看,粟米糕散发出香甜的味道,诱的她口水直流。 李桃盖上陶盖,她笑着摸了摸小枣的头,说:“出去看看你哥还有娘回来没,等他回来我们准备吃饭。” 李木正好推门进来,他进屋就兴奋地喊:“姐,姐。” 李桃洗了手出来,“在这呢,怎么了?学的怎么样。” “还没学呢,柏石哥要我扎马步,说要先扎马步再学功夫。”他挠了挠头,扎马步太累了,他腿酸的要死,看人家家里准备做饭了,他忙说要回家做饭溜了回来。 看着李桃,他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转瞬又想起来了。 “姐,我们要不养只狗吧,柏石哥他们村有人家里的狗下了好几只狗崽子,可好看了,我们养一只吧。” “人都吃饭难还养什么狗啊。”赵春娘推门进来,刚好听到她这个傻儿子饭都没吃饱几天就要养狗。 李木转身,看见他娘,他没说话了。 李桃也在想,上辈子她是没养过宠物的,但是这辈子,豆腐先不说,他们家后院里还晒着苦槠子呢,进进出出她总不放心,因为他们家在竹溪村的流民里面很是特别,周围多少只眼睛盯着他们呢。 她抿了抿嘴,说:“娘,养一只也行,咱们家有那么多苦槠子呢。” 狗能看家护院,赵春娘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沉默了片刻,李木期待地看着她。 第60章 石板 李枣也很兴奋,眼睛亮亮地看着赵春娘。 赵春娘走进去把簸箕和铲子放下,说:“行了,都别这么看着我,让我想想。” 李桃进灶房,把饭菜都端了出来,粟米糕一直放灶上温着,她用刀切成几块,挺大一个,够一家人吃了。 李木伸爪子拿了一块咬一口,惊喜地说:“姐,这是啥做的,又香又甜。” “粟米做的,还放了鸡蛋和猪油,好吃吧。” “粟米?”李木仔细看看手上拿着的糕,除了颜色像,味道他尝不大出来相似之处。 李枣两手拿着猛咬了两口,剩下那小半块她仰头尽数都塞进了嘴里,小嘴鼓鼓的,粟米糕又软又甜,小孩特别喜欢吃。 赵春娘皱着眉说:“小枣,不许这么吃饭,吃慢些,没人跟你抢,盘子里还有。” 李枣点头,两下把嘴里的都咽了下去,说:“我知道啦娘。” 这顿饭吃的香,吃完饭李木缠着他娘好说歹说,李枣也拽着赵春娘的袖子晃来晃去,就连李桃也帮帮腔,赵春娘终于松口:“行了行了,养一只,但是说好了,谁要养的谁负责,我可不管。” 那他们仨都有份,李木第一个表态,正色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 晚上家里又多泡了几斤豆子,算下来,现在光县城每日都要卖去十一板豆腐,要五十来斤,要是赵春娘也在桃花村的集市上摆摊的话,还要再多泡十几斤,趁着豆腐这个生意做的还不算特别大,李桃又去药铺多买了一些石膏存着,盐卤也多买了一些。 千味居的豆腐生意很好,李桃在东市摆摊的生意也不差,有可能是天气越来越冷,菜越来越少了,她的豆腐摊子生意很是红火。 这日一早,两人先推着木板车去东市,把摆摊卖豆腐的东西放了下来,李桃留在东市,李木则推着车去给千味居的老板送货,送完货又推着车来东市一起卖豆腐。 他们隔壁的隔壁是卖胡饼的摊子,摊主是个老汉,他也眼馋这个新吃食,等李桃摊子上人少了些,他抬脚走了过来,说:“李小娘子,你这豆腐瞧着好,我用胡饼跟你换豆腐成不成。” 李桃在胡饼摊子旁闻着烤胡饼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胡饼就是烤饼,饼子里肯定夹肉了,她都能闻见满满的肉香和油香,胡饼摊子生意不错,想必味道也不错。 她都犹豫想着午时买一个和李木两人分了吃了,见老汉来问,正合她意。 “成啊,阿翁,你这胡饼多少钱一个?” “猪肉的六文,羊肉的八文,你要哪个?” 这也太贵了,李桃有些肉疼,都够买两三斤豆子了,她心心念念攒钱买铁锅呢,更别说她还想赚了钱之后还想把家里的茅草房重建,自从她知道铁锅多贵之后,她都没怎么买肉吃了。 老汉看她脸上的表情,解释一句说:“我做胡饼做了有十几年了,味道肯定好,你跟我换不亏。” 李桃想了想点头,她想到了桃花村集市上的包子,也是不便宜,这是今年粮食异常贵的缘故,麦子就要六十文一斗,等明年新麦下来了,这些面粉做的吃食都能降一降。 羊肉比猪肉贵不少,但是羊肉胡饼也就比猪肉的贵两文钱,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羊肉呢,索性说:“成,我要一个羊肉的,我这摊子上,嫩豆腐两文钱一块,老豆腐三文,阿翁你看你要怎么换。” 老汉牙口不好,他要了三块嫩豆腐和一块老豆腐,又补了一文钱给李桃,李桃犹豫着说:“阿翁,你买太多回去吃不完,放几日就不新鲜了,这样,我每日都来的,你今日先拿一两块,明日再来拿也可以的。” 老汉笑着说:“不打紧,我家里人多,两顿就吃完了。” 李桃了然,她点了点头,老汉见有人来光顾他的摊子了,他快步回去从炉里取了几个胡饼出来,买客拿着胡饼心满意足地走了,老汉拿着羊肉胡饼走了两步递给李桃。 胡饼圆圆一个,用油纸包了,表皮烤的酥脆焦黄,还有一些芝麻,李桃深吸了一口气,还能闻见羊肉的香气,真是太香了。 她放胡饼放一边,等着李木送完豆腐回来一起吃。 等李木推着木板车回来,惊喜的发现他姐居然用豆腐换了一个胡饼,还是羊肉馅的,李桃不知道,李木赚钱的一大动力就是买羊肉吃。 胡饼要趁热吃,等摊子前没人了,两人不急着吆喝,取出胡饼掰开,李桃想了想,她留了一小块,说:“这块拿回去给娘和小枣试试味。” 李木没意见,胡饼掰开里头是切的细碎的羊肉和酱料,表皮烤酥了,酥皮屑掉到他手上,他都倒嘴里。 咬一口胡饼,肉香酱香油香和麦香味充斥着口腔,这个酱应该是老汉秘制的,涂酱烤制之后,羊肉的膻味都没了,只有羊肉混着酱料的咸香。 “太好吃了,太香了!”李木舍不得两下就把这一小块胡饼吃完,他小口小口地吃,珍惜的跟什么似的。 李桃也咬了一口,她微眯着眼睛感受胡饼的美味,真是香啊,她不禁感叹,还是烤的东西香,有肉又有油的,她想念上辈子吃的烧烤了。 她转头看向自己摊子上的豆腐,思维发散,烤豆腐?她上辈子好像没吃过烤豆腐,只吃过铁板豆腐,铁板豆腐也好吃,她沉思,要是她能做铁板豆腐,那估摸着生意肯定不错。 但是这里的铁太贵了。 她晃了晃脑袋,家里的苦槠子泡的差不多了,可以上苦槠豆腐了,贪多嚼不烂,还是一个一个品来。 剩下的那一小块胡饼,她用油纸仔细包了,外头再包了一层叶子,放到空的木框子里,等拿回去给娘和小枣吃。 豆腐卖完了,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东市上这会儿人已经少多了,李木脑袋左右乱转,他好奇地看别人的摊子上都卖的啥。 “姐,你看,那个人好厉害啊。”李木小声说,冲他姐往左边努努嘴。 李桃转头看去,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深秋快入冬的天气,那汉子只穿一个单衫,手上青筋鼓起,一下又一下地用榔头往大石臼里砸,她抬着下巴看,石臼里是一大块糯米,正在被捶打成型,这是在做打糕。 摊子前还有几个买客一脸欣赏地看着,拿着钱准备买刚做好的打糕,一重锤下去,还有人喝彩两声。 李桃也赞了一句:“力气真大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冷。” 李木认同地点头,他心里更加坚定了他想学功夫的想法,学完功夫,他的力气也会变大的。 李桃就要转头,一瞬间她盯着那个大石臼愣了一秒,“哎呀,铁板不行,我可以用石板啊,石板不费钱。” “什么?姐,什么石板啊?”李木疑惑地问。 李桃笑着说:“大木,走,我们去桃花村买点五花肉,下午我们在山里找找有没有石板,我用石板给你做烤肉烤豆腐吃。” 石板烤肉,她想想都馋。 “烤肉?”李木瞪大了眼,他咽了咽口水,狠狠点头,推着车迫不及待就要回家。 弟61章 煤球 照常去桃花村的杂货铺里买黄豆,伙计给他们称了放木板车上,笑着说:“你们生意可真好,我前几日也在大集上买了两块,叫什么,豆腐,你别说,味道还真不赖。” 李桃笑了下,秋日的下午阳光明媚,走了一路,额头还出了一层薄汗,她擦了一把,把粮袋靠里挪了挪,说:“肯定不赖,过几日还有新的豆腐,你试试,便宜又饱腹。” 伙计点点头,笑着说:“那我可等着了。” 豆腐现在也是桃花村大集上的一个特色,便宜又味道不错,来买的人不少,有的人好几块的买,那是帮没空逛集市的相熟邻居带的。 买完黄豆,李桃又去买了半斤的五花肉,花去十二文。 回到家,李木兴冲冲地打开门,他觉得自己好忙,要去山里找石板、砍柴、学功夫,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把狗崽抱回来。 把木板车放下,他进屋数了数自己存的铜板,李桃把藏着的那小半边胡饼拿出来,她招手冲外门外和小孩玩的李枣喊:“小枣过来,姐给你带了吃的。” 李枣应一声,拍两下灰看要回家,一旁的两个小女孩羡慕地看着,“小枣她姐真好。” “要是我娘也去摆摊卖东西就好了。” 胡饼已经凉透,李桃进了灶房,赵春娘正在在蒸豆糟,这是给鸡喂的,她拿着饼说:“娘,我们今天用豆腐换了一个羊肉胡饼。” 李枣跑了进来期待地问:“姐,什么好吃的呀!” “胡饼,我今天用豆腐跟人换的,可香可香了。”说完她转头看向赵春娘说:“娘,这半边给你们留的,胡饼凉了,蒸熟了好吃。” 赵春娘笑着说:“哎哟,都给小枣吃,小枣,娘给你蒸热了吃啊。” 李桃正想和她讲讲今天摆摊的事,突然听见李木噔噔噔从里间跑了出来,喊道:“娘,我去隔壁村抱狗崽子了啊。” 赵春娘从灶房出来,嘱咐一句:“早去早回。” 李木风风火火往外跑,李桃叫住他:“等等,我跟你一起。” 李枣迈了小短腿也跟着他后头,胡饼都抛在脑后了,边跑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等人都走了,赵春娘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也就是现在家里豆腐营生做的好,日子有盼头了,再往前两三个月,连野菜都得多倒些水省着吃,人都养不活,更别说养狗了。 她抬脚去把院门从里面锁了,想到后院泡的那些苦槠子,家里一般不敢没人,实在要出去,她也只敢去后院后头的菜地忙活一会儿,养只狗也好,放心些。 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一段,李桃拍一下李木的肩膀,喘着气说:“跑什么啊,狗又不会跑。” 还别说,李木这小子看起来跟个竹竿一样,跑起来却真快。 李木挠了挠头,他很是兴奋激动,想了想好像没必要跑着去,片刻后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嘟囔道:“我会跑,我才不是狗。” 李桃白他一眼,她牵着小跑过来的小枣往前走。 李木带着她们往堰西村去,养狗的那户人家是青砖瓦房,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喊:“胖婶,我来买狗崽子。” 院子里趴着的大黑狗瞬间起身,三人有些害怕,李桃一下把小枣抱了起来。 “大黑。”院里走出来的妇人喝了一声,大黑狗伸出前足伸了下懒腰,呜咽一声,贴着主人摇尾巴。 “你们进来吧,外面冷,狗崽子在屋里。” 李木扬着大笑脸走了进去,李桃抱着小枣跟在后头,李枣有些害怕地抱紧她的脖子,李桃小声说:“这么害怕还养狗啊,要不不养了?” “大狗,怕大狗,不怕小狗。”小枣急急说。 李桃笑了一声,六七岁的小孩不轻,李桃抱着手累,进屋就把人放了下来,说:“小狗也会变成大狗。” 狗崽子都放在柴房,屋外冷,它们才两三个月大,多数时间是放柴房里头。 柴房里放了一些稻草,一黄一黑棕两只小狗窝在一堆,另一只全黑的蹦跶着咬那只黑棕色的尾巴,黑棕色的扯过尾巴倒地转身,爪子一拍,两只就打闹起来,另一只走了两步躲远点。 “你看你要抱哪一只,都有两个多月大了,抱回去不难养。”胖婶说。 三人商讨了一阵,一致觉得要养活泼点的,小的时候闹腾,大了看家护院肯定也不退缩,真有贼人进屋,叫的声音大点都好。 “要那只黑的,婶子,您看我给你多少钱?”李桃说。 胖婶忙摆了摆手,说:“要什么钱,就一只狗崽子的事,你抱回去就是。” 李桃愣了愣,她认出这是她第一次来堰西村,跟村民们宣扬她和李木抓拐子事情的胖婶。 萍水相逢,都不认识,人家愿意送他们一只狗崽,那只能是看在上次他们抓拐子的事情上了。 李桃有些汗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就阴差阳错做了这一件好事,却被人一直惦记,走到哪受到的善意都多些,她心里都挺不好意思的。 “婶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她摇头说,这个时代肉贵,说句不好听的,狗崽卖肉价都能值点钱。 胖婶不接,一是狗崽不值什么钱,没人要她也得费粮食养着,再一个她也确实佩服他们一家人。 “不值当什么,乖乖,不提钱的事,家里狗多还费事,你帮婶子省事了。”胖婶笑着说。 几个来回,胖婶都不收,李木抓住小黑狗的脖颈一把提溜起来,抱在怀里,提起来才发现胸前有一撮白毛,狗崽嗷呜两声挣扎,挣扎两下没用,它不动了,下巴靠在李木胳膊上,李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就谢谢婶子了。”李桃真诚道谢,想着明日再做豆腐留两块出来送来。 李木抱着狗出去,院子里的大黑狗也要跟上去,胖婶又喝一声,大黑狗垂着尾巴摇了摇,盯着狗崽目露疼惜。 胖婶摸了摸他的狗头,说:“人家就在隔壁村,以后等你好了,你跑去看你的崽都成,快回来。”说着看向李桃几人,说:“这是它下的狗崽,下这窝崽子伤了身子,瞧着崽子出门心疼呢,你们勿怪。” 大黑狗好像听得懂人话,它果然停住脚步,三人又冲胖婶道了句谢,转身走了。 回到家,狗崽子放地上,李木说:“得给它做个窝。” 李枣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狗她不怕,狗崽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她的手,李桃说:“给它起个名字?” “它这么黑,就叫小黑吧!”李木说。 “叫什么小黑,它娘叫大黑,你有点创意。”李桃不同意,她沉思着说:“叫煤球吧,一听就知道是黑狗。” “好啊好啊,就叫煤球。”李木没意见。 赵春娘从后院出来,说:“小枣,过来,胡饼娘给你热好了。” 一听胡饼,小枣放下狗崽,一溜烟跑进灶房,李木也馋,想跟着去,但是看着地上的狗崽,他还是先去给它做个狗窝吧。 小枣掰着一块胡饼,羊肉散发出来的香气让她沉迷,她吃完一口,眼神一亮,递给赵春娘说:“娘也吃,姐也吃。” “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们的。”李桃笑着说。 赵春娘摸了摸她的脑袋,用手掰下一小块,她有多少年没吃过胡饼了,还是孩子他爹还在的时候,有几年收成不错才买过这东西。 李桃看了看天色,还算早,李木找了一把稻草给煤球搭了个窝,赵春娘来看了两眼,征求她的同意后,决定这个冬天把狗崽养到柴房里,等再大些不冷的时候就养在院子里,几人齐心协力,不一会儿就把狗窝做好了。 做好之后,李桃和赵春娘打了声招呼,带着弟弟妹妹上山,这次她不光要找野菜野果苦储子、主要想找一块薄厚合适的石板。 几人顺着山涧走,山涧溪流缓缓流淌,深秋落叶金黄,枯叶顺着水流走,清澈的溪水泛起微波,几人边走边寻,她要找一块薄厚均匀的石板,不能太畸形,还不能太厚,深秋的溪水冰冷,她提着裤脚站在水里寻,冷的她打了个寒颤。 “姐,这块行不?”李木遥遥喊。 李桃看了一眼,说:“你先放岸边,一会儿我们再选。” 找了有大半个时辰,李桃细细挑选,最后带了两块大小适中的石板下山。 第62章 烧烤 天色渐晚,现在天凉,村里没什么人出来闲逛了,都窝在家里,秋风瑟瑟,落叶飘零,三人走在村里,李桃裹紧了衣裳,山上找的芦花全絮了被子,这两日要去县里买棉了。 家里赵春娘已经做好了晚食,饭菜放在灶上温着,灶房里暖和,赵春娘坐在灶口伸出手烤火,煤球在灶房里咬着自己的尾巴玩,玩累了又饿了,釜里漏出的饭菜香气诱狗,它自来熟地贴着赵春娘嗷呜叫着讨食。 赵春娘伸手摸了摸狗头,说:“那几个崽子把你抱回来就不管了,也不知道新鲜劲也维持几日。” 煤球用脑袋蹭她的裤腿,赵春娘摸了两下起身往外走,怎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 “娘,娘,我们回来啦。”李枣进门就大喊。 李木搬着石块手酸,进院子就赶忙放下,背篓里还挖了不少野菜,他都放檐下。 李桃也同样,她捏了捏胳膊。 赵春娘看了一眼石板,疑惑道:“回来了就先吃饭,这是抱回的什么东西?抱两块石头回来干啥,不嫌沉啊?” “娘,这能做吃的,吃完饭我们烤肉烤豆腐吃。” “怎么烤?”她问。 李桃舀瓢水洗手,说:“就要搭个简单的灶,架上石板刷油就能烤,娘,你就等着吃吧。” 赵春娘不问了,她点点头,灶房那块五花肉原来是要这么吃。 晚食就在灶房里吃,几人端着碗蹲着吃,晚食煮的是疙瘩汤,还蒸了两个蛋。 煤球在灶房里一下贴贴这个一下贴贴那个,疙瘩汤不好喂,鸡蛋又舍不得,李木瞧着心急,李桃招了招手,她夹了一块面疙瘩在地上,煤球两下就舔了吃了。 赵春娘指了一下柴房,说:“给它放了两个吃饭食水的碗,大木,一会儿吃完了剩饭你倒过去,养个狗崽子真费事,家里就多这么两个碗都给它了。” 李桃笑了下,她听出来赵春娘是嘴硬心软,嘴上嫌弃,其实第一时间就给煤球备好了碗。 “最近摘的荠菜都不做了,我给腌成酸菜,老吃晒干的也没味。”赵春娘喝了一口疙瘩汤说,疙瘩汤放点酸菜有味道的多,这么吃着淡的很。 吃完饭,赵春娘找附近的人家借了小碗酸菜汤做引子,她前几日在集市上买了个大小合适的腌菜坛子,正好用上了。 李木把剩下的那点疙瘩汤都倒煤球碗里,这是他们家第一次剩饭,一个是赵春娘多放了半把面,再一个他吃着半饱就没盛了,就怕煤球没得吃。 李桃和李枣跟着进去,煤球摇着尾巴看他倒食,等倒完,它埋着脑袋大口吃了起来。 狗在吃饭,李桃看了看院子里的石板,她挑了块小点的,喊道:“大木,去找些石块,我们在后院垒个石灶。” 这个灶不是他们灶房里那种,而是用几块石块垒成圈,圈里放柴火,上头架着石板就能烤的简易石灶。 李木应了一声,石块好找,地里随便一找就一堆,他背着背篓出门,李桃进灶房看了看罐子里的猪油,就剩个底儿了,她有些心疼,好在五花肉本身就油重,用的油不多,练猪油的肥膘肉太贵,她寻思着带上黄豆去县里的油铺榨一罐豆油,能吃一冬。 五花肉切薄片,豆腐也拿一块出来切片,赵春娘在一旁洗荠菜,时不时看一眼,她晚食也吃的不算饱,留着肚子等着吃这什么烤肉烤豆腐的。 李枣自发从柴房抱一把柴放后院,手太小,一次只能抱几根,她转身回去又抱了一把,李桃从灶房外看见她忙里忙外的身影,她喊道:“小枣,别跑,小心摔了木柴戳进眼睛。” 赵春娘也转头,她欣慰地点点头,小枣是个懂事的孩子,“小枣,快进来烤火,娘一会儿来抱柴。” 李枣应了一声,手里的柴放到后院,她进了灶房,转身又去柴房把吃饱喝足的煤球也抱了过来。 “姐,姐,这么多够不够。”李木背着半筐石头喊。 李桃看了一眼,说:“够了够了。” 肉和豆腐也切好了,三人去后院垒石灶,垒好了石块中间塞上稻草和枯柴,李桃从灶洞里抽出一根带火星子的柴引火,不一会儿火就烧起来了。 准备好的食材都端了过去,天色渐晚,石灶里有火光但还是太黑,赵春娘点燃了油灯,说道:“你们几个真是一天都不能等,兴冲冲的就要烤肉。” 李桃嘿嘿一声,说道:“娘,肉放到明日就不新鲜了,这几日豆腐生意做的好,就当犒劳自己了。” 她挖了半勺油放洗干净的石板上,赵春娘心想有肉有盐又有油,他们家真是过的神仙日子。 猪油化了,石板变得炙热,李桃挑了几块五花肉先放上面,肉滋拉作响,香味激发了出来,煤球在一旁盯着肉流哈喇子,见没人给它喂,它小声嗷呜着转着圈直蹦跶,两下就把自己转晕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李枣和李桃哈哈大笑,李木也没忍住笑出声,赵春娘笑骂了一句馋狗。 切的五花肉薄,李桃翻了一面,翻上来的这面烤的略焦黄了,油滴了下来,她撒了些盐。 盐一撒下,肉香味更甚,隔壁的二鸭在屋里都能闻见隐约飘来的香味,他皱了皱眉,仰头猛吸了两下鼻子,想想就知道隔壁又做好饭食了,他说:“赵春娘家干啥呢,大晚上这是做什么肉呢。” 二鸭家的三个孩子瞪大了眼睛,这也太香了吧!他们家没院子,三个孩子推门出来,就要跑去李枣家的院墙外仔细闻闻。 “哎,干啥去?”大鸭也走了出来。 “大伯,我们去找小枣玩。”二狗子怯生生的说。 “不许去,去干啥,讨食啊?”大鸭媳妇骂道,她出去往那边看,门外的香味更重了,肚子里的馋虫勾起了妒心,她忿忿不平道:“都是一伙儿来的,怎么就他家过的日子好,那什么,二狗子,李枣有没用跟你们说她娘她姐怎么做那劳什子豆腐的?” 二狗子摇头,剩下两个孩子也摇头。 暗骂了几句,门又关上了,县里给流民盖的房离得近,毕竟空地就这么大点,但是这个时候几乎家家闭门闭户,除了左右两家,也没多少人能闻到香味。 李桃一边烤,苦储子泡了差不多了,她捞了几斤出来,石磨也在后院,李木和赵春娘趁着这个时候把苦储子磨了出来,明日先做两板苦储豆腐带去县里,小枣在一旁抱着煤球不让它乱跑。 烤肉好了,新鲜的肉什么都不放,只放点盐就好吃,李桃把烤好的肉放碗里,李木和赵春娘放下石磨走了过来。 “可真香啊姐。”李木由衷地赞叹,他夹了一块扔嘴里,油香裹着肉香,烤过的五花肉还有一股子焦香,简直太好吃了。 赵春娘也连连点头,李枣见煤球也馋,她看看手中的肉,还是没舍得给它。 李桃说:“这么大的狗崽子不能吃烤的肉,小枣,你别给它喂。” 五花肉烤过后,石板上还留着不少油,李桃又接着烤豆腐,油溅起,火苗窜了上来,李桃拿着筷子把豆腐翻了个面,两面都沾上油。 豆腐熟得快,也要勤翻面,要不一下子就糊了,渐渐的,豆腐被烤的焦黄,撒些盐,差不多好了,李桃用木铲铲了起来。 “试试,是不是比煮的炖的好吃。” 李木咬一口,豆腐外皮酥脆,里面却是又香又嫩,和炖煮的味道都不一样。 “是不一样,我喜欢烤的。”李木说。 李桃也咬了一口,盐入味了,但是没了上辈子的辣椒和各种配料,她还是觉得有些寡淡。 第63章 新品上市 李桃转身回灶房,拿了两根野葱,掐成小段撒了上去,又刷了点黄豆酱,给李木赵春娘还有李枣的豆腐上都刷了一点,她尝了一口,好些了,尤其色泽瞧着丰富一些,但是还是不够味。 李木吃完手上夹着那块,小孩都喜欢吃烤制的东西,何况这东西又有盐又有油,他觉得很是好吃。 “姐,你找什么呢?” 李桃盯着手上的烤豆腐发呆,她摇了摇头,跟赵春娘说:“娘,我改良改良烤豆腐的方子,要是做的好吃,我跟大木带着去县城摆摊卖烤豆腐去,支两个摊子,一个摊子卖烤豆腐,一个摊子卖生豆腐,这样两个摊子互相带动,客人吃的烤豆腐好吃也会想买两块生的带回家。” 赵春娘点头,她想了想说:“就是油盐太贵了,用猪油,豆腐得卖多贵啊,会有人买吗?” 李桃点头,说:“明儿我带上豆子去县里榨一罐豆油,油钱能便宜不少。” 赵春娘没意见,家里在李桃的带动下,做的饭放的油盐多,起初她还心疼的不行,但是李桃一再劝说多吃些油盐身体好,再一个家里现在有进项了,她也就放任不管了。 只是轮到她做饭的时候,她还是不舍得放那么多油盐。 苦槠豆腐做了两板,李桃酌情减了一板老豆腐的量,老豆腐一直都卖的比嫩豆腐慢一些。 第二日,桃花村又逢集,赵春娘不放心家里的鸡和后院泡水的苦槠子,家里还得再做些黄豆酱,她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没去大集上摆摊。 李桃暗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只觉得他们家人少了点。 她跟着李木推车出门,煤球摇着尾巴也跟了上去,被小枣一把抱起。 一旁的邻居也推门出来,李桃笑着打了声招呼,大鸭媳妇勉强地笑了下,她抬着下巴看,木板车上只有盖的严严实实木框子和桌子篓子,二鸭媳妇也走了出来,笑着招了下手,说:“真早啊,这是去县里?我听你娘说你们最近都在县里摆摊。” 李桃点头称是,她记得这个婶子是跟她娘关系较好的那个,她寒暄了两句就带着李木推着车走了。 人走远了,二鸭媳妇把人拉进屋,说:“外面冷,大嫂,人家做生意做的好是人家的造化,谁叫我们祖上没传下来什么手艺呢。” 大鸭媳妇怪笑一声没说话。 李桃走在路上,回头望了一眼,家里人手不够,倒是可以发展经销商,也就是包给别人去卖,不光集市上能卖,县城里还有一个西市呢,这都是可以发展起来的市场啊。 但是二鸭媳妇不行,她暗自摇了摇头,这家子人不少,瞧着也不是特别齐心,包给一个那人家家里怎么算呢,不合适。 她扭头看了看李木,也就是她弟弟她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卖豆腐,跟着她再练一练她才能放心一些。 一路走到县城,千味居的唐掌柜已经在后门等着了,他接过送来的五板豆腐,疑惑的问道:“今儿怎么你们姐弟两个一起来?” 平时都是李木自己一个人推着木板车来给他送货。 李桃笑了笑,拿起木板车上另一板,说:“唐掌柜,这是我们的新品,玉豆腐,您看看。”说着她把木盖打开。 玉豆腐是她来之前想的名字,总不能大大咧咧告诉别人这个叫苦槠豆腐吧,这个只要她不说,没人猜得到是什么做的。 唐掌柜低头一看,这玉豆腐呈褐色,李桃已经事先用刀切开了一块,她用竹刀挑起来给他看,看着有些土气,瞧着倒不衬这个“玉”字。 唐掌柜还是比较相信她,他请人进去,问道:“这个怎么做?是什么做成的?” 李桃道:“原材料是山里的,这个东西很是饱腹,它跟黄豆豆腐不一样,是既能当粮食又能当菜吃的,可炒可炖可煮汤,要是夏天了,天热了做凉拌也不错,口感脆嫩,不光有软糯感,吃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它的细腻纹理和轻微的弹性,和黄豆豆腐的口感不一样,唯一缺点就是有一些微苦,唐掌柜,这一板是十八块,一块五文钱,您看您要不要来上个半板一板的?” 这是要对原材料保密了,唐掌柜看她一眼,仔细看了一下这板玉豆腐,五文钱一块,一板就是九十文,也不贵,比他买一板老豆腐还便宜,他点点头,说:“那我要一板吧。” 不好吃也无妨,就当卖他们个面子了。 李桃露出大大的笑容,她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铜板,和唐掌柜说了几句,进了灶房和姚大厨讲了讲这个新品玉豆腐应该怎么做。 从千味居里出来,她和李木推着车往东市去,心里则算了算千味居给他们家创造的收益,三板嫩豆腐两板老豆腐,还有一板苦槠豆腐,黄豆豆腐是加倍的钱,抛去豆子的本钱赚了有三百一十二文钱,苦槠豆腐的原料都是山里捡的,不要钱,一板就赚的有九十文。 这里加起来有四百多文了,要是加上东市上卖的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她笑眯了眼,买铁锅指日可待! 东市上的豆腐生意也还是如往常那般好,今日加了个新品,虽说贵了几文钱,但是一块比黄豆豆腐要重不少,又在李桃李木两姐弟一声接一声的“可以当粮食”“吃着有嚼劲,弹弹的”叫卖声中,不少人都买了一块试试。 尤其是被这东西能当粮食那句话喊住,都是想着买一块回去,冬日里懒得做饭又煮菜,这东西煮上一块就能吃。 秋日里冷,李桃和李木拿出家里带来的饼子,家里条件好点了,赵春娘给他们摊饼子也打个鸡蛋了,就是饼子已经凉透了,水囊里的水也是凉的,她喝了口水,想了想,让李木看着摊子,她拿过两个饼子去找卖胡饼的老翁,说了两句好话,又有前一日换东西的一点交情在,老翁同意让她把饼子放烤炉里烤一会儿。 她笑着给他道谢,火炉里发出烤肉的香味,她坐在火炉旁暖融融的,有路人被香味吸引,掏钱买了一个走,等老翁再次坐下,她跟他闲聊:“阿翁,你做的这胡饼可真不赖,昨日把我们可香惨了。” 老翁受到夸赞,他笑了一声,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说:“我这是老手艺了,我就说你跟我换不会亏,要不再买一个,尝尝猪肉馅的?” 李桃咽了口口水,还是摇了摇头,胡饼好吃,但是吃一次尝尝味就够了,她现在的财富还不能支撑她一个接一个的买胡饼,她转移话题道:“我那豆腐如何?你回家可做成菜了?” “味道好,做成汤,那嫩豆腐我一抿就下去了。” 李桃笑着点头,饼子热好了,她用钳子夹了出来,走的时候和老翁再次道谢,又说:“回头再想吃了你找我买,我给你挑块最大的。” 李木接过热乎乎的饼子,他佩服地看着他姐,三两口就把饼子吃完。 吃完饼子,再摆一会儿也就差不多收摊了,今天出来了晚了些,加之又在千味居耗费了些时间,平时差不多午时之前能卖完。 收摊完两人先去买棉,四斤棉费了二两四钱,这是赵春娘给的钱,芦花都用来絮了被子,晚上睡觉冷就用衣服盖在被子上,也能暖和一些。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李桃想了想,她拉着李木往干货铺子里去。 干货铺子他们进的上次他们卖蜂蜜的那家,掌柜姓钱,对他们还有点印象。 “钱掌柜,你这里有没有茱萸和花椒?” 钱掌柜看她一眼,笑着点头道:“有,你要多少?” 茱萸有辣味,形状似花椒,花椒就更不必说了,这些都是贵价的香料,她想买一些研磨成粉用于给石板豆腐增香增味,要不只有盐和黄豆酱,太寡淡了。 “怎么卖?”她犹豫地问道。 “茱萸一两六文,花椒一两八文。” 可真贵,李桃心想,她站在那心算了一下成本价,香料一两够用挺久了,她还是出钱各买了一两。 又去油铺榨了一罐油,一斤黄豆能能出不到二两的油,再加上给油铺的工钱,算下来出一斤油费了斤三十文,比用肥膘肉熬油还是便宜不少。 两人推着满满当当的木板车回家。 第64章 贱价的食材足好的味道 路过桃花村,李桃顺道再买个泥炉,泥炉便宜粗糙,这东西的技术含量不高,手艺好些的农人都会做,就是可惜她不会,她挑了个大点的,费了十五文钱,又顺道买了点花生和芝麻。 到家了,李木放下东西,他先去挑水,家里的水缸里面的水一般都是他和赵春娘挑,赵春娘也会在上午先挑一担回来,等到下午他们回来,他瞧着水缸里的水不够了,就再出去挑一担把水缸灌满,他们第二日做豆腐要用的水多。 李桃拿着东西进了灶房,准备熬些做石板豆腐的酱,赵春娘在灶房里给她烧火,她闲聊着讲了讲今天卖豆腐和买棉买香料的事。 煤球趴在赵春娘脚下,火苗窜起,它蓦然被吓到,嗷嗷两声跳着脚跑远了点。 赵春娘招手把它哄回来,摸了两把说:“这狗崽子还挺懂事,拉屎撒尿都知道拉外边,柴房里干干净净的。” 李桃笑着点头,说:“那这狗崽子是抱对的,估摸着等明年开春了就大了,看家护院肯定不赖。” 起锅烧油,她斟酌着放了几勺豆油,油热了,放入蒜末炸干炸香,又放了葱结炸,过了一会儿把葱节捞出来,她分了一半油出来,另外那一半再放一些黄豆粉和盐,等差不多了,挖三大勺黄豆酱,等熬的油冒泡了就出锅倒罐里,刷的酱料就好了。 剩下的那一半油,她倒进去花椒,熬了大半罐子花椒油。 买回来的茱萸粉混合着一些黄豆粉、盐和花生碎,用个木罐装了,又取出一个木罐再装了一份,是没有茱萸粉的。 好在家里问王木匠做的东西多,木罐她也多要了几个。 这个时代可用的东西少,香料少且贵,辣椒也没有,但是同样的,这里的百姓也没有吃过口感特别丰富的路边摊小吃,所以她盘算了一下,要是能卖出去,那卖石板豆腐的利润,应该比卖生豆腐可观。 东西准备好,李木把挑回来的水倒水缸,他打了声招呼,撸了两把狗就去堰西村找柏石学功夫了。 赵春娘收拾出来他们买回来的棉,坐在院子里趁着光给他们一人絮了件棉衣。 晚上李桃切了半块豆腐,她想了想,切成块放热水里泡着,又撒了一勺盐进去,这样豆腐能入味。 昨日的豆腐她是觉得有些寡淡,但是李木和李枣两个小孩都觉得好吃,她估摸着以他们那个舌头,觉得有油有盐的东西都好吃。 今日人回来的早,饭也吃的早早的,吃完饭天色还亮,按照昨日的做法,她还是把石板架上,刷层豆油,豆腐煎的焦黄后她刷了层酱,等熟了撒上调料,再撒点葱花。 李桃铲了几块先一人分一块。 “姐,这个比昨天的好吃,好好吃,好入味。”李木惊喜道。 赵春娘也觉得好吃,吃了一块还想再来一块,她不住地点头,“比昨日的好吃很多,桃子,这个能卖。” 李桃笑了下,豆腐泡过盐水之后就入味了,不泡盐水,只有外边那层有味,里头的虽然嫩但是只有沾上酱料才有盐味。 还有另外几块,她转头问:“要不要试试新口味,味重的,有辣味。” 几人都点头,李桃说道:“小枣你不能吃,你还太小了,你吃碗里的。” 李枣太小,肠胃太弱,又是逃荒路上走了一遭,她怕她吃坏肚子。 李枣乖乖地哎了一声,碗里的她觉得就很好吃了。 花椒油刷上,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她侧头打了个喷嚏,缓了口气,她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刷子”,家里没有趁手的工具,她是用细稻杆绑在一起做了一把稀疏的“刷子”,在家里勉强能用,去摆摊就不行了,她琢磨着明日去县城里问问毛笔什么价钱。 除了油不同,另外撒的料是放了茱萸粉的那个,最后再撒了些葱花。 又香又呛的味道让几人口齿生津,李木咽了咽口水,等豆腐好了,他迫不及待的接过咬了一口,一下被烫了嘴。 “慢点吃。”赵春娘说道。 夹起来吹了两下,咬了一口,刷了花椒油的豆腐滋味浓,一口咬下去茱萸的辣味比酱料的香味更重,咽下一口,她被这个花椒味和茱萸辣呛得直咳嗽。 李桃起身拍了拍她的背,李枣跑进屋端了杯茶过来,等人缓过来了,她问道:“可是太辣了?” 赵春娘点点头,“是有点,但也还好。” 她没吃过茱萸,这是第一次吃,有些不习惯。 “这东西下酒肯定好。”她说了一句,夹起豆腐又咬了一口,这次有了经验,她细细品味,辛辣中带着咸鲜香,豆腐入味了,外脆里嫩。 李木咬了一口,有他娘的前车之鉴,他有了心理准备,咬一口细细咀嚼,刷了花椒油撒了茱萸粉的豆腐虽说辣,味道也重,他长这么大都没吃过味道这么丰富的东西,只觉得舌尖上各种各样的风味在跳舞,蒜香油香花椒香和茱萸香,他更喜欢这个口味的。 群众的反馈不错,李桃也夹起自己那块吃了,茱萸粉放的不多,她觉得不辣,茱萸的辣味比辣椒的辣味更柔和,就是颜色没有那么鲜艳好看,普通的食客吃茱萸的少,卖的时候可以问问顾客要什么辣度的。 晚上做了两板苦槠豆腐,第二日一大早照例又做好了黄豆豆腐,提了一桶水,带了一捆柴和新买的泥炉,又把那块石板带上了,两人推着沉甸甸的车往县里去。 到了县城,先把车推进东市里头占位置,这次她多占了两尺位置,豆腐摊子旁摆着泥炉架着石板,李木去给千味居送货,再去书铺问问,买两根最便宜的毛笔,花了十文,一根刷油一根刷酱,家里的盘子不够,都带来了也只有三个,去找王木匠订做还得时间,他又买了几个最便宜的木盘。 人回来了,摊子也架起来了,李木点燃泥炉里的柴火,他守着豆腐摊子,煎豆腐交给他姐。 李桃从盆里取出泡好盐水的豆腐,先刷清油,油热了之后铺上豆腐,再给豆腐面上刷一层油,油混着豆腐沾的盐水,劈里啪啦油点子飞溅,她躲了躲。 “卖豆腐,石板豆腐,五文钱一份,独家配方,有盐又有油又有酱,还有带辣味的。”李桃一边刷着酱料,一边大声吆喝。 油香和酱香传了出去,豆腐煎的焦黄,吸引了不少人,有熟客笑道:“豆腐娘子,今日改做熟豆腐了?” 李桃笑着说是,“要不要来一份,五文钱一份,一份有六块,您尝尝我的手艺,味道包您满意。” 他闻着香味,五文钱也不算贵,油盐还足,说道:“行,给我来一份。” 李桃撒了调料和葱花,铲起六块豆腐放木盘上,木盘上垫着几层洗干净的树叶,这样一个吃完扔掉树叶再擦一擦就能给下一个用,她递了过去,说:“您尝尝。” 熟客吹了吹,咬了一口,惊讶地嗯了一声,“好吃,味道可真足。” 一旁有人看着他的神情,瞧着不错,也纷纷掏钱买了一份。 有人笑道:“豆腐娘子,你这生豆腐两文钱这么一大块,你这个五文钱就六片,可不便宜啊。” 李桃在东市上卖豆腐卖的小有名气,不少人都买过她做的豆腐,两文钱一大块的价钱相比较石板豆腐的价钱来说,便宜太多了。 李桃早料到会有人这么说,她铲起豆腐翻了一面,说道:“豆腐便宜,但油盐可不便宜,您吃我这豆腐,就能尝到味道不一般,这是我独家配制的秘方,里头的东西样样都不便宜,但是豆腐确实好,您也可以买上一块生豆腐回家做,这豆腐啊,又香又嫩怎么做都好吃。” 那人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他笑了一声,贵价的调料来配这贱价的豆腐,味道倒也真好。 李桃给后面排队的人铲了一份豆腐,石板上空了,她刷了些花椒油,呛人的香味升腾,她铺上豆腐,问道:“还有辣味的,味道更重,很是适合下酒,你们谁要,也是一份五文钱。” 第65章 新的试验 见没人说话,她笑着兀自放了几块豆腐上去,没人要就自己吃,她喜欢吃这个味儿的。 豆腐放上去,刺啦一声冒出白烟,摊子前看新鲜的人鼻子抽两下,捂着嘴侧头打了个喷嚏。 “这是花椒味儿?”有人捂着鼻子嘴问。 “哎,你知道?”一旁的人侧头看他。 “知道,好几年前了,我亲戚家娶媳妇我去吃席,就有一道菜,花椒鱼。”那个人回味了起来,那鱼麻麻的,嘴里好似触电,他也就吃过这一次,只记得吃的一边擦汗一边止不住的夹鱼片,想想他那亲戚有钱,用的东西都是好的,他出声说:“给我来一份,五文钱是吧。” 李桃收下钱,她刷层酱,问:“我这还有更妙的料,辣味的,给你撒两片上面尝尝?” 那人点头,他也想试试新东西。 李桃撒了点茱萸料粉,把盘子递了过去。 葱椒油的味道吸引了不少人,摊子前有五六个人驻足,剩下的都盯着他看他反应。 那人夹起一块没有放茱萸粉的咬了一口,长嗯了一声,就是这个味儿,豆腐两面煎的焦黄,内里软嫩,裹着细腻的黄豆粉,一口下去还能感受到油香中混着花生碎的颗粒感。 紧接着他又夹了一块旁边的,闻了闻放嘴里,他先是皱了皱眉,眼里露出惊讶,这个味道不冲人,但是吃着很是奇妙,仿佛舌头会发热。 “如何?”有人问。 “不错。”端着盘子的人点头。 李桃很是得意:“我独门的配方,不骗你的。” 那人又夹了一块,说:“豆腐娘子,你做的这豆腐配酒是道好菜,你做不做夜市?” 李桃摇了摇头,她家离得太远了,做夜市怕是收摊后要在县城露宿街头。 有了第一个食客,后面的人就好卖了,李桃面前的石板受热的地方只有那么大,一次最多只能做两三份,有人也想凑热闹买个新鲜玩意儿吃,见要排队等,就走了。 她抬头皱了皱眉,心里暗叹一口气,这玩意儿用铁板才最好吃最方便,就是铁实在太贵太贵了。 她这边生意好,李木在一旁卖豆腐也卖的红火,有人嫌五文钱六片贵的,多站一会儿听这姐弟二人吆喝,也会拿两三文钱买一大块生豆腐回去,对比之下还觉得自己买值了。 等生豆腐摊子前的人少些了,他也会帮她姐收拾碗筷,噢,这筷子是他们自己用竹子削的,就削了个型出来,凑合能用,他们拿了不少过来。 豆腐卖完了,今天带来的饼子放石板上趁着柴火热热就能吃,石板上还有不少油,都用饼子沾了吃了。 等吃完,李木把东西搬上去,他眼睛亮亮的,今天一晚上他脸上的笑都没停过,等到人少了,脸上的笑意缓了下来,只觉得笑得脸疼。 他嘴角噙着笑,悄声问:“姐,我们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应该比往常多。”李桃小声回一句,“回去再算。” 回去的路上很是欢快,快走到桃花村的时候,原本还秋阳灿烂的天空突然变脸,天上的云层密集,乌云堆叠在一起,秋雨淅淅沥沥飘下,李桃摸了一把脸,她抬头看天,估摸着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 “大木,我们推快些,去桃花村的杂货铺里避避雨,快。”她说道。 李木应了一句,两人在雨中推着木板车狂奔。 等到了杂货铺,伙计见是他们,他忙让人进屋,刚进屋,门外一声惊雷,李木抖了一下,说:“姐,好冷。” 李桃拢紧了衣服,她也打了个寒颤,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是马上冬天了。 伙计给他们端了两杯热水出来,李桃连连谢过,喝了口热水暖些了,她听着外面的雨声,脑中一闪,她对李木说:“大木,下雨,山上有菌子了。” 李木一下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他眼睛放光,重重点头,“姐,明天我们就上山采菌子去?” 李桃嗯了一声,她透过窗纸看着外面沉思,下雨了,山上有菌子了,不光能采菌子卖钱,她一直以来想做的试验也可以开始了。 她想自己种菌子。 菌子多值钱啊,好的一斤就四五十文,就算差些的,一斤也好几文,而且只要她能培育出来,根本不愁销路。 这种完全看天时才有的山货,有哪天能无论晴雨都能吃到,那必定卖的好啊,要是她能培育出来,那就赚发了。 “姐,姐,你笑什么呢?”李木喊了两声。 李桃回神,“啊?我笑了吗?” “你笑了啊,我问你呢,你都不理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等雨小些吗?” 李桃稍微开了些门看了看外面,雨势反反复复,现在也不见小多少。 她转头问活计:“你们铺子里有蓑衣卖吗?”这么冷的天淋一路雨回家,不病也得病。 伙计点头,他在货架上找了找,翻出来两身蓑衣,说:“十文钱一身,这是好棕草做的,不是稻草编的,很是耐用。” 李桃摸了摸,确实如此,她点头道:“拿两身。”这放家里也能用,又转头说:“大木,等雨小些了我们就走。” 回去晚了娘肯定担心。 雨绵绵密密,她慢慢开门,门外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抬头望去,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了一张灰蒙蒙的幔帐,雨势不大了,但看样子还要下很久。 “大木,我们回。” 李木哎了一声,两人给铺子里的伙计道谢,两人套上蓑衣缩着脖子推着车回家。 等到家,赵春娘已经焦急的等了很久了,见人回来,她接过东西,转身去了灶房,灶洞里塞把柴火,灶上半温的水又咕咕冒泡。 李枣拿着布巾子给他们,心疼地说:“姐,哥,你们冷不冷啊。” “冷啊,当然冷。”李木擦着半湿的头发。 赵春娘在灶房里喊道:“水开了,你们先去洗个热水澡。” 淋完雨要当即洗个热水澡,要不然很容易生病。 两人哎了一声,李桃先,她舒舒服服又快速地洗了个澡,李木拎着水进浴房。 她走到灶房坐到灶洞口暖身子,头发被绞的半干,顺道再烘一烘头发。 “娘,家里的稻杆还有吗?”她问一句。 “柴房里还剩一些,别的都铺床了,怎么,你晚上睡着冷?” 李桃摇了摇头,等头发烘的差不多了,她起身去柴房抱了一把稻杆到灶房。 “娘,我想试试我们能不能自己种菌子。”她轻声说。 第66章 臭了 赵春娘惊讶地张大了嘴,她觉得她女儿是不是最近卖豆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种菌子,这山上只有下雨才有的菌子,那是天老爷在种,这东西一无根二无籽的,怎么可能种的出来。 “桃子,菌子可怎么种?用稻草种?”她问道,又说:“咱们家卖豆腐已经挣不少了,桃子,你不用为钱发愁,咱们省着点用,够用的。” 她估摸着是女儿想多赚钱,才想出这么个奇招。 李桃笑了下,她能理解别人无法相信菌子能种出来这件事,而且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这里缺乏现代化的灭菌消毒技术、微生物繁殖技术,而且用于做试验的蘑菇只有下雨后才有,可谓是机会难得且成功率全靠命。 “娘,我就试试,一次就用几朵菌子就成,要是成功了,咱们可发达了,失败了也损失不了多少。”她说道。 赵春娘还是不怎么相信,但是女儿要试,而且桃子一向想做什么都能做成,她还是点头:“行,你要怎么做,需要娘帮忙不?” 李桃想了想,蘑菇没有种子,种植蘑菇需要的是菌丝,菌丝培养首先需要高温杀毒的环境,其次需要合适的温度培养。 后者还罢,可以放到灶房里,灶房里不冷不热,前者她这里难以做到,只能...... “娘,明天我们把稻杆煮一道,我试试。” 赵春娘没意见,李木洗完澡出来,灶房里烧着火,灶上煮着龙骨萝卜汤,李枣也抱着煤球跑到灶房里,一家人说着话烤着火,一时间灶房里暖融融的。 一家子都在,趁着这会子不忙的功夫,赵春娘回屋里把钱罐子拿了出来,家里的钱她不瞒孩子,他们初来乍到这个地方,根基不足,花钱的地方多,一家人都知道钱数才能有计划,能有力往一块使。 “家里存了有八吊多钱,都在这里了,存钱一个是给你们嫁娶用,这个现在还没影儿,桃子,大木,你们想想,咱们家后面要干啥不?买不买木板车?”赵春娘问道。 现在的木板车还是花钱借的村正家里的,等开春了忙春种了人家就要收回去了,但他们豆腐生意这么红火,没木板车县里的生意就丢了,她可舍不得。 全家人,包括李桃,都没想到豆腐能卖这么好,最近这小十天每日好几百文钱的进项,生豆腐赚钱,石板豆腐更赚钱,今天卖了十二份铁板豆腐,就用了两块豆腐,都不到两斤,按生豆腐卖只能卖四文钱,她卖石板豆腐可以收回来六十文。 油贵、调料贵,可赚的还是暴利。 这个生意丢不得。 李桃和李木异口同声说:“买!” 但是什么时候买,李桃还是提议等村正家不租给他们了再买,这样不打眼,现在就买上一架木板车,附近的人不知道要说他们赚了多少钱呢。 几人都同意,就连李枣抱着煤球都一脸认真的点头。 吃完饭,李桃回屋算了算她手上的钱,铜板穿了有十七串多,离买铁锅不远了!她高兴地笑眯了眼。 李木房里,他也在一个个数着铜子儿,越数越兴奋,数到最后,他在床上高兴的直打滚。 “五百二十四个,天呐,我发财了!羊肉,羊肉,我来啦!” 外面雾蒙蒙的雨线在晚上的时候停了,李桃和赵春娘、小枣挤在一张床上睡,家里的被子只有两床,挤在一起睡暖和。 第二日,一家子都早早起床,李木去县城送货,和千味居的唐掌柜说好的,每日供货,他们不能失信,另外还有东市的生意,李木主动请缨,他想去试试一个人卖,李桃有些犹豫,他跟着她打下手,卖应该是会卖了,就是木板车太重了,他一个人推来回三个时辰,太有难度了。 但是李木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把桌子换成长凳,又减了两板豆腐的量,轻了一些。 至于李桃他们,准备往山上找菌子去,菌子比豆腐值钱。 山里不少人也出动了,都知道菌子值钱,北方比南方少雨,能找菌子的机会不多,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赚钱。 李桃一家子往山里走,他们在山上住过,知道哪里的菌子好找,一天下来,三人带了满满两背篓两竹篮下山。 收菌子的吴爷还在桃花村的集市上,他看着手下称菌子,见有红菇,他抬头看一眼:“是你啊,这次找的红菇不多?” 李桃点点头:“是,红菇难寻,但是这次鸡油菌捡了不少。” 吴爷笑了一声,说:“上次在你这买的熏鱼味道确实好,你还卖不卖,我再买一些。” 李桃摇头,说:“鱼难捕,不卖了。” “可惜了。” 她心里念了念,只能等厚果崖豆藤再结果子了,或者...... 她晃了晃脑袋,时机不到,这个法子还不可行。 结钱回家,背篓里还留着一些草菇,这个菌子是最便宜的,并且在后世也是最便宜的,李桃想了想,草菇这个她是知道肯定可以培育的,超市里都不少,别的她就不知道了,先从最有把握的开始。 赵春娘烧火,水烧的滚滚的,她把稻草扔里面煮,李木卖完豆腐回来了,可把他累得够呛,正放了东西准备分享今日的收获,一进灶房就看到这副场面。 他目瞪口呆:“娘,我们家不是有钱了吗,怎么吃草啊?” 赵春娘睨他一眼,说:“吃草,你是牛啊?这是你姐煮了有大用的。” 李木噢了一声,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李桃把稻草捞了出来,她分做四份,草菇切碎,逐一撒上去再撒些烧开晾晾的水,两份用稻草把草菇包起来,其余两份不包,就裸漏在外面,这四份分两个地方放,离灶洞近的和灶房角,这是控制试验的温度。 做完这些,赵春娘看着就觉得不靠谱,她想了想还是没说话,而李木,知道他姐要用稻草种蘑菇,笑得直不起身来。 李桃撇了撇嘴,心虚道:“你们就瞧着吧,我肯定能种出来。” 日子照常过,柴堆的差不多了,白天卖豆腐,下午回来李木去学功夫,李桃在家里研究她的蘑菇。 终于,第三天,靠近灶洞被包起来的那份最先发臭,打开一看,草菇碎都黑了,散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臭味,李木捏着鼻子跑远了些。 “有那么臭吗,装模做样。”李桃嘟囔一句。 第四天第五天,另外几份也陆续坏了,这次的试验失败告终。 赵春娘走了进来,她安慰了两句,看了看腐坏的蘑菇,感慨道:“你这个倒是腐的坏,几天就坏了,家里堆的肥腐起来可是费劲,要是换一换就好了。” 正在盯着发烂的菌子沉思的李桃转头问:“娘,肥要堆多久啊。” 赵春娘有些忧愁,说道:“半年以上,越久肥力越好,我们这会子堆到明年开春还不到半年,家里就一些鸡粪人粪,菜叶子都少,好在有些豆糟,就这样还不知道明年够不够施一亩地的。” “这么久?”李桃惊呼。 第67章 堆肥 赵春娘点点头,李桃有些愣,堆肥要堆这么久的吗?她上辈子在互联网大厂的农业板块做采购,她接触过的那些农民虽然大部分都是用的化肥,但是有机的蔬果还是要用农家肥的。 为了深入了解农产品,她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正常的堆农业肥只需一两个月就可以,哪怕现在是冬季,气温比较低,那也用不了大半年这么久。 “娘,我想去看看咱家的肥堆。”她说道。 赵春娘点头,留着小枣在家里抱着煤球看家,她带着李桃李枣往地里走。 肥堆在他们分到的地旁边,李桃掀开草盖,肥堆看起来小的可怜,散发一股子的臭味,家里的畜粪人粪太少,好在今年卖豆腐留下的豆糟多,除了自家做豆糟饼子吃,还有给后院的鸡喂一些,除此之外就是用于堆肥了,但是堆肥也用不了这么多,这个肥堆估摸着一亩地的肥都不够。 赵春娘很是忧愁,说:“等明年开春了麦子返青,还不知道肥从哪里来呢。” 他们家可是粗种了四亩地的冬小麦。 李桃愣了愣神,她用铲子翻了翻,秸秆一根根黏在一起,肥堆压根没怎么发酵。 她看着赵春娘忧愁的样子,说:“娘,这不行,你这个堆到明年开春也腐不了多少,而且就这么点肥,肯定不够用的,咱们可以用山上的枯枝落叶啥的堆一起啊。” “枯枝落叶?”李木瞪大眼睛问道,“这能行吗,没见过谁用这些玩意儿堆肥啊?” “怎么不行?”李桃把铲子放下,笑着说:“你想想山上有的土多肥,那些树一年年的结花结果子不也是要肥吗,有的土还是黑的呢,比地里的土还好,这些不都是枯枝落叶堆出来的肥吗?” 赵春娘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她两眼放光,激动地搓搓手,说:“这要是真的能行,咱们可就不愁肥了。” 李木也激动了起来,说道:“姐,那我们这就上山去拾树叶子吧。” 李桃摇了摇头,说:“不急。”她仔细瞧了瞧肥堆,脑中回忆着自己当时在网上看到的堆肥办法,不光要用到人粪畜粪、秸秆稻草、果皮菜叶和枯枝落叶等,而且还需要浇水和定期翻动,就连那些草叶也是要提前处理。 “能行吗桃子,这肥能真的能堆出来吗?”赵春娘急急问道。 李桃不敢作保,她说道:“娘,我也不敢保证,但是我知道这法子有人做成,咱们可以试试,咱们这不是没肥吗,你放心,堆肥的成功率肯定比种菌子高不少,这几天家里的鸡粪都留给我吧,我再另堆一个。” 赵春娘笑了起来,她点点头,又补一句,“娘相信你菌子也能种出来的。” 李木也高兴,但是菌子,他还是不相信他姐能种出来。 另外的几日,李桃早晨卖豆腐,下午带着撮箕和李木上山捡枯叶,还有腐土也挖了几撮箕回家。 家里的鸡粪少,她琢磨着去买些畜粪回来,农事可不好耽误,但是村里没人卖畜粪,在农村,农人都是把畜粪当宝贝的,甚至有的是可以为了一勺肥全家上阵打架的。 她去县里找了找,最后花了点小钱买了几大筐马粪牛粪和一些鸡粪,尤其是马粪比别的畜粪好一些,里面高温分解的细菌比较多。 家里上等地也不算多,要是这个肥堆成功了,那粮食的产量可要上去不少。 她呼了口气,脑中不断完善堆肥的细节,等想的差不多了,安然地抱着被子睡觉。 攒了几天的枯枝树叶,在山上砍了几棵竹子准备做个棚子,先前那个肥堆她揭开一看,草盖防不太住的雨的浸透。 等估摸着原材料差不多了,李桃把从山上带回来树叶子和秸秆都切的细碎,切碎的叶子更方便腐化。 这日,他们选了一个大晴天到地里准备堆肥。 “春娘妹子,这是干啥呢?”隔壁地里拔草的人高声问。 赵春娘看过去,笑着答一句:“堆肥呢,堆的肥太少,可不少为了开春操心。” “这个时候堆肥啊?”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李木把篓子里的树叶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她惊讶道:“春娘妹子,你这......” 赵春娘笑着说:“新得的堆肥法子,也不知道怎么样,来试试。” 那人不说话了,她惊讶地又仔细瞧了瞧,攥了攥手,说:“春娘妹子,你要是堆成了能不能教教我,我家里的肥也缺的多着呢。” 赵春娘哎了一声。 另一边地里忙活的老汉听到,直起身来,顺嘴提醒一句:“你们堆地里不怕别人偷啊?” 赵春娘愣了一下,和李桃面面相觑,这东西还有人偷的? 老汉想了想,又说:“你们这肥应该没人偷,我看你们堆那个肥包小小个,别人都不稀的来......” 李桃笑了一下,说:“多谢阿翁提醒,料想应该不会有人偷的。” 老汉走过来看了一眼,全是枯枝树叶的土包,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说:“你们就用这个堆肥啊?这不是糟蹋庄稼吗?” “水牛叔,我们晓得的,不会糟蹋庄稼的,这是外头新学的法子,成了以后咱们就不愁肥了。” 水牛叔抬起头,他咂巴下嘴,说:“好家伙,这要是能成了你们可是做大好事了,这样,我每日都来地里看的,我来地里就帮你们盯盯,肯定没人偷了去。” 李桃笑着道谢。 等人走了,她拿了个木板,还有树枝在灶里烧过做成的炭笔,这是自制的本子和笔,用于记录数据的。 先用枯叶打底,铺成厚厚的一成,见李木手脚不停地再倒枯叶,她叮嘱说:“大木,动作小点,这些都是叶子碎碎,你再用力点都扬倒别人地里去了。” 李木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的轻了一些。 “哎对,先堆一层,再堆一些畜粪,稻草碎也倒进来。”她指挥道,手上不停地用炭笔记录,写了几行,她顿了顿,说:“不行,要堆高一些了。” 等堆的差不多,再往上淋水,把这堆东西都混合好,李桃握着炭笔沉思。 赵春娘和李木看见她这副样子都惊呆了,尤其是赵春娘,女儿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李木手上铲的动作都轻了不少,生怕打扰到他姐思考。 堆肥最重要的是温度,温度高才能杀死有害的生物并且迅速腐化,但是现在温度一天比一天低了。 她斟酌着说:“娘,我们再盖一个,然后往上盖一层细土保温。” 李木拿着铲子问道:“姐,怎么还堆一个啊?” “多试试吗,看看哪种比例堆出来的好,也就是咱畜粪少,要不我还想多堆两个。” “噢......”李木知道了,“就跟种菌子一样是吗?” 李桃横他一眼,“哼,我的菌子可不一定种不出,但是肥肯定能堆成。” 他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再说他怕挨揍,几人哼哧哼哧地去挖细土。 天气好,不少人都来地里看看庄稼除除草,见这家人忙来忙去,听说是在堆肥,都翘着脖子看。 剩下的畜肥不多,李桃减少了水量,又堆了一个小些的。 土盖上了,在盖上草盖之前,每隔一米的高度她用秸秆戳进去戳个洞,这是给肥堆提供氧气的通道。 几人齐心协力再搭个简单的棚子,李木嘟囔道:“可不能让雨把我们的肥堆冲跑了。”辛辛苦苦做的呢 最后盖上草盖,李桃揪两把田垄上的绿草搓搓手,剩下的就是每隔几日来翻一翻了。 他们把东西收拾好,再把地里的草锄一锄,赵春娘先回家做饭,他们在地里再忙活一会儿。 第68章 这么快? 回去的路上,李木扒拉两下他姐的袖子,谄媚地说:“姐,你那个木板,给我看看呗。” 李桃哼了一声,拿出木板递给他。 李木接过,拿着跟拿宝贝似的用手摩挲,里面的字他一个都看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对知识敬畏。 “姐,你可真厉害,周地主家里还教读书写字啊。” 李桃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怎么说,犹豫着胡乱嗯了一声。 其实她写的不是这里的文字,是现代简体,可以说只有她一个人看得懂,这里的文字更像是繁体字,她会认但是不会写,原身是没读过书上过学的,在有钱人家家里做工,人家也不会教个小丫鬟读书。 “读书真好,姐,我就觉得你比我们聪明不少,肯定是因为读过书!”他很是羡慕。 李桃很是受用,她笑着说:“等咱们赚到钱了,也送你和小枣也读书识字。” 李木愣了下,“我也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等着,等明年咱们估计就能存不少钱了,到时候咱们都去学堂读书去。” “姐,你不是读过书吗?”他疑惑问道。 李桃嘿嘿两声,说:“学无止境嘛。” 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吃完饭几人泡豆子、磨苦槠豆腐,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做豆腐。 千味居的唐掌柜接过李木送来的货,笑眯眯地说:“李郎君,麻烦回去跟你姐说一说,从明日起老豆腐减一板的量,苦槠豆腐再加半板。” 李木挠了挠头,接过唐掌柜递来的钱串子,点了点头。 豆腐卖的好,他甚至还做起了豆腐宴,这东西便宜又好吃,他最近的生意都很不错,在苦槠豆腐上新之后,有的客人更喜欢苦槠豆腐的口感,老豆腐就卖的少了。 李桃守着东市的豆腐摊子做的火热,她一个人分身乏术,一边忙着做石板豆腐,一边又要顾着卖生豆腐,不住地往东市口望,盼着李木早点回来。 过了不久,李木推着车回来了,李桃舒了口气,石板豆腐的生意好,她又添了一个泥炉,这边催,生豆腐摊上的客人也等的不耐烦,李木回来了就太好了。 李木把豆腐切了给客人递了过去,等摊子前人走的差不多了,他低头小声把唐掌柜说的转述一遍。 李桃噢了一声,心想唐掌柜的豆腐生意应该挺不错的啊,这都有好几日了,别的饭馆酒楼还没想着来找她买豆腐啊。 “老板,来一份辣味的豆腐。”有食客喊。 “哎,好嘞。”李桃脆生生的应一句,卖了两日,她这个特殊的辣味豆腐也吸引了一些钟爱这个味道的人。 剩下的日子过的飞快,李桃早晨卖豆腐,下午研究能做蘑菇的材料,隔几日就去地里翻一翻肥堆,每次他们翻地的时候,隔壁地里的水牛叔就背着手过来好奇的看,还热心的帮他们上手翻翻。 等到过了十来天的时候,他们再去翻,水牛叔惊奇地发现,这才堆了没多久的肥堆,竟然开始发酵了!那些烂叶子都慢慢腐了,老天爷啊,这怎么比他堆了有一两个月的肥堆还腐的快啊! 第69章 挖笋去? 水牛叔紧紧抓住李木的胳膊,激动地问:“大木,你们这是用的什么法子,真是神了,这才十来天吧,你们这肥竟然就开始发酵了!” 他是老庄稼把式了,一揭开草盖热气就扑鼻而来,这个味儿他一闻就知道,错不了。 李木挠了挠头,他快速瞥了他姐一眼没说话。 李桃伸手感受了一下肥堆的温度,应该差不多,堆的好的肥堆就是有一股子热气,她把草盖盖上,拍了拍手笑着说:“水牛叔,这还没成呢,估摸着还要些时日,我们也不确保会成功。” 水牛叔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笑眯了眼,说:“一看就能成功,一定能成功。” 他种了几十年的地,庄稼人眼里最重要的就是地了,肥又是首当其冲的,他可是瞧见了,他们这肥堆用的树叶子秸秆可多,畜粪倒是用的少,庄稼人堆肥最稀罕的就是畜粪了,尤其他们这种刚安置没多久的流民,家里是一只牲畜都没养。 要是这个法子能成,那以后就不愁肥了! “桃子啊,你这肥堆成了能不能教教我,我家地里可是缺老多肥了啊。” “成啊。”李桃脆生生应了一句,她也没想着藏着掖着,这要是成了,地不缺肥,粮食的产量都能上去不少。 水牛叔感激不已,他抽了抽鼻子,望了一眼自家的地,他们老家的地也是被大水冲垮了,别提多心疼了,他差点都没缓过劲来,对于他们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啊,现在分到这个好地方,他别提多感激官府了,就是有地却无肥,他也着急的很。 李桃又去揭开另外一个肥堆,这个肥堆用的畜粪少一些,水也浇的少,她伸手感受了一番,热气没有之前那个足,应该是碳氮比高了点,也就是树叶和稻草桔梗这类的材料放多了,畜粪和豆糟一类的材料少了,碳氮比太高会导致堆肥时间久,肥效也会差点。 “大木,把水桶拿来。”她出声喊。 “哎,来了来了。”李木应和一句,他拎着半桶子水过去。 水牛叔捡起地上的铲子,等着有啥他可以帮忙的。 李桃接过水桶又泼了些水,少插了两根粗树枝,和水牛叔把肥堆再堆的齐齐整整,把草盖盖上,李桃点了点头,这下应该差不多了。 她估摸着不到两个月,肥应该就可以了,能赶上春种和给冬小麦追肥。 和水牛叔打了声招呼,两人抱着东西往家里走。 第二日,照常去县城卖豆腐,唐掌柜照例在千味居的后门等着接货,他抬头扫了一眼在巷子口探出的半颗脑袋,冷哼了一声,李木转头看去,没人啊。 “李郎君,我们里面说话。”唐掌柜说道。 李木点点头,抬脚跟着人进了厢房。 唐掌柜开门见山,说:“李郎君,这条街上开始有别的铺子卖豆腐菜了,这样,咱们照之前说的,往后我这里就按常价进货,嫩豆腐我要两板,老豆腐我要一板,再要一板半的苦槠豆腐,你看如何?” 李木沉吟了片刻,说道:“要不等稍晚一些我姐过来再说吧。”这是他姐做主的生意,他不敢轻易点头。 唐掌柜点点头,李木出了门,他往四下看了看,千味居的后门没人,他推着车飞快地往东市上跑。 李桃正刚卖完了一波石板豆腐,用竹铲把废油料铲到一边,抬眼见李木火急火燎地推着车来,她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摊子前现在没人,李木放下木板车,蹲下在他姐耳边耳语了一番,李桃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嘟囔道:“我知道了,这都半个多月了,别的铺子才发现豆腐菜啊,这也太慢了点吧。” 她可是去瞧过的,千味居的豆腐生意很是不错,饭店都能将将坐满,几乎每张桌子上都会点上一两道豆腐菜。 李木也纳闷,李桃又说:“难怪这两天豆腐生意这么好,你看这都不剩几块了。”昨日后面来买豆腐的人都没买到,今日她就又多做了一板豆腐。 豆腐卖的不剩多少了,又来了几个食客买光了最后一点,两人把摊子一收,准备去找唐掌柜去。 “冬笋,最后一点了啊,冬笋,新鲜的冬笋。”东市口有人蹲在地上守着筐子叫卖。 李桃侧目看去,李木诶了一声,小声说:“现在有冬笋了啊。” 那人收到姐弟俩的目光,认出这是在东市上卖豆腐的,他笑着问:“豆腐娘子,要不要冬笋,就剩最后两个了。” 李桃想了想,问道:“怎么卖的?” “一斤八文钱,这都是昨日刚挖的,新鲜的很,卖了一大筐就剩这么点了。” 李桃看了看那冬笋,胖乎乎的一个,皮上附着了些黄泥,八文钱乍一听不算很贵,但是冬笋剥去皮吃的部分不算多,这样算下来可不便宜。 她摇了摇头,笑着谢过卖冬笋的人,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赚这么多钱还这么小气。”那人嘟囔一句,他们的豆腐生意好在东市上是有些名气的,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那头的唐掌柜正在店里等他们,见人来了,他笑容堆满了脸,热情满满地把人请了进去。 等入座了,他吩咐店小二:“上一壶好茶来,再上几盘好点心。” 李桃愣了一下,店小二出去了,唐掌柜又把之前和李木说的又讲了一遍,其实豆腐菜这门生意他能独家做半个多月已经很满意了,就算其他饭馆也做,但是他这里是最先打出名头来的,客人想吃这道菜了,肯定还是下意识的先选他们,他赢了先机,还是不亏。 李桃没点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唐掌柜,不瞒你说,这两日我豆腐摊子上的生意确实好不少,料想是别的饭馆买去的,我多嘴问一句,这都半个月了他们才找到这豆腐的源头,是往常饭馆里都不推什么新菜吗?” 唐掌柜笑了笑,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说起了百花街最近的趣闻,解释道:“哪能啊,这条街上这么多饭馆,先前最红火的就是春迟楼和广聚斋了,春迟楼最先是红粉青楼,生意不好才改做了饭馆,只是表面上做饭馆,背地里却是重抄旧业,这不是,被人一举报,官府来查封,这才歇业了。” “至于那广聚斋,本是家老店,他们家掌柜的前年去世后铺子就交给他儿子了,小儿胡子都没两撇,管不住人,厨子伙计散了不少,生意与日俱下,险些砸了招牌,不知听谁的主意请了说书先生吸客,一开始生意确实不错,时日久了,那说书先生起了二心,被对面的饭馆高价挖了去,两家铺子斗个不停,这一路的饭馆都在看热闹,还有的从外地请了说书的唱曲儿的来,忙活个不停,这才没来得及顾及我们这。” 李桃恍然大悟,她噢了一声,想起来之前她和李木从百花街上走过,那两家铺子生意确实红火,大乾朝对青楼和饭馆的税率完全是两个水平,青楼的税几乎达到了对半分的地步,打着饭馆的旗号做青楼楚馆的营生,无异于账目上作假,一举报一个准。 唐掌柜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他端杯茶喝了一口敛了敛神色,抬手给两人茶杯里也续满。 李桃颇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她懂了,他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就按咱们先前说好的,以后豆腐就不用再加钱了。”这样也意味着他们可以主动向别的饭馆推销了,总的来说不是坏事。 唐掌柜笑着应一句,他们走的时候,他打包了几份上好的点心,李桃谢过,和李木推着木板车走了。 “姐,姐。”李木摇了摇她。 李桃转头,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挖冬笋去?” 李桃哈哈大笑,“有默契,走,我们趁着还早,回去就上山找找去。” 第70章 墙外有人 两人急匆匆地推着车赶回去,往家里放下车,拿上家伙什,和赵春娘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往山里去。 李枣也要跟着去,两人只好带上她,煤球也嗷嗷叫着跟上,赵春娘把狗一把抱起,摸了两把,说:“你就在家呆着,这么小点出去干啥。” 冬笋长在竹林了,他们之前在山里找石板知道附近的山林里有一片竹林,不大,但是他们探险寻宝藏个一两个时辰是够了。 深秋的山林还有不少绿意,竹林长在一片山坡上,竹叶遮蔽了不少光线,显得粗细不一的竹竿呈墨绿色,林子里很是静谧,除了脚步声就只有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李枣被枯枝绊了一脚,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李桃吓了一跳,忙跑上前去查看,小枣飞快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和草叶,扬起小脸说:“姐,我没事。” 李桃蹲着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泥,说:“没事就好,小心些,看着脚下。” 李枣抬起头,望着远处惊讶地啊了一声,李桃转过头去,只见丛林深处飞过几只红色的长尾巴鸟,被层层树林挡住看不真切。 “哥,野鸡!”李枣大喊。 “哪呢?”李木瞬间回应,他看向李枣指向的方向,一个箭步跑过去就是追。 李桃也追了上去,靓丽的身影从眼角划过,她看真切了,这哪是什么野鸡啊,这是红腹锦鸡啊!在现代可是保护动物,在这里这么轻易的就被她瞧见了? 红腹锦鸡头顶金黄,身上覆着的毛呈艳丽的红色,背上还有蓝色的毛,极为美丽,尾巴长长尖尖,阳光打在羽毛上,发出绚烂的光晕,她一瞬间恍惚看见了凤凰。 “别追了,大木,回来。”她喊道。 李木见野鸡跑远了,他拽了根草捏手里,遗憾地返身回来。 “这不是野鸡,人家叫锦鸡,红腹锦鸡,好看吧。” 李木拿棍子戳地,说:“哪有我的小红好看。” 李桃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瞎的?” 小枣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红在野鸡里算好看的,但跟人家红腹锦鸡那还是差太远,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李木撇了撇嘴,说:“我还想抓一只回去给小红当媳妇呢。” 李桃哦了一声,说:“那你别想了,红腹锦鸡跑的比野鸡还快,来,干活儿,来找笋子。” 李木哎了一声,放下没抓到的“野鸡”,拎着锄头在地上翻找起来,转了一圈,他又跑了回来,喊道:“姐,姐,冬笋,冬笋怎么找来着?” 李桃瞪大了眼睛,“你不会啊?” 李木也惊了,说:“我以为你会啊。” 两人面面相觑,李桃摸了摸鼻子,冬笋嘛,她小时候也是跟着爷爷上山找过的,但是怎么找来着? 她只知道年轻的竹子出笋比较多,别的她都忘了,但是什么是年轻的竹子? 她绕着几棵竹子,蹲着一个个看,冬日的竹子不可直接用粗细来辨别年龄,因为竹子这种植物长得快,长了一年的竹子和好几年的竹子也有可能差不多粗。 她拿手扒拉了两下,眼睛一亮,转头说:“大木,看到这个没?” 李木也蹲下来瞧,说:“枯笋叶?” 李桃点点头,说:“是啊,这代表这棵竹子年纪还不大,笋叶还没完全去除,我们在这附近挖挖,看能不能挖到什么。” 李木闻言,拿起锄头就沿着这棵竹子周围往下挖,挖了半圈,他绕了一个方向继续下锄头,两下下去,白色的笋尖在黄泥里露出头。 “姐,姐,真的有!”李木欢呼。 李桃也高兴不已,两人还带着一旁用木板挖土的小枣,一起把这根冬笋挖了出来。 拍掉泥,李木掂手上量了量,估摸就半斤上下,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姐,姐,我们再找找吧。”他兴奋的说。 李桃看了看天色,挖这一根冬笋可费了不少时间,她点点头说:“行,我们再去挖一两根就要下山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要早些下山。” 再有几日就立冬了,天黑的愈发早了,晚上在山里走不安全。 李木点点头,几人如法炮制又挖了一根,这根更是费劲,竹子一圈的土都被他们挖了起来,黄泥堆了一圈显得很是突兀。 李桃把两根冬笋往背篓里一扔,心想挖冬笋也是个手艺活儿啊,费工费时,要是不得技巧的还真不知道怎么挖,难怪卖那么贵。 回去村里年长的邻居问问看能不能问到法子。 趁着还有光,几人大步往家里赶。 “娘,我们回来啦。”李枣在外面喊门。 人未到,煤球在门内激动地嗷呜两声,赵春娘从灶房走出来开门,煤球挨个往几人身上扑去。 “哎哟,这是认识人了啊。”李桃笑着说,她把狗崽子一把抱起来往屋里走。 灶上还烧着火炖菜,赵春娘火急火燎又进了灶房,想起来三人身上泥巴邋遢的样子,她回头喊一句:“菜快好了,今天做了豆腐炖肉,你们洗洗手去。” “炖肉?”李木眼睛一亮,他拔腿就往灶房里跑。 赵春娘瞟了一眼,嫌弃道:“去洗手,你看你这身都什么样子。” 李木远远地看了一眼锅里,深吸了一口带着肉香气的白烟,呲着牙乐道:“这就去这就去。” 李桃把两根笋子拿了出来,估摸着就一斤多,她都不稀得去老远带去县城卖,她冲着赵春娘说道:“娘,咱们明日炖锅笋子烧肉吧,我买些肉回来。” 赵春娘瞧了一眼,她有些心疼,连着两日吃肉着实有些奢侈,就算现在家里赚钱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奢侈了,她说道:“桃子,冬笋能放,我们要不过两日再吃?” 李桃想了想,说:“行,那我过两日再买半斤肉回来。” 李木带着小枣把手搓干净,等饭菜好了,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吃了一顿好的,赵春娘做豆腐菜做出经验来了,豆腐炖的很是入味,孔洞里都是香浓的肉汁。 吃饱饭,一家四口带着煤球,还是照常在后院里用石磨磨苦槠豆腐,现在豆腐摊子上的生意好,连着苦槠豆腐买的人也多,李桃琢磨着明日再多带几板豆腐去,等这几日过去了,她再去逐一上门去问问饭馆要不要豆腐供货。 这几日看着唐掌柜的面子,她还是先歇歇。 眼见着到月底了,天上挂着的月亮只剩一角弯钩,赵春娘把油灯拿了出来照明,一人舀苦槠子,两人轮流推磨,小枣从院角拔根狗尾巴草,逗得煤球直转悠,扫到它鼻子上,它还伸出一只爪子挠挠鼻子,三只脚站不稳,一下就倒在地上。 小枣把它抱起来,煤球正要咬上狗尾巴草,突然,它耳朵动了动,一下跑到院墙根,冲着墙外止不住地汪汪叫。 “煤球,煤球,怎么了?”小枣跑了过去。 李桃站了起来,她心里一紧,走过去耳朵贴着墙听了听,恍惚有听到什么动静,不是人过路的声音,她和赵春娘对视一眼,拉着李木带上家伙什就从正门跑出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她手里握着斧子,探头出去,正好瞧见有人要往前面的草丛里躲,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瞧着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李木看她姐一眼,小声说:“姐,追不追?” 李桃定了定神,“追。” 她就害怕是贼,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赵春娘也走了出来,端着那盏油灯,她和李桃想的一样。 但是还是害怕是什么打家劫舍的劫匪,李桃捡起地上的石块,走了两步用力扔了过去,只听见“啊”的一声女声,草丛里的人形挪了挪,赵春娘愣了一下,“是女人?” 还不等人靠近,草丛里蹲着的人先自己露面了,捂着头小声喊着:“我不是坏人,别打我,别打我。” 她抬起头,赵春娘又凑近了一些,油盏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她借着光打量一眼,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那个谁家的女儿来着?” 那人脏乱的头发附在脸上,额角还可见一道未愈合的伤疤,她苦笑着点头:“是,婶子,求求您好心,我这就走,您别去告诉我爹娘,求求您。” 李桃握着斧子的手略松了些,她看了一眼她娘,问:“娘,这是谁啊?” “罗家,是罗家吧,就他们家那个大女儿。” 李桃呀然,她有些印象,就是那个要贱嫁了女儿换钱的人家。 “娘,你怎么认识啊?”那人脸上污脏的看不清五官,穿的又单薄,只抱着一堆稻草取暖,她不知道她娘怎么认出来的。 “她眉心有一颗痣,我就见过一次,但是这个特征好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罗招娣匍着身子磕头,压低声音祈求道:“婶子,求您了,别告诉我爹娘,我这就走,这就走。” 第71章 赚钱还债 “哎,哎,别磕别磕,我可受不起。”赵春娘一手端着油盏,往草丛里又晃了一圈,确实只有这一个人,她弯着腰,另一只手欲把人扶起来。 罗招娣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四下没有其他人,她小心翼翼抱着稻草,一手捂着后脑勺,站了起来。 这个时辰天已经黑透了,家家户户都差不多睡了,没几个人会出来,也就是李桃他们家晚上要磨的苦槠豆腐多,才比别家歇息的晚一些。 李桃看她穿的单薄,脸上还伤痕累累,除了额角那一条发红的伤疤,脸上还有一些草叶刮伤的痕迹,她想到她娘说的那些村里的八卦,说这个姑娘用刀吓跑了要来提亲的残疾鳏夫,心想这也是个可怜又胆大的姑娘,她出声问道:“这么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罗招娣嘴唇颤抖了两下,支吾着说:“我......我去别的村找我堂姑。” 李桃盯着她看,见她眼中没有半点希翼的光,她暗叹了一口气,什么堂姑,要么是编的,要么就是堂姑也不怎么样,她心中泛起恻隐之心,轻声说:“刚那颗石子是不是打到你了,来我家我给你瞧瞧,放心,你既然说了不告诉你爹娘,我们就不会去知会他们。” 罗招娣垂下眼眸,半晌又抬眼看了赵春娘一眼,赵春娘也点头,她也有些同情这个姑娘,“是,我们跟你爹娘没交情,不至于专门去跑一趟。” 罗招娣点点头,她捂着脑袋的手能感觉到隐隐的热流,她怀疑是被砸出血了,不能处理她也怕死路上了。 “多谢婶子,多谢姐姐,多谢你们。”她轻声道谢。 赵春娘端着油盏走前面,烛光摇曳,在地上投射出几人深深浅浅的影子,李桃搀着罗招娣走,李木拿着锄头断后,时不时张望一眼,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很大,没有人家开门出来。 小枣抱着煤球在院子里往外张望,听见是她娘她姐的脚步声近了,她耳朵贴着院门,赵春娘压低声音喊:“小枣,给娘开门。” 李枣把门打开,见还带回了一个陌生的姐姐,她怔了怔。 人进来了,李桃看着后面说:“大木,把门关紧。” 李木应一声。 进了堂屋,油盏放桌上,罗招娣把按着脑袋的手拿了下来,借着光看了一眼,手上有血迹,她被吓了一大跳。 李桃也被吓得够呛,妈呀,她这手法也太准了,不知道会不会出人命。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污脏的头发,血和泥混在一起,头发结成一络一络的,她端起油盏放近了些,石子砸的不深,只破了些皮,她舒了一口气,说道:“娘,你拿些布来,我给她包扎一下。” 赵春娘哎了一声出去,她也瞧见了,不是很严重,她心放了一半,小枣也跟着出去,李木待着屋里不动,万一这人要是起什么歹心要对他姐干点什么呢,他可不能走。 赵春娘带着两块干净的布回来,还带回来半盆水,说道:“不能直接这么包,污脏的东西太多,会发热的,先把伤口附近的头发清理干净。” 李桃点点头,这个她懂,会发炎的嘛。 母女俩一起动手,破皮的伤口边缘慢慢结痂了,偶尔被拉到头发,罗招娣疼的呲了一声,等两人的眼神转过来,她又笑了笑说:“没事,没事。” 李桃看着伤口,又瞧了一眼手上的布,这不行啊,也没药,干包也容易发炎。 她撇下麻布,说:“娘,我去找钱郎中。”说着她去里屋拿了一串钱就走了。 钱郎中在隔壁村,她们家住在村尾,绕一脚出去再走不远就是,钱郎中其实是个赤脚大夫,而且还不是医术很好的那种,一般只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给人看病,但是这是他们家最近的郎中了,她对他家住哪有些印象,直奔那而去。 钱郎中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拍门,他急忙坐起来去开门,这个点敲门的一般都是急病的,瞧见是个面生的小姑娘,他问道:“怎么了?有急事?”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弟弟和妹妹在家里打石子儿玩,不小心被打到后脑勺了,被磕掉了一点皮,想来问问您拿点药回去。” 钱郎中哦了一声,转瞬又问:“怎么不把人带来,严不严重,砸到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桃想了想那个伤口,摇头说:“伤口不大,不碍事,我弟弟不愿过来。”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钱郎中就不问了,他转身回屋从一个罐子里给她挖了两勺治跌打损伤的药粉,嘱咐道:“清理好伤口再撒上,再用干净布包好,最好伤口处的头发也剃掉。”说罢他叹了一声,“应该带你弟弟过来的。” 李桃接过东西,心想罗招娣肯定是不愿意过来的,她又多问钱郎中要了一点,想着放家里存着以备不时之需,药粉花了十文钱,她数了铜板递过去,和郎中道声谢,拿着东西回家。 罗招娣一听要剃头发,她愣了愣,李桃忙解释:“只用剃一小块就成,在你伤口的地方。” 罗招娣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还好石子打在后脑勺,剃了头发再用别的一挡,不至于太明显,她轻轻说:“多谢桃姐姐了。”她刚才已经知道了这户人家都怎么称呼了。 剃了一圈头发,李木端着油盏,赵春娘给她扒拉住头发,李桃慢慢撒上药粉,再用干净的麻布缠了一圈,大功告成,她松了一口气。 等包扎好了,赵春娘拿了一块红糖出来给她泡水喝,罗招娣喝了一口,糖水温热又甜滋滋的,热气扑在脸上,她心里微动,险些落泪。 “你是跑出来的吗?”李桃问。 罗招娣点点头。 赵春娘皱了皱眉,看她脸上的伤疤肯定是被人打的,心里暗骂那两口子不是人,亲女儿也这么磋磨,她问道:“你爹娘是欠了多少钱,先前不是说不嫁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罗招娣叹了一口气,她放下糖水碗,心里想着这家人心真好,大晚上跑出去给她买药,她想了想,说:“先前那个老鳏夫是没来了,我爹娘另给了我寻了‘好出路’,要把我嫁去县城。” “县里,那不是挺好?”李木疑惑道,县里总比村里好吧。 李桃看他一眼,她问道:“是要把你嫁去什么人家?” 罗招娣垂眼,沉默了片刻,说:“听说是一家富户,是要把我收了做妾,那人有五十多岁了,要是我不跑,应该是三日后那边就来人接了。” 坐着的几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李木一把捂住小枣的耳朵,“你不能听你不能听。” 李枣用力掰下他的手,赵春娘把小女儿抱了过来,小枣听都听到了,她才不到七岁,听到了也没啥,她的嘴也一向严。 李桃抿了抿嘴,心想难怪跑了出来,罗招娣才十四岁,给个孙子都好大的老头子作妾,作孽啊! 李木挠了挠头,没忍住,问道:“那个,招娣姐姐啊,你们家,是欠了多少钱啊,这也太......” “不到三两银子。” “什么?”这下就连赵春娘都没忍住骂了两句,她还以为欠了多少呢,三两银子,现在农村一般的人家娶媳妇彩礼都要三两了,这是借还债之名,非要把女儿往狼窝里推啊。 原来罗长发夫妻俩给儿子治病欠了钱,二两多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放出话去要嫁女儿。 罗招娣才十四岁,还不到正常嫁人的年龄,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为什么了,外面的人还以为他们欠了多少呢,所以就有一些娶不到媳妇的人上门来问,有鳏夫、残疾男人、作风名声都差的等等,他们出价的彩礼都高,罗长发一听乐了,这嫁了女儿不光还清债,还能再多赚一笔,这才应了出价最高的那个。 哪想罗招娣在人家上门提亲的时候用刀把人吓跑了,罗长发落了面子又失了钱财,被气的要死,发了狠,把她关在柴房,自己在外面托媒婆给她说门亲事,别的都不论,只要彩礼多的。 媒婆十日出头就说成了这一桩媒,她被关在柴房不知情,还是她妹妹罗盼娣听了一耳朵,偷偷跑来告诉她的。 所以今日罗盼娣瞅着机会偷了柴房的钥匙,她赶忙跑了出来,至于去哪里,她神色一黯,她确实有个姑姑嫁到别的村,但是已经多年不联系了。 李木一锤桌子,愤恨道:“真不是人!” 李桃和赵春娘都点点头,李枣看了眼娘亲和姐姐,她也跟着点头。 李桃手指点了点桌子,脑袋里一个主意渐渐成型,她抬头看向罗招娣,她可怜她的遭遇更欣赏她的勇气,她出声问:“你想不想赚钱,赚钱还债,你跟你爹娘说你能赚钱,赚的钱比彩礼还多,这样你就不用这样被嫁出去了。” 第72章 搬救兵 罗招娣神色一紧,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赚钱?我能赚钱吗?” 她两手攥着衣角,心脏止不住的加速跳。 李桃微微一笑,问道:“那个县里的老头出了多少钱的彩礼?之前那个鳏夫又是多少?” “十二两,鳏夫是说给七两银子,另外给二十斤肉。”罗招娣伸手摸了摸额角,她前些日子关在柴房里听见外面的争执声,却听不见在争什么,后来妹妹告诉她,是爹娘在和吴媒婆争她的彩礼,她爹娘嫌十二两太少,吴媒婆咬死不抬价,声称她破了相,也就是看她年轻陈家才给这么多钱。 李桃垂了垂眸,她快速的心算了一遍,抬头说:“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们家最近在卖一种叫豆腐的吃食,在县城卖的很好,县城里有两个集市,我们只在一个卖,另一个一直苦于没有人手去摆摊。” 她说完一句,定定看着罗招娣眼里的神色,只见她眼中满是错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桃。 李桃心里念了一句,人不笨,一下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 她和赵春娘对视一眼,赵春娘有些犹豫,她大概懂女儿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他们家确实人太少了,不光是县城的西市,还有桃花村每三日一次的集市,都可以卖,都是可以赚钱的。 之前她们也商量过,要不要请人帮忙,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一个是豆腐生意还不算特别稳定,再一个他们刚搬来村子,没有特别信任的人,这才把这事搁置了下来。 但是罗招娣,确实是个还不错的人选,赵春娘也有些心软,想帮帮她,这样又帮了人,自家也能多个进项。 李桃喝口水,继续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雇你每日给我们卖豆腐,豆腐我们提供,你跟着我们的木板车每日去县城就行,我们现在在东市卖,一日最少能卖六板豆腐,等入冬了菜少了,豆腐只会更好卖,县城的西市跟东市估摸着能卖的豆腐差不多,一板豆腐十八块,你每卖出三块我给你一文钱,一板豆腐就是六文钱。” 罗招娣被这些数字绕的晕晕的,她算不明白,掰着手数了几下,鼓起勇气问道:“那......六板豆腐是多少钱?” 李木抢答:“三十六文钱,姐,是不是?” 李桃点点头,这小子算术学的到还行,她对着罗招娣说道:“对,就是三十六文,再包你晌午一顿饭,一个月就是一两多银子,十二两银子的彩礼,要是顺利,你一年就能赚到,不过......”她说着皱了皱眉。 “不过什么?”罗招娣急急问道。 李桃沉思了两瞬,说:“你不能给你爹娘说这么多,你说个十五文左右就行,剩下的钱你自己存着。” 后面的话她没说了,罗招娣她爹娘是这个德行,她要是把赚的钱全交出去那才叫傻,得有些钱傍身,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她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地逃出来,去的地方没有,手里一分钱也没有,被动的很。 罗招娣一下就明白了,她眼里蓄了一晚上没留下来的眼泪瞬间落下,她用袖子擦了一把泪,咬着嘴唇狠狠点头,说:“赵婶儿,桃子姐,我愿意干,你们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好意!” ...... 夜深了,罗盼娣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她仿佛看见了她姐披着大红的嫁衣哭着嫁给了跟阿翁差不多年纪的人,说话都缺几颗牙,一笑脸皱的像树皮。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惊醒了过来,回神想到姐姐已经走了,她大喘了一口气,她学着姐姐教的,用手摸了三下额头去邪,再次沉沉睡去。 罗招娣取下了脑袋上包扎的麻布,已经不出血了,她松了一口气,用头发把伤口挡住,趁着浓重的夜色又溜回了家里的柴房,李木手脚麻利地把罗家柴房的门锁锁上,脚下轻轻地爬过院墙遛了出去。 第二日早晨,罗盼娣喝完碗中的稀粥,眼巴巴地望着弟弟罗天宝碗里的稠粥,刘氏扫了她一眼,用筷子敲碗,皱着眉说:“吃完了就去干活,杵在这干啥?” “姐还没吃呢......” “我不会去送?要你多嘴。” 罗盼娣低头不说话,她习惯性地往柴房走,以前每日她都是会去跟她姐隔着门聊天,这个她爹娘都知道的,今日也要一样,她爹娘才不会觉得奇怪,她想着一会儿怎么去找娘,就说柴房里没声音了。 “盼娣,盼娣。”柴房里等着的人小声喊。 罗盼娣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两下冲了上前,扒拉着门急呼:“姐,是你吗姐?” “是我是我。”罗招娣隔着门和妹妹对话,“爹娘呢?” “在吃朝食呢,姐你怎么没走,姐,你不是走了吗?”她都要急哭了,难道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钥匙没被偷出来?姐没有被她放走? “盼娣你别急,你耳朵凑过来,我跟你说......” 罗盼娣把耳朵贴到门缝上,这样听得清一些,片刻后她睁大了眼睛,耳边姐姐的声音还在继续,等说完,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人带过来!” 等妹妹跑走了,罗招娣在门内叹了口气,他们家这么情况,小孩都早熟,盼娣才八岁,比同龄人都成熟不少,以前她没觉得,昨日看到李枣,就比她妹妹小一岁多,虽说遭遇家庭变故,人很懂事,但是看起来比她妹妹开朗不少,眼里也没那么多沉郁和害怕。 过了一会儿,刘氏端着稀薄的粥水过来了,她打开柴房门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看着蹲在墙角的女儿,清了清嗓子说:“招娣啊,家里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欠的债靠你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你那些堂伯堂叔要债一个个像恶狼,娘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过几日就出门子,是县里有钱的好人家,不会委屈了你的,你以后就享清福了,你就可怜可怜你爹身子不好,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听娘的话啊。” 罗招娣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她娘在那里说到唾沫横飞也不抬头,心想都是爹娘,世上的爹娘差距也太大。 刘氏哼了一声,话她说到了,答不答应都得嫁。 半下午的时候,家里得闲了,罗盼娣给弟弟搓完尿布晾好,地都扫的干干净净,干完活她跑了出去,刘氏扫了一眼,只当女儿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玩。 罗盼娣从堰塘一侧走,穿过一条道上了官道,再从官道找条路下去,人少了,她在田野里撒开腿跑了起来。 跑了没多久就到了罗家村,罗氏的族长和宗祠都在这,不少族人也生活在这个村里。 罗长发这一支离族里算挺远的了,自他爹娘那辈起就迁到了竹溪村,他爹是家里的小儿子,当年家里闹分家的时候他还没成年,男丁成年了是分得丁田二十亩,但是罗家村没多少地了,算算只能分不到十亩,罗长发他爹嫌少,家里兄弟又为分家闹得很不愉快,爹娘分家了没两年就死了,他索性移到了竹溪村,反正离族里也不远,最后扎扎实实分了二十亩地。 那会的竹溪村还只是山脚下人烟稀少的村子,也是分的地多,后面人就慢慢多起来了,他们罗氏也好几户迁到了这来。 罗盼娣进了村子,找到族长住的地方,进门就跪下大哭:“族长阿翁,族长阿翁,求您救救我姐吧。” 罗族长诧异:“怎么了,怎么了。” 罗盼娣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我爹要把我姐嫁去县城,给一个阿翁做妾,我姐说她不活了,正要一墙撞死呢,说什么,死了就干净了。” 罗族长大惊失色,罗长发那小子不怎么学好他是知道的,先前要把女儿嫁给残疾鳏夫,就有族人来找他说过,他带着族人上门劝,罗长发只说,谁愿意帮他还了债他就不嫁闺女,这下大家伙都没法劝了。 嫁个鳏夫虽说对族里的名声有影响,但是也不算特别严重,但是要是把闺女嫁给五十几的老头子,那他们族里的其他闺女还要不要嫁人了?这他们罗氏的名声一下就臭了。 罗族长回头喊自己儿子:“去把族老都叫上,再多叫些人,我们这就去竹溪村。” ...... 那头的李桃照常和李木一起推着木板车打算进村,刚好在村口外头碰见赵春娘,赵春娘和二鸭媳妇还有另外几个婶子刚从集市上回来,笑着说着话。 两伙人一碰面,赵春娘脸上的笑意更深,刚好赶上了,几人就结伴往村尾走。 路过罗家,几个婶子叽叽喳喳讲八卦讲个不停,李木笑着凑上前说:“娘,几位婶子,我跟我姐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一种鸟,叫的可好听了,我给你们学学啊,布谷——”他扯着嗓子喊几声。 殷婆子嫌弃地看他一眼,叫的可真难听,转瞬她笑着说:“这什么鸟啊,你学的还真不赖,挺好听。” 另外几人奇异地都看向她,殷婆子想帮赵春娘去集市上卖豆腐很久了,这是找着空子讨好她呢。 罗家柴房里的罗招娣背靠着门,听见约定好的暗号声音出现,她眼中一喜,拿过两根粗柴,后退两步,用力冲着门砸去,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 这声音穿破了木门,从院墙内飘了出来,一起走着的几人都听见了。 赵春娘停下脚步,说:“什么声音?怎么听着是个女人的声儿?” 刘氏和罗长发听到撞门声还有不间断的尖叫声,两人心中一紧,“坏了,坏了”,站起身就冲着柴房跑。 这时候,罗盼娣也回来了,后面跟着一大帮子罗氏族人。 第73章 权衡 罗招娣把粗木棍一扔,弯腰拿起脚旁边准备好的小陶罐,里面是一点鸡血,她一把从额角的头发倒下去,血流下来,像是刚撞完墙的样子。 鸡血倒早了没这个效果,现在这样刚刚好。 这还是昨天半夜和李桃他们一家人去后院给鸡放的血,就是那只叫小红的鸡,几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又是抓鸡又是绑住鸡的嘴不让它叫的,最后挤了一点血出来,李木看着小红那悲伤的眼神都要哭了。 鸡血放一晚上再半天估摸着会凝固,赵春娘挤了几滴醋进去保持鸡血不凝固成血块。 听见门外的声音,她快速地把陶罐往柴堆里面一藏。 罗族长听见这刺耳的尖叫声,他神色一变,这真是要出人命啊! 罗盼娣面色慌张,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发抖,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出戏,但是听到姐姐这么悲惨的尖叫声,她心里很是害怕,撒腿就往家冲。 刘氏拿着钥匙开锁,手抖得插不进钥匙孔,罗长发急急催促:“你快点啊”,抬头又冲里面大喊:“招娣啊,招娣啊,你可别做傻事啊!” 门开了,罗长发一个箭步先冲进去,罗招娣靠着墙,等她爹娘两个都冲进来了,电光火石之间,她瞅着门的空隙一把跑了出去。 刘氏瞧见了她额头流下的血,她焦急大喊:“招娣,招娣!”手却只碰到衣角,没抓到人。 罗招娣跑到院子里,罗盼娣也冲了进来,农家的人家白天基本都不关门的,门户大开,罗氏一群人紧跟在后面。 挎着筐子路过的几位婶子一见有如此热闹,一个个都迈不动脚往家走,抬步就凑上前去,站在人家院门外看热闹。 罗族长拄着拐杖,他进门就瞧见罗招娣站在那里,脸上流过殷红的血流,从左边的额角一直流到下巴,滴落在地,另一边还有着一指粗的红疤,发丝混着血附在脸上,整个人立在那里,眼里看不清神色,看起来可怖极了,这比白日见鬼也没好多少。 他大惊失色,后面跟着来的年轻些的族人更是吓得说不出来。 “招娣,你这……” “姐!”罗盼娣大喊一声,冲过去扶住她姐。 后面罗长发和刘氏也跑了出来,看见院子里一下子这么多人,两人都惊了。 “族长,你们这怎么来了……”罗长发出言问道。 罗族长狠狠地用拐杖砸地,气道:“我要不来,明日你挂白布来找我报丧,我不还是要来?”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罗长发夫妻俩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就连后面的族人都有片刻的错愕。 罗盼娣把她姐悄悄扶到一旁,李桃从院门外露出头,罗招娣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 李桃把院门稍微关了关,留了个缝,转头冲大伙儿做了个嘘的动作,殷婆子几人了然,看热闹嘛,那得看的隐蔽点,要不人家把他们打跑了就不好了。 刘氏瞧见大女儿站在那,她一把扑过去,哭到:“招娣,我苦命的女儿哟.” 罗招娣垂着眸不说话,避过身去不让她看清自己的“伤口”,心里冷笑一声,有人在了她就知道做戏了,她爹娘一贯如此。 “够了!”罗族长气急,他瞧着罗招娣还站的住,他转头说了一句,就有跟来的妇人扶着罗招娣去帮忙处理伤口。 罗招娣跟着人走,等进了堂屋,她摇了摇头,说:“多谢婶子,我自己来吧,我妹妹也可以帮衬帮衬我。” 罗婶子的手一停,她叹了口气,只当她伤心到了极处,现在还不愿和外人多接触,她说:“也罢,我去给你打盆水过来。” 院子里罗族长和族人纷纷对夫妻俩声讨,一个个气的不行,虽说不是他们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些人可大多都有孩子的,尤其家里有女儿的人家,一下就想到了自家孩子,一人几句把罗长发夫妻俩骂的不行。 现下的农村虽说大多重男轻女,但也没有这样逼死闺女的。 罗长发垂着脑袋,心里有些着急又疑惑,怎么这么巧族长他们就来了呢。 罗盼娣给姐姐包扎好,她搬了几个凳子放院子里,罗族长和两位族长坐下,至于为什么不去屋里,那是来的人太多,屋里也塞不下这么多人。 罗族长打断众人的声音,问:“你要把招娣嫁去什么人家,惹的她做如此轻生之事。” 罗长发不说话,罗族长用拐杖一指刘氏,“你说。” 刘氏支支吾吾,说:“是……县里的好人家,家底丰厚的紧,招娣嫁过去不吃亏的。” 罗族长眼睛微眯,问:“那人年纪多大?可有娶妻?” 刘氏愣了愣,她转头找小女儿的身影,她要把招娣嫁给陈家的家主做妾,这事就是左邻右舍都不知道,族长要是知道,那只能是盼娣说出去的。 罗盼娣往门里躲了躲。 “说话!”罗族长厉声敲了一下拐杖。 夫妻俩都不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为了彩礼钱要把闺女嫁给一个老头子,那确实是让他们面子放地上踩,他们做不到。 罗长发抿了抿嘴,事已至此,他下不来台,但是想到老大夫跟他说,天宝的病不好治,那是心上面的,从娘胎里带来的,现在用药扎针让他好些了,但以后都得好好养着,要是再复发了还得再用药再扎针。 这可都是钱呐! 家里的钱为了给他治病都掏光了,又欠了这么多外债。 想到那十二两银子...... 他咬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族长,招娣已经许了人家了,我们家这个情况大家伙儿也有耳闻,招娣也是心疼我们夫妻两个,我们已经住的离罗家村远了,族长您要是再嫌我们丢人,你说动借我们钱的堂哥堂伯们,让他们给我们免了债,那我就不嫁闺女。” 罗族长厉声问:“那就狠心把闺女嫁给身子入半截土的老阿翁做妾?” 族人们大多在路上听闻了此事,但是门口看热闹的人没有啊,他们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着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罗长发冷嗤一声,他往地上一坐,话都说到这了,他也无所谓了,无赖道:“招娣是嫁去好人家,甭管人年纪多大娶没娶妻,那以后都是过的好日子,顿顿能吃肉,我们这是为了闺女好,掉进福窝的事,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院子里的族人一片哗然,罗族长被气的胸口疼,但是闺女是人家的闺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帮人也只能边骂边劝,到最后罗招娣要不要嫁、嫁到哪去还是她爹娘说了算。 至于免债..... 大家伙互相对视一眼,罗长发可不止借了一家,一家几十文几百文的,林林总总也不少嘞,都是家里的血汗钱,农村人手里也没几个子儿,这谁能愿意啊。 罗族长沉默了片刻,硬的不吃,他来软的,说:“你们欠了多少钱?你们两口子有手有脚,出去做活一天也能赚些钱,勤俭些没多久也就把债还了,只要你们努力还,大家伙儿都能宽限些时日。” 宽限时日可行,被罗长发欠钱的几个人都点头,能还就行。 刘氏抹了把眼泪,哭哭啼啼地说道:“族长,您有所不知,不是我们不愿意去做活赚钱,天宝还小,我得在家里带他,至于我家这口子,一向身子就不大康健,去年冬天半夜心绞痛的人都要过去了,扛土扛包的,我不放心呐!” 罗招娣牵着妹妹走出堂屋,看着她爹娘的背影,她心里又愤怒又难过。 竹溪村这个点进出村子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一进村口就见一帮人守在罗家门口竖起耳朵听热闹,这个时代又没别的有意思的娱乐活动,路过的人都凑了上来,渐渐的,院子外围了一大圈人。 李桃听到屋内说到点子上了,她精神一振,和赵春娘李木对视一眼,推开虚掩的院门就走了进去。 院门嘎吱一声响,院子里的人都回头看,罗长发看见有外人进来了,他站起身来吼道:“什么人?滚出去!” 李桃讪讪地笑了一下,赵春娘和李木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她对罗族长拱了拱手,说:“罗族长,罗家叔伯婶子们,我家是住在竹溪村的村民,就住在村尾,家里做些小生意,刚路过罗家门口,无意听了一耳朵你们的争执,刚好我家缺个帮忙卖货的帮工,想来问问招娣姐姐愿不愿意干,我们一日给十五文钱,包一顿饭。” 她一连串把话都说了出来,赵春娘接着说道:“是,罗家叔伯们勿怪,我们也是路过门口听了这么一耳朵,都是一个村住着的邻居,招娣那姑娘我见过几次,懂事又勤快,我也喜欢的紧,这才出来多几句嘴,要是你们觉得不妥,我们这就走。” 第74章 双赢 罗族长看着她们,他惊诧万分,心里千回百转,身后的族人们也愣了两秒。 “我愿意!”罗招娣站了出来,她看向罗长发,说:“爹,我每日赚的钱都拿回家里,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把账还清,还能给弟弟买肉买蛋吃。” 罗长发也愣住了,这里哪里跑出来的人啊,也就刘氏对他们有印象,这是村尾搬过来的那些流民,好像有一户确实是在做什么生意,听说是什么豆腐,家里儿女每天推着木板车去县里的。 罗招娣低声一句,“爹,娘,一年可就有五两多银子。”这声音大小刚好他们夫妻俩能听见。 罗长发夫妻俩算不明白数,一听女儿说一年五两多,罗长发有些嫌少,他皱了皱眉。 十五文一天不算少,现在年岁不好,男人在外面干一天活也才二十文出头,这是包饭的价钱,不包饭就多几文,而且还基本都是干的苦力活,像罗招娣这种半大姑娘是找不到什么好活计干的,更何况是不太用苦力的活儿。 但是他们刚才才说的,不出去做活计打工不是他们不愿意,现在有个现成的能赚钱的活计找上门,他们的借口一下就没用了。 罗氏的族人小声议论着,“十五文,一月是多少?一年是多少?” “不知道啊,栓子,你会算不?” “我不会啊,这我哪会啊。” “嘿,你不是以前跟着先生读过两年书吗?” “那都多少年前了,早忘球了。” 族人议论纷纷,罗族长清了清嗓子,说:“罗长发,刘氏,你们同意吗?” 李桃见他们俩面露犹豫,她补了一句:“我家这生意不差,是可长久做的,一年两年,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 甭管她这豆腐到底能卖多久,先把饼画上。 果然,一听她这生意能做这么久,罗长发和刘氏眼神都亮了,一年是五两,两年就是十两,虽说每日就十几文钱很少,但是这可是长久能赚的钱,比一次性收一笔彩礼还是划算不少,更何况,等招娣赚几年钱了,他们还是可以把她嫁出去赚一笔彩礼的。 而且那赵春娘家里的豆腐卖的可不差,她女儿要是能把做这东西的方子学来...... 反正怎么算,他们都不亏。 罗天宝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不到两岁,刚睡完午觉起来,一眼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他有些害怕,张开手就是喊娘。 刘氏蹲下身一把抱起小儿,罗招娣苦笑一声,她这“受伤”的人今日都险些没了,她娘一句真心关心的话都没有,反而她弟弟,要什么她爹娘给什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刘氏和罗长发对视一眼,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罗长发说:“行,族长,那就招娣出去做工,闺女我先不嫁了,她做工赚的钱我都攒着,慢慢给大家伙儿还,大伙儿也别说我心狠,刀不割在你们身上你们不知道,家里就这么个情况......” “行了行了。”罗族长不耐烦的摆摆手,“彩礼给人家退了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别起什么歪门邪道的心思。” 罗招娣听到她爹娘同意了,她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个计划她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她也没有法子了,她昨日出逃是没办法的办法,实际上她没钱也没带走户籍,逃跑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今天回想起来才知道有多不现实。 她看向院子里定定站着的李桃,她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法子是昨天她想出来的,也救她和妹妹于水火之中。 她看向牵着的盼娣,心想等她攒了钱,一定要带妹妹离开这对吃人的父母。 事情告一段落,罗族长又敲打了几句,见罗长发夫妻俩是油盐不进,他也不说了,转头走了几步看向李桃和赵春娘几人,他说道:“多谢你们,你们一家都是好心人。” 李桃冲他笑了笑,她觉得罗族长也是心好,胡子都花白了,走了这么远路为一个族里的小姑娘尽心尽力的主持公道,算很可以了。 李桃冲着罗家人说:“罗叔罗婶,招娣这就去我家吧,我教教她怎么卖豆腐。” 刘氏皱着眉,想着还是点了点头,转头冲着大女儿喊:“过去了好好学。” 罗招娣应了一声,她牵着妹妹先送罗族长一群人,送出了很远,自家只剩下远远的一个轮廓,她俯身带着妹妹给大家伙儿磕了个头,说:“多谢族长阿翁,多谢各位叔伯婶婶,招娣感激不尽,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哎哟,你这是说什么呢。”罗族长叹了一口气,他让大儿媳把人扶了起来,说:“好好过日子,你爹娘是混不吝的,你别跟他们计较。” 罗招娣哎了一声,人走远了,她转身往回走,准备去李家。 门口蹲着的一群人,在里面的人开门的时候就散做一团,见赵春娘几人出来了,他们把人拉的远远的,二鸭媳妇称赞道:“春娘妹子,你们可真是好心肠。” “是啊是啊。”众人都附和着说。 就连一直想帮着卖豆腐的殷婆子都感慨:“那夫妻俩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春娘妹子你做的对,你可救了那丫头。” 赵春娘被夸得脸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这是双方都受益的事情,罗招娣帮他们卖货,他们也能多赚一份钱。 李桃扬起笑脸,这事办的挺顺利,而且终于找到合适的人选帮忙卖一卖豆腐了,她可还有不少想做的事情。 她要种的菌子,想养的鱼,想做的很多很多事情,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做了。 第75章 信心 罗招娣牵着妹妹路过自家门前,罗家的院门虚掩着,她抿了抿嘴没进去,继续往村尾走。 罗盼娣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问:“姐,疼不疼啊。” “不疼,不是我的血,是鸡血。” 罗盼娣哦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 李桃正在家里等她,见人来了,她把人拉了进来,又忙把院门关上了。 “没事吧?”她问。 罗招娣笑了笑,把头上包扎的麻布取下来,说:“没事,洗洗就好,就是这布还得戴几天,今日多谢你们了。” 李桃拨开她后脑勺的头发,里面才是真正的伤口,也就是昨日被她砸的,伤口没流血了,但是也没结痂,表皮看着黏黏糊糊的。 “我再给你撒点药粉。”她转头就要进屋。 赵春娘已经把药粉拿出来了,母女俩配合着给她撒上,罗盼娣瞧见她姐的伤口,她疑惑道:“姐,怎么这破了个口子啊?” 罗招娣笑了一下,“不小心磕到的,没事。” 药粉撒完,李桃拿了一个木框子出来,家里还有零散的豆腐,也一样拿了一块出来,她介绍道:“这是一板,一板有十八块豆腐,我们现在卖的豆腐分三种,嫩豆腐、老豆腐和玉豆腐,价钱分别是一块两文、三文、五文钱,其中嫩豆腐卖的最好,你每日卯时中就在你家门口等着,我们会推着车出来,给你的钱还是按我们之前说的。” 罗招娣狠狠点了点头,又把这几种豆腐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都记住了,她抬头问:“桃姐姐,我卖多少板比较好?” 李桃思索了一下,说:“我在东市卖每日打底六板,你明日是第一天卖,你带四板过去先练练手,两板嫩豆腐,一板老豆腐和一板玉豆腐,要是都能卖出去,你能得二十四文。” 罗招娣眼神放光,罗盼娣则是疑惑地看向她姐,怎么是二十四文?不是十五文吗?她有些迷糊,罗盼娣才八岁,自然是没学过算术的,也不太明白这两数字哪个大哪个小,但是之前她可是牢牢记住了姐姐说的,一日十五文,这二十四文又是哪里来的? 罗招娣接收到妹妹的目光,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我回去跟你说。” 又说了几句话,罗招娣领着妹妹回家,未来有了希望,她深吐了一口气,回去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在路上她还和罗盼娣解释了为啥李家会多给钱,罗盼娣听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数字,但是她知道姐姐这下可以自己存下钱了,她也知道钱是好东西,当即高兴道:“姐,我们把钱都存下来!” “存下来干啥啊?”罗招娣笑着逗她。 “存下来......”罗盼娣犹豫,想了想说:“肯定会有用的!” 家里就是因为缺钱爹娘才想把姐姐嫁出去了,要是她们以后有钱了,她爹娘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 送走了罗家两姐妹,李木往外看一眼,外面没人偷听,他退两步把院门关上。 他们为了赶上时间,今天豆腐做的少了点,没卖多久就回来了,在罗家听了一场热闹后,现在的时辰还早呢。 李木走进来说:“娘,姐,我去隔壁村学功夫了啊,水我都倒缸里了。” 赵春娘招招手,说:“去吧去吧”,她捡起檐下的冬笋拾掇,今天两个孩子买了条肉回来,肥肉相见的,是要炖冬笋吃。 李帮着她娘把冬笋的壳去掉,她净了净手,回自己那屋,从床下把大陶罐拿了出来,这是她的存钱罐。 铜子儿一个个倒出来,每一百个她就拿绳子穿成一串,十串又拿根绳子穿着,这就是一两钱,最后数了数,她总共有四千七百多文! 我的老天爷呀!李桃心里又惊又喜,铁锅的钱攒够了! 她摸索着下巴思考,她有有四千七百多文,那她娘手里估摸着得有十两多银子,就连李木那个小子,估摸着都有一两多银子。 他们家这是发达了啊! 不过这主要得益于千味居的豆腐生意好,唐老板之前以双倍的价钱买豆腐,他们赚的要多不少。 现在虽然不是双倍出价了,但是她又开拓了一个西市,过几日别的饭馆酒楼她也能打开市场,只会赚的更多。 李桃倒下身去躺在钱堆里面,虽然买铁锅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愿望,但是真赚了这么多钱,她又有些不舍得了。 她闭着眼思考生财之道,她做熏鱼的手艺好,熏鱼里面鱼是最难搞定的,堰西村和竹溪村中间的那个堰塘她眼馋很久了,要是能让她收了来养鱼,那她的商业版图就又扩大了!那钱可就是从四面八方来啊。 她正在美滋滋幻想着,听到门外赵春娘喊她声音,她睁开眼回一句:“来啦来啦。” 起身快速地把钱串子都收进陶罐,李桃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春娘在后院里,指着堆满了三个箩筐的苦槠子说:“桃子,咱们之前从山上倒是捡了不少这东西下来,就是我估摸着以咱们家现在卖这玩意儿的速度,这几筐子都撑不到明年开春,你要有功夫拉着大木再去山上找找?” 李桃愣了一下,怎么把这茬忘了,苦槠豆腐现在的销量也不错,这点别说撑到明年开春,能不能撑完今年都是个问题。 李桃点了点头,“之前能找到的都被我们拾了,我们明日就上山再找找去,碰碰运气。”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李木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兴奋地说:“姐,柏石哥知道怎么找冬笋,我让他明日带我们一起上山,明日我们卖完豆腐就早些回来吧!” 李桃闻言也高兴,笑着说:“好啊,就是又得麻烦人家。” “他说不麻烦。”李木摸了摸脑袋,怎么柏石哥好像预判了他姐会这么说。 釜里的白烟缭绕,今天是李桃做饭,李枣帮着烧火,她把盖子揭开,铲了两下,汤汁浓稠,香气直扑鼻,她转头交代:“拿碗筷子吃饭。” 赵春娘也刚好喂完鸡,进屋说道:“大木,一会儿去看看你那小红,它今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食就吃了一两口。” 李木一惊,屁股就要离开凳子,但是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手上的筷子,想了想说:“我吃完饭就去看,被放了那么多血,估摸着是惊住了。” 一人一碗米饭,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他们晚上基本都吃干的,五花肉炖的软烂,香嫩入味,肥而不腻,冬笋沾染了肉汁,一口咬下去却是脆嫩的很,清甜又可口。 这顿饭吃的几人满嘴流油,满足极了。 “姐,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李木拍着肚子由衷夸奖。 李枣狠狠点头,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好就好了! 第二日,几人早起了一刻钟,多磨了三板黄豆豆腐出来,苦槠豆腐是晚上就磨好了,赵春娘多摊了一个鸡蛋饼子,给他们包好,早上他们喝的豆浆也多灌了一竹筒,转头说道:“给招娣那孩子尝尝味儿。” 家里桌子长凳都带了过去,李桃和李木推着木板车,木板车称重太重,在地上压过几条印子,李木胳膊有些发酸,说:“姐,咱这车也有点太重了。” 李桃认同,说:“要是咱家有驴就好了,驴子耐力足,还比我们手推着快。” “驴子要多少钱啊?”李木问。 李桃摇了摇头,估摸着不便宜,但是可以去县城里打听打听。 罗招娣一早就在门口等他们了,已经入冬了,露水浓重,她套着五六层衣服,看起来整个人很是臃肿,其实都不怎么保暖,冷的她直搓手。 李桃远远就看到人了,她轻声喊:“招娣,招娣,这呢。” 罗招娣小跑过去,帮忙推着车子,见车上摆了这么多木框子,她有些惊讶,桃姐姐不是说一天只能卖几板吗,这也多太多了吧! 李桃笑着跟她解释:“有些饭馆也要货。” 罗招娣应了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在打听别人的生意一样。 李木从木板车上拿下来一个竹筒,说:“我娘给你的,豆浆,我估摸着还温热着呢,你可以先喝点。” 罗招娣接过,她愣了一下,豆浆,家里有时候也会磨豆浆,但是那东西她娘每次磨的都不多,都是紧着天宝喝,等天宝喝不下了,才会给她们姐妹俩分点。 “多谢桃姐姐,多谢大木哥。” 李桃摆了摆手说:“哎,他比你还小一岁,你叫他大木就成。” 罗招娣惊了,李木长得比她还高半个头,李桃心里明白,这估摸着是罗家压根就没给她们姐妹俩吃啥好东西,看着姐妹两个都有点发育不良的样子。 等到了集市,天已经大亮了,今天先送罗招娣去西市,李桃进去转了一圈,格局跟东市差不多,几人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长凳搬了下来,四板豆腐也一样,路上已经教过她怎么吆喝了,罗招娣很有信心,笑着说:“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能卖完!” 李桃笑着点了点头,和李木推着车往另一个方向走。 第76章 存钱 罗招娣有些忐忑,但是摊子都给她支那了,有路人好奇地打量木框子里面的东西,她打起精神,笑着介绍:“大娘,这个叫豆腐......” 那头的李桃和李木推着车子急急地往东边跑,就算他们抄小路走,等到东市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有不少来的早的摊子都已经收摊了。 李木有些着急,两人找了个空位就把东西先搬了下来,还没把摊子摆好,就有人围了上来。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出摊了呢,好在我多等了一会儿”,有熟客说,她剁了剁驱寒,用手指了一下,“给我多拿两块,噢不,三块吧,天太冷了,我这两天都不想出门买菜了。” “好嘞!”李桃用干净的树叶包了豆腐给她放篮子里,又多切了小半块,带着歉意说:“这几日都有些晚,辛苦你多等了。” “不碍事,我小儿子就爱吃你家这个豆腐,一做这酱焖的猪肉沫豆腐啊,饭都能多吃半碗。”妇人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豆腐,笑眯眯着说。 “那是嫂子手艺好。”李桃笑着搭一句。 妇人掩嘴笑,谢过一声就提着篮子走了。 李木这边把推着木板车正要去给唐老板送货,他看他姐一眼,问道:“姐,你这边能行吗?” 李桃升起火准备做石板豆腐,转头说:“能行能行,你快点回就行。” 入冬了,他们豆腐生意好得很,一日比一日卖的快,昨日东市上十板都远远不够卖的,今天又加了两板,当然还有几板是饭馆酒楼偷偷派人来买,他们手笔大,一次包圆一整板,李桃想猜不出来都难。 就连石板豆腐生意都好的不行,茱萸辣口味已经有些名气,属实是这个东西除了她这里有别的地方没有,茱萸花椒的味道,有的人吃一口就受不了,有的人却是喜欢的紧。 李桃两边摊子上来回忙活,收钱收的笑眯了眼,大冷天的热出一身汗。 买完石板豆腐的人也不走,拿回去也凉了,都站在一旁直接拿着竹筷子开吃,靠着泥炉里的火还能稍微暖暖身子。 买辣味石板豆腐的男人额头辣出薄汗,一边斯哈一边把豆腐往嘴里扔,吃完后把盘子给她递过去,“豆腐小娘子,你这要是有店面就好了,你这豆腐好吃是好吃,想吃了就得冒着寒风出来站着吃,可真不容易啊。” 李桃铲起石板上的豆腐给他旁边的人,她也觉得冷,要是有钱,她也不想每天冒着寒风来回走三个时辰地摆摊。 她笑着说:“钱不趁手,等攒够钱了我们姐弟俩再租个店面。” “那到时候可一定通知我。” “一定一定。” 等摊子前的人少了,李桃给自己煎了一份豆腐吃,泥炉里的火舌舔着石板,她看着豆腐发呆。 租个铺子也行,但是租铺子估计不便宜,他们家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李木推着车回来了,他把木板车停好放在摊子后头,凑过去跟他姐说:“姐,我打听到了,现在驴子贵,一头要六两多银子。” 李桃扶额,这么贵,那他们还是自己用手推吧。 豆腐卖完了,两人去药铺补了一些石膏,又去杂货铺子买了一些盐卤,茱萸和花椒也多买了一些存着。 西市里头,已经卖完豆腐的罗招娣正抱着装钱的木盒喜滋滋地等人来,四个木框子都卖空了,她走两步,手不经意晃动一下,铜子儿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声音不大,只有她才能听见,铜钱声入耳,她笑眯了眼。 等了许久,西市里摆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桃和李木推着木板车终于出现了,罗招娣跑上前去,一打照面就高兴地报喜:“桃姐姐,都卖出去了,卖的可快了,一个时辰上下就卖光了!” “这么快!”李桃也由衷的高兴。 李木笑眯眯地把长凳都搬上木板车,说:“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的,明天你拿六板来再试试。” 李桃也认同,她掏出热好的鸡蛋饼子,说:“给你的午食,我娘摊的,挺香的。” 罗招娣接过,她一下就闻到了鸡蛋香,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桃,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鸡蛋了,上次吃还是去年过年那时候,平时家里的鸡蛋都是存着给弟弟吃的,爹娘说天宝身体不好,要多补补。 吃完饼子,三个人一起推着车往回走,走到一段没人路,罗招娣把钱匣子递给李桃,李桃接过,她也没数,从里面摸出来二十四文递给她,说:“你今天的工钱,第一天开张就能卖这么好,往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罗招娣颤抖着接过钱,一瞬间眼睛有点发酸,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赚钱,甚至是她以前在家,能摸钱的机会都没多少。 她从里面数了十五个铜板出来揣进随身带的旧布袋里,这还是她要出门做生意她娘昨晚给她的,专门装钱用的,剩下的她全递给李桃,“桃姐姐,多谢你们,不是你和赵婶子还有大木,我也根本赚不到钱,这些钱我放你那里,你看放不方便帮我存着。” 她思来想去了半天,他们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她放心藏钱的,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除了给她爹娘的十五文,其余全存李桃那里。 李桃一愣,她没想到罗招娣对她这么信任,想了想还是接过,说:“方便是方便的,我给你记着数,你什么时候要用随时来找我。” 罗招娣感激地点点头。 李桃把木盒放木板车上,罗招娣卖了四板豆腐,收回来二百一十六文钱,除开成本和给罗招娣的工钱,她估摸着净利差不多有一百四五十文。 卖豆腐太暴利了,李桃不禁感叹,还是垄断生意好做啊。 今日回到家有些太晚了,李木还没进村就直接去堰西村找柏石,歉意地表示今天要放他鸽子了。 柏石愣了愣,但是他也知道他们早出晚归的卖豆腐挺辛苦,“没事,什么时候你们要上山了告诉我。” 李木脸上挂着笑,高兴地道谢。 回了家,李木去后院看望他的小红,小红蔫巴地靠在墙角,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小鸡凑过去啄啄它它也没反应,红色的羽毛看起来都没什么光彩了,整只鸡看上去就像看破红尘一般。 “小红,小红。”李木喊了两声,他抓了一把麦麸和切碎的菜叶子打开鸡圈门,蹲下身去给小红喂。 红毛野鸡扑腾两下,见他没反应,又扑腾几下,李木尴尬一笑,他瞧见了被取血的伤口,“那不是没办法吗小红,家里的鸡就你能挑大梁,小红你体谅一下,以后每天我都来给你加餐。” 他蹲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小红时不时啄一口食,赵春娘过来喊人:“大木,跟你姐去桃花村去。” 李木哎了一声,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李桃拿着钱,牵着小枣正在院子里等他。她回来的时候就跟赵春娘讲了,她打算把买木板车的计划提前,要不然东西市距离太远,无论先送哪个,后到的那个都错过了生意最好的时辰。 赵春娘只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反正迟早都要买的,她拿钱出来给女儿,说:“桃子,听你说招娣在西市卖豆腐卖的不错,那她一个人推得动木板车吗?你不是还卖那石板豆腐吗,要不要咱们再雇个人,也在西市卖。” 李桃笑了一下,说:“娘,咱们俩可真是亲母女,想一块去了,我也正想问你有没有推荐的人呢,要靠谱些的。” 她娘性格开朗,和村子里的妇女们还挺合得来的,不过是仅限于他们村尾这一堆人,竹溪村的原住民还是不太跟他们来往。 赵春娘也笑了,他们俩不是亲母女却胜似亲母女,她沉思了片刻,说:“可不少人找我说过,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人,殷婆子是最殷勤的,还有咱家隔壁的二鸭媳妇也明着暗着跟我说了好几次了,还有个挺年轻的媳妇,柳家的二媳妇,年岁比你大不了几岁,前几天也还找我问过。” 李桃想了想,说:“我这两天多出去转转。” 第77章 花钱 姐弟三人带着一条欢脱地小黑狗往桃花村走,李桃找到王木匠,王木匠一见她就笑,这可是他的大主顾啊,最近这一段时间,木框子林林总总都订了有三十多个了,哪怕都后面他便宜了一些,也赚了不少钱。 “李姑娘,又来订木框子了啊?”他笑眯眯地问道。 李桃想了想,往后给别的饭馆送估计量也不少,她点点头说:“我再订十个木框子,王师傅,你这里做架木板车多少钱?” “你要做木板车?”王木匠有些惊喜,“做一架木板要一两三钱银子,但是我这里有架今年上半年做的,已经做的七七八八差不多完工了,今年年岁不好,主家原本付了订金,等我做的差不多去找人付剩下的钱,那户人家说家里钱不趁手,拿不出那么多钱,这架车就一直搁置在这了,你要是要,我便宜些给你。” 他也挺郁闷的,他都是做乡里乡亲的生意,像这种大件,他一般是先收个订金,等做的合适了再问人家要尾款,哪想今年地里收成不好,那户人家又出了些事,无论无何都拿不出钱了,做了半拉的车放那里他看着也眼疼,索性抽个空做完了。 李桃也一乐,做架木板车还要挺久的,她道:“那这架木板车多少钱?劳烦您带我们去看看?” 王木匠转身带他们进后院,很多大件他都摆在后院了,说:“我收你一两二钱银子。” 李桃没说话,她得先看过实物。 走进屋绕了一脚就到了后院,王木匠指着靠墙的那架的木板车道:“就是这架,用的都是好木头,一两二钱银子你肯定不亏。” 李桃上手摸了摸,木板车已经做成型了,但是价钱她不满意,“一两银子,王师傅,我都给你做了这么多生意了,你可得让点利给我。” “一两银子不行。”王木匠嫌她砍价太凶,说:“一两一钱半,最少得这么多。” “一两一钱,这车都落挺多灰了,你再帮我打磨打磨这些木刺。” 两人一来一回,李木和李枣左右晃着脑袋,一下看看王木匠,一下又看看他姐,最后这两人以一两一钱零三十文成交,李桃先预付了一半,王木匠表示手头还有紧活儿,估摸着后天下午他们就可以来取车。 罗招娣家里,刘氏一把拽过她慢吞吞递来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安安生生躺着一把铜子儿,她高兴地乐开了花,倒出来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文,她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了一眼大女儿,问道:“他们家给你吃什么饭,你卖豆腐卖了怎么样,收了多少钱?来,都给娘说说。” 罗招娣僵硬地说:“干饼子,卖完了,我没数过,数到十我就不会了。” 刘氏嫌弃地瞟她一眼,“真是没用。” 她站起身,从脖子开始,从上到下摸了一把女儿的衣服,罗招娣早有预期,假装慌张地避了一下,刘氏大力摁住人,摸了一圈都没摸到私藏的钱,她满意地点点头,转瞬又斥道:“怎么没遗传到老娘的聪明劲,你看你弟多聪明,你一个人在卖那劳婶子豆腐,钱都过你的手,你不会截几文下来?给你弟弟买两个鸡蛋也是好的啊。” 罗招娣摇头,磕磕绊绊地说:“钱都是有数的,一天就那么多块,按块卖的,我截不了。” 刘氏撇了撇嘴,转头看了一眼她额头包着的麻布,皱了皱眉,说道:“我煮了鸡蛋,你吃一个,伤快些好。” 瞅着那个包扎的伤口她就觉得烦人,左邻右舍今天见到她都无视,等她走过去了又在背后偷偷地指指点点,都是这个小妮子惹出来的事。 罗招娣哎了一声转身走,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她忍不住冷笑出声。 等到第二日,几人又一起去县城卖豆腐,卖完豆腐,李桃拉着李木去南水街的铁铺,她决定了,不忘初心,她还是要买铁锅,铁锅做菜可比陶釜香太多了。 李木一脸懵被拉进铺子,只听见她姐进门就喊:“掌柜的,铁锅怎么卖?” 壮实的汉子抬起头,百无聊赖地说:“二两八钱,不讲价。” 李桃闻言有些乐,这还真降价了一些,不讲价就不讲价,她豪爽地从木板车上拿出钱匣子,从一吊里面取了两串出来,说:“我买一口。” 铁铺的掌柜惊了,二两八钱不是小钱,他接过钱,近三串的铜板不轻,但是他臂力大,轻而易举就拿住了,把钱放好,他说道:“寻常大小?你要的话八日后来拿。” 李桃点了点头,出门之前她还特意量过尺寸,寻常农家建房子,灶眼都是差不多大小,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给掌柜报了一遍尺寸。 汉子点了点头,他记下了。 李木也惊了,他转头看向他姐那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二两多银子说给就给了,一点都不带拖泥带水的,昨天跟王木匠为了十文钱讲的唾沫横飞的人仿佛不是她。 出了铁铺门,李桃斜眼瞟她一眼,哼声道:“你懂什么,为了心爱之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木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说:“姐,你心爱的就是一口铁锅啊。” 他年纪也不小了,翻过年就十四,自然知道男女情爱的事,别人都是爱什么美娘子俊俏郎君,她姐喜欢一口锅。 李桃懒得理他,李木推着车沉思,要说心爱之物,他最爱的羊肉啊!他就想这两日买呢。 他吞吞吐吐地问:“姐,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买些羊肉。” “羊肉,你怎么突然想吃羊肉了?” 李木正色道:“不是突然想吃,是想吃很久了!” 李桃哈哈大笑,说:“钱都在钱匣子里,你自己拿。” 她思索着,冬天能吃羊肉锅子也是极好的,暖身又暖胃。 桃花村只有一家卖猪肉的肉铺,羊肉是没有的,这玩意儿贵,村里人买的挺少,听说以前开过一家羊肉铺子,生意不大好就没开了,再加上县城也不算特别远,所以大伙想吃羊肉,都是直接去县城买,要是想买的人多,都是一两人去帮大家伙儿买了带回来。 县城的集市上就有卖羊肉的,但是他们懒得走回头路了,直接去西市买,到了西市,先接上罗招娣,她小脸红彤彤的,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都卖出去了桃姐姐,六板都卖完了,就是卖了挺久,今天还有回头客呢,好几个人还问我认不认识东市卖豆腐的,问我是不是一个味儿。” 李桃笑着问她:“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们是一家的,一个锅里出来的豆腐,味儿是一样的。” 李桃哈哈大笑,她这豆腐还卖出品牌效应来了。 几人推着车去羊肉摊子,这会子羊肉已经卖的差不多了,肉也不剩下多少。 李木瞧着羊肉,眼睛亮亮的,指着还算好的部位,开口问价:“老板,羊肉怎么卖?” “这边的五十文一斤,这一堆你要是全要了我算你一斤少五文”,见几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老板解释一句:“冬日的羊肉贵,我进货就贵了不少,这个价我不赚什么钱。” 李木哦了一声,李桃心想确实,羊肉躁但是暖身,冬天吃的人肯定多,尤其是羊肉锅子。 李木摇了摇头,这一堆也太多了,四十五文一斤可真贵,他咬咬牙,说道:“来上两斤!”他要一次吃到爽! “好嘞!”老板高高兴兴给他称了两斤包上。 第78章 慧娘 罗招娣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姐弟两个,等李木提了羊肉走人,她没忍住问:“你们往常都是吃这么好的啊。” 她爹娘还说村尾住的那些流民都是要饭的,一个比一个穷,她看着怎么完全相反呢。 李桃笑了笑,解释道:“攒了许久的钱就馋这一口,平时吃肉的时候都少。” 罗招娣哦了一声,等走到半道,李桃数出三十六文钱递给她,三十几个铜子儿太多,她两只手都捧不下,索性蹲着捡出十五文钱,别的还是都递给李桃。 李桃笑了笑收下,给她报了个总数,“现在你存在我这里一共有三十文钱。” 罗招娣默念了两声记住了。 回到家,煤球闻到肉味儿,兴奋地扑上来,赵春娘看见他们提的东西,一愣,这是买的肉? 李木激动地点点头,“娘,这是我买的羊肉!买了有两斤,我们晚上吃羊肉锅子吧!” 赵春娘接过肉,羊肉好啊,冬天吃羊肉最补了,她笑着问:“这有两斤吧,多少钱买的?” 李木伸出一根手指:“一百文!” 想想他的存款,他笑眯了眼,他觉得现在自己可是富得流油了。 赵春娘顿了顿,心想羊肉真不便宜,李枣闻到羊肉的膻味,扇着鼻子跑远了些。 “光有羊肉不行吧?家里没多少菜了,你们要不要去问邻居买些萝卜回来。” 李桃应了一声,她若有所思地拉着小枣出门。 竹溪村是有人家种秋萝卜的,不光原住民会种,就连新搬来的流民们也会种,但是他们搬来的时间不长,算算才不到两个月,种下去的萝卜不一定熟。 想到这里,李桃怔了一下,天天忙的陀螺转,原来才过去了不到两个月啊。 她牵着小枣往村尾的方向走,他们家住的不算特别尾,算是在原住民和新住民中间的位置上。 冬天闲,这个点刚好又不是什么饭点,有不少人都在地里忙活,或者跟赵春娘一样找了一块荒地开一小片菜园子,门前坐着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阿翁阿婆。 李桃笑着挨个打招呼,大家见到她都挺热情的,一个是他们家现在算是他们新住民里面最有出息的,可是狠狠的打了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的脸,再一个大家听说了罗招娣家的事,对他们家几个人也都高看了两眼。 “两位阿婆,你们家有没有种萝卜?” “我家没有,秦姐姐,你家是不是种了?”其中一个阿婆转头问另外一个。 秦阿婆点头,面带愁容地说:“有种是有种,种的晚,苗倒是长得不错,这里的冬天比我们那冷,我还担心会不会一场霜一场雪把萝卜冻死了。” 李桃心里有数了,那这是还没熟,没熟的秋萝卜不好吃,又涩又硬,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一个是太忙了,再一个也就是担心时候不好才没种萝卜。 秦阿婆转头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种萝卜,现在种可不是好时候,你娘应该懂种菜的啊。” 李桃摇了摇头,说:“想买些萝卜的,家里萝卜吃完了。” 秦阿婆有些难过,“可惜了”,家里穷,多几文进项对她们来说都是很好的事情了。 李桃谢过,转身就要走,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回来,说:“阿婆,萝卜畏寒,你们要是得闲,可以攒些稻草或是干草盖在萝卜秧子上,保暖也能防雪防霜,萝卜再过个不久也就能收了,不会冻死的。” 秦阿婆眼神一亮,她怎么没想到,人盖稻草驱寒,菜也可以嘛。 “我家还种了一垄韭菜,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这下可有办法了。” 李桃又说:“韭菜也可行,韭菜也长得不慢”,说着她顿了一下,又说:“婶子,这些菜要是照顾的好,等到下雪天也能卖,冬天没菜,肯定卖的好。” 秦阿婆站起身来,牵着李桃的手,笑眯眯地说:“好姑娘,年纪不大种菜比我们还老道些,是个心善的丫头,阿婆多谢你。” “那我就等着阿婆的萝卜韭菜了。”李桃收下夸奖,笑着回一句。 等人走了,两位阿婆说着闲话,“李家的几个小孩都挺懂事的,比我们家小子丫头强多了。” “可不是吗,听说做生意也做的好,那什么豆腐,赵春娘说是几个孩子自己捣鼓出来的,在县城里可多人喜欢了。” “赶明儿我也买一块去。” 李桃牵着李枣继续走,遇到人她就问一嘴,少有的几户新住民种了萝卜,但是都没熟。 走到一户人家,门外没坐人,她正想抬脚走,突然听见摔门的声音,一个青年汉子虎着脸大步走了出来。 后面紧跟着出来一个盘着发的年轻女人,怒道:“二郎,我告诉你,这药我今天就还不喝了!” 男人没说话,后面又走出来一个妇人,手上端着碗,拉着女人的衣袖道:“慧娘,听娘话啊,二郎去做工辛辛苦苦赚的钱都在这里头了,你得喝啊,要不糟蹋钱呐!” 宋慧冷着脸挣脱开她,冷哼一声:“凭啥就我喝,他不喝?” “哎哟,哪有男人喝这种药的,自古以来只有不下蛋的母鸡,哪有不下蛋的公鸡啊,这生不了孩子啊,都是咱们女人的毛病。”柳母怪声怪气说了一句。 宋慧捏着嗓子,回道:“呵,娘,这您可就不知道了,大夫可是说了,我的毛病没多大,吃上一段时间的药也好的差不多了,生孩子生不出也有可能是男人的原因,二郎,你要不就跟我去看看大夫。” 柳二郎抿着嘴不说话,他有些不耐烦,说:“大夫都说是你有毛病了,哪有男人去看这种病的?” 第79章 打人 李桃牵着妹妹,后头跟着小黑狗,有些避无可避。 柳家的几人已经瞧见她了,李桃有些尴尬,神色讪讪牵着妹妹就往前走,目不斜视地当作她啥都没看见。 宋慧长得一张俏脸,虽有些瘦弱,但是脸色白皙,此时细眉冲男人高高挑起,眉眼中带着满满的怒气。 “我有毛病也早好了,柳二郎我告诉你,今天这药我就不喝了!”说罢她一甩袖子转身进屋,柳母端着药碗有些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柳二郎嫌站在外面丢人,宋慧喊的那两声他更觉得丢脸,他气的握紧了拳头,脸都被气的涨红,转身两个箭步就要冲进屋里。 柳母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她快速放下药碗,只身拦住儿子,喊道:“二郎啊,你可别冲动啊,亲家公亲家母前两天才来过你忘了啊。” 柳二郎大力撇开她的胳膊,扑着上前就要动拳头,柳母见状慌了,她抽着空子一抬手,赶紧把门关上了。 不出几瞬,里面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李桃听得头皮发麻,妈呀,这是遇到家暴了吗。 隔壁屋子的阿婆轻声打开门往那看一眼,嘟囔一句:“造孽哦。” 她的小孙子也从门内露出头来,她两下把人摁回去。 阿婆正好瞧见门外路过的两人一狗,李桃也正好看过去,她瞧着这个阿婆有些面熟。 “桃子,来来来,怎么到这里来了,来阿婆给你拿果子吃。”虞婆子笑着冲她招手。 李桃想起来了,这是罗招娣家族长来人那日,跟她娘一起去集市的那几个人之一,她对罗家人说了那番话后,回去的路上对她夸的最多的人就是这个阿婆了,大拇指都竖了不知道多少次。 “新鲜的好果子,快来快来。” 李桃笑着走了过去,阿婆把她们请到屋里坐,煤球也跟着要进来,李桃看了虞阿婆一眼,阿婆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带进来吧。” 她的小孙子胆子大,蹲着逗弄煤球玩。 村尾的这些茅草屋的格局都差不多,但是里面的东西可就各不相同了。 李桃环视一圈,这屋子里空的很,除了几件农具,唯一的一张矮桌,桌腿砍得只剩下一尺长,桌面斑驳,还缺了两个角,这估计是从哪里淘的别人不要的旧桌子,估摸着是桌腿高矮不一,索性就砍短成了一个高度。 配着桌子的也不是长凳,而是蒲草团子,围着桌子摆了四张。 虞阿婆拿过来几串拐枣,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递过来给两姐妹,又给凑上来的小孙子也分了一点。 “孩子他爹前两天在山上打柴的时候摘的,吃个甜嘴儿,阿婆这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别嫌弃。” 李枣高兴地接过,说:“不嫌弃不嫌弃,阿婆,这个可甜啦。” “我们就是路过随意转转,阿婆你也太客气了。”李桃说道,她仔细地拨开一截扔嘴里,甜的眯起了眼,他们之前在桃花村的集市上卖熏鱼野果的那阵,也找到过拐枣,但是比较涩,冬天霜降之后的拐枣涩味消散,甜的跟蜜一样。 贫家少食,哪怕是这种野果子都很珍贵,能给过路的两姐妹吃,已经算挺大方了,李桃心想,这阿婆估计是真欣赏她上次的挺身而出啊。 虞阿婆笑眯眯的看着姐妹两个,茅草屋隔音不算好,加上邻居之间都隔得不算远,李桃还能隐隐听到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女人尖叫声,惊得她心里一颤。 她喝了口水,没忍住问:“阿婆,隔壁是怎么回事啊,我听着怎么像打人啊。” 虞阿婆叹了口气,张嘴想说什么,她顿了顿,转头吩咐小孙子:“带小枣姐姐出去玩,就你前两天说可好玩的那个游戏,叫什么格子的那个。” “跳格子!”小孙子大声说,他转头对着李枣说:“小枣姐姐,我们去玩吧,我教你。” 李枣站起身,她看了一眼她姐,李桃点点头,吩咐:“就在门口玩啊,别走远。” 等两个小孩带着煤球走了,虞阿婆这才道:“柳家那二郎啊,爱打人呐”,说着她摇了摇头。 李桃怔了怔,柳家二郎?她记得她娘说有好些人想来帮他们家卖豆腐,其中就有个柳家的二媳妇。 应该就是这家了。 李桃喝了口水,有心了解那柳家的二媳妇,她细细问了几句。 虞阿婆很是喜欢她,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倒了。 原来柳家老太太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逃荒的路上跟人斗械护着口粮,被打死了,二儿子,也就是这个柳家二郎,亲眼见亲哥被一锄头打死,瞬间红了眼,使着蛮力把打死他哥那人用石头砸死。 那柳家的大媳妇跟男人感情好,一时间悲痛欲绝,加上本就逃荒垮了身子,她没几天就一病不起跟着男人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儿子。 而那柳家的二郎,听说在老家本是性情温和的人,家里忽逢变故,他又动手打死了人,也不知道杀过人把他刺激到了还是如何,之后就跟转了性子一样,一开始还沉默着不喜说话,后面就一有什么就对媳妇老娘发脾气怒吼。 柳母倒罢了,就这一个儿子她当然会顺着,但是宋慧不会,别看她长得脸白,性子那叫一个泼辣,之前便是和柳二郎能对骂开来,前些日子,柳二郎终于没忍住上手打人,这一下可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前两日宋慧娘家来了人,才好了些,这几日都没打了。 宋慧的娘家也是一个地方过来的流民,只是分到了另外的村子,离这里不算很远。 虞阿婆叹一声:“慧丫头运道不好哦,肚子里两年都没动静,可没被他们家老婆子话里话外地念叨,男人还爱打人,你没见前些日子,打的脸上那叫一个惨,这才使人把她娘家人叫来了。” 李桃懂了,这是他们家把生不出孩子这事怪到宋慧头上了,一言不合柳二郎又打人了。 隔壁那户人家的尖叫声渐渐停了,李桃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她刚才带着小枣,又跟人家不熟,也没法子贸然上去劝架。 “那就没人去拦过?咱们村这么多男人呢。” 虞阿婆叹了一声,说:“怎么没有,远的不说,咱们这附近的邻居都劝过拉过架,没用就算了,我们还险些被殃及,那头那户,他们家儿媳妇上次就被推倒了,脑袋边上恰好躺着一个石块,幸好没磕到脑袋,那柳二郎气急的时候更是说,谁劝就打谁,这下谁还敢劝嘛。” 李桃叹了口气没说话,新搬来的流民比原住民在生活上要谨慎不少,他们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劝也劝了,不奏效还被威胁,这样子谁还敢冒着风险去劝架,那无异于打破自己刚稳定的生活。 李桃心下思绪万千,喜欢家暴的垃圾男人哪里都有,从古到现代都不缺。 她捏着粗糙的泥杯思索着,这应该是虞阿婆家自己捏土用柴火烧的,他们没有高温的窑炉,只能烧些这种杯子,不耐用但是也不要钱。 她有意打听,问道:“阿婆,那柳二媳妇的性子如何?” “哎哟,那可没话说,她性子强又犟,但是不霸道,别看她瘦的很,其实她能干啊,屋外的菜地她比她婆子都整的好,笑起来啊,那眼睛弯弯的,看得我这个老婆子都欢喜,也不知道她那男人怎么下得去手。” 李桃心里有数了,她暗叹一口气,也为这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姐姐感到惋惜,太可惜了,鲜花插到这么坨牛粪上,还是坨暴力牛粪。 她又聊了一句,就起身跟虞阿婆告辞。 “哎,这拐枣怎么就吃了这么点,我再给你装些拿回去?”虞阿婆叫住她。 李桃摇了摇头,贫家就这么些吃食,她们家现在嘴上不算差了,她哪能去占人家这个便宜。 “我娘吩咐我们几个,在外面可不能胡拿人家的东西,家家户户都不容易,我拿回去我娘是要骂人的。”她扯了一句。 “哎哟,你娘也真是的.....”李桃这么说了,虞阿婆也不勉强,走的时候她喊道:“想吃了再来阿婆家啊。” 李桃应了一声,牵着小枣往回走。 第80章 帮她一把 冬日里冷,尤其早晚都寒风瑟瑟,大伙儿都窝在屋里不出门,只有半下午有太阳暖和些才会出来透透气,这会子在门口说话做事,或者开着门在屋里忙活的人不少,一路走她一路问大伙儿有没有种什么菜,地里有没有萝卜能吃了吗,基本都是没有,殷婆子瞧见她这么问,拍着胸脯说道:“婶子知道谁家有萝卜,你要多少,我带你去。” 李桃笑了下,“那就劳烦婶子了。” “多大点事儿。”殷婆子爽朗一笑。 她在前面带路,回头看一眼李桃,说道:“桃子这是出落的越来越好了,这脸蛋圆圆的,看着真招人喜欢,还有小枣,长得跟画上的福娃一样,你娘可真是福气好,三个孩子长得又好又懂事。” 虽然知道她是明里暗里地捧着人,但是李桃听着还是舒心,她扬起笑脸一点都不带谦虚地应下:“哎,是呢,我也觉得我娘福气好。” 殷婆子闻言哈哈大笑。 有萝卜的那家人是竹溪村的原住民,但是主家性子温和,倒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后搬来的,路上碰见也会打句招呼,李桃在他家买够一篮子的萝卜,囤在家里也能吃好些日子。 殷婆子嫌萝卜重,李桃人小拿不动,她抢过来篮子自己提着,又把人送到家门口,来开门的赵春娘愣了一下,李桃接过萝卜,转头带着妹妹道谢。 殷婆子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不值得谢来谢去的,她是直性子的人,性格爽朗又乐呵,就像是她想帮赵春娘卖豆腐,这心思怎么藏也藏不住,这种直性子也不讨人嫌,反而很多时候大家还挺乐意跟她一块乐呵的。 李桃回了屋,李木去隔壁村还没回来,李桃放下东西就直奔灶房,现在他们家灶房大多时候都温着火,灶房里暖暖和和的,她坐在灶洞前,竹筒倒豆子般把今日所闻所见都讲给赵春娘听。 赵春娘也有些惊讶,她是知道柳家的事的,只不过一直没跟几个孩子说,暴力事件她想着说着给孩子听不好,不过她没亲眼见过打人的场面,听女儿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心惊的。 “那叫声我听了心里都发颤”,李桃摇了摇头道。 她又问赵春娘了不了解宋慧这个人,赵春娘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只跟她打过两三次照面,在她前两日来找我说问我们卖豆腐还要不要人之前,我们没怎么说过话,不过我听村里的人说她的性子倒是不差,说起她,大伙儿都觉得挺惋惜的。” 至于惋惜什么,这个不说李桃也能猜到。 “瞧着倒是挺落落大方的,我回她我们暂时不缺人手,这段时日,尤其咱们帮了罗招娣之后,找我问的人可多了,我都是这么回的,她倒是和其他人不大一样,面上还是瞧着不灰心,只说以后缺人了可以找她,她做事麻利。” 李桃点了点头,灶洞里又塞了一把柴,火光大了一些,映照着她的脸通红。 她心思千回百转,最终下定决心要帮她一把。 “那殷婆子要不要雇?今天怎么是她送你们回来的?”赵春娘问道。 “嗨,她带着我们去买萝卜的,觉得我拎不动那么些萝卜,就帮我拎着送回来了。”李桃答了一句。 “她就是挺热心”,赵春娘笑着说。 李桃想了下,说:“娘,我打算雇两个人,宋慧和殷婶子我都想雇,宋慧我想着带去县城跟招娣作伴一起卖豆腐,至于殷婶子,娘你要不帮我打听打听她愿不愿意在桃花村集市上卖?” 她想着桃花村三日才一集,卖的豆腐也少,就相当于赚的也少,她怕人家不乐意。 “哎哟,她愿意死了,你让她每日起早去县城她还不愿意呢,家里一摊子事儿,她也就是想去桃花村上卖卖,都找我问过好几次了”,赵春娘也挺喜欢殷婆子的,这人虽说直肠子又嘴快,但是人心可好,时不时说些趣嘴儿还能引得她们大笑。 “那就好”,李桃念叨了一句。 赵春娘又说:“桃子,娘看你们俩每日起这么大早去卖豆腐也太累,一日都没得歇的,你看这样怎么样,咱们家三人轮流来卖,两两一组,这样每人每三日都能轮的一日休息,家里最近的事也不多,菜地我也整好了,喂鸡拔草翻肥堆你们也都会干。” 李桃抬头,她怎么没想到啊,她忙不迭地点头:“娘,你太好啦。” 休假啊,谁不爱休假啊! 第81章 羊肉锅子 雇人的事不急,赵春娘要先把羊肉焖上,羊肉熟的慢,最少也有焖一个来时辰。 今天买的羊肉还算新鲜,赵春娘把羊肉都切块,李桃翻出来她之前从干货铺子买的大料,这种东西都不算便宜,她也买的不多,存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用上刚刚好。 赵春娘掌勺,李桃坐在灶洞前烧火,她劈开一个树桩子塞进去,这一个树桩子能烧大半个时辰了。 羊肉放入烧开的水里面滚一道,捞起来过遍凉水,撇去浮沫,冷锅下油,先把大料炒一遍,大料炒出香味,把紧过一边的羊肉倒下去,赵春娘拎着锅铲不停翻炒。 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盯着锅里的肉,一边跟女儿闲聊:“那你那工钱怎么算,你给招娣开的可不是明面上那十五文钱。” 李桃也在沉思,这个确实是个问题,给另外两人多了,那明面上瞧着像她欺负罗招娣,给少了,她心里又隐约觉得不大公平。 “殷婶子好说,她只在集市上卖的话,她卖的少,路途也近,我也给她开十五文,不包饭,至于宋慧......”她犹豫了起来,觉得有些难办。 赵春娘一笑,她往锅里撒了些盐,说道:“这有何难,咱们想雇她,一个看中的是她能干,再一个不也是看不下去她过的那日子想帮她一把吗,要不你悄摸问问,她愿不愿意跟招娣那样拿工钱。” 李桃眼神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她思索了片刻,说:“咱们还不是很了解她,怕贸然这样说被传出去出事,娘,要不这样,前面一段时间我给她说按十五文算,等咱们觉得应该可行了,我再问问她。” 赵春娘觉得可行,她认可地点了点头,葱段扔了下去,她转头吩咐:“桃子,倒碗酒出来,去去羊膻味。” “哎”,李桃应了一声,起身去找酒坛子。 浊酒倒进去,羊肉再在铁锅里翻炒了几下,酒香味飘飘散散升入空中,混着羊肉的肉香,赵春娘把肉都铲出来,全倒进洗净的陶釜里。 赵春娘一边往釜里倒清水,一边嘀咕:“这羊肉也忒贵了,那小子手里有点钱就不禁花,桃子你可得劝着你弟一点,赚钱可不容易,别零零散散全给掰扯着用了,最后一算还不知道用哪了。” 李桃笑着说:“我晓得的娘,大木手不松,他也就馋口肉。” 她心里想着,要是她娘知道她花了快三两银子买一口铁锅,那指不定怎么吃惊呢,只希望到时候她娘别后悔给他们姐弟两个掌钱。 又塞了一把柴火,灶洞里烧起大火,等陶釜里的清水咕噜咕噜滚了,她把柴火拨了拨,火小了,釜里的羊肉慢慢炖着就行。 李桃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锅里,心想这里的羊肉锅子就是炖羊肉? 她转身出去,小枣没在院子里,她冲外头喊:“小枣,外头不冷啊,快回来烤火。” 人刚走出院子,她瞧见几个小孩正在吵架,煤球汪汪大叫扑上去撕咬着男孩的裤腿,企图把人咬着拖走。 李桃大惊失色,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喊道:“干啥呢干啥呢?” 几个孩子听见瞧见李枣她姐出来了,忙不迭地汲着半掉的鞋跑了,煤球猛追了上去,二鸭媳妇两个拉架的孩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满脸歉意地说:“小枣,我哥他不是故意的,我替他道歉。” 李桃这个时候赶到了,她蹲下来看着小枣,仔细检查一番有没有伤到哪,小枣嘴巴一瘪,有些委屈地说:“姐,大狗子欺负我!” 人没伤到,应该是只吵架没有打架,她松了一口气,小孩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没受伤就好。 “怎么了,你们说什么了吵起来。” 李枣拍了拍身上的灰,瘪着嘴跟姐姐告状:“姐,大狗子问我我们家豆腐是怎么做的,我不说,他就说我没把他当好朋友,又问我家煮什么饭,怎么这么香,我说吃羊肉,我哥从集市上买了羊肉回来,他硬要我拿几块出来给大家试试味儿,我说不行,我姐说了,只有干活儿才能吃上肉,美好的生活都要靠自己创造,我说完他就生气了。” 这句话确实是李桃说的原话,她本意是想告诉弟弟妹妹要勤快些,居安思危,多干活才能多吃上好饭,没想到小枣记得牢,还说了出来,估计大狗子当小枣在讽刺他。 至于豆腐,大鸭媳妇这个人,说她笨吧,她知道拐弯抹角打听豆腐的秘方,说她聪明吧,她却派个半大孩子打前锋,李桃觉得有些好笑。 二鸭媳妇跟她娘关系不错,她嫂子却是挺不好相处的一个人。 小姑娘没事,她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了,二狗子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李桃摆了摆手,说:“没事,你回去告诉你大伯娘,豆腐生意我们是自家的秘方,小枣也不知道。” 说罢她就牵着小姑娘回去了,煤球腿太短了,一时没追上人,颠颠着又跑了回来。 李桃念了一句,“煤球快些长大就好了,我就放心多了。” 她带着妹妹去灶房烤火,赵春娘听了这事,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李木过了不久就回来了,他们搬出来一个泥炉,烧上火,炖好的羊肉架在泥炉上,院子里冷,几人坐在堂屋里吃羊肉锅子。 炖了一个来时辰,羊肉炖的软嫩,香但是不腻,因为放了酒和大料,羊膻味轻多了,他们买的是带皮的羊肉,羊皮的部分更是软糯,一口咬下去弹牙,还有些胶质感,特别的香。 里面后放的萝卜更是一绝,萝卜炖的软烂,吸饱了羊肉和汤汁中的精华,每咬一口都能能感受到萝卜中丰富的汤汁涌出来,滋润着舌尖和味蕾。 赵春娘端出一钵饭,李木摇了摇头,说:“我要留着肚子吃肉。” 赵春娘不勉强,说道:“这汤汁泡饭才是一绝呢,空口吃容易发腻。” “吃肉怎么会腻”,李木才不信,不过汤汁儿泡饭的味道他一想都觉得好,还是站起身盛了半碗。 几人吃的都没空说话,一下接着一下的夹,有泥炉烧着,羊肉锅子不会凉,两斤带皮羊肉连着几个萝卜把几人吃的撑到不行。 李木狠狠打了个饱嗝,幸福地说:“我这辈子没吃肉吃到这么爽过。” 尤其还是他自个儿赚的钱,那叫一个得意洋洋幸福满满啊。 第82章 上门推销 雇人的事赵春娘和李桃两母女的意思都是越早越好,早就多赚一分钱。 但是天已经黑了,县城里李桃想多一个人是想把西市的石板豆腐摊子支起来,别看石板豆腐卖的不如生豆腐紧俏,但是利润那可比卖生豆腐多多了,一块嫩豆腐卖生的只能卖两文,切成小块可以做三份石板豆腐,那就是十五文,就算是把油钱调料钱去了,那利润率也很高。 不过他们还得去山上再找找合适的石板,再买两个泥炉。 宋慧这边可以明日再说,而且新买的木板车也没到呢,至于殷婆子,赵春娘吃过饭后就没忍住去找她。 殷婆子高兴地拍大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拉着赵春娘说:“十五文啊,我听那个罗家的闺女也就十五文,桃花村可比县城近多了,罗家人会不会有意见啊?春娘妹子你可别为了我得罪人。” 赵春娘沉默了一下,殷婆子见状还真当她是给自己开的后门,纠结着说:“要不我就少一点?县里人那么多,我估摸着咱们这村子里的大集卖的货要少不少。” 赵春娘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说:“就十五文,桃花村三天才一个集,你每三日才能赚一点,再加上我们是给罗招娣包饭的,你放心,不会少谁的。” 她说这话有些心虚,但是殷婆子大大咧咧的压根没看出来,她挺激动,冬天闲着也是闲着,家里又穷,多一分进项都是好的。 又是一夜过去,早上起来一家人又开始磨豆浆做豆腐,赵春娘要顶工李桃,李桃摇了摇头:“娘,今天先不用,我们从明天再开始轮着来吧。” 冬天冷,接满热水的水囊还挺暖和,两人都塞衣服里保暖,等接到罗招娣,李木给她也递了一个:“我娘给的。” 罗招娣接下,感激地道了句谢,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晚,这个时候四周还是漆黑的,只有他们点的火把发出光亮。 一阵寒风吹过,火苗吹的飘忽,罗招娣冻得直打哆嗦,她几乎把她所有的衣服能套的都套上了,但是还是不够,她身上穿的唯一一件厚实些的,只是塞了薄薄的一层旧芦花,其余的都是单衣。 “桃姐姐,做件厚实些的冬衣多少钱?”她打听道。 芦花这个时候山上能被摘的早都被摘完了,县里倒是有卖的,但是不便宜,李桃回忆了一下,说道:“芦花按斤称的,一斤二十文钱,但是芦花太蓬松,在屋外的保暖效果也不是特别好,尤其是早晚,你一身衣裤最少要一斤多,桃花村有户人家做的布好,虽说是用野麻做的,但是便宜不少,针脚也密,芦花再加上买布的钱,四五十文上下吧。” 其实买棉是最好的,虽说这里的木棉虽说远远比不上后世的棉花,但是已经算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保暖填充物里面最好的了,但还是太贵,一两六十文,她都没出声给罗招娣推荐。 罗招娣想了想,说道:“桃姐姐,我存在你那里的钱,还有今天的钱,我打算先去买些芦花和布,我想做身衣裳”,要不然就这个天气,往后只会越来越冷,她病了就不好了,病了就没办法赚钱了。 “你做了新衣裳带回去你爹娘不会问哪来的吗?”李桃提醒一句。 罗招娣尴尬地笑了笑,问道:“桃姐姐,我能不能在你家做衣裳,做好了我不拿回去,劳烦你们每日带出来就给我就好。” 这个没问题,李桃点了点头。 到了县城,今天李木在东市看摊子,李桃给千位居送豆腐,伙计在后门等着,结完钱,李桃道了声谢。 这个点饭馆酒楼大多才开门,饭馆里空空,李桃推着木板车一家一家逛过去,木框子上盖着一层布,有伙计看过去,也瞧不清是什么。 李桃逛了一圈,心里大概有数了,她一家家找过去上门推销,有爽快的掌柜一口答应的,当即决定了每日订货的数量,也有掌柜面色讪讪,远远地瞧了一眼千味居,他们家的豆腐菜打出名头来了,他们也一直知道是东市上卖豆腐的姐弟俩给千味居供货,还以为卖豆腐的姐弟两个看在千味居的面子上不会找上门来呢,只能他们自己去东市买。 他们没明着问,李桃也不会故意挑起这个话题,最后有五家饭馆都订了每日要豆腐,只是和唐掌柜相比都要的少,以一两板居多。 李桃不嫌少,欣然答应,约好了从明天开始送货,她算了算又是一大笔进项,高兴地不得了。 事情办完了,这几日豆腐都卖的极好,有多少都不够卖的,收摊收的早,她们去找罗招娣,李桃先给她结了工钱,罗招娣拿着钱先去称了一斤半的芦花,又去桃花村扯了二尺布,布和芦花都放李桃家里,她每日晚回去两刻钟,抓紧时间把衣裤做出来。 李桃带着弟弟则去王木匠那里把木板车推了回来,她验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结算了尾款,又顺手去杂货铺买了两个大泥炉。 回去的路上李桃对着弟弟说:“大木,一会儿我们去山上找找石板,再看看有没有苦槠子。” 李木点了点头,高兴地说:“姐,咱们拉上柏石哥一起去吧,让他教教咱们挖冬笋。” 第83章 打听 李桃觉得不错,她也一直惦记山上的冬笋呢,她推着车回去,李木拔腿去隔壁村找人。 李木上门的时候,柏石正在家里摆弄用藤条做的弯弓,做弦的狼皮松了,他收着劲卡紧。 听到来意,他愣了一下,点头道:“行,你等我片刻。” 说罢他转身回屋,拿了家伙什,“走吧。” 李木很是高兴,嘴里叽里呱啦地问冬笋怎么挖,柏石说不清楚,只说到了山上再说。 李桃这时候已经拿好挖笋的东西了,她一手牵着小枣,后面跟着小黑狗,站在家门口等人。 一行四人会合,寒暄两句就直奔山上。 挖冬笋是有技巧的,他们今天回来的早,山上走的另一条远些的路,那里有一片大竹林。 柏石蹲下身,和他们细细解释挖冬笋的诀窍,“这个匍在地上的叫笋鞭,如果是黑的就是已经老了的,是不会出笋的,你们要找这种青色的,从青鞭的两端挖下去,一般都能出笋。” 几人弯着腰学习,闻言齐整地噢了一声,柏石回头奇异地看他们一眼,李木挠了挠头,笑了一下,捞起锄头就开挖。 两人一人一边,李桃带着李枣盯着瞧,果然,没几锄头下去就有笋尖冒出头,李桃惊喜的哇了一声,冬笋被挖了出来,她兴奋地搓搓手,道:“这比我们瞎挖可好多了,我们挖根笋这片地的竹子都得遭殃。” 柏石也没忍住笑了一声,几人陆续又学了几招,比如什么样的烂笋洞里头会有笋,比如怎么瞧鼓起来的土包下面有没有笋,李桃走过去,对着柏石连连夸赞,“我听说你之前在军中,没想到还会这些。” “自小就会,在边关打仗偶尔也会去山里淘些荤腥野物,不足为奇。” 李桃盯着他的侧脸沉思,柏石感受那道目光久久没有移开,他转头出声问:“怎么了?” 李桃抿了抿嘴,蹲下身来凑过去,柏石躲了躲,脸上有些泛红。 李桃装没看见,她悄声问:“柏石哥,咱们两个村之间那个堰塘,我看一直都是空在那里,这个能外包出去吗?” 柏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瞬间理解她想问的是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呦呵呦呵边吼边使力挖土的李木,以及正在给哥哥欢呼打气的李枣,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他出声问道:“你想承包堰塘?” 李桃点点头,她有这个想法很久了,山上的鱼不好捕,她试过很多种方法都不是很奏效,除了用毒豆子把鱼毒晕这一条,料想也对,要是鱼那么好抓,那十天半月见不着油水的人早把山上的鱼捞空了,哪还轮得到她。 但是毒豆子有季节性,而且太少了,她想做熏鱼生意,在鱼上面,原材料就受限了。 不如自己包个堰塘养鱼。 柏石站起身,他扔下锄头,拍了拍土,思索了片刻,说道:“以前没有哪户自己承包过堰塘,这个堰塘不是你们桃花村的也不是堰西村的,是两村合起来挖的,你要想承包,得要两个村正都同意。” 李桃闻言摩梭着下巴思考,堰塘的价钱她去别的村里也打听过,虽说不是很精准,但是大概的范围她心里有数。 先不说钱她能不能出的起,两个村正同意难度有些太大了,两个村正代表的是村民们的意见,就算她给了租金,肯定也是分给村里的人,那也就是要让两个村子大部分的人最起码不反对。 他们桃溪村就不说了,除去小部分原村民,大部分村民都对他们还行,而且他们跟村正还有一些借车友谊在,这个不是很担心。 但是堰西村可说不准,而且他们本就是外来户,在这里没什么姻亲故旧,养鱼可不只是把鱼苗扔进去而已,要是有村民捣乱,那他们讨理都费劲,她多半要赔本。 她抬眸扫了一眼眼前高大的男人,笑着问道:“柏石哥,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我有桩好生意,做熏鱼,先前在山上捞了一些鱼做成熏鱼卖过,吃过的人都说味道好,就是苦于山上的鱼难捕,要是你愿意做,我们可以合作。” 柏石一顿,他眼睛盯着李桃,这会子他明白过来了,挖冬笋是假,借机问堰塘的事情是真。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气,摇了摇头:“我不精商事,你可另找他人。” 这下轮到李桃懵了,不远处李木大喊:“姐,这里有好多冬笋!” 李桃诶了一声,对柏石说了一句:“走,我们去看看”,就拉着他的袖子往那边走。 李枣正高兴地手舞足蹈,煤球不懂挖笋,看着小主人高兴它也高兴地只蹦跶。 “姐!你看!七个,整整七个!”李木高兴地不得了。 李桃数了数,确实是七个,冬笋半边笋身藏在土里,此时正排排坐一般躺在那里。 “不错啊大木,一下就学会,这是人家一家子都被你一锅端了啊。” 李木激动地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此后李桃就不再问柏石,堰塘的事就此掠过,她一边低着头挖笋,一边心里寻摸下山之后先去找村正问问。 第84章 生财有道 下山的路柏石的话少了一些,不过本来他就话少,再少几句也看不出什么,倒是李木兴奋的哼着小曲儿,今天的收获满满,肩上的锄头他都不觉得重了,时不时和柏石搭几句话。 李桃也没感到哪里不对,她死乞白赖地和柏石商量:“我那个熏鱼味道真的好,你肯定不会亏本的,我们合伙包堰塘包下来,鱼你不愁销路,你只用看好堰塘就好,不费多少事的,这样,熏鱼的利润你三我七,你觉得如何?或是我们就在堰塘上合伙,鱼按市价收,利润你七我三。” 李桃口若悬河,数着手指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她把这桩生意说的只赚不赔,完完全全是捡钱的买卖啊。 但是柏石兴趣阑珊,李桃见他不是很想搭话,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想拉个人合伙,不是他们家出不起这个钱,就算现在出不起,家里的豆腐营生还源源不断产生收入呢,总会出的起的。 两村的堰塘之所以以前养鱼,现在却空在那里只做灌溉和农家家用,个中原因就是利益分配不均,今天你捞几条明天我撒两网,别说是两个村的村民了,就是一个村的村民都会打架。 从中也反映出会有一些村民容易扰事闹事,毕竟不是所有的村民都是良善之辈,总有几个爱占便宜的,他们是外来户,家里也没个男人撑家,被偷鱼甚至毒鱼只会是早晚的事。 柏石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为人挺好的,他在野猪口下救下他们,他们也救过他弟弟,属于是互相欠人情,交情方面很合适,而且他瞧着也孔武有力,在军中待过几年,人立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甚至隐隐有股子锐气,要是他愿意合伙,那最能镇得住场子了。 李桃叹了一口气,拿根枯树枝边走边戳地,愁眉苦脸地说:“哎,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去找谁,细数起来也就和你们家的交情比较深。” 柏石的眼眸微微一颤,眼底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说:“你先去问问村正,要是村正同意,你真想要承包堰塘,你再来找我。” “啊?”李桃惊讶地抬头,这是松口了?她还以为这根木头油盐不进呢,上门的好生意都不要。 她展颜一笑,“好啊好啊,我明日就去找村正。” 柏石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我得先试过你的熏鱼。” “这个没问题,我明日就去县城里买鱼,我包你满意。” 李木拉着小枣走远了些,他一直知道他姐承包堰塘的这个想法,他虽然话多,但是也知道什么时候不好插话。 这事有了眉目,今天笋子也挖的不错,李家三姐弟都心情大好,等回到家,李木喊门:“娘,我们回来啦!” 赵春娘开了门来,她一眼就瞧见笑眯眯的三个孩子,她笑着问:“怎么样?挖到了?” “那是,娘,你看!”李木把背篓里的冬笋都倒了出来。 赵春娘可高兴了:“哎哟,可比上次多不少,这是学会方法了?” 几人点头称是。 赵春娘把笋子拨到一边,转头交代:“灶上饭好了,先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桃几人和她讲今日上山的经历,赵春娘则给他们讲了今日去柳家的事。 “我进门一说找他家的二儿媳,说我家卖豆腐缺个人手,你没见他家那个婆婆啊,那个脸瞬间垮下来了,脸上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又冲我笑,把我拉到一边问她去行不行,她那个儿媳妇要操持家里,不得空。” 说到这里赵春娘没忍住轻笑一声,转瞬又想到什么,眼神落寞了一些,“就是可惜宋慧了,我去的时候她婆婆说她病了,卧床养病,就不出来见客了,还是我强硬地要跟她说一下这个事儿才见到人,脸肿的高高的,眼睛青紫,肿的只看见一条缝,整个人跟一潭死水一般,也就是听我说完才像活过来了,她婆婆还说是她起夜摔倒了,把我当三岁孩童哄骗呢,谁还不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儿。” 她很是愤愤不平,喝了一口汤舒舒气,说:“桃子,要等她养好伤才好去县城卖豆腐吧?” 李桃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为她伤感,嫁人在这个时代,如同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她这次投胎可见是失败了,“不急,我想让她学会做石板豆腐,也要两三日的。” “那成,我是跟她说的明日过来一趟,我想着你要出摊之前总要教一教怎么卖。” 第85章 太忙 现在每日要做的豆腐太多,鸡叫第一声全家人就得起床磨豆浆做豆腐,所以赵春娘都是在家就把第二日需要的苦槠豆腐都磨了出来,几人吃完饭消食一会儿就去睡下。 因为第二日桃花村有集市,所以殷婆子也要出摊,冬天桃花村的集市没那么早,她倒不必和他们一起出门。没有木板车,豆腐也不好拿到集市上去。 但是这个难不倒殷婆子,她早两日就做好了一个大竹篓,和普通的竹背篓不一样,这个特制的竹背篓厚实很多,竹篾都套了两层,整个背篓底部宽大,正正好能放下木框子,除此之外,还做了一个底部也很宽大的竹篮,背篓放两板,竹篮放一板,正正好合适。 三板豆腐加上木框子,约莫四五十斤,殷婆子背起来也不算轻松,但是为了赚钱,她觉得这个不算啥。 李桃把家里罗招娣的衣服带给了她,昨日罗招娣在她家做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罗家来找人才回去,最后剩的活儿不多,索性赵春娘帮她全缝好了。 罗招娣守在家门口,看到递来的衣裳,她惊喜地眼睛都瞪大了,等离家远些了,她才急急地套上,身上的渐渐没那么冷了,她松了一口气:“多谢桃姐姐和大木,今日晚些我去给婶子道谢。” 李桃笑了一下,另挑起话头:“招娣,村尾的慧娘你知道吗?柳家的二媳妇。” 罗招娣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一般没什么事不出门,都是在家里照顾弟弟,就算出门,也跟新搬来的村民没什么交集,她不认识什么人。 “也是前几个月新搬来的村民,她比咱们大四五岁,以后她就跟你一起卖豆腐,我让她主卖石板豆腐,但是无论生豆腐还是熟豆腐,你们俩都要一起卖,她拿的银钱是十五文一天,后面可能会跟你一样,你心里有数就好。” 李桃和她讲了一下宋慧这个事儿,罗招娣很是高兴,她扬起笑脸说:“那太好啦,那我就有人做伴了。” 李桃点了点头,罗招娣才十四岁,人又瘦弱,看着就十二三的样子,说实话,她也不大放心她自个儿一个人卖豆腐,万一有什么人找事,她一人根本招架不过来。 几人轮流推着两架木板车,先把罗招娣送去了西市,姐弟俩推着车再急急往东市走,东西都放下,李桃打算今日要自个儿给饭馆酒楼送货。 除了唐老板要的多,别的几家铺子要的都少,李桃思索片刻,还是从千味居开始送起,伙计从车上搬下自家铺子要的豆腐,瞧见木板车上还剩下不少木框子,疑惑道:“李姑娘,怎么今日不是先去东市卖了。” 李桃笑了一下,解释一句:“别的铺子订的豆腐,我送货上门。” 伙计有些惊讶,挠了挠头,他数了数剩下的豆腐,还有八板,他问道:“有几家订了?” “五家。”李桃答了一句,至于是哪五家她就不说了,做生意要有生意道德,而且这些她不说唐老板也能自己打听到。 生意是生意,交情也是交情,她和唐掌柜的这桩豆腐生意是互利互惠的事,所以她宁愿自己先说了,也比唐掌柜自己打听到她在给别家送豆腐要好。 不过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想必唐掌柜也早有心理预期。 伙计哦了一声,没再问,李桃笑着说了一声告辞,推着木板车走了,又往订货的五家饭馆去送货。 虽说都在一条街上,但是也耗费了一些时间,等回到东市的时候,李木忙的满头大汗,泥炉里的火烧的旺,但是他无心顾及,石板上都是空的。 有食客端着木盘,往嘴里送了一块豆腐,皱着眉道:“小老板,你这两块好似煎焦了,一股子苦味。” 李木抬起头,啊了一声,他把切好的生豆腐递给面前的买家,急急走过去,“怎么就焦了呢,我看看?” 食客递过木盘给他,李木仔细一瞧,果然有两块烤焦了,面上刷了酱,要仔细瞧才瞧得出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刚好李桃回来了,她放下木板车,扫了一眼豆腐,“这份我们送您了,我再给您做一份,实在不好意思,您要什么口味的。” 食客有些不好意思:“这也不是不能吃,也就是有些苦。” 李桃笑了笑,倒了一些油放石板上,“是我们没煎的好,您多包涵,最近有些太忙了,要不要试试辣味的,我们家的招牌?” 食客点了点头。 等人心满意足地吃完两份豆腐走了,李木面色有些讪讪,“姐......” “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说完她沉思了一瞬,要不再招个帮工,要是堰塘的事可行,她马上又要忙着养鱼了,豆腐上实在难以顾及太多。 但是她也没说,趁着摊子上人少的空隙,她转了一圈,从一个老翁手里买下两条鱼,这是个酷爱钓鱼的老翁,偶尔哪天钓的多,也会来东市上卖几条。 回到家,她把鱼养在木盆里,带着两块豆腐转头去了村正家。 村正听闻她的来意,半眯的眼睛睁开了些,直起身子问:“你要养鱼?” 李桃重重地点了点头,半胡诌道:“家里有祖传的熏鱼手艺,做出来的熏鱼都说好,苦于山上的野鱼难捞,故想自己承办一片堰塘自己养鱼。” 村正半响没说话,他沉默,李桃也沉默了片刻,问:“莫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要是阿翁信我,可与我说说,我是真心诚意想包下这片堰塘的。” 村正仔细地盯了她一眼,似是想知道这么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野心,初来乍到就敢承包两村之间的堰塘。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要堰西村的村正也同意,村民的意见也要问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这个李桃心理有准备,她打听道:“那多少钱一亩?阿翁您心理有预估的数吗?” “不会低于二两银子一亩”,村正定定地说。 “二两银子?”李桃惊呼,这有些超预期的啊。 第86章 教人 见她惊讶,村正捋着胡子道:“这口堰位置极好,在两村之中,管着两个村里的吃水用水,要是给你租了,那村民们浣衣浇地都要另寻它处,价高是为了让村民们都愿意。” 李桃面上不显,心里却在腹诽,村里不止这一口塘,山脚下更是有股股溪流,更远一些,甚至有一条汉水河,村民用水并不仅仅指靠这一口堰。 她抿了抿嘴,轻声问:“阿翁,前两年堰里也是养鱼的,那村民们用水怎么办?” “除了不能浣衣,别的都如常。” 李桃笑了一下,她拉张长凳过来自顾自地坐下,心想那难怪捞鱼网鱼之事常见,打水打着打着可不是打到鱼身上去了吗。 她笑着说:“劳烦阿翁和堰西村的村正商量一下,我是真心想包下这口堰,不是我家自个儿,我是打算和隔壁村的柏家合伙的,堰空在这里也是空,不如租给我,还能给村里创收不是。” 村正沉吟着点了头,“后日我给你答复。” 李桃笑着谢了一声,走的时候指着豆腐给村正的儿媳妇说了几种做法,村正的儿媳妇抿着嘴笑,“我晓得的,你家的豆腐在集市上有名,我公爹喜欢喝豆腐汤,我常买来做。” 李桃哦了一声,走的时候跟村正再打了个招呼。 回到家,刚一推门进去,就瞧见一个陌生的面孔,她愣了一下。 宋慧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裹着布,双手交叉着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桃子回来了啊,这是慧娘,昨天跟她说好的来学做豆腐”,赵春娘走出来说。 李桃回过神,她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说:“来后院吧,我们在后院架了泥炉和石板,我教你。” 说着她去屋里喊:“大木,来帮我搭熏鱼台,我们明天做熏鱼。” 李木走了出来,“来啦来啦。” 他们昨天从山上回来,李桃就把要熏鱼的事讲给赵春娘听了,她今天白天在家搬了不少合适的石块回来,柏树枝他们昨天下山的时候捡了一些,但是没有枳实,少了果香味,只能做出八成左右口味。 那头的母子女三个在搭熏鱼台,这边李桃烧起泥炉里的火,和宋慧细细讲石板豆腐要怎么做。 “豆腐放上去之后你再用竹刀划几下才能入味,哎对,就是这样,酱要后放,调味粉有两种口味,我都做了标记的,不会搞混。” 宋慧被花椒味辣的打了个喷嚏,她转过头来笑了一下,青肿的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 李桃垂眸,她把木铲交给她,说:“我去去就来,你看着火,翻面就行。” 她转身去灶房,灶洞里的火没熄灭,她塞一把细柴,生火煮了小罐沸水,鸡蛋丢进去两个,片刻后鸡蛋就煮好了,她捞出来放碗里,递给宋慧:“慧姐姐,这个敷脸,消肿消的快。” 宋慧有些错愕,她伸手接过,“哎,谢谢桃妹妹了。” 她取下脸上罩着的布,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说:“让你看笑话了。” 李桃摇了摇头,“你快些好,快些好就能早些出去做生意了。” 宋慧拿着鸡蛋的手一顿,轻声说:“是,我能赚到钱了,就没人再看轻我了,桃妹妹,姐姐谢谢你。” 李桃没说话,她接过木铲翻了一面,刷上酱乘了出来,黄豆酱色泽金黄,又是过油放了其他的香料炒过的,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试试,应该入味了。” 宋慧接过盘子吃了一块,点点头:“味道真不错,入味了,外焦里嫩的,桃妹妹,难怪你生意好。” 李桃笑了笑,想了下还是没忍住问:“慧姐姐,你这样......怎么不找你爹娘来呢。” 宋慧摇了摇头,“来也是没用的,而且他们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她心里已经对柳二郎死心了,她这段时间一直想扭转他的心理,想让他变回之前那个良善的样子,但是一次又一次了,她已经绝望了。 “桃妹妹,我们女子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艰难的很,好在你给了姐姐一条路,往后我能赚钱了,指望也不全在男人身上了。” 李桃狠狠点了点头,“慧姐姐,你叫我桃子就好,女人就该自强,你长这么好的样貌,若一门心思扑在臭男人身上,岂不是太可惜了。” 宋慧大笑了一声,脸上的淤青被扯到了有些疼,她嘶的一声。 赵春娘三人也看了过来,“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没什么,娘,那个麻绳绑高一些,要不火容易燎到。” 赵春娘哎了一声,又问:“你忙你的,鱼我给你腌了吧?” “好嘞,谢谢娘”,她甜滋滋地回一句。 转过头来,宋慧看着她笑,小声说:“你才多大,左一句臭男人右一句女人该自强的。” 李桃笑了一下,她心理年龄可不止十四岁。 “哎呀,就这个意思,慧姐姐,我觉得你肯定懂的。” 宋慧在脸上滚着热鸡蛋,点了点头,“姐姐懂,我懂的。” 男人靠不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她心里默念。 晚上留了宋慧在家里吃饭,家里腌了咸肉,冬笋还有挺多,赵春娘做了一大盆的冬笋焖咸肉,几个人吃的满足不已。 送了宋慧出门,李桃拉着赵春娘进屋,“娘,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十五六两银子,你跟村正说好了?” 第87章 同意 李桃点了点头,说道:“村正估摸着不会超出二两银子一亩,娘,咱们村的堰塘估计有五六亩?” 赵春娘拉着她坐下,李木和李枣也乖乖坐在一边。 “五亩半上下,二两银子?有些贵吧,我们之前打听的不是都是一两多吗?”她疑惑问道。 李桃也挺无奈的,之前他们打听过这十里八乡承包鱼塘的价钱,便宜些的八百文,不过那都是又偏又破烂的,好些的一两半银子左右一亩,二两银子属实是有些贵了。 “价钱没说死,应该有讲价的空间,娘,等村正给我答复了,我带着熏鱼去堰西村一趟。” 赵春娘明白她是给柏石送鱼,她没什么异议,说:“村里这口堰塘前年底才清过塘,最好的一点就是我们直接就能放鱼苗,不用再费力排水挖泥了。” 李桃也认同,她偷摸一笑,好似偷了桃子的贼猴子,惹得李木疑惑地看她:“姐,你笑什么呢?” “嘿嘿,这口堰的妙处可不仅仅如此,要不然你姐我非得要这口堰,别的鱼塘虽说远一些小一些,但也不是不可嘛。” 这下轮到几人惊讶了,李木急问道:“姐,那还有什么啊?这堰里有宝藏?水里能有啥宝藏?” 李桃卖个关子:“你们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竹溪村的时候,我说这里靠山靠水风水好吗?” 几人纷纷点头,李枣撒娇道:“姐,你就快说吧,要是有宝藏,我们现在就去挖啊,可别被别人抢了。” 李桃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劳什子宝藏,这堰塘连着背后的青山,塘里的水是山间股股溪流汇聚,并不是完全的死水,溪流甘甜,到了开春更是有冷冽的雪水流下,好水才能出好鱼,最重要的是,溪流能带下来不少的山间草籽花瓣,鱼的肉质和单纯的只喂草比起来,会更加的鲜滑细腻。” 赵春娘和李木李枣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鱼吃食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桃微微抬起下巴骄傲一笑,她在现代可没少见少吃这种“泉水鱼”“溪水鱼”,价钱要比普通的养殖鱼贵不少,不过还真别说,味道就是更好一些。 “要是咱们这桩生意能成,我还打算卖活鱼,活鱼还是比熏鱼更鲜,就是不好保存。” 这也就是为什么村正说二两银子的时候,她没有一口回绝的原因。 李木一拍掌,憾道:“这么好的塘放他们手里白放在那,简直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啊!” “哎哎哎。”李桃及时地制止住了他,她有些头疼:“成语别乱用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而且要不是人家不知道,我们能捡漏吗?” 李木最近在学成语,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好像还没学到功夫啊。 倒是赵春娘比较冷静:“他们不一定不知道,鱼的味道村民们也都是尝过的,他们肯定知道比外面的鱼要好吃。” 李桃摩梭着下巴沉思,这也有可能是村正开价高的一个原因。 ...... 竹溪村的村正家,村正泡完脚,拿过媳妇递来的布巾子擦脚,说:“你也觉着行?我看他们家刚搬来不久,也就卖那豆腐赚了些钱,这么大几两银子,不一定拿的出来啊。” 村正媳妇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你还开这么高的价,诚心欺负人家小姑娘?” 村正尴尬一笑:“那不是要给留还价的余地吗,你还别说,前年堰里清塘,我们分那几条鱼,我觉得味道还真不错,好像比以前大郎从县里买回来的味道好些?” 村正媳妇撇了撇嘴,埋怨道:“我没觉得,鱼哪有猪肉香,一年就吃那么一两回,我都没尝出味儿来。咱们村这一百来户,今年又新增了三十户,隔壁堰西村的人比咱们还多点,一家分得了多少鱼?更别说买鱼苗还要各家往外掏钱,割草更是,喂鱼的时候家家户户推辞自个儿忙,偷摸网鱼的时候可就不忙了。” 说起这个事儿她就一肚子牢骚,自家男人吃力不讨好,她看着也心烦。 “好了好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村正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你不让我说我也说,你包给人家多好,一家子一年还能换上一两斤肉,我觉得够可以了,主要是省事儿啊,我们大不了去西边那个塘里洗衣,又多走不了几步路。” 这下说到村正心坎上了,他虽然是村正,但是也不是所有村民都听他的,以前为了这口堰,费了多少没必要的心力。 他认同地点了点头:“行,我明日去找何老头商量商量。” 第二日,他好生收拾了一番,带上自家的大儿子和大孙子,一起去堰西村找何村正。 何村正比他年轻了一点,听了他的来意,他只略微一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关卡。 “那分钱是怎么分?你们村新来的那三十户也算?” “不算咋滴,这堰塘当初是官府派人挖的,又不是我们村民自个儿出的力,没脸多要那么钱,噢对了,人家说和你们村柏家一起合伙。” 何村正有些惊讶,但是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表态道:“二两,最低不能少于一两八钱,这口堰的位置好,淤泥也不用他们重新挖了,价钱不能让了。” 第88章 敲定 这头的李桃一大早就起来做豆腐,她今天不去县城,要留在家里做熏鱼,李木推着车和罗招娣一起去,赵春娘留在家里学一下怎么做熏鱼,往后她不在家的时候也有人替,两人推一架木板车,车的承重有限,两个人也推不了那么重的车,所以今天没做太多豆腐。 东市摆摊都不去了,紧着几家饭馆来。 “桃子,要不要再雇个人手?咱家要是包鱼塘,豆腐生意就缺人了。”赵春娘问道。 李桃点点头,“我也觉着是,等堰塘的事能定下,娘你再帮忙寻摸寻摸合适的人。” 柏树枝被水打湿,火苗被湿气压制,浓烈的白烟升腾而起,两条鱼挂在上头,瞬间被白烟吞没。 “就这两条鱼这么大阵仗,真是费柴火。”赵春娘嘀咕一句。 李桃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贿赂人吗,噢对了娘,咱们要是堰塘的事儿能定下,咱们得盖个熏鱼房吧?咱家是不是不够地方?” 赵春娘闻言有些犹豫,她心里盘算了一番,说:“我估计是不够,咱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盖个自家用的小熏肉房倒是还行,娘知道你,做生意肯定不止熏那么点,得要问村里划地方盖房。” 他们家左右都有人户,从家里往外再扩地方不太现实,左右两家估计都不会同意。 这下李桃犯了难,她挠了挠头,说:“那等事情定下来,我再去问问村正吧。” 说到这,赵春娘想起来最要紧的事儿了,“桃子,要是村正愿意给我们包,包堰塘要钱,买鱼苗也要钱吧,这得要多少钱啊?” 李桃沉思了片刻,说:“鱼苗不算贵,我看过,山上的草籽草叶花瓣流下来的不少,堰里的鱼要的草量也不算大,一年的总费用超不过十五两。” 十五两,放寻常人家都不算一笔小钱了,更何况是几个月前野菜都还省着吃的李家人,但是现在,他们每日卖豆腐都能净收入大几百文钱,十五两也不算一个会捉襟见肘的数了。 赵春娘笑了笑,她塞了一把柴进去,说:“那要是柏家同意,我们两家一人出一半?” 李桃点了点头。 赵春娘站起身,在后院里转悠了一圈,指着一块地方说:“桃子,你觉得这个地方我们盖个小熏肉房如何?娘想熏些腊肉,腊肉不好露天熏。” 李桃凑过去看,这是在灶房后面的一角,不大,盖起来也只有几平米,做正经屋子不行,做个熏肉房还是没问题。 “可以啊,娘,反正咱们要是卖鱼也至少是明年了,咱们自家先盖个小间,我也很久没吃腊肉了。” 赵春娘笑眯了眼,现如今家里情况好多了,说:“是啊,往年家里过年都熏腊肉的,这样,明天我就去找人问问,买些砖瓦来。” 说着话,李桃想到了什么,她拉过她娘,细细琢磨:“娘,家里现在有存款了,每日也有不少进项,咱们要不要买头驴子?这样每日去县城也轻省不少。” 每日推着车来回三个时辰怪累的。 赵春娘脸一板,正色道:“你要是嫌累我来推,桃子,咱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你看看咱们现在住的还是茅草屋子,包堰塘又是一笔钱,你和你弟的婚嫁钱还得攒攒,明年开春了家里铁器还得再添两件吧?今年秋天种地还是官府借的牛和犁,轮着来咱们家才用了两天,牛咱们暂时买不起,犁咱们还是得想办法添一架吧,到时候也不担心耽误农时。” 桩桩件件,赵春娘掰着手指数着给她听,苦口婆心地说:“驴吧,比不上牛,牛还能下地干活儿,驴也就是拉个车走个道的事儿,咱们家还没有钱到这个份上,吃上面咱们一家人吃好些,吃的油水足些,把身体养好,那也不算亏了银钱,驴车啊,咱们家还得再存存钱啊。” 李桃无奈地笑了一笑,和后世的汽车相比,如果说木板车相当于五菱宏光,那驴车就相当于宝马了,他们家现在住的屋子还是这样,更别说花钱的地方多了,相当于住着茅草屋买宝马,让她娘心甘情愿出这个钱,那只有等家里存款更丰厚一些。 要是被她娘知道了她巨款买了一口铁锅,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不过她不气馁,细细分析道:“娘,你看噢,咱们每日的进项也不少了,多攒几日就够一头驴了,驴拉车比人拉车可好多了,拉车拉的又多又稳,而且咱们家可只有一架木板车,另一架等开春了就得给村正家还回去,我们的货多又推不动,只能再买一架木板车,但是驴就不一样了,一架车直接就拉走了,我们就不用再费架木板车的车。” 说着她喝口水润了润喉咙,劝道:“娘,磨刀不误砍柴功,驴拉车比人用手推可快不少,有了驴,我们每日都能在县城多卖些货,不多日这个钱就回来了。” 其实驴拉重物没比人快多少,但是驴耐力好,人要推一会儿就要歇一下,但是驴不用啊。 赵春娘有些被说动,她犹豫道:“那会不会招人眼红?别人会不会说咱们赚了什么大钱,这么快就买驴了......” 别看李桃一家子是新村民里面公认的“首富”,不少人都在揣测他们,更有人暗暗嫉妒,赵春娘也是怕太会招摇惹事。 “哎呀,我们过我们的日子,有人说闲话就让别人说去。”李桃大大咧咧地说,她不在意那些,自己能落到实打实的实惠才是最好的。 她眨巴眨巴眼,撒娇道:“早买早轻松,娘,要不我这两日就去县城问问驴子什么价?” 赵春娘无奈地点了她鼻子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有道理。 “行,家里的钱本来也都是靠你才赚到的,娘听你的。” 李桃高兴地笑了起来,话是这么说,但是赵春娘是长辈,家里要和睦,肯定要什么事儿都有商有量的。 她拉着赵春娘的胳膊娇声娇气地说:“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鱼熏到下午,都有邻居来问他们家是在干啥了,带肉味腥味的白烟飘出去,飘到他们鼻子里让人不由地疑惑。 “小孩闹着玩的,做的新吃食。”赵春娘笑着打哈哈。 有人翘着脖子往里看,羡慕道:“又是吃食啊?又是打算卖的?这不知道又能赚多少钱。” “做着玩的。”她不打算接话。 鱼熏好了,她送去给柏石,解释道:“少了一味山里的调料,少些清香,只能做出八成的味儿,你先试试。” 鱼上锅蒸好,柏家人一人来了一口,柏父眼神一亮,喊小儿子:“二郎,给爹把窗口那坛子酒拿来,就那个贴着红纸的小坛子。”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桃,指着鱼高兴地说:“这是下酒的好东西啊!” 柏石又拿筷子试了两口,味道不错,和家里做的熏鱼不大一样,卖肯定能卖出去,他点头道:“行,我答应了,等村正同意了,你想怎么办你拟个章程,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李桃扬起大大的笑脸,她笑眯眯地说:“好啊,那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二日,赵春娘和李木去卖豆腐,她从地里翻完肥堆回来,正好碰上村正的小孙子来找她,她把东西往家里一放,从檐下取了一块咸肉,拿了两块豆腐,满脸期待地往村正家走。 东西进门她就递给村正媳妇,村正媳妇高兴地合不上嘴,她接过东西,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你阿翁在里头等着你呢,你先进去吧。” 说罢她提起了嗓门:“哎哟,这个肉一看就是好肉腌的,可不便宜。” 里间的村正听见了她这话,心里知道这是在给他说别太为难人家小姑娘,他低声一句:“真是妇人眼皮子浅。” 见人进来了,他使唤小孙子倒杯茶水,开门见山地说:“二两银子一亩,三年起承包,这口堰有五亩三分地,你要是同意,我就去问问村里人的意思,要是大多数人没问题,这口檐就包给你了。” 还是二两银子,李桃笑了一下,她嫌贵。 “阿翁,二两银钱太贵了,别的村里八百文都有,我们家初来乍到,冒险包下这口堰也把存款掏的差不多了,一两半如何?” 村正不同意,八百文是什么塘他不知道吗? 两人一来一回,最后定在了一两八钱,但是李桃要求签五年的契,钱是一年一年付。 “年轻人啊,还是有股子不怕输的冲劲儿。”村正无奈的说。 五年的租子可不是一笔小钱,要是哪年鱼病了瘟了,可谓是血本无归。 李桃笑了下没说话。 事情说好,村正承诺明日就去村里征求民意,李桃带着期待来,带着满意而归。 第89章 买骡 这边在等村正的消息,赵春娘已经叫好了人来家里搭个小熏肉房,里面搭个小灶台,地方小,用的砖瓦、费的人工都不多,估摸着两三日就能搭好,冬日不熏肉的时候还能用来放柴。 李桃看见砖瓦运进门,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她一拍脑袋:“哎呀,忘了问村正划地盖熏鱼房了。” 赵春娘笑了一下,她早有预料,“等事定下来再问吧,咱们把章程都拟好再去找柏家。” 李桃也点了点头。 一家子这几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第二日李桃和赵春娘一起推着车去卖豆腐,她顺道去了一趟骡马市,这里是有专门卖牲畜和相关东西的地方,就叫骡马市,是私人营生,除了骡马市,乡下谁家养了牲畜生了崽子也会在乡里放出消息卖,不过这就比较少了。 冬日寒冷,牲畜贩子都不大愿出门,冬天的生意不算很好,得等到年关,这里也会杀猪杀羊杀鸡,那时候才叫热闹呢。 骡马市口烧了半釜开水的摊贩百无聊赖撑着头,釜里热水滚烫,白烟争先恐后往外冒,人一靠近就感受到滚滚热意,见有人来了,他眼神一亮,喊道:“拔鸡毛、代杀猪、刮羊皮咯。” 李桃走了过去,手往釜上悬空搭了搭,冻的冰凉的手有了暖意,她问道:“什么价?” “鸡毛给我就两文钱一只,猪下水给我就二十文一只,要不就一百文一只,羊毛给我就不要钱。” 摊贩回到,“这几日人少,给你实惠价,等过年了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李桃心里有数了,赵春娘扫她一眼,家里没猪也没羊,鸡还没长成,问这个做甚。 “桃子,走了。”她一把拉走李桃。 人走了,小贩沉默了片刻,把柴拨了两下,火小了,他嘟囔一句:“真费柴,明日我也不来了,一天做这几单都不够柴火钱。” 往里走,就是卖骡子和驴的地方,老汉带着羊皮帽,手插到袖筒里,出声问道:“买驴子买骡?” 木板搭建的矮棚里或站或卧着两头骡子三头驴,李桃凑上前去看,骡子伏在地上,一头健壮的一头年老的,驴倒是有两头正当壮年的。 “怎么卖?”她问。 摊贩打量了一眼他们身后的木板车,他年纪大了,在骡马市混了多年,有些眼力见,猜测他们是用来拉车的,问道:“你要骡子还驴?骡子贵,驴便宜点。” 骡子是马和驴配种而来,马难得,因此骡子也难得。骡子比驴要大不少,和驴相比,更为强健耐用,拉的货也能更重。 摊贩指了指两头壮年的驴,说:“我看你们是买了拉货的吧?这两头都是壮年,一头七岁,一头八岁,都有六百多斤,你要的话这头六两半,那头六两六钱。” 说着他又指了下那头壮年的骡子,说:“这头七岁,正是最好使力的时候,性情也最为温顺,我算你八两银钱。” 李桃心里有些惊讶,但是面上不显,这头骡子比马大不少,正趴在地上嚼着草叶,骡子不能繁育,怎么贵出去这么多。 老汉在这骡马市里练就了一番识人的眼光,虽说这母女俩没说话,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对这个价格有异议,他笑了一声,解释道:“我这骡子啊,是马骡,比马都要高些,足足有七百来斤,驮货就能驮三百斤,至于拉货,拉上千斤重的东西也轻松,老汉我不卖孬货,那两头太老了我不卖你,这几头你放心挑。” 马骡是公驴和母马的结合,驴骡则相反,一贯来说,马骡比马都要大些,驴骡的体型则是介于马和驴之间。 李桃有些惊讶,在来的时候她就打听过驴,一头壮年的驴可以驮两百斤左右的重物,拉货则是六七百斤上下,要是训的好,上八百斤也不是不行,而马骡能驮能拉的只会更多。 她对摊主笑了一下,仔细又打量了两眼矮棚里的五头牲畜,老汉往骡子旁抽了一空鞭,骡子慢悠悠站起来来,李桃定睛一看,确实比驴大挺多,四肢结实,体型健壮。 “骡子寿命可比驴长不少?”赵春娘出言问道。 老汉竖起四个指头,说:“三十五岁肯定没问题,养的好,上四十岁都不是个事儿,我还听过有养到五十岁的。” 母女俩对视一眼,驴的寿命通常只有二十岁上下,这一比较可差不少。 李桃冲摊主笑了一下,说:“阿翁,我们第一次来,再往里转转。” 老汉摆摆手,说:“没事儿,要是没有合适的你们再来找我,不是老汉自夸,驴各家都有差不多的,马骡可不一样,这头骡子才到没几日,马骡能长这么大个的还就老汉这里有。” 听他极力推销自家的骡子,李桃笑了一下,说:“哎,我晓得的,您这几头都养的好,一看您就是老把式。” 老汉有些受用,头微不可察地抬了抬。 往里走确实有几家卖驴子卖骡的,还真别说,驴子各家都有差不多的,但是骡子少,而且还真没有那老汉的那头那么壮的。 李桃挨家看过去,挑牲畜看四肢,看体型,也看牙齿和头颈,但是驴子确实都是六两多。 再往里走就是马市,只有一匹老马卧在沙里大口嚼着干草,见人过来了,摊主只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忙自个儿的事儿。 李桃扫了一眼老马,等走远了,她和赵春娘闲聊:“娘,怎么就一匹马?还这么老的。” 赵春娘想了想,说:“边关打完仗没多久,马匹难得,这种老马都是富贵人家买回去吃肉的。” 李桃噢了一声,转念想到马少,那骡子也确实难得。 再往里走是羊市,羊市的人多,不少人家都拖家带口的来买羊,摊主热情地提羊,笑得一脸的褶子,小孩胆大,伸出手就要摸羊头。 羊市的隔壁就是牛市,卖牛的不多,这个世界除了百姓会卖牛,县衙也会卖,一般人都是先去县衙看,能在骡马市来卖牛的通常是自家的牛繁殖出了崽子,牛贵重,在乡里卖不出去才来这里卖。 李桃也有些心动,牛在农忙的时候可是相当于一个壮劳力,但是打听了一下价钱,她还是放弃了。 “等咱们再攒攒钱吧。”她嘟囔一句。 赵春娘也点点头,牛太贵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还别说,都默契地对那头马骡很心动,赵春娘有些纠结,这骡子啥都好,就是价钱贵,而且最重要的是,繁殖不出崽子,一头驴崽可也值不少钱。 “但是能比驴多活十好几年呢......”李桃也有些犹豫。 要是买了骡子,不光能拉货,人也可以坐在木板车上让它拉着,他们几个都瘦,也不重,加上豆腐的重量骡子也拉得动,如果是驴的话,他们就得走着去了。 “买骡子。”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 三个时辰的路太远了,多走两年,脚都磨平了。 多出那十几二十年寿命,就当多一代了。 老汉翘着头看见人往这边来了,他自得的一笑,“如何?” 李桃笑着说:“确实是您这里的合适些,就是骡子八两银实在太贵了,我们村户人家家底薄,买牲畜的钱都还是问亲戚借的,家里离的远,要买头牲畜拉着车来县里卖些自家的土吃食,一文一文的赚,您看能否便宜些?” 老汉听她们哭穷,他一猜就是周边的村民进城卖东西的,多是个自家种的蔬果。 “给你便宜一钱,多的可不行了。” 李桃面上挂着笑,心里冷哼一声,这老汉做事不厚道,他的驴子还是骡都出价高,还是欺负她们不懂行。 “七两银子,我们就带了这么多。”她讨价还价道。 老汉面色一冷,这一刀砍得够狠,他摆手道:“七两不行,你看看这骡子的身段,这是七两银钱能下来的吗?不行你再看看驴子。” 李桃不松口,说:“这骡子壮是壮,但是不能生崽儿,买回去也就用一代,驴我买回去还能多繁育几代,我给您加一钱,不行我就去里面再看看驴子去。” 好驴又不是这一家有。 见老汉不搭话,她拉着她娘作势就要走。 “哎哎,哎,回来,小姑娘气性还大,我给你再少三钱,七两七,如何?” 李桃不答应,最后一来一回,李桃咬死不放,最后这头骡子以七两五钱成交。 比驴差不多多一两,她松了一口气。 “明日去官府过契?” 李桃点点头,今天她们也没带她们的“临时户口”,她摸了摸骡子,这只骡子确实挺温顺的,调教的好。 完成了一件大事儿,等母女俩回到村的时间,刚进村口,就有人稀奇地看着两人。 “我脸上有东西?”赵春娘奇怪地问女儿。 李桃摇了摇头,正奇怪着,殷婆子不知道从哪里一把冲出来,攥着赵春娘的手,不可置信地问:“春娘妹子,你们家要包村里的堰塘?” 第90章 叩门 李桃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村正往村里透露消息了,他们一家子初来乍到,能包下一口大堰塘,可不是让人惊掉下巴吗? 赵春娘早有预料,她把车子搁一边,大着嗓门道:“哎,正是,几个娃子要养鱼卖。” 有妇人啧啧称奇,好奇道:“你们家哪来这么多钱?卖那豆腐这么赚钱?” 赵春娘不含糊,解释道:“卖豆腐那都是一文两文的赚,县太爷之前给的银两没用完,卖豆腐也赚了些钱,而且我们又不是一家自己干,也是和别人合伙的。”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打听,赵春娘以一挡十,递来的话她都好生生地挡回去。 李木带着李枣跑了过来,他拨开人群,拉起木板车,“娘,姐,我们先回家。” 又冲围着的若干人等喊:“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先让让啊,我娘累了一上午了,我们先回去歇歇。” 一家四口冲出包围圈,后头还一堆人围在那里散不去。 “他们家豆腐是卖的多好?这也太赚钱了。” “哎,殷嫂子晓得的,真这么赚钱啊?”有人抬胳膊戳了戳殷婆子。 殷婆子白她一眼:“我咋个知道?我就是个帮着卖货的,人家本钱要多少我可一个子儿都不知道。” 有人小声嘁了一声。 新村民反对心理没那么强,但是原村民可就不一般了。 罗长发媳妇掐着自家女儿的胳膊,咬牙问:“蠢的跟猪一样,每天一大早跟着去,连人家能赚多少钱都不知道。” 罗招娣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低声说:“娘,我是真不知道。” 罗长发冷哼一声,“一群破落户,有钱到包堰塘也不多给你开些工钱。” 有邻居在他家打听消息,咬牙道:“我不同意,凭啥他们要就给?我跟村正说去!” 另一人也嫉恨不已,穷人乍富最招人眼红,现在李桃一家子在有的人眼里就是从一家子破落户变成了有钱人,本来面对他们这帮子流民还能高高抬起头颅的,现在显得自己像个小丑一般。 “就是就是,一年也才几个钱,以后我们吃水挑水都难!” 这头的几个人怒气冲冲去找村正,那头的李家四口回到家中,李桃有些头痛,她摁了摁脑袋,说:“娘,咱家可还买了骡子呢,等明天把骡子带回来,村里不是更打听来打听去的啊。” 赵春娘一惊,她咋没想到呢。 一旁的李木惊呼出声,“姐,咱家买骡子了?” 李桃点了点头,说:“是,可壮实的一头,花了七两半的银钱呢,以后我们去县城还有回来就不用脚走了。” 李木高兴地欢呼:“真的啊?太好了!” 就连李枣也高兴,蹦蹦跳跳地说:“娘,姐,以后我也能跟着去县城了吗?” “能能能。”赵春娘高兴地应一句。 李桃想了一下,说:“娘,咱过几天再把骡子带回来吧,索性还没给钱,等咱们堰塘的事定下来再说。" 赵春娘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李家门口围了不少想看热闹、打听消息的人,这事在村里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给闲适的冬日增了多少谈资。 门外的水牛叔疾步跑来,他刚从地里回来,见李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他急急喊:“哎哟,哎哟,都围这干啥啊?” “水牛叔啊,你可还不知道吧......”说着就有人七嘴八舌和他讲了起来。 水牛叔没空听,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什么养鱼不养鱼的,都让开,我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啊。”有人撇了撇嘴。 水牛叔都懒得看她,他拨开人群,用力扣响李家的大门:“春娘妹子啊!李桃侄女,李木大侄儿,开门啊,你家的肥堆快成了!快开门啊!” 门外的人心惊不已,扯着水牛叔的袖子问:“水牛叔你在说啥呢,啥肥堆,就他们家堆地里那两个?不是才不到一个月吗?” “就是那两个,哎呀,你不知道那肥腐的有多好!” 屋内正在商量的一家人听到水牛叔喊门,李桃倏然站起身来,“肥堆?” 他们家每隔几日就去翻一翻肥堆,今日李木还没去呢,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水牛叔人热情又厚道,李家的人去翻肥堆的时候,他要是在田里,就帮一把手,时间久了,他有时候在李家人太忙没空顾得上肥堆的时候,也会和他们家人打个招呼帮忙翻一翻。 “你别是骗人的吧,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堆成肥。”有人不敢相信。 “听说还都是烂叶子干草的。” 水牛叔懒得理他们,他又叩门了两下。 赵春娘出来开门,看见一伙人围在她家门口,她和水牛叔说了两句,招呼道:“那我们这就去地里看看。” 一群人听她这么说,忙去跟上。 第91章 矛盾撕到面上 “春娘妹子,勿怪勿怪,我去地里看完庄稼,掀了一角你们的草盖,哎哟,你们家的肥可真好啊!”水牛叔解释道。 随行的人都有些不可相信。 等他们到了地里,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了,都是听说他们家这什么肥堆成了来看热闹的,纷纷指着这两个大土包议论纷纷。 “哎哟,都围在这干啥啊?”赵春娘笑眯眯地说。 “春娘啊,这不是听说你家这个肥堆好了吗,快打开让我们瞅瞅啊!” “春娘妹子啊,你们这是哪学来的堆肥法子啊?” 赵春娘笑着说:“我们家桃子从别的地方学来的,这也是第一次试验呢。” 有人羡慕地竖起大拇指,“你们家桃子可真能干,这堆肥,好多姑娘家的凑近了都不愿意,嫌弃这嫌弃那的。” “卖豆腐也是桃子想出来的吧,哎哟,生这么个闺女你们可有福了。” “真的,老汉我活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见过能堆肥的小女娃子,真能干啊!” 也有人想问这新的堆肥法子是啥,但是想了想还是先按下好奇心,待看过再说,要是没成呢,也不用费这个口舌了,省的尴尬。 虽然肥堆上的草盖没有掀开,但是这肥一点都不臭,只有堆好的肥才不会臭,在场的不少人都是老庄稼把式了,一个个翘着脖子期待地往那看。 李桃被夸得脸红,她笑着应承各位叔伯婶婶,拿着叉子走到肥堆跟前,肥堆比刚开始堆的时候要塌陷下去不少,大家都翘首以盼,李桃颇有一种掀开什么名贵蜡像的仪式感。 她和李木一人一个叉子,把草帘子一把掀开,一个黑棕色的土包赫然出现在眼前,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干草和树叶碎之类的东西,也几乎没什么异味,更多的是一种类似泥土的气味。 围着的人都发出了阵阵惊呼声,甚至有人上前来捧一把肥凑近了看。 有老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堆黑褐色的泥,说:“桃子侄女啊,你们这个肥才堆了不到一个月吧,这就堆成了啊!” 其实李桃他们一家子堆肥最开始那几天,不少人都来看过的,心里觉得这事不靠谱的居多,一堆烂树叶能堆出什么肥来,甚至有人暗暗觉得赵春娘一个妇道人家,果然管不住孩子,这堆肥的事也是能拿来玩的吗。 这下子,他们都心服口服了。 要不是李家人隔个两三日就来翻一次,他们还真以为这个肥堆是被掉包了。 李桃蹲下身扒拉了一把,越看越高兴,肥堆颜色基本是黑褐色,偶尔也混杂着一些没完全腐化的碎枯枝树叶,但是没异味,质地松散细腻,握在手里感受到一股肥堆特有的暖热。 这是差不多成了!虽说再堆几天也更好,但是要知道和刚开始的相比,这肥堆可谓是大变样。 “娘,你看,这肥堆成了!”李木激动地抓起一把肥给赵春娘看。 李桃也高兴,“娘,咱们堆出肥来啦!” 赵春娘激动地不得了,她也蹲下身去仔细看。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老翁老汉都激动地脸色通红,更有人震惊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这......这么短的时间,这肥堆真成了啊? 水牛叔颤抖地捧起一捧堆好的肥,这是肥啊,这是二十来天就能沤成的肥啊! 而且用的畜粪人粪都少,那树叶子,山上到处都是,那豆糟也便宜,家里吃黄豆就能留下,这下子,他们地里的粮食有希望了啊! 现场的画面一时间有些混乱,不少人都蹲下身去扒拉着肥堆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这肥真好啊,咋看着比咱在老家堆的还要好。” “是啊,这肥力一看就不差!” “听说二十几天就堆成,我的老天爷哟,这是什么仙法啊!” 有人激动地红了眼眶,拉着李桃问:“李桃侄女儿,你们这堆肥都用的啥法子,给我说说? 李桃自个儿高兴地不得了,她站起身来看到众人的反应,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争先恐后地冲进她的脑袋,她脑子里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肥对农民有多重要。 今天这会子来的多半是新搬来的村民,都是刚脱离流民的身份不久,刚分到田地,正是需要肥的时候。而且在这个时代,堆肥一般要耗时几个月,而农户人家,畜粪人粪都是缺的,耗时耗力堆那点肥只够紧着好地用,所以在农村,有时候为了争一勺肥都是能两家打起来的。 “李桃侄女儿,桃子侄女儿,你给大伙儿都说说啊,这肥怎么堆啊!”有人急急问。 “是啊,这法子真好啊,这不到一个月就能沤这么好,这以后庄稼就不缺肥了啊!” 李桃一家子高兴地脸都红了,李桃看了看众人,又瞧了瞧手里的肥,还有一些干枯的碎叶子没有完全腐化,又试了试温度,她估计是碳氨比略高了点,畜粪和豆糟这一类的东西还得再放。 她高兴地说:“哎,大伙儿都稍等,我们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法子堆肥,做试验的,那还有一个肥堆呢,我们起开看看对比一下先。” “哎正是正是,看看哪个法子好。”有人应和。 李桃弯腰拿起叉子,习惯性地把草盖还是盖了上去,冬天堆肥,开春才能用上,不盖上肥力容易流失,这可是好不容易来的肥啊,一点肥力她都不想少。 一抬头,村正带着一堆人从田垄上走过来了。 她有些疑惑,咋滴了这是村正也来看热闹啊?他们家堆肥这个事儿排场这么大的吗? 她和赵春娘还有李木面面相觑,三人都摸不着头脑。 “阿翁,您也是来看肥堆的啊?”她笑着和走过来的村正打招呼。 村正面色不是很好,他勉强笑了一下,说:“本想去你家找你的,路上听人说你们大伙儿都在地里搞什么肥堆,几日就沤好了肥,我来看看。” 几日是夸大了,李桃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咋刚传出去呢,就传偏了啊。 “几日?”村正后头的人袖着手不屑地说,“就这两个土包?我可听说了,都是山上的烂叶子,还堆肥呢,我看不过就是小孩儿玩过家家。” 这么说就过分了,不少新村民都对着他怒目而视。 “说啥呢?我们都亲眼看见了!就是肥,来来来,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说着就要把人往前拽。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动什么手啊!”有妇人打开扒拉自己男人的手,没好气地说。 “就是,扒拉几筐树叶子就了不起了啊?”有人不屑地说。 李桃和赵春娘对视一眼,说话的两人是之前一直看不惯他们新村民的一户,后面跟着的原村民也是之前一直对他们没好气的几户,再看看村正的脸色,她心里噢了一声,她懂了,这是有人看不惯她要承包堰塘,怕是去找村正要说法去了。 村正面色铁青,冲着身后的人说:“好了!吵什么吵!你们喊着要来看沤肥,看啊?吵什么吵!” 他心里也有气,新村民和老村民不合,他是一直知道的,但是没闹出什么大矛盾,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这是人之常情,他们村的地也不多了,这帮人把好地占了不少,那老村民的儿孙们等以后成年分到的好地就少了,或者分的地更远了,这能不气吗。 更别说还有好几户瞧不上新村民是破落户,说是来讨饭的。 李家要包堰塘这个事儿一下就戳中不少人的怒火,凭什么他们新来的就要承包村里的堰,把他们赶一边去,那钱本来就不多,分到每个人头上就更少了,本来没有新来的这三十户他们还能分的多些。 越想越气,被瞧不上的人踩在头上的滋味不好受,索性一大帮人集结了起来去找村正抗议,他们在这满心不愿意,有很多本来觉得给李桃家承包也行,有些无所谓的人也犹豫了起来。 他本是派了小孙子把李家人叫来商议一番的,坐下来好好谈,没想到小孙子回来说人都去地里了,说李家搞了个什么沤肥的法子,几日就能沤成肥,这下可把他们惊住了,信的不信的都跟着往地里走。 这下就不是他们对李家的矛盾了,更像是新村民和老村民们的矛盾撕到了面上。 李桃笑着勾了勾唇,她放下叉子,抱着手臂问道:“大伙儿是来看沤的肥的?我这肥可不是几日就能堆成,我可花了有快一个月。” “谁信呐。”有妇人不屑地嘀咕一句。 “你们都不信啊?那就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她笑意盈盈地问道。 村正啧了一声,他看了一眼被草帘子盖着的肥堆,说:“桃子啊,大伙儿也没见过这么短时间能沤出肥的,要不你让大伙儿瞧瞧?” 第92章 教我们 “凭什么让他们瞧。”有人小声嘀咕一句,李桃转头一看,一个老汉坐在地上说,这是新村民,还是他们家隔壁的隔壁那户。 “对!这是人李家的肥吧,凭啥要让他们瞧!”有年轻人脾性大,一撸袖子不屑地喊,他娘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村正都在呢,别这么说话。 村正也有些不高兴,他一把年纪站在这,这毛头小子还敢这么说话。 有妇人不怵,不屑道:“嘿,都不敢让人瞧,能是什么肥,二十几天就沤成肥,说什么大话。” 他们来的路上讨论了一番,都觉得这事太假了,说不定李家装模做样搞的鬼,想借此出风头让同意他们家包堰塘呢。 “好了!”村正用拐杖重重砸地,怒道:“都不把我这个村正放眼里是不是?” “不是不是......”后头的人讪讪笑。 李桃笑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她娘,赵春娘也不气,一副觉得他们很是好笑的样子。 “他们要看就看吧。”李桃对着村正说。 她和李木对视一眼,两人拿着木叉把刚盖上的草盖掀了起来。 草盖掀开,里头黑褐色的肥堆露了出来。 “啊?这......” “当家你,你快看,这还真是肥啊?” 后面来的这帮村民都傻眼了。 “不会是他们自己调换的吧......”有人小声说。 李桃看了过去,其实旧村民里面对他们有意见的不多,满打满算估计也就四五户,说话的这人算是一户了,好些是姓王来着。 新村民纷纷骄傲地抬起头,虽说这个是李家堆的肥,但是这下简直是打了瞧不上他们的人的脸,他们高兴啊! “看看看,你们好好看,这是啥,不是肥我喂你嘴里!”水牛叔有脾气地说。 赵春娘笑了一下说:“这确确实实是我们自家堆的肥,大伙儿要是不信,可以上前来看看,没事儿的。” 闻言,不少人都围着肥堆一人一把捧着瞧,可真是一点都不嫌脏。 “这还有叶子......不会真是他们沤出来的吧。” “这还是树枝呢,这肥看着真是可以啊。” 不大的肥堆围了一圈人,村正年纪大了,他也不想和村民们争着蹲在地上看肥,李桃瞟了李木一眼,这小子颇有眼力见的捧一捧肥端给村正看。 村正端详半天,捏了两撮瞧,看了一眼李桃,有些不可置信:“确实是好肥啊,这真是你们家二十几天堆成的?” 李桃点头称是,说:“这个不作假,我们也没必要作假,我们翻肥堆的时候,附近几块地的叔叔伯伯们也经常能看见的。” 村正有些激动,他可听那些新村民七嘴八舌地说了,这堆肥啊,都是李桃出的主意,他问道:“那这肥怎么堆的,你教教大伙儿?” 他脑子里千回百转,二十几天就能沤成肥,那这法子他教给县衙,他是不是算立功了啊? 听说现在的县太爷可大方了,要是给个什么奖赏的...... 李桃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阿翁,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法子,沤的不算好,您看看这肥,我再改进改进配比会更好。” 李木插了句话,说:“姐,咱还有一个肥堆呢。” 这话提醒了李桃,她冲村正笑了笑,一家人拿着叉子往另一个肥堆走,后面的对视一眼,一大波人纷纷跟上。 草盖打开,李桃皱了皱眉,这个肥堆堆的不算好,还有些臭,这个的碳氨比更高,没发酵好,里头的枯枝树叶还挺多的,温度也不高。 再发酵一段时间,肥力能上来点,用来肥一些下等地,也不亏。 赵春娘看着大女儿,手里牵着小女儿,眼里满是骄傲。 她这头不满意,后面跟着好奇的人可都傻眼了,尤其是后面来的旧村民,面面相觑的,凑在一起低声嘀咕:“这肥好像真是他们家堆的啊,这个肥堆一看就还没堆成......” 要是想作假什么的,不至于一个好一个坏吧,而且这个明显看起来就是半成品。 他们看看村正,一时间都不知道咋说。 水牛叔看看地里的肥,这堆肥虽说没堆成,但是那个是堆成了啊! 他出声问道:“李桃侄女儿,你这法子能不能给大伙儿说说啊?这试验不试验的,我看你那个就堆挺好的啊!” 众人都有些心急,尤其是有地没肥的新村民,看见这肥堆简直心痒痒。 那十几户旧村民脸上有些尴尬,这下他们不知道咋说了,眼见为实,这肥,这肥,居然真有二十多天就能沤出来的肥啊。 瞧着肥力也好。 “教我们就行了吧!有些人不稀得学。”年轻的小伙儿冲着旧村民那边呛一句。 旧村民们都没说话,他们看了一眼村正,见村正也没出声,王家的妇人戳了戳她的小女儿,对着李桃那边努了努嘴,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她娘,接收到她娘的示意,她出声问道:“桃子姐姐,能不能教教我们啊,我们也想学。” 第93章 教他们 李桃闻言愣了一下,她抬头看小女孩身后的她爹娘,两人神色讪讪,和另外一些旧村民一样,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桃和赵春娘。 朱大郎,就是住李桃隔壁的隔壁那户大儿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娘回头厉色看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人家家里堆出来的肥,爱给谁教给谁教。 村正咳咳两声,说:“这肥确实是好啊。” “是啊是啊。”他身后的人附和,都小心地看着李家人的脸色。 李桃和赵春娘对视一眼,她展颜一笑,说:“教,大伙儿只要愿意学,我就能教,但是话说在前头,这法子还不算特别成熟,大伙儿不介意可以学,要是介意,那我这次再堆几个肥堆试试,等熟练了也好教一些。” 赵春娘也道:“正是如此,大伙儿不介意那我们就能教。” 新村民倒是没啥,那伙子旧村民闻言都急了啊,不少人心里都在想这是不是想敷衍过去不想教他们啊,这肥已经够好了,还要试啥啊! 有人出声说:“不介意不介意,春娘妹子,李桃侄女儿,先前是我们不懂,所以多问了几句,你们别介意。” 李桃笑着摆了摆手,“小事儿。” 他们会怎么想她心里早有预期,这肥只要能堆出来,只要肥力还算好,那这二十几天能沤出肥来的事儿就瞒不掉。 她本来想着自家先看看这第一次堆出来的咋样再给别人教,要是不行还可以再改进改进,但是没想到这第一次堆就堆的还成,而且这不是被架到这了吗,说实话,她这会儿硬扛着不教,那他们家堆肥又不是在荒郊野外,下次在自个儿家堆肥一样能被瞧见学了去。 还不如这样,索性他们要学,就都给教了。 都是一个村住着的,对新村民有意见的有,但是不多,总不能一直这样分两派似的互相看不惯吧。 她拿着带来的木板和炭笔,站在肥堆旁,轻咳了两声。 大伙儿一听,这是要开始讲了啊,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别挤别挤,咋了要把我挤肥堆里去啊?”水牛叔回头骂了一句,差点他就一脑袋栽肥堆里了。 有人陪着笑道歉。 “桃子啊,你还识字啊?”罗长福媳妇惊讶地问道,这是罗招娣她堂婶。 李桃点了点头。 这下子,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好家伙,在农村,一个村能识得字的人都挑不出两三个,李家这个大女娃,这么年轻还识字,太能干了吧! 这个时代读书人非常稀奇且有地位的人群,而且一个女娃,能识得几个字,十里八乡都难找出几个来。 就连村正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真了不得啊!” “读书人就不一般,这脑子咋感觉也更好呢.....” “我听说他们家几个娃都会读书,我有时候还听见他们念诗什么的呢。” 有人不高兴,这要说堆肥呢,咋打岔起来了,他大喊一句:“李桃妹子,这肥咋堆啊。” 李桃笑了一下,拿着木板和炭笔围着肥堆一点点给他们讲解,还上手捧了一堆给大伙儿展示。 没有一个人说话,都紧紧盯着她看,眼里都是满满地信服,就连最开始对他们家不太友好的那几户,也很认真地听她讲。 “这肥堆最少也要堆这么大,太小了不行,容易烧了。” “这些草叶、麦秆、树皮、稻草、锯末等等,这类材料属于一类,叫碳性材料,人粪、畜粪、豆糟等这类粮食材料,叫氨性材料,我这里面有用到鸡粪、马粪......” 一听这里面还有马粪,大伙儿愁眉苦脸道:“李桃妹子啊,这我们大伙儿也没有马粪啊!” 李桃想了一下,说:“鸡粪也可以替代,但是堆的时间要稍微再长一点。” 她心想好在她上辈子进大厂做的是农产品部门的采购,而且还经手的是有机农产品,这堆肥的法子她还记得不少,要不然,真是抓瞎啊。 赵春娘看着女儿站在那里的样子,冬日下午的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映照出脸上的绒毛,她面上含笑,说出来的每句话都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让人相信,温柔又有力量。 这是她的闺女啊,可真出息啊! “娘,姐姐好厉害。”李枣小声地说。 李枣旁边伸着长脖子看李桃讲解的殷婆子听见了,回头笑道:“你姐就是厉害,春娘妹子啊,你家娃儿可真是这个。”她伸出大拇指。 李枣与有荣焉地笑了起来。 李桃讲完了,这段时间她没事就往地里跑,不管是家里的谁翻肥堆,她总要问过情况仔细地记下来,要是有任何不大对的地方,她随时都能做出调整,比如少什么材料,比如肥堆温度过高等等,加上她手上用木板记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大伙儿还有什么疑问吗?大家伙儿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这还真不少,一堆人围着小小的土包热热闹闹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你一嘴我一嘴的,李桃算是理论家和半个实践家,也有很多她也不算很明白的,但是这里可是有不少老庄稼把式了,大伙儿一起讨论,也说的个差不多了。 李桃想了下,说:“大伙儿有什么不会的都能随时来问我,另外,我再堆几个肥堆,用不同的法子,再看看效果。” 她这么一说,不少人眼里都放光了,尤其是那些新村民,可怜见的,他们大部分人家里压根就没畜粪啊!鸡都一只养不起,哪来的畜粪呢,也就有一些人粪,但是远远不够的,都想着拿钱去买些鸡粪回来了。 要是李家能再堆一次,那这法子就更准确一些,那他们买来的畜粪也就不会糟蹋了。 她这么一说,大伙儿都欢呼了起来,田垄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水牛叔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旁边的人不解地看着他:“水牛叔,你这是咋了,咋好事你也哭呢!” “我这是高兴的啊,天老爷开眼啊,县太爷是个好人,给我们分地分房,我们还能跟李家人在一个村儿,有这么个堆肥法子,我们地里的粮食就不愁了啊!”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有人悄悄抹泪,甚至有人趴在肥堆上好嚎天嚎地地哭了起来。 李桃看着这副场面都懵了,这个时代以农为本,大部分人都是农村,农民靠地吃饭看天吃饭,粮食是根本但是肥是个大问题,肥不够地就产不出多少粮食,那他们就得挨饿。 而且现在的农村,大部分的存款都来源于粮食收获的季节卖个好价钱,家里婚丧嫁娶、三病两痛、买衣置药,都指望着地里的出息呢。 赵春娘心里也有些酸涩,她想起了家乡的那些地,她走上前摸了摸李桃的脑袋,轻声说:“桃子,你做的对。” 过了好一会儿,大伙儿都平静了,觉得有些失态,纷纷擦干了眼泪。 第94章 县太爷是个好官 李木看着他姐,眼里露出了星星眼。 太厉害了!他姐就是牛啊,这么多人站着蹲着,都竖起耳朵听他姐的,他下定决定,要更坚定地做他姐的狗腿子, 李桃讲完嗓子都干了,也没带水过来,她咳了两声说:“要是大伙儿没问题了,那咱就先回?这几日我再弄些畜粪回来再堆几个试试。” 大伙儿闻言都忙点头。 等人往回家的方向走了,王得财和他媳妇女儿走了过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李桃侄女儿啊,叔给你道个不是,先前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堆肥的法子,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媳妇也一脸歉意,说:“李桃侄女儿啊,你别介意,我们不是啥坏人,以前是对你们新搬来的有些偏见,这下子都没了,哎,你还这么大方地教我们堆肥的法子,我们真的是......” 王得财接了一句:“那个叫啥来着,瘌蛤蟆在井里,叫啥来着。” “坐井观天?”李木小声地说。 李桃扫他一眼,李木用手捂着嘴巴,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无妨的,不是什么大事,大伙儿还要在一个村生活几十年呢,大伙儿都没什么坏心眼,我们都晓得的,日久见人心,多处处就好了。” “哎,哎,正是这个理儿。”听她这么说,不少凑过来的几乎旧村民心里都很是惭愧。 村正背着手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笑了一下。 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几户旧村民跟上村正,小声说着堰塘的事儿:“我们都没意见了,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往外说这事儿。” 村正瞟他们一眼,嗯了一声没说话。 几人讪讪地笑了一下。 李桃一家四口刚到家,煤球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他们,小黑狗在他们家好吃好喝了一段时间,都长大了不少,扑上来李桃都有些受不住他的力。 “春娘啊,这蛋我给你放门口了啊。”有人出声喊。 “哎,哎,那东西这是做啥啊?”赵春娘回头,正要把鸡蛋送回去,来人一溜烟跑了。 王得财媳妇拿了小半边风干的鸡肉,“桃子啊,婶子给你放这了啊,自己风干的,盐放足了的,味道不差,你们尝尝啊。” 说罢还没等里头的人回话,她带着女儿就跑了。 一家人哭笑不得,眼看着又有几家人拿着东西在门口,非要他们收下,几人推拒了半天,勉强收下后,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这年岁谁都不容易,咱不要人家的东西。”赵春娘出声说。 “是啊娘,这些咱改明儿都给人送回去吧,哎。”李桃叹了一声。 李木摇了摇他姐的胳膊,举着手兴奋道:“姐,你今天真是,太牛了!我对你的敬佩就像那滔滔江水......” “行了行了。”李桃笑了一下,“换点词儿,你这个我都听腻了。” 李木挠了挠头,这词儿还是他在东市上听人这么说学来的呢。 他想了想问道:“姐,咱这堆肥的法子就这么教出来了啊?” 李桃点了点头,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私藏,这个时代土地多重要啊,粮食多重要啊,肥这么举足轻重的东西,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了。 她沉思了片刻,说:“大木,娘,明天我打算去一趟县衙。” “去县衙干啥?”赵春娘问。 李桃调皮一笑,说:“这么好的法子,那当然要让更多人知道,我去找县太爷,咱们县太爷可是个好官。” 第95章 又见面了 赵春娘也笑了,片刻她又犹豫着说:“咱们这个法子不是还不完善吗,贸然告诉县太爷会不会不太好?” 李桃摇了摇头,说:“宜早不宜迟,今天这法子说出去了,保不齐就有人冲在我们前头。” 赵春娘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层面上去,她忙不迭地点头:“好,我们明天就去。” 说这话,院门外又有人叫门:“春娘妹子,我们给你些干菜啊,我知道你不缺,大伙儿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啊。” 赵春娘一听这话,急里忙慌地抬腿就去开门,隔壁家的杜婶子和几个婆子放下菜就赶忙走了,还回头冲她摆了摆手。 她一拍大腿,说:“哎哟,自家都不够吃,给我们干啥啊!” 这些都是新搬来的村民,条件都不好,这行为,可不就是劫贫济富吗。 她叹了一口气,先把干菜放在门内,打算明天再给他们全还回去。 还没等说话,门外又有人喊,李桃定睛一看,是宋慧和她婆婆,宋慧脸上的伤还没好,此刻脸上却是洋溢着明媚的笑意,反而是她婆婆,有些不好意思。 宋慧递上一个小罐子,说:“桃子妹妹,这是我腌制的姜糖片,虽说是用野姜做的,但是味道还行,你们也尝尝。” 李桃一听,忙摆手拒绝,姜不说了,糖可是很精贵的,这哪能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慧姐姐,你拿回去,你一片好意我心领了,这太贵重了。” “什么贵重的,东西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你们家教给村子里这么好的堆肥法子,我们怎么谢你们都不为过。”说着用眼神瞟了一眼她婆婆。 柳婆子连忙点头,说:“是这个理儿,一点自家做的小东西,不怎么值钱的。” 老太太心里可是在滴血,这小罐子可是用了好几块饴糖,可不便宜,当时还是宋慧说自个儿身子不舒服,什么胃口都没有,他那傻儿子还以为她是有了,喜笑颜开地问她想吃啥,宋慧这嘴是金贵的,就想吃一口家乡的姜糖片,买这点糖可费了一斤肉的钱。 结果没两天她就来例假了,气的二郎险些把这罐子砸了。 这次宋慧强硬地要把东西拿出来送人,还说不送就不接卖豆腐这个活儿了,她没法子,只能打破牙往肚里咽。 宋慧则心里冷哼一声,就这小罐子姜糖片,她都没吃上,每次家里数落她打她都有这个理由,也就是看着家里现在最能拿得出手的吃食就是它了,拿出来送给李桃一家刚好。 几人推推嚷嚷的,一方要送,一方坚决不收,到最后宋慧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扯着柳婆子就走了。 煤球凑过去,挺着鼻子嗅嗅这小罐子,呜呜两声。 “你不能吃。”李桃把东西拿起来,往门外看了一眼,暗叹了口气。 赵春娘也觉得不妥,但是堆肥的法子是大女儿想出来的,她还是问了一嘴李桃:“咱们做这事也不是图别人东西的,桃子啊,咱明天就给人还回去噢。” 李桃当然没意见,她开门出去看了一下,暂时没人来了,“娘,我没意见,大伙儿日子都这么难过,肯定不能收他们东西。” 想了一下,她转头道:“娘,我跟大木去地里带点肥回来。” 明天给县太爷总要有东西说吧。 两姐弟赶到菜地的时候,地里还有零零星星的人,见他们来了,都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姐弟两个笑着回应,掀起草盖,捧了两捧的肥放带来的瓦罐里。 等到第二日,几人再去县里的时候,就先把罗招娣放西市,两姐弟推着车直接往县衙走。 县衙门口有衙卒守着,李桃拉着李木走上前去,陪着笑说道:“各位官爷好,我们是竹溪村的,近来发现了一种新的堆肥法子,不到一月就能堆出肥来,特想来把此法献给县太爷。” 衙卒甩眼看他们两眼,脸上全是不信:“去去去,大人哪是这么好见的。” 不到一月就能堆成肥,谁信啊,乡下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怕是哪得来的癔症。 前些日子有一个妇人抱着自家做的菜,说做的美味无比,只天上有,人间难得,非要献给他们大人,结果他们大人一看,就是普通的炖鹌鹑,大人只好给了些银钱让她回去了,那人还不满足呢,说什么给太少了。 这下看到这些要来献什么东西的村民,他们一律都不信了。 李木昂起脑袋,抱着瓦罐喊道:“哎,怎么还不让见了呢,我们这法子可真真的好,你们现在拦我们,等春种的时候没用上这个好法子,到时候你们担得起责任吗你们。” “你!” 衙卒们有些气,互相对视一眼。 李桃抿了抿嘴,说:“我们不是骗子,确实是有这么个法子,前段时间我们姐弟两个还抓过拐子呢,任大人记得我们的,要不劳烦几位官爷通报一声?” 其中的一个衙卒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码子事儿,他又看了两人一眼,说:“你们等着。”就往县衙里头跑了。 片刻后,人出来,后头还跟了个人,说:“大人让你们进去,诺,任管家带你们。” 姐弟两个冲人笑了笑,跟着任管家往后院走。 任大人穿着便服,听闻他们的来意,他来了兴趣,说:“有这样的法子?那堆的肥是如何?和寻常的肥一样?” 李木把瓦罐递过去,任管家拿了个托盘出来,瓦罐里黑褐的肥尽数倒在精美的瓷盘上。 李桃看到这幕还有些汗然,心想这两捧肥可真享福,用这么美的东西盛的。 任平生用手捏了两下,又放鼻子下闻了两下,确实是好啊,这肥和寻常农家堆出来的肥看着肥力没多大区别,就是里头的草叶树杆子多了一些。 李桃见状,如数家珍地把堆肥的过程和任大人说了,后头又补了一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我们这个不作假,确实是二十来天就沤出来了,但是我觉得还能做到更好,所以打算趁着开春之前再堆几个肥堆出来。” 任平生闻言哈哈大笑,这对姐弟他记得,不是嘴上说大话的人,他心里信了七成。 “好,我和你走一趟如何,也看看你那肥?” 李桃当然没问题,想了一下,说道:“但是要晚些时候,我们还得卖豆腐呢。” 任平生哈哈一笑,这两个小孩倒是实在,“好,你们卖完豆腐再来县衙一趟。” 姐弟两个赶忙去给各家饭馆送豆腐,又去东市卖了一会儿,去西市接上罗招娣,就去了县衙,任府的管家带着两个衙役,在后院等着他们,一旁是架好的三架驴车走了出来,驴车后头还有一头驴。 李桃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惊喜地冲任管家道谢。 “无妨,小事而已,我们也能早去早回。” 任大人从屋里出来,熟练地爬上一架驴车。 三架驴车,一架坐的是任大人和任管家,另一架坐的是四个衙役,剩下那一架坐的是李桃姐弟和罗招娣,另外一头驴,车夫熟练地给它套上嘴套,和装着空木框子的木板车绑一起。 四头驴就这么往竹溪村走了。 第96章 积善之家 罗招娣坐在驴车上,眼神紧张不安,压低声音有些结巴地问道:“桃姐姐,外面这是......” 看着是官府的人,老天爷啊,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和官府的人接触,那人是县令吧,她居然这么近地见到了县令!而且驴车,她印象中只有很小的时候坐过一次。 李桃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去咱们村看肥堆的,任大人是个好官,你别怕。” 罗招娣噢了一声,她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四头健壮的驴子前后跑着,她眼里露出艳羡的光,李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想到了订下的那头骡子,她今天又去骡马市找了那个老翁,说明了过两日来取,再交了五十文的订金。 罗招娣收回目光,感叹地说道:“桃姐姐,你们那个沤肥的法子可真好,县太爷都觉得好。” 她听说昨日村里挺多人都去她们家送东西去了,她也和她爹娘提了一嘴,但是她娘怎么说来着,穷的给富的送粮食,闲的慌。 李桃笑了一下,李木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那是。” 四架驴车缓缓驶入竹溪村,看见的人无不惊讶地驻足。 “这谁啊?哪家的驴车?” “没见过啊,这驴这么壮......” 眼见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任平生在车内喊了一句,车夫收起驴鞭,任平生扬起驴车上的布帘,听到这事的村正急急赶来,正好看见他。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松开大孙子的手,作揖道:“哎哟,任大人,草民拜见任大人。” 众人一听,任大人,他们的县太爷是姓任吧,这听着就是县太爷啊! 大伙儿都张二摸不着头脑,这一不是春种而不是秋收的,劝课农桑也不是这时候啊,县太爷来他们这干啥啊。 李桃李木和罗招娣也从驴车上走了下来,大伙儿一看,嘿,这几人熟啊。 任平生抬手道:“无须多礼,本官听说你们村出了一种堆肥法子,不满一月就能沤出肥来,特此来看看。” 村正心中一惊,他扫了一眼斜前方正立着的少女。他是想今日去县里把这法子献给县太爷的,他是村正,这堆肥的法子要是从他这里献出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而且肯定要记他一笔功,他大儿子午正趁着太阳好,不大冷的时候出发去县里,现在刚走没多久,县太爷就来他们村了。 李桃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微微转头,余光正好看到村正呆愣的眼神。 她心里笑了一声,看吧,她就知道,她能想到的事,村正不应该想不到。 村正迅速回神,答话道:“正是正是,这法子是李家人想出来的,我们也是昨日刚知道。” 任平生笑了说:“那就带路吧。” 这个时节冬小麦才刚刚冒出嫩芽,有不少旧村民在秋收后地里种了黄豆,黄豆长得快,收完后地里堆着不少豆杆,任平生边走边看,走着走着还蹲下身来看看种下不久的冬小麦,满意地嗯了一声:“长得不错,地里的草也干净。” 这片地的主人兴奋地说:“谢大人夸,我们大伙儿都是流民,能得大人关照分得房和地真是命好,地里的活儿我们一日都不敢懈怠。” 任平生笑了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村正带着任平生和任管家在前头走,李桃拉着弟弟李木落后半步跟在后头,后面跟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黑压压地一片,三三两两说着小话,自家有孩子的看着李桃李木的背影,那叫一个羡慕。 正在好姐妹家推嚷着要还干菜的赵春娘被人叫住:“春娘妹子,还在这干啥呢!你家桃子把县太爷都叫来了,正往你家地里走着要去看肥呢!” 赵春娘啊了一声,她扔下干菜,急急往地里跑。 走过田垄,眼前就是两个土包,李桃和任大人说了几句,和弟弟轻车熟路地挑起草盖子,黑褐色的肥赫然出现在眼前。 任平生蹲下身仔细地看,确实和他们拿去县衙的是一种肥。 任管家看了看身后一大堆的人群,田垄上都站满了,村里大大小小的都来看热闹,他大声说:“一个月能沤出这样的肥,可真是神奇啊。” 水牛叔接一句:“可不就吗!我老头子三天两头的帮他们翻肥,这肥啊,神的跟什么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沤好了。” 后面的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任平生耳朵听着,听乡亲们这么说,确实这个肥是这样堆出来的,他心里信了九分,站起身来,任管家立马递过去干净的帕子,他擦了擦手,说:“这肥堆得甚好,李桃,你再堆四个这样的肥堆出来,可行?” 这有啥不行的,李桃忙不迭地点头,她本来就想着再堆几个。 任平生哈哈大笑,他又去看了另外一个肥堆,果然没有这个好,他心里有数了,问道:“你献上的这个堆肥法子确实不错,本县从未听过,这法子要是流传开来,于民生农事有大益啊!你们姐弟二人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众人一听,都羡慕不已地看着姐弟二人。 李桃愣了一下,她拉着李木跪下磕头,说:“多谢大人,只是这法子是我献的,却不只我们姐弟二人出力,我娘我妹妹也一样帮忙了的。这堆肥的法子能帮种地的农民们多收几斗粮食已经是对我们一家的奖赏了,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一家虽说离达之一字甚远,但也是受过灾饿过肚子的,土地是国之本,能得大人一句于农事有大益、这法子能多让世间多一个人不再忍饥挨饿,那就是对草民一家最好的奖赏。” 这时,赵春娘拉着李枣快步走来,跑的太急,累的她直喘气,她正好听见女儿说的这番话,拉着小枣走过去径直跪下,“草民李赵氏,是李桃李木的娘亲。” 任平生看着这一家人,还有听了这一番话目瞪口呆的村民,他内心也有些触动,是啊,土地是国之本,现在举国上下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更不要说南边的水灾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了,活活饿死的都有。 “你读过书?”他问道。 李桃点了点头,“略读过一些。” 任平生想了一下,说:“做了好事怎可不要奖赏,本官记得你们姐弟二人每日都要去县里?明日来县衙,本官准备好赏赐等你们。” 李桃惊讶地抬起头,一家人齐齐地说:“多谢大人!” ...... 任平生一行人走了,走之前还多挖了两铁锹的肥,等人走后,一堆人在李家门口围着。 “春娘啊,你们家这下可真出息了!” “是啊是啊,你家桃子可是得了县太爷好几句夸。”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那话我都听不咋懂,啥意思啊,啥达啥穷的。” 赵春娘和李桃对他们笑了笑,简单搭了搭话,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了,一人一句吵的好像一千只鸭子在耳边叫,赵春娘擦了一把汗,高兴极了,笑得眉不见眼,大声说:“乡亲们勿怪,我家桃子立了大功了,我要抓鸡去给她做顿好的,咱们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啊。” 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一家人喜滋滋地进屋,李木兴奋地搓搓手:“姐,啥奖赏啊。” 李桃摇了摇头,她也猜不到,但是银子是极为可能的。 小枣星星眼地看着她:“姐,你太厉害了,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你教教我吧。” 李桃摸了摸她的头,“好,等闲一些了,我都教你。” ...... 第二日,几人兴奋不已满心期待地去县里,赵春娘把家里存的银子都带在身上,太重的铜板她带不走,装钱的陶罐她挖了个洞埋在地里,苦槠子锁在柜子里,她交代了一句邻居帮她喂鸡,带着三个儿女和罗招娣就往县里赶。 任平生已经在等他们了,屋里放着一块盖着红布的牌匾,他指着笑道:“揭开看看?这是送你们的。” 李桃有些错愕,她走上前去,用手挑开红布,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积善之家”。 “这......” 任平生笑着说:“你们一家家风好,性情温和,邻里和睦,献出堆肥法子有功,在新安置的流民里头是独一份,这几个字你们家受得起。” 说罢,任管家拿着一个铜板上前,掀开红布,里头是五两银子。 “这银钱是奖赏你们的,我吩咐你的那四个肥堆,你再堆一遍,我这边派人跟着,详细的过程都记录在册,本官呈上去,上头要是认可,还有赏。” 第97章 欢喜 从县衙出来,外面的阳光正好,衙役把牌匾放他们木板车上,李桃谢过,手上递过去几个铜板感谢。 衙役只推辞了两下就收下了,笑着说:“你们家做生意赚了钱当买头驴拉车的,一来一回的路途也不近,走的怪累的。” “哎,正是这个理儿,本来银钱不够,这下多亏了大人的赏赐,这两天就打算买。”李桃答了一句。 赵春娘想起来他们订下的骡子,她看着大女儿,眼神闪烁。 一家四口推着车先去西市接了罗招娣,从西市出来,直奔骡马市。 罗招娣有些疑惑:“婶子,桃姐姐,我们不是回家吗?” 李桃笑了一下,说:“我们去买骡子,以后啊,我们来县里就不用用两条腿走了。” 罗招娣惊讶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说:“骡子?桃姐姐,那不是很贵吗。”说完她自觉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不是在说人家没钱吗,人家有没有钱也不是她该问的。 她讷讷地顿住声音,李木张着个大嘴乐道:“哎呀,本来没钱的,这不是县太爷赏了银钱吗,一下就买得起了。” 罗招娣抬起头,高兴地眨巴眨巴眼,她刚想问县太爷赏了多少,话还没说出口,她自觉把嘴闭上。 李木用手比划两下:“走了这俩月,我这腿可算能歇歇了,以后咱们就坐骡车,招娣姐我跟你说,那骡子长得比马还大......” 罗招娣耐心听着,她也很高兴。 把车推到骡马市门口,他们人多,车上的东西也重,尤其是那个牌匾比木板车还长出一截来,推着进去不大方便,罗招娣自请在门口看着车,她就不进去了。 赵春娘看了她一眼,摇头说:“无妨的,你跟我们一块进去吧,骡马市不比得西市,这里进进出出多是大老爷们,甚至有胡商,你一人在这里不安全。” 罗招娣愣了一下,她这倒是没想到,李木走过去,麻溜儿地拉起木板车就往里走。 一行大大小小五人走进骡马市,牲畜的体臭味和粪臭味散在空气中,耳边叫卖声嘈杂不已,李桃绕过一个在和摊贩激情砍价的大汉,她张望几下,骡马市来往的人比她们上次多多了。 还有一个来月就过年了,这个时候来杀猪杀鸡的人多,多是打算拿回去做咸肉熏肉的。 她带着几人轻车熟路地去卖骡子的老汉那里,老汉头顶羊皮帽,下穿羊皮裤,耳罩紧紧盖住耳朵,驼着背走了出来,他是受不了一点冻。 李桃往矮棚里看了一眼,骡子和驴身下都铺着厚厚的干草,驴比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少了一头。 “是你们啊?”老汉说了一句,说话间哈一口气,空气中直冒白烟。 李桃和赵春娘走上前去,李桃拉着老汉悄声说:“阿翁,我们凑够钱了来买骡子,这是今日才凑够钱的。” 老汉微眯的眼睛瞬间睁大,啥?今天才把钱凑够?那前几天是耍他呢?他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李桃笑了一下说:“阿翁勿怪,本来我娘都要掏棺材本了,家里做了好事,县太爷赏了赏钱,这才把棺材本收了回去。” 老汉笑了一声,他好奇起来:“是做了什么好事?” 李桃把堆肥的事儿说了,老汉哦了一声,惊叹道:“还有这种好法子。” “是,不多日县太爷便会把这法子公开于众,等明年开春,这法子说不定您就能用上了。” 老汉哈哈大笑,他不再多说,麻利地把骡子牵了出来,骡子甩了甩尾巴,哼唧了两声,李木带着李枣小跑过去,满眼星星地摸了摸骡子。 “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了!”他高兴地说。 老汉笑道:“现在还不是咧,走,我带你们去官府过契。” 罗招娣看着李木和李枣高兴的模样,她也高兴地笑眯了眼。 一手交钱一手交骡子,刚到手的银钱还没捂热就花走了,但是花的开心就是花的值!任大人赏的那五两不够,好在赵春娘把家里的银子都揣在了身上,要不又得再等一日了。 李桃和老汉打听:“阿翁,您知道哪有便宜的畜粪卖吗?马粪一类的。” 老汉疑惑了两瞬,又恍然大悟道:“买畜粪沤肥用?你从马市往里走,有个破棚屋,门口挂着块蓝布的,那就是倒卖畜粪的,你去找他就行。” 李桃连连道谢,老汉摆了摆手,他用缰绳套好骡子和木板车,嘴套也给骡子带上,递给赵春娘一根鞭子,这几样东西都是送的,他说:“赶骡不难,这头骡子个头大但是性温,你们赶回去,只要岔路口的时候引着它勿走错路就好。” 赵春娘接过道了声谢,骡子拖着沉沉的木板车,她一甩鞭子,带着几个孩子就往马市走。 “你们走出来的时候经过再喊我一声,给你们带几捆干草。”老汉喊了一句,这骡子养了些时日也有感情了,送一份离别粮。 李桃笑着道谢,“哎,多谢阿翁。” 马市里头的破棚屋住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脸上的皮皱到一起,身形佝偻,背驼的像背上拱起一座桥,李枣怕的直往她娘怀里钻,老翁笑着逗了逗小枣,直把孩子逗地大哭。 “哎哟,不哭不哭。”老翁有些手足无措,赵春娘抱起来孩子,笑着说:“阿翁是逗你的,不苦了啊乖小枣。” 李枣收起眼泪,老翁得知他们是来买畜粪的,给了个公道价,李桃一听,比她之前买的还要低不少。 “骡马市的畜粪都是老汉我在收,你们要直管问我来买。”老翁解释一句。 他们没带东西装畜粪,老翁借了他们几个大竹筐,说好了明日来还。 木板车放了几十个木框子还有一个大牌匾,他们整理了一番,几个人将将坐下。 骡子甩着蹄子往前走,这头骡子个头高骨架大,一甩鞭子,走起路来比驴还快一些,一路上他们都超了好几架驴车,每次超车的时候,几个小孩就欢呼一声,惹得赶驴车的人直冲驴背上大抽鞭子,几个孩子更欢了,丝毫不让,眼见着驴车没赶上他们,几人高兴地捧腹大笑。 第98章 都同意 骡车晃晃悠悠走,刚进竹溪村,李木一勒缰绳,骡子慢悠悠地停了下来,罗招娣跳下木板车。 “婶子,桃姐姐,李木,小枣,我回了啊。”她笑着说。 刘氏听见声响,赶忙出来看,昨天她可是亲耳听到驴车的声音,第一时间赶上了热闹。 “招娣?”她看到了大女儿往家走,抬眼又看见抬着屁股往前哒哒走的壮骡子和木板车上的李家人,她惊呼出声:“哪来的骡子?县太爷呢?县太爷今日没过来吗?” 罗招娣不想理她,抬脚就往里走:“县太爷又不是没事干,哪那么闲天天来咱们村。” “欸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跟娘说话的?” 刘氏骂骂咧咧的声音远了,竹溪村的村民们一见他们家这个阵仗,纷纷好奇问:“春娘妹子啊,你们这哪来的骡子啊?” “哎哟,这骡子可真壮实啊,咋看着比村正家的驴还高一头。” 村里人闻信而来,都跑来看热闹,锅里的饭菜都不管了,跑出来看骡看人。 有几个小孩跑过来想摸,又有些害怕,高声问道:“李枣,它咬人不?” 李枣也不知道,回道:“不咬吧,没见过它咬人。” 赵春娘大着嗓门道:“买的,我们买的,县太爷给了赏钱,全拿去买这头骡子了。” 这下可炸了锅了,“县太爷这么大方啊!一赏就是一头骡的赏钱啊?” 有懂行的人说道:“我大表哥的小舅子家前几日才买了头驴,现在驴都要六两多了,骡子还更贵。” “县太爷真大方。” “那也是人家献的法子好啊,你有本事你也想一个。”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小孩跟着骡子跑,没忍住飞快地摸了一把骡身,“呀!它的毛好滑啊!” 眼见着人越来越多,骡子都走不动道,赵春娘带着孩子都跳了下来。 她骄傲地指了指木板车上:“还给了一个牌匾呢,喏,积善之家,县太爷夸我们呢!” 村里认识字的人不多,但是大伙儿也都知道这是个好词儿,纷纷拍马屁:“这下可是在县太爷跟前留名留姓了。” “春娘姐,你这是怎么养的孩子啊,这么出息的。” 赵春娘嘴上一边谦虚,一边受用的不得了,骡子赶回家里,家里还没盖它的牲畜圈,只能先把它拴在鸡舍外。 家里打算给骡子盖个棚窝,地方用不着太大,后院再开出一边就行。 赵春娘正要出门找工人,李桃和李木抬着几筐子畜粪出来,打算去山上再拾些枯叶。 几人正要出门,村正的大孙子气喘喘吁吁地叩门:“赵婶子,桃姐姐,我阿翁叫你们去一趟我家。” 李桃愣了一下,她和她娘她弟对视一眼,她跑过去开门,“这就来这就来。” 几人都放下手里的东西,锁上门就跟着村正的大孙子往家里走。 等到了村正家,村正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面上不显,心里却颇有些遗憾。 他那大儿子昨日出门为了低调,并未赶家里的驴车,而且在路上拦了一架驴车付了些铜钱搭车去的县城,结果到了县衙却被告知县令下乡去了,刚好错过了。 要不这个功,他们家多少是要沾上些的。 不过这家人在县令面上挂了名号的,他面上也挺客气,“堰塘这个事儿,我们村的人都没意见,大伙儿都感激你们教了这么个好堆肥法子,堰西村的人大半也都同意,价钱还是原来的价钱,你看要什么时候立契?” 第99章 要哪种 李桃高兴地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弥漫进了心里,高兴地说:“阿翁,太好啦,我们一家人都真心地感谢你,立契的事不急,我这就去隔壁村找柏家人商量。” 听她这么说,村正心里很是熨帖,他抚着胡子,嘴角微翘,说:“是你们做了好事,村里人都感谢你们,我要是不让你们承包啊,他们还不乐意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出了村正家的人,一家人去堰西村找柏石。 柏家也听闻了这个奇好的堆肥法子,柏母正在门口和邻居说着闲话,见到来人,她眼神都亮了。 “春娘妹子,小桃,来来来,是堰塘的事儿吧,来里面坐。” 门口的人都惊了,等他们进去了之后,小声讨论:“这就是竹溪村的李家人吧,哎哟,听说那个堰塘就是要和他们家合作。” “那真是运气好。” “谁说不是呢,他们家听说那个豆腐营生也做的好,是会做生意的人家。” 柏石看见李桃一家人进来了,他愣了两瞬,转瞬又恢复那副淡淡的样子。 倒是柏母,也就是姚氏很是热情,她冲院外喊:“老头子,家里来客了,快出来。”又指挥小儿子:“二郎,去把你姑母之前送的那个茶叶拿来,就是橱柜最里头那格,我用油纸包好的。” 说完她引着李桃几人入座,又横了大儿子一眼,嫌他没眼色。 “春娘啊,我都听说了,我们的村的村正也都问过我们了,大伙儿都愿意把堰塘承包给咱们。”她说着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深了,往前侧身,说:“你们家那个堆肥的法子,我都听说了,具体是啥样你能给我讲讲吗?” 柏石出声打断:“娘。” 姚氏嗔怒地看着他,柏石坐下,看着李桃沉声说:“你们家这个堆肥的法子献出来,附近的人都敬重你们几分,往后也不必担心村里有人会寻衅生事,这样你还要和我合伙吗?” 柏石盯着她的眼睛看,心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李桃听明白了,他是觉得之前她找他合作的理由不成立了,所以再来问问她的想法。 倒是个实诚人,李桃笑了一下,摆明了赚钱的生意,他没有急急定下契,而让她想清楚,这样让利给别人值不值得。 柏石看见她笑了,他也倏而笑了一下。 这下一起坐着的几人一时间张二摸不着头脑,姚氏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有毛病,都说好的生意,往外推什么推啊,这张天天冷冰冰的脸,笑起来真是让人嫌弃。 这时,柏父也从后院走了出来,他身上都沾了木屑,估摸着是在后院捣鼓什么木工活儿。 等他入座后,李桃看了一眼赵春娘,赵春娘对她点点头,李桃便笑着说道:“说好的事哪有改来改去的,我和我娘这次来就是说这个事来了,想问问你们的想法,有两种合作模式,一种是咱们在堰塘上合作,五五分利,赁塘的钱我们对半分,另外别的钱我们家都出,包括草料人工清塘等等,就是要麻烦你们多去照看照看,塘里的鱼不愁销路,我都按市价收。” 李桃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另外一种是按熏鱼分利,抛去成本后你三我七,我们家出熏鱼的技术,你们家负责照看堰塘,你看哪种可行?或者你们有别的合作法子,我们也可以一起讨论讨论。” 在商言商,李桃觉得在合作前都讲清楚为好。 至于堆肥的事儿,她看着姚氏,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伯母客气了,您想学我一会儿就给您教,只是我这个法子还不完善,县太爷派了人来帮我再沤几个肥堆,记录好最好的法子再传播出去,您看要不再等等?” 姚氏被她这一通说下来有些头晕,缓缓点头道:“那就再等等,再等等......” 至于堰塘...... 柏父看了看大儿子,他自个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比的大儿子在外头长了几年见识,这个事儿,还是让柏石拿主意吧。 柏石想了一下,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女子,小圆脸上的那双眸子清亮,含着笑意正看着他。 按下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感受,他沉声说:“就第二种吧,除此之外,你要熏鱼或是要上山砍熏鱼的柴火,我们家也出人手,有别的需要,你也尽管说。” 李桃笑了一下,他还以为他会选前者呢,毕竟前几次的相处来看,柏石是个挺怕麻烦的人,第二种合作法子可比第一种麻烦多了。 不过如果他怕麻烦,本身就不应该答应她这个事儿。 柏父柏母也同意,他们双双点头。 两方都没异议,赵春娘笑着说:“那我们这就回去立契,明日我们再来,让两村村正见证过,这个事儿就算定下了。” 第100章 趁热打铁 李桃一家人回家,她记得家里备着几张纸,原身会的字不多,她平常写的多是现代的简体字,反正也没人发现,不过这回,她坐在桌前想了半天想凑够一张契约的字。 拿上契约,正准备去村正家,隔壁的二狗子领着人来叩门。 “赵婶婶,桃姐姐,有人来找。” 李桃愣了一下,赵春娘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高大的衙役,站在前头的那人拱手问道:“这可是献上新堆肥法子的李家?” 赵春娘茫然地点点头,李桃冲了出来,想起县太爷让她再堆几堆肥的事儿了,而且还专门派了人来记录数据。 衙役中的一个认识李桃,他就是那天在县衙门口拦下他们姐弟俩的那个,他对着前头的那个说:“就是这户,我认得他们姐弟两个。” 钱都头点点头,说:“任大人派我们来协助你们堆肥,你看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吩咐。” 赵春娘眼神一亮,这可太好了,冬天外面冷,她忙把人请进屋里,指挥李桃煮了一壶开水,家里没有茶叶,将就着一人喝了一杯热水暖暖身子。 赵春娘犹豫着开口:“别的倒不麻烦,就是要山上捡拾枯枝烂叶是个麻烦活儿,要是你们不嫌弃,我们可以带着你们去山上捡些堆肥需要的材料。” 冬日柴火耗的多,寻常农家都是看见能烧的枯枝就捡走了,山里可用来堆肥的东西没有那么好找,但是在几天前,找些枯枝烂叶子倒也不是太难,可不就是他们家把这个堆肥的法子说出去之后,村里家家户户都山上抢烂叶子,生怕自己抢的少了,明年庄稼的收成就少了。 李桃都看见好几回,大伙儿看烂叶子跟宝藏似的,竹溪村近山,最靠近村子的那片山外围,枯叶子都少很多了。 而且他们要做的肥堆多,需要的量不少。 王都头一口答应,李木带着他们上山,赵春娜给他们每个人的水囊里都灌满热水。 赵春娘挑着筐先把买回来的畜粪都运到地里去,至于李桃,她牵着小枣去找村正。 村正识得几个字,但是年纪大了,眼睛看字看不大清,他找了他大孙子来看。 他小孙子对着契看了好半天,拿着纸笔在那里写写算算,时而挠挠脑袋,好半天都没算出来,把村正看得着急的很,“让你跟先生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孙子撇了撇嘴,“阿翁你莫着急,难算的很。” 村正媳妇上了一盘子自己做的米糕出来,米糕香喷喷的,还泛着热气儿,她拿起一块递给小枣,“快吃吧。” 李枣看了一眼她姐,李桃笑着说:“还不快谢谢阿婆。” 李枣甜甜地说:“谢谢阿婆,这个米糕可真香。” 村正媳妇笑了笑,说:“再过没多久就过年了,家里小儿馋嘴,等不到过年就要吃这零嘴,天天缠着我做。” 村正小孙子被米糕的香味吸引,他知道自己没算出来那这米糕他只能闻闻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阿翁,没错,是五亩三分地,一亩一钱八两,签契五年,租子一年一付,共九两五百四十文钱。” “噢?”村正看了一眼李桃,“桃丫头算数也这么好?这是在家乡学过?” 李桃含着笑点了点头,“略学过一些。” 不就是两位数的乘法吗,最多带个小数点,这有什么难算的。 村正看过没有问题,李桃又去了堰西村一趟,约好了明日来竹溪村的村正家,李家、柏家、和两村的村正一起签这契,签完还要送去官府存档,毕竟这堰塘当时挖的时候是官府挖的。 至于为什么是来他们村的村正这,那谁让他年纪最大呢。 回了家,上山捡烂叶子的衙役还没回来,家里的畜粪还剩一小堆,她拿上扁担把这堆都挑到地里去。 等到赵春娘母女三个回家的时候,她想了一下,去村里人那买了只鸡炖了,鸡刚炖出香味,李木带着四个衙役回来了。 每个人的背篓里都装的满满的,手上还拎着几个竹筐。 李木放下东西,捶了捶腰,说:“今天没捡够量,娘,我跟钱大哥约好了,明日他们再来。” 赵春娘有些汗颜地看了他一眼,她这儿子可真自来熟,这是把衙役当骡子使呢? “几位官爷都饿了吧,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好。”赵春娘笑着说。 衙役们顿了一下,好像没说在这吃饭来着,不过在山上转了小半天,腹中早都饿了,这会儿闻到鸡汤香味,他们直走不动道。 “哎,那就麻烦婶婶了。”钱都头不好意思地说。 第101章 初雪 第二日,李家四口、柏家四口并请来的堰西村村正,一同在竹溪村的村正家签契,等签完,赵春娘举着契纸笑得脸都通红,他们家这也算初有家业了吧? 从逃难而来的难民,到现在算是小有财富,兜里有钱,心里也有底气,赵春娘别提多开怀了。 从村正家出来,李桃邀请柏石一家人去他们家,除开和村里签的这张契约,他们两家要另签一张契,就按之前说好的来。 盖上红手印,柏石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他攥着的手微微松开,姚氏把带来的礼品给赵春娘,几人说了几句高兴话,赵春娘留了他们一家子用饭。 事情落定,接下来的日子都是有条不紊地过,堆肥要用的材料在衙役们的帮助下,几日就准备妥帖了,钱都头会识字会算数,听说他是能识会算才又长得魁梧被提了当都头,李桃带着一家子又堆了四个肥堆,钱都头拿着纸笔记录,冬天天冷,她给肥堆多盖了两层草席子,防风挡雨的草棚子也三面用草垛子堆上,能给肥堆保保暖。 赵春娘找了泥瓦匠盖了个牲畜圈给骡子住,桃花村里有人家杀了年猪,一家子去看热闹,买了二十斤肥瘦相间的肉回来,切成长条,用盐酱腌上,挂在家里的小熏肉房熏肉。 家里的鸡还未长太大,一家子买鸡又买鸭,一并挂在熏肉房里,准备过个肥年。 家里的苦槠子没有了,山里也没再找到,没办法,李桃和唐掌柜以及要苦槠豆腐的其他几个掌柜都说了一声。 “什么时候能再有,这玉豆腐卖的可好得很。”唐掌柜问道。 “要明年秋天了,山里的东西有时令,人左右不了。”李桃笑着回。 唐掌柜有些遗憾,但还是拱手道明年有新下的玉豆腐,务必给他多留一些。 李桃笑了应了。 铁匠铺打的铁锅打好了,李桃高高兴兴地把铁锅领了回来,付完铜钱,铁锅带回家,赵春娘见了被惊地不行,知道这个铁锅多少价钱的时候,更是两天没怎么吃下饭。 家里的钱都是大女儿带头赚的,她也不能多说啥,就是自己生气。 但是这个气在李桃做了一顿香喷喷的红烧肉之后就消散了。 宋慧脸上的伤好了,她比罗招娣硬气不少,借着要去卖豆腐的事,把家里厚衣服全套上了,至于柳二郎和她婆婆,她冷笑一声,说:“背靠着山,家里的柴火足,在家瘫懒着也冻不到他们!” 日子蒸蒸日上,这日,鸡叫第二声李桃从床上懒懒散散地爬起来,一推开门,屋外寒风肆虐,冻的人直打哆嗦。 就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月光,李桃看到院子里好像被覆上了一层厚雪,正微弱着泛着荧光。 “姐,这也太冷了吧!”李木缩了缩脖子。 “快,拿盏灯出来,好像下雪了。” “啥?”李木睁开困得要死的双眼,“下雪啦?是雪吗?” 他转身回屋拿出灯盏,火光摇曳,院子里种下的花草都被雪压弯了枝干,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 “姐!真是雪啊!娘!小枣!下雪了!”李木冲着屋内大喊。 邓州属南方,他们这么多年见过雪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上来,在这里的第一年就见到雪了,可是兴奋的不行。 李枣睡得迷迷糊糊,赵春娘瞪了李木一眼,说:“小点声,别把左邻右舍吵醒了,这个点人家都还睡着香着呢。” 李木张大了嘴笑,激动地指了指外面:“娘,真下雪了!” 赵春娘出去看了一眼,寒风中还带着雪粒子,她拢紧了衣裳,把儿女都拉了进屋,说:“下雪了,咱今天还去县里卖豆腐吗?” 李桃摇了摇头,说:“不去了,下这么大的雪,家里有点存粮的都不会出来买菜的。” 赵春娘点了点头,家里存了够够的粮食和菜肉,这雪下几天她都不担心。 李木愣了愣,说:“娘,姐,咱们不出摊,那个,招娣姐和宋姐姐可还不知道呢,她们还等着咱们接呢。” 李桃看了他一眼,可以啊这小子,会为别人着想了。 还没等她开口,李木自顾自地说:“那今天不用去县里了,娘,你们再去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去她们两家门口看看,要是人在那等着我给说一声。” 这下轮到母女俩愣住了,李桃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好小子,那行,等你回来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得嘞!”李木高兴地应下。 转身回屋,李桃好似想到了点什么,她神秘一笑,这小子...... 赵春娘嘟囔一句:“这雪下得不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家房顶塌了。” 第102章 房塌 这场雪却越下越大,李木穿上蓑衣骑着骡子出门去柳家,天还没大亮,只微微有一丝熹光从东边透出,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房顶上盖上厚厚的白棉被一般。 宋慧如约等在了门口,见来人,她松了一口气。 “桃子有说哪天去县里吗?”宋慧问道,这钱刚赚了没两日就断了,她有些着急。 “估摸着要等雪停,要不然路上也不好走。”李木答了一句。 风雪太大,骡子冷的打了个寒颤,他爱惜地摸了摸它的毛,翻身骑上去,说:“慧姐姐,没事儿我就走了啊,你回去继续睡吧。” 骡蹄往村口走,蹄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这空冷寂静的时候听得格外清晰。 等骡子走到罗家门口,罗招娣站在院门前,脸都快冻僵了,手上拿着一把稻草挡在头上挡挡雪。 李木看见,急急从骡子上翻下来,险些摔倒,等站稳后,他递过去一个热水囊,说:“快暖暖手,你是个傻子啊,这么大的雪还站这巴巴地等。” 罗招娣接过水囊,触手暖暖和和的,她用两个手捂着,抬头说:“谢谢你,桃姐姐呢,今天不出摊了吗?” “还出什么摊啊,雪都下成这样,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的,这几天你就安心在家里待着,等雪停了再说。” 雪粒子被风吹来,打在脸上是冰凉的颗粒感,尖锐的呼啸声一声接一声,寒意刺骨,李木顾不得多说什么话,从骡子下方的布袋子里拿出两大块用干荷叶包的豆腐,布袋子下面还有一块荷叶,打开是几块雪白的米糕,又把她留在李家的厚衣裳拿过来了。 “给你带的,豆腐你拿回去给你爹娘,这几日你没办法拿钱回家了,拿两块豆腐回家他们对你的脸色说不定能好点,米糕是我娘做的,给你和你妹吃。” 罗招娣愣了一下,拿着热水囊的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愣着干啥啊,不嫌冷啊?” 李木摸了一把脸,这雪越下越大了。 罗招娣伸手接过,“哎,多谢你,你帮我和婶子还有桃姐姐道声谢。” 李木摆了摆手,两下就爬上了驴背,走之前,他想了一下,说:“要是有啥事就来我家找我们帮忙,知道不?” 罗招娣点了点头,等人走远了,她回过神来,轻哼了一声说:“装什么大哥,明明比我还小一岁。” 说着捂了捂冻僵的耳朵,转身回了屋。 罗长发夫妻两个还没起床,罗招娣回到自己屋子里,拿着米糕在妹妹鼻子前晃悠了一圈。 罗盼娣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香味,她哼唧两声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瞬间惊喜道:“米糕?姐,哪来的啊?姐你今天怎么没去卖豆腐啊?” 罗招娣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说:“外面下大雪了,这几日就不去摆摊了,得等雪停,这是李家送来的,给咱俩吃的。” 罗盼娣高兴地接住米糕,说:“难怪晚上这么冷,我都被冻醒了好几次。” 冬天又冷又缺衣少食,她爹娘以冬天都不用出门做活儿,在家闲着不费力气为由头,每日给她的饭食就两碗薄粥,她姐因着要摆摊比她能好点,但也好不到哪去,这下看见米糕,她一下喜地连睡意都没了。 罗招娣拿着厚衣裤,掀起被子,贴身盖着,这样她爹娘进来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这样就暖和多了,这是我攒钱买的,可别被爹娘发现了。”她轻声说。 ...... 李木耸着脖子回到家,北方太冷了,家里两个卧房里都用火盆烧了碳,一进屋就暖和多了。 因为家里每日都要起大早做豆腐卖豆腐,这一家子可谓是都挺缺觉的,这下不用去县城摆摊了,心里一下就轻省了,他倒在床上就是呼呼大睡。 还没睡上多久,天明,村里就闹哄哄的。 “王婆子家的房塌了!” “快来人啊!” “周有余家的房也塌了!” 听到此起彼伏地叫喊声,李家四口悠悠转醒,等听清屋外喊的是什么,几人慌忙穿上衣服出门。 跟着脚步匆匆的人群走,王婆子家和周有余家都是老村民,但是却是最为穷苦的那一档,家里住的茅草屋都没有他们新村民住的茅草屋结实,大雪一压,垮了半边。 “人呢?救出来了吗?”有人大喊着问。 “王老翁还在下面。”不知道谁回了一句。 一个老阿婆在一旁哭天喊地,“老头子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李枣在家里看家,外面太冷,赵春娘怕她冻感冒了,此时李家来了三个人,都徒手从雪地里挖着掉落下来的茅草和黄泥。 “别喊了阿婆,说不定还有救。”有人喊了一句。 李桃看了一眼李木,说:“你出去的时候村里有人房塌了吗?” 李木摇了摇头,他出来那会儿雪下大了,估计是最近这一两个时辰房子才倒塌的。 事情也正是如此,老人觉少,王阿婆早起喂鸡,刚喂完,只听见轰隆一声响,回头看,住人的房子被雪压垮了半边,她老头子还在屋里没出来。 来帮忙救人的村民不少,没多久就把卧房那一块地挖了出来,几根断木梁塌了下来,刚好围成一个顶,王老翁就蜷缩在顶下面,等把人救了出来,王婆子扑上去好一翻哭。 “伤了腿,看着是皮外伤,阿婆,你们还是去桃花村找郎中来看看吧。”有年轻的村民说。 赵春娘松了一口气,她想起自家的房子,打算等家里银钱足了,还是要起一栋青砖大瓦房。 周有余家的也把人从倒塌的房屋下挖出来了,因为在房子倒塌前一刻,周有余把妻女都护在了身下,妻女几乎毫发无损,他背部和腿都伤得不轻。 村正指挥人去桃花村叫大夫,一边张罗着村民回自家房顶扫雪。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些。”有人说。 李桃看了过去,笑着说:“瑞雪兆丰年,今年地里的收成肯定好。” 第103章 沿村叫卖 村里一百多户人家,被压垮了房子的不止这两户,只是这两户是最严重的,还好这场雪是在将天明的时候下大了,不少人家都起床了,要是在深夜,大伙儿都在熟睡中,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李桃一家子给自家房顶清扫了雪,去别家也看了看,屋子塌的多是穷苦人家,房屋经久失修,虫子蛀空了木梁,木头太脆,雪压下来承受不住。 李木忧愁地看了看自家的茅草屋,开口问道:“姐,咱们家房子不会塌吧。” 李桃也觉得悬,她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住过最差的房子了,根据村里人说的,这个地界下雪通常是断断续续下到过年后,这房子还真不一定能撑住,只能勤加扫雪了。 “还是攒钱盖新房吧。”李桃道。 赵春娘在后院喊:“桃子,大木,给我搬点稻草进来!” “来了来了。”两人齐步往后院走。 冬天太冷了,赵春娘寻思给骡棚和鸡圈多铺两层稻草,这样家里的牲畜们也不用被冻着,他们床上也再垫一层,更暖和些。 赵春娘一边铺,一边嘴里念叨:“这可是好东西,别人家做被子衣裳都缺的,咱家给牲畜用,真是糟蹋了。” 也就是现在日子好过一些了,要不她可舍不得这么糟蹋东西。 李桃笑了一下,摸了摸骡子的耳朵,说:“娘,这骡子鸡都买来不便宜,要是冻坏了冻死了你不是得更心疼啊。” 赵春娘想了想也是,话里却念叨:“骡子啊骡子,你跟在咱家可真是过好日子了咯。” 午时李桃履行她的诺言,在家烧了一大锅红烧肉,肉就更香了,更别提铁锅做的红烧肉,那叫一个香飘十里。 李家的左邻右舍都有苦说不出,只能闻着肉香味喝着家里的粥。 雪停了,赵春娘带着几个孩子给房塌的人家送了些东西过去,拿了些豆腐和黄豆,家里有多余的稻草也送了过去。 房子塌了要重新盖,这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塌垮房子的基本都是家里不富裕的农户,更还有王婆子这样的贫苦人家,他们家先前堆肥的事儿,不少人家都客气地送了东西,轮到别人家出事了,他们家也尽些自己的力。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两天,李桃原本是打算好好玩玩雪的,堆堆雪球,但是奈何屋外太冷了,这里的棉衣可不比后世的羽绒服,穿的再多出去待上两刻钟只觉得手脚冰凉,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古代人这么讨厌冬天。 所以她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守着炭火盆教弟弟妹妹学算数。 “十个一百就是一千,学会了吗?” 李木犹豫着点点头,赵春娘掀起门帘喊:“外面的雪化了!” “啊?”李桃蓦地站起身,她打开院门,屋外的晶莹剔透的雪化成水,汩汩流淌,她想起来她们家承包的堰塘,山上的雪水流到塘里,雪水带下来草籽花叶,鱼只会更好吃。 “可惜了,没来得及放鱼苗。”她叹了一句。 赵春娘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开春放最好,冬天鱼苗容易冻死。” 李桃想了想,是这个理儿,李木望着屋外,雪化了之后比下雪更冷,他缩了缩脖子,吸着鼻子说:“姐,咱啥时候去县城卖豆腐啊?” 李桃沉思了片刻,说:“这几日太冷了,去县城一来一回时间太久,而且保不齐路上又下雪了,娘,大木,你们说咱们带着豆腐沿着周边这几个村子叫卖如何?不推木板车,咱就拉着骡子,骡子能驮货。” 赵春娘眼睛一亮,点头道:“这个可行,咱们的豆腐便宜,冬天菜少,他们不用出门就能买到豆腐,肯定不少人愿意。” 第104章 探路 说干就干,现在家里随时都存着一两百斤黄豆,丝毫不慌的。 时间还早,李桃估摸着这会儿开始磨黄豆,差不多能赶上大伙儿做晡食之前做出来豆腐,时间够。 家里有了骡子,现在推磨都不用人力了,李木一边舀黄豆,一边絮絮叨叨说:“娘,咱家这个房子不会塌吧?” 赵春娘白他一眼,说:“说什么呢,年纪轻轻的,嘴里没句好话。” 李木挠了挠头,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不是担心么,咱家虽说是新盖的房子,架不住是茅草屋啊,我都听人说了,这地界下起大雪来每年都得塌几栋房子。” 李桃也帮腔,“娘,咱们攒了多少钱了?要不再攒攒盖个房子吧。” 说到这,赵春娘也觉得盖房子这个事儿是可以提上日程了,赚钱了干啥,那肯定是改善生活条件啊,她现在隔上几天就能吃回肉,家里还买了骡子代步,要说还有啥,那就是这个茅草屋确实不太尽人意。 “家里的银钱不够,交完赁堰塘的钱,买了那头骡子,最近还买了不少肉,家里就剩九两多银子了。” 她算了算,盖一栋青砖瓦房少说也要四十两朝上。 那差的太远了,李桃有些郁闷,等开春,她还要再盖个熏鱼房,买鱼苗还要一笔开销,她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钱,买完铁锅就剩二两多了。 但是以他们这个赚钱的速度,今年住不上大房子,明年也能住上。 她打气道:“娘,咱们今年先凑合住,明年我们一定能挣一栋青砖大瓦房出来!” 赵春娘笑了笑,好日子过久了,想当初他们只是想有个容身之处,现在连新盖好没多久的茅草屋都嫌弃了。 噔噔噔脚步响,李枣跑了过来,煤球跟在后面颠颠儿的追,它身上沾了不少雪片子。 “娘,家里的米糕少了好多!”她气鼓鼓地说道,“娘,家里是不是有耗子啊!” 赵春娘闻言站起了身,不应该啊,米糕都被她好好锁在橱柜里头,还盖了两个盖子,装的严严实实的,就算有耗子也偷不到。 李木眼中闪过一次尴尬,脸上出现一丝莫名地红晕,他抬起头,说:“我吃了,都我吃了,哪来的耗子,小枣,我不是还给你留了挺多的吗?” 李枣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说:“少了七块!”她前天睡觉前专门数了的,不会错。 赵春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两天吃这么多米糕?不给你们做又叫唤,给你做吧,没两天就吃完了。” 李木不说话,李桃看了他一眼,这两天她也没见这小子拿米糕吃啊,突然间,她莫名想到了昨日清早这小子自告奋勇地要去通知宋慧和罗招娣不出摊......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李木接收到他姐的目光,小声说:“吃了就吃了嘛。” 赵春娘又絮叨两句,定了规矩,说:“以后每人每天只能吃三块。” 李木点头说是,小枣急忙说:“我今天就才吃了一块。” “好好好。”赵春娘答了一句。 李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小枣,你去从柴房里再搬点柴去灶房,乖啊。” 李枣哎了一声,带着煤球就往柴房去。 这头豆浆也磨好了,三人合伙抬去了灶房,先煮后点再压,做出来两板嫩豆腐和一板老豆腐出来。 李桃给骡子喂饱了干草,装豆腐的木框放到骡背上,赵春娘打算出去叫卖,李桃摇了摇头,说:“娘,咱们还是轮着来吧,今天我和大木先。” 说罢她看了一眼李木,嘴角微微上扬,好小子,我就看看米糕到底去哪了。 牵上骡子,她带上李木就沿着村子叫卖。 “卖豆腐咯,新鲜出炉的豆腐,不出门就能送到家。” “便宜又好吃的豆腐咯。” 下雪天村里几乎没人出来转悠,姐弟俩的叫卖声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清晰。 有村民打开一个门缝,寒风灌进去冻地她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她忙把姐弟俩叫住:“桃子,这,来婶子这,我买两块,豆腐还是那个价吧?” 李桃牵着骡子走了过去,“还是这个价,嫩豆腐两文老豆腐三文,婶子你各来一块?” 妇人点点头,递过钱去,感慨说:“你们真是勤快,难怪新搬来的里面就你家日子过的最好,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啊。” 李桃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们卖完就回家,用不了多久,不会冻坏的。” 妇人瞧见两人都穿的跟包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她问道:“冬日里菜少,这豆腐真是好东西,你们是每日都卖?卖的话我就每日吃新鲜的。” 李桃想了一下,说:“天气好了还是去县里,下雪天只能沿着村子卖。” 妇人点了点头。 她左右两家也开了门,见是李桃两姐弟卖豆腐,纷纷喊人过来,这大冷天的都不用出门就有菜送货上门,这敢情好啊。 竹溪村不大,但是豆腐也好卖,还没出村子就卖出去一小半了。 一路走到村口,李桃掂量着去堰西村卖卖,外面太冷了,太远的地方她就不去了。 牵着骡子一边走,她脑子一边思索这个朝代什么东西最保暖,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动物皮毛,但是那个是上流社会用的,她现在还远远用不起。 远远地看见罗家的院子,李木一咬牙,喏喏道:“姐,那个,米糕不是我吃了,我是拿去送人了。” “哦?”李桃故作惊讶,问:“送谁了?” 第105章 早恋? 李木罕见地憋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给招娣了,昨天清早给的。” 李桃笑了一声,问道:“就给她了?慧姐姐你没给?” 李木摇了摇头,说:“慧姐姐能当家作主,她不缺吃的。”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理,宋慧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自从她跟着他们卖豆腐以来,每日拿回去的银钱都是实打实的,在家的话语权逐渐能拿回来了,最近柳二郎也没再动手打她了。 但是罗招娣不一样,哪怕她每天都能拿回去银钱,依然还是吃不饱穿不暖,三天两头挨打挨骂。 李桃戏谑地看着他,说:“那你说说,你为啥送她?咱们哄娘做一回米糕可不容易。” 李木叹了一口气,他看像不远处,房屋瓦舍上残雪斑驳,罗招娣家是青砖瓦房,融化的雪水顺着层层叠叠的灰瓦流下,隔了一段距离,但是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刘氏扯着嗓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想都不用想就是在骂她这两个女儿。 “她太不容易了,姐,我就没见过这么折腾闺女的人家,她每天都在饿肚子,咱家给她的午食,她也几乎每天都留一半给她妹妹。” 这个李桃倒是知道,但是她也没说啥,罗招娣姐妹俩天天吃不饱饭她是知道的。 李桃一挑眉,问道:“好小子,你才十三,怎么就春心萌动了?” 李木睁大眼睛,比了四个手指出来说:“我十四了姐,翻过年去我就十四了,我是正月生的你忘啦?” “哦——”李桃拉长语调,她算是懂了,这小子春心萌动了,不过想想也合理,几人成天都一起往返县城,生出什么情愫来再合理不过了。 这个年代都是十来岁就成亲了,要不是他们家遭了灾往北边逃难来了,李桃这个年纪都该相看订亲了,李木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很小了。 李木耷拉着个脸,看着比村里那只哈巴狗还颓然,他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看他姐,说:“姐,我知道错了,我还跟她说是娘做的,她还让我给你们道谢来着。” 李桃笑了一声,说:“你要给你跟娘说一声,娘又不会不让。” “那不一样,我怕娘多想。” 这倒也是,李桃想了一下,说:“行吧,这事我不跟娘说,但是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别给我胡来,你要是对招娣有意,那你跟娘说,早点去提亲也不是不行。” 李木讷讷两句没说话,平日里大大咧咧油嘴滑舌的一个小伙儿,想了好久,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确定,姐,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李桃笑着睨了他一眼,小孩儿有点早恋的苗头嘛,正常。 两人都不说话,骡子突然猛打了一个喷嚏,骡身抖了抖,背上绑紧的木框子晃了两下。 李桃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转头说:“走吧,再这么站着骡子都要冻病了。” 风寒雪重,村子里不见人影,家家户户关着门,他们只能一声高过一声,引人出来买豆腐。 姐弟俩一路叫卖,到了堰西村,柏石恍惚听见他们俩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急匆匆披上狼皮大氅跑了出来,招手喊了人过来:“这么大冷的天你们卖什么豆腐啊?” 李桃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灰狼皮,她眼神一亮,狼皮啊,好东西!瞧着就暖和啊! 姐弟两人都戴上了特制的帽子,把头包着就剩个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柏石瞧见她眼睛骨碌骨碌转,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皱眉道:“冻病了卖这几筐豆腐的钱都不够抓药的。” 帽子挡住嘴巴,李桃瓮声瓮气地说:“你不懂,这大冷的天豆腐才好卖,这三框子才走两个村我都卖了一大半了,就剩一点了。 李木跟个捧哏一样,听他姐说完,他两手一抬就把木框子打开给他看,虽说冷,但是他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啊,得意洋洋地说:“就剩这么点了,从你们村出去再卖上一个村子就能卖完。” 柏石有些心塞,他看了一眼说:“得了,这些我都给你包圆儿了,今天太冷了,你们俩快回去,冻病了划不来。” 李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数了数,说:“还有十五块,你吃不完吧,这两天吃不完就坏了。” 柏石摆了摆手说:“吃得完,你不用管了。” 说罢他冲屋里喊了一句,让他弟弟拿钱出来。 十五块豆腐也没多少,自家留几块,左邻右舍叔伯兄弟再送送,能消耗得完。 柏岩小跑着拿了钱出来,李桃看他真是要买,说:“吃不完不用勉强,你买个两天吃的吧。” 柏石冷着个脸,说:“吃得完,岩哥儿,把钱给桃姐姐。” 李桃犹豫着接了钱,装豆腐的那个木框子就留给他们家了,说好了过几天再来取。 说完,李桃眼神看向他身上的狼皮,有些激动地问道:“你这是在哪里买的?贵吗?” 柏石愣了一下,说:“我在西北猎的狼,自己硝的皮,咱们这个地界我没见有卖的。” 李桃有些失望,他们这里就是个小县城,皮毛这种东西昂贵,就算有也是直接送去给县里富户挑选,轮不到在门面上摆着卖。 等姐弟两个走了,柏石望着两人的背影出神,他捏了捏身上的狼皮大氅,心里有些懊恼。 “哥”,柏岩抬起脑袋小声说:“这么多豆腐咱们怎么吃啊。” “先给邻居分分,走,咱们先抬进去。” 雪又下大了,寒风呼啸而过,席卷着屋顶上的雪粒子在村里横冲直撞,骡子都呛得直眯眼睛,半下午的天,抬头望去,天色灰蒙蒙的,姐弟两个缩着脖子牵着骡子往家里赶,李桃只觉得冻得脚底板都僵了,心想这鞋里还要再多垫两层芦花。 李木只觉得还好柏石哥把豆腐都包圆儿了,要不然再走上一个村子,他不得冻的够呛。 赵春娘在家里眼巴巴地盼望,见人回来了,她忙盖上锅盖去开门。 她牵着骡子就往后院走,交代一声:“快去灶房里暖和暖和身子,天可怜见的,这雪说下就下,真是冻死个人。” 李桃拢了拢衣裳,长呼了一口气,她缩着脖子冲进灶房,一眼就看见煤球和小枣坐在灶洞前取暖,煤球见两个主子进来了,它走过去摇了摇尾巴。 “你倒是会享受。”李木嘟囔一句。 “真冷啊,还是灶房里暖和。”李桃凑到灶洞口暖身子,“差点就冻僵了。” 李枣拿着两根细树枝半伸进灶洞里面,李桃好奇地问:“这是干啥呢小枣?” 小枣把树枝拿了出来,枝尖上穿着两块雪白的米糕,扬起笑脸说:“哥,姐,给你们烤的,烤米糕,可香可香啦。” 说着她就取了下来给两人一人一块,李木接过这热腾腾香喷喷的米糕都快哭了,心里顿时有些愧疚骗了小枣说那几块米糕是自己吃的。 第106章 冬至 冬天的日子格外难挨,雪一阵阵下,外面太冷了,李桃一家人只能在天略放晴的时候出来卖豆腐,一下午能卖出去三木框,能收回来一百多文钱。 早起看天,见不下雪了,李桃裹得严严实实出来,脚下松软的新雪嘎吱嘎吱脆响,村道边干瘦的槐枝上躺着柔软的白,被霜打的枯叶子歪歪扭扭挂在树上,吸一口是冷冽的寒气,再呼出来则化成了团团热气白烟。 李桃搓了搓掌心,搓热了放口袋了,里衣外放了一包用麻布裹着的热沙土,相当于后世的暖宝宝。 她抬头望去,温和的日光铺满雪山,寒气仿佛化成了棉白的云层铺在山峦间,白皑皑的雪峰被照的隐约有一丝金光,风吹云动,雪积的太厚,被阳光照着也纹丝不动,几乎没有雪化成水流下来。 没有鸟鸣,这个时辰太早了,村里也没有人语,静谧地好像一幅画,李桃看得有些痴,恍惚间想起这是自己来这个地方的第一个冬天。 赵春娘推门出来,说:“我跟你一块去,要是可以翻了,能给你搭把手。” 李桃笑了一下,点头说:“行,娘,不过我估计太冷了,现在还翻不了。” 李木也跑了出来,他后面跟着小枣和屁颠屁颠的煤球,“姐,我想起来了,山脚有棵柿子树,前段时间忙忘了,现在铁定结果了!” 李桃一听,眼神都亮了,忙道:“好好好,走,我们看完肥堆就去摘柿子!” 柿子啊!好东西,这个冬天太难挨了,在家里烤烤柿子也是好的啊。 几人高高兴兴地往地里去。 地里也覆盖上了一层厚雪,白中点缀着绿,麦苗压在雪下,只隐约露出点绿尖尖。 李桃有些担心,问道:“娘,这雪不会把麦子冻死吧。” 赵春娘闻言笑了一声,说:“不会,雪不光不会把麦子冻死,而且还能给麦子保暖,倒是土下的虫卵会被冻死,等开春雪化了,再追两道肥,麦苗一下就长高了。” 李桃噢了两声,种地还真是挺有学问,她也就是仗着上辈子的记忆多一些这里的人不会的东西,真论起实打实地种地,还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民更有经验。 “......你们要多学多问,你们几个都年轻,你们爹走之前也没来得及好好教教你们,咱们到了这个新地界,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村里的老人,脸皮厚些。” 李木嘿嘿一笑,说:“娘,我们脸皮还不厚啊,而且咱家在村里这么受欢迎的,这事你不用操心。” 赵春娘想想也是,笑骂了两句。 四个肥堆被加厚的草席子盖着,李桃掀开,翻了翻里面,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还好,不算很低,她放心了不少。 “这么冷的天,估计沤出来的时间要比之前多上几天。”她沉思着说。 不过沤肥和温度有关,这个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县太爷应该能接受。 小枣扬起脑袋,高兴地说:“摘柿子去咯!” 一行四人一黑狗,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往山脚走去。 远远地就瞧见那棵火红的柿子树,柿子挂在枝头,树干果身上都覆着一层积雪,身后是朦朦胧胧的青山,半树火红色在这个冬天格外亮眼,美的像水墨画中闯进去了蓬勃明媚的火苗。 秋去冬来万物休,唯有柿子挂枝头,李桃心里默念一句。 “被人摘了不少了。”李木嘟囔一句。 他伸手只能够到一两个,好摘的都被摘的差不多了。 他擦了擦雪,递给小枣一个赵春娘一个,抬头说:“这么一树好柿子,不摘我心痒痒啊。” 李桃白了他一眼,这也没法上树啊,脚下踩着雪一滑,随时有可能摔下来。 “找几根长棍子来,试试能不能打下来。”李桃说了一句。 这好说,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树枝,找了找了半圈就找到两根长的。 往树干上用力打了两下,树上的雪哗啦啦地一阵落,落得满头满身都是雪花,柿子被打的掉落,地上铺的是雪,掉下来坏的也少。 李桃捡起一个炸开了皮的柿子,柿子熟透了,一口咬下去好像红彤彤的流心蜜浆,一点酸涩的味儿都没有。 “这柿子就是要下过雪的才甜。”赵春娘笑着说。 李桃赞同地狠狠点了几下头,太好吃了,这下她也忍不住多打点拿回家。 “娘,这柿子比蜜还甜!”小枣扬起脑袋说。 “那我们多打点拿回去当零嘴吃。”李木说道。 “留点,树顶上的都留下,山里的鸟还指望这些果子过冬。”赵春娘嘱咐一句。 树顶上的他们也打不到,李桃嘟囔道:“树顶的最甜了,长了翅膀的就是有口服。” 李木得意洋洋地说:“姐,好吃吧,还是我想起来了,要不然这么好吃的柿子不知道进谁肚子了。” 这倒也是,李桃诚实地点了点头,夸了他两句。 煤球一脑袋钻进雪里,猛地又跳出来,摇晃着尾巴在雪地里撒泼打滚。 “全家最不怕冷的就是它了。”李桃有点羡慕,看着这小黑狗毛短短的,怎么一点也不怕冷啊。 柿子打下来一大包,几人就地找了几片被雪盖住的大叶子包了,回了家,几人都一头钻进暖意融融的灶房,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屋顶和墙头还是白的,屋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李桃把泥炉搬出来,灶洞里掏两把带着火星子的柴,就着泥炉烤柿子。 赵春娘烧了一盆热水,每人都用热水洗了脸和手,突然,赵春娘突然想到什么,“哎呀!今天是冬至啊!看我这个记性!” “桃子,大木,娘去桃花村买点新鲜肉回来,你们俩在家带好小枣,外面冷,没事别出去,听见了啊。” 说完她就急匆匆拿着钱出门了。 冬天太冷了,出来买肉买菜的人少,桃花村的肉摊只在上午开门做生意,卖完了就关门,她担心去晚了没肉了。 姐弟应了一声。 柿子烤的皮焦黄,比直接吃少了点冷冽的清甜,但是暖烘烘的,而且更甜了,几人都吃的满足不已。 过了没多久,赵春娘就回来了,拎回来半挂肉和一大团肥膘肉,笑眯眯地说:“今天买肉的人可多了,最后这点肥膘肉都被我买了,娘给你们做饺子吃,酸菜油渣肉末馅的饺子。” 几人都惊喜地瞪大了眼,李枣高兴地跳了起来:“冬至真好,我最喜欢冬至了!” 一时间灶房里欢声笑语不断。 做饺子馅要先熬猪油,把肥膘肉的油都熬出来剩下的就是油炸,他们家上一罐猪油吃完了就一直没再买了,家里一直吃的都是豆油,这下李桃都激动的不得了。 想想就流口水。 李桃熬猪油擅长,这活儿就交给她,她把肥膘肉加水在锅里慢慢熬着,油一点点沁出来,翻匀的肥猪肉由膏白变成透光的黄,再变成焦黄,在滋拉作响声中再变成焦褐色。 油渣她不喜欢熬太干了,太干的油渣焦脆有余,但是油润不足,吃起来有些干枯。 灶房里散发着浓烈的猪油香,灶房门关着,香味堆在屋子里,四人连一狗都连连吞口水。 第107章 饺子 油香弥漫整个屋子,李桃没贪了最后一滴油,给油渣留了些润,她喊道:“大木,火烧小。” 火小了,热油盛出来,油渣用个粗陶盆装着晾凉,她撒了点盐。 屋外的寒风肆虐,木门被吹得哐哐响,李木丢下手里的柴火,压了几根粗棍子上去。 “外面好像又下雪了。”他往外看了一眼,屋顶上又盖了新的白。 “这雪下个没停,生意都难做。”赵春娘嘟囔一声,她手上揉着面,揉成光滑的面团后还要再醒一会儿,她用温水洗了洗手,擦干手从缸里捞两把酸菜出来。 “这个酸菜腌的好,酸味正当合适。”她赞了一句。 李木看了一眼他娘,他实在不明白他娘的定力怎么这么好,猪油香都香到天灵盖了,还有心思在夸赞自己腌的酸菜。 酸菜哪有猪油渣好吃。 在竹溪村过了小半年好日子,家里吃的好,小枣窜了一截的个子,上次在山里熬猪油她还只能勉强踮着脚才能看到台面,现在她都能扒拉着灶台抬着脑袋留哈喇子了。 煤球被香的受不了,转着圈急急地旺旺叫,见没人理它,抬着爪子扒拉李桃的裤腿,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两声。 李桃忍俊不禁,笑骂道:“好东西吃的没够,你还想吃油渣是不是?” “它倒是知道谁是正主,姐,快给我吃一块。”李木道。 “等凉一会儿,这会子吃能烫的你嘴里起泡。” 李枣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哥,你太傻了,我都记住了,我都数着数呢,到三百下的时候就能吃了,是吧姐。” 李桃点了点头,还有些惊讶,一炷香是十分钟,她上回给他们讲的时候就说了,一炷香大概要数六百下,晾凉油渣差不多半炷香,李枣一琢磨就算出来了,她都有点意外。 “小枣真聪明,等会多奖励你一块。” 李木低着脑袋掰手指,抬头说:“我也算出来了,是三百下!” 小枣鄙夷地说:“我都数到八十下了你才算出来!哥你太慢了。” 煤球也适时地叫唤了两声,好似在附和她的话一般。 李木气的弹了煤球一个脑瓜崩:“你叫什么叫,你还算不出来呢你。” 煤球龇牙咧嘴地嗷呜一声,很是不满意他的指责。 李桃乐的哈哈大笑,说:“它要是会算术了,咱们还卖什么豆腐和熏鱼啊,不如赶明儿去县里使杂耍来钱来的快,让人都见识见识会算术的狗。” 一屋子人都大笑起来。 赵春娘再剁一些肉末,包在馅儿里好吃,油渣凉的差不多了,一人分了两三块,就连煤球都分到了一小块,它乍一尝到这罕见的肉味,兴奋地不得了,尾巴抡圆了转,激动地在地上跳脚,嗷呜声中都透着欢快。 剩下的油渣都剁碎,再倒了点葱水和大酱,混着肉末和酸菜沫搅打成馅, 大半盆子馅料里再倒了半勺猪油进去,赵春娘看的直心疼:“真是要过年了,这油能这么吃的。” 李桃笑了一下,说:“酸菜吃油呀娘,而且咱们今年不是赚钱了吗,娘,这还没过年呢,过年了咱要吃的更好。” 李枣高兴的不得了,长这么大以来,这是她过的最好的一个冬天了。 饺子包了三盖帘,家里四口人能吃上两顿的了。 饺子刚下锅,赵春娘恍惚听见有人敲门,她忙着煮饺子,李桃打开灶门,冒着斜斜飞下来的雪丝去开门。 “婶子,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来人是隔壁的二鸭媳妇,穿的严严实实的,还挎着个竹篮。 “来来来里面坐,我娘还在做饭。”冒着雪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她忙把人招呼进来。 二鸭媳妇也不含糊,进了院内,那股子香的能入肺腑的猪油香味和肉香味更浓了,口中的唾液止不住地分泌。 赵春娘开了一角的灶房门,见是自己的好姐妹,笑道:“你先去堂屋坐一会儿,我这就来。” 二鸭媳妇把东西先放堂屋,说:“桃子,这是婶子家前些时候种的秋萝卜,听你的话盖了干草上去,本来是没被怎么冻着,前些时候夜里风大,干草被吹得飞起,没留意就被霜冻了好几天,秧子都黄了,没办法就拔了,你看这萝卜你家要不要?你别看个头小长得也丑,但是味道是真心的好。” 李桃愣了一下,这是来他们家卖萝卜吗?但是她家里也囤了些萝卜的。 二鸭媳妇见她顿住了,厚着脸皮又解释了一句:“你放心,是在下雪前拔出来的,没冻坏,家里吃了几个,比以前吃的萝卜都要甜,你娘晓得的。” 李桃思索了一下,霜打过的萝卜没那股子辛辣味,变得更清甜可口,上辈子她就喜欢吃这样的萝卜,但是上辈子霜打的萝卜可比普通的贵不少。 “婶子,你这些怎么卖呀?我去问问我娘。” 二鸭媳妇一听有戏,她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就先红了脸,说:“不要钱,桃子,你家是不是今天在熬猪油,能不能给些猪油渣,家里孩子馋的紧。” 李桃笑了一下,原来是香味勾起了隔壁家几个孩子肚里的馋虫,她道:“今天冬至,家里包饺子,油渣都剁碎包饺子里了,婶子你要是不嫌弃,端碗饺子回去吧,是肉末油渣酸菜馅儿的,我去跟我娘说。” “哎哟,不嫌弃不嫌弃,不用一碗,半碗就够了。”她这几个萝卜不值什么钱,肉馅的饺子人家要能换给她,她哪还能嫌弃啊,这完全是人家亏了。 赵春娘正好进来,听见她们这么说,笑道:“来我家还这么客气,等着啊,我这就给你端饺子去。” 饺子端了一碗出来,陶碗上再盖了一个碗,防止落雪进去,二鸭媳妇感动地差点要抹泪,好几年了吧,她都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更别提家里两个孩子了,她都能想象这碗吃食拿回去孩子得高兴成什么样儿。 二鸭媳妇回去了,一家人或坐或蹲在灶房里吃饺子,饺子一咬就爆汁,猪油的香味入了唇齿肺腑,吃到的油渣颗粒在嘴里轻轻爆油,酸菜是脆的,喂进嘴里解腻又开胃,这碗饺子吃的一家子都尽兴满足极了。 李木吞完一个饺子,嚼巴两下入肚,香的他脑子都想不了别的事了。 等回过神了,他问道:“娘,巧娥婶子把饺子拿回去,不会还要给大狗子分吧。” 大狗子是大鸭和他媳妇的儿子,就是上次欺负小枣的那个,他可不希望饺子给大狗子和他爹娘吃。 赵春娘摇了摇头,说:“他们早分锅不分家了。” 两妯娌合不来,大鸭媳妇处处欺压二鸭媳妇,大狗子又经常欺负堂弟妹,他们家早些日子就闹翻了,至于不分家,那是这个时代徭役是按家算的,他们要分家,那服役的时候就得多出个人,不划算。 李桃听到这话,筷子都顿了一下,说:“娘,那等开春,堰塘的事忙活起来了,我就没空顾上县里的豆腐生意了,到时候问问巧娥婶子愿不愿意去帮忙吧。” 第108章 再遇熟人 赵春娘没意见,二鸭媳妇是个好人,在村里她跟她和二鸭媳妇关系也是最好的,新搬来的村民日子都不好过,如果能力所能及地帮到别人,她也是很高兴的。 这顿饺子吃的实在,锅里剩下煮饺子水没倒,盆底里还有不少油水,都沾水冲两下倒锅里了,家里的萝卜都在后院挖了个沙坑埋着,这样能存一两个月,挖出来的萝卜还是新鲜的,赵春娘削了几个萝卜,干菜还有一点,还有豆糟一起,煮了一大锅食,家里鸡、骡子、狗都是吃这些。 午饭吃的实在,晚上他们就简单煮了点萝卜熬了锅粥,萝卜就是二鸭媳妇拿来的那些个萝卜。 二鸭媳妇没骗人,霜打后的萝卜清甜,稍微煮了煮就好吃,不像夏天的萝卜,煮熟了一股子冲鼻子的辛辣味。 “娘,这萝卜做成腌萝卜应该也好吃。”李桃说道。 赵春娘认同地点点头,说:“明儿我再问你婶子买一些回来。” 这雪下到第二天就晴了,当天下午就村子里来了县丞,身后跟了好几个衙役,由村正带着从村头走到村尾。 “勤加扫屋顶上的雪,好几个村子房子雪压塌了,倒下来压死了人。” 村正有些惊恐,忙道:“大人明鉴,我们村子没压死人,就是第一天下雪的时候伤了几个,都是轻伤,在家休养个冬天就好了,不碍什么事。” 县丞点了点头,需要巡的村子多,他匆匆带着人去往下一个。 这天没再下雪了,村里会看天的老人说,这几天应该都不会下雪了,天能放晴。 李桃舒了一口气,她想了一下,拿上几块米糕跟赵春娘说了一声,去了罗家和柳家,通知她们一声,明日等雪化一天,后日就去出摊。 罗招娣拿着米糕有些脸红,说:“多谢桃姐姐,上次大木已经拿了一些过来了,味道很好的。” 李桃笑了一下,大木真是个傻小子,也不知道罗招娣发没发现他的心意。 宋慧很是高兴,不能赚钱的日子对她来说真是煎熬,在家里天天对着几张丑脸她也没个好心情,以前没赚过什么钱还不知道,一旦赚过,有了底气,就仿佛日子都有了指望一般。 村里老人说的准,第二天果然阳光明媚,第三天,几人赶着骡子去了县城,这次李桃一家子都去了,只是坐在木板车上不动还更冷,大活儿都轮流坐一会儿走一会儿。 千味居的伙计远远地就看见熟悉的木板车,他赶忙跑进屋里大喊:“掌柜,掌柜,李娘子来了!” 唐掌柜闻言,赶忙跑出来,见果然是李桃,他道:“可把你盼来了,缺了你这个豆腐啊,店里生意都差了一些。” 李桃笑了一下,这话她也不当真,说:“我使人给你带话,不知可带到了吗?” 她在下雪的第二日就去桃花村找人,花了铜钱让正好要去县城的人帮她给几个掌柜带个话,就说下雪天没法子来县里,豆腐只能先断些日子。 唐掌柜点了点头,说:“带到了,往年都是这个时候下雪,就是今年下的格外大些。” 李枣跟着她一起,他瞧见这个小姑娘,笑道:“这是你妹妹吧?第一次来吧,来来来,进包房里坐。”他招手叫店小二:“去上壶好茶过来,再上几盘好点心。” 李桃摇了摇头,今天她来县里还挺忙的,“今天就先不坐了,多谢唐掌柜,下次来我们再好好叙。” 唐掌柜也没强留,转头吩咐店小二:“打包几份点心,快些的”,对着李桃笑了一下:“给小孩的,这孩子长得好,叫什么?” “我叫李枣。”小枣脆生生地答。 “好名字。” 点心两下就打包好拿过来了,李桃也没多客气,李枣抱着点心盒子,姐妹两个谢了几句唐掌柜,李桃和他约好了不下雪的日子尽量来送货。 这条街上要豆腐的饭馆多,她一一给签过契的掌柜们送去货。 赵春娘和李木在东市,她牵着小枣去寻他们,刚到东市口,就听见比往常都热闹不少,定睛一看,是有屠户在宰杀年猪。 一伙儿人都围着看,等着买新鲜杀好的猪肉。 围着的人议论纷纷:“这猪可真是肥啊。” “要有一百五六十斤吧。” 李桃也津津有味看了一会儿,家里有腊肉,肉是不缺,但是买些新鲜肉回去也可以。 姐妹两个看的正高兴,突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李桃?李枣?” 李桃疑惑地回头,不远处站着一对夫妇,穿着单薄,衣服上都打的是补丁,面颊凹陷,正愣愣地看着她们,正是李二叔夫妇两个。 第109章 求你卖地 李桃愣住了,她来这个世界不满一年,但是这两张脸她还是印象挺深刻的,这是她来异世时为数不多的亲戚,也是他们夫妻两个当时嫌弃她费粮食,要把她卖给人贩子。 李枣有些害怕,她年纪小,但是也认出来了二叔二婶,当日烈日炎炎下险些被人贩子抢走的经历太过于深刻,过去了半年多,大胡子那张脸她还朦朦胧胧能记起,现在娘也不在身边,想到这里,她往李桃背后躲了躲。 “二叔,二婶。”李桃喊了一声。 李二叔仔细地打量她们两眼,姐妹两个都穿的妥帖厚实,脚下的鞋也是新做的,一看就暖和,面上都有肉了,两人都长高了一些。 他颤抖地出声问道:“你.....你们娘呢,大木呢?你们过的可好?” 李桃沉默了一下,本能地不想告诉他们自家在做生意,答了一句:“娘带着大木有事去了,我们过的还行。” 李二叔想起自家的三个孩子,瘦的一掀衣服能看见肋骨,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连寒暄好像也显得多余。 李二婶看着姐妹两个,眼神都亮了,李枣瞧见她这副模样,更往李桃身后躲了躲。 李二婶对小枣的反应孰若无睹,她一把冲上来,仿佛把两个半大孩子视作救命稻草,紧紧抓着李桃的衣袖,说:“桃子,你们现在是不是有钱了?县太爷是不是分房又分地,你救救我们吧,行不行,救救小富小贵和小果,把我们赎出去吧!小枣,你以前可喜欢跟小果玩儿,你记得的吧!” 一旁的路人纷纷侧目,李桃一把扯开她的手,皱眉道:“二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说着就拉着李枣往人群里走,肉也不打算买了。 李二婶追了上去,李二叔一把拉着她,小声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的?救什么救,谁能救我们!” 李二婶不甘心,她使劲挣脱了男人,一把扑上去,李桃一个不留神,被她拽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 她转过身去,把小枣护在自己身后,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救不了你,没那个银钱,当时是你们自己选的路,现在又什么赎人不赎人的,我们也没那个钱。”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李桃看了一眼四周,他们家在东市卖豆腐还挺有名气,她怕一不小心有人说漏嘴了。 李二婶愣住了,还没等她说话,赵春娘拨开人群,她在摊子上卖豆腐卖的好好的,听见熟客说女儿在东市口被刁难了,她急忙跑了过来,就让大木守着摊子呢。 “好啊,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李二婶一看是她,赵春娘经过这半年时间,脸上的肉回来了,人也有精气神了,两妯娌差不多的年纪,站在一起赵春娘看着比她年轻了有十岁。 李二叔见她还要再闹,忙把人拉住,丧气地说:“你就别闹了!” 李二婶顿时大喊大叫,“我闹什么!你宁愿一辈子不当人我还不愿意呢!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几个孩子想想吧!” 李桃听的头疼,赵春娘也同样是,围着人多,她脸上都臊得慌,没办法,只能把两人带到一旁少人的空地上,沉着脸说:“你们想做什么?夏天的事我没跟你们算账,又想赖上我们了?” 李二叔诺诺没说话,李二婶道:“大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前是我们不懂事,求求您了,把我们救出去吧!当家奴不好受,我们更是家奴里的下等人,几个孩子都快没命了,向家只给口能撑着命干活儿的饭,求求你们了。” 李二叔也嗫嚅着说:“我听人说了,我们这叫隐户,家奴还有张奴籍,在官府备了案的,我们连奴籍都没有,世上就没有我们一般。” 李桃没说话,她在当时在城门口看见有富户人家招揽难民就猜出来了,隐户不比家奴,主家每年都要给府里的奴隶交税,但是隐户不用,所以当时才这么多人守在城门口招揽饿肚子的难民。 赵春娘有些惊讶,她看了看女儿,这两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家有钱的,是不是刚才一堆人围在那里,有路人说了些什么。 李桃感受到了她娘的眼神,她微不可察地冲她摇了摇头。 她冲着二人正色道:“二叔二婶,我们也没钱,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求到我们这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只是老实耕种的农民,也刚吃上热乎饭没几天,自己都还吃不饱肚子,哪有这个能力去对抗大户人家,更别说救你们,而且,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 最后这句话她咬字格外地重,他们两家之间的亲戚缘分,早在那个烈日天,李二叔起了想把她卖了的心思的时候就断了。 “你们没钱你们有地啊!”李二婶尖锐地喊,“我可是听说了县太爷给每家都分了地,多的二十亩都有,少的也有几亩,我打听了,这里一亩地都能卖好几两银子,上等田和水田更是能卖上十两,你们把地卖了不就有钱了吗,大嫂,桃子,你们先卖了地救救我们,向家太黑心,当时买我们花了多少,现在要十倍的银钱才能让我们赎身,你们行行好,这个钱以后我们一定还。” 这话一出来,李桃和赵春娘都愣住了,就连小枣,都瞪大眼睛看着她,觉得她是不是疯了。 赵春娘被气笑了,她张口就是让人卖地,她是怎么敢说的,卖了地他们一家子怎么活?这张脸比丰阳县的城墙都厚。 当时一个男人三两,女人二两,三个小孩加起来算作了三两,十倍,那加起来就是八十两,他们是真不觉得自己脸大! 李桃冷着脸,冷呵一声:“我们没那个本事,卖了地我们一家子吃什么?二叔二婶,我现在还叫你们一声二叔二婶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这话听起来都让人笑话!” 赵春娘冷笑一声,她气的胸脯起起伏伏,说:“卖了地我们再做流民去?还是我的孩子再被你们找人过来抢一遍?你们还,你们拿什么还?李二郎啊,你们夫妻俩可真是白日做梦。” 说罢她就牵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李二婶还要拉着她,李桃回头,狠狠瞪着她,怒道:“再纠缠我们,我们这就去向家问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婶一听,手忙缩了回来,目送着母女三个走远,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骂着一旁的男人:“你真是没用!” 第110章 卖豆糟 李二叔一副窝囊样,低声说:“都跟你说了没用,谁家能有那么多银两。” 李二婶骂骂咧咧,爬起身来,骂道:“那也最起码把小富小贵赎出去吧!那可是你们李家的孩子,赵春娘真是黑心的,等到了地下我看她怎么跟爹娘交代!” 李二叔被她骂的不耐烦,他沉声道:“还买不买东西了?孩子还等着呢。” 李二婶有些犹豫,还是咬牙说:“我去称两斤芦花做冬衣,给他们兄弟两个换着穿。” 他们在向府里做工,虽说是最下等的奴隶,但是李二婶嘴巴甜又会来事儿,管事儿的经常多给他们家一升两升的粮,这个粮被她从牙缝里省了下来,见机央着能出府的采买给她拿粮换些针线布料回来,她偷摸着做些针线活再央着采买拿出府卖。 这才略略攒了一些银钱下来,但是这点钱对于他们想要赎身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那些卖身为奴得的银子,孩子生病用了不少,剩下的她咬着牙缝也省下来,为的就是以后能把孩子赎出去。 这次主家中年得子,一高兴允许放他们出府去半天,但是小孩都留在府中,他们无籍书,主家并不怕他们跑。 李二婶阴毒的眼神注视着赵春娘母女三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春娘带着两个孩子走的快,木板车李桃刚刚放在肉摊一旁的饼摊边,托了摊主代看一会儿,等取回来木板车,到了自家摊子前,赵春娘道:“大木,快收摊,今儿个咱不卖了。” 李木有些错愕:“娘,咱们今天生意可好了,豆腐就剩最后几块了,都要卖完了,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啊!” 赵春娘没说那么多,李桃看他一眼,道:“今天不卖了,大木,等回去我们再跟你说。” 虽说她们觉得,就算让李二叔夫妇两个知道他们卖豆腐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母女两个都本能地不想让他们知道,实在不愿意被他们缠上。 东西都收好了放木板车上,盖上一层油布,这是之前李桃买的,防止路上下雨下雪淋湿了东西。 骡子在城外,几人推着木板车就要走。 李桃想了一下,她走前面,一路没有看见李二叔两个,她放了心,一家四口推着木板车离开了东市。 等走远了,赵春娘才把刚才那一遭告诉李木。 “你二叔二婶不是人,自私自利惯了,做了半年的奴仆也没扭转他们性子来。”赵春娘叹了一句。 李桃冷笑一声,心里还是气的不行:“人各有命,枯荣有数,得亏难量,他们当初自己选的路,现在后悔了让别人替他们承担后果,没那么好的事。” 其实当初逃荒来到这个地界,他们并不是要饿死了,商周多山,野菜也不算特别难寻,说句不好听的,真到弹尽粮绝之时吃树皮都能苟活几日。 但是没有粮,光吃野菜吃上几个月,人受不住,野菜野果只能保证他们不饿死,但人会饿得头晕眼花,但凡闻到粮食味儿就忍不住人的本能,所以一听到有粮吃,李二叔就没忍住签了契。 而且当时,他们前路被挡,后路也不知道去哪里,没有一个能让人安心的容身之处,李二叔二婶低估了为奴这事的重要程度,向家又诓骗说等到好年岁就放了他们,侥幸心理之下,阴差阳错酿成了一家五口还有后代都要为奴为婢的局面。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桃听今天两人这一番话,只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 李木也很愤愤不平,他骂了一路,骂完又想起来李富李贵和李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李枣低声嘀咕:“小果真可怜。” 李富是个挺好的小伙儿,李贵胆子小不担事儿,李果更是懵懵懂懂,但是也记得是个没坏心肠的,三个孩子都被这夫妻两个连累了。 “当奴的日子肯定过的不好。”李桃敛着眉目说了一句,“但是也没办法,这是人家爹娘的孩子,大木,往后要是我们能遇上他们,就稍微帮一帮,遇到二叔二婶就算了。” 李木点了点头,心里又气又伤心。 一路无话,等到了西市,接上罗招娣和宋慧,两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笑眯眯地说今天的生意有多好。 下了几天雪,不少人都趁着天晴出来买些新鲜菜,她们的豆腐卖的那叫一个红火。 但是看这家子几日都脸上闷闷的样子,瞧着有些反常,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了。 李桃顿了一下,不该被这两人影响心情的。 她扬起笑脸,说:“快过年了,我们想提前买些年货先备着,以防过年的时候下大雪来不了县城,你们要不要跟着一起逛逛?” 赵春娘也笑着点点头,说起她们来的路上就商量好的:“今日多给你们发二十文钱,你们可以买些小玩意儿。” 两人都惊喜连连,对视一眼,连忙道谢。 西市的热闹也不逊色东市,天寒地冻,但是也有不少人趁着难得的冬日暖阳日出来走动走动,炉灶散出来的热气、商贩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热热闹闹的,人走在里面好似都没那么冷了。 县里的人比村子里的富裕不少,衣裳都厚实暖和的多,他们出来玩也不怎么怕冷。 “黍米豆糟饼咯,一文钱两个的黍米豆糟饼咯。”在一个人少的角落,有摊贩守着竹筐叫卖。 李桃咦了一声,停下脚步,竹筐里正是巴掌大小一个的黍米豆糟饼,他们家因为做豆腐,豆糟多,这饼子她也做过,很是喇嗓子,家里都不爱吃,豆糟用来喂鸡堆肥根本用不完,也就是前段时间堆肥用去了不少。 “阿叔,你这收豆糟吗?”她蹲下身问道。 摊贩皱了皱眉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是来光顾生意的呢,他道:“我收但是收的少,你也看了,我就卖这两筐子的量,用不了多少,你要是卖的多的话,我倒是知道哪里有收的。” 李桃点了点头,说:“家里做豆子营生的,每日都有不少豆糟,用不完。” 第111章 采买 家里做豆腐的日子,一日能有几十斤豆糟,这东西不值钱,做饼子吃也只能勉强下咽,家里都囤了不少,有时也会给村里相熟些的邻居借去喂鸡。 摊贩一听,自己确实难以用上那么多,而且李桃每日的豆糟都是不怎么稳定的,他也不方便直接从她那里进货。 “你去帽巷巷尾去找泥猛,他做这个营生,多少斤他都收得下。”摊贩提点一句,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李桃笑着道谢。 天色还早,一家人带着罗招娣和宋慧走走逛逛。 冬至过了,年关也就近了,西市里也人挤人,热闹非凡,街巷里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声清脆又爽利,李桃估摸着隔着两条街都能分清这里卖的什么东西。 人头攒动,拎筐的背篓的,行人呼出的热气和包子摊烧饼摊升起的热气混在一起,集市里仿佛比外头要暖和不少。 牵着小孩的妇人回头看一眼,低头交代小孩:“别乱跑,跟着我啊,当心拐子把你拐了去。” 赵春娘也嘱咐小枣一句,想了想干脆把她放木板车上,“坐好了,让你哥姐推着你走。” 李枣兴冲冲的,她扒拉着车边在木板车上站了起来,瞬间跟大人差不多高。 “娘,娘,好多人啊!”这下她终于能看见别人的脑袋,平日里她只能抬头也只能看见行人的下巴。 冬日里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少人,尤其是附近村镇里的人都趁着天气好进城来提前采买些年货,生怕再过几日再连着下雪,哪里都走不了。 “哎,哎,这有小孩看不见啊?”有妇人回头骂一句,“没眼啊?” 李木停下车,车前一个小孩冲了出来,木板车险些撞上。 “这也没撞上啊!”李木嘀咕一句。 妇人眼一横,李桃忙道:“嫂子勿怪,孩子没伤到哪吧?” 妇人冷哼一声,“没伤到,伤到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赵春娘对着妇人赔礼地笑了一下,等人走远了,她对着几个孩子道:“人多,我们推慢些,快过年了,咱们不跟别人生口角。” 有人拎着筐子走过,李桃扫了一眼,里头居然还有青桔,她眼神一亮,这可是个稀罕东西。 “婶子,您这是在哪买的啊?” “噢,百事吉啊,喏,那就有卖的。” 李桃愣了一下,回头问赵春娘:“娘,什么是百事吉啊?” “柿子、桔子、和柏枝,这三样,各取一个字,就叫百事吉,得个好意头。”赵春娘笑了一声。 “好好好,娘,我们快去看看吧!” 说罢一家人往卖百事吉的方向走。 “一份十五文。”摊主眼皮也不抬地报价。 李桃有些惊讶,这价钱有些贵啊,一份就三颗柿子两颗青桔子和两三条细柏枝。 摊主一听他们嫌贵,道:“这还是便宜的,等年前你们再来,价钱还要再涨涨,桔子可不是我们本地的,从南边运过来都花费不少银钱。” 李桃一想,这话倒也是,这个时代北方只有枳实,桔子只有淮河以南才有。 她想到要做的熏鱼,用桔皮熏出来的肉那比用枳实还是清香一些,但是橘子要从南边运过来,花费甚巨,她现在还负担不起。 赵春娘摇了摇头,李桃问道:“单买桔子卖不卖?” 家里柿子和柏枝都有,就差桔子了。 摊贩想了一下,说:“五文钱一个卖你。” 李桃噎了一下,摊贩理直气壮地说:“桔子可是稀罕物,你不要我搭着柿子柏枝卖也是一样的。” “行吧,娘,咱们先买两个?” 赵春娘点了点头,桔子不是很好放,到时候年关了,要是天气好能来县里能再买。 李桃数了十文钱出去,摊贩一把接过,李桃要自己选,选了两个最大的。 “屠苏酒,卖屠苏酒咯,年末喝口屠苏酒,来年百病不生。” 背着篓的两个妇人探头问:“怎么卖?” “十文钱一两。” 妇人砸了咂舌,“太贵了,县里真是什么东西都贵”,说完就拉着同伴走了。 摊贩高声喊人:“嫂子,等近年关了就更贵了,不行我这里还有桃汤啊,桃汤我便宜卖你。” 妇人摆了摆手,一眨眼就没入了人群里。 赵春娘也暗自摇了摇头,这酒确实贵,但是今年是第一年在这个地界过年,她犹豫地想买一点,这东西好存,放到过年也不会坏。 “娘,咱们没带能装酒的东西。”李桃说了一句,转头问摊贩:“小哥,你是每日都在这摆摊吗?” 摊贩点了点头,说:“年前不下雪的日子都来,但是太冷了也不来。” 李桃笑了一下,赵春娘又问:“你这桃枝怎么卖?” “五文钱一把,桃汤二十文一罐。” 李桃拎起来看,最后一家人讨价还价二十五文钱买了两把桃枝和一罐桃汤,约好了下次来西市再买他的屠苏酒。 别的东西都不怎么好放,赵春娘想了想,又花了二十文钱去卖桃符的地方请了两尊神像,其实就是刻在桃木上画着神官“神荼”和“郁垒”的小像,挂在家门口,这就相当于门神。 也有卖对联的,但是一幅就要二十文钱,这个价钱有些贵,买的人不多,围着兴致勃勃地看摊主写字的人倒是不少。 摊主是个头上带着毡帽的老翁,听说是个老秀才,不缺钱但是喜热闹,年年都来西市给人写春联。只见他拿笔沾墨,唰唰两下就是一幅。 “上联是五谷丰登年年顺,下联是八节安康岁岁欢,横批是岁遇丰年。”老秀才拿着对联念了一句。 买对联的人很是高兴,“写的可真好啊。”他不识字,但是也装模做样拿着对联仔细看,只觉得每个墨字上都透着明年的丰收喜庆。 “秀才公,给我也写一幅。”有人掏出钱来喊一句,“我那几个孙子天天调皮捣蛋,你就给我写个家宅安宁的。” 老秀才大笑两声,举着毛笔道:“哎哟,家宅安宁可不是这么用的。” 李桃看着津津有味,红纸不是很值钱,值钱是他这几个字。 李木小声喊:“姐,你也识字啊,你也来这里写吧!我看买的人可不少呢。” 李桃轻笑了一声,她识字识的多是简体字,在村里没人识字还能忽悠过去,这里的字她认的也不多,更别提会写了。 但是看了一会儿,她也记住了几幅对联的字,都是比较简单的,她暗暗在心里比划了一下,拉着一帮人去买红纸。 “只是略识得几个字,摆摊给人写对联我不够那个文采的,但是给自家写两副还是没问题。” 红纸贵重,一幅要八文钱,李桃买了三幅,又花三文钱借了店家的笔墨,她也就记下了三幅的字,自家一幅,再给罗招娣和宋慧一人一幅,一下省了不少钱。 赵春娘看着低头写字的女儿,心里一股骄傲油然而生。 店家啧啧称奇,道:“你们是耕读之家?” 赵春娘摇了摇头,店家更觉得稀奇,瞧着这家人一看就是乡下的,看着那个男孩是不怎么识字的,但是家里女儿又能识字写字,真是少见。 等李桃写完,宋慧拿着墨迹未干的对联笑了笑,说:“写的可真好,桃子,姐姐家里用不上,我给我娘家人送去,你看行不?” 李桃摆了摆手,“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送谁都行。” 罗招娣拿着对联想了想,拿回去爹娘应该很高兴,一高兴,她们姐妹俩就能多吃几口好饭,想到这里她由衷地对李桃道谢:“桃姐姐,多谢你。” 李木拿着对联就要上手摸,李桃喊住他:“墨都没干,你再等等。” 李木笑眯了眼,说:“姐,你真厉害!” 李桃骄傲地抬起头,“那是,我跟你想的一样。” 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写完对联,李桃对着店家道声谢。 西市也有杀猪的,几人围着凑热闹,兴致勃勃地踮着脚看,李桃看得呲牙咧嘴的,上辈子在城市里待久了,正儿八经的杀猪只很小的时候在村里见过。 买了一小挂的新鲜肉,又听见卖饴糖的吆喝声,赵春娘掏钱买了六块,打算今天来的人一人分一块,小枣吃了一块,笑眯了眼,“真甜。” 听见动静,李桃回头一看,去买东西罗招娣和宋慧回来了,赵春娘给两人一人拿了一块饴糖,罗招娣买了个两个包子,放在衣服里捂着,小声说:“给盼娣带的,她没吃过肉包子,让她尝尝味儿。” 至于宋慧,她什么都没买,一心想着攒钱。 从西市出来,一家人推着木板车直奔帽巷。 第112章 年味 帽巷里住着都是一户户的人家,青砖瓦房,石板路,路面的雪也被扫的干净。 冬天太冷,一溜烟看过去,家家都是关紧门户,几人推着木板车走了过来,想找个问路的人都难寻。 “姐,哪家是泥什么的家啊?” “泥猛。”李桃答了一句,心里嘀咕不知道这人为何起了个这么个名字。 卖饼子那人说泥猛家住在巷尾,几人推着车一路走过去,到了巷尾,李桃选了一户人家叩门。 门开了,一个身量小的汉子走了出来,罗圈腿,嘴边蓄着两撇胡子,见是几个陌生的女人和半大小子,皱眉问道:“找谁?” “这是泥猛大哥家吗?” 汉子点了点头,说:“我就是,你们是?” 李桃心中暗喜,这一蒙就刚好蒙对人家啊,她笑道:“我家是做豆子生意的,每天有几十斤豆糟,听人说你这里收,想来问问。” 男人抬头往他们木板车上看了一眼,车上盖着粗布,他以为里头都是豆糟,说:“我先看看货?” 赵春娘解释一句:“这次我们没带豆糟来,下回来带,价钱是如何?” “一文钱两斤,掺水的不要。”男人斜眼答一句,又问:“谁介绍你们来的?” 赵春娘暗自咂舌,那巴掌大小一块黍米豆糟饼子都能卖一文钱,这里收豆糟的价钱才半文钱一斤。 李桃想了一下,说:“西市口卖黍米豆糟饼子的男人,说你这里收,你放心,我们都是正经人家,做不来那掺水倒假的生意。” 男人嗯了一声,用手捂了捂冻的冰冷耳朵,说:“下次把货带来我们再谈。” 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李木很是高兴,说:“娘,姐,家里可还有不少豆糟呢!” 李桃也高兴,放着也是放着,还占地方,白送给别人他们也心疼,自家吃又吃不下去,能卖出去最好了。 年关将至,冒巷里不少人家门前都挂着红灯笼,有的上面写着福字,有的甚至还画着年画娃娃,红色喜庆,在青砖瓦房之间瞧着很是亮眼,李枣看得时不时哇一声,轻拽着赵春娘的袖子说:“娘,真好看!“ 李桃笑着说:“这还是白天,等晚上了,里头的灯芯子亮起来了,面上的娃娃活灵活现的,更好看了。” 李枣听了就要流口水,但是红灯笼太贵了,他们在西市问了,一对红灯笼要卖上百文,有图样的更贵,家里不打算买,她也不闹,眼神亮亮地看着灯笼,从木板车上站着踮着脚去够。 “小枣,别碰,这是人家家里的。”李木把她抱了起来。 李桃笑着说:“等明年,咱们家余钱够了,我给你买两个,不,四个,每个都画上年画娃娃,好不好?” 李枣狠狠点头,“好好好!” 几人顺着路出了城门,接上了在城门口的骡子,骡子套上木板车,推车的几人轻省了。 雪融化成水,车辙印一压就是两排,路上的黄泥和雪水混在一起,几人的鞋袜和裤脚都被打湿,还滴着黄水,湿湿哒哒的看着都糟心。 罗招娣有些着急,裤子先不论,冬日里暖和点的鞋她可就这么一双。 李桃也难受的紧,说:“咱们明日无论天气好坏都先歇息一日,这路也太难走了。” 赵春娘道:“这条路我记得听村里人说过,好几年铺的了,怕是又要修了。” 修路就意味着要征役,他们家就一个男丁,还是半丁,难以应付徭役之事,要知道每年死在役上的青壮年都不少,他们由于是流民刚落地在这里,县太爷免了两年的徭役,想到这里,赵春娘大松了一口气。 把罗招娣送了回去,木板车赵春娘和李木推回家里,李桃跟着宋慧走了一段。 宋慧有些疑惑,但是能看出来李桃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慧姐姐,我跟我娘商量过了,以后你和招娣一起卖豆腐,生豆腐每卖出三块奖一文,一板就是奖六文钱,石板豆腐每卖出一份奖一文钱,这两个钱加总在一起,你们俩一人一半,就不再是之前固定的十五文钱了。” 宋慧愣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运转,她一下就想明白了,这钱两人一分,她拿的钱只会比十五文多。 她瞬间狂喜,拉着李桃的手激动地说:“桃子,姐姐太感谢你了!” 李桃嘿嘿笑了两声,小声说:“慧姐姐,这多出来的钱你也可以存起来。” 宋慧是个聪明人,她抿着嘴笑,说:“我晓得的,晓得的。” 她和罗招娣不一样,虽然都是苦命人,罗招娣受父母薄待,攒钱也不过是之前逃出家门口,才意识到需要手里有些钱才不那么受制于人,但是她不一样,她是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偷偷攒钱要做什么。 李桃把她送到门口,宋慧摆了摆手说:“你回吧,路上滑,小心些。” 冬至过了,之后又断断续续地下雪,每逢天晴的好日子,几人就出发去县里摆摊,买回来屠苏酒,又没挨住李木的哀求买了两斤羊肉,李桃买了几斤绿豆和糯米,打算回去做糕吃。 豆糟也分好几次拉去县里卖给泥猛,一百八十斤的豆糟换回来九十文钱。 泥猛年轻的时候家贫,家无两亩薄田,他没什么正经活计,做的是“帮闲”的事,即谁家有事就去帮一手,赚个吃饭钱,但是他心思活络,办事也利落,渐渐做起来倒买倒卖的生意,不光豆糟、粮食之类他做,有什么事大伙儿都可以去找他,他有门道。 至于为什么泥猛叫这个名字,李木有次没忍住,问了一嘴帽巷口聊着八卦的老阿婆们。 老阿婆笑着说:“噢,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儿,叫什么栓子,二栓子,听人说南边海里有种鱼叫这个名儿,他觉得听起来很是威武大气,就该叫了这个名儿。” 李桃没忍住笑了出声,泥猛这个鱼也就名字听着虎人,实则又小又瘦,倒是阴差阳错和他的身形匹配上了。 ...... 雪纷纷扬扬地下,在这期间,钱都头受命来了竹溪村两趟,记录了一下肥堆的数据,情况还不赖,他满意地回去复命。 竹溪村的年味也足了起来,富裕些的人家买鸡买肉,做糕做饼,家里养猪的两户人家拖了屠户来村里杀猪,就地卖肉,李桃一家子去看热闹,没忍住也买了两盆猪血回来,贫困些的人家也咬着牙省钱置些肉,好过个吉祥年。 这日清早,李桃在木板上刻上一道,转头笑着道:“娘,大木,小枣,明日就过年了。” 第113章 竹子 过年前这几日,村里可谓是家家户户飘香,有钱的没钱的都在年尾犒劳犒劳自己的嘴,孩子们都玩疯了,东家跑西家蹿,凑在一起说着小话,从家里拿出来东西大伙儿一起分着吃,也叽里呱啦说着谁家做了什么饭食,说的高兴了,还专门跑去人家家的院墙外踮着脚闻。 “小枣,别跑,来,你看你这手上脏的。”李桃假装嫌弃地咦了一声,蹲下身来用热水给她洗手,“外面不冷啊,蹿来蹿去的,都在外面玩什么?” 李枣扬起笑脸,说:“姐,我不冷,二狗子给我们带了他娘做的糖煎饼,甜滋滋的,三丫给我分了半块米糕,咱家有什么吃的呀,我也拿出去给他们分,要不一直都是我吃他们的。” 李桃指着灶房里头说:“我跟娘在做绿豆糕,还没好呢,米糕就剩两三块了,还要再做呢,柿子倒还有几个,前日你哥去山里摘的,你去拿几个出去。” 李枣高兴地哎了一声,还没往灶房走,门口小伙伴结伴急急地来叫她:“小枣,小枣,泉正哥拿了砍了竹子回来,快走呀!” 李枣一听,转头说了一句:“等等我。”往灶房拿上几个柿子就乐颠颠地跑出去了。 李桃不禁感叹,小孩身上真是自带一把火,这么冷的天在外头也不嫌冷的。 李木刚喂完骡子和鸡,他从后院出来,疑惑道:“姐,他们干啥去啊?” “说是泉正砍了竹子回来。”李桃也有些疑惑,泉正是村正的小孙子,比小枣他们大不了多少,读书不行,却很喜欢跟村里小孩凑堆玩儿,就是不知道要砍竹子做什么? 李木一听,他眼神放光,说:“姐,咱们也去砍两根吧!”见李桃面露疑惑,他说道:“等晚上了,咱们在门口点堆火,竹子丢进去噼里啪啦的可好玩了!” 李桃恍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烟花爆竹,这里过年都习惯砍竹子放在火里烧,竹子烧起来能发出噼噼叭叭的响声,有驱鬼迎神之意,李桃在原主残存的记忆里翻了翻才想起来。 李桃也兴奋了起来,村里过年不比的县里,没什么大热闹,难得有个好玩的东西,她当即就拿着家伙什带着李木出去准备砍竹子。 竹溪村名里就有竹字,村头就有一片竹子,但是村里人户太多,村正不让砍村里的竹子,砍的光秃秃的太难看,李桃没法,扛着斧头准备先回家一趟,带上烧热的沙土包暖身子,就准备往山里走。 快走到家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柏石带着他弟弟柏岩,手里拿着几大包东西,身上还背着两根长竹子。 柏石也看见了李桃姐弟两个,他脚步微顿,扛着东西快走到了李家门口,有些生硬地开口:“快过年了,我娘让我给你家送节礼。” 李桃愣了一下,他们两家好像还没熟到这个份上吧,但是人都来了,总不好在门口跟人家说话,她忙把人请进家门,边走边说:“来就来吗,还带什么东西啊。” 柏石没说话,他把扛着的竹子放在檐下,看了一眼院里,没有竹子,他有些得意地勾起嘴唇。 柏岩仰着头说:“桃姐姐,我娘说了,你带我们家赚钱,要感谢你。” 李桃一听,忙把人请进堂屋,又嘱咐李木:“你去灶房叫娘。” 李木去叫人的空隙,柏石把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里面是一些腊鸡腊肉,至于那两颗竹子,柏石指了指外面,说:“放火里烧,劈里啪啦响,很热闹,我们这里的人都喜欢过年这么玩,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试试。” 李桃笑了一下,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这还省的他们去山上砍了,她笑着说:“哪能嫌弃啊,我们老家那过年也有这个习惯,刚好今年没来得及去山上砍呢。” 柏石闻言,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他低头打开一个大些的包袱,里头是几块硝好的灰鼠皮。 “这几块皮子是送你的,上次你救了我弟弟,也没给什么好东西谢你,这些你缝一缝,冬日里比芦花暖和。” 李桃呆住了,她抬头愣愣地看着柏石,伸手就把包袱皮盖上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柏石摇了摇头,说:“这几块皮子都有些脏污,我卖也卖不上价,留给你更有用一些。” 李桃一脸纠结,这里太冷了,别说羽绒服了,连棉衣都没有,她看着这几块皮子确实快流口水了,她低着头略翻了翻,看着都挺干净的啊,她抬头说:“都挺好的啊,哪有污脏,你别框我,谢人也不是这样谢的,皮毛多贵啊。” 柏石轻笑了一声,拿起灰鼠皮说:“这,还有这里。” 李桃看去,小指甲盖不到的一点地方,眼色深了一点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她还要再拒绝的时候,赵春娘快步走了进来,笑着说:“哎哟,刚好绿豆糕蒸好出锅,一时脱不开身,久等了吧,小石啊,你们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啊。” 柏石收回拿着包袱的手,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吃食,婶子你勿要推辞。” “外面的竹子也是你拿来的吧,哎哟,桃子他们姐弟两个正准备上山去砍呢,这下好了,他们俩可就轻松了。” 柏石抿了抿嘴,他不太会应付这些场面话,倒是柏岩仰着脑袋说:“婶婶,我娘说了,你们家都是好人,这些我们一定要送到的,这是任务。” 赵春娘笑眯了眼,又说了几句话,回灶房拿了一些刚出锅的绿豆糕,“给你爹娘尝尝。” 柏石哎了一声,谢过她就带着弟弟准备走,李桃拿着包袱追出去,“哎哎哎,这个太贵重了,你拿回去,或是多少钱,我问你买吧!” 柏石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说:“不要钱,你拿着就好,等明年冬天,我打到狼或是狐狸了,再给你送狼皮狐狸皮。” 说完他就带着柏岩走了,剩李桃愣愣地站在那里。 “姐,姐,他们说什么呢?”李木凑过来问,“那个腊鸡好香啊!一看就是肥鸡腊的,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李桃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包袱,心里好似流过一阵酥麻的电流,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是我想多了?” 她一把抓住李木在她眼前晃的爪子,没好气地说:“听见了听见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腊鸡真肥,明天就让娘炖了吃。” 李木高兴地跳了起来,转而又有些忧愁:“明日还要做羊肉呢,姐,你说我一个肚子会不会不够吃啊。” “不够吃就少吃点。” “那可不行。” 寒风吹过,柏岩拉了拉他哥的衣袖,说:“哥,娘没让咱们带灰鼠皮啊。” 柏石一拍他的脑袋,低着声说:“我送的,还不是为了感谢人家救你,这事你别跟爹娘说,知道了没?” 柏岩噢了一声,想了想又好像哪里不对,正要再问,柏石道:“你要不说,等过完年,我就去县里给你带糖画回来。” 柏岩一听,高兴地笑弯了眼,忙不迭点头:“我不说我不说,我要猴子样子的!” “行” 李家,灶房里赵春娘把东西都收了起来,见两个孩子进来了,说道:“等过完年,咱们再去他们家走动走动,回个节礼。” 第114章 过年 过年这天,赵春娘和李桃一起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炒了腊鸡,炖了豆腐羊肉,煎了豆腐,还有一盘蛋羹和炒豆芽,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赵春娘感叹:“还是铁锅好啊,这菜炒出来就是香。” 李桃哈哈一笑,说:“娘,这个钱花的值吧?” 赵春娘嗔她一眼,道:“下次再买这么贵的东西只会家里一声,吓死个人。” 李木快要流口水了,“娘,咱们快吃吧!” 李枣指着那个腊鸡说:“娘,这个鸡肥的都流油了!” 赵春娘笑着点了点头,几人入座,一人一大碗白米饭,谷子贵重,但是今天过年,李桃主张一定要吃点好的。 腊鸡肥润,用油爆过,放了自家发的青绿蒜苗,腊味浓重,香到了舌根下,羊肉用炖的,放了李桃从县里买回来的大料包,家里花椒有多的,也撒了点,羊肉炖出来不膻不腥,鲜美极了。 几人大快朵颐,煤球趴在桌下守着,一有骨头掉落,它两只爪子一伸一搂,躺在桌凳下咔擦咔擦啃骨头。 菜都见底,几人都吃不下了,李木打了个饱嗝,拍着肚子说:“真饱啊,这日子过的太舒服了。” 赵春娘笑着起身收完,几个孩子见状都纷纷帮忙,李桃叹一句:“今天过年,咱家的鸡狗也有福咯。” 几个碗里都剩下了菜底儿,但是油水还不少,赵春娘都倒锅里,和着萝卜和豆糟一起煮食,几只鸡和煤球都吃的饱饱的,煤球吃完,翻着肚皮撒欢,李桃摸了一把,这一两个月小黑狗长大了不多,肚子都是圆的。 吃完饭,几人搬了两堆柴出去,门外烧起火堆,竹子砍成小节,李木扔了两个进去,没两息,火堆里劈里啪啦作响,几人拍着手大笑着叫好。 竹屑崩了出来,李桃拉着小枣躲远了点。 “我放,我放。”李枣从拿起两节竹子,远远地就扔了进去,等到竹子再爆开,她高兴地不得了。 “春娘妹子,我们两家一起吧,我们家也砍了一棵竹子,孩子们想一起玩玩。”二鸭媳妇带着两个孩子笑着走了过来,二狗子手里还抱了一小捆柴。 再燃一堆能爆竹子的火要费的柴火太多,她有些舍不得,但是孩子们想玩,隔壁的李家正好点了火堆,她想着这堆柴点起火堆不够,加把柴火倒是够的。 赵春娘毫不介意,招手说:“快来快来。” 火堆越烧越旺,火光映照着围着的人的脸庞,爆竹声清脆响亮,附近几家的邻居都来凑热闹,有竹子就抱着竹子和柴火出来,一股脑也扔进去。 望着火堆,大伙儿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李桃有些出神,来了异世的时间不长,经历却很是丰富,再想起前世,有时候她恍若是一场梦。 她心里暗暗许愿:“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希望家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希望我能赚大钱,能种出菌子,能盖新房。” 小孩手拉着手围着火堆转,李枣跑出来拉上李桃的手,“姐,我们一起吧!”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连更远些住着的邻居也跑过来凑热闹,火堆越烧越旺,围着又暖和,明亮的火光边围着牵着手撒欢尖叫的小孩和半大小子姑娘们,爆竹的声音都险些被欢笑声压过去,大人们互相拱手笑着拜年。 “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 火堆渐渐小了,竹子都烧干净了,黑夜无星,人群也渐渐散去,李桃扒拉扒拉火堆,没怎么烧净的柴还能拿回去继续烧。 初一那天,赵春娘带着几个孩子先去给村正拜年,李桃趁机说了自己的打算。 “要盖几座熏鱼的屋舍,不用太大,村里可还有合适的地?” 村正摸着胡子想了想,说:“堰塘旁你们能不能盖?就是山下那里,那片地平,能盖的话就盖那里吧,你们捞鱼去熏还方便。” 李桃点了点头,笑着谢了几句村正。 冬天土都冻住了,不好开挖,她打算再过些时日,赶在开春农忙前找人把熏鱼房先盖好。 走之前,村正媳妇给李桃三姐弟塞了压岁钱,一人两文钱,不多,但是个心意,李桃笑着道谢,李枣接过铜钱都高兴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能自己收得的压岁钱。 初二回娘家,几人都没什么娘家可回,都待在家里猫冬了一日,吃着米糕绿豆糕和烤柿子,屋子里烧了碳,虽说是品质不好的那档,也便宜,但是屋子里暖烘烘的,几人别提多高兴的。 李桃拿了灰鼠皮出来,赵春娘愣了一下,疑惑说:“桃子,这是哪来的?” 第115章 惊涛骇浪 李桃面色赫然,沉默了片刻,闷声说:“柏石送来的,说要谢我们救了他弟弟。” 赵春娘接过皮子翻了翻,疑惑道:“那不都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吗?这会子谢什么谢,哎哟,这皮子还怪好的嘞,毛厚,一看就暖和。” 李桃挠了挠头,她有些心烦意乱,“不晓得,怕是年末收拾家里收拾出来的吧,他说这几块皮子有点污脏了,卖不出去,我看他们家也不缺皮子,兴许就想着送谁,就送到我们家了。” 这个理由有些拙劣,别说赵春娘不怎么信,李桃自己都不信,在这个时代,动物皮毛不同于后世,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奢侈品,谁会闲的没事干送别人一沓皮子啊,那不是嫌钱烫手吗? 赵春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李桃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哎呀,别想了,他估计就是后知后觉想起来没给咱送什么谢礼。” 赵春娘拿着皮子摊在腿上,轻叹了一口气说:“那也太客气了,这样,我节礼再重一些,要不心里过意不去。” 她拿皮子往李桃身上比了比,“能将就做件外衣,娘给你缝一件。” 李木是男孩子,身上热些,小枣平时都在家里,不怎么出去受冻,这皮子给李桃做件外衣刚好。 李桃笑了一下,她抱着赵春娘的胳膊撒娇,“娘,你真好。” 心里则暗暗思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赵春娘准备的节礼是两块腊肉和一筐鸡蛋,这在农家已经是挺重的礼了,因为柏石拿来的皮子太贵重,她咬咬牙,上次去县城买的羊肉只吃了不到一半,剩下的还冻在外面,她都拿上了,另外再多拿了一块腊肉,糕点拿了一盒子,豆腐也拿了几块。 这礼在农家走亲戚,都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的重,就连李桃都看着有些心疼, 李木看见自己的羊肉被提走,他苦兮兮地啊了一声,但是想到柏石拿来的东西,他还是帮娘从外头取了冻住的羊肉回来,心里暗念下次再去县城一定要再买几斤回来。 柏石在门前扫雪,远远地就看见有人来了,他眯着眼一看,是李家四口人,手上还提着不少油纸包。 他愣了一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等走近了,赵春娘和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柏石瞟了一眼李桃,李桃冲她笑了下,“新年好呀。” 柏石也轻笑了一下,“新年好,来里面坐。” 引人进了堂屋,柏父柏母也走了出来,见他们拿来这么多东西,两人都惊的面面相觑。 “哎哟,春娘妹子,来就来,拿这么多东西是作甚啊?” 赵春娘笑了一下,“石哥儿拿来的东西太贵重了,一点点心意,你们莫要嫌弃。” “这嫌弃什么啊,我们就点自家熏的土货,哪有什么贵重的。” 听到这,柏石手心紧了紧,他记得堵弟弟的嘴,但是忘了人家是会上门道谢的。 柏岩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哥......” 李桃侧头看了过来,刚好和柏石对上视线,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眸里漆黑深沉,看不分明情绪。 “大概是我多想了吧......”她收回目光,心里暗念。t 赵春娘则以为是人家客气,笑道:“那个皮子可是真真的厚实,我们只在县里见殷实人家穿过,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 柏父柏母一愣,皮子?什么皮子? 柏岩挤眉弄眼地看着他哥,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我的糖画......” 柏石没理他,战气生来说道:“我那天收拾出来的,几块灰鼠皮子,我想着李桃李木救过岩哥儿,爹娘你们那日去堂叔家了,我忘了知会你们一声。” 这下,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李桃看过去,柏岩挺拔地立在那里,声音淡然并不带什么情感,好似确实是一顺手做的事情,并无他意。 屋内一下无人说话。 还是柏父先笑了一声,抚掌道:“那几块灰鼠皮子?我晓得的,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春娘妹子你太客气了。” 柏母看了一眼自家的大儿子,柏石本就是冷漠疏淡的性子,在边关待了几年,不知道经了什么事,回来后更是不苟言笑,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有些戾气,村里的小孩都有些怕他。 但是他有一副好武艺好身板,山上打的猎物卖的价钱高,银钱攒下不少,前些日子还在县里置了两间铺子,家里的日子在村里算是最好过的那档了,所以大儿子在家里说话的分量,那有时候比自家老头子还重一些。 她眼睛骨碌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赵春娘的手笑道:“是我们疏忽了,早就该备下谢礼的,还是石哥儿晓事,别看他不怎么爱说爱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心里都有数的,是个靠谱人儿。” 赵春娘也笑着应和几句,一时间屋内气氛融洽极了。 李木转着脑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他姐沉默着没说话,柏石哥也没说话,他挠了挠头,好像是有哪里不对? 李桃低着头看着脚尖,心里一阵惊涛骇浪,要是之前她还能说是人家父母的心意,但是这下都说开了,她要再没意识到什么,那她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第116章 心意 柏家想留人吃饭,赵春娘笑着拒绝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改日再来拜访。” 李枣惦记家里的煤球,跑在了前头,招手喊走在后面的哥哥姐姐娘亲,“快走呀!” 赵春娘看了一眼大女儿,她笑了一下说:“翻过年来,桃子就十六了,日子可过的真快啊。” 李桃脸一红,攥着衣角说:“娘......” “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在很多事情上娘的见识都要比你差一截,咱们家现在的日子能过这么好,你的功劳是最大的,桃子,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娘相信你。” 李桃一愣,她抬起头来,她都想好要怎么装傻充愣了,或是说自己年龄太小,男女之事先不急,但是赵春娘居然说由她自己决定,这在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真的太难得太难的。 她眼眶微红,说:“娘,女儿晓得的。” 赵春娘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半年来吃得好,家里三个孩子都长高了不少,桃子都有她这么高了。 李桃想了想,她跟柏石都谈不上多熟悉,只是两家互相有着救命之恩,她仔细思忖了一番,她对他不反感,但是远远未到能生出感情来能谈婚论嫁那一步。 可能人家也只是对她略有一些好感吧,不算什么的。 李木左看看右看看,“娘,姐,你们说什么呢,怎么跟天书一样,我怎么听不懂啊。” 李桃白他一眼,“说今天晚上吃冬笋炒腊肉,你吃不吃。” “吃吃吃,天哪!咱家不是刚送出去三块腊肉吗,姐,这样吃会不会太奢侈了啊。”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李木觉得过年真是太好了,不用去县里摆摊卖豆腐,还能天天都吃上肉,皇帝都不一定有他过得好吧! 赵春娘笑道:“够你们吃的,家里还留了几块。” 一路开开心心地回到家,晚上李桃亲自下厨,炒了个冬笋腊肉,腊肉的肥油部分割下来先扔锅里炼油,火苗舔舐着黑漆漆的铁锅,猪油混着豆油一起炒,腊肉的香,冬笋的鲜脆,李桃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块冬笋喂嘴里。 “家里的冬笋都吃完了,下回去县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卖。” 月明星稀,寒风在冬夜中呼啸而过,带着两分凌厉,枯枝上的雪花一吹而散,飘散在寂静的夜晚。 村里寂静无声,只偶尔有几声狗吠鸡鸣,连鸟都嫌冷,不来枝头光顾,李桃站在院外望了望,她想到上辈子的年,这里的年和后世的相比,有些太冷清了,这是因为外面太冷了,在村里,没事的话没人会在冬日的大冷天出门,都是一家子窝在家里。 一夜无话。 过年这几日,李家几口达成共识,辛苦了几个月了,好好歇息几日。赵春娘在家里赶工给李桃缝制灰鼠皮外衣,李桃带着弟弟妹妹每隔一天就去地里看一眼肥堆,天气太冷,但是他们保暖措施做的还好,肥堆没有受冻。 到初七这日,天气大好,李桃一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赵春娘拿着灰鼠皮外衣过来,“试试大小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李桃接过衣服,笑道:“娘做的肯定合身嘛。” 话音还没落,外面砰砰砰地传来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母女两个都顿了一下,赵春娘放下衣服去开门,“谁啊,这么一大早的。” “赵婶子,桃姐姐,大木哥,救命啊,救命啊。” 赶出来的李桃听见这响声,“盼娣?好像是盼娣的声音。” 院门开了,罗盼娣趿着草鞋站在门外,身上衣衫单薄,头发乱糟糟的,吸着鼻子哭道:“桃姐姐,我姐那件衣裳被我娘发现了,正在家里打我姐呢,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吧。” 李桃一惊,她回去拿出一件外衣给罗盼娣套上,几人急匆匆地往罗家赶。 等到了罗家,罗招娣穿着单衫跪在地上,罗长发正拿着一根长竹条狠狠地往她身上抽,“能耐了啊,这是哪来的衣裳?是偷卖豆腐的钱,还是偷的野汉子给你买的,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刘氏袖着手看着,咬牙道:“天宝都没穿过这么厚实的衣裳,你真可以啊罗招娣,家里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可真是只图自己享受!” 赵春娘带着李桃李木和罗盼娣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副画面。 刘氏冷笑一声,冲着罗盼娣道:“一个个都能耐的啊,还知道去搬救兵啊!” 罗招娣回头看去,她面色凄凄,眼眸里只有绝望,李桃咬了咬嘴唇,道:“婶子勿怪,那衣裳是我给招娣送的,冬日里太冷,我怕她冻病了没法帮我们做生意。” 第117章 事毕 刘氏冷眼看着,罗长发竹板一扔,没好气地冲罗招娣说:“没长嘴?不会说话?” 罗招娣低着头,也不说话。 刘氏进屋给她拿了件衣裳,扔她身上,罗招娣披上衣裳,罗盼娣把她扶了起来。 李家几人都松了一口气,别人的家事他们不好多管,赵春娘简单寒暄了几句,带着几个孩子就走了。 等到下午,隔壁的二鸭婶子急匆匆地跑来,进来就道:“春娘妹子,罗家闹翻了,村头好大的热闹,你们快去看看吧!” 闻言,李木“唰”地一下站起身,拔腿就跑了出去,赵春娘跟李桃也跟了出去,交代李枣在家看家。 罗家门口,罗招娣抱着妹妹,背着包袱一脸决绝,冷声道:“今天我们就是冻死在外面,也不进你家门!” 罗长发怒气冲冲,拿着竹板就要抽他,罗招娣拾起地上的砖头,狠声道:“爹,你要是今天放我们走,那还能全了我们的父女情分,要不然你或是我总有一个折在这里,弑女可要蹲大牢的。” 罗长发愣住了,似是没想过她能说出这么狠厉的话来。 李桃匆匆赶来,疑惑道早上不还是谈妥帖了吗,怎么一下又闹翻了? 有围在门口看的热闹邻居解释一句,“他们家那个小儿子把招娣一件衣裳撕了,还从外头舀了一瓢冰水泼盼娣头上,招娣正要''分家''呢。” 罗盼娣打了两个寒颤,罗招娣一摸她的脑袋,发热了,她抱着妹妹就打算去堰西村找那个赤脚郎中。 刘氏尖叫出声:“罗招娣,你有完没完,不就撕你一件衣裳,你至于吗?” 罗招娣懒得理她,她抱起妹妹就往外走,李木连忙跟了上去。 李桃顿在那里,她看了看罗家的院墙和里面满脸愤恨的罗氏夫妻,心知罗招娣不想再回去了。 这个时代女子艰难,无论是在家的少女还是出嫁女都一样,在嫁从父出嫁从女,她想了想,转身去找王婆子。 王婆子就是前些日子被雪压塌房子那个,性子颇为泼辣蛮横,家里也住的离村口远,她本有一个独生小儿,但在前些年犯急症死了,夫妻两个膝下无子,也曾想过过继孩子,但都不了了之了。现在是王老翁的侄子答应给他们二老养老送终,但是二老死后房子和地都要归他。 李桃拉着赵春娘往王婆子家走,把自己心里所想都一一告诉她,赵春娘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良久,说:“桃子,真的可行吗,你为招娣也做的太多了,我们终究是外人而已。” 李桃顿了一下,脑子里恍惚想起前世的自己,她摇了摇头,说:“就当咱们救人救到底吧,到底是个好姑娘。” 而且她觉得李木或多或少是对人家有意思的,说不定以后还是她弟媳,就算不是,冲着这段时间对她的了解,她还是挺愿意伸出援手的。 赵春娘不说话了,她叹了一口气,算是同意了。 王婆子得知她的来意,皱眉道:“一百文太少了,最少两百文,不包吃,吃饭另算,虽说就一间耳房,但是他们家事儿可不少,能挡的我都帮她挡。” 李桃想了一下,罗招娣在她那里的存款有五百多文钱,她点头道:“应该可行,等招娣回来我跟她说一声,劳烦阿婆了。” 钱郎中开了两贴药,再给罗盼娣扎了针,罗盼娣扎了针就沉沉睡了过去,郎中叮嘱罗招娣这一个月都不要让病人受凉,罗招娣应了一声,垂着眸子却不知怎么办,家里她不愿意再回去了,但是又无路可去。 李木看着也着急,他吞吞吐吐道:“要不先去我家住几日吧,过了元宵你们再想法子。” 罗招娣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了,我们这个样子,正月天去你们家里太不吉利了,我去桃花村赁间屋子吧。” 李木有些着急,正在这事,赵春娘带着李桃来了,李桃拉着她道:“招娣,你要是不想回家了,房子我给你问了一家,王婆子家,被褥被单都有,一月两百文钱,虽说有些贵,但是王婆子性子泼辣,你可暂住下一段时日,你爹娘不能怎么着你。” 不是她不愿意让李桃住进自己家,只是李木在家里,两人年纪相仿,她怕村里久而久之传出什么闲话来。 罗招娣愣了,她眼眶蓄满泪水,低着头道谢,“哎,桃姐姐,多谢你,家里回不去了,我正不知道去哪里赁房。” 李桃叹了口气,等回村,几人径直往王婆子家赶。 第118章 开挖 罗招娣的事情告一段落,刘氏来骂过两回,都被王婆子叉着腰骂回去了,好家伙,这两百文钱她可自认为自己不白拿。 还没出正月,钱都头又带着人来了两回,四个肥堆一一掀开,四个肥堆配比各不同,有一个烧的有些过了,一个水加多了,有一股子臭味,另外两个倒是差不多刚好。 李桃喜出望外,她蹲下身用手细细捻,转头笑着喊:“成了!成了!比之前的品质还好!” 钱都头也笑了,他是农家出身,自是知道什么肥最好,眼下这肥一看肥力就足,抓一把黑褐色的肥,这肥还是热的,隐约冒着热气,触手柔软,没有臭味,只有一股腐烂的味儿。 他看了一眼纸上记的日子,压下心头的激动,笑着说:“共用了三十九日,虽说没有之前那么短,但是也很是不错了。” 李桃喜得眉飞色舞,拱手道:“天气太寒,故而沤肥需要的时间长,钱都头可如实禀告给大人,等开春回暖,可再堆几个肥堆做试验,沤好的时间一定能控制在一个月内。” 钱都头点点头,他招呼手下从四个肥堆里各取了一捧放入带来的木匣子里,轻笑着说:“我一定如实禀告大人,李姑娘可放心,三十九日也已经是非常喜人的时间了,上头一定少不了赏。” 李桃神色有些激动,赏赐啊,那应该是银子吧?应该是吧?要说她现在最缺什么,那就是银子啊! 钱都头带着装满农家肥的木匣子走了,李家四口都高兴地不得了,赵春娘激动地拉着大女儿的手,“桃子,你真是太让娘骄傲了,你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指不定多高兴呢。” 李桃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娘,赏赐还没下来呢,你说会不会是银子?” 李木狠狠点头,抢话道:“姐,我觉得一定啊!” 李桃笑弯了眼,“明年,噢不,今年,今年咱家一定能住上青砖大瓦房!” 赵春娘哎了一声,眼角隐隐有泪。 李家这边一边在等县里的消息,一边冒着冷风去县里卖豆腐,李桃穿上那件灰鼠皮的外衣,她摸了摸柔软的皮毛,心里不禁想起柏石,想起他那双看不透情绪的深眸,她晃了晃脑袋,她这副身子可才十六,而且现在的她赚钱最重要,别的事情,她没空去想。 过了正月十五,村里就没怎么下雪了,等再过了正月,渐渐没那么冷了,阳光照下来,山上的积雪慢慢消融,化成水滴,再汇成汩汩细流,顺着溪流从山上流淌下来,空气变得湿润而清冽。 赵春娘走了出来,抬头望去,山涧的溪流都汇进了堰堂里,她喊道:“桃子,快开春了,熏鱼房的事要尽早了。” 李桃点了点头,他们这鱼都还没见影呢,熏鱼房就要先盖上了,实在是从春到秋,农人都在忙地里的活,也只有过年这段时日能休息休息,再往后就要等秋收后了,但秋收后也不少人忙着整地,再一个她怕来不及,总要留出一些时间来。 村里这个时候闲在家里的人不少,赵春娘带着女儿去村里转了一圈,就找齐了能盖房的壮实汉子,一日二十文钱,包一顿饭。 被选上的人都高兴的很,开春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些活还能赚钱,一个个都抢着要去。 凑够盖房用的黄粘土,还有搭房子用的稻草和糠,李桃想了想,他们盖这房子是要熏鱼,烟熏火燎之下她怕房子再被点着了,于是房顶盖的高些,她想过用砖瓦,但是问过价钱后实在太贵了,用不起啊。 来挖地基的村民见他们这架势,啧啧叹道:“李家是真发达了。” 二月初四那日,李桃打听道附近有个鱼塘能卖鱼苗,她带着钱兴冲冲地找了过去。 第119章 鱼苗 放水卖鱼的那家人在李王村,赵春娘忙着做这七八个人饭食,再找了柏父看着工人挖地基,李木赶着骡子去县里了,李桃想了一下,只身去了李王村,打算今日先去看看情况,明天再赶着骡子拉着板车来捞鱼。 路过堰西村,她想了一下,这个生意到底不是自己一家人的,她绕了一脚路去找柏石。 柏石见李桃来找他,心里有些惊讶,李桃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听说李王村放水捞鱼,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眼?总归是我们合伙的生意,今天骡子拉着木板车去县里了,我想先去看看,合适的话明天就来买鱼苗。” 柏石点了点头,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走吧。” 走了没几步,他盯着她看了两瞬,“你没用灰鼠皮做衣裳?” 李桃面色一红,她摇头道:“我娘给我做了,天气暖和了,不去县里,就在村里走走我舍不得穿。” 柏石没说话,他数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人沉默着往李王村走。 李桃见他这个样子撇了撇嘴,这什么意思吗,闷葫芦一个? 走了半程,柏石开口道:“等今年入秋了,我去山里找找狐狸,有的话给你猎几块狐狸皮子,狐狸皮比灰鼠皮更软和。” 李桃有些讶然,突然起了玩心,想要捉弄捉弄他,她轻笑一声,说:“送我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还不起,到时候怕不是堰塘的生意都要送予你了,我白手起家起个玩劲儿。” 柏石笑了一声,他没觉得李桃会那么傻,觉得他是觊觎她那个还没影儿的熏鱼生意,他顿了一下说:“你多送我两条鱼就好。” 李桃白他一眼,笑着说:“懒得你,自己去塘里捞。” 她往前跑了几步,“走快些,别好鱼苗都被挑走了。” 李王村不算特别近,绕过两个村子再上了个坡才看见影子儿,这里的地势平,打眼看过去,地里的土比桃溪村还要肥沃一截,麦苗冒出头,星星点点的青绿撒在地头间。 北方的春天来的晚一些,刚出了正月,天气开始慢慢回暖,山间地头的雪化了不少,河流涨水,地里的冬小麦慢慢返青了,有零星几个农人在地里给去年种的冬小麦追肥,李桃想起自家的地,等再过几日,等熏鱼房盖好,他们家也要给麦子追肥了,再过些时日,春种要开始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问人,其实都不用怎么问人,进了李王村,不少人都往村北边走,这都是要去赶放水干塘捞鱼的热闹的,李桃也跟着上去。 村北边都是水田,这是个大堰,堰口开了,逮鱼放水,水田里漫着水,水面还飘着跳蛙,土褐色的皮跟稻田几乎能融为一体。 堰里的水已经见底了,不少村民都挑好了大鱼,李桃上前说明来意,堰主人是个中年汉子,听闻来意,他直接捞了小鱼上来让他们选大小,“我这里的鱼都是前年冬天放的,各种鱼都有,你自己挑。” 柏石看着李桃,挑鱼的事情他不在行,李桃仔细看了两眼,有青鱼鲫鱼、鲶鱼草鱼和黄辣丁都有,她思量了片刻,抬头道:“阿叔,今天我们没带桶来,能不能给了钱先挑,先养在你这里,明日我们再来取。” 堰主人没意见,养鱼的最不缺桶,他点头道:“你随便选,选完了养我的桶里,你给一半的银钱就好。 李桃笑着应了,做熏鱼用青鱼最好,草鱼其次,这两种鱼苗她都要了,这两种鱼肉厚,做成熏鱼后可切块,有多少要多少。其次鲫鱼她也要的多,鲫鱼个头小,适合做成整条的熏鱼,卖新鲜的也好。鲶鱼和黄辣丁她也要,尤其是黄辣丁,这两种鱼她不打算做成熏鱼,新鲜的卖就非常好吃了,此外就是黑鱼了,黑鱼她要的最少,只要了二十条。 是的,竹溪村的堰塘够大,李桃想了想,打算多种卖鱼的方式并行,看看怎么样做最合适。 堰主人笑了一声,“这黑鱼是被嫌弃了?其实黑鱼也好吃的。” 李桃摆了摆手,“黑鱼肉嫩,但是太凶猛了,吃小鱼苗,我买的这点鱼苗可不禁吃。” 堰主人笑了,他点了点头,吩咐人把李桃要的鱼苗都装大桶里。 李桃多嘴问一句:“阿叔,怎么这个时候清塘,我看多是冬天清,那时候鱼也好卖。” 堰主人摇了摇头,闷声说:“去年冬天家里出了事,没来得及顾上这头。” 李桃闻言不再多问。 等回去的路上,李桃和柏石透底,“除了秘制的熏鱼,我也想试试卖新鲜的鱼,我们的堰好,背靠着山,下雨天流进堰里的水混着草籽花朵,还有花瓣鸟粪野果子,鱼吃了这些不仅长得快,腥味小肉也嫩。” “现在这个时节是最好的,雪水融化都汇进堰里,山泉清冷,鱼苗扔堰里养一养,一定味道好,” 柏石不懂什么是泉水鱼溪水鱼,甚至他都没怎么吃过鱼,不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仙人给我托梦的。”她胡诌一句。 柏石笑了一声,看她这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也不问了,“都听你的。” 李桃眉眼弯弯,笑着说:“到时候我们挂个名头卖高价,我想想,美容养颜?延年益寿?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柏石笑了一声,“干脆说吃了得道升仙,想必生意一定不错。” 李桃一顿,高兴地说:“这个主意好,就是不知道升不了仙会不会有人来砸我们的摊子。” 柏石笑着摇了摇头,他侧眼撇过去,李桃眉眼含笑,圆圆的杏眼里满是光。 第120章 饭食 事情办完,回去的路上,李桃从堰边过,七八个工人门干的热火朝天,正月刚过,土被冻的实,翻起来要费不少力气。 柏父看见她了,他笑着招手,李桃走了过去,他道:“桃子啊,你放心,这边有我盯着差不了事儿,就是叔给你商量个事,咱们做熏鱼也要等到年尾吧,这房子盖完后我能进去住吗?不过夜,就白天歇歇脚,不是别的,我就在这看着咱们塘,别让那些不知好歹的来捞鱼。” 李桃愣了一下,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可以了,阿叔,您乐意住哪间就哪间。” 熏鱼的房子盖了三间,柏父亲自监工,虽说不比家里的青砖瓦房,但是比自己搭个茅草亭子还是好多了。 近晌午了,李桃抓紧往家里走,也不知道娘做的什么饭,要是来得及,她还能赶上帮帮忙。 李家,灶房里两个灶眼都忙的很,釜里不知道在蒸什么,铁锅里做的是老豆腐焖鸡。满屋的肉香味,李桃一闻,空气中弥漫的却不仅仅的豆腐焖鸡的味道,她惊叹道:“娘,咱家这是做了大肉菜啊!” 李枣忙着洗豆芽,见姐姐回来了,高兴地手舞足蹈,“姐,娘蒸了扣肉!” 李桃一惊,她凑到陶釜面前眯着眼闻,“娘,真是扣肉啊!咱家伙食也太好了吧!” 赵春娘笑着看她一眼,手里忙的活却没停,“挖土盖房可不是个轻省活儿,要给人家吃好一点,肚子里有油水活儿才能干得好,你从堰边回来的?那边进度怎么样?” 李桃坐着跟李枣一起洗豆芽,“还行,柏叔盯得牢,我看土挖出来不少了。” 赵春娘瞥她一眼,“你去看鱼看的怎么样?” 说起这个,李桃就有劲了,“买了上百斤的鱼苗,银钱我给了一半,等明日下午我赶着骡车去李王村把鱼苗都拉回来。” “李王村的那个堰多大?怎么开春了才想着干堰,多划不来。” 李桃也有些疑惑,正常来说放水干塘都在冬季,因为鱼长了一年,大小合适也够肥美了,而且不用担心鱼过了一个冬天被冻死,再一个,冬天不少鱼进入了休眠状态,不怎么动也不怎么进食,这个时候如果不干鱼塘,鱼会因为没有大量进食而导致变瘦,再卖就划不来。 不过好在有人这个时候干塘,才能让她买到鱼苗,去年她签完堰塘的租契太晚了,第二天就下雪了,那个时候已经没人干塘了,她就没来得及去寻鱼苗,要不然她还想着去县里打听打听呢。 “不晓得,听说是去年冬天家里出了变故,我也没好意思多问。” 赵春娘噢了一声,火烧的旺,釜里的肉香气更盛,老豆腐焖鸡好了,她准备炒豆芽,招呼李桃去借凳子,“娘借了张桌子了,你再去借几张长凳,咱们分两桌吃。” 雇来挖地基的村民一桌,他们自家人并着柏父一桌。 扣肉蒸好了,这还是今天一大早赵春娘就去桃花村买的新鲜肉,先炸后蒸,扎扎实实的肉码了两碗,每一片都是肥瘦相间,肥多瘦少,每一片都有一指宽,看着人口齿生津。 李木这个时候也赶回来了,他还没进门就闻见了浓浓的肉香味,从门外就大喊着:“娘,我闻到肉味了,好香啊。” 豆芽刚炒完,赵春娘在做最后一个菜,炖萝卜汤,她招呼李木,“回来的正好,你姐去借凳子了,你去堰边叫大伙儿回来吃饭。” 李木哎了一声,他把骡子牵进后院就小跑着去了灶房,扣肉刚出锅,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娘!扣肉!好大一块啊!” 赵春娘笑着比了三个指头,“你能吃三块,高不高兴?” 李木狠狠点头,“我这就去叫人!” 他一路跑到堰边,气喘吁吁地说:“阿叔阿伯们,吃饭了,今天我娘蒸了扣肉,特别特别香!” 大伙儿一听都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就连柏父都惊呆了,站在前头的汉子放下铁铲,乐道:“扣肉啊,我都好多年没吃过扣肉了。” 李木一招手,“饭菜都快好了,咱们快走吧。” 昨天他娘给他卖了个关子,让他今天早点回来吃午食,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回来了,肚子都要饿扁了,一想到那扣肉,他脚下的步子就不由地越迈越大。 “哎,哎,李家小子,你等等我们。” 李木把长凳也借回来了,两张桌子就摆在院子里,一桌四个菜,扣肉、老豆腐焖鸡、清炒豆芽和萝卜汤,主食是黍米饭,还有一筐子昨天就煎好的饼子。 大伙儿一进院门就看见桌上那大碗扣肉,好家伙,这碗扣肉简直自带光芒,把一旁的老豆腐焖鸡完完全全的比下去了。 不知道有谁咽了下口水,越来越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真是扣肉啊,春娘妹子,你们家也忒大方了!”有人不禁感叹,村里干活儿他干的多,一般都是包饭的,但是这么大方的真是太少见了。 “是啊,这肉一看就是好肉啊!” 赵春娘端着饼子走出来,说:“开工第一天,给大伙儿先补一补,快入座吧,都愣着干啥啊?” 工人那桌上的扣肉一共有有十六块,赵春娘算好的,一人两块,至于他们自家人吃饭这桌,一人有三块。 黍米饭也端上来了,柏父拉了拉李桃的袖子,小声问:“桃子,你娘是打算每天都给大伙儿吃这么好?”他寻思要真是这样,这伙食费也太贵了吧。 李桃摇了摇头,“就今天这样,今天开工,大伙儿吃顿好的。” 她知道她娘什么意思,他们家打算盖好几个熏鱼房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七八日是要有的,而这会子已经开春了,其实不少人家都开始追肥去年种的冬小麦,以及准备春种了,帮他们盖房就要推迟几日春种,他们一家子都心存感激。 周三全夹起一块扣肉轻轻咬了一口,肉糯肥香,一咬下去,口齿生津,他不由喊:“真香啊,好些年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 “是啊,春娘妹子,你是咋做的,这肉咋就格外香呢。” “这油都溢出来了,我婆娘都不舍得买这么好的肉。”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讨论,有人夹了一块鸡肉,“这鸡肉也嫩,一点都不柴。” “豆芽也煮的真香,咋比我家的香那么多呢?” 有人知道他们家有铁锅的,晃着脑袋说:“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李家买了铁锅,这才不是煮的,人家这是用铁锅炒的,能不香吗。” “哎哟,我也吃上铁锅炒的菜了。” “你们家太大方了,春娘妹子你放心,你们家的活儿我们一定好好干!” 赵春娘笑了笑,冲着那桌喊:“大伙儿好好吃,饭不够还有饼子,咱家管饱!” 周三全趁人没主意,偷偷藏了自己的半块扣肉,用树叶包了放坏了,他打算拿回去给孩子们也尝尝味儿。 第121章 返青 工人们心满意足地吃完晌午饭,歇息了片刻就继续回去挖地基了,李家一家子收拾完家里,李桃带着赵春娘去隔壁找二鸭媳妇,问了问她愿不愿意以后跟着去县里卖豆腐。 二鸭媳妇恍惚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来之前李桃和赵春娘商量好了,前期还是按十五文一日给工钱,等她适应了,就按提成的法子给。 现在家里的摊子越摊越大,根本忙不过来,增加人手是必要之举。 等到第二日,李桃带着赵春娘李枣,顺道再去堰西村叫上柏石,几人赶着骡车去李王村把订好的鱼苗接了回来。 鱼苗按重量算钱,百来斤鱼苗算下来十六两银,李柏两家各摊一半,一家八两银钱,再算上过年花销的钱、最近盖熏鱼房的钱,赵春娘那存的银钱不足五两了。 钱罐子里的钱一日比一日少,赵春娘有些忧心,李桃也念着:“咱家那堆肥法子的功劳,不知道赏赐啥时候下来啊?” 鱼苗都倒进堰塘里,等开春了天也暖和了,不用担心鱼会冻死,等到春雨绵密的时候,鱼就长得快了。 赵春娘忙着给来帮忙盖房的村民们做饭食,去县里卖豆腐就是李桃和李木两人轮着来,家里给鸡和骡子喂食的活儿就分给李枣,等下午清闲些了,一家人就去地里。 冰雪消融,温度渐渐回升,越冬的冬小麦幼苗开始苏醒,麦苗开始长出心叶,露出来的叶子有不少是黄的,这是麦子过冬被冻了,等到天暖和了,水和肥都追上了,再长长就能变青。 家里有四亩地粗种了冬小麦,赵春娘带着李枣在地里把长出来的草都拔了,家里有骡子有木板车,李桃和李木把家里能装水的工具全用上了,牵着骡车去堰里挑水,水装满放木板车上,再用骡子运回地里。 水运过去了,一家子弯着腰给返青的冬小麦灌水,田地渴了一冬,水灌进去两下就消失了没影,褐色的土地变得湿润,露出地面一小茬的麦苗随风摇了两下,李桃笑道:“这是喝水喝高兴了?” 拔下来的草都扔给骡子吃,它嘴里一嚼一嚼的,时不时还满足地打个响鼻,李桃见它跟前的草快吃完了,又抱了一摞过去,踮脚摸了摸它的脑袋,“慢慢吃,吃饱些。” 路过的村民看着骡车上的水桶木盆,都心生羡慕。 “还是有骡子好,这水一桶桶地用扁担担五六个来回,都比不上人家运一趟的。” “可不是吗,骡子力大,一趟能运满车的水。” 堰塘自从李家包了之后,其余村民就不能再去堰里挑水浇地了,现在挑水的地方要多走几脚路,有人地里离水源远,嫌弃挑水累,直接问李桃,“桃丫头,你们要是地里灌完反青水了,这骡车能不能借阿叔用用?” 李桃摆了摆手,直言拒绝了:“阿叔勿怪,家里骡子受累,一大早就跟着去县里,下午还要跟着我们来地里干活儿,一天到晚能歇息的时候不多,我们家都心疼的很,实在不能再往外借了。” 问话的人也没说什么,摇了摇头就走了。 赵春娘恍惚听见她那边的动静,等李桃提着水桶过来,她问一句:“桃子,刚是咋了?” “有人要借咱家的骡车运水,我没给借。” “噢,不给就对了,村里这么多人,借谁不借谁都不对,索性都不借。” 李桃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李枣一边浇水一边逮地里冒头的虫子,准备留着回去给鸡吃,闻言她站起身来,说道:“娘,咱家的骡子可累了,就不要借给别人了吧。” 她对骡子有感情,每顿饭基本都是她喂的,要是借给别人使唤,她可心疼了。 赵春娘笑着说:“不借不借。” 李木咦了一声,“姐,他们怎么不借木板车啊?咱不借骡子,他们可以借木板车啊,就自己拉呗,比一担担挑水还是轻省吧。” 李桃噎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吧......” 毕竟他们家不借骡子,那他们下意识就认为借木板车也没戏。 家里堆的肥多,粗种的这四亩冬小麦是够用的,甚至还有余,除此之外,李家趁着温度回暖了,又堆了几个肥堆,这是等着给种春小麦和水田肥地用的。 除此之外,李桃揣着钱去了一趟桃花村,找王木匠打了一架犁车,花了一两二钱银子,不过她发现,这个时代的犁是曲辕犁,她沉思了两瞬,又想起这里一些有的和没有的农作物,估摸着按后世已知的历史进程算,这里应该和隋唐宋差不多。 家里本来还想添置一些铁器的,但是银钱不趁手就暂且作罢了。 第122章 春种 返青水浇完,还要给越冬的麦子追肥,这些天地里活儿忙,对于农民来说,农事比什么都重要,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上阵了,豆腐生意现在只有宋慧和罗招娣清早赶着骡车县里,给饭馆送货的活儿也交给她们了。 罗招娣是已经搬出来住了,宋慧是不舍得丢下这门营生,家里的地少,有柳二郎和她婆婆照顾,她没那么担心。 沤好的肥撒在麦苗根部,四亩地洒下来,家里的肥堆还剩两堆。 “刚好给过些时日种春小麦用上。”李桃笑着说。 赵春娘抬起头来擦了把汗,这个天还挺冷,在地里劳作又累,风一吹,额上的薄汗就没了,又出汗又遭风吹,她有些担心容易生病。 “明日咱们头上包着布巾出来,这样下去容易生病。”她说一句。 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了,她揪把草擦擦手,准备回家里给工人做晌午饭。 来帮工的村民们干活儿干得比他们预计的要快,人又多,五六天就干的七七八八,今天下午再收个尾就差不多了,赵春娘做的饭菜好,天天有肉吃,素菜也有油水,大伙儿都卯足了劲干活儿。 最后一日了,赵春娘拎着钱串子出来给大伙儿结了工钱,拿到钱的人都笑眯了眼,七嘴八舌地说下次有活儿还能喊他们。 饭后,李桃打了声招呼,她去桃花村把订的曲辕犁拿回来。 路过堰塘边,这会子工人还在歇息,这里没人,她看了看房子样式,一共盖了四间,能熏不少鱼了。 堰塘这会子鱼苗刚放下去,也捞不到鱼,李桃不担心会有人摸去堰里捞鱼,等到明日,柏父也不用在那守着了,地里活儿重,一家子都要赶着去耕地施肥。 春小麦播种在给冬小麦追肥之后,家里粗种了四亩地的冬小麦,还剩下近两亩的水田和四亩多的地,在播种麦种之前要先翻地,春小麦对土壤要求较高,需要疏松、肥沃的土壤。 一家人在将土壤中的杂草、秸秆等杂物清理干净,赵春娘牵着骡子在前头拉犁,李桃扶犁,李枣和李木跟在后头清理石块杂草,好在他们家有骡子能拉犁耕地,要不然几人都得累的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 李木抬头望远处看,嘟囔道:“娘,牛不会不轮咱家吧!” 赵春娘摇了摇头,她捏了捏腰,这腰真酸的不行,“怎么会,咱家也是村里的一户,肯定不能绕过咱们去。” 春种开始的时候,他们村就分了三头牛给拉犁车使唤用,但是他们村一百来户,还没轮到他们手里哩,李木就怕村里看他们家有骡子帮忙了,轮流用牛的时候略过他家。 李桃也累,她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犁地,扶着犁都好几次险些没扶稳,她擦了把汗说:“娘,一会儿我来牵着骡子吧,咱们换换。” 赵春娘点了点头,笑着说:“咱家这骡子还是买的值。” 李桃非常认同地猛点了点头。 土地平整后还要做成畦,此后按算好的行距开沟,再于沟内撒肥、播种、覆土、镇压土,做完这些活儿才能播麦种。 一家人忙的热火朝天,骡子早出晚归,清早就要拉着豆腐去县里,回来了后还要被他们拉去犁地,累的都瘦了一圈,傍晚的时候累的趴在棚里不起来。李桃有些心疼,连连给他加餐。 等到他们撒第一道肥的时候,牛终于轮到他们家用了,李木有些无语,“我们家地都翻完了......” 送牛过来的阿伯笑了一声,牵着牛道:“那感情好,我给下一户去,有骡子就是好啊,这农时完全不用耽误。” 李桃走过去摸了摸牛头,这是一头壮实的公牛,她道:“肚子是瘪的,再让它吃吃草吧。” 阿伯愣了愣,尴尬笑道:“吃过草的,兴许是没吃饱,那行,再让它吃几口。” 李桃笑了一声,村民们用牛都是用到极致,少一刻钟都不愿意,都是卡在最后时刻才给下一家,留给牛吃草的时间都不多,都是等着牛给下一家了,下家自然会喂的。 牛放在田垄边吃拔下来的草,李枣跑过去瞪大眼睛瞧,“姐,它的头好大啊!” 李桃笑了笑,还没说话,村正的大孙子急急跑来,冲着大片大片的麦田喊:“李桃,李桃在不在,县里来人了,说你那个堆肥法子的赏赐下来了!” 第123章 赏 李木离得近,一听这话,他忙直起身来喊:“在在在,我姐在!” 李桃愣了一下,她喜道:“我在这呢。” 说罢她往村道上快速跑去,问说:“县里来人了?” 王泉宽,也就是村正的大孙子点点头,说道:“我阿翁叫我来喊你们,县太爷来了,还有之前来过咱村好几次的都头大哥,都在我家坐着呢。” 李桃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搓了搓手,转头喊赵春娘:“娘,县里来大人了,娘。” 十亩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春娘隔得远,她站起身来擦了把汗,李桃扯着嗓子喊了两遍她才听清,她一愣,把装着肥的撮子一扔,“来了来了!” 等一家子都到齐了,王泉宽带着他们往自家走,“大人脸上很高兴,我阿翁也高兴的不得了,我们都在猜会给你们什么赏赐呢。” 李桃脸上的笑盖都盖不住,一家人对视一眼,她觉得一定是银子。 到了村正家,村正正倾着身子和任平生说着话,笑得胡子一颤一颤,瞧见李家四口进来了,忙招呼,“来来来,快进来,大人可一直念叨你们呢。” 任平生打眼一瞧,相比上次见,这家子精神头都好了不少,胖了也高了,看起来是过得不错,他笑道:“李桃?我瞧着你们一家子过的不错,春耕忙的如何了?在这里快半年了可还适应?” 李桃点了点头,回道:“万念大人仁善,给我们分田分地,不光我们一家,被分来村里的三十户都倍感日子有了盼头。去年下的雪大,瑞雪兆丰年,今年天老爷也不捣乱,春耕大伙儿都干的热火朝天的。” 这话不是虚的,村里的新村民都非常感念任平生,他把他们从那样的境遇救出来,如同再生父母。 任平生哈哈大笑,心情很是顺畅,他说道:“你们那个堆肥的法子甚好,钱都头把过程都一一记录下来,我奏与圣上章疏,陈明此事此法,圣上令司农寺试验了一遍,确实如此,甚至用时更快,只用了二十八日就沤出来可用的肥,圣上很是高兴啊。” 李桃也笑了,自从知道这个法子可能要送去京城,她心里就有些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自己这条小命再交代在这了,这可是封建古代,不是说着玩的,这时听到任大人这么说,她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赵春娘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家这堆肥的法子真的让圣上知道了啊!那可是皇帝,多尊贵的人物啊!这不就相当于他们一家子的名字都进了皇帝的耳朵了,而且皇帝还很高兴,别管皇帝过几日还记不记得住他们一家子,这也是很大的殊荣啊! 她紧张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一刻脑子里就没想过什么赏赐不赏赐的了,只记得现在皇帝都知道他们这家人了,她太骄傲了,桃子太争气了。 李木也愣住了,他抬头看了看他姐,只见李桃定定地站在那里,她愣神了片刻,笑着说:“这法子有用就好,能得到圣上的认可,我们家这辈子都值了,要是能把这法子推行至全天下的农民百姓,让所有的地都不缺肥,那我们家真是三生有幸了。” 任平生也笑了,“这就是司农寺的事了,司农寺主管天下农事,他们会在推行之前再多次试验,得到最好的法子才会推行至各地。” “不过......”他指了指一旁仆从端着的锦盘,“圣上很是高兴,这回的赏赐可不能少。” 说着他抬头把锦布掀开,里头是明晃晃的三锭大官银。 李桃一家子眼睛都亮了。 任平生瞧见他们一家子的模样,他忍俊不禁。 由于李家人只是一户普通的农户,章疏呈上去,陛下看了更多的是会觉得他任平生治下有功,而非对这户农户的印象多为深刻,这些是算在他为官的政绩里面的,陛下只给了为数不多的赏赐下来,不过他也不介意,毕竟政绩比金银可重要多了。 至于这些银钱,他笑了一下,基本算是陛下赏赐下来的一半了,不过他给的高兴。 但是李桃高兴的要死,她眼里冒金光,心里忍不住地在流口水。 钱,银子,白花花的大银锭子...... 他们家底薄,但是她想做的事情却有很多,都是要银钱的,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这些都是陛下赏给你们的,堆肥一法上有功,当赏。” 赵春娘笑眯了眼,想了想自己不能喜形于色,忙收了收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李家正儿八经的大人就她一个,她带着儿女三个扎扎实实跪下磕头行礼,“民妇多谢圣上,多谢大人。” 村正看着有些羡慕,不过这是自己管的村做出的功绩,以后他就算是在县太爷那挂上名号了,他与有荣焉,想到这里,他微微抬起了下巴。 李桃一家受了赏,村正一家赶忙要留任大人吃饭,李桃也出声邀请:“大人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家用饭,尝尝我们南边的饭菜。” 任平生摇了摇头,此行出来,一是把赏赐和此事告诉李桃一家,另外就是正春耕,他忙着劝课农桑,要赶着视察下面的村子春耕的进度如何了。 “用饭就不用了,天色还早,我倒是想去你们地里瞧瞧。” 第124章 忙 李桃哪有不应的,他们家去年用新法子堆了肥堆,眼下正好是用上的时候,任大人也是想去看看地里用这肥用的如何了。 一行数人浩浩荡荡往田间走,这个时候冬小麦已经长出来有一掌高了,之前因为冻伤而变黄的麦叶都已返绿,一眼望去,泛着青绿的田间全是弯着腰带着草帽布巾辛勤劳作的人,开沟的撒肥的,有孩童赤着脚从自家的肥堆那铲一两桶肥,颠颠地往更远些的地里送。 任平生喊住他,招手喊:“那个小孩,过来。” 孩童有些胆小,前头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他们村的人,但是后头还有村正和李桃姐姐一家,他不怕了,拎着装肥的木桶走上去,“你叫我吗?” 任平生点了点头,他蹲下身用手捻了捻桶里的肥,“这是你们家堆的肥,什么时候堆的?” 小孩挠了挠头,心想这有啥问的,“去年,啥时候我忘了,就是李桃姐姐教我们那个法子,村里好多人都堆了,现在都能用了。” 任平生闻言笑了一下,他又问了几句就让小孩走了。 村正笑道:“我们村大多数人家都用上这个法子沤肥,今年春耕地里没那么缺肥了,大伙儿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是,李家人有功,你们村今年的收成肯定不错,你这个村正也有功啊。” 村正搓了搓手,激动地脸上泛红,这话真真的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李木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田地则有些愣神,土地肥沃,麦苗青青,农人热火朝天的忙活。 他想起来老家邓州,往年要不是旱就是涝,但他们到这里的这半年,感受到老天爷眷顾商州太多了,最起码他们一打听,最近十年这里都没什么洪涝灾害,最多小涝小旱,不至于让村民流离失所去逃荒。 福兮祸兮,不过要不是他姐,他们也赶不上这个好日子了。 想着他抬眼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桃,她言笑晏晏,眉眼弯弯的在和村正说着话,他小声和赵春娘说:“娘,姐真的太厉害了,我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春娘瞥他一眼,“你才知道你姐厉害啊,那是我女儿!” “切,那也是我姐。” 李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任大人一路走一路看,时不时还找几个农人聊一聊,大伙儿都纷纷念叨今年的肥多了不少,地里没那么要操心了,甚至有的人家下等地都能分上一些肥,今年的粮食产量肯定能比去年多。 “都是李家人的法子好啊,我就按那个法子沤的肥,真的赶在春种前沤好了。” 有人竖起大拇指,“李桃真是个能干的姑娘,大人你可要好好赏他们家。” 李桃被夸得脸红,她用手抚脸,笑道:“这法子管用就是最好的。” 也有人小声提议能不能多加几头牛,地少的农人,譬如李桃一家已经开始施肥了,地多的却还在翻地,一个村才两头牛太少了,用人力拉犁,年年他们的肩膀都要磨出血印子来,这还是小事,误了农时可就是大事,每年都是急里忙慌的。 任平生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 等任平生带着一帮人走了,李桃抱着用锦布包着的银锭子回家,银锭子触手微凉,但是她的心却暖融融的。 等到家了,一家人坐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三锭大银锭。 李木伸手摸了摸,“官银就是不一样啊,看这成色质地,啧啧。” 李桃也感叹,“上次那个五两的官银就可好看了,这个我看着更好。” 赵春娘笑了一声,“不是成色更好,是更大更重吧,瞧着就让人欢喜啊!” 李桃点了点头,她捡起一锭,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对,娘,你还别说,就是因为它又大又重,嘿嘿,咱家这是发财了啊!” 她想起后世的人民币,一张和人民币和十斤人民币放一起,那肯定是后者的冲击力大啊。 赵春娘把银子收了起来,说:“桃子,这钱咱攒着留着盖房吧?” 李桃顿了一下,她有些纠结地说:“娘,我还想买些树苗种山上......” 熏鱼不能没有木材啊,而且熏鱼还要的不是普通的木材,这个摊子要是真的支起来,那就得去山上四处寻木材,太不稳定了,所以她一直有这个想法,想在山上种一些树木。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在山上养些家畜,好山好水出好肉,她有这个想法很久了,就是苦于家里银钱不够,这下好,发了一笔横财,启动资金一下子就到位了。 第125章 靠山吃山 赵春娘沉思了片刻,她盯着桌上的银锭子看,“桃子,后面的山可不是咱家的,你要种树砍树,村里人可能没什么意见,不过你要是想养些家畜在山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且柏树长得可不快。” 李桃想了想也是,不过她都把熏鱼的摊子架起来了,熏肉熏鸡熏鸭也可以加上。 “娘,那我们就在堰边上,靠近山脚下那块先种些果树,行的话咱们再养些鸡鸭,盖着棚子养,晚上也不容易被黄鼠狼叼走。” “至于柏树,我去找找卖树苗的,那些高点的树苗,种个两三年,树也差不多成年了。” 上辈子,她是吃过那种农家土鸡的,尤其是那种在山上放养的跑山鸡,这种鸡在山上自由活动,喝的是泉水,吃的是山里的自己寻的虫子和野果,养鸡人再喂一些麸子和五谷,最后鸡养出来体型健壮、肉质紧实鲜美,鸡皮是脆的,要是果子吃的多,鸡肉里甚至有股子果香味。 李桃想想就流口水了。 这样的鸡无论是吃肉还是做成熏鸡,那都是极好的。 赵春娘想了一下,点头道:“还能收些鸡蛋鸭蛋去县里卖,就是桃子,咱家人手太少了,真要在山脚下养鸡鸭,也没人帮着看。” 这倒是个难题,李桃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人。 不过她确实是想自个儿种些果树,来到这个地界,她就没怎么正经吃过水果,都是吃的山上的野果子,这里的果子也不便宜,要是果树长大了,出果子了,拿去卖也是很好的。 说干就干,家里商量了一圈,觉得这事能做,李桃心想,他们住这地方靠山靠水,那就能借着这大好的山水打下一片家业。 李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娘,这个银子我拿去用了,咱家盖房子的计划又要推迟些日子了。” 赵春娘摆了摆手,忙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呢,这个是你自个儿挣得,那个堆肥的法子是你想的,也是你想到献给县太爷的,这银钱本就该你拿着,我们都不要。” 说着她看了看李木和李枣,示意道:“这个钱就给你们姐姐用,你们说行不行。” 两人连连点头,“这有啥不行的!姐,钱都是你赚的,就应该你用啊!” 李枣一脸正经地说:“姐,房子不急,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我们每隔一天就能吃上肉,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赵春娘说:“娘,现在咱们银钱富裕些了,我再拿这钱去县里打几把铁器。” 赵春娘点了点头,“打把耙子,柴刀也要打一把。” 一家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半天,等说完,李桃当即去找村正想要把堰塘后面的那座山承包下来。 村正还沉浸在被县太爷夸赞的喜悦里,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不行。 见是李桃来了,他忙把人请了进来,听闻来意,他笑了一声,“要什么银钱,你既然赁了堰堂,那连着的后面那片山你也能用,就是不能大肆伐树,养点鸡鸭鹅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李桃坚持要给钱,要不然说不过去,以后要是村里有人偷点果子鸡鸭什么的,她如果没名正言顺地拿到这片山头的经营权,怕是有理都说不清。 村正想了一下,象征性地收了二百文钱一年。 她连连谢过村正,村正摆了摆手,现在这姑娘可是村里的大红人,他看着都高兴。 “桃丫头啊,以后你要是再琢磨出什么好的堆肥法子了,可要告诉我们啊。” “那是肯定的,咱们村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等李桃回到家,家里人已经都去地里了,十亩地说多不多,他们一家四口加上一头骡子,这春耕忙下来比别人家倒是轻松很多。 到了播种的时候,家里四个人分了两组,李桃把麦种均匀撒播在土地上,李木再用耒耜进行覆土,赵春娘带着小枣在另外一边的田地上,两人也是一个撒种一个覆土。 覆土完还要压土,一家人埋着头忙活了好几日。 这日子过的飞快,天气慢慢暖和,春日的暖流彻底融化了山上的冰层和积水,从山上往堰塘流去的溪水声都大了不少,草根树木仿佛一瞬间就苏醒过来,有力地推开去年的草渣烂叶,奋力往上生长,田垄边发了不少青绿的荠菜,麦苗日日有水又有肥,一日长的高过一日。 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春种太忙,李桃只得在村里放出消息去,“要是知道有谁家卖树苗的,可以帮忙知会我一声。” 要是实在没有,她就去县里问问,县里肯定是有,就是比在村里收要贵一点。 村民们都连连答应,这个春天,竹溪村村民的地里都没那么缺肥的,眼见着地变得更肥,麦子长得比去年要好,他们对李桃一家子都都心里充满了感激。 稻子在春小麦之后种,但是要先浸种催芽,这里的稻子发芽慢,李桃泡了够种两亩地的稻种,静等着种子露白。 赵春娘翻出去年留的豆种,“桃子,西边那块下等地不怎么好,咱们今年种一亩豆子,就不种麦子了。” 李桃应了一声。 李枣兴冲冲地从后院跑了过来,“娘,娘,咱家买的小鸡下蛋了!” 第126章 春雨 赵春娘和李桃都惊住了,赵春娘接过还带着热气儿的鸡蛋高兴不已,她从开春就一直盼着那十只长大的鸡崽子下蛋呢。 “好好好,等天气热了,家里鸡下的蛋就更多了,以后咱家就不缺蛋了。” 小枣乐颠颠的,“娘,这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乖小枣,以后你就负责喂鸡捡蛋,捡的蛋卖的钱都归你。” 小枣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啊!”家里娘亲哥哥姐姐都能赚钱,就她不会赚钱,这下好了,她未来也是有“收入”的人了。 “是啊。”赵春娘笑着肯定。 李桃捏了捏她的脸,“再没有比我们家小枣更乖的小孩儿了。” 催出芽的稻种种到秧田里,等过上二十日左右,稻子长出秧苗就可以移到水田里栽种了。 家里又撒了一亩地的黄豆,水牛书扛着耙子路过,扫了一眼李桃家的地,惊讶地冲地里埋头播种的人喊一句:“桃丫头,你家不种黍子?怎么地里都种的麦。” 李桃从地里抬起头来,太阳亮地晃眼睛,她压了压草帽的帽檐,回道:“是水牛叔啊,我家里人都不怎么爱吃黍子,就全种的麦子了。” 水牛叔咂了咂舌,黍子耐寒又耐涝,也不用怎么伺候,在地肥的时候比不上麦子,但是下等地种黍子则是极好的,在中等地上种也不差,甚至一亩地出的黍子比麦子还多。 不过这是人家的地,他也不多嘴说什么,他抬着眼扫了一圈,李家的肥多,他笑道:“再过个几年,下等地也被你们养成好地了。” 李桃笑了笑,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还是要看天老爷赏脸。” 等春种忙活过去,赵春娘从桃花村淘换回来好些菜种子,家里后面那片菜地都撒上,就等着过上几个月,家里吃菜就不用再去外头买。 春忙暂且告一段落,李家又开始了去县里卖豆腐。 不过现在是李木和赵春娘去县里的时候多,李桃忙着四处找树苗,堰塘里的事她也要兼顾兼顾。 这日,李木从县里回来,他给骡子喂上食水,去寻他姐,“百花街又有两家饭馆找上门,要让我们每日去送豆腐,只不过要的少,两家说合起来要一板嫩豆腐一板老豆腐。” 李桃觉得没问题,“咱们豆腐卖的时间不短,豆腐菜的名头应该打出来了,等过些日子,咱们去别的饭馆酒楼再问问,肯定还能卖出去不少。” 县里也不光只有那一条街有饭馆。 李木嘿嘿两声,他扬起脑袋,喜滋滋地说:“姐,你看咱俩真不愧是姐弟,想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后面还有半句没说完呢,百花街我一家家去问了,除了主动找上我的两家,又有三家问我要买豆腐,虽说都要的不多,但是也总是个进项不是。” “百花街旁边那条街我也去问了,不过那条街小,就两家小饭馆,都是问说能不能先一天二十块豆腐,我都同意了。” 李桃一愣,她笑眯眯地说:“哎哟,可以啊,我弟弟变聪明了,都会主动去推销了啊,真不愧是我弟弟啊。” 李木“切”的一声,哼笑道:“我是本来就聪明。” “那这个月底多给你分钱。” “那敢情好啊!” 突然,外面雷声轰隆一声,片刻间,小雨忽至,绵绵密密,雨丝长长短短,斜斜地被风吹下来,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村里仿佛是盖上了一层雨丝做的薄雾。 李桃高兴地走出门,她伸手接雨丝,“下雨了,终于又下雨!” 赵春娘也走了出来,她眼中含笑,“这场春雨来的好啊,这样的雨再来几场,春麦就能破土了。” 李木抬着头看天,他心里有些隐隐地恐惧,自己的家乡邓州,就是在春种后的不久一直下雨,最后发了大水,良田房屋都被冲垮。 李桃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心里想什么,歪着头说:“这里不是老家,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商州少有发大水的时候,毕竟是北方,雨水少,不怕涝我们也不怕旱,家里那么大个堰塘,不至于养不活十亩地。” 李木被看穿心里所想,他有些脸红,“也是,也是,咱家不能那么倒霉。” 李桃笑骂了一声:“呆子。” 赵春娘看了一眼一双儿女,想起以前食不果腹的日子,她笑了一下,“大木,不用太担心,咱们到了这里也算时来运转了,日子一天天再变好,不是吗?” 李木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桃看着绵密的春雨出神,去年年底那段时间,刨去太冷的深冬不算,这里大大小小下了有六七场雨,每每下雨她都去山里找菌子,找到了就拿回家培育,麦麸、稻杆、木屑、甚至是豆糟等能做基质的材料培养菌丝,不同的材料组合到一起她也试过了,但是一直都没培育出来她想要的东西。 春天来了,雨下的密,她又能去山里找菌子了! 她的种菌子大业啊,那要是成了,可比什么都来钱快。 她转身回屋,打算再去看看她之前记的种菌子笔记,看看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或许不是基质的问题? 春雨下的时间短,还没等到吃晚食的时候就雨过天晴了,李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桃看着他的神情顿了一下,这崽子是有些灾后心理创伤了,不过也没事,现在的好日子再多过几年就好了。 赵春娘的声音从灶房传出来,“吃饭了,吃饭了,来端菜端碗。” “来了来了。”李木喊了一句,他一溜烟地跑去灶房,这一刻,他脑子里啥下雨下雪发大水的都没有了,一心只有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桃道:“娘,大木,明天我打算上山去看看有没有菌子能捡的,才开春没多久,大家都缺菜吃,咱们多捡些菌子,拿去县里换些钱。” 一家人都意见,甚至很兴奋,菌子是他们家卖的所有东西里面,算是第二值钱的了,第一的是野蜂蜜,不过自从被野猪追杀过一次,赵春娘就严令禁止他们再往深山里去找蜂蜜。 茶饱饭足,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洗豆子,正说说着话,院门被扣响,李桃喊一句:“谁啊,门没锁。” 院门推开,柏石站在门外,李桃有些惊讶,她起身往门口走,“欸,柏石哥,你怎么来了?” 柏石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说:“你要买树苗?” 李桃点了点头,“你知道谁卖这个吗?” 第127章 树苗 柏石点点头,“我认识一个人卖树苗,家里包了一个山种树,本是砍树烧炭卖,这两年碳块的行情不好,粗碳不好卖,细碳他们不会烧,这才想卖些树回个本钱。” “你要树苗他们也有。”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李桃瞬间精神了,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好好,那太好了,他们是在那个山头?离这里远不远。” 柏石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眼里怕只有生意和赚钱。 他轻笑了一声,“离这里不远,上次我们买鱼苗那个李王村你还记得吗?在那个村隔壁就是,你要想去,明天我就能带你去。” 春天万物复苏,这个时候正是栽种树苗的好时节,树苗栽下去易成活,折损的少。 李桃忙点头,“好啊。” 等到第二日,李桃如约去隔壁村找柏石,她想了想,打算拉上刚到家的李木。 李木嘴里还叼着块糖饼,一下被拽住衣领拉了起来。 “哎哎哎,姐,这糖饼是最后一块了,不是我故意不给你分的啊。” “少废话,娘带着小枣去地里了,你陪我去买树苗去。” 李木大呼一口气,他两下把糖饼塞嘴里。 “你早说啊。” 李桃揣上银子,李木赶着骡车,两人哼哧哼哧地往堰西村去。 柏石早早的就等着了,他看见李木也跟着来了,目光暗了暗。 李桃装作没看见,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对她有意思,但是她吧,对感情的态度是或有或无。 在这个封建时代,她了解了,立女户的人少,农耕时代,对于平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力气,而男女力量悬殊,女子立女户太容易遭欺负了,所以要么嫁人要么招赘。 不过她还年轻,这些事都只是在脑海里过了过,并未深想。 “走吧,柏石哥,那边都有啥树苗,你知道吗?” “你要的柏树苗肯定有,果树也有一些,但是不多,那边不止他一家种树的,你可以多问问。” 李桃点了点头。 快到李王村跟前的时候,往右边那道拐,那是个小村子,卖树的人就住在山下。 主事的人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汉,柏石和他说了两句话,老汉回屋裹了件衣裳,带着人往山上走。 “听石哥儿说你们要柏树苗和果树苗?我这柏树苗倒是有一些,半大不大的也多,就是果树苗少,只有十来棵板栗树和梨树,还要频婆果树,隔壁的老牛头除了这些,还有枇杷和桃子树,就是娇贵,价钱也贵。” 李桃想了想,板栗树山上有,这个不稀缺,找了找就能找到,倒是别的果树都可以来点。 她笑着回说:“板栗树我们不要,别的都能看看。” 老汉点了点头,他吹了声口哨,前头一只大黑狗径直奔了过来,对着老汉摇着尾巴,又冲着李桃几人吠两声,骡子有些受惊,李桃赶忙摸了摸它的头。 “哎,叫什么,都是自己人。” 大黑狗呜咽两声,像是听得懂人话一般止了叫声,贴着老汉的腿往前走。 李桃大大咧咧地说:“阿伯,你这狗养的真好啊,溜光水滑的。” “可不是吗,天天吃剩饭剩菜也能长这么肥,也不知道我老婆子怎么养的,前头就是了,我跟我老婆子住山上的时候多,你们今天要来我才在山下等着,喏,那边也是老牛头的房子,他喜欢种果树,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他。” 果树难伺候,但是果子价高,就是今年种果树的老牛头莫名得罪了城里一富户,碳没法子卖了,打算搬下山跟着儿子种地去。 李桃点了点头,山上的空气好,树枝开始冒新绿长新芽,山间的青草冒出头,沾着春露又往上窜了窜,青绿的颜色在枯了一冬后看着格外让人欣喜,李桃现在的心思跟牛羊差不多,也想去啃上一口。 放了骡子去空草地上吃草撒欢,李桃几人跟着瞎眼老伯和老牛头在林子里转了一圈。 半大不大的树苗买了十二捆,老牛头种的果树她买了八十棵,因着老牛头不种树了,这些价格都便宜,类似后世的清仓打折。 她上辈子就喜欢吃水果,这辈子也一样,果树养好了结了果子不愁卖,老了不结果了还能烧果木碳卖,也能卖个好价钱。 树苗不贵,果树也不贵,她算了算,要是鸡能养起来,能赚不少,就算养不起来,单卖果子也能回些钱,至于柏树,那就更不用操心了,家里熏鱼要的量大。 树买完了,几人心满意足地赶着骡车回家。 柏石看着一边扬着鞭子赶骡子,一边哼着曲儿的李木就头疼,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想这个人真是碍眼。 他从怀里拿出一把弹弓,这是他自己做的,“大木,这是送你的。” 李木愣了一下,转瞬惊喜地笑了起来,“柏石哥,你太好了吧!这贵不贵啊?咋突然送我这个啊?” 这个朝代的小孩儿都没什么玩具,更别说弹弓这种男孩子都抗拒不了的东西了,哪怕李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也一样。 柏石正色说:“皮筋是我剪下来的狼皮条搓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我看前边那片草里可能有野鸡野兔,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到。” 这糊弄孩子的话,却被正在兴头上的李木听进去了,他犹豫了两瞬,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柏石看穿了,“我来赶车,你不用操心。” “好嘞,姐,我先去前头了啊!你们一会儿到跟前了叫我啊!” 李桃哎哎了两声,话没说出口,这个傻小子就一溜烟跑了。 柏石翘起嘴角,碍眼的总算是走了,他赶着车走了几步,转头装作不经意地说:“桃花村的桃花开了,你想不想去看?” “啊?”李桃愣住了,转瞬又笑了,原来是搞这一出呢。 她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他,“怎么,要请我去赏花?柏大公子怎么突然来了赏花的兴致了?刚还不想着用弹弓打野鸡野兔吗?” 她可不觉得这个大男人会喜欢赏什么桃花。 柏石红了脸,“桃花村的花开得正好,这个时节不去看就可惜了。” 第128章 拒绝 李桃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摇了摇头说:“柏石哥,你我男未婚女未嫁,一同去赏花赏个什么名头?我家虽是村里的,没城里姑娘那么金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跟外男一同去赏花,算个怎么回事?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罢她有些生气,她缓过神来想到这里可是古代,不是思想开放的现代,柏石这话说的,多少有点登徒子了。 柏石一听这话慌了,“我,我没这个意思......” 他前几日路过桃花村,看见那一大片桃花开了,特别好看,他脑海中瞬间就想到了李桃,但是他只记得邀请人家看花,完全没想到人家还是个待嫁闺中的大姑娘,他这话说的,太孟浪了。 李桃深吸了一口气,她拿过鞭子,赶着骡子快走几步。 柏石沉默了片刻,他跟了上去。 “李桃,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冒犯到你了我道歉,我一时没想到.....” 李桃挑眉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懒得说话,心想这古代男人可真是有意思。 柏石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长你四岁,今年二十,十五那年瞒着我爹娘去参军,凭着一股子热血,军中四年,才发现和我想得不一样。” “去年因缘际会,让我得了个机会卸甲还乡,军中每年发的军饷我都填肚子里了,但是好在我力气大,狩猎功夫不赖,猎的野物卖肉卖皮毛,存下的银子在县里置了两间铺子,给家里也多买了十亩地.....” “我家世简单,祖辈都是在里定居,家中只有一个弟弟。” 听到说这一大串,李桃都惊呆了,她只听进去那一句“在县里置了两间铺子,又买了十亩地。” “等等,狩猎那么赚钱啊?我的妈呀,那鹿角岭上住的陈三叔他们一家,咋过的这么拮据?” 柏石笑了一下,“我的力气大,狩猎的功夫自然也和别人不一样。” 李桃啧啧两声,她想起去年在山上,柏石轻松地扛着几百斤的大野猪下山,她叹了一句,“人比人气死人啊,怎么我就没这个天赋。” 不过,他跟她说这些干啥?自报家门报的这么清晰。 她拧着眉心,心里上蹿下跳的,不知道怎么了脸还有些发烫,正欲开口说什么,李木拿着弹弓跑了回来。 “姐,姐,真的有野兔!”他激动地喊一句,转瞬又丧着脸,“就是我没打到。” 李桃不意外,“拿个弹弓就想打到野兔,你是不是傻?” 李木不服气,“我见柏石哥用弹弓打过野兔的!”要不然他怎么这么跃跃欲试,肯定是知道别人成功过嘛。 李桃愣了一下,柏石的狩猎能力强到出乎她的意料,用把弹弓都能打到兔子,这是神人啊。 话头岔开,氛围一下就没那么尴尬了,柏石和李桃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的话,两人都有些沉默,心里各自思索,倒是李木个话痨,得了一把弹弓,高兴的不得了。 买的树苗和果树太多,今天只拉回来一部分,明天还得再去。 等回到家,木板车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挪下来,李桃擦了把汗,对着这一堆树思索。 赵春娘翻了翻,树苗不差,都是种了有一两年的,半大不大的那种,好成活。 “桃子,这会子春耕,大伙儿都忙,可雇不来什么人给咱挖土浇水。” 也就是他们家忙活的快,一个是地少,总共就十亩地,去年就已经种了四亩了,再一个家里有骡子拉犁,比村里别的人家都要种的快一些,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地里的活儿早出晚归赶着干咧。 这个事李桃在去的路上就想好了,她笑着说:“娘,咱不用雇壮年汉子,可以雇些半大小子和丫头,挖坑浇水的活儿轻松,不用使什么大力气,咱工钱也看着少给些。” 赵春娘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她想了想,“咱家不包饭吧?家里人都忙,忙不过来了都。” 李桃也同意,家里的摊子越铺越大,而且粮食不是种子种下去后就完事了,还要拔草捉虫,施肥浇水,家里稻子还没插秧,更别说一家子人轮着去县里卖豆腐了。 包饭实在是没人手。 李桃叹了口气,家里人太少了也不好,她盯着树苗想了想,这树种下去也要管,她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今天愁苦着一张脸,背着他们偷偷落泪的老牛头。 李家放出消息来,要雇人挖土种树,主要想雇半大小子和丫头,要是有愿意来的妇人和壮年汉子也行,价钱不一。 当天李家门口就来了一大堆人,上到佝偻着背,走两步都喘的六十岁老头,下到七八岁的孩童都来了。 李桃有些头疼,她挑了些人,工钱说定,被挑中的人喜滋滋地走了。 等到第二天,她又和李木去了一趟山上,把剩下的树苗都运了回来。 老牛头耷拉着个脸,看见他们搬树,他愁闷地抽着旱烟,时不时叹一声气,“哎———” 独眼老汉看不过,用那只独眼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都多大年纪人了,下山去跟你儿子儿媳享福还不好?叹个什么气。” 老牛头翁声翁气地说:“你懂个屁,老子伺候这些树干子十余年了,以后不伺候了,我心里头啊,就跟少了什么似的。” 独眼老头怪声怪气哟呵一声,“树干子能给你做媳妇还是咋地?行了,别垮着个脸了,过几年我也不干了,下山去咱们还做邻居。” 老牛头长吁了一声,他背过身去,不想接这怪老头的话。 李桃想了想,上前搭话,“老牛叔,我这老些树栽过去也没人管,我们年纪轻经验浅,又怕管不好糟蹋了这些树苗,这样,要不我雇您帮我管着这些树,您看行不行?我家离这里不远,就在竹溪村,您有什么事儿回来也近,两脚路的事儿。” 果树娇气,柏树苗也娇气,她还真怕伺候不好这些树,给死的七七八八了。 老牛头惊讶地抬起头,独眼老头闻言,他背着手走远了些。 老牛头想了一下,“工钱你给开多少?” 李桃笑了一下,比出三根手指,“每月我给您三百文,另外果树卖出果子的利我再分您两成,不过实不相瞒,我们也打算在树林里子养鸡,到时候也能要您照看照看,到时候工钱咱们可以再谈。” 工钱是少,但是活儿也少,何况还有分利,算下来也算优厚了。 老牛头在心里算了一番,讨价还价道:“四成利,有我老头子的看顾,那些果树长的果子肯定比你们自个儿看的时候多长不少,而且还有那老些柏树苗要管,那些我可不分利。” 李桃摇了摇头,“三成,树没养活风险我担着,果子卖不出去也一样,有钱赚就给您分,没钱赚您也不亏本。” 她心里也明白,就相当于找了个管家管着那些树,三成的利她值得。 “行。”老牛头松了口。 第129章 栽种 第二日,赵春娘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她拆了被子拿到院子里晒,厚的衣裳裤子也收整收整,赶着春日好太阳晒晒。 木绵和芦花填充的被子衣裳不能水洗,一洗就没,甚至还会掉渣,所以只能拿出来晒晒太阳,消消异味。 李桃进屋把那件灰鼠皮的衣裳也抱了出来,“这个也晒晒。” 赵春娘挑着水桶打算去地里,李桃拦住她,“娘,一会儿李王村的老牛叔要来咱家,我们一起去山里瞧瞧。” 树怎么栽,栽哪里,人家肯定经验丰富,李桃邀请他先来看看,确定确定位置。 没等多久,老牛头就拎了把铁锹过来,李桃牵着李枣,一行四人从堰旁绕过去,去年年尾堰里只有半堰的水,过了个年,开了个春,堰里的水深了不少。 靠近山脚的溪水流淌,水流声颇大,都是山上的积雪融化下来的,山顶温度低,到了这两天雪才化的七七八八。 李桃笑道:“听说雪水烧水泡茶好喝,也不知道真假。” 李枣瞪大眼睛看着溪里,融化的只剩下一角的雪飘在水上,雪上还沾着黄泥,她面露难色,“姐,这雪水都混着泥了,说不定里面还有鸟屎和野鸡屎呢。” 李桃看她这个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捏着她的脸说:“傻小枣,我不用这个水给你泡茶喝,傻丫头。” 李枣吐了吐舌头,“我才不喝茶,茶苦的很。” 老牛头听这话,他笑了一声,“小丫头年纪还小,没到尝出茶味的年纪啊。” 李枣疑惑道:“茶有什么味,不就是苦味吗?” 李桃想起上辈子的奶茶,她神秘一笑,“我会做不苦的茶,还甜滋滋的,你喝不喝?” 李枣一脸防备,退后一步,“姐,不是用雪水泡的茶吧。” “哈哈,当然不是啦。” 老牛头也笑了,这家人可真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山路上,李桃突然想起柏石,不知道他在山中是怎么打到猎物的,她晃了晃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暖暖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撒了下来,林子里的土干黄,老牛头用锄头一翻,里头的湿泥冒了出来,他啧啧两声,“离这堰塘近就是好,水汽足,土肥的很,往后树种下去了浇水也不用愁,运水方便。” 他用脚丈量地方,大概规划了一番树怎么种,李桃是个半吊子,只在县里问过那些卖树卖苗的人,有了一点纸上谈兵的经验,至于赵春娘就更没什么经验了,一家人决定都听他的。 第二日,雇来的村民挑着担从堰塘里运水上来,力气大些的挖坑运水,相对工钱也高些,力气小些的,像是小丫头就弯着腰握着水瓢给栽种下去的树苗浇水。 挑水是个累人的活儿,两桶满满的水从堰塘里挑上来,压得肩膀子疼,不过最累的是挖坑的,弓着腰驼着背,脚掌还要踩着铁锹,不一会儿就手疼脚疼。 有一家子母女两个,小丫头见了她娘喘着气歇息,她拎起铁锹,想要给她娘分担分担,结果挥两下手就发酸。 她娘捶了捶腿,站起身来:“行了行了,放着我来,拿不动别再摔了,你去浇水去,别偷懒,主家给了工钱的。” 李桃路过,笑着说:“女儿就是贴心,婶子好福气。” 妇人笑了笑,问道:“还有多少树?” “不多了,还有一捆半。” 一捆是三十根树苗,那就是还要挖四十五个树坑。 老牛头背着手过来巡查,他指着刚挖了两铁锹的泥坑说:“这个,往那边再挪一步,这两个坑离太近了。” 妇人哎了一声,“晓得了。” 李桃转了一圈,十来个人被老牛叔安排的井井有条,她松了一口气,还好雇了他,要不然就靠她这半吊子,树苗不知道要死多少。 第130章 陈实 李桃又问老牛头买了二十棵果树,都移栽了过来,老牛头只留了十来棵在自家山头,他孙子也爱吃果子。 十几个人种了三日就把这些树全部种妥当了,赵春娘给大伙儿结了工钱,拿到铜板的人都乐滋滋的。 小丫头依依不舍地把铜钱给了她娘,妇人笑了一下,捡出几个来,“给你零花,你自个儿赚的钱。” 小丫头接过铜子儿,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除了种树,还要给老牛头在山上盖个能住人的房子,摔泥盖房的事妇人小孩干不了,只能等春耕忙完这一阵再雇壮劳力,这些日子老牛头就隔三岔五地过来一趟,看看树的情况。 春雨绵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冬小麦从匍匐生长变为向上生长,叶片和叶鞘开始伸长。到了谷雨时节,麦穗抽了出来,地里的草长疯了,一日不拔就长出一大片,李桃拔草拔的头都大,麦草刺人,汗黏在身上,难受的很。 她直起身来擦了把汗,一阵略带暖意的风吹来,麦子随风摇动,郁郁葱葱,摇曳的麦穗在麦浪中轻轻的响,有孩童像一阵风似的跑过,嘴里哼着农家的歌谣,“庄稼靠人管,人勤地不懒,只要人心齐,秋后粮满仓......” 李桃笑了一声,她闭上了眼细细感受这片土地,心里的难受散了大半。 拔草算是个持久战,没过几日,水田里育的秧苗就长了出来,李家一家四口暂且把麦田搁置,一家子挽着裤脚下田,家里满打满算只有一亩半的水田,四个人一天就插秧插完了。 就是一家子都累的不行,李桃尤其是累的腰酸背痛,腰直不起来,坐下去也酸疼的紧。 李桃锤锤胳膊锤锤腿,叹一口气,“天天往返县里也有小半年了,这身子骨还是没练出来啊。” 赵春娘闻言笑了一下,大女儿以前哪干过什么农活儿,在大户人家家里做丫环也不用下地干活。 她拿块布巾用热水打湿,递给李桃,“擦擦汗,出了汗别又被风吹了,这个时节特别容易着凉。” 说着她看了看自家这个大女儿,李桃长开了不少,家里吃喝都不差,瞧着气血丰盈的很,脸蛋圆圆的,一双杏眼眨巴眨巴,跟会说话似的,养了一个冬天,脸养的白嫩了,就是这几日下地多晒了晒,也没晒黑她。 赵春娘调笑道:“我闺女长这么好看,在咱们村都能数得上号了,不知道以后被哪家的哥儿娶了走。” 李枣煞有其事地猛点头,“对,姐长得特别好看,我觉得是咱们村最好看的!” 李桃晃了晃脑袋,一脸傲娇,“娶走我?那就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了。” 李木嘴角微微颤动,忍了两瞬他实在没憋住笑,索性不装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娶你就跟娶个祖宗回家一样,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了哈哈哈。” 李桃嗔他一眼,她拎起布巾就甩过去,“找打啊你。” 赵春娘也笑了,嗔怒地啧了一声,“说什么呢,你姐长得又好看又能赚钱,哪家娶到你姐都是走运”,说着她看了一眼李桃,“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也不害臊,大大咧咧的,说起嫁人的话来,脸都不带红一个的。” 李桃伸了伸懒腰,她眼角含着笑,“羞什么,娘,你信不信哪天我给你拐个俊俏郎君回来......” “哎哎哎”,赵春娘打断她的话,“真是不害臊,你是大姑娘了,娘今年也要给你相看相看了。” 李桃蓦然直起身来,“娘,你可别,我还小,我可不着急,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好样的,到古代来了她还得相亲,那真是白活两辈子了。 “好好好,我不急,你自个儿看着办,看中谁给娘说。” 李木挤眉弄眼,“我姐喜欢俊的,咱这十里八乡,娘你就挑着俊的给我姐找。” 赵春娘笑了,李枣也笑了,不知为何,李桃想起了柏家那个钢铁直男,他算不算俊俏?不算吧,不过倒是骨架子大,长得也高,脸上棱角分明,不算丑。 ...... 第二日,李桃带着李木去县里摆摊,一是跟饭馆里要豆腐的老客户联络联络感情,再一个,她要来县里找找牛奶,打算给小枣做奶茶喝。 牛奶在这个朝代是个稀缺物,这里的人养牛,多养的是耕牛而非奶牛,关中地带牧场少,土地肥沃的地方都被开垦成了良田,为数不多的奶牛产的奶,多是送进了大户人家府里。 不过她有心寻摸,倒是出高价买了一罐子牛奶回来,李木啧啧称奇,“这一罐子牛奶都能买两斤肉了。” “可不是吗。”李桃也觉得贵。 摊子上的豆腐卖完了,一行出来的几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西市找宋慧和罗招娣两个。 李桃抬着木框子往木板车上搬,突然间,一把扇子压在了木框子上。 她头也没抬,“今日的豆腐卖完了,您明日早些来。” 陈实压着扇子不松手,李桃抬起头来,只见眼前这人穿着锦缎长袍,却见眼下乌青,身形消瘦,脸上挂着一副浪荡公子的笑,她皱眉说:“要买豆腐明早来。” 陈实笑了,“豆腐西施?长得确实有两分姿色。” 第131章 公子 李桃神色一紧,“豆腐西施”的名号是去年东市里头摆摊卖货的摊贩们起的,调侃着说着玩的,因着东市里头少有她这么年纪轻、未出阁的姑娘来卖东西。 她长相不说多好,但是总归一众摊贩里老翁和老妪居多,妇人和青壮年都不算很多,也没什么年轻姑娘抛头露面,对比之下,大伙儿才给她调侃着取了这个外号。 只是叫的人也不是很多,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怎么晓得的。 这男人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她把压着的扇子扫下,又搬两个木框,“什么东施西施的,我不晓得,只是今儿个豆腐卖完了,我们要收摊了,你明日再来。” 李木转身过来,他上下打量来人一眼,不是老顾客,他皱着眉说,“卖完了卖完了,明日早点来,我们的豆腐卖的好,一个来时辰就能全卖光。” 陈实轻笑了一声,他扇子一摇,指着李桃说:“西施脾气还不小,小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卖豆腐能赚几个钱,要不跟着小爷走,吃香的喝辣的,小爷随便赏你一身衣裳都够你卖一年豆腐的了。” 李桃无语,多冒昧啊,认识你吗就随地开屏。 李木一愣,转瞬就明白了,撸起袖子就要开骂。 李桃拦下他,冷眼看着眼前这人,“你哪位啊?我认识你吗?得了癔症就去医馆,我们就是个卖豆腐的摊子,不治脑疾。” 李木也撇撇嘴,哼了一声,“装什么装。” 陈实后面的小厮跳了出来,气的指着她大喊:“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我们公子可是陈员外府上的大公子,跟你说话是抬举你!小娘们叽叽的,不给点颜色还真当我们公子好欺负了!” 李桃和李木对视一眼,问道:“你听过吗?” “没有啊。”李木摇了摇头。 两人嗤了一声,当没听见,继续收拾东西。 陈实被拉了面子,他沉着脸,低声说了句给脸不要脸,转头给了个眼神,后头的两个小厮扯着没收完的桌椅就是一顿砸。 “哎哎哎,哎,有毛病啊?快来人啊,这里有人闹事啊!”李桃大喊。 东市口有胥吏守着,这是任县令安排的,东西两市来往人多,派了人守着市场门口就是以防有人寻衅滋事或是发生什么大的口角。 这也是为什么李桃不怎么怕他们的原因。 这里闹出的动静大,附近几个摊位的摊主和他们关系都好,见状都纷纷跑去市场口找胥吏。 两个胥吏整日无所事事,可谓是闲的发霉,东市里大家买卖做生意基本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少有斗口角的时候,正扯了根草剔牙,突然听见里头有什么大动静。 两人把草一扔,大步走过去。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孙胥吏大喝一声。 小厮停下手里的动作,气鼓鼓地说:“我们是陈员外家的,这小娘子对我们公子不敬,口出狂言,砸她点东西怎么了?” 李桃都被气笑了,“颠倒黑白的功夫倒是有一套,公差大人,我们和他们压根不认识,这男人上来就调戏我,我懒得应就砸抢我的摊子,我看这不像是什么员外家的,倒像是哪来的恶霸!” 她转头四处看看,高声说:“大伙儿都看见了,不是任你随意能颠倒黑白的,不行我们去县衙找县大人评评理!” 陈实脸黑一块白一块的,“真是给你脸了......” 李桃打断他的话,“什么给脸不给脸的,你砸烂我的桌子,赔钱!不赔我们就去衙门,看看今天是谁有理,我就奇了怪了,压根不认识你你在这耀武扬威个什么。” 两个胥吏一脸正色,“不行就去衙门......” “去什么衙门!”陈实黑着脸说,他深深地看了李桃一眼,转身猛踹了一脚小厮,转头就走了。 小厮哎哟两声,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追上陈实,李桃拉着他不让走,“哎,赔钱啊,砸烂了我的摊子一声不吭就想走?没门的事!” 小厮涨红了脸,急得跺脚,从怀里掏出十个铜板,扔桌上就想走。 ”哎,不够不够,打法叫花子呢?” 小厮跺跺脚,钱袋子里除了这十文钱就只有碎银锭子,李桃伸手取了一锭,笑嘻嘻地说:“这块刚好够,刚被你家公子吓得一身冷汗,一会儿我还得去医馆看看呢,算上医药费,刚好刚好。” 小厮想抢,李桃正色说:“不给?不给那我拉上你家公子去衙门!” “无耻!”小厮骂了一句,钱也不要了,急匆匆地去追他家公子了。 等人走远了,李桃捏着碎银子嘟囔了一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压根不认识的人也舞到我跟前来了。” 李木也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 李桃估摸了一下这块碎银子,有个一两出头,她冲着两位胥吏笑了笑,“今日劳烦两位大哥了,走,我请你们吃馄饨去。”转头又吩咐李木,“大木,去买两个羊肉胡饼来,今日要不是这两位大哥来的快,咱们还真是要被地痞流氓缠上。” 胥吏笑开了花,“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小厮好不容易追上陈实,只见陈实一转身,又狠狠地踹上一脚,“你就是这么给小爷办事的?” 小厮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肚子说:“是小的的不是,只顾着寻摸和玉姨娘相貌相似之人,忘了先探听探听这小娘们的性子了......” 陈实是陈员外陈树林的老来子,也是独子,娇惯非常,后院里女人无数,前些时日宠爱一个他人送的美妾,只是正在幸头上,那美妾得了一场急病去了,陈实心里郁闷,吩咐他的小厮给他寻摸寻摸相似之人。 “这小娘们儿脾气还真是大,跟玉娘刚进府的时候像的很,呵,敢骂本公子得了癔症,豆腐?呵呵,我让你卖不成!” 第132章 喜滋滋 姐弟两个推着木板车,李桃手心里攥着碎银子,今天她要来,所以二鸭媳妇就歇一日,她有些时日没来县里了,心里琢磨着是什么时候招了谁的眼惹来的地痞。 一边思索,她一边张望着脑袋四处寻卖鸡鸭的摊贩。 东市一角,两个妇人守着摊子,摊前扔了几只绑了脚的鸡。 “大嫂,这只怎么卖?”李桃用手一指,随口问道。 妇人一看来客了,起身笑着张罗道:“七十文,这母鸡养了两年,有五斤出头重,买回去还能下蛋,保管你不吃亏。” 李桃在心里暗算了一番,活鸡一斤十三文钱了?而且这还是母鸡,她想起当时还住在山上,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活鸡卖到十五文一斤了,而且那还是桃花村的大集,县里肉价向来比村子里贵上一些。 不知是所有肉都降价了还是就这一户人家降了。 她想了想,问道:“正下蛋的母鸡怎么也拿出来卖了?” 妇人嘴角扯出一个笑,面带哀伤,“家里要用钱,钱不趁手,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卖鸡。” 李桃想想也是,眼见着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他们家的鸡都能每日捡上八九个蛋,把小枣高兴的不得了,每天笑呵呵的,村里农家要不是家里缺钱,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卖母鸡。 她问了价钱,笑着说:“我们再转转。” 妇人面上略带失望,“哎,我一时半会不走的。” 等走远了,李木悄悄问:“姐,咱们怎么不买啊?” “大木,咱家多久没在外头买肉了?” 李木挠了挠头,家里有腊肉,日日还有蛋吃,估摸着有半个来月没在外面买肉了。 “姐,咱家最近一直都吃的腊肉,不光肉,咱家都有一段时间没在外头买粮了,除了豆子。” 李桃点了点头,家里遭了一遍逃荒,自从搬到竹溪村,赵春娘就有囤粮的习惯,去岁冬天囤的更多,堆起来的粮下去一点了就补上,也就是再过两三个月冬小麦就能割了,新粮就下来了,赵春娘才不继续买粮了,打算先把家里囤的粮吃完。 毕竟这会儿外头卖的都是陈粮,等新粮下来,粮价还能降。 她心中暗暗有个猜想,拉着李木去粮铺,一问才知,麦价已经降到五十文一斗了,谷子也降到了一百文一斗,黍子则是三十五文,黄豆还是一斤三文钱。 粮铺里人不多,李桃和店里的伙计搭话:“小哥,好些日子没来粮铺了,最近是不是粮价降了一些?” 伙计正闲的发霉,他懒懒地答一句:“是,今年天老爷脸色好,不旱也不涝,粮价可不是要降了吗。” 李桃“噢”了一声,去年南方发大水北方又起旱,粮食收的不好,故而价高,今年眼看着粮食收成会不错,粮价也提前降了。 等走出粮铺,李木小声问:“姐,粮价能回到以前咱们在老家时候的价钱吗?” 那时候麦价才三十文一斗,因着南方种稻子的多,谷价也才五六十文一斗。 李桃想了下,说:“我估摸着能,等新麦下来了,粮价还要再跌下去不少。” 粮铺出门多几步路就是铁铺,李桃顿了顿,拉着李木走进去。 铁铺的掌柜对她还有印象,是去年买铁锅那个丫头,后来又在他这里打了把柴刀和耙子。 “是你啊,这次来打什么?” “打两块铁板。”李桃给他比划了一翻,“要这么长这么宽的,不要太厚,但是也不能薄的太容易变型。” 掌柜拿了根绳子,捏着一个位置给她示意,“两尺长,一尺半宽?” 李桃心里想了想,“再长点,两尺二。” 掌柜点点头,“一两一张,铁价便宜了点,我也给你算少点。” 李桃点了点头,“明日我弟弟来交定金。” 她摩挲下巴,思索着想,铁价也降了,估摸着市场上大部分东西的价钱都降了。 这边商量完,两人又推着木板车去东市,这个点已经过了午时了,集市上人少了一大半,妇人面前的鸡少了两只,还有两只绑着脚贴在地上,她见李桃去而复返,面色一喜。 李桃笑了一下,也没再讨价还价,用七十文买下这只老母鸡。 两人这边忙完,去西市接上罗招娣二人,宋慧眼尖,一眼就瞧见被砸的断了条腿的桌子,她惊呼,“这是怎么了?” 李桃摇了摇头,不打算多说,毕竟被地痞看上不是什么好事。 “不小心被人撞了,对方赔钱了了事,等路过桃花村,我去找王木匠修一修就行。” 见她不想多说,宋慧欲言又止,到底没再多问。 回家的时候,路过桃花村,李桃让她们二人先回,她打算带着李木在桃花村多转转。 王木匠瞧见被打断了腿的桌子,他皱了皱眉,“你们家才买回去多久,怎么就成这样了?被人砸的?” 李桃叹了一声,开口说:“突来横祸,在县里摆摊被人撞上了,好在桌子伤的不重,阿叔你给看看,能不能修?” “噢,我就说,我老王的手艺可是经得住二十年三十年的,不可能坏的这么快,能修,我再装条桌腿儿,不麻烦,你给二十文就行。” 李桃笑着说:“哎,那我就放心了,大木,掏钱。” 美滋滋地赚了一两银子,她高兴的很啊。 李木也高兴,这不是飞来横财吗,他喜滋滋地掏了二十文钱出去,姐弟俩的反应看得王木匠直发愣,心想是不是他要价太便宜了?这两人才这么高兴的。 桌子放下,说好了第二日再来,李桃推着木板车拉着李木往桃花村里头走。 “姐,咱不回家吗?今日桃花村没集市吧?而且这个点了,就算有也早散了。” 李桃瞥了他一眼,“家里树都成活的七七八八,树种下了,人也给雇了,鸡苗我还没买呢,桃花村是个大村,走,咱去问问。” 第133章 鸡生蛋,蛋不生鸡 这个时候桃花村还有不少种豆插秧的,农人从秧田里露出头来,瞧见姐弟两个赶着骡子,大声喊道:“干啥的?” 李桃走过去,解释道:“来村里买东西的,老伯,你知道你们村谁家养鸡多吗?” 农人疑惑道:“买鸡?你是哪个村子的,怎么跑来我们村买鸡?” “是买鸡苗。”李桃笑了一下,“我们是竹溪村的,离咱们这不远,我们村卖鸡苗的人不多,想着你们桃花村是个大村,就来问问。” 农人闻言笑了起来,“噢,竹溪村啊,我晓得的,怎么不去集市买?集市也有卖鸡苗的?” “刚好没赶上集市。” “噢,我妹子家有卖的,不过不多,也就三四十只,你要的话我让我孙子带你去看。” 李桃点点头,“要的要的,劳烦老伯了。” 他们自个儿村子她问了一圈,都没什么卖鸡苗的,就算有,也是打算自个儿家养着,只要能买到,十只二十只她都不嫌少。 老伯听她这么说,他冲田里喊:“三头,三头。” “哎,哎,阿翁,干啥啊,我正逮青虫呢。”一个后脑勺垂着小辫的孩童赤着脚跑了过来。 “你带这两个人去找你四姑婆,就说是要买鸡苗的,把鞋给我穿上,听见没?” 孩童稀里糊涂听个大概,他亮着眼睛跑过去,一脸羡慕地看着骡子,“这是骡子吗?我能摸摸吗?” 李桃笑了一声,“能,它温顺的很,不咬人。” 老伯气道大喊:“让你穿鞋,穿鞋穿鞋,你耳朵堵住了?” “哎哎哎,阿翁,我这就去。”孩童捂着耳朵回道,转头冲着李桃说:“你们等我啊。” 李木哈哈大笑起来,李桃也跟着笑。 没多久孩童就回来了,他摸了一把骡子,见它果然温顺,瞪大了眼睛又摸了一把,乐滋滋地笑了起来,还好没忘记正事,“走吧,我带你们去。” 路上孩童碰见小伙伴就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装模做样地又摸一把骡子,翘着嘴巴好不得意,看的路上的小孩儿羡慕不已,眼巴巴地凑过来,“三头,这是你家亲戚啊?” “不是,问路的,去我四姑婆家。” 小伙伴们心痒痒,没忍住问:“那我们能摸骡子吗?看着好威风啊。” 孩童偷瞄李桃一眼,李桃笑道:“行,但是一人只能摸一下,不能摸鼻子摸嘴。” “哇!太好啦!” 几人围了过来,因着一人只能摸一下,下手都格外珍惜,踮着脚从骡子脑袋摸到脖子,骡子哼唧了两声,甩了甩尾巴,抬着眼皮瞧他们一眼。 李桃忍俊不禁,觉得这个村儿的小孩儿真有意思,去年她来桃花村卖野果子,也就碰见一大帮有意思的小孩儿,她一顿吹就把果子卖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小孩儿。 牵着骡子走了两刻钟,孩童冲门里喊:“四姑婆,买鸡苗的来了。” 屋里走出一个老妇,孩童见人出来了,喊一句:“人带到了,我回去了啊。”说完就跑了,骡子固然威风,但是他还惦记着捉虫子呢,鸡吃了虫子能下蛋。 李桃看着老妇人笑了下,“姑婆好,我们是附近村子的,听说你有鸡苗卖,想来问问。” 老妇人挑着眼睛看她一眼,高兴地笑了起来,“家里还三十来只鸡苗,三十六只?我孙子数的,你要多少,十文钱一只,出壳有一个月了,抱回去也好养活。” 李桃想了想,去年赵春娘买的鸡苗是十四文一只,但是那个是养了两个月了,体型上能大不少,再一个好成活,买回去的十只鸡都成活了。 “我得先看看,要是好,我就都要了。” 老妇人闻言眼角笑得出褶子,“你进来吧,鸡苗都在后院养着呢。” 鸡苗都养在鸡舍里,个头小小的,毛看着也软,跟雏鸟似的。 十文钱开价还算实诚,李桃也没再讲价,花了三百六十文买了两篮子鸡崽子。 到家了,今天发生的事和赵春娘说了一声,鸡苗先放后院养着,打算一会儿隔出个小空间来,要不然害怕大鸡啄鸡苗。 她惦记着给李枣做奶茶,牛奶拿出来,李枣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抬着脑袋问:“姐,牛奶是什么味儿啊?” 李木凑过来,啧啧两声,“钱味儿呗,还能是啥味儿,这一罐子牛奶都够买两斤肉了。” 李枣“啊”的一声,目露心疼,李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也就做这一回,牛奶喝了补,能长高。” 李木自觉自己长得够高了,牛奶不牛奶的他兴趣不大,他喜滋滋地把买的鸡拎出来,母鸡咯咯叫,赵春娘看着直心疼,走过去抱起母鸡,“这么好的母鸡吃什么吃,留着家里下蛋多好,听我的。” “啊!”李桃李木姐弟两个齐齐哀鸣。 “一天能下一个蛋,日日都有蛋吃,不比吃一两顿肉来的实在?咱家的鸡能生蛋,蛋可生不了鸡。” 赵春娘拎着鸡大摇大摆地走了,李桃唉声叹气,“哎,早知道买公鸡了。” 抬眼间,她瞧见檐下一角放着许多刚割的韭菜,她眼神一亮,“得,鸡汤喝不了了,我给你们做韭菜盒子吧,也好吃,那叫一个香。” 第134章 有吃有喝 时间还早,李桃看了看天色,她打算先煮个奶茶。 想到买回来的鸡苗,她转头喊李木,“大木,你去削点竹子,我们隔个小点的鸡舍出来,先把鸡苗养在家里。” 李木点了点头,他挠了挠头,“姐,山上盖房的事,咱是不是要尽快找人了?” 李桃点了点头,“这几日还能闲一点,再过段时日又要开始收麦了,一会儿问问娘,寻摸些人盖房。” 李木应了一声,家里还有些竹子,他扒拉了出来搬后院去。 李桃拿着一竹筒的奶往灶房走,家里的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叶,是在县里随手买的,去年家里常常来客,买点茶叶在家里备着,至于饴糖,她翻了翻,就剩最后一块了。 李枣跟在她身后,殷勤地说:“姐,是不是要我烧火呀?” 李桃点头,“烧小火,不要太大,能让锅热着就行。” 灶洞里的火点起来了,她先炒茶叶,茶叶和饴糖一起扔下去,家里用的茶叶不好,一炒就碎,她压了两下又翻起来炒,道:“好在咱家是铁锅,要是陶釜还做不了奶茶。” 李枣不懂,她吸了两下鼻子,茶香入鼻,算不上好闻,她有点没明白为什么要炒茶。 赵春娘掀开帘子进来,“大下午的做什么呢?哎哟,还用上糖了。” 李桃笑道:“娘,我做个好东西,奶茶,好喝又能长高。” 竹筒盖揭开,赵春娘凑近闻了闻,一股子奶腥味,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有点不能接受。 “就这东西这么贵?桃子,你别是被人骗了,这奶怎么这么腥。” 李桃把茶炒干,饴糖也化了,锅里的茶呈现焦糖色,她浇两碗开水,水融化了糖,等到锅里咕咕冒泡了,她伸手拿过竹筒,把奶全倒下去,手上动作不停,一边搅拌一边答道:“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关中牧场少,奶牛也少,牛奶就贵,这东西比羊奶还好,小孩儿喝了能长高,老人喝了腿脚不容易疼,我还是寻摸了挺久才买到这么一点。” 赵春娘扇了扇鼻子,牛奶倒进锅里煮了一会儿,腥味淡了,更重的是奶味,她这下能接受的多了,她聊起别事:“你们拎回来那头母鸡挺壮实的,我摸着肚子,里头应该有蛋,也不知道哪家这么糟蹋东西,下蛋的母鸡也拎出来卖。” “东市买的,人家急着用钱,噢对了娘,我和大木今天去县里问了一圈,粮价下来了不少,肉价也是。” 赵春娘惊讶地瞪大了眼,她转念想了想也是,“冬麦快能收了,这会子摆出来的粮都是去年的陈粮,这个时候不卖,过两个月就更难卖了。”想到肉价也便宜了,她有些兴奋,家里最近都吃的腊肉和鸡蛋,也好些日子没吃鲜肉了,“等明日我去桃花村看看,买些肉回来。” 灶房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李桃又提起要找人在山上建房子的事儿,赵春娘点了点头,“这会儿我得闲,这就去问问人。” “哎,娘,记得一会儿回来喝奶茶。” 锅里的奶咕噜咕噜作响,李桃趁着这个时候发了两瓢面,喊李枣过来搅拌锅里的奶茶,没多会,等锅里的奶变成了焦黄色,李桃舀了一勺试了试,甜味正合适,奶味也足,她高兴地说:“小枣,不用火了。” 寻了块干净的麻布做滤网,把茶叶渣都滤了出来,李枣嗅了嗅鼻子,闻着奶香奶香的,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等放凉就能喝了,走,我们先去找你哥去,看看他那干的怎么样了。” 后院那头,李木把竹子削好了,姐妹两个见状上前去帮忙,没一会儿就围了个竹篱笆出来,把鸡舍靠院墙那头隔了一臂宽的空间出来,铺上柔软的稻草,李桃把小鸡都放了进去。 李桃嘿嘿笑:“好好吃,等你们再长大些就送你们去山上吃野果青虫,吃的肥肥的。” 奶茶亮了,赵春娘还没回来,李桃留了一份出来,姐弟三个一人喝了一满杯,李桃抿了一口,奶茶入口丝滑细腻,甜味跟红糖不一样,更淡一点,茶味倒是不重。 李木和李枣喝完眼里亮晶晶的。 “姐,这个好滑啊!甜滋滋的。” 李枣大喝了两口,学着大人喝茶的模样砸吧两下嘴,闭着眼摇头道:“妙哉妙哉——” 李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哟喂,你这是跟谁学的,一副老学究的做派。” 李枣红了脸,“泉正哥就是这样的,他说那些大人喝茶都是这样,嘿嘿。” 正在这时,赵春娘回来了,看到三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她也笑了起来,“哎哟,这是熬好了?” 李桃点了点头,李木狗腿子似的马上从厨房端出留好的那杯,“娘,你试试,特别好喝。” 赵春娘笑着接过,小抿了一口,“嗯”地一声,“确实不错,这个奶一煮,腥味都没了,跟羊奶还不一样。” 她顿了顿,又说:“桃子,这个奶茶,你打算卖吗?” 李桃想了下,摇了摇头,“娘,糖精贵,奶也精贵,精贵就算了,还不好找,我现在还不打算做这门生意,等时机成熟了,可以再考虑考虑。” 赵春娘也同意,家里摊子铺的够大了,他们没什么家底,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李桃伸了伸懒腰,把杯中奶茶一饮而尽,说:“娘,我发了面,晚上我来做韭菜盒子。” “好,这韭菜是第一茬,鲜的很,我本来还想着炒了浪费,正寻思要不要包点饺子。” “韭菜蛋肉馅的饺子好吃,家里没鲜肉了,今天我先做点韭菜盒子,也鲜的很。” 洗手揉面,韭菜不炒,切碎后直接倒进盆里撒盐,她打了四个鸡蛋炒熟碾碎铲进韭菜盆里拌匀,赵春娘负责擀面,一边擀面剂子一边说:“桃子,娘去问了一圈,有几户人家应了,听村里老人说这两日会下雨,我想着等过了这两日,咱们就能盖房了。” 李桃没意见,赵春娘在村里人缘好,出去走一圈这事就给办妥了,她对她娘竖起大拇指:“娘,你真厉害。” 赵春娘笑了笑,说:“面皮擀好了,你来包还是?” 李桃净了净手,“我来包。” 馅料铺到擀好的圆面皮上再收边,跟个布兜子一样拽着两个角捏紧了面皮,灶上烧着火,锅里倒油再放饼子。 等锅里香味出来了,十三个韭菜饼子就陆续出锅,赵春娘抓了一把缸里的酸萝卜,再切成条,今晚的菜就有了。 一个韭菜饼子巴掌大小,两面烙的金黄,里头装着鼓鼓囊囊的韭菜鸡蛋,李木一口咬开面皮,一股热气冒出,他被烫的缩了缩嘴,香气逼人,他吹了吹,一大口咬下去。 这是菜地里长得头茬韭菜,地好赵春娘也伺候的好,韭菜鲜香又无辣味,鲜嫩的韭菜在饼子里焖熟,叶子还是嫩绿色,过着金黄的鸡蛋碎,咬一口又鲜又香,吃到最后,面角里还剩了点韭菜汁,焖的面皮酥软了,李木一口吞下,满足地直哼唧。 “姐,我觉得这比鸡汤都好喝。” 第135章 谣言起 吃饱喝足,家里又忙着做起了豆腐,月挂中天的时候,一家人陆陆续续睡下。 第二日,李桃跟着赵春娘去地里干活儿,李木去县里卖豆腐,家里桌子还在王木匠那修,先搬了长凳去凑合。 这段时间,县里豆腐的活儿已经大半交给了李木了。 然而,这日还没过午,李木就赶着骡车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后头还跟着同样着急的二鸭媳妇和宋慧、罗招娣,李木进门就焦急大喊:“姐,姐,不好了,咱家的豆腐出事了!” 李桃从里屋走了出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木焦急不已,“姐,有人说我们豆腐吃出了蛆!今天一直在咱们摊子前胡咧咧,赶都赶不走,说他们家老太太吃咱家的豆腐吃出蛆来了,人都进医馆了,我们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而且那些饭馆的掌柜也不要豆腐了,我问他们也不说话,就说过几日再说。” 李桃心一跳,她掀开木框子的盖子,里头果然都是满的,今天豆腐压根没卖出去几块。 宋慧几人也焦急的很,又不好从何问起。 李桃看着框里的豆腐,眉心跳了跳,她垂眸思索了片刻,心里有了猜测。 她叹了一口气,说:“慧姐姐,婶子,还有招娣,你们看着拿些豆腐回去吧,今日的生意做不成了,你们先歇息两日,我先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鸭婶子想到今天在摊子前胡说八道那几人就气的不行,她骂道:“桃子,兴许是谁看你生意好起了坏心,这豆腐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要是有虫,一眼就能看明白,也不知道谁看我们不顺眼,做这种污蔑人的事,要不是大木拦着,我恨不得撕了他们的嘴!” 李木叹了一口气,他也着急,“婶子,你真要冲上去跟人打架,有理没理先不说,他们那么多人,我们压根就打不过。”而且他没遇上过这种事,心里没底,也不敢报官,只能呛几句嘴,眼看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豆腐也卖不出去,就先回来了。 他垂着脑袋,满脸忧愁地说:“姐,那些饭馆的掌柜也说这几日先不用送豆腐了,我问为什么都不说话,只有唐掌柜拉着我说了两句,问我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李桃摁了摁脑袋,这事太邪门了,她能想到的只有昨天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说什么陈员外家的公子,没理由啊?她拒绝孔雀男莫名其妙的求偶,是戳到人家脆弱的自尊心了吗? 宋慧也出声说:“西市倒是没受多大的影响,我们今天带的货也不多,倒是都卖出去了,就是收摊的时候有人来问我们跟东市是不是一家,我说是,那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喊我们这豆腐能吃坏人。” 李桃顿了顿,她安抚一句:“我明日去县里问问,你们别急,肯定能解决的。” 几人齐齐叹了一声,一人拿了几块豆腐回去,剩下的,李桃给左邻右舍也分了一些,还剩挺多的,这东西不好放,她对着豆腐发呆,“大木,走,我们沿着几个村子卖一卖,能卖多少卖多少,要不太糟蹋了。” 李木点了点头,转瞬他又想到什么,说:“姐,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柏石哥,他瞧我们愁眉苦脸的,问了一嘴,我都跟他说了。” 李桃微讶,转头问:“那他有说什么吗?” “没说什么。” 李桃心里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按下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大木,我估计是昨日那个人,叫什么?陈员外家的公子,等明日我去县里打听打听,看看他是想干嘛。” 李木也认同,“对,只能是他,我一猜就猜到了。” 他们家这豆腐是独门垄断生意,可以说都没有同行竞争的,不可能有人眼红来捣乱,毕竟他们倒了,其余人也赚不到这份钱。 从他们做生意以来,一直和和气气的,从未得罪过人,也就昨日那个男人了。 姐弟两个赶着骡子一路吆喝,走走停停也卖出去不少。 行至堰西村,柏家大门开着,柏岩正蹲在地上和伙伴玩游戏,李桃顿了顿,没忍住上前问道:“岩哥儿,你一个人在家?” 柏岩抬起脑袋,一看是李家姐姐,他咧着嘴笑,“桃姐姐,你是来找我哥的吗?我哥不在家,他去县里了。” 李桃红了脸,“不是,我来找你娘的,给你家送点豆腐,你哥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去县里了。” 柏岩摇了摇头,“不晓得,他回来也不说话,坐了片刻又出去了,说要是有人来寻他,就说他去县里了,噢,我娘不在家,她和我爹都在地里呢。” 李桃捡出几块豆腐递给他,“今日现做的,还新鲜,这个天放水里镇着能放两日,等你娘回来你跟你娘说。” “好嘞,谢谢桃姐姐。”他笑眯眯地接过,他可是被他娘悄悄叮嘱过的,碰见李家的姐姐一定要态度好。 李桃有些失落,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豆腐卖了一圈,附近几个村子都走了一遍,骡车上的豆腐卖出去一大半,还剩下几框子,眼见着日头西斜了,姐弟两个转身回家。 赵春娘跟李枣在家,母女两个拔了不少新鲜的绿叶菜回来,见李桃两个回来了,疑惑道:“你们怎么都不在家?我看骡车也不在。”她一眼瞟到骡车上,“诶,怎么今日去县里豆腐没卖完?” 李木垂头丧气的,李桃随手关上了院门,“进去说。” 话才刚起个头,就听见有人敲门,李桃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身形高大的汉子,额角还肉眼可见的一层薄汗,柏石立在门外,抿了抿嘴,“我打听清楚了,是陈家干的。” 第136章 飞来横祸 李桃愣住了。 此刻霞光漫天,飞鸟啼鸣,她扶着门框觉得这半落不落的太阳晒得她有些发晕。 她抬头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春娘看他们站在门外许久,她走了过来,“石哥儿来了啊,来,进屋里坐啊,站在外头做什么。” 柏石摇了摇头,“多谢婶子,我和李桃说几句话就走,不劳烦了。” 赵春娘顿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女儿,到底是没说什么,“好,家里做了那什么奶茶,我给你端点出来尝尝啊。” 等赵春娘走了,李桃叹了口气,往门外站了站,“那陈员外,是叫陈员外吧,什么来路?我和他们无冤无仇,怎非要折腾我这小本生意。” 她思索一瞬,沉思道:“总不能真是看上我这张脸吧。” 柏石目光灼灼,见人看过来,他敛起眸中的情绪,“是,陈员外姓陈名树林,早年捐官买了个员外当当,妻妾无数却只有陈实一个儿子,父子两个一脉相承的爱女色,前些日子,陈实死了个爱妾,听说那人长相不是特别美艳,却正得宠,一下死了,下面伺候的奴仆就急着找相似样貌的女人。”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冷冽,“在你之前,陈家就喜用下作手段抢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李桃哑声,她只觉得难得听柏石一次说这么多话,她心里千回百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哎,还真是看上我这张脸啊。”她愁苦的很,自己算不上多好看,顶多在村姑里头算出挑的,在县里比她长得好看的小姐们不知道有多少,她压根没想到自己还真能入什么富家少爷的眼。 柏石望着她,这半年吃喝不愁,李桃脸上有肉了,面色看着也红润,杏眼一瞟,机灵又有神,容貌跟去年相比差了不少,在这附近几个村子,她的容貌也应该算是数得上号的。 李桃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问道:“既然是早年捐的官儿,那也不是多有势力的人家?但县里的饭馆可是都不敢得罪他,是有什么门道吗?” 柏石顿了顿,出声说道:“酒,陈家管了整个丰阳县的官酒。” 这下轮到李桃傻眼了,她瞪大了眼睛:“官酒?” 不怪她这么惊讶,本朝的酒一共有三种来源,官营酒坊、民营酒坊和家庭自酿,像桃花村杂货铺里卖的酒,就是民营酒坊里出来的酒,大多酒浊和味淡,品质算不得好,但是价钱实惠。 要是想买好酒,那就得是官营酒,长安城有专门的良酝署,管着各州的官营酒坊,官酒色泽清透,酒味浓郁。因官酒令到这一朝宽松了不少,官营酒坊也能对民间卖酒,只是价高。但富裕的人总是有不少,因而官酒供不应求,像丰阳县里的酒馆饭铺,谁要是能多进几罐官营好酒,那是能多招不少客人的。 李桃没想到的是,陈员外无官职在身,却能伸手管到官酒头上,难怪那些饭馆不敢要她的豆腐了。 “是,陈家经营了好几代人,前几任县令都是头脑愚笨的,陈家得以偷偷发展势力,就算现在任大人上任了,陈家在丰阳县的官酒上还是说一不二之态。” 李桃沉默了,事情太出乎她意料,她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苦笑一声,“我们每日就卖几百文钱的豆腐,都不够他们大户人家吃顿好饭的,哎,真是欺负人啊。” 她抬头说:“多谢你,还专门帮我们打听消息,要不我们去县里也是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去哪问去。” 柏石摇了摇头,“当不得一句谢,陈实那厮是个心肠黑的,你得罪了他,他这几日会不留余力地找你麻烦,你当心些。” 李桃点了点头,她若有所思。 柏石看着远方,眸色深重,犹如看不见的寒谭,闪着寒光的刀锋一般,让人猜不透心思。 “你这几日少去县里,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李桃点了点头,再次郑重地和他道谢。 赵春娘拎了个竹筒过来了,里头装着的是热好的奶茶,柏石愣了愣,他也没客气,接过道了声谢,走前又嘱咐一句李桃,“记得万事小心。” “晓得了。”李桃笑了一声,觉得这个男人真啰嗦,怎么跟以前冷面的汉子不太一样。 等人走了,赵春娘狐疑地看着她,说:“聊什么聊这么久?” 李桃叹了一口气,进屋竹筒倒豆子般把今天之事说了,李木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陈家还真是有点背景,至于赵春娘那就更是了,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恶霸也不至于当街抢民女,你不跟他走就这么污蔑我们,真是要遭天谴!” 李桃也有些懊悔,她一时被气上头骂了几句,那富家公子都气量小,没想到这就记恨上了,不过这也不怪她,她要是不骂,那人指不定还要怎么骚扰。 “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先歇几日,等这个风声过去了,咱们再去摆摊。” 李桃倒不这么想,她没把柏石的嘱咐当回事,事情到底如何,她要自己亲眼见过才算完,才能见招拆招。 她顿了顿,说:“娘,我想明日去县里看看,大木,你去知会宋慧和招娣一声,还有婶子,她们先歇息两日。” 赵春娘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惊呼一声,“陈树林?我这名字好生熟悉,我想起来去年罗家打算把招娣嫁去县里,那户人家就姓陈,那老头子好像就叫这个名儿。” 李桃惊讶地长大了嘴,她也有些印象,好啊,果然如柏石所说,一门两父子都是不折不扣的色坯。 第137章 占位 明日不卖豆腐,晚上一家人就闲的很,李木走来走去,一会儿给鸡喂个食,一会儿去摸摸骡子,连好脾气的骡子都嫌他三番两次扰骡清闲,哼着鼻子赶他走,李木又转身去灶房,打算数数家里还剩多少腊肉,走走转转像只不得闲的蜜蜂,煤球也跟在他身后转悠。 李桃看着头疼,喊住他:“大木,哎,别走了,过来。” 大木“哦”了一声,煤球比他先跑过来,颠颠儿的晃着脑袋蹭李桃的裤腿。 “好狗。”李桃撸了一把,煤球有小半岁了,长得有她小腿高,家里饭食好,油水多,就连它都吃的皮毛溜光水滑,家里养了只大黑狗看家,家里几个人出去干个什么事儿都放心的很。 李木面色蔫蔫儿的,“姐,你说咱们豆腐要是真卖不成了,那咱家还能攒够盖房的钱吗。” 对于他来说,每日早起去县里虽说辛苦,但是他已经把这事当成了自己的一份事业,真要做不了了,他心里慌得很,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李桃拍了拍他,说:“大木,别太担心,县里不能卖豆腐我们还能沿村叫卖,也能赚些钱,而且家里还养了鱼,果树也养起来了,你要愁的是以后咱们忙不过来,忙的都没空数钱。” 李木闻言,略打起了些精神。 赵春娘笑了一下,大女儿心态好,她也不由地被感染,“大木,家里银钱够,前些日子置办堰塘的事咱家家底都掏的见底,但是你有个好姐姐,你也勤快,这些日子咱们家卖豆腐陆陆续续又赚了有三十多两银子,娘这里还存了近二十两,盖房的事你不用担心,原本想着今年要是手头宽裕,今年秋收后咱家就能盖房了。” 家里每日都要做几十板豆腐,收入不小,现在都算是村里的隐形富豪了。 李桃也点了点头,“我手里还有不少银子,县太爷之前给的那三十两我还没动。” 李木愣了愣,他手里也有小十两银子,想到这里,他松了一口气。 李枣也脆生生地说:“哥,我还攒了好多铜板呢。” 李桃看着又心疼又好笑,李木看着傻愣愣的,但是到底是遭过一次灾,饿怕了也穷怕了,心理上的创伤可能他自己都没发觉,哪怕现在家里富裕了,但是生活一有什么大的变故他还是从心底恐惧。 李桃笑了笑,“呆子,咱家还有地呢,总饿不到你。” 李木呼了一口气,难得的没说什么话。 这天夜晚格外漫长,李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细数着自己的家业,豆腐只是她事业版图的一部分,就算没有了,她还有别的,想到这里,她心里底气足了些,朦朦胧胧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家四口就赶着骡车去县里,这次他们也带了豆腐,不多,就带了两木框的。 一进东市,里头的摊贩见是他们,都齐齐投来目光,李桃见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大伙儿却纷纷收回目光,眼神闪躲,像是没瞧见她一般。 卖胡饼的老头跟她有两分交情,等人走近了,他喊住李桃,开口说:“桃子,你家摊位被人占了,你小心些。” 李桃愣了一下,拱手说:“多谢阿翁。” 老头摆了摆手,许是卖的是胡饼,他身上也沾染了几分胡人的爽快劲儿,一把年纪了什么事没见过,不至于不敢说这两句话。 经过他的提醒,一家子推着木板车走的格外慢些,远远的,就看着几个人占着地方,也摆了张木桌子,上面倒是啥都没放,桌子后边坐了个熟人,翘着腿端了杯茶,正是被李桃坑钱的那个小厮。 他瞟了一眼,见人来了,他说了句什么,坐在地上的几人瞬间爬了起来,哭天喊地地叫唤:“我的天老爷嘞!父老乡亲们都来看看啊!黑心贩子就在这,卖的豆腐都能吃出死苍蝇,可怜我那老娘,一把年纪了还在医馆待着,指不定他们卖那劳什子豆腐是坏了多少日的,怕是要吃死人啊!” 第138章 恶心(介意勿看) 李桃早有心理准备,她这趟就是打算过来看看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嘴角长黑痣的男人越嚎越起劲,不明所以的路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这年头民众的娱乐都少,有什么热闹大家都喜欢凑堆儿。 李桃嘴角一抽,她直直走过去,打断黑痣男人的话,盯着那小厮看,“哟,我说这是谁呢,这不是陈员外府上的吗,怎么,砸了我的摊子还要找我的事?我是怎么招惹尊驾了?” 那小厮摆摆手,丝毫不承认,“欸,可跟我没关系,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就是个来看热闹的,站累了坐会儿而已,劳烦这位兄弟给我口水喝,你要看不惯,我这起来。” 说罢他站起身,给那黑痣男人一个眼色。 那男人恶狠狠地瞪着李桃一家子,“好啊!你们还敢来!我娘还在医馆躺着呢,你们害了我娘,你就说怎么办吧!” 赵春娘垮着脸走了出来,“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胡说,你既然说你娘是吃我家豆腐吃坏的,你拿出证据来,总不能空口白话的污蔑人吧!” “我家卖豆腐也卖了好些日子了,都是当日现做的,从未卖过隔日的东西,哪会吃坏人?” 围着的路人闻言,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确实,我买这豆腐就是冲着新鲜实惠,有一次我买多了,这姑娘还嘱咐我最多只能放两日,还要放水里镇着。” “是啊,这豆腐白嫩的很,要是真有什么虫子的,一眼就瞧见了,还能吃进肚子里?” 那黑痣男人见大伙儿这么说,他咬牙道:“你们懂个屁,我娘那天好好的,就是吃了一顿豆腐就进了医馆,那豆腐我看了,里头就是有只蛆。” 说着他取出一个盒子,伸手打开,里头赫然躺着半块豆腐,豆腐放了两天已经有些味道了,切面平整,李桃仔细一瞧,里头嵌着两只断了半截的蛆。 哪怕有心理准备,李桃被恶心的要命,胃水上涌,险些吐了出来。 李木看得也想吐,赵春娘搂过小女儿,一把挡住她的眼睛,农村人不嫌脏,像是堆肥就要挑粪的活儿,下地也脏,但是这人的做法实在太恶心人了。 “妈呀!这也太恶心了吧!” “让让,让让,我要吐了。” 围观的人也看得恶心的要死,嫌恶的捂住口鼻,看不下去的纷纷赶紧走了,生怕再看下去真吐了。 黑痣男人也觉得作呕,他面上不显,内心恶心坏了,但是收钱办事,他梗着脖子说:“大伙儿都看见了吧!我说的可不是假话,这家人干的就是黑心肠的买卖!” 李桃被气笑了,黑痣男人还在那里胡咧咧,不光他,他身后的好几人也都一声接一声的喊,李桃觉得这条街的人怕是都知道她这吃食“不干净”了。 这种事后世不少见,品牌竞争的时候舆论战时有出现,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少见的很。 有胥吏快步走来,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他斥道:“干啥的,怎么又是你们,吵什么吵?” 李桃快语先言,指着那男人说:“这人污蔑我们,做些恶心人的勾当,说我们卖的吃食吃坏人,公差大人,我这就要报官!” 她指着那黑痣男人说:“我就问你,既里头有这东西,切开豆腐的时候你们看不见?煮菜做饭的时候也看不见?那恶心人的东西分明是他自个儿塞进去的,陈家那劳什子少爷和我们有过节,收了陈家的钱就要污蔑人?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歪,走,这就去县衙论个明白!” 她拱手对着围观的人群道:“我们家从来只卖新鲜的东西,不做那黑心肠的勾当,这事我一定弄个明白,让大伙儿放心。” 那黑痣男人也不怕,人言可畏,他今天这番话就算是假的也会传的风风雨雨的,再加上陈爷在后头助推一把,做吃食的哪个不怕? 就算是后来被澄清了,那这吃食也在大伙儿心目中有这个印象了,陈爷的目的达到了,他这钱也收的心安。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县衙走,近日里县里无作奸犯科之事,就连小偷小摸的人都少,任大人难得清闲,正捧了本书看,就听见有人来报。 一听还是熟人,他抚着胡子愣了片刻,“噢?李桃?说他家的吃食吃坏了人?” 第139章 真假 任平生一拍惊堂木,肃着脸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黑痣男人正要说话,被李桃厉声打断,她叽里呱啦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事说了。 说完,她又道:“大人,前几日有个姓陈的男人,自称是陈员外家的公子,莫名其妙的说些轻佻的话,要我跟他走之类的,我拒绝后他面色铁青的走了,今日这人来闹事,我亲眼瞧见那陈公子的小厮就坐在一旁,跟这男人很熟的样子。” 说着她一指县衙门口围观的群众,“诺,就是那人。” 任平生听见“陈员外”三个字,眼中精光一闪,他吩咐堂下的衙役:“把人带上来。” 小厮焦急忙慌地摆手:“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去看热闹的,哎哟,我家公子肚量大,你这事他早忘了,你家豆腐吃坏了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衙役得了令,可不管他说什么,押着人上前。 任平生见果然就是个小厮,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小厮七嘴八舌地辩解,那黑痣男人也声称自己跟他不认识,县大人看了一眼拿上来的那块“坏豆腐”,他眉头紧拧,摆了摆手,手下立马收起盒盖,拿着走的远远的。 任平生道:“既然你说你娘吃坏了,你娘现下在哪个医馆?哪个大夫整治的?” 黑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保平医馆......哪个大夫我不晓得,就说我娘吃坏了。” 任平生立马吩咐手下去请人,要是病人不宜挪动,那也把主治的大夫带到。 黑痣男人见了官,瑟缩的像只老鼠,时不时地看一眼陈府的小厮,心里焦急万分。 保平医馆不算远,衙役步子又快,一刻钟上下人就请来了,是个年青的大夫,后头还跟着一个虚弱的老妇人,大夫一听是这事,他解释道:“禀大人,昨日确实有一老妇人来求医,说是腹疼痛,我把脉后断痢疾症,是为寒邪入体、饮食不洁所致。” 黑痣男人松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说:“大人,您听,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不就是这豆腐的事吗?我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受这个罪,为人子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啊!” 任大人没理会他的话,他重重一拍惊堂木,肃着脸说:“何大夫,你所说可是句句属实?要是堂上虚假呈供,可是要遭板子的。” 何大夫微抖了抖,“大人,句句属实,我不敢欺瞒。” 任平生冷笑了一声,招呼手下两句,手下立马去带人,府中养着府医,是他夫人从京中带来了,他夫人女儿身子都不算好,那府医刚好前些日子跟着夫人来了丰阳县,现就住在后院。 府医来的快,他得了吩咐,伸出手就要给那老妇人把脉,那妇人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一双眼止不住地往自家儿子那瞟,府医催促两句,她无奈地伸出手来。 “舌头也伸出来我看看。” 老妇无法,只得照做。府医端详了片刻,他收回手,“确实是腹泻之症,却不是寒症,而是热症,脉中能辨出微毒,依这舌象,舌苔偏白,咽喉也肿大,依我之见,不像是吃坏了豆腐,倒像是吃了什么有毒又致人腹泻的东西。” “是巴豆吧?” 他这话一出,任平生一拍惊堂木,何大夫浑身冒冷汗,直接跪下了。 “是小的医术不精,不精......” “噢?就医术不精?是何人指使你做假证?来人,给我拉下去好好审问。” 黑痣男人也被吓到了,他做戏做了全套,给他娘喂了两碗巴豆下去,他娘结结实实拉了两天的肚子,他没想到这都能被辨出来。 陈府的小厮给了他个眼神,他咬咬牙:“大人,就算我娘因为误食了别的东西腹泻,那这豆腐生虫也是实打实的啊。” 任平生冷着脸说:“那蛆虫切面极为平整,为刀平切出来的,要真是嵌在豆腐里误切,不至于此,也难为你们这么用心的演这桩把戏,手艺还是生疏了些,说吧,做这桩子戏是为何?” 黑痣男人慌了,他面色大变,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不说是吧,来人,给我拉下去先打几板子!好好审问审问!” 衙役得了令,就要拉他去打板子,黑痣男人忙喊:“大人我说,我说,我就是眼馋他们生意好,赚钱快,是我迷了心肠,我......” 他垂着头悔恨道:“是我眼馋,想要讹些钱财......” 李桃看过去,正好瞧见那陈府小厮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心沉了沉,估计陈家给的钱不少,这黑痣男人不愿供出他们来。 第140章 治标不治本 黑痣男人连同他的同伙被关进县衙的大牢,由于没有对李桃一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黑痣男人作为主犯,被判处以二十杖刑并以入狱三月,其余的几人入狱两月,至于那个年轻的大夫,入狱一月,保平医馆也责令闭馆一月,好好反省。 李桃想了想,向任大人提出需要让官差带着他去东市转一圈。 “他污蔑之词张口就来,造言生事,蜚短流长,但我们要辟谣却难得很,要是能押着他去东市走一圈,我们再多加解释,这谣言也就压下来了,要不以后我家这门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她说的真诚,任平生仔细斟酌了一番,点了点头,吩咐都头带着几个衙役押着几人去一趟东市。 “快去快回。” 李桃高兴的笑了起来,她也明白这是县令给他们开的后门,一家子连连道谢。 任平生抬了抬手,“退堂——”他扫了一眼堂下面带得意的陈府小厮,皱了皱眉,陈府小厮感受到一道冷冽的目光,他转头看去,却只看好瞧见李桃正盯着他。 他咧着嘴冲李桃笑了笑,神色颇为得意。 李桃心中一沉,没抓到幕后指使的人,这事也只是暂时了结了而已,治标却没治本,估计以后还有得闹。 赵春娘皱了皱眉,低头小声说:“桃子,那人就这么让他走了?” 李桃微叹了口气,“没办法,抓人要证据,他躲在人身后像只贼耗子,我们抓不到证据,只能先小心些。” 六个衙役押着三个男人去东市,李桃不知从哪还借了面锣,边敲边喊:“大伙儿快瞧瞧啊,就是这几个男人,忒坏了心肠,为了讹我们钱,竟自己塞了蛆进豆腐里污蔑我们。” 锣声震耳,一家人扬声喊道:“县太爷明察秋毫,执法如山,一眼便断出这几个渣宰居心叵测,大伙儿都好好看看,记清这几人的样貌,以后见到这几人来买东西,就小心些。” 路过的人对着黑痣男人三人指指点点,他们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黑痣男人的老娘远远的跟在后面,她身子还虚的很,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看着自家儿子,眼里满是心疼。 有人呸地一声吐了口痰,骂道:“这是咱县的人吗,是哪家的出的贼小人,看这模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有拎着竹筐的妇人嫌恶地扫了几人一眼,说:“我就说李小娘子家不会做那恶心人的生意吧,我都买了不知道多少次豆腐了,每次都新鲜的很。” “就是,谁说不是呢。”有个佝着背的瘦猴男人捏着鼻子接话。 妇人瞧他一眼,“我记得你,你不是说这事一出,你也怀疑你买回去的豆腐不新鲜吗?” 男人脸色一僵,摆了摆手,快速隐没人群里。 李桃耳朵机灵,她着眼看去,那人已不见身影,她脑中转的飞快,知道是陈家派了人煽风点火。 舆论战,玩的就是舆论,就算今儿个这事毕了,赶明儿多找几人在县里传些风言风语,那她这头还是会流失不少心里介意的顾客。 她心里了然,一边敲锣,一边思索着对策。 东市游了一圈,李桃感激地对六个衙役道谢,忙活了半天已过午时,估摸着衙役们都没吃饭,她拿钱给李木,让他快快买二十来个包子来。 到了东市口又走了一段,连同都头一共七人,她一人塞了三个。 包子个头不小,她言语诚恳:“多谢各位官爷,这包子味道不赖,你们先垫垫肚子。” 她心里想了想,要是以后还有地痞流氓来闹事,指不定还要再闹到县衙,跟这些衙役混个脸熟,多少能方便两分。 等人走了,一家子从木板车上搬下来长凳和豆腐,他们家这事是个时兴事儿,不少人都好奇地过来买一两块走,没多久豆腐就卖光了。 等收拾好东西回到家,李桃呆坐在院中,撑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木戳了戳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怎么让他姐高兴点,他脑中灵光一闪,凑过去说:“姐,我们去山里玩儿吧,前几日我去山里捡柴,看见溪里不少螃蟹,咱们去抓螃蟹去。” 李桃回过神来,愕然回头,“螃蟹?山螃蟹?好啊,山螃蟹烤着吃最香了,走走走。” 第141章 春野 李桃去叫上小枣一起,这丫头正在给鸡食,一边撒食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都好好给我下蛋,小七,说你呢,不许跑,昨日你就没下蛋,就你一个不乖的。” 被点名的母鸡咯咯两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槽中食的模样。 红毛野鸡不耐烦,它吃饱了食,扑哧两下飞到墙上去,支着长尾巴闲适地走了几步,摆出一副阔少的样子,一双鸡眼睥睨着下面的人和鸡。 “小枣,你哥说去山里摸山螃蟹去,你去不去?” “去去去。”小枣两下把鸡食都倒进槽里,拍了拍手说:“姐,你等等我。” 李桃点了点头,问说:“小枣,你给每只鸡都取名了?你每只鸡都认得啊?” 李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说:“是啊,我每日都要来捡蛋,一来二去就认得了,嘿嘿。” 李桃啧啧赞了两句,家里的鸡养的好,小丫头没白费心思,能干的很,她又嘱咐了两句,转头去灶房找她娘。 “这个时节好,山上的野菜多,咱们去转转去,挖点时兴菜。” 赵春娘正在灶房里腌酸菜,去年腌的那些一个冬日就吃的七七八八,她拔了地里不少大白菜,准备再腌一缸子。 “我就不去了,你们几个去看看,有什么好野菜也挖点回来,这个时节该是有刺龙苞了,那东西炒肉炒蛋都好吃的很。” 她说完瞧了一眼女儿,见她没怎么被今日县里的事影响到心情,她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快去快回,今晚上我就不做饭了,你二鸭婶子找我说说话,我去他们家吃去,家里还有饼子,你们回来就对付两口。” 李桃“哎”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正是春日好时节,这几日家家户户的农活都干的差不多了,不少人蹲在门外的墙根下晒太阳唠嗑,姐弟三人带着一狗提着篮子出门,碰见的村民纷纷跟他们打招呼。 “去山里啊?” 李桃笑着点了点头,“阿婆,你腿脚疼就是要多晒太阳,多晒晒就没那么疼了。” 老妇人面上一喜,“哎哟,我就说这几日睡觉我这两条老腿都没那么疼了,敢情是晒太阳晒的啊。” 她一旁的老姐妹笑着说:“那是你今年没下地,那腿脚能不好吗,有两个好儿子可比晒太阳好。” 围坐在一起唠嗑的人笑了起来,李桃笑了笑,牵着小枣往山上走。 山野烂漫,他们先去自家栽种树苗的地方,堰塘波光粼粼,刚爬了两步路,李桃恍惚听见塘边的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踹一脚土块进水里,水波一惊,鱼苗摆着尾巴散去,堰边的青蛙呱呱叫了两声。 “这个时节就有蛙了啊。”李桃感叹了一句,日子过的可真快。 李木附和了一句,“可不是吗,咱们栽的树苗也成活的七七八八了。” 又走了两刻钟爬到地方,这个时节山上鸟也多了,叽叽喳喳在树上跑,如伞如盖的灰褐色果树树干长出了绿芽,日头透过枝叶洒下来的光斑随着风吹枝蔓或圆或扁,青嫩的叶子淌了几趟春雨,长得比指甲盖还大。 栽种的柏树苗长得也壮,地上被挖起的黄泥又被青草覆上,不远处几片零零散散的草丛星星点点缀着不知名野花。 一片生机勃勃之象。 李桃转了一圈,很是欣喜,“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果子。” 老牛头从树林后头绕了出来,他在这山里走了走,手里还拿着刚摘的几个六月瓜,伸手给李家三人一人递了一个,“来了?我去后头转了转,瞧见一只野兔,可惜没抓着,还好捡了点果子,不算白忙活。” 李桃笑着接过,李木和李枣也都高兴的很,这东西去年可帮了他们大忙了,在他们最穷苦的时候就是靠着山里的野果子赚到了第一枚铜板儿。 “老牛叔,我来也想跟你商量个事儿,这几日估摸着是要下雨,等过几日,我们找了壮丁来山里盖栋房子,以后您就住这,就跟咱之前说的那样,您看行不?” 老牛叔点了点头,“你们做主就行。” 李桃剥了一个六月瓜,吃完了和老牛头打了个招呼,起身带着弟弟妹妹继续往山里走,煤球摇着尾巴跑的老远,见人没跟上来,又屁颠颠跑回来。 在山里转悠着,微风拂过,阳光晒的人暖洋洋的,入目皆是绿,又有不少不知名的野花,看的人心情都舒爽的很,李枣摘了一朵大红花,深嗅两下,李桃也摘了两朵粉的,别在煤球耳朵边上。 “哈哈哈,煤球做新嫁娘咯。”她指着狗哈哈大笑。 煤球哼哼唧唧两声,晃了晃脑袋,一爪子就把耳朵上的花拍落,撅着屁股咬着花晃悠脑袋,嫌弃花苦,又赶忙吐了出来。 “哈哈哈,真是只傻狗。” 李木和李枣也哈哈大笑起来。 谈笑间,李桃倒是想起一件事,“大木,这几日我们在山里找找半大的栗子树核桃树,移栽到咱们果树那边去。” 李木没问题,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虽说是奔着山螃蟹去的,但是春天山里的野菜实在多,走两步就是几颗,李桃没忍住,边走边挖,尤其摘了一大片鲜嫩的艾草,满意地扔竹篮里,“赶明儿去桃花村称两斤糯米回来,我给你们做艾草糍粑。” 李枣忙着掰蕨菜,新长出来的蕨菜嫩的很,杆子顶端卷成了一个圈,一掰一根,声音脆响的很,人听着都满是成就感。 绕过一小片灌木丛,李木眼尖地瞧见前头竖着的刺杆子,光秃秃的没一片叶子,顶上长着绿黄相间的苞芽。 他激动地跑过去,回头大喊:“姐,真有刺龙苞啊!” 刺龙苞长得跟香椿有几分像,树苞裹着里头的嫩芽,这菜在野菜里头都是数得上名号的鲜嫩,他们在县里都见有人摆摊卖,卖的价钱还可高了。 就是长刺龙苞的树长满了小刺,李桃薅了几片厚叶子包着手摘,啧啧说:“难怪说这树叫‘鹊不沾’。” 李木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指挥着在一旁扑蝴蝶的黑狗:“煤球,给我把篮子叼过来。”他转头又说:“姐,家里还有两块腊肉了,这东西炒腊肉能香死人。” 李桃也高兴,清早在县里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她说:“娘也是这么说。” 一片地十来棵刺龙苞树,被他们薅了个干干净净。 第142章 山螃蟹 溪水潺潺,水面算不上太宽,溪边青草能浅浅盖住脚踝,山螃蟹在山里的溪水中不少见,但是一般都藏身在石头下。 几人仔细挑选了一块溪面比较平整的地方,这样水流就慢,再寻到石头多的地方去,李桃挽起裤腿,看着跃跃欲试的李枣,嘱咐说:“小枣,你仔细看着脚下,石块太尖利的地方不要踩,知道了吗?” 李枣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啦,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桃笑了一下,李枣今年也才七岁大,在后世也才上小学,但是在这个年代就跟个小大人一般了,家里和地里的活儿都跟着一起干。 李桃把竹篮扔岸边,提着裤腿下水,水面被太阳晒的暖暖的,刚一踩进水里没有她想象的冷,水清冽的很,她低头看去,还能瞧见不少小鱼小虾,伸手猛地一抓,小鱼虾游得飞快。不过这鱼虾都小的很,抓一把都不够二两的,她也不可惜。 李桃转头冲岸边的小枣喊:“水不凉,能下来,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踩有青苔的石头。” 小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那头的李木已经两脚踩进水里了,抬起一块青石就翻了起来。 煤球站在岸边抬着脑袋看,它年纪还小,去年才出生,也没体验过夏日炎炎的时候,跟村里别的狗一块去河里扑水撒欢,但是瞧着三个主子都下水了,它咧着嘴摇着尾巴扑通一下就钻进水里。 “哎,哎,煤球。”李桃喊了两声。 煤球在水里扑棱两下,从头到尾巴全湿透了,吐着舌头钻出来,一脸高兴样儿。 李桃扶额笑了,“好好好,让你玩儿,真是只傻狗。” 李桃不管它了,她搬开两块石头,下面空空荡荡,她不气馁,转头又去抬两块,石头下面一只螃蟹飞快地横着逃跑,李桃两手猛的一抓抓了个空,溪底的泥被搅弄的上涌,螃蟹飞快地遁走了。 她愣了一下,转头叫来李枣,“小枣,过来,咱们俩一起,你来搬石头,我来抓。” 李枣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姐妹两个在溪水里穿梭着,一块不大的石头迅速搬起,另一只手则同步往泥坑里抓,螃蟹十有八九逃不掉。 李桃捏着山螃蟹的钳子乐的不行,山螃蟹个头小,只有半个手掌大小,肉也少,但是有的有黄,这种螃蟹油炸着吃最香,牙齿咬下去嘎嘣脆,一股子油香,大人都不怎么喜欢做,但是小孩儿爱吃,主要是吃个趣味性。 李桃笑了一下,说:“小枣,娘看见我们逮了这么多山螃蟹回去估计要心疼死。” “心疼啥啊姐。” “心疼油呗,这东西油炸才好吃,不过油贵,咱们炸一点就行,剩下的养几天玩,不行煮了剁碎给鸡吃。” 不仅是赵春娘舍不得油,她也不怎么舍得,这不是现代,油贵的很,而且他们家还算不上多有钱。 李木在不远处大喊:“姐,快来,我逮住个王八。” “来了来了。” 李桃提着裤腿儿快步走过去,李枣也跟着一起,走近了,果然瞧见李木手里捏这个绿头王八,个头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他一把扔进竹篓里,乐滋滋地说:“拿回去养着玩儿,这可是个稀罕东西。” 李桃往他的竹篓里瞧了一眼,少说逮了有二十来个山螃蟹。 李枣也艳羡地看着他,大声赞扬,“哥,你真厉害。” 李木骄傲地抬起头,“那是,你们俩抓了多少了?” “跟你差不多,这水里还有些小鱼小虾,可惜我们没带捞网来。”李桃答了一句。 李木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有螃蟹也够了,姐,你高兴吗?” 李桃愣了一下,“高兴?我高兴啊,当然高兴。” 李木乐了起来,嘿嘿两声:“你高兴就好,姐,我发现了,你一进山里就高兴。” 李桃了悟,她哈哈大笑起来:“你提议我们进山就是因为瞧我不高兴啊?哎哟,好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玲珑剔透了。” 李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嘿嘿,姐,我想明白了,挣钱不挣钱的,咱家现在已经算很有钱了,昨天我点了一下我的私房钱,有八两多银子了,要是换以前,我想都不敢想,所以姐,你别给你自己太大压力,咱们那个啥,小富即安,对,就这个词儿,咱们能天天吃上肉吃上蛋,我天天都高兴的不得了。” 这下换李桃愣住了,她看了李木两眼,这个傻弟弟今年十四岁了,傻愣愣的外表下有颗七窍玲珑心。 她望向远处,透过重重树缝,远山轮廓清晰可见,山中静谧,每次她走在山中心里都格外宁静,仿佛山中灵气在滋养她一般。她想着想着出了神,她想到他们这一家子,一家人互相支撑,日子也越过越好。 多幸运,她现在的日子是后世多少人毕生的追求,人人渴望大富大贵,但更向往安宁祥和。 李枣看着姐姐愣住的模样,她也挠了挠头,“姐,我也喜欢吃肉,我长得可快了,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也帮你做生意。” 李桃笑了,“行了行了,有我在,再怎么少都少不了你们两个一口肉吃。” 第143章 新思路 天色不早了,下山还要一段时间,几人过足了玩瘾就收拾东西往回走。 晚霞漫天,李桃提着竹篮,竹篮里满是他们挖的野菜,李木背着个竹篓,里头是小半篓的山螃蟹。 绕过一片竹林,竹子长得老高,李枣抬头望去,感叹道:“姐,竹子可真好啊,又能做筐又能做篓,还能削成竹篾围鸡舍。” 李桃赞同地点点头,山中无杂树,棵棵都能有用处,她想起上辈子写的那些咏竹的作文,“小枣,你看竹子内部是空心的像个谦逊虚心的君子一般不自满不自夸,所以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欢咏竹。” 李枣闪着星星眼看她,一脸崇拜,“姐,你懂得好多呀,为什么说空心就谦虚啊?” “空心嘛,空心......”李桃脑中灵光一闪,她呆呆地顿住了,大脑飞速运转,没说完的半句话停在嘴边,她一拍脑袋:“是啊!竹子是空心的啊!我怎么这么傻啊!” 李木李枣都惊讶地看着她,“姐,姐,怎么了姐,空心的竹子有啥不对吗?” 李桃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间,惊的飞鸟掠过树叶,胡乱地飞走。 她心里爽快的不得了,说:“竹子空心才好,大木,走,咱们去砍两根带走。” 这段时间春雨绵绵,李家四口去山里采了不少菌子,除了往外卖就是种菌子,但是李桃试种了多次都没有成功,只有一次用稻壳和木屑为基底,放木盒里养出了一丢丢菌丝出来,但是这一点菌丝再移植就没有后续了。 要不是她是现代人,知道菌子能被种出来,她也要自我怀疑了。 这会子,她脑子里突然想明白了这个关节,她培育菌丝的时候,没有一个合适的环境。 培育菌丝需要全封闭的环境,这个简单,她用木盒封闭着养菌子就行,但是菌子生长则需要有氧气有水,她也试过把菌丝移植出来,但是一移植菌丝就“死”了,让她空欢喜一场。 但是竹子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它本身就是一个容器,养出菌丝后,在竹干上打孔又能养菌子。 多傻啊,这么简单的关窍她一直都没抓到。 她心里又懊恼又激动,没跟两人解释,怕到时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神秘一笑:“保密。” 李木“切”了一声,不过他姐脑子里的鬼点子一向多,他也没多问,抽出上山必带的柴刀,李桃指哪他砍哪,为了做对照组,李桃特意挑了青绿的竹子和已枯死的竹子各砍了一棵。 竹子只留中间最粗壮的那一截,估摸着一根留上四尺上下,竹子砍完,姐弟三人快步往家里赶。 到家了,赵春娘还没回来,这几日家里打算先停几日豆腐的生意,就连西市也先停两日,所以晚上清闲的很。 前两日西市已经有人问过宋慧他们是否和东市卖豆腐的是一家,李桃估摸着已经有人打上了主意,她想先歇息两日,再去县里看看情况。 宋慧和罗招娣也愿意,连轴转地忙活了几个月,两人兜里没那么窘迫了,也愿意趁机歇一歇。 竹子扔在墙角,背篓里的螃蟹找个盆养着,挖来的野菜堆在檐下,看着就让人欢喜。 灶上用盆盖着烙好的饼,李桃兴致勃勃地围着竹子转,摆了摆手说:“大木,你热一下饼子,再熬钵粥。” 这活儿简单,李木应了一声,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狐疑地看着满脸兴奋的他姐,“姐,你不会是想拿竹子种菌子吧?” 李桃愣了一下,嘿嘿笑说:“正是正是,这次我觉得成功的几率很大。” 李木有点不敢置信,但是他这次也没再出言嘲笑打击他姐,怕李桃好不容易的好心情又没了,只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想了想,还是转身进了灶房。 “姐,你加油。” 家里还有一把菌子,这是供李桃做“实验”的,家里每次采菌子都会留那么一点出来。她心急火燎地把菌子翻出来,用刀切了两下,只留下根部,再把菌根剁碎。 她找了个不怎么用的木盆,用木屑和稻糠混合做基底,切成碎末的菌根倒在里头,再估摸着倒了两碗水下去,用手拌匀。 至于竹子,李桃用刀钻了几个眼出来,又从柴房翻出沾了灰的油纸,把两根竹杆紧紧地包了几圈,这是前期菌种要在封闭的空间内发酵,包好后,她把混合好的木屑混合物装入竹子里,装满后再用油纸把两边也封紧。 “大功告成!”她笑的眉飞色舞,不知道为何,她这次觉得有很大的希望成功。 粥也煮好了,李桃大喝了两口,直夸李木这粥熬的好。 李木愣了一下,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原来心情也会改变舌头啊。” * 这两日不用出摊,一家子都乐的清闲,一家人整天山上地里两头跑,家里螃蟹炸了一盘子,李桃拿着当零嘴吃,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来上两只,再配上一碗酒,悠哉悠哉的不得了。 等到第三日的时候,一家子再次去县里摆摊,李桃提着心吊着胆,这日居然没发生什么,但是生意也惨淡的很。 好在只拿了两板豆腐来,豆腐卖的快,也难得这么早,索性收了摊一家子在县里闲逛起来。 路过一家首饰店,赵春娘正打算带着一对女儿进去瞧瞧,街尾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有人高声大骂,李桃远远地了一眼,正在思索要不要去凑热闹,有热闹不看王八蛋啊,一瞬间,她猛然听见什么“陈家”“员外郎”之类的话。 这下不用想了,她转头说:“娘,走,咱们去看看去,我恍惚听着是那个什么陈公子的声音。” 赵春娘也听见了,她只犹豫了两瞬就决定了,一家四口快走了两步凑过去。 李桃踮着脚看,只见陈实叉着腰正对着一间赌坊在骂骂咧咧喊些什么,身边的人七嘴八舌地劝道:“陈公子啊,要不算了,员外郎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样的输啊。” 陈实怒目而视,“我家的银子比你这辈子吃的米都多,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被骂的人涨红了脸,他本也是好心,被这么一骂,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陈实不理他,冲着赌坊里头大喊:“你再跟我赌一把,这把输了我也认了,我这还有两张地契,都是上好的良田,最后一把,行不行你就一句话。” 赌坊里头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李桃瞳孔一缩,正是柏石。 第144章 铺子 李木坤着脖子看,他也惊呆了,拉着他姐的袖子说:“姐,那不是柏石哥吗?” 李桃惊地张大了嘴,只听见柏石皱着眉说:“最后一把你也赢不了我,何必呢。” 陈实不服气,嚷嚷着让小厮回宅子里拿地契,小厮面露难色,低声劝说:“少爷,要不咱们算了吧,老爷要是知道......” 柏石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去,避着人,他给赌坊的伙计散了些碎银子,几个伙计一脸高兴地接过,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什么。 赌坊人人都可进,但是陈实手里没银子了,眼见着柏石进去了,他也要跟着进,却被小厮一把拉住,小厮一脚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道:“少爷,咱回吧,今儿个咱手气不好,明儿个咱们再来......” 陈实踹了两脚没踹开,他恼怒地很,赌坊的伙计笑着说:“陈少爷,要不您先回府上取些银子再来?咱们这生意日日做,不急这一时。” 李桃竖着耳朵听,她听明白了,陈实在赌坊输了钱,赢的人正是柏石。 她脑子正发蒙着,陈府的小厮却是把陈实劝动了,陈实狠踹他心口一脚,一甩袖子就是要走。 李桃赶忙拉着一家子让到一边,垂着脑袋躲到人群里,这可别让他认出来了,指不定又惹上麻烦事儿。 等人走了,围观的人才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陈老爷真是家门不幸啊,得了这么个儿子。” “嘘,你小声点,我可听说了,陈老爷啊......” “哎哟,这你可别瞎说,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赵春娘啧啧两声,她也认出了刚站在赌坊里头的柏石,她叹了一声,“石哥儿那孩子看着正直的很,没想到也去这种地方啊。” 李桃想了想,她若有所思地说:“娘,我看着不像啊,那陈实胡嚷嚷着说要再赌一把,柏石都没理他,瞧着不像是赌徒,赌徒不都是不赌光最后一分钱不收手的吗?” 李木也附和了两句,他迟疑着说:“我去年在柏石哥家跟他习武,虽说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但是我敢打保票,他肯定不是那种人。” 要说柏石对什么感兴趣,他估计就是拎着弓箭上山打猎了,别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冷冷的。 “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李木摩挲着下巴,沉思说:“还刚好是陈家那个浪荡子,姐,看样子柏石哥应该是赢钱了,给你报仇了!” “啊?”李桃一愣,她恍惚想起来柏石前几日来找她说话的那个神情,眸中闪着寒剑一般的冷光,她打了个寒战,脑中浮出一个不怎么敢想的念头。 赵春娘倒是看了过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女儿看。 李桃“哎”了一声,“是给咱家报仇,可不止给我一个人报仇。” 李木挠了挠脑袋,想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 被这个事一打岔,李桃也没什么心思逛首饰铺子了,她想了想,带着一家子去千味居。 他们以前来都是来送豆腐,这回不一样,是专程来吃饭的,李桃想着自家还从未在县里的饭馆下过馆子,索性来吃上一回。 千味居的店小二看见她都愣了一下,讪讪笑说:“李姑娘来了啊,这,这,我去给你叫我们掌柜的。” 李桃摆了摆手,说:“今日我们不是来谈生意的,合伙儿了这么久,还从未尝过你店里的饭菜,我们是来正经吃饭的。” 说着她就点了几道菜,“炖猪蹄、江米酿鸭子、葫芦鸡各来一道,粉蒸肉来两份,你们店里粉蒸肉分量小,再上一道汤。” 她阔气的很,专挑了千味居的几个招牌菜点,店小二念了两道,高声说:“得嘞,我这就给您报菜去。” 李枣还是第一次来县里的饭馆吃饭,她有些拘谨,攥着手贴着她姐,脑袋张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等了片刻,菜没上,掌柜倒是来了。 唐掌柜脸上带着笑,丝毫没一丝暂停合作的尴尬之意,他同李桃寒暄了两句,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姑娘你见谅,非是我背信,而是陈家实在势大,我们不得不从。” 李桃打断他的话,笑着说:“无妨,我能理解,对于你们做吃食生意的,没了好酒确实难办,虽这事并非我们主动惹的,但被人记恨上了也确是事实,没事,等过些日子这个风头过去了,我们再谈。” 唐掌柜呼了一口气,“李姑娘是个玲珑人。” 李桃笑了笑,唐掌柜也不再多说什么,店里还有别的事,他起身告辞。 菜上来了,李桃夹了一筷子炖猪蹄给她娘,“娘,你试试,这猪蹄上回来我就看见别人点,瞧着就软糯的很。” 赵春娘笑着吃了一口,赞道:“嗯,不错,炖的烂糊,这个卤味也挑的好。” 千味居的饭菜口味很不错,要不然也不能在县里开那么多年,李桃吃的唇齿留香,忍不住连连点头,“这粉蒸肉也不知道怎么蒸的,这肉肥瘦相间,一点也不腻人,香料味也刚刚好,糯又清香,酥又爽口,米粉也油润,是下足了功夫的。” 李木也赞了几句,但是还是很狗腿地说:“姐,我觉得没你做的好吃。” 李桃白他一眼,“你姐我可没这开饭馆的手艺。” 李木嘿嘿笑,挑一筷子粉蒸肉扔嘴里,吃的满嘴流油。 等吃完了李桃去结账,店小二笑着说:“我们掌柜的说这桌菜送你们了,不谈钱的事。” 李桃怔了一瞬,她抬头去找唐掌柜,却见他正拨着算盘珠子算账,抬眼瞧了他们一眼,笑着摆了摆手。 李桃笑叹了一声,到底领了这个情,“烦你帮我们谢过唐掌柜,以后我们还有的合作,不急。” 店小二“哎”了一声,实在是县里就他们这一家会做豆腐的,也找不到第二家去,这几日店里没豆腐菜了,不少老顾客都问来着,这层关系还是不能断了。 出了饭馆门,一家子吃饱喝足,开心地推着木板车去县门口接骡子,赶着骡车直奔家里。 半下午的时候,赵春娘去地里,李木去山上捡柴火,李桃拿着换下来的衣裳去河边洗,余着小枣在家里看家喂鸡喂骡子。 太阳把水面照的暖融融的,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捶打衣裳,忽闻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柏石看着她说:“可找到你了,你妹妹说你来河边洗衣裳了。” 李桃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水,“找我有事吗?” 柏石抿了抿嘴,从衣襟里掏出三张薄纸,递给她说:“今早我在赌坊外看到你了,这是我今天赢了陈实那厮的,两间铺子,还有一百两银子,银子我换成了银票,都在这了。” “啊?”李桃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三张纸,无比震惊,半晌回不过神来。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没说话,李桃盯着他看,嘴边的话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她问道:“为何给我?而且你是怎么赢的,居然如此厉害?” 柏石略过第一个问题,答说:“军中常有赌局,虽不大,我也几乎不参与,但是久看之下还是摸到了些诀窍,这两间铺子估价能有三四百两,再赢多陈家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这么多刚好。” 合着意思他只要愿意,还能赢更多,赢这两间铺子就收手只是不想惹什么麻烦。 李桃看了看那三张纸,又看了看他,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没忍住。 “你喜欢我?” 第145章 表达 半下午的日光晒人又刺眼,李桃仰着头,只觉得脑袋晒的有些发晕。 柏石低头看她,目光湛湛,眼里或明或暗,看不分明情绪。 李桃叹了一声,她转头扫了一眼,没什么人关注到她这里,她扯着柏石的袖子往大树后头避一避。 她挑着眼,眼里带了几分看不清的戏谑,见他不说话,她还是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 “这些是你赢的,为何给我呢?” 她盯着那几张薄纸看,感叹道:“这钱不是个小数目,在我们没搬来商州之前,家里在地里辛劳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柏石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们每日早出晚归卖那豆腐能挣多少银钱,但这事总归是影响到你生意了,这银子铺子算是补你这些时日的损失。” 李桃挑眉一笑,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丝毫没有这个时代小女儿的娇羞,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一张脸被太阳烘的出了一层薄汗,下颌紧绷着,隐隐约约冒出一茬若隐若现的胡茬,肩膀宽大,显得粗犷又阳刚,她看的脸发烫。 李桃调笑一声,“这可太大方了,我们两文钱一块的豆腐,何日何时才能赚到这个钱?无功不受禄,我可受不起。”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李桃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眼神,片刻后,男人笑了,李桃也笑。 他看着她说:“我十五岁从军,在军中待了四年,去岁才回来,今年二十,家中有父母双亲和一个弟弟,四十亩良田,除此以外,我另在县里有两间铺子。” 李桃啧啧两声,“家底都透露给我了,八成是看上我了。” 柏石倒是一愣,他一直觉得李桃和别的姑娘不同,大大咧咧的,无拘无束,不像别的姑娘那样说两句话红三次脸,但是这么赤裸裸地调侃,是他未曾想到的。 他顿了一下,索性表明心意,点头承认:“是。” 李桃一噎,脑子里懵了片刻,嘀嘀咕咕说:“还真喜欢我啊。” 她心里好麻了一瞬,似被蚊虫咬了一口,越是注意越觉得痒,她晃了晃脑袋,摁住心口缓了缓。 柏石脸红的能滴血,她瞧着有意思,凑上前去仔细看,“怎么还脸红了呢,上回邀我看桃花都没见你这个德行。” “不过你的眼光是对的,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柏石愣住了,他抿着嘴没说话。 现代人的灵魂装进古代人的身体里,李桃的思想跟这个时代娇羞的小女儿不太一样,她背靠着树干望天,想了片刻后说:“我今年十六岁,年纪太小了,要做的事也未做完,不考虑这么早成亲。” “我知道。” “我不急。”他如是说。 他把银票和地契放她手里,“这些东西你收下,地契我已在官府过户,你这两日可以去看看,要是喜欢就留下,我再和你去县里过户,不喜欢就卖了换银子。” “堰塘的事你不用操心,有什么拿不准的都可以来问我,今天这事你心里不用有负担。”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是陈实那等浪荡子,一切以你自己的心意来。” 说完他看了看天色,河另一边已经有人关注到这边的人影,他垂着眸子,“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李桃喊住他。 柏石蓦然回头,对方不是什么胡来的人,李桃也歇了调侃他的心思,她把银票和房契塞还给他,轻声说:“多谢你,我这不是客套话,是真心实意谢你,谢你周到。但是这些太贵重了,我受不起,家里的生意影响不了多少,你放心。” 柏石没接,他摇了摇头,说:“铺子我不会打理,这银钱我留着也没用,堰塘养鱼的事之后还要用不少钱,你先留着。” 说完就大步走了。 李桃怔了一下,等人走远了,她叹了口气,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第146章 父子抢一女 艳阳高照,晒的她脸火辣,李桃揣着满腹心事,也无心再洗什么衣服,费力捶打了几下就拎起来拧干水带回去。 走在村里,王老汉干完农活儿出来,顺路摘了一朵野花给王婆子,王婆子脸微红,骂了句老不羞的,王老汉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的,我瞧着颜色好看就摘了,什么羞不羞的。” 李桃路过,正好听见,她没忍住笑了一下,王婆子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李桃心里嘀咕,都老夫老妻了,还搞得这么肉麻,王老汉今天这是收获了两朵花儿。 她转头想起柏石那个铁直男,好吧,不会送花但是会爆金币,也不算特别直男。 王婆子侧眼看到了她,她摸了把脸,嗔怒地看一眼王老汉,和李桃打了句招呼:“去洗衣啊?” 李桃点了点头,“阿婆,劳烦你转告招娣一声,明日就可以去县里摆摊了。” 王婆子笑眯眯地应了,罗招娣住在她家每月给租子,她能出去做生意赚钱就能交上租子,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家里这个时候只有小枣和煤球在家,李桃把湿哒哒的衣服晾院子里,干完后带着妹妹和煤球去地里找娘。 赵春娘新得了两把豌豆种子,正挤出来一片菜地种下,见两个女儿过来了,忙喊:“哎哟,我刚浇了粪水,臭的很,你们别过来。” 李桃扇了扇鼻子,她听话的很,停在了菜地边上,拔了两颗大白菜放一边,站着跟她娘聊天,“娘,这几日天儿好,咱张罗些人把山上修整修整。” 赵春娘应了一声,“这天儿也不见的要下雨的样子,我一会儿就出去问问人。” “围个大些的鸡圈,我带大木去山里再砍些荆棘种在鸡圈外面,再砸一层绳箍子。” “好,再找些松针,多找些。” 事情就这么说好了,村里这会子没那么忙了,赵春娘两下就把人找齐了。 李桃再在村子里多寻摸了不少鸡苗,都是有两个月的鸡,抱回家养些时日就能放山里去。 她找上了老牛头,商量好他在山里养鸡看鸡,一月加四百文,鸡在山里放养,不怎么要管,食嫩草昆虫,饮露水甘泉,再每天喂一顿松针碎、麦麸谷糠豆糟,喂不多,保持鸡能多长长肉就行。 老牛头欣然同意了。 县里的豆腐生意搁置了几日,暂且让二鸭媳妇管着东市的摊子,忙不过了就把铁板豆腐的生意停了。 赵春娘召集了三四个壮劳力在山上盖了两间简易的木屋和几个鸡圈。 姐弟两个去山里寻摸了好几日,移栽了不少半大的核桃和板栗树苗跟果树苗栽载一起,松针也一框框地搬,树林子看起来丰富了不少。 家里动静这么大,村里还有壮劳力给他们家干活儿,李家人要在山上养鸡的事不胫而走,有邻居问起,李桃也没瞒着,大大方方说要在山里养鸡。 二鸭婶子面露惋惜,劝道:“山里可不少黄大仙,你这鸡养山里,没几日就要被糟蹋个干净。” “有做的准备,没事。” 更有村里人背后凑在一堆,聊起这桩村里的大新闻,无不咂舌说:“李家可真是糟蹋钱啊,不知道卖那豆腐赚了多少。” 旁人白她一眼:“人家赚钱那是人家福报好,你可别在这瞎叭叭了,今年我家地里那麦苗长得好,我男人说应该就是今年地肥的好,这可多亏了桃丫头。” “是啊,他家做的事我看都能成,桃丫头本事多,指不定这回也成了,就是不知道在山里养的鸡跟家里养的有什么区别......” 村里的风言风语李桃听不到,山里的房子和鸡圈都建好了,鸡还要在家里再养一段时间,她想了想,拿上柏石给的两张地契去了县城。 李木在摊子上守着,她借口要去买东西,去县里转了一圈,按着地契上的字找到了那两间铺子,铺子都在临水街上,相隔不远,一家是卖杂货的,一家还空着,听说之前的租客是做吃食的,生意不好就搬走了。 她打听了一番租金,细细琢磨了一番,租子不便宜,她觉得租出去更好。 这地契不是她的,她也没那个意思想收进自己口袋,打算把这事再跟柏石讲讲,这些东西还是物归原主为好。 难得来县里,她去药铺买了不少点豆腐要的石膏,盐卤也买了不少,路过县衙的时候,正瞧见县衙门口围着乌泱泱一大片人。 她凑过去看热闹,只见堂下跪着好几人,其中一个她认识,正是陈实那厮。 围着的人七嘴八舌说道:“陈员外这么大年纪了......没想到还能有这精力。” 有人一脸八卦地说:“哎哟,你看你就出来的少,县里谁不知道陈家父子俩爱女色的很,只是这父子两人抢一女,这,这......” “听说那陈少爷前几天才被人打了一顿狠的,哎哟,这家子这几日可倒大霉了。” “倒什么霉啊,明明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桃竖起耳朵听,八卦的雷达都响了,她错愕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堂下的几人。 第147章 惊喜 陈实鼻青脸肿地站在一旁,满脸愤恨。前头站着的是他爹,陈员外,只瞧那背影,都能看出几分火气来。 堂下另外跪着着粗布衣裳的一家三口,那姑娘哭的满脸泪痕,声声控诉陈家父子俩。 李桃听了两耳朵,啧啧称奇,一门两父子抢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着被这姑娘告到了官府里,据本朝《乾律》来看,这罪属实不小。 李桃踮着脚看着起劲,她嘀咕一句:“县太爷这就用刑了?那陈少爷怎么脸肿成这样。” 旁人瞧她一眼,同是吃瓜人,不禁幸灾乐祸说:“一看你就不是我们县的,他这是前两日半夜从赌坊出来,被套了麻袋打的,陈少爷在县里寻摸两日了,阵仗大的很,这不,打人的都还没寻到,又要蹲大牢了。” 李桃“啊”了一声,摸索着下巴说:“可真是倒霉啊......” “哎哟,谁说不是呢。” 她脑子转了转,心道不知是不是柏石那愣男人打的人,要真是,她可真要遗憾没亲眼见着了。 这案子不小,当堂无法宣判,但案情已差不多明了,陈家父子被当堂收监。 她尽了看热闹的兴致,带着买的东西去东市找李木。 回去之后,她跟家里招呼一声,去堰西村找柏石,那男人不在家,柏岩眼珠子骨碌碌转,李桃疑惑地瞧他一眼,他一把捂住嘴,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又不逼问你什么,你哥回来你就说我来找过他,晓得不?” 柏岩狠狠点了几下头。 回去的路上一片春和景明,堰里波光粼粼,不时有鱼扬着尾跃出水面,堰边的石头上趴着一只绿头乌龟,她好奇地凑过去用手戳了两下,乌龟丝毫不挪地方,老神入定般微眯眼假寐。 一只蜜蜂飞来,胡乱转着找花蜜,堰边的花草长得茂密,青草和粉紫色的小朵野花交织,李桃深吸一口气,水汽里混着满鼻子的青草香,心里松快的不得了。 她往前走了一段,柏父坐在堰边扯了跟竹竿钓鱼,见来人是她,他高兴地起身,指了指竹竿,解释一句:“钓着玩儿的,打发打发时间,这会子鱼还小,钓上来了也都扔回去了。” 李桃笑了一下,竹竿上绑了蚯蚓,她摆了摆手说:“您随意些,这段时日鱼还小,应当没什么人来摸鱼吧?” 柏父摇了摇头,“有我在这守着,你只管放心,别说摸鱼了,来挑水的都没有。” “那可多亏了您。” 柏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人又寒暄了两句,李桃才起身告辞。 水田里的稻子拔节了,水稻的茎干和叶片长得极快,不少农人正弓着腰在地里拔稗草,干的热火朝天,李桃没在田里瞧见自家自个人,她转悠了一圈,捡了一些搁在路边不要的嫩草,带回去给骡子吃。 还没进门,就听见李木在惊呼什么,他听见门外的动静,料想是他姐回来了,冲出去两下打开门,不可思议地说:“姐!你的那个竹子里头长了好些白点!” 第148章 希望 在此之前,他见过一次他姐捣鼓的玩意儿长出白点,那次差点没把他姐高兴死,但是也就那一次,所以这下竹子里又长出了这玩意儿,他惊得差点跳起来。 “应该是比上回长得还要多,竹子都泛白了!” 李桃惊喜地瞪大眼睛,激动地收手抖,她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往院子里走。 用油纸包好的竹杆放在了干燥通风的檐下,两根堆在一起,十天过去,油纸松散了一些,李木正好一个人在家,他好奇地很,趴在地上贴着瞧,正好瞧见竹子若隐若现漏出来的一角上附着星星斑点。 李桃把竹子抱到院子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包着的油纸,枯竹杆上长了小片小片的白色斑点,如密网一般附着在上面,倒是青竹竿没有长多少,比枯竹竿少了一大半。 透过枯竹的孔洞,肉眼可见竹子里的混合物基底长出了细细小小的菌丝,一条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长,李桃没忍住欢呼一声。 “成了!成了!” 菌丝多且均匀,瞧着比上次的要好不少也多不少,她心生激动,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脸上通红,心跳如战鼓,整个人都沸腾起来了。 她脑子里已经在幻想这些菌丝长出菌子,菌子再生菌子,源源不断的新鲜菌子卖出换回一摞一摞高的银子…… 想想她都要流口水了。 这时日比她料想的还要短上几日,估计是这几日温度高,再一个油纸包裹着,菌丝发酵的快。 李木被她的情绪感染,也高兴地不得了,他问道:“姐,就是这个能种菌子啊?” 李桃坚定地点点头,她咧着嘴笑,面上神采飞扬,这次不用移植菌丝,也有合适的生长环境,菌丝都这么顺利地种出来了,菌子还远吗? 她找出提前就买好的木壶,这是她让王木匠按照她比划的样子做的,壶体连着一根空心木棍,最前端打了不少细密的孔洞,做成了花洒模样。 壶里灌满水,她喜滋滋地给这两根竹竿子浇一遍,菌丝有了,就等菌丝长成菌子了,她一遍浇水一边说:“大木,以后我每日都要给竹子浇两遍水,这段时日忙,要是我哪天忘了,你记得提醒我。” 李木应了一声,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姐,这菌子这样真能种出来啊,它既没土也没种子,这是怎么种出来的啊?难不成那些菌子根就是种子?” 李桃点了点头,解释说:“菌子的种子和我们平常见的菜种麦种不一样,它的种子小到我们人眼看不见,手也捏不起来,菌种萌发、分化、不断生长,就长成了咱们现在能看见的白色丝状物,这个叫菌丝,这些菌丝再长长,就能长成菌子了。” “至于土,每种植物需要的‘土’不一样,正如麦子需要地,稻子需要田一般,这木屑和稻糠的混合物,正正好是菌子需要的‘土’。” 李木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他对他姐的崇拜感,他惊叹连连,说道:“姐,你可真厉害,啥都知道。” 李桃笑了一声,想起一件事,“多看书你也行的,说起要找学堂上的,这段时日都忙忘了,等娘回来我跟娘说一声,寻摸寻摸附近有没有合适。” 李木“啊”了一声,他挠了挠脑袋,“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学堂,不合适吧?” 李桃白他一眼,“没什么不合适的,活到老学到老你没听过啊?读书能让人变聪明,我比你大两岁我都没说啥呢。” 李木想想也是,从去年跟着他姐认字学算术以来,他这脑子好像是聪明一些了,他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姐,你说的有道理,等娘回来我们就跟娘说。” 这边的水才浇完,赵春娘带着小枣也回来了,带回来半篮子嫩豆角,笑着说:“今年第一茬豆角,嫩生生的,我给你们焖面吃。” 李桃咽了口口水,豆角焖面啊,她好久没吃过了。她接下篮子,喜滋滋地分享:“娘,我那菌子成了一半了,再过一个月,咱家就能吃上自家种出来的菌子了!” 第149章 豆角焖面 赵春娘很是吃惊,她问道:“怎么是成了一半?长出小菌子来了?” 李桃摇了摇头,她不好怎么解释菌丝,说种出来种子?好像也不合适,干脆拉着她娘走到屋檐下,两根竹竿被浇过水后,盖着油布放在檐,李桃把油布掀开,里头一片片分布不匀的白点露出来,她得意洋洋地扬起头。 赵春娘讶然,顿了一下说:“看着好像发霉了?” 李桃抿嘴笑,“不是发霉,这些是菌子的种子,再长长就能成菌子了,娘,要是成了,以后咱家再也不用下雨天才能去山上捡到菌子了。” 赵春娘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菌子价高,菌子要是真能种出来,那他们家可真是发财了! 她心里有些激动,但是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压了压心情,说:“那这些时日我们好好照看着,桃子,娘听你的意思是要日日浇水?” 李桃郑重地点了点头头,“一日要浇两次水,娘,咱家能不能致富就看这个月了。” 赵春娘愣了一下,她也点了点头,盯着女儿看了两眼,没忍住夸道:“我们家桃子真是能干。” 无论这菌子能不能种出来,就冲着大女儿这股子不屈不挠不言败的劲儿,她都心里觉得骄傲的很。 赵春娘放下篮子,捡出嫩生生的豆角,笑呵呵地说:“为了庆祝这件好事,娘给你们做饭去,家里的肉都做了。” “耶!”三人齐齐欢呼。 豆角焖面的精髓在于要用五花肉,家里的新鲜肉还剩下一小块,自从肉价降下来之后,家里一般都会备一点肉。 李木烧火,赵春娘把肉取出来切了,肥多瘦少的五花肉先下锅煸炒出油,家里的香料还有一些,香料并着蒜姜片都扔进去爆香,再挖两勺子酱扔进去,一时间灶房里肉香四溢。 豆角嫩的很,指尖一掐就能破皮,都不用怎么剥去老的部分,李桃帮着把豆角切成段扔锅里,火烧的旺,赵春娘抡着铲子翻炒了几下,倒入搁在一旁的清水,盖上盖子,叮嘱李木说:“大木,火不用烧那么大,烧中火就好。” “得嘞!” 没多久,锅里的汤就烧开了,酱色的汤冒着足足的香气,李桃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娘盛一碗出来备用,再把生面条铺上去,碗里的汤淋在面上,又焖了半炷香,等到锅里滋啦滋啦的响,汤汁收完的时候,锅盖一掀开,汤汁被面条吸了个七七八八,翻一翻面条,五花肉被翻到了面上,豆角被焖软了,再撒些葱花,这一锅看的人食指大动。 李木吞了吞口水,等他娘把面条分好四碗,他迫不及待地端着碗去堂屋,现在天热了,家里吃饭都是在堂屋。 锅里的东西被盛的干干净净,赵春娘再舀一瓢凉水进去,锅底里的酱汤还有不少油水,煮一煮再放些菜,煤球肯定喜欢的不得了。 李桃挑一筷子面,面条裹满了酱汁,她低头吃了一口,对着她娘直竖大拇指。 “娘,你可真行!” 邓州是南方,吃米多吃面少,这道豆角焖面还是赵春娘来了这里之后新学的,竟也做的有模有样了,这面入味的很,姐弟三个闷着头吃的有滋有味的。 赵春娘笑了一下,“这面不难做,趁着这段时日豆角嫩,我多做几日。” 李木连忙点头,“娘,我发现我个子长高了不少,就是你跟我姐做的饭食好吃的功劳。” 李桃笑了起来,对比去年,她也窜了好一截。 吃饱喝足,夕阳西下,李桃去后院看了一眼,鸡崽子长大了一圈,家里地方小,养的鸡苗也少,她问村里人买的鸡苗多还是养在人家家里,这个大小也差不多了,她对着她娘说:“娘,等明日咱们把毛崽子放山里去吧,我估摸着,养到入冬,刚好可以卖了。” 第150章 鸡进山 家里养了三十六只鸡崽子,过了快一个月,死了有五只,剩下的鸡崽子长大了一圈,家里本来就地方小,这下更是挤得不行,李桃把鸡崽子从鸡圈里一只只拎出来,用深约一臂的竹笼装好,放骡车上。 除了这三十来只鸡崽子,她另外还在附近的几个村子搜刮了两百余只大些的鸡崽,都养在卖鸡的村民家里,今年她准备养的鸡不多,统共加起来也只有两百来只,相当于先做个试验。 赶着骡车在附近几个村子转了一圈,拉上一车叽叽喳喳的毛崽子,老实的骡子被吵的哼哼唧唧地直抖耳朵。 虽说准备做的足,临到要放鸡入山,赵春娘还是有些担忧,“要不再养几日再送去山里?” 李桃坚决地摇了摇头,说:“娘,就今天吧,鸡崽子越来越大了,家里地方小,容易生病,在山里肯定会被糟蹋一些的,但是无妨的,我心里有数。” 赵春娘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骡车上的鸡崽子,最近一年,大女儿带着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数次表明,大女儿很多时候不同寻常的想法就是对的,这回应该也可以。 李木大大咧咧笑了一下,“娘,咱们这鸡叫跑山鸡,蛋叫山鸡蛋,都是要卖高价的,我姐算了,除非这些鸡死了一半去,要不然都不会亏。” 李桃也是这么说,“娘,今年不赚钱也无妨,我先看看这个鸡卖出去的反响如何、”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了,赵春娘也放下心里最后那点担忧,她点头说:“成,娘都听你们的。” 骡车驶过,动静不小,不少人都探头出来看,听闻他们要在山上养鸡,纷纷面楼惋惜。 李桃也不多解释,问的人太多,她嘴都要说干了,只简单回了两句:“做的有准备。” 骡子在山间小道上走,这是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小路曲折蜿蜒,骡子吭哧吭哧往上爬,李桃回头一看,从这里往下看就能窥见堰塘全貌。 一笼笼鸡崽子搬进提前准备好的珊栏里,里头铺满了松软的松针,鸡崽子长着尖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扑腾着没长齐的翅膀乱飞,一只只摇着脑袋四处张望个不停。 李木从骡车上搬下来两大盆提前煮好的鸡食,他跟李桃一人一盆,往珊栏里倒。 鸡崽子回过神来,纷纷蹬着鸡爪子勾着脑袋抢食吃。 老牛头背着手看,他粗略数了数,不过两百来只,这围起来的大圈还显得空旷的很,他咂摸两下嘴,这鸡崽子的数量属实跟他预料的相差太远,他还是选择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就养这么些毛崽子?这鸡养在山里,有黄大仙也有蛇,折损多少我老汉也没法子给你们做保证,一年下来你们不得亏足本钱。” 李桃看着四周的荆棘丛,她为她的毛崽子担忧,也提着心担心黄大仙和蛇把这些毛崽子都吸溜下肚了。 不过她是主事人,事情都干到这个地步了,万万不能露怯。而且计划不能只在脑子里空想,一定要做到实处才能验证,要今年真是亏了她也认了,也算是尝试过了。 她摆了摆手,说:“您老帮我盯着就好,我隔一天进山来看一回,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老牛头打眼瞧她,这小姑娘非比寻常,心思比一般的小子还野,敢想敢做的很。 李桃笑了一下,毛崽子肚子小,两口就吃饱了食,仰着脑袋转悠了两圈,发现比在家里宽敞了不少,立马蹬着鸡爪子在土里刨来刨去。 看着它们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李桃松了一口气。 李木袖着手调侃笑道:“家鸡变野鸡,以后只能自个儿在山里寻食吃咯。” 李桃白他一眼,“什么野鸡,这个叫跑山鸡,我跟你说的那些宣传词儿你给我好好记记,以后可就是咱家卖鸡就得这么说。” 李木挠了挠头,那些词儿他统共都没记住两个,他嘿嘿一笑,“跑山鸡嘛,我知道,肉质鲜美,那什么,紧实,好吃,尤其肉好吃......” 李桃扶额,“不行,我这几日就去打听打听学堂。” 第151章 夺权 姐弟两个打打闹闹地赶着骡车走了,老牛头背着手看鸡刨食,一群鸡崽子里头混进了两只大母鸡,这是给毛崽子当领头鸡的,他嘀嘀咕咕几句,念叨着说:“真是爱折腾,这东西放山里就成野鸡了,也不知要折损多少。” 夜色笼罩山林,鸡崽子也渐渐安静下来,靠着珊栏一窝窝地围着,大母鸡时不时嗷呜一声,鸡崽子也附和着,声音压过树上鸟雀的叫声。 夜色浓郁,老牛头心里惦记着,睡不踏实,起了三次夜来看这些毛崽子,心里念着等明日李桃来了,让她寻摸只狗,有狗盯着,他心里能踏实不少。 李桃折腾了一天,到家给檐下的竹竿子喷两道水,就收拾收拾睡了。 后面她连着两日都往山上走,每日带了几大盆的鸡食带上山,又在山上薅了好些嫩青草喂鸡。 她打算的是,毛崽子前五日都圈养着,养在珊栏里,待稍微习惯了这个环境,再慢慢地在山里放养。 老牛头没怎么犹豫,直言和她说:“桃丫头,你帮我寻只狗来,一只两只都行,鸡这么多,又养在山里,拿着你们家给的钱,我心里忧心的很,生怕这些鸡出什么差错,有狗帮忙盯着,最起码这鸡不会一夜之间全被黄大仙叼了去。” 李桃想了想,他说的不无道理,她沉思片刻说:“除了狗,我再找些鹅苗吧,跟鸡混着养,鸡鹅一起养大的,鹅不会咬鸡,却又凶的很,能防黄大仙和蛇。” 老牛头直夸她想的周到,“哎,这个法子好。” 看着毛崽子该吃吃该睡睡,没怎么受进山的影响,她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煤球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跑上来,李桃摸了一把狗脑袋,煤球长得已经比她膝盖高了,毛色油光发亮,憨头憨脑的,一看就养的极好。 “好狗,走,跟我去你娘家看看。” 据她所知,竹溪村没几家养狗的,就是养的那几家,家里也没狗崽子的。她打算带着煤球去隔壁村瞧瞧。 家里没人,她想了想,带上柏石给的那两张地契和银票,后头跟着摇头晃脑的大黑狗,往堰西村去。 她先去柏家,这回柏石在家,她直接把人叫了出来,把地契和银票都塞他手里,说:“县里那两间铺子我去看了,都挺好的,租金也不低,你留着收租子,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柏石抿着嘴没说话,三张纸如那烫手山芋,两人谁都不要。 李桃挠了挠头,觉得气氛有些僵,上辈子她就没谈过恋爱,这辈子更别说了,吃饱肚子的日子都才没多过多久。 “你别误会,我不是觉得你是登徒子,只是这些太贵重了,我留着,总觉得不太好,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我。” 柏石沉默了片刻,他没再勉强,心里也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孟浪了,他心里如千百只蚊虫叮咬,又痒又疼,他说道:“好,我先留着,你不是还打算卖熏鸡熏鱼?有个空铺子我先留着,到时候你直接拿去用。这东西卖的价贵,摆摊卖卖不上价钱。” 李桃愕然,她抬头一看,眼前高大的男人正垂着眼眸看她,眉峰锋利,五官冷硬,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天气热,他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穿着短褂,胳膊上结实的肌肉一看就蓄满力量,一张脸长得不算多俊朗,却实打实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她心跳倏然加快,周围一切仿佛都虚化了起来,他的眼睛见不着底,带着极端的吸引力,李桃离得近,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空气里似是掺进了什么东西,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像内外扩张。 李桃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被男色迷昏了头,嘴边的话绕了两圈,说:“到时候再说吧,让我想想。” 她坑坑巴巴地调转话题:“那个,你知道你们村谁家的狗生了狗崽子吗?” “你家不是养了狗?还要再养一只吗?” “不是家里养,山上养了鸡,想抱两只狗崽子放山里养,好防着黄大仙来偷鸡。” 柏石“噢”了一声,这种事他不熟,他转头冲屋里喊了两声,柏岩颠颠儿地跑了出来,“哥,你叫我?” “咱们村最近有谁家的狗生了崽子吗?” 柏岩想了下,他摇了摇头,“没有,狗崽子一般都是夏天或是冬天才有吧,堂伯母家的小黄倒是揣崽子了,但是还没生。” 李桃愣了一下,狗一般在春秋两季发情,夏冬两季产崽,现在确实还早了点。 柏石点了点头,抬手赶人:“没你事了,你去玩去吧。” “噢,好。”柏岩脆生生应了一句。 村里不好找,一个个村去问也忒麻烦了,她想了想,打算让李木去县里找找,县里有集市,也有交易牲畜的骡马市,总比村里好找的多,顺便还能买几只鹅苗来。 不过今天她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跟柏石别过,她带着煤球往家里走。 家里恢复了去县里卖豆腐的营生,这事现在基本都交给李木了。 李木连着去了县里三日,在第四日的时候抱回来两只半大的狗崽子,一黑一黄,瞧着都机灵的很,估摸着有三个月大小,还有六只鹅苗。 此外,也带来了县里几家饭馆的消息,豆腐他们又想要了,好言好语地问李木能不能明天给他们送,他有些猜不明白这些饭馆老板的意思,先搪塞过去了,要回来问问她姐。 李桃有些愕然,她说:“你有打听到些什么吗?” 李木点点头,今儿个他去卖豆糟,旁敲侧击地问那泥猛大哥,泥猛是个聪明人,他似笑非笑地说:“旁人问我这打探消息我都是要收钱的,你小子倒是不客气。” 李木一愣,正要开口问要多少银钱。 泥猛摆了摆手说:“罢了,我们合作的时日也久了,还算愉快,这个消息我就免费告诉你,陈家的官酒路子被咱们县的青天大老爷截了,再过两代人,县里有没有个陈家都说不定咯。” 李木把这话原模原样地转述给他姐,他兴奋地说:“姐,是不是那劳什子陈家要倒了啊?” 李桃沉思了片刻,点头说:“我估计是,官酒的路子被任大人拿去了,陈家怕是伤筋动骨的很,我估计除此之外,还付出了不少别的代价。” 她甚至都猜测,那被陈家父子俩同时看上的女子,是不是县太爷做的局。 不过这总归是大好事,她露出了笑容,说:“明日你多带些豆腐过去,算了,我明日还是和你同去吧,这回我要重新和那些掌柜们立张契。” 第152章 学堂 翌日一大早,李桃就带着李木去县里了,那两只狗崽子和六只鹅苗托了赵春娘带上山。 赵春娘应了一声,转头说:“你们今日早些回,我们一起去地里扎几个稻草人。” 这时候正是冬小麦抽穗扬花的时节,赵春娘这几日带着小女儿正忙着去地里添肥浇水,再过不久就要灌浆了,偷食粮食的鸟雀有就多了起来,她估摸着提前做几个稻草人,先预防着。 李桃胡乱应了一声,骡子喂饱了肚子,姐弟两个赶着骡车往县里赶。 正是春末了,骡车离县城越近,日头就越盛,晒得人一脑门的汗,李桃架停骡子,从路边摘几片大叶子盖头上,说:“出门太急,忘了戴帽子。” 罗招娣笑了一声,她也捡了两片叶子盖头上,又多摘了几片给宋慧和二鸭婶子。 “早晨出门还好,午时那会儿回去才叫热。” 李桃看她一眼,有些日子没见,她的面色好多了,红润了不少,身上也养的胖了点,不再是那么瘦成一把骨头了,“招娣,近些日子过的不错啊?王婆子对你可还行?” 罗招娣点了点头,这里的几个都是熟人,年纪大些的二鸭婶子躲在远处的树后头小解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挺好的,王婆婆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人,桃姐姐,拖你的福,我攒了不少钱了,不用操心家里,我妹妹身子也好了不少。” 李桃笑了一下,“是托你自己的福,你自个儿勤快能干,能立的起来。” 二鸭婶子回来了,李桃给骡子喂了把青草,一行人赶着骡车往县里去。 骡子停在县城外头,姐弟两个直奔百花街,几大饭馆酒楼的掌柜都有些不好意思,反复无常很伤合作的情谊,非良商所为,不过事出有因,李桃没有多说,当她提出要重新立契后,掌柜们都欣然同意。 一共做九家饭馆的生意,契纸她都一一收在怀里,这张契订的是长期契约,也就是无论刮风下雨李桃都要负责给他们送货,同样,他们也必须按约定付钱,如果什么时候不要了,或是减量,需要提前七日说。 至于那些小些的饭馆,他们要的量不大,通常就直接去东市或是西市的摊子上买。 契约立好,李桃和桃花村的杂货铺谈了长期供货协议,三文钱一斤的黄豆,给她两文半,并且每日送货到竹溪村,这样一来,他们家在黄豆上一月能省下一两多银钱。 就是这送货之人不好定,李桃想了想,李木还有别的事要干,男孩子家家的,净在县里卖豆腐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在这附近赵春娘也打听到了几家学堂,离的近的,大榕树庄就有个富户请了两个先生,家里孩子少,附近的孩子交了束修就能去上课,不过束修不便宜,去的孩子也没多少。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合适的人,心里念着要不在村里寻摸寻摸。 李木倒是没想那么多,这日子过的已经够舒心了,他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姐弟两个放下东西,直接去地里找赵春娘,家里剩的稻草不多,又问别家借了一些,一家四口歪歪扭扭扎了几个矮丑的稻草人放地里。 李桃抖了抖唇,转着看了一圈,拧着眉说:“娘,能不能防鸟我不知道,夜间防人那效果肯定是不错,我晚上肯定是不敢来地里了。” 赵春娘嗔怪地看她一眼,“说什么呢,横竖鸟分不出来,有个人形就够用了。” 李木也有些嫌弃,“但愿鸟真有那么笨吧。” 至于学堂之事,一家人晚上吃完饭商量了一番,觉得还是要去念念书为好,李桃尤为坚持,别看她现在在别的村民眼里有学识的不得了,其实她压根不会写这里的字,最多就是过年那会儿照猫画虎写了两幅对联。好在一家子都不识字,她平时写在木板上的都是简体字才没被认出来。 至于李木和李枣就更是了,读书使人开智,读书之事上赵春娘丝毫没有意见,第二日就领着三个孩子去桃花村。 大榕树庄请先生的富户姓白,祖籍并非大榕树庄,是他父亲那辈觉得这里风水好,才搬来的。他还专门出钱出力盖了两间学堂,请的两个先生一个姓庄,一个姓孔,都是过了不惑之年的秀才公,学堂里孩子不多,统共才不到二十个,束修也不便宜,一年八百文钱,并给先生的三节节礼。 不过好在这是乡下的学堂,乡下的孩子每日都是要帮着家里干活儿的,读书也基本都是为了能识字算术,不至于以后被人轻易诓骗,或是指望着以后去县里当个账房先生,不指望着考学考功名,因此课业也不算繁重,每日只用上半天课。 这可正中李桃心意,多出来的半天,她就能干她想干的事情。 白富户看见一妇人带着两大一小三个孩子过来,他不由惊了惊,这三个孩子其中的两个年岁也忒大了些,都到了能娶亲的年纪了,更别说还有两个是女娃,这在村里可是极其少见。 白太太也觉得稀奇,她笑着说:“你们家孩子生的真不错,就是学堂里的孩子大多总角之年,年岁跟你家小姑娘差不多大,这......” 李桃看她一眼,白太太面善的很,言语之间不像是嫌弃他们这么大还来上学堂,更像是怕他们不适应。 她笑着说:“太太说的是,只是庄子说‘有教无类‘,我们也想‘有学无类’,我们仰慕先贤,长到这个年岁才心里悔恨没早些读几本书,毕竟活到老学到老嘛,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先生愿意教授我们。” 门外有人哈哈大笑,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掀开帘子进来,笑着说:“好一个活到老学到老,老白,这几个孩子我愿意教,年岁大上几岁还好记诵,不是什么问题。” 第153章 种出来了 五月中旬了,天已经热起来了,冬小麦进入灌浆期,春小麦也抽穗了,地里一片绿油油的,冬小麦子粒日趋饱满,再过半个多月就能收,村里家家户户都紧张的很,这可是关系着一家子未来一年的口粮。 今年种的粮食都长得好,村里不少人坐在一起琢磨,都觉得是今年肥好,这么一想,大家伙儿对李桃一家子就更热情了,李桃走在路上都能被塞两把新鲜菜蔬。 因着一家三个孩子都要上学堂,属实是忙不过来,李桃找了隔壁的二鸭叔,以后他跟他媳妇搭伙去县里卖豆腐,地里虽还有农活儿,但是流民分的地少,忙活半天忙的过来,还能多赚些钱,二鸭叔高兴地接下了这个活计。 至于去县里送货这事,豆腐量大又耗时的很,一家子商讨了半天,最后还是问村正家租借了一架驴车,由赵春娘出面,雇了她好姐妹巧娥婶子的大儿子,叫良生的,负责给县里的饭馆送货,并每日送豆糟去泥猛那,货款李桃每半月去结一次。 活儿交出去一些,一家子都轻松了不少。因着要读书,一家子去县里买了好些笔墨和纸,这些东西都贵的出奇,花了有快二两银子,李桃掏银子都掏的肉疼,心想难怪这个时代读书人金贵,可不是贵吗。 至于读书用的书本,他们现在只用得上千字文和三字经,这两本都不用买,教书的先生那有,也不用钱,只是熟读熟背了之后要每样抄上两本还回去。 李桃每日带着弟妹清早去大榕树庄读书,那日在白家穿着青衣的中年姓庄,教授千字文和算术,另一先生姓孔,教三字经,出乎李桃的意料,这两位先生课讲的并不生硬死板,反倒趣意的很,她观察了几日,这两位先生不光是学堂教书的先生,更是白老爷的好友。 学堂里的小孩儿多是小枣这么大的年纪,一下来了两个大哥哥大姐姐,个个都好奇的很,偷窥着眼看他们,李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庄先生一番“活到老学到老”的教育下,学堂里的孩子很快就接受了班里这两个“大人”了。 日子过的飞快,清晨读书习字,到下午了就去上山转悠一圈看看鸡崽子,鸡崽子适应了山里的环境,悠闲地在林间踱步,有的扒拉着黄泥找肥虫蚯蚓,好不惬意。 山林里有山泉,不少岩石下、石缝里流出潺潺泉水,她捧一把,清甜的很。 鸡崽子在山里不愁吃喝,李桃还是嘱咐老牛头每日喂它们一盆鸡食,需要的麦麸、豆糟、豆子和花生饼以及老牛头的吃食,她每隔两三日就运上来一次,这样养的跑山鸡肉质鲜美又不至于跟野鸡似的肉柴。 老牛头笑着应了,在山里的日子过的惬意又充实,他挺满意。 李桃把从山下买两斤肉递给了他,都是七肥三瘦的五花肉,还给他带了几把菜蔬,老牛头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哎哟,你还破费的很。” 李桃笑了笑,“这几日还要劳烦您多费心,傍晚有不归窝的鸡崽子您多找找。” “哎,你放心,我收了你的工钱,这事你不用说我也晓得的。” 她撸了两把两只狗崽子的脑袋,说:“老牛叔,在山里记得做完饭一定要灭火星子,山里树木多,烧起来可不得了。” 老牛头摆了摆手,“晓得晓得,老汉我在山里多少年了,从未失手起过火,你放心。” 他犹豫道:“桃丫头,有件事我一直想说,这几日没下雨倒还好,一下起雨来,这些毛崽子淋雨容易生病,我琢磨着你找几个人编几块茅苫,挡雨也能防黄大仙。” 李桃愣了一下,她一拍脑门,怎么忘了这个了,她一心想着鸡圈怎么给鸡崽子做的舒适,忘了做棚盖了。 “好,老牛叔,多谢你提醒,要不我还真忘了这茬子事了,我下山就去办这事,这两日就能弄好。” 老牛叔点头称是。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得知鸡崽和鹅崽子都适应的良好,她没再多留,起身告辞了。 到家后,家里人都在,一家三口坐在檐下洗豆子,看见李桃回来了,赵春娘问道:“山里情况怎么样?” “都好,鸡苗适应的快,老牛叔也尽心,娘,就是咱们找些茅草编几块茅苫吧,老牛叔今天提醒我了,鸡圈没顶,要是晚上下雨打雷,毛崽子连个避雨的地儿都没有,也能防偷鸡的黄鼠狼。” 赵春娘也愣了一下,说:“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老牛头到底在山里待的年岁长,想的周全。” “谁说不是呢,老牛叔还真是雇对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给竹杆子浇水,掀开油布,里头星星点点的白斑消失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小拇指盖大小的乳白色菌菇。 她惊得油布掉在了地上,又惊又喜,转头大喊:“菌子?长菌子了!娘,我种出菌子来了!” “哐啷”一声响,赵春娘手里的木盆掉在了地上,李木率先反应过来,起身飞跑过去,惊得张大了嘴,磕磕绊绊地说:“菌子,真是菌子啊,姐,你真的种出来了!” 第154章 喜气洋洋 一家子围站在两根竹杆子前,枯朽的那根竹竿的空洞里钻出了成团的菌子,一簇簇的,菌身胖乎乎的,看着就肉质厚实,又新鲜又可爱。 青绿的那根竹杆子还只能看见一些白斑点,李桃反应过来了,她抱着她娘激动地上蹿下跳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笑的眼泪汇聚在眼角,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喜极而泣是什么意思。 “娘!我种出来了娘!我种出菌子来了!” 赵春娘紧紧地回抱住她,她脸上的肌肉在激动地颤抖着,整个人激动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嘴里没头绪地反反复复重复那几句话。 “桃子,桃子,真的是菌子,我的老天爷啊,这真是种出来的菌子啊!” 小枣也觉得是在做梦,她没忍住伸手去碰了两下小菌菇,确实和他们在山里捡的一样,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一双大手越过她的脑袋摸了两把小菌子,她回头一看,她哥也一脸地震惊。 这消息来的不算突然,就李桃而言,她都期待了多日,但是一下子真的见到种出来的货真价实的菌子,她激动地满脸通红,脸也有些眩晕。 赵春娘扶住她,别说女儿了,她也觉得脑袋有点晕。 这些日子,李桃跟他们讲了多次菌子的经济价值,这东西现在都是山里野生的,还是下雨后才有,味道又好,物以稀为贵,珍贵程度从价钱就能看出来,要知道,他们最开始住在山里那会儿,卖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雨后的菌子了。 虽说都是种出来了,但是这东西可比菜蔬值钱多了。 在这么日日洗脑之下,一家子对种菌子都抱有莫大的期待,被油布盖着的这两根竹竿子简直是一家子的宝贝,大太阳天李木第一时间就搬着往屋里挪了,夜间刮风下雨最操心的也是这两根竹竿子。 一家子激动了半天,李桃想起来正事,竹竿出菌子了,现在瞧着个头还小,她估摸着再浇几日就能长大,到时候就能完全地看出人工种出来的菌子个头有多大了。 她这次种的是草菇,在她的印象里,可人工种植的菌子不算少,而且越贵越美味的菌子就越难种植,所以她只打算先种草菇,等种出经验来了,再去尝试种别的菌子。 喜滋滋地给小菌子浇了一遍水,水浇透了,一家子坐下来仔细商量。 赵春娘一脸赞意地说:“桃子,这法子目前看来还真是可行,你可真了不起,山生山长的菌子你都能种出来。” 李木和李枣也连连附和。 李桃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她笑着说:“娘,大木,小枣,我是这么想的,这法子可行,我打算多去山上找些枯竹子,不过这山终究不是咱们一家的山,平日里大家伙儿砍些柴薪没人说什么,但是砍得多了,或是涉及到做生意就不一样了,我打算等这菌子彻底长出来后,去去村正买下一片山头。” 隔壁村有做烧炭生意的村民,像是这类靠山用山做生意的,都要是租或买下山头。 现在她养鸡的那个山头就是她两百文一年租的,当然了,这个价是村正给的友情价,不过如果菌子生意要长期做,肯定是买下一片山头为好,租契总有到期的那日,到时候要是有什么纷争,也属实难以应付。 赵春娘没意见,现在她心里是又激动又欣慰,女儿说啥就是啥,她大闺女连野生的菌子都种出来了,这事当然是听她的了。 一家子不过一刻钟就达成了共识,李桃嘱咐弟妹两个:“这事千万不能往外说,这是咱们家的秘密,知道了吗?” 李枣一把捂住嘴,狠狠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李木也郑重点头,这事是现在家里的头等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煤球左右看了两眼,摇着尾巴汪汪两声应和。 菌子的事还可以缓两日,这菌子还要多浇几日水等它长大,一家子现下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干。 隔日,一家四口带着镰刀和剁草刀去地头割茅草,茅草铺在地里晒三日再用骡车运回家,赵春娘给麻绳一头绑上砖块,一头拽在手里,来回在茅草里缠绕,李桃和李木把一捆茅草扔地上又出去抱骡车上剩下的,李枣从骡车的另一边搂下来两捆青草,抱到后院去,这是喂骡子的。 又耗时了两日,茅草编的茅苫也收了尾,一大家子去山里砍了十八根青竹,赶着骡车就往山上走。 刚到山上,老牛叔瞧见他们来了,他耷拉着眉说:“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想下山去寻你们了,昨日夜里来了黄鼠狼,咬死了两只鸡崽子,好在鹅崽子叫唤声大,我听见动静就赶忙起夜了,大黑和二黄吠了几声,吓跑了黄鼠狼,但还是咬死了两只。”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用叶子盖着的鸡崽子,李桃过去一看,脖子都被咬断了,她叹息一声,说:“盖了棚盖就能好不少,老牛叔别灰心,等晚上了毛崽子归窝了,你在鸡圈边上下几个套。” 老牛叔点点头,见她没有责备的意思,他松了一口气,说:“狗崽和鹅崽都还小,再过些时日就就好了,野物来了能镇得住。” 李桃应了一声,招呼他来帮忙搭鸡棚。 一家四口连着老牛叔五人一起忙活,长条型的青竹放在藤条编的珊栏上,麻绳和藤条绑在一起,每两扎绑上一根竹子,再用麻绳穿过茅苫绑在青竹上,一个简陋的鸡棚成型了。 李桃粗略数了一遍鸡,问道:“老牛叔,最近这几日有村里人来看吗?” 老牛叔点了点头,“有,有两三拨人来瞧,都是对你在山里养鸡这事好奇的很。” “劳烦您多操心了。” “哎,应该的,应该的。” 第155章 做汤 地里的麦子一天比一天熟了,一家人清早和半下午都守在地里,傍晚了就归家磨豆子做豆腐,李桃还是一天给菌子浇水两道,肉眼可见的菌菇越长越大,菇片伸出凿开的孔洞外,一日肥厚过一日。 就这样过了六日,新发出来的菌子长大了,最大的长得比成人手掌还要大,菇肉厚实,论外形看上和山上野生的没有半分区别,只是再怎么浇水也不长了,李桃估摸着应该最大也就这样了,这跟他们在山里摘的菌子大小差不多。 可喜可贺的是,那根青竹竿上也开始发小蘑菇了,虽然少,但是总算功夫没有白费。 李桃洗净手,拿了个竹篮,将成熟的菌子一一采下,一家子屏着呼吸,都围着一起见证这一奇迹的时刻,煤球晃着前爪扒拉着也想看,李木喝了一声,它吐着舌头把爪子放下。 “好狗,以后等我们多种些菌子,你负责守门。” 她眉开眼笑,说:“娘,家里还有肉吗?我做个肉末菌菇汤试试。” 赵春娘笑眯眯地说:“有,有,清早刚买回来的。” 李木和李枣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亮晶晶的,以往菌子价贵,能捡菌子的机会也不算多,捡到了也都是要卖钱的,家里能喝到菌菇汤的机会可少了。 现在天热,肉买回来放不了多久,赵春娘也只留了巴掌大的一块,原本就是打算做晚食的时候用的。李桃把肉切了一半下来,细细切成碎末,草菇洗干净撕成条,赵春娘从柜子里拿了几个鸡蛋出来,占了灶台的另一边准备别的菜。 这道菜李桃做过好几次次,熟练的很,等李木把灶火烧的旺旺的,热锅凉油,她先下切好的肉沫,翻炒几下后挖了小半勺子大酱下去,等肉都炒成了酱色,再舀两大碗水下去,这边水咕噜咕噜叫了,另一旁灶眼上的釜也冒着雾白色的水汽,赵春娘打了四个鸡蛋,蒸了一碗肉末鸡蛋。 李枣得了她姐的吩咐,从菜园里拔了两把葱回来,顺带带回了殷婆子的话:“娘,我在菜园碰见殷婆婆了,她说再等两三日,地里的麦子就能收了,他们家忙不过来,说下个集和下下个集她都先不去桃花村卖豆腐了。” 赵春娘点了点头,“她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她问问的,还有你二鸭叔和婶子,一会儿吃过晚食我也去问问,噢,桃子,宋慧那里你也问一句,收麦是大事,不好耽误了。” 李桃“哎”了一声,“我晓得了娘。” 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冒着泡,李桃把草菇下了下去,这菌子嫩的很,她煮了半炷香不到就捞起来了,撒了一把葱花,汤上冒着油花,菌子也油润润的,青葱漂浮在上面,看的人胃口大开。 这回的菌子多,这一大碗肉沫菌菇汤把一家子都喝撑了,菌菇的鲜萦绕在舌间,李桃捧着肚子说:“娘,明日我就去找村正,先打听打听买山的事。” “好,以前山地都是分给农人的口分田,也不知为何,从十年前开始就不再分下去了,不过山林可通买卖,你去问问村正是怎么买。桃子,咱家这次真的要发了啊。” 李桃笑眯眯着躺在竹躺椅上看着天,满脑子勾画了以后当上富婆的日子。 第二日,她一大早就去找村正说这事,村正没怎么惊讶,李家在西山上养鸡的事他早都知晓了,他没多想,还以为是李桃不放心租山,一定要地契捏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他沉思片刻后说:“买是能买,但是山林不同于商铺,可随意自由通买卖的,你买山,不是跟村里做生意,而是和官府做生意,早年间就有政令,山林都归官府,你要买,需用于农林渔牧养殖一道才可,不过你是要养鸡,这倒是刚好,只是......买山可不便宜”他抬眼瞧她,咂摸两下嘴说:“你要买西山的话,那片山头可不是几十两银子能买下的。” 李桃微讶,她脑子里千回百转,思索着这个价钱的合理性。 根据现在的律法,山林谁买下来就谁的了,除非朝代更迭,否则这座山的主人一直是她。而据她所知,这个朝代吏治还算清明,能安稳个二十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说二十年了,就是十年,她都是稳赚的。 她笑了一下,说:“银钱我确实不趁手......不过过日子嘛,总得有个奔头,百两银子能买下吗?” 村正顿了一下,思及几户所有村民都受了他们一家子的惠,他没再隐瞒,说:“西山虽说不大,但是位置极佳,靠着村里这头,又连着堰塘,有山有水,百两银子我估摸着悬,不过你在县太爷那里是挂了名号的,你去问问,兴许能买下来也说不定。” 第156章 竹排 打听到山能买卖的确切消息,李桃心里不急了,但这钱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家现在也拿不出来,压力颇大,总要一家子细细商量一番。 她谢过村正,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阿翁,村尾那一片空地能不能盖房子?” 去年流民分到竹溪村的时候,就是在村尾盖的房,那片紧靠着山,村里人叫后山,至于李桃要买的那座山连着堰塘,村里人称为西山。 后山连绵了一片山脉,为了防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和豺狼,村里盖房离那还有不少距离,故此有不少余地空在那里长草。 “你家又要盖房?这次是用作什么?” 熏鱼房盖了,山上也盖了房搭了圈,村正想不出来李家还有什么需要盖的。 李桃想了想,菌子的事她不想那么早外传,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她道:“家里太小了,磨豆腐都摆弄不开,想再盖个小作坊,另外再做些小营生。” 这话半真半假,她想把豆腐生意腾挪过去也是真,家里一堆做豆腐的东西摆开,人都挪不动脚,当然,最要紧的是为种菌子找地方。 村正微讶,不过这大半年来,这家人带给他的惊讶已经够多了,他沉吟了片刻,点头说:“村里盖房通常不用买地,有空地就能盖,只要旁人不说些什么就行,要是有村民觉得盖房影响到他们了就要出钱买下,走个过场,银钱不多,通常七八丈长宽的房子,二百文钱就够。” 这个价倒是实惠,李桃早先就在村里打听过,这买村里的地盖房与买山大不相同,价钱更是天差地别,李桃估摸着是本朝重农轻商所致,村里买地盖房主要给农人居住、繁衍生息所用,大多数时候农人不用出钱,而买山的人却大多是要做山林营生,是为商事。 不过她买地盖房倒不是为了自主,她想了一下,比出两个指头说:“我最少要二亩地,不怕您笑话我自夸,现在家里做的营生不大,但是生意也算是不错,我打算再扩大些规模,另外别的营生也要着手准备了,我想多买些地备着,我按买价给您算。” 二亩地属实是惊到村正了,不过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能瞧出李桃话里话外不想透露那新营生是什么,他没再打听,只说:“地方是够,这样,你给五百文钱就好,你大概什么时候盖房?” “要等秋收后了,等农闲了才雇得到人。银钱我明日下午给您送过来。” 村正啧啧两声,笑着说:“你们家是要发啊。” 李桃笑了笑,“咱们村风水好,都发都发。” 家里的摊子越铺越大,尤其菌子生意要是能成,少不了雇人帮衬,她心里琢磨着,这算是拉动本村就业吧? 村正媳妇掀帘子进来送了盘洗好的山抛子,听到两人说什么发不发的话,她指了指西边,问道:“你山里养的鸡如何了?” “被黄鼠狼咬死两只,别的倒还好,老牛叔尽心的很,我去数了好几次,没丢过鸡。” 村正讶然,“你还去数了?那都是活物,都在山里乱飞乱跑,数得清?” 李桃赫然一笑:“就是要费点心思。” 村正夫妇两个都咂舌不已,李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数那两回都是装样子的,鸡在山里乱跑,哪能数得清,只是做给外人看罢了,今儿个这事能借村正夫妇的口传出去,旁人知道她会数鸡,想来偷也要多想几遭。 这头聊着,村正起身唤来他大孙子,让他拿了笔墨过来,片刻后,两张笔墨未干的纸就到了李桃手上。 “我写明了咱们村西山的位置和占地大小,西山和别的山没多大不同,只是连着口山下的堰,我也写明了,你要是要买山,拿着这个去官府问问价钱。” 李桃不胜感激,连连道谢。 村正摆了摆手,“你们家要是发财了,也带带村里人,旁的我就不想了。” 李桃应了一声,等拜别了村正夫妇两后,她抬步往家里走,突然想起好几日没去堰塘看了,脚尖转了个弯儿,她抬脚往西边去。 远远的她就瞧见有一人蹲在堰塘边做什么,她快走几步,认清人影之后又慢了下来,是柏石。 走近了,她探着脑袋看,问道:“这是做什么?竹排?” 柏石回过头,见是她,他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说:“是,刚做好,你想不想去堰里撒网逮鱼?” 李桃眼神一亮,正值五月下旬,去年下的鱼苗长大了不少,鱼群已经过了繁殖季,水下有不少贪吃贪玩的小鱼苗,吞吐着小泡泡,飘在水上的花瓣叶子被它们顶的在水面上直打转。 这么大一个堰塘,她还从未去塘中间看过。 “好啊!”她笑眯眯地说。 第157章 捞鱼 柏石打着一身短褂,推了竹排下水,岸边地上堆着张新做的网,他拾起渔网,扯两片大叶子遮阳,撑着杆划进水里。 李桃一个跃步跳上竹排,竹排晃悠了两下,她扶着柏石的胳膊站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柏石轻笑,竹竿划进水面,男人手上的动作稳,竹排载着两人离岸边越来越远。 “什么时候做的竹排?前几日来我都没见到你。” “这两日才做好,这堰太大了,等着年底放水清塘的时候再捞鱼太久,用网捞方便不少。” 李桃啧啧两声,夸赞道:“看不出来啊,你这脑袋瓜聪明的很。” 柏石哈哈大笑,心情愉悦的很,李桃觉得划竹排好玩的很,她抢过竹竿,撑着竹竿在水面乱蹿,等玩够了,她把竹竿递给柏石,自己蹲在竹排上,用手划拉出一圈一圈的水波。 正是大下午的时候,李桃晒得头发都发烫,柏石一手撑着竹竿,一手把大绿叶子盖她头上。 “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掉下去也没事,我会游水。” “那你站起来的时候慢点,起来的太快容易头晕,别一头栽进水里。” 李桃没答话,她低头抿着嘴笑。 柏石也笑了,他伸手指了指说:“西边有几个不小的洞穴,我昨日来瞧见洞穴里好像有龟鳖,你想不想去看看?” 李桃眼神大亮,忍不住点头:“好啊好啊。” 这口堰依着西山,绕过凸起的几块山石,往上看是杂树丛丛,半露出水面悠哉悠哉晒太阳的鳖就露出身影。 李桃惊讶不已,这鳖长得比她脸还大,“这堰里还有这种好东西?之前清堰的时候没把它们清掉?” 她玩兴大气,夺过竹竿伸地长长的去敲鳖背,两只鳖被吓得落水而逃,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李桃龇牙咧嘴一番,仿佛怒斥这个扰鳖清梦的人类。 李桃哈哈大笑,手上的力道一闪,竹竿带着她往前倾。 “哎,哎哎哎。” 柏石连忙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李桃才堪堪站稳,她心惊肉跳,惊得出一身汗。 “多谢多谢,差点真掉水里了,这两只鳖等年底清塘了,我逮了带回去炖汤。” 柏石哈哈大笑,李桃不解地看着他,“笑什么笑,老鳖汤补身的很。” “冬日的时候龟鳖会钻进洞穴冬眠,到那时候,你想找它们难得很。” 李桃哼一声,找补道:“那不捞就不捞,这两只鳖看着年纪也不小,就派它们给我驻守堰了,我封它们为守堰官。” 柏石压不住脸上的笑,李桃佯怒他一眼,他压下笑意,说:“封官不封官的另说,山脚这片杂树太多了,现在看着不显,等秋冬来了,堰里全是泡黑泡烂的脏枯叶子,过几日我找时间把这些树砍了,你看要不要再补种些什么树?” 这倒是正事,李桃想了想,“种些枳实树?枳树喜湿土,这里刚刚好。” “好,等过了秋收,我去山里寻摸。” 水面宽阔,细条的鱼苗围着竹排乱游,中不溜秋的游鱼跃出水面,光打在水面上,晃得人眼晕,不远处一条银鱼跳起来,李桃眼神大亮,不等柏石说话,她忙指了指说:“哎,刚跳起来那条鱼看起来不小。” 柏石定定地看了两眼,一把甩下渔网。 渔网撒下,李桃坐在竹排边等着,柏石撑着竹竿,李桃偷偷看他,男人的鼻梁高挺,肌肉遒劲有力,阳光太晒,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晒出了一层汗,从额角滴落,她心想这男人也有两分姿色嘛。 远方的蛙鸣听得真切,阳光打在水面上照的水波如绸缎,竹排晃晃悠悠,她脑子也有些晕乎,她把大叶子搭在脸上,突然觉得嫁给这个男人也挺好。 她被心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惊坐起来,柏石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啊,那个渔网是不是能捞出来了?哎,我瞧见有鱼吐泡泡了。” 柏石听她的,渔网捞起一半,挂在竹排上往岸边去,栓在竹排上的麻绳拖着渔网在水面破开一道水路。 两人把竹排拖上岸,网的鱼不大,瞧着只有鲫鱼大点,还有两条一扎多长的青鱼,李桃喜欢鲫鱼,挑了几条大的,青鱼则分给了柏石,剩下的又扔回了堰里。 第158章 是你吗 李桃拎着一串鱼回家,晚饭做了煎鱼和豆腐鱼汤,汤鲜鱼美,丝毫没有泥腥味,几人吃的满足不已。 李木和李枣捧着肚子消食,赵春娘把豆子搬出来准备洗,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说:“桃子,赶明儿你去外头买两条鱼回来,咱们跟自家堰里的鱼做个比较。” 李桃“哎呀”一声,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她果断的以为自家用山泉花果养的鱼肉嫩好吃,但是她娘和弟弟妹妹可不知道,她点头说:“好,过几日我就去买几条回来。” 赵春娘“嗯”了一声,她招呼三个孩子过来洗黄豆,边搓洗边问大女儿:“今日村正怎么说?” “说山可以买,不过贵的很,西山那一片就要上百两银子。” 赵春娘愕然,“这么贵?” “是,买山的多是要做山林生意,多的是种树卖果或是烧木炭卖的,从的是商事,是赚钱的营生,和种地不同,故而贵。” 几人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都觉得很是惊讶,赵春娘沉默了两瞬,说:“好在豆腐赚钱不少,现下我手里存了有六十多两银子。” 李桃想了下,“娘,我那还有不少,卖豆腐分的钱还有四十多两银子,还有县太爷的赏银也有三十两。应该是够的。” 家里买树苗、雇人干活儿的银钱都是她娘出了,只有买鸡苗的钱她出的,故而她手里存的钱还有不少。 李木也道:“我那还有二十多两,咱们凑一凑,肯定是够了。” 李枣左看看右看看,自觉自己也有些积蓄,说道:“娘,我也存了一两多银子。” 赵春娘乐了,一家子心齐,银钱也够,她眉头舒展开来,对着小女儿说:“不用你的,你好好攒着,这个钱娘还有你姐你哥出。” 赵春娘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想起更要紧的事:“这几日天气都好,麦子都黄的差不多,村里人商量了再过几日能开镰,我和慧姐儿招娣还有你们两个婶子、你二鸭叔都打过招呼,等夏收了,县里和桃花村摆摊的事就得缓缓。就是桃子,县里饭馆的豆腐怎么办?你巧娥婶子来话说了,她家也要忙着夏收,她儿子走不开去县里送货。” 村里人但凡有几分力气的都要忙着抢收,农时不等人,就连罗招娣姐妹两个都打算帮着王老翁夫妇俩收麦,不仅是用人工抵房钱,更是感激王老翁夫妇俩护着她们俩半年的恩情。 李桃沉吟了片刻,这倒是个麻烦事,她在脑中思索了一番,也没想到合适的人,村里老老小小人不少,青壮年和妇女无疑都是要去地里的,就连七八岁的孩童也要跟着去地里帮忙搬麦秆,也就剩些掉了牙的老头子老婆子守在家里做饭,但是年纪太大,她也不敢雇。 “饭馆的豆腐不能断,签了契的,不行我来做豆腐送豆腐,咱们地不多,多几日应该也无妨,明日我去趟县里,顺便再打听打听买山的事。” 也只能这么办了,要开镰了,学堂倒是放了十日的假,但是李桃心里揣着事,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起,和往常一般,天还没亮时一大帮人就聚集在李家门口,摆摊的、送货的,一架驴车并一架骡车停在家门口,几人手脚麻利,纷纷把分配到自个儿头上的豆腐一框框搬上车。 李桃也带着李木去县里,李桃揣上村正写给她的那两张纸,姐弟两个打算去官府打听打听买山的事。 等到了县里,李桃李木姐弟俩和几人分开走,骡车驴车要给摆摊的、送货的用,姐弟两个走路往县衙走。 接待他们的是主簿,主簿姓孙,长得斯斯文文,听闻来意,他笑了一下,说:“凡有人来买山买林,县里都是公允定价,不曾有偏颇,不过你们去年献的那个堆肥法子,对农事有大益了,这样,这事按规矩,我要写明递给县太爷瞧过,县里也要派人去勘过你们要买的这西山,才能定出价钱来,不过按你们村正所言,这座山我估摸着值一百一十两至一百四十两之间。” 李桃松了一口气,这价钱符合预期,最重要的是能买下来就好。 孙主簿细细记下他们的户籍,又问了几句今年地里的情况,他不禁感慨:“去年你们一家子还是食不果腹的流民,今年就能花上上百两银子买山了,真是时也命也啊。” 李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解释说:“家里一直在做豆腐营生,故而赚了些钱,去年任大人也赏赐了不少。不过银钱还是不大够,还要再攒一攒,也是想来先问问价钱,回家筹钱去。” 孙主簿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只是感慨一句,并无打听他人家事的意思,他把户籍递还给她,说:“这几日你们村也要忙夏收了吧?不急的话,半月后我再派人看山。” “不急不急,听您的。” 从县衙出来,太阳已经高挂了,空气里都是闷热的,姐弟没多耽搁,直接往百花街走,行至一条窄小的民巷,突然飞跑过来两个乞丐小子,有个怀里还抱着个小丫头,前头那个高个小子一脚踹飞人家摆在门口晒萝卜干的架子,架子翻倒,横亘在路中间,李桃见状,忙拉着李木躲一边。 紧跟着,后头追着几个壮汉子,嘴上大骂:“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去!抓回去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李桃皱着眉贴着墙站,后头那个小子眼神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冲过去拉着李木,“哥,是你吗哥!” 第159章 十倍 李木错愕地抬眼,眼前的小子头脸都脏兮兮的,头发脏的结团,脸颊的肉瘦的凹陷,他看了两眼,觉得挺面熟。 瘦弱的小子着急的很,他扭头瞧一眼后头追上来的人,顾不上其他,冲着飞奔而去的高个小子大喊:“哥,这是大哥,哥。” 前头的高个小子刹住脚步,他气喘吁吁地回头望去,刚好被几个壮汉追上,另有三个壮汉围着李木眼前的这个矮小子。 “跑?你们再跑?就你这二两骨头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李桃错眼看去,她没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看着棍棒就要挥到跟前,她连忙抬手喊道:“哎哎哎,我们就是路过的,别误伤啊。” 为首那个嘴角长黑痣的男人扫她一眼,厉声说:“一边去,没见爷爷在这抓逃奴吗?” 逃奴?李桃有些惊讶,眼前这个瘦小子越看越眼熟,只见他面带祈求,拽着李木的袖子哀求,“大哥,是我啊,我是小贵啊,李贵啊,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小贵?”李木惊讶地瞪大眼,还不等说什么,不远处的壮汉一棒子敲到那个高个小子腿上,只听他一声惨叫,膝盖跪地,手里却还紧紧抱着那个小女孩,李贵连忙扑过去大喊:“哥!你们别打我哥!我跟你们拼了!” 李桃和李木对视一眼,双双反应过来了,这三个孩子不正是他们二叔家的那三个吗? 李富李贵,还有被抱着的那个姑娘叫李果。 眼见着壮汉拿着长棍朝李富背上打,李桃忙喊:“哎,别打了别打了,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小孩算怎么回事?” 长黑痣的男人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我们替主家抓外逃的奴崽子,臭娘们儿你多管什么闲事?” 李贵伏在李富身上,压着声说:“哥,小果,是大哥和大姐,你们快看看啊。” 李桃拉着脸,她凑上前看,虽然她穿来后跟这几个孩子只相处了几日,但是依照原主的记忆,确实是她那几个堂弟堂妹。 “有话好好说吗,这几个孩子我们认识,犯了什么大错你们要这么打人?” 黑痣男人扬了扬手里的棍棒,面带嘲笑,“奴隶叛逃算不算错,怎么,我听那小子叫你们哥姐,你们有点亲戚关系?” 李桃顿了顿,李二叔带着妻子儿女入向家为奴,据他们上次在东市碰到李二叔夫妻二人的情况来看,在向家不至于过好日子,但估摸着也不至于逃跑。 要知道他们户籍都没有,连丰阳县城都出不去。 李贵有些着急,他嚷嚷地说:“我娘都被你们害死了,我爹也快不行了,你们非要我们一家子都死了才满意吗?” 李桃震惊不已,“什么?你娘死了?你爹又是怎么回事?” 李富回过神来,他撑着身子靠在墙上,怀里的妹妹闭着眼紧拧着眉,他神色凄凄,开口说:“我娘去县衙揭发他们的恶行,刚出向家门就被抓了,几棍子下去就丧了命,我们也被安排去干脏活重活儿,累的狠了,我爹得了痨病,快要不行了,他嘱咐我们几个逃得远远的,要不也迟早没命。” 李桃姐弟俩都震惊不已,眼见着几个彪形大汉跟抓小鸡似的把几人抓起来,她脑子里转了一圈,说:“等等,这位大哥,这几个是我弟弟妹妹,因着饥荒才被买入你们府中,这样,他们卖身钱是多少?这个钱我出了,我买下他们。” 黑痣男人挑着眉看她,“哟,奇了怪了,既是亲戚,又有钱买人,那怎么还让你这弟妹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地步?” 李桃讪讪一笑,“说来话长......买人是谁能做主?要不要我跟着你们回向府一趟?” 黑痣男人想了片刻,这几个孩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长命的像,与其让他们累死,府里还要出几床席子裹尸,不如换些钱,想必主家也是愿意的。 “行,我带你回府里,不过话说在前头,府里的规矩,赎人买人可以,但是奴隶买回来吃穿都费了银钱,你要买,那可是十倍的价钱。” 李桃怔了一下,不过她心里有数,总要先见到主事的人再说,十倍不十倍的,总不是定死的价钱。 李富李贵对视一眼,兄弟两个既兴奋又激动,双双感激地看着她,李富紧张地问:“大姐,您行行好,小果儿烧了两日了,我怕她烧坏了,您先带她去看看大夫好吗?” 李桃看他一眼,李富跟李木都是十四岁,他只比李木小三个月,但是矮了有大半个头,在向家为奴久了,他说话的时候都在小心翼翼地暗暗打探她的神色,生怕她不高兴。 “好。”李桃伸手摸上李果的额头,烫的很,她冲着那黑痣男人笑了笑,拉着人背过身去,略避着人,塞了一串铜子儿给他,“大哥你行行好,我这妹妹发了高烧,我先带她去医馆瞧瞧,这点子心意请你们喝杯浊酒。” 黑痣男人掂量了两下,他满意地收入袖中,松口说:“好,不过要快,我们兄弟几个跟你们同去,就在医馆门口等着你们。” “兄弟们咱们走,今儿个咱就当做好事了。” 李桃暗叹一声,她抱起李果,小姑娘瘦的吓人,李木拉起李富李贵兄弟两个,两人的胳膊都是有一层皮附在骨头上,青色的血管突出,瞧着狰狞吓人,他紧拧着眉,心里很不好受。 都是一家的兄弟,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们三个的感情也很要好,如今因为选择的路不同,人生也就全被改变了。 走到医馆,大夫给李果细细瞧过,惊惧过度又着凉了,他开了两副药,又抱着姑娘去榻上扎上针,李桃指了指坐在一角坐立难安的兄弟两个。 “劳烦您给他们俩也看看,小富小贵,过来,让大夫瞧瞧。” 李富李贵点了点头,趁着大夫给两人看诊的间隙,李木偷偷在他姐耳边嘀咕:“姐,那向家真是狮子大张口,黑了良心。” 他心里也难受的紧,一门的堂兄弟,他们的命他觉得不该用金钱衡量,该是无价的,但又确确实实要用钱来赎他们的命。 李桃暗叹一声,“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不是这副身子的原主,又险些被李二叔卖掉推出火坑,与李木不同,她对李二叔一家都没两分感情,想出手赎人,一个是于道义上,她确实无法对堂弟妹见死不救,大人的祸事不应该连累孩子,要是她娘今日来了也该是这样的想法。 再一个,他们家现在缺人的很,无论是山上养鸡还是县里送豆腐,都缺人,村里的人寻摸来寻摸去都没有特别合适的,要是这几个孩子心肠好,能当用,那她肯定不亏,要是不好,她也算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大夫摸完脉,沉吟着对李桃说:“没什么大毛病,气血两亏,这是饭食不饱、饿出来累出来的毛病,但是他们年纪都小,能将养着些时日就能好,不能的话,吃多少药也无济于事。” “好,多谢您,我带他们回去好生将养着,您瞧着还要开药吗?” “不用,多吃些肉就好。” 门口的壮汉等的不耐烦,走进来恰好听见这句话。 “没什么毛病就走,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没什么毛病吃什么药。” 第160章 恻隐之心 李富李贵瑟缩着低下头,两人都有些怕这几个壮汉。 大夫给李果扎了一刻钟的针,针拔了,又喂下去一副汤药,小姑娘懵懵地睁开眼,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她哥一把抱起。 李富抱着小孩,摸了一把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他又连连冲着李木李桃道谢。 “行了,事办完了就赶紧走。”黑痣男人吆喝一声。 一行人由几个壮汉领着,绕过三条巷子,从一个小侧门进,侧门守着的两个护院见是他们,往身后看了一眼,笑着说:“黑三你果然得力,这几个逃奴你两下就逮回来了。” 面带黑痣的男人,也就是黑三,摆了摆手说:“不是那么回事,向管家在不在?有人要买这几个小奴,我去问一声。” 护院面露惊讶,点头说:“在,我刚才还瞧见了,你去寻寻。” “行,这几个人你帮我守着,我去去就来。” 护院点头应了,李桃几人被带了进来,她没客气,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等着,心里思忖着回去估摸着不早了,还要给村正送买地的钱。 李富三兄妹蹲在墙根下,两人嘟嘟囔囔地在跟李果讲些什么,李木仰着头看天,眼里全是惆怅。 李桃招呼几人过来,小声问:“你爹娘当时卖身得了多少钱?你爹娘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跟我讲讲。”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李富瞟了一眼护院,见他们没阻止,他小声说:“我爹三两,我娘二两,我们三兄妹加起来二两,一开始说是给我爹一个月二百文做工的钱,给了两个月就没再给了,粮食一个月也就两斗,根本吃不饱肚子......只能拿银钱在府里买粮,粮卖的比外头贵好十倍,小果和小贵又病了两遭,银钱就全使完了......” “我爹生了痨病,快不行了,他说他要是死了,我们几个就得分到别的地方去,更难逃了,我们要守着他,他我娘本来在女管家跟前得了脸,派出去跟着干采买的活儿,有一日晚她突然说要去找县太爷,听说那是个好官,能给我们做主,我们也满心期待着,没想到,第二日她就被打得满身血地抬回来,不出半日就咽气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桃,“大姐,能把我爹也赎回来吗”,怕李桃一口回绝,他连忙说:“我会赚钱,不让你白花,等再过两年小贵也大了,我们就去外头找活干,这个钱一定还你。” 李桃听的沉默,三个孩子是无辜的,但是大人不无辜,她忘不了李二叔要把她卖给人贩子的样子。 她不是原来的李桃,想要拿钱赎这三个孩子更多的原因还是他们家摊子铺开太大,哪里都需要人手,雇村里的人不稳定也没特别合适的,比如在山上养鸡,光靠一个老头守着太单薄了点,又难得雇上愿意一直待在山里的人,而去外头买奴又太打眼,她想着这几个孩子刚刚好。 李富瞧着她不说话,眼里的光慢慢弱了下去,他也不小了,自然知道李桃对当初的事心有芥蒂。 空气似乎凝滞了,李桃心绪万千。 几道脚步声传来,黑三带着管家过来了,管家瞧着面熟,李桃想起来了,正是去年丰阳县城外招募流民的那人。 哪怕黑三已提前和他讲过缘由,真正见到赎买三个奴隶的人是两个半大孩子,向管家还是略惊了惊。 他请人去偏厅坐,开门见山的拿出契约,比出两个指头说:“这三个孩子是当初主家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字据都在这,这一年来他们可让主家费了不少心思,你要赎买,需二十两银子。” 李桃微微一笑,她不与他谈价,而是问道:“三个孩子的爹如何了?我听我堂弟说,我二叔得了肺痨,要是重,可否让我们先给他请个大夫?” “这我就不知了,要不让这三个小的去瞧瞧?” 李富李贵闻言,对李桃点了点头,李桃拦住几人,“你们去外头守着,等我一起去看你爹。” “哎。”李富应了一声。 看着三人走了,李桃才正式和管家谈价钱。 她抿一口茶,这是陈年的旧茶了,里头都是碎茶沫子,茶苦而无回甘,喝的她直皱眉,开口说道:“十倍的价钱不成,他们卖身是多少银钱,我就出多少银钱。向管家,我这几个堂弟妹和叔婶在你家,一个月只吃你家二斗米,别说五个人了,就是一个人也吃不饱,粮食和衣裳都是他们自个儿出钱买,我也不知道他们让你家费什么心力了,要出十倍的价钱赎买?” 向管家黑沉了脸,他摇了摇头,“费的心思自然是你见不到的,这府中的规矩就是如此,赎买奴隶,需得十倍价钱,要是你银钱不趁手,不如去筹措筹措再来赎人?” 李桃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既是赎买奴隶,那他们奴籍可在?” 向管家愣了一下,他端口茶喝,闷着声没说话。 李木守在他姐一侧,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看。 “既无奴籍,那我赎买的是什么?几个大活人,总不能是物件吧。” “自然是奴,只是去年买他们的时候恰逢灾年,主家为收成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一时便把这事耽搁了。” 李桃“哦”的一声,挑眉看他。 嫌绕弯子麻烦,她直言说了:“想必你也听说了,任大人从去年走马上任开始,就一直在清算县里侵占良田、豢养隐户的大户,前儿个陈员外家,被任大人查出侵占上百亩农户的良田,全部没收了不说,还罚了不少银钱。不过我想着,向府一向恪守本分,想必不曾参与这些腌臜事。” 向管家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他盯着他看,半威胁半玩笑地说:“姑娘今儿个在我们府中说这些,不怕走不出这扇门吗?” 李桃摇了摇头,“我和我弟弟只是普普通通种地的农户,也无心出什么风头做英雄,只想带去年一时头热、走了错路的亲人回去,自然也不怕走不出这扇门。何况,今儿个从巷子里走过,还碰见几个熟识的人,他们也是看见我们要上向府做客的。” 向管家顿了顿,他抬手吩咐下人给李桃姐弟两个上壶新茶,笑了笑说:“你稍作片刻,我去寻我们二爷问一声。” 守在门外看天的李富李贵见人匆匆走了,他们抬脚进去,没忍住问:“大姐,如何了?” “等着吧。”李桃抿一口新上的茶,嗯,这味儿才对嘛。 不知等了多久,李桃等的都累了,向管家回来了,他带来了府中二爷的口信。 “二爷仁厚,说既然是赎买亲人回家,银钱他也不要了,李二郎你们也能带走。只盼着姑娘信守自个儿说的话,要不然,我们二爷对竹溪村一带的农景也是甚为感兴趣的。” 这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了,李桃也不惧,她不打算揭穿向家豢养隐户的恶行,说实在的,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大户,十之有八九这么干,任大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来此地时间尚短,这些盘根复杂的害虫总得一点点拔出才好。 第161章 逝者已逝 这事比李桃想象中的要顺利太多,她有满腹的疑惑,但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她只能一一按下。 向管家招呼来个人,让人带他们去寻李二叔。 李二叔并不住在府中,李桃一想也是,他得了肺痨,又是粗鄙的下人,先前一家子都是在庄子上干苦力,怎么会住在府上,也只有前些时候李二叔媳妇得了管事娘子青眼,破例让她带着一家子在府上做事。 刚向管家让三个孩子去看他们爹,估摸着是盘算要先带走人,等李桃再寻人要人,就难了。 向家的庄子不少,不过都不在县城里,瘦弱的男仆赶着驴车带着他们去庄子上,这里离东市近,李木去找摆摊的二鸭叔夫妇俩说了一声,他们到时候在县里赁一架骡车回去,城门口的骡车留给他们姐弟两个。 匆匆交代了几句,他去顺路买了几个大包子,荤素都有,他跟他姐都没吃午食,更别说李富几个了,饿得不行了。 从东市出来,他疾步去布庄里买了几块白麻布,让布庄的伙计裁成四个角的布块和细长的布条。等办完这些,他转身往回走,向府的侧门外,几人正在等他,买来的包子一人四个,李富李贵拿过包子,感激地看他们一眼,几大口囫囵吞枣就吃下肚。 吃包子用不上几息的功夫,等吃完了,一行六人,朝着和竹溪村相反的方向赶。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岔路口往左再行了一炷香,一座农庄出现在眼前。 男仆上前和门房打了声招呼,说明了来由,门房吊着眼扫他们一眼,掐着声说:“李二郎?上月底来的,我记得前两日就有人说快死了,也不知道死了没,等着,我叫人给你们问问。” 李富李贵两个紧紧地攥着破旧的衣角,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李果抬起头,她想问点什么,眼睛里又迷茫又绝望,到底没有问出口。 李桃有些不解,“你们几个是从府里逃出来的?也就是前几日你们还在府上?你爹也是这几日才转移到庄子上?” 李富摇了摇头,“我们半月前就逃出去了,在城里躲了半月,因为没有户籍出不来城,昨日有人在乞丐堆里认出了我们几个,禀告给管家,这才派了人来抓我们回去的。” 李桃顿了一下,“也就是半月前你爹的病就很重了?” 李富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说:“我爹瞒的好,府里头一开始只知道他得了咳疾......” 李桃顿了一下,她没再追问,李二叔对他们几个侄子侄女不怎么样,但是对几个孩子倒是为之计深远。 等了有两炷香的时间,门房使唤的跑腿回来了,与门房耳语了一番,话毕,门房抬着眼看他们,“人没死,不过就剩一口气了,你们是他的儿女?那进去吧,瞧瞧你爹,估摸着也就是这两日了。” 哪怕心有准备,突闻这话,李富三兄妹也愣住了,跑腿的男仆带路,几人急急地往里面赶。 痨病会传染,李二郎被隔离在庄子最后头的一处半塌的废弃院子,大门用铜锁锁着,据带路的男仆说,自半月前李二郎被送到庄子上,就给他留了些米水和菜蔬,哪成想他意志力还强的很,能活到今日。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处死,个矮的男仆嘟囔着说:“老太太信观音,上个月刚好观音菩萨成道日,说是什么府中不宜见血,他运道好才没直接被打死,被运到庄子上,就是苦了我们,这痨病会传人,我们一个个都怕的很,去送米水的耿嫂回去直洗了四五遍澡......” 他说的起劲,眼角瞥到李富李贵两兄弟正瞪着他,他闭上嘴不再说了。 人送到了,男仆指了指大门:“就是这,你们要进去的话小心点,这痨病会传人,可不是唬人的。”说罢他就跑了,要不是被门房指了让他带路,他才不想来这地方。 李桃不打算进去,李木也是,她把买来的麻布递给李富,布块盖住口鼻,细长的布条从前脸绑到后脑勺,绑住方方正正的白麻布块,她递给剩下的四个包子,包子已经凉了,李富哽咽了,他两手接过,恨不得当场给她磕几个头。 李桃摆了摆手,说道:“别谢我,我这么帮你们也是有要求的,到时候你们要帮我干活儿。不说了,快进去瞧瞧你爹吧,李果也别进去了,她身子没好全,容易被染上病,你们让她在屋外听听你爹的声就行。” “哎,我们去去就来。” 人进去了,李桃拉着李木走远些,她也带上口罩,再帮李木绑上布条,深叹了一口气。 等了不知道多久,隐约能听见小院里呜咽的哭声,她掐了掐眉心,心里狠狠夸了自己几句大好人。 太阳高挂,夏日炎炎,又带上口罩,哪怕躲在树下也觉得闷得慌,她在这等着,招呼李木去寻人买桶水过来。 又过了两炷香,李木拎回来一桶井水,他累的直喘气,自个儿先用水洗了个脸,见他姐不用,他有些疑惑,“姐,你也来洗个脸,这水凉,舒服的很。” 李桃摇了摇头,“先放着,等他们出来了让他们洗手洗脸。”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利凄苦的叫声。 “爹!” 李桃站了起来,她遥遥望去,念叨说:“坏了,应该是二叔去了。” 李木也愣住了,他挠了挠头说:“姐,那我们要进去吗?” 李桃摇了摇头,别怪她心狠,这年代肺痨没得治,她不敢带着弟弟冒这个险。 等了许久,木门嘎吱一声响,李富三兄妹泪眼婆娑,扫了一圈,看见李桃两个在树下躲太阳,三人齐齐跪下,冲着李桃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李桃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李富喊道:“姐,大哥,我爹去了,我们三兄妹想留在庄子上给我爹治丧,劳烦你们跟庄子上的管家说一声,等处理完我爹的后事,我带着弟妹去寻你们。” 李桃顿了一下,她对李二叔没什么感情,心里只有些对往事的愤恨,不过逝者已逝,过去的就过去吧。 她回喊道:“好,我跟管家说一声,我们住哪个村子你知道的,出了城门往西走,到了竹溪村略打听打听就能寻到我们了。” 她从包袱里掏出李富三人的户籍,又放了些铜板,指了指说:“东西我给你们留下了,节哀。” 说罢她拉着李木走了,找到庄子上的管家,给了他二两银子,“......得了痨病的人,死了就不会再传染他人了,还劳烦您给我堂弟几个行个方便。” 管家是个扎实的庄户汉子,他本来还有些迟疑,听见李桃说人死了就不会再传染痨病,他麻利地接下钱,说:“行,等晚些了,我让人去帮他们买口薄棺送过去,再给他们准备些吃的,别的我也做不了。” 李桃点了点头,有口薄棺,而不是一席草帘子裹着埋,她觉得可以了。 她对管家道了句谢,带着李木走了。 看管骡子的男仆牵着骡子过来了,李桃递给他几枚铜板,男仆捻着铜板笑开了花,“半个时辰前刚给它喂过水,它喝的饱饱的,您放心,这三四个时辰都可以不用再喂水的。” 李桃笑着点了下头,招呼李木坐上骡车,“走,我们回了。” 今日一番折腾,两人赶在日落前才到家。 翌日便是开镰了,小麦金黄,鼓鼓囊囊的麦穗垂着头,看着人高兴的很,这几日村里每个人脸上都是满满的笑。 农事要紧,李桃无法,只能她自个儿每日清早赶着骡车去县里送货,送完再急急地赶回村里下地。 清早去县里送货,回来直接做好有大油水的饭菜,拎着食盒就去地里。每隔两日她还要去西山上看看鸡苗的情况。 家里割麦赵春娘和李木是主力,李枣帮着搬麦运麦,李桃忙的家、地里、县城、山上四头跑,家里一个闲人都没有,累的一家子四个都瘦了也黑了,每日到家吃过饭累的爬都爬不起来。 就这样过了五日,在一个傍晚,正在地里割麦的李桃被人喊住,“桃子,有三个人寻你,说是你家亲戚,就在村头。”说罢就匆匆走了,每家每户地里的活儿都紧的很。 李桃抬起头,把镰刀放在田埂上,“娘,应该是小富小贵他们来了,我去接接。” 赵春娘擦了把汗,“行,你带家里去,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第162章 安排 三个高矮不一但都瘦的要命的孩子伫立在村口的竹丛旁,拎着破旧的包袱,衣裳破破烂烂,肩头还戴着白麻布。竹叶的光影打在他们脸上,把局促而茫然的神色掩盖了几分。 李桃老远处就招手,在家里淘米蒸饭的刘氏瞧见是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家里两个闺女都住别人家去了,怎么骂都不回,他们家今年收麦收的辛苦极了,见了李家人恨不得把白眼翻出天边去。 李桃没理她,她快走了两步,招呼道:“来了?你们爹的事可安排好了?” 李富点了点头,“安排好了,大姐,你走了以后我们才知道你给了庄子上的管家不少银钱,他给我爹准备一副薄棺,给我们买了三身麻衣,我们把我爹安排好了才来的。” “安排好了就成,小果还烧不烧了?你二姐还念叨着你来着。” 李果腼腆一笑,“不烧了,我已经好了,谢谢大姐和二姐。” 在村口站着,来来往往总有几个人,李桃没再多说,带着三人就往家走了。 木门推开,红毛野鸡正带着一帮子鸡妹在院子里闲逛,见人回来了也不慌,引着脖子瞧她。 李桃“哎呀”一声,“小枣忙得很,没空顾得上带你们出去遛弯吃草,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 她把人先带到堂屋里坐下,说道:“等等啊,我先把鸡赶回圈里去,要不它们在院里胡乱拉屎,太烦人了。” 她在墙角拿起扫帚,两下就把鸡都赶回圈里了。 李果侧着脑袋往外瞧,小院不大,打扫的干净利落,只有几处鸡屎,想必是刚才那几只鸡拉的。 墙角种了一棵金桂,还不到秋天,此时只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桂花树一旁还架了藤架,上面挂着青绿的果叶,院子里摆了两张竹躺椅,虽是农家寻常的院子,但他们也颇久没见过了。 兄妹三人眼里都露出满满的羡慕。 李桃把扫帚扔回墙角,她翻了翻橱柜,家里只有半挂腊肉,也没什么点心了,这时候天气热的很,东西存不住,做了什么当天就都吃完了。 她进去给三人倒了杯水,“你们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就去房里拿了串钱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兄妹三人面面相觑,李富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他左顾右盼,没什么活儿他们能干的,想起院中的鸡屎,他起身拿起扫帚,两下就扫了个干净。 李桃拿着钱出去走了几家,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家只在家里留个做饭的人,谁家院门开着她就开门进去。 “福妞,你家有不下蛋的鸡不?卖我一只?” 半大丫头转过身来,瞧见是熟人,笑着说:“是桃子姐啊,有,不过就一只,我娘还说这两日宰了给我爹他们补身子呢,你要的话你先逮走,回头我再去集市上割两斤肉回来也一样的。” 李桃笑眯眯地点头,鸡钱花了六十五文,卖鸡的丫头也高兴,对于干活的人来说,猪肥肉比鸡肉补,她娘回来肯定夸她。 李桃提着鸡翅膀心满意足地回家,“哎呀,怎么扫起地来了,你们先歇歇,走那么大老远来不累啊?” 李贵挠了挠头,“不累,只要想着以后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就不累了。” 李桃笑了一下,“不怕我是坏人啊?骗你们过来一辈子给我白做工。” 李富一脸正色道:“大姐,你是我们的恩人,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我爹娘那样对你......你还救了我们三个”,说罢他拉着弟弟妹妹结结实实给李桃磕了三个头。 “哎哎哎”,李桃把他们拉起来,“好了好了,你爹娘也走了,过去的事就不谈了,以后在我家,只要不起什么小心思,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你们干得好我也给你们发工钱。” 三人重重地“嗯”了一声。 “我去烧釜开水来杀鸡,晚上吃鸡肉。” 这话一出,三人眼睛都亮了,李贵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肉啊,他们都多久没吃过肉了。 李桃烧水,三人给她打下手,没多久鸡就处理好了,鸡内脏装了一碗,鸡肉装了一大盆,还有一大碗的鸡血。 家里没什么配的菜,只有几粒芋头了,正思索着,大门开了,赵春娘带着两个小的回来了,李木一手牵着骡子,李枣手里拎着两串蚂蚱,这是拿回来给鸡吃的。 李富三人见状,连忙上前去见过这个婶婶,赵春娘如今被养的都有些微胖了,和李富印象里那些瘦的没二两肉的婶婶差别太大,他愣了两瞬才反应过来。 不光赵春娘,除了前几日才见过的李木,李枣也变化颇大,脸上肉嘟嘟的,还扎了两个羊角辫。 “来了就把这当自个儿家,别有什么拘谨的。”赵春娘笑着说。 “哎。”三人齐齐应了一声,但是都提着心,一点都不敢放松。 缀在后头的煤球喘着粗气走了进来,家里来了陌生人,它冲着李富三个狂吠不止。 膘肥体壮的大黑狗着实吓人,李果直往她哥身后躲。 “煤球,别叫了,是自己人。”李木喊一句。 煤球呜咽了两声,翘着尾巴围着李富三人转了一圈,又嗅了两下,赵春娘大喝一声,它一溜烟跑了。 “它叫煤球,别看它长得吓人,性情温顺的很,过几日等跟你们熟了就好了”,李木说道。 李富扯着嘴笑了下,“无事无事,以前我们住的那庄子上也养了狗,我们不怕的。” 李木把骡子牵到后院去,李桃招呼来小枣,“小枣,家里的菜不够,去地里摘几根茄子,葱和芹菜也拔些回来。” 李枣应了一声,拎着篮子转身又跑了,一遍跑一遍喊:“煤球,走啦,跟我去地里。” 煤球嗷呜一声,跟箭一般飞的蹿了出去。 晚上的菜式丰富,芋头烧鸡烧了一大盆,李桃感叹这个年代还没有土豆,要不土豆焖鸡也好吃啊,还有两盘子芹菜炒鸡杂,一海碗的鸡血豆腐汤,还有一份清炒的大白菜和一盆蒸茄子。 菜多,饭也管饱,一桌子坐的要么是干了一天农活儿的,要么是走了一天滴米未沾的,这顿饭吃的谁都顾不上说话。 李富几人要面子,应该是提前说好了,三人压着吃饭的速度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像乞丐,但看饭菜的眼神都亮的吓人,芋头烧鸡的汤汁浓稠,浇在饭上极香,让人差点把舌头都吞下去。 风卷残云过后,大家都吃饱了。 李桃烧了两釜水先让他们洗澡,李木的衣裳找了两身来给李富李贵穿,李果的则用李枣的衣裳,但是太宽大,赵春娘想了想,还是去找邻居借了身小丫头的衣裳回来。 “先将就着,等忙完这两日我给你们做新衣裳。” 至于住的地方,李富李贵暂时和李木挤一挤,李果跟李桃睡。 时候不早了,一家子准备开始洗豆子,李桃边洗边说:“这是家里的营生,叫豆腐的,就是你们今晚吃到的那个东西,这东西在县里卖的好,每日都要去给县里的饭馆酒楼送货,小富小贵,这活儿以后你们两个负责,清早就要赶着骡车出发,要在巳时中之前送到,明天我带你们送一遭,以后这事就你们两个负责。” 第163章 收获 李富李贵楞了愣,忙不迭地点头,“哎,哎,没问题。” 李桃带他们转了一圈,介绍说:“这是鸡圈,除了这只红毛的是公的,剩下的都能下蛋,现在天热,一只鸡每天都能下一颗蛋,下的蛋我们自个儿吃,就是收起来去集市上卖掉。这里是骡子住的棚......” “这几日刚好在收麦,你们刚来,身子还太虚弱了,不用拿镰刀下地干活儿,先养好身子,往后你们兄弟两个早上送完豆腐回来,下午就歇息歇息,哦对了,你们会做饭吗?” 李富摇了摇头,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娘做饭,被买去向家后他们都是被当牲畜使唤的,是下地干重活,做饭这种活儿轮不到他们。 李贵挺起背,生怕婶婶家嫌弃他们几个吃干饭,连忙说:“我们就是看着瘦,其实身体好着呢,今年春天,我们也下地种了麦插了秧的,能干活儿。” 李桃摇了摇头,瘦的就剩一张皮和一把骨头了,估摸着镰刀都拿不稳,到时候再一跟头摔地里了,得不偿失。 “放心,养好身子,后面有的是活儿干,只要你们别嫌累就行,要是实在不想歇,下午等最热的日头过去了,你们去地里拾麦穗,帮着赶鸟、捆麦秆都成。” 几人脸上露出笑,只要能干活儿,他们才能心安,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人,就不用提心吊胆哪天因为碍眼又被赶走。 “每日鸡叫第二声的时候我跟我弟起床做豆腐,鸡叫三声后我叫你们起床,之后送货就交给你们。” 李富犹豫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豆腐这个东西他们从未见过吃过,兴许是独门秘方,他踌躇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做豆腐吗?” “不用。”李桃道。 她对李富三兄妹的性情不大了解,原主的记忆慢慢褪色,她能搜寻的出来的就是三个朴实的农家孩子,在未完全了解他们的性情之前,她打算先把方子捏在手里。 一切安排好了,趁着还有点光亮,赵春娘点起一盏油灯,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淘洗黄豆。 夜深了,李富李贵收拾干净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褥子又软又厚实,上面铺了一层凉席,在夏天睡舒服又凉快。 床够大,睡下三个人还有富余,李木下地干活累了一天,他困得不行了,他打了个大哈欠,“睡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片刻后就昏睡过去。 李富李贵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两人笑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没多久,也熟睡过去。 ...... 天还黑着,红毛野鸡扯着嗓子打鸣,李桃一脸困意走了出来,李木也打着哈欠出来了。 磨黄豆、煮豆浆、点豆腐,这些事都是做熟了的,没多久,一板又一板的豆腐就成型了。 鸡叫第三声,李木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李桃把摊好的鸡蛋饼称出锅。 今天李桃带他们三个去县里走一遭,明日他再带一遍,带上几日,等他们走熟了就能自己去了。 木框子装车,李桃摇了摇手,让李富坐到前面来,她教他怎么拽着缰绳。 “骡子性情温顺,这条路它也走熟了,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就是夏天天热,走到半路要给它喂食一道水,等下我教你们。” 李富点了点头,李桃回头看蹲坐在木框子一旁的李贵,“回来的时候你坐前头来,我教你。” 一路顺畅,李桃一路都在教他们怎么认路,骡子要怎么赶,等到了县里,李桃把兄弟两人介绍给准备收货的饭馆伙计们认识,“这是我两个堂弟,往后就是他们来送豆腐。” 伙计看他们的小身板有点怀疑,打量一眼说:“一定要每日准时送到啊,可不能迟了。” 李富李贵讪讪笑,心里琢磨着往后轮到他们送了,一定要仔细再仔细,千万不能办砸了。 赶着骡子回家,去桃花村买条肉,灶上留了饭,除了李果守着等哥哥们回来,其余人都在屋里午睡。 李桃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走了,走的时候说:“你们慢慢吃,下午的时候多睡一会儿。” 目送她走了,李果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个哥哥大口扒饭,李富问道:“小果,你今天在家里都干了啥?有帮婶婶干活儿吗?” 李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早上在地里帮着捡麦穗了,回来还跟二姐一起捡鸡蛋了,捡了三个呢。” 李贵直竖起大拇指夸她能干。 最热的时候过去了,李桃一家拎着镰刀准备下地,李富三人也缀在身后,割麦子的活儿他们干不了,拾麦穗和扛麦杆的活他们能干。 夏日流火,暑热炎炎,天晴的没有一丝风,李家的麦子已经收了一大半,收割后金黄的麦田被还原出土地的原色,齐腰的麦子密密匝匝拥簇站立,满浆的麦穗沉甸甸地垂着头,针丝般的麦浪闪着点点白光,仿佛也被热的虚脱。 李桃学着她娘的样子,猫着腰,镰刀刀刃腰和地面平齐,在麦秆贴近地面的地方发力,这个地方麦秆干枯,割起来最省力。镰刀过处,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刺啦响,麦秸秆簇拥下的地面裸露出来,一片被捂久了的湿热铺面而来,李桃又累又热,满头满脸的汗滴落到黄土地上,汗水混着麦秸荡起来的灰尘黏附在身上,她一鼓作气,往前割了七八米才停下来拿起水缸子大口喝水。 赵春娘本来在她后面,她歇下来了她娘就赶上来了,指着麦穗示意,笑着说:“今年真是丰收年啊。” 李桃认同地点点头,下的肥好,天公也作美,今年收成肉眼可见的好,走在村里,见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李富三兄妹远远地缀跟在后头,由李枣带着在满是麦茬的麦田里拾麦穗,李果瞧见麦田边的沟壑里有蚂蚱,一个猛子扑过去,以手做笼,感受到手下蚂蚱的挣扎,她激动地大喊:“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二姐,我抓到蚂蚱啦。” 李枣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跑了过来,用狗尾巴草把蚂蚱串起来,乐滋滋地夸道:“真棒啊小果,多抓点,鸡生了多下蛋,卖蛋的钱我分你。” 李果喜滋滋地应了,她转移目标,不再盯着麦穗,往草丛里搜寻蚂蚱去了。 割下来的麦子捆起来,一一搬上骡车,等骡车上的麦子满了,李木就负责运去晒场。 四亩地的冬小麦虽是粗种,但看着也真不少,他们相邻那块地是水牛叔的,远远的只见他伏跪在地上,眼中蓄满热泪,对着土地深深一跪。 这是他逃难至他乡后第一次收粮食,也是这片土地给了他全家生的希望。 赵春娘看的动容不已,李富背着弟妹偷偷抹一把泪,心中满是酸涩和羡慕。 等麦子都割完了,晒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一家分了一块地方,麦子铺了一地,李家大大小小七口人拿着连枷打麦,等到麦子脱离了再用大麻布袋装起来,上称一称,亩产足有两百四十斤,一家人都喜笑颜开的。 等到这一切做完的时候,李富李贵兄弟两个已经把去县城送货的活计干顺了,十日弹指一挥间,学堂也要开学了。 李桃没忘记最要紧的事,赶在学堂开学前,她让她娘帮着多招些人,他们家的菌子厂要开建了。 第164章 图纸 夏收完,院子里种的金桂愈发香了,这是上上个月柏石送来的,一并送来的还有几株葡萄藤,桂花的香味闻着甜滋滋,一点都不腻人。 李枣仰头看着新发的葡萄叶,“姐,这葡萄藤又发新叶子了,今年咱们能吃上葡萄吗?” 李桃放下手中的长木板,看过去,葡萄藤悬挂在架子上,叶子青翠,看得人暑热都消了几分,“早着呢,且得等上两三年。” 李枣遗憾地“啊”了一声,又听她姐说:“葡萄还早,桂花倒是能吃了,小枣,你还记得去年在山上你吃的桂花糖糕吗?” 李枣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当然记得,甜滋滋的,又糯又香,可好吃了。” “等明日桃花村赶集,让娘称几斤糯米回来,我再给你做。” 小枣高兴地一跃而起,她凑过来看,李桃手上的长木板被写写画画,尽是木炭笔的颜色。 “姐,你把作坊的样式画好了吗?” “快了快了。” 她要在村尾盖作坊的事,她娘已经宣扬出去了,具体的图纸她还得再细细打磨。地方够大,她打算把地方一分为二,一处用做种菌子,一处用做做豆腐。做豆腐的好说,有屋子有水就足够,种菌子的难些,还要考虑通风。 由于作坊盖在山脚下,为防止豺狼虎豹、野猪这些野畜下山祸害,沿着作坊要盖一圈高高的院墙,另外也缺水,她思索着需找人来看看,那附近有没有能打井的地方,或者引山泉水用,那地方离汉水河有些远,到时候要挖条沟渠引废水至河下游去...... 好在这些都是农业废水,也无毒,但是也需要处理一番才能直接排到河里去,需要做个废水处理房...... 想到这里,她拿起木炭笔,重新在长木板上画了几笔,等作坊差不多画成型了,她进屋拿出在县里高价买的宣纸来,用笔着墨,一笔一笔画上去。 叩门声响,沉迷在姐姐画技中的小枣起身去开门,“来了来了。” 门外,柏石拎着两个竹篓进来了,竹篓里是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这个宽竹篓里装的是在咱们堰里捞的鱼,都不小,另一个是我在李王村买的鱼,你都试试。” 李桃一惊,她前些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也不知自家的鱼和外头的鱼比如何,是不是真的好吃些,柏石就记住了,这不,两篓子鱼给他送上门来了。 小枣对这个大哥哥时不时往她家送东西的行为都习惯了,喜滋滋地说:“哇,今天我们又能吃鱼啦。” 李桃笑眯眯地接了,心里高兴的很,问道:“你自己留了吗?这几条鲫鱼看着好,炖个鲫鱼豆腐汤一定香。” 柏石点点头,“留了。”他侧眼瞧见桌上的画,浅浅几笔,能瞧出来画的是房子。 “这是画的屋舍?” 李桃点点头,她兴奋地拉着柏石去看屋檐下的两节竹竿——收获后再浇水,竹竿又发了新的菌菇。 “噔噔噔,这是我种出来的菌子,厉害吧。”她扬起脑袋,一副求夸的模样。 柏石笑了,他细细看去,原本只长在山林中的菌子突兀地长在农户家里,老老实实地生长在枯竹竿上,真是让人叹奇。 “厉害,真是厉害。”平日里习惯冷着脸的汉子颇为捧场,言语里隐隐有两分骄傲。 李桃也不藏私,三言两语跟他略讲了自己的宏图伟业,柏石认真听着,时不时提上一两句意见,倒是对这件事接受良好。 他走过去看桌上画到一半的图纸,指着说:“你不如做成前店后坊的形式。你这生意是独一家的,无论卖到哪里都只有别人求着买的份,你去县里宣扬几回,那些店主只有来来村里求着找你做生意的。” 李桃听懂了她的意思,她眼睛一亮,对他的想法颇为认可。 “是啊,这样连县里的铺租钱都省了,等年底还有熏鸡熏鱼,一并能放这里卖,天呐,你真是太聪明了!来来来,你再看看这里,我打算修条水渠......” 柏石听着她说的话,时不时提上一两句意见,小枣左看看右看看,家里只有她和姐姐在家,娘牵着李果去村里找盖房的工人了,大哥去县里买纸笔了,二哥三哥去县里还未回来,就连煤球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胡玩去了。 是了,从李富三兄妹来了以后,家里兄弟姊妹又按在老家那样排了。 她莫名觉得自个儿在这有些碍眼,抬脚就往外跑,“姐,我去二狗子玩去了。” “哎,早去早回啊。” 妹妹走了,李桃继续口若悬河地讲自个儿的宏图大业,柏石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一句又赞一句,说到兴奋处,两人对视一眼,李桃嘴里没说完的话停住了。 柏石盯着她看,眸色深深,“桃子,我遣了朱婆子来提亲吧。” 朱婆子是当地有名气的媒婆,李桃“啊”了一声,脸上迅速染上绯红之色。 见她垂着头没说话,柏石顿了一下,语带半分落寞,轻声问:“你可是觉得我非良配?” 李桃快速摇了摇头,这下意识的反应她自己都惊了,半晌后,她轻声说:“非也,只是我觉得我想晚两年再成亲,我们家底子薄,又初来乍到,家里大大小小事不少,我要等一切都上正轨了再论成亲嫁娶的事,你......我觉得你很好,只是不想耽误你。” 穿来这个世界一年有余,如果说要嫁人,那她觉得柏石是个非常好的人选,别的不说,就这身材,她半夜都嘶哈流口水,更别说两人也互有情意了。 但柏石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大龄剩男了,他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不想耽误他。 柏石垂着眸子想了一瞬,“好,等一切都步上正轨了,我再来提亲。” “那时日可不短,说不定要好几年。”李桃没忍住提醒道。 “为你,等几年不算什么。”他定定地看着她。 ...... 与此同时,赵春娘正牵着李果站在村里的老槐树下,把她家又要招工的事讲了讲。 村里人得知这个消息,都惊讶不已,短短一年时间,李家雇人盖房都雇了好几回,也不知道发了多少财。 不过羡慕的人有,嫉妒的倒真没有。夏收刚过,家家户户粮仓都是满的,新村民免除一年赋税,原村民缴纳赋税后剩下的粮食也比往年多,大伙儿深知这是今年肥好的缘故,对着李桃一家都是笑呵呵的。 “这回是盖什么屋子?” 赵春娘笑了一下,“是要盖个做东西的作坊,就在后山脚下,这回房子盖的大,需要的人不少。”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围起来问这问那,得知盖房一日有三十文,还管两顿饭,大伙儿更热情了。 “我我我,我力气大,年初的时候给你们盖过房的”,男人嘿嘿一笑,说道:“我家的地少,本来琢磨着收完麦子去城里找找扛包的活儿,这下好了,在村里就能找到活计干。” 赵春娘哈哈一笑,“这回要的人多,工期也长,哦对了,夏收完了,你们各家各户的麦秆都留着啊,我出钱买。” 根据李桃最新的实验,木屑、稻糠、竹屑都能当基质,那这些当然是多多益善为好。 这倒是个稀奇事儿,麦秆在村里都是用来烧火和沤肥的,没别的大用,更别说有人出钱买了,有好奇的忍不住问道:“赵婶子,这麦秆你买来做啥子啊,我们留着也是烧火用,沤肥的我留下一小半就够用,就别说买不买的了,剩下的都送你了。”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是啊,你要多少,你说个数儿,我们搬你家去。” 赵春娘笑的眼角都是褶子,不过到底是用来做生意了,她大闺女提前打过招呼了,做生意的不同于在地里堆肥,那是赚钱的营生,要是真不给钱收了人家的东西,等卖钱的那日,村民们心里也会有芥蒂。 “哎哟,大伙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要你们送,我出钱买,一文钱五斤,先要上两千斤。” 一听这个数,大伙儿都倒吸一口凉气,大手笔啊! 第165章 百两 两千斤的麦秆能堆成小山,家里没有能放下的地方,只能暂时放在晒场上。 李桃的图纸画的差不多了,她仔细寻摸了一番适合监工的人,思来想去只有柏石他爹最合适。之前在堰边建的房子也是他监工,没出一点差错。 主意拿定,她让她娘割两条肉去柏家,工钱四十文一日,只需监工,不用干活儿,柏父偷瞄了一眼自家大儿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夏收已过,差役下乡来催夏税了,村里要交税的人家或挑着担、或赶着驴车去县里交粮。 同日,李桃带着弟妹刚从学堂回来,远远的,就瞧见家门口停着一架驴车,驴子低垂着脑袋在嚼草,李贵蹲在一旁,见人终于回来了,他高兴地挥手大喊:“大姐,大哥,这呢这呢。” 李桃愕然,疾步跑回去,县里来了四个差役,其中一个还是老熟人,几人正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桌上摆了些时令果子,她娘正招待着。 赵春娘见大女儿回来了,笑道:“回来啦,这是钱都头,得了孙主簿的信儿来给咱们量山的。” 李桃点点头,笑着问了句好,她心里也还惦记这个事儿呢,这几日太忙,县里再不派人来,她也打算要去趟县里的。 所谓量山,并不是拿着裁尺一步步量,而是让对地势地形、山林地貌较为熟悉的差役来转两圈,山地的占地大小粗浅估算,更为重要的是山中的林木价值,全是松木林的山和全是杂草的山,作价是完全不同的。 钱都头笑着介绍那个矮个子的中年差役,“这是祝公差,在量山量地一事上颇有经验。” 李桃笑着喊了一句“祝公差好”,又抬手给四人斟满茶,介绍说道:“我要买那山叫西山,我同村正租了下来,这山不大,名贵的木材我也没见着有,就是离村里近,离我养鱼的那口堰塘更近,我便在山上养的些跑山鸡,等着年底养肥了做柴火熏鸡。” 她简单介绍一番,意在这山不值什么钱,勿要要价太贵了。 祝公差笑了笑,来的路上主簿就点过她,县里年初立了大功的堆肥法子就是这家捣鼓出来的,他心里是有数。 人齐了,留着小枣在家里和李富三兄妹一起看家,李桃和她娘带着四个差役去量山。 远远的,伏在老牛头脚边的黄狗听见动静,猛地爬起来,老牛头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他侧着耳仔细听,还有几道熟悉的声音,他又放松下来,对着黄狗嘟囔道:“是东家来了,大惊小怪的。” 赵春娘母女两个带着四个差役登山,后头还缀着只毛色油亮的黑狗,走到养山鸡的地方,李桃和老头牛笑着问声好,又说:“这是县里来的公差大人门,我带着在山里走走。” 她没说自己要买山的事,在事情落地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牛头搓搓手,他磕磕绊绊地说:“那要把鸡赶回来不?鸡还在山里觅食觅水。”他以为县里来的大人是来看李家的产业的,说不定是对这山地鸡感兴趣。 李桃摆了摆手,钱都头几人对这盖在山里的鸡棚很是感兴趣,他们背着手凑过去看,鸡棚里倒是没鸡了,但零零散散有不少鸡屎和青草,鸡群散落在四周的树林里,还有几只半大不小的鹅混迹在里面,一只正扬着尖利的喙子啄鸡屁股,鸡被啄地“喔喔”几声,飞着翅膀赶忙逃跑了。黑狗见状,扑着蹄子飞奔过去,鹅丝毫不示弱,对着黑狗“轧轧”大叫,凶得很。 老牛头赶忙过去把鸡鹅狗分开,讪讪笑说:“山里头少人,毛崽子疯玩惯了。” 钱都头摆摆手,他觉得新鲜的很,又颇有几分野趣,鸡不养在圈里倒养在山上,还跟鹅一起混养,也不怕有黄鼠狼叼走。 李桃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鸡散养在山上,味道比养在圈里的好,就是要多费心里留心被山中野物偷吃。” 钱都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条不寻常的生财路子。” 鸡看过了,这座山也围着绕了一圈,西山多树,除了李桃买回来的树苗以外,山上野生野长的是杂树居多,祝公差在纸上写写画画,等下山了,对李桃母女俩交了个底,“你这山不算特别大,但是位置不错,我报上去一百两整,待户房勘验无误后,你去县里交钱就好,约莫不会超过十日。” 李桃惊喜不已,一百两整比她的预期要低不少,赵春娘连连道谢,可惜家里没什么送的出手的东西,昨日柏石送来的鱼倒还没吃,只是这东西脱水太久就死了,也不好带,她急急跑去后院,拿了一篮子鸡蛋出来,这是近几日攒的,还没拿去卖。 “今日上山下山的太劳烦你们了,一点子小心意务必收下。” 钱都头当然不收,耐不住赵春娘不撒手地塞,他只能接了,拱手道:“本是我们分内之事,倒让你们破费了。”心想这篮子蛋拿到公厨去好了,给弟兄们加加餐。 赵春娘笑着摇了摇头,一下省了最起码二十两,她高兴都来不及,这点子蛋算什么。 第166章 吃鱼 赵春娘送几位差役出去,钱都头摆了摆手,他们赶着驴车来的,无需送行。 一家人站在门口看他们赶着驴车渐行渐远,李桃和她娘相视一笑,都高兴的很。 买山只要百两银,家里还能剩不少钱,盖房的料工费足够了。 知道事情原委的李木和李枣一脸喜气,李富李贵兄弟两个则是一脸懵,他们在外面,没听见具体买山要花多少钱,但是知道大伯母买山了。 赵春娘笑了笑,往外看了一眼,拢着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进屋去说话:“山上养了跑山鸡,这是你们姐姐想出来的赚钱法子,山鸡的味道比家鸡要好,为了防咱们以后赚钱了有人眼红出来捣乱,索性我们掏钱把山买下来。” 这是李富李贵听到“咱们”二字,眼睛亮了一瞬,心里有些激动,好像终于有些融入进这个家一样。 李桃似是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她一把将李果抱起来,笑吟吟地说:“大伙儿好好干,赚了钱我们分肉吃,家里不光养鸡还养鱼,往后还要盖作坊,尤其小富小贵,干得好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她没想让两人一直往返县城送货,这两个堂弟要是得用,当个送货郎未免太屈才了。 李富李贵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他们俩来的时日不长,但是隐隐明白大伯母一家似是这个堂姐做主,短短一年时间,竟也做的有几分家大业大的样子,两人连连表态:“大姐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赵春娘抿着嘴笑,她没再多说,抬脚出去拾掇鱼了。 昨日柏石送来不少鱼,都用水盆养起来了,煎鱼炖鱼做了一大桌,每个样式的鱼菜都有两份,是用自家堰塘里的鱼和李王村买的鱼各做了一份,当然了,她没说哪份是哪份,让几个小的自个儿尝,看能不能尝出来。 李桃各夹了两块鱼肉,其中的一盆明显的土腥气,另一盆就好吃多了,味香肉嫩,毫无腥味,李桃信心满满地说出答案,赵春娘笑了,“对了对了。” 李木舀一大勺汤到碗里,鱼汤奶白,汤味醇厚,他吹凉了迫不及待大喝一口,放下碗满足地赞道:“还是咱自家鱼汤好喝。” 就是李富有些纳闷,“咱们的鱼怎么比别家的好吃这么多?” “吃的不同,咱们堰里水草少,鱼吃的都是从山里掉下来的草籽花瓣,像是融雪或者下雨天,山上的水流流进堰塘里,水里带下来的都是好东西,李王村的堰我去看了,包括这十里八乡别的养鱼的堰塘、池塘我都去看了,水里养鸭,水边养鸡,水里的鱼吃的是鸡屎鸭粪,要不就是泥巴,差别就出来了。” 李桃说的头头是道,她夹一筷子煎鱼,念念有词道:“等年底,我想个法子把咱们的鱼在县里打出名号来,这么好吃的鱼,可不能便宜卖。” 李木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绝对不能贱卖了。” 姐弟俩就“怎么打造丰阳县第一好吃鱼”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旁边几个都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见缝插针当个捧哏,桌子下趴着的煤球吃鱼骨头吃满嘴都是油汤。 李桃想起上辈子吃的酸菜鱼,边吃边说:“娘,家里的酸菜是不是还有不少?等改日我来做酸菜鱼,那才叫一个好吃酸爽。” 赵春娘笑着应了一声,“还有两缸子,能吃到秋天了,随你怎么用都成。” 她收拾碗碟去洗碗,夏收过了,县里又能卖豆腐了,每日需准备的量又大了起来,需得早些开始收拾黄豆。 这个夏收,罗招娣姐妹两个和罗家达成协议,每月给钱回去,住还是在王老翁家住,但是家里不能再干涉她们姐妹两的事。 罗长发夫妇两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这么僵着的局面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先捞点银钱,等到两个丫头要论婚嫁的时候再敲一笔彩礼就是,李桃听说双方聊这个事的时候她那个傻弟弟还去帮人撑场子去了,她偷瞄李木一眼,后者正专心致志洗黄豆,她若有所思。 她算了算每日做豆腐的总量,如今县里的大大小小的饭馆每日要二十八板豆腐,嫩豆腐十八板,老豆腐十板,东西两市卖生豆腐各自能卖八板左右,铁板豆腐再多两板,桃花村的集市卖的少,逢集能卖三板,大集能再多一板。 去县里卖豆腐的四人每日能各得三十五文左右,包括去桃花村摆摊的殷婆子现在都按分成模式拿钱。刨除工钱、供饭食的钱和骡子的粮草,李桃看了看她记的账本,算上卖豆糟得的钱,一月光豆腐就能得四十两银子上下的净利。 也就是他们家置业和上学实在花销太大,冬日的时候因为下雪,摆摊又是断断续续的,吃喝也不怎么省钱,现下家里只余下一百余两。 赵春娘组织几个儿女开了个简单的家庭会议,现在家里有的银钱都归拢到一起,留作买山和盖作坊的启动资金。 大伙儿都没异议,李木从床下掏出瓦罐,里面满满当当的碎银块和铜钱。 李桃把自己的四十多两银子也拿了出来,还有三个县太爷赏的大银锭,李枣也把自个儿卖鸡蛋攒的铜板都拿了出来。 赵春娘看着大银锭有些心疼,但还是收了。 李桃算了算,盖作坊估摸着要大几十两了,加上买的料,上百两估摸着都是要的。买完山家里就剩七八十两了,好在豆腐日日能赚钱,能补补空缺,她琢磨着这几日去山里寻摸寻摸好山货,山上的黄精该长出来了吧,那可是值钱的好东西。 菌子也多在院子里多种点,等长熟了就拿去县里卖钱。 兜里没余钱的日子太心慌,她还想再买头驴呢。 第167章 动工 翌日,李桃从学堂下学,一家子先去柏家接上柏父,然后直奔县城。 不同于自家盖房用的黄粘土,菌菇坊她想用青砖黑瓦来盖,毕竟是做吃食的地儿,黄粘土容易藏污纳垢,用砖瓦就干净清爽多了。 砖贵瓦也贵,李桃豪掷大手笔买了六车,这只是前期要用的砖瓦,砖瓦店掌柜笑得胡子都翘到天上去了,另送了不少陶器瓦器。 砖瓦买好,李桃的菌菇坊就正式动工了,整个作坊呈东西一大一小两院的格局,中间以连廊分割,大的西院作为菌菇坊,小的东院作为豆腐坊,最前面再盖一进,当作店铺。 菌子的生长对温度和空气湿度都有要求,不是简单的露天或者封闭在屋子里就能长成, 五月十二,招揽来的村民们都聚集到一起,他们各自拿着铁锹,挑着李桃买来的扁担和蔑筐去挖地基。 夏天午时热的很,为了防止工人中暑,大伙儿清早就开工,只干到午时初就吃饭,吃完休息两个时辰,等到太阳没那么晒了再接着干。 赵春娘另雇了几个妇人,一起在空地边搭了个做饭的棚子,顿顿有肉吃,除了供给中午和晚上两顿饭,每日还供应两大釜的绿豆汤,来干活儿的村邻一看这架势,人家对他们这么好,自个儿干活儿都多使了两分力。 李桃清早带着弟妹去学堂,下午去山上转一圈,看看羽翼渐丰的鸡崽子和鹅崽子,再脚不停歇的下山帮着监工。 开工动土的地方浓烟大冒,一锹锹土被挖出来又被挑走,大风吹过,尘烟混着热气四起,呛的人直咳嗽。 李木冲他姐努了努嘴,李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李富兄弟两个正打着赤膊打算帮忙挖土,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一旁的人欲言又止地想劝。 柏父快走两步拦住两人,直言说:“你俩太瘦了,这活儿太重,别把身子累垮了,这话,要是想帮忙,你们去河边运些水来,水缸差不多见底了。” 运水有骡车,不是什么重活儿,柏父话说的直,兄弟两个垂丧个脑袋,到底还是听从了安排,牵着骡子往河边走。 李木有些感叹:“小富小贵变了不少。” 从前在老家的时候,两人都是二叔二婶手心捧着的,有点空闲就到处疯玩,不到饭点不带归家的,哪像现在,就怕自个儿少干一点活。 李桃扫他一眼,“人都是会成长的,我瞧招娣也变了不少,坚韧了许多。” 李木悻悻笑两声,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确实是……” 李桃无语望天,李木也十四了,翻过年就十五了,这个时代十六七岁就能成亲,十五岁定亲的也大有人在,说早也不是很早。 她瞪他一眼,提醒说:“没那心思就别无端招惹人家,你是男娃,被人传几句闲话不疼不痒,人家姑娘可不一样。” 李木应了一声,他心里默念我这可不是无端招惹,他细细掰算着他自个儿的年纪,等过了十五,他就去找他娘提这事。 空地的尘土飞扬,手里银钱不算趁手,李桃瞅着空子就带着弟妹往山上跑,砍了几棵枯竹拿回家继续做实验。在去年挖黄精的地方又翻出来一大片,乐滋滋地卖给药铺,换回来一小兜的碎银两,李桃用这个钱问王木匠打了两百个木架子,以及大大小小上百个木桶、木盆和木框子。 五月二十,李家大小四人带着一大包银子去县里,换回来一张契纸,李桃笑眯眯的,从此,西山是他们家的了。 第168章 菌菇首卖 到了六月下旬,天气越发热了,地里的黄豆荚嫩的能掐出水,稻子弯垂了腰,春天种下的麦子也慢慢黄了。 盖作坊的花销比李桃想象中的大,光是买砖瓦和雇人盖房,还有买菜买肉,就已经花出去五十余两了,好在需要的砖瓦和工具都已买了。 家里银子还剩下七十两左右,李桃想了想,家里后院的枯竹竿层层叠叠垒了三层,种的满满的菌子,一天洒水都要洒上好几壶。 她把家里种出来的菌子都拔了,塞了两个背篓,牵着李枣赶着骡子去县里。 家里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她央求了她娘好一会儿才愿意把妹妹借给她,她嘿嘿一笑,哪怕是走熟了的路,没人陪着说说话她也觉得枯燥无聊的很。 到县里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东西两市是早市,这会子都没什么人摆摊,李桃想了想,脚尖一转,牵着小枣往户正巷走。 户正巷是县衙后面的那条巷子,住着的多是在衙门办公的官职人员,据李桃所知,主簿、县丞、典吏都住这条巷子,这说明什么,说明住这条巷子的都有钱啊。 县丞家守着后门的小厮见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子上前,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李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走上前说:“我们是乡下来的,家里人在山里捡了不少菌子,想来县里卖卖,刚好走到这里,想问问你们主家要不要”,说罢她取下背篓,里面的菌子还带着泥,瞧着水灵灵的,很是新鲜。 两个小厮低头扫了一眼,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瞧着倒不像是有坏心,两人不禁疑惑道:“这几天不都是大太阳吗,又没下雨,哪来的菌子捡?” “山中总有阴凉的地方,细细寻摸总有菌子的。”李桃抿嘴笑着说。 “行吧,听说老太太最近食欲不好,吃啥都吃不下,你等着,我进去问问厨间要不要。”小厮看了一眼,草菇啊,这东西在下雨天不稀罕,在这大太阳天倒是个稀罕物件儿。 李桃应了一声,牵着小枣躲在阴凉处等他。 没多久,那去叫人的小厮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个明眸皓齿的小丫鬟,那丫鬟看见背篓里的菌子眼睛都亮了,止不住地乐道:“老太太极爱吃菌菇,这可巧了,你这些我都要了。” 李桃楞了一下,摆手道:“这菌子现在正新鲜的紧,但放不了多久,放上两日就蔫巴了不好吃了,你家老太太吃不下这么多吧,要不你先买上够吃的,等过两日我寻到了再送来。” 那丫鬟美目扫她一眼,掩嘴笑道:“这年头,还有有钱不赚的主儿啊,我们府里人多,你再来两筐我们都吃得下,这些多少钱一斤?” 李桃明白了,这估计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丫鬟,她想了想,说:“十三文一斤。” 草菇便宜,有雨的时候也有十文钱一斤上下,雨季更便宜,七八文钱的也有,只是这天气倒没有,物以稀为贵嘛,这个价不算很离谱,丫鬟做主应了。 两个背篓拿去厨间过称,称下来有四十八斤,共计六百二十四文钱,李桃抹了四文钱的零头,得了六串铜板另二十枚铜子儿。 “下回找到再来我们府上啊。”丫鬟叮嘱一句,转身进去了。 李枣高兴的不得了,她姐做主把那二十文钱给了她,她乐到不行,转念疑惑道:“姐,菌子这么赚钱,咱们怎么不种些贵价的菌子,我记得红菇和鸡枞菌都卖的好贵好贵的。” 李桃笑了一下,她有后世人积攒的经验,知道不是所有的菌子都能种,就算有的能种,人工种植的难度也非常大。比如鸡枞菌,这是一种与白蚁共生的食用菌,其生长依赖于白蚁在地下构建的蚁巢和培育的菌丝体。如若想人工种植,那就得模仿这种共生环境。 这难度有点太大了,目前的她还没什么头绪,想先慢慢来,从好种的草菇开始种菌子。 “我试过了,没成功。” 李枣“啊”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倒是没质疑她姐到底试中过没有,毕竟菌子是她姐一手操办的,他们也不是很懂。 “不过姐,咱们把菌子一下就全卖出去了,怎么没瞧见你很高兴呀?” 李桃“嗯”了一声,她的本意并不是卖菌子赚钱,而是打探一下市场价,打算多卖几家心里有数再去找她想找的人。 “无妨,走,小枣,姐带你去个地方。” 晚夏的下午,太阳还晒的不行,冒巷里没什么人走动,脚下的石板被晒的火热,隔着一层布料李桃都觉得烫脚的很。 李枣左看右看,她认出来了这个地方,“姐,这不是那个有红灯笼的巷子吗?” 李桃点头笑着说是,年早已过完,红灯笼早被撤了下去,这条巷子安静的很。 走至巷尾,李桃熟门熟路地去敲门,等了半响才有人来开门,是个老婆子,皱着眉问:“你们找谁?” “找泥猛。” 婆子的眼神锐而利,问道:“你是泥猛什么人?” “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就说竹溪村李家人他就晓得。” 婆子“噢”了一声,半掩着门进去叫人了。 等李桃坐到堂屋喝了半盏茶了,泥猛才姗姗来迟,他拱手歉意地一笑:“是李家姑娘啊,勿怪勿怪,有事耽搁,故来迟了些。” 李桃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今天来她可不是来叙旧的,她寒暄两句,随即问道:“泥猛大哥,你在县里时日久,你可听说过吴爷这号人?” 泥猛眼珠子一转,“吴爷?县里姓吴的爷们儿海了去了,你要寻的是哪个吴爷?” “城南收干鲜货的那家,家里产业不小,也经常下乡收些枣子菌子之类的山货。” “噢,那家啊,怎么,你与那吴爷有旧?” 李桃哈哈笑,“我们乡下的泥腿子,哪有什么旧啊,只是想寻他做笔生意,就是不怎么了解这户人家,怕冒然上门去反而不美,故而想来问问你。”说罢她掏了一吊钱出来,泥猛沉思了一下,伸手接了。 泥猛这种人,上识得三教下认得九流,与丐帮也关系密切,又是做帮闲出身,算得上他们这个小地方的“百晓生”了,也就是包打听。 李桃打听过,第一次收他们菌子的那人就叫吴爷,据她所知,吴家,做的就是山珍河鲜的生意,丰阳县甚至附近的几个州府都有吴家的生意,而在丰阳县,这门生意可谓是吴家垄断了。 除了吴家做这门营生,别家做都只是小打小闹。 她思索了好几日,她的作坊能产菌菇,自产这条路短时间没人能抢了她生意去,但是自销是个问题,去抢这些大户的独门生意太冒险了,这里可不是法治健全的后世。 另外,她的作坊产的菌子不会少,甚至往后要卖到别的州府去,她没有渠道,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手。 合作是最可行的。 泥猛喝了口茶,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知无不言:“……世代居于这丰阳县,吴老太爷行伍出身,他掌着舵,下面子孙倒是都有出息,没出什么坏苗子,吴大爷最甚,三十五六的年纪,家中的产业大头都是他在打理,吴二爷不喜铜臭生意,倒是喜欢与山林湖泽打交道,经常带着随从下乡寻摸奇货,吴三爷年纪轻,爱打拼……” “那吴家人人品如何?” 泥猛沉思片刻:“根正,苗也不歪,在县里声名不赖。” 李桃心里有数了。 第169章 杂菌 与她有两分交情的只有那个不喜铜臭味的吴二爷,她倒是没急着去找这二爷,心里有谱了,静待菌菇坊完工之后再说。 到了八月,作坊建的七七八八,剩前面盖的铺面和作坊内里需要好好打磨,这个时候天已经没那么热了,柏父来找赵春娘和李桃,“眼见着要秋收,地里忙活不过来,大伙儿托我来问问,可有什么章程。” 赵春娘想了一下,说:“盖房的事不能停,是大伙儿都要忙秋收吗?可有能继续干的人?” 柏父想了想,“倒不是所有人都要停工,有七八个人例外,都是家里田地少壮丁多,或是卖了田地的人。” 比如那周癞子,他就是老娘前两年病重,把家里田地都贱卖了给老娘看病,这两年都是靠去县里拼死命扛包才缴的起赋税。这一两个月来,他能在村里干活儿,吃的好不说,银钱还不少,别提多高兴了,主家要是喊停工,他心里别提多焦急了。 李桃道:“那就能继续干的就继续干,争取早日完工,柏叔,您是不是也要归家忙秋收去?” 柏父憨憨一笑,点头说:“正是,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不过我儿子到时候来替我,你们看可行不可行,噢对了,他说他不要工钱,每日有饭吃就行。” 赵春娘戏谑地偷瞄女儿一眼,李桃耳朵尖都红了。如今柏石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他们全家都知了,不说远的,就说这段时日,柏石有事没事就从山上打些野物下来给他们加餐,那野狍子的味道,她现在想起都流口水。 她直接拍板道:“行,别的不说,我们饭菜肉都管饱。” 剩下的日子,赵春娘带着李枣忙活着给余下盖房的七八人做饭,地里的活计主要托给了李木和他两个堂弟忙活,李桃每日写写画画,要不就是守在后院研究种菌子。 经过她三轮实验,发现草菇对基质的配比要求没有特别高,以木屑竹屑和大量晒干的稻杆为主是最好的,再佐以麦麸麦杆、少量豆糟。 除外,她借鉴了堆肥的经验,尝试在基质里面添加动物粪便,惊奇地发现,用添加了牛粪的基质培育草菇,草菇生长时间直接能缩短五日左右,而且菌子长的更肥了。 草菇喜高温高湿,喜向阳、避风、土质肥沃和水源充足的地方,那这种菌类在夏天的培育是比较顺利的,难的就是冬天,李桃想了想,地龙她是铺不起,省事省力就是沿着菌房的一圈挖一排沟,到时候沟里烧火,上面还能架上烧水的釜,这样干冷的冬日也不怕草菇发不出来了。 除了草菇,还有香菇、平菇都能种,香菇她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以前有拿木头种的,她也试种了一番,能出菌,但是出菌少,且对木材的消耗太大了,成本高收益却不高,如果没有替代的材料,香菇她不打算大量种。 至于平菇,她有印象,上辈子村里的老一辈有时候就喜欢自己发一发平菇,平菇和草菇不一样,这个东西好种,但是要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为此李桃还花大价钱给菌菇坊造了个地下室,专门为种平菇用的。 柏石端着饭敲门,门没锁,他推门进来,瞧见的就是李桃咬着鼻头,眉头紧蹙地盯着一处。 “在看什么?” 李桃惊的头发都炸了起来,她抚着胸口看他一眼,“吓死我了,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柏石无奈道:“我敲门都敲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应,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就直接进来了。在看什么,这么专注,午正都过了,肚子不饿吗?” 李桃这才感觉腹中饥饿,她放下纸笔,伸手接过柏石送来的饭,今天她娘做的红烧肉,浓油赤酱,肉汁浸润了米饭,看的人食欲大开。 “有几根竹竿种的菌子发霉了。”她颇有些忧郁地说。 柏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三根枯竹竿上长了星星点点的青霉和白霉,其中还混杂了些小菌子,对比别的枯竹竿,这些小菌子可谓是又小又少。 “这几根的菌子都不能用了吧?” 李桃点了点头,发了霉的东西她不敢卖,出了什么事赚的都不够赔的。 “是水浇多了?”柏石有些疑惑,地里种的粮食就不能浇多了水,要不根会腐,不知道这菌子是不是也是这样。 李桃摇了摇头,菌子这种东西都是下雨过后才在山里长出来的,哪会怕水浇太多,她想了一下,说:“是有别的杂菌,污染了。” 这些杂菌可能来源于空气,也可能来源于基质,甚至附着在用来做种的菌子上,这些都有可能。 柏石看了看,“你把这些基质用开水滚几道,这些杂菌是不是就能去个七七八八了?” 李桃笑眯了眼,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点头说:“是,我也是这么想的,灶里已经在烧水了。” 柏石想了一瞬,“或许还能再加些石灰?” 李桃想了一下,这倒也是个可行的法子,在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液,石灰是公认的“消毒剂”,在疫病爆发的时候能堪大用,在南方的雨季,人们也喜欢在屋前屋后撒上石灰防虫杀菌。只是这个量不好控制,只能多做几回实验了。 柏石见她又呆住了,出声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想。” 李桃点了点头,挖了一大勺米饭塞嘴里,今天的饭是菜饭,里头是切成碎末的荠菜,红烧肉的浓酱浸润进米饭里,一口下去,肥肉混着油润的米饭香而不腻,又有荠菜的清香,李桃大呼过瘾。 “我娘的手艺越发好了。”她感叹道。 柏石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不知从哪给她变出几个黄澄澄的梨子,“山上摘的,你试试。” 李桃嘿嘿笑,接过咬了一口,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嗯,这个梨,好吃诶。”又香又甜,一口下去汁水直接溢满了嘴巴,她在山上也摘过梨,又小又酸,比这个差远了,“你是哪摘的,我在山上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的梨。” “在一个瀑布边,人烟稀少,许是因为位置好,故而多汁的很,你慢慢吃,你娘和你弟妹那里我都送了。” 李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嗷呜两下一整个梨去了大半。 吃饱喝足,她娘和弟弟妹妹都回来了,柏石拎着食盒告辞。 剩下的两日,李桃把拌好的基质分一半出来,分别用开水煮二、四、六、八、十个时辰,晚上灶房烧着火离不了人,她拉上李木,两人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 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去空地那里做饭了,她只好去桃花村再买了几个大釜。 用同样的时辰煮好的基质再一分为四份,其中三份添加不同量的石灰。 做完这些,她累的晕头转向,念叨道:“好在作坊那给我留了一间实验房,往后这些活儿都搬那边去。” 家里地方太小了,后院堆得满满的东西,就连骡子叼着草信步回家,见到后院这副样子都愣了好一会儿。 第170章 作伴 这事耗费的功夫不小,做完这些,再把准备好的菌种撒下,剩下的就只等菌丝发出来了。 八月十六,李桃上山去看望她的鸡,长了几个月,鸡长大了,满山林乱窜,但是和山下的家鸡一比,个头要瘦弱一些。 老牛头不在外面,他在屋内跟儿子儿媳说话,牛大郎嘴里叼根狗尾巴草,念叨着:“爹,这是给你新做的衣裳,旧的也拿来了几身,眼见着天要转凉了,你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 老牛头笑眯眯地,一条腿搭在床上,问说:“怎么不把席哥儿带过来给我瞧瞧?我都多久没见过我乖孙儿了,也不知长高了没?” 老牛头儿媳小声埋怨:“家里离不了人,席哥儿在家守着呢,您也是,先前不是说一两个月能回屋一趟么,这都多久了,您可是一次都没回去过。” 老牛头一听这话,正色道:“山里离不了人,这可是好几百只毛崽子,拿了主家的钱就要把事办好,要是我不在,指不定多少人上来偷鸡。”这些果苗,他可都是能分利的,马虎不得。 “行行行,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牛大郎夫妻两人也知道,李家开的条件太丰厚了,他爹赚钱,他们也跟着沾光不是。 牛大郎媳妇一边给公爹收拾衣裳,一边说:“您都四十七了,不说我们,席哥儿在家都操心您的很,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您在山上喊几句都没人应,主家也没说给这山头多派两个人来。” 李桃刚走近就听见屋子里的这句话,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门口趴着的两条肥狗对她使劲摇尾巴,一脸谄媚样,李桃“哟呵”一声,“记性好啊,还认得我呢,可惜今天没给你俩带肉骨头。” 老牛头听到外面的声响,两下就下床汲着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是李桃,他面色有些尴尬,笑了一下说:“来了啊,我就说这两只肥狗怎么也不叫,但是能听见动静呢。” 李桃笑着应和说:“这两只狗都认识我了,回回来给它们带肉骨头。”她跟着老牛叔进屋,牛大郎夫妇面色有些讪讪,在人背后说闲话还被听见了,总归不是什么光彩事。 几人打了个招呼,李桃把带来的粮食和肉还有菜蔬给老牛头,老牛头笑呵呵地接过,说:“上次你给我那菜籽,我随便种了种,都出菜了,往后菜你不用带了,我自己摘点就成。” “好啊,我娘腌的酸菜快酸好了,等下回来我带点上来。”她笑眯眯地应了,又另起话头:“我有两个堂弟,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近日里在给我帮忙,我想着安排我那大堂弟到山上来跟你作伴,你看如何?” 老牛头“哎哟”一声,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老头子一个人能行。”他心想怕是刚才儿媳说的话让桃丫头听见了,莫不是以为他要生什么幺蛾子了。 李桃道:“这事我打算了有一段时日了,本也就打算这两日跟你说这事的,这片山头我已经买下来了,除了现有的这些树,我还要加种一些柏树和竹子,这些事也不少,你一人忙活不过来。噢对了,我看鸡苗鹅苗都养的很不错,我寻思着再养些鸭和鹅,牲畜圈也要再盖两个。” “我大堂弟是个实心眼的小伙儿,不讨嫌的。” 主家都这么说了,老牛头再没话说,如她所说,要种树和扩大养殖范围,他还真顾不上来。倒是牛大郎夫妇有些高兴,有人跟老牛头一起住在这山上,两口子放心多了。 李桃倒没说谎话,李富李贵兄弟两个来他们这两个来月了,相处下来兄弟两个都是没什么坏心眼子的孩子,区别就是李富要更老实一些,话也不多,相对也就做事更为细心。李贵性子更为活泼,和县里饭馆老板、伙计打交道都是他上。 山上的活儿需要更为细致的人,送货的活需要心思更为活络一些的人,她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这边的事情聊完,她回家就把这事跟李富李贵兄弟两个说了,她推心置腹地道:“......老牛叔是个实诚人,小富你跟着先学,以后老牛叔年纪大了,这些就要全交给你管。再一个,往后指不定大姐还要再买山买地,开拓产业,都需要你们助我。噢对了,小富,你要是同意,我每月给你开三百文的工钱,今年鸡鹅不好分利,要是养的好,明年鸡鸭鹅卖的钱我给你分成。” 李富在李桃提工钱的时候就打算点头了,一听还有工钱,哪有不应的道理啊。日子有了盼头,他也想手里攒些银钱傍身。 “大姐,没问题,我都听你安排。” “每人每半月休息两日,你跟老牛叔轮流着来,时间要错开,山里不能没人盯着。”她又嘱咐一句。 李富应了一声,李贵有些羡慕地看向他,他哥都能赚钱了,好羡慕啊。 李桃似是看出他心里所想,笑着说:“你也有,往后就你一个人往返县里了,我也给你开工钱,一个月二百六十文。” 李贵闻言愣了一下,高兴的笑了起来,“哎,哎,谢谢大姐,我们一定好好干活儿!” ...... 第二日,李桃就把李富带去了山上,先让老牛叔和李富见个面认识一番,她没让李富当晚就住下,而是带着他在附近几个村子收鸡苗鸭苗鹅苗,还有半大不小的柏树苗,在村里寻摸了大半日雇来几个不怎么用忙地里秋收的人,多是力大的妇人或是年纪大了些的老头。她带着这些人在山里穿梭,种树苗、移栽竹子、盖牲畜圈,剩余的时间就在作坊那待着,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她能及时跟工人说。 等这些事都办完的时候,秋收悄然过去了,稻谷入仓,家家户户留足需要的稻草,剩下的全都卖给李家,李桃来着不住,稻草有多少她都能买下。 空地的作坊也差不多盖好了,就剩外圈要盖一层高院墙,院墙外再种上一圈荆棘木,这是防山上跑下来的野兽的。 与此同时,新种下那批草菇长出来了小菌子,李桃惊奇地发现,这次的菌子长得快些还多不少。 她回屋将记录的册子拿出来,一一对照来看,基质高温煮八个时辰左右最好,石灰的量反而是加的最少的最好。 第171章 完工 八月三十,最后一丛荆棘林种上了,二狗子从房梁上跳下来,他嬉皮笑脸地说:“桃姐姐,你们来了啊。” 李桃吓得额头一跳,骂道:“这么高你也敢跳,要是摔个胳膊摔个腿,你要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二狗子满脸不在意,他十岁出头,正是调皮捣蛋又好玩的年纪,皮实的很,根本不当事。 李桃正色道:“以后不许这样了,真要摔到哪了,我没法担这个责。” 二狗子还有村里一众半大小子,都是自发地来给李家帮忙的,重活儿他们干不了,种些荆棘树、帮忙搬搬东西还是能的,最喜欢的还是爬到房顶上眺望山的方向,幻想着要是真有大虫下山来了,他们怎么斗杀大虫。 这都是十来岁孩子爱玩的,李桃也没怎么管,不耽误正经事就行,帮忙干活儿的孩子她还贴心的管顿饭。 柏父从里屋走了出来,说:“王木匠送来了一车木架子,还有个陶匠也送来了不少陶架子,我都放一起了,就等你来安排了。” 李桃笑着应了一声,跟着柏父走了进去。 整个作坊被分为东西两院,西院是菌菇坊,被做成了四进的院落,每进院落四个种植房,前三进一共有十二个种植房。 东院是豆腐坊,这个的宽度就小了很多,同样也做了四进,但是只有两进是做豆腐用的,第三进,李桃做成了自己的实验房,另有四间供工人休息的房间。 东西两院的第四进打通,一分为三,从东到西分别是配土房、开水房和一个存放成品的大仓库。院落最后还有一间不起眼的房子,是用来处理污水的。 满屋满院都是桐油香,连廊的地方还栽了几棵桂花树,一看就是柏石的手笔。 柏父不吝夸奖:“......我们两个村加起来都没人有本事盖的起这样的青砖大作坊,哎哟,你不知道,这几天都不少外村的人来看。” 李桃嘿嘿一笑,互捧道:“那也是多亏了您,没您看着,换个人来,说不准能盖成啥样呢。” 柏父很是受用,两人说说笑笑走到堆放木架陶架子的房间。木架子和陶架子各有两百个,李桃把外面上蹿下跳的几个小子叫来,这两种材质的架子分两个房间放。 “木器容易腐烂变质和生虫,不过王木匠刷了一层桐油,会好不少。陶器没有这些缺点,但是脆性大,容易变形开裂,我两种都买了,试试哪个比较好。”她向柏父解释一句。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二狗子兹哇乱叫地大喊:“桃姐姐,有人来了,问你招不招工。” 李桃愣了一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大门外,站着七八个妇人,见出来的是个小姑娘,低头七嘴八舌地议论:“不是说主事的是个妇人吗?怎么是个半大丫头。” 大狗子闻言,大拇指指着李桃,朗声道:“你们说的那是我赵婶子,她去县里买菜去了,这是我桃姐姐,这片地方都是她家的,你们想问啥问吧,她能做主。” 妇人们对视一眼,讪讪一笑,为首的那个戴着蓝布头巾年长些,她出声问道:“我们是李王村的,听说你们这里盖了个大作坊,种什么蘑菇跟豆腐用的,我们想来问问招不招工,我们手脚都麻利的很,粗活儿细活儿都能干。” 李桃笑了一下,“不瞒各位婶子,招工确实招,就是我们这作坊毕竟盖在村里,招工要先紧着自己村里的人来,还是还有空缺,到时候我去李王村和你们说一声。” 妇人们闻言“啊”了一声,不过这倒也没法勉强,盖在村里的作坊不招村里人,反而招外村的人,说不定没干几天房顶都被人趁夜掀了。 送走了这几个人,二狗子咧着嘴笑:“桃姐姐,我听说村里最近私下都在说这事。” “说什么?” “说不知道你要招多少人呗,还有就是开多少工钱。”还有就是种菌子这种稀罕事,在赵春娘透出口风的时候,就不知多少人议论纷纷了。 二狗子抬头望天,心想就连他那天天吊着个脸大的伯母,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三天两头给他们兄妹两个送吃的,昨日甚至还一脸肉疼的送了条五花肉给他娘,为了啥?可不就是他爹娘跟李家关系好吗,想走个后门。更别提有好几家上门打探消息的了,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能在家门口就挣到钱,谁都想这好事落自己头上。 李桃神秘一笑,说:“咱们村又不是什么大村,我可只要手脚麻利、做事细致靠谱的妇人,虽说在村里,但可不能时时回家的,干活的时候一干就是一天,也就午时能回去吃顿饭,你看看,这么算下来,其实没多少人的。” 二狗子“噢”了一声,手脚麻利什么的都好说,农村的妇人,偷奸耍滑的没几个,就是不能时时回家是个难事,村里不少妇人要顾着家里孩子老人和一日三餐,比如他大伯母就是,要不怎么这么眼馋家门口的活计呢,就是打算又能赚钱又顾到家里的。 “行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明日记得早些来,你赵婶子可准备了不少肉。” 二狗子两眼放光,想到赵婶做的那铁锅红烧肉他就流口水,一个劲地点头:“哎,哎,明天我一早就来,就听赵婶吩咐。”自从他爹娘跟李家关系好后,他家都能三天两头吃上肉了,今年吃肉的次数比他过去的十年加起来都多,要不李家有什么事他爹都叮嘱他去帮忙呢。 新屋建好,又劳烦村里人卖力,工期比李桃预计的快很多,按当地规矩,新房盖好后要请人吃上一顿“圆屋席”,李家也入乡随俗,赵春娘今日早早的就去县里了,买些村里难买的食材回来,至于猪肉,她让桃花村的肉摊给她留了二十斤猪肉和十根大骨棒子,打算明日早上去拿新鲜的。 等到第二日一早,李家就在作坊外摆开了阵势,大摆了六桌,帮他们盖房的工人基本都带着一两个孩子来,没孩子的带上媳妇,另外还请了村正一家、柏家一家、罗招娣姐妹两个、二鸭叔一家,只有宋慧没带她男人来,自己只身来赴宴。 哪怕赵春娘提前嘱咐过了勿要带礼来,来赴宴的人还是都带了礼,地里现摘的蔬菜、自家发的豆芽、一筐山上的鲜甜野果子、桃花村赶集买的饴糖......礼不在多,但贵在心意,林林总总下来也不少,堆的跟小山似的,看的赵春娘哭笑不得。 一起跟着来吃席的小媳妇大婶子不用说,都自发的来帮忙,赵春娘和李桃主勺,两人锅铲都抡的飞起,肉香味四处弥漫,香的半大小子丫头坐都坐不住,一溜烟地往锅灶旁边跑。 “哎哎哎,这烫的很,别过来啊,有火呢,瞧见没。”李桃一边煸炒豆芽一边喊,“菜马上好了啊,不许来捣乱。” 罗盼娣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烧肉香的实在诱人,她说道:“桃姐姐,好香的肉啊,光闻闻我就饱了。” 二狗子看她一眼,嬉皮笑脸地说:“那你一会儿把你那份给我吃,你闻闻就行。” 罗盼娣白他一眼,“哼,你休想,我鼻子饱了肚子可没饱。”说着就跑开了。 李桃笑着摇了摇头,离开罗家一年,罗家姐妹两个性子都开朗不少。 约莫到了午正,菜都炒好了,一桌八菜一汤二主食。菜有红烧肉、扣肉、老豆腐炖鸡、香煎肉沫豆腐、炒鸡蛋、豆角茄子、炖鱼、炒豆芽,汤是大骨头萝卜汤,撒了翠绿的葱花,主食有馒头和黍米饭,每桌都有两大盆子。另每桌还放了一罐酒。 菜一上来,赵春娘作为主家,先举杯讲了几句话,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第172章 招工 这席别说竹溪村了,这十里八乡的大伙儿都没吃过这么丰厚的席面。 那扣肉肥润的,油汁都冒了出来,肉是七肥三瘦的,在乡下,肥肉可比瘦肉贵,更别提那红烧肉,不愧是铁锅做出来的,赤酱红油,吃过的人闻到这个味儿就流口水,没吃过的人听一旁的人形容这东西的口感,当即决定一会儿第一筷子要往这个菜下。 至于那豆腐炖鸡,这本是一般席面上最大的菜,这会子关注的人都没多少了。 等着赵春娘说完大伙儿吃好喝好后,大家齐齐动筷。 “阿翁,这肉也太好吃了!”村正的小孙子王泉正给他爷夹了块好肉后,又飞快地夹了一片出来塞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香,特别香,又软烂的很,阿翁你快吃。” 村正气定神闲,手上速度却不慢,夹起这块扣肉就塞嘴里,微眯着眼细细品,肉香脂腴,大料下的足,一点猪腥气都没有,肉蒸的软烂,哪怕像他这种牙都掉了几颗的老头,吃起来也丝毫不费事,肉丝一抿就化开了。 王泉正见他爷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赶紧给他爷舀了一勺子红烧肉,嘴里一边说:“阿翁你再试试这个,好吃的很。”他阿翁就这个德行,出门就要摆好架子要人服侍,要不是知道今天的席面好,他才不愿意跟着来呢。 一桌的人都笑着恭维:“村正有福啊,子子孙孙都是孝顺又贴心的好儿郎。泉正啊,来给你阿翁把酒倒上,这好肉就得配酒才行。” 桌桌都是欢声笑语,大伙儿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好不热闹。 因着盖房都是寻的村里人,所以今儿个来吃席的也基本上都是竹溪村的村民,刚好村正也是,赵春娘直接就宣布了他们要招人的消息。 “女工要二十四人,男工要六人,就在作坊里干活儿,每七日有两日假,也就是做五休二,但是干活儿的当口除了中午回去吃饭,不许外出,工钱面议。” 赵春娘说完,不光村民们惊讶,就连她自个儿都纳闷不已,做五休二这是她大闺女提出来的,别提别人了,她自个儿听都没听过。 干活儿做事的哪有什么休息日可说,又不是当官的有个休沐,都是手停口停的,就是自家几个孩子读书,也就是旬休,每十日才有一日假,要不就是三节和农忙假,奈何她大闺女讲了:“人又不是铁做的石头做的,也是要歇息的,你看那牛每日不停的干活儿主家还心疼的,吃了草歇歇再干,那步子就是走的更稳当。再说了,人总得有个盼头,干起活儿来才有劲儿。” 她细细品了品,好像也有两分道理,她也就没说什么了。 得闻这个消息的人都面面相觑,许是第一日听到这种做工的方式,有胆子大的当即朗声问:“赵婶婶,那要是不休,能有工钱吗?” 赵春娘摇了摇头,“工钱按月算,休不休都一样的工钱。除非太忙,要加工加点的干,那会有另外的工钱。” 话音一落,大家都议论纷纷,赵春娘笑了一下,低头看见碗里躺着个大鸡腿,梳着羊角辫小枣正在一旁嘿嘿笑。 “娘和姐都辛苦了,一人一个大鸡腿!” 李桃也笑了起来,李木故作一副苦脸,“小枣,大哥没有啊?我可也干活儿了,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我带头搬的。” 李枣一脸纠结,还剩两个鸡翅,一个给了最小的李果,还有一个她本来想自己吃的,纠结了一番,她还是夹给了大哥,大方地说:“好吧好吧,那这个鸡翅给你啦!” 李木乐的哈哈大笑,他心满意足地收下了鸡翅,说:“等大哥下回去县丞了,给你带好吃的芙蓉糕回来。” ...... 早几日李桃就请了两位先生来吃席,还有要好的同窗,不过庄先生暑热热病了,学堂里只有孔先生一人撑着,就拒了,先生都没去,学生更没有请假去吃席的道理。至于白富户夫妻两个李桃也厚脸皮请了,只是白家儿媳刚怀孕,白夫人不放心儿媳,也就婉拒了。 为表心意,在第二日李桃三人去上学堂的时候,带上了三份新做的红烧肉,白家、两位夫子还有同窗们各有一份。大家吃了都赞不绝口。 等李桃三人下学回家的时候,家里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的,院子外也不少人,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天儿本来就热,李桃只觉得自家院子里比外面还热。 都是来试试能不能被招工招上的。 李桃瞧见了不少熟人,她瞧见胡子都花白的王老翁,惊讶道:“阿翁,你也是来找活儿的吗?” 王老翁瞧见她严重的惊愕,吹胡子瞪眼地说:“不行吗?看大门的活儿老汉我又不是不能干。” “额......”李桃欲言又止,心想那兴许还真不能干,您老这一把身子骨,别说山上下来的豺狼虎豹了,来个壮实点的都打不过。 “哎哟,桃丫头回来了啊”,李桃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被塞了一把糖,她抬头一看,是隔壁的大鸭婶子,只见她一脸讨好的笑,一旁的二鸭婶子则背着手一脸无奈,“桃丫头啊,咱们都是邻居,以前婶子做的不对的你别往心里去,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跟你娘说说好话,把婶子招了去行不?” 李桃飞快地把糖塞还给她,一溜烟拉着弟妹跑了。 “哎,哎,你跑啥啊。” 李桃进了屋,她娘正在面试,是的,面试也是她教给她娘的,左边站着李贵和李果,又变趴着膘肥体壮的大黑狗煤球,赵春娘还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她有些忐忑,咳了咳嗓子,开口说:“家里有几个人,有老人孩子吗?年龄多大,我们这活儿不是临时工,要稳定长期的。” 银杏嫂子笑了一下,“哎哟,赵婶婶,我是银杏啊,我家什么情况你还不晓得啊,我婆婆跟你还是好姐妹呢。” 赵春娘尴尬一笑,见李桃进来了,她像是遇到了救兵,“来来来,桃子回来了啊,你来娘这”,她侧过脸去低声说:“桃子,娘实在干不来这事,你说都是一个村的,对人家挑挑拣拣的......” 李桃无奈地笑了下,低声说:“娘,流程得要正规,而且重要的是该讲的要讲到,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过家家呢。” 第173章 上工 李桃看着她娘一脸为难之色,她浅叹了口气,说:“那还是我来问吧。” 她对着银杏嫂子说:“嫂子,你家里不还有两个哥儿吗,我记得石头不到两岁吧,上工之后,除了休息日,寻常时候是不能中途回家去的噢。” 毕竟她这做的是吃食作坊,为了卫生起见,是不允许随意进出的,并且进出都要统一换衣裳,同时也为了严格管理,才会对招人有一定的要求。 见李桃果真一字一句的问,她想了一下,说:“我婆母能带孩子,你们放心。” 这么好的活计,她婆母可是主动提出来要给她带孩子的。 李桃点了点头,除了这些,还问了身体是否有病痛,又检查了一番指甲和头发,不讲卫生的不要,再结合赵春娘对村里人的印象,爱说嘴挑事的也不要,最后一番挑选,选出来二十四个女工,十八个在菌菇坊里做工,四个去豆腐坊洗豆腐磨豆浆,剩下两个年纪大些的婆子负责卫生。 另还有六个男工,一个看大门,两个负责处理污水和废弃的菌渣,剩下的三个属于重劳力,负责搬抬东西。 至于工钱,菌菇坊和豆腐坊的女工一月六百文,看大门的祝三牛有四百文——他二十出头,左腿有些跛,但力气大,看大门的活儿除了他就只有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愿意干,李桃想了一下,还是选了他,其余的男工是七百文。另外,所有人全勤奖再有50文。 要说工钱,那确实不算多,但是李家作坊是可以做五休二,算下来每日赚的钱也不少了,被选中的人都高兴的很,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柏石送来了一头黑山羊还有一筐栗子,放下后他也没久待,又急匆匆地走了。 赵春娘有些疑惑,她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山羊,又看看了带刺的毛栗子,有些纳闷:“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她不会收拾羊,只得找邻居帮忙,羊血分了人家一盆作为报酬。 李桃从山上回来看到的就是两盆切好的羊肉,她有些惊讶:“娘,怎么突然买羊了?” 赵春娘看着她笑,“石哥儿送来的,喏,那还有盆山栗子呢。” 李桃听的身上起鸡皮疙瘩,不禁问:“娘,你怎么也石哥儿石哥儿的叫起来了,你啥时候跟人家关系这么好了?” “那有啥,反正迟早是一家人。” 这下轮到李桃红了脸,她嗔怒地看了她娘一眼,“娘......” “好好好,我不说了。”赵春娘笑了一下,“这些肉我们也吃不完,你给山上小富他们送一些,先生和白老爷那里拿两个羊腿去,我们留够吃一顿的,剩下的都拿盐腌起来。噢,不晓得石哥儿打了几只,自家有没有,我也没来得及问他......”赵春娘沉思了一会儿,“腌好的羊肉也再送一些去柏家。” 李桃见她娘安排的井井有条,她也不再多说了,只指了指那毛栗子,“留一些我做栗子糕,小枣跟小果肯定喜欢。” “行,都听你的。”赵春娘笑着说,她点了点李果的鼻子,“瞧你们大姐多疼你们。” 李果抿着嘴笑,“谢谢大姐。” ...... 九月十二,赵春娘找村里老一辈的人看了,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张。李家作坊就定在这日正式开张了。 种菌子,基质是是最基础的,“基质”二字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理解起来有些难,李桃新取了个名儿,叫做“菌土”。菌土的配比这个活儿先暂且交给李木和李贵,原本送货的活儿重新在村里找了个年轻小伙儿。李桃自觉配菌土这个步骤最为关键,她想了下,还是先由自家人来做,先对外保密。 菌土配好,就要开水煮过消毒,这一步骤配了四个人,煮过后要再放一些石灰粉,而后再用油布裹着发酵十一二日,其中每隔几天就要翻一次,最后再撒上菌种。 用来盛放菌土的枯竹杆有限,哪怕附近的山里都转遍了,第一批也只够做七百个培养器的,剩下的还有一些新鲜的竹子,但是新鲜竹子变成枯竹还要经过晾晒和烤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行的。 李桃有些苦恼,她尝试过用别的容器,比如说各种形状的木盒,能出菌子,但是出的量能少一半,具体这个问题出在哪里,她一直都没想明白。 七百根塞满菌土的竹节只能填满一间种菌房,被招来做工的二十几人有些心虚,主家就这么点活儿,压根用不上他们这么多人啊,他们面面相觑,思索着是不是上工第一个月就要被辞了。 李桃也有些发愁,她召集她弟,打算再带人去远些的山上转一转。 就在这时,给作坊守门的祝三牛瘸着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主家,你们快出去瞧瞧吧,有人送了好几大车的竹子来了。” 赵春娘正好从外头掀开门帘进来,她手上拿着刚从地里掐的嫩叶菜,高兴地合不拢嘴,急忙给女儿分享好消息:“桃子,桃子啊,娘前些日子拿你之前用完的菌土去种菜,你猜怎么着,这菜出的太好了,比头一茬长得最起码多了三成,你看这叶子,长得多嫩多好啊。” 第174章 揍弟弟 祝三牛一拍大腿,急急说:“哎哟,主家你们快去瞧瞧吧,那好几车的东西,我们做不了主啊。” 赵春娘有些懵,李桃应了一声,拉了她娘就往外跑。 家里到作坊的距离不算远,赵春娘跑的气喘吁吁,到作坊门口了,才看见门前甩着尾巴的三头驴子,拉着三架塞得满满当当竹竿的木板车。 赵春娘惊呼一声:“哎呀,这是哪来这么多竹子呀。” 守在驴车旁的男人把嘴里的狗尾巴草一吐,佝着腰笑着上前,他琢磨了一圈,对着赵春娘说:“这是那个,柏爷吩咐的,这是三车,总共四百二十六根枯竹子,后头还有好几车,得过两日才能送到,您先瞧瞧,验验货?” 赵春娘讶然,她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驴车,问道:“这是哪来的啊?石哥儿从哪弄这么多竹子呀。” 男人笑着说:“柏爷把方圆百里的山头都找了个遍,不说了,后头还有好几车,我得去帮忙去,这几车我先搬下来?” “好,有劳你了。”赵春娘笑眯眯地说。 三车的竹子估摸着有四百来根,李桃也没数,这东西别人留着也没用,送货的男人把东西都搬下来了之后就挥手走了。 李木蹲下身看了看,啧啧两声,眉开眼笑地说:“姐,柏石哥可真好啊,我前几日才说作坊缺竹子,这才过了几天啊,就整回来这么多,哎哎哎,打我干啥啊。”他捂着脑袋惨叫,一蹦三尺高,“姐,我可是你亲弟啊,把我脑袋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李桃瞟他一眼,气道:“谁让你问人家要东西的,咱家又不是在山里寻不到竹子。” 李木自觉冤枉:“我没问他要,我就是提了一嘴,哎哎哎,别打别打,别打头啊姐。” 他就知道他跟柏石哥提了,人家肯定会去山里寻,人家天天往山里跑的人,比他可熟悉地形多了。要不然他这小胳膊小腿,天天被他姐抓着往山里跑,累的他要死不活的,觉得比种地收麦还累。 当然了,他也是知道柏石哥对他姐有意思,这不是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吗,以后要真成一家人了,那柏石哥还不得感谢死他,所以他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嘴,哪成想被他姐这么揍。 赵春娘也有些生气,在作坊门口人多,她没说什么,等东西和人都进去了,她板着脸对李木说:“大木,往后不许再问人家要东西了,暗示着要也不准,你姐没定亲,娘不希望有什么风言风语从你嘴里流传出去。” 李木沉默了,他喏喏地说:“我知道了娘。” 赵春娘暗叹了一声,看着儿子跟蔫吧菜一样走了出去。 他们两家来往密切,柏石更是时不时往家里送东西,邻里偶有八卦的,她都打着哈哈过去了,说是两家在堰塘上有合作,又互相有救命之情,是以做亲戚走动的,这理由甭管别人信不信,最起码没什么闲话了,桃子没议亲事,就算她这个娘心里觉得小伙儿不错,在外也从不多嘴什么。 但不能自家儿子问人家要东西,这要是男人心肠坏些,说不定会轻看了她闺女去。 “行吧,你要是把三字经和千字文各抄两本,两个月内给我,我就放过你。” “啊——”李木叫苦,但还是耷拉着眉应了,“两个月太短了,能不能宽限宽限?” “不行,就两个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不睡点灯躲在被窝看话本子,有那功夫,抄几本书还不是简简单单?” 李木一惊,他左顾右盼,他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但是距离太远,估摸着听不见他们说啥,他放低了声音,说:“两个月就两个月,姐,你可不许生气了。” 李桃轻哼了一声,威胁道:“再要下次,锤爆你的狗头。” 虽说她对弟弟问男朋友要东西这事不满,但那几车的竹竿子她还是越看越高兴啊。 一家子连着闲着的工人齐上阵,把竹竿劈成大小合适的段,一一洗净钻孔等着备用。等这些干完,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李桃守在作坊门口,今日来上工的人在写好他们名字的册子上按下手印,代表今日上工一天,等到月尾,李桃再来汇总这个册子。 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李枣见人回来了,忙去把灶上的粥再温一道。 “娘,姐,大哥三哥,快来吃饭啦。” 李枣今年七岁,家里人不在的时候,她已经会站在板凳上做饭了,但是她太小了,赵春娘也不教她做什么大菜小菜,就煮粥最方便,粥煮的七七八八,再撒些青菜进去,一锅青菜粥就好了。 赵春娘也饿得不行,她掀起锅盖,看见锅里的绿叶子,一拍脑袋,端着碗出去说:“哎哟,瞧我这记性,桃子啊,桃子,娘要跟你说呢,你那个种完菌子不要的土啊,种菜那叫一个好使啊。” 李桃正大口喝着粥,闻言从碗里抬起脑袋:“啊?那些土你拿去种菜了啊?” 赵春娘点了点头,笑的眉毛乱飞:“是啊,前些日子娘又开了一块菜地,就是地太薄了,娘又舍不得用腐好的肥,刚好你这废菌土不要,娘想着这也都是好东西,里头还有畜粪呢,就拿去种菜了,哪成想,种出来的菜比原来那块地的还要好,你没见哟,那黄瓜藤上结的黄瓜,跟黄瓜一家子办喜事似的,一家子都来齐了,结的满满当当的,挤都挤不下。” 李桃险些笑喷了,想了一下,说:“真这么好啊,那我明儿个去看看。要是真能当肥用,以后咱家就更不缺肥了,还能往地里加一加试试?” 赵春娘点头说:“正是正是。” 李桃若有所思,她娘这么一说,她恍惚了一下,回忆起上辈子,表姨妈家种菌子的时候,好像说菌料要发酵个两次。 现在他们是先沸水消毒,再堆料,堆料个十来天,其中翻料三次,等菌土发酵的差不多再种菌子。 这个法子比他们最原始的种菌子方法想比,流程要复杂不少,但是同样,出的菌子也多了不少。 晚上,李桃辗转难眠,紧闭着眼睛思考上辈子是怎么对菌土进行再发酵的,她记得她做过的,有锅炉,有水汽,还要加热...... 第175章 又买骡子 夜班,李木薄被踢到一旁,四仰八叉地睡倒在床上,手边还攥着看到一半的话本子。李贵睡在另一头,蒙着脑袋呼呼大睡。 赵春娘夜半惊醒,她瞧了瞧睡在身侧的小女儿,给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李桃紧闭着双眼,眉头深皱,上辈子的画面如梦如幻影般出现在她脑子里,她在梦中仿佛是个看客。 “门窗要关好,要不导管里的水蒸气全出去了。” “诶,你杵在那干啥啊,快出来啊,口罩别摘啊。” “......” 天光大作,煤球见李桃还不起来,它摇晃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进屋去叫人。 李桃是被湿漉漉的狗鼻子拱醒的,她揉了揉脑袋,做了一晚上的梦,头晕的很。 “姐,你可算起来了,快来吃早食,吃完咱就得走了”,李木道。 李桃打了个哈欠,她拿起一颗鸡蛋剥壳,问道:“娘吃了吗?” “托祝婶子给带去了,小果也跟着去了。” 现如今豆腐坊招来人了,做豆腐就简单的多了,洗豆子还是磨豆浆都不用赵春娘上手,现在赵春娘只用点豆腐,轻松了不少,只是还是要天不亮就起床。 吃完早食,李家三姐弟背着书袋去学堂,李贵有些羡慕地看着,他拍了拍自己,勿想那么多,上工去了。 一路上,李桃都心思沉沉,脑子里想的都是昨天晚上做的梦。 不知老天是眷顾她还是不眷顾她,二次发酵的步骤她记起来不少,但是可惜,二次发酵的菌土需要严格控温控湿,她根本没这个条件。 这个年代也没温度计啊?这玩意儿要她发明她也整不出来啊。 她把这心思按了按,先把要紧的事提上步骤。 半下午的时候,李桃带着弟妹架着骡车去县里,三人直奔骡马市。一番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头壮年的骡子回家。又去石匠铺订了两口大石磨——这是放豆腐坊的。 现在家里一共有三头骡子了。巧娥婶子的大儿子良生负责每日给餐馆酒楼送货,这就要占去一头,还有招娣他们也要带着货去县里摆摊,借用村正家的驴子太久了,李桃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有一头用来拉磨磨豆子。 家里的骡圈住不下这么多骡子,便在豆腐坊后院那盖了个简易的棚屋,三头骡子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嚼着青草。 到了第二日,那个赶着驴车送竹子的男人又来了,这次他拉过来四车,灰头土脸的,指着驴车说:“这次有六百零八根,都在这了,哎哟,可累死小爷了。” 李枣给他倒了杯水,他一饮而尽,吭哧吭哧连同后面的兄弟和李桃几人一起把竹子都搬了下来,李桃不禁问道:“那个,柏石呢?他还在山上找竹子吗?” “找什么竹子啊,方圆百里的竹子都被他翻了个遍,他有别的事要干,不让我们多问。行了,货送到了,我走了啊。”说罢他就摆了摆手了。 李木心虚地瞟了一眼他姐,转头又刚好看见他娘正在瞪他,他抿了抿嘴,尬笑一声,“哈哈,柏石哥还是挺厉害的嘛。” “是挺厉害的。”李桃垂着眸子说,垂落下来的头发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语气却有几分高兴之意。 嘿嘿,谁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挂在心上的男朋友呢。 两批共一千来根竹竿,一米二左右的长度为一截,这一千来根枯竹竿最后砍出来约莫三千五百截,加上之前家里有的那七百多截,这四千二百多截竹竿作为盛放菌土的容器,塞满了八个种植房。 李桃估摸了一下,每间种植房长约三丈六,宽约三丈,一层能放两百截竹竿,一共三层,能放六百个。 作坊干的热火朝天,李桃除了早上在学堂,剩下的时间都泡在作坊里。 第十日的时候,菌土翻的差不多了,女工们齐齐动手,将发酵好的菌土一一塞进竹节里,竹节用了三分之一,铺上油布包裹着,就静等着结菌子了。 第176章 神秘 十月初九,等第一批菌菇苗出白点了的时候,第二批准备的菌土也发酵的差不多了,作坊里热火朝天地忙活。 来干活儿的村民对这一情况无不惊奇,有那头脑活络的,当即就想到了这东西多能赚钱。 但是想也没什么用,李桃开的条件好,但是也是有要求的,上工前一天就跟所有人签了“用工合同”,里面除了讲明双休、薪资等等的事情以外,更重要的是讲明所有人不能将作坊里的技术外传,一旦外传被发现,主家有权报官追究责任。 李桃特意给他们每个人强调了这一点,至于怎么追究责任,那无非就是赔钱和蹲大牢了。 大伙儿一听这条件,倒是都没被吓到,都是农村人家,老老实实种地一辈子,最坏的心思也就是洗衣裳的时候碎嘴几句邻里,别的坏心思都是没有的,给主家做事,不能对外说嘴,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李桃也不是全来硬的,她还说了,要是干得好,作坊能赚钱,还给大家伙儿涨工钱,咱们村有着作坊,过上几年就比别的村富裕了,往后儿女谈婚论嫁都有优势,在外村的亲戚面前都有脸面。有了这个集体利益的灌输,大家伙儿听得是飘飘然不已。 故而大伙儿都没有异议,在村正的见证下,一一按了手印。 但是等真的看到这菌子从菌土里长出来,大伙儿才突然懂了李桃的用意。 这哪是土啊,这是会生金蛋的鸡啊。 十月二十,第一批的菌子开始冒头了,李桃称了称,排除那些生长了霉菌的菌土用不了,一平米约莫能产出五斤的菌子。 这个产量不高,对比后世的养殖菌子,可谓是非常之低了。 李桃取了几根结了不少菌子的竹节,篮子底部垫上粗布,把里面的土连着菌子小心翼翼取出来栽到准备好的篮子里,另又取了几根竹节藏另外一个篮子里,带上李木赶着驴车就去了县里。 她熟门熟路地去了城南,敲开吴家的侧门。 “谁啊?”奴仆开了门,疑惑地看着姐弟二人,“你们找谁啊?” “找吴二爷,我们是乡下竹溪村的,以前吴二爷来我们村收过菌子,说要是寻到好菌子就去找他,我们百般打听打打听到这里的。”说着李桃掀开盖在篮子的花布,露出里面种在土里的草菇。 奴仆瞧了一眼篮子里,有些疑惑,这草菇带就带,怎么还连土也带上了,不嫌沉啊?何况这点子草菇,咋还大老远跑县里找上门来卖啊。 他细细打量了李桃姐弟两个几眼,两人一脸的淳朴样,作乡下人打扮,他嘀咕了两句,只当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又直心肠子,脑子转不过弯来,要不这点子东西,东市随便卖卖都能卖出去。 “二爷忙着呢,这点子货,你等着,我去问问管事要不要。” “哎哎哎。”李桃叫住他,她一脸神秘,左右看了两眼,低声说:“我在山里寻到一处宝地,长了数不清的俏菌子,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知道是好东西,故而想拿来给吴二爷瞧瞧。”说罢她指了指李木提着的篮子。 奴仆一听,眼神亮了亮,府里谁人不知二爷好新奇货啊,上回府里有个奴仆,家里送了只蓝嘴黄身的雀子过来送二爷,额上还有一撮白毛,俏的很,喜的二爷给了个银锭子当赏银呢。 “什么菌子啊?”他努了努嘴,一边上手想去揭那花布,念叨着说:“要是寻常货可不行。” “哎哎哎”李木拍开他的手,“别乱碰啊,这菌子不喜光,要盖着才行。你放心,二爷一定高兴,你就说竹溪村李家,经常卖红菇那个,你家二爷晓得的。” 奴仆顿了顿,到底被诱惑了,“行吧,你们在这等着。” 都没过一炷香,吴二爷就急匆匆带着人出来了,他对李桃有印象,毕竟附近的村子能卖红菇的人家可不多了。这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家,既然晓得红菇,那这所谓的“新奇菌子”一定比红菇还好了。 他喜笑颜开,问道:“李姑娘,李郎君,听说你们挖到了新奇菌子?” 李桃点了点头,她笑着说:“正是,想着二爷一定喜欢,这不,第一时间就送来了,只是这菌子特殊,需得进屋才能给您瞧瞧。” 吴二爷别无二话,他带着两个奴仆,引着姐弟二人去了里院。 刚入座,吴二爷就迫不及待地说:“李姑娘,这下可以让吴某见识见识了吧?” 李桃左右看了两眼,吴二爷笑了笑,“左右都是我的心腹,若是这菌子真是奇珍的很,他们也断断不会往外说一句,你大可放心。” 见她这么神秘,吴二爷更好奇了,那脖子坤的跟鹅一样长,就等着李桃揭开谜底了。 李桃微微一笑,缓缓掀开了那盖着篮子的花布。 第177章 震惊 吴二爷坤着脖子看,入眼是一个扁平而宽大的竹篮,上面整整齐码着一节节的竹子,竹子上野蛮生长了不少菌子。 他把屁股从椅子上抬了抬,眯着眼看,哦豁,这不是草菇吗? 一瞬间,吴二爷气笑了,扇子“哗”地扬开,他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睨着眼皱眉,不悦道:“李姑娘这是在做什么?是拿吴某取乐?” 李桃笑了下,她开口说:“稍安勿躁,并非拿二爷取乐,而是这草菇,另有乾坤呐。” “哦?”吴二爷背靠着太师椅,冷哼一声,有些不信,“草菇能有什么乾坤?这东西十来文钱一斤,要是下雨天,我们府上一日就能收上几千斤,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李木拿出一根竹节,走了两步递给吴二爷,李桃笑眯眯地解释道:“山上的草菇不稀罕,不过这却不是山上的草菇,而是我自个儿种出来的。” “种出来的?”一听这话,吴二爷愣了愣,他仔细观摩了一番手上的竹节,草菇从钻好的孔眼里长出来,一簇簇的,竹子里头灌的是跟沙土一样碎屑的东西,细细看又不像,有稻草,有木头屑,他沉思片刻,这确实不像是从山上采了之后再多费功夫塞这竹子里的。 主要是,这菌子也塞进不去啊。 菌子还能种,那可真是神了。想到这里,他眼神亮了亮,瞬间想到了这东西的经济价值,他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兴奋问道:“这真是你种出来的?怎么种?种土里还是哪里?可要下雨天才能种?” “就种在竹子里,晴天雨天春夏秋冬都能种”,李桃笑了一下,指着竹节说:“这就是我最新种出来的菌子,我在竹溪村盖了四亩的作坊,一大半都用来种菌子了,现在这个季节,约莫十来日就能出菌子,要是一切顺利,一亩地半月能出三千来斤草菇,不过目前才刚刚开始,种的不多。” 一亩地三千来斤! 吴二爷听到这话,兴奋地走来走去,“三千来斤啊,那一月可不就是六千来斤,这东西真能种啊?无论天晴下雨都能出菌,那......”他脑子转的快,这东西不光能在天晴的时候售卖,而且还能养在竹子里,还能长途运输,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更是能多放几日了,也就是说,这是笔大生意啊。 这下子,吴二爷看这草菇不再是山间地头下雨天平平无奇的草菇了,而是香饽饽啊。 他笑眯眯地问:“除了草菇,可还有别的菌子也能种?” 李桃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她笑着答道:“很多菌子都能种,但是不同的菌子对土壤、湿度、温度的要求差异很大,就现在来说,我还能种香菇和平菇,但是香菇出菇量少,卖价就要高,没那么划算。至于平菇也能种,但是得过些时候,平菇在夏天没法种。” 吴二爷盘算了一番,这三种菌子都是价钱不高的菌子,他急急问道:“那红菇呢?牛肝菌和鸡枞能种吗?” 李桃摇了摇头,“可能可以,但是我没种出来。” “这样啊......” 不过有草菇、香菇和平菇三种菌子也非常好了,这可是自己能种的菌子,不是靠老天爷脸色才能在下雨天进山采的菌子,他笑眯了眼,这生意要是不拘于天气,那他最起码能把赚钱的银钱翻个两翻。 “李姑娘,李公子,可否带我去作坊瞧瞧?” 李桃点了点头,她此行就是这个目的。她思索了一番,意味深长地说:“久闻吴府大名,从吴老太爷到三位爷都是正派之人,加之此前和二爷您也打过交道,知晓您做生意从不亏待我们这些村民,我们家在竹溪村扎根不过一年,根基尚浅,好在老天赏识,也会做些豆腐种些菌菇,但生意场上的事却是不精通的,故而贸然上门前来拜会,想着的是能一起赚些银钱,也能给我们村的左邻右舍安排份养家糊口的活儿干。” 她的意思明确,不说吴二爷,就连他左右的奴仆都听明白了。李桃这是把话讲在前头,她来吴家不是想把作坊和种菌子的技术直接卖了收银子的,而是想跟吴家合作,她供货,要吴家在前头开拓生意,一起赚钱。 他们流民的身份扎根在县周边的村子里,才来不过一年的光景,要是自个儿在县里售卖这菌子,别说这么大量的菌子难以去寻门路,就说身后没个倚仗,这生意也做不了两日。 吴二爷愣了愣,倏而大笑起来,“好好好,合作也好,你要把作坊卖了也罢,都听你的,你既信任吴某,那吴某也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他转头吩咐奴仆:“去备马车,我这就去竹溪村瞧瞧。” 第178章 神了 吴家的马车夫赶车水平一流,许是感受到主子的急迫,还不等午时,一行人就回到了竹溪村。 三架马并一架骡车从村口进往村尾走,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别的村子走在路上都见不着一个人影,竹溪村的村道上却三三两两结伴走着头上裹布巾的女人,看见马车都面带防备,领头的银杏嫂子是个泼辣的,她一把拦住马车,翘着脖子问:“哪来的?来我们村干啥啊? “银杏嫂子,是我啊。”李桃从骡车上跳下来,笑吟吟地说。 “哎哟,是桃子啊,这几匹马也忒高大了,我愣是没瞅见你家这头骡。” 李桃哈哈笑了一声,问道:“回去吃饭吧?” “哎哎,这是要去咱作坊的吧?”银杏嫂子好奇地打量,心想去李家可不走这条道。 李桃笑了下,点头说:“县里来的老爷,去咱们作坊瞧瞧。” 银杏嫂子还想再问,她身后的春红拽了拽她的袖子,笑着说:“那敢情好啊,春娘婶子还在作坊那呢,桃子,我们这就先走了啊。” 李桃点了点头,两路人马错身而过。等人走了,吴二爷挑开帘子往回看,“这都是你作坊里做工的村民?这是要回去吃饭?” “正是,现在作坊里做工的人男女加起来有三十来人,每日辰初上工,午时歇息一个半时辰,申正就可归家了。” 吴二爷算了算,那这每日工作时长不过才三个半个时辰,他仔细咂摸一番,惊讶地很,不禁感慨道:“这活儿于竹溪村的村民来说,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李桃憨笑一声,作坊就在不远,她嫌坐车里闷热,索性下车走。祝二牛远远地就瞧见了主家姐弟两个,身后还跟着好几架马车,他哎哟一声,忙赶出去迎接。 吴二爷由车夫搀扶着走下马车,他抬头看了看,作坊很新,看着也干净,门头都还散发着桐油香气。 “这几匹马和骡子都带下去,喂些好草料。”李桃对着祝三牛交代,后者应了一声,带着马车夫牵着马匹和骡子往后院里去了。 赵春娘听见动静,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笑的眼角都是褶子。 女儿一早就吩咐了她要去城里找贵人,就是之前收菌子的吴二爷,要是顺利,就邀他来作坊瞧瞧,故而她一早就在作坊等着了,午时其他工人都回家吃饭了,她只吩咐了小枣给她带个馍馍过来,她要在这守着。 “这就是吴二爷吧,来来来,您这边请。” 李桃笑着介绍:“二爷,这是我娘,姓赵,平日里都是我娘管着作坊,里外的事她最清楚。” 吴二爷拱了拱手,笑道:“赵娘子好福气。” 赵春娘笑了笑,引着几人往西院走。 走到门口,赵春娘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口罩”,李桃解释道:“种菌子的地方不比其他,空气中有菌子的种子,易吸入五脏六腑,带上这个能避免不少。” 吴二爷从善如流,麻溜地带好,带来的四个仆从中两个留在种植房外,两个则跟他一起进去。李桃一家三人也带好口罩,这是李桃花了大价钱从县里布庄特制的,作坊里所有人进种植房都要求带口罩,一天要换三次,换下来的口罩要开水消毒晒干后才能继续用。 西院种菌子的作坊共有十二间,现下有八间是种了菌子的,有三间种的早,已经结满了菌子。 吴二爷推开门,一股闷热之气扑面而来,哪怕心里有预期,眼前的这一幕还是让他惊呆了。 种植房里有数不清的陶架,这些陶制的架子有一人多高,从上而下摆了三层的竹节,他张大了嘴,等晃过神来,他噌蹭两步上前仔细看。这些竹节比李桃给他瞧的要长不少,他思索了一瞬,李家姐弟两个怕是方便携带,把这里种菌子的竹节一分为了三,这些长约三四尺的竹节上遍布了孔洞,孔洞冒出来一簇又一簇的肥嫩菌子,灰色的菌朵上还能见到些水珠。 他捻了捻菌土,水汽十足,质感和李家姐弟带去他家的一样,左不过是些剁碎的秸秆稻草之类的东西。 眼见为实,他大呼:“神了,真是神了,这菌子还真种出来。” 第179章 洽谈 种植房里属实是太闷热,吴二爷把八间种植房全都转了一圈之后就出来了。 作坊里没有待客室,李桃和李木引了吴二爷去了前厅,赵春娘则带着小枣小果回家了一趟。 刚落座,不等茶泡好,吴二爷急匆匆地发问:“你今晨说的这菌子一亩地能收三千来斤可为真?” 李桃点了点头,笑着给他斟了一杯茶,“二爷刚不是亲眼瞧见了吗?您是这行的老人了,随便掌掌眼都能估摸出数的。” 吴二爷抿了口茶,眼珠转了转,琢磨了两下,说:“可你这作坊未免也太小了些,亩产量听起来吓人,但你这八间房加起来也才一亩多点地方,加之菌子成熟也是分批熟,太少太少。”他摆了摆手,话里话外意思这点货他吃下完全不是问题。 李桃要的就是这个说法,她笑眯眯地说:“作坊建立伊始,我们小地方农民一个,本钱有限,经验也不足,种菌子都是我们慢慢摸索了好几年才摸出点门道来,不敢一下跨步子跨太大,只得从小作坊做起,日后要是顺利,再慢慢扩大规模。” 吴二爷一听这话,他才恍然这家子是去年才搬来竹溪村的流民,他回忆了一番,去岁夏天,城门外围了不少从南边逃水灾来的流民,一个个哀嚎连天的,县里不少富户都打着招工的名义去了县门外买私奴,府中也有管家去瞧了瞧,却被他爹好生骂了一顿回来。 他扇子一敲,附掌笑道:“你李家从前就算只是个农户人家,从你这代起也定能改头换面。” 李桃开口提生意的事,“听二爷这话,这菌子是轻而易举能吃下了?据我所知,丰阳县应该吃不下这么多货的吧。” 她目前能种草菇的种植坊都有两亩左右,真要足产,一月能出上万斤草菇,丰阳县不过是个地方县城,难以吃下如此巨量的菌菇。 吴二爷摆了摆手,“丰阳县吃不下,周围还有别的县城和州府,远的不说,附近的丹阳县就是个上县,人口数堪丰阳县的双倍,更不论上头的同州府、兴安府等。我刚仔细瞧了,你这人种的菌子和天公下雨山上发的菌子相比,无根无脉,最为妙的就是能连着土和那层壳一起带着走,寻常的野菌子过个夜就蔫吧了,再过一夜更是失其味,便是宫里的御厨也难以还原山珍之鲜美。” 李桃听完他这一番话,眼睛笑眯眯的,吴二爷是个聪明人,更是长年累月与山珍打交道,按后世的话来说,他知道一样产品的“痛点”在哪里。 山珍价贵,贵在其味美,也贵在其稀,长途的运输和长时间的保存都是难题,便是那家财万贯的富户在旱季想吃口鲜菌子,那也是极难的。 而人工养殖的菌子恰好解决了这个痛点。 这也是为什么李桃从最开始就笃定,只要菌子能人工培育出来,就一定不愁卖的原因。 这时,门叩响了,赵春娘满脸的汗,手上提着食篮走了进来,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身后的李枣手上也提了个食篮。“来来来,都过了午时了,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食篮揭开,不出所料,里头是满满一大碗的草菇肉片汤,一盘子肉丝炒草菇,撒了脆生生的葱花,一看就好吃,最后还有一道炸草菇,油下的足,闻着就喷香扑鼻。 吴二爷哈哈大笑,也是,既然谈的是菌菇的生意,不做些菌菇的菜式让他过过舌头、品一品其味和山上出的菌子的差别,他也要买些回去让自家厨子做了吃才能再谈这桩生意的。 “好好好,顺水,你们四个拿了下去吃些罢。” 左右站立的四个奴仆高兴地应了,“哎,多谢主子。”说罢就高高兴兴跟着李枣去了外间。 李桃给吴二爷递上筷勺,香味闻着不差,他先品了品草菇汤,又挑了一筷子清炒的草菇片吃了,最后则是油炸草菇。 他细细品,赵春娘瞧他不说话,心里有些紧张,这可是事关家里家底的大事啊,可不能在她厨艺上出岔子。 “如何?”她问。 吴二爷细眯着眼,咂摸了两下,道:“味道不差,这道汤和这道清炒的菌子味道比之山上采的,其鲜味要差上一两分,这道炸菇倒是并不什么差异。不过我这舌头灵,寻常人吃不出差别来。” 说罢他唤了四个奴仆进来,问说:“你们四人在我身边做惯了的,可吃出这菌子和山上采的菌子之差别来?” 四个奴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那个顺水挠了挠头说:“没什么差别啊,往常府里收的草菇多,厨房也是会做草菇汤的,小的们舌头粗苯,草菇的味儿确实是一个味儿,许是这位大娘厨艺好,我们还觉得比府里做的好吃些咧。” 吴二爷点了点头,他摆了摆手,示意四人可以出去接着吃了。 李桃笑着说:“这草菇价格不贵,大多进了寻常人家之口,能吃出这一二分差别的人少有。另外,二爷吃的菌子都是最为新鲜的,说是刚从山上采下就进了您的肚子也不为过。但寻常人在集市买的菌子,都是放了有些时候了,其鲜味自然比不刚采下的菌子。” 吴二爷仔细琢磨了一番她的话,也是有几番道理,像他们吴家,在乡下农村收了菌子,也是卖进饭馆酒楼居多,一通买卖下来,再到饭馆厨子把菌子做好上桌,真进了食客的嘴里,鲜味确实不比刚采的菌子。 而人工养的菌子在这点上就能弥补这个鲜度的缺失,更何况李桃也说的对,这世上他这么灵舌头的人确实不多,就连他大哥三弟舌头都比他钝不少。 “李姑娘说的确实在理,如我们要合作,你这货要怎么供,价钱作几何?” 终于聊到正点子上了。 第180章 小富即安 “”前三个月我只卖现摘的菌子,不连着土和竹器卖,鲜菌子六文钱一斤,三个月后可连着菌土和竹器一起卖,两文钱一斤。” “这......”吴二爷犹豫起来。 六文钱一斤的鲜菌子价钱还算公道,要知道雨水充沛的时节,他去乡下收草菇也莫如七八文钱一斤,这下草菇能人工种植了,量又大,一起上市的话势必价钱会低下去。 只是这连菌土和竹器两文钱一斤是怎么回事? “那菌土和竹器加起来,重量可比鲜菌的五六倍有余啊!”吴二爷嗟叹,算下来,一斤草菇相当于十二文钱以上了,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李桃和她娘相视一笑,说道:“非也非也,一斤的鲜菌需要养料四斤,干竹器则是一斤上下,算下来也只是十来文钱而已,然而二爷却可把这菌子远销他地,如干旱少雨的北边,若是逢久不下雨的秋冬时节,那乡绅富户想吃这口而不得的人也大有人在。” 说白了,就是带着土和容器,菌子能卖的远、卖的久,占个“因少而贵”的意思。 吴二爷眼珠子转了转,他又问:“那为何三个月后才能连着土和竹卖?前三月为何不行?” 李桃笑了笑:“不瞒吴二爷,这东西是我们自家人琢磨了不短日子才琢磨出来的,寻常人吃着碗里的菌子想不出这茬,看了这菌土和竹器却是容易想到的,要是有那聪明的,一不留神便把我们的方子想了去了,我种菌子,别人也种菌子,那进你我口袋的银钱不就轻了许多?故而我要留上三个月瞧瞧行情,要是好,我便再买地扩产,要是不好,我便守着这小作坊也罢了。” “而纵观古往今来,一项新的技艺面世,寻常人难以阻挡它蔓延的速度,我也不想阻挡,今儿个我种草菇,明儿个有人晓得这方子,兴许灵光乍现突然种出了鸡枞也未可知,那就更多人能吃得上美味的鸡枞,这何尝又不是件好事呢?也能因此富了不少人家,总不能只许我的口袋鼓,不许别人兜里足吧?只是我们家底实在太薄,住的还是茅草搭的屋,想着总要先别人一两步路,把自个儿日子先过起来。” 她这一串串话掷在地上,吴二爷咂摸了好一会儿,这话里的意思实在新奇,做的是独一门的生意却只想小富即安,也不怵旁人学了自家吃饭的本事去。近的说那富户乡绅,远的说那大宅院里的勋贵之家,手里哪怕有张奇药方都要捂得严实了,生怕别人学了去,这乡下小农的想法,倒是新之又新,奇之又奇了。 他不由为了生了两分敬佩来,拱手道:“李姑娘言之有物,心胸宽广,吴某心生佩服,敢问可是跟先生做过学问?” 李桃点了点头,“在大榕树庄白家私塾上过学的。” “噢——”白家在县里也有些名气。 李桃憨笑了笑,她可是从后世穿越来的,哪能不知道这种技艺根本瞒不了多久。知识嘛,就要像流水一样惠泽千家万户才好,旁人要是根据这技艺发现了新的东西,那不是又加快了这个菌菇种植的进程吗? 她又不想做什么全国首富,只想过那小富即安的日子,这样的安排她是很满意的。 吴二爷当即拍板:“好,就如李姑娘所言,你们作坊的货,有多少我都能吃下,你看要什么时候开始?” 李桃想了想,第一批菌子已经熟了,她应允道:“明日就可以开始拖货了,明日一早我安排人手摘菌子,估摸着首批有一千三百斤的菌子,您可在巳初安排人来,菌子新鲜摘下,您运到县里还是鲜亮水灵的。” 她这作坊的员工,现在天还热,每天七点上班四点下班,吴家的人八点来刚刚好。 吴二爷点了点头,“今日来的匆忙,明儿个我再来一趟,把契书拟好,到时候我们直接签了。” 李桃眼睛都亮了,事情比她想的顺利,她看了一眼她娘,只见赵春娘含笑看着她,眼里满是激动和骄傲。 李桃高兴的很,她笑着说:“那明日我们就在此恭候二爷了。” 第181章 见到钱了! 谈正事的时候吴二爷不好多吃饭菜,他垫了个肚子,倒是四个随从吃了个肚圆儿,他把奴仆喊进来,让他们先去套车,准备回府。 下午,过了太阳最晒的时候,工人们陆续回来了,等人齐了,赵春娘喜气洋洋地公布这个好消息,“明儿个吴家的人来拉菌子,明日你们都来早些,在吴家的人来之前把长熟的菌子都摘了。” 工人们面面相觑,银杏嫂子胆子大嗓门也大,她笑着给主家道喜:“赵婶子,恭喜恭喜啊,这菌子一熟就给卖出去了,这可太好了。” 其他人也纷纷道贺,别的不说,主家这菌子好卖,他们干活儿拿工钱也更有保障不是。 赵春娘笑着说:“同喜同喜,好了,时候不早了,大伙儿去忙吧。” 现在种的菌子少,作坊也在试运营阶段,大家手上的活计都不重,赵春娘招呼春红几人,搬了新鲜砍的竹子来院子里晒,等晒了几天再火烤,火烤后的竹子用做容易更容易生长菌子。 李贵在这看着,赵春娘则带着几个小的回去吃点东西,招待客人那么久,肚子都饿扁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大亮,来李家作坊上工的人就都到了,大伙儿进种植房都要换上洗干净的工作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女工们拿着水壶给菌子补了一遍水,又手脚麻利地把菌子摘了下来,轻柔地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竹筐里。 菌子摘的差不多的时候,吴二爷带着一串的奴仆和骡车过来了,李桃忙把人迎进前厅,奴仆们则协助工人给菌子上秤。 吴二爷从怀里掏出契书和印泥,“李家嫂子和李姑娘看看,可有不妥?” 赵春娘接过,她扫了一眼,因着识字不多,她转手递给了女儿。 李桃看了看,契书写的详实得当,不仅写明草菇六文钱一斤的收购价,还写了两年内李家作坊出产的菌子,有多少他都能收,除草菇外,别的菌子当另立契书。 只是这价钱有效一年,一年后重新定价。 李桃很满意,吴二爷给的这份契书诚意非常足了,两年足够外人琢磨出来种菌子的技术,到时候市场价格肯定会被扰乱。 不过她算了算,这钱最起码她能挣个五年,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五年后也只会说少赚些,并不会亏本。 她愉快地摁下了手印,赵春娘和李木也一起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这份契书就算是成了。 作坊的院子里,吴家的奴仆正搬着一筐筐的菌子上秤,最后称下来有一千三百五十八斤重。 七文钱一斤,折合下来是九千五百零六个铜板,头一回的生意,李桃把竹筐都送给吴二爷,吴二爷笑了笑,领了她的好意,给她结了铜板。 “李姑娘的好意吴某就笑纳了,头回做这门生意准备不足,等明日,我命下人送些竹筐来,往后我们收的菌子就用那些竹筐装。” 李桃点了点头,她看着吴家的奴仆把菌子搬上车,吴二爷挥了挥手,骑着高头大马沿着村道走了。 她掂量了一番手上的铜板,李木有些纳闷,“姐,咱忙活这么久就卖了九两多银子哇,我这脑子怎么算不过来了。” 李桃白他一眼,“你算术课是不是又打瞌睡了?这只是三个间种植房的收入,而且咱们草菇一月能收两次,你算算一月下来是多少钱。” 李木挠了挠头,“诶,我算算。” 赵春娘给他脑子一个栗子,没好气地说:“你啊你啊,你去上学都学了个啥,好好算,算不出来这个月都不能吃零嘴儿。” “哎,娘......” 李桃也转身走了,她这弟弟就跟后世不少人家家里的傻儿子一样,学习上没那么聪明劲儿,倒是生活上是个踏实暖心的小伙儿,心思也细腻,算了算了,总归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 按照他们目前的产量,一个月满产的话能出一万一到一万二千斤草菇,收入在八十两上下。 不过他们作坊的开支也不少,雇了三十个人,工钱支出二十文左右,要是满产,一个菌土的消耗就要六七万斤,这个量惊人,现在是李贵在这十里八乡收麦秆、稻草和麸皮,麦秆是一文钱五斤,稻草是一文钱三斤,麸皮则是一文钱一斤,木屑好说,山上不少老树,豆糟则是家里的,其余的诸如牛粪、石灰粉则要去县里买。 这些消耗在二十两左右。 这些还是李贵带着人在十里八乡收来的,以后随着要的量越来越多,势必也会更难收。 另外还有做以上麻布的损耗、柴火也是要钱,还有山上种的竹子,虽说竹子长得快、做一批能用很久,但是这也是钱不是? 等天冷了,种植房里为了提温度,烧炭烧水也要钱。 也就是说,要是天好,她的净利润能大概在四成左右,要是天冷了,这个数还得下降。 她咬着毛笔头皱着眉苦思冥想,总觉得哪里能再挤出钱来,哦对了,她还要问村正再买几亩地,她要扩大生产。 正想着,赵春娘敲了敲门。 “谁啊?” “我。” “噢娘啊,你进来呀。” 赵春娘给她递了个六月瓜,这是春杏拿过来的,说是她爹去山上摘了好久,听说李桃喜欢吃这个,给她带了一袋子来。 李桃笑眯眯地接过了,赵春娘笑着说:“桃子,还有一件事,就咱们那草菇,收了以后不是余着不少废菌土吗,作坊里的人都在问,他们能不能买些带回去?” 大伙儿从赵春娘那知道这菌土是肥地的好东西,他们都心动的不得了。没好意思说送,虽说这菌土是种完菌子的废渣,但他们也知道,这材料都是主家花钱买的,故而想问问什么价钱,要是便宜,自家也买些回去。看着这菌土黑乎乎的,一看肥力就足。 李桃眼睛一亮,她心里飞快地算了笔帐,她点了点头说:“能买,能买,一文钱八斤,算是作坊里做工的福利,在外头我打算卖一文钱七斤,不过这菌渣不能直接当肥料用,娘,你得跟他们说清楚,买回去得要再沤肥个十来天。” 这菌渣腐化程度不足以直接当农家肥,再腐个半个月就差不多了,之前她娘拿去堆在菜地的那些,也是在家里堆了一段时间的。 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啊,说真的,那农家哪怕用她提供的新法子沤肥,所需的材料和这菌土也是大部分重合的,比如稻草和麦秸秆。而对于作坊的工人来说,卖麦秆、稻草收一文钱五斤、三斤,而买来这已经能当半个肥料用的菌渣才一文钱七斤,一来一去不仅赚钱了,还节约了自己堆肥的时间。 李桃贡献的堆肥法在这十里八乡已经盛行了,但今年村里人家卖了不少秸秆、稻草一类的给李家,打算堆肥大部分用山上的枯枝烂叶子来着。 但这东西可没那么好找,现下有一文钱七斤的肥,作坊里的人一听都乐坏了,纷纷买了些回去。 同时,李桃叫来李贵,她问道:“小贵,下午我跟你一起去收原料,咱们收是一文钱五斤、三斤、一斤的原料,种完菌子后菌渣可做肥,这菌渣我们再低价卖给他们,想必他们会愿意的。” 原本用做堆肥的稻草、麦秆可以卖给李桃,而堆肥还需要一定的畜粪,农人家里畜粪少,这些多少都要花些钱,一来二去,算上稻草麦秆这些的价值,自家堆肥也是要一定的钱的。 李桃有信心,她能把这菌渣卖出去,毕竟这是门双赢的生意。 第182章 原料管理 回到家,李桃揪住想跑的李木,问道:“让你抄的书怎么样了?” 李木忙点了点头,“抄完了抄完了,姐,我这就给你拿过来。”说完就蹬蹬几步回房拿书。 李桃接过一看,字迹还算工整,她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她招呼来李富,把其中的两本放他手上,笑吟吟地说:“这是你二哥给你和你大哥抄的书,叫千字文和三字经,启蒙用的。往后晚上吃完饭后你二哥教你识字,先打个基础。等明年我们就从学堂毕业了,我送你跟你大哥去上学。” 实在是家里人手太少,要是孩子全去学堂,那家里上午就只有赵春娘一个人顶着,有些忙活不过来,等明年春天姐弟三人结业了就好多了。 李贵楞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李木拍了拍他,“往后我带你识字,等有基础了,明年去学堂也学的快一些。” 他猛点了点头,手上紧攥着书,小声问:“那我哥呢?” 李桃想了想,“山上的鸡快能卖了,等卖了这些土鸡,到冬天山上就不养鸡了,到时候你哥回来过冬,跟你一起学。” 一听这话,李贵开心地笑了,“谢谢大姐,谢谢大哥!我会好好学的。” 李桃笑着拍了拍他,“好了,准备一下,我们一块去找给我们供原料的农人。” 在用了新的堆肥法后,根据他们秋收的麦子来看,亩产有二百四十斤左右,一亩地能出三百斤出头的麦秆、麦子磨了后能产七成的面和三成的麦麸。 而水田,北方少,种稻子的农人也少,亩产也不高,一亩地只能出一百四五十斤的稻谷,相对应的稻草也差不多这个数。只是在农村,稻草可算个好东西,在冬日,不少人家铺床充被、填充衣物都用的稻草,也因此稻草的价比麦秆要贵。 但是再价贵,自家也用不了这么多,能卖钱是最好的。 家里这些菌土的原料,通常都是李贵带着人去乡里买回来,李木早上要去学堂,下午就跟着李贵一起,兄弟两人从乡里吭吭哧哧运回来几万斤的原料。 秋收过后,农人难得的清闲了一阵,有几个老汉抽着旱烟眯着眼,晃晃悠悠坐在树底下乘凉,李贵一眼认出是之前卖给他们麦秆的农人。 “老叔,歇息呢?” “哎,哎”,袁老汉站起身,“是李家两个小子啊,咋了,又来收麦秆子啊,我可全卖给你家了,自家就留了点做火引子。” “不是,不是”,李木神神秘秘地一笑,“先前你们卖我们那些材料,我们又添了不少畜粪这类的好东西,没几天就沤成肥了,一文钱七斤,你要不要?拿回去堆个十天上下就能往田里堆了。” 袁老汉仔细一瞧他手上递过来的东西,另外几个老汉也凑过来看,黑乎乎的,瞧着是土又不是土,但看着确实肥力足,他纳闷道:“合着你们花大价钱买麦秆子回去是堆肥啊?哎哟,这可真是下大价钱了。” 李木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们是拿去有用的,这是什么来着,副产品,虽说不是我们要的东西,但也是有大用的,想着往后我们要一直合作,有这种好东西得首先想到你们啊。” 李桃笑着补充:“我们能买到足量的麦秆和麦麸、稻草,靠的都是咱们乡里乡亲的帮忙,这肥你们买回去也得用,我们也不用愁堆在家里堆的像小山高,又没那么多田地需要肥,咱们互帮互助。” 袁老汉吧嗒了口旱烟,他算是琢磨明白了。合着李家着三个年青人的意思是,往后他们还想靠卖那只能当柴火烧的麦秆子赚钱,那就得买些他们的肥,要不下回他们也不收他家的麦杆子了,他有些不舍得,这铜子儿花的心疼啊。 “一文钱几斤来着?” “七斤,便宜的很。” “那是不贵。”袁老汉琢磨了一番,家里的地还是要肥,年初那新堆肥法子好,大伙儿都用,山上那枯叶子早被薅的差不多了,更里的山他也不敢进,家里这肥才堆了几个小堆。 要知道,一亩地要的肥越多越好,反正他们家的肥就没下足过,听老一辈人说,要是能下够大几百斤的肥,那麦子才叫出的好。而且自家堆,还得去买那牛粪马粪的,那臭烘烘的东西也不便宜。 一想到这,袁老汉有些心动了。 先前他卖了千把斤的麦秆子,还有几十斤的麦麸,赚了有两百多个铜板儿,他琢磨道:“那我买五十文的,五十文有多少斤肥?” “三百五十斤。”李贵笑眯眯地答。 袁老汉点了点头,这不再过段时候又要种冬小麦了,给麦子的底肥是够了。 另几个老汉也是跟李家做过生意的,有人开了头儿,另外几个也听出来李桃话里的意思了,都不想失去这门赚钱的营生,纷纷掏钱买了些菌渣回去堆肥。 “等明日我派人给几位老叔送来。”李桃笑眯眯地说。 这边成了,李桃带着两个弟弟往各个村子里钻,软硬兼施,谁不愿意买李家这肥的,往后李家跟他家做生意也要考虑考虑。 也是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缺肥,缺的不得了,大伙儿都觉得这价钱也不贵,也都掏钱买了些。 小万斤的菌渣走了两个村子就卖了,李木手上拿着纸笔,记录下这些“订单”。 李桃笑眯眯地说:“想起以前我们走村串巷子地卖六月瓜了,赚钱的感觉可真不一般。” 李木也点头称是,哪怕他们现在钱赚的已经很多了,捏到一个铜板他还是高兴地不得了。 “今日我们顺利的很,走,咱们去桃花村转转,买些肉回去,当庆祝了。”李桃笑着说。 等三人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赵春娘正在灶房炒菜,看到几人回来了,从灶房探出脑袋说:“桃子,桃子,哎哟,慧娘托人来问你,你要有空上她家一趟,她有事寻你。” 李桃顿了一下,她应了一声,“好,我吃过饭就去。” 第183章 策略 还没吃完饭,又有人上门来催了。 来人是宋慧的邻居,秦阿婆,李桃对这个阿婆印象很好,去年还给过她不好野果子吃呢。 秦阿婆面带急色,李桃心里疑惑的很,她两下把饭扒完,跟着人往宋家走。 赵春娘见情况不对,她放下了碗筷,带着李木和李贵两个半大小伙儿也跟着去了。 路上李桃问秦阿婆什么情况,秦阿婆闭口不谈,攥了攥衣角,小声说:“是人家家里的事,我们外人不好多嘴,我也是看慧丫头可怜,你去瞧瞧吧。” 李桃顿了一下,决心不再多问。 到了柳家,只见大门紧闭,宋慧坐在院子里发呆,头发凌乱,罗招娣姐妹二人也在。 李桃走上前,宋慧见人来了,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招呼了一声,起身给几人搬来了板凳。 李桃拦下她搬椅子的手,掀起她的衣袖仔细看,有几道青紫,但是不多,她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你没事就成。” 宋慧抿嘴一笑,笑的很勉强,“坐下说。” 赵春娘心里了然,估摸着女人家的那些个事儿,她指挥李木和李贵去门口守着,她和女儿留在了院子里。 宋慧一边说着,三言两语便把事情道了个明白。 原是柳二郎在外头养了个小的,是个附近村子的年轻寡妇,带了个幼儿,不知好上了多久,寡妇肚里揣上了他的种,这下柳二郎高兴的不得了。 他与宋慧成婚三四年,宋慧始终怀不上娃,柳家母子两个对这个儿媳妇意见都不小,奈何宋慧能赚钱啊,跟着李桃做豆腐营生,一月能赚一吊钱还有余,柳家母子两个对这儿媳妇是心里再瞧不上,面上也要讨好着。 但这次涉及到柳家的子嗣了,柳二郎舍不得能赚钱的宋慧,更舍不得寡妇肚里的宝贝儿子,他苦思冥想几日,装模作样的拿了个做派,说要娶了那寡妇,就当是什么“平妻”。 宋慧一时没听明白,乡下人不是那城里的老爷,连平妻是什么都不知道,柳二郎解释了一番才明白。 什么平妻,这是城里达官显贵们的做派,比妻低半头,但也是妻,不以妾论。 这下把宋慧气笑了,她是强硬的性子,当场就跟柳二郎干起架来,两人都没落着好,她被抓去了一大块头发,柳二郎被砸伤了胳膊,被他娘带去医馆了。 赵春娘皱了皱眉,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如此这般,你们夫妻情分倒也不剩多少了......” 宋慧苦笑着说:“确实如此,他说要休了我,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打算和他和离。赵婶婶,桃妹妹,我宋慧为人如何往日里你们也看在眼里,我有个想法,不知合不合适,恰巧逢这个关卡,我想提出来让大家伙儿参谋参谋。” 李桃和她娘四目相对,两人点了点头,“你说。” “我和罗妹妹在县里卖豆腐是卖熟了的,也多亏了你们给我们这条出路,才让我手里有些体己银子,不至于这种时候被夫家赶出门去。” 罗招娣姐妹两个也颇有同感,频频点头。 “就是我们几个每日出摊去卖豆腐,路途有些远,赵婶子天不亮就要起来做豆腐也辛苦的很,我们路上紧赶慢赶也要一个来时辰,到早市的时候,人最多的时候过去了,好在咱们豆腐卖的好,去晚些也都能卖完,只是去早些,大抵能卖的更多。” “我便琢磨了,在县里租个铺子,铺子一天都能开着,下雨下雪也不耽误卖货,也不用在路上折腾,我和招娣盼娣就搬去县里住。” 罗招娣点了点头,她附和说:“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宋姐姐一提出来我便觉得可行。” 李桃沉思了片刻,往返县里太折腾这点,她很早就思索过,也想过去县里开铺子,但她摊子铺的太大,属实的看顾不过来。 现下宋慧提出来了,李桃调转个思路,本是想的自己开店,现在想想,与人合伙也不错。 她看了一眼她娘,赵春娘想了想,说:“倒不失为一个好点子,不说慧娘,就说招娣你们姐妹两个,能住县里也省了不少心,隔得远了,你们爹娘也不好时时上门去找你,只是你们到底是年轻姑娘,宋慧也才双十的岁数,婶子担心你们住在县里会被人欺负。” 这点李桃倒是认可,她琢磨了片刻,说:“法子是极好的,咱们可以合作,我提一个,我出方子,你们出力,租铺子的钱你们两家算作一股,我算一股,我们各出一半,赚的钱前五年内五五平分。我娘说的安全问题也很重要,我出钱买两个男仆,帮着守店做豆腐,也能镇镇那些地痞流氓。至于县里饭馆酒楼的供货,我要赚七成的利润,你们觉得如何?” 宋慧和罗招娣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几分激动之色。 李桃顿了顿,县里不光宋慧二人在早市卖豆腐,二鸭夫妇也同样每日早起去县里摆摊,这下县里的生意要全交给她们二人,二鸭夫妇生意也就差了许多。 不过李桃是晓得的,二鸭叔夫妻俩跟兄弟分了家,家里地里县里都要顾着,有些看顾不过来,她琢磨道:“不过我要跟二鸭叔和婶子聊一聊,你们做了县城的生意,再让他们每日起大早去摆摊肯定不合适。” 她想着要是可以,二鸭叔夫妻两个可以挑着豆腐沿村叫卖,也卖的不差,离家里也近,看顾的上地里的农活儿和孩子。 卖豆腐的还有殷婆子,逢集就去桃花村摆摊的,她想了想,沿村叫卖对她的生意应该影响不大,或者她可以用开放式合作关系嘛,从前是别人给她打工,她从中抽成给卖豆腐的人,要是亏了也是她来担着。 如果改成合作关系也不错,她低价卖给他们,相当于供应商,怎么卖,能卖多少,由买的人订,赚了亏了都是他们自己的。 想到这,她眼神亮了亮,说:“你们可以先挑挑铺子,我每旬有一日的假,等后日我放假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县里找铺子。” 第184章 和离 话说完,李桃忧心起眼下的问题来。这个世道对女子算不得公平,妇人要与夫家和离更是极难。 “要不......你先住我家?”她试探着问。 宋慧摇了摇头,“此事不宜久拖,今日我就要把这事解决了。” 赵春娘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娘家人呢?可要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句?” 宋慧犹豫了片刻,她摇了摇头,她一向要强,因为成婚三年无子之事,她爹娘一向觉得对不起亲家,她不想把她爹娘牵扯进来。 “不用,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去知会他们一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柳母正冲着守着门外的李木李贵二人骂骂咧咧。 李木一个踉跄,身子砸开了虚掩的大门,柳母一手扶着柳二郎,一手推搡着李贵,骂骂咧咧道:“我们家的事要你们多管闲事?” 宋慧站起来来,李桃抬眼看去,柳二郎脸上一片青紫,胳膊被包的严严实实,抿着嘴沉着脸不说话。 李桃晃了晃神,想起第一次见宋慧的模样,虽说是个性子刚强的妇人,却因为太过瘦弱、也无法脱离夫家独自生存,不得不忍受丈夫的家暴。 和今时今日敢打人也有谋算的宋慧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赵春娘抬着头看,门口还缀了个包着头巾的年轻妇人,牵了个小男孩儿,是柳二郎那故去大哥留下的独苗苗。 赵春娘一眼就看懂了,后头这个就是那有孕的寡妇。 只听宋慧冷哼一声:“怎么?外头的姘头藏都不藏了啊?柳二郎,你当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柳二郎铁青着脸没说话,眼见着这么多人在他家院子里,他是个要面子的男人,只看了他娘一眼。 柳母尖利着嘴,先扯了张椅子让儿子坐下,叉着腰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要脸的说起别人不要脸了,宋慧你给我听着,你跟我儿是不是成亲三年了?你这肚子可是半点声响没有!不下蛋的母鸡就算是金鸡我们家也不要,还拉着外人来作势?我呸!就冲着你生不出娃还打男人这条,今儿个就是天王老爷来了,我儿也要休了你!” 宋慧气笑了,站起来就要开骂。 赵春娘拦了拦她,她这两年是看着这个姑娘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赚钱的,无论是她还是罗招娣,她都是从心眼里疼惜的,如今她娘家人没来撑腰,她担的了人一句“婶娘”,也想护一护这姑娘。 “此言差矣,两个孩子过不下去,和离了就是”,她目光如炬地看着柳母:“都是一个村里的,闹得僵了,往后成仇人了对孩子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柳二郎“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赵春娘说:“你又是哪位?别以为开了个作坊你就能管天管地了!这是我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说嘴!” 李桃皱了皱眉,脑子一转,开口就编道:“你说谁管天管地呢?告诉你也行,我娘早就认了慧姐姐做干女儿,我们站在这就是娘家人!” 宋慧错愕地看过去,李桃转过头,冲她眨了眨眼。 “对!我干娘和干妹妹干弟弟就是我娘家人,不是我说,柳二郎,今儿个要能和离最好,要是休了我,你可也讨不到好,你这媳妇儿和这肚里未出世的野孩子能不能保住可就不一定了。”她阴沉着脸说道。 柳母愣了愣,这儿媳妇过门三年,她也是知道她的脾性的,这事还别说,宋慧还真能干出来。 柳二郎眉头紧皱,门外那小媳妇往门外躲了躲。 他想到李家,真是多管闲事,但奈何不住李家在村里威望一日重过一日,虽说是寡母带着几个半大孩子,但在村里开作坊、雇村民一事可真是笼络了人心,他今日要是把事做绝,那他们一家子在村里还真是不好做人了。 他松了口,说道:“和离也成,不过你人走,银子得留下,你要是行,那我明日就去找村正写和离书。” 宋慧冷笑道:“银子?我一日就赚得那十五文钱,大半都被你娘这的那的借口拿去了,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衣,你平日里吃的肉,都是我宋慧在外头辛苦赚来的,你还好意思要银子?当年我爹娘给我的嫁妆可有两吊钱,那家具也值个一吊钱,你要银子也成,把这三吊钱先赔给我。” 柳母急了眼,家里哪还有三吊钱可赔给宋慧的。 本朝嫁娶,无论日后休妻还是和离,那嫁妆都是要归还给女子的,有那厉害的娘家人,还会要男方赔些银钱的。 奈何他家这不是糟了难,家里银钱早在逃难那会儿就花个精光。柳母平日里把自己这独子独孙都是娇养着,虽说家里就靠宋慧一人在外头赚钱,但家里常常能吃肉,每季都能做新衣,她自个儿那头巾布都要比别个花哨些,她手上银钱都不多了,哪还能往外赔。 局面一时就僵住了。 最后还是柳家母子两个妥协了,宋慧摆那架子,他们不松口也没法,真要休了她,指不定哪日她那未出世的乖孙孙就夭折了。 天色渐晚,但宋慧要带的东西不多,她早已收拾了一番,也就几个包袱而已。 那和离书也不用等明日了,凡是会写字的这东西都会写,李木当即从家里拿了纸笔过来,点了烛光写了和离书。 等两人都按下了手印,各持一份,宋慧拿着自个儿那份,轻笑了笑,“柳二郎,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去县里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我身子好着,不孕的缘故极有可能是因为男人的问题”,她冲外头努了努嘴,笑道:“你这便宜孩儿你还是自个儿多上点心吧。” 第185章 各自的生意 宋慧在李家住了一日,等平复了心情,她便只身前往县里找铺子,罗招娣陪她一同去。 李桃也闲不下来,清早要去学堂,下午便在作坊里忙个不停。 第二轮菌子马上要出了。 同时,她抽着空和她娘去了一趟二鸭叔家和殷婆子家,二鸭媳妇和赵春娘要好,见着姐妹面带内疚讲了讲,她不由大笑出声,“你苦着张脸,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可把我吓了一跳。” 赵春娘愣了一下,“这还不是大事啊?往后你们二人打算如何?我跟桃子商量了,你们要是还愿意在东市卖也行,就是生意会受些影响。” 二鸭媳妇摆了摆手,说:“我们两口子在秋收那会儿就想找你聊聊了,奈何我男人脸皮薄很,也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你今儿个一说,真是免得我开这个口了。” “自从跟大哥大嫂分了家,我们家三个小的就成野孩子了一般,二狗子倒还好,他年岁长些,懂事点,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帮把手,那两个小的就不成了,正是皮实好玩的时候,大狗子也管不住弟妹,一天天的追鸡撵狗地胡玩儿,秋收前那会儿,小丫还险些掉水塘里了,真把我们夫妻两个吓得够呛。” 二鸭媳妇絮絮叨叨地说,话里话外都是忙的了生意、顾不上家的事,夫妻两个也没人帮衬,身子累不说,心里更是疲惫。 赵春娘面带愧疚,“也是我没想周全......” 二鸭叔拦住她的话头,一脸正色道:“他婶子,你可别这么说,可得是亏了你跟桃子,把这么好的营生给我们干,家里依着这份营生好过了不少。你刚那么一说,我也正觉得好呢,往后孩子他娘就顾着家里这头,我挑着豆腐,再从县里买些新奇玩意儿,做个卖货郎,就在这附近的村子走走,赚些银钱。” 竹溪村附近的村子不少,豆腐本就是好卖的吃食,他再带些时兴的小玩意儿小吃食卖,不愁赚不到钱。 货郎还时间自由些,从前相当于给李家做工,要是干起了货郎的营生,那大小自个儿都算老板,时间也能自由些。 李桃一听他这话,也频频点头,二鸭叔心思活泛,卖豆腐都卖的比别人快些,货郎虽说起步不高,但对他来说算是个更好的选择。 “二鸭叔,往后你从我这里进豆腐,一块豆腐算你一文五,你卖多少钱我不管,我瞧货郎多是半下午的时候挑着货担吆喝,那你看你要什么时候出门卖货,我娘提前一个时辰把豆腐做出来,要不放久了豆腐不新鲜。” 二鸭夫妇思索一番,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一文五一块的豆腐,这利润比他们给李家做工的时候厚,唯一就是走街串巷应该是没有在县里摆摊卖的那么多,但怎么着也够一家子生活了。 而且家里能顾上了。 两人高兴不已,当即就答应了李桃母女。 至于殷婆子,她就更不在意了,桃花村三日才一集,她每集卖的豆腐也不算多,无论是县里开铺子还是二鸭当货郎,对她的生意影响都不大。 见安排妥当了,赵春娘松了口气。 又过了两日,第二波的菌子能摘了,共出了八百五十多斤的菌子,量少,吴二爷两车就拖走了,换来了六两银子。 日子渐渐转凉了,她琢磨着可以开始种平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