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怪圈》 序言 1月4日星期一上午7时5分 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冬夜一片漆黑。海伦·卡伯特在拂晓时醒了过来。 她躺在路易斯伯格广场她父母的家中,一缕缕暗淡的晨曦刺破了笼罩这间三楼卧室的黑暗。她睡在一张有顶篷装饰的床上,懒得睁开眼睛,依然沉浸在鸭绒被赐予的舒适温暖之中。她称心如意,全然不知她的脑组织已出了大毛病。 这次假期海伦并不很愉快。她是普林斯顿大学3年级学生,为了不影响功课,她预约了在圣诞和新年假期中做刮子宫手术。近来她一来月经就剧烈绞痛,无法正常学习和生活。医生们说只要把子宫内膜增厚的多余组织刮除就能治好这病。他们还向她保证这只是个常规手术,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她转过头去,注视着从饰有花边的窗帘中照射进来的柔和的阳光。她并没有末日将临的感觉,她的心情实际上比前几天要好些。手术进行顺利,术后只有轻微不适感。但是手术以后第三天,她突然出现了难以忍受的头痛,接着发烧头晕接踵而至,最令人不安的是,她说话竟然含糊不清。谢天谢地,这些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如此,她父母仍坚持要她按预约去马萨诸塞总医院的神经病科看病。 她迷迷糊糊又要进入梦乡,隐隐约约听到父亲计算机的键盘声,父亲的书房就在她卧室的隔壁。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下钟,刚刚过7点。父亲还这样拼命工作!父亲的公司是世界上最有实力的计算机公司之一,作为创始人和董事长,他完全可以功成名就尽情享受。可是他并不满足,仍然壮心不已,从而使他们家族成为当地有势力的豪富之一。 不幸的是,海伦优裕的家境带给她的保障,并不能左右天意。老天按自己的意旨行事,并不偏爱财富和权势。她脑子出了毛病,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这种病变是受组成她基因的脱氧核糖核酸分子支配的。就在1月初的这一天,海伦脑神经元中的4个基因正在加速生产一种特殊编码的蛋白质。这些神经元自海伦出生以来从未分裂过,这是正常的。但是,由于这4个基因及其产生的蛋白质,神经元被迫分裂,并不断地分裂。某种恶性癌症即将摧毁海伦的生命。海伦·卡伯特年纪轻轻,21岁就成为潜在的“晚期”病人,而她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1月4日上午10时45分 霍华德·佩斯在圣路易斯大学医院接受崭新的磁共振成像仪的检查。随着机器的嗡嗡声,他被移出了成像仪。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向来对医院和大夫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畏怯,现在他既然病了,这种恐惧变成了现实,把他的意志彻底摧毁了。 霍华德47岁,在去年10月以前身体一直很棒。10月中旬那个倒霉的日子,他参加贝尔弗迪乡村俱乐部年度网球赛的半决赛。他冲向网前击球时,只听见啪的一声,未击到的球从头上飞过,自己却狼狈地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他右膝的韧带撕裂了。 这就是事件的开端。治愈膝盖的伤并不复杂,他只感到稍有不适,医生解释说是全身麻醉造成的。霍华德几天后就回去工作,他这样着急不是没有道理的,面对国防预算大幅度削减,作为全国最大飞机制造企业之一的总裁,日子并不好过。 他的头被固定在像老虎钳那样的装置里。在接受磁共振成像仪检查的整个过程中,霍华德没有意识到操作技师的存在。直到检查结束他的头被放松时,他才听到技师问他:“你没事吧?”“没事,”霍华德挣扎着回答。其实他在说谎,他十分紧张,心怦怦直跳。他非常担心检查的结果。透过隔离玻璃,他看到一群穿白大衣的人正在仔细研究荧光屏。其中之一是他的主治大夫汤姆·福尔杰。他们指着荧光屏,作出各种不同姿势,但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频频摇头。 麻烦是从昨天开始的。霍华德醒来时头痛欲裂,这种现象很少出现,只有在酩酊大醉的第二天才有这种症状,可是他前天并没喝酒。实际上,他从除夕以来没有喝过一滴酒。他服了阿司匹林,吃了一点早餐,头痛减轻了些。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他正在参加董事会议,会开到一半他突然呕吐起来。来势如此之猛,事先又没有任何恶心的感觉,他都没能把头侧向一边,没有消化的早餐全吐在会议桌上,弄得他狼狈不堪。 现在头部可以活动了,霍华德想坐起来,刚一用力,他又感到头痛欲裂。 他只好再躺下去,闭上眼睛,直到他的医生轻轻拍他的肩部。汤姆这20多年来一直是他的家庭内科医生。这么多年来,他和汤姆已成为好朋友,相互之间十分了解。霍华德从汤姆脸部表情知道情况不妙。 “情况很糟,是吗?”霍华德问。 “我一向对你坦率直言的,霍华德……”“那么现在也不要改变,”霍华德低声地说。他不想再听下去,但又不得不听。 “情况看来不妙,”汤姆承认道。他的手仍按在霍华德的肩上。“有好几个肿瘤。具体说是三个。至少我们能看到这么多。”“噢,上帝!”霍华德呜咽着说。 “已经晚期了,是吗?”“在目前阶段我们还不应该这样说,”汤姆说。霍华德厉声说:“你刚才还说你一向对我坦率直言。我不过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有权利得到答复。”“如果你逼我回答,我只得说是的,可能是晚期,但我们还不能完全肯定。目前我们有许多事要做。首先必须查清肿瘤的来源。多病灶这一点表明是从其他部位扩散来的。”“好吧,那就查吧,”霍华德说。“我要战胜它。” 1月4日下午1时25分 路易斯·马丁从术后恢复室中醒来时,感到喉咙像被乙炔喷灯灼伤一般。 他以前喉咙也痛过,但是同他手术后咽口水时感到的疼痛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更糟的是,他的嘴就像撒哈拉沙漠中心那样干燥。 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护士站在床边对他解释说,这种不适感是麻醉师在手术前从气管插入管子造成的。她把一块湿毛巾让他含在口中,他感到疼痛有所减轻。 当他被推回自己的病房时,大腿之间某个部位突然异常疼痛,并且辐射到腰背部。 路易斯知道这里疼痛的原因是手术后治疗前列腺肥大的部位。这讨厌的鬼毛病使他一夜要起床小便四五次。他把手术预约在元旦以后,因为根据传统这段时间生意比较清淡,他才可以离开他在波士顿北部经营的巨大计算机公司。 就在疼痛加剧使他难以忍受的时候,另一个护士从他左手的静脉输液中加入度冷丁,输液瓶就挂在从床头伸出的t型支架上。 度冷丁的药物作用使他昏昏入睡。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身边。他竭力睁开眼睛,感到眼睑像铅一样沉重。一个护士在床头边摸弄着输液瓶下的塑料导管,右手拿着一支注射器。 “那是什么?”路易斯咕哝着说,听上去像醉鬼在说话似的。 护士朝他微微一笑。 “听上去好像你多喝了几杯,”她说道。 路易斯眨着眼睛想看清楚那女护士黝黑的脸,但在他眼下昏睡的状况下,眼前一片模糊,是的,她的判断不错。“我不需要再加镇痛药,”路易斯挣扎着说。 “这不是镇痛药,”护士说。 “噢,”路易斯说。当护士注射完后,路易斯渐渐意识到他仍然不知道注射的是什么。 “是什么药?”路易斯问。 “一种神奇的药,”护士说着,很利落地把注射器盖上。路易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正要再追问下去时,护士终于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注射的是抗菌素,”她说。她紧紧地按了一下他的肩部,让他放心。 “好啦,现在可以闭上眼睛睡觉啦。”路易斯放松地倒在床上,格格直笑,他喜欢有幽默感的人。他脑子里重复着护士的话:一种神奇的药。不错,抗菌素是神奇的药。他回忆起汉德林大夫告诉过他,手术后也许要服用抗菌素以防感染。路易斯暗暗纳闷,在抗菌素发明以前住医院会是什么样子。他庆幸自己生逢其时。 路易斯听护士的话闭上眼睛,把身体彻底放松,疼痛并未完全消失,但由于麻醉剂的作用,并无疼痛难熬的感觉。麻醉剂也是神奇的药。路易斯第一个承认他在疼痛面前是个懦夫。在这些“神奇的药”问世之前,他绝对不可能忍受这种手术。 路易斯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还在考虑将来还会发明出什么药。他决定得问问汉德林大夫的看法。 星期一下午2时53分 诺尔马·凯勒看着输液瓶里的药水一滴滴滴进瓶下连着的微孔过滤器,再通过大孔导管进入她的左臂。她对进入她肌体的药有一种矛盾的心情。她一方面希望这种化疗药能治愈她的rx房癌,据大夫说,已扩散到肝区和肺部。 另一方面她也知道,化疗药是细胞毒物,不仅能杀伤她的肿瘤,也能杀伤她健康的肌体。克拉伦斯大夫警告她化疗会造成许多可怕的副作用,在他列举种种副作用时,她真想设法把他的口堵住。她已听够了。她在签字同意进行化疗时,竟然已麻木到好像与己无关似的。 诺尔马转过头向窗外望去,迈阿密蔚蓝的天空翻腾着大片的白云。她获知癌症的诊断后,竭力不去问:“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她第一次摸到肿块时,还希望它会像以前出现的其他肿块一样自行消失。过了几个月,肿块部位的皮肤突然出现凹陷时,她才不得不去看医生。她的恐惧得到了证实,肿块是恶性的。她不得不在33岁生日前作了rx房切除术。手术尚未完全恢复,医生就开始对她进行化疗。 决心不再自怜自哀,她伸手去拿一本小说。这时,单人病房的门打开了,她连头也不抬,因为福布斯癌症中心的护士经常进进出出调整输液和注射药液。她对这种频繁的进进出出已习以为常,连看书也不会受到干扰。 直到病房门关上,她才意识到护士又给她增加了某种新药。这种药药效非常特 殊,突然使她全身乏力,甚至连握书的力气也没有了,书从手中掉了下来。更令人恐慌的是,这种药使呼吸困难,她觉得好像被人窒息一样。她极度痛苦,挣扎着呼吸空气,但是愈来愈感到困难,一会儿,除了眼睛以外,她完全瘫痪了。她完全失去知觉前模模糊糊地看到门被轻轻地推开。 第01章 2月26日星期五上午9时15分 “噢,上帝,她来啦!”肖恩·墨菲说。他心急慌忙一把抓起堆在面前的病历卡,躲到护士室里面的房间。这是波士顿纪念医院韦伯楼第七层的护士室。 肖恩的哈佛医学院三年级同班同学彼得·科尔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弄得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朝周围审视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一切看上去都同任何繁忙的医院内科病房一样。一个楼面接待员和四个注册护士合用这个护士室,显得异常忙乱。走廊里有几个护理员推着躺在轮床上的病人。还可以听到从大厅播放的白天肥皂剧中传来的风琴声。唯一与这环境不协调的是一位向护士室走来的女护士,她又漂亮又迷人,彼得觉得起码可以给她打8分或9分。她叫珍妮特·里尔登。彼得知道她是波士顿古老的布拉明家族的千金,高傲而难以捉摸。 彼得本来坐在病历卡架旁边的长桌上,现在他退了下来,推开通向后间的门。 后间是个多功能办公室。周围铺着齐桌高的工作台面,有一台计算机终端和一只小冰箱。护士在下班前集中在这里交接班,带饭的护士还在这里用餐。房间后面有一个厕所。 “到底出了什么事?”彼得问道。他至少有些好奇。 肖恩靠在墙上,怀里抱着病历卡。 “把门关上!”肖恩下命令。 彼得跨进房间。 “你同里尔登搞上了?”这既是个问题,又是对事实真相感到震惊的感叹。 刚刚两个月前,轮到彼得和肖恩到医院实习,肖恩发现珍妮特时曾向彼得打听过她的情况。 “那是谁啊?”肖恩暗暗自问。 他第一次看到珍妮特时,她刚从壁橱最高一格取出什么东西后从工作台面上爬下来。面前是他看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她的身材可以同任何杂志封面上的美女媲美。 他看得张口发呆。 “她可不是属于你的那种女人,”彼得当时说。“闭上你的嘴。同你相比,她是王室公主。我知道有些小伙子千方百计想同她约会,但是,没门。”“总有门的,”肖恩说,仍然呆呆地欣赏着珍妮特。 “像你这样的乡巴佬,一辈子也跑不到第一垒,”彼得说。“更不用说本垒打啦。”“要赌一赌吗?”肖恩主动挑战。“你输了给我五块钱。等到我们实习结束时,我要她舍不得离开我半步。”当时彼得一个劲儿笑他口出狂言。现在他对他的同学不得不刮目相看,表示敬意。彼得以为他一直注意到肖恩在过去两个月中埋头于紧张的工作,想不到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意外。 “把门开个缝,看看她是不是走了,”肖恩说。“太荒唐了,”彼得这么说着还是把门开了几英寸。珍妮特正在同护士长卡拉·瓦伦丁交谈。彼得又把门关上。 “她就在外面,”他说。 “讨厌!”肖恩叫喊道。“我现在不想同她说话。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不愿意让人看好戏。她不知道我决定到迈阿密的福布斯癌症中心搞研究,把这作为自己的选修课。我要到星期六晚上才告诉她。我知道她一定要大发雷霆的。”“那就是说你们一直在谈朋友啰?”“是的,并且已经谈得相当火热,”肖恩说。“对了,我记起来,你要输给我五块钱。好吧,让我告诉你,开始并不容易,她根本不同我说话。但是,无与伦比的魅力和百折不挠的精神终于取得了成功。我猜想主要还是靠百折不挠的精神。”“你同她上过床吗?”彼得问。 “别粗鲁,”肖恩说。 彼得哈哈大笑。 “我粗鲁?你这是黑锅骂黑壶、贼喊捉贼的最佳例子。”“问题是她这个人很认真,”肖恩说。“她认为只要上床一两次,就会发展成永久性的关系。”“你是在说结婚吗?”彼得问。 “我可不这样想,”肖恩说。“但是我认为她是那样想的。这是荒谬透顶的, 尤其是她的父母不喜欢我这种人。真见鬼,我才26岁。”彼得又把门打开。“她又同另一个护士在聊天。她一定是在休息。”“真妙!”肖恩故意说反话。“我想我可以在这里工作。我必须在实习结束前把注意事项记在病历卡上。”“我也到这儿来写,”彼得说。他出去把他分管的病历卡取进来。 他们默不作声地工作,从口袋里取出索引卡片,上面记着他们分管病人的最新化验结果。他们要把每个病人的病情作一小结,以便给轮到3月1日开始来实习的同学作参考。 “这是我的病人中最有意思的一个,”将近半个小时后肖恩开口说。他把那张病历卡举得高高的。“要不是她,我可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有个福布斯癌症中心。” “你是说海伦·卡伯特?”彼得问。 “除了她还有谁,”肖恩说。 “有意思的病例都到你那里啦,你真幸运。再说,海伦还是个美人。真该死,听说她的病要进行会诊。”“不错,这个美人生了好几个脑瘤,”肖恩说。他打开这本厚达200页的病历卡,浏览他感兴趣的那几页。“真令人伤心,她才21岁,却成了晚期病人。她唯一的希望是被福布斯癌症中心收治,他们在治疗这种肿瘤方面取得了不寻常的成功率。”“她的最终病理学报告出来了吗?”“昨天出来了,”肖恩说。“她得了成神经管细胞瘤,这是相当罕见的肿瘤,在所有脑肿瘤中只有2%是这种肿瘤。我读了一些有关成神经管细胞瘤的资料,今天下午查病房时可以派用场。这通常是小孩患的病。”“那么说她是个不幸的例外,”彼得评论说。 “并非完全例外,”肖恩说。“20%成神经管细胞瘤发生在20岁以上的病人身上。为什么没有人朝这种细胞瘤方面猜,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多种瘤。 最初,她的主治医生认为她的癌很可能是从卵巢转移过来的。但是,他诊断错了。现在他计划写一篇文章,投到《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去。”“有人说她不仅漂亮,而且富裕,”彼得说。 “她的父亲是软件公司总经理,”肖恩说。“卡伯特家决不会缺吃少穿。 他们有的是钱,当然可以负担福布斯癌症中心的昂贵医药费。我但愿迈阿密方面的专家能治好她的病。她不仅漂亮,还是个好姑娘。我不少时间同她呆在一起。” “记住,医生是不准爱上他们的病人的,”彼得说。 “即使圣贤也经不住海伦·卡伯特的引诱。”珍妮特·里尔登从楼梯回到主楼的儿科病房。喝咖啡可以休息15分钟,她全花在寻找肖恩上。七楼的护士说刚才还看到他在写实习结束的小结,可是不知道他一会儿又走到哪里去了。 珍妮特心事重重。她好几个星期都睡不好,每天清早四五点钟就醒,闹钟等于虚设。问题是肖恩以及他俩之间的关系。她第一次遇到肖恩时,尽管被他那地中海人特有的乌黑头发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所吸引,但是对他那种粗鲁而又自以为是的态度很反感。 当肖恩主动追求她时,她断然拒绝。她觉得他们毫无共同之处,但是肖恩却不轻易退却。他聪颖过人的智力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最终同意与他一起出去,她以为一次约会就可一劳永逸打消进一步接触的念头。可是她错了。她很快发现他的背叛性格反而有力地激起了她的欲望。她的观点发生了180度的变化,她认定她以前所有的男朋友都是墨守陈规目光短浅之辈。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以前只寄希望于找一个为传统所接受的人,像她父母一样结成婚姻关系。现在,肖恩的粗犷魅力在她心中扎下了根,珍妮特爱上了他。 快走到儿科病房护士室时,珍妮特注意到休息时间还有5分钟。她推门走进后间,一直朝公用咖啡器走去。她要靠咖啡提神来度过余下的工作时间。 “你看上去好像你的一个病人刚死去。”珍妮特转过头去看到是楼面接待护士多萝西·麦克弗森。多萝西是她的好朋友,坐在那里,一双穿长丝袜的脚高高跷在桌面上。 “也许同样糟糕,”珍妮特边倒咖啡边说。她只倒了半杯咖啡。通常她中午以后不喝咖啡。她走过去,坐在多萝西旁边的一张金属椅子上。“男人!”她沮丧地叹息道。 “多么熟悉的哀叹,”多萝西说。 “我和肖恩·墨菲的关系毫无进展,”珍妮特总算说了出来。“这的确使我烦恼,我一定要采取行动。再说,”她笑着补充,“我最不愿意做的是被迫向我妈妈承认,她对他的看法一直是正确的。”多萝西笑着说:“果然不出所料。”“问题已严重到我觉得他在故意避开我,”珍妮特说。 “你们两个谈过吗?”多萝西问。 “我试过,”珍妮特说。“可是他这个人不善于谈论感情之类的话题。”“不去管它,”多萝西说。“也许你今天晚上应该约他出去,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去对他说。”“哈哈!”珍妮特发出轻蔑的笑声。“今天是星期五晚上,办不到。” “他晚上值班?”多萝西问。 “不,”珍妮特说。“每星期五晚上,他和查尔斯顿的几个老乡在当地一个酒吧聚会。女朋友和妻子一律不邀请。这是有名的男孩子的世界。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爱尔兰传统,最后以狂饮胡闹告终。”“听上去很恶心的,”多萝西说。 “他在哈佛读了四年,又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学了一年分子生物学,现在又在医学院读了三年,你总以为他会把这个习惯改掉。不仅没改掉,他反而把这些星期五晚上的聚会看得比以前更重要。”“要是我的话,我决不会容忍,”多萝西说。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丈夫迷上高尔夫球是糟糕透顶的事,但是同你刚才说的比起来,简直算不得什么。 这种星期五晚上的胡闹包括不包括玩女人?”“他们有时候去脱衣舞夜总会。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仅仅是肖恩和其他男孩,他们喝啤酒,讲笑话,看大屏幕电视转播的体育节目。至少他是这样告诉我的。我可从来没去过。”“也许你该问自己为什么你会同这个男人好上的,”多萝西说。 “我问过自己,”珍妮特说。“尤其是最近,尤其是自从我们很少交流思想以来。现在甚至很难找到时间同他说话。他不仅要完成医学院的所有功课,他还要作研究。他还是哈佛的医学博士生。”“他一定很聪明,”多萝西说。 “这是他唯一可以聊以自慰的优点,”珍妮特说。“聪明加上他的外貌。”多萝西朗声大笑。“至少还有两方面值得你为他痛苦。我才不会让我丈夫去参加星期五晚上那种小青年的玩意儿。该死的,我会冲进去当面羞辱他。 男人都有男孩子气,但总得有个限度。”“我不知道是否做得到,”珍妮特说。但是,她在喝一口咖啡时也比较认真地想了一想。问题在于她在生活中处世待事太被动,总是先让事情发生,等到木已成舟时再作出反应。也许这就是她陷入困境的原因。也许她需要振作起来,更加自信,更加主动。 “见鬼,马尔西!”路易斯·马丁大声叫嚷。“那些规划书究竟放到哪儿去了? 我告诉你把它们放在办公桌上的。”为了强调他的不悦,路易斯把手狠狠敲了一下包皮的吸墨台,桌上的纸张也随着气流飘舞起来。他早上4时半醒来时感到头部隐隐作痛,这使他这一天烦躁不安,火气很大。他在浴室寻找阿司匹林时曾经呕吐了一次。这症状使他惊恐异常,因为呕吐前毫无预兆,也没有恶心的感觉。 马尔西·德尔加多匆匆奔进老板的办公室。老板这一天对她又是嚷又是骂。她小心翼翼地从办公桌上把老板面前一叠用铁夹子夹住的文件推到他眼前,封面上赫然用印刷体标明:有待2月26日董事会审议的规划书。 路易斯不说一声道谢,更不用说表示一点歉意。他一把抓起文件,就冲出办公室。可是他并没走远。他走了五六步,突然忘了要去什么地方。当他最终想起是到董事会会议室去时,他又吃不准会议室的门是哪一扇。 “下午好,路易斯,”走在他后面的一个董事向他打招呼,并把右边的那扇门打开。 路易斯一踏进房间就感到晕头转向。他鼓起勇气朝端坐在长会议桌周围的人偷偷看了一眼。他连一张脸也认不出来,这使他惊恐万状。他垂下眼睛注视着手里拿着的那叠文件,文件也从手中滑了下去,他的手颤颤发抖。 路易斯·马丁又站了一会儿,会议室嘈杂的谈话声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接着,路易斯的眼睛朝上翻,背部拱起来。 他朝后摔了下去,头撞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场的董事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严重的发作,因此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终于,一个董事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冲到病倒的董事长身边。其他人到这时才作出反应,赶忙去打电话求援。 当救护车上的救护人员赶到时,他的发作已经过去。除了后遗的头痛和昏睡症状外,路易斯相对来说已恢复正常。他不再感到晕头转向。事实上,当人们告诉他刚才他的病情发作时,他颇感失望。因为就他而言,他只不过晕了过去。 在波士顿纪念医院急诊室里第一个检查路易斯病情的是一位住院医生。 他自我介绍为乔治·卡弗。他初步检查后告诉路易斯,尽管还没征询他的私人医生克拉伦斯·汉德林的意见,他认为路易斯必须住院。 “这次发作严重吗?”路易斯问。路易斯在两个月前动过前列腺手术后,对于住院实在没有什么好感。“我们会要求神经病科专家来会诊,”乔治说。 “那么你本人的意见呢?”路易斯问。 “成人身上突然出现的发作可能是结构性脑病。”“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解释,”路易斯说。他最不喜欢医学术语。 住院医生显得坐立不安。他闪烁其词地说:“结构性就是说脑子本身有毛病,而不单单是功能方面的毛病。”“你意思是说脑瘤?”路易斯问。 “也可能是肿瘤,”乔治违心他说。 “天哪!”路易斯说。他感到突然间全身冒出冷汗。乔治尽力安慰路易斯后回到急诊室。他首先查询路易斯的私人医生来了没有,回答是否定的。 然后,他呼叫神经病科住院医生。他还要急诊室接待护士呼叫医学院来学习的学生来观察并协助处理急诊住院病人。 “顺便问一下,”乔治在要回到路易斯·马丁所呆的小房间去的时候对接待护士说。“那个医学院学生叫什么名字?”“肖恩·墨菲,”接待护士说。 “讨厌!”肖恩把bb机关掉后说。他肯定珍妮特早就离开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小心翼翼把门开了个缝,扫视了一下外面的房间。他没看到珍妮特,就大胆把门打开。后间的电话被彼得霸占了,他不得不出来用护士室的电话。肖恩在打电话前先问了一下护士长卡拉·瓦伦丁:“是你们找我吗?”他希望回答是肯定的,这样他只要干一些操作简单的粗活。肖恩最怕是住院部或急诊间来的呼叫。 “眼下这儿没有人找你,”卡拉说。 肖恩只好打电话询问,才知道是倒霉的消息,要他去急诊室处理一个病人。 肖恩知道他越快把病史和体格检查搞好,他日子越好过,所以他马上同还在打电话的彼得道别,到楼下急诊间去。 在平时情况下肖恩喜欢急诊室,喜欢那里始终存在的紧张忙碌给人带来的兴奋。 但是在返医院实习最后一天的下午,他实在不想再接一个病人。实习生对一个病人的常规检查要花好几个小时,要密密麻麻写4至10页书面记录。 “这是一例很有意思的病例,”乔治对刚赶来的肖恩说。乔治正在同放射科电话联系。 “他得了什么病?”肖恩问。 “我估计是脑瘤,”乔治说。“他在工作时突然发作。”放射科那面有人来接电话,乔治要求马上为病人作计算机化x射线轴向分层造影扫描。 肖恩按照乔治的吩咐,拿了眼底镜,进去检查马丁先生的眼睛。尽管他并不熟练,但在路易斯耐心的配合下,他也观察到了像小山丘一样的视神经乳头,正如乔治刚才给他介绍的那样。 对于实习生来说,即使正在最理想的环境中,写病情记录和作常规检查也是十分累人的事,现在要求在急诊室完成,并且还要到放射科等待扫描结果,则变得难上加难。肖恩知难而上,向病人问了所有想得到的问题,尤其是询问了最近的病情。 肖恩了解到的别人尚不知道的新情况是:路易斯·马丁在一月初动前列腺手术后约一周时间曾有过短暂的头痛、发烧、恶心和呕吐。肖恩是在路易斯被送到放射科即将开始造影扫描时无意中获得这一新情况的。 在控制室内除了操作技师外,还有一群医生在等待扫描结果。他们是路易斯·马丁的私人医生克拉伦斯·汉德林、内科住院医生乔治·卡弗和神经病科住院医生哈里·奥布赖恩。 肖恩把乔治拉到一边,把刚才询问到的新情况告诉他。“这很有价值,”乔治说。他显然试图把这些早期症状同目前的病情联系起来考虑。“发烧是个古怪的现象,”他说。“他说过是高烧吗?”“不太高,”肖恩说。“华氏102至103度1。他说就好像是伤风或轻度感冒。不管是什么原因。发烧很快就完全消失了。”“这可能有联系,”乔治说。“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精神病患者。”造影扫描的初步结果查出他有两个肿瘤。还记得楼上的海伦·卡伯特吗?”“怎么会忘记呢?”肖恩说。“她仍然是我的病人。”“这个人的肿瘤同她的十分相似,”乔治说。 围着荧光屏的几位医生开始激动地议论起来。第一批扫描结果已经出来。肖恩和乔治走到他们身后,从他们的肩膀上方往里看。 “这儿又出现了,”哈里用叩诊锤指着画面说。“这些肯定是肿瘤。这是毫无疑问的。看,这里又有一个小的。”肖恩紧张地注视着。 “很可能是转移瘤,”哈里说。“像这样数目的肿瘤一定是从其他部位转移过来的。他前列腺是良性的吗?”“绝对良性,”汉德林医生说。“他这一辈子身体一直很好。”“他抽烟吗?”哈里问。 “不抽的,”肖恩说。前面几个医生让开,使肖恩把屏幕看得更清楚。 “我们必须对转移瘤再全面检查一下,”哈里说。 肖恩弯下身子仔细观察荧光屏。肿瘤所在部位那么明显,连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医科学生也能一目了然。不过他真正关心的是要印证一下乔治的话,路易斯的肿瘤与海伦的肿瘤有多少相似之处。如同海伦的一样,他的肿瘤也在大脑部位。海伦的情况曾引起他特殊的兴趣,因为成神经管细胞瘤通常都生在小脑部位,而不是大脑部位。 “根据医学资料,人们必然会考虑转移瘤是否来自肺、结肠或前列腺,”乔治说。“但是是否有可能我们看到的是像海伦·卡伯特同样的肿瘤?也就是说,像成神经管细胞瘤这种多病灶原发脑癌。”哈里摇了摇头。“请记住,当你听到蹄声时,首先想到的应该是马,而不是斑马。海伦·卡伯特的病例是非常特殊的,尽管最近报道全国已出现两例同样的肿瘤。我敢和任何人打赌,我们看到的是转移瘤。”1华氏102度相当于摄氏38.9度,华氏103度相当于摄氏39.4度。 “你认为他应该归哪一科治疗?”乔治问。 “哪一科都一样,”哈里说。“如果收在神经病科,我们需要内科会诊。 如果收在内科,也需要神经病科会诊。”“既然我们已收了卡伯特,”乔治建议道,“你们不妨收下他吧。不管怎么说,你们对脑外科手术比我们内行得多。” “我没什么意见,”哈里说。 肖恩只好暗自抱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作的病史记录和体格检查倒便宜了在神经病科实习的学生。但是,他至少可以休息了。 肖恩向乔治打招呼,说他等查病房时再见他,就溜出了放射科扫描室。 尽管他还没完成实习小结,他还是想抽空去看望海伦·卡伯特。他乘电梯到了七楼,径自向708室走去,敲了敲半开半掩的门。 尽管头发剃光,头皮上青斑累累,海伦·卡伯特看上去仍然十分迷人。 她小巧的脸庞更显得一双绿眼睛大而明亮。她的皮肤光洁晶莹,不亚于任何模特儿。不错,她显得苍白,一眼就看得出是个病人。但是,当她看到是肖恩时,脸上绽出了微笑。 “我最喜爱的大夫,”她说。 “未来的大夫,”肖恩纠正她说。他不喜欢像其他许多医学院实习生那样装模作样,希望病人把他们看作医生。自从中学毕业以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一会儿扮演哈佛大学本科生,一会儿扮演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学生,现在又要扮演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 “你听到好消息了吗?”海伦问。尽管她由于多次发作人很虚弱,她还是坐直起来。 “告诉我,”肖恩说。 “他们已把我纳入福布斯癌症中心治疗方案,”海伦说。 “太棒了!”肖恩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自己也要到那里去。听到你的好消息以前,我还不敢对你说呢。”“多么好的巧合啊!”海伦说。“这样我在那里至少有一个朋友啦。我想你大概知道我这种肿瘤在他们那儿的治疗纪录是百分之百缓解。”“我知道,”肖恩说。“他们的治愈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其实我们一起到那里去并非什么巧合。是你的病使我知道有这个福布斯癌症中心。正像我提到过的,我的研究包括癌的分子基础。当发现有一个治疗中心在治疗某种特定的癌症方面取得百分之百成功时,我不知有多么激动。我奇怪怎么从未在医学文选中看到过这方面的报道。不管怎样,我要亲自去那里,看看他们是怎样干的。”“他们的治疗还处于试验阶段,”海伦说。“我父亲向我强调过这一点。 我们认为他们尚未公布成果的原因是为了取得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不管他们是否已经发表,我巴不得马上到那里去接受治疗。自从这场噩梦出现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线希望。”“你什么时候去?”肖恩问。 “下星期,”海伦说。“你呢?”“我星期天天一亮就上路。我星期二一早可以到那里。我会在那里等你。”肖恩伸出手去抓着海伦的肩膀。 海伦微笑着把手放在肖恩的手上。 珍妮特结束交接班后回到七楼去找肖恩。那里的护士告诉她肖恩刚才还在,可是一会儿又消失了。她们建议通过bb机找他,珍妮特却想出其不意同他见面。既然已过了下午4点,她想他最可能在克利福德·沃尔什大夫的实验室。沃尔什大夫是肖恩的博士生导师。 要到那里去,珍妮特不得不走出医院,穿上抵御寒风的衣服,沿着朗费罗大街走一段,穿过医学院的四方院,再爬上三楼。她还没打开实验室的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透过毛玻璃已认出了肖恩的身影。主要是他那走路的样子,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他粗壮结实的身躯,走起路来却十分潇洒,颇令她吃惊。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工作起来既麻利,效率又高。 珍妮特走进实验室,随手把门关上。她变得犹豫起来。她很喜欢就这样悄悄看着肖恩。除肖恩外,其他三人也在紧张工作,收音机里播放着古典音乐。没有人说话。 这是个陈旧的铺着皂石桌面的实验室,室内凌乱不堪。最新的设备是几台计算机和一系列桌子一样大小的分析器。肖恩曾几次解释过他的博士论文内容,可是珍妮特到现在还不敢肯定她是否听懂了。他说他在寻找致癌基因,并介绍了他的思路。 珍妮特在他介绍时也不时点头,但不知听懂了多少,与其说她对他的论文内容感兴趣,还不如说她被他的执著精神吸引了。她也意识到,如果要听懂肖恩有关他的研究领域的介绍,她需要读一些有关分子遗传学的基本书籍。 珍妮特站在门旁注视着肖恩,欣赏他那宽肩膀和瘦腰身构成的v型身躯。过去两个月中她到这里来过好多次,他总是为操纵分析器作准备工作。 可是,今天他却在把什么东西收起来,在做打扫工作。这使她感到好奇。 这么静静看了足有几分钟,她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他那么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她。她只好走上前去,站在他旁边。珍妮特身高5英尺6,在女性中属于较高的身材。而肖恩只有5英尺91,他俩几乎可以眼对眼互视,在珍妮特穿高跟鞋时,更是如此。 “我可以请问你在做什么吗?”珍妮特突然开口问他。 肖恩吓了一跳。他思想那么集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仅仅清理一下,”他歉疚地说。 珍妮特俯身向前。直视他碧蓝的眼睛。他对视了才一会儿,就把目光移开了。 “清理?”珍妮特问。她的眼光扫了一遍实验桌。“真是西天出了太阳。”珍妮特盯着他的脸看。“这儿出了什么事了?你的工作场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尘不染。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肖恩说。他停顿了一下补充说:“好吧,是有一件事,作为选修,我要外出搞两个月研究。”“去哪儿?”“佛罗里达的迈阿密。” “你原来不打算告诉我?”“我当然要告诉你的。我打算明天晚上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动身?”“星期天。”15英尺6约等于1.68米,5英尺9约等于1.75米。 珍妮特的目光漫无目标地扫视着房间。她神情恍惚,手指敲击着工作台面。她扪心自问,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遭此冷遇。她回过头去看着肖恩,说: “你打算等到动身前一天晚上才告诉我这消息吗?”“这个念头是这星期才有的,两天前刚刚肯定下来。我想等到合适的时候告诉你。”“考虑到我们两人的关系,合适的时候应该是你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 去迈阿密?为什么要现在去?”“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病人吗?那个患成神经管细胞瘤的女病人。”“海伦·卡伯特?那个漂亮迷人的女生?”“就是她,”肖恩说。“当我阅读有关她那种肿瘤的资料时,我发现……”他打住了。 “发现了什么?”珍妮特追问道。 “不是我阅读中发现的,”肖恩纠正道。“一个主治医生说她父亲听到有一种治疗方法可以使这种肿瘤百分之百缓解。只有迈阿密的福布斯癌症中心采用这种治疗方案。”“所以你决定去。就这些吗?”“不完全是,”肖恩说。“我同沃尔什大夫说了,他刚好认识中心的主任伦道夫·梅森。几年以前,他俩一起在全国卫生研究所工作。沃尔什大夫向他介绍了我,我就接到了邀请。”“你选错了时间,”珍妮特说。“你知道我正为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烦恼。”肖恩耸一耸肩,说:“我很抱歉。可是我只有这段时间有空,而去那里搞研究也许可能是很重要的。我的研究包括癌的分子基础。如果他们的试验在治疗某种肿瘤上取得百分之百缓解率,那么对其他所有癌症必定也有指导意义。”珍妮特感到不知所措。她已袒露自己的感情。就她的心情而言,肖恩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两个月是再糟不过了。可是,他的理由显得那么高尚。他又不是到什么低级俱乐部去。她怎么能对他发脾气,不让他去呢?她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们可以通电话,”肖恩说。“我不是到月球上去。只不过两个月时间。你也知道这可能是很重要的。”“比我们的友谊还重要?”她脱口而出。“比我们一起生活还重要?”珍妮特一说出口就觉得十分愚蠢。这种气话听上去像小孩子赌气似的。 “让我们不要去争论苹果和桔子的利弊吧,”肖恩说。 珍妮特深深叹了口气,强忍住快要掉下的眼泪。“让我们待会儿再谈吧,”她勉强说。“这里可不是进行感情交锋的场合。”“今天晚上我没空,”肖恩说。 “今天是星期五,我……”“你非得去那个无聊的酒吧聚会,”珍妮特打断他的话说。她看到实验室里有些人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俩。 “珍妮特,说得轻一点!”肖恩说。“我们像原来安排的那样在星期六晚上碰头,那时候我们可以尽量谈。”“你知道你这次突然离开使我多么心烦意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取消一次这种聚会,不去同你那帮小兄弟一起喝酒。”“你说话小心一些,珍妮特,”肖恩警告她说。“我的朋友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们都是同根生的。”两人用明显敌视的眼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珍妮特转身走出了实验室。 肖恩不好意思地朝同事们看了一眼,大多数人都避开他的眼光。克利福德·沃尔什大夫却是个例外。他身材高大,留着大胡子。他身穿白大衣,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 “思想混乱可不利于人的创造力的发挥,”他说。“希望刚才刺耳的音符不会影响你在迈阿密的表现。”“放心吧,决不会,”肖恩说。 “记住,我可是不顾一切为你打了保票的,”沃尔什大夫说。“我向梅森大夫保证,你将成为他们中心的宝贵财富。他对你在研究单细胞抗体方面的丰富经验十分满意。”“你是这样告诉他的吗?”肖恩失望地询问道。 “从我同他的对话中,我敢说他对这一点很感兴趣,”沃尔什大夫解释道。 “不要发火。”“可那是我三年前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搞的,”肖恩说。“我早就不搞蛋白化学了。”“我知道你现在对致癌基因感兴趣,”沃尔什大夫说。“可是你想到那里干活,我尽了最大的力让他们邀请你。你到了那里后可以向他们解释,说你喜欢搞分子遗传学研究。我对你这样了解,我不怀疑你有办法说服他们。 但是千万要注意一下策略,不要把事情搞僵了。”“我读过一些该中心主要研究者的科研作品,”肖恩说。“对我再合适没有了。她的专长就是致肿瘤病毒和致癌基因。”“那是德博拉·利维大夫,”沃尔什大夫说。“也许你可以同她一起干。但是不管是否如愿以偿,你这么晚提出申请,仍被他们接受,你应该表示感谢。” “我只是不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长途跋涉到那里,却陷入繁忙的毫无价值的事务堆中。”“答应我你不会去制造麻烦,”沃尔什大夫说。 “我制造麻烦?”肖恩耸起双眉惊讶地问。“你知道我决不是那种人。”“我对你太了解了,”沃尔什大夫说。“那正是我担心的。说得轻一点,你的轻率莽撞很令人不安,好在上帝给了你聪明的头脑。” 第02章 2月26日星期五下午4时45分 “等一下,科里莎,”凯思琳·沙伦伯格停了下来,靠在一个化妆品柜台上。 她们两人来休斯顿西面的购物中心买服装,准备参加学校的舞会。她们已买好衣服,科里莎急着要回家去。 凯思琳突然感到头晕,整个房子在眼前打转。幸好她一靠在柜台上,这种天昏地转的感觉就消失了。她接着又因为恶心而打颤,但是很快也过去了。 “你没事吧?”科里莎问。她们都是初中生。 “我不知道,”凯思琳说。过去几天中一会儿发一会儿好的头痛又来了。 头痛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但是她没告诉父母亲,因为她担心这可能是上周末吸大麻烟引起的。 “你脸色像死人一样白,”科里莎说。“也许我们不该吃那种奶糖。”“噢,天哪!”凯思琳低声说。“那边有个男人在听我们说话。他打算在停车场绑架我们。”利里莎急忙转过身去,心中暗暗担心那个可怕的男人正虎视眈眈盯着她们。可是她看到的只是几个毫无恶意的女顾客,大多在选购化妆品。一个男人的影子也没有。 “你说的是什么男人?”她问。 凯思琳眼睛一眨也不眨,木然地看着前面。“那个男人就在大衣柜台旁边。”她用左手指着前方。 科里莎沿着凯思琳手指的方向看去,终于在50码以外看到一个男人。他站在一个正在仔细翻寻商品的妇女身后,脸都没朝她们的方向转。 科里莎被搞糊涂了,回过头去看她的最好朋友。“他说我们不准离开商店,”凯思琳说。 “你在说些什么?”科里莎询问她。“我是说你把我吓住了。”“我们得离开这里,”凯思琳警告说。她突然一转身,朝相反方向跑去。 科里莎加快了脚步才追上她。她一把抓住凯思琳的手臂,用力一拉,让她转过身来。 “你出了什么事?”科里莎问。 凯思琳满脸惊恐。“现在人更多啦,”她急匆匆地说。“他们正从自动搂梯上下来,他们也说要绑架我们。”科里莎回头一看,是有几个男人从自动楼梯上下来。但是离开这么远,科里莎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更不用说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凯思琳一声尖叫,科里莎感到像遭电击一样。科里莎猛地转身,看到凯思琳即将倒下去。她赶紧伸手去拉她一把。谁知两人同时失去平衡,一起摔倒在地上。 科里莎还没脱出身来,凯思琳开始抽搐起来,躺在大理石板地上的她,胸部起伏,直喘粗气。 周围的顾客把科里莎从地上拉起来。刚才在旁边一个化妆品柜台上选购商品的两个女顾客在照料凯思琳。她们不让凯思琳用头撞地板,还设法把手帕塞进她的牙齿间。凯思琳已把舌头咬破,血水从嘴唇里流出。 “噢,天哪,噢,天哪!”科里莎不住地惊叫。 “她叫什么名字?”在照料凯思琳的一个女顾客问。 “凯思琳·沙伦伯格,”科里莎说。“她父亲特德·沙伦伯格,就是壳牌石油公司总裁,”她补充说,似乎她的家庭背景对她的朋友有利。 “最好马上叫救护车,”那女人说。“这女孩的发作必须立即止住。”珍妮特从里茨咖啡馆向窗外望去时,天色已暗下来。外面纽伯里大街上人们朝各自方向在急急赶路,不约而同地用手拉紧大衣翻领或头上的帽子。 “我真不知道你看中他什么,”伊夫林·里尔登说。“你第一次带他到我们家来时,我就告诉你他不合适。”“他在同时攻读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和医学博士,” 珍妮特提醒她妈妈。 “这并不能原谅他的不懂礼貌和缺乏风度,”伊夫林说。 珍妮特朝母亲看了一眼。她身材颀长、苗条,五官端正。人们一眼就能认出伊夫林和珍妮特是母女俩。 “肖恩为自己的家世感到自豪,”珍妮特说。“他为自己出身于工人家庭感到高兴。”“这并没有什么错,”伊夫林说。“问题是不能同流合污。这男孩不懂礼貌。你看他那长头发……”“他感到固守传统令人窒息,”珍妮特说。平时她就觉得充当肖恩的辩护士日子并不好过。现在在同他争吵以后还要为他辩解,更觉得难受。她希望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是忠告,而不是一成不变的责怪。 “又是老一套,”伊夫林说。“如果他打算做个开业医生,也许还有希望。可是什么分子生物学,我实在不懂。他现在在研究什么?”“致癌基因,”珍妮特说。 她怎么会想到去向母亲求助。 “再给我解释一遍,”伊夫林说。 珍妮特给自己加了点茶。母亲真会出难题,要她来介绍肖恩的研究无异于盲人骑瞎马。但是她还是尽力而为,作了解释。 伊夫林听后说:“这种研究可能很有价值,但是不能作为养家糊口的职业。” “先不要把话说死,”珍妮特说。“肖恩在攻读硕士学位时,同马萨诸塞理工学院两个同学一起开了一家生产单细胞抗体的公司,他们把它叫作免疫治疗有限公司,一年前才卖给人家。”“这倒是令人鼓舞的消息,”伊夫林说。“肖恩赚了大钱了吗?”“他们三人都赚了钱,”珍妮特说。“但是他们都同意再投资一家新公司。我眼下只能说到这程度。他要我发誓保密的。”“向你妈妈保密?”伊夫林立即责问她。“听上去还很有戏剧性的。但是你知道你爸爸不会同意。他一向认为人们不该用自己的资本去开设新企业。”珍妮特失望地叹了口气。“你越说越远了,”她说。“我原来想听听你对我去佛罗里达有什么想法。肖恩要去那里两个月。他在那里全部时间搞研究。而在这儿波士顿,他不仅要搞研究,还要完成学校作业。我想也许在那里我们有更好的机会交换意见,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那么你在纪念医院的这份职业怎么办?”伊夫林问。 “我可以请假,”珍妮特说。“并且我肯定可以在那里找到工作。干护士这一行的最大优点之一就是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职业。”“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伊夫林说。 “为什么?”“追这样的男孩不值得,”伊夫林说。“尤其是你知道你爸爸和我对他的看法后。他绝对不配我们这种家庭。特别是听到他对艾伯特叔叔说那种话后,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再请他来共进晚餐。”“是艾伯特叔叔拿他头发开玩笑的,”珍妮特说。“他在挑战面前是决不退缩的。”“这并不能成为对长辈无礼的借口。” “我们都知道艾伯特叔叔是戴假发的,”珍妮特说。 “我们即使知道也不会说的,”伊夫林说。“况且是当着众人的面称它为遮秃的假发,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珍妮特呷了一口茶,朝窗外望去。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艾伯特叔叔戴假发,这是事实。从来没有人把这件事作为话题,这也是事实。珍妮特的家中有许多不成文的清规戒律,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这个家庭不允许发表个人意见,更不允许孩子有自己的意见。言谈举止被认为是最最重要的。 “去年带你去看马球比赛的那个小伙子看上去很可爱,你为什么不同他谈朋友?”伊夫林建议道。 “那是个蠢家伙,”珍妮特说。 “珍妮特!”她母亲厉声说。 接下去,两人默默喝着各自的茶。“既然你有这么多话要对他讲,”伊夫林终于开口说,“为什么不在他动身前去找他谈?今天晚上去看他。”“不行,”珍妮特说。“星期五晚上是他们同乡小伙子固定聚会的日子。他们就在他们中学附近的一个地方泡酒吧。”“正像你爸爸会说的那样,这又为我的观点提供了论据,”伊夫林毫不掩饰她的得意之情。 肖恩身穿带帽的运动衫,外套一件御寒的羊毛外衣,在严寒的薄雾中慢跑。防风帽的带子在下巴下扣得紧紧的。他沿着大街向查尔斯顿的纪念碑广场跑去,一只篮球在两只手上传来传去。他刚才在查尔斯顿男青年俱乐部打了一场临时凑起来的篮球赛。他那个队是个杂牌军,队员的年龄从18岁一直到60岁,有的是老朋友,有的只有一面之交。不管怎样,这种比赛是很好的身体锻炼,他现在还在出汗。 肖恩绕过纪念碑广场,来到童年时期的家。他父亲生前是个水暖工,收入还不错,在搬到城市去住还没成为风尚之前,他就在城里买了一幢很大的维多利亚式住宅。开始时,墨菲全家就住在底层两套房子里,可是在父亲46岁死于肝癌后,他们由于家境拮据,不得不把这两套房子租出去。肖恩的哥哥布赖恩去外地上学后,肖恩和弟弟查尔斯、妈妈安妮一起搬进一套单层公寓房子。现在妈妈一个人住在那里。 他走到门前时,看到一辆熟悉的梅塞德斯牌汽车停在他那辆五十铃后面,说明这个不速之客就是布赖恩。肖恩的直觉告诉他,他去迈阿密的计划又要遇到麻烦。肖恩两级一跳登上阶梯,打开他母亲门上的锁,走进屋去。布赖恩的黑色真皮公文包放在梯式靠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的香味。 “是你吗,肖恩?”安妮从厨房里高声问道。她在门口出现时,肖恩正在挂外衣。她穿着家用便服,外面围着一条旧围裙,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54岁要老得多。婚后长期同酗酒的丈夫生活在一起,她精神压抑,脸色憔悴,眼神无光,一脸苦相。她天然的鬈发却梳成老式的发髻,盘在脑后,原本一头深棕色秀发,现在已变得灰白。 “布赖恩回来了,”安妮说。 “我早猜到了。”肖恩进厨房去同哥哥打招呼。布赖恩坐在餐桌旁,悠悠地喝茶。他已脱掉西服上衣,把它搭在一张椅背上,西装裤用花呢吊裤带吊在肩上。像肖恩一样,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肤色黝黑,一头乌发,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两人的共同点就到此为止。肖恩生性鲁莽冲动,凡事漫不经心;布赖恩则仔细周到,一丝不苟。肖恩的头发蓬乱不堪,布赖恩的分头梳理得整整齐齐。布赖恩还留着同样精心修剪的小胡子。他那深蓝色条子西服,一眼就看得出是律师服装。 “是因为我才惊动阁下的吗?”肖恩问。布赖恩尽管住得不远,但是并不常来这儿。 “妈妈打电话要我来的,”布赖恩承认道。 肖恩很快淋了个浴,剃了胡子,换上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橄榄球衫。他回到厨房时布赖恩已把炖肉切成块。肖恩帮忙摆餐桌,他一面做一面朝哥哥看。 曾经有一段时间,肖恩对哥哥很反感。有好几年,妈妈在介绍他们三兄弟时总是说我的了不起的布赖恩,我的好查尔斯,还有肖恩。查尔斯目前正在新泽西州的一个神学院学习,打算毕业后做神父。 像肖恩一样,布赖恩也一直是个运动员,但成绩不如他弟弟。他是个勤奋的孩子,通常都呆在家里。他在马萨诸塞大学毕业后进了波士顿大学法学院。人人都喜欢布赖恩。人人都预料到他的前程似锦,预料到他会摆脱爱尔兰人的灾难:酗酒、犯罪、消沉、最后以悲剧告终。肖恩则总是无法无天,同周围一群游手好闲的人为伍,经常干些与政府当局过不去的事,例如吵吵闹闹、小偷小摸、偷车开着玩。要不是他的超常智力和娴熟的冰球技术,他也许早就成为布里奇沃特监狱的阶下囚,而不是今天哈佛的博士生。在城市的贫民区里,对于动荡不安的青少年来说,成败的关键在于你是否能抓住那微乎其微的机遇。 大家都忙着准备晚餐,没有人说话。当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后,布赖恩喝了一口牛奶,清一清嗓子开口说话。他们从童年以来就养成晚餐时喝牛奶的习惯。 “妈妈对你去迈阿密的想法感到不安,”布赖恩说。 安妮低下头去看着盘子,她这种自卑感是去世的丈夫造成的。丈夫在世时,每天酗酒,本来粗暴的脾气在酒精的作用下犹如火上加油。每天下午做完他的水暖工的活儿后,他总是直冲酒吧。几乎每天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家,脾气乖张,失去人性。安妮自然成为他发泄的对象,肖恩有时试图保护母亲。也免不了遭到父亲的拳打脚踢。她丈夫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后,在负罪感的驱使下,会发誓痛改酗酒的恶习。但是,他的誓言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即使他患了肝癌,瘦掉75磅,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依然故我,不愿放弃杯中物。 “我到那里去搞研究,”肖恩说。“没有什么秘密交易。”“迈阿密有毒品,”安妮说。她头也没抬起来。肖恩转了一下眼睛。他伸出手去,握着母亲的胳膊。 “妈我吸毒还是在中学的时候。现在我已经是医学院学生了。”“你大学一年级那件事又作何解释?”布赖恩补充说。“那只不过是在派对上尝一点可卡因,”肖恩说。“算我们倒霉,警察竟然决定查抄那个地方。”“幸运的是我设法掩盖了你的档案,否则你早就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迈阿密可是个不太平的城市,”安妮说。“我一直在报上读到这方面的消息。”“上帝啊!”肖恩惊叫了一声。 “不要随便用主的名字,”安妮说。 “妈,你电视看得太多了。迈阿密像任何城市一样,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搞我的研究。我不会去惹麻烦的。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想,我也没时间。”“你会碰到坏人的,”安妮说。 “妈,我已经是大人了,”肖恩失望地说。 “你在这儿查尔斯顿也跟一些坏朋友鬼混,”布赖恩说。“妈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这儿附近的人谁不知道吉米·奥康瑙尔和布雷迪·弗拉纳根还在撬窃。” “还把钱寄给爱尔兰共和军,”肖恩说。 “他们不是政治活动家,”布赖恩说。“他们是流氓。可是你却选择他们做朋友。”“我只不过在星期五晚上和他们一起喝喝啤酒,”肖恩说。 “一点不错,”布赖恩。“像我们父亲一样,酒吧是你第二个家。即使不考虑妈妈的担心,你在这段时间离开也不合适。富兰克林银行将来谈有关给你的致癌基因公司贷款的事。我已经差不多把所有文件准备好了。事情进展可能会很快。” “你大概忘了我们已经有传真机和隔天就送到的特快专递,”肖恩说着嘎嘎地把椅子拖离桌子。他站起来,把自己的盘子送到水池边。“不管谁说什么,我要到迈阿密去。我相信福布斯癌症中心已经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现在,如果你们二位共谋者允许的话,我要出去同我那些犯罪朋友一起喝酒啦。” 肖恩十分恼火,费力地穿上父亲留下来的旧水手短外套。他拉上盖住耳朵的羊毛风帽,冲到街上,脸上感受到刺骨的雨点。风向已转东风,他能够闻到从海洋飘来的咸腥味。他走近老斯卡利酒吧时,模糊的玻璃窗里白炽灯已散发出一股暖气,给人以舒适感和安全感。 他推门进去,马上就被暗淡的灯光和喧闹的声音所包围。这不是个上档次的酒吧。松木的护墙板已被烟熏得发黑。家具上到处是擦痕和斑疤。房内唯一光亮的是搁脚的铜栏杆,被无数双鞋磨得锃光发亮。远处角落有一台固定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正在转播冰球比赛。 在拥挤的酒吧中唯一的女性是莫利,她和皮特一起经营这个酒吧。肖恩还没开口,一杯斟得满满的啤酒从柜台另一边向他滑来,一只手搭到他的肩上。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原来布勒因斯队进了一球。 肖恩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他在这里获得的舒适感,就好像一个精疲力尽的人躺到一张柔软的床上去的感觉一样。 像以往一样,吉米和布雷迪走过来,向他吹嘘上周末干的“小勾当”。 这使他们不无幽默地回忆起肖恩曾是他们一伙的情景。 “看到你破各种报警装置的机灵劲儿,我们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家伙,”布雷迪说。“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你会进哈佛大学。你怎么能忍受学校里那些怪人!” 这是个感叹句,不是问句,肖恩没有回答,但是这种评论使他意识到他自己起了多大变化。他仍然喜欢来老斯卡利酒吧,但是越来越像个旁观者。 他承认这一点,心情并不舒服,因为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哈佛这个名牌学府的一员。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社会弃儿。 几个小时以后,肖恩喝了不少啤酒,醉意越来越浓,局外人的感觉却越来越少,他也参与了闹哄哄的讨论,最后决定到海边的一个脱衣舞夜总会去。 正当这种疯狂的争论达到高xdx潮时,突然整个酒吧一下子沉寂下来。酒吧里的人一个个都把头转向门口。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人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清一色男人的领地竟然遭到一个女人的侵袭。况且这个女人不像这儿洗衣店里经常看得到的口嚼口香糖、胖得毫无身段的姑娘。这是个身材苗条,美丽得令人耀眼的美女,显然不是查尔斯顿的本地人。 她一头金黄色头发上的雨珠晶莹发亮,身上穿着色彩浓艳的红褐色貂皮茄克衫。一双灵活的杏眼大胆地横扫整个酒吧,从一张惊愕的脸跳到另一张。 紧闭的嘴巴显示她坚定的决心。高耸的颧骨使发红的双颊格外显眼。她好像是集幻想作品大成的女主人公。 有些人胆怯地把视线移开,猜想她也许是某人的女朋友。她这么年轻漂亮,不可能已成为人家的老婆。 肖恩是最后一批把头转向门口的人之一。他惊骇得不由自主张开嘴巴。 竟然是珍妮特! 当他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他了。她径直朝他走去,推开别人坐到他身边。 布雷迪一边让开,一边夸张地作出惊恐异常的姿势,好像珍妮特是个可怕的怪物似的。 “请给我一杯啤酒,”她说。 莫利一言不发,倒了一杯啤酒,放在珍妮特面前。 除了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外,酒吧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珍妮特喝了一口啤酒,侧过脸去看着肖恩。“我想同你谈一谈,”她说。 肖恩镇定自若,毫无窘态,因为他16岁时曾被人抓住光着屁股在汽车后座同一个姑娘胡搞。 肖恩把啤酒杯放下,抓住她的上胳膊,拉着她走出酒吧。到了外面人行道上,肖恩才露出怒容。 “你究竟想干什么?”他追问她。 肖恩的眼光扫了一下周围。“我简直无法相信。你知道你不是属于这里的。” “我并不十分清楚,”珍妮特说。“我只知道我没有被邀请,我并不认为我不请自来构成了什么弥天大罪。我一定要同你谈一下,尤其是你星期天就要离开,我认为这比你同那些所谓的朋友一起喝酒要重要得多。”“应该由谁来作有关价值观的评判?”肖恩问。“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什么对我最重要,而不是你,我非常讨厌这种干涉。”“我需要同你谈谈你的迈阿密计划,”珍妮特说。“这完全是你的责任,你等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没什么可谈的,”肖恩说。“我要去那里,这就是最后的决定。无论是你,我母亲,还是我哥哥,都无法阻挡我。现在请原谅我,我还得回去,看看用什么办法挽回我在自尊心方面的损失。”“可是这会严重影响我俩今后的生活,”珍妮特说。泪水伴着雨水顺着脸颊淌下。她到查尔斯顿来是冒着感情风险的,想不到遭到肖恩断然拒绝,这使她伤心透顶。 “我明天再同你谈,”肖恩说。“晚安,珍妮特。”特德·沙伦伯格坐立不安,等待着医生告诉他他女儿的病情。他当时正在新奥尔良谈生意,接到妻子的电话后立即搭乘公司专机飞回休斯顿。特德的石油公司是休斯顿医院的主要资助单位,作为总经理的他当然享受特殊礼遇。这时候,他女儿正躺在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庞大的磁共振成像仪内接受脑部扫描。 “我们现在对病情所知不多,”米迪·巴克利大夫说。“这些初步图像显示的是很表面的创伤,”朱迪·巴克利是神经系放射科主任,是院长请来会诊的。在场的还有沙伦伯格家庭的私人医生万斯·马丁内斯大夫和神经科主任斯坦顿·雷尼大夫。这几位专家在一起会诊在任何时候都是难得的,更不用说在凌晨1时。 特德在并不宽敞的控制室踱步,他无法坐定下来。有关他女儿病情的推测对他来说是个毁灭性打击。 “她是类妄想狂型精神病急性发作,”马丁内斯大夫向他解释。“像她那种症状是可能出现的,特别是涉及脑的颞叶。”特德从房间一头走到另一头,来回走了有50次之多。他隔着玻璃看着那台巨型磁共振成像仪。他刚刚还能看到他女儿。她好像正在被一条机器鲸吞掉。他恨自己那样无能为力,他只能在旁观望,默默祝愿。就如同几个月前女儿作扁桃体切除手术时他在旁边一筹莫展一样的感觉。 “我们看到了,”巴克利大夫说。特德快步走到屏幕前。 “右颞叶上有损害,”巴克利大夫说。 “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解释一下?”特德要求道,尽量克制自己急切的心情。 医生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在研究病情时病人家属在场是很罕见的。 “她的意思是发现脑瘤,”马丁内斯大夫解释道。“不过在目前阶段我们掌握情况太少,还不能仓促下结论。这种损害也可能存在多年了。”特德站不稳了。他最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在磁共振成像仪接受检查的为什么是他女儿,而不是他呢? “啊呀!”巴克利大夫说,忘记了这样大惊小怪会对特德产生的影响。 “这儿又有一个肿瘤。”医生们围了上去,一下子好像忘掉了特德的存在。 “你们知道,这使我想起我告诉过你们的在波士顿的一个病例,”雷尼大夫说。 “一个20多岁的年轻姑娘颅内生了多个肿瘤,最后被证实是成神经管细胞瘤。” “我以前以为成神经管细胞瘤生在后窝,”马丁内斯大夫说。 “通常是这样的,”雷尼大夫说。“并且通常都发生在小孩子身上。但是这种病人中有20%左右超过20岁,偶尔也在小脑附近部位发现这种瘤。 事实上,如果这一例确实是成神经管细胞瘤,那倒好了。”“为什么?”巴克利大夫问。她知道这种癌的死亡率很高。 “因为迈阿密那边有个治疗小组在治疗这种肿瘤方面取得惊人成果。”“是哪一个医院?”特德问,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非抓住不可。 “福布斯癌症中心,”雷尼大夫说。“他们还没有发表他们的成果,但是他们取得的奇迹已到处传开了。” 第03章 3月2日星期二上午6时15分 汤姆·威迪库姆6时15分醒来开始一天工作时,肖恩·墨菲已上路几个小时了,他计划在10时左右抵达福布斯癌症中心。汤姆不认识肖恩,也不知道他定在今天来。要是他知道他和肖恩两人今后的生活要交织在一起,他一定会更加忐忑不安。汤姆每当决定要帮助一个病人时,就总是心神不定,更何况他昨夜决定今天要去帮助两个女病人,而不是一个。第一个是二楼病房的桑德拉·布莱肯希普。她感到十分疼痛已在接受化疗。第二个是四楼病房的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后者使他更加担心,因为他上次帮助的病人诺尔马·凯勒也是住四楼病房的。他不想给人造成有固定的模式的印象。 他最大的问题是老是担心人家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每次决定行动的那天,他总是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然而,他注意听病房里的议论,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怀疑他。毕竟他处理的都是些晚期女病人。她们迟早要死的。 汤姆只是帮助人家,尤其是病人,免受额外的痛苦。 汤姆淋了个浴,刮了胡子,穿上绿色制服,然后进他母亲的厨房。她总是比他早起床,他还记得几乎每天早上她都坚持要他吃一顿丰盛的早晨,说他的体格不像其他男孩那样强壮。自从汤姆4岁父亲过世以后,他就和母亲艾丽斯亲密无间、秘密地生活在两人世界里。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母亲共睡一张床,母亲则称他“我的小男人”。 “我今天要去帮助另一个女人,妈,”汤姆坐下吃鸡蛋和熏咸肉时说。 他知道母亲多么为他自豪。即使他小孩时因眼睛有毛病被同学孤立时,母亲也总是称赞他。那时候,同学们因为他生斗鸡眼毫无人性地取笑他,几乎每天他都成为他们追打的对象,不得不逃回家中。 “别担心,我的小男人,”每当他泪流满面回到家里时艾丽斯总是说。 “我有你,你有我,我们不需要其他人。”结果是汤姆再也不想离开家里。他曾经在当地一家兽医站干过一阵子。 后来,由于母亲一直对医学感兴趣,在她的建议下,他进入急诊医士培训班。 培训结束后,他在一家救护车公司找到一个职业,但是跟其他同事总是搞不好关系。他决定去做医院的勤杂工,这样他就不必同许多人打交道。他首先在迈阿密总医院工作,但不知怎么跟监工干了一架,以后又去殡仪馆干了一阵子,最后才到现在的福布斯癌症中心做勤杂工。 “那个女人叫桑德拉,”汤姆在水池的龙头下冲洗盘子时对母亲说。“她年纪比你大。她痛得很厉害。那‘问题’已经扩散到脊椎里。”汤姆同母亲说话时从不用“癌”这个词,早在母亲患上这病时,他俩就商定不再说这个词。他们喜欢用对感情震动较小的词,如“问题”或“困难”。 汤姆是在一篇报道新泽西州医生的报纸文章里读到琥珀酰胆碱这种麻醉药的。 他接受过的初级医学培训足以使他懂得某些医学常识。作为勤杂工,他有时间、有机会接触麻醉药车。顺手牵羊拿一些麻醉药对他并不成问题,难的是在需要使用前藏在什么地方。有一天他终于在四楼清洁工具贮藏室的贮藏橱顶上发现一个合适的地方。他爬上桌子,看到橱顶上积灰很厚,他知道把麻醉药藏在这里是万无一失的。 “别担心,妈,”汤姆准备出门时说。“我会尽快回家的。我会想念你的,我爱你。”汤姆自从上学时就一直这样向母亲道别。 肖恩把他的五十铃汽车开进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停车场时,已经差不多10时30分。这儿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像夏天一样。气温将近华氏70度1,同波士顿冰冷的雨水相比,这儿简直是天堂。这两天的汽车旅程也很愉快。他本来可以开得再快些,但是离报到时间还早,就没必要赶路。他第一天晚上在北卡罗来纳州落基山城州际公路旁的汽车旅馆歇脚。 第二天他开进佛罗里达州,越往前开,春天气息越浓。第二个晚上住在佛罗里达维罗海滩边的汽车旅馆,空气中香气袭人,据旅馆服务员说是附近柑橘林飘来的香味。 旅程的最后一段开得最艰巨,从西棕榈滩南部开始一直到迈阿密,他不得不在交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奋斗。使他始料不及的是,连宽达八车道的州际公路上也处于停停开开的混乱状况。 肖恩下车把门锁好,舒展了一下僵直的手脚,抬头看着福布斯癌症中心两幢一模一样的高楼,整幢楼用古铜色反射玻璃建成,气势恢宏。姐妹楼之间由人行天桥连接。他从指路牌上看到,左边这幢楼是科研和行政中心,右边这幢楼是医院。 肖恩朝入口处走去,脑子里考虑着迈阿密给他留下的第一个印象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有。在州际公路朝南开接近转弯处,他能看到市中心崭新的、耀眼的摩天楼。 但是公路附近却是乱七八糟一长排低收入家庭的住房。福布斯中心附近迈阿密河沿岸地区看上去也很破旧,几乎是清一色煤渣砌成的平顶建筑群中点缀着几幢现代化高楼。 肖恩推开反射玻璃做的大门,脑子里还在想这次来迈阿密搞两个月研究所遇到的种种障碍,心里不免有些苦涩。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能治愈他从少年时代就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你太像你爸爸了,”她总是这样说,并且把这句话作为对肖恩的责备。肖恩自认为,除了喜欢上酒吧外,他和父亲没有共同之处。当然,他的机遇与父亲完全不同。 一进门就看到黑板架上黑色毡板上用白色塑料醒目地拼写出“肖恩·墨菲,欢迎你”的字样。肖恩暗想这可是个很好的见面礼。 进门后是个不算大的门厅,进入这幢楼还要通过旋转栅门。栅门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长得很帅、肤色黝黑的西班牙人,身穿一件带肩章的棕色制服,头戴一顶有帽舌的军帽。这身打扮使肖恩觉得好像是征兵广告中海军陆战队员和好莱坞电影中盖世太保的混合物。警卫的左臂上精致的臂章上印着“保安”二字,左边脑袋上方的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马丁内斯”。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马丁内斯问道,他的英语有很重的外国口音。 “我就是肖恩·墨菲,”肖恩指着欢迎牌说。 警卫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他很快打量了一下肖恩,然后从桌上好几个电话中抓起一个。他用很快但不成句子的西班牙语对着话筒说话。他挂掉电话后对肖恩指一指旁边的皮沙发。“请等一会儿。”肖恩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本《科学》杂志,漫无目的地翻弄书页。 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在研究福布斯中心考究的安全设施。很厚的玻璃隔板把等候室同大楼其他部分完全隔开。显然,由警卫守卫的旋转栅门是进大楼的唯一通道。 1华氏70度相当于摄氏21度。 一般说来,卫生机构对安全保卫总是掉以轻心,肖恩对这里的安全设施赞不绝口。 “这儿附近有些地区治安很差,”警卫回答道,但没有进一步阐述。 就在这时,第二个警卫出现了,他穿的服装同第一个警卫完全一样。 “我的名字叫拉米雷斯,”第二个警卫说。“请跟我来。”肖恩通过旋转栅门,但没有看到马丁内斯按按钮。他猜想旋转栅门是用脚踏开关控制的。 肖恩跟着拉米雷斯走到左边第一间办公室,开着的门上印着“保安”两个大字。里面是个控制室,一面墙上全是监控电视。第三个警卫坐在监控电视前,手里拿着写字板。肖恩朝电视屏幕扫一眼就知道,这两幢大楼的许多地方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 肖恩继续随拉米雷斯进入另一个没有窗户的小办公室。在桌子后面坐着第四个警卫,他的制服上有两颗金星,帽檐上有一条金边。他的名牌上写着: “哈里斯。”“你的任务完了,拉米雷斯,”哈里斯说,给肖恩一种感觉,好像他正被征召入征。 哈里斯打量着肖恩,肖恩毫不示弱地对视着对方。两人之间一下子就出现了反感。 哈里斯那张给太阳晒黑的肉鼓鼓的脸是肖恩少年时代在查尔斯顿司空见惯的。这种人职位不高,但官气十足。他们还是酒鬼。两杯啤酒下肚,他们就会为了电视转播比赛中裁判的判决同不同看法的人大打出手。肖恩早就学会要避开这种人。可是现在他又不得不面对这种人。 “我们不希望有人在这儿制造麻烦,”哈里斯说。他带有不太明显的南方口音。 肖恩没料到对方会用这么怪的方式作为开场白。他真不知道这个人以为他在哈佛获得什么,难道是假释吗?哈里斯显然体格不错,突出的二头肌几乎把短袖衬衫的袖口撑满了,但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健康。 肖恩真想给他开一门营养课,告诉他合理吸取营养对健康的好处,他想起了沃尔什大夫的告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毕业后是要去做医生的,”哈里斯说。“你究竟为什么要把头发留得这么长?我还想冒昧指出,你今天早上没有剃胡须。”“可是我为了来这儿报到特地穿了衬衫,戴了领带,”肖恩说。“我以为我自己看上去还是很潇洒的。”“别跟我耍贫嘴,小伙子,”哈里斯说。他的话里毫无幽默感。 肖恩不耐烦地转移着身体重心。他已对这种谈话感到厌倦,对哈里斯感到厌烦。 “你还有什么事要留我在这里?”“你需要一张带照片的身份证,”哈里斯说。 他站起身来,从桌后绕出去打开邻室的门。他比肖恩高几英寸,但至少比肖恩重20磅。 “我建议你理个发,”哈里斯边说边示意肖恩到隔壁房间去。“另外请把裤子熨一熨。也许这样比较适合这儿的环境。这里可不是学校。”肖恩走进隔壁房间,看到拉米雷斯正在摆弄支在三脚架上的宝丽来一次成像照像机。拉米雷斯抬起头来,示意肖恩坐到一块蓝幕布前的凳子上。 哈里斯关上摄影室的门,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肖恩给他的印象比他原先担心的还要差。他本来就对接待来自哈佛大学的神气活现的小伙子不感兴趣,但是他没有料到这个年青人看上去就像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一样。 他点燃一支香烟,暗暗诅咒肖恩这类家伙,他不喜欢这种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们目中无人,以为他们什么都知道。哈里斯本人曾在军队里接受过特种部队严格的训练,他干得不错,在沙漠风暴行动后被提升为上尉。但是,随着苏联解体,和平时期的军队开始裁员。哈里斯成为裁员的对象。 哈里斯把烟头掐灭。直觉告诉他肖恩会带来麻烦的。他决定对肖恩多加提防。 肖恩在衬衫口袋上别上新的带照片的身份证,离开保安部门。尽管他进门后的遭遇与门口的欢迎牌并不协调,但是严格的保安措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他向沉默寡言的拉米雷斯打听这样做的理由时,拉米雷斯告诉他去年一年有好几个研究人员失踪。 “失踪?”肖恩惊愕地问。他只听到过贵重设备失窃,从来没听说过研究人员失踪! “后来找到他们吗?”肖恩问。 “我不知道,”拉米雷斯说。“我今年才来。”“你从哪儿来?”“哥伦比亚麦德林,”拉米雷斯说。 肖恩没有再问下去,但是拉米雷斯的回答增加了他的不安。他认为这里的保安措施有些小题大做,竟然让一个神经过敏的特种部队军官来领导保安工作,他的手下很可能来自哥伦比亚毒枭的私人卫队。当肖恩跟随拉米雷斯踏进上七楼的电梯时,他原先对福布斯中心保安措施的好感已消失殆尽。 “请进,请进!”伦道夫·梅森大夫亲自拉开办公室的门连声表示欢迎。 肖恩的不安心情很快被这种诚挚欢迎激起的好感所取代。“我们很高兴欢迎你来这儿工作,”梅森说。“克利福德来电话提出这个建议时,我太高兴了。 要喝一杯咖啡吗?”肖恩表示接受,咖啡很快送上来,梅森大夫请他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 癌症中心的主任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家心目中典型的医生形象。他身材颀长,一张贵族式的脸,两鬓染霜配着一张富于表情的嘴。那只稍微有些鹰钩的鼻上,一双眼睛富有同情心。他看上去像那种可以倾诉衷肠的长者,你可以指望他理解你,并帮助你度过难关。 “我们必须做的第一件事,”梅森大夫说,“是介绍你认识我们的研究室主任利维大夫。”他拿起电话,通知秘书请德博拉来一下。“我肯定她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她马上成为斯堪的纳维亚大奖的主要竞争者,我决不会感到意外。” “她早期在致肿瘤病毒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肖恩说。 “每个人都有同感,”梅森大夫说。“再来一杯咖啡吗?”肖恩摇摇头。“我对咖啡得非常小心,”他说。“咖啡会使我亢奋。喝得太多的话,我常常要好几天才能恢复正常。”“我也一样,”梅森大夫说。“关于你的住宿,有人给你谈过吗?” “沃尔什大夫只是说你们会提供住宿的。”“没错,”梅森大夫说。“我很高兴我们在这方面有远见,几年前买了一幢宽敞的公寓。我们用它招待访问者和病人的家属。你在这里工作期间,我们很乐意提供你其中的一套。我保证你会满意的,并且你一定会喜欢周围的环境,因为公寓就在椰树林旁边。”“我很高兴不用自己找住房,”肖恩说。“至于说到娱乐生活,我坦率地说我不是来旅游的,我只对工作感兴趣。”“每个人都应该劳逸结合,”梅森大夫说。“不过你尽可放心,我们有许多工作要你去做。我们要使你对这儿的经历终生难忘。当你开始行医后,我们希望你把病人介绍到这里来。”“我打算一直搞研究,”肖恩说。 “原来如此,”梅森大夫说,他的热情稍有减退。 “事实上,我要到这里来的理由是……”肖恩还没说完,德博拉·利维大夫走进了房间。 德博拉·利维一身深橄榄色皮肤,一双大杏眼和一头比肖恩还黑的乌发,看上去十分迷人。她有着时髦的苗条身材,实验室工作大衣里面穿一套深蓝色丝质连衣裙。她的步伐体现了事业上真正成功的女性的自信和优雅。 肖恩想站起来。 “不用站起来,”利维的嗓音虽然稍带嘶哑,但仍属于标准的女人声音。 她向肖恩伸出手去。 肖恩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同利维大夫握手。他没有预料到她的手劲这么足,使他另一只手上咖啡杯在碟子上格格作响。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看。 “我奉命来欢迎你,”她说,坐在他的对面。“但是我想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我至今还不认为你来这里搞研究是个好主意。这儿的实验室完全由我指挥,你要么老老实实干,要么离开这里,马上坐下一班飞机回波士顿。我不想让你以为……” “我是开车来的,”肖恩打断她的话。他知道自己话中已有一些挑衅口吻,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他没有预料到实验室主任会用这样生硬的态度来“欢迎”他。 利维大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福布斯癌症中心可不是洗日光浴度假的地方。”她补充说:“你听懂了吗?”肖恩很快朝梅森大夫看了一眼,他仍然笑容可掬,不动声色。 “我不是来度假的。即使福布斯中心搬到北达科他州俾斯麦,我也要来的。因为我听到你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梅森大夫突然咳嗽起来,他把咖啡杯碟放在咖啡矮几上。“我希望你不是打算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的,”他说。 肖恩的目光在两位大夫之间移来移去。“说真的,那确实是我的打算,”他忧心忡忡地说。 “我同沃尔什大夫电话交谈时,”梅森大夫说,“他强调说你在培养鼠类单细胞抗体方面有非常成功的经验。”“那是我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时的课题,”肖恩解释道。“现在我的兴趣已不在那里。说老实话,我认为那种技术已经过时了。” “我们并不这样认为,”梅森大夫说。“我们认为这种技术在商业上仍有竞争力,并且还会延续相当时间。事实上,我们已从结肠癌病人身上分离和制造了糖蛋白。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种单细胞抗体,希望这种抗体有助于早期诊断。但是,你知道,糖蛋白是很难处理的。我们未能使老鼠产生抗原反应,也未能使糖蛋白结晶。沃尔什大夫强调说,你在蛋白化学领域是个能手。”“以前是的,”肖恩说。“但是好久不搞了。我的兴趣已转移到致癌基因和肿瘤蛋白上。”“这真是我担心的,”利维大夫说。她转过去对梅杰大夫说:“我告诉你这不是个好主意。这个中心不是为学生而建的。我可没空来照看一个医科实习生。现在请原谅我,我还得赶回去工作。” 利维大夫站起身来,俯视着肖恩。“我态度不好,但不是针对你个人的。我很忙,压力很大。”“对不起,”肖恩说。“但是很难不认为这是针对我个人的,我选择来这儿实习,开了整整两天车赶到这里,就是因为你在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的成果。”“坦率地说,我才不管这一些,”她说着迈步向门口走去。 “利维大夫,”肖恩叫了起来。“关于这方面的成果,你为什么还没有发表文章?没有科研成果发表,如果你在学术界的话,很可能要另谋职业了。”利维大夫停住脚步,不满地朝肖恩看了一眼。“傲慢无礼对一个学生来说并非上策,”她说着迈出办公室,忿然把门关上。 肖恩朝梅森大夫看去,无奈地耸了耸肩,“她自己说我们应该开门见山。这几年来,她的确没有发表过论文。”“克利福德曾经告诫过我,说你这人在讲话时也许不太讲究方式方法,”梅森大夫说。 “他现在还这样说吗?”肖恩心中不服地询问。他对自己决定来佛罗里达是否明智开始表示疑问。也许其他人的意见倒是对的。 “不过他也说你聪明过人。我想利维大夫有些话说得有些过分,但这不是她的原意。不管怎样,最近她的压力很大。事实上,我们大家都一样。”“但是你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就,”肖恩说,尽量再为自己申辩。 “我想在这里肯定可以学到对治疗癌症有普遍意义的经验。我非常想参加你们这个项目。也许作为一个局外人以不同角度来观察,我能够弥补你们的某些不足。” “你确实有很强的自信心,”梅森大夫说。“也许有一天我们需要你的创见,但不是现在。让我毫无保留地把我们内部考虑的意见全部告诉你。你不能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项目有以下几个理由。第一,这已是临床治疗方案,而你来这里是搞基础研究的。这一点已向你导师讲清楚。第二,我们不能让外人接触我们目前的研究工作,因为我们还要为我们发明的某些独特的生物方法申请专利。这项保密政策是我们的资助者规定的。像其他许多科研机构一样,由于政府削减除艾滋病以外的研究资金,我们不得不以其他途径争取资助,以便我们中心正常运转。我们已得到日本方面资助。我们同日本须下工业公司签订了四百万美元的合同,他们打算向生物技术领域扩展。 双方达成的协议是,须下公司分几年向我们预付这笔资金,但他们要控制我们的研究可能获得的专利。这也是我们需要结肠抗原的单细胞抗体的原因。 我们必须生产出有商业竞争力的产品,才能继续获得须下公司每年的拨款。 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在这个方面干得并不理想。如果我们得不到资助,我们只好关门,这当然会损害需要我们提供治疗的病人的利益。”“这情况够惨的,”肖恩说。 “一点不错,”梅森大夫表示同意。“可是这是客观现实,是科研面临的新形势。”“但是你们的权宜之计会导致日本人的最终控制。”“许多工业都是这样,” 梅森大夫说。“这决不局限于与健康密切相关的生物技术领域。”“为什么不用专利所得资助新的研究?”“可是没地方可获得启动资金,”梅森大夫说。“当然,我们的情况并非完全如此。过去两年中,我们获得相当可观的慈善捐款。不少实业家慷慨解囊。事实上,我们今天晚上就要举行一个必须穿正规衣服的慈善宴会。我很愿意邀请你出席。就是在星岛我的家中举行。”“我没有礼服,”肖恩说。在同利维大夫大吵一场后竟然仍被邀请赴宴,肖恩深感意外。 “我们考虑到了,”梅森大夫说。“我们已同一家礼服租借商店联系好。你只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的尺码,他们会把礼服送到你的公寓。”“你们考虑得太周到了,”肖恩说。他对于这种一会儿敬如上宾、一会儿冷若冰霜的礼遇有些手足无措。 梅森大夫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外貌吓人、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冲到梅森大夫面前。显而易见,她遭到了什么难题。 “又来了一个,伦道夫,”她脱口而出。“这是第五个rx房癌病人,因窒息而死。我告诉过你……”梅森大夫跳了起来,厉声说:“玛格丽特,我们这儿有客人。” 护士像挨了一下耳光一样朝后退了一步,这时才看到肖恩在场。她40岁左右,一张圆脸,挽成小圆髻的头发已开始发白,还有一双壮实的腿。“请原谅!”她说,脸上的血色逐渐消失。“我十分抱歉。”她把头转向梅森大夫,补充说:“我知道利维大夫刚才到这里来,当我看到她回办公室时,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办公室。”“没关系,”梅森大夫说。他把肖恩介绍给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并补充说:“墨菲先生将在我们这儿呆两个月。”里士满女士敷衍地同肖恩握一握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见到他很高兴。 然后,她挽着梅森大夫的胳膊,把他带到办公室外面去。她把门一关,由于锁没碰上,门又自动开了个缝。 肖恩不由自主地偷听他俩的对话,尤其是里士满女士具有穿越一切障碍的嗓音。 显然是,一个正在接受常规化疗的rx房癌病人意外死亡。发现她时,她已死在床上,脸色同前四个意外死亡病人一样青紫。 “这种事不能让它再发生下去!”玛格丽特激动地说。“一定是有人故意这样干的。没有其他解释。总是发生在早班,把我们的名声都破坏了。在验尸官表示怀疑以前,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如果让新闻媒介知道了,肯定会成为一场灾难。” “我们得把哈里斯找来,”梅森大夫用安慰的口吻说。“我们要他把其他事情搁一搁,集中精力来阻止类似事件发生。”“不能再这样下去,”里士满女士重复道。 “哈里斯不能仅仅停留在查证所有专业人员的档案资料上。”“我完全同意,”梅森大夫说。“我们马上同哈里斯谈一次。请让我先安排一下,派人带墨菲先生参观我们中心。”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肖恩想朝门口移一下能听清楚一些,但是外面已变得鸦雀无声。门砰的一下被推开,肖恩负罪似地朝后坐。这次冲进门来的是个20几岁的漂亮姑娘,一条方格裙配一件白衬衣,皮肤晒得黝黑,充满青春朝气,脸上荡漾着笑容。好客的礼遇又以新的形式出现。 “你好,我的名字叫克莱尔·巴林顿。”肖恩很快就知道克莱尔负责中心的公关部。她在他面前晃动一串钥匙,说:“这是你富丽堂皇公寓的钥匙。”“我领你去那儿,”克莱尔说。“我要看看公寓内一般设备都完好无缺,你在那里能生活得舒适。不过,梅森大夫要我先带你参观一下中心。你看怎样?”“看上去你的安排不错,”肖恩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在福布斯中心只呆了一个小时,如果这个小时是他今后两个月生活的缩影,这会是充满意外的有趣的经历。当然,如果他愿意呆下去的话。他随着线条优美的克莱尔·巴林顿走出梅森大夫的办公室,心里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沃尔什大夫,要不要马上打道回波士顿。如果他在这儿被分配去干单细胞抗体这种繁忙差使,他肯定在波士顿会比在这儿收获更大。 “这儿就是中心的行政区,”克莱尔开始执行熟练的导游任务。“亨利·法尔沃思的办公室就在梅森大夫隔壁,他是主管所有非专业人员的人事部经理,再过去是利维大夫的办公室,她在楼下极限控制实验室里还有一间搞研究的办公室。”肖恩的耳朵竖了起来。“你们这儿有极限控制实验室?”他惊讶地问。 “是的,”克莱尔说。“利维大夫一来就提出这个要求。此外,福布斯癌症中心拥有所有最现代化的设备。”肖恩耸一耸肩。用极限控制实验室来确保安全处理传染性微生物显得有些杀鸡用牛刀之嫌。 克莱尔指着对面一间办公室,告诉肖恩这是医院门诊部主任斯坦·威尔逊大夫、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和医院行政总管丹·塞莱伯格合用的办公室。“当然,他们在医院顶楼还有私人办公室。”“我对此不感兴趣,”肖恩说。“让我看看研究设施。”“嘿,你要么全看,要么什么也不看,”她严肃地说。很快她又朗声大笑。“委屈你迁就我一下,我需要这种实践的锻炼。”肖恩给逗乐了。克莱尔是他在福布斯中心遇到的最真诚的人。“言之有理。继续带路吧!”克莱尔带他到附近一间大办公室,八张桌子坐满了正在繁忙工作的人。 房间一边是一台新式的巨型复印机,正在快速运转。在一个玻璃房内放着一台大型电脑,像奖品那样供奉在那里。另一边墙上有一个装着玻璃门的小型升降机,里面好像装满了医院的病历卡。 “这是最重要的房间!”克莱尔笑着说。“这是住院部和门诊部开出帐单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要同保险公司打交道。我的工资也是从这里发出的。”肖恩无可奈何地参观了许多他并不感兴趣的行政办公设施,终于等到克莱尔带他去参观实验室设施。这些设施占据了这幢大楼的中间五层。 “底层是会议厅、图书馆和保安部门,”克莱尔带他下楼到六楼时还在单调乏味地介绍。肖恩随着克莱尔走过一条很长的中央走廊。两边都是实验室。“这一层是最主要的研究场所,大部分重要设备都在这里。”肖恩伸头探脑观看每一间实验室,很快就大失所望。他原指望这是个超前的实验室,设计上无懈可击,技术上处于学科领先水平。事实正好相反,普普通通的一间间房间,放着平平常常的仪器设备在一间实验室,他遇到四个人,克莱尔一一作了介绍。他们是戴维·洛温斯坦、阿诺德·哈维、南希·斯普拉格和日本人弘熙。只有弘熙对肖恩显得稍有兴趣。在介绍时,弘熙向肖恩深深鞠了一躬。当克莱尔提到肖恩是哈佛大学博士研究生时,弘熙看上去很有触动。 “哈佛是个很好的大学,”弘熙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 他俩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时,肖恩开始注意到大多数房间空无一人。 “实验室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所有的研究人员你差不多都碰到了,”克莱尔说。“还有一个叫马克·哈尔彭的技师。可是我没看到他。我们眼下人手不多,但听说我们就要扩大招聘了。像其他企事业单位一样,我们也有不景气的时期。”肖恩点点头,但是这种解释并不能消除他的失望情绪。考虑到中心在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方面的卓越成就,肖恩曾预料在这儿看到一大批研究人员,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出乎意料的是,这儿显得空空荡荡的,这使肖恩想起拉米雷斯关于研究人员失踪的令人不安的话。 “楼下安全部门有人告诉我有些研究人员失踪了。你知道这些事吗?”“不是很清楚,”克莱尔承认道。“只知道发生在去年,当时引起过一阵恐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彻底失踪了,”克莱尔说。“他们留下了一切:他们的房子,他们的汽车,甚至他们的女朋友。”“一直没找到他们?”肖恩问。 “他们露过面了,”克莱尔说。“上面头头们不愿意谈这个问题,但是显然他们在为日本的某个公司工作。”“须下工业公司?”肖恩问。 “这个我不知道,”克莱尔说。 肖恩听说过有公司控制人家人才,但从没有这样神秘莫测。更没有听说过被控到日本去。他认识到这可能是另一个迹象,表明生物技术领域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肖恩跟着克莱尔走到一道隔断走廊的不透光的厚玻璃腰门。门上写着“非请莫入”。肖恩看着克莱尔,等待她的解释。“极限控制设施就在里面,”她说。 “我们能参观一下吗?”肖恩问。他拱起手掌罩着眼睛,朝门里张望。 他只能勉强看到走廊两旁的门。 克莱尔摇了摇头。“禁止入内,”她说。“利维大夫大部分研究工作都在这里面做。至少她在迈阿密的时候是这样的。她一部分时间在这儿工作,另一部分时间在我们中心设在基韦斯特的基础诊断实验室工作。”“那是什么工作?”肖恩问。 克莱尔眨眨眼睛,用手按着嘴,好像在透露一个秘密似的。“这是福布斯中心的附带小企业,”她说。“它为我们医院以及基韦斯特的几家医院做些基础诊断工作。这是为中心增加额外收入的一种办法。麻烦在于佛罗里达立法机关在内部转诊这个问题上正在找我们岔子。”“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肖恩指着玻璃门问。 “利维大夫说会有某种危险,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危险。坦率地说,我还巴不得不进去。不过你可以向她要求,她很可能会领你进去的。”肖恩不敢指望在不愉快的初次见面以后利维大夫还会帮他忙。他伸出手去,把门用力往回拉,只听到嘶的一声,封条被拉破了。 克莱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她吓得目瞪口呆。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门是否锁上,”肖恩说。他放手让门重新关上。 “你差点给我带来麻烦,”她说。 他们从原路回去,走到下一层。五楼的走廊一边是一间大实验室,另一边是一排小办公室。克莱尔领肖恩走进这间大实验室。 “我听说这个实验室归你一个人用,”克莱尔说。她把顶灯打开。同肖恩以前工作过的实验室相比,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房间。无论在哈佛大学还是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研究人员为争夺实验室空间而吵得面红耳赤,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插曲。实验室中央有一个用玻璃隔开的小办公室,有书桌、电话和一台电脑终端。 肖恩转了一圈,摸弄室内的仪器设备。尽管是些基本设备,但还是管用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设备是一台分光光度计和一台能分辨光的双筒显微镜。肖恩想,在必要的条件下他能发挥这些仪器设备的作用,从而获得乐趣,但是他不知道福布斯中心是否能提供必要的条件。比方说,有一点他已经意识到,他很可能单独一人在这么大的房间里工作。 “试剂之类实验用品放在哪里?”他问。 克莱尔示意肖恩跟她走。他们走到下一层,克莱尔指给他看供应室。就肖恩而言,这是他迄今看到的最令人难忘的场所。分子生物实验室需要的,在这个供应室可以说应有尽有。 他们粗粗看了另两层实验设施后,克莱尔领肖恩到地下室。克莱尔皱紧鼻子指给他看动物房。狗狺狺狂吠,猴子怒目相视,老鼠在笼子里东蹦西跳。 空气潮湿,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克莱尔把肖恩介绍给动物饲养员罗杰·卡尔韦特。此人个子瘦小,背驼得厉害。 他们仅仅在动物房里呆了一分钟,等门关上后,克莱尔舒了一口气,“这是我陪同参观中最不喜欢来的地方,”她直言不讳地说。“在动物权利这个问题上,我也说不清究竟站在什么立场上。”“这是个难题,”肖恩承认道。“但是我们无疑需要它们。不知什么原因,老鼠不像狗或猴子那样使我为难。”“我还应该带你去参观一下医院,”克莱尔说。“你有胃口吗?”“怎么会没有呢?”肖恩说。他越来越喜欢克莱尔。 他们乘电梯到二楼,穿过人行天桥进入医院大楼,两幢大楼相隔约50英尺。 医院大楼的二楼是诊断和治疗区域,重点护理组和外科病房。化验室、放射科和医疗资料室也在这一层。克莱尔的母亲是资料室资料员,克莱尔把肖恩介绍给她。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巴林顿太太说,“给我一个电话就行。”肖恩向她表示感谢后准备离开,但是巴林顿太太坚持要亲自带他看一看整个资料室。肖恩只得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这里有中心的电脑设施、激光打印机和专门用于从地下室贮藏室运送病历卡的升降机。从资料室的窗户还可看到缓缓流动的迈阿密河。 当克莱尔和肖恩回到走廊里时,克莱尔连连致歉。 “她从来不这样的,”她补充说。“她一定喜欢上你了。”“这是我的福气,” 肖恩说。“老太太和小女孩都喜欢我。但是我在中青年妇女身上经常碰钉子。” “别指望我相信你这番鬼话,”克莱尔用嘲笑的口吻说。 接着,克莱尔带肖恩匆匆参观了这个有80张床位的现代化医院。医院的设计一流,管理有序,一尘不染,显然人员配备十分精良。热带风光和鲜花给本来充满癌症病人压抑气氛的医院带来了欢乐气氛。在参观过程中,肖恩了解到福布斯癌症中心与国立卫生研究所正在合作治疗晚期黑素瘤。由于佛罗里达的阳光灼人,有好多人患黑素瘤。 参观结束后,克莱尔告诉肖恩该领他去公寓,把住宿安顿好。他再三说他一个人去就行,可她就是不听。恭敬不如从命,肖恩只得紧跟在她的车后面,驶出福布斯癌症中心,沿着第12大街朝南驶去。他驾驶得十分小心,因为他听说大多数迈阿密人在汽车仪表盘的贮物箱内备有手枪。迈阿密是世界上汽车相撞死亡率最高的城市之一。汽车左转后,肖恩注意到古巴文化给这个现代化城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汽车再向右拐后,城市的面貌又变了。 沿街一排使人眼花缭乱的银行大厦,每一幢都是非法毒品交易暴敛财富的明证。 中心购买的那幢公寓楼一点也不显眼。像这个地区许多其他建筑一样,这是装有铝合金滑门和滑窗的二层楼水泥建筑。这排建筑长达整个街段,前后都是柏油停车场。这个区域最令人赏心悦目的是茂密的热带作物,其中许多已鲜花怒放。 肖恩把车停在克莱尔的本田车旁边。 克莱尔对了一下钥匙上的号码,领肖恩登上了楼梯。肖恩的单间位于后面走廊进去一半的地方。当克莱尔把钥匙插进去时,贴对面的门打开了。 “刚搬进来?”一个金发碧眼、30岁左右的青年问。他光着上身。 “看来是这样,”肖恩说。 “我叫加里·恩格斯,”那人说。“从费城来。我是x光技师。我做夜班,白天找房子。你呢?”“医科学生,”肖恩说。克莱尔终于把门打开了。这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家具齐备,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客厅和卧室都有门通向横贯整个楼面的长阳台。“你看可以吗?”克莱尔打开客厅滑门时问。 “比我预料的要好得多,”肖恩说。 “最后一件事,”克莱尔说。她交给他一张纸。“这是梅森大夫提到的礼服租借店的电话号码。我想你今晚会出席的。”“我都忘了那件事,”肖恩说。 “你一定得来,”克莱尔说。“这可是在福布斯中心工作的特权之一。”“他们经常举行这种宴会吗?”肖恩问。 “不算少,”克莱尔说。“这种宴会的确很有趣。”“所以你也出席的?”肖恩问。 “当然咯。”“那么好吧,我也许会来的,”他说。“我没有穿过几次夜礼服。 穿上它一定很好玩。”“好极了,”克莱尔说。“你可能不那么容易找到梅森大夫的家,我不妨来给你带路。我就住在不远的椰树林。你看7点半怎么样?”“我等你,”肖恩说。 弘熙生于东京南面的一个小城。他母亲曾经在美国海军基地工作,弘熙从小就对美国和西方生活方式感兴趣。他母亲却持不同的观点,不让他在学校里学英语。 弘熙是个听话的孩子,对母亲百依百从,从不违抗。一直到母亲死后他在大学学生物时才开始学英语。他在英语学习方面显示了超群的才能。 他毕业后受雇于须下工业公司,这是家大型电子企业,刚开始向生物技术扩展。 弘熙的上司发现他的英语十分流利,就派他到佛罗里达照看他们在福布斯中心的投资。 除了一开始两个福布斯研究人员拒绝合作造成麻烦,总部不得不迅速采取措施把他们带到东京,付给他们巨额报酬外,弘熙在他的福布斯使命中还没遇到过棘手问题。 肖恩·墨菲这个不速之客可能不那么简单。对弘熙和他的日本主子来说,任何意想不到的事都是伤脑筋的。再说,他们认为,哈佛大学与其说是一所高等学府,不如说是某种象征。它象征了美国的卓越成就和美国的创造才能。 弘熙理所当然地感到忧虑,担心肖恩会把福布斯中心的某些发明创造带回哈佛大学,从而使美国大学在获得专利方面捷足先登。由于弘熙今后在须下公司的提升取决于他是否有能力维护公司在福布斯的投资利益,他自然而然把肖恩看作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他第一个反应是通过私人电话线给日本的上司发了一份传真。从一开始,日本方面就坚持要与弘熙有直线联系,不通过福布斯中心的总机转。这只是他们提出的许多条件之一。 弘熙接着打电话给梅森大夫的秘书要求约见中心的主任。面晤定在下午2时。 现在,他从楼梯走向七楼,这时离约见时间还有三分钟。弘熙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从不寄希望于运气。 他走进梅森大夫的办公室,梅森大夫起身相迎。他根据礼节的需要深深鞠了一躬,实际上他内心看不起这个美国医生,认为梅森大夫缺乏一个优秀的管理人员应有的铁的意志。据他看,梅森大夫在遇到压力时候作出何种反应是个未知数。 “谢谢你上楼来看我,”梅森大夫说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你要喝什么饮料,咖啡、茶、还是果汁?”“请给我果汁,”弘熙彬彬有礼地微笑作答。他实际上并不要任何饮料,但为了不拂主人的好意还是接受了。 梅森大夫坐在弘熙的对面。弘熙注意到对方的屁股只搭在椅子的边上,还不住地搓手。弘熙一眼就看出对方很紧张,这使他更瞧不起这个中心主任。 一个主管人员不应该把自己的感情这样外露。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梅森大夫问。弘熙微微一笑,心想日本人从来不这样开门见山。“今天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医科学生,”弘熙说。“肖恩·墨菲,” 梅森大夫说。“他是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哈佛是个很好的大学,”弘熙说。 “第一流的大学之一,”梅森大夫说。“尤其在医学研究领域。”梅森大夫小心翼翼打量着弘熙。他知道弘熙从不直截了当地提问题。梅森总得费心斟酌这个日本人的真实意图。这使梅森很伤脑筋,但是梅森也知道弘熙是须下公司的常驻代表,必须对他敬如上宾。这次他主动约见,显然表示他对肖恩的出现深感不安。 这时果汁送上来了,弘熙弯腰接过杯子,连声道谢。他呷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在咖啡矮几上。 “如果我解释一下墨菲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许不无帮助,”梅森大夫说。 “我很感兴趣,”弘熙说。 “墨菲先生是医学院三年级学生,”梅森大夫说。“他们在三年级时有一整段时间可以用来研究或学习他们感兴趣的课题。墨菲先生对研究感兴趣,要在这儿呆两个月。”“这对墨菲先生很不错,”弘熙说。“他在冬天到佛罗里达来。”“这是大学一种很有效的体制。”梅森大夫说。“他可以获得在真实实验室里操作的经验。而我们则得到一个工作人员。”“也许他会对我们的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感兴趣,”弘熙说。 “他现在就感兴趣,”梅森大夫。“但是我们不准他参加。我们只让他搞结肠癌糖蛋白的蛋白结晶项目。我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他能在我们迄今屡次失败的项目上有所突破,无论对福布斯中心,还是须下公司,都会有好处的。”“我上司没有通知我有关墨菲先生到达的消息,”弘熙说。“很奇怪,他们竟然会忘记通知我。” 到这时,梅森大夫才恍然大悟。弘熙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真实意图原来在这里。须下公司提出的一个条件是,在招聘人员前,必须把候选人的档案送交他们审查。 通常这只是个形式,这次涉及的又是一个学生,并且是临时性质的,所以梅森大夫并不当它一回事。 “邀请墨菲先生来这儿短期研究的决定是仓促作出的。也许我本应该通知须下公司,但是他不是正式雇员,他不拿工资。再说,他是个经验有限的学生。”“但是他将获得糖蛋白样本,”弘熙说。“他还将接触制造这种蛋白的基因重组技术。” “显然要向他提供糖蛋白,”梅森大夫说。“但是没有必要向他透露制造这种蛋白的基因重组技术。”“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弘熙说。 “他是我的一个可信赖的同事推荐的,”梅森大夫说。 “也许我的公司会对他的履历感兴趣,”弘熙说。 “我们没有他的履历表,”梅森大夫说。“他只是一个学生。如果他的履历中有值得注意的问题,我相信我的朋友沃尔什大夫早就会告诉我的。他的的确确对我说过,墨菲先生在蛋白结晶和制造鼠类单细胞抗体方面是个能手。再说,哈佛的牌子对我们中心也很有价值。帮助培训哈佛的博士生这一记录无疑是有利无弊的。” 弘熙站起身来,脸带永久的微笑鞠了一躬,但这一鞠躬的弯腰程度和持续时间比进门时那一次要大为逊色。“对不起,占了你不少时间,”他说罢离开了房间。 听到弘熙离开随手把门关上的声音,梅森大夫闭上眼睛,并用手指尖按摩眼睛。 他的手还在发抖,他太紧张了,如果不加注意,他患的消化性溃疡会加刷。可能是精神变态者接二连三杀死rx房癌病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愿意雪上加霜,同须下公司搞僵关系。他很懊悔自己看在克利福德·沃尔什的面子上接受了他的研究生。 他不需要这样的并发症。 另一方面,梅森大夫知道他必须给日本方面一些甜头,否则他们也许会停止资助。如果肖恩能在培养糖蛋白抗体方面取得突破,那么他的到来不就会因祸得福吗? 梅森大夫颤抖的手在抚摩头发。问题在于弘熙所挑明的那样,他对肖恩·墨菲了解太少。而肖恩将能接触他们中心的实验室。他可以同其他工作人员交谈;他能使用电脑。而且在梅森大夫看来,肖恩的确是个怪人。 梅森大夫拿起话筒,要秘书设法接通波士顿的克利福德·沃尔什。在等电话的时候,他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早一点给克利福德打电话。 几分钟以后,沃尔什大夫的电话已接通,梅森大夫坐下来接电话。 “肖恩平安抵达了吗?”沃尔什大夫问。 “他今天上午到的。”“我希望他不至于已经惹下麻烦了,”沃尔什大夫说。 梅森大夫感到自己的溃疡部位开始疼痛。“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的,”他说。 “特别是你对你的高足作了那么有力的推荐。”“我说的都是实事,”沃尔什大夫说。“这小伙子在分子生物学领域简直可以同天才媲美。但是他是个城里人,在待人接物方面与他的智力不成正比。他有时候脾气很倔。另外他体壮如牛。他完全可以成为专业冰球运动员。他是那种你在打架时求之不得的帮手。”“我们这里不常打架,”梅森大夫笑出声来说。“所以我们不想利用他在这方面的专长。不过请再告诉我一些其他情况。肖恩是否同生物技术产业有某种联系,比方说暑期在某一个公司打工?反正诸如此类的事有吗?”“当然有的,”沃尔什大夫说。“他不仅在一个公司干过,他还当过老板。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创办了一个名叫免疫治疗的公司,专门生产鼠类单细胞抗体。据我所知,公司搞得还不错。我对我们这个领域的产业方面不感兴趣。”梅森的疼痛加剧了。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梅森谢过沃尔什大夫,挂上电话,马上服了两片抗酸药。他现在开始担心须下公司了解到肖恩同这个免疫治疗公司的关系。一旦他们了解到真情,这足以成为他们解除合同的理由。 梅森大夫焦急地在办公室内踱步。本能告诉他,他得立刻行动。也许他该像利维大夫建议的那样把肖恩送回波士顿。但是,那样一来,他们就无法利用肖恩在攻克糖蛋白项目上的潜力。 突然,梅森大夫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至少可以把肖恩那个公司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他拿起话筒,这次没经过秘书,他自己拨了一个号码。他直接打给斯特林·龙鲍尔。 克莱尔很守信用,7点半准时到肖恩的公寓。她身穿一件黑色晚礼服,背带细得像面条,两耳悬挂着长长的耳环,镶着莱茵石的长条发夹把她的乌发挽向一边。 肖恩觉得她看上去美得无可挑剔。 他对自己这一身打扮却信心不足。借来的礼服显然需要吊裤带,裤子的尺码大了二号,可是已没有时间去换。鞋子也大了半号。总算衬衫和上衣还较合身。他问对门的好邻居加里·恩格斯借来发胶,把头发弄服贴,梳向两边。他甚至还刮了胡子。 肖恩的五十铃车比克莱尔的本田车宽敞,他们就一起坐五十铃。克莱尔在旁边指路,肖恩驾驶着车绕开高楼林立的市中心,穿过林荫大道。街上挤满了各种族各民族的人。他们驶过一家罗尔斯—罗伊斯高级轿车经纪行时,克莱尔说她听说大多数买卖都付现金,人们进去买车时要带一整箱20元票面的美元。 “如果毒品买卖在明天就禁止的话,这个城市很可能受到影响,”肖恩说。 “整个城市马上会垮掉,”克莱尔说。他们右转弯进入麦克阿瑟大道,然后朝迈阿密海滩的最南端驶去。在快到迈阿密海滩时,他们又左转弯穿过一座小桥。就在那里,一个武装警卫从门房出来示意车子停下,询问后又示意车子继续开。 “这一定是豪华住宅,”肖恩评论说。 “非常豪华,”克莱尔回答道。 “梅森为自己干得不错啊,”肖恩说。他们经过一排富丽堂皇的房子,这同一个研究中心主任的收入很不相称。 “有钱的是他夫人,”克莱尔说。“她娘家姓福布斯,她叫萨拉·福布斯。” “你不是在骗我吧?”肖恩朝布莱尔看了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在逗他。 “是她父亲创建了福布斯癌症中心。”“这太方便了,”肖恩说。“好丈人给女婿一个好差使。”“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克莱尔说。“这完全可以写一部电视连续剧呢!老人创办了癌症中心,他过世时让萨拉的哥哥哈罗德续任。谁知他到佛罗里达中部搞房地产彻底失败,把绝大部分遗产都赔进去了。梅森大夫是后来才到中心的,那时候中心也差不多要倒闭了。是他和利维大夫使这个中心重见天日的。”他们的车停在一幢硕大无比的白房子前,门廊的支柱都是带凹槽的科林斯式建筑。泊车服务员很快过来把车接过去。 房子里面同样与众不同。一眼看出去都是白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白色家具、白色地毯、白色墙壁。 “我希望他们不用给装璜师很多钱来选择颜色,”肖恩说。 他们被领到穿过房间的露天平台上去,那里可以俯瞰比斯开恩海湾。海湾点缀着其他岛屿上的万家灯火和成百上千艘游船上的灯光。在海湾彼岸,迈阿密城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平台中央是个肾形大游泳池,被水底的照明灯照得通亮。水池左边是红白条子相间的大帐篷,下面的长桌上摆满了食品和饮料。房子附近一支乐队正在演奏,柔和宜人的夜空飘荡悦耳动听的打击乐声。平台过去的水边码头停泊着一艘白色的大游艇,上面的吊艇杆还吊着另一艘船。 “主人和女主人来啦,”克莱尔提醒肖恩,后者已被这良辰美景迷住了。 肖恩转过头来刚好看到梅森大夫挽着一个金黄头发开始泛白的胸部丰满的太太朝他们走来。梅森身上那套礼服显然不是租来的,白衬衫上衬着黑色领结,脚登一双漆皮皮鞋,显得格外潇洒。梅森太太肥胖的身材硬塞在一件无肩带的桃红色夜礼服里,肖恩真担心她稍微一动,两个大rx房就会绷出来。 她的头发有些乱,而打扮更适合于比她小一半年龄的姑娘。显然她已经有些醉了。 “欢迎你,肖恩,”梅森大夫说。“我希望克莱尔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能再好了,”肖恩说。 梅森大夫把肖恩介绍给他的妻子,她飞了一下涂得很浓的眉毛。肖恩完成任务似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她不出所料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梅森大夫转过身去招呼另一对客人过来。他介绍肖恩是哈佛大学医学院学生,正在中心搞研究。肖恩觉得自己被当作展品,感到很不自在。 根据梅森大夫的介绍,这位先生是霍华德·佩斯博士,圣路易斯飞机制造公司的总经理,正是他即将向福布斯中心捐款。 “你知道,孩子,”佩斯先生说,把手搂住肖恩的肩。“我的礼物就是用于培养像你这样的青年男女。福布斯中心正在创造奇迹。你在那里可以学到许多东西。你要努力学习啊!”他像对待男子汉那样在肖恩肩上捶了一下。 梅森开始把佩斯介绍给其他客人,肖恩忽然发现自己孤零零站在那里。 他正想趁机会去拿一杯饮料,一个飘逸的声音叫住了他。“喂,美男子。”肖恩回头一看,原来是萨拉·梅森,她目光迟钝,像没睡醒似的。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说着一把抓起肖恩的袖口。 肖恩百般无奈,用求救的眼光搜寻着克莱尔,但是看不见她的影子。肖恩怀着少有的顺从心情跟随她走下阶梯,向码头走去。由于萨拉的高跟鞋不时绊住木板地板的空隙,他不得不走几步扶她一下。走到通向游艇的跳板尽头,肖恩看到一条德国种短毛猎犬,带着有饰钮的领圈,露出一口白牙。 “这是我的船,”萨拉说。“它叫幸运夫人号。想不想去兜一圈?”“我想甲板上那条狗并不喜欢有人作伴,”肖恩说。 “你是说蝙蝠侠?”萨拉问。“不用担心。只要你同我在一起,这条狗会像小绵羊一样温顺。”“也许我们可以等一下再来,”肖恩说。“说实话,我肚子饿极了。”“冰箱里有东西吃,”萨拉执意要留他。 “我知道,但是我一心想吃刚才在帐篷下看到的鲜蚝。”“有鲜蚝啊?”萨拉说。“也很配我的胃口。我们过一会儿再来看船。”肖恩把萨拉领回到游泳池旁边,就溜走了,让她去同一对已参观过游艇但不起疑心的夫妇周旋。正当他在人群中寻找克莱尔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肖恩回头一看,原来是保安主任罗伯特·哈里斯。由于梳着海军陆战队的短平头,尽管穿上了夜礼服,也改变不了他的形象。可能是衬衫领口太紧,他那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眼睛可怕地突出。“我想给你一些忠告,墨菲,”哈里斯说,毫不掩饰他的鄙视神情。 “真的吗?”肖恩故意提出疑问。“这倒很有趣,我们两人共同之处太多了。” “你是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哈里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就是你的忠告吗?”肖恩问。 “离萨拉·福布斯远一些,”哈里斯说。“我决不会再重复这个忠告。”“见鬼,”肖恩说。“这样我不得不取消明天同她一起野餐的约会。”“别把我逼得太紧!”哈里斯警告道。他朝肖恩狠狠瞪了一眼,昂首阔步地走开了。 肖恩最终在陈列鲜蚝、虾和蟹的餐桌旁发现了克莱尔。他一边把海鲜装满自己的盘子,一边责怪克莱尔让他陷入萨拉·梅森的魔爪之中。 “我想我应该事先警告你,”克莱尔说。“她只要一喝醉,就到处追逐穿裤子的人。”“看来我在这里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他们还在忙着品尝海鲜时,梅森大夫走上讲台,轻轻敲了敲麦克风。等人群停止交谈侧耳倾听时,他介绍了霍华德·佩斯,对他的慷慨捐赠表示衷心感谢。在一阵热烈掌声以后,梅森大夫请嘉宾讲话。 “他的话肉麻得让我难受,”肖恩低声对克莱尔说。 “乖一点,”克莱尔责备他。 霍华德·佩斯的开场白也是一派陈词滥调,但是突然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说了以下一段感情流露的话。“即使这张一千万美元的支票也难以充分表达我的感情。福布斯癌症中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在我来这里治疗以前,我的所有医生都认为我的脑瘤已处于晚期。我几乎绝望了。感谢上帝,我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也要感谢上帝,为福布斯癌症中心提供了这些有献身精神的医生。”佩斯激动地讲不下去,他挥舞着手中的支票,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梅森大夫赶忙走到他身边,把支票接过来,否则佩斯一松手,这张支票可能随风飘到海湾中去。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晚上的正式仪式到这里结束。客人们拥向讲台,想一睹这个情感丰富的霍华德·佩斯。他们没有预料到一个实业界巨头会给人以这种亲切感。 肖恩对克莱尔说:“很抱歉,我实在不愿意这么早就拉你走。但是我今天早上5点钟就起身,现在有些困了。”克莱尔把杯子放下。 “我也想走了。再说,我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他俩找到梅森大夫,向他道谢,但是他当时心不在焉,没意识到他们是在道别。肖恩看到梅森太太不在,暗暗感到庆幸。 他们的车驶上公路后,肖恩首先说:“佩斯的演讲确实十分动人。”“晚宴的价值就在于此,”克莱尔表示同感。 肖恩把车停在克莱尔的本田车旁边。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尴尬的场面。 “我今天下午买了一些啤酒,”肖恩打破沉默的气氛。“你愿意上去呆几分钟吗?”“好,”克莱尔热情地说。 肖恩跟在她后面登上楼梯,他怀疑自己是否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耐力。他觉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走到房门口,他动作笨拙地摸出钥匙,费力地找那把开房门的钥匙。他终于把锁打开,推门进去,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当他的手指摸到开关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当他看清谁在等他时,全身一阵战栗。 “轻一点!”梅森大夫对救护车随车护理人员说。他们正在用一副特殊担架把海伦·卡伯特从救护飞机上抬下来。救护飞机刚从波士顿把海伦运到迈阿密。“小心!”梅森大夫还穿着夜礼服。玛格丽特·里士满在晚宴快结束时打电话通知他,运送海伦·卡伯特的飞机就要降落。梅森大夫一分钟也没耽搁,跳上美洲豹牌汽车就驶向机场。 护理员尽可能小心地把海伦抬进救护车。梅森大夫爬上去,问这个重病人:“你感到舒服吗?”海伦点点头,这次航行真够呛。尽管登机前用了很多药,但是仍没能控制她的发作。除此以外,飞机在华盛顿市上空还遇到恶劣的气流。 “我很高兴能到这里,”她说,勉强笑了一下。梅森大夫握了一下她的胳膊,让她放心,然后从救护车上下来,走到她父母身边,他们是随飞机送女儿来的。他们决定,卡伯特太太坐救护车,约翰·卡伯特坐梅森大夫的车。 梅森大夫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 “你亲自来机场接我们,我很感动,”卡伯特说。“从你这身打扮来看,恐怕我们打乱了你晚上的安排。”“说真的,你们的时间算得正好,”梅森说。“你认识霍华德·佩斯吗?”“那个飞机制造业巨头?”约翰·卡伯特问。 “正是他,”梅森说。“佩斯先生向福布斯中心提供一笔慷慨的捐款,我们正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当电话来时,整个仪式已进入尾声。”“不管怎样,你的关心使我们很放心,”约翰·卡伯特说。“许多医生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注意力不集中。他们对自己比对病人还关心。我女儿这次生病真让人开了眼界。”“遗憾的是,像你这种意见实在太普遍了,”梅森大夫说。“但是在福布斯中心,一切以病人的利益为重。要不是资金紧张的话,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由于政府方面开始削减补贴,我们不得不自己奋斗。”“如果你们能帮助我女儿,我将乐意在资金方面作出贡献。”“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助她。”“告诉我,”卡伯特说。“你认为她有多少机会?我要你讲实话。”“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很大,”梅森大夫说。 “我们在治疗海伦这种肿瘤方面运气很好,当然我们必须尽快开始治疗。我曾经设法让她尽快转到这里,可是你们波士顿的医生却不愿意放她。”“你知道波士顿那些医生。只要还有试验没有做完,他们就要做完。有时,当然,他们还要重复做试验。”“我们曾设法劝他们放弃活组织检查,”梅森大夫说。“我们现在可以用更先进的磁共振成像仪诊断出成神经管细胞瘤。可是他们就是不听。你也知道,不管他们做过没做过,我们反正也得做活组织检查。我们还得用她的肿瘤做组织培养,这是整个治疗方案的组成部分。”“什么时候能做?”约翰·卡伯特问。 “当然越快越好,”梅森大夫说。 “可是你不必这样尖叫,”肖恩说。他开灯时遇到的惊吓仍未消失。 “我没有尖叫,”珍妮特说。“我只是喊叫一声‘真意外’。我也说不上究竟是我、你,还是那个女人最感到意外。”“那个女人是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工作人员,”肖恩说。“我不知告诉你多少遍了。她在中心的公关部工作。她是他们派来接待我的。”“难道接待就要在晚上10点过后到你房间来?”珍妮特揶揄他说。“别对我神气活现。我才不信呢。你到这里一天也不到,就有女人上你房间了。”“我开始并不想请她进来,”肖恩说。“可是那样会很尴尬。她下午送我到这里来,晚上又领我去参加福布斯中心的宴请活动。我们停在门口,以便她取回自己的车。我想我应该热情好客一点,所以请她来喝啤酒。实际上我已告诉过她我累极了。见鬼,你平时不是老说我缺乏社交风度吗?”“想不到你学得这么快,正好用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身上,”珍妮特怒气冲冲地说。“我想我的怀疑决不是无中生有的。” “好吧,但是你有些小题大作,”肖恩说。“不去管它,你究竟怎样进来的?” “他们给我过去两个门的那套房间,”珍妮特说。“而你房间的滑门没锁上。” “他们为什么让你住在这里?”“因为福布斯癌症中心雇用了我,”珍妮特说。 “这是让你吃惊的地方。 我要在这儿工作。”这是一个晚上第二次,珍妮特让肖恩惊得目瞪口呆。“在这儿工作?”他喃喃重复这个问题,好像没听懂似的。“你在说些什么啊?”“我给福布斯医院挂了个电话,”珍妮特说。“他们正好有一项现职护士招聘计划,所以当场拍板雇用了我。他们再打电话给佛罗里达护士管理委员会,为我申请了120天的临时工作许可证,同时再为我办佛罗里达的护士执照。”“那么你在波士顿纪念医院的工作呢?”肖恩问。“没问题,”珍妮特说。“他们给了我立即生效的假期。这些日子做护士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护士紧缺。在规定聘用条件方面,我们护士比其他许多雇员有更多的发言权。”“听上去很有意思,”肖恩说。眼下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样我们又可在同一单位工作。”“你难道没想过你应该先同我商量一下吗?” 肖恩问。“没办法同你商量,”珍妮特说,“你正好在路上。”“那在我动身以前呢?”肖恩问。“或者你也可以等我到这里后电话联系。我想我们本来是应该商量一下的。”“这就对了嘛,”珍妮特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了才能商量嘛,”珍妮特说。“我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们的事。在波士顿,你又要做作业,又要搞研究,根本就没空。这儿你的担子无疑要轻一些。不像在波士顿,我们在这里可以有我们自己的时间。”肖恩从沙发站起来,向滑动门走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佛罗里达的这场戏演得很糟糕。“你是怎么来的?”他问道。“我坐飞机来的,然后在机场租了一辆车,”珍妮特说。“那就是说还没有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肖恩说。“如果你以为还可以把我送回去,趁早改变念头吧,”珍妮特说话时带着尖刻的声调。“这很可能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为了我认为是重要的事违背父母的意愿。”她气势汹汹地说,但是肖恩听得出她就要放声大哭了。“也许我们两人的事在你的计划中根本排不上号……”肖恩打断她的话。“你越扯越远了,根本不是那回事。问题在于我还不知道是否要呆下去。”珍妮特给惊呆了。“你在说些什么?”她问。 肖恩回到沙发旁,坐了下来。他看着珍妮特淡褐色的眼睛,把他到中心后令人不安的遭遇向她和盘托出,提到一半人对他敬如上宾,另一半人对他粗暴无礼。他没有忘记告诉她最关键的一点,即梅森大夫和利维大夫不肯让他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 “那么他们要你做什么呢?”她问道。 “他们给我安排的工作并不轻松,”肖恩说。“他们要我设法制造某种蛋白的单细胞抗体。如果这方面不成功,就要我去搞蛋白结晶。这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我学不到什么东西。我还不如回波士顿去搞我的致癌基因项目,也好为博士论文作准备。”“也许你可以同时做两件事,”珍妮特建议道。“帮她们搞蛋白,同时作为报偿照样搞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肖恩摇摇头。“他们态度很坚决。他们不会改变主意。他们说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而我来这儿是搞基础研究的。我私下对你一个人说,我怀疑他们不肯让我参加这个项目是因为日本人的关系。”“日本人?”珍妮特大惑不解地问。 肖恩告诉珍妮特福布斯中心以生物技术产品的专利换取日本公司的巨额投资。 “不知为什么,我认为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也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日本公司愿意提供这么多钱。显然,日本人指望有一天他们的投资能得到报偿,当然是越早越好啰。”“太糟糕了,”珍妮特说,她是针对自己处境发出的感叹,与肖恩的科研前途毫不相关。她千方百计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佛罗里达,思想上毫无走回头路的准备。 “还有一个问题,”肖恩说。“对我最冷若冰霜的刚巧是研究室主任。 而她又是我的顶头上司。”珍妮特发出叹息声。她已经在考虑怎样才能挽回由于大动干戈来福布斯中心造成的影响。看来回波士顿纪念医院后最好做夜班,至少要做一段日子。 她从深深陷下去的单人沙发中挣扎着站起来,漫无目标地朝滑门方向走去。 在波士顿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来佛罗里达是上策。现在看来,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所干的最大的蠢事。 珍妮特突然转过身去。“等一下!”她说。“也许我有了个主意。”“什么?” 当珍妮特又保持沉默时,肖恩问。 “我还在想,”她说,并示意肖恩不要开口。 肖恩打量她的脸,刚才她脸上还是乌云密布。现在一下子云开日出了,一双眼睛显得神采奕奕。 “好啦,我的主意是这样的,”她说。“让我们留在这里,一起搞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我们两人作为一个课题小组。”“你在说些什么呀?”肖恩觉得莫名其妙。 “这很简单,”珍妮特说。“你刚才说这个项目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那就没问题了。我要在病房值班。我能够了解到治疗的全过程,包括用药时间、剂量、疗效。你待在实验室里做你那部分事情。单细胞那东西用不了你全部时间。” 肖恩咬紧嘴唇,认真地考虑珍妮特的建议。他事实上也考虑过偷偷地搞成神经管细胞瘤研究。他最大的障碍正好是珍妮特所处地位能帮助他克服的,即向他提供临床数据和资料。 “你得向我提供病历卡,”肖恩说。他不得不对此表示怀疑,因为珍妮特一向是医院规章制度的模范遵守者,事实上,她从不违反任何规章制度。 “只要找得到一台复印机,我想不会有问题的,”她说。“我还需要所有药物的样本,”肖恩说。 “很可能由我自己给病人发药,”她说。 他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未知数,看上去那么渺茫。”“拿出点精神来,”珍妮特说。“今天怎么啦?换角色啦?平时总是你说我过着庇护的生活,说我从来不敢冒险。而突然之间,我变得富于冒险精神,而你却婆婆妈妈起来。 你那一向引以自豪的叛逆精神到哪里去了?”肖恩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同我谈话的这位女士是何许样人?”他故意半文不白地说。他畅怀大笑。“好啦,你说得对。我是个不试就打退堂鼓的懦夫。让我们试一试吧。”珍妮特用双手搂住肖恩,肖恩也拥抱她。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亲热地接吻了。 “既然我俩的密谋已大功告成,就让我们上床吧,”肖恩说。 “再忍耐一下,”珍妮特说。“如果你是指一起睡觉的话,现在还不到时候。 等我们认真商量两人的关系以后再说。”“噢,别这样,珍妮特,”肖恩发出哀求声。 “你有你的房间,我有我的房间,”珍妮特说着拧了一下肖恩的鼻子。 “一定要先认真商量,我不是说着玩的。”“我累得没精神再同你争论了,”肖恩说。 “那好,”珍妮特说。“我要的是商量,而不是争论。”晚上11点半,福布斯研究大楼里除了值班的警卫,只有弘熙一个人还留在那里。他怀疑入口处的那个警卫已经在岗位上睡着了。弘熙是9点钟戴维·洛温斯坦离开后来这里的。他呆在这里不是为了搞研究,而是等一份传真。他知道东京目前正好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半。通常,他的顶头上司要到午饭后才能接到老板关于他的报告所作的指示。 就在这个时候,传真机的接受信号亮了。弘熙迫不及待地撕下电文。他战战兢兢地坐下去,读电文上的指示。 第一部分不出他所料。须下公司的老板对哈佛研究生突然出现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这违背了同福布斯中心达成的协议的精神。指示中强调,公司认为癌症的诊断和治疗将是二十一世纪生物技术和药物学方面的最大成果。 他们认为此举的经济利益将远远超过二十世纪抗菌素的发明。 电文的第二部分使弘熙大失所望。电文说老板不想冒险,要弘熙打电话给田中,让田中去调查肖恩·墨菲的情况并采取相应行动。如果确认墨菲已构成威胁,就马上把他带到东京来。 弘熙把传真电文纸拿到水池烧掉,然后放水把纸灰全部冲掉。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弘熙原指望东京的指示能使他平静下来,结果却适得其反,他反而变得更加焦虑不安。上司觉得他弘熙已无能力处理这个局面,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们尽管没有明说,但是命令他打电话给田中,就再清楚不过了。这意味着弘熙在处理重大事件中已不被信任,失去上司的信任。他想在须下公司得到提升自然就成为问题。至少从弘熙角度看,他已经丢了面子。 尽管内心焦虑不安,弘熙还是不折不扣执行上司的命令。他拿出一年前到福布斯中心前上司交给他的紧急电话号码簿,找到了田中的号码。他拨好号码后,觉得自己越来越憎恨那个哈佛医科学生。如果这个年轻的医生候选人不来福布斯中心的话,他的上司决不会对他的素质表示怀疑。 电话铃响后是一段用日语讲得很快的录音,请对方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弘熙在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后还加了一句,他将坐等回电。挂上电话后,弘熙想起田中这个人。他对田中了解不多,但是仅有的了解却令人非常不安。 田中经常为各种各样日本公司刺探工业情报。使弘熙深感忧虑的是,有传说说田中同日本的黑手党有密切关系。 几分钟后电话铃响了,弘熙听到第一声铃响就拿起听筒。弘熙打招呼时讲得太快,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对方回答的声音尖厉刺耳,像一把匕首一样。这就是田中。 第04章 3月3日星期三上午8时30分 肖恩眼睛一睁开已经8点半,他马上惊醒过来。他抓起手表仔细校对一下时间,暗暗责备自己睡过了头。他原来打算今天一早就去实验室。如果要把珍妮特提出的计划付诸实施,他必须加倍努力。 他穿上平脚短裤,沿着阳台走去,轻轻敲了珍妮特房间的滑门。她的窗帘还没拉开。他重重敲了两下,她那张睡眼惺忪的脸才从玻璃滑门后闪现出来。 “想我吗?”珍妮特拉开滑门时肖恩跟她开玩笑。 “几点啦?”珍妮特问。室外的亮光使她睁不开眼睛。 “快9点了,”肖恩说。“我一刻钟以后就走。坐我的车去吗?”“我还是自己开车去好,”珍妮特说。“我还得去找住房。他们只答应我在这儿住几个晚上。” “那么今天下午见,”肖恩说着要回自己房间去。 “肖恩!”珍妮特高声叫他。 肖恩转过头去。 “祝你好运!”珍妮特说。 “也祝你好运!”肖恩说。 肖恩匆忙穿好衣服,就驾车去福布斯中心,把车直接停在研究大楼前。 他走进大门时刚过9点半。罗伯特·哈里斯警觉地挺直身子。他正在向门口值班的警卫交代任务。他的脸部表情处于怒容满面和阴阳怪气之间。显而易见,此人的心情永远不佳。 “你是按银行上班的时间吗?”哈里斯一开口就带有挑衅的口吻。 “我最喜欢的海军陆战队员,”肖恩说。“你是成功地保护了梅森太太,还是她穷极无聊只好带你上幸运夫人号去转一圈?”罗伯特·哈里斯怒气冲冲地看着肖恩在旋转栅门前向值班警卫出示身份证。哈里斯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予以反驳。警卫让肖恩通过了栅门。 肖恩不知怎样开始这一天的工作,先乘电梯到克莱尔在七楼的办公室。 由于昨天分手时的尴尬场面,他并不急于同她见面。但是他想解释一下,消除误会。 克莱尔同她上司合用一个办公室,两张办公桌贴对面放着。肖恩走进办公室,看到只有克莱尔一个人在。“早上好!”肖恩乐呵呵地说。 克莱尔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我相信你昨天一定睡得很美,”她冷嘲热讽地说。 “我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肖恩主动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尴尬,很不愉快。我很抱歉昨天晚上搞得不欢而散。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点儿不知道珍妮特会来。”“我相信你的话,”克莱尔冷冰冰地说。 “请别这样,”肖恩哀求她。“千万别冷落我。你是这里少数几个待我好的人。 我向你道歉。还能做些什么呢?”“你说得有理,”克莱尔说,态度终于软化下来。 “昨晚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想我得同利维大夫面谈一次,”肖恩说。“你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到她吗?”“利用无线寻呼机,”克莱尔说。“所有专业人员都配备一只bb机。你也应该去领一个。”她拿起电话请总机接线员寻呼利维大夫。 克莱尔刚来得及问肖恩介绍去哪个部门领bb机,电话铃就响了。一个行政秘书在电话里告诉克莱尔利维大夫在她自己办公室里。 利维大夫的办公室离开克莱尔的办公室只有几步路远。两分钟以后,肖恩就找到利维大夫的办公室。敲门时,肖恩暗暗思忖不知今天会受到怎样的接待。肖恩听到利维大夫“请进”的声音时,叮嘱自己一定要注意礼貌,不管利维大夫的态度如何。 利维大夫的办公室是中心中唯一具有学术气氛的办公室。到处散放着期刊和书籍,有一台双筒显微镜,分门别类的显微镜用玻璃片,显微照片,彩色幻灯片,锥形烧瓶,培养皿,组织培养试管,还有试验室记录簿。 “多好的天气,”肖恩说,希望今天的气氛比昨天好。 “当我听到你在楼上时,我已通知马克·哈尔彭来,”利维大夫说,不理睬肖恩轻松的开场白。“他是我们的实验室主任,也是目前仅有的实验室技师。他会帮助你熟悉这里的实验室工作。他还会订购那些你需要,而我们没有的试剂和其他实验用品,当然我们的贮藏还是很丰富的。不过每一笔请购单都要经过我批准。”她从桌子上把一个小瓶推给肖恩。“这就是糖蛋白。我告诉你不准把它带出这幢大楼,我相信你是能够理解的。我昨天的话还是算数的:只许做分配给你的工作。这项工作已够你忙的啦。祝你走运,我希望你像梅森大夫所相信的那样听话。”“如果我们的态度都友好一些,大家不是都会舒服一些吗?”肖恩问。 他伸手拿起那个小瓶。 利维大夫把额前几绺散乱的黑发推开。“我欣赏你的直率,”她稍微停顿一下后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将取决于你的表现。如果你工作努力,我们的关系会相处得好的。”就在这时,马克·哈尔彭走进了办公室。在利维大夫介绍他和肖恩相互认识时,肖恩打量着他,猜想他大概30岁左右。他比肖恩高一些,穿着上一丝不苟。他在西服外面套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工作服,他看上去与其说像一个实验室技师,不如说像一个在百货公司化妆品柜台推销商品的售货员。 接下去半个小时,马克帮助肖恩在五楼空旷的大实验室里安顿下来,作好开始工作的准备。等马克离开时,肖恩对自己的工作环境已相当满意,美中不足的是,他不是在搞自己感兴趣的工作。 肖恩拿起利维大夫给他的小瓶,拧开盖子,看到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他闻了一下,没有气味。他把凳子移近工作台,开始他的工作。在专心致志工作了一个小时以后,肖恩从眼角里隐约看到什么东西在动。他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地板一直延伸到通向楼梯井的门。肖恩停下他的工作。他听到的唯一声音是冰箱压缩机的嗡嗡声。他怀疑是否是不习惯的清静孤寂使他产生了幻觉。 肖恩坐在房间的中央,他把手中的试管放下,从实验室一头走向另一头,检查了每一个走道。他越检查越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什么东西。他走到通向楼梯井的门,用力把门拉开,一步跨出门去,想检查一下楼梯上下。他实际上并没预料会看到什么东西,所以当他开门出去的突然性动作使他面对一个潜伏在门外的人时,他确实吓得气也喘不过来。 肖恩很快就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日本人弘熙,对方也吓得六神无主。肖恩还记得在昨天参观时克莱尔向他介绍过这个人。 “很对不起,”弘熙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的紧张心情。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什么,”肖恩说。“这是我的错。我本来应该先看一看窗外才开门。” “不,不,是我的错,”弘熙坚持地说。 “真的是我的错,”肖恩说。“我想不必再争论下去啦。”“是我的错,”弘熙还坚持说。 “你刚才是要进来吗?”肖恩问他,手指着实验室。 “不是的,”弘熙说。他脸上绽开了笑容。“我回去工作啦。”可是他并没有动。 “你在研究什么?”肖恩问,纯粹为了不出现冷场。 “肺癌,”弘熙说。“多谢了。”“谢谢你,”肖恩条件反射似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要感谢这个日本人的。 弘熙告别时又深深鞠了几躬,才从楼梯走上去。 肖恩耸了耸肩,走回到实验室工作台去。他不知道刚才眼角中看到的是否是弘熙。如果从楼梯井门的小玻璃窗里往里窥视的确是弘熙的话,那么他在那里已好长时间了。肖恩对于弘熙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他已难以集中注意力。肖恩干脆到地下室去找罗杰·卡尔韦特。同这个驼背人讲话肖恩感到很不自在,因为他看不到对方的脸。然而,卡尔韦特先生熟练地挑选出一组合适的老鼠让肖恩做试验。肖恩把糖蛋白溶液注射进老鼠体内,以便取得抗体反应。肖恩并不指望这种常规试验会有什么成果,因为福布斯中心的研究人员肯定也做过这类试验。但是不管怎样,他决定在使用他的“秘密武器”以前先从常规方法试起。 他回到电梯内刚要按五楼的按钮时,他突然改变主意按下了六楼的按钮。他怎么也不能想象,他这个人竟然会感到孤独。在福布斯中心工作无疑使他感到很不舒服,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有一群不友好的人,还因为人不够多,这么大的地方显得太空旷,太干净,太井井有条。肖恩已习惯于以前工作环境中那种学术上同事之间合作的气氛。现在他感到迫切需要一些人际交流,所以他到六楼去。 肖恩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戴维·洛温斯坦。这个神情严肃的瘦个子正弯身观察实验工作台上的组织培养试管。肖恩走到他左边,向他问好。 “有何贵干?”戴维说,抬头看了一眼。 “进展如何?”肖恩问。他自我介绍了名字,怕戴维早已把它忘了。 “情况像预计的那样,”戴维说。 “你在搞什么研究?”肖恩问。 “黑素瘤,”戴维回答说。 “噢,”肖恩说。 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讲,肖恩就走开了。他注意到弘熙暗暗看着他,但是刚才同他在楼梯井不期而遇,肖恩不想再见他。因此肖恩就走到阿诺德·哈珀那里,阿诺德正在隔离罩下繁忙工作。肖恩看得出他在做细菌重组工作。 同阿诺德交谈的努力不见得比刚才同戴维·洛温斯坦更成功。肖恩仅仅从他口中了解到他在研究结肠癌。尽管肖恩做实验用的糖蛋白来自他这里,但是他对这个话题一点不感兴趣。 肖恩又漫步来到通向极限控制实验室的玻璃腰门,上面赫然写着“非请莫入”。 像昨天一样,他拱起手掌罩着眼睛朝门里张望。像昨天一样,他只能看到走廊两旁的门。他从肩上朝后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时,就把门拉开,闪身跨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上了。实验室这一部分是负压,所以门打开后空气不会朝外流动。 好一会儿肖恩就那么站在门里面,兴奋得心脏跳得飞快。这时的心情就像孩童时同吉米和布雷迪一起去撬窃时的感觉一样。他们那时候常常光顾北边的富人区,但是他们并不偷贵重物品,只偷电视机之类的东西。他们销赃时从没遇到麻烦。据说收购赃物的人把赚的钱寄给爱尔兰共和军,但是肖恩从来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钱到了爱尔兰。 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他进入“非请莫入”的区域,肖恩就大胆行动了。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像一个极限控制实验室。第一个房间只有光秃秃的工作台,什么仪器也没有。肖恩检查了工作台的台面,上面的痕迹告诉他曾经有人使用过这个工作台,但并不频繁。 肖恩弯下身子,拉开一个橱门,往里巡视一遍。里面有些没有倒干净的试剂瓶和一些玻璃器皿,有的已经破碎。 “站住别动!”肖恩听到喊声一个急转身,站了起来。 原来是罗伯特·哈里斯挡在门道上,两手放在屁股上,两脚成八字分开。他的胖脸气得通红。额上沁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你不识字吗,哈佛大学生先生?”哈里斯咆哮如雷地说。 “我想不值得为了一间空实验室生这么大的气,”肖恩说。 “这里是禁区,”哈里斯说。 “我们又不是在军队里,”肖恩说。 哈里斯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哈里斯想凭借身高和体重的优势来吓倒肖恩。但是肖恩没有退却。他只是全身紧张起来,作好迎战的准备。如果哈里斯敢动他一根汗毛,他就会利用少年时从街头获得的经验,朝对方要害部位反击,并且毫不手软。但是肖恩相当肯定,哈里斯不会动手的。 “你真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哈里斯说。“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会惹麻烦。” “真奇怪!我对你也是这样认为的,”肖恩说。 “我警告过你不要惹我,小家伙,”哈里斯说。他进一步逼近肖恩,离肖恩的脸只有几英寸了。 “你鼻子上面有两个黑头粉刺,”肖恩说。“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哈里斯狠狠地朝肖恩瞪着眼,但是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脸涨得更红了。 “我认为你现在太激动了,”肖恩说。 “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哈里斯追问道。 “纯粹出于好奇,”肖恩说。“我听说这是极限控制实验室,所以我想看一看。” “我要你在两秒钟内离开这儿,”哈里斯说。他朝后退一步,手指着门。 肖恩走到走廊里。“我还想看看其他房间,”他说。“我们一起转一圈,怎么样?”“滚出去!”哈里斯厉声大叫,用手指着玻璃门。 珍妮特定于11时去见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她利用肖恩把她叫醒到出发的这段时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淋浴,剃了腿上的毛,吹干了头发,还熨平了要穿的衣服。尽管她知道她在福布斯医院的职业不会有问题,但是像这种同头头的面谈仍然使她十分紧张。此外,她还担心肖恩是否还会改变主意,一定要回波士顿去。总之她有一切理由感到焦虑,她真的不知道以后几天会发生什么。 玛格丽特·里士满并非珍妮特想象中的那样。珍妮特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后以为她是个娇弱的小个子女人。谁知道眼前的她却是个强壮并且相当严厉的人。不过她仍然相当热情,办事干脆利落,给珍妮特的印象是她真诚欢迎珍妮特到福布斯医院来工作。她甚至让珍妮特挑选白班还是夜班,珍妮特高兴地挑了白班。原来她以为一来肯定会安排她做夜班,而她最讨厌夜班。 “你提到喜欢做楼面护士,”里士满女士看了书面材料后说。 “是的,”珍妮特说。“楼面护士使我有机会接触病人,我认为这样工作最有意义。”“四楼白班有个空位子,”里士满女士说。 “那很好,”珍妮特高兴地说。 “你想从哪一天开始工作?”里士满女士问。 “明天,”珍妮特说。她本来希望有几天空闲时间让她找房子和安排新生活。 但是她现在迫切需要马上投入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 “我想今天下午去附近找间房子,”珍妮特补充说。 “我认为你最好不要找附近的房子,”里士满女士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住到海滩去。那个地区已经过改造。要么那里,要么椰树林。”“我会听你的忠告,”珍妮特说。她估计面谈已结束,就站了起来。 “我带你很快参观一下医院,你看好吗?”里士满女士问。 “太好了,”珍妮特说。 里士满女士先带她去见医院的行政总管丹·塞莱伯格。可是他不在办公室。她就领珍妮特到一层楼去看门诊部、医院大礼堂和餐厅。 珍妮特在二楼看到了重点护理组、手术室、化验室、放射科和医疗资料室。然后,她们到四楼去。 珍妮特对医院的印象很好。医院看上去明亮,很现代化,医护人员充足,这后一点对护士来说尤为重要。她原来对这儿都是癌症病人心里还有些害怕。但是看到这样良好的环境,看到各种不同种类的癌症病人,有的已老态龙钟,有的已病入膏盲,但其他许多人看上去都很正常。总之,她看到的这一切坚定了她的信心:福布斯医院绝对是个理想的工作地方。当然,福布斯医院在许多地方都同波士顿纪念医院类似,但是看上去更新,更明亮。 四楼和其他几个病房楼面的布局完全一样。中间走廊两边都是单人病房。护士室在楼面中间电梯附近,构成一个很大的u型柜台。后面是一个杂用间和一个两截门的药柜。护士室对面是病人休息室。电梯对面是勤杂工贮藏室,里面有一个洗脏东西的水池。楼梯在中央大厅的两端。 里士满女士陪珍妮特参观完后就把她交给日班护士长马乔里·辛格尔顿。珍妮特一接触马乔里就喜欢上了她。她是个身材矮小的红发女郎,鼻梁上依稀可见零星雀斑。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整天乐呵呵的。珍妮特还认识了不少其他同事,但是名字实在太多,她一下子也记不住。除了里士满女士和马乔里,她只记住了病房秘书蒂姆·卡岑伯格的名字。他是个金发美男子,看上去不像病房秘书,却更像在海滨旅游胜地浪荡的花花公子。他告诉珍妮特,由于觉得自己的哲学学位没有实用价值,他正在夜校进修。 “我们真的很高兴,你能来这里工作,”马乔里在处理了一个急诊病人后回到护士办公室时对珍妮特说。“波士顿纪念医院的损失使我们得益。”“我也很高兴来这里工作,”珍妮特说。 “自从发生了希拉·阿诺德的悲剧以来,我们的人手一直不足,”马乔里说。 “出了什么事?”“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家中被强xx后枪杀,”马乔里说。“而她的家就在离我们医院不远的地方。”“太可怕了,”珍妮特说。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里士满女士告诫她不要在附近找房子的原因。 “目前我们正好有几个从波士顿纪念医院转过来的病人,”马乔里说。 “你想见见他们吗?”“当然想,”珍妮特说。 马乔里一跃而起。珍妮特几乎要连走带跑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她们一起走进西边的一间病房。 “海伦,”马乔里走到病床边低声叫唤。“波士顿医院有人来看你。”海伦睁开了眼睛,那双晶莹发光的绿眼睛同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们这儿来了个新护士,”马乔里说。她马上把珍妮特介绍给海伦。 海伦·卡伯特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子给珍妮特留下深刻印象。在波士顿纪念医院时,她曾暗暗吃过海伦的醋。不过她也很高兴海伦已转到福布斯中心来,这无疑有助于把肖恩留在佛罗里达。 珍妮特同海伦作了简短交谈后,与马乔里一起退出病房。 “可怜的病,”马乔里说。“这么可爱的姑娘。她定于今天作活组织检查。我希望这里的治疗对她有效。”“但是我听说你们在治疗她患的这种肿瘤方面已取得百分之百缓解的疗效,”珍妮特说。“为什么对她不一定有效?”马乔里停住脚步,朝珍妮特看了一眼。“你真不简单,”她说。“你不仅了解我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的成果,你还能一眼就作出正确的诊断。你是否有什么特异功能?”“哪里的话,”珍妮特笑着说。“海伦·卡伯特是我们波士顿医院的病人。我听到过她的病情。”“这样一解释,我稍微安心了,”马乔里说。“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女超人。”她继续迈开步子。“我为海伦·卡伯特担心,因为她的肿瘤已是晚期的晚期。你们那里为什么把她拖了这么长时间?她本应该早几个星期就开始治疗。”“这我就不知道了,”珍妮特承认道。 下一个病人是路易斯·马丁。同海伦截然相反,他看上去不像个病人。事实上,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坐在椅子上。他今天上午刚到,还在办理入院手续。尽管他看上去没有病容,但是显得很紧张。 马乔里又从相互介绍开始。继而补充说,路易斯的病同海伦的一样,但是令人欣慰的是,他比较及时被送到这里治疗。 珍妮特同路易斯握手,发现他的手掌全是手汗。她望着对方惊恐的脸色,真希望能说些什么话去安慰他。但是听到对方患的也是成神经管细胞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庆幸,因为这给她提供更多机会配合肖恩调查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治疗方案,肖恩一定会高兴的。但是,对于自己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她内心深处仍受到良心谴责。 当她们回到护士室后,珍妮特问马乔里是否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都安排在四楼病房。 “哎呀,并不是这样,”马乔里说。“我们不是根据肿瘤类型安排病房。 现在我们碰巧有三个病人生这种肿瘤。我们正在收治另一个病人,是从休斯顿来的姑娘,名字叫凯思琳·沙伦伯格。”珍妮特只得强忍内心的喜悦。 “还有最后一个从波士顿转来的病人,”马乔里领珍妮特到第409号病房。 “这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病人,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乐观情绪,这对其他病人都是一种鼓舞。我记得她说她是从一个叫北角的城镇来的。”马乔里敲了一下门。 “请进!”里面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马乔里推门进了病房。珍妮特紧跟在后面。 “格洛丽亚,”马乔里叫她。“化疗进行得怎么样?”“好极了,”格洛丽亚半开玩笑地说。“今天刚开始静脉输液。”“你看,我给你带来谁啦?”马乔里说。 “一个新来的护士,从波士顿来的。”珍妮特打量着床上的女病人。她年龄看上去和珍妮特差不多。早几年以前,看到这样年轻的癌症病人,珍妮特会大吃一惊的,因为她有一种错觉,认为癌症只是老年人才有的劫难。进了医院工作以后,珍妮特才渐渐接受了这痛苦的现实:癌症这种绝症对于任何人都是机会均等的。 格洛丽亚长着黄褐色皮肤、浅黑色眼睛和原本是浅黑色的头发。眼下,她的头上只有一圈毛茸茸的短发。她原来是个胸部丰满的姑娘,现在从睡衣里可以看到一半胸部已平坦得毫无曲线。 “威迪库姆先生!”马乔里突然生气地叫起来。“你在病房里干什么?”珍妮特进来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人。她转身一看,是个穿绿色制服的男人,鼻子有些变形。 “别责怪他,”格洛丽亚说。“他只是想帮帮忙。”“我告诉过你,把417号病房打扫干净,”马乔里说,不理睬格洛丽亚的求情。“你为什么呆在这里?” “我想打扫这里的浴室,”汤姆低声下气地说。他做贼心虚,不敢正视马乔里的眼睛,颤抖的手不断摆弄着插在水桶里的拖把柄。 珍妮特在旁边看着。她看得出神了。想不到娇小的马乔里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笑脸,变成了声色俱厉的女强人。 “如果房间不准备好,新病人来了怎么办?”马乔里说。“马上到那里去,把房间打扫干净。”等汤姆走后,马乔里连连摇头。“汤姆·威迪库姆要把我在福布斯医院的前途毁了。”“他出发点是好的,”格洛丽亚说。“他待我一直很好,每天都来问寒问暖。”“他不是作为专业人员聘用的,”马乔里说。“他得先把他的本分工作做好。”珍妮特高兴地笑了,她喜欢在敢于负责的人管理下的病房工作。根据刚才的所见所闻,珍妮特深信她会同马乔里·辛格尔顿相处得很好的。 汤姆心急慌忙地沿着走廊到417号病房去,泡沫水从水桶里晃了出来。他把制门器放掉,让门关上。他靠在门上,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他在格洛丽亚病房内听到敲门声时,他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正要给她的输液中注射琥珀酰胆碱。如果马乔里和那个新来的护士晚几分钟进病房,他就只好束手就擒。 “一切都正常,艾丽斯,”汤姆安慰他的母亲。“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汤姆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后变得怒气冲冲。他从第一天碰到马乔里开始对她从来没好感。她那热情奔放的好脾气只是一种伪装。她是个爱管闲事的婊子。艾丽斯早就警告过他,对她要多加提防,但是他当时没听进去。他早就应该像干掉希拉·阿诺德那样把马乔里解决掉。希拉也是个爱管闲事的护士,竟然开始追问他为什么老是围着麻醉药车转。他必须在打扫行政办公室时从档案中找到马乔里的住址。到那时他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让她明白谁说了算。 想到怎样把马乔里干掉,他的心平静下来。他把房间扫视了一遍。他其实并不喜欢具体的清洁活儿,他只是需要这种活儿能提供的自由。他倒真的喜欢做救护车上的活儿,但是他又不愿意同其他同事相处。做清洁卫生工作,他不用同人打交道,像马乔里这样争吵的毕竟是难得的。再说,干清洁卫生工作,他几乎可以在任何时间到医院的任何地方去。唯一讨厌的是不得不干那些又累又脏的活。当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推推东西打发日子,从来没有人会注意他。 如果汤姆诚实的话,他应该承认他最喜欢的工作是中学毕业后做一个兽医的助手。汤姆喜欢动物。他在那里干了一段时间后,兽医要他专门负责使动物长眠的工作。这些通常是老弱病残的动物。这项工作给了汤姆很大满足。 他还记得艾丽斯曾对他的热情泼冷水,那使他很失望。 汤姆把门打开,朝走廊里仔仔细细来回扫视了一遍。他得回到勤杂工贮藏室去推他的那辆打扫车,但是他不想再撞上马乔里,免得她又要找他麻烦。 汤姆担心自己也许会失去控制。好几次,他真想揍她一顿,因为这是她自己活该。但是,他知道这样代价太大,绝对不能这样做。 汤姆知道自己刚才被发现在格洛丽亚房间内,再要帮助她就会有困难,他一定得比平时更小心。他还不得不等上一二天。希望那时她仍在接受静脉输液。他不想用肌肉注射的方法,因为这容易被人家发现。 他溜出房间,朝中心大厅走去。经过409号病房时,他朝里瞥了一下。 他没有看到马乔里,这倒不错,但是他确实看到了另一个护士,那个新来的护士。 汤姆为恐惧所驱使,脚步也放慢了。如果顶替希拉的这个新护士是专门雇来侦查他的,那该怎么办?也许她是个间谍。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她突然和马乔里一起出现在格洛丽亚的病房内! 汤姆越想越肯定,特别是看到这个新护士还在格洛丽亚的房间内。她是专门派来引他上钩的,是专门派来阻止他从事的反rx房癌圣战的。 “别担心,艾丽斯,”他让他母亲放心。“我这次会听你的话。”安妮·墨菲感到身体比前几个星期好多了。她听到肖恩去迈阿密的计划后情绪消沉了好几天。对她来说,迈阿密就是毒品和罪恶的同义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也并不感到意外。肖恩从小就是个坏小孩,尽管在高中和大学阶段他在学业上取得优异成绩,但是人总是本性难移的。最初听到他要报考医学院,她曾经在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但是当他告诉她并不想做医生时,这线希望又毁灭了。就像她一生中遇到的一个又一个磨难,安妮认识到她只有忍耐,不必再祈求出现任何奇迹。 为什么肖恩既不像布赖恩,又不像查尔斯,这个问题老缠住她。她究竟干过什么坏事?这必定是她的过错。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用自己的奶喂养肖恩。也许是她没能阻止丈夫在酗酒时打这个孩子。 肖恩去迈阿密这几天中,只有小儿子查尔斯给她带来了好消息。他从新泽西的神学院打电话来说,他第二天晚上回家来看她。让人高兴的查尔斯!他的祈祷会拯救他们全家人。 为了迎接查尔斯回家,安妮上午出去采购。她打算好好准备一顿丰富的晚餐。 布赖恩说他尽量赶来,但是晚上正好有一个重要会议,可能开得很晚。 安妮打开冰箱,把需要冷藏的食品放进去,脑子沉浸在对今晚喜悦的期待之中。她突然中止这方面的思绪。她知道这样想是危险的。生活犹如一根脆弱的线。寻欢作乐常常是悲剧的起因。一会儿她故意折磨自己,强迫自己考虑万一查尔斯在来波士顿的途中突然身亡她的心情会怎样。 安妮惴惴不安的思绪被门铃声打断。她打开对讲机,询问谁在门口。 “我叫田中,”对讲机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安妮问。她近来难得听到铃声。 “我想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的事,”田中说。 安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马上责备自己刚才不该有喜悦的念头。 这一下肖恩又出事了。但是,除了这个结局,她还能期望什么呢? 安妮按了一下打开大门锁的按钮,然后走过去把房门打开,等待这个不速之客。 竟然有人来登门拜访,这使安妮·墨菲感到意外。当她看到来客是东方人时,她惊愕不已。她当时一点儿没注意到“田中”就是东方人的名字。 来客身材和安妮一样高,但十分粗壮结实,黝黑的皮肤配着一头墨黑的短发。 他身穿深色西服、白衬衫,戴深色领带。手臂上挽着有腰带的风衣。 “请原谅,”田中说。他口音不重。他深深鞠了一躬,送上他的名片。 从名片上知道田中是个实业顾问。 安妮一手拿着名片,一手按在喉部,不知说什么好。 “我得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的事,”田中说。安妮似乎从打击中喘过气来,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出了什么事?他又惹麻烦了吗?”她说。 “没有,”田中说。“他以前有过麻烦吗?”“还是孩子的时候,”安妮说。 “他是个脾气很犟的孩子。非常好动。”“美国小孩是会令人烦恼的,”田中说,“在日本我们教育孩子要尊重长辈。”“但是肖恩的父亲是很难相处的,”安妮说,自己都为吐露真情感到惊奇。她紧张得不知该不该请对方进屋。“我对你儿子的生意感兴趣,”田中说。“我知道他是哈佛大学的优秀生,但是他是否参与任何制造生物制品的公司?”“他和他的一些朋友创办了一家叫免疫治疗的公司,”安妮说。 听到对方询问的是她儿子好坏兼有的生涯中的积极的方面,她略感宽慰。 “他还在这家公司干事吗?”田中问。 “他很少同我谈这种事,”安妮说。 “非常感谢,”田中边说边鞠躬告辞。“祝你过得愉快。”安妮注视着日本人转身出去,从楼梯上消失。对于此人以这样突然的方式结束问话,安妮同样感到惊愕。她走出门去正好听到两层楼下面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紧,还把插销插好。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这件事太离奇了,她又看了一眼田中的名片,把它放进围裙的口袋中。然后她重新去冰箱那里整理食品。她想到给布赖恩打电话,后来又决定等他晚上来时当面告诉他。当然,如果他晚上来的话。她最终决定,如果他不来,她就打电话给他。 一个小时后,安妮正在全神贯注做蛋糕时,门铃的声音又把她吓了一大跳。起先她担心是那个日本人回来向她打听更多关于肖恩的事情。也许她早就应该打电话告诉布赖恩。她战战兢兢地打开对讲机,询问对方是谁。 “斯特林·龙鲍尔,”传来深沉的男子声音。“你是安妮·墨菲吗?”“是的……”“我很想同你谈谈你儿子肖恩·墨菲的事,”斯特林说。安妮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天之内竟然有两个陌主人都要了解她二儿子的情况。 “他怎么啦?”她问道。 “我想当面同你谈谈,”斯特林说。 “我就下来,”安妮说。 安妮把手上的面粉洗掉,匆匆赶到楼下去。那个人站在门廊里,手臂上挽着一件驼毛大衣。像日本人一样,他也穿一套西服和一件白衬衫,但是他戴的是一条鲜红的薄软绸领带。 “很抱歉来打扰你,”斯特林隔着玻璃说。 “你为什么要打听我儿子?”安妮问。 “我是迈阿密福布斯癌症中心派来的,”斯特林解释道。安妮知道这是肖恩现在工作的单位。她把大门打开,打量这个陌生人。他是个漂亮的男子,一张宽宽的脸上有一只挺直的鼻子。浅棕色的头发微微鬈曲。安妮觉得,除了名字以外,他看上去像个爱尔兰人。他身高超过6英尺,那双蓝眼睛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 “肖恩做了什么必须让我知道的事吗?”她问道。“不是那个意思,”斯特林说。“中心的行政领导按常规要了解工作人员的背景情况。对他们来说,保安问题是个重要的问题。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什么样的问题?”安妮问。 “据你了解,你儿子参与过任何生物技术公司吗?”“在过去一个小时里,你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这个问题,”安妮说。 “噢?”斯特林说。“我可以知道另一位是谁吗?”安妮从围裙口袋中取出田中的名片,把它交给斯特林。安妮看到对方眯起眼睛。他看过以后把名片还给安妮。 “那么你刚才对这个人说了什么?”斯特林问。 “我告诉他我的儿子和几个朋友创办了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安妮说。 “他们给公司起名叫免疫治疗公司。”“谢谢你,墨菲太太,”斯特林说。 “我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情况。”安妮看着这个穿着时髦的陌生人步下房子前面的阶梯,钻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他的司机是穿制服的。 安妮回到楼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困惑。她犹豫不决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拿起听筒,给布赖恩打了电话。她先请布赖恩原谅她的打拢,然后把离奇的事告诉他,详细描绘了那两个不速之客。 “这是少有的事,”布赖恩听完安妮的话后说。 “我们要为肖恩担心吗?”安妮问。“你了解你的弟弟。”“我会给他挂电话,”布赖恩说。“还有,如果再有人向你打听,不要告诉他们任何事情。叫他们同我联系。”“但愿我没有说错话,”安妮说。 “放心吧,你没有说错,”布赖恩安慰她。 “我们今晚能见面吗?”“我现在还在忙,”布赖恩说。“我8点不来的话,你们就吃饭,不用等我。”珍妮特看着旁边座位上摊开的迈阿密地图,找到了回福布斯宿舍的路。 她看到肖恩的五十铃车停在那里,心里很高兴。她一直希望一回来就见到她,以便告诉他她认为的好消息。她在迈阿密海滩南端租到一套带家具的公寓房子,那房子空气流通,色调明快,从浴室还能看到大海的一角。她下午开始找房子时信心不足,因为现在是旅游旺季。她租到的房子一年前就预订出去,不知什么原因订房的人要求取消。珍妮特踏进房地产事务所时,他们接到取消的讯息才五分钟。 珍妮特拿起钱包和房屋租赁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花了几分钟洗了一把脸,换上短裤和短背心。然后,她带着那份租赁书沿着阳台走到肖恩的滑门前。她看到他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靠在长沙发上。 “好消息!”珍妮特兴高采烈地说。她一屁股坐到肖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我正好想听一些好消息,”肖恩说。 “我找到了一套公寓,”她宣布说。她挥舞着那份租赁书。 “房子也不见得特别好,但是就在海滩旁。最理想的是,它就在通向福布斯中心的高速公路附近。”“珍妮特,我不知道我能否留下来。”肖恩说。他听上去情绪低落。 “出了什么事?”珍妮特问,焦急的心情油然而生。 “福布斯中心真他妈的,”肖恩说。“那种气氛真令人受不了。比方说,那个日本怪物,我敢打赌,他一直在监视我。我不管什么时候转身,都能看到他。” “还有呢?”珍妮特问。她想先听一听肖恩不愿留下来的所有理由,以便考虑出有针对性的说服办法。她刚签了一份两个月的租赁合同,更有必要在迈阿密呆下去。 “这个地方太不正常啦,”肖恩说。“这里的人要么那么友好,要么那么敌对,要么黑,要么白,太反常了。再说,要我一个人在一间空荡荡的大实验室里独自工作,这不是要把人逼疯吗!”“你以前不是老是抱怨实验室太挤吗?”珍妮特说。 “提醒我以后永远不要再抱怨,”肖恩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我需要周围有人。另外,还有那个秘密的极限控制实验室,像个禁区似的。 我不理门上的告示,照样闯了进去。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整个实验室是空的。当然,我没有走进每一间房间。实际上,我并没有走多远,那个保安部门的头,那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就冲了进来威胁我。”“用什么手段?”珍妮特惊骇地问。 “用他那铁墩一般的身躯,”肖恩说。“他几乎走到我面前,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我真想用膝盖从下面给他一下。”“后来怎么样?”珍妮特问。 “没发生什么事,”肖恩说。“他退却了,仅仅要我滚出去。不过他也气得眼冒金星,命令我滚出一间空房间,好像我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似的。 简直是疯了。”“可是你没有看到其他房间,”珍妮特说。“也许他们正在重新装修你进去的那间。”“也有这种可能,”肖恩承认道。“可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解释。不过,仍然很神秘,如果你把这些神秘的怪现象加在一起,这里不就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那么他们要你干的工作呢?”“那倒没什么,”肖恩说。 “说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项目上遇到那么多麻烦。梅森大夫,那个中心主任,下午来看过我,我给他看了我的做法。我已经搞出微量结晶体。我告诉他只要一二个星期,我就可以获得像样的结晶物。他看上去很满意。他走后我认真考虑过了,我才不急于帮日本公司去赚钱。”“但是那不是你的全部工作,”珍妮特说。 “这怎么讲?”“你同时也在进行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的调查,”珍妮特说。“明天我开始到四楼做楼面护士,你猜谁在那里?”“海伦·卡伯特?”肖恩猜测道。 “你猜对了,”珍妮特说。“不过还有一个从波士顿来的病人,一个叫路易斯·马丁的。”“他患的是同样的病吗?”肖恩问。 “是的,”珍妮特说。“成神经管细胞瘤。”“那太妙了!”肖恩评论说。 “这次他们很快就把他转到这里来了。”珍妮特点点头。“福布斯中心对于海伦在波士顿医院被留住的时间太长感到有些担心,”珍妮特说。“护士长也为她担心。” “那时候一直在争论要不要对她作活组织检查,”肖恩解释道。 “我在那里时看到又有一个年轻姑娘在办住院手续,”珍妮特说。 “也是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肖恩问。 “是的,”珍妮特说。“所以在我那一层病房,共有三个病人刚刚开始接受治疗。这对我们就方便得多了。”“我需要他们病历卡的复印件,”肖恩说。“他们一开始治疗,我还需要他们使用的药物的样本,当然已有药名的成药除外。但是,他们不会对这些病人使用化疗,至少不会单单使用化疗。他们使用的新药很可能会用代号。 我还需要每个病人的疗程记录。”“我会尽力而为,”珍妮特说。“对我楼面上的病人,我估计问题不大。 我也许甚至会要求至少专门护理其中一个病人。我还发现一台随时可以使用的复印机,就在医疗档案资料室。”“那里要当心一些,”肖恩告诫她说。“公关部门那个小姐的母亲就是那里的资料管理员。”“我会当心的,”珍妮特说。她小心翼翼地注视肖恩的脸部表情。她逐渐懂得在肖恩尚未充分准备好以前逼他作结论是很大的错误。但是她这次必须了解他所作的结论。“你的意思是准备冒险干下去?”她问。“你打算留下?即使你不得不干那无聊的蛋白活儿?即使是为日本人干的?” 肖恩俯身向前,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搔着后脑勺儿。“我也说不清,”他说。 “这一切显得多么荒诞!搞科学竟然要采用这种方式!”他抬头看着珍妮特。“我不知道华盛顿当官的是否了解限制科研经费对科研机构造成的后果。而这正好发生在我们国家最需要科研的关键时刻。”“这再好不过证明了我们应该尽我们的力量做一些事,”珍妮特说。 “你是当真的?”肖恩问。 “绝对没有半句玩笑,”珍妮特说。 “你知道我们将不得不随机应变,”肖恩说。“我知道。”“我们将不得不违反某些规章制度,”他补充道。“你看你能行吗?”“我看行,”珍妮特说。 “我们一旦开了个头,就没有退路了,”肖恩说。珍妮特刚要回答,桌上的电话铃声使他俩吓了一跳。“谁会打电话来呢?”肖恩提出疑问。他不去接电话。 “你不去接电话吗?”珍妮特问。 “我在考虑,”肖恩说。他没有讲出来的是,他担心又是萨拉·梅森打来的。 下午她已来过电话,尽管肖恩很想以此激怒哈里斯,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离她远一些好。 “我认为你应该接电话,”珍妮特说。 “你去接吧,”肖恩建议道。 珍妮特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抓过听筒。肖恩注视着她问对方姓名时的表情。 她把听筒递给他,表情上无明显变化。 “是你哥哥,”她说。 “真见鬼!”肖恩从沙发上站起身时喃喃自语。不太像他哥哥打来的。 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兄弟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们平时只是在每周五晚上见一次面。 肖恩接过听筒。“出什么事了?”他问。 “这正好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布赖恩说。 “你要我说老实话,还是喜欢听报平安的陈词滥调?”“我想你最好把什么都告诉我,”布赖恩说。 “这个地方很怪,”肖恩说。“我也说不上是否想呆下去。呆下去很可能完全 是浪费时间。”肖恩眼光转向珍妮特,她气得眼睛直打转。“这里也发生了怪事情,”布赖恩说。他告诉肖恩两个不速之客到他们母亲那里了解他开办免疫治疗公司的事。 “免疫治疗公司早就成为历史,”肖恩说。“妈妈说了些什么?”“说得不多,”布赖恩说。“至少她是这样对我说的。但是她有些心神不定。她只说了你和几个朋友创办了公司。”“她没说我们早把它卖了?”“显然没说。”“那么关于致癌基因呢?”“她说她没提到,因为我们告诉过她不要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她表现得不错,”肖恩说。 “这两个人为什么来找妈妈?”布赖恩问。“那个叫龙鲍尔的家伙告诉她他代表福布斯癌症中心。他说他们按常规为了安全理由要对他们的雇员的情况进行调查。你是否干了什么事让他们认为你对安全构成了威胁?”“见鬼,我到这儿不过24个小时多一点,”肖恩说。“你我都知道你平生喜欢惹是生非。世上没有人能够忍受你的鬼话。”“我的鬼话可比不上你的废话,我的老兄,”肖恩故意开布赖恩玩笑。 “真见鬼,你摇身一变成为律师,讲废话就变成你的职业需要。”“我今天心情很好,你的谩骂我就不计较了,”布赖恩说。“还是说正经的,你看这里面有什么文章?”“我一点摸不着头脑,”肖恩说。“也许真的像那个人所说的:例行公事。”“但是这两个人似乎并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布赖恩说。“这不像是例行公事。第一个人还留下一张名片,上面的身份是实业顾问。”“实业顾问是个可以包罗万象的头衔,”肖恩说,”我怀疑这个日本人的卷入是否同一家叫须下的日本电子公司在福布斯中心大量投资有关。他们的眼睛盯着某些有利可图的专利。” “为什么他们不一门心思制造照相机、电子产品和汽车呢?”布赖恩说。 “他们已经把世界经济搞得一团糟。”“他们那么精明,才不会满足呢,”肖恩说。“他们眼睛盯着长期利益。 为什么他们对我同那家排不上号的免疫治疗公司之间的关系那么感兴趣,我实在搞不清楚。”“好吧,我本来以为你应该知道的,”布赖恩说。“我还是难以相信你在那里没有闯祸,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肖恩说。 “等富兰克林银行办妥为致癌基因公司提供贷款的手续,我会马上同你联系,” 布赖恩说。“千万不要卷入是非堆里。”“你说谁,我吗?”肖恩问。 肖恩一听到布赖恩说再见就把听筒搁回到电话机上。“你又改变主意了吗?”珍妮特问,显然感到失望。“你在说些什么?”肖恩反问道。 “你告诉你哥哥你也说不上是否想呆下去,”珍妮特说,“我原本以为我们已决定大胆试一下。”“我们当然已经决定,”肖恩说。“但是我不想把计划告诉布赖恩。否则,他会急出病来的。他还很可能告诉我母亲,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的确很舒服,”斯特林告诉按摩女郎。她是个来自芬兰的斯堪的纳维亚姑娘,穿着一身类似网球装的衣服,看上去又漂亮又健康。他又加给她5元小费。他在宾馆服务台预约按摩时已在帐单上加上可观的小费,但是现在他注意到她比规定的时间多按摩了一会儿。 女按摩师收起工作台和各种按摩油。斯特林把围在腰部的大毛巾扯掉,穿上厚毛巾布浴衣。他往窗边的低背安乐椅上一躺,把脚放在软垫搁脚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宾馆免费赠送的香槟酒。斯特林可是波士顿里茨·卡尔登宾馆的常客啊。女按摩师出门时向他道别,斯特林再次表示感谢,他决定下次要问她的姓名。斯特林的客户已逐渐习惯在付给他的费用之外再加上定期按摩的钱。 有时候有些客户也会抱怨,但是斯特林会毫不犹豫地说,要么接受他的条件,要么另请高明。这么一说,他们毫无例外会接受他的条件,因为他是实业情报刺探行业的佼佼者,他的效率是有口皆碑的。 对于斯特林这一行还有比较好听的叫法,例如贸易顾问或商业顾问,但是斯特林宁可直言不讳,刺探实业情报就是刺探实业情报,当然,为了合乎时下的风尚,他在名片上没有言明,只写了“顾问”二字。他没有用“实业顾问”这个名称,因为他总觉得“实业”只限于制造业。斯特林对所有实业都感兴趣。 斯特林呷了一口香槟,欣赏着窗外的美景。像通常一样,宾馆给他安排的房间正好能俯瞰迷人的波士顿公园。随着光线越来越暗,公园中弯弯曲曲小径的路灯闪闪发光,照亮了天鹅船以及湖上的微型吊桥。尽管已进入3月,最近几天的寒潮又使湖水结冰。平滑如镜的湖面上点缀着滑冰者的身影。 斯特林把电话拉到桌子边,想在尽情享用晚餐前把这一天的工作结束掉。他并不把工作看作负担,刚好相反,他非常喜欢目前的工作。其实,他现在即使不工作,也一辈子享用不尽。他从斯坦福大学计算机工程系毕业后为一家大公司工作了几年,然后自己创办一家相当成功的计算机集成块公司,那时他还不到30岁。他35岁时厌倦了这种缺乏满足感的生活、不理想的婚姻以及单调乏味的日常管理工作。他先办了离婚手续,然后,他的公司公开招股。他发了一笔财。接着,他把公司卖掉,又发了一笔大财。到了40岁时,他拥有的财富足以把加利福尼亚州一大片的土地全买下来。 整整一年时间,他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因为他觉得他要弥补已经失去的青春期。最终,他对这种生活也彻底厌倦了。正好在那时,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问他能否为他调查一件私人事件。自此以后,斯特林全身心投入这个新职业,因为他认为这项工作富于刺激,毫无单调乏味感,能够充分发挥他的工程知识、商业敏感、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善解人意的天赋。 斯特林给伦道夫·梅森家中挂电话。梅森大夫从书房里接电话。 “我不能肯定你是否认为我打听到的是好消息,”斯特林说。 “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梅森大夫回答说。 “这个年轻的肖恩·墨菲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斯特林说。“他还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时就创办了一个叫免疫治疗的生物技术公司。公司生产各种诊断包,几乎一开始就赢利。”“那么以后呢?”“这家公司一直是个赢家,”斯特林说。“他们在一年前把公司卖掉了。”“真的吗?”梅森大夫说。他似乎看到了一缕阳光。“那么肖恩·墨菲得到什么好处?”“他和他的朋友赚了一大笔钱,”斯特林说。“如果同他们当初的投资相比,简直可以说发了一笔财。”“那就是说肖恩已同那家公司无关了?”梅森大夫问。“他完全洗手不干了,”斯特林说。 “这消息有用吗?”“我想是有用的,”梅森大夫说。“我可以利用这个小伙子在单细胞研究方面的经验,但是,如果他自己有个生产单位,那就太冒险了。”“他仍然可以出卖资料和信息,”斯特林说。“或者,他也可能受雇于其他人。”“你能调查清楚吗?”“问题不大,”斯特林说。“你要我继续调查吗?”“当然咯,”梅森大夫说。“我想利用这小伙子,但是不希望他是个工业间谍。”“我还了解到一个情况,”斯特林边说边往杯子里倒香槟酒。“还有一个人也在调查肖恩·墨菲。他的名字叫田中。”梅森大夫感到胃里的食物在翻江倒海。 “你听到过这个名字吗?”斯特林问。 “没有,”梅森大夫说。他尽管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对于一个日本名字的含意,他是一清二楚的。 “我的推测是,他是为须下公司服务的,”斯特林说。“我也知道他已经了解肖恩·墨菲创办了那家免疫治疗公司。这是肖恩的母亲告诉他的。”“他已经去看过肖恩的母亲?”梅森大夫警觉地问。“就像我也去过一样,”斯特林说。 “这样一来。肖恩就知道有人在调查他,”梅森大夫气急败坏地说。 “这没什么大不了,”斯特林说。“如果肖恩是个工业间谍,这会使他住手不干。如果不是,这可以解释为出于好奇,最坏也不过是使他恼火。你不用担心肖恩的反应。你应该担心的是那个叫田中的人。”“这话怎么理解?”“我从没碰到过田中,”斯特林说。“由于我们是竞争对手,我听到过许多有关他的传闻。他好多年以前来美国念大学。他是日本一个富裕家族的长子,我记得他们家族是搞重型机械的。问题是他不顾家族的荣誉,很快就与美国生活方式同流合污。拿日本的标准来衡量,美国化使他的个人主义太突出。他的家族决定不再接纳他,就提供资金让他在这里过富裕的生活。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但此人很精明,他也干起我这一行来增加收入,当然他的服务对象是在美国的日本公司。但是,他好像是个双重间谍,既为日本公司服务又为一合法机构工作。此人精明能干,冷酷无情,并且效率很高。把他请出来这一事实本身说明你在须下公司的朋友是当真的。”“你认为他同我们两个研究人员失踪和被绑架到日本有关?”“我一点不感到意外,”斯特林说。 “我可承担不起这个哈佛学生失踪的责任,”梅森大夫说。“这必然会在新闻界引起轰动,使福布斯中心名誉扫地。”“我认为目前还不必担心这一点,”斯特林说。“我的消息来源告诉我田中还在波士顿。由于他也像我一样有许多消息来源,他肯定怀疑肖恩·墨菲还参与了其他勾当。”“比方说什么勾当?”梅森大夫问。 “我也说不上,”斯特林说。“我还没调查清楚他们出售公司所获巨额款项的去处。肖恩和他的朋友身边都没什么钱,也没看到他们买昂贵的汽车和有其他什么高消费。我想他们一定另有打算,而田中也一定会这样想的。”“天哪!”梅森大夫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我该把肖恩打发回去。”“如果你认为肖恩能帮你搞你提到的蛋白项目,”斯特林说,“那么就不要放他。我相信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由于我在这儿有许多关系,我的消息很灵通。你只要告诉我需要继续调查,并且继续支付一切必要的费用。”“继续调查下去,”梅森大夫说。“并且随时向我提供消息。” 第05章 3月4日星期四上午6时30分 珍妮特已经起身,穿上白色制服,走出房间去上班,因为日班工作时间从7时至下午3时。早上这个时间州际公路上很少有车辆,尤其是朝北的方向。她和肖恩曾经考虑过合坐一辆车上班,后来决定还是每人开自己的车。 珍妮特一踏进福布斯医院大楼就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不是通常在新单位第一天上班时所有的那种紧张。一想到要违反规章制度,她就坐立不安,神情紧张。 她已经有一种负罪感,因为她有犯罪的意图。 珍妮特到四楼后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开始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楼面护士工作需要接触的病历卡存放处、小药房和用品间。 当她坐定下来与夜班护士进行交接班时,她的情绪已经比刚到时稳定得多了。 马乔里那无时不在的喜悦心情也感染了她,使她镇静下来。 夜班的汇报中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海伦·卡伯特的病情恶化。她在一个晚上发作了好几次,医生说她的颅内压在上升。 “他们认为这同昨天进行的活组织检查有关吗?”马乔里问。 “没有,”夜班主管护士华尼塔·蒙哥马利说。“当她清晨3点再次发作时,梅森大夫也来了,他说问题可能同治疗有关。”“她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吗?”珍妮特问。 “没错,”华尼塔说。“治疗是星期二开始的,就是她到的那天晚上。”“可是她昨天才做活组织检查,”珍妮特说。 “活组织检查是为细胞部分治疗作准备,”马乔里插嘴道。 “而肿瘤部分的治疗她一来就开始了。”“他们用甘露醇使她的颅内压降下来,”华尼塔补充说。 “看上去效果不错,她没有再发作。但是,不管怎样,对她必须仔细观察。” 交接班一结束,睡眼惺忪的夜班护士离开后,日班正式开始工作。珍妮特忙个不停,一个楼面上那么多病人患的是各种不同的癌症,几乎每个病人都有单独的治疗方案。 一直到上午休息时,珍妮特才有喘息的机会。大部分护士都到护士办公室旁边的杂用间去喝咖啡,松弛一下筋骨。珍妮特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向蒂姆·卡岑伯格请教怎样使用福布斯中心的电脑。每个病人都有一份传统的病历卡和一份计算机档案。 珍妮特在学院时辅修过电脑。因此一般性操作难不倒她。但是,一开始有个熟悉福布斯中心电脑系统的人给予指点总是有好处的。 当蒂姆在按电话时,珍妮特在电脑中把海伦·卡伯特的档案调了出来。 由于海伦来了不到48小时,电脑储存的档案内容并不多。电脑图表上显示出她的三个肿瘤中哪一个做了活组织检查以及在右耳上方环锯的部位。对活组织标本也作了粗略描写。在治疗部分,电脑中记录了已在使用代号为mb-300c和mb-303c的药以及用药的剂量和时间。 珍妮特从眼角中看到蒂姆仍在专心致志听电话。她马上用笔记下有关治疗的数据,还记下了电脑中成神经管细胞瘤的分类代号。用分类代号从电脑中找出目前福布斯中心收治的全部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字。全院目前有五个病人,其中三个在四楼病房。另外两个是三楼病房的玛格丽特·德马斯和五楼儿科病房的8岁的卢克·金斯曼。珍妮特把名字都记在纸上。 “有什么困难吗?”蒂姆问珍妮特。 “没什么困难,”珍妮特说。她马上把屏幕清除,不让蒂姆看到她感兴趣的内容。她决不能在上班第一天就引起人家怀疑。 “我要把这些实验室送来的数值输入电脑,”蒂姆告诉她。“要不了一分钟。” 当蒂姆忙于输入数值时,珍妮特扫视了放病历卡的架子,只见卡伯特、马丁和沙伦伯格三人的病历卡都不在,这不免使她大失所望。 马乔里一阵风似地飘然进了护士室,从小药房内取一些麻醉药。“现在是你休息喝咖啡的时间,”她对珍妮特说。 “我知道,”珍妮特说着拿起一只塑料杯。她看到其他人都用自己带来的杯子,她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上班时也带一个杯子来。 “你的勤快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马乔里开着玩笑说。“你不必在休息时间也工作。去放松一下,姑娘。”珍妮特笑着说,等她完全熟悉病房的运转和她本人的工作后,她也会要休息的。等蒂姆输入完毕后,珍妮特问他这三个病人的病历卡在哪里。 “这三份病历卡都在二楼,”蒂姆说。“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疗,其他两人在作活组织检查,病历卡自然跟着病人。”这太不巧了,她竟然看不到他们的病历卡。她隐隐感觉到她自告奋勇承担的临床间谍工作也许并不像她当初向肖恩提出的那样简单。 暂时只能把病历卡的事搁一搁。珍妮特趁人不注意时溜进了小药房。每个病人都有一格专门放给他开的药,药是从一楼总药房配来的。 珍妮特找到海伦那一格,里面有控制发作的药、镇静剂、止恶心药丸和非麻醉剂的止痛药。但是没有标有mb-300c或mb303c的药瓶。“这种药是不是会同麻醉剂放在一起呢?”珍妮特暗暗思忖。她检查了专门放麻醉剂的药柜,也没有看到。 珍妮特再去看放路易斯·马丁用的药的格子。他那一格很低,快接近地板,珍妮特不得不蹲下来看。像海伦的药格一样,也没有任何标有mb代号的药瓶。 “天哪,你把我吓了一大跳,”护士多洛雷斯·霍奇斯匆匆走进药房,差点被蹲在地上的珍妮特绊倒。“很对不起,”多洛雷斯说。“我没有想到有人在里面。” “是我不好,”珍妮特说,感到耳根都热起来。她在一刹那间担心自己暴露了目标,多洛雷斯一定会奇怪她在干些什么。但是,出乎意料,多洛雷斯一点不表示怀疑。等珍妮特让出路来,她进去取了她要的东西,一眨眼就走了。 珍妮特离开药房时,全身都在颤颤发抖。这只是她的第一天,尽管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她怀疑自己是否有胆量来从事间谍工作中必不可少的鬼鬼祟祟的勾当。 珍妮特走进海伦·卡伯特的病房。她朝四下仔细看了一遍。尽管她并不指望在这里找到有代号的药,但是她并不死心。结果,果然一无所获。 珍妮特平静下来以后,朝护士室走去。经过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的病房时,珍妮特伸头朝里面看,只见格洛丽亚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只不锈钢肾形盘。 静脉输液正在进行。 昨天初次见面交谈时,珍妮特了解到格洛丽亚是她韦尔斯利学院的校友,只比她低一届。珍妮特有个好朋友与格洛丽亚同一届,珍妮特想问问她是否认识。 “你认识劳拉·洛厄尔!”格洛丽亚竭力显得热情洋溢。“太巧了!我和她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她的父母。”珍妮特为格洛丽亚感到难过,因为她清楚地注意到格洛丽亚讲这么几句应酬话也是很费劲的。化疗显然使她恶心。 “我想你也许会认识她的,”珍妮特说。“人人都认识劳拉。”珍妮特刚要告辞,以便让格洛丽亚休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她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勤杂工的身影,但一眨眼就消失了。珍妮特怕影响他的正常工作,就对格洛丽亚说她待会儿再来看她,说完就到大厅找那个勤杂工,通知他可以进去打扫。但是,这个人不知到哪儿去了。她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甚至到附近几间病房去查了一遍,就是找不到他。这个人好像一下子从地球上消失似的。 珍妮特注意到还剩一些休息时间,就乘电梯到二楼,希望能在那里看到这三份病历卡,哪怕看到一份也好。海伦·卡伯特还在作血液透析治疗,所以她的病历卡不在。而凯思琳·沙伦伯格已在做活组织检查,所以她的病历卡在放射科。珍妮特的运气总算还不错,路易斯·马丁排在凯思琳后面去放射科做活组织检查,目前正躺在停在门厅的一张轮床上。护士已经给他服了大剂量镇静剂。现在他睡得很熟。他的病历卡就塞在轮床的床垫下。 珍妮特从放射科技师那里了解到起码再要一个小时才会轮到路易斯做活组织检查。她决定冒一下险。她把路易斯的病历卡抽出来,像一个罪犯离开犯罪现场那样,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向医疗档案资料室走去。珍妮特总算还没给人逃之夭夭的印象。 珍妮特不得不承认,她也许是世界上最不适合于干这种偷偷摸摸勾当的人。她刚才在小药房内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又突然出现了。 “你当然可以用这里的复印机,”一个资料员回答珍妮特的询问说。“复印机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只要登记一下复印数字。”珍妮特不知道这个资料员是否就是她抵达那天晚上在肖恩房间内不期而遇的那位公关小姐的母亲。她叮嘱自己要小心一些。她朝复印机走去时,偷偷注视那个资料员,只见她又去忙她自己的事,根本不管珍妮特在干些什么。 珍妮特用最快速度把路易斯的病历卡全部复印下来。路易斯住院才一天时间,想不到病历卡已这么厚。珍妮特粗略翻了一下,看到大部分是波士顿纪念医院转来的材料。 珍妮特离开资料室,急着把病历卡送回到轮床上。她看到路易斯的轮床还在那里,心里略感宽慰。珍妮特把病历卡塞到床垫下面,放得和原来位置一模一样。路易斯一动也没动。 珍妮特回到四楼时又着急起来。她原来没有考虑过怎样处置这些复印的材料。复印材料太大,她的钱包放不下,她又不能随便乱放。她必须找一个临时藏这些材料的地方,这地方必须是其他护士和护理人员不易发觉的。 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她必须速战速决。她最不愿意在第一天上班就超时休息。 她的脑子以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她考虑到病人休息室,但眼下有人在里面。她考虑到小药房中的柜橱,但又觉得太冒风险。最终她想到了勤杂工贮藏室。 珍妮特扫视了一下走廊,尽管人不少,但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她看到勤杂工的清扫车停在一个病房门口,说明他正在病房内打扫。珍妮特吸了一口气,一闪身就进了贮藏室。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找到开关,把灯打开。 小房间内最显眼的是洗脏东西的水池。靠墙是一张案板,下面是一排小橱,上面也是一排橱和一个清洁工具柜。她打开清洁工具柜,里面都是扫帚和拖把,她觉得放在这里面太暴露了。然后,她的视线向案板上面的橱顶转去。 她一脚踩在水池边上,跨到案板上。她把手伸上去,摸了一下橱顶,果然不出所料,橱顶上面是凹下去的。她相信这是个理想的地方,就把复印材料放了进去,一阵积灰扑面而来。 珍妮特满意地从案板上爬下来,在水池里冲了一下手,就从贮藏室走出来。即使有人对她的意图表示怀疑,也没有人流露出来。一个护士经过她身边时,还笑呵呵地向她打招呼。 珍妮特回到护士室,一头钻进自己的工作中。五分钟以后,紧张的心情才开始平静下来。十分钟以后,她的心跳也恢复正常了。再过几分钟,当马乔里在护士室出现时,珍妮特已经能以镇定的口吻问她有关海伦·卡伯特使用的标有代号的药品情况。 “我已经看了每个病人的治疗方案,”珍妮特说。“我想熟悉一下他们的用药情况。我看到标着mb-300c和mb-303c的药。这是什么药,应该在什么地方拿?” 马乔里在椅子上挺直身子,抓起用银色链子套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mb编号的药,你问我要,”她说。“我们把这种药放在冰箱内,就在这儿。”她拉开一个橱门,里面是一个小冰箱。“这种药由护士长发放。对mb类药的控制甚至比对麻醉剂的控制还要严。”“怪不得我在小药房里没看到这种药,”珍妮特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一下子意识到要取得这种药品的样本比原来预计的要难得多。她甚至于怀疑是否有可能。 汤姆·威迪库姆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通常他母亲总有办法安慰他,消除他的紧张情绪,可是这一次,她甚至都不愿意开口。 那天早晨他故意来得特别早。从珍妮特·里尔登一来他就开始注意这个新来的护士。他小心地跟随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这样跟踪她一个小时后,觉得自己原先的怀疑是多余的。她和其他护士没什么两样,这使汤姆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又在格洛丽亚病房里出现!汤姆简直不能相信,121他刚想对她不存 戒心,她又出现了。这个女人一连两次破坏了他想解除格洛丽亚痛苦的努力,显然 决不是个巧合。“一连两天!”汤姆独自在勤杂工贮藏室内咬牙切齿地说。“她一定是个密探!”他唯一感到宽慰的是,第二次是他撞见了她,而不是她见了他。再说,他这次躲避得这么快。她也许没看到他,当然,她也可能看到了他,谁知道呢!从那以后他又开始跟踪她。他越来越觉得她是专门派来逮他的。她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护士,一点也不像。她鬼鬼祟祟,神出鬼没。最糟的是,她竟然溜进他的贮藏室。他在外面听到她开橱门的声音,他知道她在搜寻什么。 他真担心她会发现他的东西。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进去。他灯也不开就爬上案板,走到橱的最里面一端,伸手朝橱顶摸去。谢天谢地,他放在那里的琥珀酰胆碱和针筒都原封不动地在老地方。 他从案板上爬下来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反复安慰自己说,既然药和针筒还在,他还是安全的。至少在眼下还是安全的。但是,毫无疑问,他将不得不像对付希拉·阿诺德那样来对付珍妮特·里尔登。他决不能让她来制止他的圣战。他一旦失败,很可能会永远失去艾丽斯。 “别担心,母亲,”汤姆大声地说。“一切都会好的。”但是艾丽斯就是不听,她已经听够了。 十五分钟以后,汤姆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吸了口气,开门走出贮藏室。 他的清洁车停在右边的墙旁。他抓住车把,推着车朝电梯走去。他经过护士室时,听到马乔里高声嚷着向他布置任务。 “他们要我到行政楼去打扫,”汤姆头也不抬地说。这是经常有的事。 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咖啡洒了,或出了什么其他意外,总是吩咐他去打扫。行政楼的正常打扫是由夜班勤杂工负责的。 “好吧,回来时动作快一些,”马乔里依然叫嚷道。 汤姆低声咒骂马乔里。 汤姆到达行政办公室楼面后,把清洁车直接停在福布斯中心招待所平面图前。 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会朝他多看一眼的。 两层楼的招待所每层有10个单元,上面写着房客的名字。汤姆很快找到207号房标着珍妮特·里尔登的名字。钥匙箱就在平面图下面,里面一串串钥匙上都标明房号,钥匙箱应该是上锁的,但是钥匙常常插在锁上。由于钥匙箱被清洁车挡住,汤姆从容不迫地打开钥匙箱,找到207号房的那串钥匙。 汤姆装装样子把几个废纸篓倒干净,然后把清洁车推回电梯去。 他在等电梯时,脸上荡漾着宽慰的神情。现在连艾丽斯也愿意同他讲话了。她告诉他,看到他又能掌握主动权,她为他感到骄傲。她还告诉他,她一直在担心珍妮特·里尔登这个新来的护士。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必为我担心,”汤姆说。“现在没有人再会来打扰我们。” 斯特林·龙鲍尔非常欣赏他那做教师的母亲信奉的格言:幸运只惠顾有备无患的人。他考虑到波士顿适合田中居住的旅馆数量不会太多,决定向他在旅馆业的一些关系打听消息。他很快就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田中不仅是他的同123行,而且在旅馆的选择方面也不谋而合,斯特林不禁笑出声来。 真是时来运转。由于他是波士顿里茨·卡尔顿宾馆的常客,他在这家宾馆结交的关系也是一流的。稍微了解一下,他就获得不少有益的情报。首先,田中雇用的包车和斯特林雇用的是一家公司的,对于这一点无须大惊小怪,因为这家包车出租公司是当地最后的一家。第二,田中至少在这里还要住一夜。第三,田中已在里茨咖啡厅预订了两个人的午餐。 斯特林马上行动起来。他先给咖啡厅领班打了个电话。尽管中午用餐的人很多,领班答应他把田中的订座安排在最里面的火车座上,离这火车座最近的桌子留给斯特林。他接着又给包车出租公司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答应告诉他田中雇的包车的司机名字以及详细的用车记录。 “这个日本人关系很多,”包车出租公司老板对斯特林说。“我们派车到机场接他。他是坐私人飞机来的,还不是那种小飞机。”他又给机场打了电话,那里的关系告诉他田中的飞机还停在那里,并把飞机的通讯代号也透露给他。他接着给华盛顿联邦航空局内的关系打了电话,告诉他那架飞机的通讯代号。他的朋友答应随时通知他那架飞机的动向。 他足不出户就把这么多事处理定当。离吃午餐还有一点时间,他就步出宾馆,到附近的街上去买了几件衬衫。 肖恩坐在医院餐厅内的塑料椅子上,两腿交叉伸直在桌子下,左手搁在桌子上撑住下巴,右手悬荡在椅背后面。他的心情跟那天晚上珍妮特通过滑门到他房间看他时差不多今天上午好像是昨天的翻版,只是更糟一些。这坚定了他的信念,即福布斯中心是个古怪而又不友好的地方。弘熙仍像一个拙劣的侦探那样在监视他。毫不夸张地说,肖恩每次到六楼去使用五楼实验室没有的设备时,随时都感觉到他那窥视的眼光。而当肖恩朝他看时,他会马上避开眼光,好像肖恩是个傻瓜,不知道弘熙一直在监视他似的。 肖恩看了一下表。他和珍妮特约好12点30分在餐厅碰头,可是现在已经12点35分了。医院工作人员开始不断拥入餐厅,但就是不见珍妮特的影子。肖恩开始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走进停车场,跳进五十铃车,开车就走。就在这时,珍妮特从门外进来,肖恩一见到她心里就感到一阵轻松。 尽管拿佛罗里达的标准来衡量,珍妮特仍显得有些苍白,但是在迈阿密仅仅几天时间已给她皮肤蒙上了一层红润。肖恩觉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健康美。她穿过一张张桌子朝他走来,他尽情欣赏着她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动作。他希望能说服她放弃独自孤居的念头,两人搬在一起住。 她在他对面坐下,也顾不上打招呼。她腋下夹着一张迈阿密报纸。肖恩只要一看她像惊弓之鸟一样不断环顾四周的样子就知道她很紧张。 “珍妮特,我们不是在拍侦探片,”肖恩说。“别紧张!”“可是我觉得自己像做贼似的,”珍妮特说。“我到处偷偷摸摸,遮遮盖盖,以免引起人家怀疑。但是我仍然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在干什么似的。”肖恩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我竟然找了一个外行来当共谋犯,”他开玩笑说。然后,他比较一本正经地说:“珍妮特,如果你现在就这样紧张,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这才刚刚开头。同我们要达到的目标相比,你几乎还没做什么。但是,就这样,说真的,我还妒嫉你呢。至少你还做了些什么。 而我呢,今天一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在地底下给老鼠注射福布斯的蛋白。既没有阴谋,也没有激情。这个地方再呆下去,我真的要发疯了。”“你的结晶试验做得怎么样?”珍妮特问。 “我故意放慢节奏,”肖恩说。“实际上我进展很快,但是我不会告诉他们真实情况,这样,我有足够的时间作调查,又能以结晶的成果作为掩护。你干了些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珍妮特承认道。“但是至少有了一个开端。我把一份病历卡复了下来。”“只有一份?”肖恩问,没有掩盖他的失望情绪。“为了一份病历卡你紧张到这个程度?”“别对我要求这么高,”珍妮特提醒他。“我这样已经很不容易。”“我可没要求过你,”肖恩挖苦她说。“我决不会要求你,那不是我的作风。”“好啦,别说了,”珍妮特一边说一边从桌子下把报纸递给肖恩。“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肖恩拿起报纸,把它摊在桌子上。他把报纸翻开,看到里面的复印材料。 他把复印材料取出,把报纸推到一边。 “肖恩!”珍妮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光偷偷扫视着餐厅内的人群,你不能做得稍微隐蔽一些吗?”“我才不管什么隐蔽不隐蔽,”他说。他开始看复印的病历卡。 “那就算为我考虑好吗?”珍妮特请求道。“这里可能有和我一起工作的人。他们也许看到我把材料递给你的。”“别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高明,”肖恩心烦意乱地说。“人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善于观察。”然后,肖恩指着复印的病历卡,说:“路易斯·马丁的病历卡都是从波士顿纪念医院转来的材料。这些病史记载都是我整理的,那个神经科的懒鬼只是照抄而已。”“照抄不误是对你的工作的最大肯定,所以我想你应该受宠若惊的,”珍妮特说。 “这份病历卡中唯一有价值的是福布斯的医嘱,”肖恩说。“他在使用两种带有标号的药:mb-300m和mb-303m。”“这两个标号我在海伦·卡伯特的电脑档案中也看到过,”珍妮特说。 她把从电脑里抄录下来的治疗情况递给他看。 肖恩看了一下用药剂量和时间。 “你认为这是什么药?”珍妮特问。 “我说不上,”肖恩说。“你搞到样品了吗?”“还没有,”珍妮特承认道。 “但是我终于发现了这种药的存放处。这种药藏在专门的柜子里,只有护士长才有钥匙。”“这倒很有意思,”肖恩说,仍然在研究病历卡。“从医嘱的日期和时间看,路易斯一到这里,他们就开始治疗。”“海伦·卡伯特也是这样,”珍妮特说。她还把马乔里说明的情况告诉肖恩,即他们收到病人就开始体液方面的治疗,而细胞方面则要等活组织检查和t细胞采集完成以后再开始。 “这么快就开始治疗看上去有些非同寻常,”肖恩说。“你怎么只拿到路易斯·马丁的病历卡?海伦·卡伯特的呢?”“拿到马丁的那份也算我运气,”珍妮特说。 “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疗,沙伦伯格在做活组织检查。马丁正在等待接受活组织检查,所以病历卡在他身边。”“那么说,这些病人现在都在二楼?”肖恩问。 “我想是的,”珍妮特说。 “也许我最好不吃午饭,到上面走一圈,”肖恩说。“大多数诊断和治疗区域总是乱哄哄的。病历卡也总是到处乱扔。我也许能看上一眼。”“你去比我去好,” 珍妮特说。“我敢肯定你在这方面比我强。”“我不是取代你的工作,”肖恩说。“我仍然需要另两份病历卡的复印件以及每天的最新记载。另外,我还要一份他们治疗过的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我特别关心他们的治疗结果。另外,我要有标号的那两种药的样品。这应该是你优先考虑的。我一定要有样品,越快越好。” “我会尽力而为的,”珍妮特说。想到仅仅复印马丁的病历卡就遇到这么多麻烦,她真担心怎么能以肖恩要求的速度完成所有他布置的任务。但是,她可不敢把这种担心告诉肖恩。她怕肖恩会放弃原定计划,马上回波士顿去。 肖恩站起身来,紧紧按了一下珍妮特的肩部。“我知道这难为了你,”他说。 “但是记住,这可是你出的主意。”珍妮特把手放在肖恩的手上。“我们能做到的,”她说。 “我们在公寓见,”他说。“我想你大概4点钟能回到那里。我也争取差不多时间回家。”“再见,”珍妮特说。 肖恩离开餐厅,从楼梯走到二楼。整个二楼像他预料的那样繁忙。所有放射性治疗和诊断性透视、造影、扫描都在这里进行,所有外科手术和病床边无法进行的治疗也都在这里做。 这里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肖恩不得不在轮床之间挤来挤去。墙一边停着一排躺着病人的轮床,另一边长凳上坐着等候检查和治疗的病人。 肖恩好不容易才找到海伦·卡伯特接受治疗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臂上接着两根导管,一根把血抽出来,经过一台治疗仪,把淋巴细胞分离出来,再让其余的血通过另一根导管输回她的体内。 海伦把包着绷带的头转向肖恩。她一下子就认出他,费力地露出一丝笑容。同时,那双绿色大眼睛里已热泪盈眶。 肖恩从她脸色和整个外表不难看出她的病情已急剧恶化。接二连三的发作使她元气大伤。 “见到你真高兴,”肖恩弯下身子,把脸凑到她旁边说。他真想抱住她安慰她一番,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你怎么样?”“非常困难,”海伦费劲地说。 “我昨天又作了一次活组织检查。他们曾经提醒过我,开始治疗以后,我的病情可能恶化,现在果真如此。他们要我不失去信心,但是我很难做到。我头痛难熬,连说话时也痛。”“你一定要挺住,”肖恩说。“记住他们治好了所有的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我就是这样不断提醒自己的,”海伦说。 “我会想办法每天来看你,”肖恩说。“对了,你的病历卡呢?”“我想在外面候诊室,”海伦说,她用右手指着另一扇门。 肖恩笑容可掬地按一按她的肩膀,然后走进小候诊室。他果然找到了盼望已久的海伦的病历卡。 肖恩拿起病历卡,马上翻到医嘱部分。在马丁的病历卡中看到的有标号的药箱在这里根据病人的姓写作mb-300c和mb-303c。他再翻阅其他部分,又看到了自己在波士顿医院的杰作被人抄袭的现象。 肖恩又飞快翻到来福布斯医院后的记载,他注意到昨天的活组织检查是在右耳上方进行的。记载说病人在整个检查过程中配合良好。 肖恩刚开始阅读化验报告时,突然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打断。候诊室的门被猛烈推开,撞在墙上,球形门拉手在墙上留下一个凹痕。肖恩吓了一跳,慌忙把病历卡放回桌上。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的是玛格丽特·里士满。肖恩一下子就认出她就是在他报到那天闯进梅森大夫办公室的护理部主任。看来闯门而入已成为她的习惯。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道。“你要那份病历卡干什么?”她那张胖胖的圆脸气得变了形。 肖恩原来很想回敬她一句难听的话,后来想想算了。 “我来看看一个朋友,”肖恩说。“卡伯特小姐是我在波士顿的一个病人。” “你没有权利看她的病历卡,”里士满女士气势汹汹地说。“病历卡是保密档案,只有病人和治疗的医生有权看。我们有责任严格执行这一规定。”“我相信这个病人是愿意给我看她的病历卡的,”肖恩说。“也许我们应该进去问问她。”“你不是来这里搞临床实习的,”里士满女士仍然大声咆哮,根本不理他的提议。“你只是来这里搞研究的。你自以为有权在这个医院到处插手,乱加干涉,这种横蛮的态度是不能原谅的。”肖恩从里士满女士宽肩膀上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罗伯特·哈里斯浮肿的脸上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肖恩豁然开朗,他一定被二楼的监视摄像机捕捉到了。这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一定给里士满打过电话,然后他亲自来看热闹,看我肖恩当场出丑。 肖恩看到罗伯特·哈里斯插手其事,里士满女士又不近情理,无视他好意的解释。他再也按捺不住,决心大举反击。 “既然你们不能像一个大人一样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肖恩说,“我想我该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了。”“你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只会使事情更糟,”里士满女士气急败坏地说。 “你非法侵入,侵犯隐私权,又毫无悔改之心,我真怀疑哈佛大学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肖恩说。“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我的举止风度,他们就是欣赏我的恶作剧本领。现在,我倒想留下来同你们好好聊聊,可惜我不是不去见我的老鼠朋友,不瞒你们说,它们的性格比你们福布斯大多数人要讨人欢喜得多。”肖恩看着里士满女士的脸色气得发紫。这不过是他早已厌烦的一连串闹剧中的最新一出而已。肖恩从激怒这个肥硕女人的恶作剧中也获得某种乐趣。 “滚出去!不然我要叫警察啦,”里士满女士大声吼道。 肖恩想,叫警察来倒很有趣。他可以想象,这些穿制服的可怜家伙如何伤脑筋给他定罪。成文的罪名很可能是:哈佛医学生擅自翻阅他病人的病历卡。 肖恩走上前去,直视着里士满女士的双眼。他笑容满面,显出旧日的潇洒。 “我知道你会想念我的,”他说,“但是我不得不走了。”里士满女士和哈里斯像押解犯人似地跟随肖恩到连接两幢大楼的人行天桥。一路上两人大谈当代青年的堕落。肖恩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被驱逐的人。 肖恩走在天桥上时意识到,如果他想留下来的话,只有依赖珍妮特才能搞到研究成神经管细胞瘤的临床资料。 回到主楼实验室后,肖恩尽量使自己埋头于工作,不再去想刚才这场闹剧给他带来的气愤和沮丧。就像楼上神秘的实验室空空如也一样,海伦的病历卡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内容。肖恩冷静下来后也不得不承认,里士满女士的话是有道理的。尽管他感情上难以接受,但是福布斯医院是家私人医院,还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这也不像波士顿纪念医院是一家教学医院,在波士顿医院教学和治病是同时进行的。在这里,海伦的病历卡确实是保密档案。 但是,即使如此,里士满女士也不应该因为他违反纪律而对他大动肝火。 肖恩很快就全身心投入结晶实验中去。一个小时后,他拿起一只烧瓶对着头上的灯看,突然在眼角中又瞥见什么东西在动。同第一天上班一样,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来自于楼梯井的方向。 肖恩脸也不朝那个方向看,若无其事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贮藏室去,装出去取什么东西似的。由于贮藏室有通中央走廊的门,他穿越走廊从另一个楼梯下楼。到四楼后再穿越整个走廊,回到靠近实验室的楼梯。他蹑手蹑脚登上楼梯,偷偷朝五楼楼梯平台看。果然不出所料,弘熙鬼鬼祟祟地扒在实验室的门外,透过小玻璃窗朝里看,他一定为肖恩进了贮藏室这么久还不出来感到大惑不解。 肖恩踮着脚尖走完最后几级楼梯。悄悄站到弘熙的身后。然后他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尖叫一声。由于楼梯井空间有限,肖恩产生的声音之大连他本人都感到诧异。 弘熙吓瘫了,要不是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早就倒到地上了。 弘熙稍微清醒过来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后退,嘴里喃喃地好像在作解释。当他的脚触及第一级楼梯时,他马上转过身去,一溜烟逃上楼去了。厌恶之极,肖恩也跟着上楼,但是他并非去追弘熙,而是去找德博拉·利维。 肖恩再也无法忍受弘熙的监视。他认为利维大夫是主管研究工作的,同她谈这个问题应该是最合适的。 肖恩一口气到了七楼,径直向利维大夫办公室走去。门虚掩着,他从门缝朝里看,里面空无一人。 秘书也不知道利维大夫在什么地方,建议肖恩用寻呼机找她。肖恩没这样做,他到六楼向马克·哈尔彭打听。马克像平时一样穿得整洁潇洒,白大衣上一尘不染。 肖恩猜想他一定每天都洗烫白大衣的。 “我要找利维大夫,”肖恩说,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她今天不在这里,”马克说。“我能帮什么忙吗?”“她晚一些会来吗?”肖恩问。 “今天来不了,”马克说。“她到亚特兰大去了。她是经常出差的。”“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准,”马克说。“也许明天晚上。她说过回来的路上要弯到我们设在基韦斯特的点去看看。”“她在那里呆的时间多吗?”肖恩问。 “不算少,”马克说。“原先在福布斯工作的几个博士按计划该到基韦斯特去,但是他们却不辞而别。这使利维大夫很伤脑筋。她不得不亲自去安排一下。我想福布斯现在找不到顶替他们的人。”“等她回来时请告诉她我有事找她,”肖恩说。 他对福布斯中心在招聘人员方面的困难丝毫不感兴趣。“你肯定不需要我的帮忙吗?”马克说。 一刹那间,肖恩曾想把弘熙的所作所为告诉马克,但继而一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他得找掌权的人谈,马克是无能为力的。 肖恩有气无处出,只得闷闷不乐回自己实验室去。他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马克医院里的病理科医生是否同研究人员合作。 “有时候有合作,”马克说。“巴顿·弗里德堡大夫就同研究人员联名发表了一系列研究论文,因为文中需要病理方面的解释。”“他是怎么样的人?”肖恩问。 “友好还是不友好的?在我看来这里的人只分成这么两大类。”“他是很友好的,”马克说。“不过,我以为你也许把严肃和对工作专注误解为不友好。”“你认为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问他几个问题吗?”肖恩问。“他友好到那种程度吗?” “绝对没问题,”马克说。 肖恩回到实验室,用玻璃围起来的办公室内的电话,拨了弗里德堡大夫的号码。这位病理学专家自己接了电话,这对肖恩来说是个好兆头。 肖恩先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向他了解昨天对海伦·卡伯特做活组织检查的结果。 “请别挂掉,”弗里德堡大夫说。肖恩听到他在问实验室其他人。“我们没有从海伦·卡伯特那里获得过任何活组织,”他对着听筒说。 “但是我知道她昨天做过活组织检查,”肖恩说。“那一定送到南面的基础诊断实验室去了,”弗里德堡大夫说。“如果你想了解,你得打电话到那里去。这类事根本不通过我们这个实验室。”“那我该问谁呢?”肖恩问。 “利维大夫,”弗里德堡大夫说。“自从保罗和罗杰离开后,她就在那里掌管一切。我不知道她现在安排谁分析活组织标本,但肯定不是我们。”肖恩挂断电话。 在福布斯办什么事都那么难。他当然不会去向利维大夫了解海伦·卡伯特的情况。 这个精明的女人一听就会分析出他的意图,尤其是里士满女士肯定已把他翻阅海伦的病历卡的事向她汇报过了。 肖恩看着手中正在做的用福布斯蛋白搞结晶的试验,不禁长叹一声。他恨不得把所有这一切都扔到水池中去。 对珍妮特来说,下午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病人进进出出,有的要治疗,有的要作诊断化验,这要求护士有高明的组织才能。此外,对于某些复杂的治疗方案,施药的时间和剂量必须十分精确。在不断的忙忙碌碌之中,珍妮特留心观察了护士分管病人的办法。她几乎没耍什么大的花招就争取到明天分管海伦·卡伯特、路易斯·马丁和凯思琳·沙伦伯格的任务。 尽管今天不是她分管这三个病人,珍妮特仍然看到今天照看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护士从马乔里那里领来的带标号的药。护士拿到这些药水瓶后就到小药房把两种药分别抽到两个针筒里。盛mb-300药的是1的瓶,盛mb-303药的是的瓶。这些小针剂瓶没什么特殊,与其他许多针剂瓶一模一样。 上午和下午一样,也有一段休息时间。珍妮特利用这段时间再到医疗档案资料室去。她使用对付蒂姆同样的手法。她对名叫梅拉尼·布罗克的年轻女资料员说,她是刚来工作的护士,想熟悉一下福布斯的电脑系统。她说她知道怎样使用电脑,但仍需要一些指导。珍妮特的浓厚兴趣感动了梅拉尼,她非常高兴地向珍妮特介绍了福布斯的存档方式以及获取医疗档案的指令代号。 梅拉尼介绍后,珍妮特自己单独操作。她利用已使用过的t-9872代号抽调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她从显示屏上了解到近十年来共收治了38个这类病人,这里不包括目前住院的5个病人。 珍妮特感到这种病人似乎在增加,她命令电脑按年份列出病人数字。屏幕上显示的图表使珍妮特颇为惊讶。 珍妮特从图表中了解到,前八年中只有5例成神经管细胞瘤,而近两年却有33例。她开始对这种异常的增长感到不解。后来一想也不奇怪,因为福布斯中心过去两年在治疗这种癌症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绩。病人慕名而来,造成了这种急剧增长。 珍妮特出于好奇,又命令电脑按年龄和性别列表。图表显示病人中男性占绝对 优势,最近两年33个病人中,男病人26名,女病人只有7名。前八年5个病人中,男性2名,女性3名。 珍妮特注意到,按年龄分布,前5例中只有一个病人20岁,其他4个病人都不到10岁。最近33个病人中,7个低于10岁,2个在10至20岁之间,其余24个都超过20岁。 至于治疗效果,珍妮特注意到前5例无一例外都在两年内死亡。其中3人只存活了几个月。最近两年的33例由于采取了新的疗法,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所有33个病人全都活着,尽管只有3个病人的存活期即将达到两年。 珍妮特急忙把这些数据记下来以便给肖恩看。 然后,珍妮特随便选了一个名叫唐纳德·马克斯韦尔的病人的电脑档案,只见内容十分简短,还附有一条注解:如需要详细材料,请参见病人的病历卡。 珍妮特沉浸在电脑查档案之中,把一切都忘之脑后。她看表时才大吃一惊,休息时间已经过了。 她迅速命令电脑把38例病人的年龄、性别和住院编号打印出来。她战战兢兢地到激光打印机那里取吐出来的材料。她真担心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背后,要求她作出解释。谢天谢地,没有人在注意她。 珍妮特在离开以前向梅拉尼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梅拉尼正在复印材料。 “怎样才能拿到已出院病人的病历卡?”珍妮特问。 “你可以问我们资料员要,”梅拉尼说。“你只要向我们提供一份授权书,对护士来说,要护理部主任签发。我们在十分钟内就能满足索取者的要求。我们把病历卡全部存放在地下室的一个贮藏室内。有时出院病人来看病时需要查阅。行政部门结账和计算保险时也需要查阅。病历专用升降机送上来。”梅拉尼指一指安装在墙内的带玻璃门的小型升降机。 珍妮特谢过梅拉尼后急忙朝电梯走去。关于需要授权书一说使她很失望。她简直不敢想象怎样才能获得授权书而不暴露自己的意图。她希望肖恩会有什么好主意。她焦急地按电梯的按钮,她不知道该不该因为超过休息时间向马乔里道歉。她知道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她这样做没有道理,马乔里肯定会有意见的。 斯特林对这一天的进展十分满意。他乘在波士顿联邦大街富兰克林银行的电梯里时,情不自禁地笑山声来。这是不寻常的一天,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收获。有人出钱提供你一流享受,这种工作是很花得来的。 里茨咖啡厅的这顿午餐可谓尽善尽美,尤其是领班殷勤招待,甚至亲自去主餐厅的地窖中取来一瓶名贵的默尔索干白葡萄酒。由于他的桌子离田中预订的火车座很近,他装着看《华尔街日报》,实际上却在偷听田中和他客人的谈话。 田中的客人是免疫治疗公司的人事经理。斯特林看到田中把一个白信封放在桌上,他不知道里面装多少钱,只见人事经理一眨眼功夫就把信封揣入上衣的口袋中。 斯特林偷听到的情报很有意思。肖恩及其合伙人卖掉免疫治疗公司的目的是为创办一个全新的企业筹措资金。这个提供情报的人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新企业也是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他还不知道公司的名字和具体的产品。 这个人还知道,新公司迟迟没有成立是因为肖恩及其合伙者意识到资金还不够。他所以了解这些情况是因为他们曾劝说他转到新公司工作,他也同意了,但是他们突然通知他由于资金不足计划只得推迟。斯特林从这个先生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因为这一点对新公司的老板很有意见。 这个先生提供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富兰克林银行的一个经理名字,这个叫赫伯特·德文希尔的经理负责新公司申请贷款的谈判。斯特林在富兰克林银行有好多熟人,但却不认识赫伯特·德文希尔。但是这种情况很快就要改变,斯特林现在就是去拜访赫伯特。 午餐也给斯特林一个从近处观察田中的机会。斯特林相当了解日本人在谈生意时的性格和文化修养,对田中的表现相当佩服。他外表上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但内心里却鄙视他请来的客人。不谙此道的美国人是无法识破这种表里不一的精采表演的,但是这些蛛丝马迹却逃不过斯特林的眼睛。 斯特林没办法去偷听田中与赫伯特·德文希尔的谈话。他甚至也不想这样做。 但是他要了解他俩约会的地点,以便他同德文希尔先生打交道时暗示他了解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因此,斯特林要包车出租公司老板向田中包车的司机了解。老板了解后马上通知斯特林包车的司机。 接到消息后,斯特林步入很有名的城边酒吧。田中也许会认出他午餐时坐在他邻桌,但是斯特林决定冒这个风险。他不打算靠他们太近,只要看到他们坐哪个桌子,点的是什么饮料就行了。他还记下田中离开座位去打电话的时间。 斯特林掌握了这些情况,胸有成竹去同德文希尔会面,他同德文希尔约好在下午面谈。 德文希尔先生让斯特林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请他进去。斯特林认为这是主人故意要给他一个公务缠身的印象,银行经理的办公室很有气派,从朝北朝东的窗子俯瞰下去,看得到景色迷人的波士顿港、洛根国际机场和玄河桥。 德文希尔先生个子矮小,决不会超过5英尺51,头上已经谢顶,戴一副金属丝镜架眼镜,穿一套老式西服。他站起身来同斯特林握手。 斯特林递给他一张名片。两人坐下后,德文希尔先生端端正正地把名片放在办公桌上。 “见到你很高兴,龙鲍尔先生,”赫伯特说,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瞪着对方看。 “富兰克林银行很愿意为你效劳。”“我对富兰克林银行并不感兴趣,”斯特林说。 “我感兴趣的是你,德文希尔先生。我想同你本人建立生意关系。”“我们的座右铭就是为每个人服务,”赫伯特说。 “还是让我开门见山吧,”斯特林说。“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我愿意同你建立一种不公开的合伙关系。我掌握了一些情况,我想你是不愿意你的上司知道这些情况的。”1约等于1.65米。 赫伯特·德文希尔倒吸了一口冷气。 斯特林俯身向前,眼睛直视着赫伯特。“这些情况并不复杂。你今天下午在城边酒吧同一个叫田中的先生见面。我敢说,这可不是通常谈生意的场所。你要了一杯伏特加酒。你向田中提供了某些情报,尽管这种服务也算不上犯法,但是从职业道德上讲是很成问题的。”赫伯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在企业界有一张广泛的关系网,”斯特林说。他靠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我很想吸收你加入我们这个关系密切、严格保密,但效率极高的关系网。我敢肯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双方都可获得有用的情报。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加入吗?唯一的义务是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情报的来源。”“如果我不想加入呢?”赫伯特问话时声音刺耳。 “我会把你同田中的密谈转告富兰克林银行的某些人,他们也许对你的前途有一些发言权。”“这是讹诈,”赫伯特说。 “我把这称为自由交易,”斯特林说。“作为你的入会费,我想了解你向田中提供了哪些有关肖恩·墨菲的情报。”“太无耻了,”赫伯特说。 “别激动,”斯特林警告他。“不要让我们的谈话变成仅仅是一种姿态。 事实上,你的行为才是无耻的。你拉到须下公司这样大的客户不知会得到多少好处,我只不过要求你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况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今后会对你有用的。”“我没有提供多少情况,”赫伯特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情况。” “那就更好了,如果这样说能使你心安理得的话。”斯特林说。 两人都缄默不语,隔着办公桌对视了一阵子。斯特林喜欢让对方有思考的余地。 “我只告诉田中,墨菲先生和几个合伙人在贷款创办一家新公司,”赫伯特说。 “但我没告诉他具体数字。”“公司叫什么名字?”斯特林问。 “致癌基因公司,”赫伯特说。 “打算生产什么?”斯特林问。 “治癌的健康产品,”赫伯特说。“既有诊断用的,也有治疗用的。”“开业的时间?”“就在今后几个月内,”赫伯特说。 “还讲了些什么?”斯特林说。“我想补充一点,我是有办法核对你提供的情报的。”“就这些,”赫伯特说。他的话音中流露出不满。“如果我查出你是故意搪塞的话,”斯特林警告说,“我就认为你拒绝合作。”“我还有其他约会,”赫伯特简短生硬地说。 斯特林站起来。“我知道逼你这样做你感到很不愉快,”他说。“但是,请记住,我很感激你,我会报答你的。有事给我打电话。”斯特林乘电梯下楼,急步走向自己的包车。包车司机在里面打瞌睡。斯特林重敲车窗把他叫醒。斯特林一坐进汽车就给联邦航空局的关系打电话。 “我用的是大哥大,”他先提醒对方。 “那只飞鸟定于早上动身,”他的朋友说。 “目的地?”“迈阿密,”那人说。 “喂,你看这房子怎么样?”肖恩探头在看卧室时珍妮特问。珍妮特带肖恩到迈阿密海滩看她租下的房子。 “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他说着又回过头去看起居室。“我说不上,如果长住的话我是否会喜欢这几种颜色,但是确实有佛罗里达的风味。”起居室墙壁是鲜黄色,地毯是鲜黄绿色。白色的柳条家具,配着印着热带花卉图案的靠垫。 “只不过住两个月,”珍妮特说。“来浴室看看大海。”“就在那里!”肖恩从百叶窗的缝隙朝外看。“至少我可以说我看到海了。”两幢楼房之间露出一小角海洋。由于已过7点,太阳已下山,在暮色中蓝色的海水变成灰色。 “厨房也不错,”珍妮特说。 肖恩跟在她后面,看她打开橱柜,给他看里面的餐具。她早已脱下自制服,换上了紧身短背心和短裤。肖恩发现珍妮特极其性感,尤其是穿得这样单薄的时候。当她弯身下去向他介绍各种锅子时,他感到心猿意马,不能自主。 “我可以自己烧饭,”她说着直起了身子。 “太妙了,”肖恩说,他考虑的不是食欲,而是人的其他基本欲望。他们回到起居室去。 “嘿,我今天晚上就搬来,”肖恩说。“我喜欢这套房子。”“别着急,”珍妮特说。“我希望你不至于以为我们就可以这样一起搬进来往。我们必须得先认真谈一谈。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不过,我们得先解决成神经管细胞瘤这件事,”肖恩说。“我以为这两件事并不相互排斥,”珍妮特说。 “我没有说它们是相互排斥的,”肖恩说。“问题是我一直在考虑我在福布斯中心的作用以及要不要呆下去,我没有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我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珍妮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再说,我饿极了,”肖恩说,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肚子一饿就不想讲话。” “我可以再耐心等一段时间,”珍妮特只好让步。“但是你不要忘记我需要同你认真谈一谈。至于吃饭问题,房地产经纪人告诉我在柯林斯大街上有一家很有名气的古巴餐馆。”“古巴餐馆?”肖恩表示怀疑。 “我知道你除了吃肉和土豆,从来不敢尝其他东西,”珍妮特说。“既然我们到了迈阿密,就让我们冒一点险吧。”“唉,”肖恩发出一声抱怨。 这家餐馆离得很近,他们就让肖恩的五十铃车留在停车场。他俩手挽着手步行在柯林斯大街上。远处余辉映红的天空点缀着大片大片云彩。他们看不到海洋,却能听到海浪冲击海滩的声响。 整个海滩地区依然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有的在街上散步,有的坐在石级上休息,有的穿着溜冰鞋窜来窜去,有的开着汽车在兜风。有的汽车收音机的低音调到最高挡,汽车从他俩身边疾驰而过时,肖恩和珍妮特都感到胸腔内引起共鸣。 “这些家伙不到30岁中耳就会失去正常功能,”肖恩说。 餐馆内塞满了桌子和人,显得一片混乱。男女侍者一律穿白衬衫和黑裤子或黑裙子。每人围着一条肮脏的围裙。他们在桌子之间绕来绕去,来回奔忙,相互之间以及同客人之间都用表情丰富的西班牙语高声呼唤和交谈。喧嚣的空气中弥漫着烤猪肉、大蒜和浓咖啡的混合香味。 肖恩和珍妮特被人流挤到一张差不多已坐满的大桌子旁,这张餐桌仅剩下两个座位。 “这里没有我要吃的东西,”肖恩把菜单仔细看了几分钟后抱怨说。他很少改变饮食习惯。 “胡说,”珍妮特说。她帮肖恩点了菜。 当菜肴端上来时,肖恩感到意外的高兴,经过腌泡的大蒜味浓郁的烤猪肉鲜美无比,黄色的米饭和撒满洋葱的黑豆也别有风味。唯一不配肖恩胃口的是丝兰。 “丝兰吃起来像土豆包着粘液渗出物似的,”肖恩说。 “讲这种令人恶心的活!”珍妮特大声制止他。“别在这里炫耀你的医学知识。” 在这震耳欲聋的餐馆中是无法正常交谈的,所以他们饭后就散步到拉默斯公园去。他俩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注视着海洋中星星点点的商船和游艇的灯光。 “简直难以相信波士顿仍然是冬天,”肖恩说。 “我也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忍受刺骨的雨雪和讨厌的雪泥,”珍妮特说。 “废话少说。既然你说你眼下没有情绪谈我们俩的事,那就谈谈福布斯吧。 你今天下午是否比上午好一些?”肖恩苦笑了一声。“比上午更糟,”他说。 “我到二楼五分钟还不到,护理部主任就像一头狂怒的公牛一般冲了进来,对我又嚷又骂,只是因为我在看海伦的病历卡。”“玛格丽特·里士满气得发疯啦?”珍妮特问。 肖恩点了点头。“这个起码250英磅的胖子女人像失去理智一样对我咆哮个不停。”“她对我倒一向很客气,”珍妮特说。 “我只见过她两次,”肖恩说。“这‘客气’二字绝对用不到她身上。”“她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珍妮特问。 “那个特种兵和她在一起,”肖恩说。“他们肯定是通过监控摄像机发现了我。” “噢,天哪!”珍妮特说。“我又多了一件操心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监控摄像机。” “你不必担心,”肖恩说。“保安部门的头容不下的是我。再说,这种摄像机很可能只监视公用区域,不会监视病房楼面。”“你同海伦·卡伯特谈过话没有?”珍妮特问。 “只谈了一会儿,”肖恩说。“她看上去很不好。”“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珍妮特说。“听说要给她做分流术。你从病历卡里看到什么吗?”“没有,”肖恩说。“我没有时间。他们几乎是把我押送到通向研究大楼的人行天桥。今天下午更糟糕的是,那个日本家伙又出现了,鬼鬼祟祟地从楼梯井偷看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借口,但是这一次我把他逮住了。我悄悄溜到他身后,憋足劲大叫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叫声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把裤子也掉下来了。”“可怜的家伙,”珍妮特说。 “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肖恩说。“从我一到这里,他就一直监视着我。” “我的运气倒还不错,”珍妮特说。 肖恩精神一振。“真的吗?好极了!那种神奇药品的样本搞到了吗?”“没有,我不是指药,”珍妮特说。她从口袋里掏出电脑打印纸和那张她匆忙摘录数据的纸。 “这里是过去十年中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一共38个,过去二年中有33个。我已经把主要数据摘抄下来。”肖恩一把抓过这些材料。他必须把它们高举过头,借助路灯才能看清。 在他翻阅这些材料时,珍妮特向他解释了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性别和年龄分布。她还告诉肖恩电脑中储存的病人档案仅仅是摘要,但附有一个注解,如需了解详情,请查阅病历卡。最后,她告诉他梅拉尼说只要10分钟时间就可把病历卡抽调出来,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批准手续。 “我会需要这些病历卡的,”肖恩说,“它们就放在医疗档案资料室内吗?” “不是的。”珍妮特解释说,梅拉尼告诉她出院病人的病历卡储存在跨越两幢大楼地下室的贮藏室内。 “真是这样的话,”肖恩说。“也许并不难搞到手。”“你这是什么意思?”珍妮特问。 “我是说我也许可以从科研大楼设法搞到这些病历卡,”肖恩说。“经过今天这件事,我显然已成为医院不受欢迎的人。我从科研大楼着手,就免得惹恼里士满女士及其同伙。”“你想破门而入到贮藏室窃取这些病历卡?”珍妮特惊恐万状。 “我怀疑他们会敞开大门欢迎我,”肖恩说。 “不过这样做太过分了,”珍妮特说。“如果你那样做,就要犯法了,而不仅仅是违反医院规章制度。”“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这一点,”肖恩说。 “你只是说我们将不得不违反规章制度,并没有说过要犯法,”珍妮特提醒他。 “我们不要在词义上兜圈子吧,”肖恩恼怒地说。 “但是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太大了,”珍妮特说。 “法律是条理化的规章制度,”肖恩说。“我早就知道我们会以某种形式违反法律,我以为你也有这种思想准备。但是,即使那样,你不以为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吗?福布斯中心这些人显然已发现了一种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有效方法,不幸的是,他们决定将这种治疗方法保密,以便在其他人尚未掌握以前取得专利。你知道,正是这一点使我对私人资助医学研究很有看法。他们的目的是为投资获得最大收益,而不是为人民的健康着想。即使考虑公众利益,也变成第二位的事。这种治疗成神经营细胞瘤的有效方法无疑对治疗所有癌症都具有参考价值,但是他们却对其他人封锁消息。这些私人实验室是在基础科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开展工作的,而这些基础科研成果的绝大多数是纳税人提供资金的科研机构取得的。这些私人机构只考虑得益,从不考虑奉献。真正上当受骗的是人民大众。”“目的正当并不意味着可以不择手段,”珍妮特说。 “你去唱你那正直的高调吧,”肖恩说。“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好吧,也许我们应该放弃这一计划,也许我应该回波士顿去忙我的博士论文。” “行了!”珍妮特无可奈何地说。“行了,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我们需要病历卡和那种神奇的药,”肖恩说。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脚。“那就让我们走吧。”“现在?”珍妮特大惑不解地问。“差不多9点了。”“破门而入的第一条原则是,”肖恩说,“趁无人在家时上门。现在正好是大好时机。另外,我还有一个合法的借口,我要给那些老鼠第二次注射糖蛋白。”“上天保佑,”珍妮特被肖恩从板凳上拉起来。 汤姆·威迪库姆把车停在福布斯招待所停车场的最里面一个空位上。他小心翼翼地把车朝前开,直到车轮擦到人行道的边缘。车子正好停在一棵橄榄树的树冠下。 艾丽斯要他把车泊在这里,以免被人发觉,这是艾丽斯的车,1969年生产的暗黄绿色的卡迪拉克折篷轿车。 汤姆打开车门,环顾四周无人后跨出汽车。他戴上外科手术用的乳胶手套,抓起那把从家中带来的切菜刀。刚磨过的刀刃上闪着寒光。最初他计划带那把枪。考虑到招待所墙壁较薄,枪声会引起麻烦,他才选用刀。唯一的缺点是血迹会玷污他的衣服。 汤姆小心地让刀刃朝外,把刀塞进衬衫的右边袖子,用手掌握着刀柄。 他左手拿着207号房的钥匙。 他从楼的后面进去,挨个数滑门的号码,直到207号门前。房内没有灯。 那个护士要么已经上床要么出去了。无论她在不在,都有利有弊。 他绕到楼房前面,看到有一个房客出门去取汽车,他闪到一边。等那人把车开走后,他用钥匙打开大门。一进入楼内,他行动神速,不让人发觉。 他找到207号房间,用另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一跨入房间就用最快的速度随手把门关上。 好几分钟他屏息凝神伫立在门旁,竖起耳朵倾听房内的动静。他能听到从其他房间传来的电视机声音。他把那串钥匙放入兜内,让那把长长的切菜刀从袖子里滑出来,他握紧刀柄就像握着一把匕首似的。 他缓缓移动脚步。借助停车场的灯光,他能看清家具的轮廓和通向卧室的门道。 卧室的门开着。 他朝卧室内瞧,由于窗帘拉上,卧室比起居室暗得多,他看不清楚床上是否有人。他再次侧耳细听。除了隐隐的电视机声音和刚启动的冰箱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他也没听到人睡着时的呼吸声。 汤姆蹑手蹑脚向床移动。当脚碰到床脚时,他伸出左手向床上摸。这时他才肯定床上没有人。他挺直了身子,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他感到欣慰,他同时也感到非常失望。这种暴力场面常使他兴奋不已,现在这方面暂时是无法满足了。 与其说借助光线,不如说凭感觉,他找到了浴室。他摸索着把浴室的灯打开。 耀眼的灯光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他喜欢眼前的景象。在浴缸上方晾着一条饰有花边的浅色三角裤和一只胸罩。 汤姆把刀放在水池边,把三角裤取下来。这不是艾丽斯穿的那种三角裤。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使他冲动。他坐在浴缸边,抚摸着柔软光洁的丝三角裤。一时间他产生了一种受到热情款待的满足感。他就这样等待着,电灯开关和刀都近在手边。 “我们给人抓住怎么办?”他们的车朝福布斯中心开去时珍妮特紧张地问。刚才在家用五金店,肖恩买了一些必要的工具。 “我们不会被抓住的,”肖恩说。“我们现在趁没有人的时候去,正是为了不被抓住。当然,我们不能肯定有没有人,但是我们可以到那里看看。”“医院那一边会有很多人,”珍妮特提醒他说。 “这就是我们要避开医院大楼的原因,”肖恩说。 “保安人员呢?”珍妮特问。“你考虑过没有?”“那太容易对付啦,”肖恩说。“除了那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其余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入口处的保安措施肯定不严。”“在这方面我可一窍不通,”珍妮特承认道。 “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能难倒我的!”肖恩说。 “你对各种保险锁和警铃装置怎么会这样熟悉?”珍妮特问。 “我是生长在查尔斯顿的工人居住区的,”肖恩说。“每个父亲都从事不同的职业。我父亲是管子工。蒂莫西·奥布赖恩的父亲是锁匠。老奥布赖恩把开锁的诀窍教给儿子,蒂莫西再教我们。开始,我们把这作为游戏,比谁开得快。我们曾自豪过,因为我们周围地区没有一把锁我们打不开的。查利·沙利文的父亲是电工师傅。他在波士顿安装过各种各样报警装置。他工作时常带着查利,所以查利能向我们介绍这方面的知识。”“让小孩掌握这类知识太危险了,”珍妮特说。她自己的童年与肖恩的童年完全是两个极端,她进私立学校,上音乐课,暑假去外地度假。 “你说得对,”肖恩表示同意。“但是我们从来不偷邻居的东西。我们只是把锁打开,让他们吓一跳,开个玩笑。但是,后来情况变了。一个比我们大的孩子开车带我们到马布尔黑德这类富有的郊区去。我们常常对一幢房子观察一会儿,然后破门而入,各取所需。我们一般拿的是酒和家用电器,例如立体声收录机、电视机。” “你们偷东西?”珍妮特惊诧地追问。肖恩朝她瞄了一眼很快回过头看着前面的路。“我们当然偷东西,”他说。 “当时我们感到很刺激,因为我们通常以为住在那种地区的人都是百万富翁。”肖恩接下去告诉珍妮特,他和他的伙伴怎样把偷来的东西卖掉,付钱给司机,买啤酒,然后把余下的钱给那个为爱尔兰共和军募集资金的人。 “我们甚至自欺欺人地以为我们是年轻的政治活动家,尽管当时我们对在北爱尔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天哪!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珍妮特说。她只知道肖恩在孩童时代曾打过架,偷车兜风过,但是上门撬窃则完全是另一码事。 “让我们不要为争论价值观而激动吧,”肖恩说。“我的青少年时期同你的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担心你学会为任何行为辩解,”珍妮特说。“我想象你会习以为常的。”“我最后一次干那种事是在15岁的时候,”肖恩说。 他们进入福布斯停车场后把车停在科研大楼一边。肖恩关上发动机,关掉汽车的灯。两个人谁也不动。 “你想继续干下去,还是算了?”肖恩最终打破沉默。“我不想对你施加压力,但是我不能浪费两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打苦工。除非有机会调查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否则我就回波士顿去。遗憾的是,我无法独立完成,今天下午同粗壮的玛格丽特·里士满的冲撞,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要么你大力协助,要么我们彻底放弃。但是请允许我说清楚:我们是进去搜集材料,不是去偷电视机。并且这完全是为了一项崇高的事业。”珍妮特木然地注视着前方。尽管她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但是她不能一味犹豫不决。她看了肖恩一眼,她想她还是爱他的。 “好吧!”珍妮特终于下了决心。“让我们一起干吧。”他们从汽车里下来,向入口处走去。肖恩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从家用五金店买来的工具。 “晚上好,”肖恩向值班的保安人员打招呼。保安人员皮肤黝黑,留着细细的小胡子,是个说西班牙语的拉丁美洲人。他检查肖恩的身份证时不时眨着眼睛。他看上去对珍妮特的短裤更感兴趣。 “我得给我的老鼠注射,”肖恩说。保安人员让他们进去。他既没开口,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珍妮特的腿。 肖恩和珍妮特通过旋转栅门时,看到他把一台微型电视机放在一排监控电视上面,里面正在转播足球比赛。 “你明白我为什么说这些保安人员容易对付了吗?”肖恩在他们从楼梯走下地下室时说。“他对你的大腿比对我的身份证更感兴趣。如果我把查利·曼森的照片贴在我的身份证上,他也不会注意到的。”地下室到处是走廊和上锁的门,但是至少照明还可以。肖恩到动物房内来过好几次,对地下室还比较熟悉。他们走路时,鞋子撞击水泥地的脚步声在地下室回响。 “你知道怎样走吗?”珍妮特问。“有一点印象,”肖恩说。 他们沿着中央走廊,转了好几个弯,来到一个t形交叉口。 “这一定是通向医院的路,”肖恩说。 “你怎么知道的?”肖恩指着天花板上盘根错节的管道。“发电厂应该在医院这边,”他说,“现在让我们考虑一下贮藏室在哪一边。”他们朝医院方向走了50英尺,在一个小厅看到两边各有一扇门。肖恩都试了一下,发现门都锁上了。 “让我试试看,”他说。他把纸袋放在地上,取出一些工具。一会儿只听见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肖恩开门后把灯打开,发现原来是电气间。 肖恩把灯关掉,把门关上。他再去开走廊对面的门锁。这次打开门锁的时间比刚才更少。 打开电灯后,他和珍妮特看到一间摆满铁架子的狭长房间。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病历卡,还有不少空余地方。“终于找到了,”肖恩说。 “还有扩展的余地,”珍妮特评论道。 “先别动,”肖恩说。“让我看看有没有自动报警装置。”“天哪!”珍妮特说。“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肖恩很快环顾了一下房间,寻找红外线传感器和行动探测器,他什么也没看到。他走到珍妮特身边,取出那份电脑打印的名单。他说:“让我们把名单一分为二,分头去找病历卡。我只要过去两年中的病历卡。它们能反映出成功的治疗方案。”珍妮特拿了上半张名单,肖恩拿了下半张。只花了10分钟时间,他们就把33份病历卡全找了出来。 “这么多病历卡你准备怎么办?”珍妮特问。 “全部复印,”肖恩说。“在图书馆有一台复印机。问题是图书馆是否开着?我不想让保安人员看到我在撬锁,因为那里很可能有监控摄像机。”“让我们去看看,”珍妮特说。 “等一下,”肖恩说。“我想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朝病历卡贮藏室的科研大楼那端走去,珍妮特赶紧跟在后面。绕过最后一排架子,他们看到墙中央有个玻璃门。门右边开关板上有两个按钮。肖恩按了下面一个按钮,寂静中传来机器的嗡嗡声。 “也许我们交上好运了,”他说。 几分钟后,升降机出现在玻璃门内。肖恩打开玻璃门,把升降机里的架子搬出来。 “你要干什么?”她问。 “做一个小小的试验,”肖恩说。他把足够多的架子搬出来后,自己钻了进去。 他不得不把膝盖顶住下巴,蜷缩在升降机内。 “把门关上,按上面的那个按钮,”他说。 “你真要这样干吗?”珍妮特问。 “快!”肖恩说。“等马达声停止后,等两秒钟再按下面一个按钮把我接回来。” 珍妮特照肖恩说的按了上面的按钮。肖恩随着升降机上升向珍妮特挥手再见,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肖恩离开后,珍妮特越来越坐立不安。肖恩在身边时,她无暇理会他们此举的严重性。死一样的寂静如此阴森,珍妮特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她意识到她是在福布斯癌症中心进行盗窃。机器的嗡嗡声停止后,珍妮特在心中数了10秒才按下面一个按钮。谢天谢地,肖恩很快又出现了。 “这台升降机好用极了,”肖恩说。“它一直升到财务室。最巧的是,财务室里有一台世界上最先进的复印机。”仅几分钟功夫,他们就把病历卡全部装进升降机。“你先进去,”肖恩说。 “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这样干,”珍妮特说。“也好,”肖恩说。 “我上去复印,你就留在这儿。可能要半小时。”他说着就要钻进升降机去。 珍妮特一把拉住他。“我改变主意了。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肖恩眼睛一转,再从升降机里爬出来,等珍妮特钻进去后,肖恩把门关上,按了上升的按钮。等马达声停止以后,肖恩等了一会儿再按下降的按钮。 等升降机再次出现后,肖恩又钻了进去。过了好几分钟,珍妮特按了财务室的上升按钮。 当珍妮特打开升降机的门让他出来时,他发觉她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出了什么事了?”他从升降机里爬出来时问。“这里所有的灯都亮着,”她神色不安地说。“灯是你开的吗?”“不是我开的,”肖恩说。“我刚才上来时,灯就开着。可能是晚上打扫的人开的。”“我可没想到,”珍妮特说。“经过这一切以后,你怎么还能这样镇静?”她的语气中有些埋怨。 肖恩耸一耸肩。“得归功于我小时候的大量实践。”他们很快就来到复印机前。他们把病历卡上的钉书钉拆155掉,让复印机处于自动状态。他们在一张办公桌上找到一只钉书机,把印过的病历卡和复印纸整理后钉好。 “你注意到玻璃屏障内那台电脑吗?”珍妮特问。 “我第一天到这里,他们领我参观时,我看到过,”肖恩说。 “我看到这台电脑在自动操作,”珍妮特说。“我在等你上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这台电脑同好几个调制-解调器和自动拨号器连接。好像在做什么调查。” 肖恩和珍妮特一起走到玻璃屏障前,朝里面看。荧光屏上闪烁着数字。 都是九位数的数字。 “你看这是什么数字?”肖恩问。 “不知道,”珍妮特说,“它们不像电话号码。电话号码不是七位数,就是十位数。”屏幕上的九位数字消失了,接着出现了一个十位数字。自动拨号器马上自动操作。 “这才是电话号码,”珍妮特说。“我甚至认出了地区代号,这是康涅狄格州的电话号码。”屏幕上的数字又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一连串九位数字。一分钟后屏幕上只剩下一个特定数字,打印机开始自动操作。肖恩和珍妮特在打印纸上看到在九位数字后出现: 彼得·齐格勒,55岁,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谷地医院,跟腱修补手术,3月11日。 突然响起一阵警铃声。肖恩和珍妮特对视了一下,肖恩感到迷惑不解,珍妮特已吓得魂灵出窍。 “出什么事了?”珍妮特问。警铃响个不停。 “我也说不上,”肖恩承认说。“但是这不像防盗警铃。”他突然注意到办公室门被人打开。“蹲下!”他对珍妮特说。两人马上躲到复印机后面。 他们首先看到两只脚进了房间,显然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把警铃装置关掉,拿起电话听筒,拨了号码。 “我们又有了一个潜在的捐赠者,”她说。“从电脑打印出来的材料看,是北卡罗来纳的。”就在这时,电脑打印机又开始工作,一会儿警铃又响了。“你听到了吗?”那个女人问。“真巧,我们在讲话时,电脑中又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又找到一个潜在捐赠者。是加利福尼亚的。挺不错的。你说呢?”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人已派出去了。还有的是时间。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干。”那个女人把电话挂断后,把电脑打印纸撕下,就离开了房间。 过了几分钟肖恩才轻轻地说:“她说潜在的捐赠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也不想搞懂,”珍妮特对着肖恩耳朵悄悄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走了吗?”珍妮特问。 “我去看看,”肖恩说着探头朝外面看,房间内空无一人“她看来已走了,”肖恩说。“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没有听到复印机的声音。她进来时,电脑的警铃声可能掩盖了复印机的声音,但她离开时应该听得到。”“也许她脑子里只有电脑里传来的好消息,”珍妮特提出她的看法。 肖恩点点头。“我想你的分析是对的。”“我想离开这里!”珍妮特说。 “等复印完了就走,”肖恩说。他把复印过的病历卡重新钉好,再把复印件整理后装钉。 珍妮特开始只在旁边看着,担心那个女人随时会再回来。后来她意识到,越快完成,才能越早离开,就动手帮肖恩一起干。 他们完成后又从升降机回到地下室。珍妮特急着想离开,肖恩坚持要把所有病历卡插回原来的地方。等一切恢复原状后,他们带着复印件来到动物房,肖恩把它们藏在关他做实验的老鼠的笼子下面。 “说老实话,尽管我毫无兴趣,”肖恩说,“我不得不给这些家伙注射。”一直到他们的车开出停车场,珍妮特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可怕的经历,”珍妮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会这样沉着。”“在电脑房的警铃响起时,我的心跳也加快了,”肖恩承认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够刺激吧?”“一点也不,”珍妮特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的车开进福布斯招待所的停车场。 “嘿,看那辆老式的卡迪拉克折篷车,”肖恩说。“多怪的车。在我小时候;当地的出版商巴里也有一辆这样的车,只是他那辆是粉红色的。”珍妮特漫不经心地朝停在那棵大树阴影下的怪物瞧了一眼。她真佩服肖恩,在经历了刚才那提心吊胆的一幕后,他竟然还有兴致谈什么汽车。 肖恩把车停好。他们从车里下来,默默地朝公寓走去。肖恩一心想同珍妮特共度良宵。他不能怪那个警卫贪婪地朝她的腿看。肖恩跟着珍妮特上楼时,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腿。 到他的房门口时,肖恩伸手把珍妮特一把揽在自己怀里。好一会儿,他俩就这样拥抱着。 “今天晚上一起睡好吗?”肖恩强迫自己说。他的语气显得迟疑不决,因为他害怕再次遭到拒绝。珍妮特没有马上回答。她越迟迟不答,他越感到乐观。他用左手掏出钥匙。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她终于说。 “别这样,”肖恩求她道。他把她搂得这样紧,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不!”珍妮特稍加思索后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尽管她犹豫过,她还是作出了决定。“我知道,在经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夜后,同你睡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但是我坚持认为,我们必须先认真谈一谈。”肖恩无可奈何地转了一下眼睛。他十分懊丧地想,她有时顽固得简直不会转弯。“好吧,”他决定改变策略,生气地说。 “随你的便吧。”他放开她,把门打开,径自走了进去。在关门以前,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他希望她会因为他的生气而突然感到不安。出乎意料,他看到珍妮特怒容满面,转身就走。 肖恩一关上门,歉疚之心油然而生。他把滑门打开,走到阳台上。他看到珍妮特的起居室灯亮了。他举棋不定,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啊男人。”珍妮特怒气冲冲地感叹道。她进自己房间后伫立在门旁沉思,她回顾两人在肖恩门外的对话。他没有理由对她发火。她不是已下决心同他一起执行这项冒险的计划?她不是总是顺从他,按他的意旨行事? 他为什么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她的愿望? 珍妮特知道这个矛盾在今天晚上不可能得到解决,就走进卧室,把灯打开。 她脱下紧身背心,解开乳罩,把它们扔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她把头上的发夹拔掉,让头发垂下来。她感到精疲力竭,烦躁不安。她把早上匆忙扔在床上的电吹风拿到手上,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她一开灯就意识到左边有个庞然大物。她本能地伸手出去抵挡闯入者的袭击。 珍妮特的惊叫声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住了。闯入她浴室的男人身穿一套宽松的深色衣服,脸上套着一只尼龙丝袜,显得面目狰狞,令人可怕。齐肩高的手里握着一把切菜刀,像凶神恶煞一般。 两人对峙了一阵子。然后,珍妮特战战兢兢地把毫无用处的电吹风瞄准那张狰狞的脸,好像这是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似的。闯入者先是一惊,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盯着她手上看。等他明白她手中握的不是手枪,而是电吹风时,他就作出反应,一把夺过电吹风。他在狂怒之下把电吹风扔到一边,只听见哗拉一声,柜子的镜子给砸破了。这声巨响把珍妮特从惊愕状态震醒过来,她一个箭步窜出浴室。 汤姆迅速作出反应,一把攥住珍妮特的手臂,但是她的冲力使两人都摔倒在卧室内。他原来打算在浴室里把她刺死。那把电吹风使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没想到让她逃出了浴室。他也不想让她叫嚷,但她现在还是尖叫救命了。 珍妮特好像要补偿第一次未发出的尖叫似的,竭尽全力大叫救命,这喊声不仅在她的房间内震荡,而且穿透了廉价的隔墙,很可能传遍了这幢楼里的每一间房间。 这声尖叫也使汤姆毛骨悚然。尽管被气昏了头,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次遇上麻烦了。 汤姆仍然攥住珍妮特的手臂,拼命一拉,使珍妮特歪歪斜斜横躺在床上。 汤姆完全可以在此时此地把她干掉,但他不敢再浪费时间。他大步冲到滑门前,把窗帘扯掉,把锁拧开,使劲把门拉开。他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肖恩一直在珍妮特起居室滑门外的阳台上来回踱步,他想鼓起勇气进去向珍妮特赔礼道歉。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但是他又不善于赔礼道歉,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肖恩这种畏缩不前的尴尬状态被镜子破碎的哗拉声打破。他拼命想把滑门拉开,但无济于事。等听到珍妮特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时,他顾不得再去开门,就把身体冲到玻璃滑门上。他摔倒在长绒地毯上,身上全是玻璃碎片。他挣扎着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卧室里。他发现珍妮特蜷缩在床上,吓得睁大着眼睛。 “出什么事了?”肖恩问。 珍妮特从床上坐起来。她哽哽咽咽地说:“一个男人带着一把刀藏在我浴室里。” 然后,她指着洞开的卧室的滑门。“他从那里走的。”肖恩赶到滑门前,把窗帘全部拉开。外面不只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男人。他们一前一后从门外冲进来,差一点把肖恩撞倒。原来是加里·恩格斯和另一个邻居闻声前来相救。 肖恩急匆匆地向他们解释闯入者已离开,把他们带回到阳台上。他们突然听到大楼后面停车场传来汽车的发动声。加里和另一个邻居赶忙奔向楼梯,肖恩回房里照看珍妮特。 珍妮特已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她套上了一件运动衣。当肖恩进来时,她正坐在床边打电话报警。她放下听筒,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肖恩。 “你没事了?”他温和地问。 “我想是的。”她说。她还在瑟瑟发抖。“天哪,多么可怕的一天!”“我叫你同我一起睡。”肖恩坐在她身旁。搂着她。 珍妮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倚在他怀里真舒服。 “我以前听说迈阿密是个充满活力的城市,”她说,“但是这样好像太过分了。” 警察过了20分钟才到。两个警察显得很老练,不慌不忙地花了半个小时听珍妮特叙述事件的经过。 “由于没有人受伤,”一个叫胡安的警察说。“这件案子不能作为杀人罪处理。” 正当两个警察在进一步取证时,福布斯中心的保安部主任罗伯特·哈里斯也来了。 罗伯特·哈里斯同迈阿密警方保持着良好关系,所以事件一出他就得到了消息。 在福布斯的招待所,一个新来的护士遭到袭击,对于保安主任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哈里斯在开车来这里的路上,又联想起希拉·阿诺德遭人强xx和谋杀。 他仍然怀疑希拉的死同几个rx房癌患者的死有关。他本人不是医生,但是梅森大夫几个月前曾告诉他,他认为rx房癌患者是被谋杀的。这几个病人死后都脸色发青,显然是因窒息而死。 梅森大夫指示哈里斯把调查这些人的死因作为头等重要的任务。如果新闻媒介得到内情,并予以公布,将给福布斯中心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事实上,梅森大夫已暗示哈里斯的前程将取决于他如何尽快悄悄地处理好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但是遗憾的是,哈里斯在过去几个月中毫无进展。梅森大夫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医生或护士,但是对这些专业人员的背景进行内查外调后,没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人。哈里斯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加强了对rx房癌病人的保护性监视,也没发现什么疑点,因为他毕竟无法对所有rx房癌病人都这样做。 哈里斯之所以怀疑阿诺德小姐的死同rx房癌病人的死有关,是因为阿诺德照看的一个rx房癌病人突然窒息而死的第二天她就遭人谋杀。 他的分析是,希拉·阿诺德一定看到或听到什么事,使罪犯感到威胁,就对希拉下毒手。从警察局了解到,一个目击证人在阿诺德小姐遇害当晚,看到一个男人离开她的公寓房间。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只知道是个中等个子、中等身材、棕色头发的人。这样笼统的描述,对于福布斯中心这样庞大的机构,几乎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所以,这次他听到又一个护士遭人袭击时,他马上又联想到同rx房癌病人之间可能的联系。星期二又有一个rx房癌病人突然死亡,死者脸色也一样发青。 哈里斯走进珍妮特的房间,看到肖恩·墨菲也在场,就感到头痛。哈里斯同一个叫彼得的警察打过几次交道。 “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哈里斯问彼得。 “没有太多的情况,”彼得说。“罪犯用尼龙袜子蒙面。中等身材,中等个子。 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那姑娘很幸运。那家伙手中有把刀。”哈里斯谢过警察后,让他们先走。哈里斯走进卧室。珍妮特在整理行李,肖恩帮她在浴室收集梳洗用品。 “我代表福布斯中心向你慰问,”他说。“谢谢,”珍妮特说。 “警察告诉我你无法详细描述那个家伙,”哈里斯说。“他头戴尼龙袜,”珍妮特说。“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哈里斯说。“不过你最好考虑一下再回答。你在福布斯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现象?”珍妮特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 肖恩在浴室里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珍妮特肯定在考虑偷窃病历卡的事。他马上走到卧室,说:“珍妮特受的刺激太大。”哈里斯回过头去。“我不是在问你,小伙子,”他气势汹汹地说。 “听着,蠢驴,”肖恩说。“我们没有向海军陆战队报警。珍妮特已向警察说过了。你可以向他们去了解。她不必对你讲。她不需要你来纠缠她。”这两个男人怒目相视,各不相让。 “别这样了!”珍妮特高声说。她眼泪汪汪地对他们说:“这种紧张气氛我再也受不了啦。”肖恩坐到她旁边,用一只手搂着她。 “对不起,里尔登小姐,”哈里斯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在今天工作时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现象,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珍妮特摇了摇头。肖恩朝哈里斯看看,示意他离开。哈里斯强压怒火,没有去揍肖恩一巴掌。他转身走了。拂晓临近时,汤姆·威迪库姆愈加显得坐立不安。他在车库旁边的贮藏室的角落里缩成一团,旁边是一个冷藏柜。 刚才在福布斯招待所发生的灾难性事件一幕一幕在他脑际闪现时,他蜷缩的身子不时瑟瑟发抖。 现在他彻底失败了。他没能使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永远安眠,现在又没能把碍手碍脚的护士干掉。尽管他戴着尼龙袜子,她从那么近的地方看到他,也许已把他认出来。他甚至愚蠢到把电吹风当成手枪。 由于他的愚蠢无比,艾丽斯不同他讲话。他求她开口,她就是不理。他让她失望了。他不再是“她的小男人”了。汤姆竭力劝说她,向她保证今天上午就去帮助格洛丽亚,并且一有可能就把爱管闲事的护士干掉。他信誓旦旦作保证,甚至号啕大哭,都感动不了艾丽斯。她就是不理他。所以,他想最好直接同她面谈一次。他站立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四肢,走到冷藏柜前面。他把锁打开,把盖子揭开。冷藏柜内的冰雾遇到迈阿密温暖潮湿的气流在空中盘旋飘舞。冰雾渐渐散掉,露出艾丽斯·威迪库姆已脱水的脸。她染红的头发已变成乱糟糟的冰团。她那张污斑点点的脸已经肿胀,脸色发青。张开的眼睑一圈都是冰珠。她的嘴唇后缩,露出一口黄板牙,给人以一种狞笑的感觉。 由于汤姆和他母亲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他设法让她永远安眠后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唯一的失误在于没有马上想到冷藏柜。直到两天后她开始发臭时,他才想到冷藏柜。 自那以后,一切正常。甚至她的社会保险金也继续按期寄来。唯一使他紧张的是一个炎热的星期五晚上,冷藏柜的压缩机突然坏了。他一直到星期一才找到人来修理。他非常害怕修理工要求把冷藏柜打开,好在他没提这要求。但是那个修理工确实说过,他觉得冷藏柜有些肉已经走味。 汤姆注视着她,她还是拒不开口。她一定给吓坏了。 “我今天就去完成,”汤姆哀求道。“格洛丽亚还在接受静脉输液。至于那护士,我会干掉她。不会再有什么麻烦。没有人会把你从我身边搬走。 请你开口吧!”艾丽斯·威迪库姆仍然不开口。 汤姆缓缓地把盖子盖上,希望她会改变主意。她没有改变主意。他无可奈何地离开她。通过厨房,走进他和艾丽斯多年同床共眠的卧室。他打开床边柜,取出艾丽斯的手枪。这把枪原来是他父亲的,父亲死后艾丽斯把枪接管过去,经常拿出来给汤姆看,并说如果有人想离间他们,她会用枪把他干掉。汤姆喜欢看到镶有螺钿的枪柄。 “没有人会来离间我们,艾丽斯,”汤姆说。这把枪他只用过一次,那就是当那个叫阿诺德的护士说她看到他从麻醉品车上擅自拿药时。现在他不得不用它来对付珍妮特·里尔登,以免她制造更多麻烦。 “我会向你证明我还是你的小男人,”汤姆说。他把手枪塞入口袋,走进浴室去剃胡子。 第06章 3月5日星期五上午6时30分 珍妮特开车去上班的路上,想靠欣赏沿途的美景排遣心中的麻烦,但是毫无效果。她的脑子里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在经历浴室内可怕的一幕后,珍妮特不打算再在207室过夜。在她看来,肖恩的房间也不是个安全港。她坚持搬到她已在迈阿密海滩租下的房间。她不想一个人单独呆在那里,邀请肖恩同行。使她感到宽慰的是,肖恩不仅接受了邀请,还主动提出睡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但是他们一到那里,珍妮特的铁石心肠也软化了。拿肖恩的话说,他们以“柏拉图精神恋爱”的方式睡在一起。他们没有作爱,但是珍妮特不得不承认,睡在他身边感到很舒服。 她不仅因杀人凶手的闯入感到后怕,也为她和肖恩的越轨行为而烦恼,她一次又一次问自己,如果他们昨晚在财务室被当场抓住,会有什么后果呢? 更有甚者她甚至开始怀疑肖恩的为人。他既潇洒又聪明,这是没有疑问的。 鉴于他自己披露曾有过偷盗的前科,她不得不对他的道德品质打一个问号。 总之,珍妮特感到心烦意乱,更糟的是,她今天还要以欺骗手段设法搞到严格控制的那种神奇药的样本。如果她无法搞到,肖恩就有可能打道回府,离开迈阿密。 医院里繁忙的气氛反倒使珍妮特暂时从烦恼中解脱出来。在交接班时,最使珍妮特感到不安的是,海伦·卡伯特毫无好转的迹象,在凌晨4时又发作了一次。珍妮特听得很仔细,因为今天将由她照看海伦·卡伯特。 对于那种控制的药,珍妮特已想出一个计划,她注意到盛这种药的针剂瓶与普通的针剂瓶没什么两样,她要设法搞同样的空瓶。 交接班结束后,珍妮特马上投入工作。第一件事是为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准备好静脉输液。这是化疗疗程的最后一天。 珍妮特带着必要的器材走进格洛丽亚的病房。格洛丽亚坐在床上,靠在一叠枕头上,气色显然比昨天好得多。珍妮特边和她共同回忆在韦尔斯利学院的学生生活,边给她接上静脉输液。 “你针头插入我一点没感觉,”格洛丽亚佩服地说。 离开格洛丽亚的病房后,珍妮特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的下一项任务是搞到那种严格控制的药的样本。 珍妮特回到护士室,取出海伦·卡伯特的病历卡,翻到医嘱那页。医生嘱咐上午8时给海伦用mb-300c和mb-303c药。珍妮特准备好静脉输液瓶和针筒,带上她原来准备好的空针剂瓶,到马乔里那里向她取海伦的药。 马乔里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小药柜,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海伦·卡伯特用的药。她告诉珍妮特从大瓶取,从小瓶取药水。她还告诉珍妮特该在什么地方签名。 “马乔里,接一下拉森大夫给你的电话,”蒂姆叫她。 珍妮特拿着两瓶清澈透明的药水到小药房去。她先把洗手池的热水龙头打开。 等她肯定没人注意她时,就把两个标有mb的针剂瓶放在热水下浸泡,她等粘住的标签脱离后,她把它们揭下来,贴到两个空针剂瓶上。她把撕去标签的两瓶药水藏到放杂物的抽屉里。 珍妮特把两个空瓶高举过头,让它们摔在铺着地砖的地板上。她然后在玻璃碎片中浇了点水。最后她匆匆离开药房。 马乔里还在听电话。珍妮特等她挂断电话后,马上对她说:“我不小心把两瓶药水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了。”珍妮特尽量装得很紧张的样子,这对她当时的心情来说并不困难。 “没关系,没关系!”马乔里安慰珍妮特说。“不要太紧张。人总有疏忽的时候,特别是在这样繁忙的情况下。带我去看看。”珍妮特领她到药房,给她看地上的玻璃碎片。马乔里蹲在地上,把附有标签的碎片捡出来。 “我很抱歉,”珍妮特说。 “没关系,”马乔里说。她站起来,耸了耸肩。“我说过了,人总有疏忽的时候。让我打电话告诉里士满女士。”珍妮特随马乔里回护士室,马乔里马上给护理部主任打电话。她向里士满解释了这个小事故。 “大瓶里有,小瓶里有,”马乔里对听筒说。然后她听对方说,连连表示赞同,最后把电话挂断。 “没问题,”马乔里说。她在记录本上记了一条,然后把笔交给珍妮特,要她签个字。珍妮特照办了。 “现在到科研大楼七楼里士满女士的办公室去,”马乔里说。“把这些带去。” 她把附有标签的玻璃碎片放在一个信封里,把信封交给珍妮特。“她会给你几瓶新的,懂了吗?”珍妮特点点头,再次表示歉意。 “没关系,”马乔里再次安慰她。接着,马乔里请蒂姆通知汤姆·威迪库姆去药房打扫。 珍妮特感到心怦怦直跳,脸胀得通红,但她竭力装作镇静地向电梯走去。 她的诡计得逞了,但是她一点也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利用了马乔里的信任和好心肠,感到很内疚。她还担心有人会看到她藏在杂物抽屉中的针剂瓶。 珍妮特尽管心事重重,仍注意到格洛丽亚病房的门关着。通常她的门都是虚掩着的,因为她觉得这样才能与医院里的生活息息相通。 珍妮特站在格洛丽亚的病房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她的时间已耽误了,她得马上去里士满女士的办公室。但是她又担心格洛丽亚有什么事。她毅然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她敲得更响,仍然没有声音。珍妮特推门进去一看,只见格洛丽亚瘫在床上,一只脚从床垫边上悬下来。这不像正常的睡觉姿势。 “格洛丽亚?”珍妮特叫她。 格洛丽亚没有回答。 珍妮特急步走到床边,没有注意到墙边放着一只插着拖把的水桶。她惊骇地发现格洛丽亚的脸色发青。 “急救,409号病房!”珍妮特抓起听筒对接线员大声呼叫,随手把装玻璃碎片的信封扔在床边柜上。 她把格洛丽亚的头扳过来,看到嘴上没流出异物,马上对她作口对口人工呼吸。 她又用手掐她的人中,用力按她的肺部。她用左手搭她的脉,尽管在跳,但很微弱。 马乔里第一个赶来,后面又来了好多人。其他护士把珍妮特换下来,继续进行急救处理。珍妮特注意到起码来了近10人,连勤杂工也在。 过了三分钟又来了几个医生。经过各种抢救措施,格洛丽亚在半小时后已能自己呼吸。 珍妮特拿起信封,跌跌撞撞走出格洛丽亚的病房。她从楼梯走到二楼,穿过人行天桥到科研大楼,乘电梯到七楼,找到里士满女士的办公室。 护理部主任接过信封,把玻璃碎片倒在一块吸墨台板上,仔细地把标签拼起来。 珍妮特站在那里。里士满女士的缄默不语使她担心对方已识破她的诡计,冷汗也沁了出来。 “没出什么问题吧?”里士满女士终于开口问,语调异乎寻常地柔和。 “你是指什么?”珍妮特问。 “我是说,瓶子破碎时有没有割破你的手?”“没有,”珍妮特松了一口气。 “我不小心把它们掉到地上,我没有受伤。”“你知道,这种事既不是头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里士满女士说。 “我很高兴你没有受伤。”里士满女士从坐椅上蹦起来,快步走到一张高到天花板的大柜子前,开锁后把橱门打开,里面藏着一只上锁的大冰箱。她打开锁,拉开冰箱门,取出两瓶相同的针剂。冰箱里几乎装满了这种针剂瓶。 里士满女士回到座位上,拉出办公桌的抽屉,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两张标签,贴在这两个瓶上。这时电话铃响了。 “什么?”她的嗓音突然变大。她的脸色涨得通红。 “在哪里?”里士满女士问。“在四楼!”她停了一下说。“那样更糟!真该死!”里士满女士猛地把听筒放下,一时间目光呆滞地直视着前方。她突然注意到珍妮特还在场,吃了一惊,马上把针剂瓶递给她。“我得走了,”里士满女士急匆匆地说。“这种药你要小心。”珍妮特点点头,刚要回话时,里士满女士已跨出房门。 伦道夫·梅森很羡慕斯特林·龙鲍尔。他对他精明的商业头脑和个人财富早有所闻,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去干侦探这一行的。如果他有斯特林那样多的财产,他决不会去做这种根据客户的要求不分天南地北去搜集情报的工作。但是,梅森还得感谢斯特林选择了这一职业。他每次雇用他,每次都能得到圆满的答复。 “在须下公司的飞机在迈阿密出现以前你不用担心,”斯特林说。“这架飞机本来停在波士顿等田中,原计划来迈阿密,后来却不等田中飞往纽约和华盛顿。田中只得乘普通航班来这里。”“你有办法知道那架飞机来不来和什么时间来,对吗?” 梅森大夫问。 斯特林点点头。 梅森大夫的内部电话响了。“对不起打扰你,梅森大夫,”他的秘书帕蒂说。 “你告诉我里士满女士来时预先通知你。她就要进来了,看上去心情不佳。”梅森大夫倒吸一口冷气。只有一件事会使玛格丽特如此紧张。他请斯特林原谅,说着走出办公室去迎候护理部主任。他在帕蒂的办公桌旁见到玛格丽特,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又发生了,”里士满女士急促地说。“又一个rx房癌病人出现窒息。伦道夫,你得采取措施啊!”“又死了一个?”梅森大夫问。 “还没有死,”里士满女士说,“但是比死更糟,她已处于植物人状态,显然由于脑子损坏。要是新闻媒介了解,就麻烦了。”“天哪,”梅森大夫惊叫起未。 “你说得对,如果她的家属追查起来,那就更麻烦了。”“他们当然会追查,”里士满女士说。“我必须再一次提醒你,这可能把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毁掉。”“用不着你来提醒,”梅森大夫说。 “好吧,你准备怎么办呢?”“我也说不上,”梅森大夫承认道。“让我们先把哈里斯找来。”梅森大夫要帕蒂通知罗伯特·哈里斯上来。“斯特林·龙鲍尔在我办公室,”他告诉里士满女士。“也许你也应该听听他了解到的那个医科生的情况。”“那个捣蛋鬼!”里士满女士说。“那天我抓住他在医院偷看海伦·卡伯特的病历卡,我真想掐住他的脖子。”“别激动了,进来听听,”梅森大夫说。里士满女士很不情愿地跟随梅森大夫走进他的办公室。大家坐定后,斯特林开始介绍情况。 “肖恩·墨菲是个有趣的人,个性很特殊,”斯特林说。“他实际上过着一种双重生活,进入哈佛大学以后发生显著变化,但他仍然顽固地保持着爱尔兰蓝领工人的传统。他干得很出色。目前,他和他的几个朋友就要开办一个新公司,名字叫致癌基因公司。公司的目标是推销基于致癌基因技术的诊断和治疗产品。”“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了,”里士满女士插嘴道。 “让斯特林把话讲完,”梅森大夫说。 “他在生物技术领域可以说是智力超群,”斯特林说。“说实话,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他的弱点是不尊重权威,常常惹许多人生气。还有,他和一些朋友已创办过一家很成功的公司,并且卖了个好价钱。他现在在筹集资金开办第二个公司方面没遇到明显的困难。”“听上去他会越来越成为我们的麻烦,”里士满女士说。 “并非是你所说的那种麻烦,”斯特林说。“问题在于须下公司也掌握了这些情况。我的职业敏感告诉我,他们会把肖恩·墨菲看作对他们在福布斯投资的威胁。他们一旦这样认为,一定会付诸行动。我不相信,他们的收买办法或引诱去东京的办法会在墨菲先生身上奏效。但是,如果肖恩继续留在这里,我认为他们会考虑停止提供新的资助。”“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波士顿去,”里士满女士说。 “这样一了百了,不就没麻烦了吗!为什么要冒同须下公司闹翻的风险?”斯特林看着梅森大夫。 梅森大夫清了一下嗓子。“从我的角度讲,”他说,“我不想鲁莽行事。 这孩子对于我布置给他的任务很在行。今天早上我到他工作的地方去。他已经让整整一代老鼠接受了糖蛋白注射。此外,他还给我看了他正在培养的结晶,说只要一个星期就会取得成果。没有人能取得如此进展。我现在是左右为难。按协定,我们现在必须向须下公司提供一种产品,否则他们就要中断资助,这个威胁对我来说更加迫在眉睫。”“换句话说,你认为即使要冒风险我们也需要留住那个捣蛋鬼,”里士满女士说。 “我不会用你那种措辞,”梅森大夫说。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须下公司向他们解释清楚?”里士满女士说。 “那样是不可取的,”斯特林说。“日本人喜欢用间接接触办法来避免正面对抗。他们不会理解这种直截了当的办法。用这种开门见山的办法只会增加猜疑,而不是消除。”“实际上,我已把这种意思向弘熙暗示过,”梅森大夫说。“可是他们仍然一意孤行,自己派人去调查墨菲先生。”“龙鲍尔先生,你怎样看这个小伙子呢?”里士满女士问。“他是间谍吗?这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吗?”“不,”斯特林说。“他根本不是个间谍。他只是对你们在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方面的成就感兴趣,而且仅仅是学术方面的兴趣,而不是商业方面的兴趣。”“他毫不掩盖对于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的兴趣,”梅森大夫说。 “我第一次同他见面时,当我告诉他不让他参加这个项目时,他显得很失望。 如果他是间谍的话,决不会把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我完全同意,”斯特林说。 “那怎么办呢?”里士满女士问。 “斯特林会监视整个情况,”梅森大夫说。“他会每天向我们报告事件的发展。 只要墨菲先生对我们有用,他会保护他,不让日本人插手。如果斯特林发现他是间谍,他会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把他打发回波士顿去。”“一个高价保姆,”里士满女士说。 斯特林笑呵呵地点头表示同意。“3月的迈阿密气候宜人,”他说。“尤其是住在大海湾宾馆。”梅森大夫的内部电话响了,帕蒂报告哈里斯到了。梅森大夫向斯特林道谢,送他出办公室。梅森大夫不得不同意里士满女士的评论:斯特林是个高价保姆。但是,梅森大夫坚信钱是花得值得的,还得感谢霍华德·佩斯使他付得起这笔钱。 哈里斯站在帕蒂的办公桌旁,为了礼貌起见,梅森大夫把哈里斯介绍给斯特林。 他让哈里斯先去他的办公室,然后再次向斯特林表示感谢,并请随时保持联系。 梅森大夫回到办公室,看到哈里斯笔直站在房间中间。“放松一些,”梅森大夫说着绕到办公桌后,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是,先生,”哈里斯回答得干脆利落。他仍然不动。“天哪,请坐下!”梅森大夫注意到对方仍站着时说。哈里斯坐了下来。 “我想你已经听到又一个rx房癌病人几乎死去,”梅森大夫说。“实际上跟死也没什么两样。”“是,先生,”哈里斯简明扼要地回答。 梅森大夫有些生气地看着他的保安主任。他一方面欣赏哈里斯的职业本能,另一方面又讨厌他的军人作风。这同一个医学机构格格不入。但是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因为在这些rx房癌病人意外死亡以前,保安方面没出过问题。 “我们以前就告诉过你,”梅森大夫说,“我们认为一定是某个疯子的所作所为。现在已变得令人难以容忍,必须立即制止。我早就要你把破这件案子作为头等大事。你发现什么线索了没有?”“我向你保证,我一直全力以赴在处理这个问题,” 哈里斯说。“按照你的忠告,我对几乎所有专业人员进行了背景调查。我已经同几百个单位联系过,但至今没发现任何疑点。我现在准备把调查扩大到有机会接触这些病人的非专业人员身上。我们试图在暗中监控rx房癌病人,但病人太多,我们人手太少。也许我们应该考虑在所有病房安装保安摄像机。”“也许应该在所有rx房癌病房内装摄像机,”里士满女士说。 “费用相当大,”哈里斯提醒道。“不仅要考虑器材和安装费用,还要考虑增加人手观察,增加的监测荧屏。”“如果你需要增加人手,告诉我,”梅森大夫说。 “要不惜一切代价制止此类事件。”“我明白了,先生,”哈里斯说。但是他不需要帮手。他要自己来破案,因为这已涉及到他的声誉。任何疯子别想在他面前逞能。 “昨天晚上招待所遭袭击一事怎么样了?”里士满女士问。“我招聘护理人员越来越困难了。我们不能让女护士在我们的招待所遭人袭击。”“招待所在安全方面出问题,这是第一次,”哈里斯说。 “也许我们需要在晚上派保安人员去那里值班,”里士满女士建议道。 “我很愿意提交一份费用预测报告,”哈里斯说。 “我认为病人问题更重要,”梅森大夫说。“目前你们不要分散精力。”“是,先生”,哈里斯说。 梅森大夫朝里士满女士看了一眼。“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里士满女士摇了摇头。 梅森大夫回过头来看着哈里斯。“全靠你了,”他说。 “是,先生,”哈里斯说着作了个立正姿势。他条件反射似的要举手行军礼,一想不对,马上把手放下。 “真了不起!”肖恩高声赞叹。他坐在硕大无比的实验室中央有玻璃屏障的办公室内,33份病历卡影印件摊在面前。他选择这个地方阅读病历卡有其特殊理由,万一看到有人进来,他有足够时间把这些影印材料藏到一个空抽屉里。 肖恩觉得了不起的是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数据。福布斯癌症中心在过去两年取得百分之百缓解的成就,而在前八年死亡率达百分之百,这是多么鲜明的对比。 肖恩觉得这是他到福布斯后第一个正常的上午。没有人来打扰他,他没有见到弘熙和其他研究人员。他一上班先到动物房给老鼠注射,顺便把藏在那里的病历卡影印件取出,带到办公室。然后,他搞他的结晶试验,培养出一些结晶,足以使梅森大夫高兴一二个星期。他甚至把中心主任请来看他的成果。肖恩知道这给梅森大夫留下了好印象。现在,他估计不会有人来打拢,就一头钻进他的办公室,进一步研究这些病历卡。 他首先把全部病历卡浏览一遍,获得一个总的印象。然后他再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他发现大多数病人是人到中年的白人,这个年龄段不是典型的患成神经管细胞瘤的年龄。肖恩估计出现这种不寻常现象可能出于经济原因。福布斯医院收费昂贵,不是一般病人能够承受的。他还注意到这些病人都是从全国各大城市转来的。 匆忙作结论性概括总是危险的,肖恩发现有一个病人来自佛罗里达西南部一个小镇:那不勒斯。他在地图上看到过这个城镇,是佛罗里达西海岸最南端的一个小镇。病人的名字叫马尔科姆·贝顿科特。肖恩把他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记下来,以便有机会时找他谈谈。 关于治疗方法,肖恩注意到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使用标有代号的药的剂量和次数基本上一样,只是根据病人体重略作调整。所有这些病人都住院一个星期左右,出院后来门诊复查的时间从两星期一次、四星期一次、两个月一次、半年一次,一直延长到每年一次。33个病人中已有13人达到每年复查一次的阶段。 肖恩知道起码花一个星期时间才能消化这些宝贵资料。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拿起听筒,想不到是珍妮特打来的。 “我把药搞到了,”她尽量说得简短。 “太妙了!”肖恩说。 “你能到餐厅碰头吗?”她问。 “当然可以,”肖恩说。他从珍妮特的话音里听得出她很紧张,一定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见面时再告诉你,”珍妮特说。“你现在能离开吗?” “我五分钟就到餐厅,”肖恩说。 肖恩把病历卡藏好,乘电梯下去,跨过人行天桥进入医院。他到餐厅时看到珍妮特已坐在里面,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她看上去满脸愁云。肖恩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出什么事了?”他问。 “我的一个病人处于昏迷状态,”珍妮特说。“我早上刚给她作静脉输液。前一分钟人还很好,后一分钟突然停止呼吸了。”“真不幸,”肖恩对她表示同情。 “我总算把药搞到了,”她说。 “在什么地方?”“在我的包里,”她说。她环顾了一下周围,确信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我从桌下把针剂瓶递给你。”“你不必像做戏一样,”肖恩说。“鬼鬼祟祟更引人注意,不如像平时一样,光明正大地交给我。”“你就迁就我一下吧,”珍妮特说。她从包里摸瓶子。肖恩感到珍妮特的手碰在他膝盖上。他用手伸到桌下,接过她手中的瓶。体谅珍妮特的敏感,肖恩这次看也不看就把两个瓶分放在两个口袋中。他把椅子一拉,就站了起来。“肖恩!”珍妮特抱怨地说。 “什么?”肖恩问。 “你非得这样引人注目吗?你就不能再坐5分钟,装出随便交谈的样子?”他坐了下来。“没有人在注意我们,”他说。 “我们能不能谈一些高兴的事?”珍妮特说。 “你想谈什么呢?”“我们星期天的计划,”珍妮特说。“我需要离开医院,摆脱一下紧张气氛。我想放松一下,乐一乐。”“好吧,我们就这样约好了,”肖恩答应她。“现在,我得赶回实验室去。如果我现在离开,还会引人注目吗?” “滚!”珍妮特以命令的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待会儿在你的海滩房子再见,”肖恩说。他快步离开,以免她说出不邀请他之类的话。他走出餐厅时回过头来,朝她挥了挥手。 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人行天桥,手伸到口袋里摸着两个瓶。他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分析。多亏了珍妮特,他又感受到了当初作出来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兴奋,那种要揭开谜底的兴奋。 罗伯特·哈里斯把一纸箱人事档案搬到他那间没有窗户的小办公室里。 他在办公桌前坐定,打开纸箱,开始审阅这些非专业人员的档案。这些都是有机会接触病人的非专业人员,包括送菜单、接受订菜、送饭、收餐具的膳食人员,进病房检修的维修工,还有打扫病房的勤杂工。 哈里斯打算先把这50多份档案粗看一遍,有疑点的抽出来作进一步调查。哈里斯尽管不是心理分析专家,但是他知道干这种杀病人勾当的疯子一定有反常的经历。 他看了一份又一份,都没有看到异常的情况,就把它们扔到地板上,他终于看到一份有疑点的档案。这是一个名叫加里·沃纳梅克的膳食人员。他曾经在纽约一家监狱的食堂里工作过5年。从身份照片上看,他的头发是棕色的。哈里斯把这份档案放在办公桌角上。 再翻过5份档案,又有一份引起他注意。汤姆·威迪库姆是个勤杂工。 哈里斯从档案中发现此人受过医护急救培训,有这样学历的人来干勤杂工是异乎寻常的。哈里斯再一看照片,此人也是一头棕发。哈里斯把威迪库姆的档案放在沃纳梅克的上面。 哈里斯再翻阅几份后,又发现一份有前科的档案。拉尔夫·西弗是维修工。他在印第安那因强xx罪服过刑。这明明写在档案里!哈里斯不禁大摇其头。他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收获。相比之下,专业人员的档案相当枯燥乏味。 而非专业人员的档案,他仅仅翻阅了四分之一,却已发现了三份值得进一步调查的档案。 珍妮特在下午休息时间没有坐下来喝咖啡,她到二楼的重点护理组去。 她很佩服在那里工作的护士。她永远无法理解她们怎么经受得住这种无间断的高度紧张。珍妮特毕业后也到重点护理组去试过。她发现这项工作对于专业知识的增加是很有利的,但试了几个星期后,她决定打退堂鼓。那里太紧张了,又没有同病人交流的机会,因为那里的病人大多数处于昏迷状态。 珍妮特走到格洛丽亚的病床边,低头俯视着她,她还处在昏迷之中,尽管不用仪器帮助,已能自己呼吸。她那放大的瞳孔没有收缩,对光也没有反应。最糟糕的是,脑电图中几乎显示不出脑子的活动。 一个探望者在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她30岁左右,外表同格洛丽亚很相像。 “你是格洛丽亚的护士吗?”那人问。 珍妮特点点头。她看得出那女人已经哭过。 “我叫玛丽,”她说。“是格洛丽亚的姐姐。”“很遗憾,发生了这样的事,”珍妮特说。 “唉,”玛丽叹了口气,“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她用不到再受罪了。”珍妮特强忍眼泪,回到四楼去。她马上全身心投入工作,以便用这个办法来排解烦恼。 但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法并不十分奏效,格洛丽亚的面容一直在她脑际闪现。但是很快她就不必再借助这种手法。不亚于格洛丽亚事件的新悲剧出现了,弄得她手足无措,无暇顾及其他。 下午2时刚过,珍妮特给在走廊顶端那间病房的病人作肌肉注射。回护士室的路上,她决定去察看一下海伦·卡伯特的病情。 今天上午珍妮特在给海伦的静脉输液中加入那种有标号的药后一小时曾去看过她,海伦说她感到头痛。珍妮特担心她的病情,把这个情况用电话向梅森大夫作了汇报。梅森大夫建议给她服一种口服止痛药,并且说如果情况恶化马上通知他。 海伦服了止痛药后,头痛没有消失,但也没有加剧。不管怎样,珍妮特不时去询问她的感觉,至少一个小时一次。 现在差不多2时15分,珍妮特又进入海伦的病房。她看到海伦的头垂在一边,没有靠在枕头上,不禁大惊失色。她冲到床前。注意到她的心律不齐,更加忧心忡忡。她的脉律表明她的神经机能严重不良。珍妮特把电话挂到护士室,要蒂姆让马乔里来接电话。 “海伦·卡伯特出现潮式呼吸现象,”珍妮特对马乔里说。 “天哪!”马乔里大叫一声。“我马上通知神经科医生和梅森大夫。”珍妮特把枕头拿掉,把海伦的头放平。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小手电筒,照海伦的瞳孔。其中一只瞳孔已放大,对光线毫无反应。珍妮特感到一阵颤动。 很快,其他人开始赶到。先是马乔里和其他几个护士。接着是神经科医生伯特·阿瑟顿大夫和麻醉师卡尔·塞伯特大夫,医生厉声喊叫,采取措施降低海伦头部的压力。梅森大夫也赶来了,由于从科研大楼一路奔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喘着粗气。 珍妮特尽管同他在电话中讲过话,从未见到过他本人。海伦名义上是梅森大夫的病人,但是出现这种神经危象,只得求助于阿瑟顿大夫。 遗憾的是,各种急救措施无一奏效,海伦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医生们商量最后决定对海伦施行脑手术抢救。珍妮特感到大惑不解的是,他们要把海伦转到迈阿密总医院。 “为什么要把她转出去?”珍妮特问马乔里。 “我们是专科医院,”马乔里解释道。“我们没有神经外科设施。”大家飞快地做各项准备工作。珍妮特帮忙把海伦从病床移到轮床上,当轮床被推到电梯去时,珍妮特高举静脉输液瓶跟在旁边。 在电梯里,海伦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原来不齐的呼吸竟然完全停止了。 她那张苍白的脸很快变得发青。 这是一天中第二次,珍妮特对病人作口对口人工呼吸。电梯一到一楼,塞伯特大夫马上命人去取气管导管和救护袋。塞伯特大夫把珍妮特推开,动作利落地把气管导管插入。接上救护袋后,他开始直接向肺部送气。海伦发青的脸变成半透明的苍白颜色。 “好啦,我们走吧,”塞伯特大夫叫嚷道。 他们把轮床折起来,推进救护车内。塞伯特大夫随车,负责保持海伦的呼吸状态。 随着警灯闪烁和警笛长啸,救护车轰鸣着驶出停车台,飞快地消失在建筑物后面。 等人群从救护车停车台消失后,珍妮特一个人站在那里。她喜欢一个人呆着。 草地上一切是那样宁静。温暖潮湿的热带和风轻拂着她的脸。怡人的情景中夹杂着不协调的警笛声。对珍妮特来说,这渐渐逝去的忽高忽低的警笛声听上去像是海伦·卡伯特的丧钟。 汤姆·威迪库姆感到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就向主管去请假。主管说他脸色苍白,同意他请假。 “你有整个周末可以休息,”主管说。“好好睡一觉。你很可能患了流感。” 所以汤姆已回到家中,但是他无法安下心来休息。问题还是出在珍妮特·里尔登身上。他刚刚设法让格洛丽亚安睡,突然传来她的敲门声,他吓得魂不附体。他心急慌忙之中潜入浴室,心想这一下可完蛋了。他已绝望到把枪握在手里的地步。 以后病房里一阵忙乱,使他有机会脱身。他从浴室出来时,没有人注意他。他赶忙提着水桶溜到走廊里。 问题是格洛丽亚还活着。珍妮特·里尔登把她抢救过来,但是她还在受罪。格洛丽亚现在在重点护理组,汤姆是不准许到那里去的。 由于这一切,艾丽斯仍然不愿意同他说话。汤姆一直苦苦哀求,但毫无结果。 艾丽斯知道,只有当格洛丽亚从重点护理组转回到私人病房时,汤姆才能接触她。 现在只剩下珍妮特·里尔登。对汤姆来说,她好像是专门派来破坏他和他母亲创立的生活的魔鬼。他知道他必须把她干掉。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她的名字已从招待所客房一览表上消失,因为她已搬出去了。 汤姆看了一下表。他知道她下午3时下班。当然他也知道护士还要留一些时间交接班。他得在她下班出来时等在停车场。这样,他可以尾随她回家,然后用枪把她干掉。如果他这一次能够成功,他相信艾丽斯会打破沉默,同他讲话。 “海伦·卡伯特死了!”珍妮特重复着这句话,眼眶里闪着泪花。作为专业医护人员,她一般不会因为病人死亡而哭泣,但是同一天发生两起惨剧,实在使她的神经受不了。此外,肖恩的反应也使她很不好受。他对海伦的死反应平平,却很关心她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她死了,”肖恩用抚慰的口气说。“我不想给你冷酷无情的印象。我这样反应的部分原因是想掩盖我内心的痛苦。她是个很好的人,太可惜了。尤其是想到她父亲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电脑软件公司之一。”“这有什么区别?”珍妮特仍然气呼呼地说。她用食指关节抹了一下即将淌下的眼泪。 “没什么大的区别,”肖恩承认道。“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你拥有世界上所有的财富,也没什么区别。”“你一下子变成哲学家了,”珍妮特挖苦他说。 “我们爱尔兰人都是哲学家,”肖恩说。“这就是我们处理生活中悲剧的办法。” 他们坐在餐厅里,是珍妮特打电话把他叫来的。她是在交接班结束,回家以前给他打电话的。她说她需要找人谈谈心里话。她把海伦·卡伯特的死讯告诉他。 “我不是有意要使你生气,”肖恩说。“我确实想知道海伦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是在我们这里吗?”珍妮特的眼睛骨碌碌打转。“不,不在这里,”她说。“我真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我猜想在迈阿密总医院。”“怎么会在那里呢?”肖恩问。他俯身向前。 珍妮特把事件的经过向他作了介绍。“我们听说她死在迈阿密总医院的急诊室内,”她说。 “你和我开车到那里去一次,怎么样?”肖恩建议道。“我想找到她。”珍妮特以为肖恩在逗她。她转动着眼睛,等待肖恩说出什么损人的笑话。 “我是认真的,”肖恩说。“他们有可能要作尸体解剖。我想要一份肿瘤样本,因此我需要一些血液和脑脊髓液。”珍妮特听到这里不寒而栗。 “听着,”肖恩说。“记住,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我真的为她的死感到难过,这你也知道。现在,既然她已经死了,我们应该集中精力搞我们的科学研究。你穿着护士制服,我穿着白大衣,我们在那里可以横冲直撞。当然,我们还是带好针筒,以备不时之需。”要么肖恩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推销员,要么珍妮特已神经紧张过度,她不再表示异议。15分钟以后,她发现自己坐在肖恩身边,看着他驾驶五十铃车朝一个陌生的医院驶去,目的在于获取她的一个刚死去的病人的脑组织标本。 “那就是他。”斯特林从挡风玻璃里指着肖恩·墨菲给韦恩·爱德华看。 韦恩是个外表使人望而生畏的黑人,斯特林在南佛罗里达办事时总请他帮忙。 韦恩当过兵,做过警察,还在保安公司供过事。他现在像斯特林一样,充分利用过去的各种经验干侦探工作。他是个私人侦探,尽管他的专长是家庭纠纷方面的调查工作,但是他在其他领域也同样能干。斯特林是在几年以前认识他的,那次他们碰巧同时为迈阿密一个巨商所雇用。 “他看上去身体很棒,”韦恩说。他为自己能迅速作出评价感到自豪。 “你的判断不错,”斯特林说,“他曾经是哈佛大学明星冰球队队员,如果他喜欢的话,他完全可以做职业球员。”“那个小姐是谁?”韦恩问。 “显然是个护士,”斯特林说。“我对他女朋友的事没有了解过。”“她真是个美人儿,”韦恩说。“那么田中呢?你最近看到过他吗?”“没有,”斯特林说。 “不过我想我会看到他的。我在联邦航空局的关系告诉我须下公司的飞机刚才已重新申请来迈阿密的航线。”“看来要行动了,”韦恩说。 “在某种意义上,我希望如此,”斯特林说。“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完成我们的使命。”韦恩发动他那辆深绿色的默西迪斯车。车窗都是有色玻璃,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尤其是外面阳光明媚时。由于半小时前是医院换班的时间,现在还有不少车驶离停车场。韦恩故意让几辆车插在他和肖恩的车之间。 “后座的冷却箱内我带了一些三明治和冷饮,”韦恩说。“考虑得真周到。”斯特林说。这也是他喜欢韦恩的理由之一。他总能未雨绸缪,做到有备无患。 “瞧,瞧,”韦恩说。“不是长路。他们已经转弯了。”“这不是另一家医院吗?’斯特林问。他俯身向前,仔细观察肖恩前去的那幢楼。 “这是个医院城,老兄,”韦恩说。“每隔一英里路,总能遇到一家医院。但是他们去的是迈阿密总医院。”“这倒奇怪了,”斯特林说。“也许那个护士在那里工作。”“啊呀,”韦恩说。“我相信有人与我们同行。”“你这是什么意思?”斯特林问。 “看到我们后面那辆黄绿色的卡迪拉克了吗?”韦恩问。“怎么会看不见呢,”斯特林说。 “我过迈阿密河以后就一直注视着它,”韦恩说。“我毫不怀疑,它是在盯墨菲先生的梢。”斯特林和韦恩看着肖恩和他伙伴从急诊室入口处走进医院。他们身后不远跟着那个开黄绿色卡迪拉克车的人。“我想我的直觉是对的,”韦恩说。 “看来那个家伙盯他们的梢比我们还盯得紧。”“我讨厌这种情况,”斯特林说。他打开车门,从车内出来,看着后面那辆破旧不堪的卡迪拉克。然后他弯下身子对车内的韦恩说。“这不像田中的风格,但是我不得不防。我跟进去。如果墨菲出来,你跟着他。如果开卡迪拉克的人先出来,你就盯着他。我会用大哥大同你联系。”斯特林带上他的大哥大,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汤姆后面。在急诊间实习住院医生的指点下,肖恩和珍妮特很快就找到病理科。肖恩告诉珍妮特,根据他的经验,只要向实习医生和护士打听,你可以了解医院内的任何事情。肖恩又问病理科的实习医生。 “这个月我们不做尸体解剖,”那个实习医生边说边急着离开。 肖恩挡住他的路。“我想了解一个病人,”肖恩说。“她死在急诊室。”“急诊室死亡病人通常由验尸医生护理,”实习医生说。 “我怎么能肯定呢?”肖恩追问道。 “病人叫什么名字?”“海伦·卡伯特,”肖恩说。 那个实习医生不厌其烦地走到附近悬挂在墙上的电话那里,打了个电话。不到两分钟功夫,他就告诉肖恩验尸的时间还没有定。 “尸体放在什么地方呢?”肖恩问。 “在停尸室,”那个实习医生说。“就在地下室。你可以坐主电梯到b1层,沿着标有m字母的红色标记走。”等实习医生急匆匆离开后,肖恩看着珍妮特。“如果我们找到她的尸体,我们也许能取到她的体液。”“我反正已走到这一步了,”珍妮特无可奈何地说。 汤姆·威迪库姆已开始平静下来。起初,当他看到珍妮特身边有个穿白大衣的小伙子时,他感到很失望。但是当他发现他们去的是迈阿密总医院时,他感到喜出望外。他在这家医院工作过,对医院的每个地方都了如指掌。他知道由于探望病人时间已到,医院里是人最多的时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掩护。也许他有机会在这里把珍妮特干掉,那就不必再尾随她回家。如果他不得不把那个穿白大衣的家伙一起干掉,那也是不得已的。 要在医院里盯住这两个人并非易事,尤其是他们进了病理科以后。汤姆以为他们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刚想回停车场去监视他们的五十铃车,他俩突然又出现了。 珍妮特离他那样近,他敢肯定她已认出他来了。他惊恐万状,好在没有鲁莽行动。他担心珍妮特会像那天晚上在福布斯招待所那样惊叫起来,已用手握着口袋里的枪。 只要她一叫,他就当场把她打死。 但是珍妮特毫无反应地走了过去。显然她没有认出他。汤姆胆子更大了,在他俩后面跟得更近了。他甚至于同他们乘同一部电梯下去。 汤姆看到珍妮特按b1层的按钮时,心中窃窃自喜。在迈阿密总医院,汤姆最喜欢地下室。他在这家医院干活时,经常溜到地下室去看报,或到停尸室参观。他对地下室纵横交错的过道熟悉得就像自己家里一样。 当电梯到达地下室后,珍妮特和肖恩出去后朝两面看了一下,然后朝左走去。 汤姆故意呆在电梯里,等电梯门快要关上时,用力把门推开,走了出来。 他跟在肖恩和珍妮特后里,保持着50英尺左右的距离。他把手伸进口袋,紧紧握着枪把。他甚至把手指放在扳机和保险之间。 这两人离开电梯走得越远,汤姆越高兴。这对完成他的使命来说是最理想的场所。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运气。他们已进入地下室中很少有人光顾的地方,只听得见他们的脚步声和蒸汽管道的嘶嘶声。 “这个地方简直像阴曹地府,”肖恩说。“我担心我们是否走错路了。”“从最后一个m标记以后还没有出现过岔道,”珍妮特说。“我想我们没走错。”“为什么他们总是把停尸室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肖恩说。“甚至连灯光也这样暗淡。” 珍妮特指着前方。“那里又有一个m记号。我们走对了。”“我想他们想把医疗事故掩藏得起远越好,”肖恩又开始说俏皮话。“把停尸室放在入口处岂非是为自己作反宣传。”“我忘了问你,我给你的那种药,你分析出什么结果了吗?”“我才刚刚开始,”肖恩说。“我想发现这种药中有多少种蛋白以及它们的分子量。这只是第一步。”“你一定要充分利用,否则我的精力都白花了,”珍妮特说。 “我希望你不要以为搞到这份样本就可以脱身了,”肖恩说。“下一次我还要你搞路易斯·马丁的药的样本。”“我想我不能再干了,”珍妮特说。“我不能再故意把针剂瓶打碎。如果这样,他们肯定会怀疑的。”“你可以用别的花样,”肖恩建议道。“再说,我也不需要那么多。”“我想给你整整一瓶就够你用的了,”珍妮特说。“我想比较一下不同病人使用的药,”肖恩说。“我想发现不同药之间的差别。”“我不敢肯定是否有区别,”珍妮特说。“我在里士满女士办公室里看到她从一个大冰箱里取出两瓶。我的印象是所有病人都使用这两种药。”“我不能同意你这种分析,”肖恩说。“每一个肿瘤的抗原都不同。即使同一种肿瘤也如此。不同抗原的肿瘤需要不同的抗体。”“也许他们在做活组织检查前使用同一种药,”珍妮特说。肖恩朝她投去尊敬的眼光。“这个解释有些道理,”他说。最后,他们拐了一个弯来到一扇很大的隔离门前。齐胸的地方是“停尸室”三个大字,下面写着“非公莫入”。门旁边有好几个电灯开关。 珍妮特使劲一拉,门居然拉开了。 “看来他们没有料到我们会来,”肖恩说。 一股阴风从室内窜出,在他们脚边打旋。肖恩把灯打开。“你先走,”肖恩殷勤地说。 “这是你出的主意,”珍妮特说。“你先走。”肖恩走在前面,珍妮特紧跟在后面。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旧的轮床乱七八糟地停在里面,每张床是一具用布罩着的尸体。室内的温度根据门上的温度计是华氏48度1。珍妮特瑟瑟发抖。“我不喜欢这地方。”珍妮特把自己抱紧,但是阴湿的冷气无孔不钻。 肖恩揭开一块罩布,对尸体说:“你好!”然后把它盖上。珍妮特内心十分厌恶,但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得不这样做。他们分头一个一个寻找。 “真糟糕,他们为什么不按字母排列呢?”肖恩说。“这里足足有50具尸体。” 他俩差不多分头走到这一行的尽头。 “赶快,海伦。”肖恩像孩子做游戏似地说。“出来,快从你躲藏的地方出来。” “别开这种粗俗的玩笑,”珍妮特说。 汤姆·威迪库姆充满着期望即将实现的兴奋。甚至他母亲也决定打破长期沉默,称赞他跟踪珍妮特和她的朋友到迈阿密总医院是个聪明之举。汤姆对停尸室了如指掌。对于他期待已久的行动,这是再好不过的理想地方。 走到隔离门前,汤姆把手枪从口袋中掏出。他右手握着枪,左手用力把那扇厚重的门拉开,然后朝里张望。没有看到珍妮特和她的朋友,他跨进停尸室,让门缓缓关上。他尽管看不到他们,却能听到珍妮特叫她朋友别开玩笑。 汤姆把黄铜球形把手慢慢一转,把厚重的门锁上。汤姆在迈阿密总医院工作时从来没有用过门锁,他估计门外没有插钥匙。把门锁上就不会有人干扰他的使命。 “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艾丽斯低声说。 “谢谢,妈,”汤姆也低声回答。 他像在电视中看到过的那样两只手握着手枪,悄悄地向前移动脚步。他从声音中知道珍妮特和她朋友就在另一边。 “这里有些人已经放了好长时间,”肖恩说。“他们好像被遗忘似的。”“我也有同样想法,”珍妮特说。“我想海伦·卡伯特的尸体不在这一边。它应该在靠近门的地方。她毕竟死了才几个小时。”肖恩刚要表示同意,突然灯熄灭了。由于这里没有窗,厚重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里面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暗,而像在黑洞中一样漆黑一团。 随着电灯熄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接着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哭泣声。 起先肖恩还以为是珍妮特,后来觉得不是从珍妮特熄灯前所在的位置传来的,而是从门那边传来的。那么是谁呢? 恐怖的气氛有感染性。一般情况下,肖恩不会害怕突然陷入黑暗,但伴随着恐惧产生的尖叫,也使肖恩惊吓得有些六神无主。但是,对珍妮特的关切使他没有完全失去控制。“我不喜欢黑暗,”哭泣间歇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救救我!”肖恩显得手足无措。从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又听到一阵疯狂杂乱的声音。 1约等于摄氏9度。 轮床互相碰撞,尸体纷纷抛到水泥地上。“救救我!”尖叫声不绝于耳。 肖恩曾想高声安慰那个可怜的人,但怀疑这样做是否明智。在迟疑不决的情况下,他仍然保持沉默。 接着,更多的轮床互相碰撞。随之而来的沉寂中听到有人撞到隔离门上的响声,然后传来门锁的开启声。随着启门时渗入的瞬间光线,肖恩看到珍妮特用手捂住嘴。 她离他20英尺左右。一会儿黑幕重新降临。整个停尸室寂静无声。 “珍妮特?”肖恩轻声叫唤。“你没事吧?”“我没事,”她回答。“到底出了什么事?”“朝我靠拢,”肖恩说。“我过来了。”“好,”珍妮特说。 “这是个鬼地方,”肖恩尽量在相互摸索着前进时说些什么。“我原来以为福布斯中心是个古怪的地方,但是同这里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两只摸索着的手终于碰到了。他们牵着手,绕开乱七八糟的轮床,朝隔离门的方向走去。肖恩的脚碰到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他马上提醒珍妮特跨过去。“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噩梦不断,”珍妮特说。“这比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还要恐怖,”肖恩说。肖恩撞到墙上了。他然后就沿着墙摸到大门。 他用力把门推开,两人跌跌撞撞步入走廊,走廊里灯光闪烁,空无一人。肖恩用两手抚着珍妮特的脸。“对不起,”他说。“你的生活永远是不平静的,”珍妮特说。“不过这次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们已经去过了。让我们离开这里吧。”肖恩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我也这样想。”出来的路上很顺利。用不了几分钟,两人已坐上五十铃车,准备驶离停车场。 “现在没事了,”珍妮特说。“你知道停尸室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肖恩说。“太怪了。好像是有人故意上演这一幕来吓唬我们。也许地下室里有妖怪。”刚要开出停车场,肖恩突然一个刹车,珍妮特差点撞到前面去。 “又怎么啦?”珍妮特问。 肖恩指指旁边。“那幢砖房楼是验尸医生的办公室。想不到就在我们身旁。一定是命运告诉我们,海伦的尸体就在那里。你以为怎样?”“我不敢作这样大胆的设想,”珍妮特说。“但是既然我们已到了这里……”“我就是要你这句话,”肖恩说。 肖恩把车停在来访者的泊位上,走进了那幢现代化楼房。他们向问询处走去。 一个热情的黑女人接待了他们。肖恩告诉她,他是医学院学生,珍妮特是护士。他想找验尸医生谈一谈。“哪一位医生?”接待员问。 “主任医生行吗?”肖恩问。 “主任不在城里,”接待员说。“副主任可以吗?”“太好了,”肖恩说。 他们等了不久就被请到一个位于边角的办公室。副主任是约翰·斯塔辛大夫。 他身高和肖恩差不多,但没有肖恩那样粗壮。他看上去很欢迎肖恩和珍妮特来了解情况。“教学是我们的主要任务之一,”他自豪地说。“我们鼓励学术界积极关注我们的工作。”“我们关心的是一个病人,”肖恩说。“她的名字叫海伦·卡伯特。她是今天下午在迈阿密总医院急诊室死亡的。”“我记不得这个名字,”斯塔辛大夫说。“请等一会儿。我问一下。”他拿起电话,提到海伦的名字,很快又把电话挂断。显然,斯塔辛大夫是个非常讲究效率的人。 “她是几小时以前送来的,”斯塔辛大夫说。“但是我们不准备对她验尸。” “为什么。”肖恩问。 “有两个理由,”斯塔辛大夫说。“第一,她患脑癌,她的主治医生愿意证明这是她的死因。第二,她的家属强烈反对作尸体解剖。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最好放弃验尸。我们一般总是尊重家属的意愿的。”“有没有可能获得任何组织标本?”肖恩问。 “我们不解剖。当然无法获得,”斯塔辛大夫说。“如果作尸体解剖,我们有权处理取下的组织。既然我们不对病人验尸,尸体所有权就属于家属。 再说,她的尸体已被埃默森殡仪馆收去,明天就要运到波士顿去。”肖恩感谢斯塔辛大夫。 “不用谢,”他说。“我们每天都有人值班。如果需要我们帮忙,来个电话就行。”肖恩和珍妮特回到车上。太阳开始下山,已处于交通高峰时间。 “这样助人为乐的人真难得遇到,”珍妮特说。 肖恩只是耸一耸肩。他把头靠在方向盘上。 “太让人泄气了,”他说。“看来什么事都不顺心。”“讲这种泄气话的应该是我,”珍妮特提醒他,想不到他一下变得这样消沉。 “意志消沉是爱尔兰人的传统之一,”肖恩说。“也许我们面临的困难是对我的一种警告,说明我本来就不应该来这儿,说明我应该打道回府,去波士顿干些有意义的事。”“让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珍妮特说。她想换一个话题。“我们再到海滩边那家古巴餐厅去。”“我想我肚子不饿,”肖恩说。 “喝一点古巴咖啡会改变一切,”珍妮特说。“相信我。”尽管外面天还没暗,汤姆·威迪库姆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他最不喜欢黑暗。尽管迈阿密总医院停尸室那可怕的一幕已过去好几个小时,他依然惊魂未定,混身颤抖。他六岁时母亲也曾这样惩罚过他。她不让他再吃冰淇淋时,他对母亲大发脾气,威胁说要把两人同床睡觉的事告诉学校老师。 她的回答是把他在密不透光的壁橱里关了一夜。这是汤姆一生中最可怕的经历。 从此以后,他既害怕黑暗,又害怕壁橱。 汤姆不知道停尸室的灯怎么会熄灭的,他只知道最终摸到门跌跌撞撞逃出去时,差点撞倒一个穿西服戴领带的人。由于汤姆手中握着枪,那个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让汤姆有机会一溜烟跑掉。尽管那人想追他,但汤姆对地下室的通道了如指掌,很快就把后面的人甩掉了。等他登上通向停车场的阶梯时,他已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汤姆惊魂未定,大步奔向自己的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发动汽车,朝出口处开去。 汤姆怕后面追他的人抢先来到停车场,所以他一边开一边向周围窥视。由于停车场并不繁忙,他很快就发现那辆绿色的默西迪斯车。 汤姆故意绕过那个常用的出口,从很少有人使用的出口开出停车场。那辆默西迪斯车也如法炮制,汤姆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他集中精力想甩掉这个尾巴。多亏交通灯和下午高峰时间的车辆,他漫无目的地绕了半小时后终于达到了目的。这时他才开车回家。 “你本来就不应该到迈阿密总医院里面去,”汤姆这样责备自己是说给母亲听的。“你本应该呆在外面,等她出来后再跟踪她到家里。”汤姆仍然不知道珍妮特的住处。 “艾丽斯,跟我讲讲话!”他高声叫嚷。文丽斯却一声不吭。 现在汤姆只好等珍妮特星期六下班时再去跟踪她。他一定得格外小心。 然后他就用枪把她干掉。 “你看着,妈,”汤姆对冷藏柜说。“你看着。”珍妮特说得不错,尽管肖恩并不想承认。那一小杯一小杯浓郁的古巴咖啡使肖恩精神振作起来。他甚至学起邻座的人那种喝法。他一口一杯,像喝酒那样一饮而尽,让又浓又甜的咖啡直接灌入胃中。浓郁的味道几乎立刻使他产生一种令人陶醉的快感。 使垂头丧气的肖恩振作起来的另一个原因是珍妮特的积极态度。尽管她今天亲眼目睹两个病人不幸死亡,刚才又在迈阿密总医院停尸室受了一场惊吓,她仍然显得那样乐观。她安慰肖恩说,仅仅来了两天时间,他们的收获已不小。他们已搞到以前所有33个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的病历卡,她还搞到了两瓶神奇的药。“我认为我们进展很快,”珍妮特说。“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肯定可以发现福布斯中心治愈这些病人的秘密。快,振作起来!我们能做到!”在珍妮特的热情和咖啡因的共同作用下,肖恩的情绪由阴转晴。 “让我们打听一下埃默森殡仪馆在什么地方,”他说。 “做什么?”珍妮特问,对他的建议很不理解。 “我们可以开车顺便去一下,”肖恩说。“也许他们的营业时间长。也许他们出让标本。”殡仪馆在城市公墓附近的迈阿密北大街上。这是一幢保养得很好的二层楼的维多利亚建筑。房子漆成白色,屋顶铺着灰色石板瓦,房子外侧三面都有走廊。整个房子看上去像一幢私人住宅。 旁边的环境很不协调,都是水泥建筑。一边是一家酒店,另一边是出售各种管子的商店。肖恩把车停在殡仪馆前面的装卸区域。 “我想他们已关门,”珍妮特说,眼睛盯着那幢楼看。 “还亮着不少灯,”肖恩说。除了外走廊外,底层所有的灯都开着。二楼一片漆黑。“我想还是试一试。”肖恩从车上下来,登上阶梯,按了一下门铃。没有人开门,他从窗户里朝里望了一眼。他又绕到两边的窗户朝里看了一会儿才回到车上。他把马达发动起来。“我们现在到哪儿去?”她问。 “我们去家用工具店,”肖恩说。“我需要更多工具。”“听上去不太妙,”珍妮特说。“我可以先把你送回家,”肖恩建议道。 珍妮特没有理他。肖恩先把车开到她在海滩的房子,停在人行道旁。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她终于开口问他。 “继续寻找海伦·卡伯特,”肖恩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打算到殡仪馆破门而入吗?”珍妮特问。 “我要‘悄悄潜入’,”肖恩说。“这样好听一些。我只想要一些标本。 即使再糟,又会怎么样呢?她毕竟已死了。”珍妮特迟疑了一下。这时候她又把车门打开,一只脚跨了出去。尽管肖恩的计划近乎荒唐,她毕竟也负有一定责任。 正像肖恩几次三番指出的那样,整个冒险计划最初是她的主意。 再说,让她一个人坐在家中等他回来,她会急得发疯的。她把脚又收回车内,告诉肖恩她已改变主意,决定和他一起去。 肖恩在家用工具店买了一把划玻璃的刀,一只玻璃吸盘、一把建筑刀、一把手锯和一个冷却箱。在路上,他又在一家小店买了冷却箱用的冰和几罐冷饮。然后,他开车直达殡仪馆,把车停在老地方。 “我想我就在车上等,”珍妮特说。“我还是觉得你有些不正常。”“你怎么想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肖恩说。“我认为自己是铁了心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带冷却箱和冷饮,”珍妮特评论道。“你好像是去野营似的。”“我这人就喜欢有备无患,”肖恩说。 肖恩拿起装工具的袋子和冷却箱,走上殡仪馆的外走廊。 珍妮特看着他检查每一扇窗。好几辆车在大街上开过去。她佩服他像冷血动物似的冷静沉着。他把自己看成是隐身人似的。她看到他走到旁边靠后面的一扇窗前,把工具袋放下。他弯身从袋里摸出几样工具。 “该死的!”珍妮特说。她气势汹汹把车门打开,一溜小步登上阶梯,沿外走廊走到肖恩身旁。他把吸盘装在玻璃上。“又改变主意了?”肖恩头也不朝她看地说。他正在沿着窗子边缘划玻璃。 “你的疯狂行为使我震惊,”珍妮特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在做这种事。” “这带给我童年温馨的回忆,”肖恩说。他使劲把那一大块玻璃吸出来,放在木板走廊上。他把头伸进去检查了一番,然后对珍妮特说,不出他所料只有简单的窗框警报装置。肖恩先把工具袋和冷却箱放进室内,然后从窗子里钻进去。他从窗里伸出头来。 “如果你不打算进米,最好回到车上去等,”他说。“这个时间,一个美人在殡仪馆的外走廊逛荡,太引人注目了。如果我找到海伦的尸体,只要几分钟时间就够了。”“扶我一把!”珍妮特边说边学肖恩的样想钻进窗口。“当心玻璃的边!” 肖恩提醒她。“锋利得像刀一样。”等珍妮特进屋后,肖恩扛起工具袋,把冷却箱交给珍妮特。 “他们太客气了,大开灯火迎接我们,”他说。他们一直走到这层的另一端,看到一间很大的防腐处理室。里面有四张不锈钢工作台。两张工作台上分别放着一具尸体,都用布盖着。揭开布一看,第一个是粗壮的女人,看上去就像入睡那样安详。 走到第二具尸体前,肖恩把罩布揭开。 “终于找到了,”肖恩说。“她在这里。”珍妮特走进来,作好充分思想准备后才敢朝海伦看。眼前的景象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可怕。海伦·卡伯特也像刚才那个女人一样,好像在安详地睡觉。 她的脸色甚至比她生前还要好看。过去几天中,她的脸苍白得像纸一样。“太糟了,”肖恩评论道。“她已作了防腐处理。取血标本已没有价值。”“她看上去像活着一样,”珍妮特说。 肖恩戴上外科手套,在珍妮特的协助下,行动起来。他先抽取了一试管脑脊髓液,盖上盖后放在冷却箱的冰块上。然后,他切开颅骨,从脑壳里捞了一把脑子放到冷却箱内。肖恩把事先从冷却箱内取出来的冷饮递一罐给珍妮特。由于使用的不是专业器械,肖恩已满头大汗。 珍妮特谢绝了。她看着他仰头喝了一大口,禁不住又佩服又感叹。“有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她说。突然他们听到警笛一声长鸣。珍妮特吓得就要朝外跑,肖恩一把拉住她。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珍妮特焦急地说。 “不要慌,”肖恩说。“这不是朝我们这里来的。”果然,警笛声由高到低,渐渐消逝。 “求求你!”珍妮特哀求道。“让我们走吧。我们已得到我们要的东西。” “我们必须打扫干净,”肖恩说,把饮料罐放下。“这应该是一项秘密使命。去看看能不能找一把扫帚或拖把来。我要把海伦恢复原状,让别人看不出她的变化。” 尽管担惊受怕,珍妮特还是按肖恩的吩咐,找来工具,打扫起来。等她打扫完毕,肖恩还在缝头皮。他缝好后,把她的头发拉过来盖在切口上。珍妮特佩服得五体投地。海伦·卡伯特现在看上去就像没人动过一样。 他们带着工具和冷却箱回到进来的那间房间。 “我先爬出去,你把这些东西递给我,”肖恩说。他猫下身子,一下子就钻了出去。 珍妮特把工具袋和冷却箱递给他。 “你要我帮忙吗?”肖恩问。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我想不必了,”珍妮特说。进来时好像并不太困难。肖恩捧着东西朝汽车走去。 珍妮特忘了肖恩的警告,一把抓在玻璃边上,四个手指都给划破了。她痛得把手缩回来,只见鲜血汩汩流出。她把手握紧,心中暗暗咒骂。 既然她在里面,她何不把窗干脆打开。她认为这样肯定会容易一些,也不会冒被划破的危险。她不加思索就把窗锁拉起,把窗框推上去。突然警报声响了起来。 珍妮特挣扎着爬出窗口,紧追肖恩而去。他们两人跳进汽车,肖恩马上发动马达。 “出什么事了?”他把车开上大街时问。 “我忘了有警报装置,”珍妮特承认道。“我去把窗框打开了。我很遗憾。我告诉过你我这一方面不在行。”“噢,没问题,”肖恩朝右转弯,向东开去。“等人们有所反应时,我们早就远走高飞了。”肖恩没有注意到殡仪馆隔壁的酒店中有一个人对警报迅速作出反应。他从酒店出来看到了肖恩和珍妮特坐的五十铃车,仔细打量了汽车的牌照。他回到店里,记下牌照号码,马上向迈阿密警察局报了警。 肖恩把车开回福布斯中心,让珍妮特取她自己的车。肖恩把车停在她租来的车旁边,她开门要下车。 “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家吗?”她问。 “我现在到实验室去,”肖恩说。“你想一起去吗?”“我明天还要上班,” 珍妮特提醒他。“这一天够紧张的了。我已筋疲力尽。但是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害怕的。”“我不会在那里耽搁好长时间,”肖恩说。“别担心!只有一二件事我得马上做。再说,明天是星期六,我答应过你我们一起去度假。等你明天一下班我们就出发。”“听上去你已经决定到什么地方去,”珍妮特说。“是的,”肖恩说。 “我们开车到那不勒斯去,我听说那是个好地方。”“好,就这样说定了,” 珍妮特说着把她那边的车门重新关上。“但是今天晚上你必须在半夜以前把我送回家。”“没问题,”肖恩说着朝科研大楼停车场开去。 “至少须下公司的飞机还没有离开华盛顿,”斯特林说。他正在梅森大夫的办公室里。在场的除梅森大夫外,还有玛格丽特·里士满和韦恩·爱德华。“我认为在他们的飞机到达这里以前田中不会采取行动,”斯特林补充说。 “可是你刚才说肖恩被人盯梢,”梅森大夫说。“谁在跟踪他呢?”“我本来希望你会帮我们解开这个谜的,”斯特林说。梅森大夫朝里士满女士看了一眼,她耸了耸肩。梅森大夫又把头转向斯特林。“这个神秘人物会不会是田中雇用的?” “我表示怀疑,”斯特林说。“这不是田中的风格。如果田中采取行动,肖恩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是个行家,干起事来干净利落。跟踪肖恩的那个人穿着邋遢,根本不像田中会雇用的那种职业侦探。”“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梅森大夫提出要求。“我们在下午4点左右跟踪肖恩和一个青年护士的车开出福布斯中心的停车场,”斯特林说。 “这护士很可能是珍妮特·里尔登,”里士满女士插嘴说。“他们是从波士顿来的一对朋友。”斯特林点点头。他要韦恩把护士的名字记下来。“我们也需要调查她。有必要搞清楚他俩是不是一伙的。”斯特林继续介绍他们怎样跟踪肖恩到迈阿密总医院。他让韦恩留在外面,他自己跟随他们到停尸室。 梅森大夫感到大惑不解。“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去那里?”“这也正是我希望你来回答的问题,”斯特林说。“我想象不出,”梅森大夫说,连连摇头。他又朝里士满女士看了一眼。她也摇了摇头。 “那个神秘人物跟着肖恩·墨菲和里尔登小姐进了停尸室,”斯特林继续说。 “我从后面很快看了一眼,觉得那个人手里拿着枪。后来证明我没看错。我担心肖恩的安全,所以我冲到停尸室门前,谁知门被那人从里面锁上了。”“多么可怕啊!”里士满女士说。 “我没有其他办法,”斯特林说。“我只好把里面的灯熄掉。”“干得太妙了,”梅森大夫说。“你头脑真行。”“我本来只希望在我找到打开门的方法前里面的人不至于出什么意外,”斯特林说。“可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那个穿棕色圆领衫的人显然对黑暗有某种强烈的恐惧感。很快他就破门而出。这次我看清楚他的确有枪。他慌忙逃窜,我急起直追。遗憾的是,我穿的是皮鞋,他穿的是跑鞋,此外,他看上去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我当然追不上他。我再回停尸室去,但是肖恩和里尔登小姐也不见了。”“那么,韦恩应该跟踪那个穿棕色衣服的人啰?”梅森大夫问。 “他把我甩了,”韦恩承认道。“正好是交通高峰时间。”“所以现在我们不知道墨菲先生在哪里,”梅森大夫抱怨道。“我们还要担心那个无名杀手。”“我们已安排爱德华先生的一个同事守在福布斯招待所,”斯特林说。 “肖恩一回去我们就知道。”梅森大夫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梅森大夫拿起听筒。 “梅森大夫,我是入口处的警卫胡安·苏亚雷斯,”电话中传来胡安的声音。 “你让我一看到肖恩·墨菲先生就向你报告。他和一个护士刚进来,已经到五楼去了。”“谢谢,胡安,”梅森大夫松了口气。他把电话挂断。“肖恩·墨菲平安无事,”他告诉在场的其他三人。“他刚刚进这幢楼,很可能要给老鼠注射。他的事业心多强!我认为这小伙子会成功的,我们留他是值得的。”罗伯特·哈里斯离开拉尔夫·西弗的家时已是晚上19点多。西弗并不十分合作。他对哈里斯重提他在印第安那犯过的强xx罪很反感,说那早就是“陈年老账”。哈里斯并不看重西弗的自我评价,但是他一看到这人时,心里就悄悄地把他从怀疑对象中划掉。袭击者被描绘成中等个子和中等身材。西弗却是高头大马,起码重250磅。 哈里斯回到他那辆深蓝色福特车,拿起最后一个怀疑对象的档案。汤姆·威迪库姆的家离哈里斯的家不太远。尽管时间已不早,他还是决定去汤姆家看一看。如果汤姆家里还亮着灯,他就按门铃。否则就等到明天上午再说。 哈里斯已对汤姆·威迪库姆的背景情况作过调查。他以前的雇主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材料。哈里斯也问过汤姆在福布斯医院的主管格伦。格伦认为,汤姆在工作上还是可靠的,只是经常与同事发生矛盾。总之,哈里斯开车去汤姆家里时,心中并不乐观。 “还好,房里灯还亮着,”哈里斯把车停在一幢保养极差的牧场式住宅前。住宅里所有的灯都亮着,这使哈里斯很吃惊。他注意到信箱上的名字是艾丽斯·威迪库姆,不知她与汤姆是什么关系。 哈里斯拾级而上,按了前门的铃。他在等人应门时,打量了这幢房子。 他发现粉刷和油漆已严重剥落。 哈里斯等了好一会没人应门,又按了一下铃,并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铃是响的。 没有人在家,却把所有灯都开着,这让人不能理解。 按了第三下仍没有回应,哈里斯只好回到车上去。他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车上考虑,什么情况下人们才会让自己的房子大放光明。他刚打算发动马达,突然隐隐发觉起居室窗子里有动静。他仔细朝那里看。房子里肯定有人动过窗帘。显然此人想暗暗窥视我哈里斯。 哈里斯毫不迟疑地下了车,重新回到门廊。这次他按住铃不放,让铃声响了好长时间,但是仍然没有人来开门。 哈里斯气愤地回到车上。他用车内电话给格伦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汤姆·威迪库姆明天是否上班。 “他明天不上班,先生,”格伦有南方的口音。“他要到星期一才上班。 这样正好。他今天身体不好,脸色很难看,我让他提早下班的。”哈里斯谢过格伦,把电话挂断。如果威迪库姆身体不好,在家卧床休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灯都开着?他真的病得无法来开门?那么艾丽斯在哪里呢? 哈里斯开车离开汤姆的家,心里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威迪库姆家中一定出了什么怪事。他可以开车回去,继续监视那幢房子,但是那样是否干得太绝了。他可以等汤姆星期一上班时找他,但眼下怎么办呢?他决定明天一早再去汤姆家看看能否见到他。格伦说过汤姆是中等个子,中等身材,有一头棕色头发。 哈里斯长叹一声。守在汤姆·威迪库姆房子外度过神圣的星期六可不是好滋味,但是他好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他感到,如果他还想继续在福布斯中心干下去,他最好在破rx房癌病人意外死亡案件上有所突破。 肖恩一边工作一边自得其乐地轻轻吹着口哨。珍妮特也拉来一把实验室的高凳子,坐在肖恩旁边看着他全神贯注地工作。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满了各种玻璃器皿。 像这样宁静的时刻,珍妮特发觉肖恩最漂亮最迷人。一缕缕柔软的黑色鬈发垂在他脸上给人以女性的感觉,与他那强健的男子汉体格形成绝妙的对照。他的浓眉和笔挺的鼻子搭配得恰到好处。一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粗壮但十分灵巧的手指托着的那个塑料盘。 他抬起头盯着珍妮特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看得出他非常兴奋。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深深爱着他,连殡仪馆那可怕的一幕也被抛之脑后。 她要他把她搂在怀里,亲口对她说他爱她,并且愿意同她白头偕老。 “过来看看,”肖恩说,打断了珍妮特的遐想。 珍妮特从高凳上下来。尽管她眼下对他的工作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不敢扫他的兴。但是,对于他没能体会她的一片爱心,她仍然很失望。 肖恩有条不紊地做着实验,并且向珍妮特逐一介绍每项实验的目的。珍妮特尽管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被他的热情所感染,渐渐产生兴趣了。 肖恩请珍妮特从她身边的抽屉里取出剪刀和手术刀。肖恩把冷却箱拿到水池边。 他戴上乳胶手套,把脑子取出来,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他又从水池下面取出一块砧板,把海伦的脑子放在砧板上。 他把脑子切开,找到了肿瘤部位。他让珍妮特帮忙把切口处撑开,自己用剪刀剪下肿瘤标本。 “我要看看我从神奇药中分离出来的抗体对海伦肿瘤所起的作用,”肖恩说。 珍妮特尽管对肖恩的解释并不十分理解,但是对揭开神奇药的谜还是很感兴趣的。尽管这样,她突然感到又乏又困。她看了一下表,原来已快12点钟了。 她拉了一下肖恩的手臂。“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她问。 肖恩看了一下表。“当你心情愉快时,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明天还要上班,”她说。“我得睡一会儿觉。我想我可以一个人回去。”“这么晚了不行,”肖恩说。 “让我把手中的活干完,用不了几分钟时间。”珍妮特不得不同意。但是她在高凳上已坐不住。她从玻璃办公室里拖出一把扶手椅。 肖恩越干越起劲,半个多小时又过去了。 “哇!”肖恩惊叫起来。“简直难以令人置信。珍妮特,快过来看看!”珍妮特没有回答,肖恩的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朝她的方向看去。珍妮特靠在椅子背上,已经睡着了。 肖恩看到她疲惫不堪的样子,马上感到一阵内疚。他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她的身体。他从高凳上下来,走到珍妮特面前,俯视着她。她睡觉时的样子尤其像美丽的天使。肖恩很想去吻她。但是,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轻轻摇了摇她的肩。 “来吧,”他柔声地说。“我送你到床上去。”珍妮特已在肖恩的车上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她自己的车。她提醒肖恩。 “你这样能开车吗?”肖恩问。 她点点头。“我要自己的车,”她说得很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 肖恩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让她下车。她把自己的车发动起来,肖恩让她在前面开。肖恩只看着前面珍妮特的车,没注意到一辆深绿色默西迪斯车车灯也不开,悄悄地跟随着他们。 第07章 3月6日星期六上午4时45分 肖恩的眼皮一颤动就醒过来了。他急不可待地想回到验室,去把成神经管细胞瘤的神奇治疗方案之谜揭开。昨天晚上开始的工作更激起了他的兴趣。尽管5点还不到,他已翻身下床,淋了个浴,穿上衣服。 肖恩在出门前踮着脚步走回黑洞洞的卧室,轻轻地把珍妮特推了一下。 他知道她要睡到最后一分钟才肯起床,但是他不得不吩咐她一些事。 珍妮特转过身来,抱怨地问:“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吗?”“没有,”肖恩轻声说。“我现在就要去实验室。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过我想提醒你把东西准备好。你今天一下班,我们就到那不勒斯去度周末。”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这样安排好像另有企图?”珍妮特问,用手揉着眼睛。“在那不勒斯要玩什么花样?”“我会在路上告诉你,”肖恩说。“如果我们从福布斯中心出发,我们就可以避开迈阿密的交通高峰。不必准备太多东西。你只要准备今天的晚饭,带上游泳衣和牛仔裤。还有一件事,”肖恩补充道,身子几乎扑在她身上。 珍妮特看着他的眼睛。 “我要你今天上午搞一些路易斯·马丁的药的样本,”她说。 珍妮特猛地坐了起来。“太妙了!”她用嘲讽的口吻说。“你要我怎样搞到手?我告诉过你搞到海伦的药的样本是多么不容易。”“不要激动,”肖恩说。“试一试总可以吧。这是很重要的。你说过你以为所有的药都是一批的。我想证明这是不可能的。我不需要很多,只要从大针剂瓶里取一点,哪怕也行。”“他们对这种药管得比麻醉药还要严,”珍妮特说。 “不妨用盐水稀释一下,你看行吗?”肖恩建议道。“他们不会觉察浓度的变化。”珍妮特考虑了一下。“你认为不会影响病人的健康吗?“我看不会,”肖恩说。“通常情况下,用药量在一定范围内都是安全的。”“好吧,我试试看,”珍妮特很不情愿地说。她不喜欢欺骗马乔里那样的好人。 “我就求你做这些,”肖恩说。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我现在也睡不着了,”她抱怨道,看着肖恩朝房门走去。“这个周末我们可以睡个够,”他保证道。 肖恩向五十铃车走去时,东方的晨曦才刚刚露头。而在西边,依然星光闪烁,好像还在半夜。 他把车开出时,满脑子想着实验室的工作,根本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他没有看到那辆深绿色默西迪斯车也起动了,故意隔开几辆车跟在他后面。 在默西迪斯车内,韦恩·爱德华用车内电话向住在大海湾宾馆的斯特林·龙鲍尔通报情况。 电话铃声响了三遍后,斯特林才睡意未尽地接电话。“他已离巢,朝西开,”韦恩说。“估计是去福布斯中心。”“好,”斯特林说。“盯住她,我马上就来。 半小时以前我接到消息,须下公司的飞机已朝南飞来。”“看来狩猎的时间到了,”韦恩说。 “我也这样想,”斯特林说。 安妮·墨菲情绪相当低落。查尔斯回家来过了,但是只住了一个晚上。 他走了,她又感到十分孤单。同他呆在一起总让人十分愉快,他那么恬静,对上帝那么虔诚。她还躺在床上,正考虑要不要起床时,门铃响了。安妮套上彩格呢晨衣朝厨房走去。她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是谁。她记得自己保证过不再对外人谈论肖恩的事。安妮打开对讲机,问:“是谁?”“波士顿警察,”一个声音回答道。 她身上一阵冷颤,颤抖的手按下开启大门的按钮。她知道警察来访意味着肖恩又故态复萌。她匆匆梳了一下头发,就朝房门走去。身穿波士顿警察制服的一男一女站在门外。安妮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们。 “对不起打扰你了,太太,”女警察说。她举着工作证。“我是哈利汉警官,他是默瑟警官。”安妮捂住晨衣的翻领,把它们拉紧。在肖恩的少年时期,警察曾登门过好几次。这次来访又使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出了什么事?”安妮问。 “你是肖恩·墨菲的母亲安妮·墨菲吗?”哈利汉警官问。安妮点点头。 “我们是应迈阿密警察局的要求来了解情况的,”默瑟警官说。“你知道你儿子肖恩·墨菲眼下在什么地方吗?”“他在迈阿密的福布斯癌症中心,”安妮说。 “出什么事了?”“我们不知道,”哈利汉警官说。 “他又有麻烦了?”安妮问,但是很怕听到肯定的回答。“我们真的不知道,”哈利汉警官说。“你有他在那里的地址吗?”安妮走到电话桌前,把肖恩在福布斯招待所的地址抄在一张纸上,交给警官。 “谢谢,太太,”哈利汉说。“感谢你的协助。”安妮把门关上后靠在门上。 她心里明白,她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她一直怀疑迈阿密这种环境会使人同流合污;现在肖恩又遇上麻烦了。 一等她自我感觉稍为镇静时,她就给布赖恩打电话。“肖恩又遇上麻烦了,”她脱口而出。眼泪也随着夺眶而出。 “妈,尽量控制自己,”布赖恩说。 “你得做些什么,”安妮哭泣着说。 布赖恩让她母亲稍为平静下来后把警察来访的经过告诉他。 “这可能是违反交通规则,”布赖恩说。 “我看要糟得多,”安妮抽噎着说。“我能感觉到。这孩子真要我的命。” “我过来好吗?”布赖恩说。“我先打几个电话,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敢说只不过是些小问题。”“但愿如此,”安妮一面擤鼻子一面说。 安妮利用等布赖恩的时间梳洗、穿衣和整理头发。布赖恩的家离安妮的家不远,星期六路上车辆稀少,他半个小时不到就到安妮家了。 “我离家前给我在迈阿密的一个律师同事打了个电话,”布赖恩告诉他母亲。 “凯文·波特工作的律师事务所同我们有业务联系。我告诉他我了解的情况,他说他在警察局有关系,可以帮我打听消息。”“我知道事情不妙,”安妮说。 “你根本就不知道!”布赖恩说。“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还记得上次就因为这样不得不把你送进医院。”布赖恩到安妮家才几分钟,凯文·波特的电话就来了。 “很遗憾,我不能给你带来好消息,”凯文说。“一个酒店老板在你弟弟离开撬窃现场时看到了他汽车的牌照。”布赖恩暗暗叹气,朝母亲看了一眼。她坐在靠背椅子的边缘,两只手紧握着放在腿上。布赖恩很生肖恩的气。他就不考虑他的胡作非为会对可怜的母亲产生什么影响! “这事听上去很怪,”凯文继续说。“一具尸体被破坏,有人把脑子偷走了。 死者并非是无名之辈。她是个姑娘,她的父亲是个企业界巨头。这里已掀起轩然大波。警察局已感受到压力。州检察官已提出一长串罪名。验尸医生认为死者的颅骨是被手锯锯开的。”“肖恩的五十铃车在离开现场时被发现,是吗?”布赖恩问。 他已在考虑怎样进行辩护。 “恐怕是的,”凯文说。“此外,一个验尸医生说,你弟弟和一个护士在案发前几个小时曾在他办公室向他打听过同一具尸体。他们似乎要采集标本。看来他们已搞到手。显而易见,警察正在寻找你弟弟和那护士以便询问,也可能逮捕。” “谢谢,凯文,”布赖恩说。“告诉我你今天在什么地方。我也许还需要你,尤其是如果肖恩被捕的话。”“整个周末你都可在我家中找到我,”凯文说。“我会告诉警察局里的朋友,如果你弟弟被抓到,要他马上通知我。”布赖恩慢慢放下听筒,朝她母亲看。他知道,尽管她一直担心肖恩孤独无援地关在一个罪恶城市,但是她也没有思想准备,情况会这么糟。 “你这里有肖恩的电话号码吗?”他问。他尽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妮默默地把电话号码递给他。 布赖恩先拨他宿舍的电话号码。他让电话铃起码响了10多次才挂掉。他接着拨福布斯癌症中心科研大楼的电话号码。遗憾的是,他听到的是录音声音,说总机只在星期一至星期五从上午8时至下午6时才工作。 他毅然给航空公司挂了个电话,预订一张中午飞迈阿密的机票。一定发生了什么怪事,在这紧要关头,他最好本人在场。 “给我说对了,不是吗?”安妮说。“事情很糟。”“我肯定这是一场误会,”布赖恩说。“所以我要亲自去那里,把事情澄清。”“我不知道我究竟作过什么孽,”安妮说。 “妈妈,”布赖恩说。“这不是你的过错。”弘熙的神情十分紧张。自从那次在楼梯井被肖恩吓破胆以后,他不太愿意再去监视他。但今天早上他别无选择。他奉命去监视肖恩的行动。当他看到肖恩情绪高涨地在实验室里干得真欢时,他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田中也在城里使他的紧张情绪有增无减。两天前弘熙去机场接田中,然后送他到多拉尔乡村俱乐部。田中打算住在那里玩高尔夫球,等待须下公司的进一步命令。 星期五深夜他接到了命令。弘熙从田中的记录中了解到,须下公司董事会认为肖恩·墨菲对他们在福布斯中心的投资构成了威胁,决定把肖恩“请”到东京来,以便对他“晓之以理”。 弘熙与田中在一起时感到很不自在。当他知道田中同日本黑社会的关系时,他更加忧心忡忡。田中曾有意无意透露出,他根本不把弘熙放在眼里。 他们在机场见面时,田中只是敷衍了事地浅浅鞠了一躬。在去乡村俱乐部的路上,田中只讲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却只字不提肖恩·墨菲。到了乡村俱乐部宾馆后,田中甚至不主动搭理弘熙。最糟的是,他没有邀请弘熙打高尔夫球。 对弘熙来说,这点点滴滴的含义是不言自明的。弘熙给多拉尔乡村俱乐部宾馆打电话,找田中说话。总机说田中已去打高尔夫球,把电话转了过去。 田中来接电话了。当他听到是弘熙的声音时,他显得很不耐烦。弘熙用讲得很快的日本话传递了信息。“肖恩·墨菲先生已在研究中心,”弘熙说。 “谢谢,”田中说。“飞机已出发。一切正常。我们下午来福布斯中心。”肖恩一清早开始工作时情绪高涨。没花多少时间,他就识别出免疫球蛋白。他下一步要设法确定这种免疫球蛋白对哪种抗原作出反应。他预料也能迅速取得成果。他用了各种方法,都毫无结果。正当他情绪低落快要失去耐心时,电话铃响了。他到就近墙上的分机去接电话。是珍妮特打来的。 “进展如何,我的爱因斯坦?”她神采奕奕地问。“糟透了,”肖恩说。 “几乎毫无进展。”“很遗憾,”珍妮特说。“不过我有一些好消息,也许会使你高兴。”“什么好消息?”肖恩问。他的脑子里只有他要寻找的抗原。珍妮特当然不可能向他提供这种抗原。 “我搞到了路易斯·马丁用的大针剂瓶药的样本,”珍妮特说。“我用了你教我的办法。”“很好,”肖恩说话时无精打采。“你怎么啦?”珍妮特关切地问。 “我以为你会高兴的。”“我当然高兴,”他说。“但是我的实验受到挫折,我现在走投无路了。”“让我们去餐厅碰头,我把针剂瓶给你,”珍妮特说。“也许你需要休息一下。”他们在餐厅见面。肖恩利用这段时间吃些东西。珍妮特像以往一样从桌子底下把东西塞给他。他顺手把它放到口袋里。 “我已遵命把小旅行袋带来,”她说,希望从此消除他的烦恼。 肖恩只是点了点头,仍然吃着他的三明治。 “对我们这次旅游,你好像不像早上那样兴致勃勃,”珍妮特评论道。 “我还在想我的实验,”肖恩说。“我决没有估计到我会找不到对这种神奇的免疫球蛋白作出反应的抗原。”“我今天也不是一切顺利,”珍妮特说。“格洛丽亚毫无好转的迹象。 甚至可以说,她的病情变得更严重。看到她就使我难过。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是我真的盼望出去散散心。我想这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也许离开实验室一段时间,你反而会产生某种灵感。”“那样倒好了,”肖恩仍然没精打采地说。 “我大概在3点半可以离开,”珍妮特说。“我们在哪里碰头?”“到科研大楼来,”肖恩说。“我们在楼下门厅见面。这样就可避开医院交接班时的拥挤。” “我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准时到达,”珍妮特欢快地说。 斯特林把手伸过去,推了推正在后座打盹的韦恩。韦恩警觉地坐了起来。 “看来很有希望,”斯特林说。他从挡风玻璃里指着一辆黑色的超大型林肯车。 这辆车停在医院大楼和科研大楼交界的人行道旁。车泊好后,一个日本人从后座下车,打量着这两幢大楼。 “那就是田中,”斯特林说。“你用望远镜看一看大轿车里有几个人。”“很难看清有色玻璃里面,”韦恩说着继续用小望远镜看后座还有一个人。等一下,前面的车门也开了。也是两个人。一共有四个人。”“和我估计一样,”斯特林说。 “我相信他们都是日本人。”“你猜对了,老兄,”韦恩说。 “我奇怪他们为什么到福布斯中心来,”斯特林说。“田中的传统手法是在偏僻的地方绑架,这样就不会有人证。”“他们很可能打算从这里跟踪肖恩,”韦恩提出他的看法。“等到合适的地方再下手。”“我想你的分析有道理,”斯特林说。 他看到第二个人下车。他个子比田中高。“让我用用你的望远镜,”斯特林说。韦恩把望远镜递给他。斯特林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仔细观察这两个东方人。他认不出这第二个人。 “我们为什么不干脆过去自我介绍一番?”韦恩建议道。“让他们知道他们这样干是危险的,也许他们会放弃整个计划。”“那样只会使他们提高警惕,”斯特林说。“如果我们过早暴露,他们就会干得更秘密。还是照这个样子。我们必须在他们行动时把他们当场抓住,这样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好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韦恩说。 “你说得一点不错,”斯特林说。 罗伯特·哈里斯一清早就把车开到离汤姆·威迪库姆家几个门面远的地方,坐在车里监视着他的房子。他已经呆了四个多小时,仍没看到汤姆的影子,只是注意到灯都关掉了,他好像觉得窗帘像昨天晚上那样动了一下,但是又不能肯定。好几次哈里斯想打退堂鼓。他仅仅根据某些疑点正在浪费掉许多宝贵的时间。但是,一想到对两个护士的袭击很可能同rx房癌症病人意外死亡事件有关,他就不得坚守岗位。 一直等到下午2点过后,哈里斯刚要去解决肚子问题和满足生理需要时,他看到了汤姆·威迪库姆。车库的门升上去了,他出现了,面对着耀眼的阳光,他眨巴着眼睛。 从外表上看,汤姆同描绘的凶手完全吻合。他中等个子,中等身材,长着棕色头发。他的衣着有些邋遢。他的衬衫和裤子都没熨过,一个袖子卷到胳膊弯,另一个袖子却垂下来,也不扣扣子。脚上穿着一双旧的轻便跑鞋。 车库里有两辆车,一辆黄绿色卡迪拉克牌折篷车,另一辆灰色的福特车。 汤姆费了一番周折才把福特车发动起来,看来这辆车已有相当一段时间没人开过。汤姆把车倒出车库,下车把车库门关好,再回到车上。哈里斯等汤姆的车开上大街,隔一定距离再跟踪上去。起先,他只是盲目地跟踪。不用多久,他就知道汤姆是朝福布斯癌症中心开,他的兴趣也上来了。 哈里斯看到汤姆把车停在医院大楼入口处附近,就把自己的车停在约50英尺外的一个空位。他首先想到的一种可能是:汤姆仍在捕捉他曾经袭击过的第二个护士珍妮特·里尔登。如果情况属实,他也许就是杀害rx房癌病人的凶手。 哈里斯频频摇头。这些纯粹是主观推测,充满了假定,这不符合他思维和行动的原则。他喜欢事实,不喜欢假定。但是遗憾的是,他眼下没有掌握事实,而汤姆·威迪库姆的行为又十分反常:呆在家里把所有灯开着;躲在家里拒不见客;休息天却到医院停车场来,尤其是他还请了病假。这一切反常现象使哈里斯稳坐在车子里,监视着他。他多希望自己有先见之明,能带上三明治和饮料就好了。 肖恩同珍妮特在餐厅分手回到实验室后,他决定改变实验程序。他不再试图确定海伦·卡伯特药中抗原的特异性。他决定先搞清楚路易斯·马丁的药与海伦的药之间的区别。通过实验,他发现二者的分子量几乎相等。 他终于发现了意外的结果。当他把路易斯的药和海伦的肿瘤作抗体试验时,他取得了和海伦的药一样强的阳性反应。由于不同癌及其抗体的抗原特异性,这种现象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实却是,路易斯的药对海伦的肿瘤起反应。他真希望手头有路易斯肿瘤的活组织切片,他就可以试试海伦的药对它的反应,以便证实这一令他困惑的发现。 肖恩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了另一套实验办法。他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正当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实验时,突然听到沙哑的女人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你究竟在干些什么?”肖恩转过头去一看,只见德博拉·利维大夫就站在他身后。她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肖恩遭此突然袭击,连打掩护的话都没有想好。他没有想到星期六上午会有人来打扰他,更没想到利维大夫会突然出现,他还以为她不在城里。 “我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利维大夫说。“我要求你回答。”“我在培养结晶,”肖恩说。 “结晶在哪里?”利维大夫问。她的语气表明她不会轻易上当。 肖恩没有马上回答。 “我在等你回答,”利维大夫说。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肖恩说。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 “我告诉过你这儿都得听我指挥,”利维大夫说。“我的感觉是你没有把我的话当真。”“我是听进去的,”肖恩急忙说。 “罗杰·卡尔韦特说你还没有去给老鼠注射,”利维大夫说。 “这个嘛……”肖恩吞吞吐吐地说。 “哈里斯先生说他看到你闯入我们的极限控制实验室,”利维大夫打断他说。 “克莱尔·巴林顿说她告诉过你那是禁区。”“我只是想……”肖恩刚想申辩。 “我一开始就让你知道我不同意你到这里来,”利维大夫说。“你的所作所为证明了我的保留意见是有道理的。我想知道你用这些设备和昂贵的试剂干什么。有些设备不是用来培养蛋白结晶的。”“我只是玩玩,”肖恩漏洞百出地说。他最不愿意承认他在研究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治疗,因为利维大夫曾明令禁止他插手。 “玩玩!”利维大夫用轻蔑的口吻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的私人游乐场?”尽管她皮肤黝黑,也看得出她已气得面红耳赤。“只有向我正式申请获准后才能干其他工作。这里的科研由我管。你只能搞结肠糖蛋白项目,不准干其他的。你听清楚了吗?我下星期要看到结晶。”“知道了,”肖恩说。他不敢朝这个女人看。 利维大夫又呆了一分钟,好像要把她的话印入他的脑海。肖恩好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被当场抓住似的。他没有话可说。他平时的伶牙俐齿一下子消失了。 利维大夫终于走出了实验室。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好几分钟时间,肖恩以呆滞的目光看着乱七八糟的实验室工作台。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把已搞出的那些结晶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也不想去找。他真懊悔自己到这里来。 肖恩看了一下表,下午2点刚过。“去他妈的!”他把试验的半成品和海伦的脑子和脑脊髓液标本一起放进冰箱。 肖恩抓起他那件牛仔茄克,朝电梯走去。 接触到迈阿密明媚温暖的阳光,肖恩稍感宽慰,他把牛仔茄克摔在五十铃车的后座,一下子坐到驾驶座上。他急着赶回福布斯招待所去。他没有注意到一辆超大型林肯车跟在他后面,也没有注意到一辆深绿色梅塞德斯车跟踪着林肯大轿车。 肖恩开得飞快,下车时用力把车门关上。进门后又用脚狠狠地把前门关上。他心情坏透了。 肖恩在进自己房门时,听到对面房间的门开了。加里·恩格斯像往常一样光着上身穿着牛仔裤从门口出现。 “喂,老兄,”加里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说。“刚才有人来找过你。”“谁?”肖恩问。 “迈阿密警察,”加里说。“两个身高体壮的警察来这里调查,问了各种各样问题,都是关于你和你的车的问题。”“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肖恩问。 “几分钟以前,”加里说。“你很可能在停车场与他们擦肩而过。”“谢谢,” 肖恩说。他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心里又增添了一层烦恼。 警察来访只能有一种解释:殡仪馆的警铃响后有人看到了他的汽车牌照。 肖恩在目前情况下最怕警察的胡搅蛮缠。他抓起一只小旅行箱,装进一只酒壶、内衣、游泳裤和鞋子。他在服装旅行袋中放入衬衫、领带、便裤和西服上衣。三分钟不到,他已拿着行李下楼了。 在走出楼房前,他朝停车场仔细搜索一遍,看看警察的车还在不在。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林肯大轿车。肖恩认定警察不会坐这种豪华大轿车来追捕他,就一个箭步朝五十铃车奔去。迅速驶向福布斯癌症中心。途中,他停车在付费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一想到警察在追查他,他感到忧心如焚。他回忆起自己桀骜不驯的少年时代的那些不愉快经历。尽管小偷小摸使他感到很刺激,但是处理这种犯法事件的司法程序却是枯燥乏味,令人望而生畏。他再也不想陷入这种烦琐拖拉深不可测的泥潭之中。 一听到警察已插手其事,肖恩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哥哥布赖恩。在同警察打 交道之前,他必须同他认识的最好的律师谈谈。他希望他哥哥会在家里。平时星期六下午他总是呆在家中。遗憾的是,他只听到布赖恩家中录音电话的声音,请打电话的人留言。 肖恩留言说,他有急事要谈,但目前无法留下回电号码。他说他过一会儿再给布赖恩打电话。肖恩打算一到那不勒斯再试试看。 肖恩回到自己车上,加速向福布斯中心驶去。他一心希望在珍妮特下班时他能准时赶到约定的地点。 第08章 3月6日星期六上午3时20分 将近3点20分,交接班的主要程序完毕时,珍妮特在椅子里睡着了。肖恩今晨这么早叫醒她,她只得睡眼惺忪地起床。淋浴和咖啡使她稍微清醒一些。上午和下午又靠休息时的咖啡提神,使她撑过了这一天。现在一坐下来进行交接班,等她把自己的工作汇报好以后,困意越来越浓,终于失态地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来。马乔里不得不推她一下。 “你看上去好像整整熬了一夜,”马乔里说。 珍妮特尴尬地笑了一下。即使她可以把昨天下午和晚上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马乔里,她怀疑马乔里会不会相信她。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 交接班一结束,珍妮特拿起东西,穿过人行天桥,到了福布斯科研大楼。 肖恩坐在门厅的沙发上,正在看一份杂志。他看到她时脸上露出笑容。她很高兴他的心情已由阴转晴。 “你一切都准备好了?”肖恩站起身来问。 “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珍妮特说。“当然我很想把制服换下,再冲一个淋浴。” “换衣服我有办法,”肖恩说。“这里就有一个女厕所,你可以去里面换衣服。淋浴看来只得等一等,为了赶路,这点牺牲还是值得的。我们的路要经过机场附近,那里的车肯定不会少。”“我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珍妮特说。“但是我要换衣服。” “请吧,”肖恩说。他指着女厕所的门。 汤姆·威迪库姆把手插在裤袋里,紧紧握着那把手枪。他一直站在医院入口处附近等珍妮特·里尔登出来。他想也许有机会在她上车时把她一枪干掉。他脑子里闪出这样一幕:他跟随在她后面,她刚坐上驾驶座,他对准她后脑开了一枪。由于下班的人声喧哗,汽车马达声此起彼伏,枪声没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悠然自在地走回到自己车上。 遗憾的是,珍妮特没有露面,汤姆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包括一些四楼的护士。这说明交接班已经结束。 汤姆看了一下表,已经3点37分,做日班的人大部分已离开。汤姆心急火燎,但又手足无措。不管怎样,他非得找到她。 汤姆从靠着的墙上走出来,绕过医院,朝科研大楼走去。他看到连接两幢大楼的人行天桥,她也许会穿过天桥,从科研大楼出来。 他在朝科研大楼停车场走去时,看到两幢大楼交界处停着一辆黑色豪华大轿车。 他想一定是什么名人来看门诊。这种事过去也有过。 他朝科研大楼停车场扫了一眼。他真希望他知道珍妮特开的车,这样他就能知道她是否已离开。如果她已溜走,麻烦就大了。他知道明天她休息,除非知道她现在的住处,整个周末他就找不到她。真糟糕!汤姆最怕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到死气沉沉的家中去。艾丽斯昨天一夜没同他说话。 汤姆正在绞尽脑汁时突然看到他昨天跟踪过的那辆黑色五十铃车。他刚要走近去仔细察看一下,他眼角中看到她从科研大楼走了出来。正是她! 汤姆在惊喜之余又感到一丝懊丧,她不是一个人。陪伴她的是昨天下午看到的同一个人。汤姆看着他们走向五十铃车。她提着一个小旅行袋。汤姆刚想赶回自己的车去,看到他们并没有登车,只是把一只小旅行箱和一只服装旅行袋拿出来。 汤姆知道,现在日班下班的忙乱时间已过,要在停车场把珍妮特干掉已不可能。 再说她旁边还有一个人,这意味着他必须干掉两个人,才不至于留下人证。 汤姆朝自己的车走去,眼睛仍然盯着这两个人。他走到自己的福特车前时,看到他们走向一辆租来的红色庞蒂亚克车。汤姆发动汽车时看到他们把旅行箱袋放在行李箱内。 汤姆·威迪库姆的一举一动都在罗伯特·哈里斯的监视之中。哈里斯发动自己的车,驶出停车场,停在路边。他希望汤姆会跟踪珍妮特,这样他的怀疑就会得到证实。 肖恩和珍妮特的车很快开出来,朝北跨越迈阿密河。果然不出所料,汤姆的车也朝同方向开。在汤姆和他跟踪的目标之间只隔着一辆黑色的林肯大轿车。 “看上去越来越富于戏剧性,”哈里斯自言自语地说,开车跟了上去。 他听到后面的汽车喇叭声,把车刹住。一辆绿色的梅塞德斯车差点撞上他的车。 “该死!”哈里斯怒气冲冲地说。他为了跟上汤姆·威迪库姆,一踩油门就追了上去。他决定盯住他。只要汤姆对珍妮特·里尔登构成威胁,他就可以当场把他逮住。 看到汤姆的车跟随肖恩的车绕过迈阿密国际机场,朝南驶去时,哈里斯意识到这次旅程要比他预料的长得多。 “如果他们在下一个交叉路口朝西拐弯,他们很可能去墨西哥湾海岸,”韦恩说。 “那里有些什么?”斯特林问。 “没什么特别的,”韦恩说。“漂亮的海滩,宜人的天气,但是去那儿旅游的人已大大减少。那不勒斯是那里最像样的城镇。那里已变成退休者的天堂。在那不勒斯买一套公寓房子要花好几百万元呢。”“他们是朝西拐弯了,”斯特林说,眼睛盯住前面的林肯大轿车。他们只盯住田中,他们知道田中会盯住肖恩的。 斯特林朝右面看,并排行驶的一辆蓝色汽车里有一张熟悉的脸。他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福布斯中心的保安主任罗伯特·哈里斯吗!是昨天梅森大夫介绍他们认识的。 斯特林把哈里斯指给韦恩看,并介绍了此人的身份。“问题越来越复杂了,”他说。“哈里斯先生为什么要跟踪肖恩·墨菲呢?他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把形势搅得一团糟。”“他会知道田中的事吗?”韦恩问。 “我想他不会知道,”斯特林说。“我想梅森大夫还不至于傻到把这种事告诉他。”“也许他是在追求那个妞,”韦恩提出他的看法。“也许他不是跟踪墨菲,而是跟踪里尔登。”斯特林感慨万分。“精心考虑的行动计划一下子给破坏了。刚才我还信心十足地认为凭借我们的信息优势我们完全能够控制形势。遗憾的是,我不再相信自己了。人算不如天算,机遇有时会成为关键因素。现在出现了那么多未知数。”布赖恩没有托运行李。他只有随身携带的行李和一个公文包。他一下飞机就去租了一辆车:奶黄色的林肯车。 根据一张详细的迈阿密交通图,布赖恩先开车到福布斯招待所。他在波士顿机场时曾给肖恩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在焦急万分的情况下,他甚至从飞机上给凯文挂了个电话,凯文告诉他警察还没抓住肖恩。 到了福布斯招待所,布赖恩敲了肖恩的房门,也没人来开门。布赖恩希望肖恩会很快回家,就给他留下一张条子,告诉他他已到了迈阿密,打算住科隆纳德宾馆,并把宾馆的电话抄给肖恩。正当他把条子从门下塞进去时,对面的门开了。 “你找肖恩·墨菲?”一个光着上身穿牛仔裤的青年问。 “是的,”布赖恩说。“我是他哥哥。”加里·恩格斯作了自我介绍。“今天下午2点30分左右,肖恩回来过,”他说。“我告诉他警察来找过他,他没呆多久就走了。”“他说过去哪里吗?”布赖恩问。 “没有,”加里说。“不过他离开时带了一只旅行箱和一个服装旅行袋。”布赖恩谢过加里,回到自己租来的车上。肖恩离开时带着行李,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布赖恩只希望他弟弟不至于傻得想畏罪潜逃。不幸的是,肖恩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布赖恩朝福布斯癌症中心开。他想尽管总机不值班,大楼总有人值班。 果真如此,他走进了门厅。 “我要找肖恩·墨菲,”他对警卫说。“我叫布赖恩·墨菲。我是肖恩的哥哥,刚从波士顿来。”“他不在这里,”警卫带着西班牙口音说。他查了一下签到签退记录。 “他2点20分离开,3点5分回来过,但是3点50又离开了。”“你有办法同他联系吗?”布赖恩问。 警卫又查了另一本本子。“他住在福布斯招待所。你要地址吗?”布赖恩说他已有那里的地址。他谢过警卫,走出大楼,朝自己的车走去。 他打算先住进旅馆。他发动汽车,刚要驶出停车场时,无意中看到一辆黑色五十铃车,看上去很像肖恩的车。他重新把林肯车泊好,走过去仔细打量那辆五十铃车。不错,这是肖恩的车。 布赖恩再进楼去,把发现肖恩的车的事告诉警卫,问他作何解释。警卫只是耸耸肩而已。 “在星期一以前有没有办法同你们的中心主任联系?”布赖恩问。 警卫摇了摇头。 “我把名字和宾馆电话号码留下,”布赖恩说,“你能不能打电话给你上司请他把这个信息转告中心主任?”警卫欣然点头,并拿出笔和纸让布赖恩写。布赖恩写好后把纸条和5美元一起塞给警卫。警卫咧开嘴笑了。 布赖恩然后开车去宾馆,办了住房手续。一到房间,他立刻给他朋友凯文打电话,告诉他宾馆房间的电话号码。凯文说仍然没有关于肖恩被捕的消息。 布赖恩然后打电话给安妮,说他已平安抵达迈阿密。他承认还没有同肖恩联系上,但估计很快能见到他。他把宾馆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安妮后把电话挂断。 布赖恩把鞋子脱掉,打开公文包。如果他不得不被困在旅馆里,他至少还可以做一些正经事。 “这才像我期望看到的佛罗里达南部景色,”肖恩说。繁华的城市景象已被自然风光替代,四车道的公路也被二车道的小路替代。 “这里真是风景如画,”珍妮特说。“我们好像回到了史前时代。”一望无际的大草地上点缀着长满松树、柏树和棕榈树的土丘。到处是叫不出名字的珍禽。大片大片白云像浪涛一样在湛蓝的天空翻滚。 一路风光使珍妮特平静下来。暂时摆脱一下迈阿密和她的病人,她感到很高兴。 有肖恩开车,她把鞋子一脱,一双赤脚搁在汽车仪表板上。她下身穿了一条最舒服的牛仔裤,上身只穿一件白衬衫。一出福布斯停车场,她就把工作时扎在脑后的头发放松,让它们垂在肩上。所有的车窗都已摇下,她的头发也在随风飞舞。 唯一讨厌的是阳光。因为他们朝西行驶,耀眼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直接照在他们脸上。他们戴上了太阳眼镜,并把遮阳板翻起,抵御炽热的光线。 “我觉得我开始理解佛罗里达的诱人之处,”珍妮特说。 “相比之下,波士顿的冬天格外令人难以忍受,”肖恩说。 “你为什么不开你的五十铃车?”珍妮特问。 “我的车出了点问题,”肖恩说。 “什么样的问题?”珍妮特问。 “警察想同车子的主人谈谈。”珍妮特把脚放到地上。“警察怎么啦?”她问。 “警察去过福布斯招待所,”肖恩说。“加里·恩格斯同他们谈过话。 我估计在殡仪馆的警铃响了以后,有人看到了我汽车的牌照。”“噢,不!”珍妮特急得大叫起来。“那么说警察在找我们。”“纠正一下,”肖恩说。“应该说警察在找我。 “噢,天哪!”珍妮特说。“如果有人看到汽车牌照,他一定看到我们两人。”她闭上了眼睛。这是她最怕的结局。 “他们只有牌照号码,”肖恩说。“这算不上证据。”“但是他们可能取到了我们的指印,”珍妮特说。 肖恩用稍带鄙视的目光朝她瞥了一眼。“说真的,”肖恩说。“警察们不会为了破窗而入盗窃死者脑子而兴师动众进行现场查勘。”“你怎么知道?”珍妮特反诘道。“你又不是法律专家。我想我们应该去警察局自首,把事情解释清楚。”肖恩发出一声讪笑。“求求你了!我们不用去自首。别出洋相了。记住,他们找的是我。他们要找我谈。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承担的。但是决不会有事的。我已给布赖恩打过电话。他在迈阿密有熟人。他有办法的。”“你对布赖恩讲了?”珍妮特问。 “还没有,”肖恩承认道。“但是我给他的录音电话留了个口信。到旅馆以后,我会再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仍不在家,我会把旅馆房间的电话号码留给他。对了,你的信用卡带了没有?”“当然带了,”珍妮特说。 “谢谢你的信托基金,”肖恩说。他高兴地在她膝盖上拍了一下。“奎利蒂酒家全订满了,我就订了里茨·卡尔登宾馆。”珍妮特凝视着右侧车窗。脑子里思绪万千。这同信用卡无关。她不在意由她来付帐。肖恩有钱时也是很大方的,再说她的钱也用不完。她心烦的是警察在追捕他们。尽管肖恩很有男子汉气概,提出由他一人承担,但是珍妮特很清楚,即使到了那种地步,她也不会缩在后面,让他一人挺身而出。那个看到汽车牌照的人一定也看到了她。自从爱上肖恩以来,她给自己带来的只有烦恼,先是感情上的,现在则是业务上的。她不了解福布斯中心对于自己的护士参与撬窃殡仪馆会作出什么反应。她也想象不出今后会有什么雇主对她的这种记录产生好感。 珍妮特已到了惊慌失措的地步,可瞧那肖恩,他还是那样沉着,那样自信。他看上去真的很快活。她无法理解,明明知道迈阿密警察在追捕他,肖恩怎么还能保持冷静,显得那么泰然自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真正理解他。 “你选那不勒斯有什么目的?”珍妮特问,决定换一个话题。“你说过在路上向我解释的。”“很简单,”肖恩说。“33个治愈的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中,有一个就住在那不勒斯。他叫马尔科姆·贝顿科特。”“你是说治疗后得到缓解的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是的,”肖恩说。“他是第一批接受治疗的病人之一。至今已快两年了。”“你打算怎么办?”“去访问他。”“打算说些什么?”“我也讲不清楚,”肖恩说。“我只能到时候临时发挥。我想从病人观点谈谈福布斯的治疗方案一定会很有意思。我特别感兴趣的是他们是怎么对病人说的。他们一定要做些动员工作,病人才会签字的。”“是什么使你觉得他愿意同你谈呢?”珍妮特问。 “有谁能不败在我具有的爱尔兰魅力面前?”肖恩说。 “我们说正经事,”珍妮特说。“人们一般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疾病。”“疾病,也许是的,”肖恩承认道。“但是从身患绝症得到康复则是另一码事。你会感到惊奇的。人们喜欢谈论这种事,喜欢谈论创造医学奇迹的有名医生。”“你总是有道理的,”珍妮特说。她不相信马尔科姆·贝顿科特会理肖恩那一套,但是她也清楚自己没有办法不让肖恩去试一试。不管怎样,除了警察追捕使她增添烦恼外,去外地度周末还是其乐无穷的,尽管肖恩另有企图。她甚至设想她和肖恩也许能利用这个机会认真谈谈他俩的将来。毕竟,除了马尔科姆·贝顿科特以外,她在周末可以完全拥有肖恩而不受到任何干扰。 他们很快又看到了文明社会的迹象,公路又从二车道扩展成四车道。加油站、快餐厅和高尔夫球场从眼前闪过。 珍妮特看着地图,为肖恩指路。又绕了好长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了具有地中海建筑风格的里茨·卡尔登宾馆。周围茂密的热带植物和珍奇花卉使人目不暇接。 “嗨,到家了!”肖恩把车停在宾馆的停车门廊下时说。 一个穿蓝色晨燕尾服、戴黑礼帽的人为他们开了车门,说:“欢迎光临里茨·卡尔登。”他们穿过硕大无比的玻璃门,只见粉红色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地板上到处铺着大块大块东方地毯,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枝形吊灯。不少客人在拱形窗户下面的高台咖啡厅用茶点,边上一个穿夜礼服的人坐在大钢琴前演奏助兴。 肖恩搂着珍妮特向住宿登记处走去。“我想我会喜欢这个地方的,”他告诉她。 汤姆·威迪库姆在二小时的汽车跟踪中情绪波动了好几次,起初,当珍妮特和肖恩出城朝西行驶时,汤姆就开始惴惴不安。继而他又觉得这样也许更好。如果他们去度假的话,他们一般会放松警惕,处于毫无戒备的状态。 人们在城里时往往生性多疑,小心提防。但是过了一小时后,汤姆开始看油量表,火气越来越大。这个女人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他真希望他们马上把车停到路边,他也可以下车用枪把两个人都干掉,一劳永逸地结束此事。 当车进入里茨·卡尔登宾馆时,汤姆怀疑自己的车一滴油也不剩了,因为在离宾馆还有5英里路时,油量表上的指针早已指在零位。 汤姆避开宾馆正门,把车绕到网球场旁边的大停车场里。他下车一路小跑朝宾馆车道赶来,看到珍妮特的车直接停在宾馆正门前,他把脚步放慢。 汤姆紧握着口袋里的枪,绕过那辆红车,随着人群进入了宾馆。他担心有人会拦住他,但是这种担心证明是多余的。他战战兢兢地扫视了一眼豪华的大厅。他看到珍妮特和肖恩站在住宿登记处服务台前。 借助由愤怒产生的胆量,汤姆毅然朝服务台走去,站在肖恩旁边。珍妮特和他之间就隔着肖恩一个人。离目标这么近,汤姆感到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靠海洋一边的禁烟房间全部满了,”服务台的小姐对肖恩说。她身材娇小,但眼睛很大,一头金发,皮肤晒得那么黑,让皮肤科医生见了定要皱眉。 肖恩转向珍妮特,朝她扬了扬眉。“你看怎么样?”他问。 “我们不妨看看非禁烟房间糟到什么地步,”她建议道。 肖恩又转向接待小姐。“能看得见海洋的非禁烟房间在第几层?”他问。 “在五楼,”接待小姐说。“501室。这是间漂亮的房间。”“好吧,”肖恩说。“我们就住住看。”汤姆离开服务台,朝电梯走去,心里默默念着“501室”。他看到一个粗壮的男人,身穿一套西服,戴着一只微型耳机。汤姆避开这个人。进了宾馆后,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握着枪。 罗伯特·哈里斯站在大钢琴旁边,显得举棋不定。像汤姆一样,哈里斯一开始跟踪时兴奋异常。汤姆尾随珍妮特不放证实了他当初的推测。但是当前面的车开出迈阿密城时,他也开始烦躁不安,尤其是当他想到车上的油可能不够时。更糟的是,他饥饿难熬,上一餐饭还是在清晨吃的。他们一路不停直开到那不勒斯的里茨·卡尔登宾馆,这使哈里斯怀疑此行是否值得。汤姆开车来那不勒斯肯定算不上什么罪行,他完全可以争辩说他没有在盯梢。 可恶的现实是,他哈里斯不得不承认,迄今为止他尚未掌握任何过硬材料。 汤姆与珍妮特遭袭击以及与rx房癌病人猝死之间的联系毕竟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哈里斯知道他必须等到汤姆对珍妮特公然采取侵犯行动时才能插手,他希望汤姆会这样做。毕竟,汤姆对那个护士毫不掩饰的兴趣已达到疯狂的地步。这个护士长得不错。事实上,她确实迷人和性感,哈里斯本人也暗暗羡慕。 哈里斯发觉自己这身t恤加短裤的打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赶紧绕过大钢琴朝汤姆·威迪库姆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看到珍妮特和肖恩还在办住房手续。 哈里斯刚要加快脚步去追汤姆时,他感到有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他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右耳戴着微型耳机的粗壮男人。此人身穿一套深色西服,混在客人中间。 哈里斯心里明白,他不是客人,而是宾馆保安人员。 “对不起,”那个保安人员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哈里斯先朝汤姆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把视线转回到眼前这个仍然攥住他手臂的保安人员身上。他知道他必须迅速作出决定。 “我们怎么办?”韦恩问。他俯身靠在驾驶盘上。绿色梅塞德斯车就停在离宾馆正门不远的地方。前面的林肯大轿车中无人下车,只看到穿号衣的宾馆开门人在同司机交谈,司机塞给他一张钞票,估计数额不小。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斯特林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看住田中,但是我又想知道哈里斯先生进宾馆去干什么。”“注意!”韦恩说。“有新情况。”他们看到大轿车前座右边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穿得毕挺的年轻的日本人。他把移动电话放在车顶上,整了整深色领带,把上衣扣子扣好。然后,他拿起大哥大,走进了宾馆。 “你认为他们会考虑去暗杀肖恩·墨菲吗?”韦恩问。“那家伙看上去像个职业杀手。”“我会深感惊讶的,”斯特林说。“这不是日本的风格。当然,田中非同寻常,尤其是考虑到他同日本黑社会的关系。而且,生物技术的价值已变得难以估量。我不敢说我对他的意图已了如指掌。也许我们可以分头行事,你进去跟着那日本人,千万别让他伤害墨菲先生。”韦恩马上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宾馆。 等韦恩的身影消失后,斯特林的目光仍盯住林肯大轿车。他绞尽脑汁分析田中的意图和下一步计划。突然,他想起了须下公司的那架飞机。 斯特林拿起车内电话,同联邦航空局的朋友通话。那个朋友查了电脑信息后,对斯特林说:“鸟已离巢。”“什么时间?”斯特林问。 “刚离开不久,”那个朋友说。 “是不是回东海岸去?”斯特林问。 “不是,”那个朋友说。“目的地是佛罗里达的那不勒斯。然后从那里飞往墨西哥。”“你的消息太有用了,”斯特林说,心中一阵宽慰。斯特林把电话挂断。这个电话打得太及时了。现在他能肯定肖恩·墨菲不会被干掉。他将享受免费飞越太平洋的特殊礼遇。 “我一点闻不出烟味,”珍妮特在宽敞的房间里用鼻子拼命嗅。接着,她把落地窗打开,走到外面阳台上。“肖恩,快出来!”她大声叫唤。“风景太美了。” 肖恩正坐在床边,读使用长途电话的注意事项。他听到珍妮特的叫唤,起身走到阳台上去。 极目望去,如画的风景一览无余。阳台下面是一片碧绿的沼泽地,北边的海滩像一轮新月,几乎同远处的岛屿连接,南边的海滩像一条直线,海滩尽头是一排高耸入云的公寓大楼,西边,彤云环绕的太阳斜照着宁静的海湾,深绿色的海水中点缀着冲浪板上色彩鲜艳的风帆。 “让我们上海滩去游泳吧,”珍妮特提议道。她的眼中闪现出兴奋的神情。 “你兴致真高,”肖恩说。“不过,让我先给布赖恩和贝顿科特先生打个电话。” “祝你好运,”珍妮特说着进浴室去更衣。 珍妮特在浴室换上游泳衣时,肖恩先拨了布赖恩家的电话号码。现在6点已过,肖恩希望布赖恩已回到家中。令人失望的是,接电话的还是录音声。 肖恩只得留下里茨宾馆的电话号码和他的房间号,要他哥哥回来后马上打回电。 肖恩稍加思索后还补充说,事情紧急。 接下来,肖恩拨了马尔科姆·贝顿科特先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铃响了两下,贝顿科特先生亲自接了电话。 肖恩开始即兴表演。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说他正在福布斯癌症中心搞研究。 他看到贝顿科特先生的病历卡后,很想有机会同他谈谈有关治疗的情况。 “请叫我马尔科姆,”贝顿科特先生说。“你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是从迈阿密吗?”“我已经在那不勒斯,”肖恩说。“我和女友刚开车到这里。”“太好了。那么说你们已在附近。你说你是哈佛学生。仅仅是医学院研究生,还是本科也在哈佛读的。”肖恩说他本科也是在哈佛读的,现在是医学院博士生。 “我也是哈佛校友,”马尔科姆说。“是50级的。我敢说这听上去像是在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你喜欢什么运动?”肖恩很奇怪,对方竟然把话题扯到那里去,但是他决定客随主便,同他攀谈下去。他告诉马尔科姆他是冰球校队队员。 “我参加过赛艇校队,”马尔科姆说。“对了,你感兴趣的是我在福布斯中心接受治疗的情况,而不是我大学时代的辉煌日子。你们要在那不勒斯呆多久?” “就这个周末。”“请别挂掉,年轻人,”马尔科姆说。他一会儿回来接着说:“你们一起来吃晚饭,怎么样?”“你太客气了,”肖恩说。“你肯定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不会的,我已请示过我的顶头上司,”马尔科姆乐呵呵地说。“哈丽特说,有你们年轻人作伴她会很高兴的。你看8点半怎么样?穿便服就行。” “你考虑得很周到,”肖恩说。“请告诉我到你家怎么走。”马尔科姆告诉肖恩他就住在那不勒斯老城的南面,接着肖恩把他指引的具体路线用笔记了下来。 肖恩刚把电话挂断,就听到有人敲门。他把门打开,原来是穿着制服的宾馆服务员。他首先请肖恩原谅他打扰他们,接着把一盘水果和一瓶香槟酒放在桌上,说是经理让他送来的,作为未能提供禁烟房间的一种歉意。 肖恩谢过以后,给了服务员小费。等服务员走后,肖恩倒了两杯酒,叫珍妮特出来。 珍妮特穿着一件黑色的游泳衣站在浴室门口,整个大腿都裸露在外,肖恩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你太美了,”他说。 “你喜欢这件游泳衣吗?”珍妮特旋转着走进房间。“我在离开波士顿前刚买的。”“我太喜欢了,”肖恩说。他再一次欣赏她那迷人的线条,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从案板上爬下来时正是她的窈窕身材吸引了他。 肖恩递给她一杯香槟酒,向她解释说是经理送的。 “为我们清静的周末干杯,”珍妮特说着把杯子举到肖恩面前。 “说得好,干杯!”肖恩说,同她碰了一下杯。 “再为我们周末的谈心干杯,”珍妮特补充说。 肖恩又碰了一次杯,但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谈什么?”他问。 “在未来24小时内我想认真谈谈我们之间的关系,”珍妮特说。 “那么严重吗?”肖恩皱起眉毛说。 “别哭丧着脸,”珍妮特说。“把酒喝完,穿上你的游泳裤。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肖恩只得把尼龙运动短裤暂作游泳裤用。他在离开波士顿前整理行李时,没能找到他的游泳裤。这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不打算常去海滩,即使去海滩,他也不过去散散步,看看漂亮姑娘。他从来没有想到要下水游泳。 他俩喝完这杯香槟酒后,套上宾馆提供的毛巾布海滨服。在电梯里,肖恩把马尔科姆·贝顿科特请他们吃饭的消息告诉了珍妮特。珍妮特对此深感意外,也颇感失望。她原来期望着和肖恩二人共享一顿浪漫的晚餐。 他们经过宾馆的游泳池,穿过一段沼泽地,来到了墨西哥湾。在这个时间,海滩上依然令人眼花缭乱。贴对宾馆的海滩上,白色细沙上点缀着红杉木家具和蓝色的遮阳伞。北边的海滩上散布着一群群悠闲的日光浴喜爱者,而南边的海滩上已空无一人。 为了清静,他们朝南边海滩走去。他们尽量沿着海边走,听任海浪有间歇地冲洗他们的脚。海水并非想象中那样暖和,尽管说不上冷,但依然给人凉丝丝的感觉。 他们手携手漫步在海边潮湿坚硬的沙滩上,太阳正在沉入地平线,在海面上留下最后一道耀眼的金光。等太阳完全陷入地平线后,绿色的海水变成银灰色。 “你真的从心底里喜欢我吗?”珍妮特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因为今天晚饭时已无法同肖恩认真交谈,她认为眼下是谈心的最好机会,哪怕开个头也好。总而言之,再也没有比傍晚海滩散步更浪漫的事了。 “我当然喜欢你,”肖恩说。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没告诉你吗?”肖恩表示诧异。 “没有,从来没有。”“其实,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肖恩说。 “你愿意说你很喜欢我吗?”“我当然愿意,”肖恩说。 “你爱我吗,肖恩?”珍妮特问。 他们望着他们在沙滩印下的脚印。 “是的,”肖恩说。 “是什么?”珍妮特追问道。 “是你刚才说的,”肖恩回答道。他朝太阳刚陷下去的地平线眺望,那里依然是火红的一片。 “看着我,肖恩,”珍妮特说。 肖恩不太情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爱我?”她问。 “我不是告诉你了?”肖恩说。 “你没有说这三个字,”珍妮特说。“为什么说不出口?”“我是爱尔兰人,”肖恩说,想显得轻松一些。“爱尔兰人不善于谈论他们的感情。”“好吧,至少你承认了,”珍妮特说。“但是你是否真的喜欢我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没有这种感情基础,我需要的那种谈心也就没有意义了。”“这种感情基础是有的,”肖恩坚持说。 “好吧,我现在放你一马,”珍妮特说,拉住肖恩不让他朝前走。“但是我得说我始终解不开这个谜:你在谈论生活中其他事情时常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一谈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时,你就变得沉默寡言,话也不会讲了。不过我们可以以后再谈。现在先去游泳,怎么样?”“你真的想下水吗?”他问。海水已变得黑乎乎一片。“不下水叫游泳吗?”珍妮特反问道。“我明白了,”肖恩说。“但是我穿的不是游泳裤。”他怕这种短裤一浸水就变得暴露无遗,好像没穿裤子一样。珍妮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跑了这么长一段路来游泳,他竟然想临阵脱逃,仅仅为了什么短裤。 “如果这种短裤有问题,”她说,“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脱掉它?”“听好了!” 肖恩用揶揄的口吻说。“一个正派的小姐建议我光着屁股游泳。好吧,只要你带头,我愿意奉陪。”肖恩在暮色苍茫中朝珍妮特看。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希望他的话使她感到尴尬。谁让她刚才大谈感情使他局促不安。他不能肯定她是否会应战,但是近来珍妮特常有使人惊讶的举动。 这一切好像都是从她出人意料跟随他到佛罗里达开始的。 “谁先脱?”她问。 “我们一起脱。”他说。 他俩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就动手把毛巾布海滨服和游泳衣裤一一脱光,一丝不挂地蹦蹦跳跳跃入轻抚海滩的波浪中。他们在刚刚降临的夜幕中,脚踩浅水区,尽情地嬉闹,让轻浪微波冲刷自己裸露的胴体。刚刚度过人人唯恐裹得不严的波士顿寒冬后,这无异于无拘束地回归自然,对珍妮特来说尤其如此。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种感觉的欢喜简直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15分钟以后,他们恋恋不舍地从水中出来,争先恐后地冲到岸上去抢自己的衣服,划破静空的格格笑声使人以为是一对放荡不羁的少男少女。珍妮特刚要套上自己的游泳衣,肖恩早有打算地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澳大利亚松树的树冠下。他们把海滨服铺在撒满松针的沙地上,两人紧紧搂成一团倒下去,尽情地享受无尽的乐趣。 但是这种无忧无虑的欢乐并没有延续多少时间。 珍妮特第一个觉得有些不对头。她抬起头,朝白沙滩勾勒出来的海岸线望去。 “你听到什么声音吗?”她问。 “我没有,”肖恩回答说。他根本不想去听。 “我是认真的,”珍妮特说着坐了起来。“我听到声音了。”在他俩还没来得及采取进一步行动时,一个人影从松树覆盖的幽暗处窜了出来。他们看不清此人的脸,只见一把镶有螺钿的枪对着珍妮特。 “如果这块地方是你的私人财产,我们可以马上离开,”肖恩说。他也坐了起来。 “闭嘴!”汤姆从牙缝里挤出这声命令。他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一丝不挂的珍妮特。他原来计划一窜出来就把他们两人立即杀死,但是眼前的一幕使他犹豫不决。尽管在暮色笼罩下他看不清楚,但脑子却沉浸在想入非非的遐想中。他发觉自己丧失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珍妮特感觉到对方淫猥的眼光,抓起游泳衣把胸脯遮起来。汤姆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他猛地用左手一把将珍妮特的游泳衣抢过来,扔到一边去。 “你本来就不该多管闲事,”汤姆厉声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珍妮特问道,眼睛仍盯着枪口。“艾丽斯告诉过我,像你这样的姑娘会企图引诱我的,”汤姆说。 “艾丽斯是谁?”肖恩问。他已站了起来。他希望同汤姆的对话继续下去。 “闭嘴!”汤姆怒吼道,把枪移向肖恩的方向。他决定先把这家伙干掉。 他伸直手臂,扣动了扳机,枪声响了。但是子弹没有击中目标。就在汤姆扣扳机的一刹那,第二个人影从天而降,一拳把汤姆揍得跌跌撞撞。汤姆遭此意外一击,手枪也从手中飞掉了。枪落在肖恩的脚边。震耳欲聋的枪声使肖恩大惊失色,他心有余悸地瞪着地上的手枪看。他简直不能相信,会有人朝他开枪。“把枪拿起来!” 哈里斯在与汤姆搏斗的同时大声提醒肖恩。他们扭打着滚到松树的树干上。汤姆一下子挣脱了,拔脚朝海滩跑,还没跑出多远,又被紧追不舍的哈里斯扭住。肖恩和珍妮特惊魂稍定后马上作出反应。 珍妮特抓起两人的衣服,肖恩捡起地上的手枪。他们看到哈里斯和汤姆在海边附近的沙滩上扭打翻滚。 “让我们快离开!”肖恩焦急地说。 “可是谁救了我们?”珍妮特问。“我们不该去帮他吗?”“不用,”肖恩说。 “我认出了那个人。他不需要任何帮助。让我们走吧。”肖恩不管珍妮特愿意不愿意,拉着她的手就朝宾馆方向奔去。好几次,珍妮特都想回头看看,肖恩硬拉着她朝前跑。他们在离宾馆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穿上衣服。 “那个救我们的人是谁?”珍妮特喘着粗气问。 “福布斯中心的保安主任,”肖恩同样呼吸急促地说。“他叫罗伯特·哈里斯。 他不会有问题的。我们应该担心的倒是那个疯子。”“他是谁?”珍妮特问。 “我一点也不知道,”肖恩说。 “我们怎么对警察讲呢?”珍妮特问。 “什么也不讲,”肖恩说。“我们不去报警。我不能去报警。他们还在找我呢。我要同布赖恩谈过以后才能见警察。”他们又一路小跑,经过游泳池,进了宾馆。 “那个带枪的人一定同福布斯中心有关,”珍妮特说。“否则,保安主任不会同时出现。”“你的推测可能是对的,”肖恩说。“除非罗伯特·哈里斯像警察一样也在追踪我。他完全可能为了赏金对我穷追不舍,因为他巴不得把我清除掉。” “这些可不是好消息,”珍妮特在他们乘电梯上楼时说。“我也这样想,”肖恩说。 “好像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而我们却没有任何线索。”“我们该怎么办呢?”珍妮特问。“我仍然认为应该去报警。”“第一件事,我们必须换一个旅馆,”肖恩说。“让哈里斯知道我们在那不勒斯已经够糟了,我们决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住在哪家旅馆。”他们一回到房间就收拾东西。珍妮特还苦口婆心劝肖恩去报警,但是遭到肖恩断然拒绝。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肖恩说。“我带着行李到游泳池去,然后从网球场溜出去。你直接从正门出去。把汽车开过来接我。”“你这是干什么?”珍妮特问。 “为什么这样偷偷摸摸?”“至少我们已被哈里斯跟踪,”肖恩说。“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还住在这里。”珍妮特决定照肖恩的计划行事,省得麻烦。她看得出他主意已定,不容争辩。再说,他这样处处提防也许不无道理。 肖恩拿了行李先走一步。 韦恩·爱德华快步回到梅塞德斯车,钻进驾驶员旁边的位子。斯特林已经坐在驾驶座上。 斯特林看到那个年轻的日本人也钻进林肯大轿车。“出了什么事?”斯特林问。 “我也说不上,”韦恩说。“那个日本人进宾馆后就坐在大厅里看杂志。 刚才,那个姑娘单独从电梯里出来。她在门口等服务员把她的车开来。没有肖恩·墨菲的影子。我敢说大轿车里那些家伙一定像我们一样不知所措。”服务员把红色的庞蒂亚克车开到门口。 林肯大轿车发动起来,排气管里排出一股黑烟。 斯特林也把梅塞德斯车发动起来。他告诉韦恩须下公司的飞机已朝那不勒斯飞来。 “毫无疑问要出什么事了,”韦恩说。 “我肯定是今天晚上,”斯特林说。“我们必须提高警惕,随时准备行动。” 珍妮特·里尔登开着那辆红色的庞蒂亚克车从旁边驶过,紧接着林肯大轿车也过去了,斯特林让车打了个u字形弯,紧跟上去。 在宾馆车道尽头,庞蒂亚克车朝右转。林肯大轿车也如法炮制。 “我怀疑其中有诈,”韦恩说。“这里面有些不对头。只有朝左拐才能到街上去,朝右转是死路一条。”斯特林也尾随他们朝右拐。韦恩说得对,前面是一条死路。但是在死路尽头前有一个入口处,通向一个很大的停车场。由于入口处被树叶遮挡,刚才从远处看不清楚。斯特林把车驶入停车场。 “林肯大轿车在那里,”韦恩说,手指着右方。 “庞蒂亚克车在那里,”斯特林说,指着网球场的方向。“瞧,墨菲先生正在把行李装到车后面的行李箱内。这样不辞而别是相当不同寻常的。”“我想他们一定自以为这样做很聪明,”韦恩说,不禁大摇其头。 “也许此举同罗伯特·哈里斯先生有关,”斯特林说。他们看着红色的庞蒂亚克车从出口处驶出停车场。林肯大轿车跟了上去。稍等了一会儿,斯特林也跟了上去。 “注意搜索哈里斯的那辆车,”斯特林提醒韦恩。 韦恩点点头。“我在注意,”他要斯特林放心。 他们朝南开了四五英里,然后拐向西南,朝海湾径直驶去。他们最终驶入海滨大道。 “这个地区建筑物要多得多,”韦恩说。大道两旁都是一排排公寓大楼,前面是修剪整齐的草地和精心照料的花床。他们再行驶一会儿就看到红色的庞蒂亚克车驶上通往埃奇沃特海滩旅馆一楼正门的坡道。林肯大轿车没上坡道,驶入大楼底下。 斯特林把车停在坡道斜面的路旁,他把点火开关关掉。 他们看到肖恩在指挥旅馆服务员搬行李。 “这是一家不错的小旅馆,”韦恩说。“不那么讲究排场。”“这外表是很容易使人上当的,”斯特林说。“我听银行里的一些朋友说过,一个可爱的瑞士人把这家旅馆买下后按照欧洲的风格把它装修一新。”“你认为田中会在这里下手?”韦恩问。 “我相信他希望肖恩和他的伙伴会出来,这样他们可以在偏僻的地方制服他们。” “如果我同那个小妞在一起,我会把门闩上,让服务员把饭送到房间。”斯特林拿起车内电话。“关于墨菲先生的女伴,让我们听听我在波士顿的朋友能向我提供什么背景材料。” 第09章 3月6日星期六下午7时52分 “这房间好极了,”珍妮特打开热带地区特有的木制大百叶窗时说。 肖恩走到珍妮特身边。“这房间看上去像悬挂在海滩上似的,”他说。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一直延伸到海边的海滩被照得通明。 他们两人都尽量想忘掉刚才海滩上发生的令人不安的事。起初,珍妮特想回迈阿密去,但是肖恩劝说她留下来。他说不管对刚才的事件作何解释,毕竟已经过去了。他还说,既然他们不辞辛劳一路开车到了那不勒斯,他们至少得好好玩一玩。 “我们快点准备吧,”肖恩说。“马尔科姆·贝顿科特期待我们40分钟后到他家作客。”在珍妮特淋浴时,肖恩坐在床边再给布赖恩打电话。他再次听到录音声音时像被浇了一桶凉水。他留言告诉布赖恩刚才的电话号码作废。他留下埃奇沃特旅馆的电话号码和房间号,并告诉他哥哥他要出去吃晚饭,回来后,不管多晚,他会再打电话。最后他说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商量。 肖恩接着给贝顿科特家挂了电话,通知他们可能会迟到几分钟。贝顿科特先生请他不必放在心上。 珍妮特还在浴室内,肖恩就坐在床边,取出海滩上捡来的那把枪。他打开旋转弹膛,把沙子抖掉。这是一把老式左轮手枪,还剩下四颗子弹。肖恩想到刚才差点被一枪打死,还有些后怕。他也想到,救他一命的竟是他第一次见面就讨厌的人,生活就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 肖恩把旋转弹膛关上,把枪藏在衬衫里。过去24小时内无法解释的灾祸接二连三发生,使他不想放弃这个武装自己的机会。肖恩察觉到出了什么怪事。像一个有经验的医生一样,他试图把所有症状同某一种疾病联系起来。 他本能地觉得应该把枪带着以防万一。 珍妮特洗好淋浴后,肖恩进去洗。珍妮特一边化妆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没及时去报警。但是肖恩毫不动摇,坚持说罗伯特·哈里斯完全有能力单独对付这种局面。 “如果事后我们被迫解释为什么不及时报警,我们不是无法自圆其说吗?”珍妮特据理力争。 “不错,”肖恩承认道,“但是这正是我们需要布赖恩帮我们处理的事之一。 我们不谈这些吧,让我们快快活活过一段时间。”“还有一个问题,”珍妮特说。 “那人说我多管闲事。你认为他指的是什么?”肖恩气咻咻地把两手一举。“那家伙显然是个疯子。他很可能是偏执性精神病发作。我怎么能知道他讲些什么?” “算了,”珍妮特说。“别那么激动。你给布赖恩又打过电话了吗?”肖恩点点头。 “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还没有回家,”他说,“不过我把这里的电话号码已留给他了。我们去吃饭时他很可能来电话。”当他们准备动身时,肖恩打电话让泊车服务员把他们的车开到旅馆门口。他们离开房间时,肖恩瞒着珍妮特把手枪塞在口袋里。 他们沿着海滨大道朝南行驶时,珍妮特终于平静下来。她开始欣赏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各种鲜花盛开的树。她注意到路上没有垃圾,墙上没有乱涂乱画,甚至看不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美国城市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与那不勒斯无缘。 她刚提醒肖恩观看那些特别美丽的花时,她注意到肖恩几乎一直盯着后视镜看。 “你在找什么?”她问道。 “罗伯特·哈里斯,”肖恩说。 珍妮特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肖恩。 “你看到他了吗?”她警觉地问。 肖恩摇摇头。“没有,”他说。“我没有看到哈里斯,但是我发现有一辆车在跟踪我们。”“噢,天哪!”珍妮特说。同她期望的相反,这个周末真是多灾多难。 肖恩在马路中央突然来了个u字形转弯。珍妮特不得不抓住仪表板才稳住自己。 一眨眼工夫他们又朝来的路上开回去。 “注意第二辆车,”肖恩说。“看看这是一辆什么车,开车的是谁。”肖恩把车速放慢,让第二辆车迎着他们从旁边驶过。 “这是一辆豪华大轿车,”珍妮特惊奇地说。 “你看,这怎么不叫我疑虑重重,”肖恩烦躁地说。“罗伯特·哈里斯肯定不会开这种豪华车的。”肖恩突然又来了个u字形转弯,重新朝南行驶。 “你以后作这种急转弯之类的突然动作时先给我打个招呼行吗?”珍妮特忿忿不平地说。她重新在位子上坐端正。 “对不起,”肖恩说。 他们经过老城继续朝南行驶时,注意到两旁的房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气派不凡。 他们进入了豪华住宅区。当他们的车开进灯火通明的马尔科姆·贝顿科特家的车道时,他们不禁产生了一种敬畏的感觉。他们把车停在标牌上写着“客人停车处”的地方,离房子足足还有100英尺远。 “这里看上去简直像法国城堡的翻版,”珍妮特说。“房子这么大!这里的主人是干什么的?”“他经营的是很大的医药公司,”肖恩说。他先下车,绕到车子右边为珍妮特打开车门。 “我不知道经营医药公司会这么富,”珍妮特说。 贝顿科特夫妇是一对殷勤的主人。他们把肖恩和珍妮特当老朋友那样接待。主人请他们喝最名贵的香槟酒,带他们参观2万平方英尺的住宅。那里有两层的游泳池,水从上面一层游泳池像瀑布一样直泻入下一层,在宽敞的私人码头上停着一艘长达120英尺的柚木游艇。 “有人也许会说这幢房子太大了,”马尔科姆在餐桌旁说。“可是我和哈丽雅特已经习惯于住大的房子。说老实话,我们在康涅狄格州的房子比这幢还要大。” “我们还经常请客,”哈丽雅特说。她按了一下铃,仆人把第一道菜送上来。另一个仆人给每人倒晶莹透明的白酒。 “你现在福布斯中心搞研究,”马尔科姆对肖恩说。“你真幸运,肖恩。 这是个了不起的地方。我想你一定见过梅森大夫吧?”“梅森大夫和利维大夫,”肖恩说。 “他们在干了不起的事,”马尔科姆说。“当然,我不讲你也知道了。 我本人就是活生生的证明。”“我明白你对他们很感激,”肖恩说。“但是……”“‘感激’这个词还不够,”马尔科姆打断肖恩的话。“他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单单感激是不够的。”“我们通过我们的基金会向福布斯中心捐赠了5百万,”哈丽雅特说。 “我们美国人应该把钱用在这种卓有成效的科研机构上,而不是像国会那样专搞政治性拨款。”“哈丽雅特一谈起科研经费的事就有气,”马尔科姆解释道。 “她讲得很有道理,”肖恩承认道。“不过,作为一个医科学生,贝顿科特先生,我对你生病住院的经历很感兴趣,想从你那里了解第一手资料。 对于你接受的治疗,你是怎么看的?考虑到你经营的事业,我想你一定也会感兴趣的。”“你是指治疗质量,还是治疗本身?”“我是指治疗本身,”肖恩说。 “我是个生意人,不是个医生,”马尔科姆说。“但是我自认为是个懂医学常识的外行。我一住进福布斯医院,他们马上用某种抗体对我进行免疫治疗。第一天他们对肿瘤进行活组织检查,并从我体内取出了白细胞。他们通过肿瘤把这种白细胞培养成杀伤细胞,再输入我的血液中。据我理解,抗体先把癌细胞包围,然后由杀伤细胞把它们彻底消灭。”马尔科姆朝哈丽雅特看了一眼,看她有没有要补充的。 “情况就是这样,”她表示同意。 “一开始我的症状有所加剧,”马尔科姆说。“但是以后就一天比一天好。磁共振成像仪显示我体内的肿瘤都消失了。现在我感觉好极了。”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还用拳头在胸部捶了一下。 “你现在还去看门诊吗?”肖恩问。 “去的,”马尔科姆说。“现在定于每半年回去检查一次。梅森大夫说我已治愈,我打算把检查时间改为一年一次。我每次去检查,为了保险起见。 他们仍给我注射一剂抗体。”“什么症状也没有了吗?”肖恩问。 “完全没有了,”马尔科姆说。“我现在同健康人完全一样。”第一道菜的盘子端走后,主菜送上来了,仆人又给每人倒了一杯红色的醇酒。肖恩现在已彻底放松。他朝珍妮特看去,见她同哈丽雅特谈得很投机,原来她们谈到了两个家族共同的朋友。珍妮特碰到肖恩的视线时,朝他回眸一笑。一眼就看得出,她过得很愉快。 马尔科姆非常陶醉地呷了一口美酒。他把杯子放下,瞧着肖恩。“我不仅没有脑瘤的任何症状,而且我现在的感觉好极了。还记得在我接受免疫治疗的前一年,我不知受了多少罪。先是膝盖动手术,接着得了脑炎,最后又是脑瘤。今年我的身体好极了,连伤风感冒都没有。”“你得过脑炎?”肖恩问道,忘了把叉好的食物往嘴里送。 “是的,”马尔科姆说。“我曾经是个病鬼。读医的人只要研究我就行。 我一身是病:阵发性头痛,发烧,经常有大便感觉,还有……”马尔科姆凑到肖恩耳边低声说:“我小便时xxxx有烧灼感。”他朝女士们望了一眼,见她们没注意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得的是脑炎?”肖恩问。他干脆把叉子搁到盆子上。 “是这样的,我头痛难熬,”马尔科姆说。“我先去当地医院看内科,那位内科医生马上把我转到哥伦比亚长老会医院。他们那里擅长治疗各种各样奇怪的热带病。那里的医生诊断出我得了脑炎。他们都感到很吃惊,认为那不是患脑炎的季节。不管怎样,脑炎并不严重,我卧床休息了一段时间就好了。谁知两个月以后,我得了脑瘤。我想我完了。我的医生也认为我完了。起先,他们以为癌是从结肠或前列腺等其他部位转移过去的,检查的结果否定了他们的设想。他们决定作活组织检查。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马尔科姆又呷了一口酒。他看到肖恩目瞪口呆坐在桌旁,一动也不动。 马尔科姆问:“你没事吧,小伙子?”肖恩像被人催眠后刚醒来那样眨了眨眼。 “我很好,”他支支吾吾地说。 他马上为自己的走神而道歉,说刚才被马尔科姆的经历惊呆了。他十分感谢马尔科姆对他如此推心置腹。 “这是我应该做的,”马尔科姆说。“如果这有利于培养像你这样的医科生,我就觉得好像我还在欠医学界的债。要不是你的导师梅森大夫和他的同事利维大夫,就不会有今天的我。”马尔科姆转而同女士们攀谈起来。除了肖恩以外,其他人都把盘中的菜吃完了,话题也转到那不勒斯以及贝顿科特夫妇为何决定把别墅建在这里。 “我们去游泳池的平台上用甜食,怎么样?”哈丽雅特在仆人把盘子收掉后建议道。 “对不起,我们不得不放弃甜食,”肖恩说。“我和珍妮特忙了整整一天。我怕再不回旅馆,我们就要站着睡着了。珍妮特,你说是吗?”珍妮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勉强地启齿一笑,一是为了礼貌,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迫感。 5分钟以后,他们在门厅向贝顿科特夫妇道别。马尔科姆把自己的私人直线电话号码告诉肖恩,说肖恩如果还有问题的话可直接给他打电话。 等大门关上,他们踏上宽敞的车道时,珍妮特的火气上来了。“你刚才太不讲礼貌了,”她说。“他们这对和蔼可亲的老人对我们这么好,你却在中途退席。” “晚餐已经结束了,”肖恩提醒她。“哈丽雅特已在谈论甜食。再说,我一分钟也不能再呆下去。马尔科姆使我了解到好些不同寻常的事。他刚才介绍病情时,你听到没有?”“我在同哈丽雅特谈话,”珍妮特仍然怒气未消。 “他告诉我他因脑炎动了一次手术,但是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就查出有脑瘤。” “这说明什么呢?”珍妮特问。 “我回忆起海伦·卡伯特和路易斯·马丁也有同样的病史,”肖恩说。 “因为他们的病史和体检材料是我整理的。”“你认为这三个人的病之间有某种联系?”她问。她的火气已开始平下来。 “我似乎记得我们复印的病历卡中好多病人都有同样情况,”肖恩说。 “我当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是仅仅根据这三个完全相象的病例,也很难说是纯粹的巧合。”“你在说些什么?”珍妮特问。 “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肖恩说。“但是这一点说明有必要去基韦斯特。 福布斯中心在那里设有一个基础诊断实验室,所有的活组织检查都送到那里。” “我下个周末不值班,”珍妮特说。“星期六和星期天都休息。我愿意陪你去基韦斯特。”“我不想再等,”肖恩说。“我要马上就去。”他考虑到警察正在追捕他,他又无法同布赖恩联系上,他也许无法再等一个星期。 珍妮特停住脚步,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10点。“你是说今天晚上就去吗?” 她问道,不敢相信这是肖恩的想法。 “先让我们查一查地图,看基韦斯特离这儿有多远,”肖恩说。“然后我们再作决定。”珍妮特又开始朝前走。“肖恩,你变得越来越怪,越来越难以理解,”她说。“你在最后一分钟给人家打电话,人家诚心诚意请你吃饭,然而你却在中途退席,突然想到什么基韦斯特去。我算服了你啦。不过我要声明:本小姐今天晚上不去基韦斯特。本小姐……”珍妮特怒气冲冲的独白刚发表到一半,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此人穿一套深色西服、白衬衫,戴一条深色领带。由于树冠下漆黑一团,看不清此人的脸和头发颜色。 珍妮特倒抽了一口冷气。她刚才在海滩突遭杀手袭击,余悸未消,现在又从黑暗中窜出另一个不速之客,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肖恩刚想前去相助,另一个黑影把他挡住了。 尽管夜色苍茫,肖恩仍能辨别出眼前的人是亚洲人。第三个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肖恩身后。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肖恩朝身后的房子看了一眼,估摸一下要多少时间能跑到大门口求救。遗憾的是,以后的一切将取决于马尔科姆·贝顿科特能否迅速作出反应。 “请,”肖恩前面的人用标准的英语说。“我们老板请你和你的女伴过去,有话要谈。”肖恩一一打量了三个不速之客。他们个个充满自信,从容不迫,这反而使肖恩心慌意乱。肖恩感觉到上衣口袋里那把沉甸甸的枪,但是他不敢掏枪。 他对枪是个外行,他绝对不可能同时射死三个人。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些人将会如何报复。 “如果出现麻烦,你们会感到遗憾的,”同一个人说。“请,我们老板就在路边的那辆车上。”“肖恩,”珍妮特用颤抖的声音说,“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肖恩回答她。然后,他对面前的人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老板是谁,他为什么要同我们谈话?”“请吧,”那人重复道。“我们老板会告诉你的。请,车子离这里只有几步远。”“好吧,既然你们这样客气,”肖恩说。“我们就去同你们老板打个招呼吧。”肖恩走到珍妮特身边,把手搂住她的肩,一起朝街上走去。刚才同肖恩讲话的高个子日本人在前面领路,另两个日本人默默地走在肖恩和珍妮特后面。 林肯大轿车泊在一排树下,那里漆黑一片,只有走到几步远时才看得出车的轮廓。高个子日本人把后车门打开,请肖恩和珍妮特上车。 “不能请你们老板出来吗?”肖恩问。他怀疑这是否就是刚才来贝顿科特家的路上跟踪他们的那辆大轿车。他猜想肯定是的。 “请,”高个子日本人说。“车里面要舒适得多。”肖恩示意珍妮特先上车,他跟在她后面也上了车。另一边车门几乎在同时打开,一个日本人上车坐在珍妮特身边,另一个日本人随肖恩上车,坐在他身边。高个子日本人坐到驾驶座上,把车发动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肖恩?”珍妮特问。她最初的震惊已变成恐惧。 肖恩看到驾驶员旁边的位子上坐着第四个日本人,地面前的仪表板上有一台固定的小电视机。 “非常感谢你们来见我,”田中说,微微鞠了一躬。他的日本口音几乎察觉不出。“让你们坐得这样不舒服,我非常抱歉,好在路程不远。”汽车突然开动起来,珍妮特一把抓住肖恩的手。 “你们都非常彬彬有礼,”肖恩说。“我们对此表示感谢。但是如果你能告诉我们这样做的目的以及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会更加感激。”“你们已被邀请去度假,”田中说。黑暗中只见他洁白的牙齿一闪。当车经过一个路灯时,肖恩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脸,沉着坚定,丝毫不露声色。 “你们这次度假是须下公司邀请的,”田中继续说。“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将享受最好的礼遇。正是出于对你这种人才的尊重,须下公司才会这样不惜工本。对于这种鬼鬼祟祟的野蛮方式,我深表歉意,但是我是在执行命令。我很抱歉,你的女伴也被牵连进来,但是你的主人也会盛情款待她的。在目前情况下她的在场是大有裨益的,因为我肯定你不愿意看到她受到伤害。一句话,墨菲先生,请不要在我们面前逞英雄。我的同事都是专门干这一行的。”珍妮特要想提抗议,肖恩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不让她作声。 “那我们去哪里呢?”肖恩问。 “去东京,”田中的口气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接着,车子在默默无声中行驶了将近2分钟,到达了那不勒斯机场。现在已是星期六深夜,机场上稀稀落落,只有机场主楼里还有一些灯光。肖恩考虑用什么办法呼救,但是一想到珍妮特可能受到伤害就不敢贸然行动。他当然不愿意被人绑架到日本去,但是他又想不出可行的阻止办法。 大轿车通过一个专用的入口进入停机坪,绕过机场主楼,朝一架大型喷气机驶去。一眼就可看出,这架飞机已作好起飞的一切准备,机舱门大开,只等客人登机。 大轿车在离飞机约50英尺处停了下来,肖恩和珍妮特被请出汽车,朝舷梯走去。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耳朵,因为飞机的发动机声音震耳欲聋。 肖恩朝珍妮特瞥了一眼,只见她已吓得六神无主。他们已来到舷梯下面。 “请,”田中示意他们登上舷梯。 肖恩和珍妮特登上飞机后,看到一张纸背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穿一身毕挺西服的白种人。像那个日本人一样,他也显得镇定自若,充满自信。他头发微鬈,风度翩翩,右手拿着一杯饮料。当他把杯子送上口时,肖恩和珍妮特听到冰块撞击杯子的清脆声。 紧跟在肖恩和珍妮特后面登机的田中,看到这个白种人时大惊失色。 “我应该提醒你,”那个白种人用英语说。“我的日语很流利。我叫斯特林·龙鲍尔。”他把杯子放下,站了起来,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田中,并学日本人的样子恭敬地鞠了一躬。 田中接名片时也深深鞠了一躬。尽管斯特林的出现使他大惑不解,他还是沉住气仔细地看了名片上的内容。然后,他回过头去用速度很快的日语吩咐他的同事。 “我想还是让我来回答吧,”斯特林漫不经心地说。他坐了下去,拿起杯子。 “机长、副机长和机组人员都在驾驶员座舱内休息。”田中又怒气冲冲地对部下说了一连串日本话。 “对不起再次打断你,”斯特林说。“你吩咐你同事那样干是十分愚蠢的。你稍微动一下脑筋就会知道,我不可能单枪匹马同你们周旋。你朝飞机下面看看,我的同事就在那辆汽车里随时准备同警察局联系。在我们这个国家,绑架是有罪的,并且是重罪。”“那你想干什么?”田中用英语问。 “我想我们需要认真谈一谈,”斯特林说。他把杯里的冰块晃得咯咯作响,然后一饮而尽。“我眼下受委托代表福布斯癌症中心的利益,”他继续说。“中心主任不想损害同须下公司的合作关系,但是凡事总有限度。他不愿意看到墨菲先生被绑架到日本去。”田中缄默不语。 “墨菲先生,”斯特林不理会田中,转而对肖恩说。“我想单独同这位日本先生谈谈,你介意吗?我建议你和你的朋友下机到我同事的车里休息。 你们可以在那里等我。我不会耽搁很久的。”田中没有对斯特林的建议表示异议。肖恩一听正中下怀,马上拉起珍妮特的手,从田中和他同事身边挤过去,下了舷梯,就朝停在黑暗中的汽车奔去。 他们一溜烟跑到梅塞德斯车前,肖恩把后车门打开,让珍妮特先上车,他再跟进去。“你们好!”韦恩·爱德华热情地向他们问好。他朝他们瞥了一眼后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架飞机上。“你们不要以为我要怠慢你们,”他说。“但是我认为你们最好到机场大楼里面等。”“龙鲍尔先生要我们到你这里来,”肖恩说。 “这我知道,”韦恩说。“因为这个计划是我和斯特林一起拟定的。但是我仔细一想,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你们在车里不安全。”“我明白了,”肖恩说。 他先下车,再把珍妮特搀出来。他们一起朝机场大楼走去。 “我越来越莫名其妙,”珍妮特抱怨说。“同你在一起好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之中,肖恩·墨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想知道,”肖恩说。“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我们错过了一次被迫的日本之行。”“为什么去日本呢?”珍妮特问。 “我也不明白,”肖恩说。“但是自从我到福布斯中心以来,弘熙那家伙一直在监视我,有一个日本人最近还去找我母亲了解我的情况。我唯一想得到的解释是:日本人不知怎的以为我对他们在福布斯中心的投资构成了威胁。”“这一切显得那么荒唐,”珍妮特说。“在飞机上把我们救出来的人又是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肖恩说。“这又是一个谜。他说他是为福布斯中心工作的。”他们走到机场大楼前,发现大门紧闭。 “现在该怎么办?”珍妮特问。“快来!”肖恩说。“我们不要呆在这儿。” 他拉着她的手,绕到汽车开进来的入口处出去。在机场大楼前面有一个大停车场。 肖恩开始挨个试开汽车的门。 “你不用说我也猜得出,”珍妮特说。“现在你要去偷一辆汽车作为今天晚上的压台戏。”“‘借用’比‘偷’要好听一些,”肖恩说。他发现一辆雪佛兰车的车门未锁。他马上坐到驾驶座上。“快进来,”他叫唤珍妮特。 珍妮特迟疑不决,她觉得自己在违心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他们本来已经闯了这么多祸,现在再去偷车,不是罪上加罪吗!她觉得实在不是滋味。 “快上车!”肖恩又叫她。 珍妮特无可奈何地把门打开,钻了进去。 肖恩三下二下就把车发动起来了。这反而使珍妮特更失望。“你还是个行家,”她不无讽刺地说。 “熟能生巧呗,”肖恩说。 两人谁也没有讲话。肖恩把车开出机场区域后向右拐。“我可以问一问我们到什么地方去吗?”珍妮特问。“我也说不上,”肖恩说。“我想找个有人的地方打听一下去基韦斯特的路。问题是现在才11点,又是星期六晚上,可是周围静得像没有人似的。”“你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到贝顿科特家,”珍妮特说。“我要开我租来的车回旅馆去。如果你一心想去,你可以自己去基韦斯特。”“我认为你的主意行不通,”肖恩说。“这帮日本人不是在贝顿科特家与我们不期而遇,他们早就在跟踪我们。他们既然从埃奇沃特海滩旅馆跟我们到贝顿科特家,这说明我们离开里茨·卡尔登宾馆时他们已盯上我们。很有可能,他们是从福布斯中心开始一路跟踪过来的。所以我们不能回去取那辆车,也不能回旅馆。除非你愿意冒再次被跟踪的危险。”“看来我们也不能去报警,”珍妮特说。 “当然不能,”肖恩不加思索地说。 “那我们的车和行李呢?”珍妮特问。 “我们到了迈阿密后可以打电话请他们把我们的行李寄来,”肖恩说。 “关于你租的车,我们可以打电话请贝顿科特先生照看一下,然后通知车行去取。这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我们不要再被人跟踪。”珍妮特连连唉声叹气。 她真的不知所措。她很想回旅馆上床休息,但是肖恩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尽管对于他们的遭遇肖恩也解释不清楚。无论是海滩遭袭击,还是被日本人绑架,都使她吓破了胆。 “这里有人,”肖恩说。“我可以问问他们。”前面,他们看到有一些人停在写有“绿洲”大字招牌的房子前,看上去像一家夜总会或者迪斯科舞厅。 肖恩下车向舞厅门口走去,向服务员打听去码头的路。几分钟以后,他回到车上把服务员介绍的路线转告珍妮特。 “我们为什么要去码头?”珍妮特问。“我是不是又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别老是对我生气,”肖恩不满地说。 “不对你生气,让我对谁生气?”珍妮特说。“我原来的周末计划全部给搅乱了。”“你该把火发到海滩上那个疯子身上,发到那些古怪的日本人身上,”肖恩说。 “去码头干什么?”珍妮特继续问。“基韦斯特在那不勒斯南面,”肖恩说。 “坐船去既方便,又省时间。我们还可在船上睡一会儿。再说,我们也不必再用那辆‘借用’的车。”珍妮特不再发表意见。在经过这样疯狂的一天后能在船上睡上一夜也不失为一种理想的结局。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码头。但是令肖恩失望的是,码头上冷冷清清。唯一的船坞大门紧闭。肖恩看到码头旁边有一家餐厅兼酒吧。 “让我们进去看看,”他说。”我想喝杯啤酒,同时向老板打听一下有没有包船。”酒吧里人不多,都在看电视里转播的篮球赛。肖恩和珍妮特在吧台前找到两个背对电视的位子。酒吧里有两个服务员:一个高个子的神情严肃,留着小胡子。一个粗壮的脸上常挂着笑容,但有些滑稽。他俩穿着随便,都是短袖花衬衫和深色短裤,腰里围一条小围裙。 高个子服务员马上过来在肖恩和珍妮特面前各放了一只圆形的硬纸板酒杯垫子。 “想要些什么?”他问。 “我看见菜单上有海螺馅油炸面团,”肖恩说,眼睛看着贴在墙上的大菜单。 “当然有,”服务员说。 “我还要一杯生啤酒,”肖恩说。肖恩朝珍妮特看看。“我也一样,”她说。 两杯冰冻啤酒马上送到他们面前。正当肖恩和珍妮特呷着啤酒赞赏这里悠闲的气氛时,海螺馅油炸面团就送上来了。“哇!”肖恩评论说。“这么快。”“只有佳肴才花时间,”高个子服务员说。尽管今晚已历尽风险,对于服务员的俏皮话,肖恩和珍妮特都不由自主大笑起来。而那个服务员却像个优秀的喜剧演员,依然神情严肃,不露一丝笑容。 肖恩利用这个机会向他打听包船的事。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船?”服务员问。 肖恩耸一耸肩。“我对船是个外行,我也说不上,”他承认道。“我们想今晚到基韦斯特去。要花多少时间?”“这要看情况,”服务员说。“从这里到基韦斯特,直线距离为90英里。 如果大一些的船,只要三四个小时就行了。”“你能帮我们联系,找一个愿意送我们去的船主吗?”“价钱可不便宜,”服务员说。 “要多少钱?”“五六百元,”服务员耸耸肩说。 “他们接受信用卡吗?”肖恩问。 珍妮特刚要表示异议,肖恩在吧台下面捏她的腿。“我会还你的,”他轻声说。 那个服务员绕过去打电话。 斯特林给伦道夫·梅森家里打电话。尽管报酬丰厚,斯特林对于半夜2点还不得安宁也耿耿于怀。他窃窃自喜,这一下让梅森大夫也别想睡安稳觉,好陪他一起受罪。从梅森大夫迷迷糊糊的声音中听得出他睡意正浓,但是他显然很高兴能接到斯特林的电话。 “我已经解决了田中及须下公司的难题,”斯特林宣布。“我们甚至收到了东京方面电传回来的答复。他们保证不绑架墨菲先生。如果你能亲自担保不让他接触涉及专利的秘密,他照样可以留在福布斯癌症中心搞研究。”“我无法作那种担保,” 梅森大夫说。“现在已为时太晚。”斯特林听后大吃一惊,不知说什么才好。 “情况有了新的发展,”梅森大夫解释道。“肖恩·墨菲的哥哥布赖恩·墨菲为了他弟弟的事已到迈阿密来了。因为找不到肖恩,他就来找我。他告诉我由于涉嫌撬窃殡仪馆、偷盗尸体的脑子,迈阿密警察局正在到处寻找肖恩。”“这具尸体的脑子同福布斯癌症中心有关吗?”斯特林问。 “这是毫无疑问的,”梅森大夫说。“死者生前是福布斯医院的病人。 她是我院收治的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之一,并且是过去几年中唯一死亡的这类病人。问题在于,我们的治疗方案还没有专利保护。”“你的意思是说,肖恩·墨菲取得了该病人的脑子后可能已经掌握了涉及专利的秘密?”“正是这个意思,”梅森大夫说。“你总是一眼就能看破要害。我已经命令福布斯的保安人员不让墨菲先生再进我们的实验室。我要你做的是,把他交给警察局处理。”“这也许有些难度,”斯特林说。“墨菲先生和里尔登小姐已不知去向。 我就是从他们住的旅馆给你打电话的。他们的行李还在房间里,但是我认为他们不打算再回旅馆。现在已是半夜2点。我低估了他们坚忍不拔的意志。 我以为他们从绑架者那里虎口脱生后会稍微收敛一些。我的想法完全错了。 我猜想他们已搞到一辆车溜之大吉了。”“我要你找到他们,”梅森大夫说。 “我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斯特林说。“这个任务同你原来给我的任务性质不一样。我想你最好去雇一个一般性的私人侦探,他们收费要比我少得多。”“我仍然希望你继续干下去,”梅森大夫说。从声音中听得出他已走投无路。“我要你尽快把肖恩·墨菲交给警察局。说实话,根据我现在了解的情况,我还巴不得你让日本人把他带走。你的报酬我再加百分之五十。就这样干吧。”“你确实很慷慨,”斯特林说。“但是,伦道夫……”“再加你一倍,”梅森大夫说。“情况这样紧急,我不可能浪费时间再去找其他人干。我恨不得肖恩·墨菲现在就在警察手里。” “好吧,”斯特林勉强地答应。“我答应继续干下去。但是我先把话说明,除非里尔登小姐使用她的信用卡,否则在肖恩回到迈阿密以前我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 “这同她的信用卡有什么关系?”梅森大夫问。 “他们是用里尔登小姐的信用卡付旅馆账单的,”斯特林说。 “你可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梅森大夫说。 “我会尽力而为的,”斯特林保证说。 斯特林结束同梅森大夫的对话后,对韦恩说他还要打一个电话。他们在埃奇沃特海滩旅馆的大厅里。韦恩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张大沙发上,看着一本杂志。 斯特林给在波士顿一家银行工作的朋友挂了个电话。等到他确信对方已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才向他详细介绍了情况,说珍妮特·里尔登已在当晚用信用卡付过两家旅馆的账。斯特林请这个朋友一了解这张信用卡再次使用时马上打电话通知他,他把他的大哥大号码告诉了他朋友。 斯特林回到韦恩身边,告诉他他们还要继续干下去,但是任务完全变了。 斯特林问韦恩有何见解。 “只有一点,”韦恩说。“让我们找两个房间闭闭眼睛。”珍妮特感到胃很难受,在贝顿科特家吃的丰盛晚餐好像在消化道里背道而驰。她睡在船舱内一个铺位上。这首长42英尺的船正在把他们送到基韦斯特去。并不宽敞的船舱内,肖恩在另一边的铺位睡得正香。在微弱的光线下,他显得那样安详。在大难临头时他竟然悠闲自得到这个地步,珍妮特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使她的胃更难受。 他们傍晚在海滩散步时,海水静如湖面,现在变得浊浪汹涌,翻江倒海。 船晃来晃去,再加上不绝于耳的马达轰鸣声和讨厌的柴油气味,珍妮特知道如果不吸进新鲜空气,她就会呕吐。她挣扎着走出舱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海风和新鲜空气果然使珍妮特的胃好受一些,但是却把她的睡意赶跑了。她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她不禁回忆起孩童时经常在夏日晚上仰望苍穹,为自己的未来构思一个又一个美梦。现在她已生活在孩童时的未来之中,而现实并不像她的梦那样美好。 也许她母亲是对的,尽管珍妮特很不愿意这样想。也许她来佛罗里达想同肖恩认真谈一谈的行动本身就是愚蠢的。她到佛罗里达后,关于他们两人关系的事,只不过昨天晚上在海滩游泳前谈了几句,而肖恩仅仅重复了她的话。他的态度很难令人满意。 珍妮特来佛罗里达的目的是想亲自驾御自己的生活之船,但是同肖恩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她觉得越难驾御了。 斯特林在凌晨3点30分打电话给梅森大夫时比在2点时更加得意洋洋。 电铃响了四次,梅森大夫才拿起听筒。斯特林刚接到波士顿银行界朋友打来的电话。“我已经知道这对无法无天的家伙要去的目的地,”斯特林说。“算我们运气好,这位小姐又用信用卡支付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付给船主550美元要他用船把他们从那不勒斯送到基韦斯特。”“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梅森大夫说。 “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斯特林说。“福布斯中心在基韦斯特有个基础诊断实验室,”梅森大夫说。“我猜想这就是墨菲先生的目标。”“你为什么担心墨菲先生去那个实验室?”斯特林问。“我们的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活组织标本都送到那里去的,”梅森大夫说。“肖恩在生物技术方面是个天才,看一眼也许就能推断出我们使用的技术。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立即赶到那里去,阻止他进入那个实验室,并且设法将他送交警方。”“梅森大夫,现在可是凌晨3点30分啊,”斯特林提醒他。“去包租一架飞机,”梅森说。“钱由我们付。基础诊断实验室主任叫库尔特·沃纳梅克。我会马上打电话通知他去机场接你。”斯特林把沃纳梅克先生的电话号码抄下来后就把电话挂断。 尽管报酬丰厚,他对半夜三更赶到基韦斯特去实在不感兴趣。他认为梅森大夫有些小题大做。今天毕竟是星期天,实验室很可能不开门。 尽管如此,斯特林从床上起来,走进了浴室。 第10章 3月7日星期天上午5时30分 基韦斯特在黎明前的微弱光线中露出了轮廓。肖恩看到绿色热带植物丛中一排排木板平房,即使看到几幢鹤立鸡群的砖砌楼房,也不过五层楼高。 肖恩向船主打听基础诊断实验室,船主尽管来过基韦斯特不下十余次,但是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肖恩下船舱去把珍妮特唤醒,珍妮特刚睡着半个小时不到,睡眼惺忪地跟着肖恩上了岸。 岛上万籁俱寂,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从狼藉满地的空啤酒瓶和其他垃圾杂物可以想象得出昨天晚上在这里举行过喧闹的派对,可是现在不仅看不到人,连动物的影子也没有。这无异于暴风雨后的沉寂。 他们走在杜瓦尔大街上,看到t恤店、珠宝店和旅游用品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好像戒备森严,预防暴动似的。他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突然空中飘来一阵诱人的食品香味。 “那味道好像是……”肖恩刚开始说。 “羊角面包,”珍妮特抢着说完。 他们用鼻子探路,找到了一家法式面包房兼咖啡屋。面包房大门还锁着,香味从打开的窗户里飘出来。肖恩走到窗前叫门。一个一头红鬈发的妇女走了出来,双手一个劲儿在围裙上擦。 “我们这里还没开门,”她的发音中听得出有法国口音。“来两个羊角面包行吗?”肖恩说。 那个妇女斟酌了一会儿,说:“我还可以给你们每人一杯我为自己冲的牛奶咖啡。”肖恩和珍妮特品尝着刚出炉的热面包和提神的浓咖啡。“我们已到了这里,”珍妮特说。“你的下一步计划呢?”肖恩摸了摸胡须丛生的下巴。“我问问老板娘有没有电话薄,”他说。“上面一定能找到实验室的地址。”“你去问电话簿,我想用一下厕所,”珍妮特说。 等到珍妮特容光焕发从厕所里回来时,肖恩不仅查到了地址,还从老板娘那里打听好去那里的路线。 “路还挺远的,”他说。“我们得坐车去。”“这还不容易,”珍妮特说。 “我们可以搭人家的便车或者坐出租车去。”可是他们上岸以后还没有看到过任何车辆。 “我另有主意,”肖恩给了老板娘一份可观的小费。 他们回到街上时,珍妮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肖恩,一下子猜出了他的鬼主意。 “噢,不!”她说。“我们可不能再去偷车。”“是借用,”肖恩纠正她道。 珍妮特不想再同这种“借用”沾边,可是肖恩不理她。他把停在路边的车子,一辆辆试过去,但车门全都锁上了。他停住脚步,朝街对面扫了一眼。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需要汽车了。”他穿过马路,走到一辆大摩托车旁。不知怎么搞的,他三下二下就把摩托车发动起来,好像钥匙就在他手里似的。他跨上摩托车,把撑脚架朝后一踢,招呼珍妮特过来。 珍妮特打量着满脸胡须、衣冠不整的肖恩。她扪心自问,她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的。她无可奈何地跨上摩托车的后座,紧紧搂着肖恩的腰。摩托车载着他俩一溜烟向前疾驶,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肖恩根据老板娘的指点,沿着海边一直开到旧码头。基础诊断实验室坐落在装修一新的二层仓库内。肖恩把摩托车停在建筑物后面的一个棚子里。 等摩托车的马达声沉寂下来后,只听得到远处传来的海鸥啼叫声。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 “看来我们运气不好,”珍妮特说。“实验室不开门。”“让我去看看,”肖恩说。 珍妮特跟随肖恩登上台阶,从后门的门缝里朝里看,里面没有灯光。他们沿着平台,把一扇扇门试过去,全都锁上了。两扇门组成的正门上有一块牌子,写明星期天和节假日实验室开放时间为中午12时至下午5时。 “看来只好等它开门时再来,”珍妮特说。 肖恩没有回答。他用手罩着眼睛朝窗子里看,他一扇扇窗子检查过去,珍妮特跟在他后面。 “但愿你不要灵机一动又想出什么馊主意,”珍妮特说。“让我们先找个地方睡上几个小时。等中午以后再来。”肖恩没有回答。他朝后门旁边的一扇窗里面仔细打量了一番,朝后退了几步,也不向珍妮特打声招呼,就猛地冲上去,用空手道那样的动作,把窗玻璃击得粉碎。珍妮特吓得退后一步,急忙看看周围有没有目击者。然后,她看着肖恩,说:“别再这样干了。我们在迈阿密那件案子还没了,警察正在找我们呢。”肖恩忙着清理未掉下去的玻璃碎片。“让我先进去。”他很快爬进窗洞,又仔细检查了窗户。“没有警报装置,”他说。他把锁簧打开,把窗框推上去,然后伸手去拉珍妮特。 珍妮特吓得往后退。“我不想再沾边了,”她说。“赶快,”他态度很坚决。 “要不是认为问题严重,我决不会破门而入的。我总觉得福布斯中心有些不正常,谜底也许就在这里。相信我,珍妮特。”“如果有人来了怎么办?”珍妮特问。她又神情紧张地朝周围窥视了一遍。 “没人会来的,”肖恩说。“现在是星期天早上7点半。再说,我只是进去兜一圈,要不了15分钟就可出来,我向你保证。如果你需要良心安慰的话,我们可以留下10元钱作为玻璃窗的赔偿。 珍妮特想这几天什么风风雨雨都经过了,现有临阵脱逃也没多大意义。 她就在肖恩帮助下爬进了窗户。这是个男厕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的清香。 “15分钟啊!”珍妮特在肖恩小心翼翼打开厕所门时说。男厕所外面是一条横贯底层的走廊,这一边还有女厕所、储藏室、办公室和楼梯井。对面整个一大间是实验室。肖恩打开实验室的门,两人走了进去。 “看上去像个普普通通的临床化验室,”他说。“都是些一般的设备。”他在做微生物实验的部分驻足看了一会儿。 “真奇怪,”肖恩说。“我怎么没看到做病理实验的部分,活组织应该在那里处理的。我听说活组织切片都送到这里来的。”他们从实验室出来,沿着楼梯拾级而上,突然被一道大铁门挡了道,铁门还上了锁。 “天啊,”肖恩说。“看来15分钟是不够了。”“你自己保证过的,”珍妮特说。 “就算我说谎吧,”肖恩边说边观察铁门的锁。“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工具的话,也许16分钟就够了。”“现在已经14分钟了,”珍妮特说。 “别争了,”肖恩说。“让我们去找找有什么可以替代的工具。”他转身下楼梯,珍妮特紧跟在后面。 斯特林租用的包机海王号于上午7点45分在基韦斯特机场着陆,正向机场大楼滑行。 包机公司到凌晨5点才给斯特林回电。斯特林说了许多好话,又答应付加班费,包机公司才同意6时起飞。但是由于加油等一系列问题,直到6点45分才起飞。 斯特林和韦恩充分利用等候的时间补充睡眠,先是在埃奇沃特海滩旅馆,继而在机场候机室,最后在飞机上。 他们走进基韦斯特机场大楼后,看到一个身穿花布短袖衬衫的矮个子秃顶男人在引颈张望。他主动迎上来作了自我介绍。他就是库尔特·沃纳梅克。 “我7点15分去过实验室,”库尔特领他们朝他的汽车走去时说。“那里平安无事。所以我认为,如果他们打算来这里的话,你们已经赶在他们前面了。” “让我们直接去实验室,”斯特林说。“如果墨菲先生企图破门而入的话,我喜欢当场把他抓住。这样我们就不仅仅把他们作为嫌疑犯送交警方。”“这个应该顶用,”肖恩说。他找到两支圆珠笔笔芯。 他和珍妮特上楼回到铁门前,珍妮特只见他把笔芯弯成一定角度,伸进锁眼里拨弄了几下,啪的一声锁打开了。 肖恩先进去。由于没有窗户,一开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然后借助楼梯井透进来的光线找到了电灯开关。他把所有开关全部打开,一下子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珍妮特,快看看这里的一切!”肖恩的欣羡神情溢于言表。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现代化实验室。它占据了二楼整整一层。整个房间一片洁白,白的地砖,白的柜子,白的墙壁。肖恩在中央走道徐徐迈步,左顾右盼欣赏着每一件仪器设备。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是第一流的。这些昂贵的仪器设备,少则几万元一台,多则五六十万美元一套。肖恩在这里看到了极限控制室。 “这就是你期望的吗?”珍妮特问。 “比我期望的还要高级,”肖恩说。“这一定是利维工作的地方。这里的大部分设备,我估计都是从福布斯科研大楼六楼的禁区中搬来的。”肖恩离开极限控制室后来到他最得心应手的部分,即专门研究致癌基因的部分。这里的设备比肖恩在波士顿使用的要新得多。“我要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就好了,”肖恩说。“这里的一切对你能说明什么?”珍妮特问。 “说明我需要回福布斯中心的实验室再做几个小时的研究,”肖恩说。 “我相信……”肖恩的话音未落,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和讲话声。珍妮特紧张得用手捂住嘴。肖恩一把拉住她,眼光飞快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这里无路可逃。 第11章 3月7日星期天上午8时5分 “他们在这里!”韦恩·爱德华大声宣布。他刚刚打开极限控制实验室旁边的一个储藏室的大铁门。 肖恩和珍妮特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眼睛都睁不开。斯特林赶紧走到韦恩的地方观看他们的猎物,库尔特紧跟在旁边。 “他们看上去也许不像逃犯或捣乱分子,”斯特林说。“当然我们是清楚他们的底细的。”“从储藏室里出来!”韦恩下了命令。 悔恨交加的珍妮特顺从地走了出来,桀骜不驯的肖恩以藐视一切的神态阔步跨进灯火辉煌的实验室。 “你们二位昨天晚上不该在机场不辞而别,”斯特林以教训的口吻说。 “想想我们为了阻止你们遭绑架花了多少心血,人总该知恩报恩吧。我很想知道,你们是否意识到你们已经闯了大祸。”“不是我们,是我闯了大祸,”肖恩纠正他。 “怪不得梅森大夫说你不懂礼貌,”斯特林说。“好吧,我们会让你有机会把气出到基韦斯特的警方身上。现在既然你在这里也触犯了刑律,让他们同迈阿密警方去争论你的案子该由谁处理吧。”斯特林拿起电话准备报警。 肖恩猛地掏出一直藏在身边的手枪,把枪口对着斯特林。“把听筒放下,”他发出命令。 珍妮特看到肖恩手中的枪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肖恩!”她失声大叫。 “别这样!”“闭上你的嘴!”肖恩打断她的话说。面对三个对手,肖恩心中也惴惴不安。他最怕由于珍妮特的软弱善良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等斯特林把听筒放回原处后,肖恩命令他们三人站在一起。 “你这样干愚蠢透顶,”斯特林向他晓之于理。“手持凶器撬窃比单纯撬窃的罪名要大得多。”“都给我到储藏室去!”肖恩厉声命令他们进入他和珍妮特刚才躲藏的地方。“肖恩,你这样做得太过分了!”珍妮特说。她想走上前去阻止肖恩。 “别碍我的事!”肖恩对珍妮特咆哮如雷,一把把她推开。珍妮特还未从看到肖恩掏出枪来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又被肖恩突然翻脸的粗暴态度吓呆了。 肖恩把这三个人赶进储藏室,马上把门锁上。他把枪放回口袋里,把几张沉重的橱柜推过去挡在门外。他觉得大功告成以后,拉起珍妮特的手朝出口走去。珍妮特拖沓着不愿跟他走。他们下楼梯时走到一半,珍妮特终于挣脱了肖恩的手。 “我不跟你去,”她说。 “你在说些什么?”肖恩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定。“你刚才对我说话的那种态度,”她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我求你了,”肖恩咬牙切齿地说。“刚才那场戏我是做给他们看的。 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完全有理由为你自己辩解,说是我胁迫你这样干的。 我不得不赶回迈阿密的实验室去完成我的研究,前途是好是坏谁也无法预料。” “把什么都告诉我,”珍妮特说。“别再让我猜谜了。你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 “很难用一二句话解释清楚,”肖恩说。“目前首要的事情是马上离开这里。我也说不上储藏室能把他们关多久。一旦他们破门而出,我们的秘密就保不住了。”肖恩这番话使珍妮特更加莫名其妙。她无可奈何地跟着肖恩走出基础诊断实验室。库尔特·沃纳梅克的车就停在街上。肖恩示意珍妮特赶快上车。 “他们想得真周到,把钥匙也留给我们了,”肖恩说。“好像没有钥匙你就没办法似的,”珍妮特说。肖恩把马达发动起来,但一转念又把火熄掉。 “又怎么啦。”珍妮特问。 “我太激动了,差点忘了我需要带些试剂回迈阿密去,”肖恩说。他边下车边对珍妮特说,“我很快就回来。”还没等珍妮特有时间表示异议,肖恩又消失在楼里面。他从来不关心她的想法。她也从车里下来,心神不定地在车旁踱步。 谢天谢地,不到10分钟时间肖恩就回来了。他把手里捧着的大纸板箱塞进汽车后座。他马上跃入司机座,把车发动起来。珍妮特从另一边上车。车子朝北疾驰而去。“看看仪表盘的杂物箱内有没有交通图,”他说。珍妮特打开杂物箱,找到了地图。肖恩一边开车一边研究交通图。“我们不能依赖这辆车一路开回迈阿密去,”他说。“一旦这三个人设法从储藏室出来,他们马上会发现他们的车不见了。所有的警察都会动员起来寻找这辆车,而通向迈阿密的公路只有一条,我们不是自投罗网吗?”“我成了逃犯,”珍妮特不无惊讶地说。“我不能相信这是事实。真令人哭笑不得。”“在马拉松有个机场,”肖恩说,不接珍妮特的茬。“我们可把汽车留在那里,根据飞行时刻表决定是坐飞机还是另外租一辆车。”“我们不是要回迈阿密去吗。”珍妮特说。 “一点不错,”肖恩说。“我们直接去福布斯中心。”“纸板箱里是什么?” 珍妮特问。 “是福布斯中心没有的许多试剂,”肖恩说。 “比方说什么?”珍妮特问。 “各种不同种类的引子和探子,”肖恩说。 “你要用这些引子和探子干什么?”珍妮特问。 “这很难用几句话解释清楚,”肖恩说。“我自己还在寻找证据。等我说服自己后再告诉你。”单调的汽车马达声使珍妮特像铅一样沉重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她决定等回到福布斯实验室后再向肖恩了解。她头垂了下去,很快进入了梦乡。她睡得那么沉,一直到汽车驶入了马拉松机场,她的身子才动了一下。 “一切顺利,”肖恩说。“既无路障,也无警察。”珍妮特坐直身子。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已到了机场。 肖恩把车停在车辆最多的停车场上,以免过于显眼。他从后座把纸板箱扛起来,走进机场大楼。他叫珍妮特去查一下去迈阿密的航班时间,而他自己去打听有没有租车行。珍妮特很快回来告诉他20分钟后就有一班去迈阿密的飞机。 航空公司机场工作人员把托运的纸板箱用胶带封好,并贴上“易碎物品”的标签。肖恩和珍妮特办好登机手续后登上一架涡轮螺旋桨式小飞机。 他们抵达迈阿密机场后,租了一辆车,当然不是从珍妮特租用庞蒂亚克车的那家租车行租的。 他们把纸板箱放在后座,直接驶向福布斯中心。肖恩把车停在科研大楼停车场上自己那辆五十铃车旁边。他掏出福布斯中心的工作证。 “你想一起进去吗?”肖恩问。他的声音中也露出了倦意。“你也可以开这辆车回家去休息。”“我已经陪你吃了这么多苦,”珍妮特说。“我想听你解释到底在干些什么。”“说得有理,”肖恩说。 他们从车上下来,径直朝科研大楼走去。肖恩看到警卫一见到他便警觉地站起身来,这使他大感意外。从来没有一个警卫这样做过。这个警卫叫阿尔瓦雷斯。肖恩以前见到过他好几次。 “墨菲先生吗?”阿尔瓦雷斯用很重的西班牙口音问。“是的,”肖恩说。他撞了一下旋转栅门,门栅纹丝不动。肖恩把手里的工作证拿给阿尔瓦雷斯看,另一只手挟着纸板箱。珍妮特站在他后面。 “你不准进入这幢楼,”阿尔瓦雷斯说。肖恩把纸板箱放下。 “我是在这里工作的,”肖恩说。他把工作证举到警卫的面前。 “这是梅森大夫的命令,”阿尔瓦雷斯说。他从桌上拿起电话听筒。 “把听筒放回去!”肖恩发出命令,但是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音。他历尽艰难险阻,再加上混身乏力实在已到了忍耐的边缘。 那警卫不理肖恩,拨了梅森大夫家的电话号码。肖恩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手去,把电话线扯断。“你的电话出了毛病了,”肖恩说。 阿尔瓦雷斯的脸涨得通红。他放下听筒,拿起警棍,从桌子后面绕出来。 出乎警卫的意料,肖恩不仅不后退,反而像冰球比赛中那样全身猛冲过来。警卫还没来得及挥舞警棍,已被肖恩冲离地面,撞到了墙上。肖恩的胳膊肘正巧击中警卫的下巴颏,只听见骨头断裂声,然后,阿尔瓦雷斯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得哼哼直叫。 “噢,天哪!”珍妮特惊叫起来。“你把他撞伤了。”“嘿,那家伙的下巴颏还挺硬的,”肖恩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胳膊肘。 珍妮特绕过肖恩去察看阿尔瓦雷斯,他的嘴角淌着鲜血。珍妮特怕他已断气,赶紧把手伸到他鼻子下,很快就确定他仅仅是失去知觉。 “我们的灾难何时才能了结?”她悲叹道。“肖恩,你折断了他的颔骨,他又把舌头咬破,你还把他撞得失去知觉。”“让我们把他送到医院那边去,”肖恩建议道。 “福布斯医院没有外伤治疗条件,”珍妮特说。“我们得把他送到迈阿密总医院去。”肖恩的眼睛骨碌一转,连连叫苦。他看了一眼装引子和探子的纸板箱。他需要两三个小时,甚至四个小时在实验室不间断地工作,他看了下表,现在是下午1点刚过。 “肖恩!”珍妮特用命令的口气说。“马上就去!开车只不过几分钟的路。我 们把他送到那里后可以马上回来。我们不能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管。”肖恩心里尽管不愿意,还是把纸板箱藏到警卫的桌子后面,然后与珍妮特一起把阿尔瓦雷斯抬出去,塞到租来的车的后座。 在驶往迈阿密总医院的路上,肖恩已清醒地认识到珍妮特的主意是英明的。万一不把这个流血不止,失去知觉的警卫送去急诊抢救,万一出了人命案子,肖恩就在劫难逃,即使他那精明能干的律师哥哥也难以帮他脱身。 尽管这是星期天中午,肖恩仍指望急诊室里一片忙乱。他对珍妮特说:“我们必须速决速战。一把他送进急诊室,我们马上就走。那里的医生护士会知道怎样处理他的。”珍妮特尽管不完全同意,也觉得没必要多争辩。 肖恩把车停在急诊室前。他和珍妮特把阿尔瓦雷斯抬进大门,只见有一张空的轮床。他们把阿尔瓦雷斯放在轮床上,肖恩把轮床轻轻一推,让它沿着走廊滑进去。然后他拉起珍妮特的手就朝汽车上跑。他们坐在车上,等看到一个男护士把滑行的轮床截住时才开车离开。 在回福布斯中心的途中,肖恩和珍妮特都缄默不语。两个人都已精疲力尽。另外,肖恩刚才的火爆性子使她噤若寒蝉,她难以预料肖恩还会发什么怪脾气。 肖恩的脑子并没有休息,他在盘算怎样才能获得四个小时实验室工作时间,而不受任何干扰。刚才与阿尔瓦雷斯的不幸对抗,迈阿密警方正在紧锣密鼓追捕他,这一切说明常规性措施无法拖延这么长时间。他突然想出一个妙策。这个措施尽管激烈,但肯定能奏效。他那张神情疲惫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肖恩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采取激烈措施是完全正当的。他一直认为福布斯癌症中心其中有诈,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但是他需要证据。要取得证据,他需要在实验室再工作几个小时。要确保实验室工作时间,他需要采取激烈的措施。事实上,措施越激烈,成功的希望也就越大。 当车驶入福布斯停车场时,肖恩终于打破了沉默。“你来佛罗里达的那天晚上,我去梅森大夫家参加了一个捐赠仪式,”他说。“一个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向福布斯中心捐款,捐了一大笔款子。他是圣路易斯一家飞机制造公司的老板。”珍妮特没插嘴。 “路易斯·马丁是波士顿北部一家电脑硬件公司的总经理,”肖恩说。 他把车泊好后朝珍妮特看了一眼,她显得茫然不知所措。 “马尔科姆·贝顿科特拥有庞大的私人医疗网,”肖恩继续说。 “但是海伦·卡伯特只是个大学生,”珍妮特终于开口。 肖恩把车门打开,但没下车。“不错,她是个大学生。但是她父亲却是世界上最大软件公司之一的创建者兼总经理。”“你想说明什么?”珍妮特问。 “我只是要你把这些情况联系起来看,”肖恩跨下汽车时说。“等我们上楼后,我要你把33份病历卡复印件仔细看一看,研究一下这些病人的家庭经济状况,然后告诉我你得出的结论。”肖恩感到欣慰的是,科研大楼入口处没有警卫来接班。他从桌子后面取出纸板箱。他和珍妮特从旋转栅门下面钻进去,然后乘电梯到了五楼。 肖恩首先打开冰箱门,看到海伦的脑子和脑脊髓液原封不动还在里面。 然后他从隐蔽的地方把病历卡取出来,交给珍妮特。他看到工作台上一团糟,没有去收拾。 “你仔细研究这些病历卡时,”肖恩漫不经心地说,“我出去一下。但是我很快就会回来,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你到哪里去?”珍妮特问。肖恩总是让人难以捉摸。“我以为你迫切需要做实验的时间,所以我们赶到这里来。”“我的确需要实验时间,”肖恩说。“但是我怕会受到干扰,因为出了阿尔瓦雷斯的事,还因为被我关在基韦斯特储藏室的那三个家伙一定已破门而出,正在大光其火呢。我必须作出一些安排使这帮家伙不来打扰我的工作。”“你指什么样的安排?”珍妮特疑虑重重地问。“也许你现在最好不要知道,”肖恩说。“我想出一个妙策,保证能奏效,但是具体措施显得有些激烈。我想你最好不要卷入。”“你这样说让我很不放心,”珍妮特说。 “如果我不在这里时有人闯进来打听我的去处,”肖恩说,不理珍妮特的关切。 “你就告诉他们你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实际上你并没有说谎。”“谁会闯进来?”珍妮特问。 “我希望没人会来,”肖恩说。“但是如果确有人来的话,我估计很可能是罗伯特·哈里斯,就是在海滩上救我们的保安主任。因为一旦阿尔瓦雷斯苏醒过来,第一个就会向哈里斯汇报。”“如果他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么回答呢?”“照实回答,”肖恩说。“告诉他你想通过分析这些病历卡来了解我的行为。”“噢,算了吧!”珍妮特用轻蔑的口气说。“我是没办法从分析这些病历卡来了解你的行为的。这太荒唐可笑了。”“你看了再说,记住我刚才对你说的。”“你是说注意这些病人的家庭经济状况?”珍妮特问。“完全正确,”肖恩说。“现在我得走了。但是我还需要向你借一样东西,就是你包里常带的防身用的梅斯催泪毒气喷射器。” “你这个主意使我更加紧张,”珍妮特说。但是,她还是把梅斯喷射器从包里取出来,递给肖恩。 “别担心,”肖恩说。“我需要梅斯喷射器只是为了对付蝙蝠侠。”“别再哄我了,”珍妮特绝望而生气地说。 肖恩知道他的时间有限。阿尔瓦雷斯迟早会恢复知觉的。他肯定会向哈里斯或梅森大夫通报信息:福布斯科研大楼眼下无警卫值班,肖恩·墨菲已回到迈阿密。 肖恩心急火燎驾驶着租来的车到市府礼堂附近的游艇出租行。他把车停在那里,租了一艘快艇。他驾驶快艇离开内港后,像参加赛艇比赛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劈波斩浪朝目的地驶去。 他看到了梅森家的白色大游艇“幸运夫人号”,就把快艇停在它旁边。 梅森家的那条猎犬“蝙蝠侠”果然在登船梯上面龇牙咧嘴地狂吠。 肖恩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口里不停地呼唤着“乖狗”,等到离这条仍在拼命嗥叫的猛犬只有一英尺距离时,肖恩出其不意把早就准备好的梅斯喷射器朝“蝙蝠侠”一喷,它被迫哀号着回到自己的窝里去。 肖恩离开游艇上了岸。远远望去,梅森家的客厅通向游泳池的滑门敞开着,里面传出悠悠的乐曲声。 从他站着的地方朝四周扫了一眼,一个人也没有。他原来预计在这样阳光明媚的中午萨拉·梅森一定会躺在游泳池旁的躺椅上晒日光浴。肖恩在躺椅上看到一条毛巾、一管防晒油和一份星期日报纸,却没有看到萨拉其人。 肖恩迅捷地绕过游泳池,朝客厅走去。离房子越近,乐曲声变得越响。 肖恩把纱门拉开,轻手轻脚跨进客厅,屏息凝神倾听有没有人声。 他循着乐曲声走到立体声组合音响前,把它关掉,顿时客厅里变得寂静无声。 不出肖恩所料,乐曲声戛然而止使梅森大夫很快出现在书房门口。他以疑惑的神情盯着组合音响看。他走进客厅好几步后才看到肖恩,顿时变得目瞪口呆。 “下午好,梅森大夫,”肖恩用轻快的语调向他问好。“梅森太太在家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梅森大夫怒不可遏地说。“私闯民宅?”肖恩帮他把话讲完。 萨拉·梅森也来了,显然也对乐曲声突然中断大惑不解。她身穿一套亮闪闪的黑色比基尼泳装。这种三点式泳装掩盖不住她那臃肿的身躯。她套着一件饰有钻石纽扣的薄纱外衣,这种外衣如此透明,反而使她肥硕的胴体一览无余。“我特地来请你们二位去实验室,”肖恩开门见山地说。“我建议你们最好带些书报杂志,否则整个下午你们会感到乏味的。”梅森夫妇交换了一下眼光。 “问题在于,我的时间很紧,”肖恩补充说。“让我们现在就去。请允许我用你们的车,因为我是坐船来的。”“我要去报警,”梅森大夫宣布道。他说着想扭头朝书房走去。”“别跟我玩花样,”肖恩厉声说,他掏出手枪,高举在空中,让梅森夫妇看清楚。 梅森太太发出短促的尖叫。梅森大夫变得呆若木鸡。“我本来希望向你们发出邀请就够了,”肖恩说。“现在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只好用枪了。”“我想你将铸成大错,小伙子,”梅森大夫说。“但是,请允许我直言,”肖恩说,“如果我的怀疑被证实的话,铸成大错的是你,而不是我。”“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梅森大夫警告道。 “我等着呢,”肖恩说。 “快想想办法!”梅森太太命令她的丈夫。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玷污了眼线的化妆。 “我希望大家保持冷静,”肖恩说。“这样的话,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现在请让我们一起去上车。”肖恩把手枪一挥。“我告诉你我们有客人要来,”梅森大夫说,“事实上,客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这正好说明我们必须更快地离开这里,”肖恩把他的话打断。然后他大声吆喝:“快走!”梅森大夫无可奈何地把手搭在他妻子肩上,挽着她朝门口走去。肖恩把前门打开。梅森太太抽泣着说她不能穿着泳装出门,太不雅观。 “出去!”肖恩厉声命令,表明他已失去耐性。他们还没走到梅森大夫的汽车旁,只见另一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肖恩惊恐异常,心急慌忙地把枪塞进口袋。他在考虑也许他不得不把这个不速之客也一起作为人质。当他看清是谁时,他惊讶得眼睛直眨。这个不速之客是他哥哥布赖恩。“肖恩!”布赖恩一认出他弟弟就叫着朝他奔去,脸上惊喜交加。“我已经找了你24个小时!你到哪儿去了?”“我也一直在给你打电话,”肖恩说。“你到迈阿密来干什么?”“你来了很好,布赖恩,”梅森大夫插嘴说。“你的弟弟正在绑架我们。”“他还有一支枪!”梅森太太抽噎着说。 布赖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弟弟。“枪?”他说。“什么枪?”“就在他口袋里,”梅森太太急促地说。 布赖恩眼睛盯着肖恩,问:“是真的吗?”肖恩耸一耸肩,说:“这是个疯狂的周末。”“把枪给我,”布赖恩说着把手伸出来。 “不,”肖恩说。 “把枪给我,”布赖恩加重语气说。 “布赖恩,这里面的内情比你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得多,”肖恩说。“现在请别插手。当然,我很快就会需要你法律方面的才能,所以请不要离开迈阿密。请给我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你可以自己放松一下。”布赖恩朝肖恩逼近一步,已到了伸手可及的距离。“把枪交给我,”他重复道。“我不会眼睁睁看你犯这种罪。持枪绑架可是个大罪。犯这种罪是要坐牢的。”“我知道你完全出于好心,”肖恩说。 “我知道你年纪比我大,又是个律师,但是我现在一下子讲不清楚。相信我!”布赖恩把手伸到肖恩那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摸到那把枪。肖恩突然用铁钳般的手攥着布赖恩的手腕。 “你年纪比我大,”肖恩说,“但是我力气比你大。我们以前曾经较量过。” “我不会让你这样做,”布赖恩说。 “把手松开,不要碰枪,”肖恩命令道。 “我不会让你毁了自己一生,”布赖恩说。 “别逼我,”肖恩警告道。 布赖恩握着枪的手拼命想挣脱肖恩的钳制。 肖恩用空着的左手狠狠朝布赖恩的腹部击了一拳,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鼻子猛揍了一拳。布赖恩瘫倒在地上,呼吸急促,直淌鼻血。 “对不起,”肖恩说。 梅森夫妇在旁看得心惊肉跳,急不择路地朝车库逃跑。肖恩连奔带跑追上去,一把抓住梅森太太。本来拉住妻子手的梅森大夫也不得不突然站定。 肖恩刚刚违心揍了自己哥哥,没有心情再争辩。“上车,”他大声吼道。 “梅森大夫,你开车。”梅森夫妇局促不安地马上照办。肖恩钻进后座。“去实验室,”他命令道。 “当车驶离车道时,肖恩朝布赖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迷惑、羞辱和愤怒集于一身。 “我们快没命了,”库尔特·沃纳梅克和斯特林、韦恩一起跌跌撞撞步出储藏室时对来开门的技术员抱怨道。他们三人已汗流如注。尽管实验室里有空调,但是密不透风的储藏室里却像蒸笼一样。 “我刚刚听到你的叫声,”技术员解释道。 “我们从中午一直叫到现在,”库尔特怨气未消。 “在楼下根本听不到,”技术员说。“尤其是所有的设备都开着。再说,我们从来不到上面来。”“我不明白你怎么可能听不到的,”库尔特说。 斯特林径直朝电话走去,给梅森大夫家拨了个电话。没人接电话。斯特林暗暗咒骂,梅森大夫一定在乡村俱乐部尽情消闲。 斯特林把听筒放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很快作出决定,告诉库尔特和韦恩马上到机场去。 他们下楼时,韦恩打破了沉默。“我从来没有估计到肖恩·墨菲竟会拥有枪。” “这无疑也出乎我的意料,”斯特林同意道。“这进一步证明了肖恩·墨菲并非等闲之辈。”当他们跨出楼房时,库尔特·沃纳梅克大惊失色。“我的车没了!”他呜呜咽咽地说。 “这无疑又是墨菲先生的一大杰作,”斯特林说。“他似乎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不明白肖恩和他女友是怎样从市中心到这里来的,”韦恩说。 “我们房子后面有一辆摩托车,我们这儿没有人骑摩托车,”那个技术员说。 “我想这就是他们来这儿的交通工具,”斯特林说。“你把汽车失窃情况向警方报案。既然他偷了汽车,我们不难得出结论,他们已离开这个岛。 也许警察能找到这辆车。”“这是一辆新车,”库尔特嘀嘀咕咕个没完。“才买来3个星期。太倒霉了!”斯特林一声不吭。他同这个秃顶男人在狭小的储藏室里一起关了5个多小时,对于他的神经质和唠叨病,斯特林实在不敢恭维。“也许你可以叫一个技术员把我们送到机场。”他但愿这是他对库尔特不得不讲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从此以后能一劳永逸地把他摆脱掉。 第12章 3月7日星期天下午2时30分 梅森大夫把车驶入福布斯科研大楼停车场后,肖恩迫不及待朝门厅里张望,想了解自他离开以后有何新的情况。由于反射玻璃把阳光反射出来,肖恩无法看清大厅里面。 一直等他们把车泊好,肖恩押着梅森大夫走进大楼后,才发现另一个名叫桑切斯的警卫在值班。 “告诉他你是谁,问他要总钥匙,”当三人走近旋转栅门时肖恩低声对梅森大夫说。 “他认识我,”梅森大夫没好声气地说。 “告诉他在我们下楼来以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楼来打扰我们,”肖恩说。 他知道这个命令维持不了多久,但也不妨一试。 梅森大夫一一照办。他接到桑切斯交给他的一大串总钥匙,马上转交给肖恩。 桑切斯惊诧地看着他们通过旋转栅门。身穿比基尼泳装、大半个rx房裸露在外的金发老妪出现在福布斯科研大楼是绝无仅有的。 肖恩在进去以后把旋转栅门后面的那道门从里面锁上。“你哥哥说得对,”梅森大夫说。“这是重罪,你要坐牢的。你要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告诉过你,我准备为此付出代价,”肖恩说。 肖恩把通向楼梯的门也锁上。在二楼,他把通向人行天桥的消防门也锁上了。 他们乘电梯抵达五楼后,肖恩把电梯也锁上,然后又把另一台电梯升到五搂后也锁上。 肖恩把梅森夫妇领进五楼实验室,向珍妮特挥手示意。她坐在玻璃屏障内的办公室仔细翻看病历卡。她从办公室出来,疑惑不解地打量着梅森夫妇。 肖恩略作介绍后,马上把梅森夫妇赶到玻璃办公室里,要他们呆着别动。然后,他走出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 “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珍妮特关切地问。“梅森太太穿着泳装干什么?她看上去好像刚哭过。”“她是有些歇斯底里,”肖恩解释道。“没时间让她更衣。我把他们带到这里可以防止其他人来打扰我。再说,等我计划的实验完成后,我首先要告诉的人就是梅森大夫。”“你是强迫他们到这里来的?”珍妮特问。肖恩尽管已干了一系列犯法的事,但是这样做毕竟太越轨了。 “他们当然愿意留在家里继续欣赏音乐,”肖恩承认道。他开始清理工作台。 “你带的那把枪也用上了吗?”珍妮特问。 “我不得不向他们亮了亮枪,”肖恩说。 “天哪!”珍妮特大声惊呼,接着频频摇头。 肖恩把工作台上乱七八槽的东西推开,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他拿出一些没用过的玻璃器皿,其中包括一只大的锥形烧瓶。 珍妮特一把抓住肖恩的手臂。“你走得太远了,”她说。“你在绑架梅森夫妇!你知道吗?”“当然知道,”肖恩说。“你以为我在发神经病吗?”“最好你自己回答,”珍妮特说。 “我离开后有人来过吗?”肖恩问。 “有的,”珍妮特说。“正像你估计的那样,罗伯特·哈里斯来过。”“后来怎么样?”肖恩问道。 “我照你教我的说了,”珍妮特回答道。“他问我你是否回招待所去了,我说我不知道。我想他一定到那里去找你了。”“再好也没有了,”肖恩说。“他是我最害怕的人。他忠于职守到了狂热程度。必须在他回来以前把一切都干完。”肖恩说着又埋头工作。 珍妮特不知道做什么好。她看着肖恩把几种试剂混合在那只锥形大烧瓶中,制造出一种无色透明的油性液体。“你在干什么?”她问。 “我在配制一大瓶硝化甘油,”他说。“我要准备一个冰浴器,把这瓶硝化甘油放在里面冷却。”“你在开玩笑,”珍妮特的语气中又出现了新的不安。她实在无法跟上肖恩的思路。 “你说得对,”肖恩压低嗓门说。“我在演戏。这是为梅森大夫和他的漂亮新娘准备的。作为医生,他的化学知识足以使他信以为真。”“肖恩,你的行为变得越来越怪,”珍妮特说。 “我是有些疯疯癫癫,”肖恩承认道。“对了,你看了病历卡有何体会?” “我觉得你的分析有道理,”珍妮特说。“并非所有病历卡上都看得出病人的家庭经济状况,但是有这方面记载的病人毫无例外都是具有总经理这类身份的人或是他们的家属。”“都是些腰缠万贯的人,我猜想,”肖恩说。“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已经累得思绪混乱,得不出什么结论,”珍妮特说。“但是我认为这是很奇怪的巧合。”肖恩朗声大笑。“你知道在统计学上这种巧合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没有学过统计学,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珍妮特说。肖恩举起烧瓶,把里面的液体搅匀。“这看上去可以充数了,”他说。“希望梅森大夫还没忘掉他的无机化学知识,知道这种液体的威力。”珍妮特看着肖恩把烧瓶拿进玻璃办公室。她不知道他是否已失去理智。 即使我们承认,他是被迫采取越来越无视法律的行为,但是持枪绑架却是在犯罪道路上一次质的飞跃。其后果不言而喻是严重的。珍妮特对法律了解不多,但是她知道她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牵连。她怀疑肖恩设想的胁迫理论是否能使她脱身。她真的已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 珍妮特看着肖恩把以假乱真的那瓶硝化甘油给梅森夫妇看。从梅森大夫脸上的表情分析,这个福布斯中心主任没把无机化学完全忘掉,对肖恩的话已信以为真。 梅森大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梅森太太用手捂住嘴。当肖恩把烧瓶里的液体猛烈搅动时,梅森夫妇吓得连连后退。然后,肖恩把冰浴器放在桌上,把烧瓶塞进冰块中。他把珍妮特留在里面的病历卡全部带出办公室,把它们放在他附近的一张工作台上。 “梅森夫妇说些什么?”珍妮特问。 “他们已像我所需要的那样担惊受怕,”肖恩说。“尤其当我告诉他们硝化甘油的冰点只是华氏55度1,而在固体状态下格外不稳定时,他们都吓1华氏55度约等于摄氏12.8度。得面如土色。我要他们在里面行动小心,哪怕拍一下桌子也可能引爆。”“我认为我们应该停止这一切,”珍妮特说。“你走得太远了。”“我可不这样认为,”肖恩说。“再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而不是你干的。”“我已牵连进去,”珍妮特说。“就凭我与你一起在这里这一点,人家就会认定我是同谋。”“等一切过去以后,布赖恩会有办法的,”肖恩说。“相信我。”珍妮特的注意力被玻璃办公室里那对夫妇吸引过去。“你本来不应该让他们单独呆在办公室里,”珍妮特说。 “你看,梅森大夫在打电话呢。”“好极了,”肖恩说。“我巴不得他给外面打电话。说实话,我希望他在报警。你知道,我希望大楼周围像游乐场那样热闹。”珍妮特盯着肖恩看。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肖恩是否精神错乱了。“肖恩,”她语气温和地说,“我似乎觉得你的代偿机能有些失调。也许你的精神压力太大。”“我是完全清醒的,”肖恩说。“我希望下面出现一种狂欢气氛,这样我们要安全得多。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是,像罗伯特·哈里斯那样神经过敏的突击队员,为了逞英雄,口衔匕首爬行通过通风道,突然从天而降。这样势必造成人员伤亡。我希望警察和消防队员在下面搔着头脑,不让那些英雄好汉逞能。我希望他们在以后四个多小时里以为我是个疯子。”“我对你看不明白了,”珍妮特说。 “你会明白的,”肖恩安慰她说。“眼下,我要你帮我做些事。你以前说过你熟悉电脑。你到七楼的行政管理部门去。”他把那串总钥匙交给她。 “还记得我们复印病历卡的那个房间,玻璃室内有一台电脑终端。那天我在屏幕上看到出现过一些9位数的数字。我猜想这些是社会保障号码。还有电话号码!我猜想这些是承保健康保险的保险公司的电话号码。看看你能不能证实我的推测。然后,设法接触福布斯中心的电脑主机。我要你找出行政人员的出差档案,尤其是德博拉·利维和玛格丽特·里士满的出差记录。”“能不能告诉我这样做的原因?”珍妮特问。 “现在不能,”肖恩说。“这就好像双盲研究。我要你尽量做到客观。”奇怪的是,肖恩的狂热既有感染力,又有说服力。珍妮特二话没说,拿起钥匙就朝楼梯走去。分手时,肖恩向珍妮特翘起大拇指表示赞赏。不管他这次轻举妄动的越轨行为结局如何,再过四五个小时她就会知道谜底。 肖恩在重新埋头工作以前,拿起电话拨了波士顿布赖恩家中的号码,在录音电话上留下很长一段独白。他首先请布赖恩原谅他违心揍了他。然后他说,万一事件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趁此机会把他对福布斯癌症中心的怀疑告诉布赖恩。他足足讲了5分钟。 迈阿密警察局的赫克托·萨拉查中尉通常利用星期天下午处理迈阿密特别多事的星期六晚上积聚起来的大量案卷。星期天一般比较平静。星期天的案件大部分是交通事故,巡警和小队长一般都能处理。只有在星期天晚些时候橄榄球比赛结束后常会出现一些暴力事件。有时候,暴力事件比较严重,下属也会惊动他这个值班的指挥官。所以,他想在听到电话铃声前尽快把手头的事处理完。 赫克托在下午3点15分接到电话时并不很担心,因为他知道橄榄球比赛还没结束。 “小队长安德森向你报告,”电话中传来的声音说。“我现在在福布斯癌症中心医院大楼。这里出了事。”“出了什么事?”赫克托问。他靠回去时椅子吱嘎作响。 “有一个家伙藏在隔壁的科研大楼里,扣留了两个,也可能三个人质,”安德森说。“他身上有枪。还有什么炸弹之类的东西。”“天哪!”赫克托惊叫道。 “大楼里还有其他人吗?”“据警卫说,没有其他人,”安德森说。“更糟的是,人质还是头面人物,中心主任伦道夫·梅森大夫和他妻子萨拉·梅森。”“你把这一地区安全封锁了没有?”赫克托问。这可是个烫手的案件。 伦道夫·梅森大夫可是迈阿密的名人啊! “我们正在做,”安德森说。“我们在用黄色警戒带把整幢大楼圈起来。” “有新闻记者在场吗?”赫克托问。有时候记者比警察增援人员还要快就赶到现场。 新闻单位经常监听警方的无线电通讯。 “还没有,”安德森说。“但是他们随时都可能蜂拥而至。劫持人质的家伙叫肖恩·墨菲。他是在中心搞科研的医科生。同他一起还有一个护士,名叫珍妮特·里尔登。我们还不知道她是同谋还是人质。”“你刚才说‘炸弹之类的东西’指什么?”赫克托问。 “他配制了一大瓶硝化甘油,”安德森说。“他把烧瓶放在人质所呆的房间的桌子上一个冰浴器内。一旦硝化甘油结冰,用力敲门引起的震动也可能引爆。至少,梅森大夫是这样说的。”“你已经同人质谈过话了?”赫克托问。 “是的,”安德森说。“梅森大夫告诉我他和他妻子被关在玻璃屏障围成的办公室里,除硝化甘油瓶外,还有一部电话。他们非常害怕,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说他能看到那个劫持者。但那个姑娘不在那里。梅森大夫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墨菲在干什么?”赫克托问。“他有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没有提什么要求,”安德森说。“显然他正忙于在做什么试验。”“这是什么意思?”赫克托问。 “没有线索,”安德森说。我只是重复梅森大夫说的话。显然墨菲对于不让他参加某个项目非常不满。也许他正在自己干。不管怎么说,他身上有枪。梅森大夫说他闯到他们家中去时曾掏枪在他们面前挥舞过。”“什么样的枪?”“据梅森大夫描述,好像是一支0.38口径的手枪,”安德森说。 “注意把大楼彻底封锁,”赫克托说。“不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让任何人出来。 明白了吗?”“明白了,”安德森说。 赫克托告诉安德森他马上赶到现场来。在出发以前,赫克托打了3个电话。他第一个打给人质谈判组组长罗纳德·亨特,第二个打给特警部队值班队长乔治·洛林,第三个打给炸弹清除组组长菲尔·达雷尔。赫克托要他们三位带人尽快赶到福布斯癌症中心集合。 赫克托拖着220英磅的身躯费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他在20几岁时是个肌肉发达的壮小伙子。刚过30岁,他身上许多肌肉就变成脂肪。他用像铁铲一般粗短的手戴上武装带。正当他套上防弹背心时,电话铃又响了。是警察局长马克·威特曼来的电话。 “我了解到出了一件人质事件,”威特曼局长说。 “是的,先生,”赫克托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刚接到报告。我们正在动员有关的人员。”“你能单独处理这件事吗?”威特曼局长说。 “能的,先生,”赫克托回答道。 “你肯定不需要我派个副局长来指挥吗?”威特曼局长问。 “我想没问题,先生,”赫克托说。 “好吧,”威特曼局长说。“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市长已给我来了电话。 这是带有政治敏感性的事件。”“我会牢记在心的,先生,”赫克托说。 “我要你一切照章办事,”威特曼局长说。 “是,先生,”赫克托说。 肖恩全身心投入他的工作。他知道手中时间有限,就把实验的每一步都事先作了周密考虑,以最高的效率开始工作。 他首先发现海伦·卡伯特的药和路易斯·马丁的药成分完全一样。其中的免疫球蛋白是一样的,这意味着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至少在起初阶段都用同样的抗体进行治疗。这同肖恩的推测不谋而合,他的情绪更高涨了。 他接下去有条不紊地用海伦的脑子和脑脊髓液继续做实验。正当他全神贯注工作时,电话铃响了。 起先肖恩不理它,以为梅森大夫会接电话的。电话铃响个不停,把肖恩惹恼了。 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朝玻璃办公室走去。梅森太太愁眉苦脸地坐在办公室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她显然又大哭过一场,现在正在用手中纸擦鼻子。梅森大夫提心吊胆地看着冰浴器中的烧瓶,生怕电话铃声会引爆。 肖恩把门推开。“你不能接一接电话吗?”肖恩气冲冲地说。“不管谁来的电话,告诉他瓶里的硝化甘油快结冰了。”肖恩走出办公室时把门猛地一推,只听见砰的一声。肖恩看见梅森大夫吓得脸都绷紧了,但是他还是遵命把听筒拿起。肖恩回到工作台,继续刚才中断的实验。他刚动手就听到梅森大夫叫他,“是迈阿密警察局的赫克托·萨拉查中尉打来的,“梅森大夫大声说。“他要你接电话。”“告诉他们再等两个小时,不会出什么事的,”肖恩说。梅森大夫转达了肖恩的话,接着又高声喊道:“他坚持要同你本人谈。”肖恩眼睛一转,放下手中的移液管,走到挂在墙上的分机处,拿起听筒。 “我现在很忙,”他开门见山地说。 “别紧张,”赫克托用安慰的口气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一切都有办法的。这儿有人想同你谈谈。他是亨特队长。我们希望通情达理地谈谈,我肯定你也这样想的。”肖恩还没来得及断然拒绝,电话中已传来亨特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要你保持冷静,”亨特说。 “看来有些困难,”肖恩说。“我手头有许多事要干。”“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亨特说。“我们希望你下来,我们可以当面谈谈。”“对不起,”肖恩说。 “我听说你因为不能参加某个项目非常生气,”亨特说,“让我们推心置腹谈一谈。我能理解你不愉快的心情,你也许想惩罚那些你认为负有责任的人。但是我们也必须讲清这一点,即,用威胁手段强行扣留人是严重的罪行。”肖恩听到警方以为他因为被拒绝参加成神经管细胞瘤项目而把梅森夫妇扣留作为人质,不禁暗暗自喜。 “我感谢你们的关心和亲自到场,”肖恩说。“但是我没有时间同你们交谈。 我得马上回去工作。”“告诉我们你想要些什么,”亨特说。 “时间,”肖恩说。“我只需要一点时间。两三个小时,最多不超过四个小时。” 肖恩把电话挂断。他回到工作台前,继续他的实验。 罗纳德·亨特37岁,身材高大,一头红发。他从社区学院毕业后就一直干警察这一行。他在学校主修执法,副修心理学。为了把心理学知识同警察工作相结合,当人质谈判组有空缺时,亨特主动要求调到那里工作。尽管发挥他专长的机会不像他希望的那样多,但是一旦有机会,他总是全力以赴迎接挑战,并以此为乐。为了工作的需要,他甚至在迈阿密大学的夜校报名进一步进修心理学。 亨特在前几次谈判中都取得成功,自信心大增。他还因此获得上级嘉奖。 所以,当肖恩·墨菲单方面把电话挂断时,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这家伙竟然这样不识好歹!”亨特气愤地说。 “他说他要什么?”赫克托问。 “时间,”亨特说。 “请说得具体一些,”赫克托说。 “他告诉我他得回去工作,”亨特说。“他必须参与那项不让他参加的项目。” “什么项目?”赫克托问。 “我不知道,”亨特说。他说着又用大哥大重拨那个号码。“不谈我怎么谈判呢!”赫克托·萨拉查和另一个警长罗纳德·克拉克站在三辆迈阿密蓝白色警车围成的u字形里面,与科研大楼遥遥相对。他们在这里撑起一个折叠桌,放上两台电话机和一台无线电,成为一个临时指挥中心。警方的人数越来越增加。除了以赫克托为首的二十多个穿制服的常规警察,还有二人谈判小组、五人炸弹清除小组和十人特警小队。特警都穿着黑色的攻击服。 在场的福布斯中心代表人物为德博拉·利维大夫、玛格丽特·里士满和罗伯特·哈里斯。他们三人被准许进入指挥中心,但只能站在靠边的地方。 黄色警戒线外面已聚集着一群新闻记者。好几辆电视转播车尽量靠近警戒线。扛着摄像机,手持话筒的记者忙着现场采访任何了解情况的人。旁观者越来越多,警察忙着维持秩序。“梅森大夫说墨菲断然拒绝再接电话,”亨特说。“你一直不停地拨,”赫克托对他说。赫克托接着转向安德森,说:“我相信所有出入口都封锁了。”“是的,全封锁了,”安德森说。“任何进出的人都逃不过我们眼睛。 我们还在医院大楼楼顶上布置了神枪手。”“那么连接两幢大楼的人行天桥呢?”赫克托问。“我们已派人守在人行天桥的医院一端,”安德森说。赫克托示意菲尔·达雷尔过来。“炸弹的情况了解得怎样?”赫克托问。 “这种炸弹有点非同寻常,”菲尔承认道。“我同梅森大夫谈过了。这是一烧瓶硝化甘油。他估计大约有二三。烧瓶放在冰浴器中。肖恩每隔一段时间往冰浴器中加一些冰块,梅森大夫每次都吓得魂不附体。”“这是个问题吗?”赫克托问。 “是的,是个问题。”菲尔说。“尤其是当它变成固体后。”“用力敲门会不会引爆?”赫克托问。 “一般不会,”菲尔回答道。“但是猛烈摇动也许会引爆。如果掉到地上肯定会引爆。”“你能处理吗?”“绝对有把握,”菲尔说。 赫克托接着把德博拉·利维招过去。 “据我了解你负责福布斯中心的科研工作。”利维大夫点点头。 “你认为这小伙子在干什么?”赫克托问。“他告诉我们负责谈判的警长说他需要时间去工作。”“工作!”利维大夫用诋毁的口气说。“他很可能在上面破坏我们的研究。他因为我们不让他参加一个项目非常生气。他这个人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有不满情绪。”“他现在能参加那个项目吗?”赫克托问。 “绝对不能,”利维大夫说。“那个项目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所以你认为他在上面制造麻烦,”赫克托说。 “我知道他在制造麻烦!”利维大夫说。“我想你们应该派人上去,把他揪下来。”“我们要考虑人质的安全,”赫克托说。 赫克托正想继续同特警部队的乔治·洛林交换意见时,一个警察上来向他报告。“这里有个人坚持要找你谈话,中尉,”那个警察说。“他自称是躲在里面的那个家伙的哥哥。”布赖恩作了自我介绍。他解释说他是波士顿来的律师。“你对这一事件有何高见?”赫克托问。 “谈不上什么高见,”布赖恩说。“但是我了解我的弟弟。尽管他个性倔强,但是没有充足理由,他是决不会干出这种事的。我希望你们不要采取轻率行动。” “用枪胁迫劫持人质,并以炸弹相威胁,决非个性倔强者所为,”赫克托说。“这种行为已迫使我们把他列入情绪不稳定,无法预测的危险人物之类。我们谈论问题必须以此为基础。”“我承认他的行为显得很鲁莽,”布赖恩说。“但是肖恩这个人总的来说还是通情达理的。也许你应该让我同他谈一谈。”“你认为他会听你的吗?”赫克托问。 “我想会的,”布赖恩说,尽管他对梅森家门口发生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赫克托从罗纳德·亨特手里把听筒交给布赖恩。布赖恩拨通了电话,遗憾的是没人接电话,甚至连梅森大夫也不来接。 “在几分钟以前梅森大夫还接电话的,”亨特说。 “让我进去,当面同他谈,”布赖恩说。 赫克托摇摇头。“里面的人质已经够多了,”他说。 “萨拉查中尉,”赫克托听到有人叫他。赫克托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瘦高个子的白人和一个胡子拉碴粗壮的黑人迎面走来。斯特林把自己和韦恩·爱德华向赫克托作了介绍。“我同你们的马克·威特曼局长很熟,”斯特林说。 “我们听说这一事件涉及肖恩·墨菲,所以我们愿意主动协助。”“这是警方的事,”赫克托说。他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俩。他对那些自称是他上司的好朋友,并以此压他的人非常反感。他甚至怀疑他们是怎么越过警戒线的。 “我和我的同事已经跟踪墨菲先生好几天,”斯特林解释道。“我们眼下受雇于福布斯癌症中心。”“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你能提供什么解释?”赫克托问。 “我们只知道这家伙越来越变得像个疯子,”韦恩说。“他不是疯子!”布赖恩插嘴说。 “肖恩性子急,办事鲁莽,但他不是个疯子。”“如果一个人干了一连串疯狂的事,”韦恩说,“说他是疯子并不过分。”突然一架直升飞机越过大楼,在停车场上空盘旋,每个人像条件反射似地不约而同作出躲闪动作。发动机的隆隆声震耳欲聋,地上被刮得飞沙走石,折叠桌上的纸也被吹走了。特警部队的指挥员乔治·洛林走上前来。“这是我们的直升机,”他对着赫克托的耳朵大声嚷。“是我叫来的。只要你一下命令,我们马上可以登上楼顶。”赫克托用手按住险些给风卷走的帽子。“真要命,乔治,”他也高声回嚷。“快叫该死的直升机离开,等我的命令。” “是,先生!”乔治大声回答。他用微型无线电同直升机驾驶员联系。 直升机很快飞走了,降落在离医院最近的停机坪上,大家松了一口气。 “你有什么计划?”赫克托问乔治。 “我研究过福布斯中心保安主任提供的大楼的楼层平面图。他相当合作,”乔治说着把罗伯特·哈里斯指给赫克托看。“我想我们只需要派一个六人小组登上楼顶,三个人守着楼梯口。嫌疑犯在五楼实验室。我们只需要用一二个震荡手榴弹。几秒钟内就能解决问题。简直易如反掌。”“办公室里的硝化甘油怎么办?”赫克托问。 “我没听说过有什么硝化甘油,”乔治说。 “就放在玻璃屏障围成的办公室里,”赫克托说。“这样很危险,”菲尔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说。“如果硝化甘油已处于固体状态,震荡波很可能引爆。” “见鬼,”乔治说。“那就不用震荡手榴弹吧。我们可以从两个楼梯同时出击,让那个恐怖主义者措手不及。”“肖恩根本不是恐怖主义者!”布赖恩马上为肖恩申辩。 “我愿意为突击队带路,”哈里斯第一次开口。“我了解大楼的地形。”“这可不是非专业人员能干的,”赫克托说。 “我可不是非专业人员,”哈里斯忿忿不平地说。“我在部队里接受过特种部队训练,并在沙漠风暴行动中执行过好几项特种部队使命。”“我认为采取行动宜早不宜迟,”利维大夫说。“那个疯小伙子在上面呆得越久,对我们正在进行的试验的破坏就越严重。”另一架直升机低飞在停车场上空,大家又不约而同到处躲闪。直升机机身上赫然写着“电视4台”四个大字。 赫克托扯着嗓子命令安德森通知电视台,让那该死的直升机马上离开现场,否则他会叫特警部队朝它开火。 布赖恩不顾周围混乱嘈杂的环境,不停地拨电话。他暗暗祈祷有人来接电话,这一次灵验了。但是接电话的不是肖恩,而是梅森大夫。 肖恩把亨特的电话挂断后电话铃声断断续续几乎没有停过,但是他一概不接。 显然,梅森大夫也不再接电话,因为有好几次电话铃响个没完没了。 肖恩把墙上那个分机的铃声关掉。看来梅森大夫这次接了电话,只见他战战兢兢地把门推开,告诉肖恩是他哥哥打来的电话。 尽管肖恩在实验中干得正欢时讨厌人家来打扰他,但是他对布赖恩深感内疚,不好意思不接电话。他拿起听筒的第一句话就是请他哥哥原谅他刚才不得已动手打了他。 “我愿意原谅你,并且把这件事忘掉,”布赖恩说。“但是你必须马上结束这场游戏,主动下来自首。”“这我做不到,”肖恩说。“我再需要一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你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布赖恩问。 “这不是在电话中讲得清楚的,”肖恩说。“但是这里面大有文章。”“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已经闯下多大的祸,”布赖恩说。“他们大动干戈,除了国民警卫队以外,他们把所有人都招到这里来。你这次走得实在太远了。 如果你不马上出来结束这场游戏,以后别再来找我。”“我只要求再给我一些时间,”肖恩说。“我并没有提出要天上的月亮。”“这里外面可有一伙狂热分子呢,”布赖恩说。“他门在谈论强攻这幢大楼。”“务必让他们知道这里有所谓的硝化甘油,”肖恩说。“这也许能说服那些英雄好汉放弃强攻计划。”“你刚才说‘所谓的硝化甘油’是什么意思?”布赖恩问。 “实际上主要是丙酮,”肖恩说。“只不过看上去像硝化甘油罢了。至少,梅森大夫已经上当。你总不见得以为我会真的去制造什么炸弹吧?”“到了这一地步,”布赖恩说,“我也不知道你会干出什么傻事。”“尽量说服他们不要采取强攻计划,”肖恩说。“至少再给我争取一个小时。”肖恩听到布赖恩仍然表示异议,就不再理他。他把电话挂断后,继续去干已取得相当进展的实验。 肖恩进一步对致癌基因进行探查刚开始不久,珍妮特带着一大摞电脑打印纸回来。 “没费多大功夫就查到福布斯中心的出差档案,”她说。她把打印材料摊在肖恩面前。“德博拉·利维大夫出差最多,但是大多数是往返于这里和基韦斯特之间。” 肖恩浏览了一遍打印材料。“她算得上是个出差迷,”他表示同意。“请注意她去的其他所有城市。这与我的推测完全吻合。那么玛格丽特·里士满呢?”“她没去过基韦斯特,”珍妮特说。“但是她到国内其他地方出差过,几乎每月都要去一个城市。”“我刚才提到的九位数号码和电话号码查了吗?”肖恩问。 “你估计得不错,”珍妮特说。“我从显示屏上随便抄了两个看上去像电话号码的号码,查出来确实是两个保险公司的电话号码。”“瞧!”肖恩说。“我的推测都得到了证实。”“别老让我蒙在鼓里好吗?”珍妮特请求道。 “好的,”肖恩说。“我的分析是,福布斯中心的电脑通过查阅医疗保险公司的档案,要确定某些社会保障号码。这种电脑自动搜索系统除了星期日在下午启动,其他工作日都在晚上启动。”“你的意思是要确定某些需要动手术的病人的社会保障号码?”珍妮特问。 “一点不错,”肖恩说。“为了削减不必要的手术开支,大部分医疗保险都要求医生或医院把建议手术处理的意见事先通知保险公司。通常情况下,保险公司都会认可。这已变成一种例行公事,所以没人觉得有保密的必要,福布斯中心的电脑就把建议进行手术治疗的病人及其社会保障号码打印出来。”“荧光屏上显示的就是这些号码,”珍妮特说。 “肯定是的,”肖恩说。 “那又怎样呢?”珍妮特问。 “我要让你自己分析,”肖恩说。“我继续做实验时,你把我们复印的33份病历卡的病史记录再看一看。我想你会发现大多数病人在手术后很短时间内被诊断患了成神经管细胞瘤。然后,你再把动手术的时间和利维大夫出差的日期对照一下。”珍妮特直瞪瞪地盯着肖恩看。尽管她已疲惫不堪,但是她还是渐渐明白了肖恩的思路。她二话不说,马上坐下来对病历卡和电脑打印材料进行比较研究。 肖恩继续正在进行的实验。没多久,他又听到梅森大夫的叫声。“我妻子说她饿了,”梅森大夫说。 困乏使肖恩的火气很旺。他对梅森夫妇,尤其是梅森太太,越来越不能容忍。 他们竟然想得出用肚子饿这类小事来打扰他,这使得他怒不可遏。他放下手里的移液管,连奔带跑地冲向玻璃办公室。 梅森大夫看到肖恩的样子,知道他正在火头上,乖乖地缩到后面去。 肖恩猛地把门一推,门砰的一声撞在制门器上。他飞步走进办公室,抓起冰浴器中的烧瓶,故意搅动了一下。其中已有部分液体结冰,只听见冰块撞击瓶壁的丁当声。 梅森大夫预感到爆炸就在眼前,吓得脸色煞白。梅森太太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中。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一句话,我马上进来,把烧瓶摔到地上,”肖恩怒吼道。 没有听到爆炸声音,梅森大夫睁开了眼睛,梅森太太也从指缝中偷偷窥视。 “你们听懂了没有?”肖恩厉声问道。梅森大夫忍气吞声,连连点头。 肖恩既讨厌梅森夫妇,也讨厌自己脾气失控。他回到工作台前,内心有愧地朝珍妮特看了一眼。珍妮特正在全神贯注地分析病历卡,根本没注意到这一插曲。 肖恩拿起移液管,继续他的工作。这是一项复杂的实验,他必须思想高度集中。 当珍妮特完成对病历卡的分析研究时,肖恩已发现两种致癌病毒,而这两种病毒通常都是在鸡身上产生的。“只有四分之三的病历卡上标明手术时间,”珍妮特说。“其中大多数同利维大夫出差的日期和目的地吻合。”“感谢上帝!”肖恩欢呼道。“这一切真像七巧板一样拼得天衣无缝。”“我不理解的是,”珍妮特说,“她在那些城市里干什么。”“几乎每个病人在手术前都要接受输液,”肖恩说。 “我猜想德博拉·利维在他们的输液中注射……”“注射什么?”珍妮特问。 “注射圣路易型脑炎病毒,”肖恩说。他告诉珍妮特这种病毒在海伦·卡伯特脑脊髓液中呈阳性。他还告诉她,路易斯·马丁在手术后几天中也出现过类似海伦那样的神经性症状。 “如果你再仔细看一看病历卡,”肖恩继续说,“我想你会发现大多数病人都有短暂的类似症状。”“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分充发展为脑炎?”珍妮特问。“尤其是这种病毒被注射进静脉输液中。”“这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肖恩说。“我相信他们用添入致癌基因的办法改变了这种病毒。我已在海伦的脑子中发现两种这类致癌基因。我想我还会发现第三种。根据现代癌症理论,一个细胞至少要有三种致癌基因才能使它发生癌变。”“你怎么会想到这一些的?”珍妮特问。肖恩的推测听上去高深莫测,复杂难懂,又那么骇人听闻,简直使人难以相信。 “逐渐逐渐推测出来的,”肖恩说。“遗憾的是,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太晚了。 我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怀疑,决不可能想得这么复杂。但是当你告诉我病人一住进医院,当天就开始免疫治疗,我就感觉到其中有鬼。这完全不符合我所了解的有关免疹治疗特异性的常识。每个人的肿瘤都有其独特的抗原性,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培养具有针对性的抗体。”“但是我注意到,你是在贝顿科特家中开始有反常的表现的,”珍妮特说。 “是马尔科姆·贝顿科特详细介绍了这一过程,”肖恩说。“先是动手术,然后出现神经性症状,再接着患了脑癌。等我了解到海伦·卡伯特和路易斯·马丁也有同样的过程后,我就认识到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给我上课的一位医学教授曾经说过,如果你对病史进行精心研究的话,你完全有能力作出诊断。”“所以你相信福布斯癌症中心在全国各地传播癌症,”珍妮特说。 “一种很特殊的癌,”肖恩说。 “换句话说,”珍妮特稍加思索后说,“这种成神经管细胞瘤癌症的特殊之处在于,它不仅是人为的,而且是可以治疗的。”肖恩抬头看了她一眼,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对极了!”他说。“你抓住要害了。他们制造了一种特殊的癌,并掌握了对付这种癌抗原的单细胞抗体。这种抗体会对这种抗原作出反应,把所有癌细胞覆盖起来。然后,他们只要激发免疫系统,产生尽可能多的杀伤细胞。唯一缺陷在于这种治疗一开始时无疑会产生炎症,在短时间内很可能使症状加剧。”“这就是海伦·卡伯特死亡的原因啰,”珍妮特说。 “我是这样猜想的,”肖恩说。“波士顿医院在诊断阶段把她留得太久了。他们本应该马上把她转到迈阿密。问题在于波士顿医院自以为是,以为在医疗方面没有其他医院及得过他们。”“你当时怎么会那样有把握?”珍妮特问。“当我们回到迈阿密时,你还没有任何证据。可是你却好像很有把握地用枪逼着梅森夫妇到这里来。在我看来,你是在冒很大的风险。”“使我最终下定决心的是我在基韦斯特实验室看到的几张病毒壳体图,”肖恩解释道。“我一看到这几张图,我就知道我的推测是符合事实的。 你知道,利维大夫的专长是病毒学。从图上不难看出,这是圣路易脑炎病毒。 我不知道利维大夫具体的做法。但是我猜想她对带有致癌基因的病毒作了改造,使得只有脑细胞获得所有的致癌基因。”“为什么用脑炎病毒?”珍妮特问。 “如果他们想制造一种他们能够治疗的癌,”肖恩说,“他们需要一种早期就有明显症状的肿瘤。脑癌就是属于这一类肿瘤。从医学科学上分析,这是合情合理的。”“应该说是恶毒残忍的,”珍妮特说。 珍妮特看到梅森大夫在玻璃办公室里不停地踱步。“你认为他对这一切都了解吗?”珍妮特问。 “这我说不上,”肖恩说。“如果要我猜的话,我认为他是知道的。要从事这样精心策划的行动,不让中心主任知道是不大可能的。最后归结到一点,这毕竟是筹措资金的一种手段。”“所以他们挑选的目标都是富豪及其家属,”珍妮特说。 “这也是我的推测,”肖恩说。“很容易找出大企业挂钩的保险公司,核对一个人的社会保障号码也不是件难事。”“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在复印病历卡时听到的‘潜在的捐赠者’就是指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富豪。”肖恩点点头。“随着全国卫生研究所能够提供的科研经费逐年减少,各专业医院及其附属的研究中心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制造一群感恩戴德的富豪病人是获取捐款,顺利跨进二十一世纪的有效方法。”接着,珍妮特担任肖恩的助手,又工作了将近三刻钟。尽管两人都心神疲惫到了极点,但是思想十分集中。他们终于又发现了两种致癌基因,分别是老鼠和猴肾经常感染的。 “任何神经细胞获得这四种基因无一例外会发生癌变,”肖恩说。“利维大夫在这方面可说是做到百无一失。”珍妮特累得把头枕在手上。她头也不抬,用疲乏的声音问:“接下去怎么办?”“我想我们只好投案自首,”肖恩说。他在考虑下一步对策时,眼睛朝玻璃办公室看去。梅森夫妇又在争吵,但是肖恩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 “我们用什么方式去自首呢?”珍妮特带着睡意问。 肖恩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我担心我们会不会中计。” 珍妮特抬头朝他看。“你想出这个计划时一定有所考虑的。”“真的没有,”肖恩承认道。“我当时没考虑得那么远。”珍妮特推开椅子,走到窗前。她从那里看得见停车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游乐场,”她说。“下面至少有几百人在围观,其中有一群穿黑色制服的人。”“这些人最使我头痛,”肖恩承认道。“我估计他们属于特警部队。”“也许我们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让梅森夫妇出去告诉他们,我们已准备下去自首。”“这是个主意,”肖恩说。“但是你得同他们一起去。”“那样你就会一个人留在这里,”珍妮特说。她走回来,在椅子上坐下。 “我不愿意。特别是在那些穿黑制服的家伙蠢蠢欲动,想冲进来的当口。” “最重要的问题是要保住海伦·卡伯特的脑子,”肖恩说。“为什么?”珍妮特迷惑不解地问。 “这是我们唯一的证据,”肖恩说。“我们决不能让福布斯中心的人把这唯一的证据毁掉。我敢肯定。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会千方百计毁掉海伦的脑子。我猜想,等这个事件结束后,没有人会给我好颜色看的。在一片混乱之中,脑子很可能落入不可靠的人手中。我怀疑那时谁还愿意静下心来听我解释。”“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分析有道理,”珍妮特说。“等一下!”肖恩突然精神振奋起来。“我有主意了。” 第13章 3月7日星期天下午4时38分 肖恩足足花了20分钟才说服珍妮特,使她同意与梅森夫妇一起呆在办公室里。 肖恩希望,这样一来珍妮特会被认为是人质之一,也许便于作为在他胁迫之下参与的证明。珍妮特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 这个问题决定以后,肖恩把海伦·卡伯特的脑子用冰裹好放在冷却箱内。 他再把33份病历卡复印件和电脑打印的福布斯工作人员出差档案捆成一大包。 一切停当以后,肖恩拿起那串总钥匙,一手提着冷却箱,一手挟着那包材料,从楼梯登上七楼。 肖恩用总钥匙开了财务室的门,走到升降机门前。他把升降机里面的架子搬出来,然后带着冷却箱和那包材料钻了进去。他让升降机一直降到地下室,从病历卡储藏室钻出来。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通向医院大楼的那台升降机前。他钻进去后,让升降机升了两层,从医疗档案资料室钻出来。他放轻脚步屏住气走出资料室。 显然,化验室和放射科的值班人员已听到消息,知道隔壁科研大楼发生了劫持人质事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兴奋而激动的气氛,本来不多的值班人员中,大多数都站在电梯对面的落地大窗前注视着外面。没有人注意到肖恩。 肖恩不乘电梯,从楼梯上拾级而下,来到一楼大厅。这时正巧是探望病人的时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肖恩的紧张心情一下子消失了。他两天没刮的胡子,皱皱巴巴的衣服,还加上两件大包袱,竟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肖恩在无人阻挡的情况下走出了医院大门。穿过停车场来到科研大楼那边,他看到那么多人聚集在那里欣赏他炮制的人质闹剧,内心不免产生一种受宠若惊之感。 那里停着的几辆车中,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五十铃车。 肖恩一刹那间曾考虑把冷却箱和那包材料放到车上。他继而一想,决定最好把它们直接交给布赖恩。肖恩十分肯定,他哥哥在电话中说的是气话。 布赖恩决不会扔下他不管的,所以他肯定还在现场。 封锁整幢大楼的黄色警戒线,在前面是通过汽车连接,在后面则是系在树上。 沿着警戒线,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穿制服的警察站岗。 肖恩注意到用警车围成的临时指挥部以一张折叠牌桌为中心,周围集中着好几十个警官。在左面边上是一律穿黑制服的特警部队,有的在做健身操,有的在检查五花八门的新式防暴武器。 肖恩在黄色警戒线前停下来,扫视着在指挥中心的那群人。他一眼就看到布赖恩,他是其中唯一穿白衬衫,用花呢吊裤带的人。布赖恩站在一旁,正起劲地同一个特警队员在攀谈。 肖恩走近一个在警戒线内站岗的警察,朝他挥挥手,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正全神贯注在修指甲。 “对不起,打扰你,”肖恩说。“我同那个劫持人质的人有亲戚关系,那个正在同特警队员讲话的人是我哥哥。”肖恩用手指着布赖恩。“我想我能帮助解决这个难题。”那个警察一言不发,把警戒线举起,示意肖恩进去。然后他又忙着去修他的指甲。 肖恩小心翼翼地避开在一辆警车旁边的德博拉·利维和罗伯特·哈里斯。 幸运的是,他们没朝肖恩的方向看。他还注意避开折叠桌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视线,此人他在须下公司的飞机上初次相遇,以后又在基韦斯特实验室的储藏室里被他关了禁闭。 肖恩径直朝他哥哥走去,走到他身后时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布赖恩谈兴正浓,正在情绪激动地陈述自己的观点,很不耐烦地把肩一耸,示意不要打扰他。直到肖恩绕过来进入他的视线时,布赖恩一下子变得目瞪口呆。 正在同布赖恩对话的乔治·洛林顺着布赖恩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流浪汉模样的人,然后又回过去看着布赖恩。“你认识这家伙?”他问道。 “我们是兄弟,”肖恩说着把仍处于震惊之中的布赖恩推到一边。 “这到底是……?”布赖恩不禁叫出声来。 “不要大喊大叫!”肖恩赶忙提醒他,把他拖到离人群更远的地方。“如果你仍然为我揍你而生气,我再次请你原谅。我并不想动手打你,但是你逼得我别无选择。你当时来得实在不是时候。”布赖恩不安地向仅仅40英尺以外的临时指挥部瞥了一眼。然后,他回过头来对肖恩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要把这个冷却箱交给你,”肖恩说着把箱子递过去。“还有这些病历卡复印件。当然最要紧的是冷却箱。”布赖恩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沉甸甸的那捆材料也接过来。“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从大楼里出来的?他们曾非常肯定地对我说,这幢大楼已严密封锁,没有人能随便进出。”“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肖恩说。“首先让我介绍一下,这个冷却箱里有一个脑子,尽管外观并不漂亮,但却十分重要。”“这就是你从死人身上偷来的脑子?”肖恩问,“如果是的话,这就是赃物。”“别给我上什么法律课,”肖恩说。 “这是谁的脑子?”“一个病人的,”肖恩说。“我们需要这个脑子对福布斯癌症中心的有关人员提出起诉。”“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脑子是证据?”布赖恩问。 “对许多人来说,这将是一发重磅炮弹,”肖恩肯定地说。 “但是没有经过合法的保管手续,”布赖恩抱怨道。 “用脱氧核糖核酸可以证实脑子的主人,”肖恩说,“千万不要交给任何人。还有,这些病历卡复印件也很重要。”“复印件不能用作证据,”布赖恩说。“只有原件才具有法律效力。”“见鬼去吧,布赖恩!”肖恩气冲冲地说。“我知道我缺乏远见,在复印病历卡时没有请公证处派人到现场,但是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把它们提交给大陪审团。再说,这些复印件也可以作为传唤证人的依据,并且可以阻止有人企图篡改原件。”肖恩放低声音继续说:“现在,你看用什么办法能在无人员伤亡的情况下结束这场闹剧?当然尤其要保住我的命。说实话,这些闲得无聊的特警队员使我心惊肉跳。”布赖恩朝周围扫视了一遍。“我也不知道,”他说。“让我想一想。你每次都搞得我措手不及。做你的哥哥,我为你花费的精力够得上几个律师的工作。我真希望把你换成一个听话的妹妹。”“你在卖掉免疫治疗公司的股份时可不是这样想的,”肖恩提醒他。 “我想我们可以悄悄地离开,”布赖恩说。 “只要你认为这样做最好,”肖恩表示同意。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可以以包庇罪控告我,”布赖恩若有所思地说。 “不管你怎么说,”肖恩说。“不过我得告诉你珍妮特还在楼上。”“她就是你在波士顿谈朋友的那个富家女吗?”布赖恩问。 “正是她,”肖恩说。“她在我到达迈阿密的同一天突然在这儿露面,使我大吃一惊。”“也许你不如就在此时此地自首,”布赖恩进一步权衡利弊。“这样做可能易于为法官所接受。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最好。快过来,我把你介绍给赫克托·萨拉查中尉。他是这里的头,看上去很正派。”“我没意见,”肖恩说。 “你最好想好用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布赖恩提醒他。 “保证没问题,”肖恩说。 “让我来说,”布赖恩说。他们朝折叠桌走去。 “我不会插嘴的,”肖恩说。“这本来是你的专长。”当他们走近折叠桌时,肖恩看到斯特林·龙鲍尔和罗伯特·哈里斯正在旁边争论什么事。肖恩想避开他们,以免他们认出他后掀起轩然大波。但是他过虑了。他们两人争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心思注意周围的事。 布赖恩走到五大三粗的赫克托·萨拉查身后,清一清嗓子想引起他的注意,赫克托毫无反应。赫克托正在同乔治·洛林谈话。乔治急于要赫克托同意他们立即采取攻击行动。赫克托则说服他要有耐心。“中尉!”布赖恩叫他。 “真见鬼,”赫克托大声吼道。“安德森,你同电视台联系过了吗?怎么直升机又来了。”电视4台的直升机在停车场上方作低空盘旋,所有人都被迫停止交谈。 赫克托气愤地伸出中指朝直升机上的摄影记者频频挥动。他后来对此后悔莫及,因为他这个不文明的手势被摄录下来,在电视里一遍又一遍地被重复放映。等电视台的直升飞机飞走后,赫克托才注意到布赖恩。“中尉,”布赖恩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我想请你认识一下我的弟弟肖恩·墨菲。”“你还有一个弟弟!”赫克托惊讶地问。“你们到这里来团圆?”然后他对肖恩说:“你认为你对那个在实验室里的疯弟弟能施加任何影响吗?我们必须让他同我们的谈判小组对话。”“他就是肖恩!”布赖恩说。“他就是那个刚才在上面实验室的肖恩。 他现在出来了,他想对造成的麻烦表示道歉。”赫克托的视线在两兄弟之间转来转去,脑子里想把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变化理出点头绪来。 肖恩把手伸出去,赫克托本能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脸上显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他们就好像在鸡尾酒会上经人初次介绍后那样握着手。 “你好!”肖恩说,向赫克托露出了最真诚的笑容。“我个人十分感谢你的努力。全靠你挽救了局面。” 第14章 3月8日星期一上午11时15分 肖恩在布赖恩前面通过弹簧门步出戴德县法院大楼,尽321情地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肖恩被捕后遭警方指控在拘留所里呆了一个晚上。 “那可比大学宿舍糟得多了,”肖恩指的是昨天晚上拘留所的生活。他和布赖恩顺着阳光普照的台阶拾级而下。 “如果这个案子不顺利的话,等待着你的将是长期徒刑,布赖恩说。 肖恩停住脚步。“你不是开玩笑吧?”他神情紧张地问。“我不是告诉你了,这些福布斯中心的人怀有阴谋企图。”“这件案子现在掌握在司法部门的手里,”布赖恩无可奈何地说。“在等待陪审团作出决定前,永远是有风险的。你已经听到那个传讯你的法官的话。尽管你主动自首,尽管并不是真正的硝化甘油,但是他对你的印象并不好。只要被你劫持的人以为是硝化甘油,真假已没有多大区别。你最好感谢我费了精力把你少年时期的犯罪记录掩盖掉了,否则他们很可能不准你保释的。”“你本来应该让凯文·波特告诉法官,我那样做是情有可原的,”肖恩抱怨道。 “传讯不是审讯,”布赖恩解释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只是让你了解对你的指控,以便你提出申诉。另外,凯文在提出保释要求时也间接提到情有可原这一点。”“那是另一码事,”肖恩说。“50万美元保释金!我的天哪!他不能干得出色一些吗?这一下把我们办公司的资金又搁死了。”“一句话,你能保释出来算你运气,”布赖恩说。“让我们列举一下你的罪名:共谋、大盗窃、破门盗窃、持凶器破门盗窃、侵犯人身、持凶器侵犯人身、非法监禁、绑架、重伤罪、破坏尸体器官。我的天哪,肖恩,除了强xx和谋杀外,你还拉下了什么罪!”“戴德县的地方检察官此人如何?”肖恩问。 “他们这里称他为州检察官,”布赖恩说。“昨天晚上我同他见过面,还同美国地方检察官见过面。你昨天晚上在拘留所睡大觉的时候,我可为你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也没有。”“他们说些什么?”“他们显然都感兴趣,”布赖恩说。“但是除了出差记录和病历卡复印件外没有其他过硬的证据,他们当然很聪明,不愿妄加评论。”“还有海伦·卡伯特的脑子呢?”肖恩问。“那就是证据。”“目前还算不上证据,”布赖恩说。“你说你做过的试验还没有重新做过。”“那么脑子在什么地方?”肖恩问。 “已被警方扣押,”布赖恩说。“但是由戴德县验尸官亲自保管。不要忘了,这是赃物。因此,是否有资格作为证据也会成为一个问题。”“我讨厌律师,”肖恩说。 “我有一种预感,等这件案子了结以后,你会更加不喜欢律师,”布赖恩说。 “我今天早上还听说,由于你的不负责任的诬陷的言论,福布斯中心已聘请国内最负盛名、口才最好的律师,并得到迈阿密最大的律师事务所的支持。全国各地一些有权势的人被你的指控所激怒,纷纷向福布斯中心汇钱支持他们打官司。因此,除了刑事诉讼外,你还将面对繁忙的民事诉讼。”“这些有权势的企业家站在福布斯中心一边,这并不令我吃惊,”肖恩说。“但是,一旦这些人了解到福布斯中心为他们治愈的瘤是福布斯中心人为制造的,他们的态度就会彻底改变。”“你这次最好不要出现失误,”布赖恩说。 “我肯定对的,”肖恩说。“我检查的肿瘤有四种病毒性致癌基因。在正常的肿瘤中即使发现一种病毒性致癌基因也会使人震惊的。”“但是这只是38例中的一例,”布赖恩说。 “别担心,”肖恩说。“在这一点上我肯定对的。”“但是其他的证据已有人提出异议,”布赖恩说。“福布斯中心聘请的律师说,德博拉·利维大夫去有关城市出差的日期与病人动手术时间吻合,纯粹是一种巧合。”“他们当然会这样说,”肖恩用嘲讽的口气说。 “他们还是有些道理的,”布赖恩说。“首先,她的出差日期没有包括所有这些病人动手术的日期。”“那就意味着他们还派其他人去,”肖恩说。“比方说玛格丽特·里士满。你们必须用传票索取所有人的出差档案。”“不仅如此,”布赖恩说。“福布斯中心还辩解说,利维大夫是美国病理学会的现场视察员。我已经查过,这是事实。她经常到全国各地的临床实验室进行视察,作为鉴定医院是否合格的内容之一。我也查了几个医院,他们证实利维大夫在那些特定日期曾去那里视察过。”“那么晚上在电脑程序中出现的社会保障号码呢?”肖恩问。“这很能说明他们犯罪的意图。”“福布斯中心已明确予以否认,”布赖恩说。“他们说他们定期同保险公司联系,目的在于了解病人提出的赔偿要求。他们说他们从来不查看保险公司有关手术申请的档案。更对你不利的是,保险公司也声称他们的档案是妥善保管的。”“保险公司当然会那样说,”肖恩说。“我敢肯定,他们都非常害怕被卷入民事诉讼中。可是福布斯的电脑程序,我和珍妮特都亲眼看到的。”“这是很难证实的,”布赖恩说。“我们需要这一程序,但是他们肯定不会主动交给我们的。”“嗨,真他妈的!”肖恩说。 “这一切都涉及到专门的科学知识,要取决于陪审团是否听得懂,听懂了是否相信的问题,”布赖恩说。“我本人就不敢说全听懂了。有些内容专业性太强。” “珍妮特在哪里?”肖恩问。他们继续朝前走。 “她在我车上,”布赖恩说。“对她的传讯容易得多,早就结束了,她不愿在法院多呆一分钟。我不怪她。这一切已够她受的,她十分紧张不安。 她可不像你那样对这一切已习以为常。”“真怪,”肖恩说。“她也被指控有罪?”“她当然被指控有罪,”布赖恩说。“难道你以为法院里的人都是傻瓜吗?除了用凶器侵犯人身和绑架两个罪名外,她都被指控是你的同谋。幸运的是,法官似乎认为她犯的最大的罪是与你为伍。法官没要保释金。她在具结保证书后就获得释放。”当他们走近布赖恩租来的汽车时,肖恩看到珍妮特坐在前座。她头靠在座位的头垫上,看上去像在打盹。当肖恩走到车门前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开。 她抢着下车,一把搂着肖恩。 肖恩也把她拥在怀里。由于布赖恩就在旁边,肖恩觉得不好意思。 “你没事吧?”珍妮特问,她的头抬起来,两只手仍然搂住肖恩的脖子。 “我没事,你呢?”“呆在拘留所里真让我开了眼界,”她承认道。“我想我开始时情绪很激动。但是我父母在家庭律师陪同下飞到这里来后,我的传讯很快就结束了。”“你父母现在在哪儿?”肖恩问。 “回到旅馆去了,”珍妮特说。“他们听说我要在这里等你都快气得发疯了。” “这我想象得出,”肖恩说。 布赖恩看了一下表。“听着,你们两位,”他说。“梅森大夫定于中午12时在福布斯中心召开记者招待会。我认为我们应该去。我原来还担心法院的事没这么快了结,现在还赶得上。你们以为怎样?”“为什么我们应该去?”肖恩问。 “你们看得出,我对这件案子并不十分乐观,”布赖恩说。“我担心你们在迈阿密是否能得到公正的审判。我不希望福布斯中心利用这次记者招待会在舆论导向上获得好处。你的出场会使他们在宣传方面有所收敛。这还有助于在公众中树立你的形象,说明你对自己提出的指控是认真负责的。”肖恩耸了耸肩。“我没意见,”他说。“再说,我也很想知道梅森大夫将说些什么。”“我也没意见,”珍妮特说。 由于交通拥挤,布赖恩在路上多花了些时间。但是当车最终驶入福布斯中心停车场时,他们仍赶上了记者招待会。招待会定在医院礼堂召开,所以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几乎都停满了。医院入口处附近还停了几辆电视转播车。 布赖恩只得把车停到科研大楼的停车场。 他们下车后朝医院方向走去,布赖恩一路上告诉他们,大众传播媒介已把这件事作为头条新闻。“我要提醒你们,这已成为新闻的焦点。对于这种案件,不仅法院要把戏做足,新闻媒介也要把戏做足。再说,这里可是福布斯中心的地盘。如果人们对你们十分冷淡,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医院前面人头攒动,其中不少是新闻记者。不幸的是,肖恩被几个记者认出来了。一下子,所有的记者一拥而上把肖恩团团围住,争先恐后把话筒伸到他面前,不约而同地问出许多充满敌意的问题。闪光灯一闪一闪,摄像机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当肖恩、布赖恩和珍妮特从人群中挤到医院大门时,肖恩气得要朝几个摄影记者挥动拳头。布赖恩赶紧把他制止了。进了大门后,情况并没有好转。肖恩到来的消息在人群中引起波动。当肖恩三人进入礼堂时,在场的福布斯中心医务人员朝他们发出一阵嘘声。 “我明白了你刚才所说的冷淡态度,”肖恩在他们三人找到位子坐下时对布赖恩说。“这里不像是中立地区。”“这是一种恨不得把你私刑处死的心态,布赖恩说。“但是这有助于你了解你将面对的对手。”当伦道夫·梅森大夫在台上出现时,针对肖恩的嘘声戛然而止,代之以表示崇敬的热烈掌声。他步履坚定地走向讲台,把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放在讲台上。他两手抓住讲台的两边,头微微后仰,视线朝听众席上扫去。斑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他不仅有专业人员的外表,而且有专家学者的风度。他身穿藏青色西服,白衬衫,戴一条色彩柔和的领带。他的西服胸袋上整整齐齐地插着一块淡紫色丝手帕。 “他看上去就像每个人心目中理想的医生形象,”珍妮特压低声音说。 “就像电视中经常看到的风度翩翩的医生。”布赖恩点点头。“他是陪审团往往容易轻信的那种人。同这种人打官司是很艰难的。”梅森大夫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他那洪亮的嗓门传遍了小礼堂的每个角落。他感谢大家在福布斯癌症中心遭到指控的情况下前来对他表示支持。 “你会控告肖恩·墨菲诽谤吗?”第二排一个记者大声提问。不用梅森大夫回答,整个礼堂都对这个打断梅森讲话的鲁莽记者报以嘘声。这个记者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卑躬屈膝地表示道歉。 梅森大夫在重新集中思想时调整了一下牛皮纸信封的位置。 “现在对于医院和科研机构来说是个困难时期,对于我们这种承担治疗和研究双重任务的专业医院来说更其如此。在诊断和传统治疗基础上制订的临床补贴计划对福布斯中心这样的机构无异于杯水车薪。在我们这里,治疗方案是根据实验项目确定的。这种治疗涉及面广,费用昂贵。 “问题在于这种治疗的费用从何而来?有的人建议,既然这种治疗方案是科研的组成部分,应该从科研经费中支出。然而,政府提供的科研经费已经削减,迫使我们从其他途径争取资助,包括从企业界,甚至在特殊情况下从外国企业界获取资助。但是,即使这种国外资助也是有限的,因为现在全球经济都困难重重,很不景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得求助于最古老的集资方法,即私人慈善捐款。”“这家伙真有一套,”肖恩低声说。“这听上去像为募集资金所作的宣传报告。”有些人转过头来朝肖恩瞪眼睛。 “我的一生都献给了为病人解除痛苦的事业,”梅森大夫继续说。“自从我进入医学院以来,医学和抗癌斗争已成为我的生命。我一直把为人类谋福利作为我的动力和目标。”“现在他听上去像个政客,”肖恩忍不住又低声说。“他什么时候才谈正题?”“安静!”后面一排有一个人厉声说。 “当我就任福布斯癌症中心主任时,”梅森大夫继续说,“我意识到这个中心的经济困难重重。如何使中心摆脱经济危机完全符合我为人类谋福利的宗旨。我全身心地投入了这个崇高的使命。如果我犯了某些错误的话,并不是因为我缺乏无私奉献的动机。”听众中响起零星的掌声。梅森大夫笨手笨脚地解牛皮纸信封上扣紧的线。 “简直是浪费时间,”肖恩低声说。 “那只是他的开场白,”布赖恩也低声说。“不要说话。我相信他就要涉及这次记者招待会的实质问题了。”“眼下我想向你们大家告别,”梅森大夫说。“我衷心感谢所有在这个困难时刻给我支持的人。”“他讲了这么一大堆废话难道是为了便于辞职吗?”肖恩愤愤不平地大声问。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相反,听众席上传出阵阵惊恐万状的喘息声,因为他们看到梅森大夫从大信封中取出一把镀镍的手枪。 窃窃私语声演变成一片嘈杂声,靠近讲台的一些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知该逃之夭夭,还是冲上台去阻止梅森大夫。 “我并非有意让你们受惊,”梅森大夫说。“但是我觉得……”显然梅森大夫还有话要说,但是坐在第一排的两个记者已朝他走去。梅森大夫示意他们不要靠近,但是这两人还是徐徐向前移动。梅森大夫从讲台后退了一步。他像一头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小鹿一样惊慌失措,脸色变得煞白。 人们惊愕地看着他把枪口放入口中,扣动了扳机。梅森大夫朝后仰面倒下,手中的枪落地后弹跳到第一排座位前,把还坐在那里的听众吓得四处逃窜。 有人尖叫,有人哭泣,大多数人感到恶心。当枪声响时,肖恩、珍妮特和布赖恩的视线都不敢朝前看。礼堂里一片混乱,人人都显得手足无措。甚至于连医生护士也愣住了,很显然,抢救已变得徒劳无益。 看到讲台后面的墙上溅满了血迹,肖恩觉得嗓子发干,连口水也吞不下去。珍妮特已热泪盈眶。 布赖恩自言自语地说:“圣母玛利亚!”人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情感上也已精疲力尽。礼堂里几乎没人讲话。几个知心朋友,包括斯特林·龙鲍尔,鼓足勇气上台去察看梅森大夫的尸体。 大多数人都在原地不动,只有一个女人站起身来,朝出口处挤去。肖恩看到她接二连三把惊愕的人群推开,快步朝外走。他认出她来了。 “那是利维大夫,”肖恩说着站起身来。“应该有人阻止她。我敢打赌她在计 划逃离这个国家。”布赖恩一把攥住肖恩的手臂,不让他追上去。“此时此地,你不要再逞英雄了。让她走吧。”肖恩看到利维大夫从一个出口处消失了。他低头看着布赖恩。“谜底就要揭开了。”“也许是,”布赖恩含糊其辞地说。他那个法律头脑现在关心的是这一自杀事件是否有可能在公众中赢取同情。 渐渐地人群开始散去。“来吧,”布赖恩说。“我们也走。”布赖恩、珍妮特和肖恩拖着沉重的脚步,默默无声地穿过聚集在医院门口的人群,朝布赖恩的汽车走去。每个人都在努力设法理解刚才不幸目击的悲剧的含义。肖恩第一个发表意见。“我说这可是充满戏剧性的认罪办法,”他说。“他这一枪打得不偏不倚,我想我们至少要把他作为神枪手予以嘉奖。”“肖恩,别那么粗鲁,”布赖恩说。 “黑色幽默不配我的胃口。”“谢谢你,”珍妮特对布赖恩说。然后她对肖恩说:“人已经死了。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海伦·卡伯特也死了,”肖恩说。“她的死更使我感到不安。”“你应该对两起死亡都感到不安,”布赖恩说。“归根到底,由于你使福布斯中心名誉扫地,梅森大夫才会走上自杀的道路。他的情绪一落千丈是有道理的。他的自杀并非一定是认罪的表现。”“等一下,”肖恩说,让其他两人也停下步来。“你亲眼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后,仍然对于我关于成神经管细胞瘤事件的分析表示怀疑吗?”“我是个律师,”布赖恩说。“这个职业要求我有特殊的思维方式。我考虑的是如何为你辩护。”“暂时忘掉你是个律师吧,”肖恩说。“作为一个普通的人,你是怎样想的?”“好吧,”布赖恩的语气变得温和了。“我得承认,这是一种明显的自认有罪的行为。” 尾声 5月21日星期五下午1时50分 大型喷气式客机侧着机身转了一个弧度,向波士顿的机场飞去。肖恩坐在靠窗的位子,把波士顿的城市风光尽收眼底。布赖恩坐在他旁边,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一本法律杂志。他们飞越了肯尼迪图书馆以及波士顿南端沿岸一排排富有特色的三层楼房子。 肖恩接着看到市中心高耸入云的高层建筑群以及相得益彰的如明珠般的内河港。 就在飞机着陆前一刹那,他瞥见了童年时的故乡查尔斯顿。 肖恩如释重负似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回家了。 两个人都没有托运行李,所以一下飞机就直接坐出租车走了。他们先到布赖恩的办公室,让出租车在外面等他们。 兄弟俩在来波士顿的航行途中很少说话,主要是因为过去三天中两人神情高度紧张,有那么多事要商量,把话都说完了。他们两人是去迈阿密在大陪审团面前为佛罗里达州诉福布斯癌症中心案件作证。 肖恩打量着他的哥哥。尽管他们观点不同经常争论,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很爱他哥哥的。他把手伸出去,布赖恩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两人握了很长时间,肖恩觉得意犹未尽,把手抽出来后又把布赖恩搂得紧紧的。两人拥抱了很久才松开,一刹那间显得有些尴尬。他们很少用这种感情冲动的体语。他们平时最多不过拍拍对方的肩或背。 “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肖恩说。 “同你为福布斯中心潜在的受害者所作的贡献相比,我所做的算不了什么,”布赖恩说。 “要不是你从法律角度穷追不舍,”肖恩说,“福布斯中心可能仍然逍遥法外,继续坑害人呢。”“事情还没有结束,”布赖恩告诫道。“这仅仅是第一步。” “管它呢,”肖恩说。“让我们全力以赴搞我们的致癌基因公司。福布斯案件已由佛罗里达州检察官和美国地方检察官处理。你看最后由哪一家提起公诉?”“也许他们会联合起诉,”布赖恩说。“既然这一案件已成为新闻热点,这两家显然都意识到潜在的政治因素。”肖恩点点头。“就这样,我会同你联系的,”肖恩在坐上出租车时说。 布赖恩在肖恩有机会关门以前已把车门把手握住。“我不喜欢让你觉得我老在找你的岔,”布赖恩说。“但是,作为你的哥哥,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些忠告。如果你把无法无天的个性改一改,你的日子就会好过得多。我并不是说要你彻底改变,哪怕你把你那小市民习气改掉一点也好。你的旧习气太根深蒂固了。”“哟,算了吧,”肖恩说,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想些轻松愉快的事吧,布赖恩。”“我是认真的,”布赖恩说。“你把不如你聪明的人都视为敌人,遗憾的是,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如你聪明。”“这样转弯抹角的表扬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肖恩说。 “可惜,这并不是对你的表扬,”布赖恩说。“你像一个傻得可怜的天才。在某些方面你智力过人,而在另外一些方面例如待人接物方面,你的智力又特别迟钝。要么你不了解周围人的感情,要么你根本不予理会。不管是哪种情况,其后果都是一样的。”“你太激动了!”肖恩笑呵呵地说。 “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弟弟,”布赖恩说。他在肖恩的肩部友好地捅了一下。 肖恩要司机把他送到波士顿纪念医院。快下午3点了,肖恩急于在珍妮特下班前赶到那里。他靠在座位上,想着布赖恩刚才说的话。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像他哥哥这样精明的律师,有时候竟然会表现得这样婆婆妈妈。 到了医院后,肖恩直冲珍妮特工作的护士室。那里的人告诉他珍妮特还在503病房给默文太太用药。肖恩急忙赶到病房,看到珍妮特正往默文太太的输液中注射抗菌素。“你好,陌生人,”珍妮特看到肖恩时说。尽管她忙得不可开交,她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他。她向默文太太作了介绍,说肖恩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学生。 “我就是喜欢你们这些男学生,”默文太太说。她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但脸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你可以随时来看我,”她笑着说。 珍妮特朝肖恩眨眼示意。“默文太太正在好起来。”“我看得出,”肖恩附和她说。 珍妮特在一张卡片上作了记录,放回口袋中。她拿起药盘,向默文太太告别,叮嘱她有事尽管按铃。 到了走廊里,肖恩紧赶了几步才跟上珍妮特的步伐。“我急于想同你谈一谈,”肖恩说。 “我也想,”珍妮特说,“但是我实在很忙。交接班马上就要开始,我还要给几个病人用药。”“大陪审团决定对福布斯中心起诉,”肖恩说。珍妮特停住脚步,朝肖恩递去会心的欢笑。 “太好了!”她说。“我真高兴。我为你感到骄傲。你一定有正义得到伸张的感觉。”“正如布赖恩所说的,这只是重要的第一步,”肖恩说。“被起诉的人中还有利维大夫,但是自从梅森以死谢罪的记者招待会后,没有人看到过她,也没有她的消息。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被起诉的还有两个临床医生和护理部主任玛格丽特·里士满。”“我至今仍觉得这一切令人难以置信,”珍妮特说。 “但是一旦你了解了福布斯中心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的感激心情,你就会相信了,”肖恩说。“在我们揭露真相以前这些受害者已感激涕零地捐了六千多万元。” “医院怎么样了?”珍妮特问,眼睛在看手表。 “医院处于破产在管状态,”肖恩说。“但是研究所已关门。也许你会感兴趣的,日本人也被愚弄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梅森等人的阴谋诡计,当然也没有插手。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日本人就趁损失不大,拍拍屁股走了。”“我为医院感到难过,” 珍妮特说。“我个人认为这是一家很好的医院。 我希望它能够得救。”“还有一个消息,”肖恩说。“你还记得那个在海滩上把我们吓得半死的疯子吗?他叫汤姆·威迪库姆,是个疯得无法形容的家伙。他把他妈妈的尸体藏在家中的冷藏柜里。他产生一种幻觉,以为他妈妈叫他用琥珀酰胆碱让所有的晚期rx房癌病人长眠不起。他妈妈生前也患这种癌。”“天哪!”珍妮特说。“那样说来,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就是这样死的?”“一点不错,”肖恩说。“还有其他一些病人。”“我现在甚至记起了这个汤姆·威迪库姆,”珍妮特说。 “他当时是勤杂工,老是让马乔里烦恼。”“显而易见,你也让他感到烦恼了,”肖恩说。“他那不正常的神经认定你是派去阻止他的,所以他到处追逐你。他们认为在福布斯招待所浴室里袭击你的就是他,一直跟踪我们到迈阿密总医院停尸室的当然也是他。”“天哪!”珍妮特尖叫起来。一想到一个精神错乱的人到处跟踪她,这确实使她不寒而栗。 “威迪库姆将受到审判,”肖恩继续说。“他当然会以精神失常作为免负法律责任的理由。但是如果让他那在冷藏柜里的母亲出来作证的话,他肯定没有问题的。”肖恩笑出声来。 “不用说,正是因为他,医院才处于破产在管状态。已经死亡的rx房癌病人的家属都提起诉讼。”“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没有起诉吗?”珍妮特问。 “他们不起诉医院,”肖恩说。“医院和研究中心是两个实体。成神经管细胞瘤病人将对研究中心起诉。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病是在医院治好的。”“除了海伦·卡伯特以外,”珍妮特说。 “不错,”肖恩表示同意。 珍妮特又看了一下手表,不由自主地连连摇头。“我现在真的要赶不上了,”她说。“肖恩,我得赶快去了。我们能不能留到晚上谈,也许可以在一起吃晚饭时谈,你看怎样?”“今天晚上不行,”肖恩说。“今天正好是星期五。”“噢,这当然!”珍妮特用冷漠的口气说。她用手掌根捶自己的头。“我真傻,怎么把这样重要的事给忘了。好吧,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来个电话吧。”珍妮特朝前走去。 肖恩紧追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朝前走。“等一下!”他说道,对她突然中断讲话的方式感到惊讶。“你怎么不问我对我们两人定了什么罪?”“并不是我不感兴趣,”珍妮特说。“只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再说,你今天晚上当然很忙。”“只耽搁你一会儿,”他气急败坏地说。“我和布赖恩在昨天同州检察官争论了将近一个晚上。最后,他答应全部撤消对你的指控。至于我呢,除了出庭作证以外,我只要承认犯有扰乱治安和故意损害他人财产罪。你以为怎样?”“我认为这个结局太理想了,”珍妮特说。“现在请让我走。”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是肖恩不让她走。 “我还有话说,”肖恩说。“福布斯事件结束后我想了很多。”肖恩不敢正视珍妮特,局促不安地变换着身体的重心。“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记得你到佛罗里达后说过要同我谈谈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为此作出承诺之类的话。是这样的,我想我愿意这样做。当然咯,如果你现在的想法同当时一样的话。”珍妮特听到这番话大吃一惊,她直瞪瞪地看着肖恩那双湛蓝的眼睛。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别过去。 珍妮特伸手揪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回来正视自己。“你这些含糊其词的话是不是想谈我们的婚事?”“喏,是的,有这样的意思,”肖恩仍然躲躲闪闪地说。他的头挣脱珍妮特的手,两眼看着地上。他不敢朝她看。他手势频频,好像要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真不理解你,”珍妮特说,脸上泛起红晕。“想想看有多少次我想同你谈,你就是不谈。现在你却在此时此地提出了这个话题!好吧,让我告诉你我心里的话,肖恩·墨菲。我无法肯定是否能处理好同你之间的关系,除非你愿意洗心革面,而这一点,坦率地说,我认为你是做不到的。经过在佛罗里达的风风雨雨,我说不上你是否是我想要的那种人。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因为我是爱你的。这仅仅意味着,我想我无法适应你习惯的那种关系。”肖恩像遭到五雷轰顶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珍妮特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你说的洗心革面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问。 “你要我彻底改变什么?”“如果你自己不知道,如果非得我来告诉你,那就没意思了。当然,我们今天晚上可以深入谈一谈,但是你一定要去会你的童年伙伴。” “别老揪住我这件事不放,”肖恩说。“为了打这个官司,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到他们了。”“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珍妮特说。“况且你同他们在一起其乐无穷。”她又举步向前走去。她走了几步后回过头来对着他。“我这次佛罗里达之行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产品,”她说。“我在认真考虑去上医学院。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护理工作,而是因为你给我介绍的分子生物学知识及其产生的医学革命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亲身投入这场革命。”肖恩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 肖恩在8点刚过走进了老斯卡利酒吧。由于好几个星期没来,他的心里充满着喜悦的憧憬。 肖恩站在门边,朝屋里扫视了一遍。他看到吉米·奥康瑙尔和布雷迪·弗拉纳根在玩掷镖游戏,笑得前合后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在吧台后面,莫利和皮特不厌其烦地斟满一杯杯各式各样的啤酒,有时候一只手同时拿着四五杯泡沫都快满出来的啤酒。 他认出了帕特里克·菲茨杰拉德,他们都把这个名字简称为菲茨。他现在是海军造船厂的维修工。他已经同安妮·肖内西结婚。安妮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后,体重猛增到200英磅。 肖恩朝吧台走去,他希望被接纳进入这个传统的圈子。但是什么东西使他止步不前。一种不安,甚至于可悲的感觉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已格格不入。冷酷的现实是,他已走上一条与旧时的伙伴截然不同的生活道路。福布斯中心发生的一连串事迫使他看问题的角度变得更深更广,而不局限于查尔斯顿的伙伴关系。他再也无法把对世界的无知作为挡箭牌。看到昔时的伙伴一个个醉生梦死,他不免有些羡慕他们这种与世无争的悠闲。由于社会和经济因素巧妙的作用,他们陷入了一错再错的怪圈。他们命中注定要步他们父辈的后尘。 肖恩一句话不说,突然返身走出了老斯卡利酒吧。肖恩已下了决心。他不愿像他父亲那样。他要朝前看,再也不留恋过去。 珍妮特在自己的公寓里,躺在低背安乐椅上读一本厚厚的《细胞分子生物学》。这本书是她从医学院的书店买来的。一听到有人敲门,她把脚从搁脚凳上抽回,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走到门前,从猫眼里朝外看,只见肖恩正在对她做鬼脸,她吓了一跳。 珍妮特对保险锁摸索了半天,终于把门打开了。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肖恩说。 “出了什么事?”珍妮特问。“你最爱去的地方烧掉了吗?”“也许可以说从我的心里烧掉了,”肖恩说。 “你的老朋友没去吗?”珍妮特问。 “他们都在那里,”肖恩说。“我可以进来吗?”“对不起,”珍妮特说。 “请进。”她站到一边,等他进屋后把门再关上。“我连起码的礼貌也忘了,因为你的突然到来使我大吃一惊。你要喝些什么?啤酒,还是别的酒?”肖恩谢谢她的好意,说他不想喝酒。他坐在沙发的外侧,样子很尴尬。 “我像平时那样去老斯卡利酒吧……”他开始说。 “现在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珍妮特打断他的话说。“他们的啤酒卖完了。” “我在说正经的事,”肖恩有些气愤地说。 “好,我请你原谅,”珍妮特说。“我不该奚落你。请进行下去。”“所有人都在那里,”肖恩说。“吉米·奥康瑙尔,布雷迪,弗拉纳根,甚至连帕特里克·菲茨杰拉德也在。可是我没有同任何人说话。甚至进了门以后没走几步。”“为什么这样?”“我意识到如果再到那里去,我就要被过去牵着鼻子走,”肖恩说。 “我豁然开朗,明白了你和布赖恩为什么一再谈到要我改变。我现在想要改变。 我知道我这个人会有反复,但是这一点是肯定的,在我有生之年,我决不想再做‘小市民’。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帮助我。”珍妮特顿时热泪盈眶,挣扎着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她凝视着肖恩的蓝眼睛,说:“我愿意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