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疑案》 第1章 一个星期六水门大厦 “……就这样,我和安娜贝尔决定搬家,当然,也是商量了好几个月才定下来。” 马可-史密斯站在露台上说。这位乔治敦大学的长期任职教授和他的妻子安娜贝尔最近刚在声名狼藉的水门大厦买了这套有三间卧室、合作式消费的公寓。 从露台上可以看到波托马克河的壮观景致。一阵晚风疾拂过,河水荡起层层涟漪,像是打褶的铝箔。有几只船正驶向下游,在水面上划下一排排v字形水痕。船主们都是些硬不承认夏天实在已经过去的倔强家伙。乔治敦大学的尖顶在后面静静地充当着画面的哥特式背景。 “我知道是什么让你们下了决心。”一位参加马可和安娜贝尔乔迁聚会的客人说。 “是什么?”马可其实根本不想听,可又不能不接他这位法学院同事的话茬儿。这家伙凡事都爱说上点儿煞风景的话,其坚韧不拔的劲头儿丝毫不亚于他对上等法国白兰地和雪茄的钟爱。后一种“罪恶”使他晚会的大半时间都只好待在露台上。 “你卖掉了二十五大街上的房子,正赶在你的雇主,不,咱们的雇主要吞掉它之前。” 学校最近开始大量征购雾底周围的地产,以满足其日益增长的生源的住宿需要。有些人说这是种侵略行为。乔治敦大学已经是华盛顿第二大房产业主,紧随联邦政府其后。有人批评,它这样狂热地掠夺土地已经使雾底的面貌和特质开始发生变化。在雾底这片土地上,矗立着肯尼迪中心、国务院大楼、乔治敦大学和大名鼎鼎的水门大厦。 “水门已经是逃亡者最后的据点了。”马可的同事又说道, “很快,他们就会在大厦周围挖上壕沟,升起吊桥来。” 马可咕哝了一声。他可不想就此争辩些什么。事实上,早在乔治敦大学启动扩张项目的一年前,他和安娜贝尔就想卖掉他们二十五大街上漂亮的小标准房。说他们费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作决定可是丝毫没有夸张。 到底他们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房子而换了套公寓呢?主要是因为那房子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天天不是这儿要拆了,就是那儿要修了,一会儿要补漆,一会儿又是哪儿需要找东西支撑,实在是让人跟不上趟。马可又越来越忙。除了教书,他还应他的好朋友美国副总统乔-艾普赖尔之邀,参加了一个研究美国与其重要南邻国墨西哥关系的特别委员会。马可刚开始加人委员会的时候,这个职位看上去不会占用他多少时间和精力。 可后来就不是这样了。就好像你邮购了一次东西,铺天盖地的邮购手册都会寄到你这儿来。在华盛顿,委员会一个接着一个地繁殖出来,所以到最后,马可竟成了由美国公民和半政府官员组成的赴墨西哥代表团的一员,同其他国家的代表团一起在那里监督即将举行的大选。这次活动的东道主是墨西哥市政联盟,由联合国和美国的国家民主基金组织提供资助。幸好,马可所在法学院的主任认识到了他的名教授投身于如此重要醒目的政府活动本身的公关价值。他向马可表示不必担心落下太多课。“您让我们大家都为您感到骄傲啊。”主任说。老是一副马屁精模样。 也不光马可一个人忙。安娜贝尔在乔治敦有家艺术馆,主要展出前哥伦比亚艺术。最近艺术馆把相邻的空店面并了过来,这样一来,安娜贝尔就得多到外地看看,找些新东西来充实新展位。 “景色真美啊,不是吗?”安娜贝尔也来到露台上。夕阳的金辉撒在她红褐色的秀发上,把它变做了一件耀目的黄铜艺术品。 “是很美,”他们的客人说,“不过,换了我,我可不会买南幢的公寓。我知道,为了看这河上的景致,你们还多花了不少钱。可别误会。我也一样喜欢看落日。不过,有太阳在这边落山,夏天下午在这个露台上可没法待哦。” 一架飞机呼啸着掠过河面,飞向目的地——国家机场。马达有力的轰鸣声让他们无法继续谈话。 “还有这个,”他们的虚无主义朋友又开始说,“要买的话,我就买东边的。听说东边的公寓也大些。” 马可和安娜贝尔两人对视了一下。 “我猜,楼下的停车位也让你们没少破费吧。” “钱是算在房价里的。”马可说。 “那你还算走运。不过,因为它,价钱也没少提吧?” 关你什么事,马可心想。我倒想把你从露台上推出去。地下停车场的车位是原先房主的,价钱是算进房价里了,除了房费,他们又多交了4.5万美元。 “我看艾尔菲要走了,”安娜贝尔对马可说,“去跟她道个别吧。” 他们由开着的法式门走进装演得明快些的敞亮的起居室,来到正热烈地谈论着的三位客人旁边。 “马可,亲爱的,我还担心你从露台上掉下去了呢。”艾尔菲说着,把她戴着珠宝的修长优雅的手放在马可的手臂上。 “还没作好跳的准备,”马可说,“不过,我倒是想推个人下去。” “艾尔菲正跟我们说起今晚为乔-艾普赖尔举行的募捐晚会的事儿呢。”荷曼-文柯勒是国务院拉美司的公务员。 “你们俩可方便得很呢,”文柯勒的妻子海伦说,“离乔-艾普赖尔的竞选总部这么近。” “离我们的牙医伯尼也近,”马可说,“再不用担心半夜起来害牙疼。” “更不用提这个方便的饭店了,”安娜贝尔接着说,“只要需要,他们可以随时送上房间服务。” “这个小聚会也是他们准备的吗?”艾尔菲问道。 “不,”马可说,“这是我们自己准备的。” “那你真该改行了。” 艾尔菲-多伦斯,65岁,身材修长健美,皮肤总是晒得很漂亮。她在华盛顿社交权贵圈中从没游离过顶层。结过四次婚,有三次嫁给了有钱有势、自命不凡的男人。她仿佛经常占据华盛顿的社交镜头,不管是为了准备歌剧、交响乐、国家剧院,还是为了被殴打妇女建立疗养院,抑或是为了成立华盛顿赛艇俱乐部和作为国家大教堂分支的高贵的圣艾尔亚司学校,只要有慈善活动,都少不了她这个抢眼人物。不过,最引人入胜的要算她为与之结盟的政客举办的迷人的募捐晚会了。最近的晚会是为了乔-艾普赖尔。人们认为他极有把握赢得下届民主党提名。换言之,在政界,他的机会已经不可能更加保险了。 艾尔菲的生活方式反映出她的富有和地位。她在乔治敦毗邻景色宜人的敦已顿橡树园的宅邸举办过多次全城最奢华的宴会。她招待宾客的手段跟己故的华盛顿最受称赞的女主人帕美拉-哈里曼的恰恰相反。哈里曼认为,每次社交活动背后都应有目标明确的计划。而艾尔菲则更倾向于莎莉-奎恩的说法:“要是不想寻欢作乐,那你就去开会好了。”她在其他地方的寓所也定期举办盛大的宴会。其中一处豪宅在伦敦,另一处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坐落在殖民地墨西哥的古老山峦上。 艾尔菲-多伦斯可是一人千面,也是个调情的老手。 “我要是从华盛顿纪念塔上掉下来,艾尔菲-多伦斯马上就会来追你。”安娜贝尔跟马可这样说过不止一次。 “她是个有趣的人。”他通常这样回答。 “美丽、富有又狡猾,”安娜贝尔说道,“不过我猜,不等我掉下来,她就会再嫁人的,所以我并不担心会失去你。” “多谢您的信任。” 马可没有说,以多伦斯的迷人美貌、财富以及她出入上流场所、周旋于名流之间的特权,一般女人根本无法望其项背。 “我得走了,上帝安排的工作还等着我呢。”艾尔菲笑着说,“这个饭店的服务人员是一流的,不过,每个细节你还得亲自照顾到。至少我是这样。” “怪不得您的情事,噢不,您的事情总是安排得无懈可击呢。”安娜贝尔说道,真希望她没说溜了嘴。艾尔菲咧嘴一笑,露出全华盛顿最漂亮的一副贝齿,表明她听出来安娜贝尔粗心犯的语误。 “我很高兴你们能住在这里,”她说,“有个水门的地址对你们两个都很合适,房间也很漂亮。你们的设计师真不错。” “设计师就在您眼前。”马可指着安娜贝尔说。他们的朋友和艺术鉴赏家、华盛顿设计中心的贝尔-伍比曾给过一些建议,这算是他们得到的唯一帮助。 “您能来真好,”马可说,“您的光临给我们小小的乔迁聚会增色很多。” “过几个小时我们在饭店见。两位能前来为我的下届美国总统支持宴会助威,我在此先多谢了。”安娜贝尔送艾尔菲到电梯口,回身直接去厨房接起叮铃作响的电话。 “安娜贝尔,我是卡萝尔。” “嗨,你怎么样?” “挺好。晚会进行得怎么样?” “不错,就要结束了。艾尔菲刚走。你的晚宴一切就绪了?” 副总统夫人卡萝尔说没有这个晚宴就好了,“募捐晚会总让我心烦。一个政客的夫人可不该这样承认。” 安娜贝尔笑了。她和卡萝尔曾是大学的室友,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卡萝尔成了国家第二夫人,这让她们少了很多在华盛顿见面的机会。不过,两人还经常通通电话,有机会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 “卡萝尔,真希望你能来看看我们的公寓。我们仍在适应卖掉房子后的生活,不过,现在看来也还不错。最有问题的是卢伏斯。” 这回,卡萝尔笑了,“你们的世界第二大的蓝色丹麦巨人狗怎么样了?” “还是在它的新环境里到处嗅来嗅去的。至少,他还没有决定要抬腿划出他的势力范围呢。其实,还是马可难受些。以前我们住在二十五大街的时候,就把它放到我们一丁点大的后院里。现在——” “马可?” “不不,卡萝尔,是卢伏斯。”两个女人都咯咯笑起来。“以前,马可有时候出去遛遛它,我们那个后院也派过大用场。现在,马可得一直带它出去。不过,马可说这样也好,他也能多出去走走。” “安娜贝尔,我不多说了。问马可好。今晚见?” “一定。” 当乔-艾普赖尔被选作现任总统的竞争伙伴时,马可和安娜贝尔曾是他狂热的支持者。现在是两人的第二个任期了,这就意味着总统不能再参加竞选了,而将把位子空给他既能干又讨人喜欢的副总统。 史密斯夫妇对乔的支持,不在于那点财力,倒更在于观念上。跟他们与乔和卡萝尔的个人友谊相比,这种支持更来自于他们对美国当局的信任。他们觉得这个国家总体上在当政者手下走的路子很对,所以毫不犹豫也毫无保留地拥护。当然,他们的好朋友有一天可能会坐进那个椭圆形办公室的想法也让人陶醉。 最后一批客人也走了,只留马可和安娜贝尔在露台上。他们手拉着手,望着渐渐暗下去的波托马克河。 “这个聚会很成功。”他说。 “咱们办的聚会总是很成功。”安娜贝尔说道。“咱们俩是无可挑剔的主人。” “这个我没有异议,不过我可实在不喜欢靠这个过日子。真想不出艾尔菲是怎么受得了一晚上一个聚会的,有时候一天三次呢。” “她可是个天才,她体内有聚会dna。她就靠这个才这么有精神的。” “我可不行。我想我该先带卢伏斯出去走走,再穿戴整齐去参加盛宴。” “马可,那不是什么盛宴,只不过有五百个有钱人要摸摸乔,往他口袋里塞钱罢了。” “你概括得对极了。乔让我在晚会开始前到他办公室去。只两分钟的路,真是方便,下雨还可以走地下通道。我们在他们的套房碰头。” “好吧。” 马可回到起居室,看见卢伏斯正趴在长沙发前响亮地打着盹,“起来,你这个大家伙,咱们出去走走,说说话。记住,不能谈政治。也不准说夏天不能用露台,或是什么飞机的噪音。要是你下顿饭还打算吃,就放小心点。” 第2章 水门饭店菲尔传真房 特工们把饭店十四间私人会议室中叫做菲尔传真的那间用作了当晚的指挥站。它紧挨着舞厅,如果把名叫蒙特塞罗、欧洲大陆、车萨匹克和渥依山的房间之间的隔断卷起来的话,地方还要大一些。这个房间用作操作中心非常理想,实际上也在多次场合下派上过这样的用场。控制当晚细节工作的是经验老到的迈克尔-史威尔斯,他已经为总统和副总统们负责保安工作14年了。他目睹了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他们最隐秘脆弱的时刻。他有许多故事可以告诉别人,但他从不这样做。不像他的一些同事,不当班的时候,就忍不住要相互交流点主子们的轶事,还很放心地以为这些事情肯定传不出去呢。 史威尔斯各处检查了一遍又回到菲尔传真,这时俭一直戴着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我们收到了对直箭的警报。” “解释一下。”史威尔斯对着他衣领下的小麦克风说。 “公司得到情报。从墨西哥城来。鸽子说有阴谋要袭击直箭。” 美国情报局有可能真嗅到了什么,史威尔斯想。你不能完全依靠“公司”的情报,但也不能忽视他们。 “今天晚上?” “还不清楚。情报刚进来。” “有详细情况吗?” “没有。加强保安警戒。老板说的。” “知道了。再加点人手?” “正在布置。10分钟后到。” “好。直箭正赶往在六○○的办公室,然后去他的套房。我会再派些人手上去。让新派来的小队到菲尔传真向我报到。” “好。” “总有些精神病冒出来。”史威尔斯的第二指挥官说道。真是这样,好像不是在这里就是那里,总要有这样或那样的阴谋,总有些暴风雨酝酿着。 “墨西哥城。”史威尔斯喃喃道,“这些日子以来副总统在那儿的拥护者可不大多呀。” 他的同事笑了,“而且,要是他们不喜欢你,还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今天早晨皮特拉跟我说现在墨西哥最热门的体育运动,除了斗牛就是绑架和暗杀了。” 史威尔斯是个不可救药的动物爱好者,他养的三条狗都是从城里那些险恶的街巷里救回来的流浪儿。此刻他说:“好多业余爱好要文明得多。有闲逛的人吗?” “没有。” “厨房和服务人员中有墨西哥人吗?” “都清理掉了。警察谁都查过了。迈克尔尔,这个地方怎么管的你是知道的。他们开的可是艘密封船呀。” “把从入口到舞厅的通道再检查一遍。” “好吧。你说他能办到吗?” “谁?办到什么?” “直箭呀。你说他能当上总统吗?” “可能会吧。”他对自己说,“只要我们保证他活着。” 第3章 水门大厦西幢 克里斯-海德斯头昏死了,感觉自己像是公路上被轧瘪的野兽。 他整个晚上都在和艾普赖尔竞选总统委员会的战略策划者们一起讨论,上午也没停,又撑到了下午。最后,终于有机会能睡一会儿,虽然只几个钟头。 尽管乔-艾普赖尔还没有正式宣布自己为候选人,在华盛顿只有最天真的人才不知道他想要那个提名。竞选活动什么时候启动都不算早,即使对于一个尚未公布的候选人来说。 在昨晚让人头疼的会议上,大部分时间都在讨论募捐的事情。海德斯,35岁,最近被《华盛顿人杂志》誉为“总统内层人士中有争议的最英俊人物。”他站在浴室里,把脸凑近镜子。黑黑的眼圈看上去那么真实,好像有墨水从皮肤的深层渗上来。当初他接受总统的任命,担任员工副总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四年会很累人,假使自己能活过这四年的话。 作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他在波士顿民主党中已经混到了个好位子,加上他哈佛的学历,天生的能力和好看的外表,以及他父亲至今保持着的与领导层的关系,也许有一天这些能让他也竞选个总统做做。 那是在他接受担任总统第二次竞选人主白宫的政府职位时,克里斯-海德斯这个名字,他的这张脸和潜能才被马萨诸塞州以外的人们所熟知。尽管没有人认为身为民主党人的总统会在自由的马萨诸塞栽跟头,可他大比分的胜利却让玩政治玩累了的专家们大跌眼镜。克里斯-海德斯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了这位总统身边离不了的年轻人。 “员工副总管?白宫?”海德斯把来自华盛顿的召唤告诉了那时的女友,她兴奋得直叫。当时他们在赴朋友家的晚宴前,聚在白兰地彼特店里喝酒。 “一位员工副总管而已,”海德斯纠正道,“又不是副总统。至少现在还不是。” “你要接受吗?” “当然。要是你对我好,我会邀请你到林肯卧室住上一晚。我一直想在那样的地方干。你知道,比方说大中央车站的中央、飞机上的头等舱,或是白宫。” 她笑了,不过她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以他所受的教育、优越的教养,他这种拉伯雷式的粗俗幽默让她有时很吃不消。不过,那晚没有。后来回到他的剑桥寓所,他所施展的性侵略不仅受到了欢迎,还得到了她的鼓励。 她是海德斯生命中众多年轻波士顿女人中的一个。一旦他奔向华盛顿,她就变成了模糊愉快的回忆,取而代之的是等在华盛顿的单身女子群。对于克里斯-海德斯来说,找一个合适的异性伴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尽管他当初答应来华盛顿时就知道自己得付出些什么,可做梦也想不到这份差事会这样的霸道无情。 他把手高举过头,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他并不需要很多觉,可两个小时显然不够。“宝贝儿,你需要你的养颜睡眠。”他对镜中的自己说,又仔细地审视着因长期缺乏睡眠给他方正、平展的面孔造成的影响。他满头黑色卷发乱蓬蓬、硬戳戳像个头盔。给任何一位总统当差都是年轻人的事,包括年轻女人。除非你是个年老资深的顾问型人物,这样就可以满世界旅行,去给那些领导人提供不受欢迎的建议。在飞机上美美地大睡特睡,然后再按照工作和国家的需要抚慰那些你原本无暇顾及的人。 他把他的蓝色棉绒浴袍往凳子上一扔,正要踏进浴缸,就听到浴室门上的敲门声。 “等会儿。”他大声说。 门开了,一只秀美的鼻子引出一张漂亮的面孔从门缝里露出来。 “我要走了。” “噢。”海德斯答应着,丝毫没有掩饰他的裸体的意思。用得着吗?过去的三个小时他们都裸着在床上,而且其中的一个小时他故意清醒。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你给我打电话?” “好,不过不会很快。后面两个星期都要忙疯了。我会在办公室打给你。” 她撮起双唇,打了个响吻。 “小心照顾自己,辛蒂。还有,告诉农业部那家伙别再缠着你了,要不我就踢他出去。离那些农民远点,他们总是要个没够。” 她嘟囔了一声,带上了浴室的门。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他公寓的门开了,又“砰”地关上了。 辛蒂是华盛顿一家律师事务所的低级股东。她和克里斯一星期前才认识,没一星期他们就一起上床了。海德斯很喜欢像辛蒂这样的女人。她,和他一样,都被卷在国家首都的漩涡中。她没有奢求,只要有恰当的时间和需求,就愿意投入到一次两性关系中,根本也没有时间去把这种关系向前发展。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她就找个合适的伙伴快捷地亲密一下,就像在会议当中抽空打个盹一样。 半小时后,他站在起居室的窗前,俯视着弗吉尼亚大道。街对面就是霍华德-詹姆斯的普来美饭店。当年提防着水门大厦夜贼的守卫在723房间蹲着,窥视着六○○办公大楼。这幢办公大楼毗邻着海德斯的公寓楼,曾是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所在地,也是丽蒂-亨特-麦考德-伙人潜入破坏的目标。后来那次潜人活动被发现了,成了尼克松总统掩饰之后仍免不了要辞职的原因。 那场可笑的行动已过去了25年了,可还余音袅袅。723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潜入博物馆,挂着黄铜的铭牌,墙上的镜框镶着当年的新闻报道,还有特优价的图书为那些有窥淫癖的人提供当年那些守卫看到的情景。水门饭店已经庆祝了那次潜入活动的二十五周年纪念日,供应“潜入”小包裹,里面填满了《所有属于总统的人们》的拷贝及伍德沃德和伯恩斯但对那次事件的描述。旅游者们仍留连在六○○办公楼外,张大着嘴拍照,还问:“这就是潜入发生的地方吗?”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是尼克松总统和他的水门“铅管工们”把水门综合大厦搬上了地图。人们对此的兴趣如此浓烈,以至 于有段时间饭店经理们下令在所有没敲钉子的地方撤下“水门”这个名字及其标志。就像一位老员工常爱说的,“我们每天都得感谢尼克松总统!” 海德斯检阅着他橱子里的衣服。西服,或者运动夹克加领带?还是西服,他想。如果从饭店的募捐晚会出来,要走几分钟去肯尼迪中心参加8点半的普拉西多-多明哥演唱会,就得整齐些。为艾普赖尔举行的晚会如此安排,正是为了不抵触于那位伟大的男高音的演出。 海德斯选了一件带暗色条纹的藏蓝色西装、本白衬衫、一条蓝色有红色小鸟图案的领带和一双程亮的黑色敞口鞋。他离开公寓,坐电梯到大厅。 “晚上好,海德斯先生。”前台职员鲍勃说。 “嗨,鲍勃。有没有我的信?” 鲍勃转身查看了一下为大楼房客分好的邮件箱,“没有,先生。” 海德斯本可以乘电梯到地下室,从地下停车场再步行到饭店,不过,天气这么好,他宁愿先呼吸点新鲜空气,因为一会儿他就会被那些一心往上爬的人包围起来,要他把他们的话带给副总统。这是他担任帮助艾普赖尔竞选人住白宫的工作中最让他反感的一点,他得忍受那些有钱的傻子们。那些人以为除了钱,他们还有解决国内困境和国外危机的答案,而且对他们的看法毫不保守,非要让别人知道。这是他们的支票所能买到的:有些人的耳朵。对于克里斯-海德斯来说,那些旷日持久的关于改革竞选募捐方式的争论实在是浪费时间、精力,还有钱。政治就是政治,玩政治就需要钱,谁钱给的对就得有说话的份儿。被排除在外的人们会抱怨这种制度的不公正。而那些已经走进权利圈的人可不想改变这种让他们得志的制度。如果他的日程表上没有了伪善,那么,华盛顿会是他最不想工作的地方。 还好它不是。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他操心呢。 他在水门大门的环形车道那儿逗留了一会儿,跟在饭店干了20多年的老门房聊了聊,才进门走到大厅。 “晚上好,海德斯先生。”公关经理在台子后招呼。 “晚上好。” “了不得的晚上。”她说。 “应该是吧。” 这时,普拉西多-多明哥被簇拥着从另一个方向走进来,他们停止了谈话。两辆豪华加长汽车等在门外,发动机咕噜着,车门大开。 “真希望我能唱得像他一样。”海德斯说。 她笑了,“他刚在这儿买了一套公寓。他是华盛顿歌剧院新来的艺术导演。他真是性感。” “噢,是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不认为我也性感吗?” 她摆了摆手,表明她从他那儿听到的这样的谈话已经太多了。他咧嘴大笑,朝前台方面走去,在通往波托马克会客室的过道上向右一拐,踏着铺着地毯的环绕楼梯到了上面一层——公用设施区。两名特务人员在楼梯下拦住了他。 “你好,约翰。”海德斯说。 “海德斯先生,您今晚好吗?” “好极了。一切都妥当了?” “是的,一向如此。” 海德斯朝他左面看去,特工组织的另一个分遣队已分散开来。这是通向饭店的第二个人口,专门留给权贵和名流用来避开拥挤的大厅。 “打扰了。”他说,继续沿着铺着地毯的通道走。这条通道连接着那些公用房间,包括有6500平方英尺的舞厅,从舞厅的大长窗可以俯视波托马克河。通道上每隔一段就有特工站岗,能被他们认出而不受阻挡对他来说还是件挺高兴的事。他衣领上黑色与金色相间的别针就是他的圣杯,带着它甚至可以接触到总统。那个小小的金属片就能让你感受到权力,感觉真是好极了。偶尔,他心里也会对守卫总统和副总统的特务人员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因为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他们大可出于安全的考虑让他停下,扣留他甚至把他赶走,不管他有没有戴着这个小别针。当然,他们不会这样做,因为谁都知道他是总统的人,现在又为那个极有可能就入住白宫的人参加竞选而运筹帷幄。 “克里斯。”一个年轻女人叫他。她是竞选活动会议部署委员会的一员,过去的24小时内她和饭店的服务人员一直忙于准备这个活动。 “你好,珍妮。一切还好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戏剧化地说明了一切,“等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有钱了,我才能高兴点。” 海德斯从她身边走过,朝舞厅入口走去,一群饭店人员正在进行餐桌的收尾工作。尽管这次宴会并没有安排晚餐,但饭店人员还是准备了许多餐桌以方便那些想休息休息腿脚,或是想舒服地坐下来交谈的客人们。 艾尔菲-多伦斯正在房间的另一头以她典型的兴致在跟水门的销售服务经理交谈。她一眼瞧见了海德斯,马上就刹住了话头,以她特有的自信与女工般的气派款款走到他面前。艾尔菲-多伦斯的优雅与美丽相得益彰。 “克里斯,亲爱的,我正在想你到哪儿去了呢!你总是来得很早的呀。” “我忙了一整晚,刚补了几小时的觉。” “跟我来。”说着,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引着他离开舞厅,来到走廊边的月半酒吧。这个酒吧原先是公用的,现在专用于举办婚礼的鸡尾酒会和别的社交活动。 “请留步,海德斯先生。”当班的一位特工说。 “就几分钟,”海德斯说,“我们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那特工后退了一步,放他们俩进去。艾尔菲领海德斯走到房间里一个偏僻角落,毫无必要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了就他们两人后,说:“真谢谢你把曼纽尔的事办妥了。” 海德斯放低了声音,“这事不容易,艾尔菲。碰到像曼纽尔这号人物,他可就非常顽固了。” “我知道,不过如果乔不改变他那种态度,那他明年11月的机会就难说了。克里斯,他有没有意识到16个美国人中就有一个是墨西哥血统的?” “当然。你看,我们俩都知道该做些什么。不过,艾尔菲,你现在也逼他逼得太紧了。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是挺随和,可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像碰上墨西哥这桩事,他的立场就特别坚定,恨不能扎根到地里去,你得开坦克来才能把他弄走。” 她绽开了迷人的笑容,“或是用一点温柔的劝导。我想说的是,克里斯,他这样偏离总统对墨西哥的态度早晚会弄得人人皆知,到时候,会使他跟这个国家的管理层起矛盾,而且我得说,跟我们南方的朋友,恐怕也会有冲突。我真不敢相信他对邀请曼纽尔今晚到会竟然也有意见。” “他对任何名字最后是元音的捐赠者都很敏感。现在山上都在说要调查总统上届选举时所谓的跟墨西哥的关系,这让他很紧张。有时候我想他可能会跟总统摆脱干系。” “这可不一样,克里斯。曼纽尔-赞格瑞达可是个有墨西哥血统的正派、成功的美国商人。而且作为一个公民,一个墨西哥细胞组成的美国公民,如果他想为总统竞选出资的话,他完全有权力这样做。这是合法的呀。” “你知道对于乔来说就没这么简单了,”他说,“重要的是赞格瑞达拿到了邀请,今晚也会来。你能在城里住上一阵吗?” “不行。明天一早就飞伦敦,然后去圣米格尔。选举那段时间我会一直在那儿。”她抚弄了一下他的领带,“你不过来跟我一起清闲几天?” “跟你还能清闲?你上次清闲的时候可是他们把你弄出去做阑尾切除手术的时候。而且,也很短。等你回来,我们再找点时间聚吧。对了,总统今天下午公开表示了,副总统会代表美国参加墨西哥的总统就职典礼。” “好。你看起来帅极了,克里斯。新西装吗?” “是。我就不必说你看起来也美极了,因为你总是这样光彩照人。”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人就离开了月半酒吧。她回到了 舞厅,而他则教给珍妮怎样应付活动的高xdx潮。 墨西哥,也许在艾普赖尔的正式访问之前他得去那儿一趟。在艾尔菲山边的别墅里享受几天阳光对身心都会大有益处。一阵头疼又袭来,他决定今晚要早点睡,而且要一个人睡。他向电梯走去。 第4章 水门六○○办公大楼 一个丰满的墨西哥姑娘接起了电话,“晚上好。墨西哥一美国贸易联盟。” 还好,这个办公室的设备还没有升级到电视电话的程度。对方严峻的口吻让她的表情很难看。 “他正在开会,赞格瑞达先生。他说过不让打扰。” 曼纽尔-赞格瑞达的回答似乎是让她明白她必须把她的老板叫出会议室,这使她脸上又现出几次难看的表情。 “但是,赞格瑞达先生,我……” 电话里传来“啪嗒”一声,她把电话拿开,看着它,就好像这东西刚刚当众做了什么失雅的动作似的。 她身后的门开了。 “刚才是谁?”韦勒问道。韦努斯迪亚努-韦勒,这位联盟的经理是个矮胖的男人,穿裤子得用背带,省得肚子前面让腰带勒出鼓鼓囊囊的…圈肉来。他穿着黑衬衫,戴着褐色领带,裤子的背带却是黑色的,他的头发黑亮如炭,而且浓密均匀得像鞋刷,额头上的发际线低得很不自然。 “赞格瑞达先生,”她说,“他想让我把您从会议室叫出来,不过……” “找他回来。他在哪儿?” “在他办公室。他说他会在那儿再呆一个小时,然后就去参加艾普赖尔先生的聚会。” “把他找来,就现在。”韦勒“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15分钟后,韦勒已跟曼纽尔-赞格瑞达谈过,他穿过过道,向右一拐,在相邻的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住。门上木制的小标志上也烫着金字“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他按了门铃,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他走了进去。套房的一部分放着各种高科技的通讯设备,他径直走进后面的小房间,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桌后,他深思悲伤的脸庞就像是刚从男人时尚杂志上走下来的。他抬起头,往他的转椅上一靠,双手放在头后。 “墨西哥城有消息了吗?”韦勒问道,在房间里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还没有,”年轻人说,“你是了解他们的。他们说是要给个答复,可从不说到做到。” “赞格瑞达已经等不及了。” 这句话给年轻人脸上挂上了一点笑意,“这不算什么新闻。”他说。 韦勒没有笑。他用西班牙语说:“我可不喜欢这样空等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问题往往就是这样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也无能为力呀。墨西哥城那边是了解情况的。从中午到现在我已经打了四次电话了,还发了电子邮件。每次他们都会说有答复的。要是你希望的话,我就再试试。” “不用,不必了。”韦勒走向窗台,从那里可以俯视肯尼迪中心,参加多明哥音乐会的车辆陆陆续续地到了。他没有转身,说:“赞格瑞达今晚要参加那个募捐晚会。副总统本来不想邀请他,不过咱们的朋友算是劝服了他。这个副总统真是个白痴,琼斯。他真该跟总统先生好好学习,总统先生可是个实用主义的榜样。”看琼斯-坎帕斯没吱声,韦勒转过身来同情地看了看他年轻的同事,就像一位教授看看他可怜巴巴没听懂的学生,“一小时后你会在哪里?” “就在这儿。” “你工作这么晚,你的弗洛瑞斯小姐怎么说?” “劳拉?她自己也工作得很晚。” 坎帕斯最近经常见劳拉-弗洛瑞斯,一个在华盛顿工作的年轻迷人的墨西哥姑娘。韦勒很了解劳拉在墨西哥城的家庭背景,特别是她那有钱的做生意的父亲。正因为他十分了解这个家庭,所以弗洛瑞斯先生对他女儿的失望他也就更加理解。弗洛瑞斯小姐一直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做学生的时候就在墨西哥领导过抗议活动,现在到了华盛顿又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社会主义者。 “我要回家了。”韦勒说,“一有消息你就告诉我。车里的电话、我家里的号码,你总能找到我的。” “当然。” 韦勒回到他的办公室,整理好手提箱,穿上西服、雨衣,戴好帽子,走到前台跟露莎道晚安,露莎正在翻阅《墨西哥艺术》里面精美的照片。 “我刚才太暴躁了,真抱歉。”他微笑着说,“压力太大了。有时真让人烦。” “用不着道歉。我也理解这段日子大家都不容易。” “你们家里来信了吗?” “对。他们都很好。我弟弟要上大学了。” “unam?” “对。他本想上私立学校,可费用……” “是啊,上私立学校太贵了。” unam是墨西哥国立的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缩写,过去一直是学习马克思主义的温床,尤其是它的经济系。可是,从90年代起,随着它的国家开始接受自由市场经济理论并付诸行动后,宣讲更实用的市场经济理论与技术的私立大学招生几乎翻了两番,尽管其学费昂贵,但学生总数比unam少不了多少。初出茅庐的墨西哥领袖们预感到他们的国家正在走的道路,并为此准备着。许多招聘启事的后面都附有一条:“不要unam毕业生。” “不知我能帮什么忙?”韦勒说。 给钱,露莎想。“谢谢。”她说。 “晚安。” “晚安。” 韦勒把车子从办公楼下面的停车场倒出来;驶向他家所在的华盛顿的一个叫“亚当-摩根”的很有生机、文化多元的地区。 一年前,他被选为墨-美贸易联盟的新经理以代替患癌症死去的前任时,他们家才搬到那里。尽管这个职位代表着墨西哥城首脑的信任,可要他告别过去舒服的日子,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1982年,在政府接管墨西哥中央银行时,在那个有可能对墨西哥经济造成灾难的危机时刻,他就站对了政治立场,从而享受到了一系列的好处。由于他对墨西哥“轮流上台的独裁者”,执政的革命制度党所表现出的忠诚,党赏给了他一连串在银行的合算差事,使得他一家都过上了上层中产阶级的生活。他曾经试着说服他的老板们别把他派到华盛顿来,可最终也只能乖乖地听话。美国下一届总统选举对墨西哥经济的影响是举足轻重的。贸易联盟将来的命运需要一个有着韦奴斯迪亚努-韦勒的见识和资历的人来指引。韦勒意识到给这个职位对他来说是一种适度的奉承;但他也了解,拒绝这个职位将意味着他在家中权威的降低。“先干两年吧,”他被这样告知,“如果联盟的任务能出色地完成了,你会有好处的。” 如今,几乎是风平浪静的一年算是过去了。 第二年已经开始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第5章 水门饭店的销售服务经理看起来相当年轻,对某些人来说,她担任这样的职位就显得太年轻了。这个差事每天迎来送往接触的都是华盛顿的显要,而且这些人大都很粗鲁,很难伺候。可她在这儿已经干了两年,而且已经成为华盛顿最有效率和技巧的饭店服务承办者之一了。她精神充沛,一刻也不停,只有当她用手指梳理她金色的像被阳光漂过的秀发时,才能看出这种差事给她带来的压力。她看了看记事板,给服务人员发出最后一分钟的指示。 “好了,每个人都要把自己手头上的活儿干好。这个小组的任务就是保证酒水和小点心的供应。有些客人在去肯尼迪中心之前就把这儿的活动当做晚宴了。副总统艾普赖尔先生会在活动中间到。不要碍那些特工的事儿。副总统一到就退下。” 她看了看一位年轻女招待,笑了笑,说:“招待吸烟的客人时,不要看上去就很痛苦。我们已经在每个餐桌上都放了烟灰缸,希望他们能把烟灰弹到里面。不过他们随便在哪儿都可以抽的,所以不要把评论员文章挂在脸上,懂了吗?” 那个女招待点点头。 “小羊排、蟹肉脆球和芝麻鸡柳会下得最快,我已经告诉厨房这些东西要多准备一些。要保证每个人都能拿到你托盘里的东西,但又不要打扰客人交谈。只有少数人能决定世界的命运,而其他人会决定你的命运。拜托,千万别顶撞多伦斯太太。只要有她在的场所,客人永远都是正确的。有什么问题吗?” “副总统演讲的时候,我们还要继续服务吗?”一位服务生说。 “当然,但要保持低调。不要出动静,也不要把托盘撞到客人身上。只要当客人需要演说之外的东西时,你能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艾尔菲-多伦斯当晚在饭店要了一个套房。在她确信晚会的每个细小环节都已准备妥当之后,就回到她的套房。她的个人助理萨拉在套房里等候着她。萨拉在被艾尔菲的魅力慑服以前,曾经是一位百老汇的服装设计师,现在成了艾尔菲的服装师。萨拉长得很平常,但结实耐看,她觉得给艾尔菲服务就是她过去娱乐圈日子的延续。艾尔菲的私人发型师也在,为艾尔菲稍稍整理了一下已做得极雅致的发型。发型师正沉醉于侍弄她的艺术品,萨拉把电话听筒递给艾尔菲。 “杰森,亲爱的,真高兴能听到你的声音,你怎么找到我的?” 杰森-鲍令,很擅长自我推销,也是一位善于发现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的年轻艺术家的怕乐。这是他从杜邦圈公寓打来的电话。 “你听上去像是个中央情报局的幽灵,”他笑着说,“你每次搞个像募捐晚会这样的古怪活动时,不都要在饭店里订一个套间吗。拿他们的钱可以,拜托,可千万别碰给钱的手。太脏了。” “那我也可以这样说你的那些所谓的慷慨的艺术赞助商。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又要我做些什么?我时间不多,该下楼了。” “我亲爱的艾尔菲,怎么你总认为我打电话给你,一定是有事相求呢?当然我是对你有所求。你什么时候去圣米格尔呀?” “过两天去。先去伦敦。” “太好了。等你到了快活的老墨西哥,麻烦你帮我一个忙。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英国人快活,瞧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儿吧。噢,对了,你到了圣米格尔后,帮我劝劝萨拉斯,那个爱摆臭架子的艺术家。他是有点才分,可他觉得他的身价比毕加索那时候还高。我是想把他的东西放在画廊,可要是就照他的价格摆着,他们就得让我见鬼去了。还有他给我出的佣金,简直不可思议。我想也许你能劝劝他,让他明白世界上真的再没有谁能比你的人更抬举他了。” “杰森,我会去圣米格尔买下萨拉斯近期所有的作品,然后按他要价的双倍给你。你也知道,我讨价还价起来比他可厉害多了。还有,你的佣金一直太高了,确实不可思议。我真的得走了。很高兴你能打电话来。我们保持联系吧。” “你看上去真漂亮,”萨拉看到她的女主人穿好晚装,戴好首饰后说。她说的是真话,她对艾尔菲的美的敬畏丝毫不亚于她对她曾经服务过的百老汇明星们的崇拜。 “谢谢。”艾尔菲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头左右地转动以便可以从各个角度看清自己,然后对着镜中人抑或是她的助理说,“我看上去像不像二位大使?” 见她的助理没吱声,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更具体点说,我看上去像不像下一位驻墨西哥的大使呢?” 她的助理一下子笑了,“多伦斯夫人,您看上去可以做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大使。” “你真好,亲爱的,不过我知道有时候你也言不由衷。” 这句话让萨拉很吃惊,但并没带走她圆脸上的笑意。 “谢谢你的帮助,”艾尔菲说,“如果我能在晚会之后邀上几个要人册上的人物的话,我会回到这儿,不过会很晚。我希望他们并不都是要去听多明哥演唱会的音乐爱好者。他们当然不都是。钱和艺术几乎不相干。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一点小小的个人按摩更能让他们了解他们的钱要比他们声称的还多得多。叫好房间服务。鱼子酱和三文鱼,还要些美味的洋蓟卷和山羊奶酪。噢,香槟要多多的。他们要祝贺起什么来,往往很大方。” 第6章 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 直到其他旅客都下了飞机,莫林-加沙才慢慢站起来,神情忧郁地拎起一直放在前排座椅下的小手提箱,向737飞机的舱门走去。 “感谢您乘坐联航。”空中小姐说。 “哦,谢谢你。”他避开她的目光。 走进宽敞的大厅后,他停了下来,注视着数百名来来往往的要乘飞机和刚下飞机的男人和女人们。万一情况有变,他就可以乘下一班飞机去芝加哥、达拉斯,然后坐汽车去埃尔帕索,沿着那天的老路,甚至可能要跨越边境,回家去。 可家又在哪儿?有谁会在家里等他呢? 一个月前的一个深夜,他离开了妻儿,只回头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塞西莉娅和她怀抱中的小儿子。他们第二天清早也得离开。但不是去他去的地方。 他们家住在墨西哥城向南延伸的城郊,城郊的中心是帕里索尔,数十家美式购物大厦中的一座。这样,墨西哥人不必跨越边界就可以享受到琳琅满目的美国产品。他们的房子照美国人的标准看不算大,但家里装修得却很现代很舒适,这个房子代表着莫林-加沙一家人的一个梦。他从工会的一个发起人做起,一直干得很辛苦,才争取到足够高的地位和收入来维持这样一个家。擦鞋者工会是由国家控制的无固定收入工人联盟组织管辖的众多工会组织之一。让全城6000多个擦鞋者来参加工会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你得先有工会的许可才能在墨西哥的大街小巷把别人的鞋擦亮,而你能被分到哪个路口擦鞋就要看你给工会老板孝敬了多少了。那才是加沙和其他在他这个地位上的人真正来钱的路子。有了这条路子,他才买得起新城郊靠近购物大厦的漂亮新房子,他的妻子和孩子才能吃得起美国快餐,买得起美国运动鞋、美国流行歌星的唱盘和名牌牛仔裤。 加沙干过的几个差事都很有成绩,这使得联盟的总裁也很赏识他,把他提升到更大的保护伞组织里,使他的权限得到扩展,因着这种权利的扩展,他也就能要求更大范围的工会成员向他感恩了。这些人包括洗车人、五分钟摄影师工会成员、正式抑或专业摄影师工会会员以及墨西哥街头音乐家工会的3000多会员。莫林再也不用负责招收新会员了。要是想有活儿干,你就得加入工会。 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项更加重要的任务中,那就是要保证每个工会的每个成员都要向革命制度党表示恰当的敬意。革命制度党从1929年开始就成了控制墨西哥的政党,当别的国家一党专政的党派——比如说法西斯、纳粹一个个地破产时,它仍然轻松地毫发无损地控制着这个国家的每件事、每个人,包括成千上万的工会会员。属于一个工会就等于属于革命制度党,那些擦鞋工人都穿着工会发的制服,而制服上却印着革命制度党的标志。 “先生?” “什么?”加沙被问懵了。 “我能帮您什么忙吗?”身着制服的航空公司人员问道。 “没有。谢谢。不用。” 他刚才是发愣了。他一边看着他的左右、身后,一边匆忙地穿过大厅,出了大门,走到出租车、公共汽车和私人汽车争抢车位的马路上。尽管离那个是非之地这么远了,可还是得小心些。 他搜索着汽车司机们举着的手写的牌子,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那个名字。奥提兹。就是它。他们要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不像其他豪华车司机,这个司机并没穿着挺括的白衬衫,也没戴黑领带,他的车子既不长也不是体面的黑颜色。他是个30多岁的美国人,金色头发蚕丝般很稀,脸色苍白,眼睛像海水,很湿润很蓝。他西服外面套了件褐色雨衣,开的是辆绿得不清不楚的轿车。 “奥提兹先生吗?”他问。 “是的。” “请。” 加沙爬到车后座,司机把车门关好,上了车,很灵活地在车流中找到了一个空当,向华盛顿直驶去。 一个小时后,绿色轿车驶下新罕布什尔大街,开进水门六○○办公大楼下的停车场大门。在大楼对面,普拉西多-多明哥正在肯尼迪中心呷着含蜂蜜的热茶,为他的音乐会热嗓子呢。 司机把车停在通向办公大楼的一个门前,转身说:“在这儿等着,有人会下来接你。”说罢就走了,他的身影消失在跟东幢相接的停车场里。 莫林-加沙把他的小黑手提箱紧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想起了塞西莉桠。 第7章 水门六○○办公大楼 水门综合大厦中有两幢办公楼,艾普赖尔总统竞选总部就设在其中的一幢——新罕布什尔大道六○○号上,总部已经开始工作有一个多月了。它下面两层就是墨-美贸易联盟的办公室。 就像人们越来越早地准备过圣诞节一样,在政界也出现了同样的现象,全国性的活动尤其是如此。当然,有些人已经发现了,前面一届竟选活动一结束,新一届的活动就会在同一天开始,有时甚至还要早几天。民主党另外两位竞选候选人也开始行动了,一个是来自威斯康星的自由派参议员,另一位则是加利福尼亚众议院的骑墙派,他们已经起身四处游说颇有影响力的民主党团体,筹备麻烦的募捐集会,并且开始对副总统的一些政治立场进行无情的抨击。更准确地说,他们抨击的对象是当前的管理者,可艾普赖尔却成了他们吵吵闹闹的牺牲品,好像每件事他都是始作俑者似的。 克莱尔-考尔尼,最近才被雇作竞选活动的宣传秘书,正在跟一位助理在套房六间办公室的一间埋头讨论。其他的工作人员占据了另五间办公室,每个人都坚信,在艾普赖尔争取人住白宫的过程中自己的角色举足轻重,自己对选民心理的洞察最恰如其分,从而也最有价值。若是对自己的警告置若罔闻就会导致失败的结局,而要是采纳自己的意见,则胜券在握。他们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当然也没有告诉乔-艾普赖尔,但他们对此都坚信不疑。年纪大一些的人就不这么看了。对他们来说,只有民意测验才起决定性的作用。 克里斯-海德斯正同竟选活动的财务主任菲利普-汉托福商量。这位投资银行家看上去要比他的实际年龄老得多,这得归功于他过早花白的头发和老挂在脸上的不满神情。他已经从他公司开了假来操作艾普赖尔竞选有关的财务事宜,这是他听到了权力的召唤而及时作出的反应。他已经很有钱了。按照他的需求图来说,照逻辑,下一步要获取的就应当是权力,就像心理学家亚怕拉罕-马思洛解释得一样。最大的一间办公室是竞选活动的所谓的锅炉房,这里有一打电话在两个结实的折叠桌上待命。为艾普赖尔的金库募集捐款的电话每天都是从这里打出去的:“我们知道您对以往的国家管理者一直很支持,而且不愿意看到这个以后被陌生的管理者引错了方向。乔-艾普赖尔了解您,了解您的需要。您需要他来作下届总统,而他,也需要您的财力支持。他相信包括您在内的有正确价值观和远见的美国人一定会慷慨捐助。相信我,他不会忘记您曾对他和他展望的一个更强大富有的美国所作出的支持。” 原先还有一句说艾普赖尔不会重蹈前任管理者的覆辙的话,被副总统拿掉了。这些请求捐款的电话没有打自联邦政府办公室的,尤其不牵扯白宫。那些直接为副总统服务的政府工作人员每天都要辛苦地从白宫跑到水门来打这样的电话。“副总统对此十分在乎,”艾普赖尔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听这样的教导,“要是违反了规定,哪怕只一次,你就得完蛋。” 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坐着马可-史密斯、一位政策顾问和两位竞选演讲撰稿人。马可静静地聆听着两位作者就艾普赖尔今晚要用的讲稿里的一句话的争论。对马可来说,他们两个人的说法差别实在不大,根本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对政治演说的捉刀手而言,谈作者的尊严仿佛有些过时可笑。马可-史密斯自认为在政治上是很精明的,起码,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吃惊的。他深知演讲中用错了一个单词,甚至是正确的单词被错误地解释了,都可能会引发第二天舆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所以,他要离它远点。 当副总统和保护在他前后左右的特工来到的时候,那两位作者还在就那句话喋喋不休呢。一起来的还有负责约会的秘书、一位国内政策顾问,还有一位继克里斯-海德斯放弃了白宫的职务而全面负责艾普赖尔竞选后升职的总统员工副总管。 把海德斯从总统手中要过来实非易事。起先,商量了好几个月,总统仍是坚决不把海德斯借给副总统以助他进军白宫。最后,艾普赖尔亲自向他的老板请求,总统才算默许了。乔-艾普赖尔很喜欢海德斯。更重要的是,他跟这个波士顿年轻人在竞选的许多问题上观点很一致。你要置身于各种纷扰之上,施一点元伤大雅的蛊惑民心的手段,在向已在营内的人们保证对他们的政策不变、对尚未作出决定的人群暗示你会作出倾向于他们的改变的同时,看上去又要与总统保持一致。你要大量地募集捐款,把钱大把地砸在电视上,让你的面孔、你的竞选思想一直在民众眼前,为你的产品——一个名叫乔-艾普赖尔的人确立起市场。就像洗衣粉一样,你的这个牌子听上去就要比那些竞争对手的表现好。海德斯对他职位的改变有种很复杂的心理。一方面,他觉得总统的大多数政策都不错,必要时要维护它们也非难事。而接受起乔-艾普赖尔的一些政治立场来就没这么乐观了。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地来自总统内层圈中其他人士的批评让他有些蔫了。他们把他说成是傲慢自大的家伙,几近法西斯分子。如果他们的活要传到总统的耳朵里,只有海德斯是那根导线管。他曾恣意地享受着这种特权,直到有一天,一些国会的共和党议员要求对上届总统选举中财务方面的舞弊行为进行立案调查时,海德斯才发觉每天的活动仿佛都被一种不舒服的烟幕罩着,仿佛多年烦扰政局的各种阴谋诡计又要抬起丑陋的头来,脚本不改,只是换了演员。今天是墨西哥,明天又会是谁?谁会知道?或许是德国、阿根廷,或者干脆是哪个阿拉伯国家想偷偷地在美国统治阶层中收买些影响力。 海德斯清醒地知道目前的总统即将卸任了,大权在握至多也就一年了。而将来,很可能就是乔-艾普赖尔的了。成功地经营好艾普赖尔的竟选就意味着海德斯将在新的管理层上占一席之地,而这对已经35岁的他来说可是个让人高兴的想法。他的精力总有一大会跟不上这样的工作,但再折腾上四年绝对没有问题。在波士顿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及时抓住时机,在主油箱快干的时候,还能有备用的。更重要的是他早年的政治经验得出的一条颠扑不灭的准则: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你自己。有人在你背后温柔地拍你是因为你有东西给他,一旦你不能给他什么了,这些亲热的手马上就会变成匕首。 艾普赖尔直接走进两个演讲稿作者正争执不休的办公室。他伸出了手,问道:“我的演讲写好了吗?” 作者们开始了各自的陈述,但艾普赖尔摆了摆那只手,叫他们打住,“把我今天下午看过的那份给我。” “可副总统先生,我真的认为……” 获胜的作者把她那份讲稿递给艾普赖尔。另一位作者耸耸肩,往他的椅背上一靠,抬眼看了看马可,愁眉紧锁。马可给他了一个微笑。他的朋友乔不光以他的严厉、坚定、干练闻名,他还非常果断,这也是马可很欣赏的一点,当然,条件是那些果断作出的决定他也赞成。 “你好,马可,”艾普赖尔说,在一位作者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你的晚会怎么样?”副总统,像往常一样,看上去健康、干练,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应付。有时候马可想艾普赖尔真是正确的人选择了错误的职业,他太正直了,仿佛不应该在通常是很苦涩、很虚伪的政界谋生。他更适合作一名高中督导员。但艾普赖尔漫长而成功的政治生涯又证实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天分和技巧。不是一名斗士,就不会向往白宫,不管你看上去有多温顺。 艾普赖尔和平时一样,穿着裁剪得很保守的深色西服,白衬衫,系着一条不惹眼的领带。尽管他的西装是从伦敦著名的安德森-山帕德服装店里专门定做的,可看上去跟从本地百货商店的货架上拿下来的一样。不过这也是乔-艾普赖尔为什么深得民心的一方面:他从不把他的富有和高贵品味显露在他的衣服袖口上。他的样子就像个典型的普通人,当然他并不是——他林肯式的长脸上表情严肃、深思熟虑;他绿色的眼睛清澈、善解人意;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真诚;柔软的褐发也是本地的理发师修剪的,并不是出自什么花哨的发型造型师之手。(实际上,水门饭店驻店的发型师兹西拉定期地到艾普赖尔的办公室给他修理头发。) 很久以来马可-史密斯就认识到,乔-艾普赖尔先生就是个完美的干政治的材料,他在政界自在得如鱼得水。 “晚会进行得非常好,副总统先生。安娜贝尔参考了一页帕特-巴克利的食谱。简单得不容易出错。” “是小鸡肉贴饼吗?”艾普赖尔笑着间。保守的专栏作家与评论家威廉-f-巴克利的夫人擅长做一丝不苟的贴饼,她的贴饼和她在募捐晚会上的无处不在一样出名。 “噢不,那对我们来说太费事儿了。我们只准备了可以用手拿着吃的东西。来的客人很好。多亏了艾尔菲。” “老艾尔菲就是好啊,她真是无处不在。我想,在华盛顿起码有一打艾尔菲-多伦斯的化身,就像社交团队的指挥们一晚上有六场演出,而且每场必到一样。” “她真是精力充沛,”马可说,“你竞选总统有她帮忙真不错呀。” 他们的谈话被克里瑞-海德斯打断,他递给艾普赖尔一张纸,“我想这上面列出的人你今晚应该感谢一下。” 艾普赖尔一边读着名单,一边摇头,“屋里的每个人都在上面。”他说。 “我是按古典报人格式制作的,”海德斯说,“是个倒三角。要是你想砍掉一些,就从下往上砍。” 艾普赖尔没说什么就把名单放进了一个文件夹里。 “我们单独待上几分钟?”海德斯说。 “当然。” 马可和房间里的其他人接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马可走到电话问的一扇窗子前,茫然地望着窗外。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在副总统官方的圈子里?他不大清楚。实际上,他也是知道答案的。像所有的领导人一样,乔-艾普赖尔也需要身边有几个让他觉得放松而又不直接参与政事的人。马可已经决定在乔-艾普赖尔需要的时候,他就到他身边。没有问题的时候,做个好听众;有问题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不去考虑那些政治上的错综复杂的头绪。乔-艾普赖尔是朋友。马可也很愿意承认,至少对自己承认,离这样一位有权的男人这样近,作他厨房的客人,作他许多忧虑时刻的同伴,这种感觉还是很好的。马可-史密斯和乔-艾普赖尔一样,是人。 在乔-艾普赖尔和克里斯-海德斯单独谈话的则20分钟里,马可也跟演讲稿大战的战败者聊了聊天,这位老兄似乎还急着让马可相信他的才是对的。 门开了,艾普赖尔走了进来,后面海德斯也跟了出来。很显然,刚才的谈话并不愉快。副总统英俊的脸庞上添了几许怒色。海德斯也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一会儿见。”艾普赖尔准备离开办公室,这样毫无对象地说了一句。他的幕僚和保安又站在身边。他转向史密斯,“我们一道走吧?” “说对了。” 马可陪同副总统到了上面一层的一个套房。这套套房相当于艾普赖尔步入舞厅前的后台。安娜贝尔应该同卡萝尔-艾普赖尔在隔壁的套房里,夫人们也要作好准备工作。当初准备这样安排的时候,安娜贝尔就说这简直像旧时的晚宴:先生们退到一个单间里喝点白兰地、抽根雪茄,而女士们则坐在桌边谈论家政。 “这样的文明习俗应该复苏了。”马可当时这样跟她说。 “像裹足和放血疗法一样?”安娜贝尔说着,在他颊上轻吻了一下。 马可想,再过几分钟就能和安娜贝尔在一起了。尽管刚分开才一小时,可马可一想到又能看到她,心里就高兴极了。 第8章 水门饭店舞厅 应邀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特工的一个检查站就设在饭店底层入口门内,另一个位于连接大厅和宴会厅的螺旋楼梯顶上。关于要不要为这次活动配备金属探测器还引起了一点争论,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并无此必要。这两大这个地方已经被“清理”过三次了,包括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的最后检查。当晚沿副总统走向舞厅的路线的每个通道都是安全的。 可现在警报出现了。迈克尔-史威尔斯真希望手头上能有那些金属探测器。现在即使送过来,也已经来不及装了。只能尽人力来保护副总统了。 史威尔斯加强了他区域内的视觉警戒。他在特工们当中被称作“腰带-肩带”型的,总是尽极限地要求安全,有时严谨得过分。他的观点是宁可保险一些,也别落得想吃后悔药的地步。要照他的想法,总统、副总统每天都应该呆在像防弹罐一样密封起来的办公室里,起码这样就不会发生肯尼迪兄弟被谋杀,也不会有疯子跑到街上给了里根一枪的事。在迈克尔-史威尔斯的眼皮底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生的。 而这里是个民主国度,有着世界上最完善的政治制度,也是迈克尔的设想最难以实现的地方。由于艾普赖尔人已经在饭店里了,所以没有必要在饭店大门外设保安了,只要保证开车来由饭店代为停车的客人们确实是应邀而来的,而且要保证客人自己能证明这一点。艾普赖尔和他的同伴们离开套房后,会被护送上电梯。底下几层的客人也可以乘电梯到水门设施一应俱全的现代化健身房,里面有奥运会规格的游泳池、桑拿室、运动区及按摩设施。再往下,电梯在宴会厅的接待区有出口,外面的人由两套玻璃拉门也可以进入接待区。由宴会厅拾阶而下就有一个门,从这个门出去走地下通道可以直达肯尼迪中心,通道上也有史威尔斯安排的特工值勤。 增派的特工己抵达菲尔传真室,史威尔斯将他们分布在需要加强警戒的位置上。照他的想法,从接待区到水门饭店著名的艾夸拉尔餐馆的通道也应该关闭。只是像这样营业性的场合为满足安全需求能做到的牺牲毕竟是有限的。去餐馆就餐的客人们会在大厅旋转楼梯口由守候在那里的三名特工迎接,由他们领人餐馆以避免干扰到上面的募捐晚会。 史威尔斯已经接手过无数次在水门的任务,他对大厦的布局了然于心。从第二套玻璃拉门到月半酒吧的通道上铺有100英尺长的镶有红玫瑰图案的绿色地毯,而到舞厅入口有35英尺长的地毯。 副总统和他的随从们会从健身房电梯出来,在去舞厅的路上要经过一道也通向大厨房的多向门。这个大厨房不仅要为一些特殊场合负责食物供应,比如像这次的募捐晚会,同时也是艾夸拉尔餐馆各种欧式和美式美食加工的地方,而创造这些美食的是从水门的竞争对手四季饭店跳槽过来的德裔大班罗伯特-魏得曼尔。 自从罗伯特-肯尼迪在洛杉矶大使饭店的厨房被枪杀以后,史威尔斯就对厨房很敏感,即使是在厨房附近也让他很紧张。有些特工会对街道、楼梯或者出入汽车怀有同样的恐惧。而迈克尔-史威尔斯心理上的禁区就是大大小小的厨房。唯一能让他有安全感的厨房是他自己家里的。 厨房的门开了,一位身着黑色工作服的侍者端着一叠餐巾走了进来。史威尔斯看了看,他肯定是来自西班牙语国家的。墨西哥人?他自己也知道不能认定每个说西班牙语的人都有可能是当晚的刺客。但中央情报局的情报确定是来自墨西哥城。也许跟今天晚上并没什么关系。总是有些疯子潜伏在角落里密谋暗杀这个或那个领袖,动机不一而足。有些是出于宗教狂热或是对社会的不适应,有些是为了铲除他所认定的邪恶,伸张他心目中的正义,还有些只是想除掉他个人的仇敌。 往舞厅内看去,他看到了多伦斯太太正在与饭店服务人员交涉。她坚持要他们重新摆放几个吧台后的酒瓶子,好显出一个重要的竞选募捐者出品的一种单桶波旁威士忌的牌子来。 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史威尔斯这样想。一张常在《前哨》的时尚版向你微笑的脸。他看到她很多次,大都是在今晚这样的场合,只有一次她为一个由其夫人领导的福利代办人募集了一大笔钱。对她来说这都不算什么。到底她换过几个丈夫?又有几千万的财产? “迈克尔,直箭准备下来了。”一位特工告诉他。 “好。”史威尔斯又看了一眼厨房的门,“戏开演了。大家都动起来吧。” 第9章 水门大厦六○○办公楼地下停车场 水门综合大厦六○○办公楼地下停车场里,莫林-加沙一个人被司机留在绿色轿车里已经有15分钟了。他到了之后,就陆陆续续有车开进停车场,车上的人都要去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参加普拉西多-多明哥的音乐会。过了一会儿,就不再有车来了。这是星期六晚上,除了艾普赖尔总统竞选班子和少数的几个外国使馆办公室还亮着灯,别的办公室都漆黑一片。整个新罕布什尔大街,尤其是水门综合大厦那一段被认为是全城的一条最安全的大街。在大街的另一边,白色大理石建筑的沙特阿拉伯大使馆外警戒森严,这对水门的住户和肯尼迪中心的访问者来说都是一份颇受欢迎的额外的安全保障。而水门综合大厦的三幢公寓楼、两幢办公室和饭店都有它们自己训练有素、随时待命的保安队伍。 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办公楼下面的大铁门开了,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加沙差一点睡着,一下子被惊醒了。地下停车场光线很暗,不过他能看见两个人从那扇门出来向他的车走过来。他抱紧了跟他过了半夜的小提包。其中一个人站在司机位置旁边,另一个走到加沙坐的地方。他打开了门。加沙看得出他来自西班牙语国家。而另一个就是在杜勒斯机场接他的那人。 “晚上好,加沙先生。” “晚上好。” “快来吧,他们正在等您。” 加沙走出轿车。那个接他的人也跟了上来。“欢迎来华盛顿。”他说。 他们踏在水泥地面的脚步声很响,几乎要将加沙吞没,而此时街对面多明哥音乐会乐队奏响的序曲也要把站在现场的观众淹没了。这个夜晚,华盛顿的各个角落都在上演着关于爱情、贪欲、欺骗、背叛、权力、情欲或死亡主题的悲喜剧,当然也包括大名鼎鼎、魅力十足的神秘的水门大厦。 幕布就要升起了,演出每个人都有份儿。 第10章 水门饭店1216套房 在克里斯-海德斯接到艾尔菲-多伦斯建议副总统该在舞厅露面的电话之前,艾普赖尔确实放松了下来。他离开竞选总部的时候还牙关紧咬,双眉紧锁着。现在马可发现他的朋友身上绷紧的弦松弛了。这倒不是因为他所谓的“合群”的性格——在华盛顿流传着好多关于艾普赖尔那张扑克脸和他含蓄作风的笑话。许多他的支持者说:“现在到了白宫拥有一支直箭的时候了。”这会儿,在这个总统套房里,他跟他20多位助手和朋友正处得其乐融融呢。饭店一共有12间这样的套房,一层楼上只有一套。当初的建设者,一家意大利建筑公司本打算盖的是公寓楼,主要资金来自于梵蒂冈,这使得水门饭店的套房都过于大了,里面的衣柜、浴室和厨房都是公寓房的大小而不是饭店房间的规格。三天以前,饭店前台就把1216号套房扣了下来,好让特工把保安工作做好以备副总统晚会前使用。忙碌的厨房准备了熏鸡脯、比利时的菊莴苣奶酪、炸杏仁、三文鱼奶油冻、裸麦粒面包,还有很多别的开胃小吃、饮料,由专门从白宫调来的服务人员送到套房。 “该下去了。”海德斯说。 艾普赖尔说:“这样和大家待着真好,真不想走。” “我们可以不走。”卡萝尔-艾普赖尔说。安娜贝尔觉得她跟往常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卡萝尔不太一样。卡萝尔是她大学时的好友,现在成了美国第二夫人,她一向是很乐观开朗的,性格清澈见底得像玻璃杯。她喜欢明亮的色彩,爱听正派音乐,爱吃特容易让人发胖的饼干。可今天晚上,她尽管看上去很快乐也算投入,可安娜贝尔觉得出她内心的沉重,在今晚这样的场合尤其让人费解。安娜贝尔真希望能跟卡萝尔单独待一会儿。 “那不行,”乔-艾普赖尔说,“要是我得再受一份募捐晚会的罪,你也得受。” “艾普赖尔组合。”安娜贝尔说,“好甜蜜啊。” “你可别鼓励他。”卡萝尔微笑着说。 “笑话记下了吗?”政策顾问哈哈笑着。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位副总统想按时参加他自己的募捐晚会?”海德斯说。 “还回来吗?”一个助理问。 “不了。”卡萝尔答道,“我们直接回家。今晚这个地方就归你们了。不过没有特工,你们得自己应付了。” 特工们在套房与电梯之间的过道上列好了队。副总统一群人个个兴致盎然。 “等结束了,我们直接上车吗?”艾普赖尔问海德斯。 “是的,先生。不过走之前,你还得留在那儿多跟人握握手,拍拍照,老一套。艾尔菲已经安排了最有影响力的记者们候在那里。她会把要握手的人控制到最低。” 艾普赖尔笑了,“艾尔菲唯一不能做到的是把任何事降到最低限。”他说,“越大越多,她才越来劲呢。” 马可和安娜贝尔紧跟着走在美国第二先生和夫人身后。快到电梯口时,卡萝尔-艾普赖尔转身说:“最让我头疼的就是握手了。刚才我还在想谁要是有细菌恐惧症,真没法竞选总统。” “这样说唐纳德-特朗普就没戏了。”马可说。 “他出局也不只这一个原因。”他们后面一个人这样说。 进场的程序已经在套房里讲清楚了。除副总统夫妇、海德斯和三位高级政策顾问之外的其他人将乘坐大迎宾电梯到大厅,然后由特工护送下环形楼梯,在那里和乘健身房电梯下去的艾普赖尔夫妇及陪同们会合。随后,艾普赖尔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步入舞厅。担任艾普赖尔竞选募捐晚会主持人的是民主党全国副主席,为了避免触怒那些有可能对提名艾普赖尔不满的民主党人,主席本人把这个在众人面前介绍副总统的美差让了出来。 迈克尔-史威尔斯特工和两位同事守在楼下健身房电梯口两旁,他的耳机随时接收着活动进程的报告。 “那些人正走出主电梯。直箭他们正朝这个电梯走来。” 一分钟后,马可-安娜贝尔和其他人就走下楼梯在电梯门一旁列成一排。 “直箭上路了。” 电梯门静静地开了。乔-艾普赖尔让卡萝尔先走出来,自己跟在她身后。 “请走这边,先生。”史威尔斯说,示意通向公用设施的走廊。 两边有特工夹着,前面有史威尔斯引路,副总统和陪同他的一行人朝着欢笑声、谈话声隐约和着一丝钢琴声汇成的嗡嗡嘈杂的声源走去。 艾尔菲,多伦斯立在舞厅的入口。艾普赖尔一到,她就热情洋溢地伸开双臂摆出一个盛大的欢迎的姿势,在她晒成古铜色的脸庞的映衬下,她洁白的牙齿愈发显得白亮了。她把头稍稍一歪,好像在说:“你到底来了,你这个坏家伙。”她的身后挤满了急于看到副总统到达的客人。特工们熟练地安排他们后退。艾普赖尔顺着让出来地过道走向讲台,讲台上“水门”字样很醒目,两面大美国国旗垂挂在后面。 就在到达的人群快要经过厨房门时,史威尔斯忽然发现门微开着,两个厨房的工作人员正偷偷朝外看。 “把那个关了,”他对一个显然还没发现这一情况的年轻特工吩咐道。那个特工跟那两个厨房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伸手把门关上了。 艾尔菲拉过卡萝尔的一只手来,她两只手握着,又把面颊凑向副总统,让副总统轻吻了一下。钢琴师向乐队其他成员一示意,他们马上兴高采烈地奏响“在圣者大步走进的时刻。” 离艾普赖尔最近的客人大声问候着,希望艾普赖尔能注意到他们,认出他们,副总统在遵守特工规定的行动安全准则方面还是蛮好的,不过他也有比较任性的时候。这会儿就是这样。他本该径直地走上讲台,结果却步入人群内,握住那些争相伸出的手,微笑着,向他们抛出些这种场合里的套话:“再见到您,真太好了。”“非常感谢您的光临。”“嗨,你看上去漂亮极了。” 马可和安娜贝尔两人并肩靠舞厅门站着,注视着这个热气腾腾的场面,脸上都是笑意。我们的政治制度可以制造出多么壮观的景象啊,她在想。你可以挑剔它,可以觉得它虚伪甚至恶心,可当你真的身在其中,它也会让你激动不已的。 “马可、安娜贝尔,这儿来。”艾尔菲-多伦斯说,领他们到艾普赖尔要发表讲话的讲台的后面。其实他们两个早在马可被纳入乔-艾普赖尔的内层圈子、安娜贝尔与她大学室友重续亲密友谊之前,就结识了艾尔菲,可他们从没有享受过像今天这样的礼遇。艾尔菲确实有很多本事,包括拥有了解谁离权力最近、谁又能影响当权人的超敏感触角。这种事换了别人来做,就显得假模假式的,可换了艾尔菲,就不会有什么负面效果。因为这是尊贵的艾尔菲呀,什么事都能应付自如,泰然自若。 民主党全国副主席问候了艾普赖尔及夫人,领他们上了讲台,然后就费力地想让这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女士们、先生们,”他说,“要是您还是继续喝酒聊大,请允许我插一句,我想您就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听到美国下届总统乔-艾普赖尔的声音。”他看了看艾普赖尔,期许得到他的肯定,却只看到了一丝勉强的笑。 舞厅最终还是稍稍静了下来,允许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发言人作了开场白。接着,掌声、口哨声、鼓励的喊声响成一片,艾普赖尔迈步走上讲台,从他西服里面口袋中拿出他的讲稿要点,开始发表将在下一年成为热点的演说。 他讲了已经有5分钟了。马可-史密斯非常高兴地看到他的朋友瞧上去是这么放松。马可记得他在另外几次他也在座的演讲中,却显得精神不振,精力也不集中,声音也不太有力,怎么说呢?有点漠然的样子。可今晚不同。他十分投入,而很显然 观众也很喜欢他的演说。 “这个伟大的国家在来年要走的方向将要求其领导层具备整体意识,致力于价值观和人权问题,而且要创造一个允许人人平等竞争的开放的经济舞台。此外,明天的领导人们也将被要求以铁拳来对付一些选择了与美国的理想相悖的路线的国家……” “不要开始这个话题。”海德斯暗暗对自己说,他已经发觉艾普赖尔的讲话马上就要偏离准备好的讲稿了。他朝商人曼纽尔赞格瑞达和其他墨美商业要人站着的地方看了看。赞格瑞达,身形瘦削,有股贵族派头,手里端着酒杯,一根眉头挑着,仿佛有些批评的味道,他紧绷着双唇,你可以读作他在鄙夷或是赞许乔的演讲。有人说赞格瑞达长得像最近刚过世的墨西哥影星路易斯。阿圭拉-曼佐。海德斯尽管从没看过那演员的照片,他也能接受这种说法。也许是应了那副自信的嘴髭吧。海德斯想,每个墨西哥男演员不是都有一副漂亮的嘴髭吗? “……我们是世界经济的一部分,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同一水平的舞台也应国际化。我有时会这样想,是否……” 特工迈克尔-史威尔斯用手指压了压他的耳机,以确保他听到的没错。他马上走到讲台艾普赖尔的身边,凑近他耳朵低语。艾普赖尔的脸上突然现出茫然的神色。 “现在,先生。”史威尔斯说。 “感谢您的光临,”艾普赖尔冲着麦克风说,“非常感谢。” 两位特工到卡萝尔-艾普赖尔两边站好。其中一位说:“我们必须离开,艾普赖尔夫人。” “可……” “现在就走,夫人。” 卡萝尔朝安娜贝尔看了看。安娜贝尔不解地扬起手。特工们引卡萝尔跟她的丈夫会合,护送他们离开舞会。特工们在他们周围围成了严密的人墙。 “闪开。”史威尔斯一面咆哮着,一面敏捷地安排艾普赖尔夫妇退出舞厅,穿过铺着地毯的大厅,到了前台,又穿过拉门、第二道门,终于走到等候在那里的黑色防弹豪华车前,车上还飘扬着美利坚合众国副总统的旗帜。 第11章 水门六○○大镂地下停车场 当副总统和夫人飞快地穿过水门饭店底层入口时,十几个人正俯身注视着莫林-加沙已毫无生气的身体。一位保安在巡逻时发现了它。一粒子弹在加沙的头后部打了个洞,像拔出了个塞子,血洋洋洒洒地流了出来,在吸水的水泥地面上画下一个殷红的圈。 “他是谁?” “不知道。没有身份证,也没发现钱包。什么都没有。” “抢劫吗?” 一个耸肩算是回答。 “我看是拉丁美洲人,你认为呢?” “也许是中美洲人。谁知道。” “不管是谁干的,都够玄的。” “副总统还在楼上。” “已经走了。特工安排他离开了。” “这里有死者的车吗?” “不知道,查一查车吧。” “听说今晚可能有个墨西哥人要谋杀副总统。也许就是这家伙。” “要是他就是,”一位刚刚到的首都警察局侦探说,“那他一定是搞错了。” 第12章 星期天早晨国务院 “他叫莫林-加沙。42岁,已婚,有两个孩子。住在墨西哥城,是墨西哥非工资收入工人联盟组织的一位工会组织者。由擦鞋者工会起步,后来就爬了上去。最后是在工会的政治部工作。而且,整个工会都是革命制度党的一个政治组织。” 这个情况通报会是在11点钟开始的,地点是在位于雾底地区西北第二十一和二十三条大街之间的c道上国务院七楼的会议室。楼下就是来访的各国元首受到款待的地方——各个外交接待室。 七名国务院拉丁美洲司的成员围坐在长柚木会议桌旁。他们是接到前一天晚上拉丁美洲司墨西哥处主管克莱格-凡布朗克的电话通知来参加这个会的,会议上就由凡布朗克介绍情况。“6个月前中央情报局的一条线把加沙拉拢了过来。他开始给我们提供情报。根据我们的线报,他的情报都没有大大的价值。不过,他仍然被列入保护网内。据我们所知,他……” 荷曼-文柯勒打断了他,“我们怎么这么快就能确认是他呢?他也就12小时之前才被杀。我想,现场没有他的身份证,也没有钱包,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等他。” “有人等他?” “是的。大约一个月前,他的上头听到风声说他已被革命制度党官员列入不信任名单。他们把他从墨西哥城转移到艾尔帕索,把他先放在那儿再决定如何处理。他知道的事情不少。跟国家机密没太大关系,更多的是政治方面的。革命制度党内的腐败、回扣情况、胁迫一类的事儿。” “克莱格,你刚才说有人等他来的。”桌上另一个说,“请解释一下。” 凡布朗克叹了口气,要决定跟同事分享多少情况一直是个问题。本来他们只应该了解有必要了解的情况,可又很难限制他们提问的自由。 在这个明媚的星期大的早晨,他召集来与会人员都是相关人士,跟墨西哥多多少少都有关系。只是他的两位高级墨西哥事务分析家沃德-克莱默和理查德-德拉荷瓦他们这会儿在墨西哥与使馆官员们商讨两周后即将举行的全国大选的事宜。凡布朗克昨夜跟他们通了好几次电话,就是他们给他提供了莫林-加沙的背景材料,他们中央情报局的操作者就以墨西哥城的美国使馆为据点。 凡布朗克工作很卖力、务实,是个好战士。同事们笑话说他午饭吃得晚些回来就等于度假了。他长得矮但很结实,头斑秃,留有浓密的胡须。跟国务院的多数工作人员不同,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外交人员。外交官们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种。凡布朗克和其他在他这样位置的官员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及时掌握他们所负责国家的现状,把了解的事实和数据输入进电脑,把听到的谣言消化掉,分析一下原来的推测,最后得出结论提供给外交官们及其他上层人士。 凡布朗克自己有许多观点,尽管不被经常问及,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还有妻子和好友可以分享。 他不理解当局对墨西哥的软政策,对于那里数十年之久的腐败听之任之,尤其在墨西哥乐此不疲地充当了向美国输送南美毒品的大有赚头的渠道之后。当然,他很清楚这温柔的政策背后是巨额的贸易利润。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已充斥议会,是好是坏因人而异,而当局似乎对与墨西哥有关的状况很满足,尽管……尽管国务院墨西哥处已经搜集了如此多的事实与数据,只有他们自己在咀嚼着这些信息,吐出来再消化,就像默然的老牛。凡布朗克把这些信息已经背得烂熟于心,它们已经陪伴他有11年了。 进入美国的可卡因75%是从墨美边境过来的,这也使得佛罗里达成了哥伦比亚毒枭们的首选通道。数亿的毒品交易款经过无数双墨西哥政治领袖、官员、家庭及跟在后面溜须拍马的人的手,变成了人人喜欢的干净的钱,也把这些人变成了有钱人。《财富》杂志最近的世界最富有人的排名中,有13位是墨西哥人。墨西哥紧随美国、德国、日本,已成为盛产亿万富翁的地方。 墨西哥一些大毒枭最近又开始了杀人游戏,以铲除那些对他们的王国构成威胁的人。这简直就是妄杀。一些神职人员、不甘堕落的政治家、给他们捣蛋的警察和其他不合作的执法人员、甚至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的无辜市民,都沦为他们的猎物。 墨西哥,据凡布朗克了解,已经成为所谓的毒品民主国家了。在他看来,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与毒品业要人是可以互换的。这种说法是不会引起争议的,因为这是事实,而克莱格-凡布朗克是尊重事实的。要是他能控制这个局面——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墨西哥必须肃清它政治体系中无处不在的毒品金钱的影响,然后才能享受美国给予的任何赏赐。而在此之前,要让“在墨西哥最容易挣钱又最能挣钱的职业是政治”这句话——墨西哥大政治分析家杰西斯-希尔瓦-赫索格的名言,变成一句谎话。 他回答了那个问题,“加沙是来作证的。” 桌上的人各个发问:“作证?”“在哪儿?”“国会吗?”“委员会吗?”“有个听证会吗?” “tmi。墨西哥力量组织。” “就是那个私人智囊团?” “对。” “怎么加沙这样的人会被带到华盛顿跟他们谈呢?” 凡布朗克说他不了解详情,只是昨晚听德拉荷瓦和克莱默电话上说,加沙来华盛顿是要向墨西哥力量组织提供墨西哥国内腐败的情况。 桌上最年轻的成员说:“要是这样,不少墨西哥人都想要他死。” “我也这样想。”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是吗?”另一个问。 “据我们了解,是的。” “那有可能是个抢劫案出了岔子。” “有可能。”凡布朗克说。 “谁在资助那个智囊团?”有人问。 “希望改变我们对墨西哥政策的人。”凡布朗克说。 “是希望改变我们对墨西哥政策的有钱人。” 凡布朗克点了点头。 他想结束这个会议,原本他就不想召集它,可是有规定要求他一定得向这些高级官员通报情况。而且,他知道如果他不这样做,各种猜测就会传出来,最后会炒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 “今天早晨报纸上倒没说什么,”桌那头的一位说,“只是华盛顿的一个谋杀案。发生在水门。他怎么会在那儿?” “在水门吗?” “是呀。” “也许他就住在那儿。” 凡布郎克说:“我想咱们先这样结束吧。当然,今天所有的讨论,都只能留在这间房子里。等我了解到进一步的情况,还将开会向各位通报。” 他们一个个走出会议室,或是回家,或是去打上一下午的高尔夫或网球,或者看电视上的棒球赛,只有那个最年轻的成员把凡布郎克拉到一边。 “克莱格,”他说,“我最近听说那个力量组织并不像它想让我们相信的那样是个私人组织。” “噢?你从哪儿听说的?” “在白宫的一个朋友,在国际关系司西半球委员会的一个官员说的。” “你那位朋友是怎么说的?” “不太清楚,不过……” 凡布郎克做了个鬼脸,“这一阵子说起墨西哥,哪有清楚的事儿啊?” “是啊。他告诉我墨西哥力量组织正在搞一个计划,想推翻墨西哥的最惠国待遇,也想搞垮从白宫出来的别的提案。” “这哪算新闻啊?他们一直就是这样宣扬他们的宗旨的。” “不过他们并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们有后台,至少有一部分政治后台。” “有意思。什么政治后台?” “他不知道。不过我猜他是指国会,或者政府里的谁。” “这我要考虑考虑,”凡布郎克说,“把你的星期天搅和了,真抱歉。” “没有关系,”年轻人咧嘴一笑,“我岳母来了。我还乐得找个理由出来呢。” 凡布郎克看着他年轻的同事走开了,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他走到窗前,望着购物广场默想了几分钟。星期天的好天气总能把人叫出家门。有好多人在玩飞盘,情人们手牵着手,在华盛顿纪念塔的阴影里一些人正兴致勃勃地玩一种触式足球。凡布郎克的岳母也来了。不过,跟他这个年轻同事不同,他倒是极想早点回家好陪陪她。她真是老多了。还能享受几年有她在的日子呢? 他锁上会议室,回自己办公室拿了点东西,然后乘电梯到大厅,几个保安跟他打打招呼。 “回家看下午的比赛吗?”有人问。 “恐怕不行,”凡布郎克说,“我有客人来,可惜他们不是球迷。” “那好好享受剩下的周末吧,凡布郎克先生。” 尽管他作了努力不把工作带来家,可关于墨西哥力量组织的真实面目的谈话会在他脑中一直待到晚上。在此之前,凡布郎克以为拉美司只有他一个人了解那所谓的智囊团究竟是干什么的。现在看来,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回家再打电话?还是等到星期一他亲自去一趟? 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了电话给妻子说一小时后回家,接着又拨了一个号码。 第13章 首都警察总部 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印第安那大街很安静,只有首都警察局人们进进出出地还很繁忙的样子。这个国家的首都过了还算太平的一夜。记录簿显示只发生了两起谋杀案、一起强xx案、三宗行凶抢劫案、数起家庭纠纷,另外还有几名妓女被捕,一名身分不明的西班牙语国家男子在水门综合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被杀。 负责加沙被杀案的两名凶杀组侦探是第一次合作。乔-彼特森是爱尔兰人,他的脸上布满了瘢痕,显然是青春期粉刺留下的无可磨灭的印迹,他原来的搭档已经在等退休了。文德尔-杰肯森的皮肤漆黝黑,重度肥胖。他的固定搭档在修自家房顶时不慎受伤,现在正在歇伤残假。 上午11点钟,彼特森和杰肯森两人坐在凶杀组白天值班室,呷着温吞吞的咖啡。彼特森手里拿着四张在水门案发现场拍的宝丽来照片。第一张是死者正面的脸,第二张是他右臂上的刺青,第三张上面显示的是他颈部左面一条长约三英寸的伤疤。第四张照的是他的右耳,死者最有特点的一个部位。 “你觉得他是什么人?”彼特森问他的搭档。 “我猜他是个墨西哥人。” “典型的墨西哥人?” “对” “是抢劫吗?” “或者是谋杀。伙计,瞧他脑袋后面那个漂亮的枪眼,准确无误的部位。而且这么近,把他的头发都烧焦了。” “文德尔,你知道什么让我纳闷吗?” “什么?” “这家伙怎么会在那儿。” “在水门吗?也许他是去肯尼迪中心看演出吧。” “不会。他没有车。那些车都查过了。” “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他的尸体就在通向办公楼的门外。他是不是想进去?要进去得有钥匙。” “也许他有。” “那怎么回事,杀手还拿了他的钥匙?” “当然。也许他打算回头再用钥匙,到楼上办公室去找点好东西捎着。” 杰肯森说:“难说。我打赌,他肯定被狠揍了一顿。” 彼特森想想搭档的话,说:“你是说墨西哥暴民杀手?” “现在我们南边的拉丁朋友在华盛顿越来越活跃了,乔。真是很危险的群体,是吧?简直跟牙买加人和俄罗斯人一样可恶。” “我们街区倒有一家墨西哥人。人很好,很安静的。你知道吧?他们刚搬来的那会儿,我以为他们会整夜地开晚会,还有,怎么叫来着?那种乐队?” “墨西哥街头演奏家。” “戴着大帽子的。” “对。他们没闹吗?” “什么?” “你的邻居呀?没有戴着大帽子,整晚地唱吗?” “没有。像我刚才说的,很安静的。” “啊,是吗?” “法医会做个鉴定。他的牙是金子补的。还有那个大疤。你注意他的手了吗?” “挺小。” “真是很小。那个杀手怎么没有把他的两只戒指扯下来?” “没来得及吧。” “大概是。我得走了。”彼特森说,“我女儿要来,还有我的小外孙。很可爱的小家伙。才1岁,精得要命。” 杰肯森一咧嘴,“我有两个孩子结婚了,可我还没有孙子。我妻子都等不及了。她急着做个年轻祖母呢。” 他们签字出来,走到停车的地方。 “好好休息,伙计。”杰肯森说,“咱们星期二见。” “好。明天能休班真是不错。这事你知道了吧?” “什么?” “我想就是个杀手干的。不用担心。” 第14章 四天后伦敦 女士们要在塞维尔饭店的粉红色的像三文鱼的瑞维尔餐馆共进午餐,在那里可以俯瞰泰晤士河。以前她们的午餐聚会都是在同一家饭店的烤肉餐馆,不过最近大家都认为烤肉餐馆的食品和服务都有失水准,所以把地方改到了大一些也文雅些的瑞维尔。 艾尔菲像经常一样又要晚来了。 “我不管他自己怎么说,康斯但斯,我从来就不相信他,”菲丽斯-比尔在说艾尔菲的第二任丈夫狄特-克吕格,一位在二战中靠给纳粹军队供应印模铸造金属发迹的德国企业家。比尔女士长得哪儿哪儿都很宏大的样子,她说话的时候宽阔的下巴奇怪地往两边咧,她的口红又抹得大多太红,更加剧了这种视觉效果。 “他说他不是亲纳粹分子的时候,艾尔菲显然是毫不怀疑的,”康斯但斯-戴雷说。她却长得很小巧,像个小麻雀,她漂亮的小脸有点灰扑扑的,倒很配她的衣服。“天,菲丽斯,我是说,毕竟她是嫁给了他。” 菲丽斯鼻子动了动,“他说他的公司是和其他对希特勒军队有用的德国企业一样被征作军用的。我猜,在战争爆发前他的厂子就很成功。这个故事很典型,我想。当然,德国人也不知道究竟要发生什么。” “那倒是。” “我真想不出艾尔菲看上他什么。”菲丽斯说。 这话让康斯但斯大笑起来,“德国马克呀,菲丽斯,而且是很多德国马克。” “啊,是很多。她嫁给他的时候还相当年轻呢,是吧。他至少是她年龄的两倍。” “至少两倍。她那时候刚结束第一次失败的婚姻,总之我想很不堪的样子。幸好没有多长时间。这些她告诉你了吗?” “啊……只是说了大概。她现在在哪儿呢?也许我们该先点菜。还是照旧?” “好吧。” “我们实在不该对艾尔菲的动机还有丝毫疑问的,是吧?我是说,她现在也不在这儿为自己解释,唉,他死的时候真让人吃了一惊,一定很……噢,艾尔菲来了。康斯但斯,我得说,她真是不显老。” “艾尔菲,亲爱的,我们正为你担心呢。” “又在解剖我吧。”艾尔菲说着,身子滑进服务生拉出来的座椅。 “噢,别傻了,”她的同伴几乎同时说,“还照旧?” “对,”艾尔菲说,“我恐怕今天得早走。下午还要和朗顿-斯达克瑞夫一起喝茶。” “噢?在布朗家吗?” “在我家。服务生,我们可以点菜了。” 艾尔菲的数次婚姻是人们闲来说长道短的好材料,英国人所谓的飞短流长。艾尔菲知道这一点,但她毫不在乎。对她来说,有人议论要比被人遗忘不知要好多少。 事实上,迪特-克吕格确实不是个亲纳粹分子。跟其他生产对纳粹部队有用的或可改换为有用的产品的业主一样,要么你就随波逐流,要么…… 有一阵他甚至想过在生产线上做点手脚好让产量降下来,后来还是实用主义占了上风。整个战争期间他都完成了定额,心里却期待着第三帝国不可逃脱的灭亡,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他越来越确信这一点。 当战争真的结束时,克吕格的企业不仅稳固了而且大有向其他亟待重建的欧洲国家扩张之势。克吕格抓住了时机,先是在英国,继而又在法国、荷兰及斯堪的那维亚岛上建起分厂。等到他和活泼动人的多伦斯-罗宾逊太太在伦敦的一个晚会上相遇时,他已经是腰缠数百万的大富翁了。他那时不仅富有,还丧妻独居,在欧洲有资历的单身男人中算是颇受名媛青睐的佼佼者。说起他双倍于艾尔菲的年龄,他59岁,她30岁,只是让他们的关系多了一些新闻价值。 有些人愿意把艾尔菲-多伦斯与迪特-克吕格的婚姻看做是一个美少妇套老富翁的典型。这种说法多少属实。如果克吕格没有钱的话,艾尔菲绝对不会嫁给他的。不过,她自己既不是个穷孩子,也不是个红了眼的淘金者。结婚时,她也带过去她故去的父亲留下的信托基金,虽说并不可观可也不算少。她父亲迈尔肯姆-多伦斯生前是个不错的新英格兰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在艾尔菲十几岁时就为她建立了信托基金。那时她叫艾尔菲瑞达,跟她的祖母同名。基金的条件是迈尔肯姆在世时,如果她嫁给他不中意的人,她就无权享用这笔基金。这正好适用了艾尔菲的第一次婚姻。那时她23岁,被维尔纳-罗宾逊、一位野心勃勃的所谓的艺术家迷倒了,就义无返顾地随他去了巴黎,在西岸过着不俗的艺术生活。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一年。 艾尔菲嫁给罗宾逊以后才发觉他不但吸毒还酗酒,可那时的她既不够精明也缺乏直觉,根本想不出他以后会怎么对她。他对她肉体上的虐待和多次的背叛最终使他们分居继而离婚了。 离婚所有的文件办妥后一个月,艾尔菲的父亲突然死于中风。艾尔菲还有她的信托基金都被解放了,而她也充分利用了这两种解放带给她的好处。 起初艾尔菲和迪特-克吕格定居在他慕尼黑漂亮的宅邸。但是她不喜欢德国,不喜欢德国僵硬的文化,不喜欢刺耳的莫名其妙的德语,也不喜欢第三帝国的幽灵们。由于生意的缘故,她丈夫在英国总要待不少时间,她就顺势劝他在英国买座房子。“在塞维尔饭店和里茨饭店开销多大呀。”她跟他这样说,“要是在伦敦有个固定的地方要合算多了。” 那座房子在伊顿马厩山上,位于伦敦高雅的贝尔格雷维亚区,是座白色的三层楼带露台的有灰泥装饰的建筑。买它是属于一见钟情式的,而且贝尔格雷维亚这个名字也合她的胃口。这个地区是在1825年从格罗夫纳地产里拿出来的150亩地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现在包括著名的贝尔格雷芙广场。从一开始那里就是伦敦城里人很想往的地方。自从他们买了伊顿马厩山上的这座房子,室内设计师又在里面施了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后,艾尔菲就把它当成家,她唯一的家。她往慕尼黑去得越来越少,这使得她和迪特很多时间都分居两地。他忙于打理他做得越来越大的生意,而她则留在伦敦培养她已然骄人的社交地位。 在他们漫长的两地分居的日子里,虽然她也时常告诉他她很想念他,但有时候也觉得他不在也是件好事。克吕格人长得仪表堂堂,也很善于社交。但他也有不足,他是德国人。在晚宴上有多少人一边对他机智、世故的谈吐报以赞许的笑声,一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v2飞机对伦敦暴风雨般的轰炸,成千上万的人倒下了,新生儿们刚出产房就要被转移到防空洞,还有战时的配给供应,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还有对海峡那边那个疯狂国度的恐惧与憎恶…… 早晨,艾尔菲在她五英尺宽的维多利亚铜床上醒来。这张床她跟迪特以及后两任丈夫,还有别的一些人一起用过。她是前一天晚上到的,她的生物钟还没有适应她的新环境,看来至少还得适应几天。 她的管家茱莉把吐司和茶送进房子后部的起居室。起居室满室阳光,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花园,花园边上充作篱墙的桦树披着金黄、赤褐的秋衣。她利用上午剩下的时间处理了一下信件,冲了澡,会会朋友,和康斯但斯、菲丽斯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就回到家里静等着朗顿-斯达克瑞夫的到来。斯达克瑞夫是上议院的议员,在尼克松当政的时候曾作过一阵子英国驻美国的大使。他准时于3点半到达,茱莉领他人书房。 “你看上去真精神。”他说着,在两把安娜王后扶椅中的一把上坐下。他们中间是张小巧精致的小桌,上面放着早期的斯塔福德郡陶瓷。身后大理石壁炉里火燃得很旺。墙上斯比亚褐色颜料绘的威廉一世朝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俩的谈话。 “我感觉很不错,朗顿。来伦敦真让人高兴。有没有新闻?有什么让人振奋的事吗?” “我个人的还是政治上的?” “先说你自己的吧。” “我倒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卖掉了在科茨沃尔兹的房子。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再占着它也就不值了。总理还继续领导着工党,行事么,却像个保守党……也许这样比他的自由派观点付诸实施还让人好过一点,不是个铁人……这些也不算是我个人的事……现在耳朵也不好使了,感觉像个局外人了……” 亏得艾尔菲对英国有充分的了解,斯达克瑞夫爵士咕哝的话她大多都听得懂,有些话被他省略了,还有些被他一笑带过去了。 “上议院最近有些什么争论的热点吗?” “说实在的,很无聊。” 艾尔菲想,一直都很无聊。 “我们从你们美国引进了关于有医生协助的自杀行为的讨论。他们最好早点作出决定,好让我有一天也好用上……”这回他大笑起来,他那张平庸苍白的皮肤松弛的脸颊也跟着直颤。 斯达克瑞夫老得可不能算优雅。当初出使美国的时候,他在外交圈中可是个不俗的人物,有一阵有点发福的趋势,被他很有效地控制住了。他那时目光炯炯有神,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个人中龙凤。年纪一大,他就一切随它了,懈怠了,甚至有些邋遢了,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他的这副皮囊或是皮囊外的包装。他的蓝领带上有污渍,指甲也不甚洁净。要是他夫人还在世,也许会有些不同。 他已经上了岁数,他的外表像张漫画,画里的一个老得摇摇晃晃的老人在他的俱乐部摇椅上打瞌睡,而年轻的成员则在旁边等着他死,好把那张椅子腾出来。但在斯达克瑞夫身上,有一点没有丝毫改变,而对这一点,艾尔菲非常了解。他的头脑非但不老,反而像以往一样明察秋毫;他与他的政府及一些别的国家政府仍保持着广泛、稳固的联系。 茱莉给他们上了茶以及夹有黄瓜、三文鱼和奶酪的薄三明治。斯达克瑞夫很响地呷了一口茶,身子往后一靠,两手端着茶杯,搁在他肚子上。 “我的事儿说得差不多了,艾尔菲,”他说,“让我听听你的事儿吧。说说你最近在华盛顿搞的恶作剧吧。你的朋友艾普赖尔看来下一轮无人能敌了。” “没人是打不倒的,朗顿。他当然现在是跑在前面,不过你也知道政事无常啊。” “确实是,我是很知道这一点的。他看上去像个正派孩子,当然不能以貌取人。他是不是?是不是很正的一个人?” “是啊。人很好。我很喜欢他。尽管有时候他的想法……怎么说呢?有时候他的想法让我很不安。” 朗顿点了点头。这时,茱莉又来了,她端来分三层的银盘,上面盛着司康饼、凝乳、果冻和各色小酥皮点心。斯达克瑞夫把他的小碟盛得满满的。艾尔菲摆了摆手,自己没有要。 “你刚才说什么?”斯达克瑞夫说着,喷出一口凝乳。 “我在说副总统有些观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噢?有关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都有点。其中一方面对我来说更重要些。” “脆皮糕真是好吃。里茨做的吗?” “维拉里的。” “里茨做的也不见得就比这个还好。你的朋友什么想法最让你不舒服?” “墨西哥。” “是吗?” “他对墨西哥政府在反腐败方面的缓慢进展很反感,特别是在毒品方面,那是他很看重的一个问题。” “这不是跟你的总统唱反调吗?” “这很明显。当然,他可以把他对墨西哥政策的不同想法遮掩起来,至少现在是做到了。不过最近我担心他在这个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马上就要公开化了。” 斯达克瑞夫撮起双唇,用搭在肚子上的亚麻餐巾拭了拭,“很棘手的情况,我得说,我们不能让一个国家的两个领袖为着一点对外政策闹起来吧,是不是?” “说棘手算是个温柔的说法,朗顿。你是了解我对墨西哥人民的热爱的。”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看上去不那么懒洋洋的了,“我当然了解。我相信你在那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 “从来也不够长。过几天我就从这儿去墨西哥。现在英航有从海思路到墨西哥直飞的航班,从伦敦去比从美国去都方便呢。” “是啊。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喝茶的时候,我们谈过你不太加掩饰的做大使的野心。” “我记得那次的谈话。” “是在你们的大使布朗办的晚会上。” “对。” “还想钓那个位置?” “钓?”她一声轻笑,“不是钓,朗顿。我是想曲线靠近。不过,这的确是我的目标。” “要是艾普赖尔明年11月份当选,你就很有戏了。” “我想使我的机会更大。” “有先见之明。不过我想副总统艾普赖尔跟当局在墨西哥问题上的抵触弄不好会让故事里的那只猴乱蹬乱踹,说不定也把你的事搞砸了。”他扬起眉在问他的看法对不对。 她没说话,只点点头。 “我想你会是个很好的驻墨大使,肯定比他们给我们的那个让人受不了的家伙要好得多。你那儿的语言说得很流利,而且在那儿还有家。对那里跟你打交道的人们也有你独特的理解。” “我能请你替我在国会上推荐一下吗?”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艾尔菲?” “我还不太肯定。没什么特别的。对了,明天我要见贺塔杜先生。一次社交性拜访。” “替我向他问好。你替我说了,我就懒得自己去陪他了。当然,墨西哥应该有个更好的人选入住圣詹姆斯廷。” “朗顿,你是否肯帮忙跟那几个人说说,跟他们暗示一下,说得随便、委婉些,就说你认为我去墨西哥任大使效果会很好,就等于给滑道先上点油。我想让这种看法拐弯抹角地去影响华盛顿会更好些。” 他的微笑看上去很睿智,“我很愿意去做,艾尔菲。你和……这么多年一直很帮忙。” “没必要不提我的丈夫们,朗顿。他们也很帮忙。” “是,但不像你这样令人折服。特别是那个德国年轻人。在他身边,我好像一直不是很自在。我想大概是战争的缘故吧。我真的得走了。茶很好,小点心也很好吃。” 他按着椅子扶手,费劲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那你走之前我们找时间再聊。噢……我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乱哄哄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因为有生命危险,你的朋友副总统被紧急带出了水门?” “没的事,真的没什么。他们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发现有个男人被杀了,以为他大概跟那个刺杀行动有关系。” “是这样吗?” “不是。只是一个很不巧的巧合。谢谢你能来,朗顿。见到你总是这么好。” 如果在一百个跟艾尔菲-多伦斯有过多年密切交往的人中做个测验,很难说会有任何人用“闷闷不乐、忧郁、内省或者伤感”这些词来描述她。他们都有理由,因为她总是那么快乐、积极,老是笑容大绽,谈吐活跃动人,对待她周围的人总是那么热情。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人,私下里也有反省的时候、回忆的时候,而这些时刻是并不怎么让人兴高采烈的。 她坐在书房,透过窗棂,看黄昏的微光渐渐暗去。管家在收拾用过的茶点。 “您要吃点什么吗?夫人?”她问道。 “谢谢,茱莉,不用。”艾尔菲说,“我想在这儿再坐一会儿。” 她对自己的婚姻想得还不如她朋友们多。过去就是那样了,现在和将来会怎样已经够让人操心的了,不值得再费神去想过去的故事。不过当她的思绪真的回到她生活中的那些男人们身上,特别是她的丈夫们身上时,通常她回忆得最多的是她这几次婚姻的意味深长的结尾。 维尔纳-罗宾逊显然是她冲动、反叛,当然也浪漫的少女时期犯的一个错误。她记起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她向他宣布她要回美国去,要跟他离婚。起先,他大笑,还告诉她快走因为他实在忍不了她在眼前晃悠。后来夜深了,她在一边整理行装,他就喝酒、抽大麻……接着就发起狠来,不停地打她,甚至还想勒死她。幸好他喝得醺醺然,最后还是她把他打倒了,她匆忙投奔到一家旅店。第二天一早就乘飞机回到了纽约。此时,坐在贝尔格维亚家的书房里,想起他的毒打,仍让她身子畏缩起来,就像又遭了一顿打一样。 不过,朗顿-斯达克瑞夫提起的迪特让她在伦敦这个渐逝的下午想得最多。 到1969年,他们的婚姻只剩下个空名了。他很少到伦敦来,即使他来,他们也在家里各占一间房。尽管他长时间不露面难免让人猜疑,但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情形。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里,迪特患上了慢性的抑郁症。他的公司处于激烈的竞争中,而且生意大不如前了。而几次厉害又缠绵不去的头疼使他不得不在慕尼黑就医。诊断出来很不好,他患有致命的脑瘤,不能开刀,只有6个月好活了。 他把他的病情只告诉了很少几个人,不包括艾尔菲。他特别不想告诉她。那年4月,他来到伦敦,住在家里。家里从容地接连举行了几次小宴会,迪特大都说头疼回避了。 一天早晨,他和艾尔菲用早餐时,他告诉她他要去纽约谋求他公司的重新融资。他提议她陪他一起去。 她马上答应了,还出主意说可以坐轮船去,这样就算度假了。在海上摇晃上几天的想法迪特并不喜欢,但他也没反对。艾尔菲在报上看到库纳德的新豪华巨轮伊丽莎白女王二号将于5月2日起开始她由南安普顿到纽约的处女航。要在这条船上订舱位很不容易,还好她的两位朋友、库纳德的董事会两位成员,欣然请她乘船远游。 “不舒服吗?”她问。他们正等待上船,马上就要随着这艘最新最壮观的巨轮一起在北大西洋海面上踏浪了。他看上去很不好,有些烦躁不安。 “是啊,”他说,“只是累了。在海上的空气中待上几天会好些。” 他们离开南安普顿,开始了航行。抵达纽约前要在勒哈佛短暂停留。艾尔菲发觉她希望他们俩之间这种冷冰冰的距离能够化去,至少在他们一起航行的这几天里。在海上的第一夜,吃过大餐,跳过舞,看着他睡去后,艾尔菲坐在他们的舱室里久久不能入睡。她忽然觉得很难过。这是个多好多正派的男人啊。能找到他她是多么幸运啊。她默默地希望等他们从纽约回来,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两个人更加惬意地在一起过日子。可惜,这不可能了。 过了还算风平浪静的一天后,天气变坏了。45英尺高的大浪撞击着这艘大船,把房间里没有固定好的家具拖过来拖过去,上了年纪的旅客都被掀到了墙上。船长一再地通告,任何人在暴风雨平息之前,不要冒险外出上甲板。 中午,艾尔菲好不容易走到雅致的皇后烧烤餐厅用午餐。餐馆里稀稀拉拉地只坐了一半的人。许多旅客宁可待在房间里,也不愿冒受伤的危险出来享受美味。迪特去了船上的书房,不过说好要在餐馆跟她会合。他一直没有来。 到了下午两点钟,船上的人有所警觉了,他们开始了细密的搜寻,可一点影子也没找到。艾尔菲就整日待在房间里,一直到夜色降临,得到的报告还是没有找到迪特。到了这个时候,人们就推断他一定是不顾船长的警告在暴风雨中一个人走上外甲板,也许离船舷太近,不小心失去平衡,掉到海里去了,还可能怎么样呢? 晚上艾尔菲呆在船长的私人房间里,船长夫人不停地安慰她,船上其他高级人员也在,包括一位牧师。到了半夜,她托辞出来,回到自己房间想睡一会儿,睡上个把钟头也好过一些。她打开壁橱取睡衣,发现在她最喜欢的粉红蕾丝睡袍上安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是迪特的字迹。她把信封拿了出来,坐在床上,打开信封,读信的内容: 我最亲爱的艾尔菲—— 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将已经安息在大西洋的深处。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我本意是好的。就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得知美国方面不可能为克吕格企业提供融资了。公司看来前途黯淡,我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制止它继续走下坡路,或许我自己身体状况好一些,就会有信心和精力为它再搏上一搏。可惜事实不是这样。我患有绝症,是脑瘤,很快我就会被它夺走生命,所以我选择将这既定的程序加快,而且我选定就在这艘豪华巨轮的甲板上实施我的计划。幸运的是,在我发觉我的病情之前,我就购买了巨额的寿险。这些保险额再加上以后你把我的厂子卖掉的款子足够你安排你以后的人生。我为自己能为你做这些事而感到骄傲。 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我的决定。我想人们知道了是我自己放弃了生命后,会让你很尴尬,我很抱歉因此给你带来的任何不快,我最亲爱的人。你要知道我爱你,艾尔菲,我一直都爱你。 你的情人、丈夫和朋友,迪特 到第二天清晨,暴风雨终于退下去了,甲板上阳光耀目。艾尔菲走上甲板,站在船舷边,望着海天一线的远方。他死得快吗?他可曾在水里挣扎过?水是不是冰冷得把他冻昏过去?他最后是怎么想的她?他的寿险会不会因他的自杀而失效了呢? 她从大衣口袋里抽出那封信,把它撕成碎片,放开手让风带走它们,看着它们纷纷扬扬地飘向她丈夫安息的地方,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伊丽莎白女王二号到达纽伦港的时候,十几艘消防艇列队迎接,从消防泵中喷出数十条水柱冲向空中。两艘美国军舰骄做地傍在她两边,驶进港口。从勒哈佛到纽约阿姆布露丝灯塔的航程历时4天16小时35分钟,平均时速为28.02海里。 报道这次处女航的记者们现在又有了第二个追踪热点。船上的新闻记者利用船上的通讯设备给在纽约的同事们发回关于德国企业家迪特-克吕格去世的悲剧,而他夫人、社交知名人士艾尔菲-多伦斯-克吕格就在船上的消息。 “是什么让他在这么糟糕的暴风雨里跑到甲板上去的?”有人问她。 “迪特是个冒险家,”她答道,“他喜欢挑战,敢于面对任何危险。我真希望他没有这样做,可我的希望也无法让他生还。现在他就在大洋的某处安息,而他留给我的回忆将支撑我捱过我的余生。对不起,我还要准备追悼仪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感谢各位的关心。”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她认真地制作了一个名单,上面记录着表示悼念的人和没有这样做的人。 第15章 第二天国务院 马可-史密斯和他的朋友国务院拉美司的荷曼-文柯勒会后一起离开大楼。他和其他四位要去墨西哥的大选观察员刚刚由墨西哥处主任克莱格-凡布朗克通报了有关情况。文柯勒也是与会的观察员之一。 “有午餐计划吗?”文柯勒问道。 “没有。我本来想转到安娜贝尔的艺术馆看看她饿不饿。她不会饿的。” “那么,咱们一起吃吧。” 他们步行到坐落在第二十五大道上瑞维尔饭店的雾底咖啡馆,从那儿到马可和安娜贝尔搬到水门之前的住处只有几步路。他们叫了鸡肉恺撤色拉和苏打水,就开始了那种老友间的让人很舒服的交谈。谁会参加世界联赛啦,本地区状况的改善啦,这个冬天会不会比去年冷啦,当然话题还谈及到他们的老婆。等到喝意大利咖啡的时候,才转入更实质的话题,当然跟老婆们无关。 “水门那个谋杀案有什么新闻吗?”马可问。 文柯勒身子往后一靠,左右看了看。 马可说:“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文柯勒又靠上前来,双时搁在桌上,“我没有官方的消息,我是说,我还没收到这方面的备忘录,不过就我所知,被杀的那位先生来这儿是出于政府目的。” “谁的政府?” “咱们的。噢,我需要修正一下,是出于准政府目的。” “荷曼,我有好几年不用‘准’字了。要么是,要么就不是,没什么‘准’不‘准’的。” 文柯勒笑道:“华盛顿的一切对我来说可都是‘准’的。不管怎么说吧。他名叫加沙,是墨西哥城的一个工会组织者,后来跟革命制度党闹顶了,不得不被弄出那个国家。” “他干了什么就闹顶了?” “他开始报告一些腐败呀,吃回扣啦这样在那边很平常的事。他来华盛顿就是要跟一个智囊团谈的。” “什么智囊团?” “一个专门研究墨西哥的新组织,墨西哥力量。听说过吗?” “没有。不过,华盛顿的大半组织我都不知道。在这儿有个什么来由或兴趣,就能成立个组织。他们是干什么的?” “嗨,我想是搜集情报。他们希望总统对墨西哥的软政策能改一改。” “乔-艾普赖尔该很喜欢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我也这么想。马可,咱们打个赌,看艾普赖尔和总统什么时候闹僵?”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艾普赖尔是个忠诚的中尉。他在自己坐进椭圆办公室之前是不会对总统的政策有异议的。” “也许这不是最佳策略。还记得汉弗雷-约翰逊和越南吗?胡伯特那样捍卫约翰逊的立场也没落什么好。”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说副总统等不及当选就要和总统干起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忽然想吃个酸橙派。” “好呀。这儿做得不错。” 他们出了咖啡馆,外面开始下起小毛毛雨来。文柯勒问史密斯什么时候去墨西哥。 “9天以后。安娜贝尔跟我一起去,当然费用我们自己出。” “这样避免了又一桩丑闻。” 马可点点头,“这次旅行还应该有比大选更有趣的目的。” “怎么说?” “选举结束后,我们第二天就去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二度蜜月吗?” “那将是我们的第一次蜜月。说真的,安娜贝尔以前去过那里,为她的艺术馆买过些艺术品。她说那儿很美,很别致,很富有艺术气息。” “听上去很不错。” “是啊。我真盼着去那儿。” 他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咱们还是赶在它开闸之前走吧。见到你真好,荷曼。问海伦好。” “也问安娜贝尔好,马可,我在里面说的那些话,就咱们俩知道就行了。” 你也没说什么,马可想。“那当然。”他说。 雨忽然真的下了起来。马可竖起了衣领,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水门。他乘窄窄的扶梯从弗吉尼亚大道到了水门购物中心,这是在大厦中央独立的购物区。雨下起来了,有些人原本在太阳伞下白色大理石桌旁享用着从大莎伏维店或小熟食店里端出来的咖啡,还有人本来在户外用陈氏中国快餐,这会儿都四下散了。 水门自己的购物中心让水门的每个住户都觉得很好,很方便。史密斯夫妇也这样觉得。马可到水门的洗衣店取了几天前放在那儿的衬衫;然后在酒水店买了一瓶红葡萄酒,店里水门自己牌子的烈性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和姜酒都放在最打眼的位置;他还跟他的理发师打了个招呼;路过一家旅行社时还仔细阅读了橱窗上诱人的广告;为安娜贝尔买了一小束鲜花,最后,没能抵住诱惑还是踱进全城闻名的水门提瓦利糕点店买了两小块 自制的蜜橙夹心巧克力,这样,饭后嗜甜谗虫上来就有备无患了。 卢伏斯慢吞吞地过来迎接马可。马可照例给它耳朵好一通挠,喂了它好吃的,然后把花放进盛好水的花瓶里,把衬衫挂进壁橱。他正要到他用作办公室的第三卧室去,电话铃响了。他抓起厨房里的话机。 “史密斯。” “马可,我是克里斯-海德斯。” “是克里斯?这个下雨天你怎么样啊?” “在下雨吗?我一直没出去过。马可,副总统要召集一系列的早餐会议,非正式地讨论一些政治问题。他让我问你能否参加?” “我跟政治几乎不沾边,不过能够问到我,让我深感荣幸。什么时候,在哪儿?” “明天早晨开第一次。我已经在饭店订了单间,在艾魁赖尔。他想找个不太正式的地方。鲍勃-多尔的竞选早餐会议也是在那儿开的。” 也没带给他什么好处,马可想。这位来自堪萨斯的共和党议员也是位总统候选人,是马可在水门南幢的邻居。 “我能去。”马可说,“什么时间?” “7点钟?” “那就早点睡觉。你一切还好吗?” “很不赖。明天早晨再向你报告最新状况。” 早晨在国务院的会议结束时,每位与会者的手提箱里都装满了背景材料、任务材料和执行规则。这样安静的雨天下午最适于啃这些东西了。马可把刚才搁在厨房的手提箱拎进办公室。他坐进椅子,打开桌子的小彩电。节目预先总固定n台。不过他也经常在这个全新闻频道和c-span频道之间换来换去,特别是在国会会议期间。c-span-台几乎是众议院的专业台,事无巨细一览无余。而参议院则在c-span二台n的一个政治节目刚刚开始,史密斯开始拿手提箱里的材料时,只把主持人介绍情况的声音当背景音乐。但不一会儿从小音箱里传出的声音就把马可引到屏幕前。 ……关于上届乔-艾普赖尔竞选涉嫌非法募捐活动的传言在华盛顿沸沸扬扬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国会中共和党人正酝酿着要对此事依法进行正式调查……今天早些时候,印第安那国会议员堂-柯顿已宣布他将寻求国会批准由他的政府改革与监察委员会对总统竞选中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同外国捐助者的关系,尤其是与墨西哥捐助者的关系进行调查。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国会议员、来自威斯康星民主党的菲力普-布劳德本特,他本人也是上述委员会的一员,是当局对外政策的坚定支持者。非常感谢您能来。 布劳德本特:这是我的荣幸。 主持人:议员,您一定听到您的共和党同事堂-柯顿今天要求对乔-艾普赖尔竞选涉嫌非法募集墨西哥资金的说法进行调查,您的反应如何? 布劳德本特:我听到后非常失望,这又是共和党人控制的国会玩弄的政治把戏的一个实例。事实就是:这种党派迫害将耗费美国纳税人上百万的美元进行这种无谓的调查,他们将一无所获。 主持人:国会议员柯勒还说他的委员会的调查员们已然发现了充足的证据以申请特别检察员。 布劳德本特:这所谓的证据他们根本无法说明。这纯粹是含沙射影和毫不遮掩的威胁。其实他们这样做是对当前总统的诽谤,也是为了妨碍副总统的竞选。 主持人:民主党在国会中无权对此调查说“不。”您能做些什么呢? 布劳德本特:那就让美国人民自己去了解这样的调查是多么的昂贵而没有必要吧。这其实是出于党派矛盾,我相信他们会让由他们选出的领袖知道,人民也反对此调查。 主持人:在议员柯顿的新闻发布会上,他提到了两位著名墨西哥商人的名字。您跟这两位熟悉吗?您是否了解他们与白宫所谓的联系呢? 布劳德本特:这两个人我都认识。他们是支持民主党的优秀正直的绅士,我得赶紧说,他们是以合法的方式提供支持的。共和党人想破坏当局与墨西哥业已建立的强大经济纽带,他们丝毫不顾忌在此过程中谁的名誉会遭到玷污。我认为这仅仅反映了国会不太高尚的一面。 主持人:谢谢您,来自威斯康星民主党的菲力普-布劳德本特议员。 布劳德本特:谢谢! 当晚,马可为他们俩调制了绝妙的曼哈顿鸡尾酒——用五盎司混合威士忌,一盎司甜苦艾酒,一盎司干苦艾,量度很精细,每杯还放了一点苦味药酒。造型雅致的鸡尾酒杯使用前在冷冻室里已经呆了半个钟头了。马可在盛有冰块的混合专用玻璃杯里把配料搅和停当,然后在杯子口上放了过滤筛网把酒沿着杯壁倒满两个酒杯。最后摆上柠檬卷,创作才算结束了。他已经有好几年不用樱桃作装饰了。 “像往常一样的完美。”安娜贝尔检验了一下宣布。 “您的表扬我接受了。”马可说。 晚上用过意大利通心面、色拉和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法式面包以后,他和安娜贝尔坐在露台上,目光越过河面投向乔治敦的灯火和通向弗吉尼亚罗思林的大桥。晚上雨很早就停了,空气中游荡着暖和潮湿的微风。一轮几乎已满的月亮升起来,转眼又藏身于动得很快的乌云里。 跟平常一样,他们晚餐桌上的话题主要是一天的新闻,他们在露台上继续聊着。 “这个你没跟乔办公室的人说吧?”她问。 “没有。我本来想打电话给克里斯-海德斯,后来又不想打了。我猜明天早餐会上会说到这事。” “天啊。这真是可怕,是不是?”她说着,抱紧双臂。 “什么?经营艺术馆吗?” “经营去当总统。这就像是面队行刑队,你就那样大开大敞地站在那里,那么暴露着,他们一个个向你开枪。” “这不是个脆弱的心脏能受得了的,钱包脆弱也不成。” “这不是任何有心脏的人所得承受的,不管怎么样的心脏。马可,你说柯顿所指的是否确有其事?” “不知道。总统是个老于此道的政客,也可以说他很知道怎样从各种根本不同的渠道扒钱,当然也包括国外的资金。给他竞选的捐赠金里大概有一半他根本不了解出处。” “那么乔呢?” “我想他只接受那些光明正大的捐赠,而且这样的资金的来源他自己能查清楚。问题是,如果墨西哥资金募集起来的时候,总统默许了,或者根本就是他鼓励的,那乔-艾普赖尔也难脱干系。这对于他来说,更糟。总统的风险只不过是在历史书上人们不大会善待他。而乔-艾普赖尔则有可能会失去竞选的机会。这代价大高了,你说是吧?” “乔大可以让自己离这个剧情远一点的,是不是?我是说,如果他们宣称的的确有根有据,他只能这样做。” “就我所知,他也许正在考虑这样做。我今天跟荷曼-文柯勒一起吃的午饭。” “噢,荷曼怎么样?” “很好。他问你好。他给我一种感觉,在墨西哥问题上,总统与副总统可能很快就会有公开的意见分歧。” “这倒有意思。” “不要大有意思啊!想不想吃甜点?” “你这儿有什么?” “楼下做的蜜橙巧克力。” “你这坏东西。” “只两小块。大小了,根本就盛不下什么卡路里。” “你老是说碎饼干不含卡路里。” “确实不含嘛。来吧,跟我一起犯罪吧。” 她眨了眨眼,挑逗地伸手抚向他的大腿,然后跟他一起走进他们的新房子。 第16章 同一晚上水门大厦东幢南翼 “我要去参加710房间贸易联盟的聚会。” “请吧。” 水门东幢公寓楼的前台人员按了一下蜂鸣器,打开了从大厅到电梯的玻璃门。劳拉-弗洛瑞斯朝大门镶有镜子的柱子上照了照,对里面的景色很满意。劳拉,27岁,标准身材,看上去漂亮整洁。她今天特意穿了刚从瑞茨克兄弟店里买的黑色真丝裤装。那个店很受全城各个外国使馆里工作人员的青睐。这套衣服超出了她的预算,不过她最近受人邀请要参加好多晚会,这让她不得不添置些更惹眼的衣服。 很少有人会注意她的衣服,她的头发才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她那一头浓密、闪亮、黑得发点幽蓝的秀发一直让她很自豪。 她谢过了前台人员,走进等在那儿的电梯,按下七层的按钮,长舒了口气。 墨西哥力量组织位于西北m大街的一个商业大楼上。过去的一星期,办公室里混乱得如临旋风。莫林-加沙在水门停车场被害的消息让办公室里正常活动都停滞了下来,每天都有一连串的电话要接要打。还有那些让人发狂的会议,严峻的推断,都让她感到疲惫。 劳拉在公司里是研究董事,下午一直跟力量组织的总裁拉蒙-凯利开会。 凯利的父亲年轻时丧妻。他的美国妻子去世后,他于50年代到了墨西哥,在一家跨国石油公司财团找了个差事,发展恰帕斯州还处于萌芽状态的石油工业。在那里,他遇见了康秀罗-马蒂内,有了他们的孩子拉蒙。拉蒙从小跟父母在墨西哥南部的那个州生活,18岁时才到美国芝加哥大学上学,享受着奖学金。在墨西哥度过的18年让他看到了他一生都难忘记的贫困和绝望,那些活生生的总萦绕在脑海里的画面帮助他确定了一生奋斗的方向,他获得了社会工作的硕士学位后,在一些非赢利性机构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而那些非赢利性机构都是致力于改善墨西哥工人、农民及其他贫困的本土人群的状况。 恰帕斯拥有着80万印第安人、玛雅人的后代,却是情况最糟糕的地方,这一点凯利太了解了。从19世纪起,那儿一直起义不断,但都没能动摇统治着那个地区的地主阶层。1994年,两千人组成的萨帕塔国家革命军,打着革命家萨帕塔的旗号,专门挑了北美贸易协定生效的6月1日进军克利斯托瓦尔和其他三个城市,想为难为难70多年一直以铁拳驾驭墨西哥的革命制度党。在那次行动中死了很多人。革命制度党做了许多改革恰帕斯的许诺,一样也没能履行。对于拉蒙-凯利来说,恰帕斯的状况反映了国家的领导层对贫困人民的无情统治。恰帕斯是全国自然资源最丰富的一个州,它供应着全国60%的水力、电力,47%的天然气和22%的石油,而恰帕斯的居民却跟瓦哈卡和格雷罗的人民一样是全国最穷的。三分之一的家庭没有电,一半的人口没有洁净的饮用水源。凯利一年前被招进墨西哥力量组织并负责它的启动。他第一个行动的举措就是雇劳拉-弗洛瑞斯作他的研究主管。 他们俩人的背景截然不同。她是一个富有的墨西哥家庭中三个女儿中的一个。她的父亲经营着泰利维萨电视公司在墨西哥城拥有的四家电视台的一家。泰利维萨是个全能的通讯王国,其缔造者被认为是拉丁美洲最富有的商人。他给了革命制度党500多万美元用于下届选举,而收到的回报是在墨西哥再开办62家新电视台的政府许可证。他的频道在墨西哥占有97%的观众,他的节目反映了革命制度党的导向。泰利维萨和革命制度党是一家人。劳拉和她的姐妹们在墨西哥上的私立大学,后来尽管她父亲竭力反对,她还是又上了纽约大学。她爱父亲,可父亲的哲学跟她正在发展的社会主义观念是背道而驰的。她从来没有公开地跟父亲谈过他们人生观的不同,因为她可以跟她那些具有反抗意识的朋友们一起在小酒吧里一边喝赫拉杜拉的特奎拉酒,一边对政府大加批判。 她打算从纽约大学拿到社会学的学位后就回家,结果她遇上了拉蒙-凯利。他们成了好朋友,偶尔也是情人。当凯利搬到华盛顿去启动这个力量组织时,劳拉也刚刚在联合国找到了作翻译的工作。她毫不犹豫地把这份工作抛开,也到了南方。墨西哥力量组织,按凯利所说,有充足的资金后盾,有影响美国对墨西哥政策的潜力。 “我们有非常有权力的人作后台。”凯利在给她提供这个职位的电话上说。 “谁?” “等你来了,劳拉,我再告诉你。不能在电话上说。” “可是……” “你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这个。现在,打点行李快来吧。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做。” “啊,弗洛瑞斯小姐,欢迎欢迎。” 琼斯-坎帕斯领她到这套三卧室套房的起居室,那里已经有20多人走动着,手里端着酒杯,有厨房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在服务。“喝点什么?”他问。 劳拉知道聚会上肯定没有龙舌兰烧酒或是玛格丽塔斯。这些酒是留给有墨西哥背景的英美人在华盛顿极铺张的那些墨西哥饭店里饮用的。在华盛顿的墨西哥人则最爱喝高级威士忌、上等的科尼亚克和葡萄酒。 “请给我一杯白葡萄酒。” 坎帕斯在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是经理韦努斯迪亚努-韦勒的特别助理。他们一个月前在时髦的u大道的恰特休息室相遇时,他就这样告诉她。在那里,他们自由自在地聊天、喝葡萄酒,还轮流吸上一口水烟袋,烟味从水袋里出来变得极清凉。劳拉怀疑这是非法的,琼斯向她保证这只是吸烟而已,没有一点不合法的地方。她也试着吸了一口,大声地咳嗽起来,让他大笑不止。 “我不会吸烟。”她说。 “所有的墨西哥人都会抽烟。”他说。 这几乎是事实。但也有例外——比如她。 那次相遇后,他们有时候就约会一下,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晚上到波利-艾思特跳舞,后来就跳到在波托马克河对岸弗吉尼亚附近水晶城他的公寓。 劳拉很喜欢琼斯-坎帕斯。尽管她怀疑他对她的感情正在超越仅仅是在一起玩玩的界限。而且跟他一起出去也是很微妙的事。所以她没有告诉拉蒙-凯利她在和琼斯约会。 墨美贸易联盟声称它的宗旨是促进两国的贸易,但在某些包括拉蒙-凯利在内的人眼里,它远没有这么光明正大。无执照地游说议员以改变美国对墨西哥政策,军队“第二梯队”的别有企图的分支机构?它的情报机构?革命制度党在华盛顿的耳目? 这无关紧要。劳拉-弗洛瑞斯享受着和坎帕斯在一起的时光。而且还有些事情她可以了解。尽管坎帕斯对他的工作及他的组织口封得很严,有时候也说点值得劳拉记录下来的有用信息,存进她的关于墨西哥与美国关系的研究档案中去。她一直是个不可救药的笔记记录者。 “谢谢。”他把葡萄酒递过来,她说,“这套公寓不错。”“不客气。我们租下它主要是为了外地的客人,有时我们也在这儿消遣一下什么的。我很高兴你今晚能来。” “我一直想来。我这是第一次参加你们联盟的聚会呢。” “我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来吧,我给介绍几个人认识。” “啊哈,”韦努斯迪亚努-韦勒对她说,“我终于找到我这个年轻朋友总是带着一双困眼上班的原因了。” 劳拉轻笑,“我可不想有这样的名声。” “他开玩笑,”坎帕斯说,“他总是开玩笑。” 这句话引出韦勒的用西班牙语讲的一个复杂冗长的笑话。逗笑的地方他说得很不利索,不过琼斯和劳拉还是笑了。 “那就是曼纽尔-赞格瑞达。”劳拉和坎帕斯走开来去认识以下其他人时,劳拉指着对面一个个头很高、穿着无可挑剔的男子说。 “对。你见过他吗?” “没有。” “那好。现在你该见见他了。” “幸会。”赞格瑞达握住她的手。 “是我的荣幸。”劳拉说,她感觉赞格瑞达在打量她全身的每个部位。 “您真是太迷人了。” 她用英语回答了他对她用西班牙语的评价,“谢谢,赞格瑞达先生。你会回墨西哥看看大选吗?” “啊,是的,你呢?” “我也正准备去,”她说,“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我的家里人了。” “您家住哪里?” “墨西哥城。” “弗洛瑞斯?尊父是不是泰利维萨的?” 赞格瑞达能认识她父亲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两个人都事业有成。另一方面,提起她父亲也让劳拉心里很不舒服,倒不是 因为她自从到纽约就跟他疏远了,而且因为这对她意味着政治、墨西哥政治。革命制度党的压迫和卑鄙,她父亲却因之而飞黄腾达。她知道赞格瑞达对那里的执政党很有影响力,他虽不是一个政客,但他的财力和幕后操纵能力在美国和墨西哥都是很有名的。 “对,他是在泰利维萨。”劳拉说。 “我跟他很熟。人非常好。他的能力对国家来说是一种财富。” “谢谢。”她转向坎帕斯,“你再帮我拿杯葡萄酒好吗?”“当然好。还是白的?或者换个红葡萄酒?威士忌?” “不了,就葡萄酒吧。白的。” 她并不想要另一杯葡萄酒。她只是想把话引开。可惜没有奏效。现在,坎帕斯不在她身边,她一个人跟这位数百万富翁呆着,而他则继续用他的目光脱她的衣服。 “那么您在华盛顿做什么,弗洛瑞斯小姐?” “我是为一个私人机构工作。” “啊,我知道它吗?” “我不知道。” 他没说话,然后笑了,“除非您告诉我,否则我永远也无法知道。” “墨西哥力量组织。” “噢,我知道它。是个很新的组织。” “有一年了。” “那您在那儿做什么?” “搞研究。我是研究董事。” “很重要的工作。您做哪方面的研究呢?” “主要是经济方面的。社会问题。” 她感觉赞格瑞达对墨西哥力量组织的任务十分清楚,只不过在耍弄她,在赞格瑞达要提出下一个问题前,坎帕斯端着她的酒杯来了。这时另有一男一女过来,向赞格瑞达问起他的生意来,劳拉就趁机走开了。劳拉和坎帕斯溜向厨房,一个年轻人正一个人端着胳膊立在厨房门口,背靠着墙,百无聊赖的样子。 “哈里,我想给你介绍劳拉-弗洛瑞斯认识。” 她伸出手,他三心二意地握住。 “我看你这是在给吧台站岗吧。”坎帕斯说着,在他朋友的胳膊上轻拍了一下。 “这一招我很久以前学的。”他说。尽管他长得很高大,他穿着的灰色西服下的身体看上去很壮实,有6英尺多高,但他的声音却让人感到意外的高尖,几近女声。 “对不起,我失陪一会儿。”坎帕斯说罢消失了。 “你跟琼斯来的?”哈里问。 “对,噢,其实也不算是。他邀请我来,不过因为他在这儿有事,所以我一个人来的。” 哈里露出一丝笑容,却暴露出他过早发黄的牙齿,劳拉猜他也就30岁。“乔斯总是有事。他工作很卖力。” “我知道。” “那你……是不是工作中也很卖力?” 这个问题让她一愣,她笑了笑说:“我也是,但不总是。” “你还留出玩的时间?” “留了一点儿,你做什么,哈里?” “瞎玩。” “瞎玩?你指什么?” 他又笑了,“投资,一些零碎活儿。我不喜欢吊在一件事上。” “听上去很有意思。” “你的工作是……你不玩的时候干什么?” “研究工作,给一家私人机构干。” 坎帕斯回来了,说:“劳拉,你得原谅我。办公室忽然有点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她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我把你留给让我放心的人。哈里是个绅士,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优点。” “他的人中只剩下我一个了。”哈里说着,轻轻地一鞠躬。 劳拉笑了。 “我这个星期再打电话给你。”琼斯在她脸颊上吻了两下。他对哈里说:“照顾好我可爱的朋友。我可是相信你的。”说罢,走了。 “再来一杯葡萄酒?”哈里问。 “这杯我还没喝完。” “你这杯到现在都不凉了。我再去给你拿杯新的。” 坎帕斯的突然离去让劳拉决定不再多待了。可哈里拉着她,给她介绍些在使馆工作的年轻墨西哥人。话题变得让人兴奋起来,笑声也多起来了。劳拉觉得很放松。赞格瑞达走时过来祝她在这儿玩得好。琼斯的老板韦勒也过来道别,还开玩笑说:“年轻的女士,可别再让我年轻的朋友晚上玩得太晚了。” “我保证。”劳拉说,脸上弄出了个很严肃的表情,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又“咯咯”笑起来。 她还没怎么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了。 “我得走了。”她向仍留在公寓里的哈里和其他三个人宣布。 “你现在还不能走。”哈里说。 “不过我们可以。”其他人说着就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再喝点葡萄酒吗?”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哈里问。 “噢,不了。我已经喝得太多了。我要回家。” “我开车送你。”他说。 “不必了。” “我很愿意这样做。不过你得先让我给你看这幢楼的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对。一个有特别景色的特别地方。” “听上去……不错。在哪儿?” “来吧,”他说罢,拉起她的手,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你会很喜欢。” 他领她出了公寓,到电梯上。他们上到顶层,出了电梯,沿着铺着地毯的过道走到一扇门前。哈里往门里插了钥匙,打开了门,往后一退让她先进去。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问。 他的回答就是把他们身后的门关上,轻柔地从身后扶她爬上一小段只有一个小灯泡照明的金属扶梯。上面又是一道门。 他们走出这道门,来到这幢楼的屋顶。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墙,以防止观光者走到屋顶边上向外看。 “这是什么?”劳拉问。 “水门屋顶花园。公寓的住户可以在这里买下一块儿地方,用来种花植草,权当个小游乐场。有个女人在这儿造了个雕塑室。” “真有意思。”劳拉说。 “我带你看看属于那个公寓的地方。” “你住在水门吗?”她问。 “对。在另一幢楼。” 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铁门,他们到了一个很大的地方。那儿有一打户外椅、一个带阳伞的桌子,还有一些种在特大红黏土盆里的植物。哈里立刻走到游乐场边的矮拉杆前。他转过身来,示意她也走过去。 “从这儿看夜色很美。”他说着。把胳膊很随意地搭在她肩上。“知道下面是什么吗?”他指了指。 “什么?噢,那是胡亚雷斯的雕像。” “对。” “我去过那儿。放假的时间,我们住在这儿的墨西哥人都去雕像前致敬呢。” “跟我说说他。” “说说胡亚雷斯?从哪儿说起呢?他为墨西哥人民做了很多好事。他实现了免费义务教育,还鼓励工业发展。我去过瓦哈卡他的纪念馆。” “是吗?真好玩。” “什么好玩?” “在弗吉尼亚大道上,就在水门外面有个墨西哥英雄的雕像。” “这没什么好玩。华盛顿城里还有好多伟大的外国英雄的雕像呢。” “我觉得好玩。” 一阵风吹来,让她冷得有些发抖。风吹得哈里浅黄色如丝的头发飞扬起来。 她看着他大笑,“你的头发乱极了。”月光在他苍白幽灵般的脸上投下聚光灯般的光辉。 她转过身,靠着栏杆,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右手游向她的后颈,往前踏了一步,左手从后面探到她的双腿间,把她掀过栏杆。他没有往下看,静等着,听到了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的闷响。然后,他慢慢地很有技巧地用手帕擦拭他拿到屋顶的她的酒杯,把它放在屋顶地面上,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大麻雪前,点燃,猛抽几口,最后把它抛在酒杯旁。 他额头冒起密密的一层汗。他用手帕拭干,把手帕放回西服口袋里,把到屋顶和游乐场的钥匙搭在一起放在酒杯边上。接着,他离开了大楼,在弗吉尼亚大道上胡亚雷斯雕像前停下,点了一支雪茄。 “晚安。”他对胡亚雷斯说,然后迈着悠闲的步子,哼着歌,向他在水门南幢的公寓走去。 第17章 第二天早晨早些时候首都警察局 凶杀组侦探彼得森和杰肯森刚刚调查完一起发生在华盛顿东南部的恶性谋杀案,回到印第安那街上的总局。一个与妻子分居的丈夫,因不满于针对他的保护令,竟用锤头把他妻子打死了,又用菜刀砍了好几下以确认她确实死了。他们想在办公室写写报告,然后混到天黑就回家。 他们的老板、凶杀组组长彼特-拉路卡却把他们叫进他的办公室。乔-彼得森开始报告他们负责的这起谋杀案,拉路卡打断他说:“报告写来交给我。咱们说说今晚的跳楼者。” “我们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文德尔-杰肯森说,“又在水门。” “那里已经有两个了。”拉路卡说。 “前面一个是在地下停车场被杀的墨西哥人。谁昨晚从屋跳来了?”彼得森问道。 “女性,28岁,叫劳拉-弗洛瑞斯。” “弗洛瑞斯?” “对。” “墨西哥人?” “对。是巧合吗?” 彼得森和杰肯森两人都耸耸肩。 “谁发现的?” “梦露和西尔维斯但。” “那么?” “那么,我想既然我们在跟巧合打交道,你们很可以跟他们合作,看看除了死的两人的出生地一致外,还有什么其他联系?” 彼得森脸皱着表示他没听懂,“方式不同嘛,”他说,“一个是脑袋后面挨了个枪子,而那个女士以为她会飞。有什么联系?” “墨西哥。水门。这起码说明有点联系的可能性。” “在停车场被杀的那家伙查出来是谁了吗?” “现在不归我们管了,”拉路卡说,“因为那家伙的国籍,国务院的一个人插手了。我听说他以前在墨西哥是个工会组织者。也不一定准确。” 杰肯森笑了,“那些在工会干的人日子很危险啊。” “那些搞新闻的家伙们也一样,至少在墨西哥是这样。”拉路卡说,“他们刚干掉一个写了点毒枭坏事的记者。” “也许我们该进口一些。”彼得森说。 “进口谁?” “墨西哥杀手。你知道,让他们来削减一下我们的记者人口。反正记者有的是,而且他们一文不值。” “这个叫弗洛瑞斯的女人是不是跳下来的还有疑问吗?”杰肯森问。 “总是个问题。”拉路卡答道,“他们发现了一个空酒杯,半截烟头和到她跳下去的屋顶花园的钥匙,梦露和西尔维斯在查问大楼里的人。好像有个什么墨西哥-美国贸易团体在那儿租了套公寓,门房说跳楼者在那个聚会里。他们现在就在楼里。过去帮帮忙,看看记录。” 彼得森和杰肯森两人对眼看了看。像杰肯森爱说的,“有时候你吃熊,有时候熊吃你。” “咱们走吧。”彼得森站起来,“看看那些有钱的名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第18章 那天早晨晚些时候水门艾魁拉尔饭店 马可-史密斯在餐馆一个单间里可供16人座的餐桌边坐下。周围是玻璃隔断把它跟单间其他部分隔离开来,不过从那儿也可以看到壮观的波托马克河。房间整个是浅柠檬色调,地毯图案配得很和谐。扶手椅又大又舒适,椅架的木料很厚实,椅垫是深深浅浅的土色。每个星期天,在这里都有早、午餐供应。而今天早晨7点钟上的政治早餐卡路里少一些,肉食多些。 16把椅子只用了7把,很明显,副总统未到。他的国内政治主顾问亚力克斯-占可斯基主持了早餐会议。等两位恃者端上来大瓶的新榨的橙汁、咖啡壶和茶壶,还有圈饼和酥皮点心后,他才开口:“副总统今天早晨有事不能早来。他会尽量在我们结束前赶过来。我代表他为大家这么早能来到这里表示感谢。” 马可看了看桌上的人。克里斯-海德斯,这位副总统竞选活动的舵手也不在。 占可斯基继续说:“我今天清晨跟副总统讨论过了。我们认为当前重要的议题,至少这次会议的议题应当是关于日益流失的工会支持。” 议程一定,六位男士和一位女士就分别阐述了他们的见解,为什么历史上一向忠于民主党的工会组织会在最近——如果几年时间也是最近的话——不肯给予当局以支持。而这种态度也波了乔-艾普赖尔。大部分时间马可都在倾听,不过他也提出他关于当局的劳动政策不太吻合于劳工现状的一些看法。 “这跟北美贸易协定有关,”苏珊-开普兰说。她曾是劳工部的官员,现在加盟了艾普赖尔的竞选活动,“国会否决了速轨贸易谈判权,这灭了工会的热情。而司各特总统试图让它复活的举措又惹得他们开始幻想了。” “不过乔-艾普赖尔不是反对速轨的。”有人说。 “是的。”另一位与会人员说,“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试图与总统讨论。” 这引发了关于副总统在一些问题上,特别是国际贸易方面能够与总统保持多远距离的讨论。占可斯基说出他的看法:“只要墨西哥那儿的新闻还继续恶化,我想最有必要的是:艾普赖尔应该开始对总统的贸易政策有另一种立场。看吧。” 他把一叠剪报放在桌面上。 “《时代》、《邮报》、《洛杉矶时报》、《华尔街报》,还有一打儿其他报纸上面都是关于墨西哥腐败问题的报道,主要都涉及到毒品交易。” 他把剪报拿起来。 “‘墨西哥编辑遭伏击,他的保镖和枪手被杀’,这位编辑写了批评毒品贩子的评论prensa的创始人几个月前因同一原因被害。这儿还有‘墨西哥城针对旅游者的犯罪日益增多’,知道数字是多少吗?1995年犯罪率为25%,1996年为33%,现在还在爬升。怎么会这样?针对这个犯罪温床,军队插手进来以代替警察。军队开始变成那个国家唯一的执法机器,而军队里面也充斥着毒品回扣行为。‘与毒品调情,拉墨西哥州长下水’、‘毒品诱拐了墨西哥军事武装’、‘前任官员声称他曾携带现金给墨西哥反毒品主任’、‘毒品贸易在墨西哥一线大放回扣’、‘墨西哥毒品团伙以高科技武器打倒警方’。”占可斯基读着这些报道标题,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他把剪报扔在桌子上,“所有的可卡因75%是从墨西哥输送到美国,直凑到我们孩子的鼻子跟前。墨西哥的大毒枭一年可赚3亿。他们谁都贿赂,包括高层政府官员、警局、军队……”他身子向后一靠,双手一摊,“只要墨西哥的局势还是这样,这里选民们就会对任何一个不顾此局势仍只着眼于贸易、美元、金钱的总统竞选报以冷眼。” 艾普赖尔的国会联络人汤姆-康斯但恩说:“我同意亚力克斯的说法。现在不光报纸在报道墨西哥。国会里的共和党人正在强烈要求对总统的募捐活动举行听证会,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议员柯顿是个很邪恶的家伙。他恨这个总统。他想尽除了谋杀之外的一切办法把他打垮。我预测听证会会举行,而且他们还会把它一直拖到明年,也许一直到选举。这样结果可不太妙了,它会死粘住乔-艾普赖尔,就像‘疯狂’牌胶水。” “再来点咖啡?”“我们是需要些。” 占可斯基把空咖啡壶递给在玻璃隔断外站着的侍者。在咖啡上来之前,他们的谈话暂时脱离了政治问题。 “今天早晨在水门一个年轻女子出了事,真是太可怕了。”苏珊-开普兰说,给自己倒了杯橙汁。 “怎么回事?”马可问,以为她是指在饭店里。 “你没听说吗?”“我从公寓走得急。”马可说。 “她从东幢房顶跳了下来。” “跳楼?自杀?” “好像是这样,”康斯但恩说,“早晨广播只一带而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地方好像不太客气了,”史密斯说,“一星期内发生两起恶性事件。她是谁?”“我也没听说。”占可斯基说。其他人对马可的问题也都一耸肩。 第二轮咖啡端上来了。他们就又回到原先的话题,关于副总统的尴尬处境。第二幕进行到10分钟的样子,克里斯-海德斯到了,气喘吁吁地,夹了一大摞文件、杂志和报纸。“我来晚了,对不起,”说着,他把东西往一把空椅子上一放,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错过了什么?” “丹麦大山莓,”占可斯基说,“我们把它干掉了。” “现在我可知道我的朋友们对我怎么样了。” 占可斯基把己进行的讨论介绍给海德斯。 “别让我打断你们,”海德斯说,“我就听着。” “副总统会来吗?”苏珊-开普兰说。 “不来了。”海德斯答道。 “好吧。”占可斯基说,“每个人都说说自己关于工会组织不肯给予支持这个问题的观点吧。” 早餐会一直开到快9点钟。与会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走出饭店客人用早餐的餐馆大厅,穿过走廊到了通向饭店底层出口的门厅。马可正要跟其他人分开,上楼梯去大厅,海德斯叫住了他。 “能说句话吗,马可?” “当然,会开得不错,开头不算好,不过后来很有收获,我想,至少作为启动会议来说,这已经很好了。” “很高兴你能这样说。马可,副总统想问一下你能不能今天晚些时候跟他会会面。” “呃,我本来已经有安排了,不过也没什么不可以调整的。是关于什么?” “他到时会告诉你的。他让我们对此事保密。” “没问题。什么时候?在哪儿?” “在他公寓的办公室。下午2点钟。” “我会到的。” “太好了。你的名字会在门口。让他们叫我。我会出来接你进去。” 史密斯看看海德斯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子前倾着以跟上走的冲劲。像海德斯这样的人生活一定是紧张兴奋极了,他想。如果在字典里查查“老鼠赛跑”一词,你会发现这是描述有人竞选当美国总统,而他身边的人们跑得还快一些。 他在大厅拾起张报纸,在空荡荡的波托马克贵宾酒吧里坐下。一位年轻迷人的亚裔女招待从吧台后走上前来问他要喝点什么。 “不必,谢谢。”他想过再喝杯咖啡,后来还是决定回家再喝。马可-史密斯自认为对咖啡很挑剔,即使是水门饭店的咖啡也达不到他的标准,“请来杯苏打水,加片宜母子,我很渴。” 他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浏览着报纸,享受这半小时的清闲。他翻阅着,心里想着下午会议的目的。也许跟他不久的墨西哥之行有关,他想。 他大概看了看体育版——奥瑞尔斯夫妇正紧张地备战,要拿优胜杯;乔治-佛曼又东山再起,击败了又一个重量级选手;瑞德斯金斯以他中不溜丢的资历又签了两年自由前锋的合同,身价700万。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忽然看到第一版的一小栏消息。是关于昨晚一位年轻女子从东幢摔下致死的新闻。只是报道了一下案件本身及死者的姓名:劳拉-弗洛瑞斯,还有她是墨西哥人,在华盛顿工作。警方对此案正在调查。 “墨西哥,”他站起来,在吧台付了钱,自言自语着。那个在停车场被枪杀的男人也是墨西哥人。乔-艾普赖尔的竞选活动似乎也跟他对墨西哥的立场越来越密切地绞在一起。墨西哥大选在即,而他和安娜贝尔会在那儿。 真是滑稽,他想。他从大门离开饭店,向他在南幢的公寓走去。怎么你一旦对一件东西感兴趣,它就好像无处不在了。比如你想买一种样子的车,结果你在大街看到的都是这个样子的车。要是喜欢上一位不知名剧作家的话剧,他的名字就忽然出现在所有的报纸杂志上了。“墨西哥。”马可念出声来。 一个戴着面具的国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墨西哥诗人奥柯塔瓦-帕斯如此描述过墨西哥。 “像所有富于想象力的人们一样,我们出于兴致和幻想说谎,”帕斯这样写过,“当然也用谎言在陌生人面前保护自己。谎言在我们日常生活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不止在政治界,也在爱情和友谊中。通过说谎,我们不光假装去欺骗别人,也欺骗我们自己……所以要攻击它是毫无作用的。” 回家后,马可带卢伏斯出去遛遛。他们沿着水门综合大厦外围走,狗走几步就停下来闻闻青草和灌木的味道。马可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他们走到弗吉尼亚大道的胡亚雷斯雕像前时;马可看到警察用黄色警带在东幢旁边圈出一小块地方。这让他脑子集中起来。他仰头看了看屋顶。此时此刻他想到的只是那个年轻女子就是从那儿摔下来的。在她下落的瞬间,滑过她脑海的是什么想法?她尖叫了吗?她的胳膊和双腿是伸展的还是蜷缩着死去的?是头先着地,还是腿先着地又被撞进她的身体里?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时,觉得忽然浑身发紧。他悲伤地跟他的狗说:“咱们回家吧,卢伏斯,那里安全。” 第19章 同一天早晨首都警察总部 彼得森、杰肯森、他们的同事梦露和西维尔斯但侦探在水门东幢公寓楼的南翼向那儿的人们问话已经有6个小时了。 门房职员确定“那位年轻的女士”是在大约8点半上去参加聚会的。他没有再看到她。 “那个晚会开了多长时间?”彼得森问。 那个职员耸了耸肩,“是在半夜前结束了吧,因为那时我要换班了。他们那个时候也都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全都下来了?”杰肯森问他,“他们上去时你数了人数了?” “没有、不过……” “不过你觉得那时大多数人已经下来了。”彼得森替他说。 “对。” “谁换的你?” 他给了个人名和电话号码。 晚会的那套公寓的左邻右舍没说什么有用的,只是抱怨那天晚上有一阵子那套公寓里很吵。“我可不喜欢一套公寓只用作开晚会,”一位老妇人说,“人们应该住在公寓里。好人家。一家一户的。结了婚的人。” “是的,夫人。” 邻居们谁也没见过参加那个晚会的人。 离开大楼之前,彼得森接到组长拉路卡的电话,“赶紧吃点早饭,然后去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跟那儿参加过晚会的人谈谈。我刚打过电话,他们星期六也在。搞一个其他客人的名单。办完事就过来。是在水门六○○办公大楼,在新罕布什尔大道上。”他给了彼得森几个名字。 彼得森和杰肯森到一家麦当劳找了个小包厢,要了咖啡、果汁和早餐三明治。杰肯森要了两个三明治,一会儿就吞了下去。 “梦露和西维尔斯但怎么也给搅和进来了?” 彼得森一脸苦笑,“我们看样子成了墨西哥专案组了,文德尔。还不如去参加伯利兹的警署呢。” 文德尔-杰肯森身子往后一靠,活动了活动他僵硬的脖子。他眼睛眯缝了一下,又睁开,说:“乔,有一点我想不太通。那个跳楼人并不住在楼里,却有去屋顶的钥匙。她自己上到哪儿,抽了几口烟,喝了点葡萄酒,然后就跳下来?谁给她的钥匙?” “也许她从前去过那儿,知道钥匙在哪儿挂着。” “有可能。那门房职员说大约有20来个人上去参加晚会。真希望他们出入都登记。” “敢情好。你还吃点别的吗,文德尔?” 这位黑胖警察咧嘴一笑,“我还能吃一对三明治,不过还是不吃的好。我得节食,也许还得再减些饭量。” 上车前,彼得森问:“你怎么节食还能吞下两个三明治?” “平时我得吃四个。瞧,我今天表现得不错。我减了一半卡路里。来吧,咱们去办事。” 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经理韦努斯迪立努-韦勒把侦探们领进一问小小的乱糟糟的会议室,接待员露莎给他们送上浓咖啡。从房间一头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新罕布什尔大道和肯尼迪中心。另一头墙上挂着一幅立体的墨西哥地图。对面墙上随便贴着一些发皱的革命制度党政治家、企业领袖的照片,有种奇怪的象征意义,杰肯森想。 “真是个悲剧。”韦勒在椭圆会议桌另一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说。 他们商定由杰肯森提问,彼得森作记录。 “说说在东幢的这套公寓。”杰肯森说。 韦勒摊开双手,他肉嘟嘟的嘴唇向下弯着,“是公司的公寓,”他说,“给来访的客人用的,偶尔也用于一些社交活动。” “这是个公司?” “不,不。我们是个组织。” “说客。” “对。” “注册了吗?” “是的。” “那套公寓你们租了多长时间了?” “不到一年。” “一定很贵吧。” “比用饭店还便宜点。” “我想也是。昨晚的聚会有什么目的?” 韦勒做了个不太理解的表情,然后发出喉声很重的笑声。“墨西哥人办晚会什么时候需要有个目的?” 杰肯森和彼得森瞪了他一眼。 笑声消失了,“我们想感谢一些最近对我们工作帮了忙的朋友们。就是这样。是为了感谢他们。” “你有参加晚会的人员名单吗?” 韦勒皱了皱眉,“也许不够正式。我可以让露莎把我们手头有的拿来。” “好,请。” 韦勒打过电话几分钟后,露莎走进房间,带来一张纸,上有手写的名字。 “给他们。”韦勒说。 彼得森扫了一下名单,抬起眼,问:“这些人是被邀请的还是实际到场的?” 韦勒看看露莎。 “是收到邀请的人。”她说。 “书面邀请吗?”杰肯森问。 “不是,”韦勒说,“打电话给他们的。” “啊。韦勒先生,晚会上你跟弗洛瑞斯小姐在一起了吗?” “是的,我们还开了玩笑。”他转身跟露莎说,“谢谢你,没事了。” “关于什么?” “关于我的年轻助理。他和弗洛瑞斯小姐在一起过几次。” “约会吗?” “约会?啊,对,约会。我还开玩笑说她让他玩得太晚了。” “她兴致高吗?” “好像是。不过……” 彼得森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挺难过,挺忧郁(西班牙语)。” “为什么难过?” “我不知道。” “你离开公寓时她还留在那儿吗?” “对。我走得早。” “你那个助理,他叫什么?” “坎帕斯。琼斯-坎帕斯。” “他在吗?” “在。要我叫他来吗?” “等我们跟你谈完。” 15分钟后,韦勒陪神情忧郁的琼斯-坎帕斯走进会议室。彼得森和杰肯森注意到他似乎很不安,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睛。 “谢谢你能来。”彼得森说,“只需要几分钟。” “关于劳拉?”坎帕斯说,他低着头,望着地板。 “对,”杰肯森说,“我们了解你和她曾在一起约会。” 坎帕斯抬起头来。“约会?像男朋友和女朋友那样吗?不,我们只是朋友。” “我们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彼得森说,有意加重了口气。 坎帕斯又垂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你带弗洛瑞斯小姐去的晚会吗?”杰肯森问。 “不是。”他的声音透出些生气了,“我在晚会上工作,她一个人来的。” 彼得森说:“我看她的名字不在这张受邀请者名单上,坎帕斯先生。你约的她吗?” “不,我是说,我叫她来,上去坐坐的。不是什么正式的邀请,我在那儿工作。” “这你说了。晚会你和她在一起吗?” “当然。时间不长。我忽然有事得到办公室来。是紧急情况。” “这个办公室吗?” “对。”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太确定。也许是10点钟,还要早一点。” “弗洛瑞斯在晚会上兴致高吗?” 杰肯森的问题让坎帕斯猛得坐直了,他往后坐了坐,想了想说:“你们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她有些难过,我得说。心烦意乱的。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 “她没说。” “不过你跟她很熟。晚会以前呢?你们约会的时候,她怎么样?” “没什么,总是很高兴的样子。可那晚不是。我……” “什么?” “我很不舒服。我们谈完了吧?” “目前就这样吧。” 坎帕斯站了起来,“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很喜欢劳拉。我也很尊敬她。” “你爱她吗?” “对不起,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们还要再找你的。” 坎帕斯走出房间后,杰肯森转向他的搭档说:“他和他的老板都说她很难过。他老板说还跟她开了玩笑。见鬼,那他怎么知道她难过的?他们怎么得出这个结论,而且还用了同一个词‘难过’?” “我说他们是商量好的。坎帕斯这孩子可能会崩溃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想他和那姑娘的关系不只像他承认的样子。” “绝对值得再来一次。” “绝对。” 彼得森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走向房门,“咱们回去向拉路卡汇报去。老天,我真累死了。cansado,这是西班牙语的‘累了’,我想。我记得高中学过。” 他们到大厅时,彼得森停下看了看大厅示意图。 “乔-艾普赖尔的竞选总部也设在这儿。” “也许会有另一次‘潜入活动’。”杰肯森说罢,嘎嘎怪笑。 “是啊,”彼得森说,“是不是有猫头鹰叫?” 第20章 当天下午两点钟白宫 马可-史密斯被一个年轻的女海员领进西翼,在那儿等候克里斯-海德斯。他10分钟后才到。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说,“在这里要严格照时间表办事并不容易,周末也是一样。” “没关系,”史密斯说,“我听说总统也不是个特守时的人。” 海德斯没有笑,说:“副总统要发疯了。他倒是很守时,没能早到,他就算自己迟到了。来吧,他在等你呢。” “我本以为我们会在老办公楼会面的。”史密斯边走边说。副总统正式的办公室在那儿,而不是在白宫。 “副总统这阵子经常在这边,马可。大概想在搬过来之前先找找感觉吧。” 海德斯领他来到了一层一个舒适小巧的餐厅,窗外就是玫瑰园,比那个闻名遐迩的玫瑰园要小多了。餐桌可供六个人使用。有3个位子上放着浆过的白色亚麻餐巾、沉甸甸的银器和蚀刻的玻璃杯。 “咱们要吃饭吗?”史密斯问。 “对。副总统到现在还没吃上午饭呢。” 马可很庆幸他几小时前只吃了水果。 乔-艾普赖尔从门口进来,后面跟着两位工作人员。 “马可,你好。谢谢你能来。” “我的荣幸。” 艾普赖尔对随他一起来的年轻人说:“让那些挪威人3点钟到位,拍照。” “他们想早点跟您会面。”一个说。 “5分钟,不能再早了。” “好吧,先生。” 门关了。屋里只剩史密斯、艾普赖尔和海德斯三人。副总统坐在桌边示意他们也坐下。“我来替大家点菜,”他说。然后,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今天吃不到瓜可木。” 史密斯朝海德斯望去,他的脸上什么意思也看不出来。 艾普赖尔跟海德斯说:“打电话给厨房。20分钟后上菜。” 看到他的竞选舵手到房间的一角去打电话,艾普赖尔对马可说:“在这个房间里不管说的什么,都只能呆在这儿。” “明白。”史密斯说,意识到他朋友的紧张。 海德斯也过来了。“20分钟。”他说。 “好吧,”艾普赖尔说,听上去他想摆脱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让自己振奋起来,“我不想多占用时间。你是不是9天或者10天之后去墨西哥?” 史密斯点点头。 “我希望你能早点去。” “噢?要多早?” “早上一两天。” “我想我能办到。不过我不敢肯定安娜贝尔也行。” 史密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在跟如此高层的政府要员打交道的时候,自己配偶的日程安排无关紧要,或者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她可以晚两天再跟我会合。”他又补上一句。 艾普赖尔没有注意他所做的修正,“我想让你作为我的特使去墨西哥,马可。”他眯起眼睛看着史密斯,等着他的反应。 “这是作为选举观察员工作的一部分吗?”史密斯问。 “这是份外的事,”艾普赖尔说,“而且没有任何有关的文件。” 马可扬起双眉,“你得解释一下。”他说。 艾普赖尔回答说:“如果我说我能清楚的话,那我就是在撒谎。马可,我不得不说得含糊一些,等你从那儿回来我再把原因告诉你。” “能说多少说多少吧,副总统先生,”史密斯说,“剩下的可以以后再告诉我。” “好吧。”艾普赖尔说,“你一定注意到水门发生的两起谋杀案了。” “两起谋杀?停车场的那位先生是被杀的。可从东幢摔下来的那位年轻女人?我还不知道这又是谋杀。” 艾普赖尔看看海德斯,“克里斯,你怎么没有告诉马可?” 海德斯脱下他的灰色斜纹软呢运动夹克,挂在他的椅背上。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对着史密斯,跷起二郎腿。 “在水门停车场被杀的男子叫莫林-加沙,他来华盛顿是要向一个叫墨西哥力量的组织提供情报的。这个组织你听说过吗?” 马可皱了皱眉,“也只是最近才听说。不过我对此一无所知。” “马可,这是个说客组织,尽管他们没有承认,也没有这样登记。它称自己是个智囊团。” “加沙先生跟他们说些什么?”马可问道。 “他们想知道的东西。”海德斯说,“加沙了解不少墨西哥腐败的事情,尤其是工会的腐败情况。” 艾普赖尔插进来说:“墨西哥力量这个组织跟执政的革命制度党很敌对。这个组织很小,但在墨西哥有很多支持者。在华盛顿的办事处是由一个叫拉蒙-凯利的人领导的。这个人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 “革命制度党的宿敌。被剥夺了墨西哥公民权的头号种子。” “那个摔死的年轻女子,不,是被害的姑娘,你说,她是为墨西哥力量工作的,是吗?至少我听到是这么说的。” 海德斯说:“对。她是这个组织的研究员。” “而且你说这是宗谋杀案。警方已经下了这样的结论了?” 这时,有人敲门。海德斯开了门,让两个身着白短上衣、黑裤的侍者进来。他们端着托盘,上面的饭菜都盖着。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看着侍者们把肉炖清汤、离苣叶配炸虾球还有面包、黄油一一摆好,水杯倒满。 “还需要什么吗,先生?”一位使者问。 “不必了,很好。”艾普赖尔说,“谢谢。” “警方?”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了,海德斯接着说,“不,他们还没下结论,不过他们正倾向于这种看法。” 马可喝了口汤,品了品滋味,说:“她是因为像加沙一样的原因被杀的吗?是因为她也知道些什么要告诉谁吗?” “看来是,马可。”乔-艾普赖尔说。 “那好,”史密斯说,“很明显,那下一个问题就看他们所知道的对谁最不利以至于要把他们杀掉呢?” 艾普赖尔和海德斯两人谁也没有应答。 “你是说革命制度党吗?”马可问。 “以他们的名义行动的人。”艾普赖尔说。 “哦。”马可说,“知不知道有可能是谁?” “我想等你到了墨西哥也许能查出来。”艾普赖尔说。 马可身子向后一靠,用餐巾擦擦嘴。他看了看海德斯,又看了看艾普赖尔,然后说:“谋杀是司法机关该处理的事,而不是一个法律教授的活儿。”他想了想又说,“或者中央情报局。他们很擅长获取情报嘛。” 艾普赖尔的食指滑过嘴唇,说:“事情含糊就含糊在这里,马可。这两个谋杀案只是症状,而不是病症本身。我们现在涉及的问题远远超出找到是谁杀了这些人,还涉及到政治方面,涉及到我们跟墨西哥及其政府关系的要害。” 马可对海德斯说:“我觉得你了解不少这个墨西哥力量的事,克里斯。” “了解一些。” “能把你的‘一些’告诉我吗?” 艾普赖尔答道:“这么说吧,马可,这个墨西哥力量组织的工作,克里斯、我还有我的工作人员不能说不知道。我知道要求你这样做是给了你一个很沉重的负担。而且你知道你能做的就是说‘不’。”他露出来这个房间后的第一个笑容,“当然,我想你不会说‘不’。” “很保险的想法,副总统先生。我到那儿谁会告诉我要做些什么?我到墨西哥去见谁?” “我。”海德斯说。 “那好。” “我希望就此事我们不再会面了,马可。”艾普赖尔说,“当然不能在白宫这里。” 这话让马可很纳闷。不过他没有吱声。 “我得走了。”艾普赖尔站了起来,“克里斯,你和马可今天下午干嘛不多聊一会儿?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喝点东西。” 马可暗暗解释为:“两人一起失踪,找个隐秘的地方谈话。” “马可,行吗?” “当然。想不想回公寓?” 海德斯咧嘴一笑,说:“你的还是我的?咱们俩是邻居。” “去我的吧。”史密斯说。 副总统跟马可握了握手,离开了房间。海德斯和史密斯也出了白宫,漫漫沿着f大街向水门方向走去。 “这狗真大。”海德斯走进史密斯在南幢的公寓说。 “大,而且温顺。谁都喜欢。它也以为谁都喜欢它。它能干出来的最坏的事就是在你裤子上淌口水。要不要咖啡?还是喝点饮料?” “要是有的话,我想喝点葡萄酒。” “红的还是白的?” “白的。” 他们在起居室坐下。海德斯手里端着葡萄酒,史密斯的无醇巴克勒啤酒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这么说,”马可说,“这个叫墨西哥力量的组织看来就是这两个水门命案的根源或者说原因。副总统说是革命制度党的人指使的。” 海德斯点点头。 “你也这么看吗?克里斯?” “我不知道。不过我不会跟老板争论此事。就我所知,是凯利和他的墨西哥力量组织确实一心一意地在搞一个反对革命制度党的卷宗,这当然……” “当然什么?” “这当然也支持了副总统对墨西哥的立场。” 马可嚼了一口啤酒,“我感觉你并不完全拥护他的立场。” “也许不像他那么执著,不过我理解他的出发点。很多得失都要考虑。经费统计表明如果我们与墨西哥的贸易伙伴关系被削弱的话,这就意味着每年从边境涌入的非法移民将增加50万之多。” “我听到总统也这么说,”史密斯说,“在一周前的一次讲话里。” 海德斯笑了,“总统和乔-艾普赖尔在用不同的望远镜看待墨西哥,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这我也听说过。”史密斯微笑着说,“克里斯,如果我说你和副总统对究竟是谁杀害了那些人比你们承认的要清楚,不离谱吧?” “只是猜测而已,不值得讨论。马可,还是说说你的旅行吧。副总统选择了你是出于好几个考虑,首先,你是他完全信赖的人;第二,你是他研究美国和墨西哥关系委员会的一员;第三,你本来就要作为选举观察员去墨西哥;还有第四点,你说过选举后你要去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这个跟他有什么关系?”马可问。 “他想让你见的人就在那个地区活动。” “活动?不是住在那儿?” “他是个叛军,马可,一个革命军首领,领导着从1994年在恰帕斯暴动的萨帕塔国家革命军分离出来的一个队伍。” “我记得我读到过这个事件,在电视上也看到过。发生在新年那一天,是吧?” “对,那支疯狂的游击队把那个国家的财政弄得人仰马翻。华尔街也恐慌了。每个国家的投资者都慌了神。美国在那里的大肥猫们在几周内就损失了上亿美元,3亿吧,甚至还多。有100万墨西哥工人突然失掉了工作,数百家公司倒闭。墨西哥公司的股票跌了7亿。” “这都是因为恰帕斯暴动?” “是它引发的,马可。” “然后司各特总统出手援助。” “我为此对他很崇敬。那是对韩国援助之前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援助活动。它使墨西哥稳定了下来。” 史密斯又喝了一口酒,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漂亮的年轻人。海德斯还在援引民主党的方针——有关墨西哥的地方并不同于乔-艾普赖尔的观点。除了这一点,他还是个很引人注目的家伙,史密斯想。聪明得锋芒毕露,精力充沛,很适合他的工作,而且还是乔-艾普赖尔信任与尊敬的人。要是我有个女儿,他可以是个不错的女婿。 “跟我说说我要见的这个革命党人吧。他是谁?” “他叫卡洛斯-安赞格,说是依哥纳西尔-德阿连德-安赞格的后人。” “那又是谁?”史密斯说,“墨西哥历史我不在行。也是个革命家?” “一个将军,19世纪初的一个自由理想主义者。他跟著名的法特-西迪亚哥联合起来,发动了反对西班牙统治者的暴动。为此送了命。他和其他人的头被砍了。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有意思。你一定研究过墨西哥历史。” “只看过一点。我对圣米格尔的了解大多来自艾尔菲-多伦斯。她在那儿有座别墅。” “我也听说了。这个卡洛斯-安赞格,他怎么会同意跟我这样的人会面呢?” “因为你将代表乔-艾普赖尔,美国的副总统。安赞格通过渠道捎过话说他只见艾普赖尔的特使。必须是非正式接触,绝对保密。现在墨西哥政府在高额悬赏安赞格的头呢。” “革命制度党吗?” “党内的小集团们。这些集团的内讧不必要地消耗掉不少能量。” “你在说革命制度党吗?” “对。那里也有很多值得批判的东西,不过他们也使墨西哥相对稳定了70年呢。” 史密斯决定不再就墨西哥问题跟他作政治辩论了。他又把问题转移到他要秘密会见的人身上。 “你刚才说安赞格通过‘渠道’捎信说他要跟代表乔-艾普赖尔的人谈。是什么渠道?” “这我不好说。” “是不是墨西哥力量?” 海德斯只是表情空洞地看了看他。 史密斯问:“我怎么能跟他联系上?” “我们说话的工夫,这事正在操作。”海德斯说,“会在一个公共场所。你和史密斯夫人会住在凯撤德西拉内瓦达吧?” “对,每次去圣米格尔,安娜贝尔都要住在那儿。” “计划落实后我再通知你。” “你说我要做的只是听安赞格说吗?” “对。他声称他有情报能让很多革命制度党领袖下台。巨额的毒品款贿赂、卑鄙的腐败,老一套,但是有凭有据的。” 史密斯皱了皱眉,他实在忍不住又回到了政治性讨论。 “老一套?克里斯,你说起来有些太轻巧了。在墨西哥关于毒品导致腐败的故事确是事实。我前几天从npr上听到一位墨西哥报纸编辑说墨西哥的毒品问题如此严重,以至于他们把它当做国家安全问题对待。” “我并不是要轻描淡写,马可。那确实是个要命的问题。我只是想他们政府需要帮助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批评。”他笑得有些生硬,“别告诉老板我说的这些。” “跟我说很保险,”史密斯说,“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暂时没有了,我带了一些关于安赞格的剪报。我想你大概希望多了解了解他。丰富多彩的性格,虽然年轻,却使得他的追随者——印第安人啦,农民啦,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那些人最容易被安赞格、委拉、西迪亚哥这类有领袖气质的人左右。在墨西哥总有人在领导革命。”他站了起来,“好了,我得走了。占用了你不少时间,我还得回白宫。我肯定你知道,马可,你能同意去做这件事,我和副总统有多感激。” “我知道。我希望能了解更多的情况。顺便问一下,副总统有没有说什么特定的日子和地点要我跟这个安赞格碰面?” “选举前一两天,在墨西哥城。” “不过,我想……” “不是安赞格本人,是他的特使。我一点也不清楚会是谁。不过他会跟你在你饭店联络,然后再安排以后在圣米格尔见安赞格本人的细节。” “那好吧。” 马可和卢伏斯送海德斯到门口。 “在水门过得还好吧?”海德斯问。 “很好,只不过希望这里不会再有人被杀了。” “我了解你的意思。可能对这儿的房地产价格有负面影响。” “我想的倒不是这个。这件事让我很难过。希望能再听到一些新情况。” 下午剩下的时间史密斯都在准备星期一法律课的课程安排。尽管他的系主任已经特许他在必须履行副总统交给的职责时,可以把他的课交给一位代课教授上,可他一旦有时间,还是很急切地要跟上他的教学计划。 估摸安娜贝尔快要从艺术馆回家了,他先把晚餐的配料准备好——洗得干干净净的莴苣叶——好做凯撒色拉,色拉酱最近他就准备好了,油炸面包屑也准备好了,就等放到吐司炉里了,还有瘦鸡肉柳,可以放点葡萄酒,用大蒜炒一炒,还差法式面包家里还没有。 他下楼去购物中心,在点心店里买了面包,这回他算是成功地抵御了诱惑,没买甜点。他转回南幢,等电梯下来了,走进电梯,按下他那层的按钮,门正要关上,一个男人忽然出现在电梯口。马可本能地把手挡在门缝里,使劲把门撑开,那人走进来,没理会马可,一只手捋了捋他金黄如丝的细发,另一手按了一个键。 电梯在马可住的下面一层停下了。门开了,那男人踏进过道,转眼不见了。 “不必客气。”马可冲着他的背影咕哝了一句。 有人为你留着电梯门,说句“谢谢”是很起码的事情,以马可-史密斯的教养,他觉得像这样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的人真是太不文明了。 第21章 第二天墨西哥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艾尔菲-多伦斯在圣米格尔的家最初的部分建于18世纪晚期,是一位西班牙建筑师典型的西班牙巴洛克风格的作品。这种风格的建筑虽然壮丽,却鲜有遗留的图纸,由于几乎无图可考,后来的工匠们用粉红色石材、大理石和彩色砖瓦在原先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他们自由式的艺术创作。其结果虽看上去不够和谐,却能给人以惊人的深刻印象。多年来的扩建使这座房子一直延伸到伯尼图绢莱公园附近。这个公园是个风景优雅宁静的天堂,里面有杜松和无患子树林,有九重葛和大丽花,更有喷泉和在花树丛中翩飞的蝴蝶以及成群栖息着的白鹭。在艾尔菲的督造下这座房子最后又添上了有带顶露台的一翼,从那里可以看到公园。最后的修建工程中还引进了一套昂贵的水净化系统。 艾尔菲把咖啡和刚烤出的肉桂卷也带到了后露台。她是乘英航前一晚从伦敦到的墨西哥城,然后又坐了三个半小时的汽车才到圣米格尔。穿制服的那个司机,每次她到墨西哥都任她差遣。晚上山里特有的凉爽让她睡了个好觉。现在太阳升起来了,温暖着一切,也温暖着她的精神和记忆。 这座房子购于1974年,那是她和白宫特别律师查尔斯-弗莱姆顿婚后的第二年。弗莱姆顿招摇着他惹眼的姓氏从纽约来到华盛顿。他的父亲、老查尔斯-弗莱姆顿是靠在纽约远海岸制造铁路设备发起来的——而他的家族禁止在儿子的姓名前冠以“小”字-又按照既定的战略,他的目光从商业成就转向政治上的影响力。他从没有任过公职却通过许多职能也施展自己的权力。因为他是州长们的心腹、议员们的顾问、那些同他志同道合的保守共和党的人的银行家。 艾尔菲-多伦斯和查尔斯-弗莱姆顿是在国家交响乐团的募捐晚会上认识的。华盛顿的造谣者们对这对新人有不少话说。有个热门话题是关于异性相吸原理。艾尔菲比弗莱姆顿高出1英尺,这越发显出她天生优雅、丰腴的美貌。弗莱姆顿则又瘦又有点驼背,他老鼠色的头发留得很长,不像人们想象中的一位白宫律师的样子。他那双四分之一英寸厚的镜片下被放大的眼睛蓝得惨兮兮的,而且总是湿乎乎的,他不得不时常拿手帕去擦。“泪人儿”成了他的一个非常绰号。 查尔斯-弗莱姆顿在外表上欠缺的,却用他的智慧都弥补上了。他被认为是个很精明的律师,他有能耐把他的辩论作得让人无法反驳,要想有效地推翻它们很难,而且经常是不可能的。 弗莱姆顿前一次婚姻有两个孩子,他们都跟他们的母亲住在一起;对他们来说,父亲的存在虽是个事实,却更像个神话;他几乎不去看他们,也几乎无视他们的存在。 艾尔菲和查尔斯结婚时只在白宫对面拉斐特广场上的圣约翰英国国教教堂办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仪式。这个教堂被称之为“总统们的教堂,”起码是有些总统的教堂。新郎和新娘的家人都没有出席。仪式后,他们又在五月花饭店举行了鸡尾酒会,招待几个亲密的朋友。 在迪特-克吕格死后,艾尔菲受英国大使夫人的怂恿,到了华盛顿,住在乔治敦一套相当俭朴的标准房里,因为那位大使夫人说美国这个稳重的首都需要艾尔菲给它注入一剂情趣和活力。自从嫁给了弗莱姆顿,艾尔菲就着手寻找适合他们身分的房子,而且几乎是一见钟情地看上了敦已顿橡树园附近的一套有16个房间的富丽堂皇的寓所。她跟她的新丈夫商量了一下,实际上这种商量根本没有必要。对他来说,住在哪里无关紧要。白宫繁忙的日程表几乎让他没有时间去享受家的感觉,所以他欣然给了他的新娘一张空白支票。 买圣米格尔的别墅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曾应一些富裕的墨西哥朋友之邀,去过墨西哥好多次。她的朋友、中央银行行长安东尼奥-莫雷洛斯的度假别墅中有一个就在圣米格尔的山顶,如世外桃源一般。艾尔菲只去过那儿一次就急着联系房产经纪人,用在美国买普通平房的价格很快弄到了公园附近的这套房子。 “好。我可从没打算到墨西哥去。”当她告知他买了这座房子时,他说。他正准备辞去在福特总统手下的职务,去加入强盛的华盛顿律师事务所。 “那会是个逃亡的好去处。”她争辩说,“现在你也不必让总统使唤来使唤去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查尔斯,那里真是美极了。到处都是艺术,都是历史,那里被划作国家历史遗迹区,没有红绿灯,没有霓虹灯,也没有可怕的快餐店。气候特别好,那里的人也很迷人,还有……” 他们正在喝每天晚饭前的马丁尼。听到她列举着圣米格尔的好处,他的反应是把手里的玻璃杯猛地扔在大理石地板上,摘掉眼镜,把他的小脸凑到她面前。他脸都红了,嘴唇气得直哆嗦。她听到了他的咆哮:“我永远也不会踏进那个肮脏的让人恶心的国家一步。这件事就这样了,艾尔菲,案子完结了。” 通常当他给她看为她买的首饰时,或者给她泡好、擦洗好双足后希望她上床,他好把玩、亲吻她的双足的时候,他也能露出他甜蜜的一面。不过,一般喝过三杯或四杯马丁尼之后,他就会变得狂暴起来。有些政界权威人士说他是尼克松椭圆办公室中颇受宠的一位喝酒伙伴。这话不假。 他们闹翻的几个月后,艾尔菲宣布说她要去墨西哥,并要在那儿多呆一阵子以监督房子的装修。 “你要呆多长时间?”他问。 “一直呆到完工为止。我希望能让它好得无懈可击,查尔斯,这是为了你,因为我知道早晚你会去的。” 他露出了少见的笑容,“我也许会的,”他说,“当它真的十全十美的时候。” 尽管艾尔菲在时间和金钱允许的范围内已经使那座房子几近完美了——她花了大约100万美元来重新装修它,但查尔斯-弗莱姆顿从没有去过,他的酒精摄取量已经到了酗酒的程度。他走起路来就好像每一步都是危险的探索,每天早晨他都要面对抉择:要么喝上伏特加让他双手不再颤抖,然后醉醺醺地走进办公室;要么不喝,让自己抖得像个帕金森症病人。 艾尔菲后来也不再向他的丈夫指出他的状况了,因为每次这样做都惹得他勃然大怒。就像跟她的第二任丈夫迪特一起的情形一样,艾尔菲和查尔斯最后商定在他们华盛顿的家里实行分居,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甚至自己的生活,她每年都要在伦敦和墨西哥度过大半时间。在华盛顿时,她就把自己埋进社交和慈善活动,而她的丈夫则继续滑向自我毁灭。 查尔斯-弗莱姆顿的葬礼几乎是在他和艾尔菲婚礼的10周年纪念日那天举行。有很多人参加,其中不乏真正的悼念者。许多在政府和私人机构与他共事过的人们来哀悼他,艾尔菲的很多朋友也到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适度的哀伤表情,然而他们心里却十分清楚,与查尔斯-弗莱姆顿以前曾有过的任何亲密感情都将烟消云散,而查尔斯留给他的本已富有的遗孀的另一笔小财富足以抚慰她的丧夫之痛。 葬礼的第二天她就飞到墨西哥,一呆就是一个月。这漫长的一个月给她了足够的时间碰上吉利米-曼恩并爱上他。吉利米-曼恩,64岁,瘦高身材,外貌英俊,已婚,他的名字列在《财富》500名最富有的美国人名单上。他最后的这个特征得益于他全球范围的建筑公司,墨西哥执政的革命制度党和他的公司签了数亿的合同以改善墨西哥的基础设施和墨西哥国家精英们的收入。 他跟在加利福尼亚的妻子离了婚,在手续办妥的第二天就跟艾尔菲结了婚,新的曼恩夫妇一起环球旅行,他们在飞机上总是最漂亮的一对。他们也让航空公司老板的腰包鼓胀起来。曼恩的新娇妻把他介绍给华盛顿的权贵名流,这不仅给他以心理上的满足,对他的生意也大有裨益。对艾尔菲而言,她现在“合法”了。她又成了已婚女人,对她的同性朋友不再有威胁,而她手挽着的又是个俊男。 好事还不光这些。艾尔菲终于遇到了让她的爱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能完全释放的人、一个来自天堂但不天真的男人:曼恩的性喜好和旺盛精力根本不像年逾花甲的人。艾尔菲-多伦斯的骑士终于出现了。 到上午11点种,艾尔菲已经沐浴过,做了体操和按摩,穿好了衣服。她跟大厨和他的一班人马一起商量晚上宴请美国驻墨西哥大使夫妇和其他12位客人的菜单。 “大使爱吃羊肉,”她告诉大厨,“可他的夫人——很尖酸的一个女人,不过倒不大伤人——却喜欢沙拉和蔬菜。我是说,她并不是个绝对的素食主义者——我有一个素食的朋友就是放不下熏肉-不过要是她的盘子满是绿叶子,她会很高兴。” “她也吃点肉的,是吧?”大厨说。 “呵,是的。” “那羊羔蹄是最好不过了,”他说,“一点肉,周围放满……”他笑了,“周围放满绿叶子。” “好极了。现在,给赞格瑞达先生和夫人……” 到中午,晚宴的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这位年轻的加利福尼亚大厨以前在加州曾获过两枚奖章,后来他搬到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开办了这里唯一的一家美食供应公司。这里生活者4000多美国人和加拿大人,这让他很少能闲着。他跟他的副手和实习生走进艾尔菲家专业水平的大厨房干起活来。住在艾尔菲家的一对墨西哥夫妇佣人在一旁留心看着他们。晚宴用的酒水已经到位,园丁也把前庭装扮过了。艾尔菲终于得空跟圣米格尔所在瓜纳华托州的州长夫人一起共进午餐。他们在西拉内瓦达饭店奢华迷人的花园饭店碰面。据说西拉内瓦达饭店是世界上最美的小型饭店之一。 “祝你健康!”艾尔菲举起酒杯向她的午餐伙伴敬酒。 “干杯!” 可丽塔-曼德和艾尔菲两人的酒杯在桌上的蜡烛上方轻碰了一下,紫色的芙蓉酒在高脚杯里摇晃着,闪烁着。 “我真希望你和尤尼秘鲁今晚能跟我们在一起。”艾尔菲说。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这件事几个月前就定下来了。我们下午4点走。再见了,多洛雷斯-西达哥。对我来说,竞选真没意义。” “我想尤尼秘鲁还是得做下来,可丽塔。离大选没有几天了。不过……” “他这次做的工作更多。他说事情不像以前那么有把握了。今天晚上谁来?” “一共14个人。大使夫妇、赞格瑞达夫妇、安东尼奥-莫瑞洛斯,他夫人病了,维维安-迪亚兹将是他席上的伴侣。” 可丽塔-曼德笑了,“这个安东尼奥,运气不坏啊。他是不是故意安排他太太生病的?” 艾尔菲也笑了,“我猜这不是第一次。” “那你的呢?” “马丁。老马丁,老了,不过还是很会聊的。他的聪明劲儿不减当年。” 她们一边用着午——一种名叫“小念头”的开胃点心。艾尔菲还要了一杯她认为世界第一的洋葱汤,为了配一些特别场合,她还把这种汤引入了华盛顿——一边闲聊着,主要不外乎墨西哥社交和演艺圈名流的一些飞短流长,后来,她们又把话题转到更实质的政治问题和即将进行的大选上来。 可丽塔的丈夫尤尼秘鲁在瓜纳华托州长的交椅上已经坐了15年了。作为革命制度党的中心人物,再次当选从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尤尼秘鲁对大选怎么想的?”艾尔菲问。 可丽塔宽阔光滑的古铜色的脸变得严肃起来,“这次有可能会有些变化。”她说,“特别是在墨西哥城。卡德纳斯和革命民主党在那里的势力看来不小。至少尤尼秘鲁是这么说的。他说新里昂和克雷塔罗州政府有可能会由反对党掌握。当然,我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政治,我真搞不清。” 我也是,艾尔菲暗想,尤其是墨西哥的政治。“尤尼秘鲁怎么样呢?” “他说他有信心。” “我很高兴他能这样说。” “我看司各特总统有些担心。”可丽塔说。 “他确实是。卡德纳斯是左派。” “整个革命民主党都是,我想。” 艾尔菲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凝视着对面三文鱼色灰泥墙上挂着的巨幅织绵画和赤陶面具。两位侍者站在一旁以应她们的不时之需。可丽塔和艾尔菲是西拉内瓦达的老主顾了,饭店也非常了解两人在墨西哥-美国社交圈中的地位,并且特意让她们的地位在饭店得以体现。 艾尔菲茫然他说:“政府发生巨变对经济来说会是个灾难呵。” “尤尼秘鲁也这么说。他说那些左翼分子会推翻你们国家和我们已经建立起来的一切,贸易啦,就业机会啦,会有很多改革的。” “是啊。”艾尔菲说,她想到副总统乔-艾普赖尔会欢迎这些改革,也会欢迎革命制度党独裁的弱化。 咖啡很浓,很热。 这两个优雅的女人穿过大厅,跟饭店的会多门外语的门房嘎波里拉道了别。她们吃午餐的时候,他一直留意着她们。她们又跟酒吧招待曼尼克斯挥了挥手,“酒真是棒极了。”艾尔菲说。 出了厚重的双层木门,她们走到街上。饭店就紧邻着街,中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石子小路。 “替我向大使和大使夫人间好。”可丽塔说,拉着艾尔菲的手。 “当然,你的问候要比我的好。他真是个让人受不了的小男人。你说是吗?” 可丽塔莞尔一笑。她知道她的朋友自从嫁给吉利米-曼恩后就瞄上了墨西哥大使这个位子,到现在已经有好多年了。她对现任美国驻墨西哥大使的鄙夷几乎是别在她的衣领上——当然除了她跟他本人在一起的时候。 “祝你的晚会成功,”可丽塔说,“不过这是当然的,你的晚会嘛,总是成功的。” “也祝你们大选顺利。这里我们不需要换领袖。” 美国驻墨西哥大使罗塞尔-凯德威尔和他的妻子普利西莉娅坐着大使的专车到了,艾尔菲在大门廊热情地欢迎他们。她把他们引到主翼后部的一个房间,隐蔽在大叶植物后的音箱里传出马林巴演奏的布雷、库卡和梅尔霍德的协奏曲。其他的客人已经聚在那儿了。 “晚上好,大使先生。”商人曼纽尔-赞格瑞达向他们走来,伸出手。 “凯德威尔夫人。”他一鞠躬。 “赞格瑞达先生,”凯德威尔说,“你看上去气色好极了。” “为什么不好?活得好就是最好的报复,是吧?” 大使微微一笑,他夫人抑郁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凯德威尔个子小,也很瘦。有人说他虽然矮但结构还是很完美的。他的脸方方正正的,颧骨突出,下巴清峻,鼻梁很窄,稍有些弯。自从开始掉头发,他就喜欢把头发剃掉,这使他看上去就更矮了。 他是由共和党政府任命为驻墨西哥大使的。当时任命他的那个信奉实用主义的总统更多地是想在外交方面体现出他的无派系立场,而不是对他个人品质的奖赏。 凯德威尔是个民主党人,尽管是个保守派,他出生于英国牛津,是一位大学教授唯一的儿子。小凯德威尔7岁时,他们家搬到美宙,他的父亲接受了一个在佛蒙特大学教书的职位。罗塞尔后来西班牙语说得很流利,他就在那所大学教授拉丁美洲历史。就是在那儿他遇见了普利西莉娅、一个伐木公司创建人的不起眼的女儿,并跟她结了婚。利用她家的钱,他开始活动竞选佛蒙特州的州长,但没有成功,就又游荡到华盛顿,在国务院和劳动部担任过这样那样的工作。 他被任命为驻墨西哥大使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他本人。他以前曾大把大把地把普利西莉娅的钱捐给了民主党。对共和党他可没给过一分钱。不过他的过去这么没有争议,而他的见识又是如此有限,这使得那些原先对确认他为大使而气鼓鼓的人,尤其是民主党人,最终还是遵从了共和党总统的决定。 这样,罗塞尔和普利西莉娅就搬到了墨西哥城。罗塞尔是满心欢喜的,而他的妻子却为此闷闷不乐。 现任美国民主党的主席司各特仍选罗塞尔继续做他的大使,尽管共和党人对他的表现越来越不满。当局墨西哥政策的批评家们指责凯德威尔除了充当总统“贸易第一”政策的爪牙外一无是处,还指责他跟革命制度党领袖热乎得过了头。 艾尔菲-多伦斯对他的批评没这么具体,倒是过分简单了:因为他占了她想要的位子,所以说他不称职。 “你看上去真漂亮。”她对普利西莉桠-凯德威尔说。 “谢谢。” “我喜欢你的礼服。是在这儿买的吗?” “在纽约。恐怕在墨西哥买不到什么大使夫人能用的东西。” “当然。对不起,我想又有客人来了。” 马丁-来福陪艾尔菲到门廊去迎接维维安-迪亚兹。来福是个有钱的美国侨民,20多年前就到了圣米格尔,因为这里的生活费用便宜。他一直没有结婚。“他肯定是个同性恋。”人们这样说他。其实并不是这样。来福是无性的,长得又好看,人也聪明,这使得他成了颇受青睐的安全护花使者。 “啊,维维安,”艾尔菲说,“见到你真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今晚能在圣米格尔。”维维安说,露出让人销魂的笑容,那些紧随墨西哥娱乐圈的人会觉得这笑容很熟悉。她是个电影明星,曾出演过很多片子,不过总是扮演利用色相把男主角从他们真正的爱人身边偷走的美女角色。尽管她已经5年没拍一个戏了,不过,归功于她与政界要人和商业巨头绯闻不断一其中一个绯闻以-位妻子自杀的悲剧收场——很奇怪,她倒是更多地出现在社交场合。 “你肯定认识马丁。” “我不这么认为。” 马丁-来福说了,“没有道理让迷人的维维安-迪亚兹能够认识平庸的老马丁-来福,”他说,“不过,见到你我非常高兴。”他那夸张的男高音,准确的吐字跟他这个对人不构成任何威胁的吃软饭的角色很相配。 他们跟在维维安后面走进鸡尾酒房间。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她,称她“美丽”对她都不够公平。她不只是美丽。她大大的杏眼但白地挑逗着,她丰满耀目又性感的双唇和洁白的贝齿可与阿兹特克人神话中媚惑男人的女妖媲美。不过,是她的身体才使得她在银幕上大红大紫的。她身着领口很低的黑色夜礼眼,领口底下的让人担心要溢出来的胸脯很大,但大得并不粗俗,腰却细得惊人。如果她美妙的双腿此刻也完全展露着而不是只从礼服开叉处得见一瞥的话,那她身体的完美会更加让人一目了然。 中央银行总裁安东尼奥-莫瑞洛斯,维维安餐桌上的伴侣,这时急忙从房间另一头过来,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又很不情愿地放开,挺起身子,目光炯炯他说:“自从得知我们会坐在一起,我就盼望着今晚有此荣幸。” 这话也不必说了,艾尔菲想,向一位侍者招了招手,她拉过维维安的胳膊,把她从莫瑞洛斯身边引开,领着她走到正与凯德威尔交谈的一群人身旁。 “啊,是迪亚兹小姐,”凯德威尔抬头看着她,“能再见到你真让人高兴。” “大使先生,”她招呼道,“凯德威尔夫人。” 凯德威尔开始把她介绍给其他人,孰不知这是多么地没有必要。一位侍者给维维安端来一杯香槟,又给其他人把酒杯满上。大家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大使先生致了一个很花哨的祝酒辞。 艾尔菲看看这些人喝着鸡尾酒很开心的样子,就吩咐大厨把晚饭推后半小时。最后等她发现晚餐已经不能再往后推了,就宣布说去餐厅用饭的时间到了。在餐厅里轻松的谈话仍继续着,用西班牙语和英语描述的故事在巧妙安排的餐桌上传递着,不必翻译的笑声洋溢在整个房间里。 甜点刚上,管家就走到艾尔菲耳边轻声说有电话找她。一开始她说等会儿再打回去,管家又告诉她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是谁打的。 “对不起,我得离开一会儿。”说着,艾尔菲站起身来,马丁-来福紧跟着跳了起来,帮她把椅子拉开。 她走到书房,放开暂停键,说:“克里斯,真没想到你能打电话来。真太好了。我这儿正有个晚宴,大家都很开心……” “对不起,打扰你了,艾尔菲。我明天晚上要去墨西哥。” “哦?我以为你大选的时候才来呢。” “情况有些变化。” “我希望你会有时间跟我在一起。” “我当然会。我刚听说我父亲去世了。” “我很遗憾。他是病故吗?” “不是,我想不是,很突然。我猜是心脏的问题。一小时后我就飞到波士顿参加葬礼,明天晚上再从那儿走。” “那好吧。我很遗憾听到这个坏消息。不过,我还是盼着再见到你。华盛顿有什么新闻吗?” “老样子。等我到了再跟你说吧。晚宴上有谁?” “大使和他可爱的夫人、曼纽尔-赞格瑞达、莫瑞洛斯、维维安-迪亚兹。” “是吗?你跟她说话了吗?” “当然。她是我的客人。” “不是,我是指……” “我得回去陪客人了,克里斯。你父亲的去世我很难过。你们俩亲密吗?” “并不。我到了墨西哥城再给你打。” “我会安排曼纳德去接你。告诉我你的航班号。” 晚会到午夜才散。艾尔菲跟每个人都热情地告别,向罗塞尔-凯德威尔保证他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驻墨西哥大使;夸奖安东尼奥-莫瑞洛斯是维维安迷人的搭档;跟曼纽尔-赞格瑞达和他夫人开玩笑说他很快会成为整个墨西哥的主人;而对维维安,除了大加赞美她的美貌之外,还称赞了她对衣着和珠宝的一流品位。 “你那迷人的副总统怎么样了?”两人站在门廊时,维维安问艾尔菲。 “很好。” “我希望他来参加就职庆典的时候能再见到他。” 但愿他能认可那个革命制度党的候选人,艾尔菲暗想。 “他会很忙,不过……” “请代我向他问好。” “一定的。” 只剩艾尔菲和马丁-来福两人站在门廊里了。 “喝点白兰地?”他问。 “不了,我想不了。我很累。谢谢你,马丁,在晚会上你总是表现得这么好,我这就睡了。” “那好,我走了。”他说,听上去像在电台试音,“晚会好极了,艾尔菲。” “你真好,”她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打开了房门,“我们再联络。” 她走到鸡尾酒会那个房间,让正在收拾的吧台侍者递给她一杯白兰地。她端着酒走到卧室,脱下衣服,换了她的粉红色睡衣、睡袍和拖鞋,走上毗邻公园的那一翼的屋顶。那里一片死寂。一轮半圆的月亮升起来,又隐身在西边涌来的云朵后面。 艾尔菲坐在有厚垫子的椅子上,脚搁在另一把椅子上,喝着她带过来的白兰地。在这样的时刻,她就会想吉利米-曼恩想得心痛。19年前,他去俄国谈生意就没有活着回来。在俄国,他的心脏病突然发作,后来,他的遗体空运回圣米格尔安葬。 自那时起,有很多人向艾尔菲求婚,艾尔菲也认真地考虑过一些人。然而吉利米的去世让她一直很伤感,她知道即使她再结婚,也仍然无法摆脱这份伤感。一个人独自老去的感觉很不好。她已经不想轻易地踏进第五次婚姻了,除非,除非出现另一个吉利米。她怀疑这是否可能。 有身份的人们之间的婚姻交易越来越没意思了。不过,现在这样的忙碌和充实的生活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她自己认识那些有能力制造新闻的男人和女人们,自己对他们很重要,自己所想所说对他们举足轻重。而且,每每她需要的时候,总能有一个情人在身边。 她把剩下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走近黑色的铁雕围栏。一声夜鸟的惊啼打破了此时的寂静。忽然,一只蝙蝠飞过来,低掠过她的头顶,她赶忙掩面回到室内。 那天夜里,那只蝙蝠一直盘旋在她梦里。 早晨她眩晕无力地醒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笼罩着她。 是因为那些蝙蝠? 还是因为…… “真正的高贵就是无所畏惧。”莎士比亚说过。 她瑟缩在床上,紧拥着被衾,忽然想起这句话。过了一会儿,她起了床,走到昨晚害怕蝙蝠飞进来而关上的窗户前,把它打开,向她的花园望去。升起的朝阳又照出了这个鲜艳的七彩世界,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害怕的感觉应该属于过去,亲爱的。高贵些,勇敢些。我们该畏惧是畏惧本身。” 她很满意地笑了。很多人都认为那句名言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在战时说的。而艾尔菲知道是罗素在1851年说过:“没有什么比畏惧本身更让人畏惧。” 这种小知识都是在晚宴席上得来的。大概是个无聊的德国人跟丘吉尔讲起这句名言的典故来,使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无聊。艾尔菲不仅掌握了招待宾客的各种技巧,还收集了上百条这样的小百科知识,而且她很会在适当的时机把这些有如开胃菜的小知识投进谈话中,正如她也很会设计让每个客人都高兴的菜谱和绝妙的座次图一样。 第22章 第二天波士顿 “男人生自女人,他的一生既短暂又充满艰辛。他像花儿一样来到人间,又从花枝上被折下,他像影子一样离开,世上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为法兰克-海德斯举行的葬礼是在剑桥公园对面的剑桥基督教堂举行的。这天波士顿下着雨,天空黯然;要是有太阳,教堂里也可以很明亮;而今天教堂里灰灰的调子倒也很适合这个肃穆的仪式。 克里斯-海德斯跟他新寡的母亲坐在前排。他的另一边是他的姐姐波兰尼、姐夫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他的姐姐是位兼职的书画雕刻艺术家,克里斯知道要是他的父亲10年前去世的话,教堂此刻会坐满了人。可这是10年后,在这十年里,他曾经呼风唤雨的父亲不仅变得默默无闻甚至沦落到名声扫地的地步。 葬礼之后,他们都站在教堂前的人行道上,撑起了黑伞,不自在地交流着哀伤的表情和关于谁该来而没来参加这个葬礼的无聊话题。 “在华盛顿怎么样?”克里斯的一位教父问他。 “很好。很忙。” “我听说你是总统的左右手啊。” “那倒不是。我现在被借用给副总统帮助他竞选。” “我想他会当选的。”一位姑妈说,而她的语调却泄露了她根本就不关心他会不会当选。 “我想也是。”克里斯回答道。 “还回家吗?”他姐姐问。 “不知道,”克里斯说,“我还得赶飞机。” “你母亲会很失望的。”那个叔父说。 “那就呆几分钟。” “家里有现成的熟食。” “那好。” 透过蒙蒙细雨,克里斯看见他母亲站在教堂敞开着的门里面。他已经有一年没见过她了,都忘记了她原来是这么的瘦小和苍白。她承受了法兰克-克里斯名誉扫地的打击,当《环球先驱报》和早6点新闻报导他被控受贿和舞弊时,她坚守在他身边;而他两次心脏病发作被困在床时,也是她在床前伺候安慰。她这样默默地守卫着她的丈夫,他的父亲克里斯,让他们唯一的儿子,心里很感动但也让他厌恶。 在他父亲被控、受审、被判一年监禁缓刑五年这种种之前,拥有海德斯这个名字在波士顿是颇让人骄做的。它为克里斯-海德斯打开了许多扇门,而他也及时地迈进了这些门来收获门内的赏赐。法兰克-海德斯曾是波士顿最有权力的工会主席,是人们的靠山。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去找法兰克-海德斯,就像你需要你的牧师和你社区购物中心的经理一样。政客们要靠他来保证劳工不闹事,靠他来保证这个城市的运转,靠他来保证工人们都高兴,靠他来保证政治机器平滑地运行,也靠他来保证每个工会成员都不间断地向民主党交纳十分之一税。做这样一个男人的儿子是种荣耀。可惜,后来有人调查了,像蜂蜇一样,他父亲和那些政界首脑在一起钱款过手的会议被偷拍下来,他父亲被拘捕,这个欠他的儿子一个好前程的男人变得无力、无助。 从那天起,克里斯-海德斯就开始在心里恨上了他的父亲。 不过,当大多数人都不再理睬老海德斯的时候,仍有些人没有改变他们的立场(而这样留守在这个海德斯圈内的人,也并不是无利可图),这些人帮助老海德斯的儿子去谋求一个好前程。哈佛的好学历、好看的外表和随时奉上的微笑、不断精益的政治洞察力,所有这些再加上拍拍当权者的马屁、忠于那些向你表示忠诚的人,这才是处世之道。而海德斯也是这样做的。当臭名昭著的老海德斯堕入一个更加封闭和痛苦的世界时,他原来阵营里的朋友没剩下几个了,而留在阵营里的人则向他的儿子伸出了支援的手。他们至少可以这样做,克里斯是这样看这件事的。 “他希望火葬。”波兰尼说。 “是丑闻杀了他。”海德斯的一个朋友说,“他心脏病发作了好几次,三次还是四次?” “是那些政客干的。”那个叔父说,“那些共和党人。是他们陷害了他。他肯定还会健在,倘若……” 克里斯没说什么,他觉得根本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克里斯在教堂里并没看到约翰尼-哈里根和他的妻子。这时,他们俩手牵着手从教堂出来,站在台阶上。那年轻人向他挥挥手,克里斯也扬头应答。 “跟我们走吧,”波兰尼说,“我们开的面包车。有的是地方。” “我们送你母亲回去,”那个姑妈说,“你在那儿她会很高兴的。” 波兰尼的家在离波士顿数英里以外的牛顿,房子一点也不张扬。教堂里的阴郁气氛在这里消散了。往往就是这样,人们在一起多少是在庆祝那个生命已逝。很快地,每个人都喝上了啤酒或者葡萄酒,吃上了三明治。烧好的咖啡从大咖啡壶里被倒进一个个杯里。两个大塑料托盘上放着卷好的冷肉冻和奶酪。厨房的低音音箱里传出轻柔的摇滚乐。波兰尼放了一个薄蛋糕给大家当甜点用。 “伙计,又看到你真是太好了,真希望不是在这么让人难过的场合,不过这不就是生活嘛。” 这个海德斯在教室台阶上看到的年轻人叫约翰尼-哈里根,曾是他高中时的好朋友。他的妻子叫玛丽,一来就到厨房给波兰尼帮忙。 “你这阵子怎么样,约翰尼?”克里斯问道。 “很好。是的,非常好。我结婚了,你知道。我们给你发过请柬。” “对。我当时很想来,可我当时不在城里或者怎么回事的。” “伙计,我了解。你一定在攒飞行距离吧?” “我是经常旅行,你呢?呃,还在那家公司干吗?那个公司,叫什么来着?” “霍普金斯。对,我还在那儿,从我高中毕业直到现在都在那儿。我混得不赖,现在已经是个管理员了。” “真是不赖,约翰尼。他们一定对你很好。” “是的。不过,这也不能跟你比呀。白宫!”他闲着那只手上下翻飞着,以示他真的很激动,“那家伙人怎么样?” “谁?” “总统啊。” “他嘛……他人不错,非常好。” 哈里根四下看了看,像是要透露个国家机密。他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他真是出卖了我们。你知道我是指什么?那个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伙计,那真简直是太蠢了。这么多工作都跑到南方了,都是很赚钱的活儿。不知道那些人赚多少?一天一块?我们当然比不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知道我希望看到什么?” “什么?” “我希望乔-艾普赖尔能坐进白宫。他在几个月前曾跟工会谈话。我当时也在,还跟他握了手。我觉得他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想法跟我们一样。那些工会的家伙们,我想等他当了总统,他肯定会把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塞进那些家伙的嘴里。对不对?” “也许会吧,约翰尼,能看见你真好。你们俩都能来真是太好了。” “嗨,你爸爸对我不错。是他给我找了在霍普金斯的活儿。也是他把我保出来的,在我那个……”他怪笑起来,“在我们犯下了那宗骚扰案的时候,是吧?” “对啊。我们很快再联系吧。” 克里斯要走开,约翰尼又拽住他的胳膊,又用他那阴谋般的语调说:“你还抽吗?” “什么?” “我和玛丽时不时还抽上一阵儿。”他悄悄说道,“也抽点可卡因。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你知道,只是在周末抽抽,等孩子睡下了,放松一下。我们厂里有个很厉害的贩子。他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他说是个墨西哥人倒的,绝对哥伦比亚货。你在城里这阵子要不要来点?我车子里就有。” “不了,我……” 哈里根把他拉近一些,“伙计,还记得那个婊子吗?叫什么来着?你在车里干的那个?芭芭拉,对,就是芭芭拉。伙计,她真是够棒的,嗬?强xx哪!真牛!伙计,你家老头子什么都能摆平。他死了我真是遗憾,克里斯,真的。” 后半个小时克里斯一直成功地避开了哈里根,直到他和他妻子离去。 “我得走了,波兰尼。”他告诉他姐姐。 “我知道。妈妈在卧房躺下了。” “我不想叫醒她。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看上去老了。” “她是老了。克里斯,你真该多回来看看她。她还能活多久呢?” 克里斯心里又浮起一股熟悉的怒气,他姐姐又在教训他了。 她看到他生气了,“我了解你在华盛顿真的很忙。谢谢你能来。” 卧室门开了,海德斯的母亲慢慢走了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睡意朦胧。 “克里斯要走了,妈妈。”波兰尼说。 老妇人点点头。 “我得回去了,”克里斯说,“还有工作要做。” “我知道。”他母亲说。 “不能再呆上半小时吗?”波兰尼问。她丈夫在厨房叫她,“马上就来。”她说。 海德斯不自在地换着脚站着。 “走吧,克里斯。”他母亲说。 “妈妈,我……” “去赶你的飞机吧,我理解。” 他肯定她并不理解。没有人了解。这个家,这个城市,这些人正是他极力要摆脱的。他父亲的声名扫地……那个老家伙怎么蠢到贪那点儿钱呢?是他父亲把克里斯的波士顿变成了一个阴森森、臭气熏大的阴沟。他眼看着他的父亲萎缩下来。在他们波士顿南边的朴素标准房里,他的父亲坐在破旧的椅子——曾经的“老爸椅”上,里里外外都由他母亲伺候着,在他父亲被调查之前,家里一直断不了来人,他父亲的老友们上门来要点小恩小惠,政客们来寻求他工会的祝福,工会官员和他在已完工的地下室里密谋。那些现在还肯来的少数人在克里斯看来都是些可怜虫,一些脑子不大而野心则更小的人们。 看到他母亲疲惫的眼,他畏缩了,赶快把视线转向地板上。这时,他忽然为他对母亲的嫌恶感到内疚,同时也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感觉也无可厚非。 波兰尼又走过来。他在她脸颊上一亲,“到华盛顿来吧,带上孩子。那儿有不少值得看的东西,我可以做些安排。” 波兰尼跟她母亲说:“我们都可以去。去华盛顿肯定会很有意思?有个在城里的人,什么也漏不了。”她笑了起来。 海德斯夫人也努力作出一点笑意,“那会很好。” “也许我们真该去一趟,”波兰尼轻快地说,“如果杰克能请点假。要么找个周末。你飞回华盛顿吗?” “去墨西哥。我在那儿一直呆到大选。” “大选?在墨西哥?” “对。他们也有大选。” 她回吻了他一下,“多保重。” “你也保重,波兰尼。看到你真好。” 他转身要向他母亲道别,而她已慢慢走回卧室,把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了。 他用他攒够的里程换了个头等舱的位置。在芝加哥中转后,他登上了另一架去墨西哥城的飞机。在登机前,他用他的手机往圣米格尔-德阿连德打了电话。 “你好,克里斯,”艾尔菲-多伦斯说,“你现在在哪儿?” “在芝加哥。马上就要乘飞机去墨西哥城了。” “告诉我你的航班号,我好派曼纳德去接你。” “不必了。我得在墨西哥城呆上一两天。有空我再打电话。” “好吧,葬礼怎么样?” “葬礼还能怎么样?死恐怖。” 他几乎一直睡到墨西哥,机上的晚饭也省了。飞机着陆前一个小时,他一头汗地醒来。他向空中小姐要了杯啤酒。喝着啤酒,他想着这一天,想着他的父母亲,想着他姐姐一家,想着牧师在葬礼上的话,还有他跟约翰尼-哈里根的谈话。 他知道要是他在波士顿住一晚上,他就会接受他的高中好友的建议。他到了华盛顿就不像在波士顿那样经常用可卡因了,但是有的时候他不仅需要,而且十分渴望它的刺激,需要它来换换脑子,需要它的魔力把可怕的宿命埋进一团让人陶醉的迷雾中。 此刻,他就需要它。近来,他这种时候好像越来越多了。 第23章 同一天华盛顿 拉蒙-凯利——墨西哥力量组织的主席嘟囔着走出警察局,向他询问的侦探们似乎十分确定劳拉-弗洛里斯是由代表墨西哥政府的墨西哥人杀害的。有一会儿,他曾把拳头砸在桌子上,大叫他们无能。 “镇静些,凯利先生,”文德尔-杰肯森侦探说,“告诉我们你了解的事实,我们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再调查。” “你们是不是不明白,”凯利说,“你们只是把它当做偶发案件了,以为是哪个着了魔的家伙碰巧把劳拉选作了牺牲品。我告诉你,其实……” 这次谈话持续了一小时,凯利并没有把它看成问询,那些问题大失水准了。凯利觉得去警察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穿得跟平时一样。旧牛仔裤、牛仔靴、一扣到底的衬衫、毛衣(这样的衣服他衣柜里还有一打),这种组合也代表了一种风格。他也有几件西装,甚至还有晚礼服,这些他都要用于很正式的场合。不过,他的脸比他的衣服更能留住人们的目光。他的美国祖先和阿兹特克血统的母亲赋予他红色的卷发、宽阔的下额和黄铜色的皮肤,还有在他脸的上半部,尤其是在脸颊、鼻子和蓝眼周围云河般分布的褐色雀斑。要猜出拉蒙-凯利的血统不是件容易事。 凯利出来的时候向侦探们道了歉,向他们解释说劳拉-弗洛瑞斯是他的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用不着不安,”彼得森侦探送他从他们办公室出来到大门,“我理解。” “谢谢。”凯利说。 “不过有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 “我们并非无能,只不过干得太多,工资却太少。” 凯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要是想起什么来,给我们打电话。祝你今天愉快,凯利先生。” 他回到墨西哥力量组织,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叫接线员不要转进任何电话。他在一个小记事本上花了一小时作了笔记。到了中午,他说他下午要出去,“我不能接电话,晚上打给我录音电话,告诉我这一天都是谁打过电话。我会从墨西哥给他们中的一些人回电话。几天后见。” 他走过两个街区,到了停车场,交了钱,放上了一盘号称墨西哥麦当娜的艾斯特瑞德-哈达的磁带,慢慢地把他灰色的1992宏达车开出来,沿着第十七大街向南驶去,又拐到通往乔治-麦森纪念桥的路上。最后到了乔治-华盛顿和罗伯特-李的故乡、历史名港重镇亚历山大。他在联合大街上找了个停车位,下了车,走进联合大街公益厅。弗古森已经在酒吧等他了。凯利在他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交通不便吗?”吉姆-弗古森问。 “我来晚了吗?” “没有。只想了解一下交通状况。” 凯利笑了,“你在喝什么?” “弗吉尼亚土人。他们专门为这里酿制的。” “噢?”跟吧台侍者说,“来一杯弗吉尼亚土人。” “饿了吧?”弗古森问。 “不饿。有一点。今天早晨在警察局呆了一小时。” “一次颇受鼓舞的经历吧。” “对。” “这样吧,我们先说再点菜,还是先点菜再谈?” 凯利四下看了看。酒吧和整个房间都渐渐坐满了人,“我们先找个桌子。” “上楼吧。” 他们端着啤酒杯上了二楼,找了个僻静舒服的角落坐下。弗古森叫了蟹肉蛋糕,凯利要了一个俱乐部三明治。 “跟我说说吧。”女招待走后,弗古森说。 凯利参考着他的记事本,向弗古森介绍了今天早晨在警察局的情形,又把他了解的关于劳拉-弗洛瑞斯和莫林-沙被杀的情况也告诉了弗古森。弗古森一直挺直地坐着,静静地倾听。他二十年海军情报官员的经历全写在他的身上:他的盐和胡椒色的头发剪得很短,紧贴着太阳穴,眼睛明亮,很少会眨一下,他的皮肤对于一个45岁男人来说显得年轻无暇,不过要是了解一下他生活规律,这也并没有惊人的——他每天都要运动,从不抽烟,偶尔才喝点啤酒,通常还会剩下半杯。 他的穿着风格也跟拉蒙-凯利不同。他曾骄做地20年四季都穿着军装。现在退休了,他也几乎总是穿着他的民用制服:纯蓝色运动上衣、白衬衫、领带、灰色宽松裤、亮得可以照见影儿的皮鞋。 他们的午饭来了,暂时打断了凯利的独白。喝咖啡的时候,凯利又继续讲,弗古森很少说话,静等着凯利讲话停顿时偶尔问上一两个问题。 “我想就是这些了。”凯利最后说。 弗古森在消化凯利的话和他的蟹肉蛋糕时,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那么,”凯利问,“下一步怎么办?” “这我可没法说,”弗古森答道,“我会把你所说的一切都传到上面。他们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我担心他们什么也不做。” “只要涉及到政治,这就非常可能了。” “我昨晚跟劳拉的父亲说了。” “很艰巨的任务。你怎么告诉他的?” “只是说我对他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很遗憾,告诉他我们是朋友。” “有没有说你告诉我的这些?” “没有。考虑到他和革命制度党的联系,我觉得那样做是不合适的。他的女儿是被他自己的朋友杀死的。” “这真是有些残酷,是吧?革命制度党里的人并不都是杀手啊。” “吉姆,每个革命制度党人都是,至少每个会因这个党下台而有损失的人都会不惜一切手段来保住他们的地位。” 弗古森明亮的绿眼睛一点也没透露他的想法。 凯利说:“我今晚要飞到墨西哥去见她父亲。” “你肯定你应该去吗?” “为什么不该去?” 弗古森皱了皱眉算是回答。 “我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凯利说。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不习惯这样对此无能为力。这就是那些墨西哥领袖们和大肥猫们希望看到的。我们就这样沉默,任由毒品和毒钱滚进滚出,任由他们来奸淫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直到……” 弗古森举起一只手。“想听句忠告吗?” “什么?” “退后,拉蒙。只继续做你一直做的工作,继续收集情报,得出些结论以帮助他制定出可行的政策。” “而且,闭上我的嘴。” “对,这也很必要。我会把你说的报告上去,而且我会随时把我所了解的下一步的行动通知你。” “那劳拉怎么办?还有加沙?他们成了战争中倒下的大兵,就这么算了?葬在无名的墓里?就这样牺牲了?” 弗古森摆了摆手要结账。他付钱的当口,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弗古森还给了小费,点点头,站起身来。他们下了楼,底下的酒吧的人比一小时前多多了。 “你几点的航班?”弗古森问。 “10点。” “祝你一路平安,拉蒙。” “谢谢。” 他们从酒吧往外走时,弗古森停下来看了一会儿一位顾客和酒吧侍者玩的掷骰子的游戏。那位顾客滚了个骰子,结果他输了。吧台上其他人大笑。 那位顾客摇摇头,伸手捋了捋他长长的淡黄色的头发,跟弗古森和凯利说:“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 凯利开车回家打点去墨西哥的行李,吉姆-弗古森则到了雾底,走进威斯康星大道上的一家狭窄的店面。这家店面旁边是家法国餐馆,再过一个街区就是安娜贝尔的里德-史密斯艺术馆。橱窗上贴着一个临时通知,上面写着:即将到货:适合有品味的女性选择的服装。一道匆匆建起来的墙把前面一小块地方跟后面一个大一些的房间分隔开来。 “嗨。”弗古森跟坐在桌旁的一个年轻女人招呼,桌上摆着电话、电脑、传真机和复印机。 “嗨。” “能给我们来点咖啡吗?” “当然。” 她走开了。弗古森坐在她的位子上,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没通。他又试了一下,还是不通。他又拨了第三次,这次行了。 “贵雅饭店。”一个带着浓重西班牙语口音的女人说。 弗古森用标准的西班牙语说:“请接海德斯先生的房间,克里斯-海德斯。” 海德斯拿起电话。 “是吉姆。” “嗨,什么事?” “我今天跟拉蒙一起吃的午饭。” “噢?” “警察局今天早晨就弗洛瑞斯小姐之死跟他谈了话。” “怎么样呢?” “没什么特别的。他向我报告了一下过去几天来的情况。”弗古森参考着他在离开亚历山大之前在车里做的记录,跟海德斯讲了在饭店里拉蒙说的那些话。 “就这些?”海德斯说。 “是的,就是这些。” “谢谢你打电话来,吉姆。” “我答应过我要打的,拉蒙今天晚上会飞往墨西哥城去见弗洛瑞斯小姐的父亲。” “是吗?他会住哪儿?” “这个他没说。” “我会设法找到他的。多保重。” 弗古森挂上电话,那个年轻女子也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 “你不介意帮我们送咖啡的,是吗?”弗古森问道。 “不,当然不。而且,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要咖啡,只是想单独跟电话机呆上一会儿。” 弗古森露出顽皮的笑容,像个干坏事时被抓住的坏男孩。 “早晨再见,”他说,“我会带咖啡来。” 第24章 同一天下午水门-南幢 马可和安娜贝尔站在露台上,俯视着波托马克河。她今天回来得早些,把艺术馆的事托付给从乔治敦大学艺术史专业毕业的年轻助手。马可早晨上了课,不过这跟他现在的好心情没关系。 “他们是很聪明,”他说。她端来一盘奶酪和两杯无醇啤酒到露台上,“要是不聪明,他们也进不来。不过他们似乎还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们不明白法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似乎希望法律能跟他们的想法一致,希望法律是按照他们对生活和社会的看法制定的。可是法律不可能是他们希望的样子。法律就是法律。” 她头一歪,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还记得斯威夫特说过的话吗?” “乔纳森-斯威夫特?” “我在法律学院的时候学的。他说:‘法律就像蜘蛛网,能粘住小苍蝇,却让马蜂和大黄蜂逃之夭夭。’” “我在我们的法律学院可没学过这个。” “法律不像你期望的那样黑白分明。” “而且也不是我那些学生的那种脆弱的解释能解释得了的。” “来点奶酪?” “好,那种法国软奶酪。在小麦硬饼干上面的那种。” “接下来,史密斯教授,再告诉我点你那个要为乔实施的詹姆斯-邦德行动的事儿吧。” “没那么惊险,”他说,“乔要我去,我总觉得叫他乔有些滑稽。” “那就叫他约瑟夫。”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让我比原计划早两天去墨西哥。我会在墨西哥城见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而这个人会告诉我在圣米格尔怎么跟安赞格碰头。” “这个安赞格是个革命党人?” “照克里斯-海德斯的说法是。” “他会告诉你一些能在革命制度党的政治心脏上投上一杆枪的事。” “这样说有点太戏剧化。不过基本正确。” “那你的心脏怎么样了?” “我的心脏?我上次做的ekg分数很高的。” “革命制度党里的有些人也许想在安赞格的心脏上也投上一杆枪,说不定他们也不会放过安赞格信任的人。” “我肯定他不是墨西哥最受欢迎的人,不过我们也不要太夸张。” “那我们光说事实。我想你肯定知道在委拉和萨帕塔身上发生的事。你学过历史。” “是被谋杀了。谋杀在那里已经是项国家性运动了。真是不可思议。墨西哥人,那些普通的墨西哥人是那么温柔、富于爱心,怎么这个国家一直这么残暴呢?” “真是的。这跟我们有什么干系?我又没有领导反政府的革命武装。我要做的只是在一个公共场所见一个人,听听他说些什么,回来报告给……” “回来向谁报告?” “我想是克里斯-海德斯。” “再喂进乔-艾普赖尔的耳朵里。” “对。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我也这么觉得。为什么美国的副总统需要这种情报呢?他明明有其他的情报渠道嘛。听上去好像他是有意跟总统较劲。”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你随便跟一个支持乔竞选的人谈谈,他都会认为美国对墨西哥的政策不定哪一天就会起变化。” “不过,我仍然想知道对你带回来的情报他要派上什么用场?” “我想到时候我们会知道的。我本来建议换个人去做,比如说中央情报局的人或是个全能的经验老到的外交人员。可是安赞格说得很明确,他不想跟任何与政府沾边的人谈,起码不跟官方的人谈。他特别提出他只见乔亲自挑选的人。你肯定没法抽几天空,从一开始就陪着我吗?” “我当然想这样,可我是那个天主教小组的成员,而且是我帮着搞的这个项目,我可不能不去。” “我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我会在墨西哥城跟你会合,然后咱们一起去圣米格尔。这次旅行真是让我很兴奋,马可。我喜欢圣米格尔,它太特别了。你也会喜欢它的。” “我肯定会的。” “这个安赞格为什么不把他知道的写下来,寄给你呢?” 马可笑了,“萨帕塔和委拉也寄过信吗?” “他们也应该寄。要是他们这样做,说不定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我在圣米格尔为咱们计划了一大的活动。” “噢?” “西拉内瓦达在城外几英里处有一个500亩的牧场。他们会为我们准备好户外午餐,还会在热水瓶里放好玛格丽塔丝酒,我们就在那儿呆上一大,说不定还骑骑马。” “那我要带上踢马刺。” “好。” 她起身走到他坐的地方,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你放心地去跟这位先生密谈吧。” “说senor(西班牙语的‘先生’)。” “是,安赞格senor。去吧,为我们的朋友,我们下一届总统去完成这个爱国使命,然后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们自己。” “好的。” “你保证。” “当然,我保证。” 她站起身,走到围栏前,深吸一口气,“墨西哥。我真等不及了。”她转过身来说,“像郝思嘉在《飘》中跟卫希礼说的:‘我们去墨西哥,到了那儿一切都会好的。’” 安娜贝尔知道这次她和马可在露台上的谈话是很具代表性的。当他们要涉及一些严肃话题时,就以这种方式谈。 他们的婚姻基础很稳固,是两个个性很强的个体结合一起迈向成功,而不是保留一个牺牲另一个。确立关系后,他们很早就讨论了这样做的必要性,并且达成令他们幸福的共识:这将是他们婚姻的基石。但有时候,这次就是这样,为了不过分地反对对方的决定,就把自己的异议藏在玩笑里,跳跳踢哒舞以免造成正面冲突。 马可同意当这个特使让安娜贝尔很不高兴。她理解他为什么答应去这样做:她的丈夫不是个在挑战面前退缩的人。安娜贝尔也知道如果事情无关紧要,马可的朋友,乔,也不会请求马可承担这个任务。马可当然对此也很清楚。 可是,她还是希望他说了“不。”她不能站出来,指责他这样不明智地把自己陷进危险境地。她不能扮演这样的角色,他们建立在各自独立的基础上的婚姻不允许她这样做。不过,如果此刻她能换个角色,她会让他去找艾普赖尔,叫艾普赖尔另找人干,马可就可以只完成他作为大选观察员的任务,然后在圣米格尔享受几天,而不是去见一个肩披子弹带、头戴大墨西哥帽、企图打倒他的政府和每个挡他道的人的武士。 然而她不能这样做,出于很多原因都不能,所以她就提些问题让自己安心点,她故意说得很轻松,把重点放在度假的那一部分而不是他此行的任务,要是他不想去执行这个任务,那他会在自己思考和分析的基础上作出自己的决定。 安娜贝尔昨晚很早就上床了,留马可一个人看报纸,最近的《华盛顿月报》。 “感觉好点吗?”他问过。 “很累。” 他侧过头来接受她道晚安的一吻,“做个好梦,安妮。我一会儿就睡。”她那晚做的梦一点也不好。梦境里到处都是恐怖的景象:马可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黑色物体里,它翻滚着,把马可从她身边夺走了。不管她跑得有多快,都追不到。她伸着手,呼唤着马可的名字,可它掀起的灰尘让她咳嗽个不停,她尖叫着,诅咒着,累得精疲力尽,最后也只能看到他倍受折磨的脸一眼,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巨物擎到空中,永远地离开了她。 安娜贝尔-里德-史密斯天生不是个胆小的人。要是真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害怕,那就是偶尔闪过她脑海就足以使她战栗的念头:有一天,马可-史密斯会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她很早就醒了,感觉比她入睡前还疲惫。她低头看看熟睡的他,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下了床,打开了咖啡机。她坐在厨房的桌前,努力去回忆昨夜的梦境,可它滑溜溜地逃了。 几分钟后,他也来了,“安妮,我闻到咖啡香了。”这话让她又想起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日子。让恶梦见鬼去吧。他们现在是一起在他们的新家里,太阳升起来了,天气预报也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且几小时后她就会和她的朋友和从前的大学室友卡萝尔-艾普赖尔一起喝她今天的第二杯咖啡,她另一个朋友罗丝丽-布朗也参加,她是跟在这儿开会的丈夫一起来华盛顿的。 “感觉好些了?”马可说,往他们的杯子里倒满咖啡。 “好多了。没有什么比睡上一个好觉更有用了。” “太好了。我去冲个澡。”他在门口站了一下,“郝思嘉真的在《飘》里那么说的吗?” “绝对的。” 他笑了。“跟你结婚就像上大学一样,安妮,郝思嘉说得对,到了墨西哥一切都会好的。” 第25章 同一天上午 “你沐浴的时候,有人给你来过电话。”安娜贝尔见马可洗好了出来,清新可人的样子,说。 “谁呀?” “我记下来了。”她递给他一个条子。 “我不认识这个什么吉姆-弗古森。” “他说他为乔工作。” “我猜是竞选总部的新成员,我穿好衣服再给他打电话。今天,姑娘们的早晨定在几点钟开始?” “嗬!怎么你们男人凑在一起就美其名曰‘会面’,我们女人们在一起,就叫姑娘们的晚上,或者像今天的情况,叫姑娘们的早晨呢?” “我这大男子主义者说漏嘴了,安妮。那么,你、卡萝尔还有罗丝丽什么时候会面呀?” “10点。在卡萝尔家。我很佩服她身为第二夫人仍要找时间过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以前一直很佩服基恩-麦卡锡在一个全国电视节目上提的建议:总统应该每周抽出一天来读读诗,听听音乐。” “选民们并不都同意吧?” “哈,他们知道些什么?” 轮到安娜贝尔冲澡了。马可穿好白天的衣服,给吉姆-弗古森回了电话。 “弗古森先生吗?我是马可-史密斯。” “啊,史密斯先生。我为副总统干些事儿,他告诉我你过几天要去墨西哥,希望我在你走之前跟你碰下头。” “我明白了。” “副总统认为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情况,好让你的旅行更顺利些。就等于行前情况介绍。” “听上去不错。” “你今天能抽出一小时时间吗?今天上午晚些时候可以吗?” “我临时有个午餐约会。11点怎么样?” “11点可以。” “在哪儿?” “国务院大楼吧。从水门到那儿走路只要几分钟。” “对,是这样。到那儿我就找你?” “对。非常感谢您能抽时间来,先生。” 那人属于军人类型,史密斯这么认定。 等安娜贝尔从卧室出来,马可正要带卢伏斯出去遛遛。他跟她说了跟弗古森定下来会面的事。 “这人到底是谁?”她问。 “他没说,我们要在国务院会面。” “也许他会给你个大使的美差做做。” “只要那个地方气候适宜我就接受。你得走了。卡萝尔可是跟乔一样的守时。” “我知道。”他们互吻了一下,“祝你们的会面愉快。晚上吃什么?” “出去吃吧。最近,我都成了厨房的佣人了。” 他们又吻了一下,她就走了。 溜狗之前,马可给艾普赖尔六c办公楼的竞选总部挂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副总统的高级顾问。 “希德,这是马可-史密斯。问你个很短的问题。我今天上午要跟一位叫吉姆-弗古森的先生会面,他说他为竞选工作。我以前从没见过他。” “是个很好的人,马可。海军的,退役了,在情报局干过。他为我们提供情报方面的咨询。” “噢,是这样。我只想了解一下一会儿要见的是什么人。谢谢你提供的信息。” 马可决定上午带他的“大丹麦人”多走一会儿。他们绕着六○○办公楼走,中间停了停看了看肯尼迪中心和街对面的沙特使馆。马可又碰上个刚从“一杯又一杯”店里取走咖啡的朋友,聊了会儿天,接着沿弗吉尼亚大道走到它跟洛克西和波托马克林荫大道相接的地方。在拥挤的人流、车流中,他和卢伏斯颇费了几分钟时间才安全到达公园的边上。卢伏斯找到一个牌子——汤姆生划船中心,使劲闻了闻,在上面做了自己的记号,才跟着马可向划船中心走去。马上就到了,马可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他回头看见正在慢跑过来的吉克斯-麦可林,威斯康星民主党议员菲力浦-布劳德本特班底的主管。 “他们怎么让你出来跑步了?”马可问道,“我以为国会正有会议呢。” “我们有一小时的午餐时间,一小时的锻炼时间,还有一小时的睡觉时间。”麦可林说,“现在正是我的跑步时间,近来怎么样,马可?” “挺好。你呢?” “要是柯顿能把针对总统竞选筹款这个永恒主题进行的圣战摞在一边,我肯定会好很多。” “前几天我n上看见你的头儿在说这件事。柯顿是不是要搞个听证会了?” “对。他的提议被通过了。菲尔已经尽了力了,甚至威胁要取消他的停车位。你知道柯顿是什么样的人。我敢打赌他小的时候就喜欢折磨有毛的小动物。” “他最好别惹这个有毛的动物。”史密斯说,拍拍卢伏斯的头,“这听证会什么时候举行?” “还不知道。柯顿说这次跟以前的募捐调查不一样,这回他拿的是杆冒烟的枪。” “他指什么?” “没什么。只是柯顿的惯用伎俩,他想先叫民众相信他手里掌握着确实一些的证据能制住总统,然后就这样耗着,最后让这事不了了之。乔-艾普赖尔怎么样了?” “还好吧,我想。” “马可你知道吗,要是柯顿和他的委员会真有什么证据能制住总统,乔受到的打击会一样狠。” “我知道。” “挺滑稽,我昨天和克林顿还有司各特研究了一下我们的对墨西哥政策。现在我真有点说不准了。” “吉克斯,凡事都要从两面看。好了,我不耽误你了。你的跑步时间快没了。” “是啊。这几天给我来个电话。我们抽时间一块儿吃个午饭。” “我也想这样。等我回来就聚一聚。” “你去哪儿?” “墨西哥。” “噢,对了。大选的事儿你是观察团的。”他拍拍卢伏斯,“马可,它经常带你出来走走吗?” “它有心情的时候是,吉克斯,有时候我得告诉它我想走走。” 任务完成了,马可和卢伏斯转回水门,在等着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史密斯看见了那个他帮着留电梯门却对他无礼的人。他穿着黑皮夹克、牛仔裤,身子靠在一棵树上,他刚才正看着马可和卢伏斯。等发现马可注意到他,他慢慢地从树上欠起身子,向划船中心走去。 马可回到公寓,交了几项费用,就出门去赴11点的约会。 安娜贝尔、卡萝尔和罗丝丽三人坐在副总统的官邸里。这座房子坐落在上马萨诸塞大街的海军天文台里,是原来海军上将的房子。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安娜贝尔每次来都有这种感觉。这座房子初建于1893年,原本是天文台管理员的住所。后来,在1928年,那位管理员被下令搬走,这座房子就成了不少海军官员轮流居住的地方。1974年,国会决定美国的副总统需要有一个官邸,就把这个海军上将的房子派给了副总统居住。这座房子的建筑风格是很舒适的维多利亚式的,有塔楼,几个天窗,还有世纪之交时建的环房子三面的长廊。 天生乐天派的罗丝丽离开得最早,她得跟她丈夫乔治一起去参加一个跟乔治参加的会议有关的社交活动。 现在只剩卡萝尔和安娜贝尔两人坐在厨房,她们面前摆着刚倒的咖啡,“她真是不可思议,”卡萝尔说,“她简直跟她在学校时那会儿一样快活,还是那么闲不住。” “这就是南部人的基因,”安娜贝尔发表她的看法,“看到乔治干得不错,我真为他们高兴。” “即便他是个石头肋骨的共和党人,他们在一起也挺高兴。我们真应该找个时间聚一聚,也许等……” 安娜贝尔笑了,“你要是想说等乔离任了,就会有时间,那就算了吧。他会成为我们的下一届总统——要当8年呢,在那之后,你们就会有时间了。” “我知道。我希望如此。噢,不,我不希望这样。” 安娜贝尔身子往后一靠,注视着她的好友。前面的一小时里,卡萝尔看上去还挺有兴致,不过安娜贝尔觉得她的兴致里有一丝勉强。现在,卡萝尔的眉头皱着,她明亮的绿眼睛也少了神采。 “想告诉我吗?”安娜贝尔说。 “告诉你什么?” “你脑子里想的。我可看不出你脑子里的东西,不过我很会观察人的脸,当然是看前哥伦比亚艺术练出来的。” 卡萝尔微微一笑,点点头,把胳膊搁在桌子上,双手捧着下巴,“我感觉自己有点前哥伦比亚,你有没有担心过你的婚姻,安娜贝尔?” “从哪方面?我昨天晚上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马可被劫走了,好像是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 “真可怕。” “的确是。不过我猜你指的不是噩梦。” “确实不是。你有没有担心过他会有别的女人呢?” “别的女人跟马可?没有。” “你永远不担心吗?” “永远不能说‘永远’,是吧?当然,马可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而且他不只是外表英俊,有时候,有些女人会注意他,我有时候也想,只是念头一闪,他会不会注意到他的某个倾慕者,并对她有兴趣呢?不过,我从来不怀疑他对我的忠实。” “也许他像吉米-卡特,只是在心里动动念头。” “你是说时不时地会有些绮梦?那是肯定的。” 安娜贝尔等着卡萝尔再说些什么。可卡萝尔没有再说话,安娜贝尔就问:“你在担心乔吗?” 卡萝尔紧抿着双唇,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是的。”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你是指我撞见了乔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吗?这倒没有。我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对我不忠,只是有这样的感觉,他也许背叛了我,这感觉老是缠着我,真是难受极了。” “我在听着,卡萝尔。你不必多说了。不过,我总会在这里跟你和乔站在一起。” 卡萝尔的手放在安娜贝尔的手上,“我知道。谢谢。有时候我觉得在这大房子里好像与世隔绝了,那些特工时隐时现的,乔又老是在外面旅行,孩子们也总是在学校里。我觉得我真是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我说你非常适合这样的生活,卡萝尔。你会是这个国家最好的第一夫人。” “安娜贝尔,自从乔连续去了几次墨西哥——还记得吗,大约是6个月或是8个月之前——他就变了。他变得有些遥不可及,而且心事很重的样子。” “等等,卡萝尔。如果我是美国的副总统,还要竞选当总统,我肯定也会心事重重的。”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安娜贝尔,这是种个人的距离感。在我们两人之间,丈夫和妻子之间。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吧?就算是我的直觉吧。我只是知道他变了,而且跟他的工作和雄心没有关系。” “你跟他说起过这件事吗?” “我试过。乔是我认识的最理智最谨慎的一个人。” “对一个总统来说,这不算是什么缺点呀。” “可是我刚提起这个话题,他就根本不开口了。这很不像他的做法。我们的婚姻一直是开放型的,不是60年代的那种开放——我们沟通的渠道一直很畅通,不管什么问题,我们都能坦诚相见的。” 安娜贝尔把她的空杯子放进水池,转回来,身子靠在厨桌上,“有个女人吗?” “你会笑的。” “我会笑倒不是件坏事。” “她是个演员。” “噢?” “维维安-迪亚兹。” “我不知道,……噢,是那个墨西哥女演员。我从没有看过她演的片子,只是在画报上见过她。有个什么人的妻子自杀了,就是因为他跟这个女演员有染。” “对。她很美。” “如果那些照片没特意经过加工的话,那她是很美。”安娜贝尔又坐下来,“这样吧。让我搞搞清楚。你觉得乔可能跟她有事儿?”“对。” “为什么?别忘了,我可是个律师。一个问题能引出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卡萝尔深吸一口气,“乔有一次去墨西哥回来,说起过她。这倒没什么,他在那儿要见很多墨西哥的名流、政界要人还有商业巨头。可是,后来他又去了,总统让他在那儿多跟那里的人交涉一阵,因为毒品和别的那些事。他第二次去回来人就变了。安娜贝尔,变化是从那时开始的。还有那些照片。” 照片? 卡萝尔一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安娜贝尔就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才让卡萝尔害怕起来? “什么样的照片?” 卡萝尔看到了安娜贝尔的一脸沮丧,“不是那种照片,安娜贝尔。” “那是什么样的?” “就是乔跟维维安-迪亚兹在一起,在晚会上,或是宴会上。一次他从墨西哥回来带了足足有一吨照片回来,有天晚上他把那些照片从手提箱里倒了出来。他并没有拿给我看。那些照片跟别的东西一起堆在他桌上,我看到有一张的一角露在外面,就看了。好像他走到哪儿,她都跟着他。还有一张就他们俩在露台上的照片。” “副总统旅行访问总要有照片嘛。” “这个我知道。除了那张,其他的照片上都有很多人,政客啦、富商啦、大使馆的人啦、还有保镖。见鬼,安娜贝尔,他脸上的表情,还有她的表情,告诉我他们在一起很开心,他们在做些镜头看不到的事情。” “我能看看那些照片吗?” “我这儿没有。第二天早晨就不在他桌上了。我猜他拿到办公室了。我也没问。” “你看,”安娜贝尔说,“我不想怀疑你在照片上解读你丈夫表情的本事,不过你有可能以为是自己看到了,其实是错的。” “你说,我是患了妄想症?” “我不能用这个词说你,不过,你是看到了本不存在的东西。我想,结婚这么长时间,心里拿不准对方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对方身边是不是冒出来不少诱惑,这是很自然的事儿。” “可能你是对的,安娜贝尔。当然我也希望自己能这样想。我的脑子说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可我的心可不这么想。” “相信你的脑子吧。”安娜贝尔说,她不敢保证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但好像应该这样说。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根据能打消卡萝尔的恐惧。在这个满世界都是色鬼的社会,还有一些人是属于例外的。乔-艾普赖尔算一个,马可也是。对于安娜贝尔来说,他们生活的准则使他们比那些很容易就被不时出没的掠夺成性的女子军团捕获的男人要强得多。 可是…… “我感觉自己跟那些在下午电视脱口秀上唠叨个不停的女人一样。”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卡萝尔?” “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要做的你已经做了,坐在这儿听我讲。落到这个地步真让我难堪。你怎么样,安娜贝尔?那个噩梦听上去真是可怕。” “是很可怕。我想这大概跟马可的墨西哥之行有关。” “你们不是一起去吗?” “不是这样。开头不是,他要……” 她该不该说马可这次是代表乔-艾普赖尔去呢?卡萝尔显然不知情。 “马可要早我几天去。” “为什么计划有此变动?” “是因为你丈夫。” “乔?” “对。他让马可在选举前在那儿为他做些事儿。” “噢。” “我会过几天跟他会合。我们会去圣米格尔。” “你们真幸运。住在艾尔菲-多伦斯那儿?” “不是。在西拉内瓦达。不过我们肯定会见到她。” “谢谢你,安娜贝尔。” “不必说谢。我只是希望咱们能多这样聚聚。我们真应该多聚聚。” 她们站起来,拥抱了一下。 “忘了乔和维维安-迪亚兹的事儿吧。她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而你是。” …… 马可-史密斯走进毫无特征的国务院大楼的门厅,乘电梯到典雅的爱德华-凡森琼斯纪念堂,那里才是国务院的正式大厅。这个大厅里让人叹为观止的装演跟楼下冰冷刻板的“现代式”门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大厅连同大楼里的很多房间都是在80年代中期得以重新装修,预算的8000万美元全部是由私人捐献承担的,其中包括艾尔菲。多伦斯赠送的50万美金。 马可扫了一眼相邻的门厅,那里被来自东方的挂毯、英国雕花树形装饰灯还有艳丽的镶嵌玻璃装饰得美奂美仑。他和安娜贝尔曾参加过几次在国务院举办的活动。这里重新装修过的房间是他们在华盛顿最喜爱的地方之一。 一个男人迈着军人般均匀的步伐,穿过那个门厅的一个门笔直地走过来。他伸出手,“吉姆-弗古森。” “马可-史密斯。” “感谢您能抽时间过来。请走这边。” 弗古森领他到了七层的一个小会议室,已经有一个男人等在那里。他们一到,那人就站起身来,向马可介绍自己:“我是理查德-拉荷亚,史密斯先生。” 拉荷亚是个很结实的墨西哥人。马丁打量着他,想,要是参加拳击比赛,他应该算是中量级的。 “拉荷亚是国务院拉美司墨西哥处的。” “我想你一定认识荷曼-文柯勒。”马可说。 “当然。”拉荷亚说。 “我们是朋友。” “荷曼人不错。”拉荷亚说,第一次露出他的西班牙口音。 “对,他很好。” “坐吧。”弗古森说,指着桌边的一张椅子说。 大家都坐下了,弗古森说:“拉荷亚和我被告知了您这次的墨西哥之行和此行的目的。” “作为大选的观察员?” “和副总统的特使。” 马可没说什么。他想先听听他们都知道些什么,而不是让他们从他嘴里得到什么。 弗古森一定是察觉到了马可的想法,“就我所知,您此行的目的有一部分是要与卡洛斯-安赞格会面。” 马可说:“对。” “而且安赞格的人会在墨西哥城跟你联络,以确定跟安赞格真正会面的具体事宜。” “我是这样被告知的。” “您怎么看这件事?” 马可把头稍向后一仰,笑了,“我不太清楚你指什么。” 弗古森说:“我们只想落实一下您会不会改变主意。” “我怎么会呢?” “您这样做没有报酬。您也不是被派去执行这次任务的政府人员,您完全可以在任何时候决定不参与这件事。” “也许你应该告诉我,有什么理由我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史密斯说。 “好吧,”弗古森说,“这里面有一定的风险。当然,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把这种风险降到最低限。” “这个我已考虑过,我也同意是会有点小风险。我向你保证,弗古森先生,如果不是副总统亲自要求我去做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乔-艾普赖尔是我的好朋友。而我是个好战士、忠于高尚使命和好朋友,特别是,他又是副总统。现在,请你具体说说这里面涉及到的风险。” 弗古森看看拉荷亚,“理查德?” 拉荷亚思忖了一会儿,才说:“安赞格是个被通缉的人,史密斯先生,墨西哥虽不只他一个要推翻政府的游击队领袖,但他是个行事非常有效率的领袖,不像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家伙。他人虽不张扬,但却一心一意地要达到他的目标。” “我记得他的头值很多钱,”史密斯说,“克里斯-海德斯跟我讲过这个人。” “这个我知道。”弗古森说,“我想如果您多了解一些您要见的这个人的详细情况,对您来说是会有帮助的。这就是今天理查德在这里的原因。他刚刚从墨西哥回来。” “我洗耳恭听。”史密斯说。 拉荷亚打开了一个档案袋,上面盖着红色印章:绝密。他开始读起来:“卡洛斯-安赞格,31岁,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南部的塞拉亚出生,父亲是农夫。母亲去世时,他7岁。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在美国受的教育,曾就读于坡丢大学,获农业工程学士学位,优秀学生,平均成绩3.8分。有纪律问题,曾威胁过两位不给他4分的教授……” 他念了10分钟。念完了,他合上了文件夹,身子向后一靠,等着马可的反应。 “你说安赞格不一般,是因为他并不是像通常掀起革命的那些人一样出身寒门。”马可说,“不要误解,史密斯先生。他家也很穷。但是,在墨西哥,有很多穷地方。在南方,人们穷得到了惊人的地步,而在北方,在山区,那里的情况稍好一些。” “他从马科斯国民解放军分离出来,”史密斯说,“自己率领着一支独立的武装吗?” “对,”弗古森答道,“都是来自底层社会的一群人,装备很简陋,几乎没受过训练。但他们有很坚定的信念。如果你一无所有,你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而且你说过安赞格和其他人的武装都是由墨西哥城的一些跟他们关系很好的自由派人士赞助的。” “对。”拉荷亚说。 “从武装力量上说,他的威胁性要比墨西哥其他的游击队领袖小得多。”弗古森说,“是他的智慧和成熟让他们害怕。他在有钱人的社会里跟他在丛林里、山上一样自在。人们喜欢听他讲话,并且愿意相信他。根据我们的情报,他是个很有魅力很有说服力的人。” “这真是大有意思了,”史密斯说,“我还想多了解一些。不过,让我们回到风险上来。6个月前,我到过好莱坞。我在一个很时髦的地方吃午饭,那儿坐满了妙龄小明星和能说会道的制片人。我们邻桌坐着两位先生和一个漂亮的姑娘。他们正在试图说服她接受他们要拍的片子里的角色。其中一位先生说:‘这里面有些风险。’那姑娘很真诚地答道:‘这些日子我就喜欢风险。’我觉得她说得很有意思,典型的好莱坞说法。”他想起安娜贝尔,“先生们,这些日子我可不喜欢风险。我要单独见安赞格先生吗?” “计划是这样。在一个公共场所。” 史密斯笑了,“那我可以把我的香蕉共和国制服留在家里了?不在冒着蒸汽的丛林里密谈吧?” 弗古森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会议桌的一头,坐在上面说,“不过我们要在计划里加进几个小动作,好叫它没有一点风险。” “比如?” “比如说你见他的时候,有救援人员在附近。你可以在任何一个环节叫‘停’。但白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会在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地方和他会面。你是得单独去——当然你的后援小组会在附近。” “我想他的左右也会有他的救援人员。” “这几乎是肯定的。重要的是,安赞格在墨西哥城的代表一旦跟您联络上,告诉你会面的时间和地点,您的行动就由我们来安排。如果我们发现有什么问题,就会取消计划。” “你是说,在墨西哥我会有可商量的人?” “对。”弗古森说。 拉荷亚递给马可一张纸。 “一条简单的指令链。”弗古森说,“你将住在帝王饭店。我们的人也会在那儿。这个饭店就在城中心。” “我知道那个饭店,”马可说,“我在那儿住过。” “那好。你记得在第七层有个酒吧吗?” “记得。它外面还有个酒店,在露台上。” “是泰瑞匝饭店。饭菜很好吃。” “我记得也是。” “那里将是你跟所有人接触的地点,安赞格的人,还有我们的人。” “在酒店?” “在那个酒吧,或者是那个餐馆。” “好的。我跟他会面时要做的就是听他说些什么,记下来,然后回来报告。” “对。” “回来报告给谁?” “我们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的人。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他的名字了。安赞格可能会给你一些文件。至少我们希望他会提供些文件。” “他讲的事情的证据吗?” “您又说对了。” 弗古森在马可身边的椅子坐下,手搭在马可肩上,“我们把它讲成了一次很惊险的秘密行动了,史密斯先生,其实没这么严重。安赞格说过他只跟副总统亲自选定的一个非政府人士谈。副总统选择了您。你们的谈话最多也就半个小时,过一阵子你们的会面会成为餐桌上的故事,当然得过好一阵子。”他看看拉荷亚。“理查德,还有什么能对史密斯先生有所帮助吗?” “我想没有了。” “有什么问题吗?”弗古森问史密斯。 “只有一个。” “请问。” “情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弗古森看了看拉荷亚才说:“进行分析。” “然后呢?” “这我们不能决定。” “谁能决定?” 两人都没有回答。 “副总统吗?” “史密斯先生,有些事情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讨论,即便我们知道您问题的答案。我能说的是——我也不敢保证我要说的您以前不知道——我能说的是,将来我们国家和墨西哥的关系绝不单单取决于像安赞格这样的人所掌握的情报。他了解的只是事情的一小部分,而不是全貌。当然,当这些小部分被拼凑成一幅较完整的画面时,我们的外交政策就好确定了。我能说的就这些。” 史密斯站起身,“非常感谢你们,”他说,“如果你们担心我会改变主意的话,请不必担心了,当然,除非发生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来取消这次行动。我想,副总统是知道我们的这次谈话的。” “当然。” “那好。不必送我出来了,这里我以前来过。” 他们握了握手,史密斯走出大楼。 “餐桌上的故事,真是的。”他对自己咕哝着。马可-史密斯不需要别人的佐餐故事,他自己有的是。 在回水门的路上,马可自己也承认,在他这次墨西哥之行中跟一个墨西哥反对派领袖会面的这一段也颇合他胃口。会有不少人想听他这段历险记。至少,安娜贝尔会很想听。 他不由得笑了。 也许为他们的晚餐准备个新鲜故事不是件太坏的事。 第26章 同一天墨西哥城 拉蒙-凯利从墨西哥城波斯克-德卡布尔特派克的一家小旅店走出来,他昨天很晚才到,睡得也很晚。现在已经快中午了。 他在街上拥挤的人流中寻找着空隙走着。如果不是被小商贩占着——这些小商贩什么都卖,猴子花啦,玫瑰啦,夹馅玉米饼啦,辣酱玉米饼啦,还有香蕉叶卷肉——每一寸人行道上就满是墨西哥人和旅游者。在墨西哥城里,能让人中毒的严重空气污染在每个人每个东西上都笼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黄绿色的雾气。 还是老样子。 凯利已经快一年没回家乡看过了。也没有什么需要回来的原因。他父母两年前就离开墨西哥去了智利,他父亲又在那儿的一家石油公司找了个工作。凯利不必回到墨西哥来加深他对这个国家和这个拥有全国四分之一人口的墨西哥城原本已很深刻的记忆。这些记忆日日夜夜跟随着他,就像是在他眼前放映循环电影:城市里的污染和城市外灰尘飞扬的马路,双手紧抓着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以免挨饿的农民,他们脸上无助的表情;能够让痛苦的心麻醉上几小时的充满音乐和艳丽服装的频繁的节日;在北方美墨南部边境的外资装配厂子烟囱里冒出的能杀人的滚滚浓烟。有时候,拉蒙-凯利不得不努力把这些折磨他的景象从脑海里驱走。 知道美国医药协会是怎样称呼美墨边境线吗?“纯粹是个化粪池。” 跟凯利被称为“他的人民”的人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国家富有的精英人士、政客、商人、毒枭和洗钱人,他们用几倍于科尔特斯和他的武装的残暴蹂躏着这个国家。那些西班牙殖民者至少在这儿还留下了一个文化,而当代的这些“征服者”却一味地掠夺,留下的只是烧焦了的土地和空洞的灵魂。 许多人认为凯利对于贫困的墨西哥的态度过于狂热。“你太偏激,”有人这样说他,“往后退退,否则你将一事无成。”他父亲上次跟他在一起时,这样说他:“拉蒙,我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懂得关心。可是,那些叫得最响的人往往听众最少。” 拉蒙-凯利知道这个忠告有它的道理,所以有时候他也采取些妥协点的做法。但那些做法却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在他的脑海里,老是闪现着那些从一开始就煎熬着他的景象。现在,莫林-加沙和劳拉-弗洛瑞斯又被盛在棺木中回到他们的祖国安葬,就因为他们也懂得去关心。 对于加沙来说,他决定合作多半是出于实用主义而不是理想主义。但是即使如此,他也冒了他和他家人的生命危险来捍卫正义。 劳拉-弗洛瑞斯却跟拉蒙有着一样执著的热情,或许只是没他这么狂热。 跟加沙一样,她也死了。 就因为他们有个信仰。 跟那些墨西哥的当权者是讲不通的。跟他们协商?没用。去迎合他们,他们的宗教信仰?开玩笑。 他挤进撞得有些变形了的绿白双色大众甲壳虫车,告诉出租车司机他要去北边干净些也卫生些的山上的一个地方。 20分钟后,甲壳虫出了市区,开始爬行在地势越来越高的公路上,路两边起先是长排的高大的仙人掌,后来就可以看到杜松和粉色、红色和紫红色的九重葛了。 车开上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宽公路,路旁有许多掩在粉色、白色或黄色石砌围墙后的漂亮的大房子。司机在凯利给他的那个地址前把车停下。 “您想让我等在这儿吗?”司机问,“等的时间不算钱的。” “谢谢,不用。”凯利说,他付了车费,费劲地从车里钻出来,展开身子。 出租车一溜烟地很快开走了。凯利走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门右边有个蜂鸣器,他按了一下,从信箱上面的一个小对讲器里传出一个声音。 “是谁?”一个女人用西班牙语问。 “拉蒙-凯利。” “稍等。” 木门上有个小缺口,上面钉着一片带网眼的金属板,透过网眼,凯利可以看到前门。一个男人正从前门走出来。他慢慢地穿过一条环形的红砖路,拔掉门闩,把门打开到刚能看到来人的程度。 “我是拉蒙-凯利。我跟弗洛瑞斯先生约好的。” 那男人长得又矮又胖,穿着黑色t恤衫,外面罩着一件有好多口袋的马甲。手枪的肩带边从背心空挡处露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拉蒙也搞不清楚这人是想让他进去还是要“砰”地在他面前把门关上。终于,那男子向后退了一下说:“进来吧。” “谢谢。” 凯利以前也去过不少墨西哥有钱人的家里,但这里装饰的华丽仍让他吃了一惊。门厅的地板是亮闪闪的红白双色手切大理石的,一件黄铜敲制成的艺术品占了一面墙;凯利认出它一定是来自米却肯,印第安塔拉斯卡人用来供奉神明的杰作。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两把交叉的剑,让凯利记起墨西哥国歌里的词句,“墨西哥人,备好你的剑和马鞍,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在这儿等着。”那人说完,就穿过一条小过道,消失在过道尽头的门后。拉蒙局促不安地等着,不停地倒着脚。他忽然为自己的着装不自在起来:牛仔裤、蓝条纹工仔衬衫、牛仔靴、浅驼色的风衣。也许他该穿上…… “凯利先生。” 凯利回身看到奥斯瓦尔多-弗洛瑞斯正走过来,向他伸出手。他人很高,穿着海军蓝的运动上衣,灰色宽松裤,褐色带穗的便鞋,蓝绿色真丝衬衫的领口敞着,露出沉甸甸的金项链和十字架。“欢迎到我家来。” “我很抱歉是因为那样一个不幸的事件来到这里,我本想参加劳拉的葬礼,可是……” “不必解释了。华盛顿离墨西哥城很远。有时太远了,有时又觉得不够远。来吧,自们去个舒服点的地方。” 弗洛瑞斯家的起居室很大,色调很暖。墙上满是得体又昂贵的艺术品。有迪埃格-里维拉的真品,佛里达-卡罗的自画像,巨幅的米格尔-撤贝拉的宗教题材作品,还有三件让人敬畏的弗南多-格雷西亚-彭塞的抽象画。 “请吧,请坐。”弗洛瑞斯说,指着一个小花布沙发。一只镶皮的咖啡桌把沙发和两只高背红皮椅隔开。弗洛瑞斯在一只高背椅上坐了,点燃了一支雪茄,烟味在空气里迅速弥漫开来。凯利两年多以前就戒了烟,这时他后悔了。 “葬礼。那天,你也可以想见,对于我们来说真是悲哀的一大。”弗洛瑞斯说。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语调很和缓,措辞很谨慎。从他声音里听得出一些伤感,但从他褐色的双眼里却看不出一点伤感的影子。他的眼睛紧盯着拉蒙,一眨不眨,就像监视器。 “太可怕了,”凯利说,“弗洛瑞斯夫人怎么样?她承受得了吗?” “她不太好。她跟我另外两个女儿一起到我们的乡村别墅休息去了。我本想一起去,可还有生意得打理。” “这是当然。”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你想喝点什么?”弗洛瑞斯问,“几分钟后午饭就准备好了。” “不必了。”凯利说。 “那我只能一个人吃了。喝什么饮料?” “可乐?” 弗洛瑞斯多肉的双唇分开,微笑了一下,“你已经变成真正的美国人了。”他说罢,就走到站在门口的管家身边吩咐了一声,又回到椅子上。“当然,可口可乐跟其他好多美国思想都成了我们文化的一部分。可乐在这儿也很流行,是吧?不过我们不喝减肥可乐。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在可口可乐公司。他们搞过调查。我们平均每个人喝的软饮料是世界上最多的,但不包括减肥苏打水。知道为什么吗,凯利先生?因为墨西哥人认为喝减肥饮料没有男人味。不够男人气(西班牙语)。” “这很有意思。”凯利说。 “不值一提的事。除非你是销售可口可乐的。你能来,我很高兴,凯利先生。劳拉近期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我不了解也不理解。当然,她那时选择去美国留学,后来又留在那里,我和她母亲就很失望。我们这里有个传统……”他摆了摆手,“不过你是了解墨西哥传统的。你是个墨西哥人嘛。” “您是指未嫁的女子在结婚之前不能离开家?” “当然是。传统是很重要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有些传统是很重要。” 凯利的可乐端上来了,还有一杯珍贵的陈年安奈尤特奎拉。 “为劳拉。”弗洛瑞斯举起杯。 凯利没有回应这句祝酒辞。 “也许你能帮我理解一些事情,凯利先生。你知道,我和劳拉在过去几个月没有多少交流。不过我总以为她在那里过得很快乐。那天电话打来的时候,很不幸的是,她母亲接的电话,就好像,好像是我们死了。我肯定你能理解。她怎么会那么不快乐,觉得生活无法忍受呢?这个想法一直困扰着我。这么年轻,正是能做很多事的时候,是什么让她这么伤心这么绝望地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她没有。”凯利直截了当他说,啜了一口可乐。 弗洛瑞斯皱起眉,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一条腿来,说:“请解释一下。” 凯利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弗洛瑞斯先生,我来这儿并不想再给您的心上添一份额外的痛苦,我知道您已经很痛苦了。可劳拉的死也让我很悲哀,很深切的悲哀。我们曾是好朋友,我们曾合作得很密切,我们曾分享了那么多的事情。” “是情人吗?” “不仅仅是那样。我们是同志。我们信仰我们所从事的工作。” “‘同志’听上来很有点政治味道。社会主义者?” “随便您怎么称呼吧。我们并不是社会主义者。不过我们认定要看到墨西哥发生一些变化。” “事情总是在变的。”弗洛瑞斯说。 “但不是往好的方向变。” “你把自己看成是能判断对我们国家什么好什么坏的法官吗?” “我和劳拉,我们把自己当成判定在这个国家没有平等的法官的一员。您不必提醒我,我是个墨西哥人。我很为自己是墨西哥人而自豪。但我也为这里10%的人拥有80%的财富而感到耻辱。我觉得耻辱,我的祖国的领袖是因为拿了毒贩子和腐败商人的钱才变得富有。我觉得耻辱,我的祖国的警察是靠罪犯们生活。是从他们本该反对的那些人的腰包里掏钱。是的,弗洛瑞斯先生,我为我的国家的许多事情感到耻辱。劳拉也是。” “我明白了。”弗洛瑞斯说。 管家进来,端着盛有午饭的托盘,弗洛瑞斯却挥手让她退下了。 “你到我家来,在我们承受着家庭悲剧带来的巨大痛苦时,你却在这里大谈政治谬论。我认为你是来向我们致敬的,可你却坐在我的家里侮辱我,侮辱我对死去女儿的记忆。” “我绝无此意,弗洛瑞斯先生,如果我说的话让您这样想的话,我道歉。您相信劳拉是自杀。但这不是事实。你知道加沙先生吗?莫林-加沙?” “他是谁?” “一个后来也跟我们一样希望墨西哥更好的人。像劳拉一样,就因为他的信仰,他也被杀害了。” “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凯利先生。但是我现在越来越没耐心了。你告诉我我的女儿是被杀的,被谋杀了。那么,是谁干的?” 凯利身子往前挪了挪,他伸出双手,声音也急切起来。“弗洛瑞斯先生,劳拉是被您的同盟杀的。你的商业伙伴,那些给了你电视台、这座房子、汽车和乡村别墅的政客们。” “你疯了。”弗洛瑞斯说。 “没有,先生,我没疯。劳拉是个很好的研究员。她发现了会很不利于革命制度党的一些材料。而加沙到华盛顿也是为了指证我们领袖们肮脏的腐败行为。结果,他们两个都送了命。” 弗洛瑞斯站了起来,手里仍端着酒杯。他气得浑身颤抖着,杯里的酒也激荡着快要溅出来了。“你给我走!”他说,声音不再那样平静了。 “先生,请听我说完。我说的都是事实。就因为这是事实,我才希望您作为劳拉的父亲能跟我一样恨那些应该对劳拉的死负责的人。我还期望您能站出来,揭发这个造成无辜的人被谋杀的制度,这些无辜的人犯下的唯一的罪恶就是懂得去关心。我恳求您以劳拉的名义站出来,并且……” 弗洛瑞斯猛得把杯中的酒泼到凯利脸上,作为他的答复。一个冰块的尖角割破了他的一边脸。凯利把手伸到伤口处,抹了一把,看到了手指上的血。 弗洛瑞斯喊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几分钟后,那个领凯利进来的男人带着枪出现了。 “把他赶出去。” 弗洛瑞斯叫道。 那人朝凯利走了几步。凯利举起双手,用西班牙语说:“站开些。用不着伤害我。我这就走。”他仓皇越过那个保安,呼地拉开前门,跨了出去,外面又有一粗壮男人挡住了他。他绕过那个人,几乎是跑着到了大门,手忙脚乱地拔了门闩,跌跌撞撞地跑到街上。他往后一看,那两个持枪男人并肩站着,正瞪着他。 他开始往山下逃,快要哭出来了。跑了10分钟,他嗓子也干了,眼睛直冒火,心——乱跳。一辆没有标记的四门蓝福特从后面追了上来。司机停下车,从开着的车窗探出头问:“要出租车吗?” “要。”凯利答道。 “上车吧。” “到城里多少钱?” “没多少钱?” “到底多少钱?” 他们谈好了价。 车向市中心驶去,凯利攥起拳手,双眼紧闭。这个司机为墨西哥城许多私人汽车服务公司的一家工作,专门在街上找客人。他不停看后视镜,看着这个长得很奇怪的年轻人,红头发,黄铜色脸上全是雀斑,蜷缩在后座的一角。疯子,他想。准是个吸毒的。 他回过头来问:“喂,你现在就付钱,好吧?” “什么?” “现在付钱” “啊。好吧。” 在凯利翻口袋找钱的当口,司机又看了一下镜子。他载这个乘客时就在后面的那辆褐色破大众车还跟在后面,跟他的车保持着稳定的车距。 “谢谢。”凯利把钱从车座上面递过来,司机说。 他们到了加波斯伊利蒙斯上的卡布尔特派克区。交通很拥挤,车都开得很慢,城里严重得让人窒息的污染让山区的新鲜空气很快成了回忆。 前面有一辆卡车坏了,让车流停滞了下来。凯利坐直了身子,从车窗向外看去,想判断一下离他的旅馆还有多远。“我就从这儿下车。”说着,他打开车门。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褐色大众一下转到他们的车旁边。坐在乘客席上的男人举着一挺英格拉姆轻型机关枪,身子探出车窗,瞄准了凯利。凯利瞧见枪,立马跌回后座,霎时间,就听到子弹纷纷打在福特车上,玻璃四溅,车皮开裂,枪声和火硝的气味吞没了整个后座。 枪声停了。凯利摸到了后座另一面的门,打开它,爬了出去,跌落在马路上。他两手两膝撑着身子,绝望地爬向马路对面,他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一片嘈杂,喇叭声响成一片。那大众车的马达走调地尖叫着,司机把车开上了人行道,撞倒了几个行人和小贩摊子,终于在车流中找到了个空隙,走了条岔路逃窜了。 凯利低头看了看。他的裤子已经磨破了,膝盖和手掌上鲜血淋漓。女人们仍在尖叫,男人们却跑得一个比一个快,好离开这个现场,没有人注意坐在路边石阶上眩晕痛苦的凯利。 他缓缓站了起来,朝他旅馆的大致方向走去。 褐色大众车司机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下了车走到一个电话亭。那个枪手留在车里抽烟。 司机对着话筒说:“我是迈纳。” “你在哪儿?” “卡布尔特派克。”“搞定了?” “对。” “他死了吗?” “对。我想他死了。” “你想?”那个声音很生气地问。 “肯定死了。几十发子弹呢。我们就在他旁边。” “他最好是死了,迈纳。” “他是死了。对,我肯定他死了。” 当晚晚些时候,那个在墨西哥市柏尼托绢莱国际机场一个飞机库办公室里接大众车司机电话的人,艾尔弗莱多-蒙塔努,走进了沿飞机场大道一溜小酒店的一家,在那儿,他跟一男一女见了面。 那女人是在中央旅客控制中心工作的,是她将拉蒙-凯利前一晚到墨西哥城乘坐的航班通知了蒙塔努。 那男人尾随凯利到了旅馆,给蒙塔努打过电话告诉他凯利住的地方。 蒙塔努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装着钱的信封,还买了一瓶酒。他们把盐倒在手背上,在宜母子片上也洒了点,接着把手背的盐舔干净,然后一口饮下一杯廉价的特奎拉酒。紧接着,他们又喝“小血滴”,那是一种用辣椒、西红柿和橙汁调成的鸡尾酒。 “为友谊!”蒙塔努说,举起了酒杯。 “干杯!” “干杯!” 第27章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墨西哥城 要是墨西哥城的机场没这么大,也没这么挤的话,拉蒙-凯利和克里斯-海德斯两人肯定要撞在一起。 凯利一回旅店就赶快交钱走人。他搭了个出租车直奔机场,订了下一班去纽约的航班。 海德斯开了几天的会,叫了车送他到了机场,乘了去里昂的航班,那儿离圣米格尔-阿连德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艾尔菲-多伦斯派司机曼纳德开车接了他。 “克里斯,亲爱的,”艾尔菲到门口来迎接他。她穿了一件闪光的紫白两色拖地长裙,过去的三个小时里她在浴缸里泡了好长时间,还享受了脸部和全身按摩,“一路可好?” “还好。你应该让他们在圣米格尔建个飞机场,我可不喜欢从里昂到这儿坐汽车来。” “这一路景色应该不错呀。” “路过那些村子时,看着那些持枪列队的恶棍可算不上是享受,艾尔菲。我想喝点什么。” 她看着他自己向宴会厅的酒吧走去,觉得很有趣。他有时毛毛躁躁得像个孩子。不过,这也正是他年轻可爱的一面。她的那些年纪大一些的男性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显得乏味极了。 她也跟着他进来,他在酒杯里放好冰块,倒上特奎拉酒,急火火地先喝了一口下去。 “我没想到你能腾出空来。”她说。 “我也没想到。”他说着,把酒喝干,又倒上一杯,懒洋洋地斜坐在带椅垫的白色柳条椅上。他已经松了领带,解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乱糟糟的头发,剃过胡子的脸腮青幽幽的,加上他的倦眼倒合成了一副很时髦的放荡样子。 “在墨西哥城的会进行得怎么样?”她问道。 “还行。” “你跟谁开的会?” 他一笑,以示告戒,“你还想知道什么?也许是,谁跟我睡的觉吧?”她一直在逗弄他的坏心眼,不过现在,她没有兴致了。 “我劝你最好少端架子,克里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她严峻的口吻并不是没有效果。他稍稍坐直了一些,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说:“那十二个人中的几个。我们在帕萨多家里见的面。皇宫一样的地方,在蒲兰可区。他家里还有……” “克里斯,帕萨多家我去了好几次,我不需要导游。都是谁在那儿?” “我刚才说了。墨西哥十二人集团里的几个。” “给我来一杯软饮料。甜酒,兑点苏打水。我还得问,到底是谁在那儿?” 这所谓的墨西哥十二人集团里的每个人艾尔菲都认识。这十二个墨西哥最富有的人曾在1994选举前夜秘密地集会了一次,从此就结成了紧密封闭的小集团。 在1994年选举前夕,政府越来越担心执政的革命制度党的基本资金来源。到了私人企业向党提供更多的财政支持的时候了。1993年2月份的一个星期二的晚上,在一个宴会上,大嚼熏鲑鱼、牛排的这十二个人被要求向他们财富的源泉捐献。等他们一个个爬上豪华轿车离开的时候,平均每个人都认捐了2500万美元——总共7.5亿美元。 海德斯列出了跟他开会的四个人的名字。“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把这么多钱砸在报纸上,”他又补充说,“好保证革命制度党的新闻能发在头版。那些记者现在也发起来了。他们很会敲竹杠。” “赞格瑞达先生不在吗?” “噢,他也在。我忘了,我们不能把他忘了,是吧?” “是不能忘了他。你在城里见过大使先生了吗?” 海德斯笑了,“我们那个杰出的驻墨西哥大使罗塞尔-凯德威尔吗?我在大使馆跟他呆了一个小时。他紧张得跟个猫似的。他知道,等乔一当选,他的舒服日子就没有了。” “又是大选,又是乔为新总统就职来墨西哥的访问,事儿真不少。大使先生有关节炎,大使夫人还有坐骨神经痛。他说在你的晚会上玩得很开心。” “大家都很开心。克里斯,要是你在,你也会玩得很好。维维安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她准能把男人藏得最深的肉欲都勾出来。” “噢?她把你的勾出来过?” “有的时候。” “选举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这儿吗?” “唔,我已经说服了乔,我在这里当他的先头部队比呆在华盛顿更有用。这几个星期他让他的竞选活动降了降温,我想因为是国务繁忙吧。我能冲个澡吧。” “当然。吉娜把你的包提到你的房间去了。你知道在哪儿。” 他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因旅途劳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 “晚饭吃什么?” “我想咱们还是出去吃吧。去西拉内瓦达。” “太好了。你知道在飞机上我想些什么吗?” “什么?” “他们那儿的洋葱汤。” “我还认为你会想着我。” “噢,我是想你,艾尔菲。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想。” 她走近他,把手背贴在他的脸颊上,微微笑着说:“克里斯,你到我在这儿来,我真高兴。” 过了一阵子,克里斯冲好澡,刮了胡子,披了一件挂在他衣橱里的红色开司米袍子,打开了他的行李。门开的时候,他已经快收拾好了。 海德斯咧嘴一笑,“你从来不敲门,是吧?”他说。 “我不必敲门。所有的门都为我自动打开。” 她的到来并不在他意料之外。实际上,他正等着她来。 …… 他们第一次做爱是在一年以前,在华盛顿。那天晚上,她为前任白宫新闻部长举办了一个晚会,那时他刚刚出版了一本关于他的白宫经历的书。整个晚上,艾尔菲都在跟海德斯调情;至少他认为是这样。那天晚上他并没有什么性幻想,因为当天下午在他自己的公寓里,他已经跟从波士顿来的一个旧情人翻云覆雨了好长时间。他们就跟过去一样,先一起吸了可卡因,然后两人就翻滚在他的床上、起居室的地板上,最后是在淋浴间里。 如果她不是名声不佳的艾尔菲-多伦斯,他可能就装装糊涂,或者顶多记个以后联系的电话号码。可她毕竟是艾尔菲-多伦斯,而且,跟她这把年纪的女人做爱的想法很奇怪地激起了他强烈的冲动。关于她的传言他都听说过——对了,也许他听到的并不全面——说她在性事上的胃口和非凡手段不仅使她前后四位丈夫都很高兴,而且快活了不少别的男人。 事情发生地就像有脚本一样,他们两个扮演着哑剧里各自的角色。他本打算要走的,已经从门廊取了他的大衣。可她看他的眼神告诉他:留下来。于是他留了下来。等最后一批客人也离开了,她一言不发地拉起他的手,领他走上宽宽的铺着地毯的楼梯,穿过一个厅房,走进她的卧室,房间里唯一的照明是一张特号大床边的两盏小台灯。 “我想这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她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双手抚过他还穿着衬衫的前胸。这个场景让海德斯觉得有些不真实,他被震慑住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放大了:她身上的气味,她性感的声音,他们脱衣时的仪式般的程序和她不可思议的柔滑皮肤。一直是她引导着他的动作,直到她满足为止,在整个过程中,他几乎一直是个局外人。 她是不是希望他留下来过夜呢?完事后,他想着这个问题,而她则退到了洗手间。等她转回来,她回答了他的问题,“要是能有你今晚陪着我,该会是多美的事,可惜,我觉得这样恐怕不行。” 在前门,她吻了吻他的脸颊,并祝他晚安。 而现在,是在圣米格尔,她关上了门,把脚从烟紫色的拖鞋里抽出来,赤着脚走向他。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男孩般的坏笑,而她的笑容则更不天真。她扬起双唇迎向他,他的双唇急切地捉住了它们。她用手解开了他袍衣的带子,把衣服拂下他的肩头,让他赤裸着,渴求着。她稍往后一退,腾出空来脱去自己身上的长裙。现在,她也一丝不挂了。“你非常美。”他们手拉着手走向床边,他说。 “谢谢。”她说,“你也是。两个美丽的人做美丽的人该做的事。别再想什么洋葱汤了,克里斯。那会让我失望的……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 第28章 同一天晚上华盛顿 对于马可和安娜贝尔来说,决定去哪儿吃晚饭一般涉及两种选择:要么去个他们经常去的已被实践证明的好地方,要么在这个每周都冒出来一群新餐馆的国家首都尝试个新地方。华盛顿,是一个拥有伟大的纪念塔和糟糕的餐馆的地方,这种说法已经不公平了,这多亏了涌入华盛顿的各色人群和各种美味食品,提供美食的酒吧也多了不少。 这天晚上,他们还是决定吃点不一样的,去mci电讯公司的亚特兰特可餐馆。最近去过那儿的朋友们都盛赞那儿的所谓的“新拉丁”菜谱。 “新拉丁?”他们走在第八大道上,就在虽小但却富有活力的唐人街的外围,马可说,“我对任何提供‘新品种’的餐馆都没有信任感。” “彼特和维尔蒂尔说那个餐馆里有妙鸡脱丝呢。还有,她们建议我们吃晚饭吃那儿的特色菜,野蘑鹌鹁。” “妙鸡脱丝吗?原产哈合瓦那的东西?也许海明威老爸会在那儿。” “没准会看到艾尔维斯。” 他们拒绝了三楼吸烟区的座位,在无烟区安顿下来,慢慢享用味道很浓的宜母子妙鸡脱丝,开胃点心是浇了新鲜芒果酱的鸡肉未小圆玉米饼。 “为了海明威老爸。”安娜举杯说。 “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吧台那儿坐着。干杯!” “好了,你的神秘之旅有什么新鲜事吗?”她问。 “本来,我们是定在5天之后走。可既然咱们的副总统朋友希望我早去,我想我还是订4天后的票吧,你看行吗?” “要是我觉得不行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不是听出一点怨气呀?” “不,我没有怨气。我只是说你的副总统派你去执行特殊任务,当然一切以你的公事为重了。” “你能理解就好,安娜贝尔” “嗯,我是能理解。另外,我还有个好消息呢?” “噢,是吗?” “对。一个跟我作过生意的圣米格尔艺术商给我打来了电话。海克特,记得吗?” “当然。你从他那儿买的烧土制成的头像……哪儿产的?恰帕斯吧?很漂亮。” “我最喜欢的艺术品之一。我想可以把它卖掉。不管怎么样吧,海克特打电话说他弄到两个精美的玛雅花瓶,有一个是雕成人形的。他要给我先看一下。” “那太好了,安妮,而且,你知道这人可以信赖,跟你那几个艺术商人不一样。” “我的意思是,马可,我也要早几天去。” “可是你还得参加天主教大学的研讨会呀。” “我已经打电话给苏珊,让她查了航班,她可以在研讨会的当晚给我定一个晚一点的从杜勒斯到达拉斯的航班,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再转机从墨西哥城到里昂。” “听上去不错。可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紧张呢?” “我急着看海克特的东西。另外,这样咱们俩还能在一起多呆一两天。” “可大选期间我会一直在墨西哥城。” “我知道。我会直接去圣米格尔,看看那两个花瓶,做了决定,然后就马上到墨西哥城,大选期间跟你一起在那儿真是让我兴奋。” 快11点的时候,他们回到了水门。 “睡前喝点吧?”马可问。 “在饭店?” “对。我们可以去看名人演出。” 波托马克贵宾室里人满为患。每张桌子都坐了人,还有一大群人围在那架大钢琴旁,被埋在里面的钢琴家正敲着一个嘻嘻哈哈的布鲁斯曲子。安娜贝尔从别人的肩膀上找到空档看了看,转头跟马可说:“是斯迪威-旺达。” “他肯定要在城里演出。”马可说。 “是在肯尼迪中心。我在报纸上看到过。” 马可瞧见离酒吧较远的一个小桌子上一对儿在起身,就带着安娜贝尔走了过去。 “那是斯迪威-旺达。”过来招呼他们的女招待说。 “我知道”,安娜贝尔说,“是即兴表演吗?” “是的,”那女招待说,抑制不住她声音里的激动,“去年他来华盛顿也在这儿弹过,一直弹到第二天早晨4点。” 马可看了看表。 安娜笑着拉过他的手,“我们不会呆到那么晚的。我们就在这儿喝一杯。” 一个小时后,马可结了账,两人准备离开。斯迪威-旺达还在演奏,人一点儿也没少。 “走吧?”马可问。 他正要站起来,拉开安娜贝尔的椅子,忽然看到一个熟人走过来。 “马可。”吉姆-弗古森说。 “你好,”史密斯说,“在欣赏音乐吗?” “我刚来,老实说,我是来找你的。” “噢?这是我夫人安娜贝尔,安娜贝尔,这是吉姆-弗古森。” “你好。” “我猜你可能会在饭店,”弗古森说,“我打了几次电话,还留了口信。” “我们出去吃饭了。” “咱们能谈一小会儿吗?” 史密斯看看安娜贝尔,“现在吗?”他问弗古森。 “今晚,倒不一定得现在。” “我想可以,要不,我先送安娜贝尔回公寓,再……” “你们俩去谈,”她说,“我就在这儿再享用一会儿音乐。” “您不介意吗,史密斯夫人?”弗古森问。 “没关系的。只是别忘了我在这儿。” “哪能呢。”马可说。他吻了一下她的脸,跟着弗古森走出休息室。许多人一起大唱着走调的“你是我生命中的阳光”,声音响彻了贵宾室和大厅。 史密斯和弗古森走到大门前的环形车道,夜色如洗,空气中有一丝清凉,暗示着季节的转换。 “到哪儿去?”马可问。 “我们散散步吧。” 他们走上通向水门购物中心的台阶。购物中心此时空荡荡地漆黑一片。弗古森在一个金属桌旁停下,四下三百六十度都看了一遍,又抬头看了看购物中心低垂的屋顶。 两人坐了下来。 马可才走了几分钟,一位年轻男子就来到安娜贝尔桌旁。“您不介意我跟您同桌吧。这个地方就只有这儿一个空位了。” 安娜贝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微笑着说:“请坐吧。” 他在空位上坐进来,招手叫那个女招待,“我能请您喝一杯吗?” “谢谢,不必。”安娜贝尔说,“恐怕我丈夫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过他回来之前,您大可安心坐在这里。” “请来一杯法国白兰地,”那男子对女招待说,“再加一杯水。”他又转向安娜贝尔,“我真的不能请您喝一杯吗?我非常乐意为您做这点小事。” 她摇摇头,“睡前喝一杯足够了。” 他们再没有说话,直到斯迪威-旺达开始休息。安娜贝尔转向那男子问:“你住在水门吗?” “是的。在南幢。” “那我们还是邻居呢。”她说着伸出手,“安娜贝尔-里德-史密斯。” “很高兴认识您,我是新搬来的。” “我们也是,你在附近工作吗?” “我工作的地方离这儿很近,您呢?” “我在乔治敦有个艺术馆。展出前哥伦比亚艺术。” “我喜欢艺术。” “我也是,我是说,这是很显然的,因为我开艺术馆。” “您丈夫做什么?” “他是个律师,当然,他以前是,现在他教书,在乔治敦大学法学院。” “首先,杀掉所有的律师。” “对不起,你说什么?” “莎士比亚说的,不是吗?” “对。在亨利四世里。原文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让我们杀掉所有的律师’,顺便说一句,我也是律师。” “我以为你是开艺术馆的。” “在此之前,我是律师。”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 “我没有被冒犯,斯迪威-旺达又要演奏了,我很想听。” “吉姆,你刚才说的真是太让我吃惊了。”史密斯和弗古森已经开始只用名字称呼对方了。 “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你想见拉蒙吗?” “当然。” “他今天下午晚些时候离开了墨西哥城,飞纽约。他会在下一班的飞机上。然后直奔我的公寓。两个小时,不,两个半小时后,他应该到那儿。” “你的公寓在哪儿?” “在西幢。” “你也住在水门吗?” “只是暂时住这儿。有人短期转租给我的。” “我还以为在水门不可以短期转租呢。” “这是可以安排的。”他给了史密斯他的公寓号码。 “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了,”弗古森站起来说,“请代我向你的夫人问好,而且代我向她致歉,这么晚在你们听音乐会的当中把你给拖出来了。” “她会理解的。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马可一到,安娜贝尔桌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就站了起来。 “我占了您的椅子,”他说,“是您慷慨的夫人准许我坐下的。” “对,她是很慷慨。” 马可坐在他妻子身边。 “他叫什么?”马可问。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他住在南幢,没搬多久。” “几天前我碰上过他。” “噢?” “我替他留了电梯门,他没谢我。” “他对我还挺有礼貌的,他建议杀掉所有的律师。” “他建议什么?” “他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话,引用得很差。” “他怎么对你说这个?” “我告诉他,你是个律师。” “噢,原来如此,不成样子的粗汉。” “他是个邻居,客气点嘛。” “我们得走了。” “好吧。” “过一会我得出去?” “过一会儿?今晚吗?” “对,回家我再告诉你。” 走出休息室时,他们在钢琴附近逗留了一会儿。 “他简直棒极了。”安娜贝尔说。 “谁?那个头发像蚕丝的家伙吗?” “不。我是说斯迪威-旺达。” “对,他是很棒,快走吧,女士,我有事告诉你。” 第29章 同一天深夜水门大镂西幢 史密斯赶到水门西幢的那套公寓。这是套典型的普通公寓,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屋子里摆满了租来的式样各异、好坏不一的家具,虽然便宜却还实用——两把绿色塑料扶手椅,一对摇摇晃晃的落地灯,斯堪的纳维亚式的餐桌、椅子,棉质椅垫,一台小电视,起居室的墙上还挂了几幅褪了色的华盛顿的风景照。 这套公寓在水门算是偏小的。马可和安娜贝尔买房前曾找过华盛顿最好的房产经纪人、文特森华生公司的迪迪-文特森。他带他们看了15处房子,其中有比这套还小的,目的是让他们了解他们可挑选的范围有多大。一套950平方英尺只一间卧室但看不到风景的房子价钱是135万美元,而位于河边带两卧室的豪华住宅则卖到695万美元。 马可到的时候只有弗古森一个人。看到马可,他说:“你来了,太好啦。” “我的狗今天受到特别优待——午夜散步。凯利在哪儿?” “还在路上。他要先回趟家,几分钟后就能到。喝点儿什么?” “不了,谢谢。你不住这儿吧?” “不。这个公寓主要是为了方便外地来的客人。” “噢。有没有冰镇饮料?苏打水或是姜酒什么的?” “百事可乐。” “好吧。” 弗古森刚把杯子递给史密斯,对话器就响起来,大厅服务员说:“凯利先生到了。” “请他上来。” 每个第一次见到拉蒙的人,都会首先被他与众不同的长相所吸引,然后才会看到他别的地方。他还穿着那条坐飞机时穿的、已经皱巴巴的全棉裤子,红绿两色v字领毛衣不知洗过多少次了,脚上穿了一双棕色高筒皮靴。从早晨被袭击起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梳过他那一头红发。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憔悴。弗古森为他们引见过之后,凯利和史密斯互相握了握手,凯利看了一眼弗古森,转向马可说,“我不想无礼,但我的确不认识你。”接着又冲弗古森说,“你能不能就此解释一下?” “当然可以。”弗古森说,“你想喝点儿什么?百事可乐?” “有啤酒吗?” “有。” 史密斯和凯利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弗古森拖过一把餐椅,三人围在一起。 “拉蒙,让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马可-史密斯会在这里。他是乔治敦大学著名学者,也是副总统的好友。他将作为大选观察团成员前往墨西哥,他还是美墨关系研究委员会的成员,而且……而且作为副总统的特使他还肩负着一项任务。” “去墨西哥?”凯利问。 “是的。”史密斯答道。 凯利向后坐了坐,深吸了一口气,在墨西哥被袭击的事儿在他心里已重复了无数遍,现在该讲出来了,他该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 弗古森接着说:“问题的关键是马可-史密斯跟要发生的事关系密切,我想让他亲耳听你今天的经历。从头开始,从你在华盛顿登机开始。每一个细节。我要录音。我们有整晚的时间。” 想到安娜贝尔还在床上睡着,马可一心希望能早些结束这次谈话。 凯利用了半个小时讲述他的故事,他讲得清晰又有条理,给史密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在墨西哥城险些丢了性命。马可知道,如果这次暗杀得逞,就有两名墨西哥力量组织成员惨遭不测了。当然还有莫林-加沙,据说他是因为要向墨西哥力量组织报告情报而被暗杀了。谁也不能把这一系列的事情称为巧合。 弗古森转向史密斯,说道:“令人发指,是吗?” “是啊!” “这在墨西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史密斯接过话说:“这才最令人发指了。凯利先生,你说过劳拉-弗洛瑞斯的父亲迁怒于你,把酒泼到你的脸上,还叫你离开他家。像你说的,他是靠革命制度觉才有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他的女儿也许就是被他的密友所杀,或者至少是他们指使的。你认为是他派枪手暗杀你的,是吗?” “也许是。” “我要说很有可能。”弗古森说。 “但你还说过他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还询问他女儿的近况。这些听起来不像是一个计划暗杀他的来客的人所做的。” 凯利无奈地笑了笑,向弗古森举起他的空酒杯,示意再来一杯,然后对史密斯说:“我也想把人往最好的地方想,但是……” “请叫我马可。” “当然,我也想认为弗洛瑞斯对他女儿的死悲痛欲绝,根本顾不上派人杀我,但是现在对墨西哥的任何人你都不能这样想,至少是与革命制度党有关的人。在这次竞选中革命制度党一旦失败,他们将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如果美国改变了对墨西哥的政策,强烈要求墨政府进行真正的改革,而不只是像以往动动嘴而已的话,这样的后果他们更吃不消。别忘了,弗洛瑞斯知道我要来墨西哥,他知道得很清楚我今天下午会在哪儿。” 史密斯想了一下说:“拉蒙,他是唯一知道你今天行程的人吗?”凯利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不,当然不是,我办公室的人知道我要去墨西哥。但他们不知道我要去见弗洛瑞斯。”他突然笑道,“除了我,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还有谁知道呢?” “我。”弗古森答道。 “我们昨天一起吃的午饭,”凯利说,“我告诉他我要去墨西哥,但是我不记得提过我要去干什么?” “你说过你要去见弗洛瑞斯。” “对了,我说过。” “还有谁?”史密斯又问。 “我猜航空公司也知道,但他们会为乘客保密。”史密斯说。 “克里斯-海德斯也知道。”弗古森说,“我们吃完饭之后,和在墨西哥的他通过电话。”史密斯问:“还有谁?” 弗古森和拉蒙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别人了。”凯利说,“这次旅行是在最后一刻才定下来的。我简单地收拾了行装,给弗洛瑞斯打电话,问他我是否可以见他,然后就出发了。” 史密斯问弗古森:“除了克里斯,你还告诉了谁?”弗古森耸了耸肩膀,“想不起来还有谁。不,我肯定没向别人提到过。也没有理由给别人提。” “为什么告诉克里斯-海德斯?”史密斯问。 “因为他跟我们是一个队伍里的。” 史密斯站起来,走到窗前,窗上挂着厚厚的窗帘,他把窗帘分开一点,看着弗古尼亚大道对面霍华德-詹姆森的普来梅饭店的霓虹灯招牌。这时凯利说:“我不得不认为是弗洛瑞斯告诉了别人我的地点。也许他并非有意要置我于死地,只是很自然地告诉他的密友心腹我会去他家拜访。也许就是这样。我们得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我在墨西哥现在是不受欢迎的人。” 史密斯转过身问道,“拉蒙,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能把你受到袭击跟弗洛瑞斯的死联系起来?” “当然有。她生前我们两个都为墨西哥力量工作。墨西哥力量组织是情报机关,我们的宗旨就是要改变美国对墨西哥的政策,这已不是秘密。她搜集到一些强有力的新证据,涉及到革命制度党领导层的腐败及他们的一些秘密。有的甚至与她父亲有关。” “他父亲知道这些吗?”史密斯边问边回到他的椅子上坐下。 “我想他不知道。我现在也搞不懂弗洛瑞斯为什么会出席她被杀那天的晚会。墨西哥力量组织与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并没有什么联系。” “是因为和她约会的那个家伙。”弗古森说。 “那是什么人?”凯利坐在椅子上,神情专注地问道。 “那个家伙为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工作,”弗古森说,“他叫坎帕斯。琼斯-坎帕斯。” “劳拉-直和他约会?”凯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我从警察那里知道的。当然不是官方消息,但确实可靠。” “该死!”凯利说着,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她从来没对我说过。” 弗古森和史密斯什么也没说。 “他俩都在晚会上?”凯利问。 “我听说是这样,”弗古森说,“她没有和他一起去晚会。但是他邀请过她。” “审问过他吗?”凯利问。 “警察当然问过他。他在她被杀之前离开了晚会。” 史密斯说:“拉蒙,我问过你有谁知道你今天在墨西哥的行踪。但是劳拉-弗洛瑞斯呢?有谁知道那晚她会在哪里,她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报?顺便问一句,什么方面的情报?” 凯利望着弗古森。 “说吧,拉蒙。马可是自己人。” 凯利说:“和两起谋杀有关。一起是路易斯-唐纳德-科罗西欧,他在政治上是总统的门徒。被击中头部。警察调查的结果是一个杀手干的,一个精神错乱的杀手。没有阴谋,没有任何别人参与。劳拉从墨西哥方面得到情报,暗杀是由革命制度党的当权保守派指使的。他们不喜欢科罗西欧,是因为他呼吁建立一个更加开放的政府。” “第二起呢?”史密斯问。 “琼斯-弗兰西斯瑞兹-马索尔,他是执政党的总书记,即将成为国会多数党新领袖。他也是前总统萨利纳斯的姻亲,被他们称作‘老爸’,很受人爱戴,也是个改革派。对他的死,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两性恋者,是被情人所杀。毒贩也恨他是因为他的兄弟、一位检察官,曾严罚过一个大毒枭。劳拉根据所掌握的线索,证实这两起谋杀都是当权保守派干的。” “有没有书面材料?” “有关什么?” “她的发现?她有没有书面记录?” “没有。这是约定好的。她每天向我口头报告。有一些记录;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史密斯决定要刨根问底。他感觉他又回到法庭,正在追问一位目击者。“这个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他问,“琼斯-坎帕斯为它工作?你说过你们跟他们很不一样。” “对。他们赞成现行的美墨关系。他们要让那些大肥猫更肥。他们在国会四处游说,散钱。” 他们又花了半个小时讨论当前的情势。马可-史密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最后弗古森结束了这次谈话。他说:“马可,我很高兴你有机会来听听拉蒙的谈话,既然你代表副总统去墨西哥,就应该及时了解所发生的一切。”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吉姆?”史密斯说。 “随便问。” “今天晚上你是私自通知我来这里开会吗?” “什么意思?” “副总统知道拉蒙今天的事吗?知道这次小型会谈吗?” 弗古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拍着凯利的肩膀,把他送到了门口,对他说:“拉蒙,我要是你,这一段时间就保持低调。你出去度假吧。大选完了之后再回来。钱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吧,”凯利说着转向史密斯,“马可-史密斯,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凯利走了之后,弗古森对马可说:“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马可。通过我们这个班子,副总统对所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是的,他知道有人想要拉蒙的命,也知道我希望询问拉蒙时你在场。” “‘询问他’!‘班子’?乔-艾普赖尔和这事有什么关系?我是说他跟这个班子有什么官方的关系?” “马可,可以这样说,我们这个班子的工作不仅可以影响副总统明年的竞选,对未来的美墨关系也意义重大。我不能再具体了。” “我不逼你了。谢谢你的百事可乐。我想我该回家了。” “你一定累了,我也很累。能听听像斯迪威-旺达那样的明星即兴弹琴,简直是太美妙了。他一定是个很棒的人。” “确实是。几天后我就出发去墨西哥,在这之前,我会一直呆在家里,为这次旅行作准备。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再次感谢你允许我把你从美丽的妻子身边拉走。她可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她表里如一。吉姆,晚安。” 第30章 两无以后华盛顿 在天主教大学召开的研讨会旨在检查华盛顿艺术界存在的问题,特别是怎样鼓励这个城市新生代画家和音乐家更加有所作为。安娜贝尔是六名研讨会专家之一;马可坐在前排,每当他的妻子成为众人注目中心时,他总是感到很骄做。 仿佛是个一成不变的规律,专家委员会中总有一位成员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结果让讨论变成了一言堂。他不光喋喋不休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还对别人的所有观点都横加挑剔。听众在下边不停地看表,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了。 安娜贝尔看准了此人停下喝水之机插话道:“这次讨论意义重大,我感到受益匪浅。刚才我说过我还要赶飞机,不得不提前离开。谢谢你们的邀请。” 马可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下讲台。他俩离开礼堂,上了汽车。 “这个会你觉得怎么样?”在去国家机场的路上她问道。 “很好,在你的同事决定唱独角戏之前。” 安娜贝尔笑了起来,“他还会讲下去的。要是他讲得稍有点道理的话,或许我还受得了。”她瞥了一眼车上的表说道,“我们还来得及。” “这得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在新大厅的登机口。” 时间快来不及了,马可不可能再陪安娜贝尔进去。他把车停在机场的一个人口前,跳下车,绕过车头,为安娜贝尔打开门,把她的行李从后座拿出来。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他说。 “我也一样。好在我们只分开24小时。明天晚上我们就会在帝王饭店见面。” “我一定会去。一路平安,安妮。” “别忘了把卢伏斯放到动物之家。” “明早起来的第一件事。” “还有,提醒桑迪和伯纳戴特,别忘了给他吃过敏药。” “忘不了。你最好现在就进去吧。他们已经开始广播你那一趟航班了。” 他们吻别之后,他看着她离去。这时安娜贝尔转过身又给他一个飞吻,然后就消失在机场的人群里。他驾车回到了水门,领卢伏斯去散步,回来之后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单桶的波旁酒,然后坐下来观看11点钟的新闻。新闻开始是印第安那州共和党议员唐-柯顿下午召开的记者招待会的重播。在他简短的讲话中提到了政府的改革与监督委员会将就上两次总统大选的资金筹措在一个月内召开听证会。 “听证会上会有确凿的证据向美国人民证实总统竟选募捐活动确实在许多方面违反了美国联邦法令,包括通过一些挂名机构和公司,特别是代表墨西哥商业政治利益的这样的机构和公司来接受国外捐款。另外,委员会还有人证和物证证实,在巨额的非法捐款中,有一部分来自墨西哥臭名昭著的贩毒集团,而上述机构和组织则充当了他们洗黑钱的工具。” 乔-艾普顿尔和他的妻子卡萝尔两人穿着睡衣,井排坐在家中一间小屋的长沙发上,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在一闪一闪的。 “他确实掌握了他提到的证据吗?”卡萝尔平静地问道。 “就我所知没有。这是柯顿惯用的伎俩。不停地谈论并不存在的证据,最后大家也忘记了去看看他的证据。” “可无风不起浪啊。”卡萝尔说着用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小。 “噢,我也怀疑这里面有些不对头,”她丈夫无奈他说道,“现在募捐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尤其是在所谓的改革之后。你根本无法知道每笔捐款的来源。你只能相信你手下的人,希望他们能奉公守法。” “挂名组织洗黑钱,”卡萝尔说,“听上去像是《教父》里的词儿。” “西班牙语中教父怎么说?” “eipadredios?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警告过总统,希望他不要重蹈第一次大选的覆辙。” “警告他什么?” “墨西哥。革命制度党跟我们说得好听,做的却还是老一套。那里的商业巨头都支持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并且还出钱资助我们的大选。” “合法吗?” “表面上看。可是,卡萝尔,要想隐瞒钱的真正来源简直易如反掌。况且,墨西哥人在这方面非常擅长。他们肯定已经洗过几十亿的贩毒黑款。” “我告诉过他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审查制度,记录检查每一笔流入大选的外国资金,尤其是从墨西哥来的钱。我也这样告诉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他们也向我保证了他们已经有制度了。可是对很多人来说,能拉到一大笔捐款资助总统竞选绝对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挑战。就像一场竞赛,每个人都想超过别人。你能刹住闸吗?我和海德斯就此事讨论过多次,当时他是总统竞选班子的成员。这也是我为什么请他帮我大选的原因。海德斯知道我的立场。” “即便柯顿议员所说确有其事,你明年的大选肯定不会受到影响吧。” 他没吭声。 “会不会?” 乔转过身来,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卡萝尔,恐怕柯顿说的确有其事。” 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我不能说得太具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但我不想那样做。这一年来我收到了一些有关墨西哥及其政府腐败的报告,其中就有报告指出有非法捐款流入我们的竞选活动。那是一大笔钱,某些墨西哥组织的钱。” “你不能把钱退回去吗?” “有一些已经退还了,该死的是根本无法查出所有捐款的真实来源。” “你得到的是什么样的报告?从哪来的?” “各种各样的人。我通过在华盛顿的一班人建立了一个情报渠道,他们在墨西哥的关系很广。” “特遣部队?官方组织?” “不。我一直让它保持非官方姿态,跟白宫无关。” “总统知道吗?” “不知道。老实说,我真不知道自己对他对墨西哥全盘赞同的立场还能公开支持他多久。” “这事你大概考虑了很长时间了吧。” “我想是的。” “给你提供情报的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一个智囊团。克里斯为我建立的。我——” “那个年轻女人,从水门楼顶上摔下来的那个,是不是为它工作?” “是,墨西哥力量组织。” “是不是涉及到……我听说她不是自杀,而有可能是被人从房顶上推下来。” “我知道。前几天在墨西哥城有人还想要墨西哥力量组织负责人的命。” 卡萝尔人僵住了,整个房间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卡萝尔。” “什么?” “我正在考虑宣布放弃明年的大选。” “这怎么可以?由民众呼声很高的副总统接过接力棒,是众望所归。否则会引起党内混乱。” “那它给我们带来的混乱呢?” “我从不在战前退却,乔。” “我知道你不会。也许是我想从冲突中退出来,躲开对手的攻击。这样,早晨起来我需要担心的只是天气。” 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两人,我想,需要一个假期。”她说,“你总是说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时间思考,这样会犯错误。” “假期?在一年或更长的时间里只放松两天不会管用的。” “我们可以挤出几天来。找个周来,就我们俩在一起。” “也许等墨西哥的事情过去之后。” “墨西哥!它都快让你崩溃了,是不是?” “我想是的。” “安娜贝尔今晚动身去墨西哥。马可明天也要去。安娜贝尔告诉我你派马可去为你做件事。” “她这样说的?确实是。我请他作我的特使。” “和墨西哥力量组织有关?” “是。” “乔,你让他做的事有危险吗?” “没有。他只是去见一个人,仅此而已。只是从他的旅行中抽出一个小时。” 此时他真希望她能就此说些什么。 “我要去睡觉了。”她说着站了起来,打着哈欠。 “我想再坐一会儿。” “今天我花了点时间看了一下我下个月的日程。我已经把你去参加就职仪式的墨西哥之行排进去了。我想我会跟你一起去。” “我倒宁愿你不去。”他对她说,但眼睛却看着别处。 “噢?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的妻子陪你进行官方访问。” “当然是,不过应付这些也很容易。总统要派我去哪都行,但对你他没有这个权利。” “乔,我——” “卡萝尔,现在不行,求求你。” “晚安,乔。” “晚安。” 马可把早晨还要用的东西留在外面,等收拾好行李时已经半夜了。他又看了一遍他列的标准行李单子,每次旅行前,他都要参考一下。他又用钢笔在上面添了几项,大多数都是和他这次大选观察员身份有关。 换上了睡衣,他走到露台上,一阵潮润的微风从波托马克河吹来。月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与这座城市宏伟的建筑与纪念塔一样,波托马克河也是华盛顿的代名词。河水一刻也不停地流淌着,这个城市里的政治风云也在瞬息万变。这就是华盛顿。此时,只有卢伏斯陪伴着他,依偎在他身边。 “你在桑迪和伯纳戴特那儿乖点儿。”迈克尔说着,摸摸这只丹麦狗的大脑袋。 卢伏斯抬起头,喘着粗气,在马可和安娜贝尔眼里,这就是它的微笑。 “让他们给你吃药,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听明白了吗?” 它舔了舔他的手作为回答。 躺在床上,马可想着他生活中美好的事情,思绪万千。 他曾有过一次美满的婚姻,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然而这一切都结束了。一天,在环城公路上,一个司机酒后开车,和他们的车迎面相撞,他们全死了。 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人,他再也无法面对法庭上的罪恶,也不愿意直面法律的冷酷了。而在这以前,他一直是华盛顿最好的刑事辩护律师之一。现在,他有了安娜贝尔,可爱、温柔、高贵的安娜贝尔,她又点燃了他的生命,又让他有了值得珍爱与保护的东西。 有时,人们在最幸福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担心不幸会降临在他们头上,让眼前美好的一切突然化作泡影。 就在他越想越难受的时候,睡意向他袭来,他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又感到精神饱满。 第31章 第二天墨西哥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去圣米格尔这一段旅程非常艰苦。 从里昂机场开出来有一个半钟头了。安娜贝尔猜那个墨西哥司机肯定不到18岁,年轻人开起车真是不要命。他的车非常破旧;用机油比汽油还费,在路上他们停了两次加油。安娜贝尔在他呼啸着急转弯时,好几次用西班牙语提醒他慢下来,但每次的请求只换来他老实片刻,不一会儿,他的脚就又踩到油门上去了。 穿过镇子时更让她心惊胆战。这些小镇里好像除了一条条公路和一排排快要塌了的房子、饭店外什么也没有。天气这么晚了,马路上仍有男女老少在走来走去,好些男人还公然挂着枪。在司机减速躲过行人时,他们的眼睛直盯着车看。在穿过第一座这样的小镇之后,安娜贝尔身子向前倾了倾,向司机说她很害怕这些带武器的男人,还有,她还听说在墨西哥发生了好多劫持事件。 司机笑了起来,侧身从旁边的坐位下拿出一个棒球棒,向她作了一个路易斯威尔式的击球动作,但这并没有减轻她的焦虑。 西拉内瓦达饭店知道安娜贝尔会在晚些时候到达,派人在门口迎接。 “一路可好,史密斯太太?” “很好。只是很累,感觉好像还在出租车上摇晃。” “你应该让我们的大轿车接您。” “我知道,但我离开华盛顿时太匆忙了,忘了告诉你们了。明天下午我需要一部,我要去墨西哥城。真高兴我已经到了,我现在肯定一躺下就会睡着。” “史密斯太太,我们为您在饭店的公园区安排了一个套间,希望您喜欢。” “太好了,”安娜贝尔说,“上次我来的时候见过那些套间,环境非常好。” “是的,那里很安静。来吧,车已经在等您了。” 西拉内瓦达饭店坐落在公园里的部分与伯尼托-绢莱公园毗邻,从位于市中心医院路35号的主楼出发,开车到那儿只需要一分钟。前几次来的时候,安娜贝尔是住在主楼的套间。主楼共有5个套间,里面还有饭店、酒吧和前台。西拉内瓦达饭店有10座独立的建筑,各种套间和房间共计37套。 酒店服务员把安娜贝尔的行李放好,又给她介绍了一番套间的设施。在他们离开之后,安娜贝尔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打量起她的新环境来。 马可和安娜贝尔住过很多酒店的豪华套间,这一套毫不逊色于她以前住过的最好的房间。房间很大,起居室比他们在水门的家要大。从那扇敞式窗户外外看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外面整洁的花园以及远处的公园。雪白的天花板距地面20英尺高,房梁是原木制成的,地板是土红色的,而墙壁则是一种柔和的黄色。大幅鹦鹉水彩画挂在墙上的显著位置。在这个酒店里,随处可见上有鹦鹉的画。 大床上盖着印有倒挂金钟图样的床罩,长沙发套与软椅套上也是同样的图案。床头上方是个黑色的巨型雕刻——墨西哥“生命之树”,树间雕有许多小蝴蝶和花苞状蜡烛台。独立的壁炉有一个锥形的烟囱罩,罩子一直通到起居室与睡眠区相连处上方的天花板。 卫生间与纽约的一个单人公寓差不多大。两个一模一样的金色水池嵌在黑色的大理石里。窗户外可以看到露台上诱人的风景。壁炉里的木炭已经点着,给房间增添了一份暖意。 安娜贝尔踢掉鞋子,一下躺倒在长沙发上,厚木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扎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雕花玻璃碗里盛着新鲜的水果。有两个信封躺在花瓶和玻璃碗旁。 安娜贝尔打开了第一个。 史密斯太太:再次欢迎您光临西拉内瓦达饭店。我相信您的房间一定会令您满意。我们特意为您和史密斯先生在公园安排一处安静的套间。希望他到了之后能够有幸见到他。同时,您有任何需要,请打电话通知我。明天亲自欢迎您的到来。 葛贝里拉 她接着又打开了第二封。 安娜贝尔:最亲爱的——你竟敢偷偷地溜到圣米格尔,而没有告诉我一声,好让我为你举办一次欢迎晚会。你知道在我家里你总是受欢迎的。尽管酒店可能为你和你亲爱的丈夫的蜜月提供了一个少人打扰的空间,但一有空请马上与我联系。 爱你的,艾尔菲 安娜贝尔把便条扔在桌子上,人靠在沙发上笑起来。她见过许多华盛顿无所不能的女主人,品貌各有千秋,但论起手腕,谁都不及艾尔菲-多伦斯。给安娜贝尔印象最深是,艾尔菲-多伦斯敢放肆地调侃人,然后凭她天生的分寸感,又有本事让被她调侃的人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乐此不疲地任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安娜贝尔从来没有到过艾尔菲在圣米格尔的家。她以前来过这个魅力的城市小镇,但只限于是公事,艾尔菲也从不知道她来过。她记得好像艾尔菲提到过她的家在公园边。是不是就是这家公园? 她来到窗前,身子倚在窗台上,向她右边望去,尽管已是深夜,有的人家还在亮着灯。艾尔菲家是不是就在其中?她会不会此刻就在灯火通明的家中招待着客人? 洗浴完毕,安娜贝尔裹上酒店厚厚的毛巾睡袍,将行李箱中的东西清了出来,将去墨西哥城要用的东西放进一个小一些的包里。 她和她丈夫想出一个有效的旅行打包方法,就是用电脑将每样需要的东西列成表,包括每个有常识的旅行者首先会想到的许多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把这些琐事做完后,她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倾听着夜鸟的叫声,静夜里只有它们在吵闹。 “上帝,这真是太美妙了。”她大声他说,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以为生活就是风花雪月。躺在床上,她想到,生活更像是变幻莫测的股市,今天牛市,明天熊市,让人欢喜让人忧。 安娜贝尔不是个教徒,但她偶尔会默默地祈祷。今天晚上她想感谢一个人,这个人她并不认识,也许也不存在,但是她还是希望确定有这么一个人,她要感谢他或是她,让她与马可和卢伏斯在一起,让她有那么好的父母和朋友……还有墨西哥和它的大选。 “希望大选一切顺利,”她大声说,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希望大选会让墨西哥好起来。” 第32章 第二无早晨水门南幢 马可-史密斯锁好了箱子,又最后检查了一遍整个房间,看了看灯和小收音机上的定时器是否放好,又在给他们的管家留的便条上加了儿条。自从搬家后,管家就跟他们住在一起。那大早晨他把卢伏斯送到动物之家,要把这个大家伙关起来他感到非常内疚,但看到主人对卢伏斯以及其他动物所表现出来的爱心,他又欣慰了许多。 这些事情做完后,他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我是马可-史密斯,请给我叫辆出租车,我要去国家机场。” “马上就到。” 史密斯想,与其等在房间,还不如直接去大厅里等着。他把行李放在前门朝四下看了看,发现那个在电梯里对他无礼、在波托马克贵宾室与安娜贝尔坐同一桌子的小伙子正坐在椅子上看杂志。马可向他走过去,年轻人抬起头来。 “马可-史密斯,我们在斯迪威-旺达的即兴音乐会上见过。” “没错。”年轻人说着,习惯性地用手捋了捋他的丝般细发。 “我们还没有好好介绍过自己。”史密斯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年轻人和他握了握手,但并没有站起来。 “欢迎你在这里安家,尽管我们也是刚刚搬来。” “你妻子也是这么说的。” “祝你今天过得愉快。” 史密斯走出了大厅,对年轻人的无礼有些耿耿于怀,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说他的名字,“真是个懒汉。”史密斯轻轻地嘟哝了一句。 “史密斯先生,车到了。” “谢谢。一星期后见。” 就在出租车开动后,马可回头看了一眼大厅的玻璃墙,他的无礼的新邻居正靠门站着,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却正盯着出租车。 “欢迎光临帝王饭店,史密斯先生。”前台服务员说。 “谢谢。”史密斯说,伸手接过一支笔,开始填登记卡,“别的大选观察员到了吗?” “还没有。距离大选还有两天。他们应该在明天到。” “看来我太性急了,”马可一边说笑着一边将登记卡滑过桌子,“工作之前要好好放松一天。” “好主意,但想在大选的时候放松太难啦!”服务员道出了实情。 离开机场的一段路非常难走,汽车、行人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出租车在一幅幅五颜六色的大型招贴画下驶过,这些画都是为墨西哥市市长候选人、革命制度党的艾尔弗菜多-戴尔马索摇旗呐喊的。值得注意的是革命制度党的候选人夸特莫克-卡德纳斯和国家行动党候选人卡洛斯-卡斯蒂罗的宣传画不但小了很多,而且寥寥无几。一阵暖风吹过,原本悬挂在街道上空细绳上的宣传画像一片片大叶子一样飘落下来。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街头乐队的音乐在空气中游荡,和小吃摊食物的辣味以及大气污染的酸味混杂在一起。 汽车一寸寸地挪动,马可也感受到空气中的躁动。启1911年以来,这个国家的7500万人民还是第一次品尝自由民主选举的滋味。想来他们心里也是很忐忑的。对大选程序法进行的大规模的改革,得到了全部政党的支持。他们还就大选财政与媒体宣传问题一起制定了一些增加透明度和合理性的规则。 但是当政革命制度党仍是大选中的绝对主力,它对墨西哥长达70年的强权统治,控制了这个国家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虽然表示支持公开的大选,但事实是否如此,人们仍需拭目以待。不过,如果人们对大选结果预测得不错的话,革命制度党的政权正受到威胁,尤其是在墨西哥城,市长竞选的获胜者将会成为2000年总统的主要候选人。 马可事先并没有要求住面向佐卡罗广场的房间。佐卡罗广场是墨西哥城主要的大广场,它仅次于莫斯科的红场,为世界第二大广场。马可的套房窗外正是这个墨西哥城中心的景象。早在1325年,阿兹特克就建都于此。马可推开窗,广场上的嘈杂声立即传了过来。他环顾着四周的建筑物:最远处庄严的建筑就是王宫,那里有总统的办公室,还展出着许多迪亚哥-里维格的绝妙壁画作品;周围还有数不胜数的博物馆、其他的政府大楼以及福音堂,那里的代书员会帮助文盲写一些法律文书和求爱信。 马可房间有一台带遥控的电视、迷你酒吧、收音机、一张大床、桌子和两把舒适的扶手椅。虽然这不是他住过的最豪华的房间,但却非常实用。 他拨了一个电话到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的西拉内瓦达饭店。 “请转史密斯太太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对方说:“史密斯太太现在不在房间,您要留言吗?” “我是她丈夫。你知不知道她是否已动身来墨西哥城?” “请稍等。” 前台经理葛贝瑞拉接过电话,“史密斯先生,我是葛贝瑞拉。” “噢,安娜贝尔经常说起你。” “真高兴您这样说。她一小时前就动身去了墨西哥城,坐我们饭店的车。” 马可看了一下表,大概3个小时后才会到。他很高兴是酒店的司机,而不是敢死队员一般的出租车司机为她开车。 “谢谢。”他说。 “不客气。希望你们二位返回圣米格尔时我能有幸见到你。” “大选之后我们就回来,我也希望能见到你。” 现在已经7点钟了。他决定等安娜贝尔来了之后再一起吃晚餐,可他现在就有些饿了。于是他从桌上拿起了客房服务清单,主要看小吃一栏,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嗯?” “史密斯先生吗?” “是。” “我是罗尔-泰罗。我是联邦选举组织的副会长。我听说你会提前一天到达。我想,也许在其他人到达之前,我们可以先见一面。” “这样很好。我正在等我的妻子,她几小时后就到。我正想先吃点点心。” “太好了。那我来请你喝一杯,吃点entrmeses。” “对不起,我没听明白。” “开胃品,也就是你说到的点心。” “那好。” “那么,半小时后我在酒吧打电话?” “好,我等着。” 史密斯到的时候,泰罗已站在帝王饭店七层的艾尔坎帕纳罗酒吧的入口处。他大约40多岁,短小精悍,留着浓黑一字胡,稀疏的黑发一直向后梳到脑后,穿一套绿色西装、黄衬衣,打着一条褐色领带。还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这人要高大很多,圆脸,面色红润,嘴角两侧的白胡子又粗又长,身穿深棕色西装,红色开领真丝衬衣。泰罗介绍说,这是艾尔伯托-帕罗米诺。 “幸会。”帕罗米诺说着,握住史密斯的手,“欢迎到墨西哥城。” 泰罗建议他们到外面的露台上,这样可以一边喝酒,一边俯看佐卡罗广场。他们在仅剩的一张围栏旁的桌子边落座,泰罗叫了三瓶啤酒和一大碟的什锦点心。“我们最好现在好好享用我们的啤酒。”他笑着说。 “明天开始就不能喝酒了。” “大选前日吗?”马可说。 “是的,”帕罗米诺说,“还有大选当天。我们对此事很严肃。” “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马可说,他向围栏外的佐卡罗广场望去。 成千上万的人们聚集在那里。一群穿着印第安民族服装的人正在乐队的伴奏下翩翩起舞,整个广场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满怀希望的人民,”泰罗说着,举起手中的啤酒杯,“为了墨西哥的民主新纪元的到来。” 三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帕罗米诺没有放下杯子,接着说道:“为我们的好朋友,美国人民。为你,史密斯先生,来这里帮助我们。” 一个六人的街头乐队——三个男高音,一个吉他手,一个小号手,还有一个拉小提琴的,他们身穿镶满饰物的黑色紧身长裤,白色绣花衬衣,外披花哨的黄夹克,头戴黑色阔边毡帽,来到平台,高声唱了起来。坐在桌子旁的这三个人不得不提高了嗓门说话。 趁乐队稍事休息之机,泰罗说他要先走一步,“我希望能再呆一会儿,”他说,“可是我必须要出席一个会务人员开的会。认识你真高兴,马可-史密斯。我们明早准备会议上见。” “我一定去。” 现在就剩下马可和帕罗米诺两人,马可说:“我想你也是大选委员会的。” 帕罗米诺笑了起来,耸了耸肩膀,说道:“某种意义上是。”说完,招手向侍者示意再给他们上酒。他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看着马可继续说,“我想史密斯先生你一定觉得我们非常自卑,竟让外国人监督我们的大选。” “绝对没有。而且,我相信这种监督很快就会没有必要。你说你在某种意义上是大选委员会成员。哪种意义?” “你也认为我是大选的拥护者。请原谅刚才我的无礼,我是个教授兼作家。” “你教什么?” “政治学” “你的作品呢?” “同一主题。我的东西还没有出版,不过现在我正写一本书。” “大选在你的书中占一定位置?” “是的。后天将是这个国家的巨变的开始。” “在领导层方面?” “我相信是这样的。革命制度党将失去对国会的控制。而革命民主党和国家行动党将在我们的政治命运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这是上帝的意志(西班牙语)。” “是上帝的意志?” “对。” “我想你是很高兴有这种变化吧。” “当然。” 这时桌子边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两人一同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年轻人,挂在脖子上的皮带上拴着一个大盒子。紧靠他身体的一侧并排放着两只小铁丝笼子,每一个里面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金丝鸟。盒子底部还有两个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放着几百张折叠好的纸条,一边是黄色的,一边是粉红色的。 “这是怎么回事?”马可大笑着问。 年轻人回答说:“您的未来,先生,您挑一只鸟,它会为您表演节目,从这堆纸条中叼出您的命运。” “一只会算命的鸟,”史密斯还在笑,“不用,谢谢。” “也许你应该试试。”帕罗米诺说。 “真的?你保证这只鸟算得准?” “我保证它会对你很有用。我必须走了,史密斯先生,账单已经付过了。” 未等史密斯回答,帕罗米诺已站了起来。他拍着马可的肩膀,俯下身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让这些鸟失望。它们会告诉你很多事。”说完他小心地绕过桌子,离开了。 “先生?”年轻的街头艺人说道,“您的命运?” “多少钱?” “随便给保西托和艾斯的丽塔多少都行”。 “是鸟的名字?” “是的。” “好吧。”马可从钱包里掏出一些比索。 “当然,您的命运是用英语写的。” “那当然。” 年轻人打开一只鸟笼的门,金丝鸟跳出来站在折好的纸条上。“这只是艾斯的丽塔,”年轻人说,“它会为您找出您的命运。不过她想先让您高兴一下。” 马可饶有兴趣地观看这只训练有素的小鸟表演,它先用嘴衔起一顶小帽,抛向空中顶在自己头上,然后头一甩又将它甩掉。它又按起铃来,遵照年轻主人的口令,按一下,停下,再按一下。 “这太妙了,”马可说,“我想不到你还能把鸟训练成这样。” “只有保西托和艾斯的丽塔做得到,”年轻人说道,“它们是世界上最出色的鸟。” “我明白了。” 马可注意到其他桌上的客人们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现在,该揭示您的命运了,先生。”年轻人说着转向艾斯的丽塔,“挑个合适的出来。小心点。” 只见那只鸟在黄色的纸条上面转了几圈,嘴伸了进去,叨出了一张纸条。 “把您的手伸过来,先生。” 马可将手伸了过去,手心向上,艾斯的丽塔把纸条放在了上面。 “谢谢。”马可说。 “不客气,先生。晚安。” 说完他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帕罗米诺建议他算一算,他会随手把纸条扔在桌子上,看也不看就走人。但帕罗米诺临走时的叮嘱不单单是鼓励,他根本是要求马可这样做。 “那上面说什么?”邻桌的一个男人大笑着问道。 马可答道:“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他把纸条像拉手风琴一样展开,戴上眼镜,细看上面的一行小字。 “长寿和发财?”旁边桌子上那个男人的妻子问道。 马可咧嘴一笑,把眼镜放回到口袋里,说:“的确是。还会是什么?”和眼镜一起放回去还有那张纸条。 史密斯返回房间,拿起他在飞机上还未读完的p.d.詹姆士新出版的犯罪小说《某种正义》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经过这漫长的一天,他困倦得厉害,终于撑不住劲儿,在椅子上睡着了。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他猛地醒了过来,“史密斯先生,我是前台,史密斯太太到了。” “太好了,立刻送她上来。” 安娜贝尔一阵风似地踏进门来,精力依然充沛。服务生提着行李,跟在后面。 “见到你太好了。”说着,就抱住他。 “路上好吗?” “从圣米格尔过来?不错。酒店专业司机当然比出租车司机要强得多。他精神很正常。” 马可笑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见到你毫发无损真让我高兴。” 服务生拿了小费之后就离开了。他们热烈地拥抱、接吻起来,而不像刚才那样有些拘谨。等他们终于松开对方,安娜贝尔打量着房间说道:“以后几天,这儿就是我们的家。” “还不坏吧?” “等你看了我们在圣米格尔的套房再下结论吧。”她向窗外的佐卡罗广场望去,“位置不错。” “是不错,我还没吃晚饭,不过我已经喝了些啤酒,吃了些点心。” “一个人吗?” “不是。”他向她解释了他刚才是跟谁在一起。 “听起来不坏嘛。” “你饿吗?” “是饿了。不过我可不想吃什么大餐。叫房间送餐服务吧?” “当然可以。这有菜单。随便点什么都行。” 他们一边慢慢地喝着葡萄酒,嚼着面包,一边看着电视。通过酒店的卫星天线可以收看n。他们不断在墨西哥台n之间调换频道。墨西哥电视台正在播放一部收视率很高的肥皂剧,每隔几分钟就被宣传革命制度党各个候选人的广告片打断,有的广告竟长达6分钟。革命制度党的宣传攻势可谓到了狂轰滥炸的地步,电视上根本就找不到反对党的广告。 “连电视台都由一党控制,这怎么能叫做公正选举呢?”马可咕哝着,“还说什么所有政党都可享受媒体宣传的新闻自由。” “你不能让他们一夜之间就变好,”安娜贝尔说,“只要投票站向所有选民开放,点票公正就好了。” “我想你是对的,但我还是要把这点写进我的报告里。” “我走之前见过艾尔菲,我们到她家时,她会为我们举办一个晚会。” 马可笑了笑说:“她真是逮着个借口就办个晚会。” “克里斯-海德斯也在那儿。” “真的?他这是偷偷从华盛顿溜出来,要开几天小差吗?” “一定是这样。关于你跟那个革命党的幽会,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偷偷幽会’,说得太夸张了。我们又不是什么情人,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希望不是。” “‘幽会’是指情人们偷偷见面。” “‘幽会’是指任何一种秘密约会。” “没错。” “很高兴我们终于意见一致了。” “我是说,我确实听到了一些新情况。” “什么?”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折得像手风琴一样的黄纸条,递给了安娜贝尔。 “这是什么?” “读一读就知道了。” “没有放大镜我看不清。” “给你。” 马可递给她一片薄薄的钱包大小的塑料放大镜。他旅行时总忘不了带着它。安娜贝尔在房间里最亮的台灯前坐下,眯起一只眼晴,仔细辨认上面的小字。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纸条还给了他,问道。 “这应该是我的命运。” “你的命运?” “是的。”于是马可把金丝鸟的事给她简要地介绍了一番,“显然这并不是我命运,也许从某种不好的意义上讲是我的命运。不管怎么样吧,这是指示我明天下午2点去玫瑰区改革路的天使雕像那儿见一个人。天使雕像是一座很著名的雕塑,是为了纪念墨西哥从西班牙人手中获得独立。” “这是金丝鸟为你挑出来的吗?” “不,我没仔细看,我想是那个年轻人安排艾斯的丽塔把这张纸条给我的。” “谁是艾斯的丽塔?你不介意我问这个问题吧” “那只金丝鸟。她的兄弟叫保西托。” “他确实是她的兄弟?马可,不管是谁安排的,难道你不认为他大可以可更直接一些吗?” “是可以。可是你别忘了,墨西哥可是个戴着面具的国家。每一个人和他表面看起来的都不十分一样。再说,他们现在是要推翻现行政府,太直接会要了他们的命。” 说完他就后悔了,不该告诉她这些。 “墨西哥是月亮的肚脐眼。”她说 “什么?” “这就是墨西哥的本义。月亮的肚脐。” “真长见识。” “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下午2点去天使雕像转一转。大选观察团10点钟开准备大会,预计中午就散会了。会上给我们分配要监督的投票站。晚上还有一个招待会,你也在被邀请之列。到时候,我们俩一起去看看天使雕像吧。我已经见过了,非常漂亮,金灿灿的。小小的一次观光无伤大雅。” “你觉得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他们会跟你接头吗?” “我们到时候再看吧。也许你那时候可以去逛逛商店,这样,他们就有机可乘了。改革路那一带很好,非常入时。” “你把这些情报向说好为你做后援的人汇报过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还没有人和我联系过。一旦他们跟我联系,我就告诉他们。顺便问一句,你在圣米格尔跟那个叫海可特的画商谈得怎么样?那不是你在圣米格尔的任务吗?” “我买了点东西。” “是吗?” “我得用艺术馆的账户提点钱。” “就这些?” “对。” “好吧,安娜贝尔,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我建议我们现在就睡觉。” “海可特对我有非份之想。” “是吗?这个黄鼠狼。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我丈夫完全能满足我。到了墨西哥城我们要整晚做爱。” “你不会真这样说吧?” “是没有。既然在国事上他们的手段可以微妙到用一只叫艾斯的丽塔的鸟,我也可以说得微妙些。” “你可说得不怎么微妙,安妮。” “反正我把我的意思说清楚了。” 他把她拉近,双手抚摸起她的后背作为前奏,“是的,你的确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史密斯太太。” 第33章 第二天墨西哥 各国来的竞选观察员准备大会在墨西哥城天使路的艺术宫召开。这是一座华丽壮观的综合剧院。马可知道会有很多国家的代表出席这大会,但看到这庞大的阵势还是吃了一惊,总共有400多人。国际共和组织的会长对与会代表表示欢迎,并就他们在第二天大选中要起的重要作用发表了热情的讲话。大会发给每个代表一个上面写有他们姓名的文件夹,里面有工作须知以及配给他们的投票站的位置。 大会在12点整结束。马可和安娜贝尔在布兰达斯共进午餐。在他们享用完瓦伦西亚莱饭后,就动身前往改革路。当他们到来188英尺高、长着一对金翅的天使雕像旁时正好是下午2点。雕像旁挤满墨西哥人和拍照的旅游者,他们争相拍下这个历经沧桑、象征着自由的雕像。 “现在怎么办?”安娜贝尔问。 “我在这儿等等,给他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希望和我接头的人知道我长什么样。我可不认识他们。” “那我半小时以后回到这儿?” “好。” 马可看着安娜贝尔迈着她那双修长的腿穿过马路,走向对面那些高级的商店,很快,她的身影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没,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决定慢慢地绕着雕像走几圈,以期引起街头人的注意。 他不停地看表。20分钟过去了,25分钟。他又回到与安娜贝尔分手的地方。这时,一个驼背的干瘦男人,扛着一个满是氢气球和五颜六色玩具风车的货架子,向他走来,并问他是否想买一个。 “不,谢谢。”马可说,并招手示意他走开。 “给你美丽的妻子,”这个人用英语说,“把它带到圣米格尔。” 马可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这是一双印第安人的眼睛,冷峻而坚毅。他用这双眼睛传达的内容令人不容置疑。 “好吧。”马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比索,递给这个小贩,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绿色带把的气球。 “谢谢,先生。”小贩说完趿拉着鞋离开了。 “不客气。” 手里举着一个气球站那里,他感到自己像个傻瓜,这时他想要是身边带个小孩,该有多好。几分钟后安娜贝尔回来了,她睁大了眼睛看马可买的东西。 “送给你。”马可微微一鞠躬,把气球递给她。 “这是?” “拿好,别让它飘走。” 他们返回了酒店。一进房间,马可立刻研究起这只气球,气球上有个黑影,说明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捂住耳朵。”说完他用圆珠笔尖将它刺破,撕开裂口,从里面取出来一张纸条。 “那上面说什么?”安娜尔问道。 “你看看。” “大选后第二天的早晨9点在圣米格尔广场的拉泰拉兹见。” “金丝鸟和气球。”安娜贝尔说着将手中的纸条还给了马可。“高科技的地下活动。” “你得告诉我拉泰拉兹在哪儿。” “我告诉你?我要带你去那儿。那地方可好了,马可,就在大广场那儿。每天早晨所有报纸都送到那里。很多侨民的一天就在广场上开始,在那儿先喝喝咖啡,看看报纸,聊聊天,再去银行、邮局。即使他们没叫你去那儿我们也要去。还没有所谓后援队伍的消息?” “没有。我们最好回去为招待会准备准备。地点在四季酒店。噢,顺便说一句,明天我去动物园旁边的卡布尔特派克公园的大选投票站监督投票。我们六人一组,两个美国人,两个英国人,一个加拿大人,还有一个智利人。” “真激动人心啊。” “是啊,我希望一切顺利。” “我前天晚上在圣米格尔祈祷过。” “真的?那就没有问题了,哪个上帝也不敢拒绝你,安娜贝尔。你先去冲个淋浴。” “不,你先去。你说得简直太好了。” “你和上帝?我只是引用了一下经文。我一分钟就好。” 招待会上,马可被引见给美国驻墨西哥大使凯德威尔及他的夫人。 “见到你们俩真高兴,”凯德威尔说,“我常听我的好朋友艾尔菲-多伦斯提到你们,她非常喜欢你们。” “过几天我们就能见到她,”安娜贝尔接着说,“大选之后我们将去圣米格尔。” “我们也要去,”普丽斯西拉-凯德威尔说,“一有时机,我们就从这个城市逃走。”她的鹰钩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 尽管举办这次招待会的目的是让来自不同国家的大选观察团的成员互相认识认识,同时也让他们与墨西哥的东道主们熟悉一下。只是物以类聚的定律使招待会上人以“国”分,人们根据不同的国籍划分聚在一起,包括这个庞大的美国集团。马可和安娜贝尔跟几十个人聊了一个钟头。最后,他们终于有时间单独在一起了,马可问道:“可以离开了?” “对。” “那好,我跟几个人道个别,再——” “马可-史密斯?” 站在马可和安娜贝尔面前的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宽脸,笑容可掬,一头浓密的花白头发。 “我是。”马可说着向他伸出了手。 “我叫隆-帕西,我在大使馆工作。” “这是我的妻子,安娜贝尔。” “我知道。幸会,史密斯太太。” “了不起的晚会。” “我们的墨西哥朋友很懂待客之道。我能不能把你丈夫从你身边偷走一会儿,史密斯太太?” “借,可以。偷,我恐怕不行。” 帕西温柔地笑了笑,“严格他说是短期借贷,史密斯太太,只一分钟。” 两人走了几步,来到宴会厅里的一个没人的吧台的一头。 “吉姆-弗古森让我找你。”帕西说。 “是吗?” 史密斯立刻意识到这是他们队伍中的一员。 “现在情况如何?” “很好。” “有进展吗?” “有关什么?” “圣米格尔。” “事实上,我跟一只叫艾斯的丽塔的金丝鸟还有一个名字不详的卖气球的接上了头。” 帕西没有笑。 “我被告知今天下午在天使雕像旁等人。我到了那儿,有人卖给我一只气球,一只绿色的。里面有张纸条告诉我大选后第二天去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的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镇上的广场。从那个酒店的露台上可以看到广场。早晨9点。就这些了。” “好吧。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汇报的,或者有什么问题,可以打帝王酒店的电话找我,房间号码1410。” “我以为你是为使馆工作。” “我是。” “那你怎么住在酒店?” “只住几天。我不想让你与你妻子分开得太久。还有,吉姆托我给你带一条消息。我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什么?” “拉蒙-凯利被杀了。” 史密斯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绞痛,他让自己放松下来,“在华盛顿?” “是的。” “谢谢你的消息。” “谢谢这次谈话。我们以后再联系。” 马可又回到了安娜贝尔的身边。 “我想猜你的后援部队露面了。” “对。” “怎么了,马可?你脸色不好。” “拉蒙-凯利被杀了,看起来他们在华盛顿杀起人来要比在墨西哥效率高得多。” “他是——” “噢,我在水门弗古森的公寓里见过的那个人。弗古森曾建议他去休个长假,保持低调,可惜他并没有听。走吧,安妮,咱们离开这里,我现在没有情绪再呆在这里。” 第34章 两天以后 “墨西哥举行自由、民主、公正的大选。” “首都交到卡迪纳斯手中。” “墨西哥执政党正失去了对国会的控制,失去长达70年的专政统治。” “国家行动党成为北部的执政党。” “在墨西哥市革命制度党总统宣布他将下台。” 墨西哥大选后的第一天,马可和安娜贝尔在帝王饭店他们的房间里收看有关大选的电视转播,同时翻看着报纸上的报道。 但并不是所有消息都那么令人振奋。 “墨西哥枪手在南部印第安村落枪杀了45人,凶手据说与执政党有关。” “萨帕塔主义的支持者计划在墨西哥举行示威游行,预计将有数万人参加。” “毕竟,还是值得庆祝的一天。”安娜贝尔说,她正一边看电视,一边收拾行李。 “我也同意,”马可说,“总的来说,一切还算顺利。有些报道说恰帕斯有些投票站遭到袭击,但在这里没有任何的麻烦。” “你作为大选投票监督官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当然啦,除了我们回去之后要写的报告。我的报告会是正面的,当然除了革命制度党控制宣传媒体这一点。” “你最好现在开始收拾,”她说,“酒店的车一会儿就到。” 电话铃响了起来,安娜贝尔拿起了听筒,是圣米格尔打来的。 “我跟葛贝瑞拉通过话。”艾尔菲-多伦斯说,“酒店的车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应该在4点以前就可以回到圣米格尔。” “假如我们没有在路上遭绑架的话。”安娜贝尔说。 “如果你们被绑架,我来付赎金。明晚为你们举办的晚会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都等不及要见你了。你那英俊的丈夫干得怎么样?” 安娜贝尔看了一眼正在往箱子里放东西的马可说道:“我得说他干得很不错。” “太好了。我希望他明天能兴致高点,好给我们讲讲大选有趣的内幕。” “我会告诉他的,我们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坐在露台上,他们边吃有些迟的早饭,边看着下面的佐卡罗广场。整个城市还沉浸在庆祝大选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大概萨帕塔主义的拥护者已经开始在广场上聚集。 “革命制度党终于下台了。”侍者给他们端来他们要的牧场早餐玉米饼。安娜贝尔说,“对于人民来说,他们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选举仅仅使他们的政权动摇了一点,”马可说,“但是墨西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革命制度党还是控制着绝大多数人。”马可陷入沉默之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在想拉蒙-凯利?”安娜贝尔说。 “是的。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 “你能找什么人打听一下内情吗?” “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十分有把握能了解到多少情报,不过,你说过克里斯-海德斯就在圣米格尔。我想他肯定了解一些。” “为什么是他?” “他看起来是这些事的关键人物。是他安排我在圣米格尔与那个游击队的领袖会面,而且,他显然跟墨西哥力量组织的关系很密切。” “拉蒙-凯利工作的地方。” “对,凯利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那个从东幢摔死的年轻女人是研究员。另外,那个叫加沙的被杀的墨西哥工会领导到华盛顿就是要向凯利和他的组织报告他了解的革命制度党的腐败情况。所有这些事当然不能算是巧合。” “乔-艾普赖尔跟凯利的组织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很清楚,但显然当时我们在水门饭店见面时,他是知情的。你知道,这很容易使人把这些暗杀与革命制度党官员联系在一起,他们无非是想杀人灭口,好保住他们的势力。这太明显了。现在选民们已经开始说话了,这些人肯定更加丧心病狂了。” “招待会以后,你没有接到过帕西电话?” “没有。” “也许你应该给他打电话。”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我们要去圣米格尔-德阿连阿德去度我们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蜜月。我们的日程上没有跟一个什么叛军领袖的会面。” “这个我也考虑过。” “你真的考虑过?” “是的。” “然后呢?” “我会一步一步地来。假如事情不好,我就那样说。” 安娜贝尔深情地凝视着她丈夫,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她知道这是一个不会拿自己的或是她的生命当儿戏的男人。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没有一个有麦肯西-史密斯这样的头脑。他开放,在他的头脑向各种思想开放的同时,又能以剥离癌细胞般的准确性向这些思想提出质疑;他睿智,但不允许他的睿智驾驭他对事物的直觉和洞察力;他骄做,却也谦逊;对愚鲁的人他戏谚,但从不伤害他们的自尊;对世间的不平,他愤怒,却也能对人类的状况心平气和。 “马可。” “什么事?”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对此我一无所知。” 他找到侍者,“我们得结账了。”他在账单上签上名字和房间号,就一起返回到房间。他们正要打电话叫人来搬行李,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是马可-史密斯。” “马可,我是克里斯-海德斯。” “你好,克里斯,我们刚才还说到你。” “希望是好话。” “没有理由讲你的坏话。有吗?” “那要看是哪天了,马可,我知道你已经跟隆-帕西联系过了。” “是的。” “你们今天来圣米格尔?” “随时就会动身。我们明晚在艾尔菲的晚会上见。” “我想在那之前见到你。” “没问题,不过安娜贝尔和我希望能有我们自己的时间。一点私人时间。” “我想我不会占用大多你们的私人时间,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好吗?” “一定。你住在哪里?” “艾尔菲家。是圣米格尔第二好的饭店,仅次于你们要住的酒店。” “我认为她不会喜欢当第二的,克里斯。” “她永远不会从我这里听到这个的。我等你的电话。” 当马可和安娜贝尔下楼来到大厅时,美国大选团的其他成员也都在那里。大厅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大家互相握手,拍着肩膀,互相说“我们办到了”之类的话。 “大选那一天真是太棒了,”一位观察员对马可说,“我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而感到骄傲。” “我也有同感。”马可说。 “去机场?” “不,”安娜贝尔说,“我们还要在墨西哥再等几天,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在哪儿?” “墨西哥老殖民区中部,在山里。” “在那儿继续庆祝?”有人打趣道。 “有那么点意思。” 他们又跟众人道别之后,坐进酒店的大轿车动身前往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圣米格尔,具有450年的历史,是一座民族纪念碑,那里是久负盛名的阿连德艺术学院的所在地,也是另一座象征着财富、化妆品和健身运动的纪念碑——艾尔菲-多伦斯有时的家。 “那么,克里斯想干什么?”当安娜贝尔和马可手牵手在伯尼托绢莱公园散步时,她问道。夕阳的余晖洒在圣路撒山上,公园里挺拔的树木在金色天空的映衬下现出优雅的轮廓。 “告诉我他是我在圣米格尔的联系人。” “你的后援队?” “某种意义上是。我得让他知道我和安赞格先生会面的计划。” “这样很好。克里斯起码是你认识的人。总比不停地冒出一些陌生人要好。你昨天晚上去见克里斯时看见艾尔菲了?” “是的,但她很失望你没跟我一起去。” “我想等到明天晚会时再参观她的家,那一定像座公爵府。” “并不像。但的确很不错。你会觉得她要开一个庆祝就职的舞会。所有的人都对她的晚会跃跃欲试。” “那不是我们的晚会吗?” “我肯定她告诉每个人那个晚会是为他而举办的。女主人惯用的老一套。我只跟她聊了几分钟。克里斯和我在花园里散步。真分不清哪儿是她家,哪儿是公园。” “高兴吗?” “很高兴。酒店的房间简直是太棒了,而且我已经等不及明天去市里看看。” “你一定会喜欢它的。艺术学院很有意思。还有那个图书馆——我想在拉丁美洲它不是最大就是第二大的双语图书馆。那儿有许多侨民——妙极了。我们可以在那个叫波纳维达的露天小餐馆吃早饭,它就在美国领事馆对面的小巷里。那儿的刚出炉的肉桂卷好吃极了,还有美味的奶咖。然后我们就去广场,去等一个不认识的人给你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你真应该去当个导游,安妮。” “我只愿意给你一个人当导游。” “我们在酒店吃晚饭?” “对。” “那个洋葱汤真像你说的那么好?” “甚至更好。快走吧,我们回去喝杯酒,庆祝我们的蜜月。单是特奎拉酒他们就有70多种,还有……” 当马可和安娜贝尔两人正在跟西拉内瓦达的花园套房相连的露天酒吧享受美酒时,一辆破旧的、深棕色双门雪弗莱车驶过圣米格尔曲折崎岖的马路,在艺术学院对面的小餐馆前停下。后座坐着两个男人。司机走下车,打着哈欠,伸了伸因长时间开车变得僵硬的四肢,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四周。就在他要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之际,发现了两个联邦政府武装军人在离他约50码远的地方,正在过马路。他停了一下,直到那两个军官从他的视野中消失,又看了看四周,这才打开车,点头示意给里面的人。 第一个从车里下来的人高大魁梧,他耸了耸肩膀,整了整西服衣襟,然后又把别在腰上的手枪插好。他也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信平安无事之后,这才招手让还在车里的人下来。 卡洛斯-安赞格从车座上挪了挪身子,下了车,踏进圣米格尔微微有些凉意的暮色中。浓密的黑胡子盖住了他嘴唇,又从嘴唇两侧垂了下来。他那一头黑发又密又蓬松,使他的头显得格外大,跟瘦瘦的身躯有些不成比例。他穿了一件没有什么形的黄夹克衫,里面衬了件很簿的白色v字领毛衣,下面是条蓝色宽松裤。 司机留在原地,那两个人穿过马路;走进艺术学院宽阔的前庭。他们走得很快,那个高壮的男人沉重的脚步与安赞格轻快的步伐形成鲜明的对比。走出了前庭,他们穿过一道拱形门,走下水泥台阶,来到一个无人的画室。安赞格转身关上门,“啪”地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那大个子男人重重地坐在门旁的椅子上,安赞格则一边踱步一边欣赏着钉在墙上还未上画框的一幅幅画,还不时地歪歪脑袋以找到最佳角度。 几分钟后,门开了,走进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长些,女的很年轻。安赞格迎上去跟他们拥抱,亲吻对方的脸颊。 安赞格与新来的两个人在墙角轻声密谈了20分钟,而那大个一直警觉地坐在门口,然后他们又互相拥抱,碰脸道别。安赞格与他的保镖沿着来时的路线回到车上。司机发动起车子,回头问道:“去哪儿?” “瓜纳华托。”安赞格说。 40分钟之后,他们来到瓜纳华托州的首府,这个城市因银矿蕴藏丰富而富裕,是墨西哥最有名的一座音乐戏剧大学所在地。汽车在迷宫一般蜿蜒曲折的石子路上艰难地爬行,这种鹅卵石铺成的路在这座城市随处可见,转来转去后他们终于上了直通他们的目的地圣盖布尔-德拉芭里拉南郊的伊拉普托高速公路,到了目的地,他们把车停在一所不起眼的房子后面。房子里两个女人刚刚摆好餐桌,安赞格与她们打过招呼后径直走进一问小卧室,他将胡子与假发取下,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孔,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要不有一条从那右眼一直延伸到耳朵的伤疤,这张面孔会给诗人们灵感,也会让艺术家们放不下画笔的。同安赞格共进晚餐还有另外四个人。饭桌上人人都很欢乐。女人们端出来了热气腾腾的玉米饼、阿兹特克汤和别的饭菜。大家频频举杯,庆祝革命制度党政权被削弱。安赞格也举起了酒杯,但他井没有像大家一样喜形于色。 “嗨,卡洛斯,怎么闷闷不乐的?”有人问道,“我们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不是吗?” “仅仅是刚开头,”这个革命党领袖说道,“革命制度党还控制这个国家。那些在恰帕斯被屠杀的农民并没有从大选中受益。这里一切还是老样子。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别的国家拒绝再与当权者或是他们的公司打交道,才会有真正的改革。瓜纳华托有什么变化吗?革命制度党还控制这个州。那个愚蠢的胖子曼德又一次赢了。一切都没有变,而且永远不会变,除非我们的邻国跟我们进行公平贸易。而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也应该为已经得到的一切向主感恩了,卡洛斯。”桌上一位老者说道。他看起来非常憔悴,胡子早该剃了,左眼上戴了一只黑色眼罩,“人民已经开始说话了,革命制度党也不像从前那样强大了。” 卡洛斯向后靠了靠,眼睛盯着老者,严肃他说道:“革命制度党会像所有的困兽一样,变得更凶残,会让我们的人民流更多的血。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 桌上立刻静了下来。 “拉蒙-凯利被暗杀了。” “是胡萝卜吗?”有人说道,叫着凯利的绰号。 “是的,在华盛顿。” 桌上有人在咒骂,也有人在小声祈祷。 “现在我们决不能退缩。”安赞格说,“我们要更积极地活动,我们要让那些利用北美贸易协定控制我们民族的国家重新考虑他们的立场。” 已经过了午夜时分,安赞格和那老者还坐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下。从房间里拿出的香浓的牛奶咖啡已经凉了。 “我并不想冒犯你,卡洛斯,”老者说道,“我想我在这儿呆得时间大长了,很容易对很小的事情就感激涕零的。” “我懂。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在这一点儿,我是正确的。” “你是对的,我的儿子,我站在你这一边。” “明天与美国佬的会面安排好了吗?” “是的,我们安排得不能再小心了。” “按计划由你去送那封信。” “当然,最好是我去送,而不是你拿着这封信去跟他会面。” “我同意。这个美国人叫史密斯。是他们副总统艾普赖尔的好朋友。” “他确实是。” “我要告诉的情报一定要转达到副总统那里。” “这应该没有问题,卡洛斯。至于他拿到这些情报后会不会采取行动,我们还要拭目以待。但据我们所知,艾普赖尔先生是一位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假如确实是这样,他成为总统之后一定会对我们现在的政府采取严厉的立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他们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一轮满月整晚几乎都被低垂的乌云遮着。就在安赞格抬头仰望夜空之际,月亮猛地冲出了乌云,清澄的月光照亮了他们坐的桔树。忽然乌云又把月亮掩埋起来。安赞格握住老者的手臂说道:“已经看到地平线了。” “是的,卡洛斯,我们从暴政之下解放出来的时候,你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希望上帝让我多活几年,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第35章 第二天早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的清晨,大雨倾盆,下了整整一个小时。鹅卵石的街道上积满了水,水顺着地势流淌着。到了8点半,雨过天晴,太阳也像洗过一样,格外鲜艳。 马可和安娜贝尔在平台上的饭店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欣赏着广场忙碌的景象,他们在布纳威达吃的早饭;那肉桂卷果然如安娜贝尔所说名不虚传,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西拉内瓦达饭店品尝了洋葱汤,也像安娜贝尔说得那么好吃。马可看到广场上有那么多外国人,不禁吃了一惊。在圣米格尔有大量的侨民,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上了年纪,在这里他们不但能享受到怡人的气候和殖民环境,还可以让他们手中的退休金多花几年。 一辆载满报纸的卡车在广场停了下来。等候在那儿的人们立刻急不可耐地将报纸卸下来,沿一堵矮墙放好,然后从聚集过来的人们手中接过钱。 “我想,我得看看今天报纸上有关大选的报道。”马可说着站起来了。 “快去吧,我就等在这儿。” 这时露台上己坐满了人,其中大多数都不是墨西哥人,他们一边翻看报纸,一边喝着咖啡。安娜贝尔突然想到下一个接头的墨西哥人会不会是今天早晨的这些美国或加拿大侨民中的一个呢? 她向街对面望去,发现马可腋下夹着报纸,眼睛却盯着十几个卖五颜六色的气球、风车和玩具的小贩们中的一个。 不会又有一条消息藏在气球里吧,她想。 马可开始往回走了,就在他站在路边想从川流不息的车辆中穿过时,安娜贝尔注意到一个高大魁梧、留着又粗又长胡子的男人,尾随着他也过了马路。马可回到桌边,这个人跟他仅儿步之遥。 “马可。”安娜贝尔一边说着,点头向他示意他后面有个人。 马可转过身来。 “噢,帕罗米诺先生。” “早上好。” 马可对安娜贝尔介绍道:“在你到帝王饭店之前,跟我一起喝啤酒的人里面就有帕罗米诺先生。” “噢。”她向他伸出手。 “我觉得在广场上那个人是你,”帕罗米诺大声说道,“但又没有把握。在圣米格尔见到你,真是太巧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坐一会儿吗?”安娜贝尔说道。 “谢谢。” “帕罗米诺先生在墨西哥市是教授兼作家,安娜贝尔搞政治学。” “那你一定发现大选非常令人激动。” “确实是。”说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古巴雪茄,熟练地打着了火。很小心不让火苗碰上烟头,“我真同情美国的烟民,”他说,“你们对古巴的禁令剥夺了他们这样的享受。我们没有这种问题,我们可以自由地来往于墨西哥与古巴。没有任何限制。你们在圣米格尔有朋友吗?” “事实上,我们确实有。”马可说,“从华盛顿来的。” “艾尔菲-多伦斯?” 安娜贝尔和马可同时笑了起来,“我想你也认识她。”安娜贝尔说。 “我们见过面。你们今天晚上去她家的晚会?” “是的,你也去?” “不,只不过在圣米格尔,人人都在谈论她家的晚会。好像半个城市都多多少少与它有关。” 帕罗米诺心满意足地抽着雪茄,看着街上和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马可和安娜贝尔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意识到帕罗米诺就是来告诉马可在什么地点时间与卡洛斯-安赞格会面的那个接头人。 “请原谅我要离开一会儿。”安娜贝尔说道,然后又转向马可,“我想去银行取款机取点儿钱,免得又忘了。” “好主意。”马可说道。 她离开了这后,帕罗米诺平静地不动声色他说道:“一个漂亮的女人,而且直觉很好。” “她的优点还不止这些。”马可说道。 “我猜你们这会儿根本就不需要现金。” “很对,我想你有事要告诉我。” “是的,对这个送信人感到意外吗?” “在墨西哥,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意外的了,帕罗米诺先生。但我必须承认,我原来想可能是游击队领袖的某个追随者。” 帕罗米诺轻声笑起来了,他又吸了一口烟,说道:“一个不修边幅、拿把大刀的乡下人。” “差不多。” “卡洛斯-安赞格有大批追随者,史密斯先生。他们并不都像你想象得那样。安赞格的主要根据地在墨西哥城。他的资金也来自于那儿。你也许会感到惊讶有那么多生活安逸的墨西哥人比那些富有的精英们更关心大众的疾苦。” “我想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的。我想你妻子很快就会回来,我也要去别的地方,在圣米格尔今晚要过节。这节日历史不长,是借用了瓜纳华托学生游行的形式。这个你知道吗?” “不知道。” “节日里瓜纳华托的学生们在大街上边走边唱,也许有40年的历史了。非常有意思。学生们穿着16世纪的服装,拿着蜡烛,一边奏乐一边领着众人走街串巷。观光客也喜欢穿起戏装,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这个活动今晚11点钟在艾尔考罗开始。” “我还有个晚会要参加。” “随便找个借口在11点之前离开,我想该不成问题吧。没有谁会对想跟像你妻子一样漂亮的女人单独在一起的男人起疑心的。” “我得穿晚礼服去多伦斯夫人的晚会。她的晚会要求正式着装。” “太好了。这个节日也很受住在这儿的美国和加拿大朋友的喜爱,他们都身着盛装前往,包括晚礼服。” “艾尔考罗在哪儿?” “对你很方便。看到那个当地妇女正在洗衣服的公共水池了吗?” “就在我们现在所住的公园外面。” “没错。” “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安赞格先生?” “很简单。到时候你找我就可以了。我们也一起去游行,享用一下音乐,然后走到阿尔达马街上的一个小餐馆。它特为欢庆节日的人们开放,很小,老板也是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叫什么名字?” “知不知道没多大关系,你和我们俩的朋友一起进去,里面有一个单间,你们可以在那儿会谈。” “我应该和他在公共场合见面。” “还有什么地方比那儿更公开?游行队伍、音乐、歌声、餐馆,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政府内的很多人想要看到卡洛斯-安赞格死。” “我听说了。” 0“他来见你是冒了很大的危险,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计划、讨论,最后才一致同意找一个值得我们信任、又和政府没有什么官方联系的人,而且这个人还能对你们的副总统有影响。” “我妻子对我所做的事也知道。”马可说,“她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安赞格不能把他的材料直接寄给副总统或是他的代表。” “这问题问得很好,但答案很简单。卡洛斯是个很聪明的青年,同样也非常谨慎。只是简单地把书面材料送交到华盛顿这样的地方,不是他的办事作风。他要坐下来,能亲眼看到他所托付的人的眼睛。顺便说一句,无论如何一定要带上史密斯太太,要不,会让人有所察觉。你和卡洛斯会谈时,我会照顾好她的。然后我们再在你们酒店的酒吧见面,庆祝一番。” 马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事让你一说好像很简单。” “确实不难。你要做的就是抽出半个小时跟一个某一天即将成为自由的墨西哥的领袖的人见一面。你一定要听仔细,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 “你认识一个叫拉蒙-凯利的年轻人吗?”马可问道。 “是的,我们就是通过他安排这次活动的。他是卡洛斯的密友,但却惨遭不测。” “那么说你已经听说了。” “是的,还有弗洛瑞斯小姐的事。” “你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我们快查出来了。啊,你妻子回来了。”这时安娜贝尔向他们走来,帕罗米诺站起身来,冲她笑了笑。 “拿到钱了?”马可问道。 “是的。这下我们可以吃饭了。” “帕罗米诺先生正要离开。” “很荣幸认识你。”安娜贝尔说完,握了握他的手。“不,这是我的荣幸,回头见。” 他们看着他走到街上,从路边小贩那儿买了只冰淇淋,转过身来向他们挥了挥手,一拐弯就不见了。 “怎么样?”安娜贝尔问。 “你的歌喉怎么样?” “为什么这样问?” “今天晚上我们要参加两个晚会,其中一个简直就是圣诞颂歌的墨西哥翻版。” “我们?你那个反对派新朋友跟我们一起去?” “当然,他是嘉宾。我要向克里斯-海德斯详细汇报我们的计划。现在,我们边走边谈,我还再看看这个你赞不绝口的城市。” 第36章 当晚 “……这是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太太。马可、安娜贝尔,过来认识一下撒拉斯,圣米格尔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 “幸会。” “我和撒拉斯刚做了一笔生意。我已经买下了他几乎全部的作品,当然,他给了我优惠价。” 那个胖画家咧嘴一笑,“多伦斯夫人,怎么说呢,她太能压价了。” “瞧,你拿到的钱够舒舒服服地再过两年了。”艾尔菲说,“来吧,”她又转问马可和安娜贝尔,“还有很多人你们都该认识一下。” 等他们离那画家远了,艾尔菲说:“我在华盛顿有个画商正垂涎撒拉斯的作品呢。我喜欢快收益。啊,维维安,我亲爱的。快跟马可和安娜贝尔-史密斯夫妇问声好。” 维维安-迪亚兹,这个墨西哥女人中的女人,被领口很低的橘色紧身裙紧拥着,美得让人眩晕。她问候马可和安娜贝尔时绽开了笑容,让人觉得她洁白的牙齿和鲜红的双唇也在闪烁。 那次卡萝尔担心副总统可能跟这位前银幕女妖有染,跟她的谈话,安娜贝尔没有告诉马可。她看着迪亚兹深色椭圆形的双眼,明白了,如果这个女性的绝妙典型告诉某个男人她想要他,恐怕得最高尚的男人才能抵抗得了。 “你的副总统经常谈起你,史密斯先生。”她说,安娜贝尔觉得她拉着马可的手的时间过长了。 “我还不知道你认识他?”马可说。 安娜贝尔不喜欢迪亚兹听到马可的问题时脸上的表情,大……自命不凡了。 “你见过艾普赖尔夫人吗?”安娜贝尔问。 “没有,我还没有过这样的荣幸。我肯定她人很好。” “而且很美,”安娜贝尔说,“非常美。” 马可看了看他的妻子。这样奇怪对话的背后是什么?他在想。 大亨曼纽尔-赞格瑞达也走了过来,介绍寒暄之后,赞格瑞达对马可说:“史密斯先生,我早就想认识您了。也许一会儿,我们能找个安静地方单独谈谈。” 艾尔菲优雅地绕过其他客人,来到史密斯夫妇身边,“有些男人生来就是穿晚礼服的材料。”她说,意思是指马可。 “男人每天晚上都应该穿晚礼服,”维维安说,“看上去真是高雅。而且穿着它,每个人的气质还是各有千秋。” “我也同意这个观点,”艾尔菲说,“安娜贝尔,你看上去真是迷死人。”安娜贝尔为这次旅行特意买了一件带漆皮装饰的黑色拉毛晚装,她和身着晚礼服的马可站在一起,简直像从《当代时装》上走下来的人物。 “我们大使先生,那个小可怜,最后一分钟才说他不能来了。”艾尔菲说,“他妻子病了。我建议说参加个热闹的聚会,会让她好一些的,可惜我的治疗意见未被采纳。没关系。州长和州长夫人也许能过来喝一杯。他是打不垮的,无论他的党命运如何。来吧,大家都来。露台上的音乐就要开始了。” 他们跟艾尔菲一起走出法式双扇门时,马可问:“克里斯-海德斯人呢?” “在打电话。那个鬼东西粘在他耳朵上整整一下午了。我想大概是乔的竞选活动的事儿。我告诉他我的聚会上谢绝公事,可他的态度是爱听的听,不爱听就不听。” 今晚雇的墨西哥街头乐手们演奏的比马可以前在墨西哥听到的都好。过会儿,一个来自美国的钢琴三人乐队会演奏舞曲。宽敞的露台上很快就聚满了客人,马可估计起码有30个人。 “你怎么看迫亚兹小姐?”安娜贝尔轻声问。 “貌可沉船。” “也可使婚姻沦陷。” 他用古怪的眼神瞧着她,“安娜,你们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只是练练我的舌剑。” “为什么?” “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 餐桌上的安排令每个人都很满意,他们坐了下来。有两位空位子留给过会儿可能来的瓜纳华托州长尤尼秘鲁-曼德和他的妻子可丽塔。为了这个客人名单,艾尔菲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她今晚的搭档马丁-来福便讲了一个笑话,他抑扬顿挫的语调和他练就的洪亮声音给这个笑话更添了几分喜剧效果。 “我知道你一直在工作,克里斯。”马可对随汤一起上来的海德斯说。 “是啊,要紧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其实多数根本也算不上是要紧事。” “我一直想问你知不知道拉蒙-凯利在华盛顿被杀了。” “我只知道他是在一起街头抢劫中送命的。华盛顿变成这个样子,真让人气愤。” 说罢他就转头跟坐在他左边的维维安-迪亚兹谈了起来。 晚餐上的话题多半是关于大选。曼纽尔-赞格瑞达对革命民主党的卡迪纳斯、墨西哥城新市长大加指责,一口咬定他是社会主义者,要是他在下届选举中当选为总统的话,他会把墨西哥变成福利社会直到破产为止。曼德和安东尼奥-莫瑞洛斯也随声附和。 撒拉斯和另两位艺术家也加入政治讨论,他们对大选结束的预测及其对墨西哥未来的影响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这使得讨论越发地热烈了。他们被赞格瑞达和其他的革命制度党的拥护者骂作是为谁都痛心疾首的自由党人而败下阵来。 马可不停地看表,9点一刻了。 “现在走不合适吧?”安娜贝尔悄悄问。 “我已经跟艾尔菲提过了。我说你非要我去参加合唱游行,她说她能理解。最后,我们做了个交易。我们11点之前可以走,条件是早晨回来吃早餐。” “那就没法睡觉了,啊?” “早餐中午吃。” “噢,好极了。” 10点一刻客人们离开了餐桌,走到另一个房间,那儿已经准备好了餐后饮料,政治辩论在那里继续进行。 “可以了吗?”马可低声问安娜贝尔。 “对,我……” “史密斯先生,”曼纽尔-赞格瑞达说,“你觉得我们的政见分歧有意思吗?” “跟我们那儿餐桌上的政治话题讨论很像。” 赞格瑞达笑了,“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如果不需要太长时间的话可以。我和我妻子正要走。我们事先有个安排。” “只几分钟。” “安妮,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的眼神质疑着,不过她还是干脆他说:“好吧,别呆长了。” 赞格瑞达领史密斯穿过一个走廊,走上一层宽宽的楼梯,又沿着另一条长过道走,过道两边墙上挂满了色彩丰富的墨西哥绘画,最后,他们来到这座房子靠公园部分的露台的法式门前。在外面等待他们的是维维安-迪亚兹,一条手绘的鲜艳披肩裹着她赤裸的肩头。 “要是我知道这儿有个聚会,就把我妻子也带来了。” 赞格瑞达和维维安一起站在栏杆边,“史密斯先生,”他淡淡他说,“我不会占用您多少时间,不过我认为我们谈一谈很有必要。” “我在听着。”马可说,他很清楚,只要一说起乔-艾普赖尔竟选中的非法墨西哥捐款,赞格瑞达、这个墨西哥商界领袖人物的名字总会在最醒目的位置被提到。 “你是副总统艾普赖尔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对,我们是朋友。” “而且他非常信任您,让您作他的特使。”马可心想,这事赞格瑞达怎么会知道呢? “换句话说,要是有人希望送一个口信到你的朋友副总统那儿,请您来传话会很明智。” 马可有意看了看表。 “照片给他看看,亲爱的。”赞格瑞达说。 马可还没注意到在披肩下面,维维安还抱着一个大马尼拉信封在胸前。她把它递给马可,马可上前一步接了过来。 “打开看吧。”赞格瑞达说。 马可走到露台上被户外灯照亮的地方,打开信封,取出一叠8x10寸大小的照片。看完照片,他又把它们放进信封,递给赞格瑞达。 “副总统艾普赖尔的照片拍得很好,赞格瑞达先生,不过你完全没有必要给我看,我很清楚他长得什么样。” “我相信您一定注意到了,每张上面都有迪亚兹小姐。” “我当然注意到了。”他看了看表,“我真得走了,我妻子正在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万一告诉美国的选民们,他们有‘直箭’之称的副总统竟然发现墨西哥女人很迷人,尤其是这个女人,我想,这会让人相当尴尬的。” “那样说纯粹是谎言。” “还有,他跟我们有些欠正直的公民关系很密切,而那些人的财富和地位则来自于你们的人民那么急着要用的毒品。我向您保证我们有很多照片也能证明这一点。” “证明?”马可不由得大笑起来,“这些照片什么也证明不了。” “可我说它们能证明,史密斯先生,”维维安说,“我丝毫不介意把我和你们的下一位总统在一起的亲密时刻跟你们的选民分享。也许,您的夫人,作为艾普赖尔太太的好朋友,愿意把我跟他的艳事告诉她。” “你听上去是在敲诈,”马可说,“你们,想要什么?” “这要回到我们希望您能带回华盛顿的一个口信。您的朋友副总统是个傻瓜,史密斯先生。你们的总统得到了墨西哥人的支持。艾普赖尔副总统也可以得到同样的支持。” “墨西哥人民的支持?你是指像你这样的人吧。” “随您怎么说。他通过一个所谓的墨西哥力量组织正在十分危险地想建立一个旨在反对他自己总统的卷宗。如果他带着被错误引导的政见来当总统,这会是非常不幸的。我们所要求的只是想让他明白,我们两国业已建立的非常重要的工作伙伴关系是决不能被破坏的。” “这包括继续支持毒枭们上贿赂。你们的领袖们,以获取让毒品以你的国家流入我们国家的通行证。” “是为了满足你们吸毒者的贪得无厌的欲望,史密斯先生。没有市场,就没有毒品。我肯定您希望您的朋友成为美国总统。我们也希望如此,条件是,他要认识到让我们慢慢地实行改革和真正的民主的必要性。那需要很多年。而现在——” “而现在,我要走了。你选择了一个错误的送信人,赞格瑞达先生,就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有些正直的好人被杀害了。认识你是我的荣幸,迪亚兹小姐。你的确很美。你的确也很卑鄙。晚安。” 马可回到客人正在跳舞的一楼露台。安娜贝尔一个人站着,眉头紧锁,双唇紧闭。 “怎么一回事?”她问,马可拉过她的胳膊向大门走去。 “这让我更急于会见卡洛斯-安赞格,并把他了解的情况带回去了。安妮,我会在路上把一切都告诉你。” 他们跟艾尔菲、克里斯-海德斯还有几位客人道了晚安,并向艾尔菲保证回来吃早饭,就走到街上。 “马可,跟赞格瑞达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敲诈。”他们快步穿过公园走向他们的旅馆。一路上马可讲了他跟赞格瑞达及维维安的谈话。 “真是太可怕了。”等他讲完了,安娜贝尔说。 “是很可怕,不是吗?” 在公共洗手池旁围了:100多人,有学生,还有对此游行一知半解的美国人、加拿大侨民和旅游者,都穿着节日的盛装。学生们手持着蜡烛,烛光在微风中轻颤着。马可在人群中寻找帕罗米诺。 “在那边。”她说。 他们走向站在一个喷泉边的帕罗米诺,他身旁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长着浓密的褐色头发、络腮胡子,个儿挺小,穿着三件套的西装。马可和安娜贝尔在距他们几英尺处停了下来,等着帕罗米诺示意一切都正常。帕罗米诺微笑地示意了。“晚上好,”他说,“这是波托西,我的朋友。” 安赞格点点头。马可伸出手来,安赞格握住了他的手,让马可觉得脊背一阵冰凉。他现在站在这儿,在跟这个被通缉的人握手,一个要想推翻自己政府的人。他不知杀了多少人?他要达到什么目的才能让他的政治抱负得到满足呢? 马可是个相信规则的人。那些触犯法律以发泄他们的政治不满情绪的美国人,马可很少同情,他执著着于这样一个观念:国家法律,建立在道德规范上的法律,是最弥足珍贵的理想之 可这是墨西哥,一个有着骄做、正直的人民和动荡的历史的国家。几十年来,这里的人民痛苦地生活在这样一个政府的高压下,这里极少数人腰包鼓胀,而大多数人却认命地挣扎在沉默的绝望中。 学生们开始唱歌了,他们离开艾尔考罗,走向特诺里亚斯。 “到那儿去。”帕罗米诺说,指着人群最密的地方。他们也加入了那一群人,慢慢地走上陡峭的山岗。 安娜贝尔险些摔倒,马可及时拉住了她。 “我真该带上胶底运动鞋,”她说,“这些小石头略得脚疼死了。” 他们走到阿尔达玛,又往右一拐,然后继续游行。夜晚凉凉的空气里,学生们的歌声显得格外清甜,手中的烛光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站在路边的人们注视着唱歌的游行队伍,挥着手,也跟着唱起忧郁的西班牙歌曲。马可想,如果这个音乐游行不是作为他那个严肃使命的背景的话,倒是个很可爱的传统。 游行队伍快要走到舍得莱adranter的拐角处时,帕拉米诺很巧妙地把他们领出人群,走到一个露天小店前,他们已经闻到了小店饭菜的辛辣香味。小店里面,柜台前的五六只条凳上坐着一些男人。只有一个胖女人在厨房忙活,给他们端上烤好的东西和瓶装墨西哥啤酒。四个小桌边也都是人。肯定是安赞格的人,马可推测。 帕罗米诺冲安赞格点点头,安赞格走了进去。马可看了看安娜贝尔,犹豫了一下。 “一会儿在饭店酒吧见。”帕罗米诺说,他扶着安娜贝尔的胳膊,护送她回到游行队伍中。 马可跟着安赞格走过那些小桌子,走近站在里问门帘边的一个墨西哥老人。老人往旁边一闪,没有看他们,安赞格把门帘往边上一撩,走了进去。马可也跟着进去。 里面的房间很小,一个桌子,上面盖着黄色塑料桌布,还有两把木椅。一瓶打开的梅采尔,旁边放着两只水杯。一面墙上挂着的圣母玛丽的立体大塑像,摇摇欲坠,圣母的眼睛正看着桌子。屋顶荧光灯发出的白光刺目又让人有些害怕。 安赞格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请吧,史密斯先生,坐吧。” 在灯光下,马可看出,安赞格戴着假发,小胡子也不是真的。 “在这种情形下您能来,您人很好。”安赞格用清晰的英语说,在两个杯子里倒上梅采尔。 “我来这儿是因为我的朋友要我来。” “艾普赖尔副总统。” “对。” “另一个好人。” “我同意。” 他递给史密斯一只杯子,举起他的酒杯,“为了你,马可-史密斯。” “有最重要的东西应该放进祝酒辞里,包括大选结果。不过,我没有异议。” 马可喝下酒,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 安赞格又把自己的杯子满上,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在这样的场合和情形下,他这样随便的姿势显得有些奇怪。 “我不想无礼,不过我想最好开门见山,你想让我带回什么情报给艾普赖尔副总统。” “应该的。无礼的是我,您没有理由在这儿多呆。这不是您的战斗,史密斯先生。” “确实不错。不过,今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更加确信你们的战斗是对的。我也很清楚你到这里也很危险。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有许多话要说,”安赞格压低了声音,慎重他说,“从谋杀案说起。” “谁的?” “我的朋友拉蒙-凯利、劳拉-弗洛瑞斯、莫林-加沙。还有其他人的。”他说。 马可心跳得快起来。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我听着。”他说。 “你们国家有一个组织叫做‘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 “这我听说过。一个代表墨西哥商业利益的游说集团。” “不只是这样,史密斯先生。它是个革命制度党的杀人机构。” “你是说这个游说集团应该对凯利、劳拉-弗洛瑞斯以及莫林-加沙的死负责吗?” “完全正确。拉蒙和劳拉在调查这个集团跟革命制度党在墨西哥城的当权保守派的关系。为此他们送了命。加沙原本也是腐败集团一分子,不过他很软弱,很容易就被说服来揭发工会和革命制度党的事,这对他们很不利。他也被害了,是因为他知道的东西,还因为他愿意把这些东西讲出来。” “你说这些有证据吗?” “有。我今晚就要交给您,不过我想最好等到最后拿出来。等您回饭店就会拿到它。” “我不知道那样比你现在带着能好多少?” “我想那样安排会好一些,朋友。” “随便你吧,我必须承认我很难接受革命制度党,或者说任何一个政府为了那些事,就采用谋杀这样的手段来巩固政权。” 安赞格露出疲倦的笑容,“这个想法让您很难接受?您自己的政府也策划过刺杀活动,难道不是吗?卡斯特罗?还有肯尼迪兄弟。” “卡斯特罗,也许吧,至于肯尼迪兄弟,官方调查结果并不是你说的那样。况且,即便是几个不良分子参与了这样的事情,这并不代表美国政府整体上也这样。” “拉蒙和其他人的死也不代表革命制度党里个个都是凶手。在我们执政党里有好人吗?当然有。但他们人数太少,太微不足道了。况且,要他们站出来说话也太危险。要想使我们国家有真正的改变,需要外面的人来要求它改变,而且需要外面的人有足够决心和力量来强迫它改变。” 安赞格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给马可的杯子也添满酒。 “还有什么?”马可问。 安赞格花了后面的15分钟时间列举革命制度党高级官员的罪行——被选举出来的官员执法机构官员收取数百万的毒品收益;工会与革命制度党勾结起来让妨碍他们的工人们神秘消失;忠于革命制度党的在恰帕斯的准军队武装,他们的宗旨就是杀害拥护萨帕塔主义的印第安人,还有十几条其他罪行,一条比一条耸人听闻。 等他讲完,马可又问道:“你讲的这些有的我听说过,有的没有。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有些案子有。都在您要带回给艾普赖尔先生的卷宗里。” “还有什么事吗”?马可问。 “没有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只能祈祷您的副总统,您的下一任总统能对此采取行动。在墨西哥,我没有人能指望,没有人能修正这些错误。我把我自己和我的人民的未来都交给您了,史密斯先生。” “这么重的担子我承受不了,安赞格先生,我只是个传信的。” “一个勇敢的传信人。也许我该提最后一个话题了。” “什么?” “海德斯先生。” “克里斯-海德斯?他怎么了?” “您信任他吗?” 马可停了一下,说:“是呵。不应该吗?” “克里斯在我们这件事上一直非常帮忙,史密斯先生,是他代表艾普赖尔帮助拉蒙建起了墨西哥力量组织。他一直在帮助我们实现我们的理想。” “那你为什么问我是否信任他呢?” “我爱提问题,这是我的天性。他跟多伦斯夫人关系很近。这是我的看法。” “当然他跟她很近,克里斯是副总统竞选活动的主管,而艾尔菲-多伦斯夫人是副总统的重要支持者和募捐组织者。” “但她在墨西哥问题上跟艾普赖尔先生的看法不一致,克里斯-海德斯也是。” 马可想起在公寓里海德斯和他的谈话,那时他就表示他对乔-艾普赖尔在墨西哥问题的立场不满。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可我不认为这能成为不信任他的理由。” “我相信您是对的。只是……” 马可等他说完。 “只是我想起拉蒙的死、劳拉-弗洛瑞斯还有莫林-加沙的被害时,我就问自己,谁会知道他们都知道些什么、他们人在哪里活动呢?”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马可说。 “不。很少有人知道,史密斯先生,而且,克里斯-海德斯总在附近。” 学生们的歌声又传过来,游行队伍转了回来,正从阿尔达玛返回艾尔考罗。 “最后一杯吧?”安赞格说着,把酒杯斟满,“为了友谊。” 他们举起桌上的酒杯,正要干杯,忽然听到门帘外一片嘈杂。男人们用西语牙语大声喊叫着,紧跟着像是桌子翻倒,杯子摔碎的声音。接着,夹杂在街上传来的尖叫声中,酒店里有确确实实的枪声和人们痛苦的叫声。 安赞格跳了起来,从束腰带中拔出手枪,紧贴着门边站着。 “快趴下,趴下。”他对史密斯喊道,史密斯倒在地板上,爬到这位叛军领袖身边。 就在门帘外一个男人大声喊道:“卡洛斯-安赞格!投降吧!我们是警察!” “我妻子在外面。”马可说。 安赞格扯下他的假发和假胡子,看着马可,眼里燃着怒火。 “你得投降。”马可说。 “然后被他们屠杀掉吗?” “如果你举起双手走出去,他们不会杀你的。” “他们只想杀掉我——和你。” “不,”马可说,“呆在这儿就等于自杀。” 指挥官又喊了一遍他的命令,声音更大了。 “你别无选择了,”马可说,“放下你的枪,跟着我。” 他从安赞格身边走过,停了一下,然后把门帘一拉,举起双手。站在他面前的是身着制服的联邦部队的头目,酒店里站满了士兵,外面街道上边有士兵站着,手里握着武器。桌上、吧台上和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年轻人的尸体。 马可走到指挥官面前,盯得他低下了头,然后,慢慢从他身边走过。那指挥官用西班牙语大喊了一声什么,让站在人行道上的士兵垂下武器让马可过去。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安娜贝尔。帕罗米诺站在她前面,好像是她的保护神。 马可走下人行道,向他们走去,立刻有六个曾在唱歌队伍中的身着节日盛装的男人围住了他。此时,他们没有唱歌,却手持着武器。 “这边走,史密斯先生,”一个扮成小丑的人说,领他到安娜贝尔和帕罗米诺身边,“来吧,咱们离开这儿。” 他们还没迈出一步,就听到酒店里忽然枪声大作。马可回头看到卡洛斯从里间抢到吧台,他的枪冒着火,警察武装的子弹纷纷射中了他。 “噢,上帝,不要这样。”马可说。 “快,”穿着小丑衣服的人说,“咱们走吧。” 他们一群人一起跑了起来,安娜贝尔手拎着鞋,袜子已经破了。他们从阿尔达玛跑到艾尔考罗,最后跑到西拉-内瓦达公园边上的四个套间外面的露天酒吧和空地上。 “去你们的套间。”小丑说。 安娜贝尔打开门,她和马可先进,其他人也跟了进去。这时马可才认出身着节日服装的人里面有拉荷亚,就是在国务院跟吉姆-弗古森一起给他介绍情况的那人。 “这太残暴了,”马可对拉荷亚说,“根本没有必要向他那样开枪。这不是别的,纯粹是屠杀。” “你算走运,这场屠杀没算上你。”拉荷亚说。 “你还好吧?”安娜贝尔问她丈夫。 “身体上还好。这是谋杀——又一个谋杀。” “快收拾行李。”拉荷亚说。 “为什么?我们哪儿也不去。” “不,你们得走,”穿着小丑衣服的人说,“而且,现在就走。”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那儿的?”马可咆哮了。 “这个以后再说,”拉荷亚说,“请吧,打好你的行李跟我们走。你们今晚会很安全的。我们送你们乘明早头班飞机从里昂去墨西哥城,然后去华盛顿。” “我不能走,他们有个东西要在这儿交给我。” 拉荷亚看了看那小丑。“我去前台查一下,”他说,“我会待在那儿直到那东西送来。”他又转身对史密斯说,“这东西跟你们的会面有关?” “是的,见鬼!” “干的好,史密斯先生。”拉荷亚说着,走了出去。 那几个人都到外面站着,马可和安娜贝尔在屋里收拾行李。 “我以为你也死了!”她说,一边把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一边挥去眼泪。 有人敲门,马丁过去打开门。 “你等的东西已经到了,”拉荷亚说,“是个戴了一个眼罩的老人送来的。” “好。给我吧。” “已经被人拿走了。” “谁?” “夜间经理说是个年轻的美国人,大概35岁的样子,长得很好看,穿着晚礼服。” “是克里斯-海德斯,”马可说,“他到哪儿去了?” 拉荷亚一耸肩。 “也许回艾尔菲家了。”安娜贝尔说。 “我们得找回那个包。”马可跟拉荷亚说,“要是找不到那个包,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拉荷亚和那小丑商量了一下。“好吧,”拉荷亚说,“去多伦斯夫人的家?” “对。”马可说。 “把行李整理完。”拉荷亚说。 “我们去的时候,你们的一些人能不能找找海德斯坐的出租车?” “他在哪儿都有可能。” “从机场开始找。得快,刻不容缓。” 他们到的时候,参加艾尔菲-多伦斯聚会的人们还在兴头上。她到前门来迎接马可,睁大眼睛看着他周围的生人,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听到城里的枪声。马可,你出什么事了?你的晚礼服都脏了,瞧你的膝盖。” “克里斯在哪儿?” “对了,还有他。他走了。” “到哪儿去了?” “去墨西哥城。他跑来说他得马上回华盛顿。我都惊呆了。他太无礼了。他那个样子把我的客人们都吓坏了。” “他怎么去的墨西哥城?”马可问,这才注意到艾尔菲的客人们都手里拿着酒杯,满脸疑惑地聚在艾尔菲的身后。 “坐的出租车。他来的时候就坐的出租车,让那个司机等着他,他跑到他的房间,一分钟后提着他的行李箱就走了。” “我得用用你的电话。”马可说。 “你和你的朋友们想喝点什么吗?”艾尔菲问。 马可没有理会她,径直走进去,在门厅的一个桌上找到电话机。他转向跟着他的艾尔菲,“艾尔菲,帮我接长途接线员。我要打电话到华盛顿。” 过了几分钟,才有白宫的人接起电话。 “副总统办公室。”一个年轻男子说。 “这是马可-史密斯。我是副总统的朋友、他竞选班底的一员。我这是从墨西哥打来的电话。事情紧急,我必须马上跟副总统讲话。” 第37章 四小时后墨西哥城 他们快到墨西哥城郊区的时候,克里斯-海德斯又催司机再开快些。天还黑着,还要等3个小时太阳才会出来。 他不住地扭动着脖子,自从离开圣米格尔-德阿连德,他的脖子就隐隐作痛。随之而来是让他眼晕的头痛和胃痛。他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还穿着很正式的礼服。 他们开进城里,还好这会儿交通不像往常那样拥挤。海德斯斜靠在座位靠背上说:“去火车站。” 他把从圣米格尔带来的信封锁进一个保险橱里,密码是“615,615”,他重复了几遍直到自己能记牢了,才回到出租车上,让司机开到另一个地方。 “走那条街。拐弯,傻瓜!上去。那条道!” 车子爬上一个山坡,从敞开着的窗户进来的空气清凉了许多。拐了好几个冤枉弯之后,最后,海德斯终于到了目的地,司机把车停在一座有浅色石砌围墙的房子前面。司机问海德斯他要不要等在这儿。 “不用。给你。”他给了他一沓比索,用西语牙让他赶快走开。 他走到木门前,按了好几下蜂鸣器。一会儿有人通过对讲器说:“是谁?” “克里斯-海德斯。” 那男子骂了一句。克瑞斯又砸起蜂鸣器来。 “等一会儿。” 海德斯等着,厚重的木门的门闩被拿开了,一个矮胖的穿灰色运动衫的男子拉开了门。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带套的手枪。 克瑞斯把他一推,几乎跑着到敞开的大门前,走了进去。长走廊尽头的灯亮了。奥斯瓦尔多-弗洛瑞斯,穿着睡衣,真丝睡袍,拖着双皮制拖鞋,从一个房间走出来,手插在睡袍口袋里,嘴里叼着支雪茄。 “我很抱歉这个时候闯到这儿来。”海德斯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可是我不能不来。情况紧急。” “还好我的家人都不在,”弗洛瑞斯说,他走近海德斯,“要是你把她们吵醒了,你可是不受欢迎的。” “啊,对,我也很高兴她们都不在家。”他回头扫了一眼站在几英尺外刚才为他开门的男人,“我们在哪儿能谈谈,奥斯瓦尔多?” 弗洛瑞斯默不作声地引他到他的办公室,关上了屋门。他坐到一个大写字台后面,双手交叉,接着示意海德斯在一把绿色皮椅上坐下。房间里只亮着一盏黄铜台灯。 “你看上去像刚从一个晚会来,克里斯。我想你玩得不错吧。现在说吧,是什么让你在这个不近人情的时候作我的不速之客呢?” “他们杀了卡洛斯-安赞格。” 弗罗瑞斯听到这个新闻,仍然不动声色。 “他正跟那个美国人马可-史密斯会面,他告诉史密斯他所知道的事情——关于这里的一些情况。” “你怎么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因为有人告诉我他们会面的事。是我向当局透露的他们会面的事儿。安赞格要把一个装着证据的包裹交给史密斯,不过,我抢先拿到了。安赞格找了个老助手送包裹,他很相信我,我说我能保证史密斯收到它,他就把它交给我了。” “东西在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我得先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才能给你。”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要比我以前拿到得多得多,奥斯瓦尔多。我需要一大笔钱以防备华盛顿那边事情对我不利。我不知道史密斯是否意识到是我拿了包裹,不过这总有可能。我倒不担心乔-艾普赖尔。我是他的金发男孩。但是我还是需要一笔保险费。” “要多少保险费,克瑞斯?你已经拿到多少了?100万美金?还是更多一些?” “不到100万。” “我知道了。” “这些钱我是自己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现在,我的处境真的很危险了。给你提供墨西哥力量的情报,帮你们利用乔-艾普赖尔竞选活动大笔洗钱是一码事儿。现在我带着能把你和你们一帮人搞垮的证据逃出来又是一码事儿。为了你们,我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奥斯瓦尔多。我这样做可值一大笔钱,今天晚上就得把钱给我。” 弗洛瑞斯又点了一支雪茄,从桌子里嵌着的一个定做的木匣子里给海德斯也取出一支。尽管海德斯从十几岁就不抽烟了,他还是痛快地接了,又接过弗洛瑞斯递来的火。“你这儿有可卡因吗?”他问。 弗洛瑞斯跟着起身到靠墙的一个保险柜前,拨了密码,从里面取出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透明塑料袋。他又从桌上拿起一块厚玻璃,还有一根吸管,把这些都放在他的客人面前。 海德斯立即打开袋子,在玻璃板上倒上细细的一条,把吸管轻放在上面,吸了起来,先从一个鼻孔吸进去,又换另一个。弗洛瑞斯坐在桌子后面平静地注视着他。 海德斯吸完,他抬起头,却发现面对的是弗洛瑞斯从另一个抽屉里取出的上了膛的45式手枪。 “嗨,放松点,奥斯瓦尔多,这是干什么?” “我们得谈谈我女儿的事儿。” “劳拉?”海德斯举起双手,勉强挤出一点笑,“伙计,这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贸易联盟的琼斯-坎帕斯捣的鬼。相信我,我做的只是告诉他她都查到了些什么——我得说,有很多是关于你和泰利维萨的事情,可是她的死……不,先生,那可不是我干的。我从没杀过人。要谈,你跟贸易联盟的那些家伙们谈吧。” 弗洛瑞斯垂下了45式手枪,把它轻轻放在桌上。“你说安赞格提供的证据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在这儿会更安全。那包裹在哪儿?” “你给我钱,我就告诉你它在哪儿” “我不敢保证我家里有你要的那么多钱。” “狗屁!”克里斯站了起来,“瞧,我可不想有什么麻烦。我从没遇上什么麻烦。所以,我告诉贸易联盟还有其他人什么时候要出什么问题。加沙、拉蒙-凯利,还有安赞格,我干的只是提供情报。我在你这儿也不是给你找麻烦。”他笑了笑,“嗨,我来这儿是帮你除掉麻烦的。安赞格提供的证据能搞垮一大批人,我要200万。” 弗洛瑞斯也笑了,“200万,就这些,克里斯?” “对。”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半,另一半过两天再给你。” 海德斯头已经昏了,他紧张得要命,脑子里的念头飞快地进进出出。 “哦,好吧,一半。那么,剩下的,两三天付清?”“听上去还合理。” “噢,我还需要你的私人飞机把我送出墨西哥。也许这会儿他们正在飞机场找我呢。把我送到埃尔帕索或者圣安东尼奥都行。从那儿我再飞回家。” 弗洛瑞斯抓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我是奥斯瓦尔多-弗洛瑞斯,”他说,“我一小时后需要飞机。乘客是海德斯先生。克里斯-海德斯。你带他飞到埃尔帕索或者别的他要去的地方。” 他挂上电话,“满意了?” “对。非常好,我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西班牙语) 弗洛瑞斯把可卡因和用具放回保险柜,又拿出两个鼓鼓的信封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把它们推给海德斯。“这里面应该有100万美元,可能多一些,也可能少一些。不过我们就不计较几美元的账了,是吧,克里斯?你为我们工作得一直很出色,我们为此也很欣赏你。” 弗洛瑞斯笑着站了起来,转过桌子,把手放在克里斯肩上,“飞机在等着你。加斯柏开我的车送你去机场,回家一路平安。” 海德斯站起来,伸出手,弗洛瑞斯握了握他的手,海德斯又说:“瞧,我们得弄清楚,奥斯瓦尔多,你不是要把我干掉吧?我是说,我知道加斯柏是干什么的。他是个打手。我是想说……” “克里斯,我看你变得有点像妄想狂了。是可卡因的缘故,它会给人幻觉。我建议你不要再用它了。加斯柏会送你去机场,你会舒舒服服地享用一下我的私人飞机回家。现在告诉我,装着证据的信封在哪儿?” “城里的火车站。保险橱11号,密码是615,615。还用我写下给你吗?” “不用了,我也不希望你搞错。我希望我派人打开橱子时,那个信封就在里面。” “当然会在里面,你知道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第28章 当天下午 马可和安娜贝尔第二天下午3点钟到华盛顿,直接回到他们的公寓,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从机场送他们回水门的车开到了水门饭店底层人口的停车区。另一辆车也开了过来,是辆简单的四门黑轿子,车上坐着理查德-拉荷亚。在从墨西哥城过来的飞机上他已经询问了史密斯夫妇。车上还坐着两个拉美的中央情报局特工。 副总统办公室派出了两名特工到机场迎接马可和安娜贝尔,其中一名跟他们上了楼,等在起居室里,另一名跟豪华轿车司机待在一起。 “我们好了。”马可说着走出卧室。 他们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又快步向饭店方向走去。 “干嘛要把车开到饭店那边?”马可问。 “这是程序。”那名特工说。 他们上了轿车,两辆汽车一起开上弗吉尼亚大道。几分钟后他们到了第十六大街和宾夕法尼亚大道口的老行政楼,在一个很少使用的大门前停下,副总统的办公室家在楼上。前总统哈里-杜鲁门曾这样评价这座占地10英亩的19世纪法式庞大建筑物:“我不希望把它拆毁。我想它是美国最大的一个怪物。” 从汽车里陆续走出的人们无暇顾及这座建筑的缺陷。他们已经得到电话确认,副总统艾普赖尔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两位特工护送他们走进大楼,穿过宽敞的主大厅,来到了副总统的办公套间。他们被领进这座大楼566个房间中的一个很大很方方正正的房间,一张大柚木会议桌和20把带垫椅子占据了主要的空间。已在房间里等候的两个人站了起来,作了自我介绍。马可和安娜贝尔认识其中的一个人,劳伦斯-梅尔斯,他是华盛顿警察局长。另一个人是首都警局探长拉路卡,他们还没人座,乔-艾普赖尔就来了,他在给他留的桌首位子坐下,一脸倦容。 “马可,多亏你从墨西哥打过电话来,让我对发生的事情有些了解。其他事情也有人跟我讲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拉荷亚说:“副总统先生,如您所知,您的竞选活动经理克里斯-海德斯涉嫌跟一个欺诈您和其他人的阴谋有关,我们尚不清楚他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谁买通的他,以及他在这些活动中参与的深度。但是,墨西哥游击队领袖卡洛斯-安赞格交给史密斯的证据已被海德斯截走。我们知道他半夜就去了墨西哥城,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据我们所知,他并没有在墨西哥或是里昂乘飞机。” “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提供线索。”艾普赖尔说。 艾普赖尔吸引了大家全部的注意力。 “就在你们来的几分钟之前,我接到了克里斯打来的电话。” “他说了什么?”马可问。 “他说他从墨西哥回来了,那边关于安赞格发生了一个悲剧。他说他需要休息一阵子。” “他有没有说原因?”一位中央情报局的特工问。 “他说发生在墨西哥的事情让他很累,还有,他有些个人的事情要处理。” “他有没有提他拿走的证据?”马可问。 “没有,按照你的建议,我也没提昨晚咱们俩的谈话。” “他在哪儿打的电话?”拉路卡探长问。 “不知道,我问过,他没有说。” 梅尔斯局长,长着个双下巴,胡子很浓,他是从基层一步步被提拔上来的,很受华盛顿执法圈中人士的尊敬。他说:“副总统先生,也许拉路卡探长向您汇报一下首都警局对最近发生的几个命案的调查结果,会对您有帮助。彼特?” 拉路卡显然很不习惯跟副总统说话,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不安。开始,他险些说不出话来,清了清嗓子,才说:“先生,我们凶杀组的侦探彼得森和杰肯森一直在调查莫林-加沙、劳拉-弗洛瑞斯以及最近的拉蒙-凯利被害的案子。” “这些命案都跟克里斯-海德斯有关吗?”艾普赖尔问道,他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我恐怕是的,先生。据我们调查……还是让我从头说吧。华盛顿有个叫做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的组织,弗洛瑞斯小姐死亡当晚参加的那个晚会就是他们办的,有个叫琼斯-坎帕斯的年轻人一直跟她约会。他也在晚会上,不过后来他先离开了。” “还有呢?”艾普赖尔问。 “我们一开始问询坎帕斯的时候,他滔滔不绝地大背党纲。后来,彼得森和杰肯森给他加了点压力。据坎帕斯说,他的雇主不仅仅是为墨西哥作说客,他们的一个职能是为墨西哥的某个人充当在华盛顿的职业杀人小队。据坎帕斯说,海德斯给他们集团提供了有关加沙、凯利,还有弗洛瑞斯小姐的情报:他们都知道些什么,他们会在哪儿,他们想做些什么。由于海德斯跟另一集团,墨西哥力量组织的密切关系,这些情报他无所不知。” 艾普赖尔看了看马可,闭上了眼睛。整个房间都被他的痛苦笼罩着,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说道:“那这个坎帕斯也是个杀手,一个雇佣杀手吗?” “不是,先生,”拉路卡说,“他声称他做的只是为贸易联盟负责联络,我们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不过,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马可-史密斯说:“现在知道了海德斯的角色,副总统先生,我敢肯定是他把我跟卡洛斯-安赞格会面的细节泄露了出去。他所处的职位使他无所不知。是他让安赞格和他的一些追随者送了命。” 艾普赖尔又向警察局长发问:“你已经下了这几个谋杀案的追捕令了吗?” “没有,先生,不过快了。”梅尔斯答道,“这个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很会跟那些杀手保持距离,实际上,我们已经确认了一个杀手了,是个叫哈里-坦可斯基的美国人。他跟那个联盟有合同。坎帕斯说在弗洛瑞斯被推下屋顶的当晚,他并不知道但可斯基是个雇佣杀手。别人只告诉他他是个顾问。不过坎帕斯愿意指证但可斯基及他自己组织里的人。” “坎帕斯在哪儿?”马可问。 “我们还把他留在老地方,”拉路卡说,“在我们准备好采取行动之前,还不想打草惊蛇。” “那他可能有危险。” “如果跟其他人的计划不抵触的话,我们打算今晚把他接出来。” “那这个坦可斯基怎么样了?”马可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他的公寓里。”拉路卡说,“自从坎帕斯告诉我们他的事之后,我们就把他和南幢都监视起来了。” “水门的南幢吗?”安娜贝尔说。 “是的,夫人。我们只要得到命令,马上就可以冲进去,逮捕他。要是你命令行动,副总统先生,我们这就行动。” 艾普赖尔说:“马可,你看上去好像还有话说。” “我想再回到刚才问过的那个问题,副总统先生,关于克里斯-海德斯现在可能在哪里,他说他在华盛顿吗?” “对。” 史密斯站了起来,“我们早一点找到克里斯,”他说,“就能早些取回那个信封。” “我们可以全面搜捕他。”拉路卡说。 乔-艾普赖尔说:“克里斯给我的印象是他好像打算一切照旧,只是休几天假而已。他听上去好像并不怎么不安或是忧虑。他还说他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要到竞选总部看一下。” “他可真够镇定的。”梅尔斯说。 马可关于海德斯还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没说。 最后决定是:由首都警局逮捕哈里-坦可斯基,并且把琼斯-坎帕斯从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接出来,保护起来。 “那儿的其他人怎么办?”一个中央情报局特工问。 “我们需要落实他们的法律地位。”拉荷亚说,“他们不是外交人员,不享受豁免权。” “我们明天早晨对他们采取法律行动。”梅尔斯局长说。 “那海德斯呢?”马可问。 “咱们先别把他吓跑了,”艾普赖尔说,“他好像并不清楚整个的情形。” “我们能先守住机场吗?”马可问,“他有可能会跑。” “这事我们来办,”拉路卡说,“还有汽车站、火车站。另外,我建议在您的竞选总部安插几个便衣,副总统先生,防备他真的过来。” “还有他的公寓,”梅尔斯又说,“24小时监视。”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马可问梅尔斯局长能给海德斯定什么罪。 “同谋罪。协同谋杀罪犯。” “倘若他事先知道他的情报会派上什么用场的话。”史密斯说。他怀疑海德斯是否知道。 “他一定是为了钱,”拉路卡说,“除非他是为了爱才这样做。见鬼,肯定有条联邦宪章规定,接受外国政府贿赂是非法的。” “我们把你们送到哪儿?”拉荷亚问马可和安娜贝尔。 “我们家。”安娜贝尔说,“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车在南幢前停了下来,马可和安娜贝尔谢了拉荷亚和司机,下了车,正要上楼,大厅里的一阵骚乱让他们停下脚步。 “这是怎么啦?”安娜贝尔问。 “我要遭诅咒了。”马可咕哝着。 哈里-坦可斯基被四名身着警服的警察带出大门,双手被铐在背后。他遭逮捕时肯定还在睡觉。他穿着睡衣,只在外面罩了件浴袍,他的蚕丝般的黄头发乱糟糟的。 “那男人就是……” 马可抓住安娜贝尔的手,“对,就是跟你同桌的那家伙。” 但可斯基和按着他的警察离他们俩只数尺远。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但可斯基还冲他们一笑。 “天那,我们曾离他那么近,”安娜贝尔说,“他,还是咱们的邻居呢。” “一个杀手,而且很不懂礼貌。他会在监狱里上些礼节课。快,咱们上楼吧。” “我真想卢伏斯。”一回公寓,安娜贝尔就说。 “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接它。喝点什么?” “呃,对。来一杯你的绝妙曼哈顿人会很不错。” “一会儿就好。” “我会在露台上。” 马可刚把各种配料酒往鸡尾酒搅拌器里倒了一半,正要搅拌,电话就响了。他一只手仍忙活着,另一只手接起电话。 “马可,我是怕尼-科什包姆。” “我最喜欢的牙医最近可好?” “挺好。” “我知道,我又该去洗牙了,我会……” “我不是为了这事儿。我想你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唐说警察在你们楼里逮捕了一个系列杀手。”伯尼-科什包姆和唐-克吕第的牙科诊所都在水门综合大厦里。 “这事说来话长了,怕尼。等我落到你的专业魔爪里,我再跟你讲。玛丽好吗?” “还好。你这阵子不在家嘛。去度假了?晒太阳去了?” 马可笑了,“那儿是有些热。在你那儿个给我留个位子。” “椅子上有你的名字。最近预约一下吧。他们又涨了我们的房租。” 马可把饮料端上露台,安娜贝尔正坐在那儿,两只脚搭在栏杆上,闭着眼。 “您的饮料,夫人。” 她抬眼看看他,微笑着接过酒杯,问:“谁打的电话?” “伯尼-科什包姆。他听说咱们楼里逮捕了一个系列杀手。我告诉他他应该停止使用他的笑气。” “你并没告诉他。” “是,我没告诉他。”他拿杯子碰碰她的杯沿。 “我整个人都要干枯了,马可。” 他在她身边坐下,“这不奇怪。不过,现在我们到家了。明天,我们就能把羊圈里的狼捉住了。然后,你去你的艺术馆,我去我的法学院,一切都将回复原位。墨西哥将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这个噩梦真让我伤心。我本来想,咱们俩能在圣米格尔好好玩两大。我全都计划好了,真是太遗憾了……” “是不是门铃响了?” “我没听见。” “是门铃响。” 他正要站起来,她忙拉住他的胳膊,“不管是谁,我去把这人打发走。”一会儿,安娜贝尔喊道:“马可?”他马上听出她声音里的紧张,立即起身,快步赶冢门厅。站在门口的是克里斯-海德斯。 “你好,马可。”海德斯说,嘴里挂着一丝拘谨的干笑。他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充满自信、总是很意洋洋的年轻成功人士了。他还摆着唬人的架式,可眼神里却露怯了。他像是受了惊吓,双眼一刻不停地动,前额和唇上有一层汗。他的西装、衬衫和领带都很入时,可看上去皱巴巴的,就像穿着它们的主人一样无精打采的。 “你好,克里斯,”马可说,“真没想到。” “是呀,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我想既然我就在大厦里,索性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不请我进去吗?” “当然。” 马可和安娜贝尔往后退了退,让他进门来。 海德斯干笑了一声,“那只大狗在家吗?” “不在。” “好。我可不喜欢给它当点心。” 他走了进来,关上了门,紧张得四下看了看。 “呃,”马可说,“你怎么样?” “还好。我,嗯……” “来吧,坐下。”他们走进起居室,“喝杯啤酒?” “当然好。谢谢。我还能喝点东西。” “稍等。” 海德斯坐在沙发上。安娜贝尔跟着她丈夫进了厨房。 “要是有,我喝国产的,”海德斯朝他们喊道,“我已经喝了好一阵子墨西哥啤酒了。” “当然有。” “怎么办?”安娜贝尔轻声问马可。 “先听听他怎么说。” “我到另一个房间,打电话给……” “你们在自己酿啤酒吗?”海德斯问,人已经站到厨房门口。 马可勉强一笑,“你吓了我们一跳,克里斯。安娜贝尔正要走。” “噢?为什么不多呆一会儿?我不会坐长了。” 马可打开一瓶西拉内瓦达淡啤酒,瞥了海德斯一眼,他倚着门柱站着,一只手放在西装口袋里。他是不是带了枪? “我也不是非要现在走,”安娜贝尔说,马可知道她也一样了解这形势的危险,只是不想把他一个人留下。他真希望她不这样想。他又到冰箱取出一瓶啤酒,打开了,递给海德斯。 “非常感谢。”海德斯说,抓过瓶子狠喝了一大口,他跟着马可和安娜贝尔又回到起居室,坐下来,他们注视着他。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他刚用过毒品。马可举起杯,“干杯!” “对呀。干杯!”他一饮而尽。 “对了,克里斯,怎么想起到我们这儿来了?”安娜贝尔问。 “我只想过来为在墨西哥的混乱安排向你们道歉。当时华盛顿这边有事,我一着急就回来了,也没来不及跟你们俩道个别。” “用不着道歉。”马可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我刚听说安赞格出事了……当然,还有你的事儿,上帝,那一定很可怕吧。” “是呵,是很可怕。” “你知道,马可,在圣米格尔发生的事这里肯定不是很清楚。我想在向直箭汇报之前,先跟你回顾一下。”他笑了,“我真喜欢这个外号,配他很合适。” “再来一瓶啤酒?” “好。” 马可又去了厨房,海德斯跟安娜贝尔说:“看到马可人好好的,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在圣米格尔发生的简直就是屠杀,纯粹是屠杀。我跟艾尔菲说了,她吓坏了。整个圣米格尔都吓坏了。” “我能想象得出。” 马可回来了,递给海德斯一瓶刚启开的啤酒。 “我急着想了解枪杀后面发生了什么?”海德斯说,“我只零星地知道一点。” “很混乱,”马可说,“安赞格说过他会把一个装着证据的信封送到我的饭店,我一直没拿到。” “是吗?太可怕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在我们到饭店之前,另外有人先拿走了。” 海德斯又喝了一口啤酒,“谁呢?”他问。 “可能是你,克里斯。” “我?”他摇摇头大笑,“我可不知道什么信封?证据?什么证据?” “是关于安赞格死前告诉我的一些事。实际上,那个信封或许也没那么重要。有了安赞格提供的这些情况,再加上在华盛顿独立搞的调查,还是可以建立起针对革命制度党里那些集团的卷宗。” “能这样很不错。说起那个信封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拿的呢?” “根据那个夜班经理的描述。” “他一定是喝多了特金拉酒了。我听说你逃出了那场屠杀真是松了一口气。我很喜欢墨西哥,马可,可这个国家也太残酷了。” “特别是在他们知道了某些人会在哪儿的时候。” “是啊,”他停了一下,“哪些人?” “比如说安赞格。那些部队知道得很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在哪儿。” “那些情况很难保密。像安赞格那样人树敌太多。” “这话也可以说拉蒙-凯利、劳拉-弗洛瑞斯或者莫林-加沙。” 海德斯的目光从马可脸上又移到安娜贝尔脸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他把啤酒喝完,又故作轻松他说:“你回来之后跟副总统谈过吗?” “谈过。他说你给他打过电话。要歇几天假?” “我确实需要。” “再来一瓶啤酒吧,克里斯?”安娜贝尔问。 “我已经喝得够多了。” “你说你需要休几天假。” “也许需要更长的时间。我从来没想到跟着乔-艾普赖尔最后会弄成这样。他对墨西哥很有成见,要改变那里的状况,他让我成立墨西哥力量组织来为他搜集情报。我照办了,结果怎么样?一些杀人狂就开始杀害所有跟这个组织有关的人。算我走运,我没被干掉。政治变得越来越险恶了,马可,像我这样的人可受不了。你总是想办些好事,可到头来发现矛头都对着你。” “杀人行动现在该停止了。”马可说。 “我希望如此。” 马可和安娜都在想:海德斯显然是想糊弄糊弄他们,把他们骗过去,对他干的事来个死不承认。 安娜贝尔想,这真是个社会败类的想法。 “有人正把矛头对准你吗,克里斯?”安娜贝尔问。 “还没有,要是有,我也不觉得奇怪,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这个城市,有这些人在,总有人得当冤大头。”他往沙发靠背上一斜,很大声地长吁了一口气,“我想,也许我该停下来了。我已经混得不错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想要的刺激事儿我都经历过了,我的关系网很大。也许也我算有钱了,该退休了,该从激烈的竞争中退出来,去闻一闻人们总在谈论的玫瑰花的香味。” “关系网?”马可问,“在墨西哥吗?” “当然。在波士顿我也有,尽管墨西哥更合我胃口。我猜,你还没能看看圣米格尔的风光。那真是个好地方。我喜欢它。你可以不用花多少钱,或者说,不用花大多的钱就能过得像个国王。” 史密斯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海德斯今天不告而访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他是想叫我们相信他,光凭着概不承认他所作所为就开溜?他在琢磨着他应该怎么办?就这样任海德斯说下去直到他主动离开?还是给他加点压力,让他主动招供呢?马可决定采取后一做法。 “克里斯,卡洛斯-安赞格并不相信你。” “什么?” “他不相信你。他告诉我被杀那几个人所掌握的情报你都知道,还有他们被杀时在哪儿你也知道。” “他疯了!” “我不觉得,克里斯。而且,我知道拿走那个装有证据的信封的人就是你。”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马可。” “我知道是你向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提供的情报,他们是不是给你一大笔钱,克里斯,好让你觉得看着那些人被杀也心安理得?” “等等,”海德斯说着,站了起来,“我来这儿是因为我觉得咱们是朋友,我们是在一个小组里共事,是我在墨西哥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而且保证安赞格的敌人们,也清楚这一切。” 马可也站了起来,他作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海德斯的架式看上去像是要大打出手。让人意外的是,他从敞开的门窜到露台,脚跨过的架式栏杆。马可示意让安娜贝尔离开。安娜贝尔摇了摇头。马可走上露台。安娜贝尔也往门的方向挪步,但没有出去。 海德斯站在栏杆边,双手紧握着栏杆,大声地喘息着。 “这里景色不错,是吧?”马可说,他走到海德斯身边,俯视着波托马克河。 “对。很宁静。” “想告诉我吗,克里斯?” “告诉你什么?” “你出卖乔-艾普赖尔和墨西哥力量组织的事。” 海德斯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飞快他说:“出卖?你可没有我想的那么有见识。乔-艾普赖尔在墨西哥问题上的立场是错误的。革命制度党使那个国家稳定了70多年。那里商业日益发展了起来。边境上我们的厂子里有那么多的墨西哥人在工作。如果乔-艾普赖尔当了总统,把这些全部否定了,他会让美国——墨西哥关系倒退一百年。” “还是会让你倒退?你参加他的竞选班子就是为了保证他当不成总统。” “不对。是要保证他在墨西哥问题上能醒悟过来。我认为乔-艾普赖尔是个很好的人,他会是个伟大的总统。但是……” 史密斯看着海德斯慢慢地又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着椅子的金属扶手好像一个老人生怕自己会摔倒。 看上去这个年轻的总统助理垮了,就像一个被撒了气的橡皮圈。马可心里很矛盾,又恨他又可怜他。 “克里斯,你是在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理想主义吗?不是为了钱吗?” 海德斯避开马可的眼睛答道:“对,这正是我要说的。”他说,“事实上,你比华盛顿其他吸血鬼也好不了多少。”这会儿,他抬起眼来,他又恳求起来,恳求被理解,被信任,一如他脸上恳求的表情。“你看,”他说,“我到这儿来是因为我相信你。你不是政界黑手党的一员。你知道在圣米格尔发生的事情。安赞格是个被通缉犯,他们抓到了他。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感谢上帝你没有一块儿被杀掉。但是,我与此事无关。你得相信我,马可。你可以告诉直箭事情的真相。” “如果我那样做,克里斯,而且我会那样做的……那你就完了,也许你从没扣动过扳机,也从没有把人推下屋顶,但对于劳拉-弗洛瑞斯、莫林-加沙、拉蒙-凯利和卡洛斯-安赞格的死,你跟那些杀手一样负有责任。我不知道你到底拿了多少钱,谁给你的钱,但你可怜巴巴说的那一套什么你这样做是出于你的理想主义的责任感,统统是废话,连我的狗都能识破。” 史密斯等着克里斯反应。海德斯站了起来,向波托马克河和更远的地方望去。然后,他转头对马可说:“要是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想的,马可,我就不会费神到这儿来了。不过,马可,你自己清楚,你指责我的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断。如果你这样告诉其他人,包括直箭,他们会笑话你的。你谁也不是,不过是个穷法学教授。我为总统和副总统工作,我知道一件事。乔-艾普赖尔在决定把你拉进来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事儿搞砸了。” “你认识哈里-但可斯基吗?”马可问,保持着镇定的语调。 “没听说。” “警察在找你呢,克里斯。” 海德斯从起居室窜到门口,马可和安娜贝尔跟上他。让马可觉得奇怪的是,这时海德斯照了一下镜子,用手理了理头发。然后,他才说:“是吗?我会让他们的活儿轻快点,我自己去首都警局走一趟。我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我什么也不怕。” “那为什么不在这儿等着他们?我打个电话给他们。你可以再喝瓶啤酒,放松放松。看上去,你能喝得下去。” 海德斯一脸困惑。他看看马可,又看看安娜贝尔,回头又看看马可。他想说点什么,却只咽了口唾沫,盯着地板,又抬眼看看马可方说:“你不帮助我吗,马可?” “打电话给警察。”马可告诉安娜贝尔。 海德斯直起身,瞪了史密斯一眼,打开门,走了。 等安娜贝尔打完给警察局的电话,告诉他们海德斯来过之后,马可又打了个电话给副总统,副总统10分钟之后给他回了电话。马可说起刚发生的事情,艾普赖尔就打断他说:“我刚接到通知,警察已经拘捕他了。” “好快!”马可说。 “他是在水门停车场出来时被抓住的。” “他否认跟那些命案有关,副总统先生。不过他的否认不太有效。这个年轻人真叫人恶心。” “我还那么费劲儿地把他从总统那儿挖过来,早知道就好了。你和安娜贝尔还好吧?” “受了点惊吓,别的还好。” “马可,你知道你们俩代表我经历了这一切,我有多感激。” “我当然知道。不过最后的结果对我们还不错,只是对于在这当中死去的人来说,这是场悲剧。” “还好,马可-史密斯夫妇的名字没有添在阵亡簿上。我们再联络吧。” “好的,先生。” “如果自大是最坏的罪恶,”马可挂上电话,安娜贝尔说,“克里斯-海德斯可算买了一张去地狱的单程车票。” “或是去墨西哥,安妮,没有证据能证明他还干了别的,除了报信给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的人,有些人知道什么事情,还有在特定的时间这些人会在哪儿。” “那是同谋罪。还有协同谋杀罪。” “如果他不知道他的情报会被怎么用,就不算,这个我知道,如果我还搞刑法,而他是我的顾客的话,他一定会没事的。但是他在华盛顿算完了。” “那是,不过我有点怀疑他还在乎多少。他说的没错。他可以去圣米格尔-德阿连德,过上像国王的日子,不管他拿没拿过大笔贿赂。也许他会搬到艾尔菲家,在那个当个园丁。” “马可,世界上得有公理在呀。” “把他赶出乔-艾普赖尔的生活和竞选班底,已经够他受的了。” 安娜贝尔猛地抱住他。 “怎么了?”他问。 “我在墨西哥差点失去你,马可。你很有可能像安赞格那样被枪打死。” “我没有呵。” “可是你差点也挨了枪子,像那个警察说的。搅和到政界里,对我们不合适,马可。你是个教授,我经营艺术馆,让我们现在在这儿约定,咱们以后只这样生活。” 第39章 两个月后圣米格尔-德阿连德 艾尔菲-多伦斯坐在她家可俯视伯尼托绢莱公园的露台上。这天天刚亮时,气温就高得不正常。她脱下晨楼,只穿着产自中国的红真丝睡衣,脚上踩着白拖鞋。已经10点了。她的管家已经端上了她早点,肉桂小面包、新榨的橙汁还有浓浓的清咖。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花了不少时间学习计算机系统的一些基础知识,她在书房装了台电脑。她以前一直觉得电脑太庸俗太大众化,不过在墨西哥用电脑她可以读到互联网上的时事也算是个好处。这个早晨她已经从“华盛顿邮报”的网页上下载了不少新闻,正全神贯注地读着,她的管家怕太打扰女主人,在远处故意咳了一下。艾尔菲转过身来。 “夫人,海德斯先生来了。” 艾尔菲看了看表。他应该下午1点才到。“请他上来。”她说。 海德斯穿过法式门,走了进来。他穿着白色宽松裤、白色敞口鞋和一件短袖黄运动衫。艾尔菲一言不发。 “你好。”海德斯说。 “你好,克里斯,你来早了。” “我在里昂乘了早一班的航班,”见她没有反应,他问,“你不请我跟你一起用早餐吗?我还没吃过呢,我很饿。” 艾尔菲微微一笑,“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你妈妈肯定告诉过你。” 海德斯走到她坐的地方站着,“你怎么像对待一个贱民一样对我?我知道华盛顿那边的伪君子们会这样对我,没想到你也这样。” “我并没那样,克里斯。不过你得理解,你来这里让我很尴尬。” “为什么?”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为什么?”她哑然失笑,“你已经不算什么人们乐意相处的有身份的人了。” “是吗?我是跟一个有身份的人坐在一起。” “我冒犯你了,对不起。不过你的滑稽举动已经让你不再是任何人的贵宾了。你在华盛顿被捕可是激起一场轩然大波。人们都在说你。我在互联网上看到了你的事。” “互联网?你?” “我已经不是计算机盲了。不过这无关紧要。我得说你是个极走运的年轻人。” “过去的两个月简直像在地狱里。” “我能想见。克里斯,你打电话来说你要来圣米格尔——住下,你说的?我当然也要为我自己考虑一下。你很清楚,我在这儿和别的地方都享有一些特权。” “有钱能使鬼推磨。” “真是你这个年纪这样的见识的人说的话。净说恶心的又没什么新意的话。你怎么不说你妈妈像个穿军靴的老爷们呢?” “你知道,艾尔菲,我来这儿不是来让你侮辱我的,那些话我已听够了。在华盛顿,见鬼,他们控告我犯了几乎所有的罪,可他们什么证明不了。他们自己就找乐子,把事情一个接一个地捅到报纸上,他们在法庭上定不了我的罪,就让媒体给我定罪。” “这也不能说你就是无辜的,你干了什么,跟谁做了个交易吗?” “没有这个必要,他们巴不能把我开除掉。他们说,这在政界是件很尴尬的事,是直箭清清白白的记录上的一个污点。事实上,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定我的罪。同谋罪?协同谋杀?那个杂种史密斯暗中捣鬼想帮着他们立案搞垮我,结果什么也没成,还丢了自己的脸,最后他们只能把我赶出华盛顿,就像老西部的手段一样。我坐上火车,一刻不停地赶到墨西哥,直奔你而来,艾尔菲。” “克里斯,我并不想打破你的梦,不过,我想到了我们开诚布公的时候了。我这儿没有你的位置。我和你一起冒了一个小险来帮助副总统修正他对墨西哥的立场是一回事——我们是设计了一些他跟这个国家不太高贵的人在一起的照片,鼓励他跟维维安-迪亚兹在一起,捕捉到他们俩相互爱慕的表情;她说她从来没真正跟乔-艾普赖尔睡过,这倒无关紧要,不过我怀疑她是睡过的,我是说,如果他没有被她征服的话,那我们白宫里岂不是要有个性无能的总统了吗?——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些实用的政治小手腕。但是,参与那些谋杀案,就是另一回事了,克里斯。现在——” 他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捏着。 “别碰我!” 他退缩了,坐了下来,抬头望着纯蓝的天空像是要寻求答案。 这回轮到她来碰他了,她把手轻放在他的胳臂上,“我理解,克里斯,我真的理解,那个力量组织,搜集了那么多可以把这儿搞糟的东西,你把你所知道的这个组织的活动报告出去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就像你自己也多次申诉过,你一点也不知道你提供的情报会派上什么用处。可你怎么可以,我是说,怎么可以带上劳拉-弗洛瑞斯了呢?她识破你了,是不是?至少我听说是这样。” “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他漫不经心他说。 “你当然不想。可事实对你很不利。我年轻的朋友,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他站起来,走到石墙边,透过缝隙看向远方。等他转身面对她时,他笑了起来,“那些都过去了,艾尔菲。都不再是新闻了。” “但曾是特大新闻。你的照片好几天都在头版上,旁边是马可-史密斯的照片。美国新闻界很少为一个墨西哥游击队武装首领的被杀如此大动干戈,可一位受人尊敬的法学教授也险些被一起枪杀,这就是大新闻了。特大新闻。因此,你也享受了60天名人的待遇。” “别扯远了,艾尔菲。” 她走到他身边,望进他的双眼,吻了吻他的脸颊。她睡衣最上面的扣子开了露出她高耸的rx房。“克里斯-海德斯先生,问题在于——我是个名声好的名人——请原谅我就不谦虚了——而你现在却是恶名远扬,这两下很难融在一起,我不认为在圣米格尔你能过得多舒服。事实上,我建议你放弃你的这个计划。在墨西哥还有许多地方,你的那些钱,不管多少吧,会让你过得很舒服,但不是这儿。我们达成共识吗?” “你这婊子!” “说话小心点。” “见鬼,你以为你是谁?我不需要你,你勾上我就因为我离乔-艾普赖尔很近。你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呢。如果他们的死有助于你在革命制度党里的朋友们,你说不定还高兴得不得了呢,你现在对我就像对待一个贱民、一个要被清除出你高贵的生活中的流氓。不,女士,我不需要你。我已经被大多的人利用了,而你就在列在名单的最上面。说到钱,我有的是。如果我想住在圣米格尔这儿,我就住这儿。也许那些崇拜你的人们会喜欢在每天喝咖啡的时候听上一段你怎么设计陷害美国副总统的轶事。等你向大使这个职位进军时,这些事会给人们提供一些非常有趣的讨论话题。” “我一直很喜欢你的这些不成熟的孩子话,克里斯。我会成为驻墨西哥大使的。” “你也喜欢过我在床上的成熟表现。” “我享受过更好的。” 她转身回到桌子旁,她轻薄的睡衣下摆掩不住她走动时柔软的身体。 她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管家出现了。 “海德斯先生要走了,”艾尔菲说,“请带他出去。” 他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一下,转身说:“我也享受过更好的,艾尔菲,而且是更年轻的。你在变老,变丑。这也是现实。荣幸曾为您服务过。” 海德斯让出租车等着他。车里装着他从华盛顿带来的行李。他本希望先在艾尔菲这儿落脚,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走,可是,现在不能这样打算了。 他把奥斯瓦尔多-弗洛瑞斯给他的钱存到了墨西哥城里的一家银行,是他回华盛顿之前从艾尔帕索汇到那儿的。那信封里其实只有73万美元。你真是谁都不能相信。 那天早晨,从墨西哥城飞往里昂前,海德斯在机场给弗洛瑞斯打了个电话。他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剩下的100万美元,让他吃惊的是,弗洛瑞洛语气和善而且十分痛快地答应了。钱会在第二天送到圣米格尔交给他。 “不必这样安排,”海德斯跟他说,“我可以去你家取,我可以换个晚一点的航班。” “我不认为这样做很明智,”弗洛瑞斯是这样说的,“这里的情况很紧张。我在圣米格尔的人会很乐意在那儿把钱交给你。”他还告诉海德斯具体在哪儿、什么时间跟他的代理人碰面。 那天晚上,海德斯住在圣莫尼卡饭店的一个套间。这个饭店坐落在公园东侧的巴扎路22号,原先是个18世纪的西班牙庄园。他在外面的酒馆里喝了不少玛格丽塔丝酒,醉醺醺地回来,浑身汗湿地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他早饭吃得很迟,但吃了不少,饭后他走到圣米格尔的莱克罗的斗牛场,站在主入口边的人行道上。一个旧式绿奔驰车开了过来。 “海德斯。”坐在乘客位子上的那男人叫他。那是个中年男子,脸上很光滑,穿得很整洁,西服领带的。 “对。” “快。上车。” 海德斯走到车跟前,“你带钱来了吗?” “对,对。我是弗洛瑞斯先生在圣米格尔的代理。为泰利维萨工作。上车。我们现在去拿钱,弗洛瑞斯让我带你去拿钱。” “好吧。”海德斯爬上后座,关上门。司机年轻一些,戴着一顶大牛仔帽,他没回头跟海德斯打招呼,只是在后视镜里两人目光交汇了一下。他把车开动起来,汽车失灵的减震器让车子在高高低低的卵石路面上颠得厉害。他们一路出了城,沿着去里昂的大路行驶。开了有15分钟后,他们又拐上了一条窄窄的土路,沿着这条土路蜿蜒而上爬着低缓的山坡。一会儿,车吱吱扭扭地拐了一个急转弯,一座有着狭窄门廊的小房子映入眼帘。 “钱在那儿?”海德斯问。 “对。” 车子在房子前面忽地停下;弄得尘土飞扬。坐在前排的两个男人先下了车,等着海德斯也跟着下来。他仍呆在车里,当初他上这个车的时候,心里就有点打鼓。现在,他被压倒一切的恐惧慑住了,动弹不得。 “嗨,海德斯,快啊。” “下来,朋友。” 那两个男人都在笑。 海德斯命令自己镇定,镇定。也许没什么好怕的,没有别的可能,钱就在那房子里。弗洛瑞斯第一次给钱的时候就很痛快,尽管少给了一些。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他害怕了。 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一个墨西哥人示意他跟他们进去。那座房子里面有一个大房间,房间的一头是个普式火车样的厨房。再往里有一扇门开着,能看到那是个厕所。海德斯急着要解手,其实在他在坐车回圣米格尔之前,就很急了。他向厕所走去,又停了下来。还是先把钱拿到手。 “好了,”海德斯说,“钱。钱,请把钱给我。”(西班牙语) “好吧。” 穿着很体面的那人打开厨房的一个橱子,取出一个油腻腻的灰色大帆布包。海德斯立时觉得全身轻快了,就像用过很带劲的化疗毒品的感觉一样。他笑着从那男人手里接过帆布包。 “等一下,”海德斯说,“我要去厕所。”他指指厕所,走了过去,随手把门关上了。厕所里没有窗户,暗得很。从墙上有道裂缝透进一道外面的银光,让厕所不至于漆黑一片。他急着解手的感觉过去了。他把包托起来,凑到光亮处,解开上面的皮扣,伸手进去,取出里面的纸来,斜着眼好好看了看,这不可能,他想。“不!”他叫出声来,“见鬼,不!”他手里拿着的是切成美国纸币大小的一沓沓白纸。 恐惧又慑住了他,这次感觉更强烈了。他能怎么办呢?他们肯定就等在门外。根本逃不掉。这里连窗户也没有。难道穿墙而出吗?不可能啊。或许他跟他们谈一谈,塞给他们点钱,能逃得一命。他银行里有73万美元。该给他们多少?1000块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大笔了。他给他们1万块。1万块西班牙语怎么说呢?diezmil?dineroamericano.他们会听他的,他对自己说。要是他们想杀他,早就会把他杀了。那为什么包里装的都是假市呢?开玩笑吗?这一定是跟他开玩笑。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也没听见。他叫了声:“嗨,朋友们。”还是没动静。 他慢慢打开门,那个大房间空无一人。通到外面的门开着,太好了,他想。至少我还有点迂回的空间。他觉得那些人可能已经开车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儿,怀里抱着他们开的大玩笑。那个弗洛瑞斯真是个混蛋。他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剩下的那100万。他拐弯抹角地安排别人给他送钱原来是这样。 海德斯连着深吸了儿口气,那些钱见鬼去吧。73万美元完全能让他在墨西哥过得像个国王。他可以用它开个公司,搞个投资。他甚至笑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挪到前门口,走一步,就透过蒙着灰的窗户朝外看一看。他没看到那辆奔驰车,不过他知道车没有停靠在墙边。他慢慢地往左边移了移,这样前廊能多看到些。还是没看见那辆车。 他又深吸了几口气,继续往门口挪动。四周一片死寂。外面,一阵微风从车子停过的地方吹起一层红尘。 他走到外面的前廊,感觉好极了。现在他想的是怎么能回到城里。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间,那个开车的高个年轻人一直就在门外等着,他的动作得既快又稳。一根两边有木头把手的细绳从海德斯头上落下来,套在他脖子紧紧地勒住,一直勒出血来。那个帆布包掉在前廊地板上,跟着,海德斯也倒了下来,双膝着地。第二个男人过来把他的双腿拉直,这教他嘴里发出几声恶心人的咯咯笑声。他被抬到一个被切去一半用作水箱的生锈的油桶前,那年轻人松了绳子的一头,海德斯被扔了进去,脸朝上,眼睛圆睁着朝外鼓着,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血链子。 他想开口说话,举起一只手来恳求着。然后,他看到穿西装的男人手伸到水箱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左轮手枪,他努力挤出一声:“请别。”双眼迸出泪水来。 子弹从他双眼之间射进去。他登时死了。鲜血恣肆地从他脸上淌下来,从他的宽松裤裤裆处流出一些热乎乎的暗色污物来。穿西装的杀手捡起门廊上的帆布包,他的助手则从海德斯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来。他们关上房子的前门,向奔驰车走去。其实,海德斯还在厕所的时候,他们就把车开到一边去了。他们两人相互点点头,把车开走。回圣米格尔的路上他们一边喝啤酒,一边洋洋得意于他们给原来的杀人方案中添加的佐料,那个帆布包可让那个可怜鬼多受了一些惊吓。他们两人都一致认为,他们给这个美国佬开了个很好的玩笑。 下午,奥斯瓦尔多-弗洛瑞斯接完圣米格尔来的电话后,拨了一个号码,立即跟中央银行行长安东尼奥-莫瑞洛斯通上了电话,稍作寒暄之后,弗洛瑞斯说,“我两个月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存款人今天在圣米格尔-德阿连德死了。很不幸。”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奥斯瓦尔多。” “我告诉你这个让人伤心的消息是为了他在墨西哥国家银行开的账户,那个你控制的账户。” “噢。” “他有没有从那个账户里提过钱?” “他们告诉我没有。照我们说定的,他只能从那个账户里提取5万美元,不能超过这个数。不过实际上,从他们提供给我的记录看,他一个子儿也没提。” “很好。那些资金照原计划转账?” “当然,不算是正式捐赠,不过,要汇人总的竞选募捐款里。” “就是这样。跟你谈话总是这么好,安东尼奥,我们最近一定要一块吃顿饭。” 第40章 同一星期内水门南幢 马可和安娜贝尔正在卧室打理行李,时不时地看n。他们决定离开华盛顿,在外面度个周末——目的地是马里兰的塞维治山上的城堡,那是个苏格兰式城堡就在塞维治山顶,很久以前那里曾是赌窝和妓院。 他们收拾累了,就坐在床沿休息一会儿,专心看电视。马上要播出的是乔-艾普赖尔的新闻发布会。床上,当天的《华盛顿邮报》搁在马可和安娜贝尔之间。关于前总统员工副主管、副总统艾普赖尔竞选活动经理克里斯-海德斯在墨西哥被杀的新闻就在头版、报纸的折痕下面。 艾普赖尔新闻发布会正在底特律举行,作为他在中西部巡回旅行的结尾。记者们就他的政治计划已提过一串问题,现在转入墨西哥主题以及克里斯-海德斯之死。 “副总统先生,您对您的前任高级助理克里斯-海德斯在墨西哥被杀一事如何反应?” 艾普赖尔不假思索地说:“我很遗憾听到此事,对于他的去世,我跟他的家人一样痛惜。” 那位记者接着问:“可是海德斯在您竞选活动中扮演的角色,说得好听一些,有些矛盾,尽管他未被定罪,但他涉嫌蓄意破坏您的活动,特别涉及到墨西哥问题。” “我知道那些对克里斯-海德斯的指控,但这些指控都未能被证实。经过法律程序的确认,他被认定未触犯任何法律。关于一些传言说他企图以某种手段伤害我,我很难相信。” 另一位记者:“但是他跟墨西哥力量组织有关,据他所说,这个组织是照您的命令建立的。该组织的经理和研究主管都被杀了,凶手也已被拘捕,其中包括一个以华盛顿为基地的墨西哥游说集团的一些成员。” “我知道那个力量组织的工作,但是,正如我在多次讲过的,它是一个独立的私人组织。有它自己的宗旨。由我来对一桩正处在调查之中的命案作进一步的评论,显然是不合适的。” 另一个问题:“很显然,您和总统在对墨西哥政策方面的政见分歧越来越大,您跟他就此问题最近有无直接讨论?” 艾普赖尔笑了,摇摇头,“关于墨西哥,我和总统没有政见分歧,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些不同的观点。我们在许多方面都不同。不过,最近墨西哥的大选以及墨西哥所许诺的广泛的改革,都是很有积极意义的。对不起,谢谢各位光临。很高兴看到大家。” “再问您一个问题,”艾普赖尔正要走下讲台,一位记者喊道,“一周后柯顿议员的委员会将就您上一届竞选活动涉嫌接受非法捐赠举行听证会。柯顿说他有证据证明确有来自墨西哥势力的捐赠,企图影响我们对墨西哥的政策。” 艾普赖尔侧身对着话筒说:“柯顿议员是将要举行他的听证会,他的耗费巨大的听证会,他也将会发现,我没有违反竞选融资法里一个字。我必须走了。” 马可关上了电视机。 “克里斯-海德斯也许是死了,但他的阴影还会跟随着乔的竞选活动,也许会跟随他一生。”安娜贝尔说,她手里的一件她很喜欢的毛衣已经被她叠了三次。 “很不幸,不过却是事实。你看见我的金袖扣了吗?” “在左边抽屉顶上。” “报界也太残酷了,”安娜贝尔说,“有必要去揭克里斯以前的伤疤吗?说他在高中时曾被控强xx?还有个波士顿的记者说克里斯吸毒?老大,马可,人们都会想,你死的时候,那些无聊的事儿会跟你一起被埋掉。” “你死的时候,”马可说,“你曾经的一切都跟着你。在你的讣告里,你会找到你应得的赞美,也会找到你生活中不太光彩的记录。” “即使你从没被定过什么罪?” “当然。对于海德斯来说,那些起诉人发现很难根据他们手中的资料来起诉他犯有同谋罪,或是协从谋杀。那个贸易同盟的坎帕斯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克里斯知道他们会怎样利用他提供的情报。其他能指证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在墨西哥。另外,这里面还有点政治交易的味道。” “是乔跟你说的吗?”安娜贝尔问。 “他这样暗示过。我从他、文柯勒还有其他人那儿了解到,如果把海德斯置于旷日持久的公开审判的话,这只会损害乔的提名机会。把他不声不响地开除掉似乎是更实际的办法。当然,这下他被谋杀又让他成了新闻人物。” “墨西哥警察说这是个偶然的街头抢劫案。他的钱包不见了。” “萨达姆-候赛因也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安妮,克里斯-海德斯被杀,就因为他是海德斯。不,需要更正一下,是因为他的工作,他本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心想成为政界上层的一员,为此,他利用他在政界的关系,直至用尽,反过来又嘲笑它。如果再加上一点贪婪,一点能逍遥法外的侥幸心理,一点恶行和残忍,那这个人注定是要完蛋的。我倒不是说他死了我很高兴,可是我也感觉不到真正的伤心。你的行李箱装好了吗?” “没有。” 安娜贝尔又试着重新把她的毛衣叠成她满意的样子,“乔有没有跟你暗示,像你说的那样,克里斯是怎么在墨西哥设计了那么多对他非常不利的照片呢?那些洗毒品钱款的百万富翁。还有受贿的政府官员——” “还有维维安-迪亚兹,”马可说,“真不知道他们给了她多少钱,她才敢说她跟乔睡过?” “我跟卡萝尔讲了你跟迪亚兹还有赞格瑞达的会面后,卡萝尔很高兴,虽然我觉得她没真的怀疑过乔。” “这么多跟坏人在一起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很简单。乔毫无保留地信任克里斯,我也是。艾尔菲利用在墨西哥的关系铺的路。” “你认为——” “艾尔菲知道克里斯想干什么,就故意安排这些照相的场景来陷害乔吗?我宁愿不这样想。每个人都信任魅力无穷的海德斯。处在乔这样位置上的人也只能相信他身边的人。他不可能去问每个跟他一起照相的人是谁,就像他也无法查清楚每一笔竟选捐款的来源。其实,那些无辜的照片又能造成什么破坏呢?再说,在墨西哥,有谁知道人们戴的面具后面藏着什么呢?” “这个我听说过。” “至少那个墨西哥-美国贸易联盟算垮了。”马可继续说,“那个叫琼斯-坎帕斯的年轻人揭发的事真让他的老板和他们组织的其他人吃不消。至于这件事最终会不会上法庭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墨西哥政府现在拼命地要拖延这个案子开庭的时间。” “好了。”安娜贝尔合上箱子,别上了皮扣。 “你肯定你把毛衣叠好了吗?” “非常肯定,谢谢。” 门上的蜂鸣器响了,大厅职员说在安娜贝尔艺术馆里兼职的那个学艺术的年轻学生来了。“让她上来。”安娜贝尔说。这个年轻学生很热切地答应这个长周末她来守在他们的公寓里,省得还得把卢伏斯送到动物之家。安娜贝尔刚说完,电话就响了。马可接了电话。 “马可,亲爱的,我是艾尔菲。” “嗨,艾尔菲。你好吗?” “不错,不过克里斯被害的可怕消息让人情绪很糟。” “你是从圣米格尔打来的吗?” “不是。我一听说克里斯的事儿就离开了。我现在回华盛顿了。” “我们正要离开这儿去度个长周末。” “这样对你们都好。我不多耽误你们,马可,我打电话是想问你愿不愿意下个月一起主持为乔举办的另一个募捐晚会。我们还在水门办,现在水门的谋杀案发案率好像降下来了。” “谢谢你的邀请,艾尔菲。不过我没法接受。我后面几个月事情安排得满满的。” “那安娜贝尔呢?” “事情一直排到她的漂亮脖子上。” “噢,那好。下次吧。最近你跟乔聊过吗?” “聊过。” “墨西哥有传言说凯德威尔可能要辞职不作大使了。” “是吗?我还没听说。” “如果是真的,我听说乔会把我放在替补名单上。” “那你一定很高兴,艾尔菲。” “不要问这个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要问自己能为国家做些什么。约翰-肯尼迪说得多好啊。” “是啊。艾尔菲,我得少说点了,你能打来电话我很高兴。” “那好。赶快把你的迷人妻子带到个僻静的浪漫地方去吧。” “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多保重,艾尔菲。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那天夜里,马可和安娜贝尔一起在他们的周末小屋的门廊上喝法国白兰地。 “每次我一想到那个杀手就跟我们住在一幢楼里,我就浑身发毛。”安娜贝尔说,她赤裸着的脚蹭着马可的腿。 “他以后的邻居就只能是些罪犯了。当时,克里斯-海德斯在咱们公寓策划我跟安赞格的会面时,我曾想过,真的想过,要是我有个女儿,他会是个不错的女婿。我那是什么眼光啊,嗯?” “马可,他骗了很多人很长时间。你觉得艾尔菲会当上美国驻墨西哥大使吗?” “当然,大使之所以成为大使,不是靠他们的外交本领。他们得到这个差事,是对他们的忠诚的回报。” “也是对他们对党慷慨捐赠的回报。” “也是。安妮,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该再去一次圣米格尔-德阿连德,照你说的那样享受享受。你知道,上次我在那里显然过得很不愉快。” “是吗,其实,我也希望能再去。我来打电话给苏珊订票好吗?” “当然好。”他拉过她的手,“我们卖了房子搬到水门来,你高兴吗?” “是的,你呢?” “呃。能跟华盛顿的有钱人、大名人擦擦肩膀感觉很不错。” “也跟臭名昭著的人擦过肩膀。” “对,还有他们。” “想睡觉了吗?”马可问。 “是的,只要你跟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