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十四境,敢问天下谁敌手》 第1章 平安长风 二月初一。 伴随着惊蛰后的春雷,对崇山峻岭间的槐黄小镇而言着实是个好节气,此声响过,山中冰河开裂,万物竞发,原本不怎么联通外界的小镇也迎来批外乡客。 天刚蒙蒙亮,小镇的城门处就现出个孤零零的身影。 难得身体稍有些好转,徐长风早早地就在城门这边等候,一边抖落着脚上的草鞋,一边搓着手哈热气。 没多久,薄雾深处就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清瘦少年就闯进视线里,那少年看到徐长风先是一怔,接着满眼的欢喜,凑到徐长风身边左摸摸右看看,长舒口气: “长风,今年的身体好这么快?” “嘿,我也没想到好这么快!” 无怪乎陈平安会如此吃惊,实在是徐长风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十三年间,几乎每年都会病倒在寒暑两个季节,这样的状况哪怕是药铺子里经验老到的杨老头见了也是沉默不语。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徐长风理应要等到三月中旬病情才会逐渐好转,可谁曾想今年刚入二月初旬,徐长风居然就能早早地冒着寒霜来到这边等待,其实不光陈平安觉得稀奇,就连徐长风本人都感到十分惊讶。 正当两人交谈时,小镇外陆续聚拢几波人。 即便中间还隔着一段随意废弃用来添作大门的栅栏,却并不妨碍双方相互打量。 徐长风与陈平安看得分明,外乡客们的穿着打扮上极有讲究,派头分明,为首的是个高冠佩玉的年轻人,后面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男童身边牵着美艳妇人,女童身侧牵着个魁梧老人。 虽然人少,但其中的贵气却好像与两个小镇少年隔着一个世界,光彩与黑白在这一门之隔里,分外刺眼。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外乡客好歹少了些寻常传闻中所过之地必然鸡飞狗跳的豪横仆役,不然小镇里头的淳朴风气估摸着又得热闹一番。 徐长风这般想着,耳旁传来一阵跳脚骂娘。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是不是掉钱眼儿里头了?投胎也不见得有这么早?!” 头发乱成鸡窝的中年汉子一边叫骂一边走过来将门拉开,几波外乡客开始陆续往城门走进。 迎面为首的依旧是那个年轻男人,但无一例外的,所有外乡人眼睛里头都带着讥讽,好像面前的两个少年完全就是道旁的稗草,他们连看一眼的精力都没有。 其中更是以那对童男童女为主,前者打着嘴型,虽未出声,但那狂妄的眼神简直溢于言表,后者更甚,对着两个少年指指点点,嘴里叽哩哇啦一堆听不懂的鸟语,那跟着的魁梧大汉甚至朝着他们斜瞥了一眼,身旁的陈平安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娘希匹!” 啪——! 随着叫骂与巨响同时传来,原本掏裆挠痒的中年男人顿时一懵,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不由得呑咽了口口水。 刚才才打开的大门居然再次合上,至于肇事者徐长风则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腰间叉着,一副天王老子也没辙的模样看着就在眼前的一群外乡客。 本来临近的年轻人措手不及下甚至差点被夹,一时火气腾腾地直冒,手掌轻抬,正要发力对着徐长风做些个什么,结果又忽然想起这里头的规矩,愤愤然地放下手。 “呵?你要对我动手?!”徐长风将陈平安护在身后,一张俊脸儿朝着年轻人的手上撞,“来来来,今天你不打死我,我瞧不起你!” 话说完,见着年轻人一脸隐忍,于是又转过头看向那魁梧雄壮的老人,正要开口,结果一只手就已经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长风,咱们别跟他计较了,今天我是来送信的……”少年闷闷地,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徐长风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没事儿的,平安,咱们是主人,可不是外乡人,这些人要进来得咱们开门才行,而且你是知道的,我一般都很讲道理的,不是吗?” 徐长风一脸纯善,人畜无害的样子让陈平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曾想手刚放开,结果身旁的徐长风突然就抬起手指着那魁梧老人与女童敞开了嗓子叫骂起来。 “老杂毛你看你爹呢?!叫你看你爹了吗?你爹我当年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听到这话,老人登时火冒三丈,气得大骂道:“小畜生你找死!” “白长这么结实,你那脑子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一点?!” “小杂毛你——!” “如果你有时间对我吠叫,为什么不去屠宰场叫一只狗来救你将要被屠宰的爹娘?” “……” 陈平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栏之隔的双方对骂,他的这个玩伴刷新了他脑海中的印象,少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平常性格向来慵懒的徐长风骂起人来竟是这般彪悍不讲理! 把栅栏外头的老人气得直跺脚不说,就是那个看起来像个瓷娃娃的女童也是饱含热泪。 至于一旁刚还嚣张不已的男童更是吓得躲在脸色发白的美艳妇人身后! 只可惜这一场骂架仅持续了片刻,旁边看热闹的汉子早早地跑出来阻止已经开始问候到对面十九代的徐长风。 “消停点!消停点!” 汉子一边伸手一边看向外乡客。 随着他的目光挪移过去,所有人纷纷默然,但徐长风可不给他面子,谩骂声依旧不止: “运送你娘的灵车撞死了你一家老小真可谓是双喜临门?!” “唔唔唔……” 徐长风骂的正欢,结果一只粗糙的手掌就将自己给捂住,整张脸因为陡然传来的巨力憋得通红起来。 陈平安一边捂着徐长风,一边不好意思地朝着外头的人点头致歉,等到发现身前的徐长风不再激烈反弹的时候,汉子已经正准备重新开门。 “骂人呢,没看到啊?”徐长风白了陈平安一眼,接着在汉子目瞪口呆中主动打开栅栏,整个人堵在门口,犹如门神! “娘希匹,想进来的,交过路费!” “……” 第2章 如此阳谋 天边渐吐白沫,小镇的大门口迎来了第一缕和煦的朝阳,洋洋洒洒地落在徐长风的身上,这一下让所有的外乡人都看清楚了堵住他们的乡野少年是何模样! 陈平安眼光余角看去,本来徐长风那棱角分明,英俊异常的面貌常常引来不少小寡妇们的讨论,此时此刻他那浑然上下放荡不羁的气质更是压过他们这些外乡人的阔绰华贵,似乎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是什么乡野稗草,而是那些山水邸报的阔绰游侠! 这样的视觉冲击下,首当其冲的就是为首的年轻男人,富贵如他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会在这么个地界碰上这等人物。 其后则是被徐长风粗鄙之言喷的体无完肤的魁梧老人,他也没想到这小畜生居然还能摆出这么个架子! 哼! 老人重重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结果被身边的女童拉了拉手,顿时止住,此时他才看到原来队伍前方的年轻人居然摆足了脸面给那小畜生。 徐长风面前,年轻男人将自己心中的异样压下,正冠拱手施了个礼仪道:“在下苻南华,敢问小兄弟这收钱的规矩……?” 这话其实是个套路,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精明人顿时都恍然过来,哪怕是后知后觉的陈平安,在看到这些外乡客眼神中的鄙夷、不屑、甚至是讥讽的眼神后,也立马察觉到这年轻人模样下隐藏的不怀好意。 年轻人说完此话,在徐长风注意不到的情况下,他的嘴角略微勾起,世间阴谋无数,但阳谋才是正途。 此间地界既然是福地洞天,那么自有其山灵水秀孕育不凡之所在,何况此地坐镇的圣人也是非同小可,如果是为了个凡夫俗子而贸然坏了规矩,引得圣人降罪,那可得不偿失。 相反的,如果眼前少年答上来了,那就证明这少年现下可不是口出狂言,而是有恃无恐,说不得还与背地里的圣人有些联系,如此一来,自己既然是第一个交的锦囊,那按照常例,合该自己得些与这少年的香火钱。 至于另一个相貌平平,黑不溜秋的少年,苻南华则是毫不理会,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小镇的福源说不得很多,但绝不会累积太多,里头再是钟灵地秀,也不可能养出一批龙凤之姿来。 说到底,稳赚不赔的买卖,老龙城苻家子弟可不是什么目光浅显之徒! 只是,他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徐长风的回应。 “平安哥,你去郑大风那里收了信就去送吧,我在这边还有事!” 徐长风转过身背对众人,一脸纯善地看着陈平安。 两个草鞋少年一高一矮,却是相同的清瘦。 陈平安好像看到了不久就要发生的不好结果,攥拳嘟囔道:“长风,我不走……” “快去吧,我很快就来找你!” 徐长风拍了拍陈平安的肩,接着指向那边杵着的郑大风道:“放心好了,郑光棍在旁边的,这些外乡人可没胆子动手!” “混小子,你说谁光棍呢?你才光棍,你全家都是光棍……!” 原本还要继续看戏的郑大风突然被殃及池鱼,一时间跳脚直骂娘,指着徐长风鼻子破口大骂,但只是持续了片刻,就去小屋里头把信拿了出来递交给陈平安。 他的动作很快,在陈平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丢了五个铜板在他手心里头,撂下一句:“先欠着。” 于是陈平安就火速地被郑大风推开。 随着陈平安两步三回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苻南华原本自持的修养居然开始让他心生不耐烦。 其实不光是他,在场的外乡客早已经有些不忿起来,进来这地界原本就是交钱入内,可不曾想居然会遇到这种破事。 一个乡野杂种居然耽误了他们这般多时间,相当于是各自背后势力在不停地流血结果却还徒劳一场空! 可是现在谁也不敢确定这个乡野少年究竟是何来历,所以在场的人都保持着缄默,等着有人能够做这强龙,或者是出头鸟。 终于,一道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大门口。 “小杂种,你想如何赶快说出来,不然惹恼了爷爷我,可不管你背后有什么人,三拳两脚便给你这破镇子打个七零八落!” 魁梧老人苍髯无风自起,却不知何时牵着女童走到苻南华前面。 徐长风像是此时此刻才回过神来,转身与老人注视起来,那双眸子里淡然无波的神色如同利剑,刺得老人心头更是不喜! “怎么?要小爷我说话讲两遍?!” 在所有人都以为在场少年会给出个至少算是都能下得来台面的话语时,徐长风再次语出惊人,“那小爷就再讲一遍!交钱!把你们的精金铜钱都交上来!” “本来你们只需要交一份,但现在规矩变了,你这小猿崽给老子交三份!其他人交两份!不交的就想进来的,那就给老子滚出去!” “小兔崽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魁梧老人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落在普通人耳中早已是振聋发聩! “你他娘的耳聋吗?!”徐长风理直气壮地叉着手,朝着老人喝骂,“交钱,尤其是你,交三份!” 落针可闻,几个呼吸后,老人陡然发笑起来,猖狂的笑声里充满着讥讽与怜悯,在汉子的耳中听起来,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小子,你有种!” 老人牵着女童低头凝视着眼前的乡野少年,蓦然探手,结果早站在一旁的郑大风立马出现在女童身旁,将手搭在老人的肩上提醒道: “此间规矩不可破!” 同时,郑大风又看向徐长风,正要开口言语两句,结果立马就被怼了回去。 “收路费呢,没看到吗?”徐长风白了他一眼,接着伸出手去,在老人面前晃了晃两根手指头,“三份嗷!” 说不完的嚣张! 道不尽的狂妄! 徐长风几乎是将脸贴在了老人举起的手掌上,一手点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张狂低语地狞笑道: “猴崽子,你一个小小元婴居然敢狺狺狂吠,有本事出手试试,看看你家爷爷我能不能让你正阳山就此灰飞烟灭!” “你?!”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但这眼前的少年居然直接道出自己的跟脚、境界乃至正阳山! 这三个词如果只有一个那还能说明是巧合,可三个一起出现却犹如一座高不见顶的大山将他心头最后的怒火强压下去! 眼前的少年显然不再是什么乡野畜生杂毛之类,说不得背后就有此间圣人为其站台! 更可能这个少年就是什么老怪物转世,乃至惊世骇俗之物什都可能是! “怎么?不敢动手了?刚才不是叫的欢吗?!” 徐长风进一步,老人就不得不拉着女童退一步,一直退到人群中央,双方才适可而止。 环顾四周,徐长风收回目光,落在老人与女童身上,戏谑道:“再说一遍,你,三份例钱,可服?” “我——服——!” 老人几乎咬碎一口蛮牙,将这个字吐露出来。 只见他肉疼地拿出三袋锦囊放在少年手心里头,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恍若无人状地打开,将其中那金灿灿黄澄橙的金精铜钱估量完,用着满是猜疑的目光打量了自己片刻后,方才放他们离去。 目送完老人进了小镇,徐长风偏了偏头,接着朝剩下的外乡客们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你们有福了,今天小爷我高兴,就收两袋!” “这?!怎么会突然这么多?不是早就说好的价钱吗?” 一旁看戏半天的男童再也忍不住诉苦,美艳妇人立马将他扯到身旁,结果没想到还是迎来徐长风的一阵呵斥: “请问哪里多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给你们开门很难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我才收两袋金精铜钱,哪里多了?真的是乱说,有时候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修为涨没涨?有没有努力修行?真的是乱说,我快疯掉了!” “小兄弟,这孩子还小,你别跟……” 美艳妇人将男童护在身后,刚想要道歉,没想到又被打断。 徐长风甩袖,环抱着手,睥睨道:“还小?是不是想让我跟他别一般见识?那我也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要跟我见识呢?” 说完,徐长风看了郑大风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货屁颠屁颠儿地跑去屋里接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至此,在场的人们再不言语,这哪儿是什么乡野村童? 骂起人来简直混不吝,要说这没个百八十年的道行,小镇风气简直可见一斑。 至于什么少年自称,现在他们都已经彻底地相信面前这人就是这洞天福地里头扮猪吃老虎的某个转世身! 即便是火爆脾气的白发老人在他面前都得献上例钱,更遑论他们这些仙家洞府,山水货郎的老实人家! “嘿,小兄弟真是好口才,在下佩服,这是三袋钱,还请您点拨一下……” 苻南华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口袋里头掏出三个锦囊恭恭敬敬地递交过去,同时又补充道:“我老龙城向来敬重强者,日后若是小兄弟逍遥天下,老龙城苻家必定扫榻以待!” “呵,你小子,上道儿!” 在郑大风满脸惊奇的目光中,徐长风拍了拍苻南华的肩膀,勉励两句,说了些雾云缭绕之类的话本言语,诸如“道可道,非常道……” 这下彻底坐实了徐长风扮猪吃虎的角儿! 第3章 初露端倪 小镇城门口, 徐长风用着一个极舒服的姿势慵懒地倚靠在栅栏上,怀里却是装得鼓鼓囊囊,好似一个胎腹初显的孕妇,一旁的郑大风则依靠在树墩上,两人一站一躺,活生生地像个门神模样。 “长风兄弟,你今天可是给哥哥我露了一手啊!” 郑大风感慨起来,徐长风究竟是何来历,他可是一清二楚,只是越清楚,越是佩服,谁能想到两方明明是云泥之别的身份,结果交际下来,居然让徐长风唬的一愣一愣的,这着实厉害得很。 这书上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彼时彼刻恰到好处! “呵!” 徐长风瞄他一眼,继续默不作声。 无事献殷勤! 见徐长风不接话茬,郑大风又咳嗽两声吸引注意,继续夸赞道:“当年你穿开裆裤暴打那些个娃子的时候,哥哥我就没看走眼过,那是一个龙行虎步,龙章凤姿,龙飞凤舞……” 说道兴致之处,郑大风甚至站起身来,在徐长风面前手舞足蹈,大肆夸赞起幼时徐长风的光辉事迹,什么拳打贵娇娃,脚踢穷懒汉,甚至那些个七零八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都被郑大风精挑细选出些个拽文炫耀的褒义词说了个遍。 徐长风没耐心听得仔细,只是从怀里拽出一袋子锦囊,一旁的絮絮叨叨霎时寂静下来。 拿在手头掂了两下,郑大风的眼珠子几乎快要跟着钱袋子跳了出去,不成想徐长风居然又从里头抓了一大把出来,黄澄澄的板子在阳光下闪耀夺目,但很快就又被他收拢回去,只留下一枚递了过来。 郑大风没接。 这怎么接?! 按师傅的原来说法,今日大抵上要收拢好几袋的。 刚才看到徐长风拿出一袋来,还以为是要留下一袋,没成想居然是留下一枚! “长风老弟,这……” 郑大风其实私底下也是清楚徐长风与师傅是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两者到底是何联系,向来畏惧的他也不敢多问,只是当做不知。 但刚才一副配合的模样,却是直截了当地显露出自己的站位,可是…… 现在不一样,徐长风居然直接截胡断源! 这万一要是师傅怪罪下来,自己这个小身板可担待不起啊! “昂。” 徐长风点头示意郑大风接手,确定自己并没有犯糊涂。 “不是,你这是不是太……” “太多了?”徐长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手往怀里摸了半天,最终掏出一枚普通的铜板出来,递了过去。 郑大风彻底沉默下来,面前有两枚板子: 一枚金精铜钱,一枚普通铜板。 前者价值连城,拿出去都是有市无价,甚至多少二三流势力扫空整个门派都难聚得起一手之数。 后者普普通通,就是简单的大骊户部所铸,拿出去连个馍馍都买不着。 怎么选? “很难选吗?” 看着郑大风一脸纠结的模样,徐长风于心不忍地长叹一口气道:“算了算了,给你吧给你吧,老杨头那儿我去回应。” 说完,徐长风把握有金精铜钱的那一只手收回,顺带着抽出的时候又抓了四枚铜钱出来。 得,还好有五枚铜板。 郑大风呼的松了个口气,但立马又被徐长风气得差点倒栽在地。 “对了,你还欠我平安哥五个板子,这钱我就帮你转交了,算上路费你还倒欠我一枚!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徐长风阔绰地大手一挥,将钱重新塞在怀里,双手托举着腹部鼓鼓囊囊的一大团,没等郑大风回过神来,他就晃晃悠悠地溜之大吉。 “这……不是……怎么哪里有点不对劲?” 郑大风摸不着头脑地傻愣在原地。 路过十二脚蟹牌坊后,就很快来到那棵大槐树下。 本来还不停随风飘荡的槐叶在徐长风出现的那一刹那立马从地上回到根茎。 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唯有清晨沾染过槐叶的露水与行人履过其中的泥印无法消去。 本来敲诈一笔巨款的徐长风悠哉的步调,在见到这树如鼠见猫般瑟瑟发抖时顿时被破坏。 “好好好,平时不搭理你们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嫌弃?!” 徐长风单手托举肚子,空出一只手来折起裤脚,几步跳到坛上,狠狠地一脚踩在槐树那犹若蟠龙的根部,竟传出好大一声砰然炸响的金玉之声。 整个槐树宛如孤寡苦主,拟人般瑟瑟发抖,甚至那树叶间簌簌作响,伴着风声,宛如哀鸣求饶。 “哟吼?知道怕了?” 徐长风尚不解气,又恨恨地要踩上一脚。 正在此时,那四巷十姓的巷尾街头怒骂声此起彼伏。 “哪个妖孽在作乱先祖?” “谁家的娃不听话在瞎搞?” “日你娘的,小贼别让老子抓到你!” “……” 谩骂声渐渐临近,徐长风这才作罢,正要跳下坛沿,没想到身后居然早已站着个中年男人。 男人到底来了多久,据小镇老人们的记忆早已不可考究,只是小镇里头凑的学塾让一群孩子在他手底下开蒙。 不过即便是嘴最毒的马婆婆,在平时碰上这位先生也常常嘴下留情,没说多少坏话,反倒是时常让自家那个孤僻的孙子多与这位先生接触。 甚至是徐长风身边的陈平安,也常常念叨着要是有朝一日能坐在齐先生的学塾里好好读书的愿望。 在陈平安看来,似乎是他自己经常念叨的原因,所以徐长风才会每次都在工时结束后陪他一起去学塾外旁听。 “齐先生?” 徐长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做坏事被人发现, 这也属实是尴尬的事情。 “恩,长风,快下来吧,他们要来了。” 齐静春宽慰开口,语气不急不缓,那种来自于儒家根底的教养反而让徐长风更是有些羞愧。 两人很快一前一后地离开这边,只是徐长风仍旧托着怀里的东西,一步一晃地跟在齐静春身后。 他也没听到齐静春喊自己跟上,只是他潜意识地想要多跟着走几步,徐长风很快抛去杂念,跟着齐先生来到学塾外面的桌椅上落座。 其实齐静春也不曾想过自己并未开口,结果这个少年就下意识地跟了上来。 两者相看无言,却又各自思索起来。 第4章 如你所愿 小镇的乡塾馆舍外,竹林葱郁,根茎错落地蟠扎在泥地里,裸露出被供起的泥土,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感,但却又不显突兀,好似它们本应如此生长。 就好像眼前的男人所做的一切,似乎从来都是随遇而安,从不抱怨环境。 徐长风眼角余光足以看到齐先生脸上平淡的笑容,似乎是在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打量过来后,还善意地朝着他点了下头。 举止间令人如沐和煦春光,徐长风本来莫名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又松缓下来,可是这样平淡似水的相处着实需要打破,他有些闪躲着齐先生的视线,低头搓着手中尚有余热的杯盏,试探地问道:“齐先生,您是找我有事吗?” 这话一出,徐长风就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没事难道就不能找自己吗? 不对,肯定是有事才会找自己啊! 齐静春在对面看着眼前的少年一会儿搓手挠头,一会儿抓耳挠腮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告诉了少年想要的答案:“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如果你不方便,那我也不多问。” “你是指——?” 徐长风手中的动作一僵,脸色沉下来,静默地与面前的齐先生对视着。 “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比如你其实是有什么想要与我说的,问的,或者是一些其它我并不知道的,我想,你确实有这个能力。” 齐静春看着面前的少年,与记忆中小镇里那个自幼就混不吝地充当老大哥罩着陈平安的身影相贴合。 在原本的光阴长河里,齐静春并没有看到过面前这个少年的身影,甚至夸张一点,面前的徐长风甚至连来历都找不到一点出处! 这显然是不大可能,但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发生了,而且这个例子还是如此鲜活地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而且,在他这十二年的人生轨迹里,与那老药铺子的后院有着无比深厚的联系。 但在常人看来,这些都是能说得过去的,比如常年多病多劳的孤苦少年陪着另一个年岁相仿的少年扶持并进,通过低价贱卖手头好不容易得来的草药给药铺。 用以生存……? 齐静春思绪极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辛苦往事,放在小镇上的任何一个少年郎身上,都正常不过,可偏偏放在徐长风身上,却是完全不合道理。 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让齐静春难得的有种被猫爪挠痒的滋味。 因为他是清楚眼前少年的,三伏酷暑里的乡野田亩间不见身迹,腊月寒冬中的深山老林中难觅其踪。 一年的时间里半载都会躺在床上? 不劳不作,不吃不喝。 岂非成仙? 如今马上到了期限,齐静春难得的想要知道这些个答案。 这不仅仅是关乎于小镇里的大考,还关系到日后或许哪天的天变。 呵——! 徐长风捂头长息,沉默半响,从脚边抓了把泥土一边把玩,一边低声喃喃道:“放心吧,齐先生,我对你们背后的算计并不感兴趣,我也不会对平安哥做什么坏事,只是看不得你们对他如此磨砺,我只是想让本就多灾多难的他,在童年时光里不要对那么的人间失望……” 徐长风知道,眼前的齐静春甚至都不知道日后的陈平安在那千难万险跨境之中,面对的最终心魔到底有多无解,可是他也不想多提,只是想着尽点自己的心力,让那原本的少年不再那么苦楚,至少童年的滋味里也该有小伙伴一起分享的糖葫芦。 看出来少年突然的泄气与失意,齐静春浅谈辄止。 他的面上看起来毫无表情,实际上却连手中杯盏都已经握持不动,心境里巨浪滔天,往复不止,同时他的心底困惑越发不可收拾。 眼前的徐长风究竟是谁? 他到底如何看出来什么算计? 是那位老人已经看破了他们师兄弟的谋算? 还是另有其人? 如果是前者,那就印证着自己师兄弟谋算如此之久的大局在那位眼里看起来犹如跳梁小丑,甚至连出声提醒,丝毫的波澜都未曾有过。 这也无愧那位漫长的寿数,或许在他看来,自己等人的谋划过于稚嫩了些,连对他这桌上的大考触及的资格都没有? 可这明显不合时宜,自己的谋算几乎是另起炉灶,与师兄的手笔在当下显然处处相悖,哪怕是后人终于知晓,也只能通过草蛇灰线将所有的事件串联而起…… 但是这种情况,万中无一,他齐静春甚至敢十分肯定自己就是勘破这场棋局之人,可是现在不同了。 随着少年的这番话说出,那也就同样预示着第二种情况的出现。 后者意味着那人的神通广大,即便是自己坐镇在这洞天福地之中,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避过自己的视线,从而任由其施为发挥。 要想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齐静春光是认识的,就有那么几个能数得上名号的。 至于不认识的,也几乎是几座天下里头老字号宗门里头的老祖宗,隐士巨擘。 这样的人物对这个棋局的观瞻到底如何,其实也不会太过稀奇,只是这般悄无声息,而又看似毫无所求的人物,实在令人脊梁发寒! 那么究竟是谁呢? 正思索间,远处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 “齐先生!咦?长风你不是——?” 刚跑到学塾送信的陈平安一抬头,就见到那一袭青衣面前端坐着个沉默寡言的徐长风,看到他毫无伤势,陈平安原本担忧的心思瞬间清空。 “咳咳咳。” 徐长风捂着嘴咳嗽了两下,示意齐先生面前还是要庄重一些。 陈平安很快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交过去,少年自幼对学塾先生的敬重却是让他自己表现得像个先生手底下犯了错的孩子。 “先生……您的信。” “平时无事的时候,可以多来旁听。” 齐先生温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但越是这样,陈平安就越发的拘谨,这一幕落在默默坐在一旁的徐长风眼里,他的心里也是一阵轻叹。 原本还有些纠结的陈平安未做决定,就被徐长风连忙替陈平安答应下来。 “多谢先生,那么以后先生就多教教平安吧,这个是平安的学费。” 徐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绣袋,露出一堆金精铜钱。 看到这,齐先生一声轻笑,从众多钱货里,取出一枚拿在手心掂量了两下,方才道:“无功不受禄,以后平安就多来我这里学学东西……” “但是你们不能有师承关系!” 徐长风打断他的话,补充道。 ?! 齐静春一默,看了看身边的无所适从的少年,又看了看那边讨价还价混不吝的徐长风,欣然点头。 “可。” “那就多谢先生体谅了。” 作了个不算讲究的鞠礼后告辞离去。 走上街头许久后,陈平安才从刚才的情境中自责起来。 “长风,你知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有空……” “嘿嘿,没事儿,咱们以后有的是钱!你瞧,这是什么?” 徐长风用肩头碰了一下陈平安,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鼓鼓囊囊的锦袋,随意漏出一个来,就能看到里头金光闪闪夺目逼人。 “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陈平安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想明白了内里,连忙把徐长风的手捂住,“你疯啦!这么多钱,怎么随便露出啊?!” “没事儿,反正咱们现在都有钱了,以后你想上学塾什么的,就不要怕花钱了!” 徐长风说得豪气云干,但陈平安沉默下来。 少年自幼剔透的心思从来都是掩藏的,早上的徐长风之所以如此霸道,原因多半也是落在自己身上,向来不喜欢麻烦人的陈平安原本有些雀跃的心又冷静下来。 两个少年都很默契地没有去谈论今晨事件的后续收尾,陈平安相信徐长风自有主张,徐长风相信陈平安不会多问。 一如既往,仍是寻常。 等到察觉出他的异样,徐长风抽出手来抱着他的肩头,冲着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整个小镇谁不知道你是我徐长风罩着的?那老杂毛居然敢瞪你,肯定得让他大出血!” “……” “平安,你放心好啦,等到后面,你,我,刘老大,鼻涕虫,咱们哥儿几个就都去读书,书本里头的东西可是顶天的好,日后你有了出息也一样可以罩着我!” 徐长风用髋顶了一下他,旁边的少年不声不吭,等到走出良久,徐长风忽然余光瞥见陈平安的身子扭了一下,然后就感叹自己的屁股被踢了一脚,再回过头时,身边的少年早已逃之夭夭! “陈平安,你丫的倒反天罡是吧?!给我等着回家收拾你!” 徐长风站在原地叉着手,笑骂声响遍了整个街头巷尾。 陈平安转过头扮了个鬼脸,目光中,那个陪伴自己长大,其实还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一脸笑容,那之后还有个青衫先生望着这里,虽隔着老远,但他还是能看到那抹嘴角的笑。 少年啊, 本就该天真烂漫, 虽然有我的陪伴不能抹去你童年的伤痕,但至少不会再让你对这人间毫无念想。 如你所愿,陈平安。 第5章 知足常乐 泥甁巷的阴暗狭窄,让两个人并肩齐过很是拥挤,但对于两个追追打打的少年来说,却是恰好。 一前一后地冲到陈平安家门口, 里头的门槛上早就坐着个高大少年嚼着草根闲等着。 “你怎么才回来呀?!” 刘羡阳刚说完这话,就见着徐长风也跟着追了进来,本来打算去拽陈平安的手顿时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长风,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徐长风走到近处,用屁股撅了他一下,搂着陈平安就走进屋子,刘羡阳自觉失言,连忙屁颠屁颠儿地跟了上去。 来到屋子里,徐长风就把陈平安还给刘羡阳,任由他俩搂着在墙角嘀嘀咕咕。 刘羡阳与徐长风的结识其实就是全是当时那个雨夜里头,刘羡阳被卢家子弟堵在泥甁巷里头好一顿痛打,最后还是被陈平安拉着徐长风过来帮衬,本来原意是想着喊救命之类的陈平安,也是在那个雨夜里知道了徐长风的奇异之处。 那伙结实豪横的富家子弟结成的人墙被徐长风一手拍飞一个,等到走近倒地不起的刘羡阳时,所立之地已经无人能起。 只是一个目光,就把墙上看戏的宋集薪吓得脸色苍白。 也是自那晚以后,刘羡阳就开始正式接触陈平安,但是每次看到徐长风的时候,都支支吾吾,口不择言,与往日里的混世魔王浑然不同。 其实在那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混世魔王是假的,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徐长风剽悍的一面,单手就能抱着根顶好的水浸木在山林里狂奔,每次进山打鸟,他总能看到少年在人迹罕见的山间里趴在野兽丛中。 甚至连陈平安都不知道,在那次雨夜之后,卢家的老爷子登门找过自己,给了不少钱财,想要从中做个中间人,让徐长风原谅他们。 但可惜的是刘羡阳并不是那么贪财,他只会在自己想要用的时候有能用的就行。 不过刘羡阳也不知道的是,徐长风在卢家老爷子找上刘家大门的时候,其实就站在房顶上,只是他们没人知道。 徐长风随意躺在单薄的床板上,等到刘羡阳嘀咕完,他才伸手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这东西咱们分作四份,待会儿鼻涕虫来了,平安哥你给他,我懒得去他家里头,不然又要多些风言风语,麻烦的紧。” 说着,徐长风就挨个儿地拆开,随意地丢在地上。 亮堂堂的金光与铜钱上面复杂纹路聚在一块儿,两个少年杵在旁边一动不动。 “长风,这个钱我……” “你什么你?还有羡阳哥,赶紧来忙活分一下,我身体还没好得完全,现在浑身没劲。” 徐长风刚嘟囔完,陈平安就赶忙跑到床边碰了碰他的额头,察觉到并无异样后,方才收回手,“你是知道我……” “什么知不知道啊?”徐长风举起手拍了他腰侧一巴掌,“伯父伯母把我捡回来的大恩大德我难道不能体现在你身上?” 刘羡阳这是头一次知道两人的关系居然这么亲密,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只知道徐长风生来就是孤儿,至于陈平安则是在四岁的时候彻底成了孤儿。 他们在一块儿这么些年,两人都没有挑起过这个关系。 徐长风下床蹲在地上等到腾空所有的锦绣袋,地上已经堆积了快一小个包子似的钱堆。 “你们快过来搭把手啊,我得分到什么时候去了?!” 看到两人依旧不动,徐长风再也忍不住地将两人强行拉到身边一起蹲在地上分赃。 “这……这么多吗?” 刘羡阳蹲下来细细分拣着,自从爷爷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么多的钱财了。 “当然,听齐先生说,这一枚铜钱可是顶得上小镇外头的好几两白银,你们可不能随便花出去啊!” 其实徐长风不讲,陈平安与刘羡阳心里头也有猜测,他们不傻,这么精致做工的铜板几乎前所未有,但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值钱。 还不等他俩推脱,就又听到徐长风继续说道: “等到鼻涕虫长大一点了,咱们四个就可以一起去学塾念念书,放了学还能带那小子去摸鱼抓虾,嘿嘿!” 陈平安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分拣着地上的宝贝,只是手里头的力气却是越发的轻巧起来。 反观刘羡阳则是没心没肺地把玩着这些个铜钱,时不时地还吹口气,在耳边听个响,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反正那满目的笑意却是做不得假。 三人动作不慢,徐长风拿了分出来的一份之后,就借口离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一大一小互相瞪眼。 “羡阳,我们还是不要这个吧?” 陈平安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他怕自己说出这个来刘羡阳会很伤心很难过,却是没成想刘羡阳反而飞速地点头。 “对,我也这么觉得,这个玩意儿太贵……” 砰——! 房门倏地被一脚踹开,脸色阴沉的徐长风大跨步地走了进来。 刘羡阳见状不妙刚想开溜,没成想房门转而就被他给锁死。 一墙之隔的宋集薪搭着板凳撑着手,本想偷偷瞄着看戏,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只听得里头一阵叮叮咚咚,那个混世魔王徐长风就大跨步地走出院门,头都不带回看的。 宋集薪好奇,正想把视线挪到屋子里,没成想那个五大三粗的刘羡阳就捂着脑袋走了出来,只是怀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到自己的时候,还想要顺手捡块砖头扔过来。 不过好歹是顾忌什么,犹豫片刻后,刘羡阳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院落。 “少爷,你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糯糯的低语,宋集薪转过身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念叨着晦气晦气,直让那少女无言,不过见惯不怪,如此印象也符合两人相处的日常。 透过墙壁上的缝隙,隐约看到那个短命的邻居嘴角勾起地整理着院落,一阵敲打声此起彼伏。 少年的日子仍旧如同平常,知足常乐。 第6章 陆沉道法 徐长风本来想要直接回骑龙巷,没成想居然遇上个算命摊子,坐着的那个年轻道人眼睛一闭一睁,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就差没把“快来找我”写在脑门上。 本来不欲理会,但是回到骑龙巷又必然要经过算命摊子,徐长风想了想,昂首走过去,步步生风。 啪! 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路过的时候,那原本放在摊子中央的签筒直接半挂到徐长风腰间,呼啦啦地扯过一把,直接将所有的签子打落在地。 徐长风扭头看去,不等他先行开口,那年轻道人就放声地哀嚎起来: “哎呀呀!我苦命的签筒啊!” “你怎么这么惨啊?!” “陪伴贫道九九八十一个春秋,没成想居然栽在这了呀!” “……” 年轻道人拙劣的演技与逼真的哀嚎,还不是让徐长风无语的地方,他本欲不想生事,只是帮着把签子放回去,没成想刚收拾完最后一根的时候,那道人就直接端正地坐在了摊子上,抢先地抓住他的手臂与竹签。 “道长,我一穷二白,啥也不是,能不能不要折腾我?” 徐长风摊开双手,在他跟前转了一圈,甚至还跳了跳,除了能抖落出满脚的泥尘外,再无其它响动,间接证明自己就差把穷字写在脸上。 如果真是什么江湖骗子,又或是什么游方道士,徐长风还不至于这么自证,甚至还能给枚铜板接济一下,但关键是面前这人实在很难应付。 浩然天下人,青冥天下白玉京三掌教。 ——陆沉! 也就是那个谁都打不过,谁也打不过的家伙。 徐长风比谁都知道这位年轻道人有多难缠! 俗话说得好,远看是条狗,近看是阿良,细看是陆沉。 至于这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已然不可细考,但也恰恰说明了这家伙究竟有多难缠! 此时徐长风是真的不想跟这位搭上半点关系。 “不,贫道明明闻到了你满身金钱的气息!” 陆沉站起来绕着徐长风打转,鼻尖恨不得贴在徐长风的衣服上,这副模样让徐长风想起一个画面: 逮住自家的可爱乖猫将脸埋在它身上猛吸的一类人。 “道长……您……” 徐长风抬手想要将凑上来的道人推开,不想这家伙跟条鱼一样滑不溜秋,但或许是出声有效,陆沉到底没再这么夸张,可又马上开始了新一轮的骚扰。 只见徐长风一时挣扎不开,陆沉甚至更乐得如此,两手在徐长风身上到处滑来滑去,时不时地还单手提着少年称称,看看他的根骨到底有多重。 “恩,毫无道基,根骨孱弱,轻如飘……絮……?” 不过多久,等到陆沉摸了个通透,得出这么个结论,双眼微觑。 往后大退两步,陆沉放过手中少年,朝他嘿然一笑,并不在意他刚才有些疯癫的行为举止。 徐长风见他终于正常起来,就想告辞,没成想陆沉忽然闪到他的面前。 先是正襟扶冠,整理道袍,接着他就出声讶然道:“哎呀呀,贫道见你面堂发黑,怕是这一旬里头有血光之灾,不如今日贫道为你做过一场,免去……灾厄?” 说完,陆沉又伸出手掌,朝着他露出五个手指晃了晃,“少年,贫道与你相见恨晚,若是换做他处他人,就是金山银山也不会给他卜算一场,但今天此时此地与你,贫道却是只收五个铜板……” “不要!” 徐长风本来开始还有所意动,但听得他说这五个铜板,就瞬间没了兴致。 反倒是记起来自己没有把这五个铜板还给陈平安,如此说起来,还要谢谢这陆道人的提醒之言。 “少年,你知不知道打断别人说话……” “不知道。” 徐长风摇摇头,就要绕过他离去。 “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贫道了!” 陆沉胡乱挥舞了套王八拳,打出个好大的威风架势,直直地朝着少年扑去,结果徐长风连还手都懒得动弹,只是任由他继续闹腾。 正是任他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反观陆沉,一套疯癫拳法落在徐长风身上,声势大,雨点小,甚至还不如稚童胡来。 徐长风索性就站在原地等到这位“德高望重”的陆道长一直弄到终于歇停下来,这才开口询问: “道长,够了吗?” “够了,够了。” 陆沉悻悻然收手,假模假样地在额头上擦了把没来由的冷汗。 本以为这下奇招遍出,徐长风都不接应一招,陆沉心里寻思估摸着是留不下来这个少年郎。 结果徐长风居然改换主意,其实也不是他临时反悔,而是刚才什么血光之灾的言语者,是面前这个道人。 陆沉陆沉,一语成谶! 他今日这般难缠,必然是有着他自己的缘由。 见到他这般模样,陆沉面色一喜,刚要卷起袖子,没成想一只签子从他袖口滑落下来。 徐长风听得响动,眼光瞥了一眼,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就反应过来猛然把它抢到手里,再一把攥住陆沉的衣领口。 “这是什么?” “普普通通的签子呀,嘿嘿……” “这是什么?!” “上……上……签……” “陆沉你特么整天能不能做点正事啊,消遣小孩子好玩是吧?” 亏自己还琢磨了半天,原来这家伙真的就是想要行蒙骗敲诈之事! 你可是陆沉啊! 怎么能这样?! 徐长风突然想要破口大骂,但转而就自我安慰了起来。 对呀,他可是陆沉啊! 徐长风决定直接甩开他,大步扬长而去。 “等一下,小兄弟!” 道人见着自己计划败露,回顾四周,见到无人注意这里,又凑上去低声问询道:“小兄弟,你可是域外天魔?” 徐长风额头一黑,登时就举起他摊子上的板凳就要掀翻此处布置! “你才域外天魔,你全家都是域外天魔!” “对对对,小兄弟说得在理,嘿嘿,是我没想明白。” 陆沉自嘲一下,连忙赔礼道歉。此时他的脑子回转过来,立马改口,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话确实有些放浪了。 谁特么域外天魔会到浩然天下啊? 要眼前这人是域外天魔的话,青冥天下的那一撮道士岂不是干脆直接领救济粮度日? 再说此处可是骊珠洞天! 齐静春的道境究竟有没有增长,他自是心中有所猜测。 可他们一脉传承之下,此地规矩却从来不会轻易懈怠,所以此处自然不会是滋生化外天魔之所在。 可是,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沉抬头,眼前已经是空空如也,他的双目也在此刻闪过一抹精光,再看手中,早已多出一根刚才少年身上的发丝。 “寻根溯源,贫道可不相信,你会毫无来历!” “阵起!” 随着他的念头一动, 原本所处的空间瞬间变化,时空扭转,一幕幕一幅幅来自于独属于小镇的画面铺天盖地的将他所在每一寸土地统统占据。 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手中印诀转化间,无数繁复的密字自他双手衍生而出。 而他手中的那根发丝也无焰自燃,飞速灼烧! 但那隐隐间,居然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的身周是毫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头戴高冠的陆沉甩飞道袍,一脸肃穆地沉下声来: “虽然贫道不知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按照小镇的光阴长河下游无数条脉络的走势里,可以有他陈平安风光无限,刘羡阳凄惨落魄,顾璨十恶不赦,甚至三者命途颠倒,贫道都不会奇怪,但是你们之中唯有你—— 并不在其中,贫道来此数年,推算过无数次你的跟脚来历,但却无从得知。 就好像你是凭空出现在此地, 或者说,你本就不应该身处这个世界!” 随着陆沉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个结界越发的坚固,好似他口含天宪一般,每一字每一句都能引动天地回应。 看着眼前的身影,陆沉不止一次地曾有过自我怀疑,此人到底是谁,为何来此,为何自己的道行卜算,居然找不到他的命途踪迹! 他刚才的胡闹,不止测算了少年的根基道龄,甚至还是在遍观他的前世未来! 但——! 毫无所得! 这对于任何的一个人来说,都不可能! 只要是生灵,必然会有三世交叠! 除非魂飞魄散,天弃地厌! 那道影子好似看出来他的想法,干脆双手环抱地坦然地看着陆沉,细细地打量着这处眼前道人精心为自己打造的牢笼,良久后,在他那分明没有面孔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嗤笑! 那意思陆沉在一瞬间就领悟到了: ——陆道长,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敢算下去吗?! 陆沉心气儿激发,双目微眯,直接挥袖,一步落,青莲生,数之不尽的阵纹随着莲叶轻点,四处落下! 三朵十二品通透青莲沟通天地,化作处处天幕人间,绚丽多彩! 任你是何方妖孽,也不可能避过天广地阔! 接着天地回响,四面八方竖起道道金光长柱! 这天支地干,卜你古往今来,哪怕是亘古大能,也休想逃过此间! 可再是如此, 面前的身影依旧毫无动作! 甚至还是极其慵懒的姿势等着他接下来的手段! 无用! 无用! 还是无用! 怎么会?! 他一定要算清楚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来历! “现!” 陆沉脸色沉静,冷喝一声。 一条宽阔不知其广的河流显现此方天地之中, 看不清它的源头去处,只是一道阴影,随着陆沉的手中飞速的印诀变动,开始主动地在那身影上涤荡起来! “此光阴长河投影,再辨你真灵所在!” 与此同时,陆沉将手诀瞬间止住! 浩然缥缈的仙气自陆沉身上散开,云缭雾绕中,陆沉的身影渐渐埋没于光阴长河阴影之中! 越沉越深,等到那身影终于出现在其间之时,陆沉的四周突然就化作一片虚无,任何的物质都瞬间湮灭。 “这是……什么鬼东西?!” 陆沉刚一抬头,结果就与一对冷漠的金色眸子对视! 他连观望其身的时间都没有,浑身筋骨就传来竹节之音,寸寸爆裂! 只是片刻不到,一片自迷雾里白光大作,所有的玄奥之景如同镜碎蛛网,破裂碎开。 原本在陆沉在起阵之后,天地间袅袅道音,恢弘如雷,震慑人心,若是不信一心朝圣者,必然朝闻道夕死可矣,然而此时—— 再看那其中的主阵者,此时七窍俱裂,血污遍体,哪里还有刚才半分仙风鹤骨的模样? 紧缩的瞳孔中,诠释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那已经不再是这个世间应有! 虽然只是一幕,但他更加不愿意相信,这天地怎可能出现如此逆天之人! 为何是这个少年? 在此之前,他曾嬉戏人间,见过所谓一洲山河的气运齐天之辈! 也曾梦游三千,去过无数人间。 可…… 刚才那一幕,是真的吗? 任你万千世界绝代风华,在那双眸子下,仍旧低贱如蚁! 他自己的卜算绝不会有错,可在这个少年身上,一切的不可能都如同答案一样摆在了这里。 任由他随意地卜算! 他到底是何人? 或者是何物? 良久,刚才的少年郎又跑了回来,杵在他身前: “陆道长?你——?” 徐长风很懵,这家伙被哪个绝世狠人揍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模样,这会儿摊子上却是一片混乱, 整个人进气短出气长,眼看像是没命活的模样。 虽然说是很出气,但念想到对方的身份,徐长风还是打着能交际交际的心思,上前就要将他搀扶起来。 “呕——!不……呕……必……呕……多……问,你……且……且……去、噗——!” 陆沉一边说,一边呕血,双手还想着摆脱他,结果到最后反而开始翻起白眼,身体不由自已地抽搐起来 “真不要紧?” 徐长风有点迟疑,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就这样了? “噗——!” 陆沉双眼一晕,彻底昏厥过去。 徐长风看着这位只是刚还要自己算一卦的道人直接倒地不起,无奈之下只能将地上的零碎与浑身血污的陆沉收在旁边的板车上,火急火燎地朝着杨家药铺赶去。 替人算卦,居然搞得自己伤痕累累,看来陆沉道法,不过尔尔。 但是反过来想,这位道人算东西还是真有一手,待会儿救治上来,就让他给自己算一卦。 毕竟还是要安一下心。 徐长风如此想着,脚下步伐犹如虎虎生风,飞速轮转。 第7章 长风过往 小镇上的老药铺子,来历早已不可考究,只是小镇里头但凡有人生疮害病,大多都会来到此处求医问诊。 尤其是后院里头的老人,每每施展手段,总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事后的诊金也高的离谱。 徐长风拉着板车停在路边,里头早有伙计跑来帮衬着搭把手,将陆沉挪进后院。 徐长风随后跟上,一进去,就见到那张满脸褶皱犹如树皮的老人此时正坐在凳子上磕着烟杆,看到自己进来,老人也没先开口,只是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落座一旁,至于重伤的陆沉此时则是被随意丢弃在满是香火的天井之中。 “这能行?” 徐长风突然就觉得眼前老人有些不靠谱,忍不住问了句。 “你在教我做事?” 老杨头狠狠剐了他一眼呛道,这个混小子一天到晚尽给自己找些麻烦,属实是半点都不安分。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被鬼迷心窍,居然让这小子得逞,现在想想,那还穿条破裆裤的小娃娃那一甩一甩的模样,倒是比现在更好玩儿得多。 “你在笑什么?!” 徐长风进入这个院子,就好像是回到家里,看到老人敲着烟杆忽然笑了起来,那眼神里头全是些星星点点,他瞬间就知道这老头子又在天马行空了。 “恩,老头子想到你家里头的那条狗要产崽了,难道就不能笑一下庆祝庆祝?” “我家里那是条公狗!” 徐长风两步走到老人面前,抢过烟斗,作势欲砸。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这玩意儿可是个宝贝!” 老杨头一把夺回来,开口就骂。 “你个小王八犊子,没轻没重,欺负老头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去天外……” 话说一半,老杨头就忽然止住,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徐长风,又看了看手头的烟杆,忽然自嘲一笑。 也对,这王八蛋还真的去过天外了。 “咋了老杨,怎么不说话了?” 徐长风随意坐在紧靠着老杨头板凳的台阶下,望着天井愣愣发神。 “没事,只是想到你确实是有这个实力。” 对于徐长风,老杨头敢拍着胸口保证,他比徐长风还要了解他本人。 一出生就毫无根由地落在泥甁巷的陈家院门口,寻常往来这么多人,愣是一个也没看得到这个身无寸缕的孩童,更逆天的是这小东西贼得很,光着屁股就猛敲陈家大门,那对好心夫妇一开门,小东西又马上躺在地上,滚了一地的泥土,还能嘤嘤卖弄。 老人当时本来就想直接将他抓过来盘问个清楚,谁想这小家伙一被收养,就变成个普通孩童,他又搁不下面子将他掳来仔细盘查,只能任由这小东西生养,本来打算着若是坏他计划,老人就不会手下留情,可没曾想过这小家伙居然主动暴露来找自己! 一次是陈家汉子离世, 那天夜里,这个放在寻常人家里头不过喂奶的娃娃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后院里,直勾勾望着他。 “救他!” “救不了,这是他的命数。” “救他!” “救不了!” 老杨头在说完这句话后,身边的景物瞬间变化,直到出现在一处远古战场之上,四周的环境方才稳定下来。 回过神时,小家伙就落在不远处的空中, 一抬头,身后一轮世间阳之极致的太日精源汇聚显现! 再抬手,一条浩瀚长河环绕腰间! 轻点脚,就已是咫尺天涯! 老人只觉得那时仿佛梦回万年之前,那道总是善意地看待时间的那对温和眸子,也曾是如此! 但随着那位消失,水火内战,道法洒落天地间,万灵如薪火登天,再到此时,早已经神道断绝巅! “您是……” 哪怕是依旧不信,但老人的眼里仍旧饱含热泪,下意识地想要得到一个心里的答案。 “不是。” 那个小娃娃轻摇头,两者在这处天地沉默良久,最终商谈些事宜,互换些代价,彼此安分下来。 但哪怕如此,老人每每想到那一幕,就禁不住想要再看看。 但这样的机会,很快就又来临。 后面那次是陈家妇人辞世。 依旧是小娃娃,只是却并没有展现丝毫的神通道法,只是静静地叙述着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想回家?” 当老人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头雾水。 这样的存在为何还会对家有着念想? 于他们而言,一个念头,就能自光阴长河逆流而上。 可既然是这样的存在,他们的话语又怎是普通之事? 其实当小东西说出这话之后,那双眼里透露着的哀伤怀念与自己又何其相似? 他说那什么高楼大厦,万法绝踪,快乐肥宅水之类的,老人不是一点理解不了,于是试探地问过一句:“如果那样活着,那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长风的回答却素来简朴,只有那样的时候,他才会显现出稚童应有的表情:“生命的意义难道就是好好活啊!” “那好好活……” “好好活就是生命的意义啊!” “……” 两人也是从那之后,开始有了交心,但老人其实还是不大放心,时不时地就会在暗处观察着两个孩童的成长历程。 一切几乎就如同自己早早布置演算过的路子,只是那个幼年父母早丧的孩子并不会太过孤单。 大雪漫天的时候,小长风总会从一些人迹罕见的地方找到吃的,然后装作一副啥也没有收获的模样跟在一样光着脚丫的小平安身后,别人看上去好像是大他两岁的平安在处处护佑着小长风,其实却是后者在护持着小平安幼小的童年。 于是小平安总能在家门口捡到从天而降的鱼干,在人来人往的道路旁碰到珍贵罕见的贵重宝药。 又或是在嘴馋的时候,小平安强忍着口水吞咽,将手里头的不多的铜钱换成馒头拿回家里的时候,小长风早已经举着一串糖葫芦坐在四面透风的屋子里冻得僵硬。 这样的岁月虽然苦楚,但小平安其实也不再像是老人预见中那样难过。 只是这样的干预,到底是会引来一些麻烦,这也就有了少年一年时间里半载都躺在床上。 小平安每次都会着急,但他不知的是,那个床上的弟弟早就已经魂游天外,于远古之物厮杀,纵然到了他这样的境界,但每次都还是会受到重伤。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因果。 既然你愿意做他的护道之人,那就该受那天地厌弃之劫! 心中感慨良多,老人突然就来了兴致,将目光放在徐长风身上,接着将手搭在他的腕上。 徐长风也不抗拒,毕竟每次酷暑严寒后,他不来找老人,老人也会主动去找他,也正是因此,他才去攒钱换个地方,避免万一些许什么玩意儿找上门来,他一时护佑不住。 “你说你这样一直找死,真的值得吗?” 大致了解完徐长风的身体,老人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当真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那武夫体魄,能够随意糟践?” “还好吧,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 徐长风看了看天井里头的袅袅香火,其中一支摇摇欲坠,被老人看似随意弃置侧旁。 “结束?呵,你说那家伙要是知道你这样精心护道,结果却落得个那般下场,他日后不会把老头子我拆了?” 老人一谈到这个,就有些怅然若失,说实在的,跟这个小王八蛋待久了,其实也有些舍不得。 “切,我可不要他舍不舍得,只是想着能多伴他一程罢了,如果日后我不在了,你也肯定会继续……算了,不说这些!” 徐长风的话音有些低落,收回目光,脚前就出现了只黑猫。 心灵福至地就一脚踹过,本来躺在地上晒着太阳的它瞬间就飞了出去。 老杨头见着他的动作,不忍地转过头去,这小祖宗,真的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没事儿,没事儿,这位爷心地宽厚,平常可不会动气,任打任骂的,也就是痒痒挠罢了,你看那马家的那只,不都一样吗?” 徐长风滴溜溜地又把猫抱在怀里,猛猛吸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干呕。 啪——! 不等他回过气儿,一只猫爪印就刻在他脸上。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让之祠给你看看身体吧,到底还有几天活法。” 黑猫挣脱开他的怀抱,跳到老杨头的板凳上,静静趴着,眼里露出人性化的神采,讥讽道: “活不了咯,这小子在天外大开杀戒十余年,还自用天地生灵之器来哺育自身,呵!” “嘿,那不是想着这天地与我相悖吗?” 徐长风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那你五脏六腑换成五行所属,六道之流,全身气血看似直冲云霄,落在你自己眼里,实则如冢中枯骨,自取灭亡!” “好好的天地大道不走,非得另辟蹊径!” “此时此刻你是否已经感觉到这天地犹如无形鼎炉,将你置身其中,那三灾五害自你脚底而起,天地大劫从源头汇聚,啧啧啧,活不了,活不了!” 徐长风听得这些言语,倒是不觉得什么可怕的。 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自己来到这个天地之间,就一直在被天地排挤。 是谁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又是谁念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其实两个老人都不知道,徐长风每一次的动作,身上就会多出一条无形的锁链捆绑。 十二载一晃,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瞬,但对于日夜如在火寒之中挣扎的徐长风而言,度日如年。 只有在陪着那几个混小子的时候,他才会对这个世界有些念想。 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只能多做些瓦匠的活计,缝缝补补,希望日后的陈平安他们,长长久久,不要再多对人间失望。 像是察觉到他的念头,老杨头轻叹一口气,徐长风的身体状况他确实也无能为力。 每次他重伤来此的时候,他只能减缓他的疼痛,但那些大道之伤,却很难根治。 “害,老头子你叹啥气啊?开心点,小爷我都快解放了,难道就不能为我高兴高兴?” 徐长风拍了拍他枯瘦的肩膀,然后站起来,又想到了什么,路过老人身边的时候,抬起就是一脚。 啪! “徐长风——!” “哎呦别别别,大爷我错了!” “之祠,冷静呀,冷静!” “老杨你别拦着我,这小兔崽子我今天非揍死他不可!” 第8章 少年少女 小镇杨家药铺子里,一老一少一猫互相拉扯半响后,终于各自鼻青脸肿地沉寂下来。 徐长风以一敌二,脸上遭殃最惨,被猫爪划了好几道口子,这会儿一边捂着脸哼哼唧唧,一边将目光看向那边厢躺着的道士。 老杨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没开口,一旁之祠化身的黑猫就顶着两个肿大的眼圈嘲笑道:“这小子一天到晚算天算地,在这佛道儒兵四家合力封锁的骊珠洞天之中居然还敢如此,啧啧啧,不说他天高地厚,也得夸他命比天高。” 徐长风听到这个结论,怀疑地看向黑猫之祠,“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算你?” “呵呵!” 黑猫白了他一眼,嘴上不饶人。 “白长这么俊儿,可惜是个傻子。” “你特娘的真要干一场是吧?” 徐长风腾地跳起来,又作势欲掐它的后脖颈,刚要动作,就被人拦了下来。 “哎哎哎,你俩别说了别说了。” 老杨头将他们拨开,一人安坐在一条凳子上,转身走到陆沉身边,先掐脉,后施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举手间便是一片流光溢彩。 “这小子胆儿大不假,但说实话,出现些变数对他的谋划产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让他本来的道心有了膈应,这才不管不顾地强行施为。” “但话又说回来,老头子我这么些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大修士把自己卜算到奄奄一息的。” “……” 随着老杨头手中银针如万千流星在陆沉身上行过,后院的天井中,那些袅袅香火如有真灵,顺着流光而动,游于陆沉遍身。 看到这里,与徐长风对坐的黑猫之祠眨了眨眼,乍然道:“看来这浩然天下,还是对这道士颇为宠爱啊。” 话毕,黑猫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混小子,如果这小子不是天厌地弃,容不得他丝毫,必然早已亘古烁今。 不过可惜,这小子既然一心求死,去找那所谓的家,那也拦不住。 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天井中某柱摇摇欲坠香火突然将灭欲熄。 刷! 徐长风噌的一声就要窜出后院,结果前脚刚出门口,后脚就被绳索牵绊。 他回过头,结果就看到黑猫拿着条古朴的绳索将他的脚腕拴住,也不知这东西是何来历,一套上之后,他整个人在压制境界的情况下,居然拿它毫无办法! “臭小子,别没事找事,回去坐好!” 黑猫之祠死死拽住绳索,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愿让他出这院门一步! 徐长风试图挣脱,结果身后的黑猫直接将绳子末端拴在自己身上,如果他敢再用力,这小黑猫的身体绝对会直接被扯断成两截。 “老瞎子,这是正事!” “回去!”黑猫四肢死死抵在门槛与台阶上,双目爆红,显然它的情况也并不是多好,毕竟这混账小子哪怕不是犟种武夫,但身体里头早已经强行融合了天外巨兽中的某些东西,单论气血来看,也比一般犟种相差无几! “回来坐着吧,难道你还不清楚自己改动了那小子多少天时命数?”老杨头此刻也施完针数,脸色略显疲倦地望着他。 “我……” 感觉到徐长风松劲,身后的黑猫也将绳索收走,一颤一颤地颠儿到板凳上趴好。 “你自己多想想吧,纵使你修为再高,可能逃得过天地因果?”老杨头拿出那条老旧的烟杆吞云吐雾,眼神里充满着思索,“老头子也曾见过所谓不世出的天才,天骄,但是气运不足,半途夭折的,数不胜数,你要知道,这天地间,天骄如野草,长一茬割一茬,往往能成功的,要么稳如老狗,要么惊天动地。” “……” 徐长风听完这话,脚如灌铅,难行半步。 后院的门口也在此时好像如同一头巨兽的獠牙,正等待着自己往里面跳进。 陈平安,对不起,我,好像真不能再多帮你了。 徐长风心里愧疚,低头间,身边道袍闪过,先是拍动他的肩头,接着耳畔便传来那贱贱的声音: “得了,得了,贫道也该去救人去了!” 抬头,那抹白影早已闪过,只是再回头,那臭道士依旧躺在地上,只是此刻明显已经睁开了眼,还冲着自己眨了两下。 “怎么,一气化三清,没见过?” …… 小巷里, 陆沉靠坐板车上,依着光阴长河的原本路数里,那个头戴斗篷的黑衣少女还是按照原先轨迹抓紧了他的脚踝。 “瞧瞧吧,臭道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陆沉将少女丢在板车上,这一次也没再询问哪家哪户可以接手。 原因无他,当陆沉拖着车走到大槐树下时,四巷十姓的大门户里,早就传来一片骂声。 陆沉没去惹那晦气,只好迈进泥甁巷里,敲开了那家少年未归的院门。 “陈平安,我给你送老婆来了,你要不要?!” 道士的呼声极远,陈平安刚进泥甁巷就听到了,此刻快步走到家门,就被陆沉板车上的少女吸引住了目光。 “道长,您这是……?” “咳咳咳,陈平安,你不是说要老婆吗?我这不是给你送来了?” 陆沉嬉笑着,让陈平安搭把手,将车上的少女扶进屋内。 “道长我……这,我怎么去抓药啊?” 陈平安没问任何此事的来由,只是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咳咳咳,好吧,你先帮她处理伤势,贫道去帮你抓药,只是这银钱……”陆沉露出一副囊中羞涩之意,眼前少年赶忙跑进屋里,片刻后,就举着早前徐长风分给他的锦绣袋出来,递了过去。 “道长,您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有……” “好呀,陈平安,找你算卦的时候你都抠抠搜搜,现在见着美人当前,就舍得花了?”陆沉接过来,从里头取了一枚出来,点点头,“放心吧,贫道办事,上心得嘞!” “唉,不是,这不一样……” 陈平安支支吾吾,挠了挠耳朵,想要解释,结果眼前的陆道长跑得飞快,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孤站的少年与宛若死尸的少女。 “唉,长风要是在的话,就好了……” 第9章 如日中天 陈平安终究还是决定去找蔡金简报仇了。 徐长风心中喟叹,眼光余角瞥见身边的两个糟老头子居然毫无动作,不由得有些气恼。 “老杨头,这片天地不是被那些蠢货吹的什么禁止道法神通吗?这女人把陈平安长生桥打断了,难道不是破坏了规矩?” “呵!” 老杨头懒得理他,反倒是黑猫之祠,将脑袋埋在手臂间,转头剐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 自从你这兔崽子来了之后,这规矩有个屁用! 徐长风作势潸然泪下,自己啥也没干,就被倒扣了顶天大的黑锅。 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徐长风继续看向眼前香火汇聚而成的镜幕,里面的少年郎掌心中正握着一块瓷片,不急不慢地拐进了巷道。 此时那对寻找机缘的两个年轻修士正结成伴侣,商讨着日后的目标,以及交易起手中的资源。 “云霞山上的云根石,不知道仙子又能够拿出多少来?” 苻南华因为先前赢得十根云根石的赌资,心情愉悦,云根石乃是云霞山是十八蜂盛产之物,单说那对道家丹鼎派炼制外丹的重要作用,就已经使之价格犹如空中楼阁,让凡俗门派望而却步,而苻南华自己只是打赢了个赌,就将十块云根石收入腰包,着实配得上自己在老龙城那里的少主身份。 反观身旁那位姿容不俗的云霞山仙子眉头倒是褶皱起来。 这其中自然也有些懊恼于自己的不谨慎,着了一道,但更多的还是刚才去过那宋集薪的主仆家里打听过,刚才那小镇城门口堵路的少年就是这里头的恶霸魔王。 哪怕是在那些个老一辈的口碑里头,也是如此。 而那个被自己断了长生桥的泥腿子,更是与其穿一条裤子的乡野贱民。 虽说自己这道龄尚浅,但光是听这其中的风闻,就多少有了自知之明,那个叫做徐长风的少年既然如此有恃无恐,那么多半后头就是站着某个千年王八。 知道自己闯下了祸患,如今蔡金简只盼自己能够早些寻得趁手合适的机缘后,早早退出此间。 仙道何其漫长,自己不一定非要…… “蔡金简!” 女人正思索间,身畔陡然一声暴喝,接着她的下口腔传来一阵麻痛,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情况下,整个人就已经狠狠地撞入了巷道之中。 剩下的,就是苻南华与少年郎长久的对视。 …… 药铺后院的天井中, 某只已经摇摇欲坠的香火突然暴涨,化作滚滚云烟,直冲霄汉! 察觉到此间情况后,徐长风收回目光,心中已经知道大体,但此时被两人裹挟,他要离去,非得暴露一身修为方能挣脱。 可是如今小镇已经是布满裂纹的瓷器,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哪怕是在这后院里面随意施为,恐怕整个小镇都会立即迎来天道反扑。 届时,不提滔天因果,只说陈平安等人,恐怕都会彻底烟消云散。 “对了,小子,你这两天别回骑龙巷了,就在后院待着吧。” 老杨头看到齐静春元神出窍止住陈平安继续行凶后,原本微握的手掌重新松开,对着徐长风安排道。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老杨头拿着烟杆敲了两下他的脑瓜,“你小子一直做些尾巴,难道真觉得可以瞒天过海?那三只人间饕餮真会毫不关心?” 黑猫之祠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趴着,爆料道:“这小子头比你铁,命比你大,在天外跟那三位老爷打过好几场了!” “什么?!” 老杨头这是头一次知道徐长风居然还有过这般功绩,眼睛瞄过去,想要少年告诉更多的内幕。 自从万年之前那场内战之后,还能跟这三人打起来的,实在屈指可数。 “咳咳咳,那老夫子打架本事不弱的,小道士也还凑合,至于那个秃驴浑身都是铁。”徐长风察觉到他目光移到自己身上,环抱着手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屡战屡胜。 “嘿,只能说是仗着年轻身体好,这小子每次去找茬儿,要么被人当成肉饼拍,要么被人当作兵器甩,不然就是被人强留下来待在身边死背书。”之祠继续调侃,将他的老底儿掀了个遍,唯恐天下不乱。 “哼,那又怎样?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谁怕谁啊?” 徐长风被掀了老底,恼羞成怒地就把黑猫强抓过来,放在腿上揉来揉去。 这老瞎子啥都好,就是这张嘴巴太恶心人! 看着一人一猫在那疯疯打打,老杨头没想掺和进去,一心消化着刚才信息,不时地将目光挪到徐长风身上,仔细打量,然后低头,反复如此。 他本来就是知道这小子资质古今无双,修行如日中天,但没想到的是,这小子居然能早已与那三位分别交过手?! 虽然听之祠的话里头,这小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能活蹦乱跳下来,就已经是侧面证明了他与那三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并不算太大了。 “算了,我还是得回一趟骑龙巷,我那条狗还没带过来。” 徐长风转头看了一圈,发现此时自己也没啥事情可做,干脆就找了个借口,想着早点去陈平安家里等着。 老杨头此时还震惊于刚才那段话里的含义,此时没心情阻拦于他,只是交代早早回来,不要再乱了天时人命。 至于黑猫之祠,虽然有心阻拦他,但又想着有些话要跟老杨头单独商量,索性也由他而去。 等着徐长风离开,后院就剩下三个人。 刚才他们的谈话,其实并没有避讳陆沉。 不过黑猫转过头看过他一眼,既然面上毫无波动,只能证明这小子刚才就是自食其果,随便勘探那小子的前后因果,这才遭了大祸。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后续说不得那小子还能在事后苟活下来。 “对了,老头子,还有件事没跟你说。” 黑猫忽然想到一事,刚要开口,就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抬头一看,却是那记吃不记打的道人。 “怎么?”老杨头这会儿心绪有些驳杂。 自己是不是真的选错了人?还是哪里没有算计清楚,这小子真是深不可——! “对了,忘记告诉你,那小子是一挑三……” 砰——! 药铺子前院正在抓药的老掌柜听得后头板凳落地的响动,连忙跑进去,瞧见里头的情形顿时吓了一大跳。 自家的老爷子跟个年轻道士这会儿统统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任由老掌柜如何呼唤,都没个反应…… 第10章 满身枷锁 徐长风刚出药铺大门,脚步就是一顿,耳旁传来一条条金属坠地之声,在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少年魔王,但他自己的目光下,身周却早已如入雷池。 只看他头顶黑色劫云,煌煌天威如梦回仙古,只要泄露丝丝缕缕,就能轻松将一位远古地仙震为齑粉,在这劫云笼罩之下,他的皮肤四处又出现漫天星辰投影,彼此之间连成一片,直至形成整体,将他好好一副皮囊炼成诸天大阵,若是能具现出来给远古修士一览,只是天外远观,就能令其望而却步! 随着他脚步挪动,一股无形无相的幽蓝焰火自脚底而起,外焰猛如天火,内焰冰寒刺骨,徐长风对于前两者尚能忍耐,这最后之物实在有些难熬,他拘起一簇火苗,放到眼前,不曾想眼前这一簇火焰竟然是由一个个细小的晦涩的密纹构造而成! 虽然徐长风不懂其中奥妙,但只是靠近,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个曾经绝代风华之辈,在面临这浩瀚天地降下来的无量大劫下,身陨道消! “逆天者,无一生还么?”徐长风将手中的火焰放归脚下,他从来就没想过去活下去,又何谈顺天逆天? 他只是偶然得了具天地难容道躯,偶然闯入了这原本是书中的世界,得以窥探玄奥之谜。 如今自己只是刚出药铺子,心中念着去告诉陈平安日后做事千万小心的道理,却没想到这天地牢笼居然越发的收紧束缚起自己。 看来自己无论要做何事,都只能依照这命运脉络而行? 徐长风抖擞精神,浑身一震,体内窍穴洞府里自由无数菁纯之气而起,只能任由这天地烘炉熬炼自身,否则这一身道行日行千里,迟早要将体内所有的伤势暴露出来。 一路且行且止,徐长风扶着墙走到一处孤儿寡母的院子门口,此时院内早有个老道人在那里沾沾自喜。 却是那以秘术嫁祸蔡金简,使其对陈平安出手的背后黑手。 “哥?你怎么了?!” 那院子里头看着小泥鳅变化之大,吓得半死的小鼻涕虫此时听得外头响动,叮叮咚咚就跑了出来,一见徐长风苍白脸色瞬间就吓了一大跳。 “我家里有个老道长,他会仙法,我这就去求他给你治,要是不给,老子就砸了他的烂摊子!” 顾璨攥紧拳,牵着徐长风就要往里走,奇怪的是往常随便一拉就能跟着自己的三哥,今天怎么也拉不动! “长风哥?!你咋啦?!” “没事儿,你让我歇一下!” 徐长风拍了拍他脑袋,看向他家大门,让他稍安勿躁。 在旁人眼里,这个大门不过如往常一样,但此时在徐长风眼中,却见得到泼天祥瑞就在院内金光四射,反而是自己身周,气运早就黑得五彩斑斓,此刻顾璨牵着自己的手,尚且不知,其实二者接触之间,徐长风身上的气运早已如初雪遇烈火,一触即溃,滋啦作响。 顾璨并不会觉得今天的徐长风有什么问题,在他的记忆里头,徐长风虽然年纪最小,但打架在小镇子里头最是厉害,无论是吹牛皮响当当的郑大光棍,还是那个李家小子的漂亮姐姐,都不是他对手。 每次娘亲跟那群老娘们儿吵起架来,只要三哥出马,那骂的最凶,骂的最狠的马老太婆就会早早结束骂战。 而且从小想要吃点啥的,不好意思跟陈平安讲,就会绕着徐长风转圈圈,时不时地望着哪个小摊上的东西不动,哪怕当时买不到手,隔几天就会变着花儿似的拿出四份来给自己,陈平安与刘羡阳只一份,他顾璨就有两份! 只不好的点,就是徐长风身体老是病恹恹的,虽然打架的时候猛地不像个人,但每次生了病,就好像风吹就倒,这次家里来了个什么珍菌仙人,刚好可以给他看看…… “哥,那要不然我给你把他叫出来?”顾璨看着徐长风扶墙都吃力,一时间眼泪汪汪,一把鼻涕眼看就要落在嘴里,赶忙就吸了回去。 “咦,也行,你把他喊出来吧。” 徐长风不敢去赌,他每一次地改变旁人命数,会不会惹来什么大因果,从而使得他人早早夭折,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哦,好,那长风哥,你等会儿……”顾璨应了声,马上朝着屋子里头大喊:“快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臭小子,一天到晚又在说什么胡话?”里头一个泼辣的声音传出,接着又马上低声低气,“仙长勿怪,这小子平时野惯了,小镇民风淳朴,没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发生过的,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呵,放心,既然是我刘志茂一眼相中的关门弟子,性格越是乖张,自然越是讨喜,走吧,一起出出去看看。”里头另一道声音狂浪不羁,信心十足。 顾璨在外头等得着急,又想直接拉着徐长风往家里头赶去,但此时长风哥反倒一屁股栽倒在地,急的他原地打转。 “娘!娘!娘!长风哥要死了,你快点啊!” “急什么急?啊?你说什么?!”顾璨她娘本来悠哉悠哉的步调,一下子就错乱起来,几步跨出门口,小跑到门外,先是把小混蛋直接别到一旁,就看到那隔三差五就往自家拎来二三两肉食的少年郎满脸冷汗地背靠墙壁,整个人恹恹地毫无生气。 “哎呦,仙长,快来救救人!” “好,来了,来了。”截江真君刘志茂在屋子里就已经感应到了门外的动静,只是此方天地禁绝术法神通,不能瞬移变化,不然他早就闪到门外。 这小子身上拿了多少金精铜钱,他刘志茂心里头可是有着计量! 不过到底是得道修士,几乎是在顾璨的一个眨眼间,刘志茂就已经仙风道骨地背对二人,面朝徐长风。 少年一脸的虚弱与早晨那满是朝气蓬勃的形象几乎是鲜明的对比。 这也恰恰证明了,此子…… 即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只是随着自己缓缓蹲下,那一双原本无神的目光里,突然精光迸发! “嘿!” “!?” “……” 第11章 杀意如麻 小镇里有一卢姓大户人家。 本来有两个少爷大家族里,自今日起只有了一个。 这一切,都是因为外地来的那些人。 卢家大少爷卢正淳将眼底的恨意小心翼翼地收起,低眉顺目的站在这些外乡人面前,任由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在小镇的路上随意地指指点点。 自幼纨绔的卢正淳第一次发现,给人当狗的滋味,原来真不如何。 小镇里那些原本自己的狗腿子,一路下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早早地就跑开老远,那些个同样大家门户里的同龄人更是用着异样的眼光看过来,如芒刺背! 原来那个卢家大院里头,出来大公子,大少爷,不过是给人当狗的份儿! 原来这个花花公子就是个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 走一里路,丢尽面皮! 他自己可是卢家大少爷! 为什么?! 为什么?! 卢正淳心底简直抓狂,恨不得将那两个还对着自己高谈阔论的崽种踢到路旁,狠狠蹂躏! 男的拉走折断四肢,剪断舌头,看你这张小嘴到时候还能不能张扬?! 女的倒是要好生喂养,不过淫邪之事,自幼就得教导,等到玩腻了,那就拿去千人骑万人尝,你不是高贵么?到时候看你风骚的模样还有几分像现在?! 想到这里,卢正淳心里突然畅快了不少,余光偷偷地看向身后,见着他们并没有过多关注自己,心底所想越发地黑暗污浊。 “你想的倒是挺好,不过很可惜咯,等你出去之后,连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在他想入非非之际,女童突然开口,讥讽刺耳的同时,又吓得卢正淳面无人色! “这种贱仆又怎么清楚两个世界的差别?” 男童此时兴致缺缺地开口,本来还想着这面前的小子还有些什么花活儿,结果尽是些不堪入目之事,不惜啧然。 他来此之前,家里头的老祖宗们各个对着自己耳提面命,本来心中不以为然,想着山野之地,哪怕是洞天福地,但也只是最后的一次名额发放,即便有机缘,也都早早地是有主之人。 修道之人最是忌讳沾染因果,所以在这方地界里,他们的行事都得是公平公正,如何与人以物易物,或是许诺补偿,都是需要面对面地与其主人交谈,否则惹来此地圣人厌恶,一行人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成,等到回了山上,也怕是早早地就得接了家法。 所以当男童来到此方天地的门户之时,那个比自己大不太多年纪的家伙,嚣张的模样属实让他心里打鼓,一心以为这里头藏龙卧虎,不曾想进来之后,不过如此。 特别是眼前这个家伙,一副奴才模样,若是换了在山上,自己连看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只是这小子心思卑劣得正好,不然他们寻物易物之中,怕是难度不小。 卢正淳此时早就呆立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切心中怨恨竟然被两个稚童听的一清二楚! 就好像那个姓徐的贱种! 每次在家里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能被他半夜摸进来暴打自己一顿! 莫非他们才是一路人吗?! 想到这里,卢正淳心头回想起那比自己矮一头的徐长风平日里的手段,一时两股战战。 “小子,怎么不走了?” 魁梧老人早就忍不住这卢家小子心里头的龌龊之念,此时见他浑身冒汗,嘴角勾起,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往日里耀武扬威的卢家大少爷就像一道黑影地直直飞出,接着以狗吃屎的模样趴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啊——!” 疼! 钻心的疼! 卢正淳满口白牙直接碎了一地,不俗的面貌上全是泥土,还来不及等他喊疼,裸露的手背就被一只脚掌踩得寸寸断裂! “小子,别骗老子,不然爷爷今天还真能让你家里饭桌上再少个碗!” 魁梧老人本来沉得住气,但是今晨遇到的王八蛋收了自己三袋金精铜钱! 足足三袋! 这狗娘养的要是真有个什么实力也就罢了, 入得小镇里头,一打听才知道。 这什么实力不实力! 蠢娘贼的就是坨这地上的鸡粪鸭屎! 之所以这么敲诈自己,绝对是平日里欺负人欺负惯了! 否则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 直娘贼的王八蛋! 别让老子碰到你! 一想到这,老人的气势止不住地荡开,雄浑巨力瞬间灌注到脚底,正要倾泻而出之际,念及到这小子所说的一家孤儿里头还尚存的机缘,强行忍住不表。 “袁爷爷,这人还有些用处……” 女童擅察言观色,知道老人是想到了什么,直接给了个台阶。 “恩,少主说的是,那暂且就饶你一命!” 老人松开脚,不顾哀嚎难抑的卢正淳如何难受,只是用脚尖勾起他的腰间,轻轻一提,整个人就被迫地站了起来。 “厉害呀,真是厉害,这正阳山有您老人家在,兴隆日盛只待东风!” 男童看着老人进退自如,一身脾气控制自如,完全不像传闻中自恃傲物的狂狼之辈,有此人在一日,正阳山的势力与门派氛围,可见一斑! “哼!”顾及两家脸皮,老人并未理会这其中的阴阳怪气,只是一心护持在女孩身侧,唯恐有失。 等到卢正淳的左手完全无感,少年的双瞳早已被一片猩红染尽。 都怪那些个小贱种! 徐蛮子,刘家子,陈孤儿,顾小虫,马家子,你们都给我等着! 别让我卢正淳有朝一日站起来! 否则定要你们跪在我面前! 磕、头、认、错! “走不走?” 冷漠无情的嗓音响在耳畔,卢正淳打了个寒噤,收敛起心中的心思。 一步一颤地朝着前路走去,只是心中的怒火越发高涨! 直到面前出现个高大的少年,他原本狰狞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笑容! ——就是你了! 刘羡阳此时刚好从泥甁巷里走出来,看到那往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卢家大少爷的惨状,冲着他挤眉弄眼地拿出了怀中的锦绣袋,放在手上随意抛起抛落。 ?! 卢正淳眼睛瞪得像铜铃,好熟悉的锦绣袋! 也正是此刻,他的身后再一次地传来那道冷漠的嗓音。 “你,让开!” 微凉的杀意如麻! 第12章 一饮一啄 顾家小院当前, 当刘志茂与徐长风对视的那一眼之后,他就忽然像是遭到了天地倾轧,神魂与肉身在一瞬间被沛然巨力无情地缓缓撕开! 对,就是缓缓! 不是一瞬! 而是那种折磨至极,犹若古书记载之中的虐心酷刑! 将一个普通人从头顶开始剥皮,等到浑身再无一处肌肤之时,必须保持此人的生命尚在,甚至刀工手法上佳者,被施以酷刑囚犯甚至还唯有半点痛觉! 只会渐渐察觉自己的额头上为何开始滴溅热血! 在那之后,便是热油倒灌,如置火烤的同时,还有那寸寸剥离指甲的连心之痛! 啊啊啊啊——! 刘志茂想要张口痛呼,但浑身却被完完全全定住! 只能任由那双无形的手随意施为! 这人简直就是魔鬼! 刘志茂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儿招惹到了这方邪修?! 痛痛痛! 钻心刺骨! 熬熬熬! 干脆杀了我吧! 刘志茂几度昏厥! 濒死之中,脑海中闪过自己在外头呼风唤雨的逍遥日子,闯下的偌大名声! 如今随着自己终究要身死道消了吗? 所谓时来运转,到头来却是连死都认不得仇家一面? 恨!恨!恨! 刘志茂心中百转千回,痛苦悔恨疑惑种种,等到浑身如同淋过一场大暴雨后,身体各处竟不知何时止疼! 只是刚才的那些疼痛已经在心底埋下,环顾四周,却不知自己何时从顾家宅子来到了一处黑暗星空之中。 “这里,看过来。” 声音传来,刘志茂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就立马打消了这个举动,立马就干净利落地跪在虚空,叩首不起。 “敢问高人有何吩咐?小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这里,刘志茂又咬牙将手心划破,“如有所假,天诛地灭,在所不惜!” “呵呵!” 幽暗星空中,无声良久,刘志茂早已汗流满面,只是单凭这两个呵呵二字,莫非是在提醒自己? 究竟是何处惹恼了这般人物? 两个字,两个字…… 莫非是顾璨? 可跟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这位大人早早预选下的弟子,只是不好公然出面? 也不对,那小子的资质只能算是外头仙家山门里头的一般嫡传! 莫非是自己来小镇里头做过什么……? 是了,做了件事! 可那只是一个泥腿子! “噗——!” 刘志茂只是心底沉思,就陡然觉得眼前一暗,背上犹如顷刻间就移来一整座大山镇压自己,瞬间就压得他浑身软如骨泥! 不对,是那个沉默寡言识时务的少年郎! 刘志茂在感觉自己生机即将消失之前,立马强行将念头抬起,夸赞着那位少年敢以凡人之躯与修道之人厮杀。 实在是人中豪杰、英良之才! 随着他的念头升起,背上的山岳重量也迅速消逝, 此时此刻,他刘志茂哪里还不能明白?! 原来自己在无意之中破坏了这位大人的一些东西吗? “敢问大人……” “呵!” 又是一声轻蔑,刘志茂甚至连张口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是了,害得那位才俊断了长生桥,自己万死难辞! “想法很多,可惜你还真不够格!” 声音随着脚步一下一下直扣心脏的怦然跳动,刘志茂竭力地使自己身子跪伏在前,丝毫没有还手之心。 这般术法神通,闻所未闻! 若是这位大人有杀自己之心,恐怕刚才的那个照面,自己就已经命丧当场! “大人,小人——” 趁着脚步声在身前停下,刘志茂再次开口。 “不用你如何补偿。”那位大人的声音回荡在星空之中,原本一颗悬着的心也随着他最后的话语落下:“记住了,顾家母子,若是日后少了半分毫毛,定让你这小小的江河泥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小的一定谨遵大人吩咐!” “滚——!” 呵斥声回荡耳畔,刘志茂再抬头时,眼前就只有个病弱的少年,任谁都不敢相信此人与刚才的大人有分毫联系! 只是那懒洋洋的嗓音一开口,刘志茂整个人就下意识地哆嗦起来。 “仙长,看够了么?” “大……大病无碍,小事多磨,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刘志茂宽大的衣袖里,手汗如雨,狂流不止。 但在顾家母子满脸担忧地旁观下,这位面前的仙长只是躬下身子,在他手搭徐长风肩头之后,直过了片刻,他才露声示意徐长风无碍。 “娘?” 饶是如此,从小就机灵的顾璨依旧不大相信就这么摸一下,长风哥的身体就能转好,刚才在院子里头吹得响天的牛皮,在这会儿一个都见不着。 只能自己胡乱地擦了把鼻涕在袖子上,慌张地看向一旁的娘亲,眼里满是担心。 “没事儿,没事儿,道长先前不是说过的吗,他的修为放眼一洲河山里,都是佼佼者,你别担心。”顾母安慰顾璨的同时,也在宽慰自己。 自己已经对不住一个孩子了,那这个孩子呢? 顾母心头终究狠不下心肠,低头再看身边的孩子,已经模糊不清。 “好了,好了,我好多了。” 徐长风此时出声,每一次地与这些气运之子交流,天地磨盘碾转自身的速度就会快上一倍。 日夜往复,这样的情况,徐长风自小就已习惯,所幸自己尚且没能够在某些事情上进行了大的改动,不然说不得早早地就已经身死当场。 没过多久,齐先生那边就已经对刘志茂下达了惩处的命令,不过相较于后者,截江真君刘志茂其实并不在意,毕竟刚才都差点死在此地,只盼日后自己多长记性,不要再随意施为。 见他动作,刘志茂赶紧伸手当作扶梯,让徐长风搭着自己的手臂起身。 顾璨也立马跑到他的怀里,一时眼泪鼻涕统统混作一团,揩在徐长风的粗布衣上。 “嘿,你这小滑头!” 徐长风强笑着给了他一个栗子,接着看向刘志茂,眼里的警告让后者如丧考妣。 “长风哥,我不想去修道,想跟你们在一块儿……” “滚滚滚,你小子一天到晚尽说些胡话!”徐长风将他强行拉开,没说两句,就让顾璨去找陈平安告别,自己则得回趟骑龙巷,不然家里那条狗恐怕要饿上好久。 望着徐长风背影,刘志茂下意识地吞咽一口口水,轻轻吐气。 原本以为是收个偌大机缘,不成想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这小子的护道人。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刘志茂心里想着这些东西,很快就平复心情,毕竟也算间接上攀附了条大腿,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第13章 羡阳献阳 徐长风家里的那条狗说来是个意外。 当时陈平安本来想在老宅里安置两张床,结果被徐长风以男男授受不亲拒绝,并且在陈平安不知道的情况下,摸出了那么些碎银子,见惯了这个财迷攒钱比自己容易得多的陈平安毫无办法,只好陪着徐长风一起去找房子。 可是小镇里头淳朴和善的风俗里,两个半大孩子去哪儿能找得到合适的地方,于是兜兜转转,最后找到了个废弃的院子,屋子里头藏着条小黄狗,见着二人来了,也不嗷嗷叫唤,就趴在稻草堆里,两只黝黑的瞳孔里出现了片刻的光彩,但很快就消散而去。 徐长风倒是毫不在意,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日月厮杀不断,这般神情见过也已不止一次两次,只是陈平安自幼与徐长风作伴,伶仃孤苦,成长路上互相结伴而行,如今见着不吠不咬人的小狗,甚至起了收养之心,但那会儿两人的境况实在是处于挣扎在温饱线上,实在拿不出多的口粮。 所以当徐长风把小狗抱出屋子的时候,陈平安心里其实有些失落,可很快他就想明白,自己连养活自己都已经很困难了,留下这条小狗,不也是跟着他们受苦受难? 那日过后,陈平安没再想过此事,但不久再来骑龙巷的时候,就碰上了那条兴高采烈的小家伙,晃悠悠的尾巴摇得跟狗尾巴草似的,一直围着他咕噜噜地转悠,那个半大孩子的脸跟寻常人家的同龄人一样笑开了花。 那日之后,两个半大的孩子中间多了条狗,也多了生活色彩。 那会儿还小,两人也没在意,只管去置办些东西再落座里头,那房子也就成了徐长风的私产。 也就是因此,那条黄狗成了两人为数不多的小尾巴,成天跟着两人 时光如流连,这会儿转眼间,陈平安都已经十四了,自己也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年了。 几步的路程,他就推开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小院木门。 徐长风在骑龙巷里安置的房子,内里布局其实跟陈家老宅差不大多,一块薄薄的床板,几张老旧的板凳,以及半面桌子。 以往每天回家,黄狗大多都是搭在门槛上等着他回来投喂。 平日里有点青菜条和着糠的鸡食,就是填饱肚子的狗粮,若其中掺合了油水,吃两口还会停下来看看徐长风的脸上有没有心疼的神色,就好像担心他也没吃饱,想着跟主人一起进食。 不过今天倒是稀奇,居然没见着那小家伙眼巴巴的眼神。 “嘬嘬嘬~” 念及此,徐长风唤了几声也不见踪影,房前房都没足迹。 想着应该是出去勾搭哪家的小母狗,徐长风不以为意,收拾起洗漱的东西。 这一次过去待着估计就是个十天半月,按照原来的故事线,陈平安应该会与那个阮铁匠的女儿相处得过来,那姑娘他也见过,长得低头不见脚尖,已然早有人间绝色的稚嫩模样,唯独就是爱吃东西,跟自己也合不来。 当时自天外归来,他就碰上了阮秀,虽然是相见于桥头,但那眼神里对食物赤裸的贪婪,毫无保留。 只是那会儿自己拳头大,倒是轻微教育了一下。 心思越想越繁复,徐长风试着冷静下来不再去烦恼这些,毕竟那家伙自有陈平安去应付。 收拾干净东西,徐长风就坐在门槛上,望着大开的院门,等着那狗东西早点回来。 …… 在刘羡阳看到那个魁梧老人的一瞬,他就已经想到陈平安今天告诉自己早晨城门口的事情! 小孩儿,老人,美艳妇人! “小子,你跟那个徐长风什么关系?”魁梧老人猿真页一步跨出,就已经是寻常人四五步都追不上的距离。 听到徐长风三个字,刘羡阳心神紧绷,尤其是在看到这老人一步数丈的手段,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这玩意儿大多都只能在那些个说书先生,穷鬼懒汉的嘴巴里头听说过,但没想到自己竟会亲历此间! “他是我好兄弟!”刘羡阳强行壮着胆子,拍了拍胸脯,昂首道,“你想做什么?!” 猿真页手指骨捏紧,再一动身,就闪烁到刘羡阳的身后:“呵,那就是没找错人了!” “?!” 咚——! 一声闷雷鼓响,刘羡阳如同断线风筝似的飞扑在卢正淳的脚下,他的脊骨向内凹陷,宛如被巨木砸在身上。 刘羡阳甚至在倒地不起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好像就要死了。 哪怕已经足够谨慎,但是这老杂毛这一拳还是高过自己的认知! 撑不过,打不赢。 老人走到刘羡阳身边,就要再有动作,结果桥那边就传来一声犬吠: “汪——!” 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站在桥那头,看着平日里天天打算吃自己的家伙倒在一片血泊中,急的直打转,见到那凶悍老头居然看向自己,黄狗下意识地畏缩退后半步,接着又朝着他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汪——!” “你们这小镇子里头,狗比人有骨气!”猿真页瞥了眼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羡阳的卢正淳,意有所指,接着右手挥出,哪怕是被禁绝一身修为,但光是自身的蛮劲,就将平静的小溪卷的翻江倒海! 无形劲气远去半里,虽然力道有失,但打在一条瘦小的黄狗身上,足以将它掀飞数丈,隐约可见那卑贱的身子骨爆裂出血污。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更多的是让那些在远远窥探的乡野贱民望而生畏,误了自家大事! 解决掉碍眼的视线与嘈杂犬吠,猿真页缓步走到刘羡阳身前,一把将他的脖颈掐住,轻飘飘地举在半空中,狞笑道:“小子,外头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里有的宝贝,卖还是不卖?” “你……” 刘羡阳双脚乱晃,想要蹬在他的身上,奈何猿真页的手臂实在太长,身材又过于魁梧,如何都不得解脱。 “娘,这当真不算破坏规矩吗?” 早在一旁冷视的男童扯了扯自己身边娘亲的手,他虽然也渴望机缘,但内心里其实已经被早上的徐长风骂得有些心境不稳,他总觉得那个人就是话本上的世外高人,自己等人调教家仆尚可,但若是对他身边之人有了害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不破坏当场死人,他猿真页当然不算破坏规矩! 妇人没有当场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略微点头,目视前方,但眼皮已经开始轻轻跳动。 第14章 非是不救 陈平安得知刘羡阳出事的前一刻,徐长风就已经准备动身。 但是—— “他们的命会保下来的,你无需过多担忧。”那袭青衫凭空出现在院落里,淡淡地落座徐长风身侧。 虽然语气平淡,可夹杂的意思却是分外明显: 如果再进行干扰下去,恐怕终究会让所有人的结局走向不同。 徐长风闭目,不是没懂,而是不解。 自己明明是最小程度地去影响陈平安,为何他身边的刘羡阳会先行遭难?! 徐长风将目光投向一旁,见齐先生早已分神那边,心中略微放心。 唯独放不下陈平安,原先时间线上,他与阮秀相识,关系极好,但这一次呢? 还有宁姚,是否会为了这么个救命之恩从而以最后一剑用来作赌注? 届时倒悬山那头的剑气长里的某个靓仔,会不会直接传送到此处,不管不顾地劈开此方天地? 一切都是未知,但好像一切自己都大致清楚。 明明只是想要按照一点点的尺度进行修补,为何会反倒弄巧成拙? 会不会是那几位在背后拨乱因果? 徐长风念头再次繁杂起来,止不住地用拇指按压太阳穴。 “别太忧心。”齐静春其实对身边的少年观感不差,至少十几年来的行为里,少年一直都像是个缝补匠,绕着满是裂纹的房子缝缝补补,勤恳补拙,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个少年其实知道的答案:“这也算是小镇棋局里大考的一部分了。” 虽然齐静春并不知道身边少年修为几何,但作为掌控此方天地的圣人,隐隐约约还是能感觉到少年的修为不俗,境界不低,可能有个洞府,龙门之类,借着那位后院老人的某些法器,或是十万大山里面那位赐下来的法宝,用以逃避自己的耳目。 徐长风闻言,不敢多出手,这里实在太多远古大修的草蛇灰线,哪怕他自己,也不敢说真能彻底知晓这其间之秘! “那万一平安他——” 想到陈平安可能会去求人援手,也有可能会直接去报仇,隔着水幕,徐长风都捏了把汗。 “不会的,他会先去找人,平安从来做事都是最沉稳的那个。”齐静春否决了后者,“但可惜,这一关,非棋局之人不能出手,哪怕是我,不过也是天地一子。” 说到这里,徐长风抬头,微眯双眼,目视远方:“那如果先生可以从棋子变成棋手呢?” “什么?”齐静春转过头,少年的目光正好跟过来,二者对视,片刻,少年的身上突然腾起浩瀚星海般的威压,也就是此时此地不能外露,否则定然引来儒家贤人前来警示。 十……四……?! 不过只是几个呼吸,齐静春就乍然看懂眼前少年的意思,好像此间早已没有留恋之物,只要自己现在就点头,那么接下来的一场大劫,就会有人替自己解决! “不必了,我齐静春愧对恩师,使其自囚功德林,如今能做之事,也就保下这小镇数千的人口,以还他老人家谆谆教诲之情。”齐静春尽力平复心中惊疑不定的情绪,拒绝了徐长风的好意。 一盘大棋,必有首尾,以命开局,方有优解。 “那就不劝先生了。”徐长风叹息一声,接着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枚珠子递过去,“这珠子到时候可能在天劫降临之时,有无穷功效,虽然不能助先生脱离大劫,但也能为先生护持左右,免遭分心。” 齐静春接过手,轻轻触摸感知一番,大体上有个此物的用法理解,感谢道:“那如此,就多谢你了。” “小事,只是日后如果先生能复生,那就多代我对他好些吧?”徐长风叹了口气,迎来的是长久的沉默,用着他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道: “对不起啊,陈平安,非是不救,实是不能……” …… 陈平安跟着黄狗哀嚎声过来时,甚至都不知道该先抱起来哪个。 阮秀远远地站在人群中,手腕被阮邛死死按住。 “别冲动,别冲动,你要是出手,这事情可真就无法善了了!” “爹!” 父女两个都与陈平安的目光交汇,那往日里坚毅不拔的眼神,此刻变得呆滞。 一如地上躺着的高大少年,平日里的活泼干练此刻却好像一条快要枯死的草鱼。 “陈平安!” 阮秀挣脱开阮邛的手,快步跑到陈平安身前,语速飞快,“咱们把他们抬到我爹铺子里吧,待会儿再想办法报复!” 少女其实心里明白,这样说只是一句安慰话,但她却觉得自己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会失去眼前的少年。 “恩……好……”陈平安僵硬地点着头,眼睛里干涩的挤不出一滴泪来,干巴巴地望了眼身边的人群,又看了看空旷的苍天,嘴里泛起齁咸的味儿。 很快,在众人的帮忙下,刘羡阳与黄狗被抬到铁匠铺子里头,老药铺子里的老掌柜也被阮秀风雷之势地拽了过来。 所有的人好像都在,但好像又都不在。 陈平安举目,想要看看周边还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很快就把头低了下去。 掌柜在铺子里忙里忙外,阮师傅背对门口,那个青衣少女则把自己赶出来。 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冬天。 长风不在, 顾璨也不在。 自己站在板凳上煎着药,里面的人却悄然地没了生气儿。 这次也会是这样吗? 陈平安眼睛涩得有些疼,只能仰目看着天,火辣辣的太阳刺的万里无云的晴空逐渐变得模糊。 察觉到外头少年的异样,阮秀帮着把药碗递给自家亲爹,小跑着来到陈平安身边,戳了戳他的后背。 “来,吃点糕点?” 陈平安抹了把脸,转过身,眼前的少女手中一方手帕里静静地放着块白色点心。 “你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等刘羡阳身体好些了,咱们一块去——街上逛逛!” 少女使劲地眨着眼,在察觉到屋子里老爹有所偷听的时候,就立马改口。 “恩!” 少年第一次没有拒绝眼前少女的好意,只一口就将阮秀好几次都舍不得吃的糕点囫囵吞下,露出洁白的牙齿,努力地笑着笑着,眼前少女又是一片模糊。 刘羡阳,等我! 第15章 冥冥之中 走过桥头, 陈平安转过头来,看向阮秀,“阮姑娘,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是我……” “不只是你的事,更是我阮秀的事。”阮秀拍了拍颇为沉重的胸脯,吓得陈平安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好像面前不再是什么青衣姑娘,而是洪水猛兽。 不过他马上又突然心头一暖,自己好像并不孤单。 “你躲什么啊?”阮秀蹙眉,继续往前走,头发扎起来的马尾一甩一晃,就好像此时她的心情一样。 陈平安看着那头柔顺头发,下意识地就要去摸后脑勺,但马上又放下来,赶忙跟上。 “阮姑娘,那群外乡人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陈平安想要得到个答案。 “你应该知道些东西了吧?” “嗯嗯,听宁姑娘说,这里是个挂在天上的珠子,本来是有很多宝贝的,但几千年下来,都被人拿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神仙之流的。” 陈平安记性很好,但对于黑衣少女说的那些个云雾缭绕的东西,实在不能太多理解。 “恩,知道这些就足够了。”阮秀步调很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快点走进陈平安家里,可能是为了去那里更好地商量计划,以及拉个能动弹的打手,只是路上沉默始终无聊,她又解释道: “其实对于你们,恩,对于他们那些小镇上的人来说,所谓的仙人其实大多都在大姓族谱里面,但对小镇外面的人来说,仙人也是人,也会有生与死,只是随着他们的修为境界渐长,导致在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前,他们也就成了仙。”说到这里,阮秀脚步顿住,后面的陈平安正好与她齐头并进。 听完这些,陈平安心里大致上知道了些差距,只是自己已经杀过一个仙人了,大不了再与他搏命。 感知到身侧这家伙的心思,阮秀又接着道:“你要记住一句话,陈平安。” “恩?” 陈平安有些走神,心里面已经在思考怎么对付那个老人。 “仙人与仙人之间,也有很大差距。”阮秀发觉眼前少年就是一张白纸,好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想要上去硬碰硬,“那老人本体乃是一头古脉遗留的搬山猿,若是放开了真身,足有千丈之高,但正是因为在这个小镇里,有着那位齐先生坐镇,这家伙不敢轻易放开手脚,所以——” “啊?”陈平安终于回过神来,光凭这一句话,他就已经领悟到其中夹杂的涵义: 阮姑娘实在不好打击自己的信心,那个老人是个硬点子,单凭自己,恐怕完全没有任何的近身机会。但如果自己要是有帮手,那可能就另有一番较量了。 只是,自己的帮手在哪儿呢? 阮秀看着陈平安一脸纠结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已经有些圆润的脸蛋。 原来这么明示了,都还听不懂吗? 正思索间,陈平安耳旁传来一阵清朗的少女嗓音: “陈平安,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刚还和陈平安谈论些奇闻轶事,讲得正是起劲儿的时刻,结果这小子就慌里慌张地往外跑,这会儿又领回来个青衣姑娘。 啧! 傻小子眼光不差,就是估摸着养不起。 “啊?宁姑娘,我……” 陈平安有些局促,一旁的阮秀开口替他答道: “刘羡阳被正阳山那只猴子打了个半死,我们要向那个搬山猿报仇,你敢不敢?” 噌! 宁姚还没说话,放在屋里桌子上的剑就轻快地飞了出来,绕着宁姚身边转了三圈,接着竖在大门口,正好化作一道分界线,将青衣阮秀与黑衣宁姚分作两列。 “那就打!” 宁姚连原因都懒得问,挑眉看向阮秀,刚才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挑衅自己么? 呵! 看着面前的宁姚这么硬气,阮秀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个圈,扯着陈平安温声问道: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 什么计划?! 陈平安突然有些懵,他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来着? 不波及宁姑娘,不牵扯阮姑娘…… 可是现在,看着两人莫名其妙出现剑拔弩张的氛围,他的脑子突然有些空白起来。 为了能够快速思考出来,他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独留下两个少女在门口对视。 “阮姑娘,你要不然就别掺和进来了吧?” 见着陈平安进了屋子,宁姚双手环抱,斜靠门柱,身侧就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插在脚边,睨视一眼,继续说道:“你可不是孤身一人。” 阮秀闻言,心底暗沉,宁姚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说自己的本来根底,光是她背后的爹爹阮邛,如果有丝毫偏颇之处,都必然会随意地让有心之人造谣! 阮邛身后站着的是兵家! 他又本身是整个宝瓶洲上五境寥寥无几的铸剑师,在任何一个势力面前,都是席上贵客,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两不相帮,自囚一地的代价! 朝廷允许他们父女二人开山立派,甚至还愿意送上无数珍宝,但如果有哪一日身为铸剑师的阮邛对某个势力,或者某个人突然露出独有的偏爱,那将会惹来这一片虚荣之下的反弹! 心思百转,实则几个呼吸,阮秀就已经想的通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助陈平安,但冥冥之中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念头,自己如果再无动于衷,那么就将彻底失去某样东西! 转着腕上的火龙镯,阮秀下定决心,如果真要有什么放不下的,必然是未来时空里的某个念头,逆着光阴长河不停地影响着现在的自己! 更何况,我阮秀一生行事,何须看他人眼色?! “呵,你若是怕死,自可离去!” 阮秀挺着胸脯,直撞在宁姚身上,羞得少女脸上一红,但很快又恼羞成怒。 她宁姚从小到大,一路厮杀,怎可能会贪生怕死?! 这不仅仅是在侮辱宁、姚两家,更是让整个剑气长城背上黑锅! “希望你别临阵逃跑就行!” 宁姚疾步路过阮秀身旁,在她耳畔留下一缕讥讽话音。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进门,那个屋内的草鞋少年正好朝着她们露出灿烂笑容: “我想到计划了!” 第16章 毫无希望 陈平安的计划,实行得一点都不顺利,甚至是让少年都有些怀疑自己。 因为当他说出那计划的时候,就被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地反驳掉了。 甚至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给到,耗费少年颇多精力的计划就那么胎死腹中。 第一个计划是去找齐先生主持公道。 这个所谓计划,甚至还不如说是想法的念头,直接被得过齐静春恩惠的少女宁姚否决。 “齐先生,齐先生,你们自己惹出来的乱子,为什么找他?”宁姚当时拍桌翘腿,活像一个被学生气得发毛的教书先生。 “可是动手先打人的不是对面吗?”陈平安有些不解,“而且你们不是说,外乡人不能随意打杀了小镇的乡民么?” 陈平安缩着脖子,语气里又怂又有理。 “那我问你,刘羡阳死了吗?” 宁姚用杀人的眼神狠狠剐了他一眼,语如喷珠,她实在没想通这家伙怎么一有事就找齐静春,难道就不能找她吗? 杵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什么计划,而是叫我们帮忙啊! “没……没有……”陈平安摇摇头,但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解。 宁姚深吸一口气,向他解释道:“齐先生是坐镇小镇的圣人,屁股不能歪,立场不能随意乱,懂了吗?他要守的是小镇的规矩,不是你刘羡阳,陈平安,知道吗?” “知道了。”陈平安点点头,看了眼宁姚,又看向阮秀,欲言又止。 “你说,别这么磨叽。”宁姚甩手,比之陈平安,她好像更像个这屋子的主人,气势十足,架子极大。 “那我说第二个,就是我想去找隔壁宋集薪的那个——” 陈平安都还没有说得完,就直接被阮秀打断。 “不行的,陈平安,那人是朝廷的人,正阳山又是他们招抚的对象。”阮秀轻声细语地就把一些只有到了一定地位的大人物们才能知道的秘事说了出来。 大骊朝廷正在做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如果做成,那在位的君王将会永远地被刻印在中土文庙的史册当中! 但是那件事情实在有些不大可能,至少在有心人眼中。 大骊所谋,若是真的成真,且不说那宝瓶洲的所有山水洞府里的所谓凡间仙人,都会被人登记在册,到那时山下的淫祀邪庙都将荡然一空,届时引发的山上山下如何震荡,反而不是她阮秀想去思考的问题了。 之所以会告诉陈平安,是因为他是陈平安,不是旁人。 “是这样的吗?”陈平安虽然很意动,但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口头说辞,去了之后,又能如何? 帮不帮的,都是那样的结果了。 两个计划,或者不如说是念头的东西被陈平安说完之后就腹死屋内,三个人立马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陈平安其实心里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想法,但那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迅速扑灭,甚至死死地掩埋进坑里,狠狠地踩上两脚才会有所安定。 只是少年这时候的心思就好像是写在了脸上,两个少女只是瞧他一眼,就知道陈平安的尾巴朝着哪边摇晃。 “陈平安,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去再找来一个帮手。” 宁姚不知道,阮秀倒是清楚。 在这个小镇里头,机缘如山林海啸,但若无压阵之人,那决然不可能。 光是她知道的,就有杨家药铺后院里头的干瘦老人,乡塾馆舍的齐静春,甚至万年前的某些神灵也落在此地,根种发芽,比如某个十二高位下辖的部从,或是某个早该消失在古老传说里的老女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能令她忌惮的存在。 除了那个人! ——徐长风! 第一个能随意将自己拖拽进另一处地界的家伙! 明明道龄无误,却查不到丝毫古今线索! 纵然自己能在那处地界展开自身封印,但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单手就能镇压自己! 若是他愿意暴露自己,那这个天下大局,必然会有所改变! 只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莫非是有什么顾虑? 阮秀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若是还在万年之前能否与之相提并论。 这个假设根本就无法成立。 因为万年之前的她与才十二岁的他相比, 根本没有丝毫的悬念! 这就是那家伙的可怕之处。 亘古未有之人,今后也不会再出! “阮姑娘,你是指的长风吗?”陈平安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啊,阮姑娘,长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陈平安心里当真没有数吗? 他扪心自问,徐长风肯定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选择出手。 其实他并不笨,他从小就知道徐长风异于常人之处,只是他不想去问,也不想去想。 只是和他一起长大,长高。 但, 为什么你也是仙人啊? 陈平安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个巨大的骗局,身边所有的人与事,都是假的,就好像一场梦。 他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早就死在了童年的某个记忆里,一直不停到现在,不过是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在走马观灯般循环。 然而,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顾璨留下本拳谱告别自己, 刘羡阳被人重伤垂死, 徐长风突然没了声息,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陈平安默默地坐在凳子上发呆,这一刻的时间好像又不再值钱。 …… 骑龙巷, 徐家院子, 两个人影坐在一片水幕前,从刘羡阳被人打昏在地,再到看着少年与两位少女产生的争辩,以及到最后陈平安突然沉默。 所有的一切情况对于两人来说简直了如指掌。 但那也没有丝毫作用。 这方天地还是太脆弱了, 脆得完全承受不起一位上五境修士扯开修为来大干一场。 更何况这小镇当中,待着的不止一两个上五境! 齐静春和徐长风要想保下所有人,只有旁观一切,遵循基本命理。 “先生,您觉得他们有没有机会宰了那只死猴子?”徐长风看得心疼,眼里有些进沙子,捂了把脸问道。 听闻此言,齐静春先是一愣,接着微微摇头。 “天地命理,在其中矣。” “那猴子,早晚会死,但不能是现在,否则,陈平安日后连小镇都回不了。” “……” 徐长风泄气,拳头刚一捏紧,结果突然就从手心里蹿出一簇道纹琉焰,即便是见识广博的齐静春也被它惊了一跳。 “你这是——?” “嘘——!” 徐长风将手指搭在嘴上,示意他噤声,同时心底骂了句三字经。 娘希匹,又加重了! 第17章 天地不容 骑龙巷里, 徐长风一手抓着胸口,心脏此刻犹如神人擂鼓—— 咚咚咚! “长风,你?”齐静春当然看出来他的不对劲! 大道道纹都弄出来了,这除非自己是个瞎子,否则怎么可能忽视这几乎擦着脸皮而过的灼热焰火? “没……没事……” 徐长风摆摆手,每说一个字,额头上滴滴答答的冷汗就如雨落,划过苍白的脸颊,就好像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软绵无力。 他此时只要稍起一点点的念头,想要去帮陈平安一手,天地的大道焰火就会成几何倍数地增强! 自己此刻就好像一块粗胚,天地犹如烘炉,只有将自己化作血水,整个天地才会慢慢削弱对自己的监视! 可是为何这样针对自己? 十二年来,徐长风几乎没有干预过任何人的生命线,甚至是陈家夫妇! 刚才自己只是起了一个借陈平安之手,除掉猿真页这只老杂毛的念头,结果念起劫生! 周身烘炉赤焰直接毫不掩饰它们的手笔! 如烈火烹油, 如生木遭雷! 此劫当真渡不过!? 徐长风努力压制这猝然汹涌的天地之力,身体里原本已经与外界达成平衡的仙力此刻完全来不及调整,每一个洞府小天地里,都直接被灌侵外界的力量进行混扰。 其中滋味,甚至相当于每一处人身小天地在洞府之中都遭遇了食髓知味的群蚁,甚至它们的每一口都带着火灼气息,咬上一口之后,就能让人冷得打个寒噤,接着就是一阵阵的麻痹效果,各种感官,此时更像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无边洪水将渺小的人型生物直接摧毁! “我帮你看看!” 本来还想继续观测下去,但此时身边的徐长风却早早地遭了莫名灾难,齐静春不得不分心照应,只是一手搭上脉门,就如触及万古寒冰,将他的两根手指直接冻住,更奇怪的,是那沿着脉门一路而上的灼热! 既非仙家真火,也非妖邪诡焰! 而是一种大道火毒! 中此火毒者,日夜受大道灼烤浑身筋脉气血,非温吞慢热,而是如山焰阳炎! 恨不得将宿主在一瞬湮灭! 火寒之气本是相克,怎可能出现在一个修道之人身上? 这也并非北俱芦洲的那位老神仙,水火雷三法精妙,是为三绝。 但在齐静春现有的目光下来看,那位老神仙跨不去的坎,也恰恰是因为他的三绝。 然而此时并不是分析,而是要找出如何平复的方法! “齐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徐长风此刻唇色毫无血气,脸如白纸,哪怕是说话也带着颤音。 “放心,我只是试试看。” 齐静春将手收回,那股火毒瞬间在指尖脱离徐长风身上之时立马烟消云散,沉声片刻,他先转头看了看水幕中的三个少年少女,此时他们已经商议到夜间行动的法子,此时离着天黑也还尚早。 心念通彻后,齐静春挥手,将此地与骊珠洞天隔绝。 此乃坐镇一方圣人的特殊权限,不泄露丝毫力量,就能另辟一个小天地,使整个骊珠洞天不受困扰。 当然,也有一些隐修,能在此做到这些。 比如眼前这位…… “你的合道好像跟这个天地并不相通?!” 在开辟一方地界后,齐静春手掐印诀,双目猛然爆射出精光,一旁虚弱的徐长风甚至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听得一声闷哼响在耳畔。 “何苦呢?”徐长风此时被天地压胜,几乎不能行炁,只能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一侧。 那一袭青衣,此时双眼紧闭,但神色坦然,好像刚才所做并非冒然,顷刻后,一行血泪缓缓流下,直到要滴落台阶之时,他才一把拂过,缓缓睁目,刚才还掐着印诀的手则多了些被雷劈过的焦糊味。 “原来这天地对你竟有如此束缚之笼!” 齐静春丝毫没有在意自身伤势,反而对眼前少年又多了些佩服。 在没有看到之前,心里面是半点不相信少时曾在那些摊子上看到的杂记所载。 天厌地弃,神鬼不容。 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累赘。 这是那本杂书所载,少时脾气“温柔”的齐静春其实多愁善感,为此还有些伤感,想不通为何这样的人会被天地所厌,只是后来他藉此问过老师,得到过他老人家的准确回答。 ——小齐啊,这天地之变,非人力所能测评,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人,那肯定是有他特殊之处,毕竟这正所谓大道三千,无奇不有,人家被天地针对,总得有其被针对的缘由,当然,这种人肯定是不存在的,毕竟…… “可是,这样的人已经出现了。”齐静春的双目此时已经恢复正常,但刚才的那一幕几乎死死刻印在脑海之中,让他此生难以忘怀。 怎会有如此恐怖之境?! 在刚才以秘术施展通天彻地,辨晓古今的天眼之下,齐静春这才第一次得以窥探一丝少年的处境! ——原本只是看起来虚弱的少年,在那之后,彻底变得不再平凡! 徐长风的四肢百骸,全部被一条条粗如拇指的锁链钩住,植入体魄,宛若凡俗人间专门勾人琵琶骨的刑法! 但齐静春的眼里,那却是一条条被秘文汇聚而成的大道脉络! 数不清的的道纹化作焰火,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火焰般的大茧! 在这火茧之外,则又有八根地底而起的天柱子,如同古来撑天之用, 但这一切却只是为了将徐长风整个人困在这偌大的大道巨大茧里,在徐长风脚底下,踩着的早已不再是所谓的台阶,而是化作寂然的一汪幽泉,好似直通冥府! 各种天地大阵盘综错杂交织四壁,好像只要这个年轻人多动一下,其中不乏只要触及,就甚至能坑杀十三境大修的禁绝杀阵! 整个天地所有的恶意,好像就是只针对着这个少年,将他死死看押在这一地界里,几乎不留任何活路! 哪怕是对于自己,他只是站在一旁,想要再多窥探一二,就已经被这处景象反噬,震得几乎心口一滞! “所以,齐先生,你要听我说的话呀。” 徐长风的话音有些像是在呻吟,察觉到这一变化,徐长风默然闭上眼。 此正是: 眼藏日月风火土,盖压三灾如无物,紫霄劫雷伴身起,破灭鸿光降新生! 第18章 谁最漂亮 泥甁巷那处简陋的屋子里, 陈平安默默地将所有的工具放在桌子上,面色如常,就好像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又一次地爬山,或者是又一次地过河。 只是这一次,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两个姑娘。 “陈平安,放松点。”看着少年收拾完东西,就直接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宁姚丢了块石子砸在他身上,结果少年晃都不晃一下,“哈,有趣!” 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其实越是这样平静,越是心情难抑,宁姚自小经历生死,一颗剑心澄澈剔透,每每说话都能直击要害。 陈平安被她说中,其实下意识地端正身子,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既然计划已出,行动就在今夜,一切的方案都已经被他们三个研究,不对,是她和陈平安两个人算好,至于那个只会吃吃吃的家伙,除了在决策定好之后点头外,什么都没干。 如此想着,宁姚眼角余光轻轻扫过那正在屋子角落吃着糕点的青衣女子。 “?” 阮秀吃东西占据了她太多的精力,此时感觉有着一双视线扫来,也并不在意,反而是想到了什么。 踱步到陈平安身边,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方帕,放在他面前。 “吃。” “恩?阮姑娘我……” 陈平安的走神被阮秀打破,看着桌上的美味糕点,喉咙下意识地起了吞咽的动作,但嘴上还是拒绝道。 “吃!” 阮秀将糕点掰开成两半,又递了过去。 “恩……阮姑娘是想让我给宁姑娘,分她一份吗?” 陈平安有些看不懂这个意思,试探道。 阮姑娘心肠很好,他不想驳她意。 只是阮秀听到这话的时候,反而眉头一蹙,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又看了看床上坐着看戏的宁姚,双眼一眯,嘴角带笑着将一半切成方块的糕点再分了一半下来,大大方方地走到宁姚身前,递了过去。 “恩?” 宁姚抬头,看向阮秀,自己什么都还没干,只是旁观者而已,为什么就被这阮秀针对了? “嗯。” 看到她不接手,阮秀先是把手中的另一小半吃下,手上动作不变,依旧还是递在她面前。 吃就吃,谁怕谁? 宁姚也不嫌弃她手是否干净,张口就借着阮秀的手,将她指尖的糕点吞咽下去,用只有她俩能看到的表情彰显出一脸的无畏。 我就吃了,怎么着? ?! 阮秀被宁姚湿润的嘴唇碰到指尖,耳垂一红,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去,但看到宁姚这样嚣张的表情,顿时挺起胸脯,双眉紧蹙,气势上不甘示弱。 原本陈平安还在仔细嚼咽基本从不舍得买来的糕点,正是在津津有味之中,不想身后的气温突然下降,身子骨其实不算单薄的他瞬间就被冷得打颤。 哼! 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在后面轻哼,气氛总算有所缓解,但当阮秀坐在自己对面的时候,陈平安看的分明,原本饱满的耳垂,此刻红得发透。 “陈平安,你在看什么呢?”幽幽传来的声音有些像是来自阴间的风划过耳道,陈平安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宁姑娘那张发黑的脸,“刚才好看吗?” “啊?我……” 陈平安被发现秘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伴着宁姚的呼吸撞在脸上,就好像小鹿一样在心里头到处乱撞起来,扑腾扑腾的,好不洒脱! “算了,你个呆子,啥也不懂。” 宁姚抱着剑,像是个杂书小说里头记载的豪侠游客,大手一挥,就要给自己打赏点什么。 只是那都是幻觉,实际上当宁姚说完之后,就坐在对面的阮秀忽然提了个哪怕是小孩子也不敢随意回答的问题。 “陈平安,你觉得阮秀和宁姚谁更好看?” 阮秀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糕点,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就好像个大家闺秀一样,砸吧着眼睛,似乎这个问题跟她并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她手腕上的火龙镯反倒是在陈平安难以观察的角度下,轻轻扭转,将此地化作了断绝查验的地方。 “啊?!” …… 铁匠铺子里, 阮邛看着面前的水幕一花,再也看不见人影,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攥紧,就想着朝那泥甁巷里走去打听个究竟,但奈何这是闺女儿自己要做的事情,若是跟上去,恐怕又是横生枝节! 阮邛左右看了个遍,索性拿着铁锤跑到炉子旁,狠狠地砸起了手里头的剑条,好似这不是什么稀奇材料组成的,反而是某个人。 铛——! 铛——! 铛——! 声音不绝,气息难平,吓得本来就对他心生畏惧的几个学徒躲得更远。 老药铺子里, 水幕模糊之后, 黑猫舔了舔爪子,嘁了一声,“要没有那个小子的捣乱,这姑娘怎么也比不得宁丫头!” “呵呵。”老杨头嘴上不承认,“那我也觉得阮秀这丫头挺适合那个混小子的!” 两人说的都不是一个人,但指向却又都是泥甁巷里的那个陈平安。 所以都没有拆穿对方底气不足的台面。 前者想的是, 毕竟就算是徐长风给陈平安改了桃花运,但也不至于非得让陈平安碰上宁姚,反推给阮秀吧? 虽然万年之前,水火之战,直接间接地都得承情于她,但在这种人族繁衍之事上,倒也不必让宁丫头让步。 后者虽然理解他的意思,但实际上并不怎么认同。 阮秀这一世与陈平安相识之后,人性渐占上风,对于以后的人族来说,莫不是天大的好处? 只是唯独一点不太妙的,就是有个本该受刑直至魂飞魄散的倒霉雨师,被人救了下来,虽然肉身已死,但魂魄得以转世,而这最恶心人的一点是,那雨师偏偏要埋个胭脂放在陈平安那里…… 倒悬山后面, 难以描述的宏伟城墙联通天地,断绝两方,一望无尽。 长城之下的草庐中,一群风采翩翩的剑仙聚在混乱模糊的水幕面前,齐齐望向中间那位不动如山,神色淡然的老大剑仙。 “老大剑仙,您说那小子会怎么回话?” “不知道。” “不知道?那咱们就看看呗?” “不行。” “哎呦,看一眼,万一那丫头对宁丫头有什么想法,怎么办?” “董三更,俩要是没事做,就去把长城清扫一遍,老聋儿,你要是再叽叽喳喳,就回牢里头宰两个后生去!” 老大剑仙扫了眼两个一惊一乍的家伙,微微皱眉训斥道。 平日里在晚辈面前严肃惯了,这两个小家伙又有些找不着事儿。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老大剑仙这才把人群里头的刺头儿挑出去,在一众剑仙期望的眼光中再次把水幕打开,乐滋滋地瞧着外头的世界。 小镇,骑龙巷。 好不容易把体内气息抚平的徐长风,刚要开口询问情况,就见到水幕一片模糊,不由惊异了下。 啧,那人居然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上次还在小桥头那边被自己一拳捶飞呀,这进境才是得天独厚。 徐长风厚着脸皮想了个谦辞,本打算起身,结果水幕再一次地清晰下来: 里面那个傻小子此刻反而正痛苦地捂着头,先看了看宁姚,又瞧了瞧阮秀,双眼里满是茫然。 啧, 没救了! 所有暗中探查此地的幕后众人,心里不知滋味几何。 第19章 复仇伊始 未入夜,陈平安朝着隔壁而去。 陈平安还是没有听得进她们两人的话,至少自己要去找了才知道。 那个男人,自己遇到过,根据他的言语,以及宋集薪的态度,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他,这个男人就是那种毫无理由的强横。 因为在外面,每每提到宋长镜这个名字,就是大骊铁骑军的名面! 且这个名字,随着他在沙场之上越战越强,越强越无解的时候,所有大骊朝堂上的公卿都对他产生了一种敌视感! 强王而弱帝,永远都是谋权篡位的主题。 但宋长镜并不一样,他只想去追求武道的最高,最远,乃至最无敌的境界! 只是,到底如何,无人知晓,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独坐在侄子院子里的宋长镜,敲打着手指,并不想要刻意地去偷听隔壁院子里那些可笑的计划。 但事实上,已经达到他这个境界的武夫,精气神早已如在山巅,就算是隔着一条巷子那头的翻墙脚步,他照样能听得仔细无误。 所以,当他看到陈平安敲开大院门的时候,嘴角已然勾起。 说实话,若不是此人与侄儿宋集薪有过瓜葛,他还当真是块参军的好材料! 固执,听话,有主见! 当然,这些都不是太重要甚至他连这小子的根骨都懒得去称量。 所谓的天纵奇才,他已经见识过太多,若不是军务缠身,他当真还想着远游他处,去会会那些个所谓的大洲风情。 “你好。” 陈平安脚步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其实早就有密卫在暗中想要动手,只是看到宋长镜将大拇指上的扳指轻轻转动,意思就是对此人随意放行。 否则一个乡野村童,怎可能靠近院门? “嗯,你来了。”宋长镜并没有邀他入座,只是招呼了一句,就又低头转动着青玉色的扳指。 对此境况,陈平安并不稀奇,相反地,倒是鞠了个躬,不算是个什么正统的礼数,但怎么也能表达出他对这位大骊亲王的态度,其实是颇为尊重的。 接着,陈平安从怀里掏出三袋精金铜钱,双手捧着,走上前,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我想请您帮我出一次手。” 果然如此! 宋长镜轻呵一声,也并未直接拒绝,反问道:“你知道你这三袋精金铜钱,在外头的价格是多少?” “嗯。” 陈平安点头,尽管徐长风有意隐瞒,但当他救了宁姚回来之后,她就向自己说清了它们的价值。 可能掏出那么一小把来,就能直接当上一个小镇的主人,也可以用来去请那些不太富裕的宗门保护自己一生平安富贵。 甚至还可以直接化成朝堂官员,封赏爵位。 但这些都没用,至少对这个时间的陈平安毫无作用。 见到少年一脸坚定,宋长镜这时候突然想明白自家的侄儿为何会被他折腾出心魔。 “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虽然像是随口一问,但陈平安却不得不答。 “没有。” “呵呵。” 少年的谎言在两人之间,就像是个公开的笑话,宋长镜笑出了声儿,这少年当真是不平凡。 他几乎能够笃定,这个陈平安就是敢赌自己绝不会痛下杀手,所以才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可知道欺骗大骊亲王是何等罪名?”宋长镜将他手头的东西推了回去,斜睨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乡野村民,我为何帮你?再说了,你可是对我侄儿痛下杀手,险些让他命丧当场的祸害,我,怎能帮你?” 一条条,一桩桩,一句句,好像是无情的冰刀,割在陈平安心上,如果换做是旁人,他早就痛哭流涕祈求活命,可惜他是陈平安。 姓陈的陈,平平安安的平安。 “恩,如果我有罪,那王爷可以现在就抓我回去。” 陈平安说完,直接就往外走,只是刚到门口,就发现院外早就多了一群身着黑衣的密卫。 他们的面孔虽然被遮挡,但陈平安却可以通过眼睛,看出这里面的熟人,还是真的不少。 每个人他都打量了片刻,在发现并没有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后,陈平安的心情稍缓,但此时此刻好像并不支持他还能这么惬意地换气呼吸。 “本王让你走了?”宋长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很早之前,孤就了解过你的档案,上面评语倒是写的不错,少年早慧,如有神助,性情如木,动若脱兔,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谢谢王爷的夸奖,但,我来找你是私事,并不是想要借你的身份压人。” 陈平安说完,背后一阵风声响起,他下意识地低头,但却并不能躲过。 想不到所谓的亲王也会对自己出手吗? 陈平安其实心里也有些打鼓,他看人很准,甚至从小就经历过小镇淳朴和善的风气熏陶,对于骂战争辩熟悉,但对于真的打斗,其实只能算是三脚猫的功夫,可以在突袭之下刺杀蔡金简已经是借了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但这一次可没有那么多的助手。 砰。 少年的脑袋被某个东西砸了一下,接着那物什儿就滚落在地,身前的暗卫看到此物,纷纷避让开一条道路。 “这是?”少年弯腰看去,只见一个小镯子落在地上,原本距离自己四五丈的男人,此刻闪烁在自己身边。 “虽然孤出于某些私事上,并不喜欢你。”宋长镜将那镯子给他串到少年的手腕上,缓缓道,“但是不得不说,小子,有种!” 说完,他手袖一挥动,所有的暗卫又立马隐匿四处。 就好像刚才人挤人的巷道从未出现过! 见到少年还愣在原地,宋长镜用脚踢了他一下,将他直接抛到隔壁他自家的院子里,安稳落地。 “其实吧,你小子很有意思,就是可惜了。” 一墙之隔间,宋长镜一边说,一边拾捡起身边的书本,躺在摇椅里,一晃一晃地摇头。 他的话就说了一半,但另一半如何都不适合现下说出口。 他正阳山又如何?! 只要作为大骊百姓的你敢出手,那就是希望,那就是生机! 届时我大骊人人都敢向那些不公不正者出手,那更是我大骊之幸! 若人人皆有此心,何愁未来我大骊新生荡不平这小小宝瓶洲?! 第20章 引蛇出洞 是夜, 在所有水幕后面的目光下, 陈平安摸到李家后院的墙边的大树上,朝着那个少年老成的女娃娃射出那枚石子儿! 如果是依照原有的计划,陈平安遇上的会是一个护卫保护女娃,如此就可以引蛇出洞,但今晚不同。 当那枚石子射出去的同时,陈平安脚下的大树就传来一阵巨力! 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他就已被迫地抓着大树朝一侧倒下。 凭借着自幼就在山林里跑动的肌肉,陈平安在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就让自己以一个颇为狼狈的猫落地的姿势,在树枝上纵跃而下,落脚处恰好是一处房檐的脚线。 没有任何迟疑地,陈平安毫不回头,甚至连敌人是谁他都还没有看清模样,就朝着远处越过一路房顶逃窜! “小混蛋,你找死!” 看到目标居然在极短的时间里脱离自己的陷阱,猿真页将手中的树干丢落一旁,砸碎一地青石砖铺就而成的地面。 轰——! 猿真页深吸一口气,双膝微曲,径直一跃,几乎就跑过了少年半数逃窜的路程。 借着余力,猿真页快速在房屋上穿过,但是由于自身的重量实在对凡俗而言太过夸张,只是跑了半程,就已经惹来一路谩骂。 “谁家生儿子不长屁眼儿的狗玩意儿,在老子家上面乱窜?” “他奶奶的,真是给脸了?哪家的畜生没关好放出来了?” “……” “吼——!” 猿真页强忍着杀人的冲动,朝着这些贱民狂吼,接着看向那有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小杂种,气得脚步越发飞快。 甚至他现在都有些不想在意这个天地的所谓狗屁规矩! 什么坐镇圣人? 不过徒有虚名,全借着此方天地的奥妙之处罢了! 若非是考虑到自家少主在此天地之中,他猿真页甚至抬手就想将那什么书院的齐静春打爆在当场! 他齐静春算个什么圣人? 这小镇里头的杂种是一个比一个畜生! 先是敲诈勒索,故作高深,居然能哄骗住自己等人的小野种! 接着就是那个嘴硬的贱骨头! 还有就是现在这个小杂种! 若非是顾虑到少主安危,他猿真页直接就显现真身,先一脚踩碎这个小镇所有,再把那三个小杂碎拉到面前千刀万剐,最后将那劳什子的齐静春踩爆捏碎扔进河沟里! 如此想着,猿真页脚步愈快, 距离那个小杂种,就只剩五十步了! 三十步! 猿真页脚步将停,几乎想要一跃过小杂种身前直接活捉他时,不曾想那小杂种突然又加快速度! 是的, 陈平安又加快了速度! 而且还不慢! 比之先前,甚至快了一倍! “小畜生你——!” 猿真页这个时候何尝想不明白? 这陈平安就是在吊着自己! 但他这是想做什么?! 又能做什么?! 猿真页思考间,突然念及到少主安危,想要撤回,但此时已经追出了好远,再往前梳隔着几条巷道,就是一条宽阔的河流! 那小畜生一定跳不过去! 定然是这样! 哈哈哈哈! 猿真页心里突然畅快,这小杂毛定然是慌不择路,才逃到此处! 待会儿自己抓到活的,他保证,一定要让这个小畜生享尽一切的屈辱滋味后,才能死去! 这其中,最好是包括另外那个小畜生! 猿真页心里痛快不已,继续加快步伐,在月光下,两人一上一下,很快跳到泥甁巷中。 “小畜生,还想回家呢?”猿真页铆足了劲,直接越过陈平安,落在他家隔壁那处早已荒废不知多久的茅草屋上,接着就哗啦一声,整个人顿时踩空,落进屋子里! 呼! 陈平安看到猿真页落进陷阱中,痛快地松了口气,但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咆哮般的怒吼! “啊——!”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隔着老远,陈平安都已经闻到那股鸡鸭家禽的粪便味儿,正从那人型身影里喷涌向四处! 这是阮秀姑娘的手笔。 今天下午商量的时候,她还觉得陷阱什么的是坑人之作,用的那些个利器,也就只能装装样子,想要破开这猿真页的护体身,还得行非常之事! “陈平安,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就在这时,远远站在墙头另一面的宁姚冲着被排泄物糊了一脸的猿真页连射三箭,见陈平安居然在此时愣在原地,赶忙出声儿提醒。 但这一举动,竟引来猿真页的注意。 “好好好,原来还多了个小贱人!” 纵然此时狼狈不堪地难以睁眼,但对于他这种人而言,眼睛只是在能视作对手的情况下有用,其它时候,手段往往不用尽出! 就像现在,听音辨位! 猿真页高高跃起,举着硕大的拳头直砸在宁姚的落脚处! 只是这一下注定落空,少女的经验极其丰富,在他动作蓄力的那一刹那,就完成了位置的变换! 跳落在陈平安身旁的宁姚倾吐一口气,看着老人在黑夜中缓缓立起,犹如一个人形泰山! 只是这样原本在外头呼风唤雨,仙家上座的身份,在这个小镇里并不好使。 “你们,真是找死!” 猿真页将身上的箭矢折断,随意抛在一旁,强行再换一口气,将糊在身上的恶臭除去,一时间视野开阔,清晰如常。 “那么接下来,就该老夫的回合了?”猿真页抬手,就引得空中风雷之音大作! 他确实很意外,这两个小畜生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耗炁折寿,这已经是第二口了! 这也意味着自己,现在确实是把他们当成了有意思的对手! 只是,他们不该让自己心中这怒气如火! “小畜生,待会儿捉了你,我要折断你四肢,看着老子来享受你身边那个小娘们!” 猿真页指着两人,先后地交代了他们将会遭遇到的结局。 让人在痛苦中挣扎,从来都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小畜生如此,那个小娘们也是如此! 只是,在猿真页并不知道的地方, 他心田里的每一个字都响在某些人的耳畔,如春雷滚滚,惊天动地! 第21章 谁敢阻我 小镇中,药铺子里。 黑猫之祠被老杨头双手拖住后腿,不停安抚:“你别慌,你别慌,那人不也说让你别出手吗?” “嘿,这万年不出来,这小小宝瓶洲里头,倒是出了不少的奇才!” 黑猫之祠一爪拍在凳子上,虽然没用力,但老杨头看得心疼,那处猫爪挪开的地儿又多出个印痕! 但此时见他心情不怎么好,老杨头也没冲着他自寻晦气。 说实话,这会儿那小猴崽子说的话,着实是惊艳到他了。 当年那拨远古剑修,落在剑气长城的原因,更多的还有着他们身上洗刷不去的戾气与桀骜。 自从那位剑道魁首惊鸿一现之后,三位剑修朝着那飞升台一番问剑之后,陈清都就成了那拨人的领头者。 这万年以来,虽然文庙里头的很多人,乃至整个浩然天下,都觉得那些人就是活该被罚去镇守剑气长城。 但其实在老杨头面前,并不如此。 正所谓,胜者王,败者寇。 自古如此,那三只饕餮坐镇人间,道理亦然。 换做是浩然天下这批人的先祖们去镇守,而那波剑修则来此处享福,万载岁月应该也足够将他们骨子里的杀心好斗磨成齑粉,成了那躺在功劳簿上的待宰绵羊。 不过,现在情况下,反倒是很有可能剑气长城还没有反应,身边这人的真身就已经现身骊珠洞天。 至于结果,甚至都不能去猜想对方会如何如何,只是那正阳山的原址,只能化作一处洼地。 …… 剑气长城。 一群剑仙早就炸开了锅,围着水幕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这浩然天下的死猴子当真欺我剑气长城无人不成?!” “这小畜生,死杂毛,敢动宁丫头一下,老子现在就传过去杀光他全家!” “奶奶的,老大剑仙,您给个信儿,要是不把他山门掘地三尺,就是我杀妖的本事还不够好!” “闭嘴!” 陈清都扫视一圈,冷声道。 “他娘的,这人哪个山头的?老大剑仙,您下令吧!” “不准!” 陈清都语气无情,仍如寻常。 “这宁丫头真要有事……” “那也得先把妖族杀光为止!”老人一脸云淡风轻,沉静地望着面前的水幕。 他曾求过一人卜卦,那人说过,天地虽有新变,但原有之事已成,其中种种不可扰,否则平添因果,断了那人一手的好算计! 但,这眼前,怎么看,都像是宁丫头要遭罪了才是! 陈清都眼前的水幕中,那猴子刚刚站起,但浑身好像已经强行震开了那处地界的枷锁,获得了短暂加持! 此时自己要是送人过去,尚且还来得及! 只是,那其中的变化,又在哪里? 为什么,他还没有寻到一点的踪迹! …… 骑龙巷里, 徐长风刚要动身,他的手被齐静春死死拉住:“你去做什么?” “救人啊!”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演变成这样,但此刻两人已经陷入了绝境危机之中。 莫非真的要坐视不管? “救什么人?他们不需要你去救!” 齐静春将他强拉着坐下,此时少年体内各处洞府才刚刚平静下去,如果不管不顾地动用仙法,不去考虑到小镇的后果,就是这少年恐怕都得被后续的天地反扑重创而死! “怎么不能去?”徐长风指着水幕,里面的老猴子已经朝着两人一步一顿地走过去! 恐怕只要片刻,陈平安和宁姚二人,就要化作一地碎尸! 当真要亲眼看到这一幕,他徐长风才能出手吗? 这规矩难道就非得顾及所有人?! 他只是想要救个人,再顺手杀个人而已! 这念头一起,整个天地就传来一阵轰鸣,接着雷蛇暴动! 齐静春抬头看了看这天公,又低下头来看向少年。 纵然刚才都有争吵的迹象,但此时两人却又立马和好如初。 眼神里装着同样的凝重之色! 这天地于徐长风的针对,越发地毫无忌惮! 如果再任由下去,恐怕骊珠洞天还未安稳落地,整个小镇就已经化作劫灰! 他,到底还藏了多少? 齐静春多少年未有过这样的迷惑感了,在今天下午来找他之前,就觉得已经能大致了解少年。 可当看清他身上的束缚后,又一次地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但现在, 他徐长风只是一个念头,或者说只是一句话! 就已经引来了天雷滚滚,若再让他做成些其他的,恐怕…… “你,到底改变了多少人的命数?” 当齐静春再一次地回过神来疑问时,徐长风已经安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看着面前水幕中,那猴子气急败坏的模样。 …… 泥甁巷里, 在猿真页出手的那一瞬间,陈平安就将今天下午宋长镜给的手镯举了起来,同时将宁姚拉至身后。 一拳能摧毁一座建筑的铁拳落在手镯上,激起一阵白光大作! 强烈刺目的光亮骤然炸开,将猿真页的耳目刺得剧痛,同时耳聋眼花,几乎不能视物! “啊——!该死的小畜生!”猿真页气得想要吐血,每每到自己出手之时,总有千般万般的意外! 这小畜生的底牌到底还有多少?! 猿真页站在巷道里,缓缓前行,本想着走进陈平安家里,但由于刚才的那刺目强光,震得他脑子发昏,居然走到他隔壁院子,宋集薪的家门口! 瞧着院门紧闭,猿真页怒火难抑,一脚踹飞两扇大门,一边冲进去,一边破口大骂: “该死的小畜生,有种就出来!” “你爷爷今天不把你打断四肢五体,爷爷我跟你姓!” 猿真页说完,突然察觉屋子里面有着人气,于是冲上前脚踹房门,差点震得整个房子都垮塌下去。 本来看书到深夜的宋长镜并不太想过多关注今夜的战况,但奈何两方角力,居然是以泥甁巷做了个陷阱来使得这泼猴抵消寿命,确实是开了眼界! 只是当他正打算运功打坐的时候,那猴子突然就踹开了自己的大门,一张满是粪便味儿的大嘴率先出现在门口! 不仅如此,他还喊出了连宋长镜都没想到过的张狂语句: “谁敢拦我?!” 咚! 第22章 单手锤杀 “好胆!” 宋长镜看着眼前老人冲进屋里,将手头的书放下,斥声道。 “宋长镜?” 猿真页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屋内的男人,只是刚才那东西爆闪得实在厉害,话从口出,定然是收不回来的。 何况,一个小小的山野杂种,居然会有这种护身法器,背后站着的人,不是他宋长镜又会是谁?! “怎么?”看到这猿猴愣在原地,宋长镜起身,讥讽道,“杀个乡民还不能平息怒火,还得取某项上人头方能解恨?” 他的人在猿真页踹门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出来合力逮捕此僚,但宋长镜顾虑到大骊后面的全盘计划,暂且让他们忍下。 若是换在别处, 破开一个在疆场厮杀多年,立下赫赫威名的亲王房门,相当于是在挑衅他背后的整个朝堂! 一个正阳山,或许在现在还有些实力,但日后,可不一定! 扭转着扳指,宋长镜还是没打算出手,但眼前老人却越发暴戾。 “你宋长镜的脑袋也不过与常人相类,这外头刀剑无眼,可千万要小心谨慎,别被人飞剑去了性命,让你大骊国运断截!” 猿真页毫不掩饰话语里赤裸裸的杀意,若是寻常仙家洞府,他尚能不去多管后事,只消两三拳打杀了对面便是,但宋长镜不同。 这大骊王朝,后面想要做什么,如今山上还看不清楚,但其兵强马壮,百姓依附之心,却是实打实的。 若是不顾及那么多,他也想要与这大骊王朝的所谓军神交交手,看看这沙场上磨砺出来的拳脚功夫,当真比得过自己这仙家传承? “承劳挂念。”宋长镜不恼不焦,平手朝门口举了一下,“不送。” “哼!” 看到他丝毫不动怒,猿真页面色微沉,转身就走。 这大骊军神果然不是一般武夫! 若是唤作自己,要有人这般打上门来,他猿真页必要让对面的尸首跪在正阳山山门前暴晒雨淋! 这也是他面色沉下的缘故,心有沟壑,遇事无波,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城府! 猿真页在心里头高看宋长镜,但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 只是刚跨出大门,他心里陡然警觉,接着向前一跃,翻滚两圈后落地,看向原地。 宋长镜正好收拳,负手站在那,佁然不动。 “想来想去,还是要出那么点拳头的,不然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宋长镜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是当我大骊无人,还是觉得我宋某人的面皮想落就落?” “嘁——!” 猿真页拍了拍灰尘,站起身来,桀骜道,“若非此地禁制,你和那劳什齐静春连见某家的资格都没有!” “哈哈哈哈!” 宋长镜并不否认,但这话实在好笑不过,“若非身处此方天地,宋某定然教你们这些仙人圣人之流,两三拳捶杀当场!” 话落,宋长镜与猿真页各化作一道模糊影子,朝着对方撞去! 其中交手凶险,三拳两脚间,就让双方警惕大作! …… 药铺子里, 看着水幕中两个小年轻自信满满的发言,黑猫之祠突然有些提不起兴趣去掺和一脚了。 “你说他们要是后面知道那齐静春的真正实力会怎么样?” 老杨头瞧着两个人打架没意思,多精彩的拳脚功夫他都见识过,兴致缺缺之下,提出了个让之祠有些无语的问题。 “还能怎样?”之祠白了老人一眼,“那人融合三教根邸,如果有心教化一方,立教称祖也不为过,只是……啧……那孩子可惜了。” 老人闻言,没来由地眉头一皱,接着看向一旁吃瓜子的年轻道人。 “你还是要继续针对齐静春?” 陆沉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算是给了个模糊其词的回应。 他只是来此做收尾的见证者,真要说自己是参与者的话,整个后续上,陆沉怎么看,自己都不像是什么好人啊? 但是现在天机紊乱,如果齐静春当真如预料之中那样,跻身合道所在,那他实力定然远超一般十四! 甚至可能比肩老牌十四?! 陆沉心里头的算法几乎简单的很,但是现在多出了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怪物! 那家伙若是想要掺和一手,白玉京来的人只可能全军覆没! 陆沉现在也很是纠结。 出不出手,现在已经能断定了,但接不接下去? 尚未可知! …… 骑龙巷里, 徐长风侧目看向齐静春,见这个双方都言谈到的当事人没有任何发话,只好忍住笑意。 “齐先生,那你们文圣一脉,脾气最不好的是你吗?” “其实,我脾气很好的,真的。”齐静春看出身边的少年忍得辛苦,摊开手向他解释道,“我从小就只喜欢读书,那会儿师兄弟里面,脾气最差的是崔瀺与左右师兄,脾气最好的是我。” 他一本正经地简要理论了下自己当年师门里头的情况。 反正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往事,也不会有人刻意去追根究底。 齐静春一脸正经地说完,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很快就放下来。 “当年那会儿,他们老是打架,我跟十六师兄每次都得拉开他们……” 徐长风如果不知道当年文圣一脉的情况,他真的几乎要相信这真假掺半的言辞了。 明明脾气最差的就是齐静春,每次跟左右打起架来总是毫不避让,哪怕是被崔瀺拉开,也要想法子多踢两脚赚回本! 只是齐静春尚且不知道徐长风明知故问,依旧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当年那些个师门的往事,尽力让少年相信自己所说为真,可能齐先生当真不太擅长当面说假话…… 等到徐长风想要再问文圣老爷是何风采时,齐静春先是一囧,接着就稍微用点春秋笔墨,点缀三分,满足一下少年的好奇心: 他说文圣老师本来是个落魄书生,气度翩翩不凡,最喜欢与人讲道理,劝人向善,只是胆子颇大,喝醉之后会做出一些个比往常读书人稍“不同之处”。 至于这些不同之处到底有多不同,齐静春没有明说,但徐长风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些奇怪复杂的神色。 自豪骄傲中,又带了些头疼。 嘿,文圣一脉,有趣有趣! 第23章 酒不醉人 宋长镜与猿真页的交手很快一触即分。 处在黑夜中的二人纯纯以肉身搏斗。 二者分开之间,一股无形气浪从中心排开,掀起飞沙走石。 宋长镜与猿真页各自倒犁二丈有余,互相戒备对方。 刚一交手,猿真页就感到双手之上一股剧力传来,哪怕真身乃是古老一脉的自己也有些扛不住。 这当然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一身神通道法施展不了,否则又何必与他硬碰硬? 宋长镜感觉亦然,若是此方天地没有限制,他怎么都要跟这猿猴做过一场,让他知道何谓山巅境! 只是现下对方凭着真身优势,自己的肉身体魄几乎被降到与对方同境,如何能讨得了好? 两人对视一眼,强压着气息又再次碰上,一黑一白,如同两个流星,在院落中交织。 宋长镜的拳极重,在这天地禁法之下,他几乎将武夫能展开的优势与气势全部摆在了台面上! 猿真页只觉得这人每一拳都带着沙场悍将的血腥杀气扑面而来,哪怕有时能以伤换伤,他都尽力选择避过这种情况。 他真的不敢赌,这个宋长镜的拳头若是在某一次积蓄暗藏的力量将自己重创,少主该由谁护送? 故此,猿真页嘴上虽然说得粗犷,但落在拳脚功夫上,反倒是没了先前那股子狂劲。 宋长镜只觉得无聊,这猿真页稳健地就好像个千年老王八,任由宋长镜如何出拳,他猿真页只管护身,哪怕是有时夹杂着的某些趁机就将他重创于此的小心思,也好像被这个老猴子看透。 每每都以最微弱的代价换来优势。 再这么打下去,自己恐怕也得消耗寿命来搏斗了! 一阵密如雨点的拳头被猿真页悉数接下,宋长镜一脚踹在双臂挡胸的猿真页身上,飞身倒退,两者再次骤然拉开身位。 这次之后,两人再没交手的念想。 一个是认为两人的交手根本没必要这么早,有朝一日他大骊铁骑南下,若是整个正阳山都如猿真页这样硬气,那可能会吃些苦头,才能啃得下来。 另一个是心有顾忌生怕这大骊的密卫对少主出手,自己万一有失,百般自责都难辞其咎。 两人分开稍许距离,心有灵犀地没有再互相挑衅。 “宋长镜,你的拳头下次再来领教!” 猿真页不与他纠缠,撂下话句,就要转身离去,结果马上就被宋长镜下一句话吸引注意。 “对了,提醒你一句,这次那小子的帮手不止一个。” 宋长镜望着他的背影,饶有深意地勾起嘴角,善意提醒道。 ?! 猿真页先是一愣,接着双腿重重踏在地面,将体内气机再换一次,整个人犹如离弦之箭,兀自破空,远远望去,宛如贯月而行! “第三次了,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 极其阴暗的角落里,两个脑袋一上一下地冒出,看着那个破空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宁姚自语道。 “那我们赶快过去!” 陈平安听到这话,想起阮秀姑娘被分拨到的任务。 虽然他知道阮姑娘也会仙法,但因为这个老人只会在看到自己出现的时候,才会追来。 他们三人分析了一个下午,判断出这个老人的动机就是觉得陈平安不过是个凡人,几步的路子追上来直接打杀完事,那个少女即便是有危险,老人也能立马赶回去。 甚至当老人第一次出现在李家院子外围大树下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早被三人押中。 不过,即便是给了阮秀去袭扰那个少女的机会,李家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宁姚与陈平安迅速趁着夜色往李家跑去。 …… 两刻钟前, 李家外面还没有出现任何骚乱时, 一个青衣少女上前敲开了大门 李家老家主亲自招待,专门摆上筵席,让阮秀落座其间。 面对人来人往的交际场合,阮秀更多的其实只是想要吃点东西,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些需要应酬的,自己不是还有老爹吗? 自己来这个府上,其实只是教训别人的,如今被老家主这么一番款待,反倒有些不好下手。 不过好在她早就被老家主知晓她的内向性格, 整个桌上就只有老家主与阮秀二人在场,其余亲朋皆被他推拒。 面前这个少女可是阮邛的宝贝闺女,哪怕看上去有些木讷,不善言辞,但这在老家主看来,就是典型的温柔善良。 “恩,阮姑娘,不知今夜到访……” 老家主自罚三杯,面对这个接下来就是镇守圣人的女儿,当得这样做。 “恩?我来教训人的。” 阮秀举着茶水,象征性地提了一下,囫囵吞下一块偌大的糕点,有些不在意地回答道。 “啊?” 老家主本来准备在腹中的词句,一下子卡住,反复看了好几次,见少女没有丝毫更正之意,善意提醒道,“恩……阮姑娘是来拜访寒舍?” “不是,我是说我来找人,找人……不对,我是没事儿过来拜访、拜访一下。” 阮秀听得他提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顺着话意结巴改口,同时对着老人满是歉意地一笑。 自己又吃又找茬的,老人家心胸还怪好的嘞? “不妨事不妨事,那事情老头子我也听说过了。”老家主捋了捋胡须,摆手道,“有些人,做事不地道,那就得做好被人找上门来的准备。” 说着,老家主还指了指屋子上空。 梁上早早地贴画着一张禁声符,以防外人在隔墙有耳,随意偷听。 “老人家,您真是——恩……” 阮秀朝着他竖起大拇指,想要夸两句,但奈何胸无点墨,明明想要表达个什么符合老人的词汇,但一到嘴里,就憋了半响,还是放不出个好词儿,羞得少女又是一阵脸红。 “哎哎哎,不妨事,不妨事,老人家以前也没怎么读过书。”老家主善解人意,顺着她说话,“小姑娘是想要夸老朽义薄云天?” “嗯嗯!” “嘿,在老人家眼里看来,你们这群小辈才是!” 话音刚落,院落外就传来一阵阵杂音。 老人与少女对视一眼,前者就轻捂着头,缓缓道:“哎哎哎,人老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真的是……” 咣——当——! 第24章 心思难测 当女童陶紫见到阮秀的第一面开始,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终身难忘。 阮秀坐在大堂中,娇小玲珑的陶紫更像是个来参拜的祭祀。 面对这个女人,陶紫有着一个多年之后内心深处都无法忘却的回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伟力? 见到她的第一面起, 陶紫就已经难抑心中的畏惧,一股来自于血脉源头,甚至传承自上古的憧憬中,夹杂着的畏惧! “您……您好?” “不好。” 阮秀淡淡开口,手指轻轻点在案桌上,一手撑着脑袋,想着刚才那般动静,那个干净美味的少年有没有被破坏。 或者说,是受伤? 相比于眼前的这个小孩子,阮秀更愿意面对那个少女。 陶紫已不知如何开口,她也没遇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人。 好像在她眼睛里,自己背后那偌大的正阳山在宝瓶洲的脸面尚且只是算值钱? 两者陷入沉默中,一个在思考外面,一个在思考如何应付。 这个少女好像并没有对自己产生什么大的阻碍? 陶紫的心里头突然有个想法,这个大人,或许只是想见见自己? 她不是自夸,而是一种绝对的自信,正阳山多少人都把自己捧在手心里生怕化了的缘故就是自己的天资太甚! 如果不是有个风雷园在与正阳山角力,那她陶紫甚至敢对着那些记录文书的门生弟子们说一句,这天地天骄,似我三分者,已是前途无限。 少女在心里头的所有念想,其实在所有以水幕看着此处的大人物们都听得仔细。 但他们并不会过多在意。 初生牛犊不怕虎,往往都是没经历过死亡。 在他们眼中,陶紫甚至比不上小镇里的某些平凡少年。 但那又如何? 前者出身太好,一降到世间,就已经是多少修真者望而却步的终点? 不过今夜很不巧, 在别处或许能被人看得上眼的她,在阮秀面前, 一无是处。 “这位姐姐……?” 陶紫刚出声,她的心脏就突然像是被人揪紧,狠狠地用针尖戳中,疼得她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几乎摇摇欲坠。 咚咚咚! 阮秀很讨厌别人打扰自己。 这其中也有例外,但不会包括少年对立面的人。 “你想说什么?” 阮秀的开口带着无情冷漠,与往日里那个在陈平安面前拘谨羞涩的青衣少女不同,此时的她好像是一轮悬挂诸天的大日,审视着目中的一切。 “大人,您……您有什么吩咐请直说?”陶紫跪得很快,双膝触到地面,脑袋嘭嘭嘭地磕着响头,“求求您饶我一命,求求您!” “呵呵。” 阮秀摇头,她的意思也不是拒绝,事实上,自己现在要是真杀了人,那才是麻烦。 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比如说今天与老爹差点发生争执的时候,那一道熟悉的嗓音: 秀秀姑娘,且放心去帮陈平安,若是有什么因果之流,我徐长风一肩挑之! 这是那个人的原话,但事实上,当时的阮秀真的有些退步,至少在帮陈平安的这件事情上。 老爹只是跟自己这么警示了两句,自己居然就按捺住了原本的想法。 现在细想一下,不是老爹有多么威严霸气,而是那个少年,真的藏得好深! 她的双目天生所见到的就与常人不同,心底有无好坏执念,她一眼便能望穿。 比如眼前这个小女孩儿,虽然一直在磕头认错,但实际上心田却是充满了五彩斑斓的黑墨煞气。 如果不是自己不想闹大,这样的丫头她真想拂袖焚灭。 但那个少年不同,徐长风的心底她永远都望不穿。 甚至她连窥探的资格都没有。 明明压制了境界修为,但依旧能从容地在这方天地来去自如,甚至连齐静春都难以察觉。 这样修为的人, 万年之前不曾见,万年之后未曾闻。 “大人,小的真的知错了,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女童余光瞄到阮秀的脸上郑重更多,于是磕得更响,认错的语气也越发快。 只是就算如此,阮秀也没想多理会她。 “跪着继续磕。” 阮秀拿起一旁李家供应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如果不是屋内磕得头破血流的女童哭声太大,她甚至会觉得这块糕点的滋味换在别处会更好吃。 比如说,陈家院子。 “呜呜呜……”陶紫先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阮秀,满脸血迹,再不见初入小镇时的乖戾可爱,接着又重重地叩地,声音回响在屋内。 “你也可以试试看,你身上的那几件法宝现在拿出来应该会有用?” 阮秀百般无聊,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腿。 “不敢,呜呜呜。” “闭嘴,我不喜欢听到哭声。”阮秀话音落下,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堂下的女童,她的身上就好像被炙热纯阳烘烤! 哪怕只是一瞬,但这并不妨碍她衣服里保命的法器一件件碎裂! 陶紫哪怕再不清楚少女究竟如何境界,但这些法器可是正阳山老祖宗们一件件剩下来的,多少舍不得用的,都交代在这里! 于是呜咽声止住,磕头声愈响。 “烦!” 阮秀转身走出屋内,嘀咕道。 也不知她烦个什么! 明明是自己在一直磕头认错! 一进来屋子里,她就看到了这个女人坐在了上座,毫不避讳地吃着茶点,然后就开始让自己认错! 甚至连自己错在了哪儿都不清楚! 陶紫等她终于出了大门,才敢稍稍停缓下来。 恶毒的念头几乎抑制不住地从心底冒出。 她陶紫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这个贱女人跪在自己面前! 不止要向磕头认错,还要她舔干净自己的鞋底! 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狠人! 什么才是报复! 陶紫心里黑暗的念头如野草般疯狂滋生1 但很快,她就压下心思,再用力地狠狠向地面磕了两个响头,整个人脸带笑意地昏了过去。 有个老祖宗说的话很好, 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先忍着。 迟早自己会成为中五境修士! 这个女人,顶破了天也只会是中五境! 第26章 战白猿 陈平安还是与阮秀错过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几乎就是前脚与后脚的距离。 但是当陈平安到达李家宅院外的时候,猿真页已经气势汹汹地开始往外走了。 如果可以, 陈平安当然不会去选择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段。 据宁姑娘说过的话,这个猿真页已经换了三口气,自身寿数其实已经消耗极大,至少对于普遍只能活过七十不到的老人来说,猿真页换下来的这三口气,相当于两条人命了。 只是,那又如何呢? 阮姑娘虽然是执意要帮助自己,但陈平安心中何尝没有一丝期望她出手相助的念头呢? 只不过是阮秀在第一时间抢先把他那些个冠冕堂皇的推辞给扼杀在摇篮里罢了。 如今陈平安不可能再看着一个这样的朋友去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伤。 刚一抵达大院附近,陈平安就感知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氛围笼罩在整个李家。 只是里面情况如何,他不清楚。 “喂,陈平安,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看着面前这个傻小子蹲在墙角偷看的模样,宁姚不禁气笑道。 他与自己好不容易免了生死之灾,结果这傻小子也赶忙跑过来送人头。 那个阮秀能是什么普通的家伙吗? 宁姚在心里吐槽。 “我打算等着阮姑娘逃出来……”陈平安还没说完,脑门就挨了巴掌,转过身去正好迎上了少女讥笑的目光,“宁姑娘,您能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打我吗?” “不打不成器,这句话你没听过?” 宁姚试了下手感,得意地负手道。 “没……不是,听过。” 陈平安刚开口,就见到宁姚的手动了两下,生怕挨打的他连忙把脑袋捂着。 “那不就得了,你这脑袋一天不打不开窍,那阮秀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宁姚这么一说,陈平安不禁有些狐疑,他总觉得这话里头没有安什么好心。 阮姑娘就是阮姑娘啊,还能是什么? 见这个蠢小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宁姚为难地挠了挠脸颊,思考片刻后,长叹口气道。 “算了,算了,陪你在这儿守一会儿,要是那老杂毛出来……” 话音未落,那李家大院门陡然窜出个巨大的身影。 宁姚甚至想都没想,就直接将陈平安拉开,起身抽刀向前狠狠地斩下,接着整个身影疯狂倒退! 嘭! 几乎是眨眼之间,原地就被轰出了个巨大的窟窿的坑穴。 “怎么会?!” 陈平安此时总算回过气儿,看着烟尘渐散里,那个熟悉的魁梧身影。 “两个小畜生,本来不想杀你们,现在看来,确实不得不做了!” 猿真页刚到李家大宅门口,敏锐过人的听觉就让他捕捉到了二人的声响。 “怎么?气急败坏了?” 宁姚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双腿微微颤动。 猝不及防之下,硬接一记鞭腿,在她这个同龄的反应里已是做得近乎完美。 但这显然不是临阵对敌时候该有的自豪。 因为眼前的老人又换了一口气,整个人身天地焕然一新,新力初起,便是他们不久后必败的哀歌。 “呵,今日任你有千般算计,万般靠山,在这方天地,我也要将你们两个小杂种的脑袋揪下来!” 猿真页一步踏出,背后几乎出现山岳虚影! 浑厚雄壮的气势几乎隐隐触及到此方天地的极限! “怎么,你当真想违逆规矩?” 宁姚眼神沉重,依着此时此刻的自己,恐怕接不了两招! “呵呵,如果规矩都是用来保护你们这些稗草,那我正阳山猿真页,就是来实施规矩的人!” 猿真页此话一出,天地间隐隐出现虚雷之音! “陈平安,我俩可能还真要死在这儿了!” 宁姚脚步朝后撤走,此刻与少年并肩而立。 “嘿,也行,就是不知道阮姑娘现在如何?” 陈平安对死亡并不觉得有什么畏惧,只是有些担心阮秀的情况,但现在猿真页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估计是阮秀姑娘得手之后,成功遁逃了吧? “哼!” 宁姚听得他这声阮姑娘,没来由地哼了一声,但很快又将一把短匕丢给陈平安。 “这把压裙刀先借你,记得还我,这一次真的要拼命了!” 陈平安接过,未曾细看,不远处的猿真页就已经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小畜生,死!” 两个铁拳落在地面时,少年少女与已经各自跳跃而起,落在他的左右两侧。 这个站位其实也是有一定的迷惑性。 如果他们想要逃走,那么必然会有一个将面临猿真页无止境的追杀。 相反的,如果二人夹击的话,猿真页并不害怕,甚至有些乐得如此。 既然找死,那就成全这对狗男女! 目分两侧,陈平安率先而起,举着短匕就如一只笨拙的雏燕在视线中划过。 猿真页置若罔闻,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侧的少女! 那个少女此时只是将手搭在剑上隐忍不发,但越是如此,越让老人警惕。 阴沟里翻船的,往往都是那些蠢货!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眼前的小杂种! 陈平安握着短匕直刺,整个人高高跃起,一脚踹在墙上,借力使力,只求一击必中! 但是这样的反应,在老人的视野里,太慢太慢! 甚至他只是将一只手伸出来,就已经落在了陈平安下一刻就会出现的位置上! 有规律可循的印迹,除非快到极致,不然永远都是破绽! 砰——! “咳!” 陈平安果如其然,用胸口撞在了老人的拳头上。 只是一个借力打力的效果,却几乎能击穿他的胸膛! 但是—— 这也已经足够! 陈平安在撞上的那一刻,猿真页就感到了异样! 这个小杂种的胸膛太硬! 眼神也太过冷静! 紧随而来的是,他的拳头被一团钉刺扎的血肉模糊以及一个沙罐! 是的, 就是沙罐! 甚至砸在猿真页脸上的时候,他都还能闻得到它身上新鲜的泥土气息。 一个沙罐当暗器,显然不是太过异乎常人。 而是,里面装着的沙土与粪便,再一次地将他的视野糊住! “啊——!” 此刻,冰凉的剑光自夜间骤然绽开璀璨的烟花! 第27章 不知死活 在阮秀进入李宅之后,并没有刻意遮掩天机,使得幕后众人能够看清她的动向。 药铺子。 老杨头沉闷地敲着烟杆, 这家伙现在的脾气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改动。 轮回世间这么多次, 还是如此,那只能说天性凉薄,不尽人意了。 “神君,怎么,后悔了?”老猫之祠看着水幕里的少女大显神威,不禁讥笑道,“当年这两位可着实不好招惹哦,不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神君当真不打算透露一下吗?” 老杨头听着这打趣儿的话,没去理会,他自然也想知道,但当年那场内战,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水火不容这个词也是从万年之前的那场大战中流传出来的,虽然早就被如今的人们加以各种引申义,但它初始的含义就是水火两位至高在那一场大战中毫不避讳地向着对方出手。 老人也曾想过,如果当年两位要是出现在那场大战中,可能如今的人妖两族依旧会如同那蝼蚁一样,任由神人蚕食鲸吞? 只是这种想法属实不可靠,毕竟当年不说那三位饕餮,多少当年神族不曾注意过的地方,一个个远古大修如雨后春笋一样地冒出! 念及此处,老人这才幽幽地看向水幕道:“要知道,人力有时尽。” 黑猫之祠轻笑一声,悠哉悠哉地看了眼身边坐着的年轻道人,示意他开口。 “两位大老爷,别看我呀,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贫道言微人轻,说了些什么也是不怎么能入耳之流的糙话。”陆沉眨了眨眼,装着糊涂。 “呵呵,你小子!” 黑猫之祠不屑一词,只是继续看着水幕之中。 其实相较于老杨头的怀念,他更多的是想要在当年能够碰上这位,或者另外一位。 因为当时祂们的威名早就远传宇内,只是坐镇一处,便能够看得清那无疆阔海,目之所及,便是领域所在。 如此强者,惜不能较量一二,实在有些扼腕。 哪怕如今早早地显现出这般威势,对于他而言,也已经过了那有好胜的年纪。 “老瞎子可别乱点名啊,贫道拳脚功夫一般,道法不过尔尔,可不想再上去栽了。” 陆沉缩着脖颈,认怂道。 那什么“谁也打不过,谁也打不过”的江湖虚名也不知道是哪个喝了酒的蠢货吹出去的,要是让自己知道,非得给他两脚,让他立刻见祖宗! “呵呵呵。” 之祠没多说,只是眼神里意味难明。 对于这个陆沉,他纵然是了解不多,但万年以来,能够让那位道祖大弟子代师收徒,就已经是天大的证明。 一众老牌十四里头,若是把这个小家伙加进去,在战力上定然都是前几列的名次。 …… 剑气长城, 陈清都摩挲着手里头的指环盯着那个青衣少女,颇有一种许久未见的故人之感。 曾几何时,自己修为只是刚抵飞升,战力不高的小毛头。 在这位至高面前,根本连参见的机会都不该有。 只是那一场大战,持续太久,影响太远, 整个威严肃穆的天庭格局,在那位消失之后就开始了失控的迹象。 水火之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陈清都到现在也没能找到真相,就好像祂们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情感,只是天性不和,一触即争。 这个说法也是目前大多数人据理力争的台面话,因为人族不需要,也不想要去记载那些在远古神灵里倒戈助人的神只。 至少浩然天下是这样, 那位小夫子终究没有将这个人间完全拴牢。 陈清都远远地见到古人一面,神色伤感,自然流露出的情绪几乎将周围的一众剑仙包裹,让他们也开始有些低沉感伤起来。 “老大剑仙,咱们……?”去而复返的董三更始终放不下心来,他不是不相信陈清都,而是不相信那些浩然天下里头的蠢货。 “不用,唉。”陈清都没有解释,只是长长叹气,好像是有些什么心事始终放下来,“如果,宁丫头真的折在那里,那我陈清都自然会问剑整个浩然天下,但是……妖族不可过境!” “是!” 董三更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把老大剑仙没想说的话说出口。 因为当年我们的先祖是罪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刑徒之后。 他们生来就有罪,这罪,该罚,该认? 陈清都没再说话,只是立马恢复了往常的淸肃一面,默默地看着小镇里发生的一切。 …… 小镇里, 骑龙巷。 徐长风与齐静春并肩而坐,看着水幕之中的陈平安与宁姚共战猿真页,神色淡然。 此次又是生死关,该如何破解,现在都已经无法再去出手。 原本就命中注定的两个气运之子,再加上有了阮秀这泼天的运道掺杂其中,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再去起任何的念头,都会遭到天地清算! “看来你还是知道天命不可违啊!”齐静春看着少年再也没有引起丝毫的天地异象,似想到了是什么一样,释怀道,“我齐静春自认眼界不错,但你这天资,说真的,要不是将这棋局看透,我甚至会以为你就是那位——” “一?” 徐长风挑眉,帮齐静春有些迟疑的最后一个字吐露出来。 “其实我也曾有过一些这样的猜想,但是我曾有幸去过光阴长河深处……” 徐长风说到一半,天地骤然风起,连忙止住话题,心底嘀咕道:这也太小气了,连这些都不能说,不能想? 只不过这些信息对于齐静春而言也已足够。 只是修道至今,哪怕查缺补漏,他也猜不透那个一。 祂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神秘的失踪,水火不容的争斗,持剑者与披甲者的内斗。 “想不通便别想了。” 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将两个人沉默打断。 双双抬头看去,青衣少女静静地站在院门口,脸色平静。 …… 猿真页在被陈平安糊住视线的那一刻,宁姚就已经拔剑向前。 这一剑汇聚此时全身精气神, 只求一剑必中! 这头凶兽遗脉,哪怕是她再怎么放狠话,也不可能让他自身的境界降低哪怕一点! 虽未跻身上五境,但九境的体魄在此时此地显露出了他的真正本事。 铛! 手中长剑如触金铁,发出铮铮哀鸣。 只是饶是如此,她手中的剑还是刺破猿真页的小臂,划破开一道长咧咧的伤口。 “虽不知你这小姑娘到底是何来历,但凭你一身本事,想要破我金身,怕是痴心妄想!”猿真页此刻目不能视,但却准确地看向了宁姚所在之处。、 这个少女实在太过诡异,功法,境界,武学,实在猜不到这究竟是哪个宗门培养出来的绝世剑胚? 哪怕他先前出言侮辱,也不过是想破她心气。 但如今这一剑就能破开自己手臂,还是让猿真页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少女。 说话间,他像是扔了个破烂的沙袋,将陈平安砸在墙上,眼前再次清亮一片。 “陈平安,你!” 宁姚看到陈平安直接被砸到墙上,只是翻滚两下,就已经气息奄奄,怒火不可遏制地冒了起来! 战斗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被怒火攻心,影响理智。 但能做到平心静气的,又有几个? 宁姚被刚才的场景一激,手中长剑如飞花曼舞,剑影如雪,密集地将猿真页的拳头笼罩进去。 叮叮叮! 咚咚咚! 猿真页每一拳势大力沉,好像面对的不是什么灵兵,而是一块块石头,只要每一拳都将它们打碎,任你万法通透,也难抗住猿某这搬山巨力! 宁姚汗如雨下,手腕阵痛,手中长剑哀声如怨,几乎就要在交手中崩裂。 “丫头,说出你背后之人,可以饶你一命!” 猿真页哪怕吃尽苦头,但临到前,还是考虑到正阳山不可树敌太多,僵持中沉声喝道。 “呵,你这区区猿猴,不过如此!”宁姚何尝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直接点破道,“如果我背后之人是那你正阳山惹不起的存在,就会想着息事宁人,但如果我身后之人势力不如你,那今日姑奶奶的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呵,聪慧至极,不过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被猜透心思的猿真页不怒不恼,身体各个窍穴真气只管着无情透发,正所谓狮子搏兔,也需全力相搏,便是如此。 既然这少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干脆直接废于此处。 届时就算齐静春找到自己,亦或是这少女背后的势力找上门来,便是再大过天,那也是废了不是死了! 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个是山上大多普遍公认的事情,至少不会引发山上两个势力之间的血拼。 轰——! 两人再次拉开, 猿真页纹丝不动,少女就已经被震出十数步! “噗!” 宁姚撑着长剑犁地到墙角,没来由口喷鲜血。 这还是都没有被中过一拳的交手! 只是单凭反震之力,她的五脏肺腑就已经难受不已。 “小子,知道你没死,别藏着了!” 猿真页此时反倒是不急着收尾,只是转过头看向躺倒在地上的陈平安。 这个泥腿子,三番两次坏自己好事! 哪怕是间接的,但只要和他有关联,猿真页就忍不住心头的躁意。 或者说,他其实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就有一种没有道理的杀意! 如果在城门口,不是顾及到那个所谓的坐镇此地的圣人,还有那个诓骗敲诈自己的杂种,他猿真页甚至想要立马动手! 这也是为什么, 刚才居然会在看到这小子出现在李家外宅的一瞬间,他就追了上去。 既然是没有由头的厌恶,那就说明自己与他在未来的某一个瞬间,或者某一个事件上,会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正所谓: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便是如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直觉,这个少年如果不死,那日后必成大患! “呵,呵,没骗过你么?” 陈平安蠕动了一下身子,身中搬山猿一拳不死,但身体也绝不好受。 “你身上披着的宝物价值不菲。”猿真页说着,将另一只拳头举起,露出其上被钉破的拳背,“之前叫你泥腿子,确实是有些抬举了,现在你就跟泥鳅一样,死了还会动弹两下。” 陈平安踉跄站起,身上的外衣破烂不堪,露出其中的一件古老宝甲。 这件宝甲是来自刘羡阳家里吃灰的那件,也是那个美艳妇人心里头心心念念的那件。 如果不是因为这其中天机紊乱,导致所有的事件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动。 这件传承自老刘家里面的瘊子甲,其实应该还是花落清风城。 只是当陈平安今天去找出这件的时候,就证明着他们的联盟在这一次的小镇游历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所得! “原来是它!” 这件瘊子甲被那个夫人念叨了好久,本来自视甚高的老人也有些眼馋这件宝甲。 毕竟能够让一个凡夫俗子撑过自己此时状态的半拳,若是拿给少主穿上,恐怕日后行走在外,活下去的机会更大! 一时间,老人想通关键,眼底贪婪露于言表。 “小子,宝甲交出来,爷爷今日废你四肢,便留你一条活路!” “呵!” 陈平安背抵墙面,整个身子因为过度紧张而颤动异常。 “怎么?你也害怕死亡了?” 猿真页耻笑道,接着大步上前,边走边道。 “你知道你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吗?” 陈平安抬眸,怒视相向。 “那就是你,不该活下来!” 猿真页将手举起,狠狠朝着陈平安的脑袋笼罩下去。 “找死!” 眼见陈平安危在旦夕,宁姚在另一处直接甩出手中飞剑,接着腰间长刀出鞘,几步跨出,如同沙场悍将,一往无前! “哼,留你一命尚不知悉?” 猿真页的手被飞剑一阻,听得身后动静,勃然大怒。 这一刀如果不挡,那自己定然战力受损,届时返途被人所趁,那就是生死搏杀的一线生机被活生生掐灭! 当真不知死活?! 第28章 不速之客 “怎么来了?”徐长风知道阮秀肯定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那边李家大院刚结束,就来找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 “再不来,难道等来找我?” 阮秀背手走进院子,四处打量。 刚才的天变,她自然有所触动。 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引来的,细细想想,药铺子里的两个老头子啥也没做,几乎不会引来这种禁忌之物,再看那群苟活偏安一隅的余孽,多少年过去也没个有出息的玩意儿,至于那波外乡人,更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也就两个人有机会了。 齐静春肯定不会犯下大事,毕竟他还有自己的谋划在里面。 在这点上毋庸置疑,阮秀很少会在一件事上多看一眼,齐静春这件事是个例外。 当然,最大的例外就是面前不远处那个坐姿甚至有些放荡的少年。 十二岁! 强十四! 阮秀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里想要再试试他分量的冲动。 “自然不是,我本来也想在这件事情后来找你的。” 徐长风冷静地看着她,自己这话里并没有说假,他真的打算再嘱托一些事情给她。 只是眼下齐先生在身边,有些言语,终究不好多说。 “呵呵,那你打算怎么收场?” 阮秀没去告诉陈平安自己已经脱离险境的情况,也是这个人交代的,甚至没有丝毫的理由,就让她这么去做! “如果陈平安被打死了呢?” “那死了便是死了。” 徐长风此时没有像是在齐静春眼前的稚嫩,更多的像是个深谋远虑的远古大修,语气不急不缓,好像对一切生死都已经看淡。 站在一侧的齐静春如果不是亲自暗中试水过那几趟光阴长河,恐怕还真的相信他徐长风就是哪个大修士的转世身。 刚才是谁忍不住要出手的? 齐静春闭口不言,对他徐长风刚才与现在的两面有些忍俊不禁。 “呵,口是心非。” 阮秀冷嘲一句,看出来齐静春有些憋不住的脸,自然清楚这个少年原来也是时刻关注此事。 不过该说不说,此次反倒要承他的情,不然她也看不清,那丫头居然肯帮着陈平安做这么多决定。 “那又如何呢?” 徐长风摇头,本来打算闭门谢客,但又忽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趣地问道:“话说当年,你与小镇西边那位,到底是在争夺什么东西?” 这个也是普遍的猜想,只是相较于水火不容这个理由来说,更偏向于人们的臆想。 到了当年她们的那个神只之位,想要什么不该是随手可得? 何必分个你死我活? 问出这个问题,齐静春也侧目望去,想要从中得到个什么风头,至少自己能够作为笔记流传下去,也算是天下闻名。 不过阮秀并没有如他们的意,丝毫没有解答的欲望,反倒是从兜儿里掏出一块糕点,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来得毫无理由,去得毫无负担。 这就是她的本来性子,只是在某个少年面前,有些天性是可以改的,但食欲嘛,也会反向增加的。 看着她渐渐走远,齐静春此时刚想开口询问些东西,结果忽然神色有些玩味地望了徐长风一眼,径直消失在原地。 “又怎么了?” 没了齐静春,徐长风此时连维持水幕查看的仙法都使用不得。 整个天地就好像恨不能让他彻底被孤立起来,只要沾染到那么一丝一毫的大因果人物,他就半点不敢松懈,甚至徐长风现在都敢肯定,此时哪怕只要他敢动用那么一丝念头,那股天地意念就会向着自己出手! 沙沙沙…… 沙沙沙…… 脚步声磨着尘土,将徐长风本来有些烦躁的心情给收了回来,一抬头,就见到个身段苗条的少女站在院门口。 “李姐,这么晚了,怎么……?” 却是刚才徐长风所提及小镇西边的那位,李柳。 或者说,这位江湖共主。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瞅瞅?” 李柳见他没事,舒展眉头,缓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将身后藏着的饭篮子拿了出来。 “前些天小弟有些病恹恹的,不怎么肯吃东西,请你过去一趟后,反倒是头也不疼了,腿也利索了,当真是妙手神医呀!” 听着李柳的打趣,徐长风将目光看向篮子里。 里面躺着两个白面馒头,一碟沾了荤油的小青菜,上面挂着很小的一个鸡腿,最后那里押着张信纸,字迹颇为讲究,虽然稚气未脱,但也看得出是个读书的好手。 ——好吧,李槐,我徐长风只能这么昧着良心夸到这个地步了。 徐长风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先把信纸抽出来,看了看。 字迹很短,但内容信息炸裂。 长风哥,养好身体,以后长大了,要是有鸡腿,来我家提亲。 好小子,倒是让他提前投资了? 看着篮子里那个营养不良的鸡腿,徐长风哭笑不得。 跟李柳一家结缘其实是先跟李槐那臭小子玩起来的,他跟小镇子里头的同龄人不一样,因为家里头穷,但是摊上个泼辣较劲的娘,所以全家努努力把他供养上私塾,结果这小子三天两头就被人欺负得不敢去上学,后面被上工回来的徐长风见到,三两下就教训了那帮子混小子。 李槐自此开始就每每见到自己都前一句长风哥,后一句长风哥的。 徐长风起初没办法,没事儿的时候就送他上下学,有时候手里头“意外”有些钱财的时候,拉着陈平安几个的时候,顺带着捎上李槐这个臭小子。 后来两者混熟了,李槐就开始给他介绍些小伙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不过有一说一,见到这个小鸡腿,徐长风就能想到那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强忍着在这上面舔一口的冲动放进来的。 还真别说,李家人的这门手艺还是有些香的嘞! 徐长风粘起鸡腿,咬了一口,正要评价,结果却发现身边的李柳忽然噗嗤笑场,整个人顿时一愣,僵硬地看向她: “那小子,应该不会这么恶心吧?” “你猜呢?” “呕——!” “哎哎哎,别浪费,骗你的。” 第29章 算账(上,三千字大章) 小镇上。 陈平安和宁姚面前的猿真页几乎无可阻拦的强势拳风,最终被逼进巷尾! “小丫头还不肯说出来吗?”猿真页再次抑制住想要了结此人的冲动,语气咄咄逼人。 “若不是看你有几分本事,当真想一拳捶杀你,令你死于当场!” 说着, 猿真页就想将手中的拳头直焊在宁姚的娇躯上。 此刻她的一,墨绿长袍浸满血污,双手更是几乎握不紧刀柄,但目光依旧澄澈见底,就好像在生死面前,毫无畏惧! 还是自身修为不够,境界不强。 这才让猿真页有了这般猖狂的底气。 宁姚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自己的确还是太弱,但,弱小不是原罪! “说与不说,又有何用?”宁姚将手中的长刀倒插在地上,又将飞剑唤在手中,坦然自若地跟不像是个身受重伤之人,“如果说了。你也不敢再应下来,若是不说。今日正好,你我二人决一死战。” 宁姚此刻斗志高昂的同时,也在暗探,如果不是刚才看到陈平安命在旦夕。 她也不会这么快地就自乱阵脚,被老猿猴所乘趁! 说到底,还是这个傻小子根本就不知道。 眼前这头老杂毛,在外面到底是何等威势?! 中五境最顶上的十境元婴修士,再加上自身的那一个九境武夫的体魄,放在这宝瓶洲里头,都是山巅可数的强者。 明明已经说过了。 不要硬扛,不要硬扛,为何就是不听?! 太弱了,实在太弱了。 宁姚在心中也暗自埋怨自己,明明早就定好了策略,结果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个小子的伤势就乱了手脚,往常自己的那些平心静气呢? 不过由于她在家乡久经战阵,此时很快平复心里杂念,眼前只有猿真页的身影。 自己还有一招后手没用, 现在也还并不是绝路! 自己再出一刀一剑,先让陈平安有机会逃走再说! 啪嗒…… 啪嗒…… 猿真页一步一步走向宁姚,沉稳的脚步声仿佛催命符在燃烧! 躺倒在地的陈平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很快就又倒在地上,那家伙的一拳实在有些超出了少年心里的预期,这一拳打在身上之后,他的浑身就好像被千斤的重锤砸落,说不上来的窒息感到此时都还埋葬在 自己为何连帮他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她只是来帮忙,甚至还拍着胸脯说过,她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现在她却比自己先行一步,走入黄泉吗? 不行,绝对不行! 自己一定要想办法! 一定,一定! 自己一定要将她的命救下来。 不然这一辈子哪怕是进了地狱。 陈平安心里愧疚不已,心中痛苦难耐。 可是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咚咚咚。 金铁声又再次出现在小巷中。 陈平安侧目看去。 只见宁姚再次拔刀一斩,接着飞剑向前。 好似面前不是什么身高一丈的魁梧敌人。 而是一面墙。 一层纸! 只要她愿意。 只要她耐下性子。 这一刀一剑! 必然会再次给予他重创。 陈平安见到了自己此生以来最绚烂的刀剑错,哪怕在日后,他也会想起原来剑,就是一往无前! 可——! 当宁姚的身子再一次的像折了翅膀的飞燕。醉倒在一片废墟之中。 他的心里一片茫然。 还是不行吗? “小子该你了。”猿真页转过身来。他心里明白。真不能杀那个小丫头。哪怕这个丫头再怎么惹怒自己。他都不能下杀手。这个丫头太惊艳了。 甚至整个宝瓶洲。都没有这号人物。或者说。养不出来这样的。天赋与实力。 这丫头的每一刀每一剑都好像是在沙场上磨练下来的。 如果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懈怠,都会被小丫头片子找到突破口,予以重创! 心里这般想着,猿真页再次有悠悠然滴朝着陈平安走近。 这个泥腿子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再也不能放过他了! 猿真页今夜已经不止一次地控制不住心里的杀意。 只要能够使他命丧当场。 哪怕付出稍微沉重一点的代价。 他猿真页都愿意换了。 这小子的运道实在太好。 今夜他已经有所目睹。 起初的时候。还没有发现。 只要是碰到生死关头。 这小子的身边就会马上出现一两个类似于护道人的存在。。 就像刚刚。 明明自己已经马上就能得手! 结果那个宁姚却突然好像是有什么秘法一样再次爆发将自己阻拦。 否则这小子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 看着猿真页一步一步走近自己,陈平安心中突然像是进入了一片宁静的冰泉之中。 不要怕他, 不要怕他,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生死, 没什么可怕的。 陈平安心中一个身影突兀而起。 就好像那个自幼陪伴在身边的少年一样,往常也是在冰天雪地里搓着被冻伤的手,小心翼翼的刨着别人家的菜园子。 也是这样在告诉自己, 自己只是想活而已, 可是活与不活,当真是命吗? “小杂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猿真页狞笑道,“这一次天王老子来了都帮不了你!” “咳咳咳,谁说的,只要我宁姚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伤害陈平安!” 一片废墟里,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从里面率先冒头,接着就是宁姚已经破损的脸,还有几近折断的剑。 “陈平安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跑!” 看到这个傻小子直愣愣的看着猿真页走近,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甚至整个人都平静如水,好像是路旁的野草,认命自裁? 宁姚气不打一处来,真的是不怕死吗? 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作甚? “啊?好!” 陈平安好像突然就从石化的状态里解救出来, 这会儿看到宁姚尚且活了下来,面上一喜,但马上就看到一只铺天盖地的拳头朝着自己脸上打来! 轰隆! 陈平安背后倚靠的巷道墙壁被直接打穿,烟尘四起中,那个魁梧的身影依旧处在原地。 仿佛这个老人就是此时此刻的绝世凶兽, 不可敌, 不可阻, 不可拦! 宁姚看着化作一地碎砖的地方,心里凉透一片。 “还是死了吗?” “也罢,也罢!” “陈平安既死,我已无心分辨是非,我还有一剑,老杂毛,你可敢接下?!” 宁姚的双目彻底冰凉一片,接着手指划破眉心,一片璀璨夺目的金光凭空出现。 “剑仙之路太长,尔命却在眼前,自今日起,我宁姚与你正阳山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那处还打算细看陈平安是否死透的猿真页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天地震动,仿佛日月星移,好像有什么绝世大恐怖即将出现! 紧接着整个小镇与之关联的地方都开始晃荡起来! “你,究竟是谁?” 猿真页哪怕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手,但此刻见着这少女如此威势之下,杀心一起,再难平复!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绝不会是区区宝瓶洲能养育出来的奇才! 既然你我之间已经发生了生死无咎,那么你背后的师门到底是谁我也不再追问,想要找死的,那便尽管来吧! 我正阳山虽小,但踏平你那背后的师门反而足够,纵使你天资无双,我猿真页亦会单手镇压!” 猿真页忽然恍然大悟,接着狂笑起来,像这样的天之骄子,就是放到哪个山上,都会当作宝贝养着,只要她有所求,宗门必有所应,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得了件什么机缘宝物的破落户! 如果生死之间,还不能将背后师门说出来,那大概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那一个山上势力宛如天宫, 要么就是——低贱如蚁! 眼前少女,哪怕打扮不俗,那也无法掩盖那一身的江湖之气,蝼蚁便是如此! 想通一切之后,猿真页再无丝毫手下留情之意。 “我说了生死勿论,那便只有你我二人之间决生死!” 宁姚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眼前老贼! “哈哈哈哈,好好好,那就让老夫来尝尝你们这些小辈的本事!” 猿真页狂笑不止,双手捏起法诀,神色肃穆。 哪怕再有变化,他猿真页就要当场将之拿下! 只是这件事情并不能如他所愿, 两人对话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突然天边流星划过,将小镇照耀的如同白昼,夺目刺耳,生生将猿真页留在原地动弹不得。 五感尽失,神通禁绝! “齐静春——!” 猿真页气得大吼这三个字。 在这一刻虽然感知不到那两个小畜生的气息,但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会趁着现在逃出去! 坏老夫好事啊! 齐静春! 猿真页在心底默默地重复了一遍。 也就是几乎在这异象产生的那一刹那,猿真页身后的废墟中,一道身影幽幽爬出,接着将按在眉心的少女疯狂的牵扯住,向着远处逃遁而去。 等到那禁制消磨殆尽,陈平安与宁姚早已不见踪迹! “好胆,若是不将你俩拿下,传出去岂不是堕了老夫威名?” 猿真页大步流星循着特别秘法前往追杀,眼前就出现了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 见到他,猿真页恨不能当场将他撕碎成两截! “晚上好,袁真页!” 齐静春毫无顾忌之色地看着面前的小猴子,目光平淡如水。 第30章 算账(下,三千字大章) 刚才那团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突然出现,然后就把猿真页定在当场,这简直就是他们的救命之物! 陈平安借着那件宝甲,有幸活下来,虽然当时看着那头老猿直接已经将自己打得粉碎,实际上陈平安多留了个心眼。 在猿真页打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找到了一处松动的墙壁,借着宝甲与四散飞舞的墙砖卸去力道,落在身上的劲力哪怕十成也去了一半。 剩下的那五成除了硬扛之外,陈平安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 只是刚才在想念到长风身影的时候,身体莫名地出现一丝丝的暖意,剩下的那五成的力道几乎又失去了大半。 这也是陈平安此刻能够健步如飞的缘故之一。 可能是长风他天生就运气比较好,所以在思念到他的时候,自己才能够在化险为夷? 陈平安一边扛着肩上少女,一边心里想着,落荒逃过河对岸的同时,嘴角还挂着笑。 哪怕知道猿真页很有可能没追上来,但也不敢懈怠片刻。 没想到十死无生之下居然还会有一线生机,这运气也太过好了点。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宁姚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没事儿?! 明明看到那老杂毛一拳将其打碎当场,自己气得几乎快要吐血,结果反倒是看上去毫无伤势。 这里面的人都这么禁得住打的么? 哪怕宁姚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但现在这活人居然蹦蹦跳跳的带着自己,速度飞快地逃亡在山林之中,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早知道就把这小子当作护盾,遇到危险就扔上去挡伤害了。 不过活下来正好,不然本姑娘可亏了本。 宁姚这样想着,眼皮耷拉过半,最终撑不过困意,直接睡过去。 “宁姑娘瞌睡真好,这样都能睡着?” 陈平安背着宁姚一路奔向林中,很快就来到一处小茅屋里。 小心翼翼地将宁姚放在屋子里,陈平安又去找那些自己之前的标记物,准备来些动作,用来驱逐山林里的蛇虫。 ——这是他和徐长风在山林里过夜的时候搭建的,那会儿小长风还经常在这房子周围撒尿,说什么童子尿有驱邪避灾的功效。 初始的时候,陈平安还不相信,后来亲眼看到一头足有人高的大虎在嗅了嗅房子周边洒下的那些个童子尿后,屁滚尿流地逃往不知何处,至今也没再见着它一次。 所以后来陈平安也习惯了每次来到这里,就和长风两个人在周边撒尿,用来标记地盘。 甚至徐长风白天没怎么喝水,到了晚上陈平安也得让他挤出几滴来,不然仅凭自己一个人,恐怕不足以给周边地界划出圈来。 …… 如果徐长风在场,他几乎能够一眼断定,此时按照原来的时间线,两人已经脱离了危机。 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们在跳过河岸的那一瞬间, 再无性命之忧。 只因为一个中年书生,静静的拦在猿真页去路之上。 幽静月色下,魁梧的猿真页就好像一个人形态巨猿,大摇大摆地走到齐静春三尺之内, “齐静春你来干什么?我袁某现在可还没违反规矩呢!”猿真页先是脸色一沉,接着便开始嗤笑道,“莫非是做了个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鳖孙,临到头来,这会儿熬不住了,想要来小镇找找乐子耍耍?” “呵,齐某不想多言,只是想劝告一句,不要再追了。”齐静春言辞颇恳切,觉得自己话语之中还是有些商量的余地,不然等到待会儿那个混世魔王出来,自己可还真没把握稳得住场。 只是出于某些缘由,全天下的人恐怕只有极少数人有幸见过他出手吧? 齐静春没把猿猴放在眼里,思考起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如果天地不压胜于徐长风,而是让他自由发展,那他应该只有三个祖师爷才能制住吧? 猿真页闻言,看他毫不在意,大笑不止:“哈哈哈哈,真是好笑,老夫被那俩小儿戏耍的时候,也没见你出来说过话,如今却是反倒成了帮凶,这也是你们文圣一脉,历来传统?怪不得吃了那么多年冷猪头肉,一脉下来,见不得几个良家子弟,全是些糟辟之材,如此说来,猿谋的真身还能进得了你那脉做个护法不成?” 他在这里面做了这么些事情,但却还未曾触碰到齐静春的底线,当真不亏欠这句话。 “我齐静春如何行事,何须你来指手画脚?若是不听劝告,等到将来大灾临头,恐怕天地之间再无你容身之所!”齐静春微微叹了口气,如此良善劝告,居然也不会听得进去,当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难怪师兄们总是觉得动手才是硬道理,讲道理的时候,这些人反倒觉得烦了。 “话不多说,手底下可要分个真章?”猿真页见他警告到如此地步,心里越发觉得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此刻还是打定主意,决定明日就走,得罪了此地圣人,哪怕奈何不了自己,万一少主有所惊扰,恐怕得不偿失。 “当真要如此?”齐静春一脸头痛,微微抹了抹额头,再一次劝告,“齐某所言非虚,若是不信,那便速速离去,否则白白误了身家性命!” 果然! 还是只会口舌之快! 猿真页越发胆大妄为。 “哈哈哈哈,就凭你吗?”猿真页见齐静春语气之中的商量与软弱,心想肯定是怕了自己,否则再有天大的本事,不施展出来那也无用,“你文圣一脉不过如此,千年王八万年鳖,个个都是退让爹,若不是身处此方天地,我猿真页必然让你文圣一脉上下知道某的厉害!” 说到兴处,猿真页忽然想到了早上那个小杂种,将脸伸到自己面前的做法,嚣张至极,自己心里面的那种憋屈几乎快要吐血,换做现下来用,恐怕也得把这个书呆子气得吐血三升吧? “就算是踩断你老师的脊梁骨,断了你那几个师兄的修为,我猿真页也做得出来!怎样?还敢阻拦我吗?” 说着,猿真页一步踏前,就出现在齐静春面前,将那张脸支过去,面目猖狂:“来来来,我这张老脸就放在这里,那又如何?你又能怎样?!” 齐静春见到此状,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接着张开右手,轻轻摁在猿真页脸上,缓缓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吧?我齐某人年轻时候的脾气还真是不好!” 说罢,齐静春右手用力一抓,猿真页硕大的脑袋几乎就要变作一团肉泥,整个人依旧是平平无奇,但每一根手指却好像撑天之柱,坚不可摧! “当年在外头打了这么多架,你还是头一个伸过脸来求我打的,有一说一,只有今晚之后,你猿真页在我游记中足够记上一笔!” “啊——!” 老人几乎就要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但马上就被齐静春一巴掌扇飞,脚踩在脑袋上,眼神不再似刚才模样,冷冽如水,刺骨冰凉。 …… 药铺子里, 黑猫见着那无法无天的小猴子居然将脸伸到齐静春面前求打? 纵然再是严肃的猫脸,此时都露出一缕微笑。 “哈哈哈哈。”反观陆沉倒是不怕这些,丝毫没有自己作为白玉京三掌教的格调,几乎笑的腹中作痛,眼泪直流,“这猴子真的太过离谱了,居然求着别人打,这究竟是什么物种?当真是那一只搬山倒海的猿猴遗留血脉吗?” 老杨头不置可否,“至少他只是找了个齐静春。” 黑猫有些无语,心里暗想,是呀,这小子幸好只是找了齐静春。如果是那个小子,恐怕这猿猴吃的苦头就不止这些了。 “也不知道正阳山知道此事之后,会有如何打算?” 老杨头敲了敲烟杆,提出了个让在场两人都有些没想到的问题。 不过陆沉并不回答,反而继续刚才的言语。 “对啊,如果刚才那个阮秀没有离开,再加上小镇西边那位,以及这里面待着的各路神灵,哪怕其中一个人被他遇到,都得算他是运道不好,但这直接上脸齐静春,贫道也是头一次见。” 陆沉双目微惊,他早就知道齐静春境界有所突破,所以才会来此处天地坐镇,以防青冥天下来人留不住他。 但其实自己也没有谱,此人道行究竟有多高? 至于会有谁知道内幕,这里面恐怕也只有这两个老头子一清二楚。 陆沉想着,又想起那个身影,可能那小子也一定知道,只是自己问不了。 甚至他现在对于齐静春的谋算,是否要真的收尾,也有一些拿捏不定了。 一个真正的君子。 一个真正的儒家子弟。 这是陆沉给齐静春的评价!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既然命数已经改变,光阴长河也变幻莫测,那这最终的流向究竟会走到何等地步? 陆沉已经没了猜想, 上一次的卜算,反噬实在太严重,大道之伤烙印在身,若不是境界尚可,恐怕命殒当场犹未可知! 第31章 如梦似幻 陈平安怎么也没想到, 找到自己的, 居然是那个人。 来人不是什么猿真页之流, 而是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男人。 此刻已经天边微亮,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站在屋子外,静静地看着里面沉睡的少年少女。 过于疲累的两个家伙,终究还是撑不过晚上的夜色,互相各自占着一处沉睡到现在都没有苏醒的模样。 “你找他们打算做什么?”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新收下的徒弟,有些不解,这个少年的天性说实在的,有些过于凶煞了些,莫非是打算在此处再给他们做个了断? 昨夜小镇里响声如雷的声势,百姓人人自危。 但对于他们这些修道者来说,昨夜里到后来被人拍得陷入地底三尺的猿真页来说,那个神秘强者更是可怕。 如今他公然地坦言要保住二人,自己等人哪怕是在小镇外的山林中出手,恐怕眨眼间他就能够抵达此处! 自己这个徒弟心性坚韧,几乎就是修道的好材料,兵家的继承人。 只是这样的少年心里面还会有什么疙瘩吗? “不,我只是打算过来谢谢他。”马苦玄看着屋子里睡得跟死猪似的陈平安,眼眸中分明闪过一抹杀意,但很快就克制下来,低声道,“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他道谢,甚至还会以为我是来追杀他的。” 想到往常与陈平安互相之间的看不顺眼,他就已经猜出来了陈平安待会儿看到自己的第一眼里心中所想。 “那你为何要过来呢?” 中年男人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为何不顺性而为? 少年刚才的杀意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男人看向屋子里的两个少年少女,不过想虽然是这么想,但男人却打算一会儿护住这二人的性命,否则真在这里犯了错,那马苦玄能不能保住他不知道,但宝瓶洲兵家绝对惹不起那人。 “因为没有他们,往日过得是真的寂寞呀。” 马苦玄沉默稍长,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他们苏醒过来。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主动找上他们,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吧? 但事实上,那个人什么都明白,陈平安的父母死因其实与自己那对爹娘息息相关,哪怕他早早的接触自己是另有所图,但马苦玄依然很感谢他,至少在童年中夹带许多欢乐。 …… 陈平安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甚至有些不愿意醒来。 在梦境里面,他仿佛又回到了爹娘身边,那个一向温柔的男人每次回家都会给自己带上一串糖葫芦,让自己坐在他的脖子上骑着马,善良的女人就坐在门槛上,温柔的望着父子二人嬉戏。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自在快活。 直到某一天晚上,男人急冲冲跑回来与娘亲说了些什么又急匆匆的往外跑,那时候的孩子,还太小,懵懂,感觉好像那一天之后,什么都变了。 娘亲逐渐的开始生病,家里也开始过的拮据,一切的开销,大多数时候都来自于小长风的神秘好运,那时候的男孩啊,还是天天想着,如果母亲的病好了,就可以带他和小长风两个人一起去山林里捡蘑菇,别人家的麦田里捡麦穗,或者到时候可以帮衬一下丧喜之事。 这样就可以得些主人家的食物用来度过两个孩子贫瘠的一天。 这样就不会有人说,自己是没爹娘的孩子, 也不会再有人说,自己是天克父母的孩子, 只是啊, 总觉得一团团的疑云环绕在自己身边, 所有的好运都与自己无关,所有的厄运赶之不尽。 也就是后来的那一个冬天, 那个一直以来疼爱自己的娘亲,将长风留在了屋子里,把自己拒之门外。 那天到底说了什么,长风并没有告诉自己。 只是那个女人,自己的娘亲,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他也曾对徐长风有些妒忌,或者说有些讨厌。 他在当时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娘亲不让自己陪着他走过最后一程? 难道是他们也讨厌自己吗? 不,不应该呀…… 年少的陈平安那时候心里这么想着,自己明明已经做了很多,可为什么总是阴差阳错的救不了任何人呢? 难道是这天意如此? 还是说这事在人为? 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呀。 在那往后的日子里, 他和徐长风两个人,默默的互相扶持,也许那会儿自己也没有想过,到底能活多久,但是他心里想着,只要有自己的一口气,就一定要让小长风好好的活着。 甚至自己都没有想过,原来在以后的日子里, 无论是爬山砍树,下水摸鱼,还是半夜偷菜,路边捡漏。 小长风都比自己要熟练的多呀…… 每一次小长风意外捡到小钱钱的时候,陈平安其实也会心惊胆战,生怕失主找上门来,甚至有过蹲守原地,直到三天三夜也没有人过来,才放下心。 这才会允许小长风拿着这些意外之获买些零嘴。 不过,每到小长风捡到意外之财后,没事就会生病两三天,那时候他就会急的团团转,甚至好几次去找过那个神秘的药铺后院的老爷爷,可是得来的说法却总是让他寒心。 这是他自找的,至于这小家伙捡到什么钱,你都别去问别去管,那是他该有的。 那会儿的陈平安,以为这话的意思是长风的运气好的惊人,但现在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深意。 抱歉啊长风,我真的没想过,你会是神仙。 可如今见识过了宁姑娘还有阮姑娘,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神仙。 这不是他们告诉自己,而是陈平安自己猜测出来的。 这个梦,好真! 陈平安在梦境中有些自嘲一笑,居然能想到这么多东西,那现在自己到底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浑浑噩噩中,再也分不清楚。 直到某一天, 陈平安和徐长风各自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经过一条一条小溪边时,徐长风忽然站在原地不动弹,任由陈平安怎么言说,都不动作,以为是他要自己再抱抱,便走到他面前。 陈平安看着身边的徐长风,想要伸手向他拉过去,结果发现徐长风的背后已经成了一片黑暗深渊,那里一头恐怖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 而一脸淳朴的徐长风正仰头看着自己,对于身后丝毫未觉! 可也就是在此时, 陈平安心里忽然有着一个这样的念头产生: 怎么可能会有人运气那么好?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雪地里活下来? 怎么可能会有人从来没打过架却能轻轻松松打垮的所有的少年,成为混世魔王? 一切的一切有可能是命中注定,但陈平安早就不信命了。 他只相信,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安排,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到底要做什么,不知道长风留在自己身边需要干什么。 但这一切肯定是好的吧? 至少到目前为止,小长风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自己身边人的事情。 这个念头几乎在出现的瞬间,陈平安就强行将它掐断! 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思维! 陈平安心里否认。 因为徐长风对刘羡阳如此,对顾璨如此,还有那些小镇里的少年也是如此。 他就好像是个过客一样,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他会随时的消失,随时的会离开自己。 甚至陈平安小时候就曾喜欢在冬日的夜里,抱着暖呼呼的小长风睡觉。 那个时候小长风可能还会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怕冷,实际上还有一层原因,自己怕哪天醒来之后,这一切就是一场梦,哪有什么小长风,只有一个苟活的陈平安,孤苦伶仃地在小镇里到处觅食,恍如孤魂野鬼。 长风啊, 你,到底是谁呀? 为何自己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你对小镇少年的所有善意,都好像是凭空的给予,好像一切都是公平,就像那个老人一样,也是对待自己要求公平。 他就好像是一团迷雾,看不清,看不透,难以触及的谜团。 陈平安在梦境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场回溯的人生,好多好多数不清的细节,好像都在一次次地开始印象深刻起来。 本来不会在意的,或者根本没有注意过的, 在这里反而变得越发的真实! 第32章 少年殊途 当陈平安醒来看到马苦玄的第一眼,就下意识的蹿起来,神色警惕,伸手在腰间摸了摸,感知到有着 只要看到他马苦玄,陈平安就有股子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在很久之前,他总觉得这个少年与自己其实就是一种人,但是在小镇上的人来看,两个人的风评几乎成了两个极端。 而这也是马苦玄最苦恼的一点。 因为有他的婆婆马兰花的原因,小镇子许多户人家都被马婆婆堵着门口谩骂过。 论及骂战,马兰花在小镇上几乎难逢敌手,甚至连陈平安也是跟着她的后面拾人牙慧。 但这样的结果,恰恰就是导致很多很多的少年都对他报以恶意的原因。 当然这其中并不会存在陈平安这三个字的人,相反,如果不是马苦玄时不时地被徐长风罩着,小镇里头的好多同龄人甚至恨不得天天把他堵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头打骂。 所以,这个少年的童年其实也过得和陈平安一样惨淡。 只是陈平安有运气好到爆棚的徐长风,他马苦玄并没有…… 当然,这在那件事情之前,陈平安是这么认为的。 在小镇里,据说马苦玄的爹娘并不喜欢他,因为他们觉得马苦玄本身就是一种意外,据传闻说什么生下来有什么异象,结果什么也没见着,反倒是他的爹娘早早的去寻了富贵,贪图荣华。 这也导致了小镇的同龄人对于这个少年的恶意更是加深,因为很多贫苦出身的少年觉得,他们家就是靠着坑蒙拐骗才得以富贵的,也有很多富贵子弟认为,马苦玄就不应该在小镇上,孤僻的像是个木头,一点也不近人情。 只是,马苦玄很恰好的,就那么地躺在泥地上抱着头,起身就遇见了徐长风。 初见之时,马苦玄并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咬牙低头走回家,徐长风跟了一路。 第二次也是如此, 第三次…… …… 直到后来, 每当马苦玄被同龄人围着堵着要殴打的时候,徐长风就会很快地出现在他身边。 再到后来,就是徐长风将陈平安介绍给马苦玄认识。 本着好意的徐长风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在见面之后居然连个屁都憋不出来。 等到徐长风暑热寒冬生病卧床后,每次去把马苦玄拉出人堆的,自然就成了陈平安。 一个没有问为什么, 另一个也没问为什么, 但饶是如此,他也从来不会对自己说任何的一句道谢的言语,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 而在那之前,陈平安甚至都不会知道马苦玄这个人与他们居然还会有着交集。 甚至到如今,他都不知道为何,明明自己已经救过很多次马苦玄,但他每次看着自己,陈平安就会觉得犹如被毒蝎盯上。 那种滋味陈平安百般厌恶,但每每想到徐长风对马苦玄的照顾,又强压下来。 这个马苦玄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着那种来自于骨子里的傲慢和冷漠,明明感觉身形和陈平安相比差不大多,实质上两人在小镇子里的风评却宛如云泥。 “睡醒了?”看着眼前的少年睁开双眼,马苦玄淡淡的问道,“为什么要白白去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马苦玄其实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要跟着过来,莫不是真的想要看看陈平安死后长什么样? 明明自己心底其实真的非常想亲手解决他的性命! 可他还是忍不住跟着过来,就当自己是看看死的透彻没有吧,马苦玄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 “他把刘羡阳打伤了,以牙还牙,以毒攻毒。”陈平安捏着拳头,像是想到了刘羡阳身上的惨状,触目惊心的伤口宛如还在眼前。 “那你能杀了他吗?” 马苦玄讥笑,这个陈平安连杀人的本事都没有,就想着去杀一个大修士,果然,命贱的总是好运吗? “杀不杀得了,跟我能不能杀,没多大关系。”陈平安站起身来,此时两人的辩论也将身后的宁姚吵醒。 “呵呵,怎么一箩筐的字儿都认不全,还要跟我说一番大道理吗?”马苦玄看着他,傲慢十足。 “那又如何呢?” 陈平安低头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对方,这个马苦玄过来就只是单纯为了找自己叙旧吗? 他可不会这么好心! 陈平安尚且记得,那一次已经过去好多年,但眼前的少年依旧在那一个年龄做出了同样恶心人的事情。 争抢长风!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下午,徐长风与陈平安跟往常一样经过小巷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这个马苦玄就冲了出来,对自己不闻不问,就这么径直走到长风身边,然后把他拖着带进了他的家里。 那个晚上长风都没有回来,也是陈平安一直不好意思对徐长风讲的事情。 那个晚上陈平安其实很伤心,甚至有些抱怨,不是对徐长风而是对自己,如果能够拉住他也好啊。 马家是出了名的泼辣,他也不太敢上门直接找徐长风回来。 万一那个马婆婆把自己堵在门口大骂一顿,然后徐长风反而坐在里面和马苦玄一起吃吃喝喝呢? 所以那一晚上陈平安其实横竖都睡不着觉,就那么等着天亮结果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自己居然已经躺在床上,床的侧旁就是长风趴着,还是像往常一样,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却已经像是个大人的样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他的身上反而没有丝毫的遮掩,任由寒风鼓吹。 那天当陈平安起身的时候,徐长风就呜的一下把自己扑倒在床,从他的怀里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一个喷香的鸡腿。 那是陈平安吃过最好吃的鸡腿,没有来由,但那时的陈平安却尝不出来鸡腿的味道。 看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马苦玄低声在他耳畔滴溜溜的说道:“陈平安,长风不是你的好兄弟,也是我的,懂吗?” “哼!” 陈平安其实很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 在陈平安认识刘羡阳以及顾璨之后,徐长风就渐渐的跟着小镇里其他的同龄人也玩闹得开。 甚至他还经常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要不是自己,徐长风早就被他们那些家家户户领养走了。 陈平安初始的时候还不觉得烦恼,但是说的人多了,尤其是在徐长风要搬出去的那几天,有些疼得让他本来就苦巴巴的脸更加苦楚。 陈平安那会儿其实很是羡慕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轮到闲谈,徐长风的沟通能力在小镇上首屈一指,无论男女老少,徐长风都能坐着陪他们扯上好一阵的闲天,甚至聊的时候太久了,还会带着徐长风进屋内吃上一顿不算太差的饭菜,陈平安每次都想拒绝,但都被徐长风强拉着过去上桌,还美名其曰“陪聊饭”。 就算是马苦玄的那个出了名骂人不讲理的婆婆马兰花,都会在与人骂战的时候避开徐长风,由此可见徐长风虽然年纪小,但实际上颇得人心。 ,陈平安有时候也会羡慕,甚至还会设想,徐长风哪怕是出去也肯定会有口饭吃。 …… “呵不想承认是吧?”马苦玄看着他一脸的臭脾气,整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担心长风会因为你死掉而是伤心,谁他娘的才会来管你呢!” 他是知道徐长风有多看重陈平安的,如果万一陈平安有个三长两短,徐长风肯定会做出些什么惊人的事情来,到时候如果实力尚可还好,若是实力不够,就上头寻仇,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用不着你管,自己哪儿来就哪儿回去吧!” 宁姚早就醒过来,只是陈平安挡在身前,并没有让他们过多注意到自己,此刻在见马苦玄一直这么挖苦,宁姚再也听不进去半分,直接帮着陈平安下逐客令。 “哼,不必多言,还有你,看上去有那么几斤几两的本事,其实也不过如此!”马苦玄看着宁姚在那帮腔,冷笑道,“既然杀不了人,还要硬上,真的是愚蠢至极!” “换句话说就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也转达你这句,全数奉还给你。”陈平安的意思很明显,马苦玄在这一瞬就听出来了。 徐长风再怎么样,也是先和陈平安认识的,而不是他马苦玄! 所以自己从一开始在徐长风上就争不过陈平安! 这是天然的劣势,也是天生的差异! 可是,我马苦玄想要的东西,从来只能是独占,不可能再与他人分享! 念及此处,马苦玄忽然神色一凛,接着就朝陈平安直直的打出一拳。 也就是在他出拳的那一呼吸间,陈平安也意识到了他的动作,在格挡与进攻之间,他陈平安也选择了后者——果断出拳! 嘭——! 两个少年应声而倒,结果不言自明。 马苦玄倒飞十几步,陈平安倒退数步被宁姚一手接下,但是两人也将茅屋的墙几乎撞的摇摇欲坠。 两个命中注定将会结仇的少年,出完一拳后再也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看向对方,视线交汇之后,又立马分开。 马苦玄和那个中年男人迎着朝阳,下山而去。 第33章 风波不定 马兰花还是死了。 几乎是在徐长风前脚刚到的时候,这个往日里在小镇上集风气大成者的马婆婆被人一巴掌扇死在自家门前。 …… 大早上, 徐长风难得睡了个懒觉, 得知齐静春救场,徐长风身体稍好打算回泥甁巷里看看陈平安伤势如何。 但刚跨出自家房门,甚至还没到院子的时候。 那股来自于天地间的冥冥压力再次席卷而来,把徐长风几乎是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特娘的!” 徐长风口爆三字经。 这贼老天是要跟自己分个高低吗? 自己又不是偷了他家的粮吃了他家的米,用得着如此针对自己吗? 正所谓大道三千各走一边,何必如此呀! 徐长风现在恨不得一拳把这天砸个窟窿出来,可惜早已试过,天无涯,无力可使。 只是这么一直闹腾自己,徐长风也有些禁不住,自己这会儿甚至只是动了一下念头,难道就能拨动谁谁谁的命运吗? 徐长风心里这么想着,真不欢迎自己,那当年就别把自己拉进来呀。 此时回又回不去,呆也呆不住。 纯纯折磨自己啊。 一个鬼精鬼精的脑袋从门口钻了过来,看到里面的情况,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最后拍了拍衣袖,接着将手擦在门上弄得干干净净,这才进院内。 “哟呵,长风哥,你不是经常跟我说别乱玩泥巴吗?怎么今天就大清早的玩起来了,还不叫我!长风哥你变了呀!” “李槐,赶紧把老子扶起来,没看到你哥我摔倒了呀?”徐长风见到他进屋子,面上一喜,朝着他伸手求助。 “啊?哦哦好好好!”李槐赶忙蹦跳跑到他身边上,但刚要触碰他,结果双手就好像触了电似的,一下子就将李槐麻痹不得。 “长风哥你身上怎么有电呀!” “啊什么情况?”徐长风有些不敢相信,这所谓的气运之子也能被伤到的吗? 这一点都不合理啊,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气运神子。 如果连他都能被伤到的话,那岂不是说,自己这一个只是想回泥甁巷看看的念头有可能会改变很多小镇少年的命运吗? “那李槐你先出去一下。”徐长风无奈,看来什么事情还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好,不然到时候自己这一身霉运,传染到外人身上,徐长风都怕坏了旁人一身气运。 哪怕他是李槐也不行! 徐长风仔细想了想,仰头望着这天地间旁人看不到的绝境之处。 如今这个节点,如果按照原有时间线来看,平安受伤,那猴子又被齐静春所阻拦,那么就只剩下……他吗? 可是也不对呀,你怕那个少年再不近人情,但往日里自己可没少和他在一块儿,按理说应该不会吧? 徐长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马苦玄,认识那个少年很久很久了,可以说在小镇上,为数不多遇到的同龄人里,时间顺序下,他马苦玄差不多可以排在陈平安后一位。 两个少年虽然没有过多接触,可是在徐长风有意无意的居中调和下,二者再怎么的,至少不会出现一场血拼吧? 他也有些拿不准现在的局势。 现在天数已经被自己打乱,在他的干预下,小镇里面一些细小的微末处其实已经变更轨迹! 如果说陈平安是一头倔驴,那马苦玄就是一头犟牛。 两人虽然生活水平天差地别,但两个人实际上却是最相近的那一个。 只是马苦玄的爹做事情的确不厚道。 当初徐长风初来到这里的时候,甚至有过想法,将他们的命运改变,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那天正好,天外有大因果,自己若是不接,那整个骊珠洞天里面所有的凡人,包括陈平安,他都护不了周全。 “长风哥好了吗?”李槐在外面苦等许久,往院子里面一看,徐长风只是堪堪的爬了起来,身子晃晃悠悠的,好像风吹就能倒似的。 那老杨头真的一天到晚不顶用,在他那里求了那么多副药,结果连长风哥的身体都治不好,待会儿见到他一定要多拔他几根毛,不然要毫无解气。 “再等等我,我应该快了。” 徐长风强忍着不适回应道,自己一旦迈步,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锁链就越发的收紧,一根根扎根于他的五脏六腑之间,藏身于四肢百骸之内。 就好像自己如今沦为刑徒,恨不能将自己立马分裂成碎末! 大道之火不绝,天地之力不可欺! 甚至现在抬脚,他都能觉察到一股无形的泥泞,好像自己深陷于万年沼泽之中,无论进退,无论生死,最终的归宿都只会是陷于其中,无可自拔。 寸步难行,莫过于此! 轰隆隆! 李槐还在外面无聊地扔着石子儿,一声晴天霹雳将李槐吓得原地跳起,气得嘴里嘀嘀咕咕: “这什么破天气啊?说打雷就打雷,有本事你马上下雨啊!” 话音未落,天地之间忽然乌云密布,一场蓬勃的雨势好像就在其中弥漫着。 “李槐你个乌鸦嘴,别说了!” 好不容易歇口气儿的徐长风,走出大门,坐在他身边拍了一脑勺,破口大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长眼睛的总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看得清楚的,住着贫瘠草房,嚼着草根鞋裤!” “给你点脸,就要上房揭瓦!真是欠打!” 徐长风坐在李槐身边,离奇的是自己浑身的压力竟然缓解不少! 李槐听得迷糊,也不知道平时温柔的长风哥,到底是在骂谁,亦或就是这个老天? 想起李槐的气运之子这个身份,领着李槐就往马家走去。 他刚才也是想到些东西,这才找好目标。 那个马婆婆好像就在这一两天会因祸而死! 只是一路上,徐长风在心底恨不得将这天地翻转过来骂个透彻: “真他娘稀奇,老子不过区区凡人,就非得这么糟蹋我是吧?真的是又想多吃又想多拿,搞得这么双标作甚呢?” “若不是考虑到须得给你几分面子,我还当真想直接掀了这盘子,教你这天地如何再做算计!” 第34章 苦玄长风 当马苦玄到家的时候,就只看到了那具老人的遗体,还有一旁孤立着的徐长风。 “苦玄,抱歉啊,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徐长风有些自责的看着他,哪怕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提前说好的照应,但徐长风还是先说出了这句话,他走上前理了理马苦玄额角上的头发,道:“不过我已经帮你查出来了,到时候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就是。” “没、没事。”马苦玄知道自己不该怪徐长风,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难受的异样,原来自己只是出去逛一圈,这家就没了吗? 徐长风见他沉默原地,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将事件的起因经过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切好似那么的合理,一切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有些小心眼的婆婆,如同往常一样的给自己收拾着东西,在这样一个平平淡淡的上午里,她就被一家娇贵子弟杀死在当场。 “海潮铁骑吗?呵呵!” 马苦玄看到这一切后,几乎就要坐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徐长风静默在一旁,没有去理会那个中年男人的目光。 …… 徐长风和马苦玄的相识,其实就是幼时的一次偶遇,跟刘羡阳被群殴的桥段差不大多。 徐长风见着这么小的孩子被同龄人各种羞辱殴打,出于心中的怜悯,驱走他们,然后把这个眼神里阴鸷的小家伙,收作成了自己的小弟。 只是往常在陈平安身边的时候,徐长风并不会故意的让马苦玄靠近过来。 因为他经常的能感受到,马苦玄对一件事物的霸道。 他只喜欢自己独占,从而忘记他人的感受。 或者说他就是享受着他人失去自己心爱的事物之后,那种无力感。 这是徐长风在跟他一起去马家吃饭的时候得出来的结论。 哪怕这个少年在当时还是个小孩子, 哪怕当时的马苦玄隐藏的再好, 他的眉宇间内中天生而来的孤僻与得意仍旧遮掩不住。 就好像在他的骨子里,除了亲近之人能让他稍微收敛,其他人他一概不放在眼里。 …… “长风,谢谢啊。”马苦玄抹了把脸,感激道,随后就夺门而去。 那个中年男人却不着急跟上,目光转向徐长风,悠悠道:“你这等身份,早早地就来到这个小镇上,收获不浅啊!” 中年男人从马苦玄口中虽然得出的东西不多,但大体上还是猜出来徐长风的不凡之处。 “呵呵。” 徐长风懒得应声,要不是与马苦玄关系极好,他甚至连出声都有些厌烦。 见他这样,男人也不恼,又补了一句,“不过放心,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在意,也不会去多嘴多舌,只是觉得马苦玄有你,恰到好处。” 说罢,男人看向远处,接着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追着自己的徒弟而去。 在一开始前,他还真不知道,这小镇里得天独厚的气运,竟然能造就如此多各路英才! 只是各有各的缘法,他已经将马苦玄这个小镇里明面上最大天赋者收为己有,也就不再贪恋什么。 这其中到底多少条真龙汇聚,男人不清楚。 但日后这个地方会出现些什么怪物? 男人已经有所耳闻目睹。 真不愧是最后的一次名额关卡,小镇的所有气运都用来造就这般多的大运之子,当真是个好手段! …… 只是很快,男人就追上徒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不该问的就别问,你只需要记住,日后我在山中修行,他徐长风若是在山下被人欺负了,少了一丝一毫,那都要及时告知于我,届时我亲自下山,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也不管对方是何来头,惹了徐长风,他都必死无疑,谁也拦不住!” 马苦玄此刻的身份俨然不像是徒弟与师父,更多的是少主与护道人之间的对话。 男人当然相信自己这个宝贝徒弟说的,这话语中的杀意几乎凝做实质。 …… 药铺子里, 老杨头拿着烟杆敲敲打打,黑猫在一旁拭目以待。 那个被拘禁了魂魄的老婆婆此刻毕恭毕敬的站在小院里,虽然身形不稳,但好歹是又活了一次。 “大人,您有何吩咐?” 马兰花也早就知道这个老人的不凡之处,此刻死后还能再重见天日,第一眼看到老杨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要等个人过来一起说明白。” 老杨头摇摇头,看着后院,这里面的某一柱香火如此的旺盛,彻底遮盖其他香柱。 “只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终是无。” 老杨头当然知道,徐长风也曾想过改变面前这个老太婆的命运。 就如同改变那两人一样,都没成功。 想要逆天而为,就得要有远超一般修士的修为胆识眼界奇遇等等。 只可惜那小子除了一身的修为,还是只有修为。 就像一个愣头青,或者秋后的蚂蚱在罐子里跳来跳去,终将死于非命。 不久后, 徐长风小跑进后院之中,看到面前的老人如同往常一样端着架子,在马兰花一脸畏惧中,徐长风一脚就把老人坐的板凳踹飞。 “你不是说过——” “老子说过什么啊?” 老人装模作样,懒洋洋的反问道。 是啊,自己说过什么? 这小子每每浑不讲理,就要闹性子,耍无赖。 如果不是真的奈何不了他,老杨一定要叫他知道十二高位之一青童天君的厉害所在! “说过什么?你当真是忘了!” 看着老杨头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徐长风气的牙痒痒,真当自己记性差吗? “那你倒是说啊!” 老杨头扶起板凳,朝着一旁还在瑟瑟发抖的马兰花抖了抖烟枪,她整个人就立马化作一汪泉水,汇入溪流中。 “你说过的。”徐长风看着面前老人,一字一句道出原话,“只要有些结果不影响大体的,都能随我处置……” “对啊,我这不是让你随意处置了吗?” 老杨头扶着板凳靠墙坐下,翘着二郎腿,心里得意。 啧,这个小滑头吃瘪的样子,还真别说,挺解气! 烟云弥漫中,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第35章 绝代风华 徐长风现在最气恼的并不是马兰花的死,而是气恼这个老人,那种对所有事情的变化,一直以来的无动于衷。 他哪怕早早的就知道这就是一场大考,但对于徐长风来说,这些东西真的让他难以接受,要是换一个人,他早就已经出拳相向。 但为何,偏偏是这个老杨头? 看着他还是像以往那样的云淡风轻,徐长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说服他,也无法说服自己。 两人一站一坐,落在后院里,直到一只黑猫从门外摸进来。 “还生气呢?”老杨头看着徐长风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不言不语,解释道“你仔细想想,如果她不死,马苦玄还会走出去吗?” “难道她死了马苦玄就能走?” “那是自然。”老人沉默之后缓缓开口,眼底浮现回忆之色,“马苦玄本就是有因果在身,如果他不走,这个小镇很多草蛇灰线,都将乱成一团,届时将给这个小镇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不是有……”徐长风想要辩驳,但想到开口的词用马上吞咽下去,“行吧行吧,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呢?” “那你说马兰花还是马苦玄?” 老人装聋作哑,两人相顾无言。 “我说的谁你难道真不清楚吗?”徐长风瞪了他一眼,接着把手上的东西给过去,“这玩意儿我希望你到时候转交给陈平安。” “怎么现在就想走了吗?”老龙头没有接过手,拒绝道,“要给你自己给反正我不去。” 老人知道这个小家伙心里的想法, 只是他觉得那个想法实在太过胆大 甚至远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做成功过! 无一例外,绝无可能! “他马上就要来了还是你给他吧。”徐长风掐着手指,假装认真地算了算,“如果他心里有所怨恨的话,那我也当看错人了吧。” “怨恨倒是不会有。”老人想了想,还是接过手来,这物什其实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玉佩,只是因为徐长风,这才显得有些不同,看着徐长风打算离开,提醒道,“你要是真的走了,他估计会很伤心吧?” 老人早就知道徐长风的打算, ——想要去做些什么改变天数的事情。 他总觉得徐长风尚且不至于做到那般地步,或者说徐长风完全就没有必要去当这个替代。 “天地大劫如此针对于我,那不就证明并不容我于世间吗?”徐长风将手里头的东西递交过去后,眼眸微垂,有一些心灰意冷,“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过针对这片天地的。” “可是事实上呢?”老人多少还是知道这家伙每次重伤垂危归来的惨状,多少远古之物,多少上古神灵,又是多少余孽,那些伤痕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全部映照在少年小小的身体上。 完全不像一个人的模样。 记得最惨的一次,这小子被某些禁忌存在直接砍断了两只手臂,一条大腿,裹着敲开了自己的大门,静静的望着自己。 那时候老人才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怕死,只是怕另一个少年的童年孤苦。 那小子到底修了什么样的福分呀? 才有了这么一个天降真人,来护道至此? “我说过的,没有针对就是没有针对。”徐长风摊摊手,一脸的无语,随后又指了指头顶,“你信不信,只要我现在一伸手,一抬腿,你就能见着有些从未见到过的光景。” “哦?”老杨头有些好奇,虽然当年在十二高位之一待着的时间够长,见过许许多多的少年天骄,也有厚积薄发的绝代,但眼前这个少年早已经颠覆他过往的认知,只要是他说出来的就足够让他引起注意力。 因为这个少年实在太过太过逆乱规则! 如果真的可以,他甚至愿意将另一半东西放在他的身上。 可惜,天地不允! “那我给你看看吧。” 徐长风说完,轻轻伸开右手手掌,接着一片片十二叶青色莲花自他脚边铺陈而开,如同美妙的荷塘风光,远远看去,徐长风好似身处在荷塘中央, 只是此时此刻,细查看去—— 少年手中的青莲在顷刻间由青转黑,那种黑深入骨髓,只是看一眼,那种冰凉的触碰感就好像落在了老杨头的心上,好像就要将他整个人给收纳其中! 其中从他手里滴落下的每一滴都包裹着数之不尽的负面情绪,就如同天地污浊,尽在其手! 就像是一摊说不出来的精心制作泥胚,被人随意地揉在里面,再慢慢扯开。 几朵黑莲绽开,几乎是在一刹那,它就将所有天井的空地全部堆满。 “好好好”老杨头终于见识到了这种疯狂之意! 时隔万年,这种决绝的意志,居然来自于这个天地本身? 来自于天地的疯狂! 一股巨大的说不上来的那种灵魂意识上压迫感! 就好像忘到了来自远古时代的某人。或者是来自未来时代的某物、 太过绚丽、太过缤纷! 几乎难耐心中激动, 老杨头说不上来,但灵魂意识里—— 自己好像曾在哪里见到过? 这种来自于上位的压制感,曾历历在目! 可是在远古之时他并没有见过这一位,更何况远古之时神灵乃是天地眷顾。 就算是那一位,在将自己收入麾下之时,也只是轻轻点点、 而非如此的毫不讲究, 这样盛大的光景没有持续多久, 转眼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莲花之上片片黑中带金色的四方光柱直直落下,将天井四周封锁。 接着道纹密点如雨如潮,汹涌而至! 不可阻挡! 不可力敌! 这就是天灾! 这就是天妒! 此人不融于此方天地,那便只能消亡于时间长河之内! 等到再回过神来,徐长风已经静静地站在原地。 “徐长风,你实在太过惊艳了。”老杨头看完,心情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样的绝世天骄。 力压万古,无敌世界、 如果能够给他一个成长的时间, 那么十五境又能够算得了什么? 老杨头心里突然弹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很大的,很夸张,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去想—— 可能是这个人太惊艳了吗? 也可能是对这片天地有些不满、 如此绝世天骄居然会不容于世间? 那要这天地有何用? 莫非这个小子自生下来就是与天斗? 不止于老杨头,一旁的之祠也陷入了沉静的思考。 他曾经历游过光阴长河,从未见识过他的身影。 不在光阴长河之中显现,不在岁月流转中投影。! 徐长风就好像突然出现,只是为了惊艳这个时代。 这个大争时代, 这个来自于不久之后天地动乱的时代! 上一次群雄辈出不过出了三个饕餮,而今群龙争渡却钻出个通天无敌! 厉害厉害! 老杨头和黑猫相视一眼,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感慨颇多但都不适合,眼前之人的路已经开始走上! 谁能止住他的步伐? 第36章 本事极大 相视沉默之后,又是一次极短的爆发。 徐长风知道其实老杨头也是为了所谓的公平。 只是两人在某些意见上能达成一致,在某些其他方面却完全相背。 老杨头看着徐长风久久不动,出声好意提醒道,“陈平安要来了,你还不走吗?” 徐长风有些意动,但最终只是喉咙蠕动两下,接着脚步不停,但嘴上却继续说道,“那又怎样?我难道还怕见到他吗?他可是我兄弟!” “恩——!” 老杨头用鼻子发音,算是沉默的认同这个回应、 他也很疑惑,这家伙明明就只会打架,其它啥都不通,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狗屎运,几乎将整个棋局上的人全部拉拢在身边。 如果有朝一日这小子从天上坠入云泥,届时要是被人欺负了,那只能祈祷那山上势力烧了高香。 否则就现在来看,好像三教都有他的联系。 “走了走了不跟你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了,记得把我说的事情做好。”徐长风走出门最后嘱咐道。 “行的行的,放心好了,完全没事,你死了我都还没进棺材呢!” 老杨头看着身影出了大门,望了眼之祠,嘀咕回应道。 徐长风本来都已经走出好远,结果听到他在后院里这么嘀咕的声音,又调头回来专门对着他喷口水。 “呸呸呸。” 再次走出不远,徐长风就见到两个身影正好往这边而来,身后还有一个远远跟着的齐静春。 这么快吗? 徐长风心里一喜,但马上就拐入拐角,脚步不停,提醒自己: 得提前安排好了才行啊,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机缘? 尽管好多小镇的人都说那老头子对陈平安刻薄,在徐长风看来并不是如此。 这老头一天天坏的很,所有的好东西实际上大多数都给陈平安埋下来了。 但这些东西都是暗地里的暂时看不出来的。 明面上的倒是大多散了出去,当然很多还是给了李槐念臭样子。 徐长风走进麒麟巷不久。 正好看到巷子里早早站着个少女。 “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你姐姐我呀?” 徐长风连忙摇头否决道,“哪儿敢哪儿敢,我李姐可是镇压万古的存在。 如果我敢说个不字,今夜不就人头落地正好李姐你手起刀落不是?” “呵呵” 来人却是李柳,李槐的姐姐。 昨夜李柳的那一盒菜篮子饭食倒是不错,就是可惜那鸡腿吃的有些膈应人。 要不是这天地间对自己的压制太过强盛,不能随意动用法术,否则他说什么都要去看一看那臭小子到底吐没吐口水。 今天来的时候,就该先问问的。 徐长风看了眼李柳,马上又在心里嘀咕道。 李柳倒是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走上前,递过去了一个小小的篮子,“我娘说多亏了你那臭小子才知道上学,所以叫我来给你多送两餐饭吃。” “哦?”徐长风受宠若惊,李槐他娘也是个出了名的泼辣。当真是无法无天骂起人来,如果能选择的话,徐长风宁愿待在李柳身边,不去多管多问。 “怎么还怕我娘啊?”李柳青笑道,眼前这家伙倒是有趣的很,那次你还死活不想上学就全亏了徐长风的帮助,只是不知道徐长风具体想要些什么,不然李柳倒是可以帮他去问问。 “嗯嗯,怕的很呢,你娘那嘴你也不是不知道。”徐长风到现在都心有余悸,“那次就是偷偷跟你过去看了看李槐那小子,结果就被他逮了个正着,我非得说我是要跟你勾搭,还说我毛都没有长齐。” “哦那你毛长齐了吗?”李柳玩笑道,“我娘说的不是实话吗?” “你你你。”徐长风口不择言,脸红到耳根,“李姐你怎么能这样啊?胳膊肘朝外拐?” “唉唉,等等,咋说话的呢?想被拧耳朵了是吧?” 预习长风顿时缩住脖子,有些害怕,你有你耳朵可是有一角的。 如果不是自己每次都正好躲过,估计这一拧耳朵可得拧上个半大个时辰、拧完之后耳朵红肿红肿的,就好像被人专门拿绳子集锦,然后还用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发痒发涩还发痛, “行了不逗你了你直接过去。” 徐长风接过,然后走进屋里没片刻就出门来。 “你去做事?” 李柳看着他身上拿的东西,一条竹竿一根线,“就这你也想钓起鱼来呀?” “那不是姜太公上吊吗,愿者自劳。” 徐长风美其名曰,谁爱来谁来。 “可是小镇里面都说你钓鱼本事是这个。” 李柳将小拇指轻轻的竖起来,然后勾了勾,将他拉到身边,给了个暴栗。 “谁说的谁说的?” 徐长风破口大骂,脸色发紫,这纯属是污蔑自己,要知道自己钓鱼的本事可是数一数二的,这小镇子里谁不知道陈平安和刘羡阳的钓鱼本事是自己教出来的? 难道他俩每天捞起来的鱼是假的? 还是说他俩一条鱼都没捞起来过? 就这么造谣造谣到自己身上? 真是离谱。 明明自己是打窝仙人! 只是心怀仁慈,不太喜欢收留那些鱼族的贡品,尽管看起来肥美,只是自己不愿意多留下一二两条,故意放了! 后面再找陈平安捞起来就是! 徐长风最后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 李柳跟着他一直往外走,倒是要亲眼见识见识这个牛皮吹破天的小屁孩到底有何本事。 “我真的很厉害。” 徐长风一路上强调了很多遍,最后经过了两条小溪一望清潭,落在了一块不大不深的泉水旁。 将那鱼线缠住一块小石头,再一次轻轻的往里面一甩,然后坐在一旁,对着李柳重复说道: “我真的很厉害,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李柳眼睛笑成了弯月,“好好好,相信你行了吧?小屁孩,” “啊——!不要叫我小屁孩你才是小屁孩。” “哼哼哼,好的小屁孩。” “啊啊!” 徐长风恼羞成怒,正要起身的时候,,鱼竿忽然有了动静,接着马上就站起身来。 看到泉水中正好有着几尾肥大的鱼,正绕着自己的小石块游来游去,甚至有游到自己面前,还吐水泡的! “哎哟我这暴脾气!你看我就说我很厉害吧?”徐长风见自己出丑,然后挽起裤脚,哗啦一声往泉水里扎去,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 钓鱼钓鱼,肯定得有捞的姿势呀。 那人家都有鱼了自己没有就不能直接跳进去抓吗? “哈哈哈哈哈!”李柳站在一旁,笑个不停。 这小屁孩想的东西倒是多呀! 第37章 答案(上) 嬉闹不久, 徐长风空手上岸,身体轻轻一震,浑身湿漉漉的麻衣顿时散发出一阵阵喷薄而出的水汽直冲林间。 而后,一大一小两人对坐在清泉旁的青石上,光着脚丫泡在水里,话题忽然就断了下来。 徐长风安静地看着水底下的脚丫,白花花的,一晃一晃,反倒是让他的心情越来越顺畅。 只是再怎么寂静,他也实在找不到解开这种氛围的由头。 他们之间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的不同之处、也知道对方大概的实力,但都巧妙地选择了忽视。 因为每次二人交谈的时间都很短,所以都很少会碰到这种忽然放松下来的休闲时光。 只是今天, 显然不会与往常一样草草结束。 “李姐,恩,我、我想问个问题,这个……”徐长风站在李柳身边,两人此时只差一个脑袋的高度,只是岁数却相差甚远。 “嗯,你说。”李柳看了他一眼后,仿佛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语气骤然冰冷下来,缓缓打断他道,“只是,有些东西就别问了。” “哦,好吧。”徐长风有些闷,小脚晃了晃水,溅起一片水花,本来还想要知道点东西的,现在看来倒是找不到些蛛丝马迹了,不过他又立马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问的?” “小屁孩儿,你想说的话都摆在你脸上了……” 李柳白了他一眼,看向他手里头依旧空空如也的鱼竿,不由笑道。 “啊?” 徐长风挠头,万万没想到,李柳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啊。 “不就是跟那丫头片子的事情吗?” 李柳直接替他抖搂出来,眼神一恍,好似回到万年之前,扭头看向徐长风道: “当年大战,其实我与她都全程旁观过的,只是都没那个出手的欲望,在那时候,生与死,就好像你此时的心境一样。” 徐长风眨眨眼,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李柳也没多问,只是话题点到为止。 “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那就逆流万年之前,总能看得到些东西的。” “游……游不过去。” 徐长风张口想要顺口答话,但很快改口,老老实实地拿着鱼竿垂钓。 “你这样真的能钓上鱼来?” 李柳见他陷入沉默,不禁找了个话题,这个小屁孩儿本事忒高,吹牛的本事也是更高,气势熏天地拍胸脯做保证地告诉自己非得钓上一尾鱼来,结果到现在人都下水游了一圈,还没有鱼咬线。 “呵,这就不懂了吧?” 徐长风咳嗽两下,故作高深地解释道, “拴上石子儿其实是为了分辨鱼的种类,大小,正所谓小鱼不上钩,大鱼随处找。” 说着,徐长风还提了一下那青竹做的鱼竿,示意着自己的钓鱼技术举世无双。 只是很快,他就顺着李柳的目光看向那洁白的脚丫侧旁,一堆肥大的鱼儿此时正绕着她的脚底咕噜打转。 “嗯?” 李柳玩味儿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好吧,你来。” 徐长风无奈地递过去。 “看好咯,小屁孩儿,让姐姐来教你钓鱼!” 说到此处,因为两人的动静,导致周围的鱼儿又四处散逃而去。 李柳见状,顿时手腕一抖,潭水里本来四散开来的肥鱼,纷纷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高贵存在,争先恐后地聚在一团,等待天上贵人赏赐。 “不是,李姐,您这……作弊了吧?” 现在玩的都是休闲娱乐,有必要这么恶心自己吗? 徐长风要是不知道李柳的身份,他早就一巴掌拍死自己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李柳甚至都没有泄漏半点的气息,这些蠢笨的鱼就飞速地聚在一起,在徐长风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抢着投胎! “没有啊,是他们自己上来的。” 李柳说着话,潭水里面的鱼苗纷纷如同鲤跃龙门,汇聚在二人脚下,哪怕是撞在石头上也在所不惜,这一瞬间就汇成白花花的浪潮,好似拍打在岸边。 如此汹涌波涛顿时将徐长风的脚底已淹没,他试探着往这鱼水里捞了捞,很快脸色沉下来,看向李柳: “真是耍无赖呀。” “什么?”李柳蹙眉地将手中的鱼竿拿起轻轻抽在徐长风身上,“再说一遍呢?小屁孩儿!” “我说——李姐大气!李姐——威武!李姐——了不起!” 徐长风咬牙说完,刚一起身,结果就被一条鱼撞了个满怀。 “哼哼哼!” 李柳余光见着少年有些狼狈的模样,面上带喜,作弄这个小家伙,总不会被娘亲骂了吧? 不过很快地,她就想起来继续徐长风刚才想问的问题。 “那个问题你就别想知道答案了,都已经过去那么些年,该忘的都要忘掉才是。” 她的语气中,仿佛弥漫着腐朽的年代感,那股沉重的气息与秘密,让徐长风只觉得是被自己的好奇钻了心房,当真是一点都不肯透露! 这些来自转世生的至高,就只会说些这样怀念的话吗? “那你觉得这一世呢?” 徐长风眨眨眼,并不气馁,接着指了指天上,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你还会上去吗?” “要不然去碰碰?”李柳像是看着个白痴的眼光打量着他,片刻后又回应道,“我上不去又如何?” “好吧。” 徐长风低沉下来,他其实很好奇那座天庭到底是有多深的底蕴,才能得以让后来的那群人坐镇其中后,连那三位都束手无策! 本来,按照徐长风原有的看法, 他甚至还曾经揣测过, 那座天宫其实就是坐镇整个天地最深处的大道烙印,也就相当于所有大道交汇之处被它镇压,所以要想了解那里,还是需要具体进去后才能得知,只是但论这一点如果是真实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个世界在某些领域上的不可实现性能够得到证明。 可惜,时间不够了。 徐长风心中低沉, 他曾经有幸试探过其中,杀过许多天外神灵余孽,也撕开许多残破大阵,但临到头来,却是直接被阻拦在天外,进不得半寸。 哪怕就在眼前,也是咫尺天涯! 但这依旧难以掩盖那座天宫的破败之后依旧不灭的道火将他的双目照得通红! 第38章 答案(下) 清潭水边, 徐长风心满意足地把几条肥鱼用草绳串联起来,随意丢在水里泡着,正打算接着问些其它东西,结果后面忽然有了动静。 山间小道忽然窜出一群乡塾馆舍的孩子。 为首的两个女孩儿一个穿着红色袄子,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跟随其后,在之后就是大大咧咧朝着徐长风他们跑过来的李槐。 最后是个长相清秀俊逸看似散漫的小男孩跟着手里掂量着些铜板的小家伙 “他们怎么来了?”徐长风看了看李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我记得好像没有跟他们说过吧?” “那谁知道呢?”李柳耸了耸肩,确实不知道,但正好将话题终止,他们之间谈论的东西根本不适合让旁人知道。 那些关于老旧的东西,就都遗忘吧,如今人间气象正好,何必要执着那虚假的繁华呢? 徐长风听闻,感悟颇多,只是—— 虽然确实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水火之争到底像不像他心里所想的那样,其实就是一个被人误导的东西,或者说是被人算计过。 可是他仔细想过这些都不可能。 那一位执剑者怎么可能会突然对身边的人下杀手? 还有水火两位至高怎么会突然向对方出手? 这一切都实在太过让人难以相信,就好像同居多年的陈平安会突然向自己下杀手一样,这完全就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对呀,可是一切都那么巧,赶上了那一波人间术法如雨落下,谁能阻挡?”李柳耸耸肩,云淡风轻地看向他,喃喃低语,“如果那位在的话,可能就逐一解释了。” “或许吧。” 徐长风叹了口气,如果能的话,他还当真想看一看那位的风采。 说着话,后面早就有小孩靠近过来,围着两人,穿着小红袄子的女娃娃先是怯怯弱弱地李柳叫了声姐姐,然后才歪歪头,看向徐长风,把手上的篮子递过去,“长风哥,我们这次又来找你了哟?!” 却是李家的小女,李宝瓶。 “找我做什么?” 徐长风看着那一篮子的书本,顿时苦着脸道,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都这么大了,还要听我讲故事啊?” 徐长风很早之前就跟他们在一起玩了,当然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长风哥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李宝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李槐从后面钻出来应答道。 哪怕缩着脖子都在有些跳脚,自己可是把他们叫过来了,你徐长风居然不给我面子? 李槐又看了看四周,果然,林守一,石嘉春,董水井,他们一个个地都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自己诱骗他们! “唉呀,长风哥!你答应过的事情,不是说一口唾沫一个钉吗?” 李槐想起今天早上我过去找徐长风的时候,他明明都说要陪自己玩一下午的,结果现在偷偷摸摸跑到河边来钓鱼,迅速靠近徐长风,李槐低着头拉着他的袖口盘问道: “你是不是看上我姐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你是不是跟我姐有小……哎哟哎哟好痛好痛姐轻点!” 李槐话没说完,耳朵就被拧成了麻花。 “实在太痛了呀!” “再痛也不能长记性?” 李柳拧着他的耳朵,看了看他的伙伴,那两个男孩这会儿看到自己就立马低着头不敢说话,估摸着是害怕自己了。 另外两个女孩倒是有些胆量,特别是那个红袄子的女孩,上次把自家弟弟给折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不知道跟自己说。 “算了算了,这算什么事儿?” 徐长风走上去拉了拉,但李柳仍然不觉得放过李槐,又使劲儿的扭了扭,逼迫地叮嘱道,“如果我说的你还是记不住,下次把你耳朵直接留下来,你去找娘都不好使!” “嗯……好好好。” 李槐终于脱离了鬼门关,见到李柳转过身,立马朝后跳了两步,然后对着他的背影做着鬼脸。 “够了够了,再这样下去你耳朵又没了。” 徐长风把他拉住,这个家伙真是不怕挨打的人啊! 李槐给他的印象就是窝里横外面怂,每次惹的祸都是他姐姐和自己帮着收拾的,上次被卢家还有其他几个大姓子弟欺负的时候,不是自己出马,李槐连上下学堂的路途中,还真不定不会被堵住。 当然更多的,还是担心李槐的那个父亲李二,会不会忍不住出手。 哪怕来这里这么多年,他见到李槐的父亲出手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第一次正式与他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其实就是个窝囊普通的精壮汉子,跟九境武夫挂不上边。 “长风哥刚才也就是你拉住我,不然我多少都要把我姐赔给你做童养媳!” 李槐看到阿姐走得远了,这才气鼓鼓地抛开徐长风的手,对他一点义气都没有的举动表示很不满意。 自己明明什么都向着他说话的,为什么这家伙就是不理解自己的好意呢? “你小子,想害死我是吧?” 徐长风二话不说的也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轻轻的揪了一圈。 这小子最是无翼的话,最容易一语成谶,自己可还想着回家呢,千万别被他这张乌鸦嘴给霍霍没。 “长风哥,那咱们还玩儿吗?” 徐长风还没有动静,那边的小姑娘反倒是急了起来,他们跟着徐长风最喜欢的就是过家家,然后听他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比如说什么狐妖与书生,还有什么女鬼和秀才,甚至有些什么蛇精和大夫的,那些小故事精彩甚极。 只是她觉得长风哥也坏得很,每次讲到恐怖的时候,就会故意倒腾些声音出来,把自己这边的小姑娘还有其他学童吓个半死。 只是其中最淡定的是林守一,但长风哥最爱看的也是他,李宝瓶猜想,长风哥只是想看看林守一到底会不会害怕,因为每次林守一听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把书打开,然后沉浸进去。 所以长风哥往往会观察很久,然后哇地吓唬他。 每次林守一在面对李宝瓶他们的目光之时,就是一阵云淡风轻的模样,所以这些被吓着的孩子也很是好奇,林守一到底是不是真的害怕。 只是,徐长风早就知道了答案,就好像刚才李柳所说什么遗忘,那本身又何尝不是个答案呢? 第39章 野炊 徐长风本质上就是想看看这个天生的修道之才——林守一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奇特的反应。 可惜最后都落了一场空,在徐长风的试探中,林守一这个小家伙在他眼里,其实也只是装模作样在看书本,实则每每耳朵偏侧,神情专注地听自己讲故事,每当自己说到精彩恐怖的情景之时,林守一就双股战战,手指微颤,额尖冒汗,这哪里会像是个专心看书的人? 是以每次讲到恐怖的地方,徐长风都会装作不经意间走近林守一身边,然后在他耳边轻轻低语,最后突然地摇晃他的肩膀,把林守一吓得后背发凉。 ——这也是徐长风给这群小孩子讲故事之后最喜欢的环节。 “你今天要讲什么故事?” 林守一抬头,看到徐长风接近自己,屁股往外挪了挪。 此时虽然大家都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将徐长风困在里面,但林守一心里头慌得很,这家伙就是喜欢吓唬自己,原本他就不喜欢听这些故事,只是架不住这些好友的拉扯,被迫地来到这里的。 而且再一个,若不是看在徐长风讲的那些故事确实有些波诡云谲的道理,不然他可能跟这群幼稚的人过来吗? “不急不急,你们先把书本腾弄出来,这边的草这么多,待会儿要是没弄好走火了怎么办?” 徐长风看到林守一有意躲着自己,干脆转过身朝着他们指挥起来,示意让孩子们自己先把地方腾出来,这也是他们的习惯,每次讲故事的时候,各家都要拿点东西出来,一起准备个野炊。 徐长风看着他们自己劳作起来,颇有些好笑地转过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跟前就站着个红衣小棉袄,徐长风双眼顿时微眯成一条线缝。 “是你呀宝瓶,有什么事情吗?”徐长风摸了摸她脑袋,这小家伙很少开口说话的。 对于常人来说,会觉得有些傻傻愣愣,但徐长风反倒喜欢这种性格,只要做事就必然风风火火,手脚麻利,信奉少说多做才是硬道理,不像李槐那个臭小子,一天天净想些鬼点子,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疼人的时候也是真疼人,就是按照目前想把他姐姐介绍给自己的程度,徐长风都开始怀疑他自己是不是救错人了。 “嗯……我也我想……” 李宝瓶看着他的目光扫过来,微微有些迟疑,眼神疏忽不定,最后才沉默下来,像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看着徐长风,“就是想问问那个陈平安怎么样了?” “哦,你认识他?” 徐长风听到这个,摸着她脑袋揉来揉去的速度越发温和。 按照道理说,陈平安与小宝瓶两个人到现在为止应该是没有任何的交集。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是这样的。 “嗯嗯,上次他帮我抓了一条鱼。” 李宝瓶夸张地展开两只小手,做出环抱状,两条小小的眉毛努力蹙着,终于比出来那条鱼的大小,小眼睛里满是光彩地向徐长风得意道,“它很长很长,就是后来又被人放走了。” 李宝瓶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摸着自己脑袋的手收了回去,一抬头就看到长风哥再次把手伸出来,牵着自己往潭水边儿走去,“他倒是没事儿了,再说,你要知道,那个鱼也是看人下饭的,说不得就是看到你们两个小笨蛋在那儿摸不着鱼,所以才上钩的,而且长风哥其实也会钓很多鱼……” 李宝瓶听到这酸溜溜的语气,眼里带笑,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徐长风。 那意思好像就是在说,小镇里面,谁不知道长风哥的钓鱼本事其实很那个……那个天资绝伦……偷偷的在心里用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李宝瓶说服了自己不去吐露真相。 “好吧好吧,你怎么说都对。” 李宝瓶的目光就像是刺破黑夜的曦光,把徐长风想要编造的谎言给无情戳破。 他飞速逃离了小宝瓶,徐长风又回到潭水边准备钓鱼,但万万没想到,就是在这个时候,平时一向沉默寡言的董水井灰溜溜地摸过来。 他先是看了看徐长风,然后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低着头,红着脸地开始试探问道: “长风哥,其实外面的女人很多的,等我们长大了……” “哎哟,你!滚滚滚!” 徐长风几乎在他张口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头疼,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些小屁孩一个个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明明还没长毛呢,就开始吃飞醋啦? 徐长风一个头比两个大,感觉这些小屁孩儿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想想自己也就比他们大个一两岁,便很快地就止住声。 “长风哥……那好吧,我这会儿过去搭把手。” 董水井瞧着徐长风好像真没那意思,先是有点小确幸,然后就跑开了,长风哥打人的时候老凶了,他可禁不住揍。 “嗯嗯。” 徐长风点头,很快就抓紧时间,和这群孩子飞速地把周边的青草给除掉。 接着又指挥他们找来干柴,放在空地上,教着这群小破孩儿如何扎火堆,像这样的日子在往常几乎每大半个月就会聚一聚,徐长风倒是已经习惯,只是他现在看着这些小孩儿心里头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经。 若干年后 天下公认的女夫子, 牛皮吹破天的气运大帝。 修道奇才林守一, 最挣钱的董半城, …… 好像自己把小镇里所有的气运机缘的人物都结识完了呀? 这……难道很正常吗? 不、不正常。 那就再陪伴他们一会儿也算是过得去了吧? 徐长风在心里面默默的笑,再抬头看向这群汇聚过来围在火堆旁的小屁孩们,忽然就想起了齐静春的端正模样。 也就是此时,李宝瓶他们忽然觉得这个大自己不到几岁的长风哥好像变成了一个学塾里面真正的夫子,气度不凡,风度翩翩。 “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吧?” “宝瓶,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今天讲什么故事。” 徐长风淡然一笑,终于开口道出谜底: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一个关于石头的故事。” 第40章 情缘 陈平安和宁姚回到泥甁巷的小院子里,收拾起杂乱的庭院。 本来宋长镜与老猿猴的打斗分明没有来到陈平安的小院,但两个人只是泄露那么一丝的动静,就已经将隔墙震得蛛网密布,本来就不怎么大的小院子被各种杂物堆积。 不仅如此,还有那间被拿来布下陷阱的空屋子,陈平安自己钻进去收拾了大半天,等到回到小院里,宁姚已经在屋子里随意躺下来了。 “你在想什么?” 宁姚发现自从药铺子那儿出来,就看到陈平安神情恹恹的,满脸写着郁闷两个大字,好像就是有什么心事,但却不能直接说出口来。 “啊?没有没有。” 陈平安一惊,心虚地猛摇头,最后又静默下来,给了宁姚一个微笑,“宁姑娘,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我只是想着,这件事情过后,我是不是也不是个普通人了?” “肯定啊!”宁姚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陈平安捶得轻痛,用非常了不起的语气告诉他,“你要知道,你可是和我一起打的那只老猿猴抱头鼠窜的男人呀!” “可是不是我们被打的……”陈平安摸了摸头,有些不能理解,“而且我们还……” 说到这里,宁姚蹙眉打断他,佯怒道,“好你个陈平安,吃里扒外是吧?!” “没呀没呀。” 陈平安摇头摆手,叫苦不迭。 “那你怎么说我们被打的抱头鼠窜?” 宁姚叉起手来,质问道。 “这、这是事实呀。” 陈平安忽然就来了底气,话语虽然有些软弱,但自己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什么事实?”宁姚当即给了他一个暴栗,苦心教导他,“你这傻小子,看不清局面是吧?咱们只要说出去,那猴子再怎么样也不敢否认,毕竟现在可是得罪了书院圣人,若是传将出去,到时候正阳山自身难保都不一定。” “是这样的吗?” 陈平安有些分不清楚这些拗口的道理。 “肯定啊,你想想,多少大侠你都没见过面,结果你突然就看到他站在你面前,结果你居然认不到?” 陈平安有些不懂,这跟大侠不大侠的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宁姑娘觉得我们做的很好吗? “笨蛋,老猿猴是不是对咱们出手了?”宁姚无语,无可奈何的向他解释道,“他一个堂堂十境修士,九境武夫,居然对我们两个孩子出手,这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混江湖的,最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背景和名头,再说了,咱们现在又没死,也没残,算什么抱头鼠窜?” 宁姚恨铁不成钢,气得咬牙。 “哦~我好像懂了。” 陈平安听的懵懂,又试探性的向她讲解自己转化的意思,“也就是说,无论咱们的结局如何,但他老猿猴就是必须要认这个理,咱们打败了他,所以无论他认不认,外面的人都会以为老猿猴是输了的。” “嗯嗯,终于开窍了不容易呀。” 宁姚连连点头,又要躺下身去,结果就见到身边的陈平安忽然赶忙跑出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宁姚一时气笑不得,“这啥小子!” 等到出了院子关上门,陈平安就坐在墙角,撑着脑袋,开始回忆起刚才的事情—— 陈平安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杂乱的心思,其实都像是被写在脸门上一样,早就被宁姚看了个透彻,只是宁姚并没有点出来,任由自己乱想。 可是陈平安想的其实也只是另一个人,不是阮姑娘,而是自家的兄弟徐长风。 ——长风到底是什么人? 陈平安现在也没想明白, 刚才和宁姑娘回来的路上,他还特地的去了一趟骑龙巷,结果那边的院子早早的就关上了,哪怕他手上有个钥匙,他也没进去。 只是长风还是不想解释一下吗? 可是这一次却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连一点念头都没有吗? 陈平安心里头忽然有些生气,但很快就懊悔起来。 念念之余,陈平安想起往日徐长风与自己小时候上山采药的日子。 那一会儿虽然苦累,但是两个人却乐在其间。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平安就把徐长风当作是自己的支柱。 只是现在刘羡阳都差点死了呀,陈平安脑海中闪现出那恐怖的伤势与徐长风一脸不屑的面孔。 就好像自己和徐长风两个人突然就出现了隔阂。 可是两人明明在这之前还过得好好的呀。 想不通,想不透! 正在念想着徐长风,结果少年耳尖,忽然听到院子外出现一阵脚步声,虽然那声音有意的压低,但陈平安还是听出来了,是那个往日里陪伴在身边的少年。 陈平安赶忙跑将出去,正好撞上徐长风要拐出巷口,陈平安赶忙叫住他,“长风?!你……回来了?” “啊?”徐长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的回应道,“嗯,我就是过来溜达溜达。” “啊,我……恩……” 陈平安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好像现在开口就要破坏两人之间的友谊,但是不开口,现在长风就在自己面前,他忽然有着一种预感,徐长风好像要离开自己了,这种感觉来得突然,一下子将他整个心房占据,让陈平安忽然不知所措。 看着陈平安茫然的样子,徐长风有些心疼,但马上转念,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再与陈平安搭边,否则很容易将他的轨迹改变,那时才是真的害了他。 “长风你……我——”陈平安想了很多问题,但在这一刻突然就说不出来了,最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颤颤地,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朝着他问道,“长风,你、你、要不要在这边吃了饭回去?” “啊?” 徐长风看着陈平安几乎祈求的模样,有一些心疼,只是转过身去硬着头皮回应道,“不了,我、我、回家吃。” 回家吃…… 回家吃…… 这三个字如同铁锤一样敲打得陈平安耳朵胀痛,直到无神的回到院落,都好像去之不去的梦魇,还在脑海回荡。 这相当于变相的跟自己绝交了吗? 可是这是为什么呀? 自己又没有怪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呀? 陈平安忽然有些憋不住声音的呜咽起来,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落下,就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更像是条野狗,蹲在角落里,默默的擦拭着自己的伤痕。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笨猪啊。”宁姚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来,“他跟你说什么了?就这么痛苦?” 宁姚有些好奇,这小子被打的几乎快死了也没落两颗眼泪,结果被另一个小子说了两句话,就在这里哭哭啼啼,着实有些让她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被驴踢过,脑子不正常了。 “他说他要回家吃饭,不在这里吃……” “他往常都会来这里的呀……” “往常都会来这里的呀……” 陈平安落落的声音听起来让宁姚心疼地皱眉,陈平安说着又抹了把脸想要笑,结果露出个很难看的表情—— 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大白鱼,再之后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呀对呀,我要回家吃啊。” 徐长风站在落日的余晖中,闪闪发光地弯着腰,同时看向陈平安身边的宁姚,隐晦地向她点头道了个谢。 就在刚才, 这个少女落在自己身前,把刀剑架在徐长风脖子上,酷酷的逼迫自己: “要么生,要么死。” “活法只有一个。” “啊这……” 徐长风总算是知道,在另一个时间线里,为什么宁姚和陈平安的眷侣故事总是让人着迷,原来就是这种默默的出头,却很有默契不言说,只是支持着对方做的每一件事,点点滴滴,汇聚一起,就已经是让人艳羡不已的情缘…… 第41章 风波初起(一) 一场平平无奇的晚饭吃完,徐长风告辞离去。 其实饭桌上二人没说什么,但陈平安还是试图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徐长风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为什么? 这整个的局面,就好像是徐长风故意安排的,对于小镇的人来说这场灾劫简直就是无妄之灾,至于刘羡阳和自己,倒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在他们心里面想的都是既然有人犯了错,那就一起承担下来,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看不出来啊,陈平安,你小子居然认识个这样的人物。”宁姚看了看徐长风已经拐出巷口,拍了一下陈平安的胸脯,把这个笨小子羞得脸色发红。 “徐长风怎么了?” 陈平安好奇,哪怕再怎么知道,徐长风的奇异之处,但是仍旧不懂。 “你那个小兄弟可比你厉害多了。” 宁姚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 早知道有这人,那她和陈平安何必去拼命? 这一次徐长风没有掩盖自身气象,只是在陈平安转过头的时候。 他才转过身望向宁姚,那一股气机流转的威势,就算是宁姚再迟钝,也立马察觉出徐长风的强大神秘! 那种气息,宁姚几乎只在自家城头那位老大剑仙身上感受过,甚至他比徐长风而言都有些……弱小? 哪怕宁姚会觉得这有些荒谬,但事实上她感知到的却是如此。 “长风本来就比我厉害呀。”陈平安听到有人夸赞徐长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心的像个孩子,继续说道,“而且长风每次都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出来,比如说葱油灌饼,还有一些野菜凉拌,也有野菌香锅,还有一些麻辣鸭子野鸡等等,好吃的很嘞!” “就那么点吃的把你收买了?” 宁姚对他颇有些服气,原来收服这个家伙居然这么容易。 “对呀对呀。”陈平安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刚转过头,看一下宁姑娘的脸色,果然有些变化,就连忙把头捂住,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拳头打上来,陈平安慢慢的放下手来,结果脑袋上立马挨了一个脑瓜,疼得他眉头皱成一股麻绳。 宁姚见状,咯吱咯吱的笑出声来,“陈平安你还是这么笨啊?这都能上当。” “嘿嘿、嘿嘿。” 陈平安一脸憨笑,宁姚笑了半响,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沉,回到屋里就把房门紧关上了,莫名其妙的举动让陈平安哑然。 宁姑娘也太容易善变了。 一抬头,一袭青衣站在门口,陈平安先是一怔,接着就是喜笑颜开: “呀?阮姑娘你来了?” …… 徐长风优哉游哉回到家里,结果院门大开,只见里面早早的被安置上的摇椅与一张木板桌子,上面放置着茶水,一个白衣道士悠悠然地坐在那里晃荡着。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徐大官人吗?” 看到徐长风回来,道士立马起身,给他腾出座儿来。 “滚!” 徐长风甩手,丝毫不客气,这可是自己家里,这家伙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把这院子当成什么了?! “哎呀,长风兄弟!” 陆沉拖着嗓音,听起来情深意切。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徐长风听到这嗓音鸡皮疙瘩纷纷冒起,这家伙果然是恶心人的有一手,饶是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 陆沉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只是正当想习惯性的掐指,但又有前车之鉴,赶忙止住,还慌张地抹了把额头上虚假的汗水,以示自己收手及时,庆幸不已。 “嘿嘿,贫道这里有一个非常好的计划,不知长风兄弟想不想听一下呀?” “不听。” 徐长风果断拒绝,把他桌子上的茶杯收到怀里,咳嗽了一下道,“那什么,这个杯子我就收了,不谢。” “这是我的夜光杯啊!” 陆沉诧然,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变成强盗了? “嗯,我知道,所以说不谢。”徐长风擦了擦桌子,就好像是清除污秽一样,表情有些埋汰。 陆沉吃了个干瘪,但面子上又说不过去,只能心疼的说服自己。 算了算了,真要强起来还打不过,白白折了贫道威风。 想到这里,陆沉马上堆着笑脸凑上去,尬笑道,“其实吧,就是想说说这……” 徐长风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仍然拒绝的说道,“你能进院子里,就说明你都已经猜到了后续,何必呢陆沉道长?” 陆沉微微张口,有些话想说出来但又卡在喉咙里,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说道。 “这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必须确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徐长风立马来了兴致,陆沉想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居然这么神神秘秘。 “那咱俩就先去结界?” 徐长风想都没想,直接问他。 “可。” 两人话一说完,徐长风和陆沉同时起阵,脚步沟通星辰,头举日月神光,天地清气汇聚,结界阵法已成。 看着两人合围的结界,天地正文如同大道勾勒,如果两人一起同进退,怕是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能拦得住! “陆沉道长你倒是说呀。” 徐长风看着陆沉进来后四处打量,干脆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时间不多。 “知道我师兄吗?” “哪一个?” 徐长风有些无语,他当然知道他的师兄,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合的知道这个小镇的所有关联机要之人呢? “二师兄……” 陆沉有些难以开口,但最后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余斗?” 徐长风顿时有些坐不住,陆沉这会儿提及这个人,那么多半是有些变化在里面。 “对。” 陆沉点头,然后两者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徐长风也不知该怎么再追问下去,因为光是余斗两个字的含量就已经告诉了徐长风自己,他肯定有所准备,甚至会——! 徐长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里闪过金光。 “他要来?” “是的。” “浩然天下那帮老头子会承认?” “不清楚,但这应该就是暂时的。”陆沉有些为难,毕竟眼前的少年实实在在是救了自己,如果忘恩负义的话,那着实违逆道心。 但有事关大师兄的路子,作为道门三掌教,陆沉还是有些说服自己无动于衷。 根据确切的消息,齐静春走的正是大师兄的那条路! 三教合一! 而且据说齐静春好像已经先行一步,合道成功! 而自己现在又不方便出手,那么能收尾的就只有一人…… 白玉京二掌教,镇守青冥天下五百年的二师兄, ——余斗! “要背仙剑过来?” “是!” “法衣呢?” “也……也有。” 得到这些答案,徐长风忽然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 第42章 风波初起(二) 余斗, 这位哪怕是千年之前,也是赫赫有名之人。 如今身在青冥天下,坐镇白玉京,手拿仙剑身披法衣,几乎十五境下无敌,被那边的人称作道老二真无敌! “怎么样?这个消息能让你退步吗?” 陆沉其实连自己心里都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哪怕是他陆沉自己,也从来不会在一个人面前只是提了那么一嘴某个厉害的人名,对面就会沉着地将他们自己的计划延后、推迟或者搁置。 当然,这天底下肯定有这样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也不配出现在他陆沉的面前。 因为这种人的道心实在支撑不起他自身应该到达的境界! 只是……自己二师兄这个名头实在太大,大到还真的几乎没有几个人敢真的说不给他任何情面! “那又如何?” 徐长风给出了陆沉早早料到,但仍旧意外的答案。 徐长风将手中那茶杯拿出来把玩了两下,眼神唏嘘,那什么道老二就算是再厉害,那也不过是在青冥天下。 自己连他师父都打了,打道尊一个弟子又算什么? “那可是我家师兄啊!余斗!余斗!” 陆沉觉得徐长风只是不了解自己的师兄,再次重复了一遍,眼前的少年可能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号,于是想要开口跟他解释,可,这样的自欺欺人有些让陆沉都想要笑出声儿来。 “哦,我知道,余斗。” 徐长风点头,就好像是在确认个芝麻大小的事情,于是没让陆沉继续说下去。 徐长风手指在案桌上轻轻敲打,节奏不急不缓,但在陆沉耳朵里听起来,却好像有着极大的自信一样。 他虽然在老杨头的院子里知道徐长风的确有这个自信,甚至这位爷可是能够硬刚整个天地如今站在山巅的三位巨擘! 就算哪怕是一直挨打,那也总是能扛住三个人的胖揍,这不也说明,他比那个万年之前的人形趁手兵器强多了吗? 可是自家二师兄的实力确实不弱,再加上这一次带着几乎全身家当,真要硬碰硬的,挨打总是扛不住杀伐第一的仙剑啊! 也不知道徐长风实力到底精进到什么地步,但总归自保是没什么问题吧? 除非眼前这个少年还要去作死。 等等,作死? 陆沉瞳孔瞪得老大,感觉像是猜到了什么一样,弱弱的问道。“喂,你是不是想替齐静春——!” “嘘!” 徐长风忽然站起身来,伸出指头在他嘴前竖起来,示意他噤声,同时点了点头。 “你不要命了?” 陆沉猜中那个想法,忍不住站起来看着他的目光,发现其中早已有坚毅之色,又安然坐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终化作一口无奈的叹息声。 “那我能如何?看着他去死吗?还是看着他们去死?” 徐长风摊手,他对于眼前这个道长其实说不上来有什么恶意不恶意的,相反,在日后他对于陈平安的帮助确实蛮大。 他只是希望这棋落子失败之后,眼前这个道长对于其他地方的弱者会慎重一些,不要再这么放荡不羁。 陆沉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些代名词是谁,但这些对于眼前这个少年来说真的重要吗? 境界修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会在乎这些人的生死吗? 多少千年乌龟万年王八躲在深山老林里只求会得一缕天机,那些鳖孙在常人的眼中,反倒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修道有成,修长生躲天劫,断因果离红尘! “唉,行吧行吧,贫道也不知道怎么劝你。” 陆沉愣了半晌,最后摆摆手,颓然坐下,整个人像是有了些暮气。 “放心我不会把你师兄打废的,放心好了陆道长。” 徐长风玩笑道,言语之中就好像是在安慰他一样,反倒是徐长风看起来珠玑在握。 “噗——!” 陆沉被他这么一说,喷出口中的茶水,不可遏制地抬起头。 他原本没想将他这话放在心里,打得过也好打不过也好,那都是自家二师兄的造化,打得过皆大欢喜,大师兄合道之路也许一路畅通,打不过那就灰溜溜的回到白玉京里,至于到时候青冥天下有何乱子,还是域外天魔有什么侵袭,那都不再与浩然天下有关。 “无论你说什么,反正贫道来这里,就是想要跟你说,生命苦短,道龄且长,你要是这么年轻就去了,那时候可别说我是我,就算是这个天下都会让贫道有些无趣。” 陆沉也从未见过如此惊艳之人,他跟老杨头一样的被徐长风的绝伦天赋惊讶得几乎只想划开他的身子看看到底与自己等人一不一样! 如果不是看不出他的武学根底,修道路子,他甚至愿意再替师尊再开一个关门弟子! “够了够了,说这些干嘛?” 徐长风把陆沉满脑子的龌龊打断,最后一个人静静地瘫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有些怀念当年和陈平安在一起的时光。 但此时他好害怕只是一场梦境,这让他迫不得已的想要去证实这一点! 甚至是一个轮回的梦境? 哪怕是死了也还是在另外一个梦里? 可是,这些都需要日后再去探究了,现在的徐长风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已经足够。 若是有幸再去趟阴曹地府,他反倒是要看看那地府之中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有所谓的十八层阿鼻地狱,是不是有所谓的十大阎罗。 “那行吧我就告退了。” 陆沉看他早就做好了抉择,气得一跺脚,再也不想跟这家伙聊天了,真的费劲。 “等等、等等。” 徐长风话音刚落,原本都快跑到门槛上的陆沉立马又折返到他跟前,“怎么了?反悔了?还是决定与我们青冥天下合作?” “不,我只是想再问问一件事情。” 徐长风靠近他耳边,那个事情是关于原本故事里应该会出现的东西或者说是结局,如果自己这些谋算居然连打破他们棋盘的资格都没有,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你是想问齐静春?” 陆沉瞬间会意,只是有些不明白—— “你替他们都把这些事情做了,难道真有你的福报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徐长风聊到这个就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此方天地本来就是笼中枯骨,如此笼中之人,不过群雀雏凤,如今大劫将落,齐静春的命自该有些应当自己去做的,去完成的,而不是靠着陈平安一个人。” 徐长风说的其实也就是三千年大劫落下,齐静春即将身陨道消之事。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陆沉被徐长风道破天机,彻底拜服。 这小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做了个这样的决定,那自己就多露点,不然若是等到小镇落地,这小子的骨头又会在哪里见得到? 他现在可是连卜算徐长风的勇气都不敢再有,这小家伙实在太过神秘,如果是自己再行一些卦象窥探天机之法,说不得当真要被自己给反噬而死。 “那你后面呢?” 陆沉突然想起一事,有些好奇。 “问这么多干嘛?”徐长风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踢了他一脚,“滚滚滚!” “切!” 陆沉毫不生气,只是拍了拍屁股,正要出门,结果忽然感知到天外动静,余光正好瞥见到徐长风悠然自得的动作,结合下来,想来是这家伙被天厌地弃得严重,几乎不能再随意动用法术。 可是现在,天外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做什么? 第43章 风波初起(三) 陆沉溜溜达达地走出徐长风的院子,这一次他希望徐长风能够往后退缩一些,毕竟自己的师兄真要发起火来。不管不顾之下天底下还是少有能及的。 只是徐长风到底会如何选择,他就暂时不知晓了。 对于这些后生辈分而言,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家二师兄在对待一些事情上的刻薄! 当年二师兄可是能够对自己亲近之人下狠手的,规矩规矩,重在规而轻于矩。 如果能让陆沉选择,他宁愿带着徐长风远遁到莲花天下,也不愿意看着余斗与徐长风两个人厮杀成一片。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家的二师兄如今到哪儿了? 他现在都还记得一些的,就是对于那两个仙剑法衣,总是琢磨不透,但多少没有胆量让师兄往自家脑门上劈过来,白白废了功夫。 不过,他如果身处白玉京之中,陆沉完全就不用去猜想这些乱七糟八的东西。 因为当一个人的境界修为达到一定层次的时候,其实过多的修炼甚至已经都不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进程,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试着只能去细窥天地奥义,想要用撬动自身关节之处,达到内外平衡,从而再境界之中更深一层。 不过说到底,现在陆沉面对的难题,就是自家师兄是不是真的打算强闯浩然天下? 这很有可能会引起那些老头子们的激烈反应,哪怕那一位老夫子不出手,但那位小夫子呢? 据有记载传闻,当年那位小夫子脾气并不是很好,之所以能够安安静静的读这么多书,就是为了能够让人和气的在他面前讲道理,至于讲不过的时候…… “啧啧啧。” 陆沉想起那个本来一向在晚辈面前有些和蔼可亲的小夫子突然把身上的儒衫长袍给掀下来,爆出那一身精壮的腱子肉,然后站在对面看着那些犯错的小家伙,哈哈哈! 画面居然会有一些莫名的和谐,好像万年之前这位真的是这样做的一样。 “陆沉,你小子在想什么?” 一道浩渺的声音从天外传到陆沉耳旁,对于十四境修士来说,心中念想同境界修为的道友真名,那对方也会相应的感应到,只是自己好像没有喊余客这个名字吧? “现在念了一遍。” 天外的那道声音高悬在陆沉耳畔,就好像直接读出这个道士的心声。 陆沉自知有些离谱,于是缩缩脖子,嘴里念叨,“非礼勿看,非礼勿效,非礼勿言。” 那位小夫子当然不会在浩然天下,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溜过来,就算这一位睁眼闭眼的,那也不是自己能够随随便便碰瓷。 “礼圣大人,我在心里崇拜你呢,你就像高山上的花,洁白高雅……” “滚,少在这里面捣乱。” 那道声音遥遥传来,接着像是巡视了一遍,继而很快消散不见。 陆沉这才放松下来,他属实是没有想到过,这一位在十四境内的精进居然越发的深邃。 不过这又怎样,谁还没有个长辈呢? 哼! ——不过,如此看来,自家二师兄好像貌似也过不来了? …… 遥遥天外, 两道身影隔着星河相望。 “小夫子,可否给个面子,让余某进去?” 其中一道背负一把仙剑身穿法袍,手托缩小版的白玉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站在小夫子余客的对岸,面色从容,好像那人本来就是浩然天下之人一样。 “我浩然天下可担待不起二掌教的大驾光临啊。” 礼圣只是轻轻抖了抖衣袖,瞬间就破灭两道来自天外的罡风,接着看向那位青冥天下的真无敌,言说道: “你当真不知道天数已改?” “无论改不改,占了那个位置,那便该由我主动来让他退出路来!” 余斗说的毫不掩饰,语气中中杀机弥漫。 只要在余斗看来,有威胁到,或者能够极大地影响到自己大师兄道路的,那就都该杀! 不杀不得已成仁! 不杀不得以立威。 这就是他余斗历来行事的风格,只要能以最快速的方法解决最多的问题,那就一个字。 ——杀! 杀的天翻地覆! 杀得日月无光! 杀的人人畏惧! 杀得全天下无人敢言功过是非! 那便是自己做对了,那便是自己平衡了天下大局,从无例外! “余斗,你掌控白玉京五百年,当真不知你掌教之位担着的责任该去做些什么吗?” “做与不做与你余客何干?!” 余斗拔剑,面朝小夫子,面容冷冽。 危及到师兄大道之路的, 唯有——杀! 只要能够解决那个叫齐静春的人,那自己便是杀他个天翻地覆又能如何?! 小夫子听完,只是口中轻笑,并未被这浓厚的杀意唬得退却让步,只是反倒坐在星河对岸,脸色一片唏嘘。 “与我无关?三座天下各有使命,你青冥天下来得我浩然,难道我浩然天下就去不得你青冥?” “那你来便是!” 余斗丝毫不忌讳自己对于青冥天下的毫不在乎。 反正大家要置换性命,那便都来置换便是! 这一路上大不了你杀我十人,我杀你一人! “好好好,那咱们要做过一场?” 小夫子被这话说得忽然起身,旋即挽起袖口,正要打算向前,结果星河中间突然划开一道豁口!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站在中间,将两个天下的魁首阻隔。 余斗余客二人见状纷纷见礼。 “老师。” “师尊” “怎么?你们两个现在就要打上一场?” 老夫子斜着眼,瞥了眼那个叫余斗的家伙,然后看向那边的少年道祖,二人目光交汇,随后相互见礼。 “夫子莫要误会,小徒也是心直口快,莫要伤了这两座天下的和气,惹得徒增伤亡。” 少年道祖摆摆手,瞬间将两者之间激发出来的那股浪潮散开。 浩瀚无边的道法,只是那么轻轻泄露一丝,就已经将所有觊觎此地大战后捡宝的大修士震的心惊肉战。 余斗余客这二人可是两座天下的代掌门,至于谁强谁弱,早在一些老牌修士眼里得出结论,但无一例外,这两位十四境中公认的强无敌! 没想到道祖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他们之间的气势给压垮! 无怪乎当年那一位犟种武夫,就算是肉身无敌,盖压当世,也无法与道祖抗衡! 甚至在当年那位甚至还被道祖当做武器随意使用! 曾经有新晋飞升者笑谈那些失败者的软弱,甚至这个说法还颇得人心。 可现在看来当年那远古剑修一脉,哪个不是人中之龙,照样还是被这位爷给压的死死的。 后面赶来的人有些叹息,刚才两位十四境大能引起来的动静实在快到难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导致他们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二位就从快要动手的地步到现在互相行礼问好! 多数人其实有些好奇二人到底有没有过一次交手! 小部分人则是在揣测他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动静。 但到目前为止,所有来看戏的窥探者都有些无语。 作为白玉京的二掌教居然能够不顾自己的身份将要硬闯浩然,若不是拦路之人是礼圣,恐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波澜! 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拦得住他的手中仙剑,这几乎相当于是余斗的最高状态,可惜就是没有见到二人缠斗起来。 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地都带了些失望。 第44章 风波初起(四) 骊珠洞天, 水井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对峙而立。 徐长风平时一般保持静默状态,根本不知道天外发生了何事。 更何况即使在外面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去多管多问。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面前的这个小丫头打一顿。 丫头名叫稚圭,少有的让徐长风厌恶之人。 这也是之前,刘羡阳为什么要偷偷跟陈平安询问他家隔壁有没有什么咿咿呀呀猫叫春的原因,就是怕徐长风听到了要揍他一顿,此前就有过例子,不过徐长风只是打了两巴掌,那家伙就老实了。 那年入冬,徐长风就站在屋子里,屏气凝神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丫鬟将契约与陈平安暗中结下! 陈平安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这么被她定下了不知名的契约! 徐长风甚至想过当场将她打杀,这丫鬟所谓的契约可真是害人不浅,所有的福报都归在她的名下,反之所有的灾难都往陈平安身上汇聚。 如果不是自己护持左右,也不知道陈平安要花费多久的精力才能走出这些困境之中,然后傻呵呵地在屋子里继续拉磨! 两人此刻在水井旁遇上,高矮其实差别不大,因为两者身形都颇为瘦削,长相也是不平常,所以常被人玩笑着说两个人早晚是一对儿。 “怎么,现在就想杀了我?”稚圭看着面前的少年,恨不得将他一口吃进肚子里。 她本是真龙骊珠所化,整个骊珠洞天的布局与她浑身气脉息息相关! 如果不是在此处被困住,但凡换个地界,她稚圭恨不得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给一口吃下去! 这些人打的水龙井,就好像一根根铆钉钉在她的身上,使她日夜痛不欲生。 “岂止,我甚至恨不得生刮龙皮,生撕龙肉,渴饮龙血!” 徐长风微眯着眼,一字一句顿道,言语间带着的强烈杀意,令二者之间的环境都产生了一丝丝奇妙的变化! 只是很快就消散不见,因为徐长风顾及到这方天地已经经不得闹腾! “呵呵,这算什么?” 稚圭将一桶井水放在脚边,叉手看向徐长风:“这就是你人族所谓的势大欺人?” “对呀,你说的都对!” 徐长风点头,并不否认她的说法。 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稚圭就下意识的往后退去,脚跟踩到墙角才停住。 在旁人看来,徐长风好像就是个什么恐怖存在一样,只要徐长风一靠近稚圭,后者就好像被猫舔上老鼠一样,除了畏惧之外,再无别的思绪。 稚圭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轻轻抚着胸脯,就好像这样能让她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平复下来一样,可是两者之间实际上还是拉开了近一丈的距离! “要动手说不过就动手?” 稚圭有些嘲弄的眼神看向他说道。 “呵呵。” 徐长风不想多答她的问题,现在只想趁着自己还在,能帮陈平安解决一些麻烦就尽快解决。 他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不停,忽然就抓向稚圭,少女在他的掌中宛如玩具一样无力软弱。 徐长风将她的整张秀脸捏在手心里,在他看来,再是好看的脸,只要对陈平安有害的,那就都该早早除掉! 比如眼前这个少女,一直居心叵测,年少时更是几次陷害陈平安,若不是自己在一旁施压,还不知道这家伙打算如何呢。 “这么直接就要杀我了吗?” 稚圭挣扎不动,索性并不再露出痛苦之色,只是话语中夹杂着些颤音,双目死死盯着徐长风! 她稚圭在心里发誓,如果她修道有成,一定、一定要将眼前这个男人狠狠蹂躏踩踏在脚下! “哼哼,你想的倒是有些多了。” 徐长风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明明他们两个身形并不是差距太大,但徐长风此时展现出了远超旁人的臂力,轻而易举地把稚圭抠陷在巷墙上,几乎就要印出一个人影! 此刻徐长风也念头一动,浩瀚法力瞬间裹住两人,丝毫不外泄影响骊珠洞天宛如碎瓷一样的平衡界限,实际上这也是他们这些人每次动手的底气,只要不去过多影响,那便可以进行一些微操。 眨眼之间,二人所立的空间也迅速变化。 当稚圭终于感觉脸上了那只手收回去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处于一座四方大阵之中,那一个个斗大的梵文秘字,将整个天地遮掩! 在这些偌大的密字贴近在她身边之时,稚圭只觉得浑身肌肤柔弱被这些字体上面的金光烧灼,几乎就要显出龙形! “徐长风——!” 稚圭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到他! 他凭什么就这么针对自己? 凭什么! 当年莫名其妙钻出个通天青衫剑客,杀得她龙族几乎灭绝!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将要成为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结果这家伙现在居然真有诚心将自己灭杀在此! “所以。” 徐长风缓缓开口,双目冷漠,只是向前走动两下,四周再一次地突然拔地而起! 一座雄伟建筑将这天地异象覆盖,两人所处的场景瞬间变成一座巨大的宫殿! 徐长风与稚圭的距离也猛然拉开数千丈! 只是哪怕如此,眼前的情形却并不对稚圭友好! 这里的整个天地好像对自己十分厌恶! 明明自己才是天眷之人! 为何会这样?! “我说话你能听懂吗?” 徐长风双掌叠放在腿上,微微翘着脚,搭在一块儿有无数烙印痕迹的案桌之上,在稚圭看来,此刻的他恍如神明。 “呸!” 稚圭压下心中异样,她怎么可能会认输? 正当她在心里琢磨的给自己打着气,背上忽然地就传来一股沛然巨力,犹如有着擎天力士将她强行扣押在此,令稚圭动弹不得的同时,还狠狠的非要让她低下自己的头来磕头认错! “看来是还不够用力。” 看着她一脸倔强的模样,徐长风忽然有些解闷,对比起和那些天外的老头子打起嘴炮来,还是这种学来的以德服人比较合适。 “你如此对我,就不怕齐静春知道吗?” 稚圭终于有些扛不住地磕头在地,同时口中大口吐出鲜血,此刻凭空浮现一口钵盂将血液接进其中! 那个恶心至极的家伙居然还坦而言之的朝着自己微笑,露出一口洁白中但又令人恶心的牙齿。 “嘿嘿,这可是真龙精血,可不能浪费了,回家得给我狗子补一补。” 徐长风现在还记得自家的狗子躺在阮姑娘的铁匠铺里,到时候这真龙精血倒是可以给那狗子补一下,也算是让它因祸得福,有所收获。 这样想了半会儿,徐长风才忽然发现面前的女孩摇摇欲坠几乎昏厥过去。 “好吧,齐静春就算知道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徐长风给了她个肯定的回答,就要伸出手来作势将稚圭灭杀当场。 “长风,收手吧。” 恰在此时,一个中年书生脚步斗转星移,挪移到大殿之中,把地上昏沉的稚圭一把扶起,看向高高在上的徐长风,劝解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稚圭尚且还小。” 齐静春早早就知道徐长风会对一些不利于陈平安的人出手以做效尤,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的就选择了骊珠洞天中关键的人物——稚圭,如果她被打伤在此。 说不得就要被一些外面的人窥探而来! 毕竟这可是一枚真龙骊珠所化。 足以让不少山上修道有成之人去窥探当年龙族无限的风光! 在当年,若不是那青衫剑客的出场,恐怕如今人族势力里面还会再添上龙族大名! “那齐先生你要让她答应我一件事情。” 徐长风微微晃了晃脚,看向堂下的少女,其实吧,如果不是有必要的话,他甚至都不太会对她出手的。 三个人约定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在药铺子里那个老头的视野中。 只是片刻后, 三个人就重新出现在小巷内,各奔东西。 第45章 止戈 浩然天外, 老夫子和余客踏星而归,行至云海处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停下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看着面前还有一些郁闷的余客,老夫子爽朗一笑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问道。 “不是。” 余客摇了摇头,他倒是不觉得什么,反正既然青冥天下的人都说他余斗是什么真无敌,那就来战便是! 若非顾念天下大局,换做年轻时候的余客,他早就把余斗的那背脊梁上的虾线挑出来,拴在腰间当系绳! 余斗才不会管他是有什么师傅道法无敌,还是有个师兄三教合一,一切之事,其实全都任由他余客当时的心中一念起伏。 “那就是了,我来阻止你并不是怕你受伤,而是这场交手完全没有必要, 最近十来年的天数变幻莫测,老三老二两个小家伙搞的那些事情,只要咱们心中都有个谱就行,你也不必去过多关注了,至于小齐和小崔两个人,就任由他们去摆弄吧。” 老夫子看清余客的神色之后,顿时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头的想法。 他也没多去再开解,只是双手负后,看着脚下的浩然天下,老夫子手指捻动,在片刻后,才向余客吐露了一个让眼前多年未曾有过脸色讶异的话语: “骊珠洞天有大变来临,若是轻易进场,十五境下皆可休!” “那是……?怎么会如此!当年我们不是已经清理过了吗?还有那——?” 余客猛然转过头,双目全然不敢相信,但此刻只是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面前老夫子满脸玩笑,嘴角微勾,莫非是有反转? “怎么,想到了?” 老夫子看到余客忽然闭嘴,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想到了某个曾在天外与无数古兽大战的小小身影! “那小子——?” 余客几乎不敢相信,那小家伙居然会是在那里面潜居! “嗯。” 老夫子点头承认面前余客这个心中的想法,徐长风的天机紊乱,哪怕是他们这些被人称做祖师的老头子,也很难去卜算出来动向,只有徐长风每次触动天地反扑,这才会让他们能够捕捉到些许的大道动静,但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些还是太难。 余客听到准确的答复之后,沉默良久,回神过来。 是啊,连他都没想过,一个能以十四境就力挑三个十五境的毛头小子,居然会在骊珠洞天! 怎么会在那儿呢? 怎么不会在那呢? 余客抬头,正好迎上面前老夫子满意的笑容,只是前者最终苦笑一声没再多言,联袂回归浩然天下。 只是一路上,礼圣余客还是想着那小子的身影。 当年那场少有人知道的交手,礼圣算是半个旁观者。 那个小小的身影化作亿万法相,举手投足间便是毁天灭地的恐怖景象,正所谓眼含日月,身披星辰,脚踏光阴长河,在三个分别合道整个天下的十五境的争锋中,居然毫不退缩,未曾显露败相! 若非是知道他大约的境界,否则礼圣当年还真的以为那个几乎只是刚脱了开裆裤的年纪,就能够胆大妄硬挑三祖师! 不过饶是如此,那一场交手若是传出去,也是让人无法相信。 此世间,居然还会存在如此大恐怖! …… 余斗沉着脸跟在少年道祖身后, 为什么师尊不让自己上场? 余斗心底还是大概明白的。 只是这次可是涉及到大师兄的合道之路,若是不能帮大师兄铲除齐静春,那大师兄后面的合道之路岂是被人所堵? 届时三身未能合一,师兄可还是当年模样? 他余斗宁可不要那样的师兄! “肃静,醒来!” 少年道祖轻轻呵斥,如醍醐灌顶,瞬间将差些陷入心绪缠绕中的余斗唤醒过来,同时斥责道: “你当真以为被人夸做真无敌便是真无敌了吗?” 余斗默然,手中下意识的捏紧仙剑,身上法衣无风自动。 “这天下不说那佛祖和老夫子还有师尊之外,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真无敌吗?” 道祖转过头来,直面余斗,重新呵责道。 “师尊,弟子知错。” 余斗拱手弯腰,一身气息陡然萎靡。 道祖无奈,他此刻恰好是知道这个倔驴心里想了什么,微微长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当真是不知道万年以前,那个小夫子的脾气可不是现在这么好,以前蛮荒天下还曾有个飞升镜里杀力极高的纯粹剑修大妖,若是一般的弱十四,与之相比,恐怕都轻易占不得便宜,更何况那大妖也曾与青牛道友乃是知己相交,某日喝大之后,还曾放话,说要给那小夫子脸色瞧瞧,结果下一次再见面,就只能在那里低着脑袋嘴硬评价句小夫子打架本事也是不弱。” 想到这里,道祖看向深海虚空之中,好似能够看到浩然天下的那道中年书生身影,劝诫道。 “那头倔驴当年比你还倔,可结果人家读了万年书,反倒成了礼圣,再看看你呢?” 道祖语气颇重,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自己的弟子们聊过,也不知道这些弟子心里面到底是如何想的。 只希望自己的一番话,这二弟子还能听得进去,否则当真哪天过来,莫不是整个青冥天下都被他胡乱搞翻。 “那说到底师尊还是怕我打不过他?” 余斗听完这些,本来已经放松的身子陡然变得紧绷起来,同时不服气地抬头沿着师尊视线看去,手握仙剑,身披法衣,掌控白玉京,这世上十五境下还有几人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他余客既然这么强,那就来碰碰便是! “如果我说,他余客只是其一呢?” 少年道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但是路线却反而不是走向青冥天下,而是天外。 域外天魔实在太多,他往往都在天外清扫,很少回到青冥天下,其中缘由之一就是因为前者。 同时,少年道祖缓缓直视面前的二弟子,道出自己阻止他的真正原因。 “你那小师弟必然早就传信与你,那里面还藏着条真龙,一条真正腾空的巨龙!” “你进去若是惹怒了他,必死无疑,别无例外。” 道祖说完,消散成云烟不见,独留下余斗在原地愣神。 第46章 准备 骊珠洞天, 骑龙巷中, 徐长风一脚踹开自家房门,大口喘息地扑倒在床上,如溺水般的窒息感终于彻底解脱出来。 他一次性见了那么多的大运之子,整个天地对他的恶意几乎凝为实质! 只要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异动,恐怕还真有可能直接当场去世! 这股子恶意非要形容出来,就好像是普通人背后忽然出现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就突然地盯着那人,徐长风觉得整个人当时都头皮发麻! 武的不行来吓唬人的? 徐长风大喘完气儿后,从床底下掏出一大个麻袋,里面一个个锦绣袋子堆集在其中,顺手拿出来放在手中掂量两下,这里头的金精铜钱响动起来可是好听得很! 回想一下自己后面还有什么事没做呢? 徐长风心里面念头繁杂,挨个儿地剥离出来。 他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界里,拳打道祖,脚踢夫子,暴揍光头,再到之前救下的很多人,未来也会改变很多人命运,以及再是一个陪了陈平安这么久…… 事到临头徐长风忽然有些迟疑起来,虽然很想看看这个天地日后的发展,但这里始终容不下自己…… 浓郁的天道反扑随时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平衡这些了。 至于徐长风自己这件事情做成之后,要么凉凉, 要么就是最坏的打算,按照徐长风的推测,这方天地终究会接纳自己,至于代价嘛,呵呵。 说回来这些都是冒险之举,现在徐长风已经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他只盼着什么时候能够有一场好眠,一觉醒来,回到自己的故乡。 目前就是再帮小平安把最后的那一点东西收收尾巴,再助他一臂之力,算是尽自己最后一点力—— 徐长风这么想着,突然猛的起身吐出一口鲜血,浑身上下筋骨在一瞬间,如同豆子般炸响! 一寸寸近乎摧折开裂,紧接着他的身周一条条金碧辉煌的光柱兀自拔起,宛如天臂! “反噬来的这么快吗?”徐长风默言。 之前他就在反制这股力量,可是一旦靠近那些气运滔天之人。徐长风受到的反噬也会几何级地加重! 之前和顾璨在一块儿是这样。 后来一大早接触到李槐也是这样! 现在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那群孩子…… 再加上陈平安和宁姚! 徐长风恍然,苦笑着,想不到现在自己就压不住了?! 等到恢复些精力,徐长风勉强地爬起来盘坐在床上,敛气屏息,气入丹田,意游洞府。 进入人身天地之后,他才确切地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形有多不乐观—— 天地大磨盘的碾压再次地超过体内的平衡点,每一寸细小的毛孔都不住地开始哀鸣! 这也意味着自己干预到别人的天数越来越重! 天道反噬之下根本容不得自己再多起念头,但是刚刚的念头是什么呢? 一个恍惚间让徐长风在迷茫中很快地冷静下来,任由身上气息游龙乱作一团,几乎完全不可遏制! 只有再找到刚才的问题源头,他才能够让这样的情况安稳下来。 莫非是自己刚才想的那件事吗? 正这般想着,徐长风的床底下忽然钻出一根锈迹斑斑的老旧剑条。 “你怎么出来了。” 徐长风看着悬空在面前的老剑条,笑问道。 这根老剑条是从自己降生于小镇之后就伴随着自己征战四方的,每一年外出寻觅天外凶兽厮杀之时,徐长风都是拿着它在天外厮杀,多番遇险,都全部是靠着它才保命下来。 “再不出来,你好像真的要死了。” 老剑条的语气空灵,听起来却悦耳入神,其中带着些懒散。 “小问题,凭这种强度还好。” 徐长风摆摆手,他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他不觉得天地针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无辜冤枉的错案。 毕竟作为一个外来人,天降为仙,境界拔地而起,一飞冲天,大杀于四方,乱战于天地。 就算是自己,也绝对容不下这样逆天之人。 徐长风起初也会觉得这天地对自己的压制太强,怨恨多过埋怨,但年岁渐长之后就理解这番意义。 平衡! 原来不是天地不容自己,而是自己的出现无论做没做什么,都已经对既有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出改变,相当于每一刻他都在背负着来自天地间每一个人的因果劫难。 所幸唯有一死,方能让这一切重归原点。 ——这只是徐长风一人所愿,至于事情最后,他自己都还不清楚。 “生存死志,往往不能善终。” 老剑条出声,微微一叹。 这样的天地,又怎么可以出现这样惊艳的人? “不能善终便不能善终啊,只是这十年里有些苦了你。” 徐长风体内有所缓和,微微睁眼,向着老剑拘礼,弯腰谢道,老剑条不避不闪,坦然接受这一拜。 “你后面打算去哪?” 老剑条看着徐长风状态有时候回转,有些好奇,伴随着这个少年最多时间的,其实不是那个叫陈平安的,而是自己。 岁月太短,又太长。 短到这样的惊艳奇才可能天地多少人都不曾听闻他的名号, 长到无数的英豪俊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最终在光阴长河里留下身影的,又有几人? “不想去哪儿了,可能就是在小镇子里四处转转,” 徐长风打了个哈哈,四处看了看,这个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不然还可以给陈平安拿过去。 “对了,我们待会儿去把那座山头搬过来?” 徐长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做的事情还有不少,至少那座斩龙台就需要拿来给老剑条磨剑。 “那么大一座我可吃不完。” 老剑条语气虽然空灵,但话语中带着的雀跃仍旧过于明显。 “吃不完就吃不完,反正这可是小镇子里头的东西,就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徐长风甩手,忽然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有不少,此刻眼下的搬山便是如此。 就相当于做做苦力吧? 徐长风心里头想起那个执拗的少年,打了个哈欠。 陈平安,你可一定要混好一点啊! 少年披星戴月,剑条破空随行。 第47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是夜, 月明星稀, 徐长风带着老剑条跑到龙脊山时,正好撞上一个外乡客。 更巧合的是这一个外乡客恰好是徐长风认识的那一个! ——正阳山搬山大老爷 ——猿、真、页! 徐长风静静地站在黑夜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它。 此刻这位魁梧老人站在龙脊山前,正凝目望着面前这一大座斩龙台,脸色阴晴不定。 猿真页现在就是想要赌上一把,他是知道自己现在情况的,他可是冒着天大的危险,潜入到这里。 本来今天就已被逐出小镇子,但老人还是以有些东西落在镇子上折返回来,此事齐静春也是公事公办,应允下来。 但自己深夜上山,来到此地,若是教自己再遇上齐静春,恐怕当真不好交代! 他在此之前,可是做梦都没想到,坐镇此地的圣人,那个文质彬彬的齐静春! 一巴掌的力度之重,丝毫不亚于十境武夫! 哪怕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毫无胜算,此时老猿猴甚至还不能言明正阳山,否则到时候山上那群小家伙肯定会不满意,说不得就要把自己捆绑起来给那齐静春负荆请罪! 他猿真页可没有这么丢分! 想到这里,猿真页又忽然想起那小镇上的徐长风和陈平安! 尤其是那天清晨欺诈自己的小畜生! 简直就是畜生,不,畜生都不如! “若是当时能察觉到这个小畜生就是外强中干,老子就一巴掌拍碎他脑袋!” 猿真页越想越气,一时间身上气势如虎,聚而不散! “不要再让老子碰到那个小畜生,否则老子一定要将他撕碎!” 猿真页自言自语道,不过他很快止住念头,看着眼前的这一整座斩龙台! 如果放在外面,哪怕是掉落一个拳头大小的那都是价值千金,甚至是有价无市,分外难求。 可是现在,这泼天的富贵就放在他猿真页的面前,只要他想,这一整座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哈哈哈哈!” 猿真页越想越高兴,他忽然又想感谢那两个小畜生,如果不是这么多中间的波折,他万万没想到能找到这片宝山! 只要自己动作够快,趁机搬走这一整座大山,齐静春就是在这里面称王称霸也拦不住自己! 之前一定是消耗过大,而那个齐静春又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自己被全面压胜,斗不过他也是正常! 袁真页的心思活络起来,也许自己在外面就能够打过他呢? ——他在心里面为自己鼓劲!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选择,那我猿真页自然应当十分珍惜,否则十万年、万万年之后,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碰得上这么一整座斩龙台积累的大山! 如此泼天的机缘终于轮到他正阳山、不、是轮到他猿真页的头上! 等到日后无数年过去,我正阳山依然屹立不倒,什么王朝天骄,在这天下大局之中不过一抔黄土! “哈哈哈哈哈~” 猿真页朗笑着,很快止住声。 因为在他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这是那小畜生的! 猿真页回过头,发现那小子就站在自己二十丈的距离外! “哎呀呀,大爷,这么晚来遛弯儿了?” 徐长风面带笑容,跟猿真页打了个热切的招呼,置若旁人的走到他身旁,还是如之前那样 猖狂。 “小畜生,当真是不怕死吗?” 猿真页举起的手缓缓放下,他本来想立马动手,但是看着这小畜生胸有成竹的样子,唯恐打草惊蛇,只好按耐住性子,狞笑起来。 “呵呵,老畜生说谁呢?” “老子说的就是你——你他妈个小畜生,嘴壳子当真硬得很啊!” 猿真页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话语里的意思,怒吼道。 “倒是没有你的嘴硬,猿大爷可真的是不得了嘞~” 徐长风阴阳的语气让猿真页浑身难受。 在徐长风看来,这个能够在自己和齐先生面前飞龙骑脸的人居然没有死,还真的是这家伙能给他那远古遗脉好好地烧烧高香! “好小子,某家虽不知你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惹怒老夫,但是你最好祈祷自己别被我发现!如果你让我知道你只是个泥腿子,那你就真的完了!” 猿真页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倒腾着血腥味儿脱口而出,恨不得现在就能撕碎眼前的徐长风。 “嗯,好的好的。” 徐长风满头大汗,双腿战战兢兢地,下意识地在猿真页眼神看来的瞬间倒退了一小步! 也就是这一小步,猿真页几乎马上就断定了眼前的小子绝对不会是什么隐世高人! “小畜生——你、暴、露、了!” 猿真页把那什么宝山早就忘却身后,只想将面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徐长风一拳拳出锤杀在当场!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猿真页的手就一把拍向徐长风的肩膀上,试图先将眼前这个蝼蚁直接拍落在地面瘫着。 如果不是这个小畜生! 他的少主陶紫就不会被神秘高手击溃心境! 如果不是这个小畜生! 他们正阳山就不会这么早地离开这个风水宝地! 一切的一切! 都是这个小畜生—— 徐长风! 猿真页只需要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就能将一个普通凡人随意地打杀当场。 这样的举动根本不会惊动此地的齐静春! ——猿真页此刻心中的想法就是如此, 只是,这样的打算注定会被落空。 因为徐长风忽然就往后退了一步,距离不多不少,刚好是在他手掌下的那一瞬间,就那么恰好地退步在他指尖碰巧划过的位置! 猿真页瞳孔猛地紧缩! “猿大爷,你还想做什么呀?” 徐长风看着此时面前惊疑不定的猿真页,冷笑道: “老杂毛,现在这个时候,还想要再碰一碰吗?” “臭小子,现在不管你是运气好,还是有实力,耍嘴皮子从来都是懦夫之举!” 话未说完,猿真页压下心中的惊疑,陡然动手! 徐长风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动怒气,只是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猿真页全力挥向自己的拳峰上! 猿真页见他如此托大,嘴角咧到耳根。 在他的一拳之下,那小畜生的这一根手指头根本毫不起眼! 犹如萤火攀月, 犹如蚍蜉撼树, 轰——! 一圈无形涟漪在龙脊山脚下蓦然震开, 接着一个巨型身影就像一个火弹从空地中被狠狠地投掷在树林深处! 徐长风轻轻踮脚,身形下一刻就出现在猿真页的宽阔背后,助他止住身形,接着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腰间。 “这一脚,替羡阳还你!” 咚——! 闷雷如鼓, 噗——! “断你浑身骨头,但不绝你筋骨,是要让你小子回到正阳山三十年不得随意走动!” 咔——! 噼啪作响, 啊——! 猿真页浑身骨头被敲碎如泥,整个人几乎全靠真气维持自身! 徐长风三两下解决掉猿真页后,拎着他的脖颈如同鸡仔似的回到龙脊山脚下。 稍微活动了一下,徐长风尚且觉得有些不够过瘾,只是这么个小十境的猴子实在不够自己玩耍,再怎么也得是些弱十四,强十三之类的,不然浑身筋骨都热不起身来。 这般想着,徐长风将手头的猿真页当作烧火棍抡飞天外。 直到飞出整个骊珠洞天,猿真页在落地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心中早就恍然大悟: 这又是一个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一个个的藏在这里,就只是以大欺小? 这些老王八蛋,当真是该——! 第48章 琐事 夜, 徐长风趁着天黑回到镇子上,轻手轻脚的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长条的物什,往那石桥处跑去。 未到石桥,就远远见着个佝偻的身影默默地坐在一条长椅上,不动声色地抽着旱烟。 这架势明显是在等着自己。 “来了?” 徐长风还没有转过身,老人就已经回头看向他。 老杨头早就知道眼前这个机灵小滑头会过来还剑,他从来不会去猜测这个小东西一天究竟能干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老人只需要略微砸吧两下烟嘴,就大致清楚他下一步的方向。 比如现在,某一场涉及到万年之前,又可能将会是万年之后的一场大考马上落幕,老杨头早就知道他这小崽子只想着帮那小平安铺路! 在这场大考当中徐长风无论将一些机缘剥离或者给谁与谁,都处在一个度中,从来都不会去自己拿走,反倒是让小镇中那些孩子在争抢中占得上风,只是细微处,徐长风会进行些许微调。 好如刚才,在龙脊山上那石破天惊的动静,哪怕小镇子里头睡觉的聋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药铺子里的老杨头是第一个猜到的,至于齐静春为何没有前去过问,怕是因为早就知道徐长风的动向,所幸在没有跟那几家谈妥,还不如让这小子把那天下一半的斩龙台收入囊中,否则万一惹恼了他,徐长风干脆就大闹一州,那可真就是难逢敌手! 徐长风躲不过去,只好灰溜溜地站在他身边。 面对老人,徐长风更多的还是敬重之意占了上乘。 “嘿嘿,老头子,还是瞒不过你啊?” 徐长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跟陈平安都有些一样的共性,比如说每次做错事情,都喜欢挠头,有时候两个孩子睡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互相挠头。 只是他的这副模样,老杨头想起来陈平安每天的日子总是因为徐长风而快乐了不少。 至少不再是一个人承担因果,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各种诱惑。 甚至这个小家伙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地井井有条,可惜,就是这一次,他老杨头真的不想让这个小家伙去白白送命。 “老头子,你要是来劝我的话……” 徐长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但话没说完,就中断于此。 他本来想到一些话,试图交代给老杨头。 如果自己以后不在了,或者有什么残存的魂魄留下来了,那就干脆直接扬了,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相当于倾泻老天怒火等等之类。 只是, 老杨头并不会他意,直接将身边的长椅留个空位出来,拍了拍,示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坐下来吧,也许有些时候啊,年轻人就是那么容易冲动而为,好多时候的好多事情,其实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少年郎人去担责……” 看着徐长风没动,老杨头伸过手去拉他的衣袖。 两个人平时虽然打打闹闹,但始终有着爷孙情的联系催生,对于他不像是李槐那样溺爱,但又更像是忘年交。 只是他们两个人注定了很多见解是不同的。 就像现在,杨老头恨不能将他打晕,等到那件事情过后,再把徐长风唤醒过来。 但, 这也是最不现实的事情! 老杨头要想把这个小东西打晕在当场,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上手的。 更不是老杨头现在这么一副身板能够扛得起的。 光是十四境无敌的境界修为,就已经让这小家伙横行四方。 再是加上个天地压胜的暴怒,万一殃及池鱼,那可当真就催命了。 “老杨头,你是不是想弄晕我?”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老人犹犹豫豫,一下恍然,这老东西本来就可难说话,有时候去他那里蹭点吃的都不给,非得自己打他一顿才给。 自己平时也就吃他几十斤的仙粮,百来斤大妖珍兽肉,外加一些古天庭的佳酿,这也忒小气了些!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 听到徐长风这么点明自己,老杨头觉得自己忽然火气大上心头,举着拳头往徐长风的后脑勺狠狠一敲,见他丝毫没有晃动的身子,暗叹一声,将那只疼得发麻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将他拉着坐在自己身边。 这个小兔崽子,除了能气得自己心疼外,还能做个什么? 嘶哈——直娘贼,疼! 老杨头借着抽口旱烟的机会,皱了皱眉头。 “昂,你自己说的哈,不能乱动心思。” 徐长风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一老一少就这样看着河边,忽然沉默下来。 “小长风啊——” “嗯哼?” “能不能不要去啊?” “为什么啊?” “因为老头儿我啊,是真的有些看不下去,要是实在不行,老头子我就豁出脸去,让那帮吃冷猪头肉的酸秀才们过来搭把手,这里头的人再不济也能活个七七八八。” 老杨头声音有些哀意。 “那万一他们都不愿意呢?老杨头你是不是待久了,脑子糊涂?难道不知道境界越高,越在意自己的修为啊?一点点修为的耗损,那可都是花出去的大钱呐!” 徐长风用肩膀碰了下老人的肩头,晃荡道。 “呵呵,金银不过身外物,谁看着要,那就谁拿去,但你不一样啊,小长风,你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个骊珠洞天,乃至天地之间第一个,或者说是亘古未有,的旷世奇才?” 徐长风丝毫不在意,望向黑暗的天空玩笑道。 “对呀,对呀。” 老杨头点头,两个人的语气好像忽然就变成了吹牛胡扯的小孩儿,只是随着老杨头口中的烟雾弥漫,两人说的话,这个天地再也没人能够偷听得到。 这其实真的不该啊 为什么这样的人不能活下来? 老杨头想不通,这个天地或许已经有病,但大体上总是好的。 只是那些吃猪头肉的,在那里做了些什么啊?! “对了,老杨头,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徐长风忽然想起一事,接着将一个物什儿放在老杨头的手里。 沉甸甸的,有些像个大土包。 “龙脊山被我缩成一坨了,你到时候记得给平安,这玩意儿他用点你就给点,本来是两坨的,但是分了一坨给神仙姐姐。” 徐长风说着,忽然抱着老剑条跳到桥下,再上来时,已经是两手空空。 “这玩意儿,您千万要记得保管好啊,这是平安哥可是以后拿来娶媳妇儿的。” 徐长风说到这里,两者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很快, 一老一少都在视野中变得模糊不清。 等到徐长风往回走的时候,他再次转过头看了一眼还独坐着的老人,心里幽幽一叹: 原来想要走的时候,还是真的很舍不得呢。 至少这个世界都是这样…… 与其浑浑噩噩,不如豪赌一场! 第49章 真假难辨 骊珠洞天, 乡塾馆舍, 齐静春对于徐长风最近的动向颇为清楚,看他并没有其他举动,也就少有关心,只是默默养气凝神,除去陪同友人春游外,剩下的时间大多都用来静等即将来袭的大劫。 他完全猜不到徐长风想要做什么,关注太多也没有用处,现在看来他的行为中规中矩,于大局上无其它坏事。 今日齐静春没有出去,只是坐在官舍里,静静地安排着孩子们后续的发展,比如让他们前往大隋国境里的山崖书院就读之类。 只是日期未定,他现在还做不了多少打算。 正是在头疼之际, 咚咚咚。 “请进。” 徐长风出现在他的房门外。 “齐先生,早上好呀!” 徐长风站在阳光下,将整个春意浓厚的屋子带进了新鲜的阳光气息,双眼含笑。 “小长风?” 齐静春朝着他微微点头,对于徐长风,他现在越发的觉得是个很好的寄托,甚至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孩子会不会真的就是那一位? 但显然不会是,齐静春曾多次有过推演,对于这个小家伙,那一身不知从何而而来的天弃地厌的压胜,就已经足够让人清楚,此人的存在就是与天地不容的争斗战场,任何一方只要稍显颓势,另一方势必就会如同洪水猛兽全力相搏! “先生,我来想找你谈点东西。” 徐长风走近跟前,从怀中拿出一部书册,放在齐静春面前。 “这里,有些话我不太能够理解,还需要先生多多指教。” 齐静春低头看去,恰好看到一句: “既来之则安之。” 读完,齐静春微微一笑,温声解释道: “这句话的原意已经不可考究,只是后来的先生们喜欢翻译成,老夫子曾说过随遇而安的道理,两者意思相近,便是如此,只是原意却是已经把人招抚而来,那就要把他们安顿下来,后来也被人们曲解以为,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适应下,当然,也有一些个山上仙师们的调侃野史。” 讲到这里,齐静春脸色古怪,很快就压下嘴角。 徐长风看着他的神色不对劲,好奇地追问道:“那些不可考究的野史呢?” “野史便是老夫子曾有一把名曰德行的佩剑,遇到来犯之敌,一般都会拿出来理论一二,所以也可以叫做,既然来了,那就安葬在此地吧,这个意思也与随遇而安差不大多。” 齐静春忽然想起那位老先生的面孔,和蔼却有些吓人,长得极为魁梧,若非一身儒家气息,甚至丝毫不像个读书人,仅仅是立在那里,凡夫俗子都轻易不敢上前搭讪。 哪里有会是像现在这样和蔼可亲的面孔画像? 只能说真相从来都是淹没在岁月长河,比方说以前的古释疑,到今天更甚者都变了模样。 “那倒是挺合适那老头子的。” 徐长风听闻这话,回想起自己每次跟那三位打输之后,就会被强行关在小黑屋里听经念书,简直烦得很,在他看来,那个小道士的本事确实高,但是架不住长得可爱好看,徐长风对他打起架来甚至都不愿意往他脸上呼拳头。 但是那个老头子就不同了,每次下手总是极重,次次都是把自己当孙子在锤,口中还常常念叨些论语之类之乎者也,啧,难评。 要不是徐长风皮实,绝对撑不过片刻,就得吐血。 “哦?你见过至圣先师?” 齐静春头一次听到徐长风愿意说些东西出来,此时面带微笑,看着他,就好像徐长风是他的得意弟子,此刻就想着坐在他的面前当个忠实的听众。 “不是,没有。” 徐长风在看到齐静春的目光之后,立马会意地停下联想,这什么跟什么啊? 再怎么样,自己也只能是和陈平安同辈,否则低了一辈,不得被他以后笑话死。 人这一辈子最惨的就是死了还让人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反复拷打。 ——徐长风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对了,长风,我也想要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正好只有你能给我解答。” 齐静春忽然想起一事来,那天早上这个少年交谈的时候,陈平安正好也在那时候过来,只是齐静春当时没有多想,本来只是授课一事,反倒不是什么难题,只是为何不愿意让自己收徒? “恩,就是你让平安过来上课,但又不让我收徒……” “?!” 徐长风忽然下意识地被他这样的态度,以为他猜到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被唬的退了两步,他哪怕自觉修为比齐静春高,但是手段可不一定比得上齐先生,毕竟中间可是隔着几百年的大白米饭,可不是白吃的。 只是听到这个问题后,徐长风又陡然一松,毫不在乎。 “嚯嚯嚯,这个啊?” 徐长风恢复少年的放荡,只是神秘地摇了摇头,然后在屋子里随意走动了两步,最后在齐静春满是不解之色中停下来,回答道: “先生啊,那你知道……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 “恩?” 齐静春无奈一笑,只是大致上徐徐解释一番,结果徐长风满脸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 “怎么长风?这句话可还有何释义?” 齐静春一如既往地谦和,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哪怕在这个被外人看来扁担倒了都认不得是个一字的乡野少年徐长风面前,即使被他反驳,也不苦恼。 不以他人之短而嬉, 不以他人之长而妒。 “这句话还有一个含义,就是要用在咱们这些有修为的人身上!” 齐静春这才忽然惊觉,徐长风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已是十几步开外! “长风,你——!” “抱歉哈,齐先生。” 徐长风脚尖轻跺,整个馆舍内的地面化作幽寂深潭,八方金光拔地而起,馆舍屋檐之下化作一片浩瀚星空,雷蛇如云! 这偌大的阵仗让齐静春忽然就明白眼前少年马上要做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你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的么?” “抱歉哈,齐先生,得委屈你些了。” 片刻后, 齐静春走出毫无异象的馆舍,门扉开合间,恰好能看到,里面还躺着个齐静春! 只是二者,真假难辨…… 第50章 来战 药铺子后院, 儒生站在老杨头面前,轻轻拘礼,一如往常。 “决定了?” “恩,保重。” 老杨头仰面朝天,微阖双眼,身旁黑猫呜呜低语,身体蜷成团,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摇头。 “一路、顺风!” “嘿!” 哒哒哒, 刚出门, 儒生就碰到个道士拦路。 “你,还真要这么做?” 陆沉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沉下来,他不懂面前这个人到底为何要做此事! “恩,抱歉。” 儒生拱手一礼,正要绕道过去,面前的陆沉忽然将手伸出来拦住。 “你可知此事后果?” “嗯哼?” “天地因果,万劫加身,肉躯齑粉,魂飞魄散?” 儒生念完,陆沉默默将手收回。 抬腿向前,儒生大步离去,刚要拐角时,身后陆沉又有言语: “当真不悔?” “嘿!!” …… 当中年儒生找到陈平安的时候,后者尚且还在铁匠铺子里面忙上忙下,只是身边总是绕着个青衣少女,还有一双让陈平安汗流浃背的目光阴暗地躲在铁匠铺子的深处。 “闺女儿,来打铁!” “不要,今天都已经打过铁了!” “那闺女儿你给爹爹打壶酒来!” “那待会儿吧,多给些钱,我还要给陈平安买点吃的,上次他受伤都还没好,你可甭小气了!” 阮秀水灵的眼睛落在陈平安身上,笑得如两轮弯月,回答的语气也有嗲嗲的。 砰——! 远处铁匠铺子里,气得几乎火焰绕身的阮邛一锤敲在剑条身上,砸出半屋子的火花。 儒生很没风度地笑了笑,接着咳嗽两声,出现在陈平安的面前。 他当然知道陈平安为什么伤没好就来打工干活。 这就是为了给刘羡阳养伤的替工,阮邛对陈平安横竖看不顺眼,尤其是儒生来找到陈平安的时候,自家闺女还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往前凑上去,又是猛猛一锤敲在身前的剑条身上。 铛——! “平安,长风他说他要走了,这个是他转交给你的钱财,你自己保管好。” 儒生望着面前的陈平安,忽然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少年有些杂乱的头发,这样的举动让陈平安受惊不已。 因为陈平安从这举动中感觉出了些细微的熟悉感,好像之前长风也是这么摸自己脑子的? 只是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阮秀的异样眼光。 在少女的双目中,眼前的儒生早已不是之前的那个教书先生,而是换了个人! 至于为何一眼看透,与她的这一双瞳孔有关,在天地之间,少有人能让她一眼便能望不穿心境的。 这个小镇里的齐静春是个让人春风化雨的气概, 眼前的假冒货则是让人根本无法看清。 显然就是不同。 但是这些就不必跟陈平安言说了,因为这个儒生在摸着陈平安脑门儿的时候,还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眼前的家伙,打算做些什么,但是并不想告诉陈平安。 那自己就勉强承情。 阮秀忽然明白过来。 “阮姑娘,这三枚铜钱拿去买点边角料吃去,莫要嫌少了!” 儒生从怀里拿了三枚金精铜钱出来,递过去。 “哦,谢了!” 阮秀可没有多少客气,一把接过放在手心里,三枚金精铜钱,倒是阔气,嚯! 买几条巷子倒是不少,可以给陈平安一条,自己一条…… 遐想连篇的同时,阮秀还给了儒生一个明白的点头, 阮秀示意自己不会拆穿他,这封口费倒是好用的很。 儒生递过之后,并没有再过多演说,只是将其他几个布包里面的锦绣袋子塞到陈平安的怀里。 “那小子已经被教训了,同时也不会再行报复之举,如果你往后有幸踏上修行之路,可以直接去正阳山找他报仇,但是要记得不要太过轻心。” “齐先生,你是不是要走了?” 陈平安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他,自己此刻总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是啊,来这里这么久,是该回家了。” 儒生闻言,微微地顿了一下,缓缓点头,只是他口中的回家,在两个少年少女耳中听起来却是格外的不同。 “平安。” “恩?” 陈平安抬头,眼前的先生与自己所见到的有些不同,但说不上来的这种熟悉感实在莫名其妙,又让陈平安自己很快压下心中异样。 “以后,自己就一个人好好的过下去,如果是遇到打不过的人,或者什么难办的事,就多退让退让,咱们怂是怂了点,但是不要太过于执拗了。” 陈平安哑然,很快就沉默地点点头, 在陈平安的感觉中,眼前的先生就好像是在跟着自己做着道别。 儒生说了很多,有很多地溢于言表未能尽完,但抬头看向天空之时,忽然就开始作别。 “不用送我了,平安……你要好好的成长啊。” 儒生将手中的东西飞速给完,转身离去。 陈平安看着手中怀里的一大堆物什儿,忽然想起了那个和自己吃过最后一顿的少年。 “长风——!” 陈平安视野模糊,看不真切,只是前路的先生忽然就顿了顿脚步,但又很快离去。 散工后不久, 天狗食日, 小镇蓦然陷入黑夜之中。 …… 那一日,小镇子的馆舍里,出现了两个面貌相同的人, 那一日,小镇子的齐先生,痛苦地僵倒在地, 那一日,药铺子里传出叹息, 那一日,马家房顶上的黑猫无故狂躁…… …… 快到兵家山头的马家子忽然心口有些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离开自己。 还有个泥甁巷里,那个坐在灯油前发呆,想着什么时候去找好兄弟的少年郎忽然流出泪水。 一种恐慌无神无助的念头凭空填满心绪,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流淌。 “陈平安,你怎么了?” 宁姚凑上前,少年泪流满面地看着天外喃喃自语: “宁姑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这会儿心好痛,好像——长风?” …… 小镇云海之上,一道儒生身影静坐在其间,望着穹顶黑压压汇聚成的劫云中成群的雷蛇,睥睨道: “来战!” 第51章 劫起 深远天空之上,劫云密布。 雷蛇如山林,地炎如幽潭。 不波及凡人, 只针对仙人! 比如此处地界忽然就跳出来一个让整个天地都厌恶至极的仙人! 轰隆隆——! 轰隆隆——! “你也这样?那可还拿不下齐某性命!” 儒生轻轻打了个哈欠,拍散随意落在身上的雷劫,目光嘲讽地看着这早已习以为常的天地景象。 不过就是把之前旁人见不到的场景再扩大显现出来而已,有什么害怕的? 但下一刻,仿佛天地看不得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为了让男人脸色有些许变化,儒生身周的异象再次发生变化。 天地八根金光天柱封锁,大道秘纹烙印其上! 此柱通天彻地,禁绝天地,纹如铰链龙凤交缠。 眨眼间,方圆千里云海,万——法——禁——行——! 也就是此刻,儒生的脸色才发生变化。 隐约中,某个道貌岸然的身形高居云海,瞧见儒生困在阵中,狂笑不止: “哈哈哈,齐静春,你还想担此天地大劫?” 儒生并未开口,只是试了试天地对自己的压制。 此刻儒生的身体表面早已燃起汹汹幽蓝道火,儒生不以为意,只是随意从身上摘下一朵焰花,任由它在指尖跳动,只是平日里从不会熄灭的道火此刻转眼寂灭。 “齐静春,本座说话,尔敢不答?” 云海中的苍老身影如口含天宪,开口咄咄逼人。 儒生依旧不答,只是静静盯着眼前尚有余温的指尖,拈了又拈。 “啧。” 沉默片刻后,儒生站起身来,接着一道巍峨法像陡然出现在宝瓶洲的北部。 但也就是在它出现的同时,另一道中年身影显现。 “痴儿!还不速速迷途知返?” 巍峨法相缄口不言,将珠子大小的骊珠洞天轻轻握在左手中,以气机护住。 ?! 中年男人与苍老身影看到此状,心中一凛,此人居然能够在这天地禁法大阵中还能化出法相来,实力定不在他们之下! 哪怕他们刚才已然试探清楚,这天地大阵会对他们有增益之效,但也不至能拉开如此大的差距! 儒生此时对他们究竟是打是和漠不关心,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珠子缓缓放下,只要它能够安稳落地,他所需要完成的东西就结束了! 只是, 这方天地怎么可能会容许他如此行事? 狂暴无情的天外罡风直接冲破天地封锁,狠狠地精准刮在儒生法相上! 此风非常风,也可释为——湮! 远古之时曾有神灵座下星河无数,然一场罡风无情肆掠,灿烂浩瀚无边际的领域瞬间化作虚无。 便是那位不曾见名的神灵也不曾幸免于难。 只是当时究竟如何,早已作古,后人再难知晓具体,只是依稀从那些被儒生在天外随意斩杀前的神灵余孽口中得知到此事。 此风一刮, 法相浑身白痕四起,幽灵道火如蟒蛇狂游! 儒生微微皱眉。 此风再刮, 法相周身遍体鳞伤,金色血液如雨墨挥洒! 儒生身体颤动, 此风三刮, 法相撕裂摇摇欲坠,天地四方如镜子龟裂! 儒生喷血! “齐静春,当真以为自己是那救世主,能救得了这一镇所有?” “安——静——!” 儒生止住身形,朝着掌心中的珠子看了一眼,他现在总算明白当时的那人是怎么想的。 此次大劫,乃是天地三千年的气运哺育累积。 相当于前人砍树,后人吃土的做法。 整个天地本来就对自己天然厌弃,再加上这三千年积累的大劫! 远超预期! 甚至自己还能不能解决外面的麻烦,都犹未可知! “齐静春,你枉活偌大年纪,依仗修为境界,便能有恃无恐不成?” 此刻高天之上,再显现一道如雷贯耳的嗓音,炸响在法相耳畔,直直地震得法相七窍流血,几乎稳不住身形! “呵!” 儒生并不答话,只是继续将手中的珠子缓缓托举平放,距离落地,仅差千丈。 “大胆——!” “孽畜——!” 随着两道嗓音齐齐震颤,法相所在的千里之地的禁法之效再强盛一倍,同时无数飞剑化作剑雨,自头顶冲刷而下,金光气焰自地而生,与那幽蓝道火交汇,诡异中显得正大光明! “哼!” 儒生重重的鼻音喷出,不屑一瞥,法相越发破烂不堪,近乎手骨可见! 但此时尚未成功将珠子落地! 轰隆——! 一场惊雷, 如洪钟大吕, 接着七彩斑斓的雷蛇如同跗骨之蛆,落在儒生法相之上后,立马化作各种传闻异兽,啃噬它的每一寸肌肤! 饶是刚才硬抗伤害的儒生,也疼得吭哧发声。 “道兄,此番大劫……?” 云海之上,两人同时收手。 非是他们道法神通,佛法精妙,实乃那方法相所在的天地,早就将其自身对于法术的抵抗力大削,否则他们又怎么可能伤的了? 但现在雷劫落下,他们要是再不收手,便会被视作帮凶,极易被针对。 “此番大劫落得蹊跷,啧,贫僧也不晓得其中具体为何?” 中年僧人摇摇一礼,算是此番算计落到了实处。 “某倒是听掌教来信,言说此事多有转折,但如今,这齐静春虽然修为远超预期,但我等联手之下,再有天地反扑之力,贫道觉得,此事,妥当!” 老道士说到这个,打了哈哈,并没告诉对方传信而来的这位是哪个掌教。 “呵,倒是贫僧不知内情了。” 中年僧人苦笑一声,又看向那天地大阵之中,此刻那里早就隔绝神识,哪怕是肉眼摇摇观看,只是光凭着其中的雷光焰火就让他这双神目隐隐发疼。 由此可见,那法相的主人又有多难熬。 “倒是条顶天的汉子。” “呵1” …… 天地大阵中心处, 法相的胸腔血肉早就化作齑粉消散不见,如今只有泛金色的骨头还在勉力支撑。 珠子落地仅剩百丈! 但此刻法相早就遍体被道纹所铸的锁链扎在每一根骨头上! 如同自法相骨内自幼生长一样,末端便是虚空深处,甚至天外! 乃至——整个天地! 第52章 十死无生 中间已经化作虚无的空洞中, 儒生法相骨断筋摧,长发随意搭在面上,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还差五十丈! 但是这五十丈的难度,却又更上一层楼! 如果说刚才无数大道锁链生长在他的每一根骨头上,罡风如刀剔骨,炎火烧灼肌肤。 那么此时儒生原本空荡的心境骤然又诡异黑炎勃发,肆意滋长! 源头不清不楚,就像无根之火,遇心而生! 不仅如此,更有寒意透过头骨,此寒意不针对肉体,而是针对人的神识! 儒生的思绪在一瞬间被它冻僵,虽然很快解脱出来,但也使得儒生七窍血流不止。 此时看着还有五十丈的距离,但现在儒生法相连动弹丝毫都已然要竭尽全力。 不仅要保持神识清醒的同时,还要将肉身尽可能护住。 血,可不能白流! 轰隆——! 似察觉到儒生的抵抗之意, 天地的侵袭再一次地加重。 此时儒生哪怕是生出来一丝丝将珠子放置在地面的念头,身体上的折磨就会相应地只增不涨,眨眼间,法相就狼狈地佝偻起了身子。 “咳咳咳!真是过瘾啊!” 儒生气喘如牛,咳血不止。 只是他每一次落下的血滴还没有落在地面,就于空中蒸发,散归天地,哺育大道。 如此,天地更如饕餮巨兽,不存丝毫慈悲。 曾有道士言语,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如今天地更像是一个屠夫,只想要将这个阻拦自己的蝼蚁撕个粉碎! 又有人曾言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只是此话中原本公平公正看待芸芸众生的天公,此刻对于儒生实在太过严苛。 但其中隐秘之处,尚不能与人言语,所以哪怕是外界看来,这也只是小镇三千年大劫反扑实在太大。 哪怕是儒生这样修为的人也完全扛不住! 轰隆——! 又是一场雷劫落下, 儒生的心里头恍惚间出现许多身影。 破碎的小平安, 绝望的鼻涕虫, 躺尸的刘羡阳, 肢解的马苦玄! …… 小镇中的每一个与自己有过交往的孩童在天地制造出来的镜像中,无一例外地身死当场! 乃至后面—— 老杨头, 黑猫之祠, 甚至是另一个与儒生模样相像的人影! …… ?! “你全都知道么?” 本来都快合上双眼的法相忽然像是被刺激得精神一振,陡然抬头。 只是这么一个举动, 就好像惹怒了天地! 儒生感知到在那冥冥之中有着一股雄浑的意志! 正恼羞成怒! 正疯魔如妖! 它见不得有人能够在它的压制下还能这么轻描淡写! 它见不得有人能够在它的威慑下还能这么嚣张跋扈! 那个意志的命令无人能够阻拦! 谁也别想例外! 在这股意志出现的同时, 三座天下,三处道场, 各有反应! 文庙中打着瞌睡的夫子突然醒过神来, 远处天外的少年道士回望浩然,停住脚步。 莲花万佛法相中簇拥着的偌大法相忽然金光万丈! 只是这一切,都比不得直面,或者旁观之人所能感受的压力! “噗——!” 苍老身影与中年僧人在这股意志出现的刹那,齐齐喷血,身形如折翼燕雀,栽倒在地。 云海之上原本高高在上的某个声音主人,在这个意志横扫到身上的那一刻,忽然炸作一团血雾,但那股意志并未有要他性命的举动,只是让其肉身粉碎,放其魂魄任意逃脱。 只是这样, 三人就已经能明白这股意志的霸道之处! 仅仅是漠不关心的一眼,他们连感知都是后知后觉! 不过,饶是如此,一声来自那股意志重视的天地法阵中心,传出一声轻呵。 “嘁——!” 语气很淡, 却又如天籁之音, 空灵,冷漠,无情地嘲笑着这个意志的脆弱。 儒生法相终于要将手中的珠子离地二十丈! 这样的举动更像是在戳破这股意志的嚣张跋扈! “嗷——!” “啸——!” “吟——!” “昂——!” 远古四象以风火水土之姿再次粉墨亮相在儒士的法相身周。 本来如蝼蚁般渺小的兽体,迎风见长,刹那间化作万丈之高,以远古传闻中的祖兽血脉模样一致,自结天地大阵,脚踏日月星辰,顶天道法身,降万世杀劫! 嘿! 终于来了点好玩的吗? 儒生此刻全身血肉近半化作虚无,半边身子被无边伟力拉锯,但此时却说不上来的潇洒! “来——!” 仿佛天地回应, 数之不尽的大道锁链直接震碎那片阵法的天空,将幽暗寂寥的另一侧显露出来。 直要把这个锁住的儒生拉入这一场巨型风暴中心! 不止如此, 四象巨兽如血肉疯魔,齐齐向着儒生扑去。 儒生再不还手,就马上命丧当场! …… 药铺子里, 老杨头眉头皱起,身边的黑猫绕着板凳抓着尾巴。 “你别转了,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杨头关心则乱,刚才诀别的时候有多不忍,此刻就有多煎熬。 “转什么转?你没看到我在卜算?” 黑猫停下来,白了他一眼。 老杨头嗤了一声,对于猫的话语并不相信,它跟那小子一样,说话没个靠谱的。 “嘿?你居然不信?老兄弟我可是给那小子卜算了一下,刚出的结果。” 黑猫仰头,看着老杨头,自豪道。 看它不像作假,老杨头凑过去,将它抱在椅子上坐着。 “那你卜算出来什么了?” “十死无生,没救了。” 黑猫淡淡地说完,便被老杨头一脚踹飞。 “你卜算个什么玩意儿?!” 老杨头气得跳脚,还真以为有什么生路出来,没想到却是说些这丧气话,想到这里,他又转过头,刚要开口,结果就看到黑猫忽然口角流血! “你?你怎么了?” 老杨头急忙凑上前,将它抱起来,此刻黑猫的重量明显轻了大半,原本油光顺滑的毛发开始大把脱落!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刚才卜算过的……” 黑猫摇头,抖落一地毛发,接着浑身重新长出顺亮皮毛,地上那些则是无风自燃,很快消散一空,只是黑猫的气血依旧没有补充上来。 老杨头长叹,这番景象就是不让人有活路! 这声叹息刚止, 小镇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天, 亮了! 第53章 风波止 珠子落地! 当法相的这个动作完成之时, 那巍峨的法相早就被撕扯得只剩下断臂残肢! 不变的依旧是那天厌地弃,始终如一地将他困在中央。 四象巨兽虎视眈眈,大道锁链牢牢锁死! “吼——!” 儒生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他此刻连这意识的存在都无法去触碰,更别言谈如何伤到它! 只是他的这一声长吼声传达的是自己大功告成的喜悦,而非愤怒。 不过相应地,大道密文如雨天降,贴上他的周身! 五脏六腑中五行逆转,各处人身小天地洞府气机如蟒蛇狂窜! 天地异象如乱古天渊,星辰显现下,巨人越发的透明渺小! 直到—— 儒生的法相身后若隐若现几道世间不曾记载的身影: 有人身蛇尾的女性背影, 有钻木取火的颓废老人, …… 当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虽是背对天地,但仅仅是出现在这具法相身后,便已是令大道崩碎,四象湮灭! 此刻, 文庙之中,有夫子低头垂泪, 青冥天外,有道士微微轻叹, 莲花佛国,有僧侣遥遥敬礼。 也正是此时, 天地异象瞬间化作虚无, 好似先前的灭世之威再未有过, 甚至在法相的眼里,此刻天地陷入了一阵恐怖的时停! ——时间上的静止! ——运动上的静止! 天地间,唯有三人的思绪不受影响,以及还有一人迷迷糊糊中,口中喃喃的低语: “我、好想回家……” 只是很快,这一场恢宏的景象如云水般散去,不大的小镇密林深处也多出一个巨大的坑。 ——坑底之下, 一个人影垂死地躺在里面, 此刻他的法力尽失,对于外来的感知早已毫不知悉,只是七窍流血,血肉如泥,几乎不能有个人形。 “嗬嗬——” “算是要成功了吧?” 儒生此话刚出口,整个人就化作原形,竟是徐长风的模样! 有人在那个小院子里说了谎, 有人在那个小少年面前撒了谎。 只是不知道是否还能原谅自己,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要回家,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有一说一,濒死之际,这会儿还真是痛得很啊” 徐长风无神地仰望苍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在他的体内,汩汩鲜血雄浑冒出,几乎要将整个坑底铺满,只是对于这些,徐长风丝毫不在意,毕竟只是一些流血而已,无非就是痛苦些了。 死亡, 也就是重生吧? 多少年尘封下来的记忆忽然如同翻新的盒子一样打开,好多好多的奇怪回忆就在他的脑海中生出。 有着那方方正正的薄皮荧幕,有着自己喜欢的肥仔快乐水,还有喜欢的人,自己的爸妈,哈…… 也算是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一场吧? 徐长风喃喃自语之时,忽然发现有人站在坑外,悠哉悠哉地吞云吐雾,然后朝着自己喷了一口。 …… 药铺子里, “你怕不是这个饕餮当的太久,都忘了自己的弟子要有些什么反应了?” 老杨头丝毫不忌讳面前那个魁梧老人的实力到底有多高,该骂就挨骂,这人做事越发的不地道。 “你那些徒子徒孙做的好事,难道自己当真没有一点数吗?” 全身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徐长风浑身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就在一门之隔外,这个在自己面前好脾气的老人为何忽然就发起火来,几乎是要指着鼻子骂着面前的魁梧老人。 “嘿,我这不是知道天君在此地坐镇……” “坐镇个屁,不是在坐牢?”老杨头敲了敲长椅,气得吐出一口大云雾烟,将整个房间都彻底遮掩。 “要不是那家伙,这小子能这么糊里糊涂,脑子发热?” “一个小毛孩子,非得搞出这些事情来,你们就高兴?” 老杨头骂了半晌,直到缓口大气,对于这些事情,他本来不想过多言说。 因为这个老伙计做的事情实在比旁人多太多了。 可是若不是那个小子后来搞了什么后手出来,这位说不得还不会来此处一观。 老夫子毫不动怒,只是继续低头,整个人族都得承情青童天君,不然当年登天一战,如今多少人又得化作历史尘沙? “对这次的事情,老夫回去之后,一定会拿个说法出来,天君莫要再动气。” 老夫子宽慰了半天,好说歹说地把天君的脾气稳住。 魁梧老人刚转过身正想着离去,忽然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青衫书生。 见到老人出来,书生鞠了一躬,站在身侧。 “哟,小齐啊?” 老夫子尚能记得住这个小家伙,因为当时小三手底下的人可不多,可是论起对小齐的夸赞,那可是一个劲儿的不绝口。 “拜见至圣先师!” 齐静春原原本本地站在面前,神色失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里面躺着的年轻人,居然会做到如此地步! 明明自己与他丝毫没有联系,可是为什么忽然就替代自己的死亡? 这是为什么? “放心,没事儿的。” 老夫子冲着他摇了摇头,宽慰道,对于那个小家伙,他可比旁人知道太多了。 光是每年都要在天外与那小子打上两场,虽然后者大多是挨揍,但是这么优秀的沙包,老夫子痒痒的时候,可不觉得有多嫌弃。 只是他唯一不大能理解的是,这个小子之前的合道到底是什么? 明明十五与十四之间就已经差着天堑之隔,结果这小子生生以十四境力抗十五境的三人围攻,到了后面越战越强,每一年的交手中都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子的天道压制强上无数,但相反的,实力也日行千里,不可理解。 即便是存在着天地的压胜,还有其他因素,这小子算得上十五境下无敌也不为过。 所以这也是他们三个对于徐长风有些奇怪的原由。 哪怕是说什么生来十四境,他们都能理解,毕竟说不得哪位生来就是十五呢? 只是找来找去,各种的理由,都不足以解释这些怪象。 他们本来刚开始有心拿他做些小故事,但后面发现这小子就是不讲道理的强,每次交手都一如既往地不怕死,甚至还会主动用身体来接大招术。 不说什么作不作死,反正只要他们三人没有一次留手的情况下,这个小家伙说不得早就魂飞魄散。 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吹牛了。 “那现在……” 齐静春被徐长风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了原有的谋算计划。 “不用再想了,你该怎么来的,就怎么来,反正都是死,你假死也是一样。” 老夫子想了想,同时又从身上取了个系绳子的玉佩丢过去,嘱咐道,“此为老夫的贴身玉佩,这小子经历这一天劫过后,天地对他的看法已经转变,至少不会专门针对于他,但也因此,他一身的修为算是尽散了,可惜。” 话说到这里,老夫子也不由得摇摇头,他对于徐长风的看法,其实多过对那些文庙里面一些年轻辈的看重,但是这一次过后,也不知道那小东西能不能振作。 毕竟天生就是十四境,合道什么也不清楚,现在要是再想走上修行路,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咯! 既然天地都已经不允,那逆天而行,便是日夜负重前行。 “对了,可以让这个臭小子多读读书,不要干扰他的轨迹了。” 老夫子忽然想到什么,又交代了一句,自此化作云烟飘散而去。 小镇落入大骊王朝的版图上后,整个天地的景色也豁然开朗,对于很多外地人而言,这里的秘密好像终究要再次开启,但那也是很多年以后…… 但是具体要多久,尚且还不知道了。 齐静春驻足原地愣神良久后,长长地发出声叹息。 这个天地, 绝了! 第54章 请长风兵解 当徐长风再次醒来的时候,老杨头还在一旁抽着烟斗,虽然面上漠不关心,但徐长风每一个动作都被他收入眼底。 “呵!” 老杨头见他醒了,直接将黑猫丢到他脸上。 徐长风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躲避,就被轻巧的猫爪打了重重的一个巴掌。 啪——! “啊?” 徐长风感觉自己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里他进入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世界里,有槐黄小镇,有陈平安,宁姚,还有阮秀,哦,对了,还有自己的那条狗。 汪汪汪! 正这么回忆着, 徐长风再睁开眼, 就见到一条毛茸茸撒着欢的尾巴扑腾扑腾地扇在自己的脸上。 “等等,怎么回事?” 徐长风闭眼, 睁眼! 还是那条尾巴,甚至一张狗脸已经凑了上来。 嗷呜呜!! 汪汪汪!!! “呕——!” 那满嘴的恶臭扑鼻而来,徐长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狗子去哪里吃了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丑? “别恶心了,这狗倒是对你不错。” 老杨头的声音传来,好像又恢复了那个不着调的老头子。 只是眼神望着徐长风的时候,满是可惜。 他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小家伙能够这样的付出代价。 “好吧。” 徐长风认命自裁,这玩意儿看来是恶心了太多老杨头了,不然他不会把这狗子丢到自己面前来。 “你这样值得吗?” 老杨头的嗓音有些低沉,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小子到底要做些什么。 通天的修为放着不要,非得在这里磨磨蹭蹭浪费岁月时间,最后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根据老夫子讲的,这小子应该是废得彻底,浑身经脉几乎如同剃掉其中精血骨髓,剩下全是废渣! 除非他能有更大的造化,将自己体内的一身异兽脏器全部炼作自有,否则谁能帮他? 如果那三人再次动手,但那终究是外力,而非内在。 何况后面,至于能不能起得来,就全看这小子心里面想不想得明白了。 “为什么不知道?” 徐长风毫不在意,境界修为一事上,没了就没了。 他为什么会太在意这个呢,不过是区区修为罢了,年纪这么小就拥有这么强的修为也不是好事,如今自己全部拿来救人,也算是做了件天地能容忍自己的事情。 这么想着,徐长风忽然发现整个天地对自己的压制彻底解除,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结果浑身被缠满了绷带。 徐长风有些不确定,但至少现在看来是好的。 “值得就值得吧,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老杨头转过身看向他,两个人很少会说一些交心自己的话,之前是小屁孩的修为太高,现在二者处境逆转。 “我也不知道,好像就可以混吃等死了。” 徐长风说到这里,突然想笑,好像自己来到这片天地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一趟,但是哪怕是生死之中依旧是无能为力,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起点。 那些所谓的奇点都是假的吗? 徐长风暗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正视这些事情了。 思绪到这里,徐长风又忽然想起陈平安,那家伙去哪儿了。 “陈平安早就走了,现在估计到大隋王朝去了。” 老人白了他一眼,敲了敲烟斗。 “好吧。” 徐长风听到老人这么说,颇为高兴,这也表明自己并没有扰乱整个世界线的进程。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想要知道的答案,此时烟云缭绕,天玑尽被遮掩。 “你说那位到底想干嘛?” 徐长风看着杨老头认真的问道。 “能干嘛?我也不知道。老头子我呀只是一个守墓的人。” 老杨头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小子也会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确实也不知道,万年以前那位到底想做什么,就这样将浑身的修为散去,跟这个小子差不多类似,轻轻松松的散掉所有道法,就好像毫不在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来说的就是这些话呀。” 有人到最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言语,丢了个玉佩给他,走出房外只留下黑猫陪着他。 “小子,活下来就好好活吧。” 黑猫将玉佩丢到他的怀里,叮嘱道,“这玉佩是至圣先师的,你如果佩戴在身上,可以保你行踪身份不被他人发现,非三教祖师出手,再加上你小子本来就紊乱的天机,基本上不会被人找出来。” “哦?这样的话我莫非就可以好好的隐居生活了?” 徐长风有些懵懵的,拿着玉佩戴在脖子上,一股檀香味儿。 只是他此时修为尽失,看不出这玉佩有什么不同,甚至如果是第一次拿到这玩意儿可能还会是个冒牌货、 “对呀,这次你舒服了吧。” 黑猫白了他一眼,转头离去,正在此时那只恶心自己许多天的大黄狗忽然又窜了出来,在这黑猫身前转着圈,不时地还要左边舔舔右边舔舔。 黑猫之死直接将他一巴掌拍飞,恶心的畜生。 “那肯定舒服了。” 没去听黑猫到底怎么说。徐长风反正现在觉得一身轻松、 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好梦从这个时候好像就开始。 那么自己就选个地点吧? 准备隐居!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天君,别来无恙。” “你来了?” “小生想要看一下里面的那位。” “进去吧。那小子这会儿应该刚醒不久还没睡醒。” “多谢天君。” 苍老的声音终于从尽头消失,很快就从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好,我姓崔,单字巉。” 老人拱手一礼,站在门口,深深地弯下腰。 “嗯哼?” 徐长风对于崔瀺的大名还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好多人都说这个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徐长风倒是知道,这位大佬其实就只是单纯的希望将自己的事功学说发展下去,证明当年那场争辩,并未有输赢之争。 甚至遍观整个时间线,很多关键的事件几乎是他一手推动! 很多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却往往只有他们文圣一脉知根知底, 不过对徐长风而言,他自己来这里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 自己可不是这位爷的敌人, 不然他徐长风还当真不知道怎么死—— “我来此,是为了求您应允一事。” “何事?” “请徐小哥,兵解转世!” 老人抬头,眸子与床榻上那对眼睛碰撞上。 第55章 恭送道友 “不是玩笑话,崔某所说,都是真心实意。” 崔瀺躬身行礼,再拜道。 “此次大劫落下,虽有小哥力挽狂澜,但天下大局仍有定数,徐小哥也不必这么看着崔某。” 崔瀺双眼平静,对于面前的徐长风,他早就猜测过不凡之处,但一切的一切,还是自己的师弟齐静春告知自己,这个少年在不久之前的那场大劫下,展现出的战力,几乎举世无敌。 但,那又如何呢? 崔瀺心里补充,这个少年如今已经彻底荒废,如果能够利用到最后一丝的价值,那他的计划在未来不久,可能会更完美,届时就不用再担忧一些意外的发生。 “崔先生,能告知我具体情况吗?” 徐长风刚一说完,又马上止住话题,因为他只是动了一下,立马就察觉到自己脑袋以下毫无知觉的状况。 瘫痪? 不, 纯粹就是命不久矣。 “小哥也察觉到了吗?” 崔瀺走近,身边的黄狗不怀好意地紧紧盯着他,露出獠牙,对着他开始呜呜低语。 “你如果真的活下来,那么陈平安日后就不会再走出这个小镇,他的决定不会是我们这些操控线索之人能够进行左右的,如果有,那也会是通过陷阱的方式,诱导他进入窟窿之中。” “可是,你不一样,你是陈平安童年的一束光,是他失去父母之后,最为重要的一个人,远超刘羡阳,顾璨,甚至还凌驾于陈平安自己的性命之上!” “你若不死,他未能有所成就!” 崔瀺说完,掏出一卷书册,以徐长风能够看清楚的举例,展开其中的文字。 良久, 徐长风怔怔出神,接着看向他,“果真如此?” “崔瀺虽名声不好,但从未有欺师灭祖,违逆忠良之举!”崔瀺笃定道。 书册上面的东西,不能给任何人看到,因为那事关日后的所有可能性走向,但徐长风看了没事,因为他就要死了。 死人, 不只是不配拥有秘密, 还有获得一切谜团的权利。 “好,你出去吧。” 徐长风点头,只是对崔瀺没有了刚才那种尊敬的语气。 所谓人恒爱之,不是对要让自己去死的人进行尊重,哪怕这一举动是自己的自愿行为。 …… 药铺后院里, 杨老头脸色阴沉地拦住正要往外走的崔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然。” 崔瀺对他的视线不闪不避,直面自己内心。 毫无波动,坦诚之至。 这样的举动让他整个人的立场好像就直接站在了最理智的一方。 只是这样的行为当真值得推崇吗? “崔瀺——!” 一道声音暴喝,但很快就被崔瀺用手指放在嘴前止住。 “嘘!” “你如果不想要功亏一篑,那你就最好知道,这一次看似大获成功,其实已经输了一半!” 崔瀺怒目相视,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 “齐静春,别仗着自己现在境界高了,就了不起!我崔瀺只要一天是你师兄,你就给我一辈子好好听话!” “你——!” “崔瀺,你这事儿做得真不地道了!” 老杨头终于再次发话,语气中的问罪之意溢于言表,对于崔瀺不满是真,但这一次的大局后果,也是真。 如果理智上来看,那小子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或者说,可能吊着命就这么几天。 他没办法, 那三头饕餮也没想救治。 失去价值的东西,即使曾经风华绝代,也抵不过现在命如草芥。 这就是修行, 这就是仙家。 “抱歉,天君,此事日后自有分辩,崔某只是顾及到后面的计划,而且现在的天地好像又有些不大一样了。” 崔瀺意有所指,只是还没有说得明白,后院里间的某个屋子,忽然传出一阵哀嚎的犬吠,接着有五彩斑斓的星光冲天而起,各色星光分别前往天地各处,有穿梭天地隔阂的,也有直通文庙深处的。 只是这一段记载,并不显于史册当中,只是崔瀺当日苦笑片刻,对着那里间的屋子重重地做了一个大礼,自愧不如: “我崔某能断天下事,雕众生心,唯独不晓徐君原来留有后手,自愧弗如,自愧弗如!” 自那之后,没人知道那日三人后面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当天, 药铺子里久违的爆发出了一场大闹, 小镇上脾气最古怪的老杨头,罕见地与那个向来自诩脾气最好的齐静春联手,将那莫名造访的崔瀺豪横地打了一顿。 接着便是黑猫也在后者的脸上扇了两巴掌。 只是后面有五彩强光自后院里射出, 一道璀璨夺目的星光,跨过天地界限,落入一处宽阔雄伟的长城之下, 有老人伸手接过,良久后长长轻叹: “天下倒是好看,可惜再无一人能出其左右。” 这道星光化作一条细绳,将老人的手腕捆住,也就在这个举止的一瞬,整个剑气长城忽然开始震颤起来,恍如巨龙翻身,将整个蛮荒天下惊得大妖四起,只是随着老人抬手,这样的威势立马止住,那些大妖见着剑气长城并未变化,这才纷纷折返。 “陈爷爷,您这是……?” 跟在老人身边的少女虽然风尘仆仆,但不乏清秀之色,她本能地感知到此刻的剑气长城好似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但这样的变化又怎么可能如她猜想那样,是陈老爷爷手腕上的绳子所造成? “那个人死了。” 高大老人微微摇头,语气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与自己从未谋面,但居然能轻而易举地帮自己把这万年难题解决! 如果是旁人莫名其妙送上来这般机缘,那陈清都尚且不觉得能相信,但那小子做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件让人不明觉厉! “他是——?” 宁姚开口,有些好奇。 “骊珠洞天里那小子的好兄弟,徐长风死了。” 陈清都转过头,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宁丫头只知道那小子是陈平安的好兄弟,却想不到是她爹娘的救命恩人。 按照原来的光阴长河流向,宁姚的父母在那场十三之争中死于大妖之手,只是随着那个小子的横空出世,在天外屡战屡胜,导致蛮荒天下那几个远游大妖都被那小子三两下顺手除了。 至于那个大祖为何不会出手,其实就是被徐长风彻底打怕了。 这也是剑气长城近些年来,对那些大妖并未怎么见过的缘由,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奶娃娃,先掀翻了蛮荒天下的王座井口,后打烂整个十三境大妖们的脊梁骨。 只是包括陈清都在内的一众知情者眼里,对徐长风为何不直接出手除掉这些大妖的举动,都有些不明白。 哪怕知道有个白泽,但看着那小子的杀力,一个无限接近于十五境的强十四,随手打的几乎快准十五的蛮荒老祖叫苦不迭,都已然可以大致知晓,这小子除了那三位,再无人能敌。 现在那人居然将一件对陈清都来说,永远都无法创造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地送了过来,实在让他遗憾,不曾以自己合道剑气长城,挟长剑与其鏖战一场,人间憾事徒增一件。 “?!” 宁姚震惊,她刚才还在询问自己大概需要什么境界,才够得到徐长风那样的深厚境界,没想到此刻那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对。” 陈清都摇头,接着忽然心情极好又心情极差地将宁姚身边的佩剑握在手中,朝着广袤无垠的蛮荒天下随手一挥,一道凝若实质的剑影瞬间化作万丈,直直地砍向蛮荒天下腹地,惹来一阵怒骂。 “陈清都,当真想要开战不成?” 有老人法相率先凝聚,横跨无数距离,直接落在剑气长城之外,怒目相视。 “哦,不好意思,今天心情不错的同时,心情不怎么好,想要砍上三剑,你要不要试试?” 陈清都捂着嘴角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回应道,与此同时,他的气息居然暴涨,隐隐间,居然马上就能与老者法相的威压相抗衡! “你——! 无理取闹! 简直有病!” 老人乃是蛮荒天下的大祖,对于陈清都这一副泼皮性子,又急又气,自己一身伤势本就未愈,结果这家伙还雪上加霜地落井下石! 这一剑就砍下了自己蛮荒天下数十年的气运, 若是再落下两剑, 不知又有多少妖族生存之地灾害不止! “怎么?就许你经常来打?” 陈清都嗤笑一声,只是晃了晃长剑,但终究没有劈下去,大祖见状收敛,长叹口气,只能作罢离去。 见到二者对峙散去,一旁的宁姚忙走上前,接回佩剑。 “陈爷爷,你今天好像情绪不太对?” “是啊,自由了,情绪总归也就松弛了。” 陈清都并未多言,随手一挥,将宁姚送回宁宅之中,自己则是站在城头, 对着浩然天下的方向,微微鞠躬: “陈清都恭送道友!” …… 中土神州, 文庙,功德林, 魁梧的老夫子一身儒衫,身边跟着个小老头子,嘴巴嘀嘀咕咕个不停。 “哎呦喂,老爷子唉,您看那小家伙虽然道行境界没了,但好歹能看点书啥的,要不然您就让我去给他收成徒弟呗?” “要是你觉得丢份儿,小老头儿我也可以帮着老爷子收个关门弟子,再不济我这个穷酸秀才多那么个小兄弟,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全凭老爷子您的一张嘴,说啥都能行。” 小老头儿语句连珠,尽扇一些耳旁风,说些有违天下礼制的事情。 “不行咯,那小子救不了的。” 老夫子摇头,他给的那块玉佩只是能够保持住那小子后面的日子,不会被徐长风在天外打趴的异兽追踪,但是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这样的一块香饽饽,对于多少能够知道他存在的人来说,明显就是一块材料。 一块能够让他们像深海巨鲨一样疯狂争抢的美食。 老夫子也曾想过将那小子留在身边,但总归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忙碌,总会有一时不察,容易被人钻空子的余地,所幸只能让他自己留在那里。 更何况,这里头的水,可不只是人为,还有那天地意志。 这股意志生的蹊跷, 他们三人都未曾有过提前预兆,就好像这东西是凭空诞生,但又好像是恒久不变的存在。 所以现在的难题又增加了。 天意, 究竟是为何物? 正思索间, 云海之上忽然滑落两道璀璨星光,落在至圣先师与文圣二人手中,绕其身后半圈,最终化作细绳,捆绑在他们的手腕上。 “这是——?” 文圣只觉得身体忽然开始一明一暗,摇晃不定,最后肉身与魂身再次凝聚一体! “嘘!” 至圣先师未来得及过多查探,见到小老三这样的情况,立马让他噤声,同时施展神通法术,遮掩天机。 许久之后, 一大一小两个老头子才从功德林中走出,对着宝瓶洲方向微微拘礼: “恭送道友!” …… 天外, 少年道祖一巴掌拍飞一群遮天蔽日天魔,伸手将穿梭无穷虚空的星光拦住,戴在手腕上,微阖双目后,立马绽放神光异彩。 “道友阔气!” 这一声传的不远,但声浪所过之地,天魔如冰河遇暖阳,尽数消融! “恭送道友!” …… 莲花天下, 中年僧人盘坐在万佛丛中,讲解精妙佛法, 正是高深之处,僧人忽然拈花一指,有灿烂星光划开天地界限,落在掌中,宛如游龙。 与先前一般,最终捆缚在手腕上,僧人嘴角含笑,朝着天外浩然一礼: “恭送道友!” …… 那之后,槐黄小镇再无徐长风的名字, 只是落魄山上,多出个小小的坟堆, 年岁渐长的山主每每回到家乡祭拜完爹娘后,就会先在这里独自一个人说些贴己的话,常常醉倒后,说些家乡的淳朴风气的言语,泪流成河仍不自知。 于是粉裙少女开始打理, 莲藕小人也搬到此处落地生根, 还有后来的黑衣少女,以及一个洞府境的小妖精, 这里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也成了后来某个老厨子时常分享厨艺的地点, 还成了后来小镇年轻一辈每次回到槐黄小镇后的聚会, 至于那碑上的名字,外人始终不知, 只有在夜晚人们长眠后, 一条孤独的黄狗会在坟前低低呜咽,轻轻地蹭着碑文,尾巴无力地晃荡着,晃荡着, 那个当年打开门就把自己抱起来的少年, 何时才能归来? 第1章 天网之下 大魏,北阳王府。 徐长风坐马厩外,呆呆地望着地平线上的夕阳。 这一次的大考又失败了。 整个王府下等佣人共计三百名,自己作为不入流的马夫,为了竞选这么一个名额,挑灯夜读,习练武艺,最终却只获得了第三百名的位置。 也就是说,自己就是最后的那个人。 但这一切都不合理, 徐长风自觉每一次大考都非常有信心,甚至还与考官非常熟络,一年两次的机会,结果已经持续了足足两年半! 十六岁被郡主捡回王府的少年成了北阳城俊俏第一的青年郎, 只是考核仍旧没有通过…… “长风,在这儿干嘛呢?” 正想着,耳畔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嗓音,徐长风抬头,正好见到一个女人走近身边。 女人将那乌黑绸缎般的长发扎成马尾,面白如玉,肌若羊脂,吹弹可破,眉如远黛,双目盈盈如秋水,但一双玉腿却健步如飞,哪怕有狐裘大氅披着,也难掩女人一身风情。 此人恰是刚才所念的郡主苏瑾萱,那年饥荒逃难,孤苦无依的徐长风被打秋风的鞑子掳掠,正好撞上打猎的北阳郡主苏瑾萱,得救之后,徐长风自此成了她麾下马仆。 “郡主!” 徐长风起身,鞠了一躬。 “不用不用,坐着便是。” 苏瑾萱走到他身边坐下,虽然自己是个比徐长风大三岁的郡主,身份,年龄几乎云泥,但不妨碍苏瑾萱平日里对徐长风嘘寒问暖,“长风又不长记性了?” “郡——” “恩?” “瑾萱、姐。” “哎?”苏瑾萱听罢后,双眼含笑,天生的桃花眼望着眼前的少年郎,含情脉脉,“刚才怎么发呆了?” “害,也没什么,就是有些郁闷,这一次又考砸了。” 徐长风说着,将脑袋埋下双膝,结果很快就被一只喷香的玉手搂在温柔的怀里。 “考砸就考砸啊,怎么,就这么不想当你姐姐的马车夫啊?” 苏瑾萱搂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占着些许便宜,直到摸上腰间之后,徐长风才猛地跳起来,支支吾吾不知言语,脸颊羞红。 “姐,咱们这样不好……” “谁说的不好?” 苏瑾萱走上前,一步步逼近,宛如就要在马厩里就地正法,徐长风吓得半死,双腿生风,以自己都没见过的速度一溜烟儿地跑出院门,独留下苏瑾萱一人待在原地。 等到少年身影再也不见,暗处立马出现一道身影,朝着苏瑾萱躬身行礼道:“郡主。” “说。” “是。”黑衣人浑身遮住面孔,将近来有关徐长风的信息禀告:“徐小哥儿身份无误,自幼与野兽为伍,年岁渐长被一家农户收留,后农户家绝,遇鞑子南下,掳掠向北,为郡主所救……” “说些有用的。” 苏瑾萱此时并不像刚才那样狐媚动人,此刻更多的是冷艳与肃杀,双目盯在黑衣人身上,宛如蛇蝎,警告道,“你最好趁今天时辰尚好,可以让你多言说两句。” “郡主息怒!”黑衣人浑身颤抖,跪伏在地,“小人已经查明,徐公子对郡主绝无任何动机靠拢,甚至此人在进入书院之前,从未认得字句!” “性命担保?” “性命担保!” 苏瑾萱听完点头,双眼微眯,浑身气机如海潮汹涌,将黑衣人压得浑身骨骼咔嚓作响,许久后,才放他离去。 “有趣,山林村夫,进了学塾不过一年半载,便能题诗作曲,疏通武略?” 不是不信徐长风,而是他的表现实在太过惊艳,在他未来之前,与鞑子作战不说稍逊一筹,也只是势均力敌,但他来之后,苏瑾萱每次排兵布阵结束,徐长风总能提上些许关键点子,每每戳中鞑子命脉! 如此奇人,如此年轻! 苏瑾萱怎能安心? …… 徐长风逃离马厩不久, 刚要去点卯,结果就撞上捂着嘴的书院的陈夫子。 平日里因为郡主很少动用徐长风作为马夫的职责,又见他酷爱旁听,索性就将送徐长风进了书院。 只是由于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书院里大多数人们都对他嗤之以鼻,陈夫子却是少有能对他和颜悦色的先生之一。 “陈夫子,您受伤了?” 徐长风迅速靠近,没想到此话一出,陈夫子陡然就对着徐长风喷了口鲜血, “呕——!”、 陈夫子瞪了他眼,面色虽然苍白,但一路憋着的气机也在此刻畅通下来。 “你不去牵马来书院作甚?” 徐长风见他有所好转,微微一怔,想起刚才郡主吃人的模样,吓得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我怕……” “怕什么?还怕那些寡妇把你抢回去不成?” 陈夫子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总是不开窍,若是被那些大员将军们的遗孀掳掠走,难不成还能比这马夫的活计更难受? 自打这小子在北阳王府的家宴上露过脸,就被那些个俏寡妇惦记上了,有一茬没一茬地就等着敲这小子闷棍,好拖回家里剥皮洗净做好事。 结果这小子不上道,每次见着女人就跟见着什么老虎似的,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这可就苦了书院,三天两头就有人来堵门,明里暗里地让他们将这小子交出去。 但书院里能做得这样的事儿? 真当郡主那边给的五千两白银是打水漂不成! 除非那些寡妇能再凑个五千两,否则书院夫子怎么可能轻易放任?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有些不自在。” 徐长风挠了挠头,有些心虚。 这一次大考又没考好,两年半里五次考核,次次垫底,自己当真连那些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考的还差么? “呵,你是想问你的文武考核成绩是吧?” 陈夫子一眼看透,话到嘴边,再次止住,转而怒视道: “你自己清楚自己情况吧? 武考箭靶,十箭尽脱,考官差点都被你当场伤到,你还来问成绩? 文考三天,你小子就睡了两天半,我当时就在你身边,你小子还问我?” 他当然知道这小子的文武底子并不差。 可惜,一切都有但是。 这小子的武考箭靶是专门特制而成,别说是徐长风,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稳中二环,更遑论这小子了。 再说文考,郡主可是特地交代过的,这小子平日里精气神很好,所以非得要自己站在身边施放迷魂术的同时,还要以气机给以压迫,这样这小子才能够在文考上失利,只是,这小子实力确实远超同级王府侍卫,甚至在中等侍卫里都能排名中等。 但,大网之下,怎可能让这小子脱离车夫身份? “好吧。” 徐长风每次碰上大考,就要迷糊好多天,这一会儿也记起自己当时考场上的作风,只能作罢。 第2章 夜袭 【我叫徐长风,今年十八,虽然身在王府,但是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恩,至少每天都怕郡主哪天会把我给——】 这段话叉掉,涂抹涂抹。 【最近我碰到了一个问题。】 涂抹。 【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碰到些问题,他在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以前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好像真是这样,我这个朋友虽然顶着北阳城俏仆第一人的称号,但是他自觉长得一般,可现在的问题是总有双目光喜欢盯着他的后脑勺。】 这里划掉,涂抹(重重地),不放心,撕掉(撕拉——!) 【我这个朋友最近好像不对劲……】 …… 夜, 徐长风在马厩房舍里,挑着油灯,伏案写着日记。 正经人谁写日记? 徐长风咬着笔头,簌簌写下一堆字迹。 这是他在野兽丛中生活下来时就喜欢的方式,那会儿自己得了些捕获就喜欢用结绳的方法捆扎下来,后来得了养父收留,便开始用炭笔划拉,只是那会儿脑子里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可惜笔画只能横竖勾勒,并不能表达那些东西,后来进了书院,也就学会了用字。 这是他、咳、他一个朋友最近对身边事情的表达,徐长风自己只是代为记载在册。 他这个朋友这一次的大考又失败了,虽然自身已经达到武夫八品的境界,但还是好难升到中等侍卫的品级。 至少比自己这个车夫的月钱要高足足一两三钱的银子。 唏律律——!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啸,徐长风抽身,将手边的长刀摸在手中,径直一跃,跳出屋外,但下一刻又以极快的速度倒飞回房内! 砸得屋内原本就简单的布置一团乱麻。 废墟中,徐长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看向门口的身影,一时失声: “七品!” 天下武夫分九品,一境一重山,境境虽不如天堑之隔,但也非常人所想一加一的范畴! “好眼光!” 来人蒙面,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目光,扫了眼左臂上的刀口,接着盯住面前的青年。 此人在刚才冲出来的一瞬间,可谓是掌握突袭的精髓,若非是早有预料,恐怕今天还真要成为这小子的垫脚石! 八品杀七品, 天下之滑稽! “若是求财,自有银两拿去,此乃王府,久留不易!” 徐长风将刀横卧身前,作架刀欲攻之势,一旦面前的黑衣人想要再次得手,恐怕三两招内,很难再有建树! “呵,倒是涨了见识!” 黑衣人看徐长风神色肃然,竟有生死搏杀之意,略作思量片刻,轻笑着倒退出去。 此人说的不错,自己身处王府,如此轻而易举地闯进来,已然是万幸之至,只是不知为何惊动了马匹,引来这小子的警惕,再留下去,恐怕难有脱身! 正思考着,屋内忽然传出一声大吼—— “马厩夜袭,府备——!” ?! 你小子不是说放任自己离去的吗? 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他就庆幸自己多看了这一眼! 因为—— 一片灿烂的刀光在屋内忽然绽放起来! 快! 犹如昙花一现! 狠! 犹如死地后生! 黑衣人不得不挡! 他躲不开! 下三品的分界线只在气机深浅! 不在身法妙处! 至于其他, 皆是外物! 呛啷——! 刀声起! 铛——! 一圈波纹在二者手中的刀身上炸裂! 接着两柄刀刃自中间豁口裂开! 一片片飞舞,一片片如雪花飘散在四处! 砰! 徐长风握着只剩半截的刀柄再次被人踹进废墟中! 黑衣人本要再动手,但院外已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踢踏声浪! 嗒嗒嗒! 北阳军!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一人敌万军! 五个十人队就足够绞杀一个中三境的六品高手! 如今这声音,起码不止三百人! 黑衣人自忖没有那个勇气面对北阳悍卒,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北阳王二十五年前马踏天下,折断多少江湖门派的脊梁骨,踏碎多少公卿的庭前院? 若非当今圣上明治天下,否则这等凶煞魔头,天下早就群起而攻之! 等到黑衣人的身影散去,徐长风才再次从烟尘中爬出来,浑身血污,胸口几乎凹陷下去。 北阳王府放个这等品级之人进来,所为何事? 正在迷糊中,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徐长风左右看了看,一咬牙,再跺脚,抱着一段建木就拿着额头撞了上去,只是一时还未起效,迷迷糊糊中就听得有声音传来: “不要放走了凶手!” “快去看看徐长风!” “……” 徐长风身份地位看似在整个王府中只是奴仆,但平日里跟在郡主身前鞍前马后,更是多有墙外桃花红杏之流,这些倒是不必多提,只要出了北阳府,传出去哪家出身的奴仆或侍卫,或管家压迫了丁点徐长风的消息,那当日上午传出去,中午就绝对会被一大群将相深闺的扈从堵在那人的家门口,非得是讨个解释才肯罢休。 等到外面的兵甲冲进来,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苏瑾萱一马当先,将徐长风扶坐起来。 身边早有人送来丹药,苏瑾萱接过,转头看向身后众人,示意他们退去后,这才喂着徐长风服下。 “郡主,您——!” 身边护卫见郡主竟然如此逾矩,正想开口提醒,结果就听得一声不满之音。 “嗯?” 苏瑾萱微眯凤眼,看了他一眼,接着将手放在徐长风胸口,缓慢运气,疗养他的体内肺腑杂乱气机。 随着将徐长风带走,很快就有大批专人前来马厩进行清洗整理。 此次事件的黑衣人,也就此开始被全城通缉! …… 郡主庭院内, “郡主,此子潜力非凡,悍然突袭之下,同品近乎无敌!” 苏瑾萱坐在凉亭里,黑夜中有人禀报今日此事的寻根末节。 “这一次真的试探清楚了?” 苏瑾萱闭眼凝神,月光如水,流淌在她皎洁的肌肤上,相映生辉,手指则在桌边,轻轻地敲锤着。 哒、哒、哒…… 清脆如泉,回响在黑夜之下。 第3章 镜花水月 徐长风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忽然有着极具机关艺术闪闪发亮的铁盒子,自己一边沉浸在其中不堪言说的画面里,一边蜷缩在椅子上,手里头托着瓶罐装的汁水,另一处顺手的桌角上还放着咬起嘎嘣脆的土豆片,但好像是忽然被一个什么东西碰到了一下,自己浑身陷入麻痹状态中,接着画面一转—— 徐长风又身处在一片迷雾中, 前方隐隐有着呼喊自己的声音,他向前一直走着,但四周的迷雾却越发的重了起来,好像天地间出现了无数无形无色的巨擘,就要将他捏在手心里! 他疯狂逃窜,但它们越发的凝实有力,直至最后几乎化作无边城墙,就要将他拦在外面! 徐长风有预感,如果自己再不作出反抗,自己很有可能就要留在此处! 可,自己该怎么反抗? 他的境界—— 不对,自己的境界怎么记不起来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武学功底! 完全没有丝毫的反抗余地! 这是哪里? 徐长风喉咙发不出声,四处打量着,此处身边的墙壁越来越靠近自己! 一旦合拢之后,就是将自己彻底封锁在铁盒子里的仓鼠! 任由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斩落! 啊! 徐长风想要大喊,但前方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长风,是你吗?” 那道嗓音响在耳畔的同时,徐长风本能地答道 我在! 可是声音丝毫传达不出去! “长风,是你吗?我能感知到你!” 那道声音的主人好像感知到自己了? 我在,我在,我就在你的面前,你—— 徐长风在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继续言说,但他很快闭嘴。 因为他看到了那道身影。 那道此刻拔剑而行的身影, 是一个说不上好看,但绝对儒雅的男子。 可是…… 自己为何能莫名地觉得好像认识他? 这种感觉来得实在蹊跷,因为徐长风这会儿自己都觉得很是荒谬! 因为这个朝着自己走来的男子实在太过强大! 哪怕是男人遮掩得很好,但他透天而起的煞气在徐长风眼里几乎凝为实质! 看似是一个谪仙人,实际上却是个手染鲜血的魔头?! 好恐怖! 徐长风遏制住心里继续回应的想法,甚至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 这个男人如果真的发现了自己,说不得就是要将自己斩杀当场! “长风,长风?” 青衫男人看着近在咫尺的虚空,喃喃呼唤良久,结果再无感应后,转身而去。 徐长风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立马就见到面前一道璀璨的剑光划破虚无的墙壁! 一道足可通人的裂缝里,徐长风透过其中,看到那个青衫男人手持长剑,阴沉着脸。 这男人想要杀自己?! 徐长风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自己的直觉好像出了误差! 但这明显的杀局让他不得不将这种怪异压在心里。 因为此刻的墙壁仍旧还在合拢,甚至刚才的裂缝也是如此! 徐长风忍耐许久,终于在只能通过半个身子的时候,直接闯出去! 可是很快地, 他就站稳脚步, 因为—— 外面好多人。 一张张好像能叫得出名字的熟悉面孔, 有干净的道袍青年,红袍的妙龄女子,还有穿着朴素背着竹篓的青年,还有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半人半鬼,甚至还有几个老头子。 他们好像都在掐指卜算着什么,徐长风想要开口喊出他们的名字,可卡在咽喉处,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来。 不过他马上就不用叫出他们的名字了, 只因, 那些人好像都心有灵犀地转头望向自己这个地方,只是人人面色疑惑,任由他如何挥舞手脚也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徐长风一怔,陷入沉默。 你们到底是谁? …… 槐黄小镇。 陈平安望着虚空处沉默在原地。 “陈平安,你真的感应到了吗?” 李槐焦急不已,要不是自己修为太低,不然怎么也得吼两句,可是刚才修为再高,强如陈平安,老爷子,齐先生他们,也只是说此处虚空有蹊跷之处。 “我,真的感应到了。” 陈平安将手中的长剑举起,竖在身前,闭目凝神道:“刚才我真的察觉到了长风的气息,虽然很陌生,但我能感知到他一定还在这个天地的某一处,甚至就在我的面前!” 他很相信自己的感知。 今天本来只是打算去日常坐在落魄山上的墓碑前,说上几句话,结果槐黄小镇忽起浓雾,这雾气来得诡异,几乎所有在小镇聚会的年轻一辈都感知到了它的怪异! “呵,陈平安,他没说谎。” 此刻,马苦玄站出来,身边还有着十二高位的神灵虚影残存未灭,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小子,别把身体不当回事。” 药铺子的老杨头皱眉,看出来刚才这小子的过度消耗,提醒道。 “恩,无妨,只要能找出长风哥的转世身,便是豁出性命又能如何?” 马苦玄摆摆手,对老人还是颇有敬重之意,只是对小镇的其他人,观感一般,所以站在一隅,显得格格不入。 “唉。” 李槐看着马苦玄也这般说法,长叹口气,“如果长风哥的转世身要是在哪儿受了欺负,或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李槐,闭上你的乌鸦嘴!” 穿着红袍,腰挂佩刀的李宝瓶一脚踹得李槐飞将出去,幸好有个粉袍老人眼力见十足,早早地落在预判位置,将这位小爷给接住,不然今天说不得又要被那糟老头子踩断脊梁骨。 “小黄狗,说啥呢?” 这想法刚冒头,嫩道人的心境中忽然就出现一个遮天蔽日的身影,将它的原身直接一把按在新田中动弹不得。 “大爷,错了,错了!” “哼!” 外界的黑猫轻蔑一笑,看向身边的两个文圣一脉的弟子,怪声怪调问道: “怎么?事到临头,结果装傻充愣?” “不敢。” 崔瀺抱手一礼,平淡地坐在一旁。 但身边的齐静春则是面露难色,因为他真的没卜算出来小长风的位置! 到底会在哪儿呢? 这般想着,齐静春望向小镇的年轻一代,暗暗祈祷: 但愿那里的人们别对徐长风做些什么,不然这一代出去,当真是群魔降世! 第4章 藏得够深 徐长风幽幽醒来,满脸疲惫,虽然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终究没有困住自己,但里面的那些人实在太过恐怖,只是目光看向自己,他就已经汗流浃背。 “醒了?” 察觉到他的苏醒,一阵淡雅香风自枕边扑来,嗓音软糯如酥,饶是徐长风定力非常,但此刻耳边仍旧酸酸麻麻,不知身在何处。 沉浸好一阵子后,徐长风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 徐长风陡然爬起身,只是浑身忽然凉快,下意识地看了眼,立马又钻进被窝里,缩着脑袋,朝向坐在不远处的郡主问道:“郡主,您怎么来了?” “呵,怎么?” 苏瑾萱坐在圆桌旁,端着茶盏,轻轻品茗一口,看着他,“又忘了?” “瑾萱姐……” 徐长风躲在被窝里,有些羞红,属实是被她看得个精光,如若不然,他才不会这么认输叫姐! “呵!” 苏瑾萱此刻也不好受,她本想过问徐长风刚才在梦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居然在馆舍里大喊大叫,吓得大夫们惊慌失措,否则她也不会赶过来安抚。 只是现在两人的气氛因为这个臭小子的粗心大意,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不过说起来,虽然是惊鸿一瞥,但这小子本钱倒是够……不对,我在想什么? 苏瑾萱脸色红得快要挤得出水来,只是徐长风此时不露头,并不能窥探得到这罕见的绝色风情。 “瑾萱姐,您怎么来了?” 两人的气氛很快被徐长风打断,他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 自己因为是单独身为苏瑾萱的马车夫,所以也有着比较特殊的待遇,比方说整个北凉最是出名的胭脂马就在此处。 所以单人馆舍挨着马厩,比起王府里那些扎堆挤着的同僚而言,待遇应该很合理吧? 徐长风曾经是这样想过的,但实际上苏瑾萱很少会跨进自己的房间,一般而言都是在马厩等着自己放学归来言谈一二就走。 哪怕有时候郡主对自己动手动脚,徐长风虽然常常能躲过去,但有时候状态不佳,只能任由她上手。 只是自己这会儿身体有些异样,如果郡主还要动手动脚怎么办? “哦,想起来了,今年科举马上就要进行了,你自己最近养伤期间好好准备。” 苏瑾萱换了话题,她早就知道这家伙只盼着能够考个名声出来,只是近年来被她暗中出手,压了太久,这才让他的秀才身份没有再上一层楼。 毕竟,如果真要放他去考秋闱,两年多前就已经是举人身份! 她很难去想象那么一个只是看了几本书,就写出长篇治国策论的人居然会是一介野人出身! 哪怕其中很多文字鬼画桃符,笔走虫蚁,但其中依稀的几个观点,直接让当时坐镇此地的书院夫子大吃一惊! ——百姓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样的道理谁都能懂,但说不清楚,理不明白的,实在多如牛毛! 就算是那些自诩清贵的满堂朱紫,哪怕抱着脑袋抢地,也不可能写出这些精辟句子来! 所以,当时的那张考卷,被书院那边的夫子直接送到北阳王府,自己的父王欣喜若狂之际,更是后脊发凉! 这样的文章,传上去,不是一两颗人头落地能够平息下来的! 那年的徐长风,也很合理地落榜成功。 “啊?” 徐长风看向她,自从之前王府破例给自己补考机会,让他连中小三元之后,泼天的运气再也没能眷顾他一次。 从此就以秀才身份在郡主身边鞍前马后,期间他也曾试过让夫子们出题测验自己,但每次都名落榜末。 连续的打击让他已经快要看不到前途的光明。 此时郡主虽然开口允许,但自己当真还有这个心气儿吗? 徐长风很快冷静下来。 “怎么?不愿去就算了。” 苏瑾萱起身,作势欲走,这小子如果就这么被打击几场,心态崩掉的话,那也当不得日后的大业所托! “瑾萱姐,我……还想试试。” 终于,在她前脚刚踏出走出房门的刹那,背后的声音传来,苏瑾萱嘴角一勾,并未说话,但脑后勺的马尾却反复地荡来荡去,直到消失在尽头。 这也算是一种同意了吧? 徐长风溜下床,正要穿起衣袍,结果门缝里忽然出现了一双媚眼! “啊——!” “嘁!” 吱——, “啊啊啊啊!” …… 北阳王府, 大堂, 一个方正脸的蟒袍男人端坐在正上方,手里拿着一卷书籍,旁边落座的则是刚才还胆大妄为的苏瑾萱。 “爹爹,您叫我过来是——?” 苏瑾萱可不知道老爹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候把她叫过来,就差一点啊! “你说呢?” 苏正煌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籍放下,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 “知道你老大不小了,有需求,这个爹懂,但是也不能光天化日——” 他本来只是打算去看看那小子的伤势如何,虽然他很少对徐长风有过其它关怀,但暗中的重视却非常足量,甚至将他安排在马夫这个位置上,也是为了栓牢他这个人。 “爹!你在想什么?!” 苏瑾萱忽然就明白过来,敢情自家的老爹以为自己刚才就要对徐长风霸王硬上弓?! “难道不是吗?” 苏正煌奇怪,刚才都快嗯嗯啊啊了,闯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厮打在床上,衣衫不整,还好自己动作快,不然说不得那小子的一身清白就要被,不对,说不得自家宝贝女儿的清白就真的没了。 “肯定不是啊,徐长风经过那夜之后,卡在八品境界,只差一丝一毫,就突破七品了!” 苏瑾萱仰叹,自己在父王这里就这么不靠谱吗? 更何况,自己可是女儿身啊! “呃,这个是爹的疏忽了。” 苏正煌缩了缩脖颈,眼珠滴溜溜直转,思绪万千,嘴角含笑: 叫的那么大声,还说不是? 哼,藏得倒是够深! 第5章 大傻春,你要干什么? 深夜,马厩馆舍。 咚、咚! 徐长风正手拿一本《春秋》细读其中精妙所在时,房门敲响。 “谁?” 咚咚、咚、咚咚、咚! 徐长风听出频率的声调,恋恋不舍地将《春秋》藏进暗格,把房门打开,入眼处便是一堵铁塔般的肉墙,他抬头,就见到一个憨笑的面孔。 “长风,听说你病了,俺给你偷、买了只烤鸡吃!” 来人却是徐长风的好友,萨春,祖上是鞑子的一支支脉,听说还有些不小的来头,只是内迁之后,家道中落,后来到萨春这里,就彻底卖身给王府,当了护卫。 徐长风扶额,这家伙老是藏不住话,“你给人钱没有?” 萨春满脸横肉,说起话来,浑身一颤颤地,拍着胸脯,自豪道:“俺给了五百文!” “啊?” 徐长风彻底无语,就要把他迎进来,“一只鸡顶了天也就三百文,下次别偷了。” “哦!” 砰! “好痛!” “脑袋低着进来啊!” “下午打瞌睡,落枕了。” “行吧行吧, 我们出去吃。” …… 两人很快坐在门槛上,萨春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眼里满是星星,嘴角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只是很快他就强咽下去,心下一横,夯实的脑袋立即转过身,反向把黄纸包递给徐长风。 “长风,快、吃,大春这次真没偷吃,唔。” 徐长风看着这小子双手上的泥土与毛血,接过纸包打开,里面只有一半,长风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又凑前过去忽悠他道: “你看这鸡腿它又大又圆,你当真不想尝尝?” 闻言,萨春转头过来,挠着头,两只绿豆眼满是不解之色,“哈?哪有,俺尝过鸡屁股的,味道一……” “嘁,快来一起吃。”徐长风掰了个翅膀下来,又递回给他,“拿着吃吧,待会儿凉了反倒不好。” “不要,俺还有,待会儿俺还要带回去给俺娘吃。” 大春又从另一边胸脯里露出个黄纸包,但很快就又缩回去,抱着脸嘿嘿笑道。 是了,萨春的家境并不算太好,徐长风每次看到萨春丈余许的身高,都有些下意识得忽略了他的家境,说出去谁都不敢相信,这是从小吃糠咽菜嚼树皮能长出来的身子? 即便是鞑子,能够有个丈长的身子,都能被那边的人当作奇珍异宝般的存在了,更何况这家伙还高出余许! “那你待会儿把这个给咱婶,最近我要复考,平日里我不出来……” “复烤?”萨春听到这个词,有些迷糊,抓了抓嘴边的哈喇子,“那什么东西要复烤啊?好吃么?” 徐长风仰首,忽然觉得不该说这么多,跟他了解释一下。“是书。” “嗷嗷嗷,好吧,书怎么烤……唔唔唔!” 徐长风不耐,把剩下的半只鸡塞进他嘴里。 完了,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看到萨春居然不打算吐骨头,徐长风连忙拉住他,问起近来状况:“对了,这次大考你考得怎么样?” “好香!”萨春本想嚼碎骨头往肚里吞,又听到徐长风的话,只能先吐些出来,答道:“第两百九十九名!” 萨春初入王府就是下等佣人,后来凭着天生的性格优势,跻身仆役之中,这是自打徐长风认识他两年多来,两人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就是身份都不曾变化。 ——稳坐倒数末席! 没错,萨春是倒数第二。 当徐长风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心里头本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的东西,彻底消散了,果然,自己的运气真不是盖的。 萨春看徐长风不说话,悄悄转过头去,嘴巴快速咀嚼,随后眉头皱成一团,抻着脖颈,猛地作吞咽状。 “不是,等等,你别吞下去,那是骨头啊!” 徐长风不是头一次看到这家伙吃东西的模样了,每次在他身边,徐长风就会监督他像个人一样地吃东西,避免皮核骨等等都被他疯狂下肚。 “阿巴阿巴……” 萨春转过头,一脸单纯,同时张开大口,向徐长风示意,自己嘴里可没有东西哦。 “行吧,你赢了。” 徐长风仰首抚面,无语凝噎。 “对了,俺娘说,过两天来俺家里给俺吃生蛋,可是俺觉得生蛋不好吃,要吃熟的。” 萨春想起一事,给徐长风提个醒儿。 “好,知道了,还有,那叫生诞。” 徐长风正说着,忽然看到马厩院落外又走进一人。 只是这会儿萨春并没注意,低着脑袋嗡嗡道,“反正都一样,跟蛋疼老大一样的读法。” “咳咳咳!” “对了,俺这次之所以拿了最后一名,就是因为对面是俺们常远老大的老大,他打不动俺,就让俺对他放放水,于是俺就问——唔唔唔!” 徐长风两只手捂住萨春的嘴巴,脑子生疼,这谁家好人能说曹操曹操到的啊! 这傻大春一天到晚运气就这么好? 再看来人,此刻早就气抖冷。 此人正是萨春的老大, 同时也是徐长风名义上的老大,只是因为中间隔着个郡主苏瑾萱,所以常远本来五个编制小队的队长,实际上能使唤的人就只有自己! 三个关系户,一个看不懂,一个说不听!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天他的老大看他很不顺眼! 常远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自家老大被自己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打不过要尿尿的话! 这哪里是尿尿啊! 那是放水! 所有人当然知道,但是问题来了,这个事情已经成了圈子里的笑谈! 洗刷不掉的那种! 常远最近被骂的灰头土脸,甚至觉得自身位置不保,所以想着来走动走动,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那个大傻个! “啊?常远哥?” 徐长风对他露出个笑脸,常远不好得罪他,只能是微微点头,又看向他身边被捂着嘴的傻大个,示意他放手就是。 萨春得了救,连呼两口气,满是不解: “他要尿尿就尿尿啊,俺只是说出来而已,结果他还要使劲打俺,俺皮实,给他震到土台子下头睡着了,嘿嘿嘿,长风,俺厉害吧?” “啊?厉……害……” “萨——春——!” 第6章 别后悔 翌日,日头刚起, 北阳府水院里就有个极其魁梧的身影忙前忙后,在他的衬托下,原本身高八尺有余的徐长风显得瘦弱渺小。 得益于萨春昨晚的逆天发言,以及前段日子里的精彩表现。 本来只需要每天混在某个犄角旮旯中打瞌睡的萨春,被罚到了水房进行枯燥的蓄水挑担的工作。 徐长风不放心,为了避免萨春又得罪了别人而不自知,也早早地等在这里。 “长风啊,你说俺是不是哪儿做得很好啊?”萨满单手拎着七八尺深,宽三四尺的水桶,将里面的水灌进蓄水池。 常人一天干不完的事,被他轻而易举地完成。 “啊?” “不是吗?但是我看着老大虽然很生气,但是却不让我跟着大家巡府,这不是说我上次干的好吗?” 萨春高兴地像个孩子,大摇大晃地落座在徐长风身边。 后者及时挪开,避免伤上加伤。 “好吧,你说的都对。” 徐长风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用想着如何开解这大春,他自己就会陷入自我快乐中啊! “长风,你还痛吗?” 萨春看到徐长风皱眉,眨了眨眼,问道。 “不痛了,怎么?” “俺以为你还痛着痛,想让你打俺一拳,这样你的痛就转到俺身上了,嘿!”萨春说完,徐长风就拍了他肩膀一巴掌,萨春登时就挤眉弄眼地躺倒在地上,装模作样地大叫起来。 “哎呦哎呦,好痛!” “哈哈哈,够了够了!” 徐长风伸出手把他拉起来,正要起身,结果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是个穿着特制长袍的侍卫领头,汤河! 此刻汤河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侍卫。 “汤统领!” 徐长风跟萨春向他行礼,仆役大多是不入流的,所以在侍卫面前,高下尊卑立判! 因为王府里头的侍卫多是不用干体力活的,多是寻常时候巡逻武备之用。 侍卫身份大多分三等,下等侍卫一般都是小头目,比方说常远就是下等侍卫,但手底下却管着五个仆役。 至于中等侍卫,则相对稀少,同时也管着好十几个下等侍卫,也被人多称小统领。 至于上等侍卫,更是少有,那才是真正的统卫,至少自身等级就已经是中三品,身兼数职都有可能。 “呵,长风啊,你让开,本官要跟这个小……大兄弟唠唠!” 汤河看到徐长风也在此地,不好略过,毕竟这小子跟郡主之间,还有满城那些俏寡妇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这种身份的人可是再清楚不过。 “大人,萨春他天生就有些痴呆,您大人有大——” 徐长风还没解释完,身边的萨春就嚷嚷起来。 “长风,你咋这么说俺捏?” 萨春噘着嘴,满是不解,“你上次不还说俺是大聪明吗?” “我……” “长风,让开吧。” 汤河见萨春不识好歹,嘴角勾起,如果萨春要跟徐长风求救,那他就不好办了,如果这种情况下硬上,拳脚无眼,郡主定然会责怪自己,但是现在好了,这个蠢货明显不知道事情的走向! 真是该死啊! 想到这里,汤河忽然记起当时就是这个大傻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郡主王爷的目光下,萨春居然高喊出那句话: “这个人要俺尿尿唉,你们不爱看的话,可以走远点!” 啊啊啊! 想到这里,汤河心里的杀意几乎止不住地涌动,如果不是在王府,他一定要将这蠢货的嘴巴撕烂!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本来可以晋升中三品的汤药,断了! 啊啊! “大人!” 徐长风察觉出汤河脸色越发的凶戾,挡在萨春面前,缓缓出声。 “你,让开!” 汤河脸色沉下来,对徐长风这样的人,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王府动手,不然保不齐就要断手断脚,这是前人的教训,他可不会再犯! “大人,萨春他真的——” “哦吼,长风,他们是不是要揍俺啊?” 萨春后知后觉,忽然明白过来,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抹忧伤,“俺好怕,长风,他们真的要揍俺!” “没事儿,没事儿,别怕。” 徐长风来不及回头,只是拦在汤河面前,此人是积久七品之人,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伤势未愈的身体,根本挡不下三招! “算了, 你们把他看牢了,别伤着他!” 汤河看徐长风拼命维护萨春,回过头,无奈作出决定,将人手分配出来。 “是!” 徐长风自知情况不妙,刚要呼喊萨春,结果队列中立马走出两人,将他前后夹住。 “长风,你们要做什么?” 萨春看到汤河带着人走上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就见着二人将徐长风围住,甚至开始动手动脚,眉头一蹙。 “做什么?老子要让你好好知道知道,这个王府的规矩到底是不是你这个傻子能横着过去的!” 汤河挽起袖口,八九个人一起就要往上扑。 “别动手,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汤河火里来水里去,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汤河嗤笑,朝着徐长风笑道,“要不是你长了这张脸,不然老子也要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悔!” 说完,所有人齐齐向萨春扑去! “你们要做什么?” 砰——! “啊啊啊,俺滴新衣服!” 咚——! “呜呜呜,俺知道错了!” 嘭——! …… 片刻后, 用来看守徐长风的两个侍卫看着满地的同僚和那坐在台阶上哭鼻子的魁梧汉子,眼里骇然。 “呜呜呜,俺的衣服,呜呜呜……” 萨春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故意拿脸来撞自己的拳头不说,还非要扒拉自己的衣服。 “哎呦,看吧,不听劝,都跟你们说了会后悔的。” 徐长风摊着手,他话都没说完,这些人就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觉得又行了。 哪怕是寻常人打架,都得先看看敌我优劣吧? 这些人莫非是铁打的么? 不清楚萨春其实是个天生的九品? 虽说心智不全,但正好是块习武的料子。 就今年开春,这个大春就已经突破七品。 汤河之所以觉得能以群殴战胜他,是因为在大考之前,徐长风为了有人给自己垫底,所以跟萨春说过,只能展露八品的境界…… “好吧,我后悔了……” 汤河倒在地上,满脸青肿。 第7章 余波 汤河的消息,徐长风得知的很晚。 …… 是夜, 马厩馆舍, 萨春抱着饭桶,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抱着一个足有常人脸大的饭桶,将嘴巴塞进去,咀声响彻大半个院子,勾的马厩里那匹胭脂马早早地醒过来看着他们用餐,目光就像是在质疑他俩吃的东西好像与自己不同,很是怀疑这些人克扣了自己的草料! “大春,你——,唉,算了。” 徐长风本想说些什么,手刚伸出去,立马又停顿在半空中。 这家伙一天到晚乐天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 那可是中等侍卫,怎么说也是带着职位的,这么直接下场被扫了面子,轻则就是非得让这个大春去做些什么脏活累活,重则可能就要在私底下继续动手段。 明着打不过的人,暗地里才是最可怕的。 汤河可以没本事,但是他必然会有人脉,只是这些招数徐长风会怕吗? 当然不会,虽然他不知道苏瑾萱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或者有什么企图,但至少怎么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感受到她的恶意。 至少明面上,自己是她的直属部下,那些话本小说里头说的,“宰相门前三品官”不也这个道理么? 更何况,还是当今大魏四国柱之一,唯一的外姓亲王的独女! 徐长风自然会跟着沾些光景,只是这些东西不足与外人道也。 “长风,你咋个不吃捏?” 萨春总算从饭桶里钻出空来,有了些换气儿的机会,看着徐长风。 “啊?不用,你先吃吧。” 徐长风摆摆手,对他这样的神经大条已经彻底麻木了。 “哦,对了,长风你刚才想说什么?” 萨春冷不丁地想起来徐长风好像叫了一下自己,但那会儿这手头饭桶里的东西实在太香,所以他有些舍不得放慢速度,如果自己有些慢了,说不得这些香气儿就飘完了。 “没什么,你接着吃。”徐长风哀叹一句,这人以后要是离了自己可怎么办? 萨春没继续往饭桶里钻,只是脑子忽然醒转过来,提醒徐长风,“对了,那些人刚才没伤到长风你吧?” 刚才他只顾着自卫了,没顾得上保护徐长风,说这话的时候,萨春的声音都有些担忧起来,在他看来,徐长风的身子跟个竹竿儿一样细长,毫不起作用。 “没事儿,没事儿,你以后说话做事,要多动脑子。” 徐长风拿起筷子,看着萨春吃得欢快,身上虽然伤势未愈,但胃口也大开不少,当即就要夹一筷子,结果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回过头望去,苏瑾萱此时正在门口站着。 虽说隔着上百步的距离,但对于武夫来说,这点距离根本就不能算远。 “郡主。”徐长风连忙起身,接着把萨春提起来,“快给郡主行礼。” “嗷,姐、郡主好!”萨春刚开口又立马囫囵地转过词句,接着余光看了眼身边焦急的徐长风,暗暗擦了擦汗。 苏瑾萱款步而来,速度看似不慢,实际上几步就跨到他俩身前,眉头先是一皱,瞪了眼摸着脑袋的萨春,接着又看向面前的徐长风,关心道:“听说你俩打架了?” “恩,不是我——” 徐长风摇摇头,正要解释,结果手就被一双玉臂抬了起来,挤在一堆柔软中,声音有些发颤。 “长风,你没受伤吧?” 苏瑾萱看他满脸通红,嘴角勾起,很快就放过他。 “还有,这个壮实的汉子是?” 看到她的妙目转过来,萨春连忙站直,浑身透着一股精气神,回答道: “我,俺叫萨春,是长风哥的最好的兄弟!” 只是徐长风无语地转过头,这家伙怎么在郡主面前就忽然聪明起来了? 看脸吃饭也不该这样啊? 按照常理来说,在自己面前也该正常些啊! “恩,本郡主记下你了。” 苏瑾萱递过一只袋子,解释道, “这不是鼓励你在府兵中打赢了胜仗,只是想给那些滥竽充数的人看看,如果不努力,那就只有淘汰,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所以,今日起,你就是中等侍卫的一员了!” “啊?” 徐长风傻眼,这,打个架还能升职啊? “谢大人!” 萨春抱拳,还非常有规矩地行礼弯腰。 “不对,那汤河呢?还有那些人呢?” 徐长风想起一事,这件事情实在太不符合流程了! 只要打一架就能上位,那自己何必大费周章,或者说整个王府的考核制度,乃至北阳军的考核制度,不就直接作废了吗?! “呵呵,姐姐可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瑾萱凑近徐长风的那一刻,他身边的萨春很有眼力劲儿地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去继续端着饭桶吃饭。 “可是在很多时候,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比如,今晚上,你可以来姐姐房间,或者说,任何的夜晚里,你都可以来姐姐的房间,只要你进院子,也算哦~” “到那时,你就会得到姐姐的全部~” 苏瑾萱极具魅惑力的话语,在徐长风面前宛如洪水猛兽,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不该说自己刚才心里想了什么的吗? “如果你觉得这不妥当,也可以换一个方法。” “比方说,你给姐姐开开门,也行的。” “……” “不行!” 徐长风翻了个白眼,他完全不知道这个郡主到底看上了自己哪点! 为什么三番两次,不对,是天天都要来挑动自己! 这样的命运捉弄很好玩吗? 徐长风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 “郡主,请你记住!” “我徐长风穷困潦倒之处,是你救下了徐某人的性命!” “这条命,你要收走,随时都可,但请郡主日后再别开这样的玩笑!” 徐长风正气凛然,哪怕是吃饭正在兴头上的萨春,也给他在背后竖起了大拇指,只是很快就被苏瑾萱的一个瞪眼给吓得收了回去。 “行吧,那再告诉你个秘密。” 苏瑾萱妙目流转,盈盈水波中闪过精光。 “汤河死了,回去就死了,那几个人也是一样。”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两个人纷纷吓了一跳: “什么?!” “啊?!” 第8章 谜团 汤河怎么可能会死? 徐长风没想明白,要知道,汤河怎么说也是个七品武夫! 哪怕是放在一般大宅豪绅家苑中,也配得上个总管之资,但这会儿,眼前的郡主苏瑾萱却告诉他们。 汤河死了! 怎么会呢? 明明只是一次顶多算得上是一场由萨春单人碾压多人的切磋,但此刻却是死人了! “别不相信,就是死了。” 苏瑾萱知道徐长风可能难以接受,继续解释道,“他们是在半路上被人劫走的,而且还是在王府。” 这番话其实就是佐证萨春并非是杀人凶手这件事,毕竟当场死亡与事后死亡,性质可不一样,若是后者,徐长风可以很轻易地帮萨春翻供,但是前者,那么这个大春,估计就要按律执法! 以儆效尤! 王府潜规则很多,但是最关键的一点,不能伤人性命! 如有违背,上下共诛! 所以徐长风听完这句话后,很快地就长舒一口气,这相当于变相地给萨春找到了开脱本身的机会。 “但是——” 苏瑾萱看他脸色放松,于是故意拉了个长音,果然,徐长风的脸色又紧张起来,女人于是缓缓道出后文,“因为王府的防备森严,所以这一次可不是小事,萨春,必须要去审讯堂走一趟。” “我也去!” “不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拒绝道。 这个人总是在规矩的红线上反复横跳,若是没有自己,他哪能过得这么逍遥自在? 恐怕早被人敲了闷棍,塞进被窝里喂了那些豺狼虎豹! “为什么?” 徐长风不解,他回望一眼萨春,这个大傻春还在那儿狂吃猛喝,殊不知大难临头? 王府的审讯堂是什么地方? 所有犯了错的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都是寻常! 最怕的就是整个进去,散着出来! 这种最是可怕,但也最是难见。 只是现在不同,审讯堂要传令,那岂不是说明事态紧急? 也不对,郡主来此提前告知,这事情按理说也会轻巧许多, 不对,不对…… 徐长风脑子忽然混乱起来,萨春的事情好像有些复杂过头了吧? “别想了,既然他说是你好兄弟,那本郡主帮你提前去那边吱个声,虽然审讯堂的官吏正直不阿,但本郡主说话,多少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徐长风抱手一礼,但看到苏瑾萱表情严肃,心下也猜到这恐怕只是拖延之计。 “长风哥儿,别怕,俺皮实得紧,那些家伙才吃了几个菜啊,就想动俺,岂不是吃多了没事儿干?说不得还能弄断几根鞭子。” 萨春终于吃饱,长长地打了个嗝,响声震天,马厩里的胭脂马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好壮士,既然如此,那就该让他们带人过去了。” 苏瑾萱看着萨春夸赞了句,接着拍拍手,院落里忽然飘下四道身影,很快走近身边。 徐长风认得他们身上长袍,下意识地就要拦在萨春身前,结果眼前一晃,身前就只剩苏瑾萱一人! “各位大人,可否——” “是非无心,我等奉命行事,还请这位小哥儿让开。” 领头的执法护卫对着徐长风抱手一礼,他们四人哪怕身为审讯堂的执法卫,但对于徐长风的情报还是多有了解。 至少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男人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 何况他背后的正主就在他们面前,哪怕是郡主再给自己等人面子,也得是在不触碰底线的情况才能接得住这个脸! “可是……” 徐长风又想开口,结果被苏瑾萱拉到一旁,安慰道: “长风,让开吧,萨春不会有事。” 徐长风无奈,这会儿那大傻个反倒是笑呵呵地跟个没事人,还对着他俩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长风哥儿,放心,咱不会丢了份儿的。” 看着他们很快没了影子,苏瑾萱也告辞离去,只是走前还是看着坐立不安的徐长风,安慰道: “放心好了,我这就过去帮你看着点,至少一些皮肉之苦还是能免的。” “多谢瑾萱姐。” 徐长风再拜。 这次的事情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谁能猜到? …… 审讯堂, 它更多的称号是被人赋予了凶狱的称号。 听闻是二十年前,当今圣上特意下旨,在王府内建立的一个小衙门,只是后来因为经费短缺,导致衙门的官吏吃拿卡要,惹恼了北洋王,导致一夜之间,被彻底抹去。 此事还引来过当时朝堂上一番朱紫贵人们的争论。 有说要出兵直接将北阳王这个杀胚彻底荡平的, 有说要剥削北阳王称号的, 也有说北阳王可以离开调任他方的, 等等, 当时争论很多, 但当圣上说了句谁去领兵,谁去传旨的时候,所有谩骂声全部化作废稿置于一旁。 只是当时正当年轻的北阳王还特意孤身一人跑进京城领罪, 凡是骂过他的人,哪个不是被他用马鞭抽的团团乱转? 不过当今圣上当年可并没有拉任何的偏架,哪怕那马鞭就离着陛阶不远,大肆殴打百官,那位也不曾说过任何寒心话。 因为当年的江山,半壁几乎沉下,全是靠着北阳王全身家当,一点一点夺回来的。 这个情, 他赵家得认! 这个义, 百官们得知! 所以那件轰动一时,却又被人三缄其口的闹事并未传播太远。 那个被抹平的审讯堂依旧是审讯堂, 只是从圣上那里,换到了北阳王的手上。 只是从几个生人,变成了大伙儿的熟人。 所以, 当整个王府尊贵之至的郡主走进自家庭院的时候, 审讯堂堂主早就等候多时。 “郡主。” “安排妥了?” “妥了。” 不去管中年男人如何低声下气,苏瑾萱径直走进凶狱之中。 这里经年累月的血垢污秽,早就染得原本青色的砖墙变色。 随着苏瑾萱走到深处最后一个牢房中时,身边早就没了人。 这是她的命令。 “你们好像动手太快了。” 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在黑牢中晃动。 “不快不行,已经测试过好几轮了,此人可用。” 苏瑾萱声音有些不同于寻常的急促。 “我早就说过可用,只是你们一直要这么压制他。” 魁梧的身影将两只手掌搭在常人手腕粗细的铁栏上,轻轻一拧,就将它们拉出一个可容常人出入的口子。 “进来说吧,外面人多,我的身份还不想暴露。” “也是。” 苏瑾萱点头,走进其中。 第9章 糊涂 凶狱,最深处, 这个来自于王府深处的牢狱,常常是宽松又戒严的侍卫们最是可怕的地界。 里面的血不只是有着同僚,还有那些敢于在北阳王的地盘上随意撒野存在的狂傲者们的污血。 甚至是血迹未干, 勾连其中,肉沫横飞,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只是, 最底层的牢狱里, 魁梧汉子靠着油火,将整个黑暗驱散,露出了它的全貌。 这里面出奇的干净,整洁,甚至还点着专门用来熏陶体魄的青香。 它们分列墙角,落在地上,袅袅烟雾中,尽显其中男人的雅致之意。 “你不打算跟他说说么?” 苏瑾萱看着面前的魁梧大汉,有些好奇,眼神玩味道。 “说什么?” 魁梧大汉身长丈余,转过身来,整个人就好像一根撑墙之柱,立在那里,谁也别想动弹一分。 如果徐长风在此处,恐怕早就忍不住骂娘。 因为他就是刚才徐长风还担心不已的好兄弟! ——萨春! “实话实说,对我们没有好处。” 萨春低语,眼睛里透露着些许的犹豫。 他自然不是什么傻大春,只是一个很误解的事情,导致徐长风觉得自己很傻。 也就此将计就计,萨春混入王府之中,这才有了两人日渐深远的友情。 “不说的话,日后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苏瑾萱眯着眼,自从发现徐长风在谋略上的天赋异禀后,这几年来,她想尽办法地笼络他的心思,几乎整个北阳府人尽皆知。 这也导致她本来的清贵名声,被外面那些毒舌妇嚼舌根,传成了自己就是个喜欢马夫的媚娘。 但那又如何? 对她苏瑾萱来说,徐长风这个人,如果还不能笼络下来,那日后大势之下,如果要选择第一个死的人,只能是他徐长风! 他实在太过妖孽, 每次行军设营,徐长风在谋略上总能一针见血,如果不是顾忌到他的身世来历实在太过离奇古怪,苏瑾萱甚至会以为此人是某个老怪物亲手调教出来的王佐之才! 这样的人才,如果得不到,那就亲手毁掉! 苏家的计划,不能因为这么个人的存在,而全局崩坏! 她输不起, 苏家也输不起! 只是,萨春不愿意。 “他始终是我好兄弟,毕竟我苏飒醇这条命,是他救下来的。”萨春第一次说出了个与苏瑾萱同姓的名字,思绪回到十几年前…… 一辆马车上的母子被群狼追赶,眼看即将命丧狼口,结果某个嚼着草根的孩子带着另一批狼群混入。 混战之中,两族狼群自然杀得起劲,那个孩子也被咬得头破血流。 那之后,自己再没见过他,只是路上遇到过一户人家,给了他不少好处,这才让他深夜进山把孩子带出来。 但,然后呢? 一条命,在这个所谓的盛世下,可不只是这样的不值钱! 更何况,自己还是北阳王的嫡子! 没错,萨春自己就是嫡子! 但, 在那一场说不上来,甚至查不出结果的叛乱,让他与北阳府的北阳王再也不能正面相认。 甚至连苏飒醇这个名字,都得改口! 就此,一个痴呆的萨春彻底降世! 想到这里,萨春举着拳头狠砸在地面,精铁熬炼的地板上,出现一个偌大的拳印。 “弟弟,你——” 苏瑾萱看着面前血缘至亲的弟弟面色痛苦,几近发狂,神色不忍,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这样的日子,我们再忍忍,马上就要过去了。” “不,我突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感觉,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不,我只是、只是不想失去他。” 萨春,或者说,真名苏飒醇的男人,连连摇头,接着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囫囵饮下,满眼疲惫。 “当年,我跟奶娘逃得狼口,回到城里的时候,就发现满城都是我死去的消息! 可是我没死啊, 但是我又不得不死! 这凭什么? 难道就是我苏家对不起他赵家吗?! 非得要赶尽杀绝, 让我苏家香火断绝不成?” 说到这里,苏飒醇心中一股无名怒火,陡然涌起,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但又马上止住,手中举起来的杯子也轻轻放下。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他在心里轻叹, 这样的话,自己就不用有两副面孔。 “弟弟,再等等,姐姐会很快把事情办完的。” 苏瑾萱知道眼前的弟弟几乎怒火难抑,若是那位出现在此处,说不得苏飒醇就要上去将那人撕得粉碎。 “不,姐!” 苏飒醇当然知道苏瑾萱下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事实上早就有过计划! 布局十几年,如今终于让他们等到了机会,可是—— 现在他不想再继续了。 啪! 苏瑾萱收回手,看着面前脸上多出一个巴掌印的弟弟,眼神复杂道,“你当真不知道我们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回答我!” “知道……”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苏飒醇的脸上,苏瑾萱的嗓音再起: “所有的谋算早就从十几年前开始,如果你要是不振作起来,苏家现在所有为之谋划的人,通通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 苏飒醇陷入沉默中,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最终低下头,颓废地坐下来。 “算了,你好好反省吧,所有的谋划已经开展,赢家通吃的道理,你要懂,别真以为自己是个傻子!” 苏瑾萱撂下最后一句话,起身走出牢房,正要离去时,身后的男人再次出声: “姐,那件事情,真不好办。” 苏飒醇飞快地跟上,但立马就被她甩开,前者陡然一愣,赶忙就要拉住她的衣袖,几乎是哀求的声音道,“咱也不是要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让我就这么快乐地过下去,也可以的,姐,真别去做那事!” “不行,那狗贼欠我苏家的,就必须还上!” 苏瑾萱头也不回地走进深邃通幽的巷道中,再不理会身后的苏飒醇,实则此刻的她双目通红,宛如血目。 一直到出口时,这般神情才恢复常态,依旧是一副冷艳的模样,朝着外面等候的众人微微点头,便消失不见。 第10章 希望 马厩馆舍, 徐长风坐在灯火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事迹脉络。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陷入了风波之中, 但他看不清这其中的联系。 比如,郡主之尊的苏瑾萱为何对自己青睐有加, 比如,自己的运气有时候总是见鬼一样的好坏不定。 太多太多了, 他有些看不清楚这其中的牵连了。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徐长风抬头,就见到本来没关的房外,杵着个熟悉的汉子身影。 “长风,听说萨春……” 来人正是罚萨春去水房的常远,他作为下等侍卫,自然不可能跟那些中等侍卫一样可以随意走动,只能待在原地不说,还被特意警告过,如果自己被发现随意走出圈外,就会按照私下乱矩的罪名处罚,到时候轻则丢掉活计,重则也要三月卧床不起。 铁令之下,根本没有丝毫能够交代传话的空间! 这不一得了空,就赶忙来馆舍这边。 但此时他早就从同僚的口中,得知了自家上司的惨状。 被人直接用蛮力生生捶杀在路上,甚至抛尸王府! 所有的指控,好像都开始隐隐朝着徐长风和萨春二人,只是避讳前者的背景,后者现在直接被全府通缉,押入凶狱之中。 不仅如此,他常远现在也很有可能被人认为是凶犯之一! 若是徐长风被抓了,他肯定放一万个心,但此刻那人是萨春! 天杀的大傻春,非得要害死自己不成? “恩,放心吧,大春不会指认您的。” 徐长风看着他愣在原地不动,猜到他心中所想,好心宽慰道。 “那就——”话到临头,常远回过味儿来,这不对劲,“不是,我也没让你们去做啊?也不对,我压根就没让你们去啊!” 常远越说,关系越发混乱,最后差点瘫软倒地。 “呃……”徐长风无奈,起身将他一把扶起,轻拍后背,缓缓道,“放心放心,大春不会乱说的。” “啊?我——” 常远感觉自己好像就不该来的,怎么说着说着,自己成了共犯? “不是,我真没有啊!” 徐长风面色古怪,眨巴着眼,点头承认道,“嗯嗯,知道大人没有。” “不对,不对。”常远看着徐长风的戏谑,登时急的叫嚷起来,“我有,我有!” 不管他怎么解释,徐长风还是将他迎进屋子。 等到坐在凳子上,常远都还在打算解释一二,只是这究竟怎么回答,一时间却有些琢磨不清了。 “大人,此次来找小的,恐怕是还有其他事情吧?” 倒了杯茶水,徐长风静静地坐等下文。 也就是此话,让常远忽然想起一事来,连连拍着脑袋,自责道,“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事儿。” 说着,他把一卷图册从怀里掏出,放在桌子上摊开,轻言道,“这本来是郡主特意交代,某家来办此事,但但又被你们两个憨贼搞乱了思绪,不然就算再有人好说歹说,也得拖你俩日。”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徐长风自然能感受出来,只是顺着他的手指摊开的图册望去。 只是一瞬,他就发现了这张图册的珍贵! 乡试! 这是对徐长风目前来说,最是重要的东西! 早早就有了秀才身份的自己,却一直作为郡主的马车夫,鞍前马后,被人耻笑。 但如果自己要是成了举人,哪怕再是一个马车夫,那地位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作为如此多人杀将出来的举人名额,就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如此一来,恐怕还真的不好说谁的脸上挂不住了! 届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自己举人功名,可以连升两级,说不得就能达到中等侍卫! 吃香喝辣,无所不能。 岂不是美哉? ——不过,这是对于昨天的徐长风而言,是这样。 但现在不是了。 这张地图上面,记载的是关于乡试的选考,还有部分地方的走向,直通京城! 这也就意味着,郡主已经断定,自己的成就绝不会是一个举人! 一定会是殿试! 而且,按照地图如此详细的布局,几乎是明示她对自己的看重,远非色相! “长风,长风?” 常远看着他忽然陷入走神中,有些迟疑,试探地唤了两下。 “恩?多谢大人!” 徐长风对着他长长一拜,常远自然不敢收受,只是托举双臂,苦劝道: “某家觉得郡主就是不想让你再蹚浑水,所以你赶紧好好研习功课,说不得哪日就成了青天大老爷,届时某家还得靠你呢!” 常远对他的希望可不是一般的大,甚至每每在与同僚产生口角争纷之时,也常常用一句“某家有徐长风,你们有什么?” 这么一句话往往怼的旁人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抛开徐长风本就不弱,甚至公认的内幕之外,徐长风的文墨更是被文坛大儒承认。 不过碍于徐长风的职位实在低贱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导致他们很长时间都不会主动与外人提起此事。 在大魏, 谁家的马车夫非得要个秀才? 哪个秀才不是天生的文曲星? 哪个秀才不是恃才傲物的主? 只有徐长风,也只有他! 想到这里,常远望着徐长风的眼神就颇为热切了些,说着贴己话,“长风啊,过些日子,某家那些银钱你且拿着,到了京城,可不要饿了肚子。” 徐长风听到这话,好家伙,自己都直接奔赴京城的么? “大人,我还不是举人呢?”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冲着常远说了一句颇有意味的言语,“其实吧,大人,长风不想再考了,就想留在王府,当个马车夫也是好的。” “啊?哈哈哈。” 常远听完,尬笑两声,很快就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劝告道,“长风,读书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好事,你别把它不当回事儿啊!” “也就那样吧。”徐长风摊手,对于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大人说的对。”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但好像最是符合大魏书生们的观点同时,也很符合那些个武夫们。 读书从来不是最好的出路,但至少是条好的出路。 第11章 草庐 徐长风在马厩馆舍里等了三日,仍旧不见萨春归来,第一次出现在郡主院落外。 苏瑾萱所在的院落位于北阳府北面,占地足有百亩,其中阁楼飞檐,自是景色不同,不过相对于南国风光而言,此处更多的是一种肃杀之气,与苏瑾萱本人身上的冷艳之姿颇为不符。 这里面又涉及到一些秘闻,听说是因为苏瑾萱自小就善于骑猎,故此院内大多有器物傍身的贴身丫鬟,且各个实力不凡,清一色的都是七品! “烦请通禀,马夫徐长风有事求见郡主殿下。” 来到院落外,徐长风看着面前的两个女护卫,拱手一礼。 这两人也是熟人了,只是规矩上面自己可不能乱来,否则会多少被人指教,在这些细节上,还是要多多注意。 “哈,徐公子倒是不必如此客气,郡主早有吩咐,您来可以直接进去就行。”左侧的翠红还礼,她自然知道眼前的俊俏哥儿有多受郡主重视。 顶天说句不实诚的话,这位早早地就能跨进王府的大门,只是不知为何,郡主总是不对他做些实际的行动,让外面那些个妖媚之人祸乱心弦。 “不必如此,姑娘还是按照规矩通禀吧。” 徐长风再行礼,对两个侍卫的优待并不如何舒服,只是当着面,并未表明。 毕竟人敬一尺,我敬一丈,这般道理再如何也得摆将出来,不然惹恼了这二位,那可就随意地捅坏了刀子不说,自家这身子也得多几个窟窿洞。 不过越是如此,他就得越是小心,自从来到王府之后,他就觉得这里面鲜亮的光景下,总会有些说不上来的灰色地带。 或者说,换个词,名曰: 阴谋。 但他无法去理解这种莫名的感受。 在徐长风看来,哪怕是眼前的侍女,对自己也是和颜悦色,并无半分的不忿。 那是因为什么呢? …… 郡府内院。 一道曼妙身影在空院中翩翩起舞,宛如惊鸿,手中长剑如梨花漫天龙卷,只是一瞬,就带起阵阵涟漪,院中精致的造物顿时摇摇晃晃,几乎俱倒! “喝!” 轻呵声起,苏瑾萱方才骤然止步,落在地上,只是气息犹然不稳。 翠红早就等候在侧,只是看着郡主练功,只顾着屏气凝神,此刻见这威势顿住,立马夸赞道: “郡主武学精进如斯,若再有机缘,必能早日破去壁垒,直入小宗师之列!” 她看向一侧,不管翠红的赞美多么顺心,只是点点头,冷艳地双眼扫过: “说。” “是!”翠红知道她的本来性情,此刻拱手一礼,禀报道:“徐长风来了,非得遵着规矩,在院外候着您呢!” 听到那三个字,苏瑾萱的双目顿时化作桃花,原本清冷的面色刹那妩媚,“哦?既然如此,那就叫他进来……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话毕,苏瑾萱带着翠红走向院外,只是一路上仍有些言语。 “最近的风声如何?” “院内院外都在说徐长风的那个好兄弟这一次完蛋了。”翠红苦着脸,看向郡主道,“听闻这两个关系极好,徐长风甚至在院内不吃不喝三天呢!” “瞧着他的模样,怪可怜——” “你既然喜欢,到时候把他绑到你房间里去就好了。”苏瑾萱本来妖娆的步调忽然止住,气氛为之一滞。 “奴婢不敢!” 翠红连连低头,等到苏瑾萱走在前面后,她才叹气。 这举动不是没有外头的人做过,就是吧,啧! …… 院落外, 徐长风等了好长时间,不见郡主出来,打算先去探望一下萨春,不想念头刚动,院子里就先传出一声妖媚的声音:“呵呵呵~” “长风,怎么?想清楚了?过来当姐姐的新郎?” 苏瑾萱在路上早有女仆帮忙递过寻常衣物,披在身上,只是这些衣物在寻常人眼中,甚是大胆,不过郡主院外尚有高墙,此番风景,除去女子外,仅有此刻的徐长风能看得清楚。 “郡主!” 此刻徐长风声音有些软弱,顿时羞红了脸,不敢直视面前佳人。 实在令人血脉贲张,风景之中,几乎透明,徐长风哪里见过这般世面? “恩?” 苏瑾萱轻吟,走到徐长风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腕,“走吧,姐姐带你好好逛逛~” “瑾萱姐,我……”徐长风想挣脱,但哪里是她的对手,柔软无骨的手腕好似藏着浑然巨力,只是这么轻轻捏着,就能将徐长风制住在原地。 甚至这些侍女眼中,肉眼看上去,只是徐长风半推半就地拉着郡主走进内院之中,哪有什么郡主拉他的强迫感? ——抛开徐长风满脸的不情不愿,至少看上去是蛮正常的景象。 不过,苏瑾萱带着徐长风走的并不是主干道,而是一侧的竹林小道。 幽静曲折,隐隐蝉鸣,颇为雅致。 甚至苏瑾萱原本的妖娆妩媚多姿,变得端庄起来。 “郡主。” 感受到苏瑾萱对自己手中的力道变小,徐长风撤回手腕,揉了揉,皱着眉,四处打量道,“郡主,到底想要让徐某做些什么呢?” 他可不会认为苏瑾萱对自己真的有什么情欲之色,不过是逢场作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当下再无视线查探,苏瑾萱也没再装作刚才那副模样,便是明证。 “呵,本郡主就是喜欢你的美貌不行吗?”苏瑾萱挑眉,看着他被捏红的手,指着不远处的草房道:“前面屋子有药,咱们进去吧?” 说完,苏瑾萱眨了眨眼,徐长风会意,故作矫揉。 “你不会要对我做什么吧?” “嘿嘿,本郡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个小小的马车夫,还想逃?”苏瑾萱面露坏笑,目光勾芡,从上至下,宛如浪荡形骸,不可细谈。 “啊?”徐长风见状不妙,有些害怕,脚步正要后退,不想却被苏瑾萱一把扯过衣领,提着冲向草屋之中,“郡主,不要啊!” “哈哈哈,徐长风,终于落到本郡主的手里了吧?” “啊啊啊!” 嘭! 房门关闭,里面声音仍旧隐隐传出,令人面红耳赤。 只是在他们进去不久,小道上就站着两道纤细的身影,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草庐中,面面相觑。 “如何?” 左边的身影有些苗条,但目光如蛇,冷冷地盯着草庐。 “不似作假,此子虽然有些武学功底,但多少挡不住一位四品高手的捕捉。” 右侧的身影较为丰腴,眼神有些迷惑。 “我说的是,他们在草庐中到底做什么,你当真能清楚?” 苗条女子摇头,否认道,“不清楚,毕竟这般闺房之事,只是声音判定,根本毫无根据,具体得看她后续出来的步调,不过武学高深之辈,对这般东西,可没什么后遗症……难说!” “那我们要不然去打断他们?”丰腴女子声音有些颤颤,“毕竟尊上可是说过,要以她做妃,此番若是误了身子,恐怕我俩……!” “不用去管,走吧,多待不易!” 苗条女子摇头,率先离去,丰腴女子愣了片刻,随后跟上。 只是,她们走后,草庐的墙上某个细小的孔道忽然堵上。 无人得知此事! 第12章 试探? “怎样,是否觉得能懂了?” 幽暗的草庐中,徐长风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将那洞口轻轻堵住后,陷入沉默。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王府之中,郡主的身边,也会有旁人的耳线! 苏瑾萱说完,看他不说话,也没了多少兴致,只是躺在床上,借着丝丝缕缕透进来的光, 看着面前的男人。 “徐长风,我不知道你究竟看透了多少,但现在你必须跟我交代一下,你那时有时无的谋略到底从何而来?!”她轻轻地将一把刀子从腰间抽出,随意地丢在地上,匕首入地如豆腐,轻而易举! 徐长风皱眉,这种质问的语气让他心里说不上来的膈应,但他又很快就舒展开来,这才是正常人,这才是大家风范,站起身来,徐长风大大方方地坐在地上,将匕首抽出,并不急着回她问话,反而是开口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原因?” 在进到这个草屋之后,他就忽然察觉到面前的郡主气息变化。 整个草屋里的气氛陡然变作冰冷的地窟! 就连刚才的所谓淫欲浪荡之音,也只是她手中的物什儿早早传出来的腔调! “果然。”苏瑾萱微眯着眼,她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这家伙就能猜到一些原委,这般资质实在妖孽,如果能够留下他辅佐大业,再好不过,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她已经摊牌,现在就看徐长风如何选择。 “那么,现在能说了吗?关于你,还有你的未来。” 苏瑾萱说完这话,将秀手轻轻举起,徐长风只觉一股巨力自身周袭来,使得他凭空浮在空中! “小宗师!” 徐长风瞠目,小宗师是上三品的说法,天下有名,三品就可气机透体,可简单御物。 他早有猜测苏瑾萱可能已经跨入从四品,甚至正四品! 但, 如此年轻的三品小宗师……若是传出去,啧! “恩,所以知道你的处境了吗?” 苏瑾萱拿出一枚黑漆的药丸,递过去,“此药乃是蛊虫所制,若是你有撒谎,则受万虫啃噬全身之痛,若是尽数回答,则可助你入七品之境!” “呵!”徐长风不屑一瞥,径直接过手,将其吞服,面色淡然自若,“还行,微苦。” 丹药入体,徐长风浑然不觉有何异样之处,只是面前的苏瑾萱反倒是将那股气机撤散,“说吧。” “好,答案是——”徐长风双目盯着她,二者对视,坦然无惧,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我也不知道。” 不知是幻觉,还是如何,苏瑾萱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语句停了半拍,只是这个解释她有些不能接受,惊疑道:“你也不知道?” “对。” 徐长风点头,此刻他终于明白服下的丹药是何物了,原来只是增长气机,突破关口的宝药,此类药物珍贵,几乎有价无市,不过八进七,他其实也能靠自己的。 体内气机此刻如潮水般上涨,很快顶到七品隘口,只是稍稍一戳,隘口如同薄膜,登时破灭。 “看来你说的是实话。”苏瑾萱见他气机上扬,轻笑一声,并未言明其中关节,只是侧躺着看着他。 这个男人,除去迷人的外表下,还有秘密。 ——来自于女人的直觉。 “那是自然。”徐长风点头,重新盘坐在地,支着脑袋,长长舒了口气,“那么,该你了。” “什么?” 苏瑾萱故作不知,轻描淡写地将一股气机布置在草庐内,防止他人窥探。 “你们想做的事。” 徐长风面色严肃,缓缓道,“比方说,郡主一直试探徐某,其实也多存了些逃避之意,虽然小的尚且不知,但其中关键,定然有你们那些朝堂之事——” “够了。” 苏瑾萱中断他,陡然起身,落在徐长风身侧,一掌拍落在他肩头处,“聪明人,还是少说些吧。” “不用,让我继续说下去吧。”徐长风浑然不觉肩膀上的力道多重,只是平视前方。 “北阳府坐镇北阳城,辖内含凉、并、幽三州广袤之地,北拒鞑蛮,南拥沃野,大魏铁骑之最,莫过于北! 然,天子术,群臣计,忠良骨,具做尘! 你们北阳——” 徐长风说到这里时,肩膀上的手早就收回,苏瑾萱负手背对,“继续。” “想要造反!” 砰! 徐长风还没反应得过来,脖颈就被一只手掐住,苏瑾萱的面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真当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不怕本郡主杀了你吗?” “恩?说话!” “是真当自己有谋略不成?” “……” 徐长风面色涨红,他当然知道,这种话如何都不该由自己来点破! 因为法不传六耳,密不传四方! 如今自己都能猜到他们的动机,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或者说,当真不怕朝堂上的高位们发现这般动向不成? 徐长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但也从来不否认他人的愚蠢! 比如现在,如果苏瑾萱杀了自己,那么她的一切装模作样,都会被人揭开! 北阳府赤裸裸的野心,也就被人剖出在天下人心中! 这自然不会是因为徐长风的死导致的,因为他只是一个诱因,就像刚才出现的那两道身影一样,他们早就布置了精心打造的陷阱! 只要北阳府的重要人物显出丝毫的漏洞,那大魏京城的案桌上,就会立马有着雪花般的碟子铺陈其上! 他敢赌! 但, 她可不敢! 许久后,窒息如鱼儿脱水的徐长风终于获得一丝空气,面前的女人也变得寻常姿容。 “你猜对了,也赌赢了,不过——”苏瑾萱将徐长风的衣领抓向自己,蔑笑道,“我也赢了!” 此话何意? 徐长风不懂,但他也不想去弄懂,因为苏瑾萱的另一种攻势立马来临: “你既然这么好用,那不妨想想,还有什么?”苏瑾萱说着,一记手刀忽然砍在他的脖颈上,徐长风整个人酥软倒地,迷糊间,他只觉得一片薄纱落在自己的脑袋上,随后香气扑鼻,满室春…… 第13章 粉身碎骨 吱——吖——! 草庐房门打开, 苏瑾萱倚在门侧,冲着里面轻蔑一笑,随后让出道儿来。 露出其中的徐长风,此刻他正整理着衣衫,刚迈出门,后者终于忍不住地嘲讽起来。 “嘁!” “你!” “我什么我?” 苏瑾萱抱着手,冲他点头,示意尽管说出来,但没想到徐长风居然只是愤愤然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身离去。 他们当然不会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不说那些个后续的安排,就是眼下府上还有不少朝堂上的眼线没能挖掘出来,只要自己一旦出了些毛病,说不得就要被人缉拿到京城,届时吃不了兜着走,还指不定那赵家人会做出些什么来。 “对了,还有一事!” 徐长风走到半路,掉转过头,几步挪到她身前三步的距离,这也是刚才她说过的安全距离,除非是有三品以上的人进来,否则气机探查下,苏瑾萱都能及时发现。 “怎么?反悔了?”苏瑾萱看着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唇角,食指划过面颊,“可惜,我不吃回头草。” “不是。” 徐长风白了他一眼,接着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无肉眼可见的影子藏于暗处,这才低下声道,“萨春也是——?” “没救了。” 苏瑾萱无语,自己都说的再清楚不过了,结果这家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行吧,那我去看看他,这总可以吧?” 徐长风终于死心,心气儿突然落下。 他如何都没想到,原来萨春还有这样的来头。 这也不是他们刚才在草庐中的话题,关于萨春的线索,是他自己揣测出来的。 一个从来都没想到过的问题,甚至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萨春那健壮非凡的身躯,怎么可能会是整天吃糠咽菜的家庭养的出来? 只有一个可能, 出身非凡! 而这, 显然只能是他被什么大人物早早看上! 那么, 整个北阳城,乃至北疆最大的大人物是谁? 答案不言而喻。 ——北阳王! 再结合刚才草庐中的形势…… 徐长风走回马厩馆舍的时候,月牙已起。 “唏律律!” 胭脂马看着他走进来,赶忙朝着他招呼,饿了一整天,属实坐不住。 “嘁,这就扛不住了?” 徐长风从侧旁抱起一堆草料,丢到马槽里,又掺了好几个鸡子儿,混进去,胭脂马的尾巴瞬间就摇的跟个狗似的。 “真好呀,还得是畜生的日子过得舒坦。” 徐长风感慨一句,草庐中苏瑾萱的杀意可不是作假。 但是,他赌对了。 苏瑾萱不会,不敢,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对自己痛下杀手。 她必然有所顾忌! 不过,这个顾忌当她告诉自己的那一刻,就彻底没有了。 因为在旁人看来, 自己只是属于一个牺牲品。 可以成为一个事件的开端, 但绝不会是结束。 她要的, 远远不是如此! 真难! 徐长风在心里吐槽一句,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那本记事本,开始写起东西。 【所有被称之为秘密的,永远都不会真的成为秘密,比如说,我有一个秘密,它是……】 写到这里,徐长风用笔又在上面涂抹了一下,彻底看不见原来字迹。 【不过,说到这里,应该会有后来者看到,甚至,在某些我看不到的地方,会有人一直看着我的行动,比方说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甚至是世界的世界之外?】 【我徐某人有太多的好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梦境,看起来如此的逼真,但是我徐某人却不知道里面的熟人叫什么?】 (这里抹掉) 【简单来说,徐某人好像就是生来踏进陷阱中的,什么都做不了。】 落笔, 徐长风看了看本子,接着将它置于火上,轻轻一触,很快就化作一团,最终成为灰烬。 “还是没有吗?”徐长风自言自语,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时刻都在被人盯着,暗中的,光明正大的,甚至是心理上的,他从小就有这样的直觉,那时候凭着它赖以生存,徐长风将其命名为,直觉。 一个属于他专用的感官。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有些难以去发现丝毫的踪迹,那些暗中窥探的人,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是他无法得知,也无法估算的。 同时,也是徐长风对苏瑾萱她们一直以来的试探,作出的回避。 他能猜得到,所有的杀机都只是一次尝试! “那么,萨春呢?” 想到此处,徐长风不禁将好友的名字念叨起来。 这位明显在王府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家伙,又会是什么身份? 为何是看重他? 而不是重用他? 或者,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某个不知名事件的导火索。 只要点燃,那么某些人的目光,就会彻底被牵连走远。 算了,还是去找找他吧。 徐长风主意微动,正所谓找事不找人,恐怕难办的事就只能堆积在臆测当中。 咚咚咚! 房门响动。 有客至。 …… 稍早些时候, 苏瑾萱坐在王府中的议事厅里,和北阳王有过一番谈论。 核心就是如何处理徐长风。 “这人实在太惊艳了,如果不是出身寒微,恐怕还真能改变这天下大局。”北阳王给了徐长风这么一个很难传将出来的评语,只是这么一条,拿去外面,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不过到底是北阳府,如何都传不出去。 苏瑾萱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也有些微动,她自认已经足够重视那人了,没想到父王对他的重视还上一层楼! “父王,那女儿要不——” “不必,是龙是虎也就如此了。”北阳王语气不急不缓,对她后续想说的话不置一词,“天底下太多的污秽,并不是轻易就能洗干净,此子也是如此,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根本就抓不住的。” 这话说完,苏瑾萱默然,这就是事实。 一个人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可徐长风不过一凡夫俗子,但却从未对任何东西有过太强的欲望,甚至在手底下的人反馈来看,生性凉薄四个字的评语早就递上了案板。 可是—— 当真没有办法收拿下吗? “父王,女儿还是想——” “你那里本来就不干净,怎么,还想招惹些脏水进院子吗?”北阳王意有所指,扣动扳指,对她的院子里那些人,早就有人给了不少的折子。 只是这些东西都不够看,能查出来的,大多都是棋子,重要的其实是查不出来的那些。 这些互相知根知底的东西,很少真的去牵连他们,毕竟吃谁家的饭,拿谁家的钱,做谁家的事,这些如果都分不清楚,那这些碟子也没必要培养出来。 “女儿知晓。”苏瑾萱拱手一礼,解释道,“女儿觉得,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下,能不杀还是不杀。” 这话让北阳王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些,颇为满意道,“不错,我的闺女也长大了,真是可惜——” 话没说完,但苏瑾萱已经领悟到他的后言。 自己不是男儿身! 这是所有人都避不过去的坎! 大统之位上,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坐上! 苏瑾萱对此,只能服从! “无碍,只要能辅佐父王与小弟起势,瑾萱粉身碎骨又如何?!” 第14章 黄雀 当徐长风走出马厩馆舍,看到拦路人的时候,平生第一次觉得老话说的没错。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 面前的黑衣人不多,就三个,只是他们手中还有一个残破的身子。 ——常远。 这个一直以来只是个下等侍卫的中年汉子头一次在他面前直不起腰。 “快——跑——!” 几乎肿的没有清晰面目的常远瘫在地上,想要抬头都已经是费力之举。 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三人居然会是如此歹毒之人! “何必还鬼鬼祟祟呢?”徐长风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形样貌是何人所扮,之前有戏言过常远手下其实也就能指挥一个半,本来五个人的编制,结果硬生生地安排了三个关系户。 面前这三人就是他们了。 “徐长风,某等敬你是条汉子。”为首的黑衣人开口,此时毫不避讳是否会有人听到这里的言语,将手中刀刃朝向他,“如果你愿意倒戈纳降,我主必会优待与——” 徐长风不耐烦,直接摆手,一口回绝,“不必。” “我徐某人虽不知道你们为何屡屡针对于我,但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次两次就够了,这一次真的没有必要!” 说完,徐长风双拳一捏,劲风荡起。 “七品?” 黑衣头子眼神讶异,他们都没想过此人武道会晋升这般快! 天下修为傍身者众,但武夫最多,便是因为武夫入门低廉,但那之后,却是一截比一截要的资源更广。 光是那洗练周身的汤药,还有请高手引导的费用,就足以让下三品成为大部分人的天堑! 跨不过! 一包汤药只能洗练一次,还得考虑药性,若是遇到药贩子,或者那毫无水准的庸医,轻则汤药无用,重则伤人筋骨! 所以,面前这个寻常的马车夫,竟然能够跨越进七品之境,属实让他们吃惊不已。 “嘿,承蒙关照,倒是给了足够的时间让我突破。”徐长风也说不上来,他总觉得目前这种境界还是太弱,弱到他的整个身躯都懒得运转气机的地步! “休要弄些口舌之快,只希望你临死别悔恨于我等没给你机会!” 三人在星夜下,陡然化作黑影,也就是此刻,徐长风才感知到他们的修为! “七品!” 同境! 这算是个好消息! 徐长风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随后悠然避过面前锤杀过来的重拳,急速退后。 因为对面不止一人! 左右各自杀出,徐长风再退! 这一下, 落地之后,便是马厩之中! 三人成品字站立,隐隐有合击必杀之势! “就这么敢进我院子?” 徐长风轻笑,双手环抱,毫无担忧之色。 七品对七品, 可不是简单的数字相加, 所有的争斗都得看那手中趁手的兵器,当天的运气,还有长长远远的算计,甚至是临阵之前的口舌之快。 若是真有什么风向朝着自己,那便是占了天大便宜,只不过,面前三人并不是傻子。 “恩?” 三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有些疑惑。 因为他们这时候才想起来,在这之前,他们一直都觉得面前这个寻常的马车夫,并没有什么天大的来头! 可是,现在看到那马厩中的胭脂马,忽然被从头浇了盆冷水! ——他可是徐长风啊! 如果当真传出去有什么三长两短,且不说逃不逃得出北阳府,就是这北阳城也难以遁去! “怎么?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这话一开口,徐长风就知道自己压迫过甚了,因为他们在听完这话之后,眼里凶光毕露! “上!” 没有过多的交谈,也没有争取太多换气的机会。 徐长风抄起台阶上的一根腕儿粗的丈长木棒,朝着他们当先一人狠狠劈下! 棍棒带起劲风,宛如林中饿虎扑食! 好手段! 哪怕是互为敌手,三人心中也是不禁一叹! 他们潜伏多年,刺杀过多少骁勇之辈,临了又有几人能这么面色稳定? 更遑论反击! 但, 也就是如此了! 三人轻松避过这一棍,瞬间以天地人三才站位将他围住! 气机勾连下,徐长风进退维谷! 只待他稍有懈怠,便能取走首级! “小子,别妄想有人来救你了。” 面前的黑衣人轻笑一声,想要将徐长风此刻的防备之势寻出破绽。 只是后者并不理会,仍旧将他手中的木棒紧握。 一寸长一寸强, 此乃共识! 他现在只有护住身周,与他们角力精神! 三才站位的恶心便是如此! 稍有不慎, 一击必杀! “算了,杀!” 黑衣人再也按耐不住性子,这一次潜入进来,花了他们后手多少心思,无人能清楚地去把它算清楚,只是光靠打点上下,就已然让人绝望! “哼!” 徐长风自然不惧,此时尚在王府之中,若是还能被人宰了,那可当真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某人头在此,想要拿去给你们主子,便拿去就好!” 此话一落,惹得三人气焰陡升!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四人同境,还能如此狂妄! 天地人三才阵瞬间找准他说话的时机同时发动, 人说话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身体上的紧绷感,只要能破了此处,便是再强的人,失了先机,也讨不到便宜! “呵,再来!” 徐长风棍棒挥舞如风,将四周空间捂得如同铜墙铁壁,明明只是一条木棒,却带起肃杀风声! 三人再次被逼退!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 他们看得出来,这般防守之势不过笼中困兽,挣脱不得包围! 眼见他们向后又扯开距离,徐长风就要向屋内跑去,不曾想此时忽然汗毛乍起! 极大的危机感袭来, 徐长风几乎难抑心中想要嘶吼的腔调,那一个潜伏在后的黄雀终于出手! 他想第一时间转身, 但未能成功! 因为那一道嗓音也同时响起, 很熟悉, 甚至他直接就断定那人的身份究竟是何人。 “呵呵,确实没想到,苦肉计还真的好用!” “哈哈哈,长风啊,死后可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实际上你这小日子也过得滋润,这会儿下了地狱,反倒还能提前吃上官家饭!” 轰隆—— 雷声起, 风雨不止, 徐长风倒在血泊中, 生死不知…… 第15章 刺客行 凶狱, 当徐长风再次见到萨春的时候,两人一内一外。 浑身的贵气与疲惫的软蛋, 如此的鲜明, 有些像是整个光与暗的对比。 徐长风记得有人说过, 如果一个人真的想要对你好, 那么至少会贪恋你一样东西, 可能是物质, 可能是人情, 也可能是—— 你的命! 这些东西,萨春会想要什么呢?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呢?大傻春?”徐长风浑身遍体疼痛难耐,他曾经相信过,甚至还有些深信不疑,原来自己的一切揣测都已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变得极其离谱! 萨春,或者说,名字叫做苏飒醇的魁梧汉子沉默地低着头,双手有些吃力地握紧牢门,抱歉道,“对不起啊,我——” “不说这些了,大傻春。” 徐长风习惯性地打断他的道歉,对于这些道歉有什么用呢? 自己所谓的信任在这些大人物的算计里不值一提,既然如此,那么眼前的当局者,又何必向自己道歉? 萨春就是萨春, 苏飒醇就是苏飒醇, 两者根本不会是一个人! ——这就是他眼里的看法,如果不是所谓的北阳王府,如果不是看那大魏,他们还真的就是这样能够划分开来! 但, 现在不行了, 现在就是需要他站出来的那一刻了, 因为大魏朝堂已经开始收官, 作为被动或是主动的另一方棋手——北阳王府而言, 坐拥三州之地,北拒鞑子,南守疆土。 也该有他们所该有的称呼了。 铁骑与重甲, 武夫与方士! 两人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对视。 苏飒醇目露难色,他怎么不可能知道,面前的青年人只有可能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 平素不多的交集只是对外人而言! 他们之间, 哪有那么多蝇营狗苟?! 那些都是老一辈的事情,为什么都要强加在他们之间? 他们也非敌手, 何苦这般失落? 徐长风可不这么觉得! 萨春就是萨春! 只能是这样 “大傻春……” 徐长风喃喃道,有些无语凝噎,“如果你不是王爷之子该多好?” 他已经看透,这一切的后续,都有着相应的联系。 如果今天不来这里, 可能明天二人就只能是后者向前者见礼的场面了。 王府的规矩看似轻巧,实则森严。 以下犯上,罪论流放。 届时牢狱之灾,多少都是免不了。 但, 徐长风来此就是为了这个么? “长风!”萨春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那别有它意的想法,只是此刻,他并不能与他多言语一二,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成为王府世子之后去处理! “我苏飒醇真的不是有意骗你!” 苏飒醇(萨春)此刻觉得自己只要掰开牢门,就能将二者之间产生的隔阂消抹,可原本如何都能轻易掰弯铁栏杆的双臂却开始颤抖起来! 无力! 来自于那无所适从的身体深处! 这显然不该出现的, 但它还是出现在萨春的面前! “不对,你——” 苏飒醇忽然向后急退,但他的目光中已经闪过一道雪白的刀影! 如六月飞雪! 他, 不是徐长风! “晚了!” 狰狞的面孔彻底撕开,露出那张假面之下的刀疤脸,手中的匕首快如闪电,落在牢门上,如切豆腐! 好快! 萨春再次向后急退! 这样的刀, 非得要花出多少的资源来冶炼! 腕儿粗的铁栏就被它轻而易举地割开! 如此狠的手笔, 会是谁?! 萨春来不及再多思考! 没人会比那位更想让自己死去! 但, 也不会比那人更不希望自己死去! 因为他在, 北阳城才不会乱! 也只有他在, 北疆三州才不会起事! 没人比得上天家的左右手, 也没人能想得到这还真不是天家! 因为—— 答案就在眼前! 六品! 当刺客钻进这个牢房内的那一刻, 萨春忽然就明悟过来! 他的修为不可能再高! 只能是六品,一个在上等侍卫里毫不起眼,又恰好能将八品五武夫的境界给演的明明确确,只可能会是这个境界! 如果真的徐长风在知道自己脑子这么好使,估计要自闭了吧? 萨春躲过刀光,但很快,那刺客就尾随上来。 双目的阴鸷, 夹杂着它独有的杀意! 什么样的仇恨能比得上亡国? 什么样的家仇能算得上惨烈? 只要解决了那个屠夫的后人, 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所谓的未来世子! 那么, 一切都能被揭晓开来! 现在, 刺客的眼睛里只有他萨春一人! 不过, 他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那个看起来魁梧却并不灵活的傻子居然开始冲着自己咧开嘴角! 那是一种自信! 对刺客而言,更是亡命催更符! 为何一个情报上说的傻子, 能从八品跃迁到五品?! 那些蠢货到底在干什么?! 萨春的这一拳很慢, 甚至可以说, 这只是一种伸懒腰的动作! 这个时候他觉得是该无所顾忌了, 因为第三者已经开始插足! 比方说眼前这个家伙, 那么他就该好好地用拳头说话! 这一拳, 是他第一次打得这么酣畅淋漓, 是他第一次用出这股拳劲! 尽力施为, 才是一个世家子该有的表现! 苏飒醇被束缚了太久,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到此人应该留个活口的思路,就一拳捶在他的面门上! 如一块坚实无比的墙角, 那根根突起的拳峰将刺客的脑袋打成一片血雾! 啪嗒——! 牢房里再次冷静下来, 冰冷的尸体旁, 那一把尖锐的匕首被苏飒醇捡起,拿在手中仔细地把弄一阵,轻笑道, “这些人为了杀我,还真是费尽心思!” 大魏有制式武具管控, 曾有规, 凡上等利器,皆备名于府衙,告知细状,违者论处。 上等利器自然是指的眼前这种东西, 想要制造出来, 那些线索可不是好抹去的。 不过, 那又如何呢? 苏飒醇拉开牢门,此时幽深的地道里,雾气尽散,唯有一群身穿血衣的侍卫恭敬地跪倒在地。 “恭迎世子殿下!” “起!” 苏飒醇抬手,微微仰头, 徐长风你呢? 真的不来了么? 第16章 足矣 如果说给徐长风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 那么他绝对不会再想要任何的接触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一入武夫深似海,跨进王府化作虫。 这就是草根们的悲哀, 如果权利有罪, 那么每一个心生贪念的个体就成了它的承载物, 为此妻离子散, 为此兄弟阋墙, 就好像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常远一样, 徐长风怎么也没想到, 会是他。 这个刚才自己还为之伤心过的汉子, 平日里优待自己也还不错的汉子。 为什么会是他呢? 徐长风倒在血泊中, 微微睁眼, 面前渐渐走近的常远让他瞳孔微微颤动。 “为什么?” 话音有些颤动, 其实当问出这话之时, 徐长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对呀, 自己怎么那么蠢? 一个拥有五个人的小侍卫, 三个人还是关系户。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至少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呀! 每一个碟子潜入王府,都各有他们自己独特的本事不让人发现踪迹, 但这绝不会是三个所谓的关系户同时凑在一个小队里, 因为这不仅不合规矩, 还太反常理! 如此说来的话, 那常远之前的顶头上司, 岂不就是他们自己下了手? 推动一切可能,将那为数不多的猜测一一实现。 “呵呵,猜到了吗?”常远走近,发现他气若游丝,眼见就是活不了太久,索幸让他当个聪明鬼,并不怕他知道所谓的真相,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张开,顿时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凑近他耳旁说道, “那家伙该死就死在居然是我的上司,明明我做了那么多,可没想到,到头来什么都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 话说两遍,也不知他到底想要说给谁听,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个道理对任何人都适用。 上至王侯宰相, 下至贩夫走卒。 无一不可, 就好像现在的徐长风, 倒在地上即将任人宰割一样。 “后悔吗?” 常远用刀挑起他的下颌,三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可惜我们这儿真没有后悔药吃啊。” 刺客们高高举起匕首, 常远微微翻转刀刃, 就要结束了, 但! 就在此刻, 就在此时, 就在—— 四人面前躺着的徐长风忽然被一根什么东西牵制而去,倏忽间就荡入空中! “什么?!” 常远不禁往后撤了一步,回头相顾,四人都不能理解这样的景象! 明明面前的徐长风早就没了反抗的力量,为何就突然? 想到这里,常远与三个刺客背对靠拢, 这人果然怪得很, 之前有过一个传闻, 王府专管胭脂马的徐长风是个倒插门,丧门星, 但凡接触过他的, 非死即伤, 无一幸免! 这种谬论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 甚至还有大多人都说此地风水好,适合埋人! 但此时的他们并不不见得真敢大声在徐长风面前嚷嚷, 因为徐长风刚才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个七品的武夫, 刚才的假死状态实在逼真, 同境之下,敛息屏气几乎难以骗过另外一人! 还有刚才那拉着物什儿的身影速度太快了, 如果是同一境界之下, 他们四个人一对一还真拿他没办法, 但现在可是四个人, 徐长风尚且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逃脱出去。 那可就不能相提并论! “徐长风,莫要装神弄鬼,出来!” 常远大喊道,此时此刻也不再顾及什么外面的人能否听得到里面的响动,只是原地不动地看着四周,就已经让他们四人汗流浃背。 太吓人了, 如果刚才徐长风是故意如此, 那么它的目的呢? 又是什么? 徐长风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此时此刻除了满身的血污,丝毫看不出他面上的苍白以及才经历的一切,“别想了,躲都没躲的,我就在你们面前。” 徐长风负手而立,他当然有后手,但也不是随便就能暴露的, 哪怕是此前郡主测试过自己多次, 他也不曾想过拿出来, 不过今天不同, 四个七品, 放在哪里都是一把好手了、 不拿点真功夫来还真的压不住他们。 说着,徐长风从腰间缓慢地拿出一根麻绳,另一端隐隐绰绰的绵延向屋内房梁,这就是他刚才的手段,只是这个麻绳是他精心编织,伸缩性极强,若是沾了水,更是不得了! 当然,这样的东西,除非是知根知底的知己好友,自然再无一人知晓他的如此杰作。 碰巧的是,徐长风并无几个往来熟人! “好手段!” 常远自然看得清楚,只是他不明白那腰间的绳索到底是哪儿来的! 明明之前根本没有的! 徐长风懒得跟他解释,从房顶上抽出一把朴刀,直直向他们斩去, 现在形势一变, 优势的可不是他们! 正所谓抢占先机,徐长风可不会心慈手软,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刚才的一切可以看做是个打草惊蛇, 那么现在,就是合该他猛虎伏桩! 徐长风力大无比,一刀劈下, 登时就让一个黑衣人从头到尾断成两截! “二哥!” “二弟!” “你——!” 徐长风落地,手中朴刀血淋,眼神凶狠,刀器防身,就是如此! 这四人能将自己逼得近乎死路,便是仗着他们手中利刃! 若是赤手空拳,他自然不惧! 常远心思缜密,见着徐长风得了便宜居然止步不前,疑惑片刻后,立马冲着剩下两人喊道,“咱们一起上,他身上那伤势是真的!” 徐长风心下一沉,这话说的果真没错, 自己身上的伤势确实是不可掩饰,甚至那一刀也是倾尽全力! 不过, 他们猜错了一点, 这种状态, 还能持续两刀! 徐长风手腕翻转,向着正对着自己出手的黑衣人斜向上划去, 刀光如黑夜中惊起的飞鸿! 越发不可收拾! 只是, 那一个黑影似乎早有预料,在刀光袭来的那一瞬间,立马朝后飞去! 虽然他被划开胸前一道血痕,但尚不致死! “还有一刀吧?” 常远站的位置靠近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保证着自己在徐长风的视野里若有若无,若不是出声,甚至可以再一次发动袭击! “一刀真的足矣。” 徐长风轻笑,又将腰间绳索一拉,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贴靠在房檐上,俯瞰地面。 “如何?” 第17章 围杀 牢狱之中, 魁梧的汉子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一群染血的护卫, 不过片刻,他的嘴角就轻轻勾起,眼神流露出凶狠之意。 “世子殿下,我等救驾来迟,请——” 众人为首的护卫头领正要抬起头,还没说完话,就被他一只手掐住脖子,二者面目相对, 萨春看着他,狞笑道,“怎么,真当我苏飒醇的名字不好使了吗?” 咔嚓——! 只是轻轻一动, 这个往日里对自己多有照顾的护卫头领身死当场! 脑袋瞬间分离,身首异处。 见了此状, 面前的这些护卫们也再不掩饰,各自缓缓抽出腰间所藏利刃,起身朝苏飒醇走去。 后者见到这般模样,心里早有预料。 在刚才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这些人纯粹就是死士, 拿来送死的垫脚石! 不过他们背后站着的究竟是哪些人, 只有等自己先过了这一关才知道。 萨春缓缓向后退去,口中言语不停。 “你们背后的雇主,想清楚后果了吗?” “真不怕马上就有人来救场?” 一步一步的调子落下,但话语里好似有着底气不足的音调。 好像敲击在他们的心里甚至是凭空增长凶性! 只不过对于萨春这样的人来说, 这些都只是调动他们的热情!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向来都是实用的! 不过, 现在是要先寻找到有利之地才是当前的解救所在, 那么什么才是最好的有利之地呢? 萨春的眼光余角看向身后的牢笼, 那个位置,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自己手中并无长器,若是一直坚守,恐怕也撑不过太长。 念头陡转, 萨春很快退到牢门面前,最后一次警告道 “真不怕我一次把你们杀了干净吗?” 看着面前这些死士视死如归的模样,萨春禁不住冷笑道,但凡自己在外面,还真不用惧怕这些人,只是现在不同,攻守易形,人数实在太多,对他而言也是吃力! “殿下,下了黄泉路,莫要觉得咱们这些做手下的不干净。” 一个隐匿于人群中的高手,传出这般的话来,对于他而言,杀掉萨春就是最大的目的。 本来是想要单独动手,可是实在拿不定主意,索性就安排了个替死鬼先行一步! 原本还要畏畏缩缩,现在却是不同, 因为, 就现在来说, 情况不同, 一个七品的死士轻而易举地死在了牢中, 那就证明此人不是六品就是五品, 后者的概率甚至更大。 可惜, 在人海战术面前, 一切的单体实力, 永远只能被埋没在茫茫群潮之中, “想要取某家人头,你们也配?” 苏飒醇一脚踢开牢门,闪身躲进去,牢房之门空间不大,仅能共计三个人同时进出,对于苏亚纯这样的魁梧大汉而言,只是站在里面不远处, 就能够形成一种势, 一种来自于匹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势! “呵呵,那就拭目以待,我等也好久没见过当年殿下的威风了。” 说话内容藏在人群中并不显眼,苏飒醇一眼看不到头,自知此人与自己实力相等,不过若是同境界相斗,虽有上下之分,从属主仆之恋,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以前的威风, 甚至更清楚这座北阳府当年显赫至极时,皇家子弟见到王府车撵都得主动避让见礼,甚至有宫中贵人以见过北阳王亲面而自居高贵! 在那一段时日里,除了北阳王觉得不妥外, 没有人觉得不行, 因为当年的北阳王太凶悍了, 硬生生杀得那草原鞑子望风称臣, 三万轻骑踏碎江南多少王公贵族, 御前挞臣, 阶下见刀, 这些哪一项说出来不是让人打碎牙齿往回吞的往事? 纵观朝野, 能如此之人, 唯有北阳王! 但只他一人,就足以让朝堂朱紫贵人们恨不能夷其九族! 就如同现在, 这些死士人均七品! 总数足有五六十! 要想一次混进来, 那些肉疼的资源, 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但这些人既然藏头露尾,那就说明他们并无太大的把握能够一击必杀自己,所以才会舍得拿这么多死士与自己换命, “那就来吧。” 萨春站在门内丈余远的位置,倒握匕首,目如凶虎。 他可不是什么良家子, 自出生起,他就能天降七品的天骄, 是那赵家人恨不得将自己埋没于黄土中的肉中刺眼中钉! 同时, 萨春轻轻踩了一下脚底的机关,原本能够随意掰开的铁栏杆瞬间浮现出秘文,使得它们宛如精铁! “杀呀!” 不知是谁这么一喊,所有人都开始往着牢门方向拥挤而去。 没人能想到牢房中的那个所谓的王府世子还能活下去, 他们的人手足够多! 何况这些都是每一个都是背后大院里堆溢出来的,虽说比不上什么血雨腥风中走来的天才,但也非寻常奇人能媲美。 刀光起! 人影乱! 那夜,苏飒醇化作凶兽,他手中的刀从精铁利刃,化作残缺坑凹,到后来双拳做器,所向披靡! 杀手的人数在减少, 他的意气却开始勃发,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从小背负的就是隐姓埋名, 如果不是事有变化, 他宁愿一辈子还是那个大傻春, 可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杀手如麻如水如潮流, 奔袭而来, 他的手渐渐开始疲倦, 每一拳都挥得开始疲累, 如果还有什么想念的, 那就是未曾见那徐长风, 他的好兄弟为何还不出来? 他真的没想骗过他。 这些该死的畜生! 嗤! 萨春的胸口被划开了道长长的口子, 血肉翻滚, 五品境界在这一群如豺狼般的人群中, 除了能够有些自保之力外,终究是没多大的用处! 因为人群之中,还有高手没有出手! 他不能一次打个痛快!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大雪天里,明明靠后就是屋子,但因为有劫匪在四处打量,不能随意回家的主人一样! 他就是如此! 不过这一下,也刺激得他再一次地打起精神,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是世子! 可是现在怎么还没有援兵过来? 第18章 碟子 郡主宅院, 当苏瑾萱再次回到这间院子的时候, 内里早就有人等着她的驾临,依旧是那道和下午相似的身影。 如果徐长风在此处,一定能认得此人是谁。 因为他们在今天之前还曾遇见过,甚至在那之前他徐长风一直会认为此人是苏瑾萱的绝对使徒,可结果在草庐之中所见,却是发现此人乃是一名碟子暗探! ——翠红, “郡主。” 苏瑾萱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有些意兴阑珊地问道,“现在情势如何?” 在她面前,翠红恢复成了原本模样,原本俏丽佳人,此时更显漠然之意, “禀告君主,目前马厩馆舍那边,已经有人前往处理,牢狱那边也是如此。” 苏瑾萱缓缓点头,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那些该有的劫难还是该让他们自己去经历, 如果在这其中有谁要是不幸死去, 那就只能怪他们命运不好! 这是她苏瑾萱从未在父王苏沐阳面前露出的模样,因为她觉得不值,所有的一切都该自己去做才是! 哪怕自己从来没想过争权夺利, 可是那根深蒂固的芥蒂,总让苏瑾萱头疼。 自家的弟弟总是心慈手软, 如不磨练一二, 恐怕日后定会成为他的凶险所在。 至于徐长风, 看似温文尔雅,不与人争。 实际上处处都在争夺一线期望, 这不是她那些日常去查探的手下们判断出来的, 而是苏瑾萱自己分析总结下来的, 一个只有在兽群中长大的人,哪怕是脱离其中,依然会将所有的结果朝着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面发展。 哪怕是他的知己好友, 这是苏瑾萱对他下的判定, 言谈之中,进退有据? “还有合适的借口吗?” 苏瑾萱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敲着桌面发出嘟嘟的声音。 “禀告郡主,此人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表演上有一线光明。” 翠红说的人,那是那徐长风的老大成员,在他未有反叛之际,甚至没人能猜得出来会是他。 因为太过凑巧,太过不合理, 怎么会是常远呢? 正如徐长风那样想的。 苏瑾萱很快就点了点头,缓缓道“既然他们做的初一我们也能做的十五,这一次的围杀应该不只是他们两处你再仔细瞧瞧。” 关于徐长风和弟弟被围杀的消息,苏瑾萱早就得到了,甚至是王府那边那位也已经知道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次的清洗不是针对于他们二人身边, 而是针对整个北洋府, 他们父女俩要挖出所有的暗线是不可能的, 不过打半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里面太多复杂的关系网络, 让他们有些难以真正的大刀阔斧。 因为有些眼线他们的目的只是一个用来在某一时刻突然向王府表态的限报人。 但这里面也有被人,暗串或者说是双面的碟子, 这些都说不准确, 所以才需要这一场围点打援, 不过, 那些陷入危机的人, 始终会一直处在危机之中。 一个反串的谋略,足以让所有的脉络开始变得有趣。 比方说现在, 苏瑾萱突然抬眸,看向面前的婢女翠红,笑颜如花,盈盈一笑,提醒她道: “还不动手吗?如果你再不动手那可就晚了。” 翠红心神一震,被他这话说的有些恍惚,但很快就调整过来,面色焦急,说道,“郡主,您此话何意?” 苏瑾萱笑了笑,并未过多解释,只是继续敲着桌子,看着她。 这样的沉默以后者拔出匕首的动作成了破局点,她看着苏瑾萱,暗自一叹道: “好吧,看来郡主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不然呢?”苏瑾萱品茗了口盏中的茶水,微微摇头,整个小院子里的树叶发出簌簌之音。 翠红拱手一礼,十分不解,双目全然无辜,“郡主,小的哪里做的不好了?” 苏瑾萱不搭话,只是缓缓站起身,这一个动作就好像是什么关键的节点,让翠红的额头开始冒汗。 “你说说吧,你来这里几年了。” 苏瑾萱谓然一叹,仰头望天,螓首蛾眉里,透着深邃的意境。 翠红听闻此言,摇头不语,眼看两者又要陷入沉默当中,此刻另一富态的婢女从外走来。 “郡主!” 来人正是徐长风今天见过的另一个婢女,也是草庐之外的另一道身影。 只是此刻她却显得有些坦然无惧,甚至对于苏瑾萱的目光,也全然没了之前的畏意。 “讲。” 苏瑾萱自然知晓此人姓名,福芸。 和身边的翠红一样,也是个碟子。 “禀告郡主,此来特意为您解惑。” 福芸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道出真相,“我二人本就是朝堂自小有司培养的碟子,所以对您动手,可谈不上什么叛徒吧?” 苏瑾萱点头,“有道理。” 说完,她看向另一旁的翠红,两人目光交织,后者立马低着脑袋,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翠红,别留恋情谊了,咱们做的勾当,早就被她清楚个底儿朝天,若此时不动手,日后你我地下相见,恐怕还得相互见礼!” 富芸见她不争气,就要往前踏步,浑身气机运转,宛如一头猎豹,非常人能与之匹敌! 脚下地板瞬间辗成粉末,一脚落下,却只看到,那个与自己实力相差无几的郡主—— 苏瑾萱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轻轻抬手,一股沛然气机就绕在她的脖颈上,现在生死之间,只需要那手掌并拢,那股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捏碎自己! 院落当中,就将会有个妙人儿就此消亡! “三品?!” 富芸双目瞳孔睁得极大,满是不甘之色,甚至还有丝丝的疑惑。 怎么可能?! 自己等人明明每天都会在她的膳食中添加药物, 凭着那些东西, 苏瑾萱的浑身气机能够保持原状不难, 但要是再进一步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懂了过来,目光看向另一侧缓缓抬头的翠红。 “你——?” “抱歉,富芸,我从小就是北阳府的碟子……” 在她的视线里,翠红莞尔一笑,接着就听到一声咔嚓的声响,视野渐渐模糊直至黑夜不见。 第19章 落地 马厩馆舍, 徐长风面对的伏击也进入尾声。 终究是同境, 徐长风身上挂了不少的彩头, 破碎的衣物在夜风中飘带起丝丝缕缕的血气,还有面前常远的惊恐目光。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 或者说, 在他几乎满二十年的从军生涯里, 跟鞑子厮杀过, 从江湖浑水过, 可, 这个人不一样! 常远此刻身上除了有些凌乱的发梢外,再无其他可见刚才激烈的动向。 只是庭院里倒下的三个黑衣人, 让徐长风和他之间, 没有什么和解的可能! 或者说,现在的常远根本不敢再有别的想法, 他只想这个少年郎死去! 这个该死的马车夫! 老天才知道,刚才这个面前的徐长风就好像突然打了鸡血, 舍了命地硬换两人性命, 哪怕现在徐长风的后背翻肉的伤口里,血流不止,他也难以忘却此人刚才的疯如妖魔! “怎的,还要打吗?” 徐长风腰间的麻绳早就在混战中断成两截, 没了辅助的他,又是重伤在身,不得不用肩膀倚着门,杵着刀立在台阶上,保持自己的身形不倒。 “不然?”常远吐了口唾沫在手里头,眼神复杂,早知道这家伙藏得深,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动手,“你觉得我俩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咳咳咳!”听到这话,徐长风不禁咳嗽了一下,这场面确实难绷,如果单论其他的还好,但现在那三个碟子都死了,就留个常远回去,估计也交不了差。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要问一点东西——” 等到终于吐完堵在心口的浊气,徐长风看着他,笑了笑,挑眉道,“不如成全一下?” “啧,也罢。”常远此刻见天色也早,今夜的乱象定然还会持续很长时间,现在说些什么,反倒不是太过重要,权当解闷也行,给他解释道,“其实,今夜就是各方势力收官的局!” “收官?” 徐长风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语,收官这个字面意思,他自然懂的,不过在这伏杀之前,他一直只是觉得这一场又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 因为这样的局势实在太过明显, 且不说往常的时日里, 那些侍卫与兵马只要听到动静就会立马聚合此地, 王府有规, 一应奖惩,皆效军令而行。 每个能在王府里找出些什么刺客的普通兵卒,可能立马就能翻身做那百贯缠腰的细软夫,如此一来,多少人的 目标,就是盯着所有一切能出现在王府内部的问题, 相互监督,检举, 变成了他们共同遵守的要约! 可今夜不同。 他们的打斗时间太长, 远超过一切应急可优化的时长! 这也是他之前一开始想要拖到有援兵来此的想法,只是这种意图终究落空。 因为常远告诉了他答案。 “当一个防水堤坝出现蚁巢的时候,并不可怕,怕的是,那蚁巢连着一片,而我们——” 常远只是说了这么一点,徐长风瞬间就想通一切。 “我们一个小队一个小队自成一体,所以当侍卫统领们不会出现问题的时候,那么大统领呢?” 徐长风缓缓道出一个事实。 大统领, 一个对于王府侍卫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甚至多少人都从来未有见闻过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人,手底下又有几个是真心护卫王府的呢? “聪明人听话,果然是脑子好使。”常远点头,承认道,“说的不错,今夜兴致极佳,请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对三个黑衣人的死,其实只是一种在交差上的难办体现,可是当他亲手解决一个天才的时候,那就不同了,纯粹的虐杀,只会让他压抑多年的心境变得舒服起来。 提神吐气,这就是他喜欢在抓到那个成天里只会对自己打骂的头儿时,一刀刀割下他身上肌肤的快感,难以言述的魅力! 没错, 检查尸体的仵作其实还隐瞒了真相, 那些人都是被人凌迟过的, 常远每一刀都割的麻利爽快,那种悠悠然的感觉,让他几乎沉沦下去。 现在面前马上又会有一幅作品, 这一幅作品, 常远甚至想要好好雕琢,用他的血肉搭建成一块块的塔山。 骨架敲碎,做成骨泥,倒在那胭脂马的槽子里。 叫那所谓的郡主平日里连看自己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那就好好去看着她的如意郎君,被她的爱马生生吃掉残骸吧! “呵——!” 徐长风嘴角咧笑,对这种说法不置一词,“也就那样吧,你们的大统领,或者说,你所说的那个大统领,肯定不会是王府里的这位。” 他的思绪很快就回转过来,刚开始的震惊,讶异,化成了嘲笑。 “你也不想想,你们所谓的大统领,在人前的出现次数很多吗?” “你想说什么?” 沉浸在快感中的常远愣住,听他的说法,这里头还有什么道道儿是自己不了解的吗? “你所谓的大统领,不会是权势最大的那一位。”徐长风直接否决,将他的正确答案摆出来,“这样的人只能是效忠于北阳府,因为他哪怕真有反水的举动,也不会真的出手,更不会让你们开始下手。 所以,虽然不知道你们现在用了何种方法,让那些个护卫增援一时赶不上来,但是——” 说到这里,徐长风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常远开始变得发白的脸色,继续道, “你们的那一个大统领估计已经命丧当场了!” 话音落下, 似乎是响应着他一般,北阳王府的上空忽然被一道光线划破,甚至还来不及合拢,就又被紧随其后的光团追上。 “杨副统领,既然要叛,那何不叛个明白?” 追着的光团很快就绕在前方,将前者的路子挡住。 徐长风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一团光实在太过耀眼,直接将天空的黑影驱散干净! 只听得一声大吼,接着便是秋风扫落叶一样的光景, 那亮如白昼的光团很快就将另一人吞并,之后那人坠地,一并传出指令: “反叛者,杀!” “有异动者,杀!” 在马厩馆舍两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后, 常远的脸色已经乌青发紫! “怎么会这样?” 第20章 赢家通吃 常远当然认得到那一道被亮光乍起的光团轻松磨灭的人影是谁! 甚至还有幸见过几面! 当时那人还告诉过他们不少的道理, 就连自己,一个北阳府从小长大的老卒,在他的言语下,也禁不住诱惑。 一次次地陷入深渊。 “咳咳咳,怎么?”徐长风看出来常远已经心房失手,若是自己尚有余力,说不得就能递出一刀,可惜自己伤的太重,稍微动弹一下,就让身体气机几乎抑制不住地外泄,饶是如此,他口头上也要贪点便宜,“靠山倒了?坐不住了?” “小子,真不想活了是吗?” 常远看向他,面前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他不知道的,居然这么有恃无恐。 他难道就不知道,性命存亡早就不在他手了吗? 徐长风撇笑,“你也就会如此要挟了?” 他现在只能靠赌,赌自己的运气比平常好上一分,否则他可禁不住常远脑子灵光一闪。 “你现在若是退去,我俩皆可活下来,但你要是再想动手,徐某人虽然身上伤势有碍动作,但手中长刀也绝非任人宰割之器!” 徐长风说着,将手中的长刀轻轻拧转刀柄,刀刃朝外。 “他们杀得,我也杀得,大不了,同归于尽。” 此话一出,原本已经动了杀意的常远心神沉下,面目也开始阴沉起来。 这人说的话完全没错,自己若是真的动手,哪怕能有七成的把握拿了人头,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走掉。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忍不住后撤了一步。 正是在此刻, 马厩外墙传来一阵阵整齐脚步。 踏踏踏! 踏踏踏! 听这声音,还不算太近! “小子,你若是不死,绝对是个将相良才!” 常远狠狠朝着他刮了一眼,无奈下只能逃走。 刚才的那一名大统领死去之后,相当于北疆三州的情报系统尽数崩盘! 如果牵连下来,不知有多少人会成了其中之人的替死鬼! 他常远可不想如此! 念及此处, 常远踏步正要跳出墙外,没想到面前那堵足有人身宽的厚墙直接被推翻! 猝不及防之下, 常远险些就被墙石砸翻! 不过好在境界在那摆着,怎么也能抗得过来。 只是—— 在他看到灰尘散尽之后的墙外,那锃亮的箭矢森然如兽时,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这东西他很熟悉,甚至还曾摸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这一瞬间就放弃了抵抗! 因为这是专门针对武夫的弩! 天下间的武夫众多,但是遇到成建制的军队之后,大多选择规避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朝廷中的能工巧匠总是能够找到制服他们的办法! 比方说这种弩! 每一发射出来,不需要命中,只须荡在周边,就能够把它箭中蕴含专门克制武夫气机的符文引燃! 那种东西每一次都有蠢货想过借箭而走,结果大多都命丧当场。 这也是北阳军当年能够将那北面鞑子拒之门外的利器之一! 他也曾为之自豪,甚至与有荣焉。 可是, 现在不同了, 当他与它成了对手之后。 “我降——” 常远话音未落,数十只弩箭透体而过,力道之大,足足将他连人带箭钉在徐长风旁边的门房上! “终于结束了啊?” 徐长风拄着刀,看着来援的兵卒,再也撑不下去,直直地倒地不起。 …… 凶狱之中, 萨春挥动最后一拳后, 牢内除它之外,再无立地之人。 只是牢房外还有不少,至少都是在伺机等待着取下自己脑袋的家伙。 他刚才捶杀的,就是那个藏身于死士中的某个高手。 但却非一开始就出言不逊的家伙, 那人还在藏,但很快就得露出马脚了。 “世子爷,当真威武!”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又能撑得过几次袭杀?” 萨春原本厚实的身子,此时早就血迹斑斑,身上原本价值不菲的袍子也落得个布条的惨状,血淋淋的带着黏稠物,滴落在地,只是此时他冷漠,此人说的不假,他一身气机此刻刚好耗尽,甚至得不到补充,就会被下一波人撕个粉碎! 也正如此, 牢房外的杀手们才会开始出现那一丝丝的波动,一丝犹豫不决的波动! 从理论来讲, 萨春了解过他们的规则,只要是伤亡过半之后,他们就必须优先选择撤离。 这个不是王府一家的做法,而是朝堂,乃至整个天下的潜意识里遵循的做法。 而这也是死士的意义。 一击不中,再探无果, 那么就需要果断断尾求生! 至于后续,当然只有两种情况。 死士们的疯狂报复, 或者主家打碎牙齿往回吞,事件就此告落。 只是经过这一茬后,北阳府与他们只能是不死不休! 萨春看着面前剩下的死士,莫名一笑,因为他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现在这种情形,已经不觉得有什么难捱了。 踏踏踏! 踏踏踏! 大队的精悍士卒,很快就挤入幽静的巷道里,冷漠无情的眼神将牢房外为数不多的杀手盯死。 每个人手中制式的利刃与长枪,都还带着尚未冷却的热血。 “嗯?!” 为数不多的死士很快就被压缩成一团,本想着干脆鱼死网破,结果发现最深处的牢房门忽然闭合! 打开容易,但是这需要时间! “投降吧。” 萨春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龇牙咧嘴地滑倒在地,脸上充满着胜利者的笑容。 伴随着他这句话起, 所有的死士一往无前地冲向了兵卒面前, 不过, 徒劳无功, 当第一根弩箭射出来的时候,所有的结果都已经注定。 如同割草, 一茬茬倒下。 也正是此举,让萨春的眼神也逐渐冰冷,这些仇,还是要一笔笔算在某个赵姓人的脑袋上! 至于那个什么藏头露尾的鼠辈,连正脸都没露出来过,就混在人群中死了个透! …… 北阳府的乱象平复的很快, 一夜而已, 乱者悉数枭首。 就连那个本来站在徐长风面前的常远,也在那威力绝伦的弩箭之下,变成了马蜂窝。 没有永远的赢家, 只有通吃的赢家。 第21章 天外来人(本卷结束) 当北阳府彻底将城中的暗线清除大半后, 南方的那座朝堂终于震怒。 京城。 太和殿。 “陛下!臣有本启奏!” “陛下!臣有本启奏!” “……” 身穿龙袍的男人低眉,看着台阶下那文武百官们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一叹,这一次可不好收场了。 世人尽知北阳王曾马踏天下,鞭挞公卿, 但却不知晓, 这世间多少的刀枪斧钺,都比不上文人墨客手上的笔杆子。 为何不敢杀尽,因为天下执政需文墨! 若是没了这些个老油条,多少机要秘事再难被断定出个结论。 整个朝堂其实也类似于小型的宗门。 只是面前这些个臣子的手劲儿实在太大, 当他们能够操控那芸芸众生之口时,他们想要让百姓们看到的,那就是必须看到,但若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连自己也难以见到全貌。 这就是他们此时跪地的底气。 这样的做法,只是在表述他们还有着自己作用,他们也有他们的底线。 而现在自从北阳府叛乱发生之后,整个北疆三州都开始变得血腥一片,往昔的北阳军又再一次地出现在了各地的城墙之下!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想起来当年那个杀人如麻的屠夫,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更何况,他们在北疆的布局大多都是与北阳府冲突,如今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损失将会更大! 因为在那边, 不仅有着同宗同族, 还有着广袤的草原,有着那鞑子为了冬日过活,而交易的牛羊马匹! 那些,可都是钱! 龙袍望着阶下百官,终究要给个承诺,不然事情收不了尾。 “既然众爱卿言之有理,那就传令北阳王,即刻赴京?” 百官沉默,左首的老人适时地站出来,躬身行礼道,“陛下,北阳王有一女,天姿国色,陛下可酌情纳妃。” 此话一出,武官那边隐隐骚乱。 这可是乱了辈分的事情! 不说忌讳处,就是他们武人也觉得寒颤。 陛下此意可不是什么突然就有的,而是有过一场小议会,内容就是单纯地讨论如何让北阳王安全抵京。 没错,连同他们这些武人的高官也不可避免地参与了这一次议会。 这些内容并没有经过什么严格的保密,甚至连吩咐一句都没有,陛下就让他们随意去传播开来。 不过, 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陛下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在此之前,他也没曾有过表态。 毕竟光是那个论题就让他们很难去相信,这是一个正常脑子想出来东西。 安全抵京? 这是想要让整个北疆举起王旗? 那一次的议会最终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但如今重提,却是用了个很早很早之前就定下的议题。 纳妃! 如果是寻常公侯,说不得就是泼天富贵,但目标不同,她是北阳府的女人。 刀戈起时, 血染千里! “此议——”身穿龙袍的皇帝目光复杂,“先搁置吧,再言谈其他。” 说完,百官抬首,继续刚才的议会要事。 “禀陛下,北阳王僭越修造王府,以民充兵,府内大肆建造违禁之物,宫廷管禁,甚至比之皇家,还要有所不及!” 说完这话,文官序列里站出来的老人重重叩首在地,但很快就被另一侧的武官们驳斥起来: “大胆!” “陛下,请诛此僚!” “此言乃是君臣分离之策,请陛下诛杀此僚,肃清朝野!” 无数武官吓得冷汗直冒,这多少都得沾上战事了! 谁想跟那群兵痞打交道? 除去京城这边的老爷禁军,现在天底下没几个能比得上北疆雄师! “爱卿此言,朕已知悉。” 皇帝点点头,隔着帘子,众人看不到他的脸色。 只是近处些眼神较好的,尚能看清他此时早就气得红紫! 到底是气什么,没人知道,但想来这个脾气极好的皇帝,行为举止,还在所有人的底线之上。 他们都在等着这位给个公道话。 北阳府清理牵连出来的死士,已经远超千人之数! 甚至不少宗族分支,也给连根拔起,所有来不及运回,或没谈好交易的物资,尽数被扣死。 原本滚滚钱财,这一下子就砍断了他们的手脚! “陛下,请下旨诛杀那北阳府一干人等,如此方可平息众怒啊!” 左首老者微微躬身,言语间的杀意凝作实质。 “丞相勿怒,朕自有主张。” 皇帝抬手,没成想那个老人忽然与他眼神直视起来! 两人目光汇聚,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这人就是想要让自己下旨,但他为什么这么急呢? 皇帝没看懂。 他难道还不够维护这群公卿吗?! 自己到底要如何做,他们才能安下心来? “陛下,请下旨!” 老人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嘴角勾起,再一次地躬身行礼,口称陛下。 身后百官见状纷纷行礼,这次北阳王做的可不是一个两个的家族,而是整个朝堂的体系! 不说文官的损失,便是武官们在那边的布置也化作了泡沫! 这一次北阳府可是动了真怒! “你——!” 皇帝阴沉着脸,胸中郁结之气愈发难以抑制。 这些人哪里还是有臣子的相貌? 满堂朱紫,成了一个个的笑话,尽是在为自家考虑! 莫说是动那北阳王,便是自家皇室,若是惹恼了他们,恐怕也不得好果! “陛——” 正当老人想要再次开口时,天外忽然砸落下来一道流星! “那是——!?” 随着那物什在天空中渐渐清晰,皇帝也带着文武百官出了大殿。 此时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东西。 一个人, 一个白发魁梧的老人! 当他落点在殿外那铸就百年难毁的石板上时,整个京城方圆百里都为之一震! “护驾!” 烟雾未散间,早有反应过来的精锐落在巨坑之外,也有护在皇帝周边的高手。 只是,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那人实在太快! 当人们发现烟尘里出现一个残影时,自家的皇帝早就被他掐住了脖颈! 老人咧嘴狞笑,周边官员倒了一地, “告诉你爷爷我,徐长风那个狗杂种在哪儿?!” 第1章 往日仇 当徐长风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很疼,甚至动弹不得半分。 “难道是自己伤的太重的缘故么?” 徐长风思忖着,并未睁开眼,但只是下一瞬,他就瞪大了瞳孔。 因为疼! 钻心刺骨的疼! 叮叮当! 叮叮咚! 敲击声在他的耳边此起彼伏! 真实的敲骨吸髓! 真实的疼痛难忍! 这里是什么地方?! 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整个小 他看着面前这些面无表情,默默地在自己身上用铁锥敲打的狱卒。 看样子像是某个宗门派系的人物! 只是,自己好像从没得罪过他们吧? 徐长风看着他们衣服上刻印着【正阳】二字,显得尤为不解,不过马上他又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连疼痛到这样的地步都能忍受呢? 不、这不对劲! 也就是此刻,他才听到身边的一个狱卒说了句话,“长老,这小子醒过来了。” 话音落下,徐长风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是——?!” 砰! 徐长风还问说出口你是谁,结果就被面前的魁梧老人一拳打得胸膛塌陷! “小杂种,你爷爷我说过,什么人做什么事儿!”猿真页狞笑着,收回拳头,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还是当年那副面孔,不由得心中畅快。 天可怜见, 我猿真页终于得报大仇! 啊哈哈哈哈! 老人的嘴角勾得像个撕开的裂缝,本就魁梧的身子甚至因为激动的心情颤抖起来! 噗! 徐长风被一拳砸得浑身气机毫无流动之向,整个人差点疼痛得窒息过去,胸口塌陷处一根根白骨森然可见! 不过饶是如此,他仍然看向面前的老人,自己好像与他从来无冤无仇,可是为何——? “小子,想要知道缘由?”猿真页拎着他的脖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稍稍偏头,就有领头有眼力劲儿的狱卒带着人迅速离去。 他当然要告诉这个小子为什么! 甚至, 他还想让这个小子生不如死! 折磨他的肉体,每天都割他一块肉,这小杂种还是像当年那样脑子好使的话,那就从他脑袋割起,一点点头皮剥开,再一点点用那热油煎炸! 他猿真页当年被废掉筋骨时受到的疼痛,就要一点点让他也承受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 猿真页仍然历历在目,当年这小子给自己的压迫感恍如神灵,如果不是偶然得知此子在齐静春庇护下了丽珠洞天里意外去世投胎到他那有些矫情的山头里的某个力小洞天,不然的话他还真没办法找到这小子。 他说过,他一定要找到这家伙,要让他尝尝当年自己尝过的滋味有多么难受多么痛苦。 现在这小子虽然是转世神,虽然不排除他有恢复当年功底的模样,但是这种概率太小了,小到没人会把的东西事情当做真的。 因为连猿真页都觉得不可能,或者说这是所有山巅修士乃至山上修士都普遍认同的一个观点, 转世生必须要有适合他的传承,但是呢,这小子千不该万不该,投胎到个福地里面,做那小小蚂蚁窝里头的蝼蚁,他观察了他足足十七年,如今终于确定了一个事情。 这小子的功力居然不可能会恢复到当年模样。 所以他才敢大胆出手,这也是徐长风一直觉得有人在窥探他的缘由。 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那么一直就会让他心神不宁,反过来也是如此。 “,小子真想知道?”猿真页想到这里,忽然开口,脸色转为和善,但手上的力道反而增加,掰碎徐长风的一根骨头,碾成粉末,笑道,“知道我俩到底有何仇何怨了吗?” “唔唔唔。”徐长风根本开不了口,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咽喉也被书法锁死,根本无力还手,此人给自己的压力也是极大,但他的脑子里总是觉得此人的模样很是熟悉,可他就是叫不出来名字。 还有自己这到底是在哪儿? 他到底是谁啊? 徐长风疑惑地看着四周,对于自己的身上骨头被抽出恍若未闻。 因为他已经痛得麻木了,痛得已经毫无反抗的余地了,甚至是大脑神经也不再运转,只是痛觉和有些皮肉上的触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老人仍旧还在下着毒手。 “这么嘴硬的吗?” 老人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居然还左看右望,心中越发不喜,反手又抽出他两根骨头来。 咔嚓咔嚓。 轻易捏断,此时他的整个人身体已经如同软泥一样,不过这还未完,人身体上二百零六根骨头,三百六十个大桥,可还有的玩儿的。 老人现在也就扒拉了上半身的小骨头,还有大骨呢。 比方说手臂的骨头,背上的骨头,大腿的骨头…… 他都要一一给他抽出来,就在他的面前碾碎,让他看看这小子惊慌失措的表现是多么让人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情啊? 只是为何面前年轻人还是一副看上去完好无损的骨架呢? 自然是他猿真页特意度进他的体内气机所导致的。 不过那又怎样? 这小小的狗杂种与那落魄山抱着披云山大腿的小野种一样,不过就是命好一点,早早得了一些小镇的机缘。 只是那劳什子齐静春早就死去,他也就是忌惮着魏檗的名头,不然猿真页早就一脚踏平了落魄山,其实也还有一些其他的忌惮之处,比方说兵家的那一位坐镇在小镇里头,他也没办法真敢进去。 不过, 管它是如何, 现在先让自己爽了再说! 嗤啦! 咔嚓! 直接从他的肚子里再次抽出最后一根琵琶骨,拿在手上折断,血淋淋的骨头又重新插在徐长风的小腹里,接着拿手拍着他那面无血色的俊俏脸蛋,嘲弄道,“小杂种,你爷爷想杀你跟玩你似的,但是我不杀。” “……” 徐长风此刻根本就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头皮发麻再到一阵阵疼痛重新刺激他的脑袋让他从昏睡中又醒转过来,他现在总算是知道面前的老人为何会对自己做这样恶毒的事情了,原来是自己之前得罪过了。 徐长风依旧冷冷的看着,目光如同死鱼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第2章 山主有剑 落魄山, 一袭青衫坐在青竹小院外,旁边粉裙女童麻利地倒着水,黑衣服丫头拿着一条金扁担绕着三组大人转来转去,另一端老厨子和青衣小童子坐在一块儿,另有魏檗,白衣少年,英俊中年男人,扎着墩儿。 只是他们都望向那里面的男人,以及他面前的一个魁梧的汉子。 “你当真确定他就是这幅画像你的模样吗?”陈平安拿着手中的画卷,放在面前男人的视野里,反复问询道,“据说你是小福地之人,嗯但是生来就有根骨,哪怕是在小福地里也十分难见,可是若为了报此家仇国恨,陈某并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因为天道有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陈平安缓缓说完,最后看着面前的男人,视线瞥向一方画卷里,那个在记忆里一直笑着的少年人。 你在哪儿啊? 长风。 “仙师,我苏某虽说被那老人险些夷平北阳城,但是未曾有过半句说谎之处,哪怕那个人并未随意打杀任何人,但苏某仍然要向您求助,因为是你给了俺一次活的机会。” 此人却是大魏国里北阳府的世子殿下,苏飒醇。 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仙界也就是另一个世界,他们所在的大魏国,原来也就是这些仙人口中的福地洞天,一个小小的福地甚至有着极其广袤的疆土。 这些仙人的功力深不见底,术法更是神鬼难测! 哪怕已经过去三天,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凶神恶煞的魁梧老人,拽着那皇帝小儿的衣领从天而降,如同炮弹一样,落在王府中时的那一日。 魁梧老人的姓名,也是他们所有人知道的第一个信息。 猿真页,正阳山。 两个名字, 对于所有人而言,他们甚至还不觉得有多么突兀。 直到后来, 这个老人向他们展示了一出什么叫龙王过江后,不光是苏飒醇,哪怕是在王府中沉得住气的王爷苏沐阳,也终于被他震惊了一把。 老人只用了一招, 就简简单单的一拳! 甚至在此之前,还放出过狠话! “若是谁能挡下一拳,老夫就带他去天外看看真正的山上仙人!”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高手都震惊不已! 天外,仙人! 这两个词实在太过于引人,以至于当老人一拳就将整个北阳府的地板砸得如同豆腐渣一样后,他们才明悟过来,面前的老人就是仙人! 所以徐长风静躺着的床也露了出来。 那个老人在见到徐长风的那一刻,就将手中的皇帝随意地抛飞出去,甚至都不带半点的犹豫! 就好像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徐长风! 但是, 那可是苏飒醇的好友兄弟, 于是他在出手的那一刹那,被那老人看也没看地甩了个耳光晕倒过去。 那之后,他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醒来时,就是面前这个自称姓陈的仙师站在北阳府的大殿上,轻轻地掐着指诀。 王府的人在这场天外仙人的降临后,没有一个死亡的数量。 只是,伤者满员! 唯独徐长风不在! 这位仙人已经考问过自己许久徐长风的信息,除了一些私人关系上的事情,该说的,他都已经详细告知,因为他觉得面前这个仙人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只是这么些天了,徐长风仍旧毫无消息,苏飒醇已经等得迷茫了。 直到现在他看到的这幅肖像图后,他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真的与徐长风有缘。 “不必说谎,我也知道你没说谎。” 陈平安微笑点头,对于面前出身于福地的苏飒醇,他更多的是以一种徐长风幼时好友来对待的。 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能够猜得出那个将徐长风带走的老人是谁。 “好人山主,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打架呀?” 黑衣小姑娘皱着两条疏稀的眉毛,根底是哑巴湖大水怪的她只知道好人山主每次出门都会去与人交手,前面去剑气长城也是,待了好久好久,她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正要回去一趟嘞,结果好人山主就回来了。 “哪儿有,只是有些道理要跟某些山头讲讲了。” 陈平安摸了摸她的脑袋,但很快就被她躲过去。 周米粒故作高深地思虑了片刻,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懂那些个道道儿,于是找了由头,望着面前明显有些沮丧的山主大人,哼哼道,“嘛呢嘛呢,山主大人要知道不开心是会攒起来的,比如说今天的不开心如果不吐出去,就会延续到明天……” 陈平安看着她讲的道理,不由会心一笑,但很快就又叹息起来。 “我只是想到——” 话音未落,落魄山下忽然有了动静。 “恩?” 魏檗身为此方地界的北岳山神,自然清楚,只是此时刚要起身,结果就被旁边的青衣小子摁了回去。 众人只见得那个甩着袖袍,整日没心没肺的混小子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抱着酒坛子,朝着那长板凳上一踩,豪气干云,说道,“这一次出门,老爷,我景清绝不丢份儿,说什么也得把事情给您老干漂亮咯!” 啪! “哎呦,谁打的?!” 小龙王回头望了望,打了个酒嗝儿,眼角余光瞥了眼粉裙女童,见到她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气血更足,“刚才谁打的,站出来,不然别逼我一个个扇过去嗷!” 说着,他的语气越来越弱,酒意也清醒了不少,因为这会儿那个掌律长命的女人正坐在不远处喝着茶,还没收的回袖中的手更是证明了刚才的凶手。 “行了行了,小老弟知道你个落魄山小龙王厉害。”老厨子笑哈哈地扶着他坐回去,给景清个台面,大家私底下暗自一笑。 “哼,要不是老厨子拦着我,我一定要把——”景清说到这里,余光又瞄了眼侧旁的女人,见着情势不对,赶忙住口。 不过长命并不肯善罢甘休,正待要站起来好好跟小龙王耍一下,结果山主站了起来。 “不管是真是假,目前我要先去正阳山。” 陈平安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补充道,“这次是私人恩怨,索性一并解决了,你们——” “不好了——!” 话头被打断,一个穿着红袍的妙龄女子腰挎长刀,手拿银葫,此时跑上山来,还没歇气,就大呼道。 “长风哥被正阳山抓——!” 轰! 一声惊响从众人庭院中荡起! 那一袭青衣第一次违背了兵家阮邛的指令, 紧随其后的, 是天外一道剑光破空, 山主有剑,将问正阳! 第3章 自家人 眼见着那袭青衫飞入云端不见,周首席,老厨子,掌律等人就要跟着御剑而去。 “哎哎哎,等等!” 崔东山适时地开口,将众人叫住。 “恩?” 姜尚真有些不解,“老弟你这是何意?” “何意?当然是先筹谋一下啊。”崔东山大咧咧地摆了摆袖子,把那喝得二五八万的小龙王拉到身边,一群人就这么飞过去,真就是要称王称霸啊? 落魄山收敛实力至今,既然要打一仗,自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筹谋?那人对陈平安来说实在太重要了,难道你不知晓?”掌律长命开口,蹙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大弟子的崔东山。 此时他们未动,当然也是看在他这一层的身份上,另外往日的交情也是如此,只不过…… “别急,我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一个束着秀发的黑衣女子走出院子,看向天边,此时那袭青衫身边多出一个清冷的女子。 宁姚。 二人重新落在落魄山顶。 “别急。” 宁姚看着面前的陈平安,轻声开口道,“往日里在剑气长城避暑行宫运筹帷幄的陈平安难不成也会急切么?” 陈平安低头,早有粉裙女童暖树搬来两张椅子,放在他们身后,此时二人落座。 众人也围了上来。 “小师叔,我——” 红衣少女李宝瓶此刻言语里有些哽咽,她在得知徐长风还在人世的消息后,就第一个来告诉面前的小师叔,因为那个探子还说了些其它的言语,全部都附着在一张纸上。 此时小宝瓶将怀里的那封情报递过去,泪流满面, “小师叔,长风哥他要死啦!” “呜呜呜!” “宝瓶啊。”陈平安看完,脑袋低得更深,几乎埋入肚子里,手心死死攥着那封信,胸口闷如滚石,接着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起来,“啊啊啊啊!” “师父!” “山主!” “陈平安!” “……” 众人围上来,不知道是谁手灵巧,将那封信从陈平安手中剥开,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封信报很长, 也很短, 长的是那述说情报之人讲述了猿真页是如何得知徐长风的转世身所在。 原来是某位手段通天,占卜天地的大能,游走在洞天福地里的时候,偶然发现一个山野之地与群兽为伍的小孩居然能够扰乱天机,屏蔽一般修士占卜算计。 可惜遇到了那位,这才被人发现,而他又有个师妹,在得知此事后,告知了正阳山上的猿真页,以此谋得了好大的出身。 而猿真页则是在那福地外面看了十多年之久! 就为了等到确保徐长风的转世身彻底没有任何变数后才出手! 这其中一件件里,包含的不只是刚才苏飒醇所说的一切信息,还有另外一段正阳山这些时日正在做的事情。 也就是他们觉得很短的字迹。 生剥皮,细抽筋,缓抽骨,凌肉迟! 众人面面相觑, 好一个正阳山! 好一个猿真页! “小师叔!呜呜呜……”李宝瓶这会儿心乱得哭得梨花带雨,丝毫没注意面前的陈平安已经抬起头来。 正在此刻, 又有人登山而来, 为首一个是身后跟着个穿粉色大袍扈从老人的儒生装扮。 李槐。 本来只是想着游学串门,没想到一来就见到一堆人围在院子里! “陈平安,你这是干——”李槐刚开口,结果就立马被老人拉到身后。 “小心,他现在很危险!” 桃亭护住李槐,他的这话也让院子里的视线重新转移回陈平安身上。 这才发现,他的整个人气息收敛,浑然融入天地,双目微合,看上去道法自然,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如同一个敛息屏气的猎手,沉重的呼吸如同擂鼓一样在院落里响动。 “平安。” 宁姚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 “心神宁定才是真!” 话虽如此,她的额头青筋也在直跳! 若不是察觉到陈平安的心神不定,她早就摇摇一剑劈开整个正阳山! 徐长风与她交情虽然不深,但当年那一次兵解之时送到陈清都手腕上的绳索却是恩比天大! 陈爷爷有了那绳索的庇护之后,居然能够让合道剑气长城的他可以随意出手不说,甚至修为也在她的感知里上涨到一个难以形容的境界里! 那绝然不是普通的强十四! 甚至, 与之祠爷爷的气息几乎持平! 也就是靠着它, 靠着这个被徐长风千里之遥送来的腕绳, 剑气长城至此威震蛮荒! 甚至连新开辟的五彩天下,也被划分给剑修年轻一辈! 如此恩情之下, 谁都能死, 唯独他不能! 她之所以叫住陈平安,就是知道徐长风定然不会轻易死去,如果妄动之下,反倒是威慑到了那只猴子,色厉内荏中,容易真的造成徐长风转世身的死亡! “对不起,宁姚,我真的冷静不下来!”陈平安面目茫然,微微张口,双目流出一行行血泪。 “……” 众人沉默,李槐此时也早就挤进人群,看着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青年人,开口道,“放心好了,就算长风哥他——” “唔唔唔!” 还没说完,李宝瓶就塞了个布团进他嘴里,在众人的视线里,将他一脚踹出人群。 也正是此时,山脚下又有来客。 向来是一脸和气,阳光快乐的刘羡阳此时抱着剑走上山,身边有个穿着儒家袍子的顾璨,冷冷清清,生人勿近。 看到这两人来此,众人也终于让开了路,就算是宁姚也微微避开,留给他们足够的空间。 只是二人并未走近,只是站着老远。 刘羡阳率先开口。 “陈平安,走一个?” 顾璨抱臂紧随其后,环顾四周。 “这次是我们要坏了文庙的规矩,也算是我们自家人的仇恨,徐长风是我哥,所以我顾璨也是自家人。” 说到这里,他被刘羡阳踹了一脚,狠狠瞪了他眼,接着说道,“所以这仇,诸位不用——” 话没说完,他就被人怼了一句话。 “说什么呢?小伙子!” “就许你是自家人?” 第4章 放开手脚 顾璨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就是那个落魄山公认的管家,老厨子。 他知道陈平安与他平日里关系甚好,微微点头,并未反驳。 也许是他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另一道声音就陡然传来。 “什么自家不自家的,我老姜是落魄山的供奉,山主大人的事情就是我姜尚真的事情!” 姜尚真皱着眉头,轻声哼吟,“我姜尚真别的没话说,但就是有钱,不管那个劳什子正阳山后头到底有个什么东西,只要山主指个方向,我姜某拿着小暑钱也能把那地上的蚯蚓竖着劈成两截!” “嘿嘿,姜老哥豪横!” 崔东山在一旁适时地捧哏。 姜尚真说完,偷偷瞥了眼那边坐着不动声色的掌律长命,见她并未开口,偷偷擦了擦汗。 在这位爷面前,他一般都不会这么摆着阔绰,毕竟如何也比不了。 陈平安微微摇头,仍旧闭目不动,他此刻浑身的气息越发地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成仙,成仙! 自己如今境界,却还是畏手畏脚! 他恨不能马上劈开那座正阳山,但有些谋划又与正阳山关系深远! 不能乱动! 不能着急! 陈平安在心里越这样说,眉头越发皱紧。 “哎呦,要小爷看,山主不好动手,干脆咱去打个头阵!”陈景清此时终于酒醒,拍着胸脯,响声震天! 只是这会儿自家好兄弟盲道人还搁那扯自己袖口,陈景清见他这么不给面子,转身就给了他个脑瓜崩,低声道。 “咱这是要出名儿的事,好兄弟你不支持就算了,怎的这么没骨气?” 盲道人嘿嘿一笑,满脸忧色,“听说那搬山猿可是十境大修士!云里来雨里去,你这虽然平日里在老哥儿这牛皮吹得整天响,但人家名头更大,你要是去了,不得被人三两下打死?” “呸呸呸!”陈景清晦气地呸了几声,凑近他耳朵边说道,“老哥哥你也就是眼睛不好使,不知道那山顶上有个小坟头,名字就是徐长风,山主没事儿就要去那边待些日子,懂不懂这俩关系到底多铁啊?咱这叫意气!” 陈景清自然知道那猿真页的修为,只是这会儿觉得山主大人反倒是突然娘们儿叽叽,甚是不像往常。 还不如自己来开口。 反正那老小子也不可能两三下打死自己! 再说了,万一有个好歹,咱这儿清一色的人,指不定还真有人给咱收尸不说,山主大人也有了个发兵的名头! 以后传出去了,他落魄山小龙王也得是这个! 陈景清正这般想着,结果脑后勺又挨了一巴掌,本来这会儿人就多,要是往日也就罢了,没成想今天三番两次被人当众拍脑门儿,还给不给他落魄山小龙王脸色了? “他娘的又是哪个——” 陈景清话没说完,就见到个双目空洞的老瞎子站在自己身后,接着又有个老熟人。 杨家药铺后院的那个老杨头。 此时老杨头正好收回手,被他这么一骂,也就索性不收了,目光落在他身上。 “尊贵的大老爷降临,让小的没有时间去迎接啊?”陈景清字句连珠,飞快吐露出来,连中间的转折都被他这么一闹显得没有什么生硬的地方。 不过他的整个人反倒是僵直得很。 老杨头吐着烟圈,冲着那个闭目坐在椅子里头的青衫客,轻哼声道,“别他娘的搁那儿苦求无错了!” 说完,又有老人登山而来。 “国师大人。” “崔先生。” “恩。” 老人一一还礼,很快负手而立,走近陈平安,说道,“你还考虑什么呢?” “崔师兄。” 陈平安依旧闭目,只是语气如同往常一样,哪怕知道他一直护道自己,但当年徐长风兵解与他有着完全脱离不掉的密切联系! “还在气恼不成?” 崔瀺面容冷冽,对于陈平安现在这般做法并不评价丝毫,只是随意地说道,“大骊占据半个宝瓶洲,铁骑之威反倒是让那些山上人胆寒过不少时日,但现在那段东拼西凑的日子过去,大骊反倒没了往日的威严,应该是虎符被人偷了。” 说完,崔瀺拿出一块物什儿,放在桌边,四下看了两眼这些小师弟山门上的供奉客卿,补充道,“对了,老夫刚才在你们那山脚下掉落了虎符,如果你们有谁看到了,记得交还给老夫。” 只是哪怕如此。 陈平安依旧不为所动。 在外人看来,他好像是在等,但是在这些修为傍身的大能面前,他此时却是正在心神交战之中! 此时他们的言语只是为了让他能够迅速占领上风,但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用,还是另谈。 值此之际, 又有个小老头从山脚下跑上来,崔瀺正要见礼,结果就被他踹了一脚。 常人面前无情的崔瀺此刻流露出一抹苦笑。 “老师您——” “哼!” 文圣落脚不重,只是刚好挤出个位置来,来不及喝口茶水,便直接晃动陈平安的身子。 这般动作慌得几个人赶忙就要上前阻止,没成想文圣这一摇晃之下,陈平安的身子忽然金光四溢,大放光明! “还不够!” 文圣又晃了晃,陈平安身上的金光逐渐变弱,最终气息恢复成常态。 陈平安眉头舒展开来,就要睁开眼来时,被他所阻。 “这才对嘛,想去做啥就做啥,先别急着睁开眼,小齐给你捎个话儿,仔细听劝!” 陈平安点头,此时那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在陈平安的心境之中,如同春风吹动,将他波澜的心湖水面吹得抚平,“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不过四十出头,就已至仙人, 如今落魄山却还是默默无名,我与师兄虽刻意压你名头,但也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去做,之前书简湖,藕花福地,剑气长城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文圣感觉陈平安已经听完,这才咧嘴一笑,放声道,“去吧,文庙那边老师顶着,你们谁想要去闹腾的,只要不把这片天地打穿,随便去弄,老秀才没啥本事,就是嘴皮子麻利!” 这话说完,所有人蠢蠢欲动。 也就是此刻, 陈平安睁开眼,双目满是血红! “那就烦请您多担待!” 第5章 正阳牢狱(为随风、阿鏛、信江陈起、 宗无心、平安加更) 幽邃深渊的地底天牢里。 一道勉强有些人形的身影靠坐在牢房的床上。 满头枯糙的白发随意地垂落在他的额前,干涸的血斑凝固在他此刻身上那件发白的囚服上。 浑身的痛感让他说不上来地发出沉重的喘息。 “嗬嗬——嗬——!” 他的牢房位于整个山脉的最底层,寒气透骨之下,浑身的气血也几乎凝滞起来。 踏踏踏…… 吱——! 还没等他抬起头来,就被一脚踹得倒在床上,接着感觉脚腕被人拉住,一阵昏天黑地里,被人砸落在地面。“小杂种,还没想起来吗?” 老人松开手,面色狰狞着笑道,他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依稀记得,几百年来,多少有心人曾对正阳山的祖业虎视眈眈,结果都被他一一锤杀在当场! 这才有了正阳山几百年来的基业! 这才有了他那凶戾的杀名! 所以,很少有人敢当面叫他畜生二字! 但是,面前这个小杂种不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三十年前,这个小杂种的实力至少不是他能触及到的层次! 可是现在不同! 现在他可以随意蹂躏了! 他就喜欢折辱这些人族的天骄! “哈哈哈哈,小杂种,说话呀!” 猿真页看着面前躺倒在地上的徐长风,心中快意难平,又是一脚踹过,将他砸飞在墙头上,直接印出来一个蜘蛛网状的裂纹! 徐长风毫无还手之力,顺着墙头落在地上。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看这个老杂毛的模样,估计是自己之前如何折磨了他,也就弄到现在的自己身上了吧? 他心中这般想着,但身子仍旧躺在地上,不为所动。 不是他不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猿真页见状,又要开始折辱,不过马上就被身边的仆人叫停动作,“大人,您再这样下去,他又要活不了了。” “恩?不是好好的吗?” 猿真页瞪了他一眼,此时那小畜生虽然双目空洞,但浑身的气息尚且存余,更何况有高人说过,这小子不会轻易被弄死。 怎么就马上要活不了了?! “大人,他——” 仆人脸色难看,支支吾吾,言语闪烁不定。 “讲!” 猿真页性子急躁,哪儿有心思等人叽叽歪歪,又要上前去给那小畜生一脚。 “大人!” 仆人见这模样,赶忙讲出缘由来。 “此子浑身二百零六块骨头已经剔除大半!” “每日隔炷香就剥一块巴掌大小的生皮!” “在裸露的生肉上凌迟刀法七十二!” “此子真不能再受大人力道了!” 猿真页正要踹出去的脚立马止住,狠狠地朝着徐长风吐了口唾沫。 “真他娘的不禁弄!” 这小畜生当年怎么折辱自己的,他自然要百倍奉还,但是如今那所谓的北岳披云山势力庞大,虽然这小子跟那边没个直接关系,但那山脚下的落魄山主…… 想到这里,猿真页就想一巴掌打杀徐长风于当场。 那个走运的小杂种抱着披云山的大腿水涨船高! 若是那陈姓的小畜生为了这个小杂毛去求那魏山君,他正阳山说不得也要受到牵连。 为大计,猿真页不敢真将此子打杀。 不过,如果是那小畜生得了消息,说不得还真要过来跪在山门前。 到时候说不得还能换个人折辱! 想到这里,猿真页心情畅快不少,看着身边的仆人也颇为顺眼,丝毫不计较他刚才阻拦自己的事情。 “你小子把好好监守这小子莫要自杀了,到时候等这事情过去,给你弄个好出身,保准你得个仙家弟子的身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仆人立马磕头在地,对猿真页的话语感激涕零。 猿真页见状,颇为满意地点头,正要走出去,忽然又想起一事。 “听说外头有什么陈十一的隐官说法,你可知道啊?” 这个说法,猿真页闭关休养生息以及静守福地洞天的时候,隐隐听闻些许,但当不得真,此时见到这个仆人懂事儿,好奇问道,本来没有报以太大的期望,不曾想面前这个仆人居然知晓些许。 “这个自然是听过的。”仆人拱手一礼,细细思索片刻后,张口道,“据说陈十一此人年纪大概四十出头,出身浩然,在剑气长城避暑行宫担任隐官,出力极多,功劳极大……” “算了算了,又是这套说辞。”猿真页摆摆手,对此不置一词,“那劳什子剑气长城,依老夫看来不过就是土鸡瓦狗,被那什么蛮荒天下的小妖怪们打的抱头鼠窜!” “猿老祖武功盖世,威压天下,佑我正阳,永恒不灭!”仆人适时地开口,各种称赞。 猿真页见这小子上道,轻咳两句,神色飞。 仆人见状,又开始吹嘘道,“要我说啊,也不是看不起那什么隐官,主要就是那头的小妖们太废物,听那负责情报的弟子们说过,也不就是群中五境的小家伙儿在那里打打闹闹吗? 若是唤作老祖前去,哪怕一手举起剑气长城,亦可单手镇压蛮荒天下!” “咳咳咳,莫要胡说,老夫可做不到单手镇压!” 猿真页说是这样说,但一转出牢门,满脸都压不住喜色。 他自从听说那个隐官年纪不大后,就有些担忧,因为这太巧合了。 他就是怕那落魄山上的小杂毛麻雀变凤凰,届时真要搭上无数的关系网,他还当真不得不叫人出去! 不过刚才那小子说的没错,一群小妖而已,我猿真页乃是上古搬山一脉,真要去那方天下里,就是打急了眼,跑到那所谓的十万大山里面,把那些个山头当作武器随便就能打杀一片! 只是时势造英雄,使竖子成名! 牢狱内, 仆人等猿真页走远后,立刻走近徐长风身旁,正要动手帮扶起来,忽然又止住动作。 因为他尚且还记得,徐长风遭遇的酷刑。 自己哪怕只是一个帮扶动作,可能都会让他疼痛不已。 似是感知到仆人的好意,徐长风喉咙响动。 “嗬嗬。” “您是要我扶您起来不成?” 仆人问询片刻,徐长风依旧麻木地嗬嗬着,正要动手间,牢笼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一炷香时间到了,这小子身上的肉还不错,待会儿再多割两片!” “你可要弄好,别整死了,到时候老祖那边不好交差!” “放心,包的!” 第6章 围杀二人 浩然天外,某处古战场上。 两道流光落在此处,不荡起半点余波。 为首的是个身着儒衫的魁梧老人,精神矍铄,边走边道,“据那人所说,天外有变,却不知究竟是何余孽又要出世。” 跟在身后的中年人一身江湖客的打扮,闻言,微微摇头,“要想理清他的线索,当真是难上加难。” 老人不置可否,继续向前而行。 一阵阵罡风自虚空刮来,后者挥袖而起,将那些风意攥入囊中,算是安抚一下这些天来的辛苦寻觅。 若是有天下山巅大能修士见了二人,说不得就要稽首做礼,这不光是对那男人刚才轻描淡写就将能轻易摧毁玉璞境的狂风化作细雨无声,更是因为他们还有这一个沉甸甸的名字。 至圣先师老夫子。 浩然天下小夫子。 远远看去,好像是一行少爷与保镖的出行,但当余客出手后,老夫子反倒更像个书生。 瞧着余客将那些罡风攥入手中,老夫子笑着打趣儿道:“这么些年,还是雁过拔毛?” 余客轻笑一声,并没否认这句玩笑,只是轻言叹了声,“没办法,穷日子过习惯了。” 啪! 老夫子给了他脑后一巴掌,笑骂了句三字经,“年纪轻轻不学好,咱们现在日子富庶了,不必这么计较家长里短的,怎的还学会唉声叹气了?” 余客歉意地点头,至圣先师手上的重量他现在反倒是有些熟悉了。 看到他这个无声沉默的回答,至圣先师也不多言,只是继续带着他往前走。 这片古战场有其特殊之处,虽说二人看似在缓慢而行,实则一步万里,在常人看来,几乎难见踪迹。 事实上。 在这里也早就没有了人烟,只是二人此次来到这里,主要是因为某个人占卜的卦象。 大意上是此处会有惊天变动,与神灵有关。 无论是真是假,只要事关神灵余孽,作为主管此类要事的浩然天下必须得一马当先。 “老师,这战场有些古怪了” 两人在这处战场上踏足不久,余客忽然叫停,皱着眉头,目视前方。 只是至圣先师不闻不问,依旧向前踏步。 这一脚,踏出的步子,响应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轰轰隆! 二人脚下忽然暴起雷霆无数! 接着四周原本贫瘠的土壤竟然炸开四道巨大身影! 每一个都足有万丈之高! “该死的书生,这次终于围堵住你们了!” 其中一具身影看着面前的两个渺小的身影,无数年来修养的神力在这一刻尽情释放出来。 他们之间看着相距不远,实则也有千里之遥。 只是这点步子对他们在场的每个人而言,都不过是两三步的问题。 “呵。”老夫子挑眉,看了眼余客,疑惑道,“这些余孽还真别说,挺有脑子的。” 这打趣儿的话听在余客耳边,他自然知道意思,微微朝着他拱手一礼,“失礼了。” 随后一道同样高大的万丈法相在这困杀大阵的中心突兀升起,肩头处一个老人负手而立。 “那就劳烦你了。” “何至于此。”法相轻言,虽然语气轻微,但是响在这些神灵耳边却是宛如天雷滚滚,“有事弟子服其劳。” “善。” 老夫子说完,欣然点头,飘落到地上,随意盘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继续熏陶下自身气质。 平素里出门在外,常被人所避讳,这与自己顶着的至圣先师的名头全然不同。 明明他三番五次交代过的,画像上面一定要务实,没成想老大老二老三这几个人的反倒是看着有模有样,反观自己,倒是每一幅有一份模样的。 这般想着,在他落座后,小夫子的法相就已经与三道身影交战一处。 不过片刻,就已然占据上风。 不过要想打杀他们,反倒是难度不小。 老人抬头看了眼局面,也不出手,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 “哼,没想到还能捡个漏!” 刚才四个神灵里,被小夫子拦住三个,此时剩下的那个早早地就盯上这个看上去脆弱的老人。 这老人实在太寻常了,就跟当年的那些血食一样,实在太像。 祂已经许久未曾尝过人族血肉的滋味了。 如今哪儿能管的上这小东西的肉味儿是柴是嫩,只管打杀后就先开个牙祭! 万丈高大的神灵刚要走近,结果就被同伴叫住。 “还不来援手,你要做什么?!” “且住,莫要上前!” “那人你吃不得!” “……” 这道巍峨的身影对这些话术嗤之以鼻,自己哪次出来行动能吃个完整的人躯? 每次都被祂们哄骗,这一次,祂一定要尝个鲜味! “莫再上前!” “停步!” “叫什么叫!”刚走近面前这个还在低头的血食,祂又被同伴叫停,气得祂破口大骂起来,“天外这么些年,老子都没开过荤口,今天就吃了怎么的!” “当年都吃得,今日怎的就吃不得?!” 骂完,祂一把将面前的老人握在手心里。 这小东西还不知道反抗! 哈哈哈,天助我也! 只是祂并未发现,手心里攥着的老人面色古怪,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书。 哪怕是外边跟祂同伴对打的小夫子也在此刻停了手。 因为另外三个神灵余孽已然停了手。 等到祂张开血盆大口后,祂们更是二话不说地转头就跑。 只是片刻后, 一场铺天盖地的爆炸从刚才的中点炸开! 余波激荡在祂们身上,几乎摧毁祂们半边身子! 小夫子也早早地收起法相,朝着烟尘中走去。 等到烟雾散尽, 老夫子仍在坐在原地上看着书籍,小夫子躬身伺候在一侧,等到他终于停顿下来,这才沉吟半响,方说道。 “老夫是个读书人。” “嗯!” “老夫并不是粗鄙之人。” “嗯嗯!” “……” 老夫子白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自己好不容易修养的形象,好像又不存在了。 正待还要说些什么,忽然一道刺目的剑光从极深远的星空里划过天际,留下一抹剑痕。 “是她——?” 小夫子当然认得这剑光的主人,这会儿看着那位急匆匆的模样,心下一沉。 老夫子站起身来,补充道,“出事了。” 第7章 你好,我叫陈平安 落魄山上小院里。 陈平安心神终于定下,此时看着面前一众人眼神中的担忧,稍稍冲着他们一笑,随后起身行礼,众人还礼。 “今日私事诚不愿牵扯诸位,奈何——”话未说完,刘羡阳就走上前轻轻捶了他一下胸口。 “说啥呢?赶紧安排下来吧。” 刘羡阳催促完,众人也纷纷跟着进言。 “山主您说便是!” “那小小的猴子哪儿能这么猖狂?!” “一脚踹去也不见得有个什么能硌脚的蝼蚁!” “……” 陈平安再行礼,整肃面容,“落魄山出山第一战,必须要打得响亮,这一次考虑极多,需大家共同助力!” “谨遵山主之命!” 老厨子首先拱手,接着众人纷纷跟上。 陈平安从桌上拿起那件大师兄扔下的物什儿,把玩一下,安排道,“正阳山周边,所有大骊游骑,封锁正阳山南北信讯往来,此事,麻烦大师兄了。” “恩,不麻烦。”崔瀺挑了挑眉,接过虎符冲天而去,倏忽不见。 陈平安说完,又四下看了一圈面前众人,微微吐了口郁结之气,继续安排道,“另,传讯北俱芦洲,太徽剑宗、披麻宗,金乌宫,浮萍剑湖,云上城,风雪庙,指玄峰,邵元王朝……请他们来为落魄山于正阳山门前援剑。” 听到这里,宁姚微微皱眉,本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止住话头。 陈平安见状,微微点头,示意大可言语。 “还有五彩天下飞升城,倒悬山后的剑气长城。”宁姚说完,继续站在自家男人的身后。 “行的,那便有劳你了。” 陈平安谢过,又继续说道,“此次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传讯各家,若是有闭关、急事者,勿要登山打扰,坏了修行。” 说到这里,首席供奉姜尚真此时站出来,“还要算上一个桐叶洲玉圭山,云林姜氏。” 这个说法,让陈平安稍有些迟疑,但很快就点头道,“可。” 至于剩下些的补充,陈平安一一交代清楚,有不懂的也飞速地开始记下笔迹。 —— 正阳山。 作为宗字头的正阳山,近日来一直准备的盛宴,自然是昭告无数。 山主竹篁对此事更是谨慎之至,难以言述。 只要是过了今日,那么他正阳山,在这宝瓶洲便是能够执牛首耳者! 不过也就是最近,他的右眼皮一直狂跳,心里头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可是自家如今已经登峰造极,哪怕是中土文庙,也给了宗字山门的由头。 这明明各处都是好事,为何自己还会有所害怕呢? 莫非是类似近乡情更怯? 竹篁坐在祖师堂的高位上喝着茶水,此时他的心里头越发慌得很。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数日之久! 修道有成之人,可不会无故呻吟。 正在这般想着打算找个占卜的好手,竹篁刚放下茶,门外就走来一个正阳山的女长老。 见到此人,竹篁还是得微微起身,给予一定的尊重。 “山主何至于此?” 女人欣欣然落座在一旁,哪怕境界不如他,但气质雅度上,反倒是女人更胜一筹。 “不敢,您可是那位的师妹。” 竹篁摇头,等她坐稳后,这才重新落座。 他当然不会因为女人这样的不合规矩而变得恼怒,事实上这位能够待在正阳山上,都已经是整个山头的福气,因为此人正是他误打误撞得知到的那位阴阳大家的师妹,田婉。 “呵~”田婉一笑置之,拿过身边的盏茶,看着面前男人的愁容,戏谑道,“山主都是要登临山巅之人,何苦这般忧容?” “此事说来也是令人贻笑大方。”竹篁本来不想接过话茬,但面前女人的身份让他觉得可以为自己解惑,于是他将最近时日里的心绪不宁说了出来。 田婉听完,摇着头,轻微地闭着眼睛,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竹篁没有惊扰,只是静静等待,求神问卜,不如心绪安宁。 如今他只求自家的盛宴莫要凭空出了岔子。 堂中沉默良久,田婉总算是睁开双眼,但却只字未提,只是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座古旧的祖师堂,又走到门口观遍外头那大好的风景后,微微摇头,最终朝着竹篁流露出一抹可惜的面容。 “如何?” 竹篁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有些不祥的征兆。 田婉欲言又止,将话头一转,劝说道,“多看看这片山水吧,日后说不得就难见到如此模样了。” “恩?” 竹篁应声而起,这话里话外,不就是预兆不祥吗?! 自己的山头马上就要大办一场,可此时这位却说出这般言语,再加上自己之前的心神不定,莫不是当真要……? 思虑及此,竹篁马上叫住她。 “田长老,请留步!” “勿要多言,此事能过则过,过不了……啧!” 田婉话音落下,就要往外走去,不成想里面的竹篁忽然叫住她。 “长老,念在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上,可愿给些提示?” 她的脚步也随之停下,毕竟借着这座山头做了不少自己的事情,如今有了磨难,理当言语两句。 思索片刻,她缓缓开口道,“劫起北——” 轰隆! 噗——! 还未说完,就在这狭小的祖师堂里,两人的耳畔忽然乍起平地惊雷,震得田婉一口鲜血吐出,神魂不定。 竹篁本想祭出飞剑,查看是何人作乱,但这异象来去匆匆,若不是面前女子面色苍白,他恐怕都不敢相信刚才居然只是占卜引来的天意! “这……”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曾想面前的女人拖着伤势也立马跑了出去。 当真是天意么? 看到她那狼狈逃离的模样,竹篁喃喃自语。 自己这正阳山到底还有多少仇家? 这个数量自然是定不下来的! 但虱子多了不怕咬,正阳山家大业大,哪怕那些蝼蚁汇聚在一起又能如何? 他竹篁自有一剑,镇杀无数修士于当场! 想到这里,竹篁原本难以安分的心境莫名其妙地稳定下来。 看来,人怂胆子小,当真会凭空多出些杂念来! 正是此际, 天外忽然流光无数,引来山上山下一片喝彩,竹篁闻听热闹,也走出门去,想来这些便是自家的客人到场,不过是要摆些谱,还得是他竹篁才能当那定海神针。 今日思绪颇多,等到他出了祖师堂,遥遥望去,山下已经多了无数观礼客人。 只是他们都未上山,直到天外一缕星光滑落在他们身前,露出一袭青衫,手中执剑。 虽然相距甚远,但所有人都听得明白,那袭青衫落地后,曾有言语一二自述: “你好,我叫陈平安,今日前来,问剑正阳山!” 第8章 剑开正阳山 随着那穿着一袭青衫的陈平安说完,竹篁整个人都微震了一下,自己这正阳山可没有去惹这位有背景的落魄山主啊,怎的做出如此架势来? 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宗字头山门应有的担当,微微动作了一下,便站在祖师堂的大门口,看着山脚下那个渺小的身影,作出一副应有的风范,清了个嗓子,开口询问道: “这位陈道友来此,莫非是要当那恶客上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挑事?” 竹篁到底是经历过不少事情之人,对于当下局面自诩还有些看得比较通透,什么场面他没见过? 他当然知道那袭青衫要想做些什么,站在这么多人之前,不正是要做那恶客临门?! 如果身为一山之主的自己还不能及时阻拦他,那么自己整个正阳山的观礼大事上,岂不就是一场让人耻笑的宴会?! “竹篁道友,落魄山山主,陈平安来此观礼正阳山。” 陈平安再次开口,整个人浑然化作一道锋锐的利剑。 也就是他这一次开口,某处负责正阳山剑阵的长老忽然手头一松,发下信号,山上山下一片片铺天盖地的剑光彻底将陈平安淹没在剑海之中! “恩?” 竹篁偏头看向那处,这动静其实也不能算是勿触,甚至这只是一个正常的反应,因为来者不善,那么山上就要有所反应,不然那不就是白给人砸场子了不成?! 只是,那化作一团剑茧的山脚下,等到那足以灭杀一个玉璞境修士的剑阵终于消停之后,里面那道身影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青衣陈平安依旧站在原地! “什么?!” “这不可能!” “这人究竟什么境界!” “怎么可能,轻易能杀死玉璞境的剑阵怎么就——?” 山上山下,议论纷纷。 陈平安的身影也由此披上了一层层神秘纱衣! “正阳山的各位道友好,我姓陈,名平安,前来正阳山,观礼!” 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开口,语调不急不缓。 但这样的语气却让山顶上祖师堂前的竹篁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此时各位在外的长老也早就汇聚到此处。 “掌门,这人——” “勿急。” 竹篁压下他们想要询问的东西,因为此时人群中忽然窜出两道流光来。 其中一道流光背着把阔剑,一马当先。 这并非是说此人气势高绝,而是这个明明看起来爽朗的家伙居然是闭目前行! 如果此人是盲人尚且还能让人觉得不怎么另类,但此人刚才明显是睁着眼睛飞到陈平安身前不远处开始闭目而行的! 最是古怪的在于—— 此人闭目之后,每踏出一步,便有无数周遭弟子莫名地躺倒在地,也不害人性命,只是将所有想要靠近他身边之人一一放倒在地!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走到半山腰上来! “来者何方好汉?可敢报个姓名?” 竹篁身边早有执事堂长老看不下这般折损,毕竟此人若是真的心存杀机,相当于就这么一小会儿,他正阳山弟子就死伤三成! 此时那个青年好像听到了他的言语,适时地睁开双目,一脸和善的笑容,甚至还瞅了瞅他身边躺倒一片的正阳山弟子,这才开口自我介绍。 “在下原骊珠洞天土着,现槐黄小镇百姓,刘羡阳,给这位山门老爷问个好。” 刘羡阳故作了个有模有样的拘礼,反倒让众人沉默下来。 如果说只看这家伙的势头,确实是个硬朗的刺儿头,需要正阳山认真应付的情况之外。 那么他的另一个身份反倒是让所有人有些忌惮了。 因为刘羡阳这个名字,在兵家那边出来了个龙泉剑宗。 剑宗的宗主,名字叫做阮邛。 而他第一个大弟子,其名就是刘羡阳! 这三个字可不是一般的重! 那位靠着山下人只知道羡慕的打铁生计养出来的剑宗大派,他们这些山上人可不会只有艳羡的目光。 阮邛本身就代表着无数山上牵扯的人情脉络! 如果谁要是惹恼了他,那都不消说些什么,就会有人出面摆平,实在没有那般的实力,也有那大骊王朝为他站岗! 那么身为大弟子的刘羡阳,如果出了些什么岔子…… “这位小兄弟,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 竹篁本想说些体面话,至少这位小爷先劝退了再说,到时候要什么补偿之类的,他一并给了便是,总不至于要自家这祖师堂里头的东西吧? 不过他话语没开口谈尽,就有人扯着他的衣摆,附耳说了个早年的往事。 竹篁听闻,心里一沉,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只是故作不知,正要继续开口,没成想那另一道身影已经随着陈平安走到刘羡阳身边! “敢问——” “顾璨。” 儒生打扮的顾璨此时面色清冷,他本就生的不俗,除了能在陈平安面前露个笑脸外,很少会有其他神色显露给旁人,甚至有时连话语都懒得多言一句。 只是这么两个字,再加上他般年纪,所有前来观礼的正阳山友邻忽然为之一滞。 “什么?顾璨!” “就是那、那位的弟子?!” “怎么可能啊!” “完了,正阳山这一次没救了!” “竟然招惹了这般人物!” “……” 竹篁隐隐听着周边之人的议论,心湖里波涛汹涌! 那位连名字都不能直接念的先生弟子,自己何德何能啊?! “快去把那猿长老给我叫过来!” 竹篁吩咐下去,又想开口做个人情,想着当个和事佬,可是此事又该如何化解? 当真是头疼至极!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但是条条魔道拜白城! 自己这正阳山上居然一连招惹了两大惹祸精,当真是运道不济! 唯独好一点的,便是那陈平安可没啥背景,除了有个披云山上的魏檗帮衬外,也就自身实力可能实在仙人境左右! 想到这里,竹篁心里稍安,此时只要先稳住这两个人就行,至于陈平安,先让他随意闹闹,大不了实在不行,再赔些款项,至少也有了交集的地方。 思绪万千下,竹篁其实也只是几个呼吸就弄懂了所有的由来,此刻打算放下面子,往前走了一步,但马上就又停下脚。 他仰头望去: 只见那天外忽然又飞来无数剑光,落在陈平安身旁,化作一个个气息骇人的剽悍修士。 “参见隐官大人,剑气长城,落魄山供奉米裕来此为山主大人助剑!” 当先那个丰润英姿,几乎在一登场就将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起来的的男人,只是凭空地将手中常剑抱在身前行礼,便惹来无数少男少女遐想连篇。 陈平安无语地朝着米裕白了一眼,这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是这样,弄得自己待会儿怎么好递剑的? 米裕悻悻然地点头,眼神有些歉意,但是这却又越发地引人,甚至有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的女修,直言自己可不是白来这么一场观礼。 竹篁听得那远近闻名的字词,心中剧震,他当然知道这人的名头。 当时传言那倒悬山即将告破,结果被此人追杀千万里,哪怕不是剑仙者,也常常喟叹,此人义气无双,提头万里来相会,引得无数修士尽折腰1 “落魄山首席供奉,周肥,前来觐见。” 忽然又有柳叶漫天飞舞,但也就是此时,那山头上忽然传来一片骂声如潮。 “是那可恶的姜尚真!” “狗日的贼子!” “啊啊!狗贼!” “……” 现身的男人扶着额头,眼见着自己戴着面具也被人认出来,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今天也许不适合出门。 但好歹是咱自家山主大人头一次出剑,这不得告诉全天下…… 姜尚真来到陈平安面前拱手行礼,悬浮半空之上。 竹篁此时哪儿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会儿被人逼上了山头,他总算知道这位陈山主为何有着这般的动静了! 但是这还不止,还有好多竹篁熟悉的面孔! 风雪庙魏晋! 郑大宗师郑钱! …… 一个个外头响当当的名号,一桩桩惊天动地的事情,迅速被牵连出来。 这些人真的疯了吗? 他竹篁哪里能够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头? 落魄山好歹也是一家宗门,但如何也不该如此无理才对,面对着天下人当真就要弄个什么兵解正阳山的动静吗?! 这般想着,竹篁心里头又有些颤抖起来。 这陈平安当真是强的过头了,这般欺辱自己正阳山当真是没把我们正阳山放在眼里吗? “陈山主,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敢留下那冤家的由头,你我的人好好叙述,此乃我正阳山的盛世大会没有自误。得饶人处且饶人,陈山主应当也熟知这句话吧。” 陈平安忽然开始不再言语,只是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只是偶尔有着一道剑光从天外飞来,但很快就是一束束流光开始落地,他们并没有落在正阳山的山腰上,与陈平安站在一处,甚至他们的站位只是落在山脚下! “隐官大人” “山主大人” “陈平安——!” “好兄弟我来也。” “哈哈哈哈,老子倒要看看这正阳山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敢让老子兄弟这般吃霉头!” 正是这般想着,竹篁眼见着外面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甚至那边的家伙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更是恐怖起来。 这陈平安到底什么来头? 竹篁心里想着,心神不定。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田婉会急急忙忙跑走了,原来就是这个原因吗。 光是他看得出来某些流露着气息的,就有那起步的元婴修士,玉璞剑仙,九境武夫,十境武夫! 这阵容实在太过吓人,若是自己要去请来这些助力,说不得就要花费多少资源与人脉,可是那落魄山呢?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宗字头山门而已,为何能够如此? 叫来这么多人恐怖之人! 这谁敢信?! 竹篁此时站在祖师堂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山门能够真的会去惹怒一些什么牛鬼蛇神,但是今天,或者说之前,还真的惹怒了! 陈平安这个年轻人好像跟他们老一辈的不一样,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从他的气质,修为,境界,乃至他整个的人脉和山头。 他陈平安凭什么这样厉害? 这么多人为什么都让他请来了! “陈平安!” 竹篁忽然怒吼,他这人是想毁了自己的正阳山吗?! 如此偌大的基业,连一个罪名都未曾有过,他陈山主为何就要出手毁掉?! 你怎能如此! 怎敢如此! 这该死的落魄山,天杀的陈平安! “竹篁山主,请指教!”陈平安说着,五指张开,手中的剑自然垂落下来,接着又有一声喃喃低语从他嘴里冒出,“我陈平安,唯有一剑,可搬山,断江,倒海,降妖,镇魔,敕神,摘星,摧城,开天!” 说完,正阳山上的天空,忽然划破一道金光,直直的垂落下来,接着天外乌云竟然有着无数劫雷升起,气机如潮水涌动,将整个浩然天外搅成一团杂乱无章的棉花! 那道金光好似从万古岁月垂下。 就如同它本该就在这片天地,就好像它本该就在那天外! 它就应该待在任何的一个地方。 这里, 那里, 就好像它是一个帝王一样,君临这片天下!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万剑之祖。 但——, 它是一柄剑 一把看上去锈迹斑斑的剑 从遥远深邃的星空破碎无数星辰而来, 从远古战场的神灵中穿过血肉之躯, 在无数目光打量下划开天幕, 在无数岁月长河里流过, 但, 它还是那一柄剑。 当它从浩然天外落下之后, 却又好像化作了一柄普通的凡铁, 就那样安静的待在那一袭青衫的手中。 看上去二者甚至是毫不起眼, 但又给人感觉, 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 无论是万年之前的某处神秘地带, 还是万年之后正阳山山前! 不过, 仅是如此,显然还不够, 陈平安双眸忽然显现金色,接着他的身后出现一个高大的女子,她轻轻地与陈平安握剑的手合在一处, 双方同时举剑而起,瞳孔相对。 二人再次给人的感觉,并非那世俗间所谓的情侣,而是他们化作了浑然一体! 两人只是轻轻的同时朝着面前的正阳山只是那么挥出了一剑。 就是一剑, 那一个简单的动作, 破开如同水面般的各种禁制, 撕裂割开无数波纹的涟漪, 就那样的,无瑕的,洁净的,看上去毫无异样的一剑! 被青衫男子在此时挥了出来。 随后, 全场寂静, 整个正阳山脉,自祖师堂上到山脚下,泼天的灵气直冲霄汉! 他, 一剑劈开了整座正阳山! “快去把猿真页叫来!” 第9章 技高一筹 “不——!” 竹篁呆呆的看着面前已经从头到脚被彻底劈成两半的山脉,双膝一软,几乎难以抑制地瘫坐在地。 此刻他的脚下,或者说,他的屁股底下,就有着无数的灵气往上飞窜! 这些都是他正阳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啊! 这落魄山山主,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 简直是强盗! 是土匪! “啊——!” 他正阳山偌大的基业,今日就毁在自己这一代人了吗?! 竹篁愣在原地,他们都还未曾交手,自己的祖师堂就被人砸了个底儿朝天! 岂可修! 他缓缓抬头,立马就与那双淡淡的金色眸子对视,这一眼仿佛让他看到了浩瀚的星空,无际的阔野,乃至灵魂深处的自己! 噗! 竹篁只是盯了片刻,他就胸口一堵,接着整个人吐出一大口鲜血,恹恹儿地毫无生气。 就是这么一眼! 他已经完全抵抗不了! 那——, 他竹篁又怎敢?! 对那人发怒动气?! 这一剑之下的威力,他自己难道会不清楚吗?! 他整个正阳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底蕴灵脉,就这般被人轻易地连根斩断! 此时泼天的灵气正疯狂地上涌,甚至毫无任何办法去阻拦它! 可现在竹篁连一个想报仇的心思都不敢起来,他也怕死,他也怕那一剑砍在自己身上。 那一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砍出来的。 谁能一剑砍破整个正阳山脉? 这可是在浩然天下! 哪家的仙山洞府能允许旁人随意拨弄?!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对, 他现在应该想一想,该怎么办?!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朝着已经停步于半山腰的那三个年轻人喊话道: “陈平安,你妄为大骊之民!随意动用干戈,难不成真的想过那大骊王朝积攒下来的赫赫威名不会将刀刃落在你落魄山头上吗?” 这话说完,三人的步调果然有了些许的停滞。 刘羡阳面色古怪地看了竹篁一眼,接着又侧过头看了看陈平安,“哎哎哎,这话说的,我都有点怕了,要不然咱们先撤吧?” “少阴阳怪气的,刘羡阳。”顾璨顺手给了他屁股一脚,也没在意是否在众人的眼前这般动作,只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他惹恼了自己,就立马飞起一脚,“咱们今日的目的可不只是剑开正阳山!” “我——!” 刘羡阳揉了揉臀部,装模作样地龇牙咧嘴,正要说些什么,结果被陈平安伸手将二人的话题打断。 “好了,先别说这个了。” 陈平安抬头再次与那一拨山顶上祖师堂的修士们对视,这一次并未使用什么神通术法,只是轻描淡写般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回过头,此时看向山脚下的那大拨修士,随后微微点头。 “怎么,现在知道了是吗?” 山顶上的竹篁见到他们三人的步调片刻间再无动静,此时心里以为他们到底是害怕了。 毕竟那在宝瓶洲让山上修士人人自危的大骊铁骑,还当真是能够作为维持秩序的一把利器! 只要能够有线搭上它的这一处风口,那也不至于整个正阳山就被他任意践踏! 不过自家山头上的威风,到底是再难有以往模样。 这当然不能让竹篁心里畅快,他此时站在山顶上,忽然就想要一吐痛快,冲着山脚下赫然骂道,“你落魄山再是厉害,能挡得住大骊王朝的铁骑吗?!” 正说着,忽然有长老传讯,言说大骊曹家的某位已经来到观礼队伍之中! 这也正是给了竹篁语气一根定海神针! “你陈平安就当着你那请来助剑的亲朋,还有我这正阳山上上下下所有看客一个答复——” 陈平安好整以暇,拄着剑,此时望着这位早就满头乱发的正阳山山主,他此时恐怕还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陈平安也不想再多言语,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发表那一段“天真可爱”的言语。 “陈平安,此时就知道认怂了吗?”竹篁看着那袭青衫好似在等着自己判决,甚至已经联想到这个小子在日后公堂对簿之时,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的模样! 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头的创伤,因为正阳山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他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做那么多原谅他人的蠢事! 他到时候只会让这个年轻人死! 去死! 立马死! “所以——?” 陈平安像是提醒一样地点头,闭目凝神,神色并无丝毫的轻松之意,但这不是对这个正阳山,而是对某个冥冥中一直以来对他抱有恶意的那位。 “你若是再敢有所举动,那就是对大骊国师不敬!” “你莫非想要忤逆大骊国师崔先生的法旨?” “你难道真不怕我日后告到崔先生面前,让你落魄山散于当场?!” “……” 此话说完,观礼上的宾客们总算起了波澜,只是他们的眼神同样古怪,但又不好大声言语。 反倒是山脚下那堆修士此时开始登山。 对的,没错,就是在竹篁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登山! 这些人当真是丝毫不怕崔瀺?! 竹篁心里这么想着。 不仅如此,又有弟子忽然来报,那个刚才坐在观礼席里的曹姓子弟忽然混进了山脚下那拨修士当中! 这——?? 这到底是怎么了? “山主,大事不好了!” “讲!” “三十万大骊铁骑将我正阳山外围——” 呼! 弟子还未说完,竹篁就伸出手打断他,他此刻都不用再继续听他禀告,因为以他的目力已经看到了那地平线外黑压压的一线! “为什么?!” 竹篁喃喃自语,心底本来就已经乱麻一团,现在更是如同沉石一般! 他陈平安到底是何人?! 为什么这么能找援助? 竹篁当然不会天真过头,以为这些铁骑是来助力自己的! 因为那一线黑潮马上就将正阳山团团围困起来,那惊天的煞气几乎化作一个实质的杀神,拔高近乎千丈! 若是其它小国,他正阳山可能看都不看一眼,可是这就是大骊王朝敢平山上人的勇气! 凡人弑仙! 莫过如此。 没人会怀疑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只有质疑山上人是否受得了这冲天的杀孽! “很抱歉,竹篁山主,又快了你一步。” 陈平安没有解释其中内幕,于是继续向前走动。 他当然知道这位为何消息这般迟缓,这正阳山上那位执掌消息渠道的天才兄实在太过于出奇,以至于到现在为止,这位竹篁山主也没敢把其它的脉络联想到一处。 “不,停下!” 竹篁道心几乎将要崩裂,如果任这恶客这般走上来,那他的正阳山恐怕就是真会成那冢中空壳! “怎么?还有其它招数吗?” 陈平安依言,再次停下来,他身后的那波登山客反倒不停,只是以陈平安的身影为终点,自觉落在他的身后,将他隐隐拱立出来。 “对,一定还有的!”竹篁心里慌乱无章,忽然看到顾璨那一身的儒衫服饰,于是破口大喊道,“你陈平安当真忘记规矩了吗?!” 他忽然就想到了浩然天下文庙的整治天下,他陈平安怎能违逆文庙的意思?! “陈平安,你怎敢如此,真当文庙的规矩可以容忍你一人所能随意践踏的吗?”竹篁说到这里,泣不成声,他早该想到文庙了,宗字门山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何都没想到这家伙当真是半点都不顾忌这些东西啊! 居然就这么直接开打,将自己的正阳山断成两半! 不仅这样,还让他自己那山底下的一众长老弟子更是臣服起来! 这种对于实力的无知,来源于弱小对强者的无限期盼! 此时此刻, 谁能打得过他? 谁能阻止得了? 不,都没有! 没有任何一人啊! “你好,我叫陈平安,姓陈的陈,平平安安的平安。” 陈平安拖剑而行,直直地朝着山顶上走来。 一步一步。 调子一致。 声音一致。 “你、你、你——!” 天地忽然在此刻变得寂静起来,连同着在竹篁眼睛里的陈平安也是如此。 一刹之后, 那个人气势忽然旺盛如火! 也就是在这同时, 原本那一袭青衫也开始渐变成雪白! 最后彻底化作一件白袍,披在陈平安身上,使得他整个人就好像虚无缥缈的神灵,那一双眸子伴着金色,就像刚才那无形能重伤自己的模样类似。 “我知道你在这儿。” 陈平安步子迈开间,忽然出声。 但这话并未与旁人问起任何身边人,只是这么像是随口地说了一句。 实际上他之所以先前就从山外回到落魄山上重新安排,其实就是因为他知道那人还在算计着自己。 那位永远都不会放过他,因为陈平安早就知道这是那位一贯的想法,但也绝对是他自我觉得最是正确的打算! 但此刻却无人出声, 陈平安嘴角勾起,并不意外,只是忽然抬头环顾四周,接着一手迅速掐诀,整个人化作一个白衣的高人,手中常见直直的指向正阳山那已经断成两半的祖师堂,终于念出了那两个字。 “邹子。” 这声音很轻,很小,甚至无人能听闻。 可是在陈平安心湖里,仍旧有一声嗤笑如同石落水面,迅速地荡漾起微波来。 “看吧,你此时不过是仙人境的修士,可为了个徐长风就如此兴师动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这样的人可以带着他们前往最好的省市?” “这个天地间的生灵难道真的会因为你个人的喜怒哀乐而变成一片生机勃勃?” “显然不会是这样,万物都有其规律,可是你陈平安自始至终都未曾把他们当做是生灵命途的轨迹。” “……” 那道嗓音的语气很讽刺,甚至是嘲弄,就好像他早就看透了陈平安一样,也预料到了这般的结局。 只是陈平安并不辩驳,落在旁人眼中,此刻他的动作只是将剑轻轻的竖立在身前,接着又是一剑。 这一剑。 不是刚才。 也不是他此时此刻的全力。 而是单纯的一剑。 很普通很寻常的一剑! 就这样轻轻的落在那无形的空气中。 接着就好像是点在了什么早已平静下来的水面上,这里的湖泊表面忽然凭空起了波澜,荡漾起无数的水波! 那纹波涟漪紧接着就开始四散开来。 这般动静不小,甚至又堪称是精妙至极! 因为他这一剑的水纹波动,并不能够让那些弟子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是它所触及到的山石阵法之类,悉数使其化为齑粉,形似云烟倏忽间消散。 “抱歉,他徐长风是我的兄弟。” 陈平安终于回答了心湖里的那些问题,心声说完这句话,那心境里无人再有回答,他也将目光继续看向山头上,那一个还在呆立着的正阳山山主。 其实陈平安并没有想要过多为难于他,陈平安此时只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快的将徐长风救出牢笼,可是邹子的算计又让他难以立马出手! 但竹篁可能并不知晓,至少是在这之前。 “行了,到此为止吧。” 此时此刻,天外忽然传来一道中规中矩的声音,陈平安和众人抬头,又马上视之不见。 这二人正是值守宝瓶洲的两个文庙先生。 只是今天陈平安所做的一切自有人给他兜底,他也不用再去忌讳这些。 这些人在往日里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可从来没见过谁能让他们主动现身的, 今日众人也是如此,索性一点都没把他们看在眼里,既然吃了某家的猪头肉,那也相当于成了他人的臂膊助力。 陈平安此刻自然知晓这些道理,不然何必去兴师动众? “陈平安,事已至此还不出手?” 一个身形颇高的中年儒生出言,目露凶光,言辞犀利,警告道,“莫非是真想进那功德林里待上一阵才肯罢休?!” “莫要如此,温和些。” 旁边儒生将他扯住,眼神示意着,眼下这个正阳山不知道陈平安的关系,难道他们自己人还不知道吗? 只能说身边这家伙真的把境界修到狗身上去了。 再说,此时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都忘了吗? 居然能够这般威胁于脚底下这些人,莫不是自讨苦吃? 陈平安本来不想多言语,只是听得后者这番话,又再次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对后者稍稍抱拳行礼。 至于前者见到这般动作,自然更是不喜,只觉得此人丝毫尊卑之恋都没有,当真是该惩治一二方才罢休。 如此想着,他就要出手当场擒拿陈平安。 不过念头刚起,当他正要伸手做些什么之时,忽然他的脖颈就被一道大手握在手中,昏天黑地中飞到天外,那个说话温和的儒士定睛一看,此刻原地反倒站了个文文弱弱的穷酸秀才。 这位温柔地看着自家的小弟子,拍了一眼身边的小家伙。 “看看,老秀才我这关门弟子,厉害吧?” 老秀才身材虽短,但是语气十足,甚至有些溜子的模样,缠着人就问。 “文圣老爷,厉害,当真厉害!头一次见到这么俊俏的弟子!” 老儒生自然知道他的一贯作风,此时赶忙点头迎合,哪儿想到老秀才忽然就翻脸不认人! “那就让那个小王八犊子给老子滚,你回去之后让老二换个人来,不然到时候老头子回来了,届时有得掰扯!” 第10章 老祖,大事不好了!(上) 天牢最深处, 踏踏踏。 一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人悠悠然踏步走进此间。 最近他很高兴,就好像是凡人在秋后大丰收一样,说不上来的舒服。 心里那个美滋滋的味道,很让他陶醉。 “老祖!” “老祖!” “……” 沿途仆役见到老人迎面走来,纷纷胆战心惊,饶是他们手底下调教过不少所谓的仙人,但在他的面前,依然还是那不知名的野草,任意被他拿捏性命。 他就是这个正阳山上已经被人传名,或者说是所有宝瓶洲山上的修士们应该知道的名字。 ——袁真页! 只是自从三十年前,老人重伤回到山上后,他便将名字改做了猿姓,没人敢问过他的缘由,大多都觉得应该是个返璞归真的现象。 毕竟这位搬山老祖乃是上古凶物的余脉。 等到终于走进牢房里, 猿真页就一眼看到那个最深处的干瘦人形,如果不是有他特地的法旨,那些手底下的人早就将他剥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人形的模样? 说来这小杂种最后还是得感谢自己! 猿真页走进已经不像个人一样的徐长风面前,嗤笑一声。 不过徐长风并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是静静地枯坐在那张钉子床上。 是的,徐长风此刻坐在的地方,远远看去,好像看上去就是一张床,但是,实际上却是那仙家用来专门整治仙人的刑具。 他们这些山上人当然知道凡夫俗子们折磨人的方法。 明面上自然不会说自己会拿来做些什么,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对外言说自己曾经有学到过什么,只是就那样地静静看着,也不多言语一二。 反倒是在暗地里偷偷地学了个干净,甚至还在那些被列为禁书的酷刑里,专门找了不少的刑罚,制造了不少的刑具。 专门用以私刑。 那所谓的文庙再是厉害,再是手眼通天,但只要是人掌控的权力中心,就会出现漏洞,也会出现纰漏处。 所以这么些年过去,多少山家洞府里造了多少的私刑密宝,当然不计其数,只是观看正阳山对徐长风做的这些个东西后,便已经能够不得而知,每一样都让人胆寒。 “小畜生你当年不是很厉害吗?” 猿真页一把捏起徐长风的下颌,只是咔嚓一下,就能让手中的这张脸化作歪曲的鬼面,但他不会那样做,因为还是不过瘾! 他没有体会到当年那种屈辱! 三拳两下? 或者说,当年的那个小杂毛。 也就是面前这人的前世,实在太强。 强到了他甚至不会愿意去生起任何对他不该有的报复心思,可是当他从某个大能的师妹那里,得知了此人很快就消散兵解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复仇机会来了! 他很庆幸,也很感激那位大能! 猿真页心里其实到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哪怕是那有么一丁点的可能性,是那位大能故意让他的师妹告诉自己的,但是他依旧感激不尽。 因为这也相当于给自己报了仇! 第11章 老祖,大事不好了(下) 他苦苦等了十多年! 谁能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有多难熬?! 没人会知道! 他当年重伤几乎跌境的时候,多么的绝望! 面前的这个小畜生! 都是他! 他要撕了他! 他养伤的年头加上这些时间,对于很多凡俗之人而言,就是那短暂的一生,但这对他来说,也就是闭个小关而已。 猿真页在外面枯守的时候,就一直望着他,看了他的整个成长生涯。 一边怒意升腾的同时,却也伴随着马到功成的窃喜: 你徐长风之前不是很强吗? 现在呢?! 随意就能被他拿捏! 随便就能将他的脑子掐出浆水来,这人还能做什么呢?! 当年这个人灵光无算的脑子呢?! 现在不也就是个废物了吗?! 哈哈哈! 想到这里,猿真页目中凶光越发的猖狂血腥起来。 这小子,结果转世之后,终于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那他前世再是厉害,又有什么用?! 如果这个畜生当真还有什么大量的底牌,那这小畜生可以现在就该拿出来! 拿出来狠狠地揍我呀! “你个小杂毛,老子想弄死你,简简单单!你现在可有当年那么一丝丝的嘴硬模样?!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是吧?!啊!嘴硬啊!来给你一下!” ,猿真页每次说完一段话,他都要将自己手中的烙铁狠狠地印在徐长风身上! 发出滋啦滋啦的肉糊响声! 此时的猿真页对于面前的徐长风越发的难以忍耐心中的杀意! 他就是单纯的想要弄死他! 猿真页此时没有别的任何要求!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现在就把他弄死! 杀意越发的高涨起来,猿真页一把掐住面前这个已经如同布偶一样的破身体,剧烈地晃动两下! 接着另一只手就要搭在他的天灵盖上。 “小畜生,到现在都不肯说一句话的吗?!” 没错,到现在为止,徐长风仍旧未曾说过一句话。 甚至连吭声的语调都没有! 他如同一个布偶娃娃,随意地被他支配着。 这让猿真页感受不了来自于折磨他人的快感! 甚至他觉得这小子只是一个替身! 要不是这人是他亲自从一片废墟中抓出来的肉胎,他甚至都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你当真不怕死?!” 两只极为宽阔的手掌一上一下地搭在了他的天灵盖和下颌上,就好像将他的脑袋整个的包圆了起来! 猿真页只需要那么轻轻一扭,这颗滚圆的脑袋就会像被人挤压成碎片的西瓜一样爆浆! 可饶是如此,徐长风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猿真页双手激动地甚至颤动起来,他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抑制不住地想要动手。 但, 理智涌上脑子,他很快就松开手,退后两步,双目直视着他。 “小子,算是你真的有底气不死。 ” 猿真页说着,很快就平静下心境里的怒意。 他到底为什么要停下手来? 大概还是因为猿真页考虑到落魄山那边的由头,不过说到底那个小杂毛也就那样了。 他要想弄死一个人简简单单,但是这个小畜生背靠着落魄山的另一个小畜生,如果真的把他弄死了反倒有些不好,自家的正阳山说到底还是个宗字门山头,如果误了自家大事,反倒是真的不妙。 想到这里,猿真页自然也就沉静下来,他将刚才丢掉的烙铁放回火盆中,静等着它继续烧红,但是心中的怒意又莫名地开始随着烙铁发红再起。 咣当! 这一次的动静,终于将徐长风的注意力勾起,他缓缓地抬头,那个暴戾的老人还是站在他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二人对视,徐长风忽然嘴角无力地往上勾了勾,接着就垂下来颤抖。 “终于肯有动静了?” 猿真页眯着眼,他最看不惯面前这个小畜生动不动就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明明是生死之间,反倒是被他无情嘲讽 就好像是在徐长风心里,他就知道自己这家伙并不会弄死他! 就好像他早就明白,自己心里还有所忌惮! 可其实并不是如此,因为徐长风真的不知道此人在忌惮什么! 他明明知道自己早已修为尽失,可是这家伙却迟迟不肯给个痛快! 如果不是那一口来自于天地间的反哺气机吊着自己的命,恐怕他早就忍受不了这般折磨,痛苦地猝死当场! 只是徐长风此时身上的皮肉早就破烂不堪, 哪里还有心情与他对骂? 他除了自己这一张脸外,可就没什么能够再没被他折磨的地方了。 滋啦——! “小子,痛快吗?” “哼!” 猿真页重新放下烙铁丢在一旁,面前的徐长风也露出了些许的反应,一声痛吟,让猿真页忽然就快乐起来。 果然,还是这些个凡人学来的刑具,用起来就是好使! 这会儿他又有了些许微妙的波澜。 比如说, 这小子当年肯定是比不上自己! 之所以被他打败,肯定是这小子学了齐静春什么秘法! 一定是这样! 他开始自我安慰起来,因为面前的少年根本就不似当年的神武模样。 这就好像是他找到了些许的心魔,这是自己要破境的契机! 只要自己能够骗过,不对,是忘记! 也不对! 猿真页皱着眉头,站在徐长风的面前,双手又动了起来,他忽然想将这个人再次打杀在当场! 他的契机好像已经找到了! 他现在只需要冲破障碍! 可是—— 面前这个徐长风终究只是一个转世身,根本没有当年的那人丝毫的身影。 也不对,他的脸还是如同当年! 猿真页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徐长风的脸上,只是很快又压下心中的杀意来。 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 比如说那劳什子齐静春,若是他还在当世,他一定一拳将他砸碎! 这人仗着修为,就知道横行霸道,若不是他有那所谓的老师护佑,人脉关系,哪里可能升入所谓的十四境! 不过,他既然都死的差不多了,何必要这么让自己翻来覆去思恋的呢? 猿真页忽然想到这个人后,心中来了些想法。 他现在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好像在伴随着心生杀意之后越发地多了起来,甚至牢房当中开始有了些春风之意。 猿真页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只是现在还在纠结一件事情。 关于那齐静春! 是的,他现在就有点儿无语的地方在于—— 他不知道那齐静春的坟头在哪里,不然他一定给他把根都刨掉! 虽说所谓的十四境大能,不可以任何的心念语调去呼唤他的真名,但那又如何? 一个死去的齐静春,又能拿自己怎样? 猿真页想到这里,忽然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反倒是冲散了心中的思绪,又开始有些癫狂地望着面前的徐长风: “小畜生说话呀,怎么不继续像当年那样说了? 你不是当年嘴巴痛快地厉害的吗, 你真以为自己前世没有半点本事是吧?” 猿真页丝毫没有感到自己此时神志有些不清醒了,只是双眼越发的猩红起来,他现在就想着看着他, 看着这小子死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一定、一定! 他定然要他死在面前! 这般想着,猿真页再次伸出手掌,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前,脸上疯狂地看着他,可是目光却又无比地冷漠起来! 但——, 徐长风的眼神更是冰凉,就好像身子早就不是他的一样,他就想看着面前这个老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已经受尽了折磨,现在任何的触碰,甚至是这里的寒气,都已经让他觉得习惯。 整个人的痛觉都已经好像被他的大脑切断。 一掌又如何? 双拳又如何? 一死而已! “怎么?现在也还觉得好吗?” 猿真页的手指如同锐利的钢刀,轻而易举的刺破了徐长风的胸口,在他眼光的阴影处碰到了那一团坚韧的东西,竟然还在微弱的跳动! 呃——! 徐长风的双目忽然就皱了起来,但他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多日来的刑罚已经让他没有丝毫的心气儿与力量再来作出些反应了。 身体的微微颤动,都已经是他此时能做的极限! 但是他现在终于知道面前的老杂毛要干什么了,可是也无法阻止! 就这样吧,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早点结束这样的痛苦。 徐长风的心里忽然轻叹一声,他其实不是总想着死,但这样的反复痛苦让他早就无法去做那些个所谓的幻梦。 或者说,他早有些扛不住! 因为每隔一炷香的痛苦,实在太难熬! “嗬嗬……” 徐长风轻轻地呵着气,只是很快,他胸口的难受就马上消散。 因为面前的老畜生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猿真页立马收回手,重新打了一道气机在他身上,算是延缓他的性命! 这一道气机算是给了这个小子生存下去的希望,让他吊着命,不至于马上去死,但也不会让他就这么好受。 因为他现在得马上冷静下来,这会儿猿真页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情况有些不对了! 自己身为堂堂的元婴修士,可不能有随意的心湖波动! 哪怕是自身血脉上的暴戾遗传,但也不能这般轻易动了杀气! 这显然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情况, 但是他又说不出来那种体会! 正是此时,他的脑子突然有些昏溃起来,甚至心房也有一些悸动感! 这种来自于冥冥中的悸动缘由到底是什么? 这让他不得而知, 猿真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有一种来自于神魂上的感觉,如果自己就这样杀了面前的这个小子。 那他一定会有什么天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可是——, 又会是谁来应劫呢? 猿真页想不明白,莫非这小子真的还有后手? 这不应该! 那落魄山的小杂毛哪怕再是厉害,也只是抱着披云山的大腿而已! 自己这正阳山可是天大的地盘,那小杂种怎敢冒犯? 难不成现在就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但, 猿真页不敢赌,他总觉得这个要去应劫的人是他自己!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会是误判,它只能是一种来自冥冥中的天地感应,而且是愈发强烈的那种。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劫难,如此波动之下,竟然让自己尝试着去用禁忌之法,就马上能感觉到微微麻痛触感,神魂甚至有种再直视下去,就会有崩溃的结果! 这简直不合天理! “老祖,剥皮的时间到了。” 猿真页此时头痛欲裂,马上身边就忽然有人过来请安,因为就这么一小会儿,就过一炷香了! 是啊, 又该剥皮了! 不过, 这小子身上还有几层皮可以剥的? 猿真页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甚至是至关重要的那种。 “你小子还有多少能剥的皮?”猿真页先看了徐长风一眼,随后看向身边人,面前这个六尺的绿豆眼充当着那有名的凌迟刽子手,他可是自己专门从凡人里面挑选出来的,不说算得上忠诚,但至少也是在技术上顶好的那种,能刮人三千六百刀而不死,这一点,猿真页莫名地觉得舒服。 “已经不多了,老祖宗,这人身上的皮嫩,小的倒是吃得喜欢。” 面前的刽子手闻言,很快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旋即嘿嘿一笑,满脸的横肉随着他的笑容一抖一抖的,连牙缝里好像都顺着血渍。 猿真页有些不满意,但并未多说什么,沉默后继续点点头。 虽然没得到准确的回复,但这般回答也是在他猜测之中,至少自己也没啥好用的人手了,先凑合着用吧,等到正阳山的盛典之后…… 只是他正要再想着安排些什么,忽然外面一阵阵剧烈的抖动,接着整个地界都开始了颤抖乃至于破碎! 如果不是此方地牢有着他特意求着那位大能做了些庇护天机,隔离天地的布置,恐怕会立马就埋没在废墟之中。 但马上,接着就来人急急忙忙闯到牢门外,冲着里面着急地禀告道: “老祖!大事不好了!” 第12章 猿祖末路(上) 本来在这通报消息的弟子面前,猿真页还打算发些脾气。 毕竟遇到些什么破事儿都要急急慌慌的,成何体统? 还说什么大事不妙,这简直就是故弄玄虚! 但是当他来到已经断成两节的正阳山祖师堂的时候,猿真页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这个弟子慌慌张张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如果说,当他在刚才那处小天地里,只是感觉到一阵天地动摇的话,那么此时他出来之后,就明白过来了。 甚至还没来到祖师堂前, 他就望着自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业被人从头到脚劈开的山脉愣神。 这可是自己生活的家啊! 但, 怎么,现在就被某人这么糟践了?! 那些弟子呢? 那些长老呢? 那些祖师堂里头坐着的废物呢? 他们在干嘛? 一群只会吃残羹的废物吗?! 猿真页气势汹汹地飞跃到祖师堂上,此时竹篁依旧瘫坐在地,面无表情。 “起来!你好歹是个山主,这般模样像个什么东西?!” 猿真页骂了一嘴,他就见不得这般窝囊样! 像个什么废物东西,在这盛宴上如此丢人! 他就不相信,会是真的什么强敌来此闯山! 等到猿老祖骂完,将目光放向山下,此时那一袭白衣剑仙当真是刺眼! 他哪儿会认不得这个畜生?! “又见面了,猿老祖。” 陈平安脸上难得出现了表情的失控,他在这人出现的一瞬间,就想要马上将他那偌大的脑袋砍下来! 猿真页自然察觉到了他的面目无常,只是很快地,他就将目光放在了他身后的那一拨人身上。 不等他盘问,就有人迎着他的目光四下打量起来。 “啧啧,这猿老祖果然猖狂。” 人群里,有人打量了一下老人,从刚才陈山主兄弟三人问剑开始,他们就在防备,到底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公然与他作对,此时此刻看了猿真页的面相,忽然就一切能解释的通畅了。 “确实,本来以为是个什么杂毛畜生,反倒不曾想着长得有模有样!” 另一个稍微有些学过面相的背剑老者看着猿真页,啧啧长叹,他这一次总是长了些见识,原以为北俱芦洲的风气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但从来没见过头铁到这样的。 谁还不知道他们隐隐有众星拱卫的白衣剑仙,陈平安这三个字在外头的分量?! 浩然天下文庙里至圣先师公认的有才后生! 文圣老爷最是宠爱的关门弟子! 剑气长城的隐官! 五彩天下的赘婿! 当今十四境纯粹剑修宁姚的男人! 甚至还有一些别人知道,或是不知道的, 这么多身份,这个山头的人是一点都不知道吗?! “道友此言差矣,此人区区元婴境界,居然能把隐官大人逼得摇人,自然有他的本事!” 有人这会儿在众人之中开始阴阳怪气起来,逆着风头说了这么一句,结果引来众人连连点头。 “说得确实正确,毕竟元婴打仙人境的,着实不多,啊不对,是不曾见过,可惜这小子的山头上,估计被人截断了山水邸报。” “……” 只是,他们的话语注定不会让这群人之外的看客们知道。 不仅仅是圈子不同,还是他们对于陈平安这三个字没有丝毫概念的排斥感。 他们前来助剑,自然是对陈平安的往事服服帖帖,但说到底,还得是人家自身板正,才会有这么亲朋好友。 如今身在北俱芦洲,若是当真没了活路,兴许一句“我与隐官相识”反倒是能苟活几日。 当然, 这群被排斥之人里, 猿真页自然也在其中。 此时他就只知道他们那波人对着自家的祖师堂指指点点,丝毫没有任何的敬畏。 这显然是面前那个白衣剑仙带来的影响! 那么, 只要自己解决他,就能再次让这群人忌惮! 一打一, 他猿真页怕过谁?! 刚才还真的被这个小子唬住了! ——原来是因为外面那小杂毛带的人手确实够有实力! 他自己也看不出他们的修为。 猿真页此时也不想再知道竹篁为何会这么狼狈失神,满脸狂傲地说道: “当年真该一拳打杀了你这小子,今日看来当年的思路果然没错。” 他看着依旧停步在山腰上的陈平安,戏谑一笑,但立马就怒火冲天! “可惜了吧?” 陈平安看着山顶上的猿真页,面带微笑,丝毫没有任何怒意,就好像现在这场面上的狼狈与混乱并非他所造成,而是一个其他作案者疯狂发泄打砸过后逍遥而去的场景。 他在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也在掌握着身子上的这一道神性。 他自然知道面前的猿真页究竟是什么血脉,也打听到了这老杂毛到底喜欢些什么玩意儿! 甚至此时此刻陈平安都不能保证徐长风是否还活着! 这些都尚未可知! 不过他来时给正阳山正好卜过一卦: 今日正好。 合适出剑。 猿真页看不得这种平静的表情,因为就在不久前,他面前的那个徐长风也是这样!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这么清高自傲? 明明都是些泥腿子! 他一脚踩碎整个地面,接着自己就如同一枚炮弹落在陈平安上山的道路面前,阻拦他的去路! “小杂种,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猿真页低头望着陈平安,此时他尚且觉得整个山脉被人斩断是某个绝世大剑修出了个剑招,而绝非面前这个泥腿子能够造成! 至少在他现在的思想中是如此,也只是这样麻痹自己,他才能让血液开始沸腾! 只是这个说法,旁人究竟信不信的,他犹未可知。 因为猿真页已经猜出来山脚下那群人到底是何等境界了。 很多气息只是微微打量一下,便能让他双腿禁不住颤抖,玉璞境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仙人境飞升境甚至,甚至,甚至更高! 这小畜生怎么这么能找关系网络?! “把他交出来。” 陈平安抬头,双眼平静如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说道。 “他”带指的是谁,场间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徐长风! 只是, 猿真页此刻反倒是装傻充愣,主动将脸凑到陈平安近前,这般动作让猿真页想到了当年的某个夜晚,他面对某个中年儒生也是这样。 不过那个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然他也不至于那般狼狈! 所以,他再次做出了这个很讨人厌的动作,指着自己的脸,桀骜道: “怎么的?你要打我呀?” 说完,猿真页甚至还做了个鬼脸,满是血腥的气味从他的口腔里蔓延出来,甚至是直扑在陈平安的满脸上! “把他交出来。” 陈平安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同时一抹神韵自动无风而动,很快就驱散面前的气味。 这口气倒是真大,可惜没有满嘴喷粪,不然少了些幽默感。 陈平安如是想到。 “他是谁?” 猿真页虚着眼,退后两步,就地坐下,紧接着一脚踩在石阶上,大爷似的望着陈平安身后那群比自己修为远胜的修士,忽然指着陈平安破口大骂: “我正阳山要生要死,怎么也容不下你这个小畜生出来做那个领头羊!”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就是丽珠洞天一个走了运的泥腿子,在那满山坡里被老子追着到处跑,你有个什么本事在这里,在这跟前,在你爷爷我面前叫嚣?” “当真非得逼得老子撕碎你那天灵盖不成?!” 猿真页一字一句几乎带着实质般的杀意,恨不得将面前的陈平安一掌扇飞,但他其实心里已经预料到了,面前的陈平安早就不再是什么泥腿子。 这是他真正动怒的源头。 这些人难道就是那所谓天骄? 可为何天骄会是从泥腿子里走来? 就不能长在自家的正阳山上吗?! 猿真页脑子嗡嗡发胀,但又看得清情势,此时看着面前的白衣剑客,深深呼了口气。 陈平安整个人的气机此刻也正好收敛,对于猿真页的叫嚣他并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依旧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你把他交出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就是他现在唯独想做的,至于劈开正阳山,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但, 徐长风的位置,他卜算不出来! 或者说,他认识的人里面,很少有人能沾惹上徐长风的卦象! 他在外经历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徐长风当年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了,可是那没用! 他现在是转世身! 他现在还很弱小! 他陈平安如果再不将徐长风救出来,那就真的很可能永远失去他! “哦哟?” 猿真页呼出了一口大气,面色上故作惊讶,甚至此时此刻整个人都好像一个装傻充愣的魁梧老汉,一会儿摇头晃脑一会儿破口大骂。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抱着那披云山的大腿,还想在老子正阳山脚下撒野?” “当真以为凭着关系能叫来几拨人就已经行了吗?” “知不知道正阳山是你爷爷我这猿真页照着的。” “再说了,你看看你那山脚下可能是你姑爷爷喊奶奶跪着求来的人吧?!” 他的谩骂没有任何的遮掩,就是这样的直白! 在跳下山顶,主动出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关难过了。 猿真页很快又休息下来,骂人也需要些火候。 刚才说了一咕噜的言语,结果落在陈平安以及他身后那群修士的耳朵里居然不为所动! 其实刚才他开口大骂就是一种试探,一种对于这些人态度的试探! 只是不曾想面前这些人,无论如何被自己辱骂都不曾有过半丝动怒的迹象! 就好像,他们早就习惯了一样! 山上修士多的是修身养性,但有一种人除外。 比方说专门厮杀于战场之上?! 那这说明什么呢? 这就说明—— 这小子的援手可不是个糊弄旁人的名头! 也不再是他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那样: 觉得这个小子说不得便是从那披云山那边,求爷爷告奶奶地又借了些法宝拿来送礼,这才让这些修士得了些恩惠,不得不前来。 ——毕竟送上门来的,又既然是拒不掉的宝贝,普天之下谁不想要? 但这种希望终究是被埋没了,猿真页沸腾的血液开始逐渐地变得冰凉,因为这个事实摆在面前。 这些人当真是冲着陈平安这个名字来助剑的! 可,猿真页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个泥腿子的名字到底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至少他正阳山上一直负责管理情报的执事长老可从来没有汇报过关于落魄山的其它讯息! 不过,这些思绪终究是不等他捋清楚了,因为面前的白衣剑客又再次开口。 “猿真页,机会已经给过你了。” 陈平安此时此刻,终于出声,两人双目对视,金色的眸子对上那一双有些血丝的困惑双目。 “是你自己说不要机会的,猿真页。” 陈平安当然不会说自己能给过他们正阳三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当然不是什么彻底的好人, 也不会去刻意地做什么好人的标杆! 他只会沿着自己现有的道理去对待这些人。 但是,徐长风这一次的事情是个例外! 之所以一直这么耽搁下来, 主要就是有个邹子在暗中窥视,不然,他又如何会劳师动众? 只要邹子敢如此行事,那么这一次的消息自然会传遍天下! 更何况,陈平安现在所求的。 不过是想当然的看着徐长风安全的走出来而已。 哪怕这个愿望真的不会实现! 因为那座地牢被人用天机盖住了,完全推测不到,那么面前的猿真页一定会有答案! 此时陈平安虽然还不知道正阳山到底藏了些什么,这里面究竟还有没有能让自己尽情地剑的机会。 猿真页望着面前的白衣男子,他陈平安懂个屁的剑法,一个被打断过那长生桥的凡人蝼蚁,不过是条巴掌大小的泥鳅! 他的心里继续欺瞒着自己。 只是很快, 陈平安忽然再次出声。 猿真页面前忽然白光大盛,接着金光璀璨,整个正阳山好像不似在人间。 “我有一剑——” 只有喃喃低语还在他的耳旁回响…… 第13章 猿祖末路(下) 又是一剑! 这一剑不似先前, 它璀璨绚烂, 它耀眼夺目, 它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让所有在场之人都无法直视! 这剑光实在让人难以直视! 甚至又给人一种错觉, 他们在这里面好像看到了各处的岁月影子! 所有人都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之后,立马沉醉在其中,山上山下,天空地面,所有人都忽然感到身边的动静发生了些许的微妙! 但是这一剑又好像很快—— 在陈平安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摊已经化作肉泥的面前,快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手法! 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剑! 但是那剑光之后,却只有一人立在那里。 白衣剑客。 事实上, 就在面前的两个当事人眼中, 那一剑横跨万年! 因为在陈平安出剑的那一刹那, 猿真页的心神就落入了一处小千世界当中! 此处陆离光怪,鱼在天上飞的,鸟在水里游的,甚至还有海水倒灌于天际的,云海在地面漂浮的,老树栽在空中的…… 所有的所有,都透露着此处好似一座新开辟的小天地。 但, 无论猿真页想要找到什么,这里虽然各种都有,唯独不见刚才那个拔剑之人——陈平安! 他在哪儿?! 猿真页找不到他的气息! “小畜生,弄个幻象就已经了不起了吗?到底是在哪家老杂毛身上学的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敢在你爷爷面前这般撒野?!” 猿真页越发暴躁的脾气早就忍不住了,此时干脆放开腔调,破口大骂。 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是丝毫不停,时不时地一拳轰碎整个天空,露出其后的深邃星空! 或者将面前的大地踩裂,看看那地表下虚无的罡风! 只是最开始的他是这样的毛躁,但慢慢的,他就没了力气。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每次出拳之后,整个天地的世界壁垒好像就会越发地巩固一分! 等到他此时出完无数次拳头过后,这片小天地的壁垒已经彻底稳固下来! 就好像面前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是他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这是应该掉入了某处仙家的洞府之中,甚至可能是某个修士修炼的须弥芥子之中! 总之不会是什么面前陈平安那家伙修出来的法术神通! 猿真页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再次欺瞒了起来。 想到这里,猿真页忽然就想起那个被自己拘禁在地牢当中的徐长风。 那个小畜生也是如此,当年第一次进入小镇就是这般故弄玄虚,当年他就觉得那小畜生跟自己绝对会产生一次矛盾,甚至可能是生死大敌,所以才有了后来在转龙台前准备对他动手的心思。 不过面前这小杂种就不一样了,他每当想到这个小杂种,他就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他猿真页对这陈平安的观感,用直接的话术而言,那就是那种没有丝毫源头的愤恨乃至于无脑的怒火! 他现在就是只想把面前这小子撕碎,没有任何的原因因为他就是看到这小子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子就该死! 真的是该死啊!该死啊!该死啊! 如果当时在洞天里面将这小子打杀了纵然是受了责罚,什么错失或者是什么资源让步,这些能让他如何呢? 他一定可以在那之前杀了这个小杂种! 还有牢房里的那个小畜生! 这样至少正阳山还会有活路!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就是这小子成了正阳山的心腹大患! 他竟然敢带人前来踢山,践踏祖师堂! 甚至直接公然劈断正阳山山脉,这小子居心何在? 不,不,为什么我要想到那个小畜生?! 猿真页忽然回过神,他明明只是想着陈平安,为什么又在疯狂地想着徐长风? 这不对劲! 这是他在故意扰乱自己的心神! “我的心思在你身上,但也不在你的身上。” 陈平安的嗓音忽然回响在这片小千世界当中,他就好像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一样,他无处不在,他好像是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任何东西都可能是他的化身,他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老人。 “你、你、不,你绝对不会是那个泥腿子,你,你究竟是谁?” 猿真页仰天长啸,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因为这样的手段他闻所未闻!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觉得这个小子指定是被哪个绝世大妖夺舍! 那个骊珠洞天的泥腿子,一定是死了! 不然不可能成长的这么快! 他家少主可是不世出的良才,怎么能够还不如这小子呢? 甚至远不止一丁半点,偌大的差距摆在面前,他怎能接受?! 不,不,差一点也接受不了! 他在心里面这么告诉着自己,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猿真页尝试着在心底继续掩盖这个真相,他的眼神中渐渐有些恍惚起来。 “不,是真的。” 陈平安的嗓音再次回响起来,哪怕猿真页有意识地将无感关闭,但心湖里居然还能出现他的身影! 那个青衫的男人双目平静地站在原地,忽然嘴角勾起,接着原本一片阳光的心湖境界忽然乌云密布! 猿真页在自己的心湖里忽然变得好渺小,就好像面对着远古的神灵,他的血脉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想抬头,但那人还是刚才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陈平安的眼神嘲弄中又有着怜悯之色。 就好像是在问着他这一生到底做了多少对得起正阳山的事情? 就好像自己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是犯错! 这,不应该啊! 自己哪儿有做的错事?! 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正阳山! 对,就是如此! 猿真页忽然心头一震,睁大着眼,本来恍惚的瞳孔渐渐散漫,只是那来自于血脉中的凶戾让他很快又清醒过来。 别的不说,这陈平安的术法当真深厚,竟然随意就能破入自己心境当中,实在是妙不可言! 只是这会儿并不是夸赞他功力深浅之时,两人是敌对关系! 猿真页感觉自己的心神已经出现问题,甚至思绪都变得杂乱与古怪,他现在本来就该思考的是—— 如何破开这片天地的问题! 不过, 任由他做出何等的动静,整个天地早就稳固无比,猿真页如何都判断不了这方天地的真假! 在陈平安所布下的这一处小千世界里,甚至还主动地如他所愿,给猿真页足够多的时间随意施展! 猿真页此时也明确感知到了这样的变化: 春雷起伏,万物萌生,自有骄阳挂前头。 秋风如雨,枯叶丰收,再起寒霜落谷风! 这是…… “二十四节气?!” 猿真页忽然明白过来,只是这么一个片刻,他就在这里待了一年吗?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说是一个片刻? 难道自己不是在里面待了一年吗? 猿真页此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波动,这不对,有些东西自己还在忘却! 他想要努力回想,但是身边的天地却又开始了新的一年生发! 甚至也是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再次响起陈平安的嗓音: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二十四节气歌? 猿真页隐隐觉得这首歌谣就是如此,但他身边的景物又在慢慢的发生着变化。 他的肚子开始感受到饥饿,他的法力也开始从每一寸的肌肤消散。 随着这里的二十四节气依次排布,四季变化如同外界,日升月落,除却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外,时间却让他感觉到了真实的反应。 甚至他已经开始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片天地! 他丝毫不知道被岁月洗礼的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年能够经历。 自己不对劲! 猿真页忽然心里有了这个意识,他想要反抗,可这光怪陆离的天空却让他好熟悉,就好像本来自己就该待在这里,那么自己该对谁控诉? 不,不对! 这个世界不对! 猿真页的脑子里有这一个声音一直在这样呐喊着,但从歇斯底里,再到沙哑,最后悄无声息。 猿真页当真就这样被埋进了岁月长河之中,被这片天地强行拉入到它的世界中,沉入其间不得自拔! 陈平安站在极为高远的天外,静静地看着他所经历的一切,但很快又化作虚无。 猿真页并不知道自己会将他的所有记忆全部瓦解出来。 这片世界就是专门用来寻找各种各样的答案。 他可以不择手段,但难保猿真页背后还有高人出手。 陈平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对猿真页的这些反应,见怪不怪,每一个被他沉入这里面的生灵,没有一个不是这样,先是极力反抗,再到后来逐渐沉沦,最后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养料。 他们的一切,都将在这里尘归尘,土归土。 无论是法术神通,还是复杂脉络。 这里都会成为他们的墓地! 猿真页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但却绝不会是最后一人! 再观看这片小天地中, 此时此刻猿真页浑身的法力已经散尽,紧接着他的头发开始脱落,面容也开始枯燥,整个身子的气血愈发的难以顺畅起来。 可这只是第一个轮回! ——猿真页并不知情,他只是觉得自己挺过来了。 这莫不是某处岁月变化轮转之地? 这般宝贝,当真是逆天而行竟然能如此消磨一个修士的所有修行! 猿真页只感觉在这里待了无数日夜,甚至于渐渐地,他都已经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正儿八经的进行了生死轮换! 到了最后他索性直接坐在原地,背靠在一棵倒悬着的树干上,轻轻的吐着气。 他现在还是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还是那个白发魁梧的老人。 只是唯独有些不同的,便是他已经不再欺瞒自己,承认着陈平安在术法神通上的确高出自己的事实! 甚至在这个念头落下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这方世界忽然就变化成了正常的世界模样。 所有的东西都不再颠倒,甚至也没有任何的奇奇怪怪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心湖里荡漾。 他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已经奈何不得陈平安,那就索性借着这处宝贵之所在,将所有的武学根底功法修为全部运转起来。 他就当作是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个梦境之中,整个人生好像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动。 此时此刻的他犹如坠入了某处黄粱一梦的类似场景里。 在这个梦里,他不仅打杀了陈平安,还将那关在天牢里的徐长风撕扯得粉碎,一片片将他吃干抹净,直到最后扒皮抽筋,用在他身上的刑罚将近上千万种,仍旧不够难解他心中气愤! 猿真页肆意地放大着自己心中的恶念,直到最后化作一个常见的场景,让猿真页沉入其中。 其实不光是他,就算是换个仙人进来也是如此,谁也不想被人抓到陈平安的这处布置里面,因为他所在的这里只是冰山一角。 当然,还有更恐怖的并未彻底露出来。 只是面前的猿真页境界实在太过弱小,对于陈平安而言那些东西与他无用,不过只是增添这片世界的色彩罢了,若是有些其他的修士敢于与他生死相斗那便更好。 不过这些都是一些小小的彩头,主要就是将猿真页补入这方小千世界,如此才能够做些修补世界,做些源头上的补足。 比如说—— “猿真页,你还不肯说吗?” 陈平安的嗓音再次回响起来,只是猿真页此时已经熟透了面前这些场景,对于这道突兀出现在天地之内的嗓音并不觉得有些陌生,反倒是熟悉起来,觉得颇为顺耳。 甚至于猿真页此时都有些忘记自己到底为何而来,或者是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他已经在这岁月逆转当中有些沉溺其中了。 他现在只记得自己叫猿真页。 还有一些记得清晰的名字…… 徐长风,正阳山,陈平安,还有一个——少主! 这些为数不多的字词,让他甚至自我觉得还记忆犹新的地方!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都觉得这些东西不能被轻易忘记! 至少不能让自己被其他人轻易触碰! 某些是被他封锁在心境中的秘密! 不过,谁又能破开这些秘密呢? 他觉得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样的存在,因为他很快就能够将面前的徐长风和陈平安捏碎! 他已经捏碎了无数的陈平安和徐长风了, 但是他们太多了,陆陆续续地从各处走进来,他捏不完了,好累! 猿真页的眼皮开始打架,甚至是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化了。 这是与这个世界即将消融的征兆。 但也就是这一刻,他的心房里忽然有一道毫光出现,立马将他即将融化的身子稳固住。 猿真页原本麻木的表情也很快地将面前的场景辨认清楚! ——自己刚刚明明记得,反复强调过自己,不能够沉迷其中,怎的又…… 他的双眼忽然又开始打架,那种来自于每一处肌肤的劳累让他的意识反倒是又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只是, 陈平安此时自然将猿真页整个人窥探的明明白白。 不过猿真页那对自己心田记忆所封印的画卷长得实在太过严实,他此刻根本没有想到猿真页竟然会来那么一手防止他人触碰或者窥探的记忆。 至少自己并没有成功得到这一段。 既然能够被他视之珍重,那也就证明,面前这个猿真页的确是还有许多防备之处,甚至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自己得到,那便更好,如果自己得不到,毁掉便是! 所以陈平安在外面又开始继续加快时间的流速,甚至是非常之快,将面前这方小千世界的流速化作上百倍的比率! 身处在其中的猿真页自然逃避不了,生出小千世界里,他只能从老人变做一摊废土,到最后又成为老人! 时间能洗刷所有的记忆,也能洗刷所有的封印! 当老人的心境里那一道青衫的影子终于消散的时候,老猿也步上了解脱之后的道路,因为陈平安已经记下所有! 因为他找到了那一道身影的存在! 他没有再继续追索下去,只要得知了他的消息,那么面前的老人也就没有了丝毫的价值。 这个天地也马上开始停止运行,因为一切都该结束了。 陈平安最后一刻出现老人面前, 面前的猿真页早就如同痴傻之人,阿巴阿巴地呜咽着,双目流泪,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 此刻轻轻地一指点在他的脑门上,面带戏谑道:“老杂毛,这里真是便宜你了,活该你解脱!” 言罢, 一阵无形波纹自他额头上的指尖荡开。 一梦万年, 其实不过一刹那。 当这一指点在老人额头上时,一股如水流般的波动朝着老人四肢散开,接着老人的目光顺势从懵懂变得清晰起来,马上神色中就开始带着无边的愤怒,因为他发现自己藏着的秘密都被面前这个年轻人所窥探干净。 “陈平安,你、你真该死啊,当年老子没一拳捶死——” 老人大吼着,但很快就化作一摊肉泥。 此时漫天的金光霎时收入,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一瞬。 但其实,面前的老人在他拔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死的很透彻,就那样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叫嚣盖世无双的老猿猴,死的不能再死! 第14章 终于相见 当浩浩荡荡的修士从山脚跟着那又重新恢复为一袭青衫的男人走上山顶的时候,竹篁已经彻底面无人色。 只是一剑! 就让那正阳山倚仗为臂膊的猿真页彻底化作一摊肉泥。 甚至作为他,乃至于无数的看客,都少有人看清楚这一剑到底如何。 因为实在太过于离奇。 不过陈平安并没有解释,只是站在了他的的面前,静静地说道,“好了,正阳山就这样吧。” 话语说完,陈平安再次举剑。 这也让后面的吃瓜看客,乃至助剑之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要当场格杀一位宗门之主?” “此事文庙那边……?” 很多人谈论到这里,很快就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忽然就想起来了,他们面前之人的身份。 那位至圣先师看重的后辈,礼圣看好的晚辈,文圣的关门弟子。 另外, 还有那头绣虎的小师弟! 剑气长城的隐官! 五彩天下第一人宁姚的夫婿! 乃至于现在隐隐将要传位于他的大骊国师! 如此种种身份之下, 这规矩,当真对他有用吗? “陈平安,你当真不怕天道有轮回?!”竹篁看着面前的青衫客,低声喃喃道。 “天道轮回?” 陈平安听到这个词语,重复了一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四周环顾一圈,接着嘴角挂着笑。 眼神里对敌对己,都好像是一贯的微笑,面带温和,但只有靠着他的宁姚,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他的情绪已经不对起来。 甚至有些失控。 宁姚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个人还没有找到,甚至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大修士就在暗中躲藏着。 那位战力如何尚未可知,甚至是已经培养出一个苦手,专门针对于陈平安。 两人之间的关系…… 宁姚想到这里,手中的剑柄再次握紧,目光中对于一些怀疑的对象更是冷如刀戈。 “别紧张,我没事儿的。” 陈平安捏了捏她的手臂,顺带着反手握住她的手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此时有个青衣姑娘窜到他们中间,陈宁被剥得一左一右,正好分开二人。 “哼!” 宁姚冷哼一声,但青衣姑娘吃着糕点,并没有多说,只是走到祖师堂里,左右看了看,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秀秀……” 陈平安见到这个模样心中一喜,他刚才搜寻过猿真页的记忆,只是知道那一处是在小天地当中,甚至每一次猿真页进出,都会自我斩断一次。 这种手段显然不是一般元婴境界能够做到,只有一个可能。 邹子! 他绝对参与了此事! 甚至那个叫做田婉的正阳山长老也参与了进来。 其中草蛇灰线,甚至早到在那之前有着正阳山,风雷园之争。 还有一系列的苏稼天才剑道弟子等人。 “恩?我在找,你别急哈!你再叫一遍呢。” 只是阮秀没有想到那么多,她此刻双眼如同弯月,心底小鹿乱撞,面带羞意,乃至笑开了花。 “秀、阮姑娘……” 陈平安又要开口,但马上就被宁姚拧了一爪,只能改口,此时悻悻然下,又回头看了一下周边人。 大多都是在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红尘事。 “哦。” 青衣少女狠狠咬了口手中糕点,眼神狠狠地瞪了眼宁姚,接着指向某处方位,闭目凝神沉默片刻后,开口催促道:“快,就这里。” 闹归闹,笑归笑。 宁姚当然知道陈平安对于徐长风有多看重。 甚至整个前来助拳的修士,都想要来看看那个名字的主人。 他们来之前,有弟子的交代弟子,有老祖的破开闭关交代清楚,甚至还有一些抛开了些境界精进的关卡,就急急忙忙地破空而来。 就是为了搭上陈平安这条线。 只要参与了此事,那么日后说出去,大可以在酒宴上假醉口呼,某等人虽是上不得台面,但好歹也是与那位有过交情云云。 甚至此时他们都在传音交汇,各番交际。 说是助剑,还不如说是在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人情脉络秀。 但是他们的话题,永远都在盘寻着那个名字的主人。 年少几何? 可曾婚配? 至于一些修为几何的话语,大多都避而不提。 能够被刚才那个老猴子抓起来关了,估计修为都可能不值一提。 只是,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知道他的这些个人信息,好用来在各自的家族,宗门,乃至于一些别的渠道上面,进行一个稳定的投资。 不等他们得到托关系找上那些个落魄山的嫡系,就见到前方那个清冷的女子,手中长剑只是轻轻一挥,便如同有万千剑光从虚空中涌向前方空地,接着就是一阵地动山摇,使得整个正阳山地陷三尺! 只是这还不算完,原地出现了一处坍塌之地! 那是一个幽邃的地窟小道,甚至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无数人的眉头都皱了皱。 不只是它的气味, 甚至是它的构造。 这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小天地! 绝对是一个来自于某个大能的手笔。 “烦请各位帮陈某看住此处。” 陈平安转过身,朝着他们稽首。 进入其中,必然会有因果产生,邹子的算计实在太过精妙,陈平安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这种惩处,还是自己担着就好。 陈平安缓步走进这带着恶臭的地牢之中时,一个仆人早早的恭候在他身边。 “大人。” 如果刚才那个桀骜放狂的老人看到此人,定然会惊讶一场。 只因这个仆人的面貌其实刚才那位搬山老祖竟然知道! 只是他如何没想出来自己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的仆人居然会是一个碟子。 居然还是沟通落魄山的碟子! 他们正阳山的家底儿都被人偷了! 但, 猿真页注定不会知晓这样的事情了。 此时仆人走到面前,面带歉意。 “不关你的事,带路就好。” 陈平安摇手,算是将仆人的罪过全面揭去,只管叫他上前带路,他当然不会怪面前这个仆人没有帮衬到徐长风,因为每一个碟子都会有便宜行事的目的,甚至于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应该按照自己的原有规模上进行微调。 还有的就是,面前这个仆人其实并非是简单的碟子。 陈平安深深的望着他的后背看了一眼,只是很快就收起复杂神色。 如果每一个帮助的人都有问题,那么就是自己的脸实在太黑了些,导致每次都会错过他人。 只是陈平安心中有些震惊,甚至带起了杀意。 他在看到他一瞬间里,就立马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是他不敢赌。 不敢去想! 此时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些亲近之人。 如果这位当真有后手。 不,他是一定会有后手,那么正阳山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一座生死囚笼。 他相信这位的手段能力。 隧道里有着长长的各色尸体悬浮挂着,有的已经风干了,有的血迹仍然在肆意的流淌着,只是这些那些并无重要之处,因为陈平安此时已经无力再管别人呢。 他只想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隧道不长,但在陈平安走来却又太长, 尤其是当看到最底层那一处牢房之时,那里面的寒气早已经泛着白烟,钉床上坐着一个枯瘦的人形,随意的披挂着一件薄薄的秋衣。 囚犯的衣服好像正是量身定制,导致他穿上来的时候正好能够遮住他的全身,露出那一张让他熟悉的脸庞。 但那张脸已经惨无血色,甚至是毫无丝毫人样,只是依稀间能够看得出来。 不过,陈平安从小就觉得徐长风很好看,以前每次跟他挤被窝的时候徐长风身子都是热热的,哪怕冬天的时候徐长风生病,陈平安也喜欢跟他挤在一块。 那会儿两个人还小,年纪不大的孩子啊,总是背靠着背,在那漏风的房间胡乱的唱着小镇里的歌谣。 明明那时候的徐长风比自己还小两岁, 可是他却每每都在深夜里等着自己先睡着。 他这是图什么? 图自己日后这一生修为能有所成吗? 陈平安忽然鼻子有些发酸,他收起所有的神通法术,面前的牢房被打开,只是里面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动静。 直到他和仆人走到近前,床上的身影才开始嗬嗬的发出声音。 “长风?” “嗬嗬” 陈平安的话音里带着颤抖,多年未见的心情与激动,还有那说不出来的莫名愤怒,都好像要在此刻发泄出来。 但他不能,甚至也不敢! 他怕一下子就误伤到了面前这个脆弱的身子! 他想要伸出手去给他镀上一丝丝的暖气,但是马上又停下来。 因为他低下了头,脚底下踩着一滩泥泞的血腥,里面混合着颗粒状的盐。 不止如此, 徐长风的双手双脚,乃至他看不见的地方,都有着颗粒状物被涂抹在他的身上。 “啊啊啊!” 陈平安咬着拳头,双目噙着泪水,他此刻怎么敢说话? 他好害怕,面前的年轻人又要离着自己而去! 他完全禁受不住半点的治疗术! 甚至连一枚丹药都不敢给他! 这样的伤势让他如何下手啊? “长风,我……”陈平安开口,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身边有人递过一件柔软的纱衣,轻轻地放在他的胳膊上。 “用这件半仙兵,只是没有其它功效,无外乎便是能够让你不去触动他身上的肉。” 她的声音很柔和,但又很冷清。 徐长风也在这道声音出来的时候有了些许的反应。 不过用处不大,因为他还是没有丝毫的生气儿,就好像一块在风中刮过的木头。 徐长风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很固执,却让人心疼。 陈平安看着来人,有些不敢置信,他没想过这一位会来。 他们小镇子上的老乡,也是李槐的姐姐,更是江湖共主的李柳。 她看着陈平安没有动作,自己蹲下来,拉开陈平安道: “算了,我来吧。” 简简单单的语言,却有着难以拒绝的语气。 就像是她本该如此。 “啊?不,不用。” 陈平安摇头,双目闪着泪花,用那件半仙兵法袍包裹住徐长风的身子,又用其它的绳索,系在背上。 刚起身,身边就有人跟上,一路往外走去! …… 这场声势浩大的问剑,来得快,传的快,但却又隐匿得快。 因为它独独是在宝瓶洲! 这个有些特殊性的大洲山上山下传得沸沸扬扬的。 存在的是另外一个版本,跟正阳山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反的版本。 乃至于—— 整个浩然天下,都对那个传出负面版本的笔者口诛笔伐,认为此人真的是丧心病狂,乃至于小说家法脉遭了殃,被祸及池鱼。 事实上,他们也是冤屈不停,甚至为什么背上黑锅都不知道。 他们查遍了所有自家徒子徒孙,有那文笔的,着实没有由来的笔头。 因为不少山上势力都在进行对小说家的封锁,简直有种几千年前的文字狱兴起之风! 可是话到临头来,就连他们也经常拿来读读,长长见识。 但他们又不能不承认,另一个版本的故事性实在好看—— 讲的是落魄山山主陈平安幼年时候因为爱慕正阳山的某个女子,结果被猿长老生生拆散,至此搞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愤图强。 于是日复一日的努力之后,在走出小镇的时候,终于开始了传奇一生,也就是这样的日子,让陈平安对于年少时候的白月光有了想法,主动与宁姚说开,打算继续前去找寻,没成想还是被人拆散作对…… 这一系列的故事,自然惹来无数闲谈,但是当事人的陈平安甚至还很无语地躺在床上看着宁姚满脸的嫌弃。 自己只是去救人,怎得也能安排上这些桥段啊? “你说的?” 宁姚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的陈平安,此时面前的青衫俊彦还是那样皱着眉头,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来舒展了。 “没有啊,宁姚,我怎会?” 陈平安摊开手,有些无辜。 “那秀秀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看徐长风!” 第15章 仙师老爷 那年宝瓶洲, 有个青衫客背着个白发人, 一步一停,缓步上山。 那年天外天, 有三个天下绝顶相见面机, 一字一句,神色肃穆。 从那以后, 落魄山上多出了个年轻人。 整座浩然天下也多出一些个令不少仙家山头记载的名字。 徐长风,落魄山,陈平安 …… 黄槐小镇,春去秋来。 那座仙家山头上的各种风闻,让人耳目一新,甚至也有不少本地人家想去拜见山门,但大多都找不到其中路途。 只是—— 对于外人而言,难得一见的仙家之地的山头上,却有个病秧子似的年轻人天天躺在山主为他亲手打造的竹楼里面那张摇椅上。 明明浑身半点修为都无,却总是不缺人陪伴。 时不时地就有青衫客半夜敲门,惹来白发人疯狂大叫。 也有来自落魄山小山头上意气风发小龙王的酒桌,只是年轻人大多都不喝酒,甚至有时候陈景清还得给他盯死了,免得沾惹一滴,届时可不是山主要他命,而是整个山头都要他小脑袋。 甚至那个叫暖树的丫头也不会再理他。 白发年轻人虽然没有常常流露着一丝丝的迟疑,但对这些没来由的源头,自然也大多避嫌。 甚至有时候某个穿着青衣的清冷姑娘来到门前的时候,他多是会躲着,避免她家相公找来,若是闹到山上来,反倒是不好。 这些旁人羡慕不来的事情,年轻人总是觉得繁琐至极,甚至后来经常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次都到大家吃完之后,才悠悠然走去厨房。 他的身体不好,众人都是知晓的。 所以每次碰到后,都会有人先是习惯地给他打招呼,接着就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好处地赶上来帮忙。 他们这些作为落魄山上的老人,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当年的风范? 自从那个常年只在自家后院子里抽烟枪的老人,主动将那根长凳子搬到了落魄山上,就守着那个白发年轻人的时候。 早有那多嘴的高冠道士,混不吝地讲述了他当年的风光伟绩。 哪怕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但作为浩然陆沉而言,这小子的前一世让他不得不服气 何为天意? 何为天逆? 那年倒春寒, 年轻道士望着倒地不起的槐树,满是轻蔑,只是一抬头,他依旧能依稀看得清那个在岁月长河里渐行渐远的少年影子。 强! 猛! 只是这番话,他自然不能真的与外人言说,只是半真半假地说了句曾是少年不世之材,至少是个远古地仙的资质。 但这么一嘴,反倒是让众人慎之又慎。 毕竟远古地仙之资,多少也是个仙人打底! 这种修士拿出去,不说一宗之主亲临接待,起码也是祖师堂上那几把靠前的交椅才能够得上资格。 但这些东西,没人透露给那个看上去完全想不起来的年轻人。 因为除此之外,他的音容,仍旧还是能够靠着吃上软饭! 毕竟只是在某个不出名的地方,被人留影之后,就被山上山下传了不少的画卷下去,惹得山上仙子甚至是有过一番悬赏。 只是这些都在那个青衫客强势拆解祖师堂的消息传遍天下后,变得销声匿迹。 不知道魂断多少泪人,消磨多少仙子。 但到底是落魄山上英俊荟萃, 这些事情对于落魄山上的人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因为一个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凡人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遭了大难,受了重创,甚至能开口言语一二,已经是了不得的地方。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又恰好是正因为有了他在,朱敛反倒是觉得人生有了对手,毕竟在他之前,面皮一事不过如此。 这个白发人出现之后,确实让他起了勇气,毕竟这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拿来比较的事情。 毕竟在朱敛有那脸皮覆盖的时候,还有张与自己相媲美的形貌能够在自己的面前供给大家观赏,这样也就让人渐渐有了话题。 “今日的老厨子油放多了,估计是准备给长风上眼药。” “山主,长风今天多吃了碗米饭,估计是老厨子对他下药了,建议立斩狗头!” “你个赔钱货,又在那里蛐蛐啥呢?” “姜尚真,你小子别搁那儿瞎叨叨!” “……” 自从白发年轻人上山之后,所有的一切生活氛围反倒是变得更浓郁了些。 这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 陈平安平日里的笑意也溢于言表,时不时地都要转过头看看那个常日闭着的门扉。 心情却又总是跌入低谷。 因为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因为唯独不好的一点: 这个年轻人的时日好像不多了—— 这是朱敛在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产生的直觉。 他自然不想要说这个,但那些残酷的刑罚,已经让仙家人都产生了浓郁的惧意。 更莫说这个酷刑如狱的刑具! 实在太过吓人! 甚至他身上的伤势,只是看了一眼,朱敛就下意识地帮衬着给圈住了。 因为见不得人! 实在太难言说! 这个白发年轻人上山的那一刻,浑身没有丝毫的骨头可言,全是靠着某一股来自于不知何处的气机撑着。 不然,面前的年轻人,只能是一团肉,哦,不对,是一堆碎渣。 朱敛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一句。 这样的伤势,早就伤及根本! 就算是山上仙家人,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要杀要剐,不过是那么一刀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何必如此为难他人? 但是徐长风不是,他正阳山也不是。 他们的刑罚里, 开始一处处的极致折磨。 甚至他都怀疑,那个当时跪在地上的凡人刽子手,会不会是某个大能的转世! 他的手笔实在精妙! 每一寸的肉都好像是进行了整体的计算,哪怕是徐长风浑身被暴力拆解骨头,居然也能凭借着手艺活进行挽回! 可以说,那一股气机,其实就是这个刽子手精心地引入他的肺腑,引入他的每一寸能够保留下来的架子上! 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死亡! 让他能够每一刀知悉其中的损伤! 这种将所有的感知放大常人千万倍之后的手笔,绝非是凡人! 因为这之后,他又马上切断了徐长风的观感! 这种极致痛苦之后,就是无尽的恐惧! 导致现在每次朱敛看到这个年轻吃饭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上前,但又不敢上手,他怕这个年轻人一碰就碎…… 甚至连最基本的招呼都是一种点头。 不过随着年深越久,年轻人的骨头又重新有了替代物。 这种过程是很漫长的,乃至于年轻人的生命也开始薄弱起来。 他见过很多人,也待过很多客,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哪怕是这个年轻人总是摆出一副兴致勃勃的精神气,但朱敛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其实不光是自己,所有人都知道。 哦,还有个小米粒。 这个排除掉。 老厨子想到这里,又继续摇晃着椅子。 她只知道天天准时去绕着那个年轻人的房间,有时候转一转,就能知道他起没起,有时候还能进去混顿饭。 这也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喜好。 年轻人也喜欢做饭,虽然他说过他的记忆并没有所谓的前世,甚至还在单纯地认为自己这些人肯定是认错了人。 但是—— 他的厨艺暴露了。 在小米粒透露出来,并且带给老厨子尝过之后,就暴露了。 这是一个默契, 那个年轻人与自己的默契。 他不希望自己讲出去这个秘密,所以展示了一手厨艺。 老厨子当然顺水推舟,这也好在给自己减轻些许的负担了。 在小米粒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厨艺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甚至做法也多姿多彩。 她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每天都有好吃的美食。 所以她才会觉得,老厨子给自己准备的小鱼干也开始逐渐变了味道。 小米粒有段时间常常皱着眉头,蹲在老厨子身边,时不时地想要张口 ,但又吐露不出来个所以然。 以至于暖树每次都要带话过来。 问他会不会做麻辣味的鱼干, 酸辣味的鸡爪, 还有什么用鸡蛋就能调制出软乎乎的大蛋糕。 真是笑话! 他怎么可能不会做?! 想到这里,朱敛想起之前头一次有了在厨艺上的胜负心! 好吧,当时自己确实没做出来,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做法是什么。 但就是好吃! 即便是平常对自己食物极其挑剔的圆脸小姑娘吃完后也赞口不绝。 更遑论那些个吃人嘴软的墙头草。 不过这些个东西说着做倒是好像简单,实际上当老厨子还是靠着小米粒的交情,好不容易地尝过了味道,才知道里头的道道儿是自己没想到过的东西。 不过在他静心窥探那个年轻人的做法后,几次实验,终于能够勉强出炉,只是味道上终究差了不少。 思绪到这里,朱敛没了再折腾,干脆也就与那人单方面的讲和,通过自己每天晚上顺一些干货,再给他留些补品,这样的交换原则,朱敛总算是会重新得到了小丫头的喜爱。 只是单纯的小丫头可真不知道,她此时的那些个风味小鱼干,其实出自于一人之手。 小院里, 白发苍苍的年轻人今日难得有了些许的精神气,他的身边这会儿蹲着个乖巧的黄眉丫头,蹙着眉头看着年轻人写写画画,一时间有些搞不懂,有些软软的声音,没了底气,询问道: “徐大哥,今天咱们要去哪里呀?” “不去不去,今天有事。” 白发年轻人难得驳回了她的追问,继续不停地写着,只是手指稍有发酸,便难以继续。 可惜他想写的还有好多,但是—— 目前先记录一下小家伙的吃食,零嘴,以后自己也就不用担心这些做法不全,免得馋嘴的她再折腾了。 年轻人这样想着,手中的笔迹动的飞快,几乎是片刻就成了一页,搁置一侧的时候,正好是能够做个间歇休息。 一旁的周米粒很是好奇,连忙用手捂住眼睛,但脑袋却凑到了纸张上面去,没成想被年轻人敲了敲额头,本来想要瞄一眼,保密一样地藏了起来,害得周米粒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手中的扁担也变得有些不香了起来。 徐长风笑了笑,稍作片刻休息后,又开始继续动笔。 只是下笔如有神的他,在写到第四页的时候,一袭青衫走进了小院。 周米粒随即捂着嘴,看向好人山主的眼神里满是星星。 山底下那些个话本,可是有过好人山主与徐长风的往事吹嘘,哪怕是向来单纯的她,在看过那些之后,也莫名地产生了种羡慕的冲动。 “好些了吗” 陈平安开口的同时,立马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面前的年轻人是何情况他难道会不知道吗? 只是他陈平安找不到任何的话头了,他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陈平安又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小米粒,眯着眼睛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门外。 “小米粒大人,先留给点时间给好人山主吧?” “哼哼哼。” 小米粒翘着嘴,摇晃了下脑袋,面前的好人山主嘿然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袋子小鱼干,同时眼神瞥了瞥徐长风的位置。 示意着手中袋子里鱼干的出处。 “好啦,行的,那好人山主可别耽误太久了哦,我和徐大哥还约了出去钓鱼呢!” “好好好。” 陈平安点着头答应道,很快地,等到院门再次关上门的时候,陈平安这才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的白发男子。 因为当这个年轻人在那天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仙师老爷,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让他如何再开口? 朱敛早就对他说过一切,但是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不认! 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 明明已经拥有了好的生活! 为什么还不愿意与自己相认? “仙师老爷,您来了?” 此时的徐长风,好像才发现面前多了个青衫客,放下手中的笔墨,轻轻起身抱拳行礼。 面前的仙师老爷见状,陷入沉默。 第16章 鹿死谁手 他有没有恢复记忆? 谁能知道? 谁又真猜得到? “长风,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陈平安有些哽咽,以前的儿时好友就在身前,可是相认之时,已经化作了陌路之人。 刚才一句“仙师老爷”,仿佛一下就撕开了某种谎言,将陈平安彻底地定死在原地。 是啊, 仙师老爷? 谁会这么叫自己? 陈平安默然,他终于想到了一点。 转世身终究是转世身。 除了他的这张脸外,陈平安没有看出来任何的破绽。 “抱歉,仙师老爷,我真的可能不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徐长风摊开手,一脸单纯,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碰巧撞上这个名字,甚至顶着这张脸的好运人。无论是从已经回到那处福地里面做了世子的苏飒醇,还是已经消失无影的郡主,都没有过来看他。 那些人也只是托人送了些东西,但那些东西转眼就被徐长风给弃置一旁。 可无论这些是什么,面前的年轻人都不至于让他们继续搭上这条线。 徐长风心里自然清楚这些东西的体量。 只是面前的陈平安并不是那样想的。 他此时还是沉浸在了当年的快乐回忆当中, 徐长风望着陈平安,双目有些失常,只是没有流露出来,至于自己到底有没有恢复到前世的记忆,谁又能知道了? “长风,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陈平安有些哽咽,以前的儿时好友此时不再记得自己并不是什么伤心的事情,或许这事对于徐长风而言是这样。 但他不是徐长风啊他是陈平安,姓陈的陈平平安安的平安。 他想要的永远都只是那个当年的少年,跟着自己一块上山打猎上山采药下河摸鱼。 那会儿的日子过得多好可是现在呢? 徐长风还是继续地摇头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长相确实是那个人的模样,导致了您对他的关心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说完这里,徐长风看了眼陈平安的反应,接着拿出一支笛子。 这是他最近一直在做的东西,有些简陋,但因为是披云山上那个长相惊为天人的魏檗所提供的原材,反倒是让它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 此物出来的那一瞬,一股莫名的波动忽然在上面扫过,接着转瞬而去,就好像是一个随时检查的官人,只要面前的男人拿出东西来,就会吸引来他的注意力。 不过这样的波动居然能够完全地躲避大半个落魄山的人。 此时只有那个山脚下的看门道士,以及山顶上的武夫朱敛在这一瞬间有了些波动。 前者只是轻轻打了个哈欠,接着像是碰到了什么骚扰般的蚊虫,只是虚空中一抓一握,便有一缕缕青烟泛起。 道士静看片刻后,沉思良久,最后终于轻轻一叹,又倒头躺在摇椅上,口曰某篇不知名的道经,舒缓而沉。 后者则是轻轻抚着面皮,眉头微皱,像是碰到了什么让人缱绻的芳香姑娘,不舍之下,甚至主动地露出一身矫健的筋骨,好似化作了那中流砥柱,任由这天地洪水肆意侵泄。 除这二者外,即便是宁姚,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感知! 但这些东西,只是一瞬,对于小院子里的二人来讲,并无其它影响。 有的只是那种淡淡的哀伤,就好像月华一样,流淌出院落之外。 “仙师老爷,何必呢?”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陈平安无动于衷,随便地就将手中的笛子放在桌角,伸手指了指它,“徐某在此歇息良久,无从盘缠,这只笛子算是徐某人的得意之作,全当心意送给老爷。” 话中里外的隔阂,甚至于一些个得意,行于言表,哪有徐长风当年的半点模样? 陈平安最终还是默然的点头,从桌子上拿过这支笛子。 一个很普通的笛子。 乃至于它的表面真的就只是有一些粗糙的刀痕进行了削割。 半点仙气只是材料本身而言,对于已经家大业大的陈平安来说,早就是不起眼的玩意儿。 甚至连如收藏的品级都不够,但陈平安还是珍之又珍地将它收纳在身。 然后,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在喘着粗气的年轻人,有些怅然,眉宇间担忧。 “长风,你要不然再让我带你出去治疗一下吧?” “不用,不用。” 徐长风抬手否决,同时只是以一种略微相熟的语调开始调侃自己。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此劫正该我来渡。” 说到这里,陈平安已经走到他身边,找了条凳子坐了下来,就像以前那样,在遇到什么头疼的事情后,他就这么坐在徐长风身边。 有时候会祈祷一下,小长风的运气会不会马上来到,然后哗啦啦地将问题解决。 可惜除了一些小问题外,好像其它的问题都是在他自己的努力下才能解决。 不, 不对,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莫向外求。 徐长风看着他那脑袋,想要去伸出手揉两下,但很快就压制住这个想法。 正所谓什么仙人应该有什么仙术的。 治病救人可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落魄山隐官能做的。 他们的仙法,丹药,自然都是冲着那些个提升杀力的境界而去。 哪里会有什么救济常人的手段? 更何况自己? 他陈平安救不了自己。 徐长风在心里这么补充了一句的时候,身边的陈平安忽然将脑袋低的更下了。 他救不了面前的这个好兄弟,他救不了面前的徐长风! 还是像当年一样,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人就已经秘密地承受了一切。 可是,这就是所谓的秘密吗?! 为什么这天地非得要自己遭受这样的心神折磨! 要让徐长风去承担那样的肉体因果。 凭什么非要折磨他们? 想到这里,陈平安一身的气机莫名地躁动起来,只是很快就被他压塌。 只是这样的泄漏,对于徐长风而言好像是极为刺激的一幕。 当那暴躁的威压就在自己身边。 就好像清凉的地界只存在自己周身,而一旦越过半寸,就将面对无尽的煞火。 基于此, “陈平安,我真的不认识你。” 徐长风再次出言,面色冷漠,甚至微微张口清场:“陈仙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就请离开院子吧。” 陈平安啊地起身,站在原地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这会儿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平复一身气机之后,于是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再也找不到以前的徐长风。 在他看来,前世的徐长风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徐长风,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你还记得吗? 你说过的! 走哪儿都不会忘记我! 怎么现在这就忘了呀?” 陈平安说着说着忽然哽咽着,双目淌着泪水,哗啦啦地直流而下,模糊一片。 但徐长风依旧是不动如钟,反倒是将手指向了门外,示意此时的陈平安赶快出门,自己真的已经有些不耐烦。 “仙师老爷,你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徐长风喝了口茶,继续言说道。 “如果仙师老爷说的徐长风已经死去,那么他就应该已经消散在这个人间的岁月长河当中,你不能够回头再看! 因为他的存在现在只是你的影子,说不得你现在已经在梦中了呢? 你现在做的只是一场梦! 那个冬天病榻上的少年早就已经沉睡过去的梦境呢?!” 徐长风自然听过这些人言说起徐长风的过往,只是徐长风对于这样的理论有过一番其它的表达。 比方说,这个徐长风其实早就死了。 现在他们能够理解的,看到的,只是他们的好人山主,所谓的隐官大人,陈平安的一场自我编织起来的梦境。 这个理论在落魄山上显然是站不住跟脚的,但朱敛却是在听完之后,难得的主动找上门,邀约他喝了两杯酒,至于仙尉则是在听完小米粒这个耳报神说完之后,拿着书本的手反倒是一抖楼地掉在地上,吓得小米粒都上前赶紧摸了他两下额头。 说到这里,徐长风的声音越发地大了起来,甚至指着门口,乃至再挪移到陈平安身上,怒吼道: “徐长风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山主!” …… 周米粒在门外听着院子里的动静赶忙跑了出去,此时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再待下去,莫不是在门口就要打起来了。 她来这么久,也没见到那个白发年轻人这么发过脾气,原本温温和和的人,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乱子,导致徐长风这会儿误会了好人山主? 要是待会儿好人山主出手重了些,这个徐长风不得当场要没了呀? 想到这里,周米粒跑得越发的飞快起来,不过很快地,她就被好人山主赶上。 此时好人山主眼睛红红的,双颊还有一些泪水的痕迹没有擦净。 “山主大人,不要伤心啦,那个哥哥可能是单纯的忘了一件事情而已。” 周米粒哄着他说道,她也是听过很多故事的,只是那个白发年轻人,好像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唉? 陈平安最后抱着小米粒骑在自己的肩头上,转身看了眼那个独楼小院,怀中的竹笛露出半截,泛着微微的光泽。 小米粒再是如何好心,但又能知道那些吗? 显然不能。 因为她哪里会知道,那个白发年轻人的时日已经不久了? …… 院子里面, 徐长风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的继续晃荡着,品着这山间的风,山间的水,山间的气味。 他就在那里,却又不曾落在原地。 他好像要把自己整个地融入进这一片风景画中! 若是真的有人发现此状,恐怕就会再行询问—— 他当真失去记忆了吗? 答案自然是的, 不过那是在进入地牢之前。 也是陈平安在进入天牢之前,徐长风才渐渐地回忆起来的。 甚至在记忆恢复过来的那一刻,他还在看着面前的仆人一片片地切割着自己的肉,眼神麻木无神地模样,除了照顾他起居的人外,没有丝毫察觉到异常的情况。 果然还是得做大恢复记忆术才有用。 徐长风想到这里就轻笑一声。 其实他本来在地牢就要死去的。 因为那个仆人在发现自己已经不正常后,他就开始动了杀意。 只是他不敢赌。 哪怕他是邹子,或者说,只是邹子的一个化身。 他也不敢赌。 因为他是徐长风, 邹子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在一击毙命之后,安然逃过来自于他的追击。 那是一种无形的因果, 一种于阴阳大道,天机中的泄露者! 他能够沟通天地,自然知道天地意志之下的徐长风,到底多么受到它的重视。 不过, 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事实上这些日子来,想到那个牢笼中,徐长风又一次地赌对了。 邹子也有忌惮。 他也害怕自己能够忽然恢复修为。 因为十四境的无敌之势,曾经绝对被他观测过! 这是来自于徐长风的揣测。 所以在那个小牢房中的双方,其实还有过一丝博弈。 胆大妄为的徐长风与谨小慎微的邹子。 就那样地轻易分出了胜负。 其实, 徐长风其实也没想到,当年那么一线之差居然造成自己好像要真的死了。 这一次死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下一辈子。 他其实现在感觉自己好累, 就好想要靠在整个摇椅上再也不动。 他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好, 觉得这样的姿势刚好合适他舒服的躺下。 如果能够把很多其他的时光拿来做对比,那无外乎就是这小院子里是他过得最爽快的一段时日。 没有任何的心机, 没有任何的干扰, 也没有任何人来窥探他的生活。 他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要看什么就能看什么,一直到很久很久。 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时间是真的已经不多了! 也就是在他此时躺下的时候,天外有三道目光同时打量过来,甚至后续还有着那来自于天地意志的反扑。 就好像在三道目光确定自己之后,它也要开始有所动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一次,它还要下手! 只是,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17章 小友久违了 浩然天外, 有个老夫子独坐无垠虚空之中,手中书页翻看不停,时不时地皱眉,看向那无尽太虚的方向。 天地有变,对于他们这些山巅修士而言,自然早就察觉出来。 只是这样的变化来自于何处 ? 夫子不知。 他已经找寻了许多的有关这片天地的书籍,只是不论是万年之前神灵遗落,还是万年之后俊彦所书。 他都没有找到丝毫的方向。 这种感觉自然也不会是他一人独有。 想到这里,老夫子抬头看向星空之外,他还在等。 因为这个事情不是他能够处理得下来的。 也不是他们能各自担待得起的。 想到这里,一缕星芒自天外而来,接着有人横渡虚空,一步落下,青莲步步自天外而起,接着有那紫气如海潮涌来,直到靠近老夫子的时候,那个紫气之中的一人一牛这才停下来,化作一个少年道祖与老道人。 “道友。” 道祖先行礼,身侧的老道人也跟着见礼。 “多日不见。” 老夫子旋即还礼,此时那老道士先行开口问询道: “这天地当真有那种存在吗?” 这话说出,老道士言中流露出的忌惮溢于言表。 正所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不饶人。”本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因为在那之前,他自然是不信有什么存在能够在幼年时期单杀远古神灵,更遑论是直接孤单身影追着一群天外凶兽直至太虚! 这不是什么能够用道术解释的事情。 老道士当时还记得跟身边道祖谈及此事之时,他的神色甚至是带着笑意地讲述了某段并不流传于山巅修士们的故事。 没有人想到过会有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儿忽然直冲云霄,不仅仅是把那万年之前脾气甚暴的小夫子惊住,还引来面前老夫子的一番镇压。 只是为了给礼圣留些趣味儿,索性就让他每次去算那确实滑头的小屁孩,到底是让礼圣如何都找不到他的出路! 别说这种小小的趣味儿,甚至在后来成为了一个让那些精于算计之道的大修士,开始了卜算起那个孩子的天机。 没曾想不少人都着了道,天道反扑之下,多数是境界有损,甚至有的差点重创。 老道人当时也是其中一员,毕竟在远远观望过那个小小身影于天地中的搏杀之后。 那股子悍勇之风,甚至让老道人都不得不轻叹一句“可惜天下不识君!” 这话并不是没有流露出去,只是对于那些个道观或是说书先生而言,这个故事的主角可能就是某个修道几百载的青年俊彦,在某个极端恶劣的交战中厮杀出来,导致向来是嘴欠不留人的老观主居然会这么夸奖一个人。 所以在这一次陪着道祖来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开口询问。 乃至于现在,那昙花一现的身影仍旧让他无法消磨记忆。 “自然,只是他已经转世去了。” 老夫子点头笑道,接着看向道祖,轻声言说一事。 “此次那东西的挣扎到底是有些用处的。” 这般谜语打的自然不是好猜的答案,老观主口观鼻鼻观心,就在一侧站立。 反正听不懂,就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就好,总是有口风能听得出来。 正是这般想着,老观主忽然眼尖,西方向,有一金光自天边而来,如同滚动金灿阳光,接着一道法相自天外而起,但又立马消散,眨眼间,就有穿着袈裟的中年僧人来到此处。 其中礼数不必多提,四人相见,也非是为了别事。 所有的一切都隐隐指向了那个名字。 老观主虽然不大清楚为何不直言,毕竟“徐长风”三个字,可不是在禁忌之类的词语当中,但也没有挑破。 专心旁听他们的言语起来。 当三处天下的山巅修士汇聚一堂的时候会商量些什么呢? 那个中年的僧人对着另外两位施了一礼,便立即开口道: “贫僧自忖,这一次那位做的太过了些,这般折辱这位,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平心静气……” 说到这里,僧人难得有了些心气儿,但很快就压下语调,变得平静,目光如水地抬头看了眼此处天地。 “留着他去吧,既然他想要再继续观察,那便让他继续观察去,这小子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我这读书人反倒是弄不懂了。” 老夫子挪了挪自己魁梧的身躯,接着装作是个老书生,长长叹口气后,这才看向面前的僧人,他其实是有一些无语的。 甚至自己都会知道浩然天下发生了些什么, 甚至在于当浩然天下出现事情的时候, 他亲自出手带着余客,横渡太虚之中一同来到天外时,那一道剑光已经斩过三次! 因为没人会想到那小子居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了。 哪怕是自己最讲规矩的老大他也不会如此驳人脸面,更何况那个小老三还在里面,扎着堆称兄道弟幺五和六,那可算是一个自由自在。 本来文庙还有所惩处的,但好歹有春秋笔法,且先记下一过,届时再让他自行去弄弄算球。 “也罢也罢,只是那位送了咱们这么大的人情,那他下一世该如何选择?” 少年道祖看着面前两个人说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两个多大年纪的人了居然还这样,不如干脆一点把事情解决才是真的。 甚至这也代指,那也代指的,邹子,陈平安,徐长风这些人名一个也不提的,当然他也没提谈,只是将手腕上的绳索拿了出来。 原本看上去普通的腕绳,在他们相伴之下,居然没有被道化丝毫,可见其原物有多么了不得! 少年道祖指着这物,扫视一圈,老观主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平日里少见这家伙能够露出些好东西,这么个小玩意儿也能让他常戴身上? 毕竟是连自家天地行走,都得小心翼翼的少年道祖,居然这么紧俏这宝贝,如此相比之下,可见一般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所补救,就如同每一次他都能够妥妥的把人安排上去,旧天庭里已经住着一个周密,人间上还有一个陈平安。” 不等老观主想法不停,只是这么继续思考没个头脑,少年道祖就已经开口说完了后续。 身为三座天下的领头人,他们如果不做一些公平的事情恐怕只会让人诟病。 “那要不然咱们送他一次泼天的富贵?” 老观主抛砖引玉,直接出声询问道。 “那还不如给他造就一场黄粱一梦。” 老夫子难得地打了个趣儿,毕竟这东西更实在一些,毕竟更小地影响某些脉络。 “要不然给他一副好身体?” 僧人干脆利落,接着给了个方案出来,只是如何都不能像是平常身体,这些毕竟实在承载不了那人的真灵。 “再好能有过他之前的底子好吗?” 道祖终于一锤定音,落下之后,甚至全场都沉默下来。 “……” 无法反驳,那家伙当年的肉体到底多强,他们是有过一番私底下商讨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够顶着他们三人的压力,不断地进行一番私斗的。 哪怕当时的他们也是一样地觉得这小子实在就是某个人形暴走幼兽。 毕竟这一眼之下的道龄让他们始终难以相信,这样的存在居然会是人族出身! 或者说,当他们真的交手之后,才发现那小子浑身的古怪! 十四的境界! 十一的肉身!! 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他在这么幼小的年纪就如此的强横? 如果那个存在真的愿意出手,那岂不是能够随意地将这天地直接覆灭? 好在后来算是了解下来这小子还真的只是特例。 毕竟无垠太虚中,那些恐怖存在可从不曾出过如此凶人! 那么现在, 要让他们将他的身躯重新还回去? 这恐怕会直接让某个地方血流成河吧? 自家事知晓自家时。 老夫子沉吟片刻后,又给了个意见,只是三人怎么商量都没有谈拢一处。 直到三个在天地之间都是巅峰的老祖们在天外商量了许久,都未曾有过完美的方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何能够将这件事情摆平? 既然要做好那就自然会做到更好,可陈平安已经是他的好兄弟了这样破天大的富贵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了吗。 想到这里,三个人的眼睛里稍稍有着一丝丝的精光闪动。 “要不然——” 老夫子轻咳了一下,然后率先收齐书本抬头迟疑道。 “当真?” 僧人点头又摇头,很快就陷入沉思。 “把他的身躯还回去。” 老观主跟着掺和了一句,说实话,他倒是许久没打过那些酣畅的架了,若是能够有机会,甚至还能够交交手。 可那一副身躯实在太过—— 那身躯哪怕是三位见了都有些头皮发麻,他们只是把它安置在一处太虚无垠之中修养,没想到那处天地里,居然被他的身躯引来无穷无尽的神灵余孽眼馋。 那周身遍体都透发着无穷无尽的精血! 其实也不怪那些家伙,毕竟正所谓有个荧惑星上的十一境兵家初祖,可他的武夫甚至可能还不如那到身躯到达的地步! ——这是道祖私底下给过的评价,毕竟那家伙的身子骨实在一言难尽。 那身体的境界气血乃至于底子被他的前世生打磨得太好,如果任由他恢复那道身子恐怕将会是一场对于许多人无形中的灾难!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融合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天生十四境吧? 合道总是要有根源的,他们找不到! 没有任何的线索之外,甚至还在思考过是否有着什么其它的地界没有让他们发现的。 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自然非常,无解,因为没人会有这样的境界甚至于神灵也不可能是这样。 所谓仙人飞升便是那一条条门槛一个个台阶堆砌而成如果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这样,那岂不是早就十四境的天下了吗? 三个老祖想到这里,很快又将他们的一些思想的埋藏下去,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些个证据,比如手中的腕绳,它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一个信号,但这东西他们不能去再深入思考,因为那个想法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可是他们又受了人家的恩惠,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去解决了? 那可是泼天的富贵,谁能拦得下来? 而且还是他主动赠送的,不说老夫子道祖佛祖三个天下十五境的祖师爷,乃至于剑气长城的陈清都,五彩天下的宁瑶,还有那落魄山的小子,他们会乐意如此?! 既然要给他安排一个好的结局,自然要大家都皆大欢喜。 可是该如何才能满足这个条件呢? 三人面面相觑,如何都是不好。 直到当浩然天下里那座与旧天庭对立的落魄山上,那一根笛子出现的刹那。 他们这才会心一笑。 那一道来自于某个不可真言的意志扫过之时,他们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毕竟这小子可是唯一一个这般惨状的家伙。 这根笛子也就代表着他的下一步又要开始。 或者说, 这小子早就恢复了记忆。 只是一直在靠着装疯卖傻,并不愿意真正地接触陈平安。 后者自然不会理解,但天外此时此刻的三位祖师爷可是看了个门儿清。 “这小子当真是会糊弄。” 老夫子难得开口笑骂一句三字经,接着又将书页展开,无数文字从书中而出,形成一条宽阔大道,笑颜敞开道。 “诸位道友,走?!” 此话说完,老夫子一脚踏上归程,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道友先行。” “道友好气魄!” 道祖与佛祖相视一眼,并列而行,老观主随后跟上。 四人很快化作流光落下,只是老观主反倒是非得要从山脚处登山。 道祖微言一二,但很快就略过不提,只是三人从流光中落下之后,反倒是让这个独楼小院里产生了些奇怪的光景。 “小友,久违了。” 三人的目光随着老夫子一声轻叹落在了那个已经躺在长椅上有些毫无精神的白发年轻人身上。 徐长风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地应了声。 “昂。” 第18章 变化诡谲 三教祖师最后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他们还是选择了来自于最开始由道祖提出来的方案。 ——让徐长风恢复之前的身体。 这也是他们折中后选择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让人族多出一个这样的强人自然是乐而不得。 哪怕是他们在当年那场波动的风云大劫后,也对当时天地之间产生的意志与徐长风背后那股凌驾天地却又不曾显露的存在,于一瞬间猛地交战起来。 这是一次来自于源头上的相撞! 但, 话又说回来, 那些东西对万千的生灵来说就是不公! 如果非要让所有族群正常自由地生活在大地上。 那么这天地就不该有意志。 可是现在,在他们还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这片天地的意志居然诞生下来! 也就是说,一个躯壳相当于有了主人! 哪怕它的思维是一个婴孩,但如果任由它成长下去的话,一旦能够做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少年郎将会是最有希望的站在它对立面阻止它的最后一人! 自古以来能与天地相争。 又会有几个是真的保持着一颗好战之心? 哪怕山上人都说这人之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样的事情,他们现在恐怕也不会成为各自天下的那所谓的天公,坐那无情的看客! 而是,早就去了无垠的 太虚之中,继续寻找道的痕迹。 就好像当年那位一样。 他总是温柔的看向世间。 博爱众生,让道祖现在都还记得那来源于道路上的一眼。 而眼前的少年。 虽然是一道转世身。 但是他当年的风光伟绩,这些三教祖师可从来都不敢忘却。 谁能够与天地意志相争? 谁能够在万古长河中逆流? 万年以来,恐怕唯有这个家伙,也只有这个小子。 他的身影就那样的静静的在岁月长河中流淌,不见踪迹,不闻其名! 可这样的诡异却又是因为若非某些天地压胜,否则此子恐怕早就应该到了十五境的阶层了吧? 只是这样的实力于道龄,实在有些让天下人接受! 因为哪怕是天之骄子,也得百年见他背影! 要是有人能够做到这些的话…… 一想到这里。 他们三人头皮发麻,只是很快地就压下心头思绪。 毕竟不是一般人,真的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想要知道的真相,往往都是被层层扑朔迷离的伪相掩盖的。 这样的奇才在哪里去找? 就算是当年那个三境命名为柳筋境的小子。 也不过是勉强望其项背吧,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见过。 一日悟道境界千里的人。 诸如老秀才、齐静春…… 这些人惊艳妙绝,但—— 还不够! 因为面前的这小子实在非人。 如果可以,他们甚至愿意想要把他之前的身躯给拆分个仔细。 可终究还是没有,他们只是将他的一身惨败身子送进了太虚当中。 因为在很久之前他们的这个思路就被这小子彻底给用言语和行动征服! 他们才知道这小子的强就是与生俱来。 只是徐长风从来都不会去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来自于那个骊珠洞天里的玩伴。 他在意的只有那个心心念念的陈家子。 其实他们也曾对于他的来历有过猜测,但那种猜测实在太过惊悚,甚至—— 它会让他们有些道心波动之后,以及一番来自天地间的巨震! 这样的结果没人会承受得住。 关于徐长风,他们之间其实讨论过很多次。 哪怕是在刚才从浩然天外来到此间的时候,他们也还在犹豫着那个答案。 因为这个小子如果真的达到了某种境界之后。 他们是否还能够镇压得住? 那个邹子到底想的是什么意思? 恐怕很少有人能知道,在很多人看来,那个邹子其实就是专门针对陈平安的。 其实不然。当这个小子出现的时候,那人草蛇灰线布置那么久的招式都通通用在了他的身上。 这也就是他们想的—— 如果此子真的恢复修为,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就去找到邹子其人。 届时一掌之下恐怕不等它说出个什么三五两语。 徐长风就要让后者命丧当场。 小院落里,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三道身影,有些微微皱眉。 但是他很快就马上冲着他们打了一个比较懒散的起手礼:“额,好久不见?” 虽然看上去明明很是没有格调,因为他从来都没学过,或者说他的记忆里就没有礼节这个词语。 其实不然,前世身的时候,自己可没少被这三人霍霍,光是礼节就交了自己不少,结果愣是没学成一个。 但他们都已经混得熟络,如何另当别论? 主要是看着这三个人,徐长风有些无语,他都已经做好了面临死亡! 明明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曾想上一世要死的时候,结果被他们三个截胡了,尤其是那个当中的大老粗,对的,就是你,看谁呢? 啪! “小子你现在没有境界,不知道随便说话我能听得到吗??” 老夫子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徐长风脑后勺嗡嗡嗡的,双眼都有些晃神儿。 徐长风疼得呲牙咧嘴,但又马上一笑,对了,就是这个味儿,接着他把手中的笔墨放下,躺在椅子上一晃晃的,活脱脱像个七老八十的耋耄老人。 自己反倒还真的忘了这一茬。 面前的这几个毕竟是祖师级别的境界,更何况,自己现在只是个凡事高高挂起的普通人。 如果非要做个比较,天壤之别尚不为奇怪。 老夫子笑是看透了他的独角戏,爽朗地又给了一巴掌,笑道:“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多戏,我们还在商讨,该怎么给你一个好的办法呢,结果你小子就这里那里了,那看来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说到这里,老夫子回头一望,身后的道祖和佛祖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微微含笑着并不说话,但眼睛里的笑意却像是要流露出来一样。丝毫的让人提不起半点的紧张感。 “去你的,我还以为你有个啥呢,结果是这样的”徐长风白了他们一眼,很快就收回打量的神色,接着笑话道,“你们感觉现在如何了?” 这话倒是问的有些奇怪。毕竟是这话太平常,甚至是单纯地询问身体的意思,作为三教领头人物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 更何况与人轻易交流! 只是他们三人反倒思量片刻,有所沉思地点头回应道。 “还行,你呢?” 道祖点头,对徐长风关切道。 “至少现在天地间的压迫反倒不会这么强硬了。”这话说出来的瞬间,落魄山顶的小院里忽然传出一道石破天惊的轰鸣声! 但也就是在这个院子中存在,而不是将整个落魄山笼罩,就好像时刻监视着他一样。 当真是言出法随! 徐长风只是回了这么一嘴,没成想道还真的成了。 “看来你真的恢复了?” 少年道祖对他先行一礼,徐长风坦然受之再还正礼,接着有老夫子与僧人也对他行了一个礼,徐长风一一还礼。 ——这也代表着他们后面的话题开始了平等身份地位的交流沟通,而不在于境界的高低或者血脉的尊卑,有的只是对于后面话题的一个延伸以及开展。 早在他的前世少年时。 他们每个人都交过手,自然知道面前的徐长风当然够格。 哪怕现在这一世只是身体残破,但也不会心生那些来自大多修士心中的贬低和排斥。 因为他们当真是把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当做了同道好友,或者说是一个来自于他们揣测中那方天地的沟通者,他们想要知道的其实更多。 比如来自于这个面前的年轻人告诉他们一些其他的事情,就好像道祖的三弟子,陆沉. 当年在佛祖的手中,梦过十万八千万象世界,天地无极的异域风光,反倒让他有了后续的五梦七心相当中。 不知世界一切的源头又是什么? 因为他们也非全知全能,所以他们需要去了解去知道去探索去发现去学习! 那来自于天地间的痕迹,让他们深刻地了解关于当年发生了何事,起因、经过以及结果。 而面前的徐长风就是一个来自于他们想象中,或者说不敢相信从另一处天地里出来的人物! 只是那一处地界到底如何,他们是不知道的。 如果人人都是天生十四境,那么对于这方天地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浩劫! 但—— 这是他们的一种假设,也是他们的一种极端的预想。 甚至对他们而言,还做过一些其他的准备,就是为了应对万一徐长风所在天地里,那些同族中人蜂拥而至,来到此天地中时候,应当如何防范,如何相处? 全是问题所在! 这些都是假设,更是一个假想。 所以被他们封存在记忆废墟当中,这想象其实也把他们逗乐,因为如此作为实在是胆小,又或者说是实在胆大妄为。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造出这般天地的产物呢? 比如面前的徐长风! 当然,在他们的万千假设当中,徐长风还只是一个来自于某处没有被发现的小天地当中的天才。 可就是这样的天才就已经足够压垮一个万年岁月! 悍勇无匹,无人能敌。 好在面前的徐长风并没有想过这三位能够脑补出这么多大戏来。 毕竟有些想法还是不适合过多的去分享问询,以免引来一些乱子,反倒是不美的。 徐长风见到他们三人没有任何动作,于是起身安放凳子,让他们与自己成一个团。 刚好围着桌子,四方四人各坐。 这一出有些像是记忆中那种会议的样子了,这让徐长风想到了脑海里好久没有出现过的词语——圆桌骑士。 只是现在变方桌骑士了。 哦不对,那是骑牛的。 徐长风忽然没来由想起来的事,在打量完道祖后,他的目光就很快收回过来, 只是他这个想法其实跟在道祖的面前放电影一样,难以逃避。 不过道祖并没说什么,甚至是颔首点头,反而是说了两句对他们这些平时很少能够与小辈们交流的长辈们很少说的调侃话,反倒更是有些乐趣了些。 道祖忍不住微微张口,解释一番说道:“碧霄道友只是我的道友而已,不是坐骑” 他这番解释无论徐长风听不听得进去,至少他自己是说了的。 不过无论如何,反倒是开了些圆融场面的话。 徐长风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说法,只是到底是面上面服,还是说心底也是服的,这一些还要琢磨探讨,至少他的嘴角是勾起来弯不下去的。 一说到这儿,老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插话:“道友别在那里互相打趣儿,咱们还是先把你小子的身体给看看吧?” 这话得到了道祖的点,另外旁边落座的僧人也跟着点了点头,毕竟是来此解决一些麻烦的,虽然对他们而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乃至天大的问题! 只是现在徐长风的情况并不乐观了。 “我们坐着说吧?” 徐长风当然知道这一次很多东西都不是能轻易定下来的,想到这里邀请这三个面带微笑的祖师爷赶紧开始。 言语一出之后,小院落里顿时道法精妙,道光如同不要钱似的往外溢出。 这只是他们刻意压制中的一种大道触碰,甚至于是一种来自于不同天下的磨合,很多时候他们不愿意降临在这些天地当中就是这样的。 因为他们一人就已经能够找寻到很多的道法脉络。 如果他们随意的就将自己的脚步停在某处,不仅涉及到气运功德,乃至更多冥冥中难以言说出来的东西后。 一旦乱了本地的气数,说不得就是一条难以忘记的悲惨回忆。 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所以他们对于某些细微的之处反倒是谨慎无比,因为害怕,所以不敢。 他们的位置实在太高,他们的随意一指,便能够让无数的人心产生勃然起伏。 他们想要的是万千生灵于天地间自然而然的生长,而非是在他们的意志下存活下去。 若是这样捣乱天下,又与万年前的神灵有何区别呢? 不过是这一茬换那一茬的天地,显得现在毫无新意,毫无变数,就好像死水一般终究会变得死寂一片! 哪怕是他们三人当中,还可能会有人直接晋升十六境界。 但也就是这样的他们,又怎能给人间以希望和生机? 所以他们不想也不愿,更是不敢想曾经一样地随意可见,任意走动。 乃至于他们只能够在天外或是在自家的小天地当中! 他们要做的只是应对天外神灵的反扑,应付那来自于修士们的天外化魔,应付莲花佛国脚下的阿鼻地狱! 因为只要他们微微行走人间, 就会带来不同的道法浸染。 就会导致无数的波纹。 就会把人间道化成他们的模样! 这些所谓人性上的掌控可并不美妙,甚至是偏离他们的意志! 因为他们只是想要把人间变得美好,从来没有想过让人间变成自己的统一意志。 “你们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徐长风端着茶水狂喝一口,像是漱口一样,哗啦啦地包圆了小嘴,最后吐了出来。 “特来还道友一场大机缘。” 道祖见怪不怪,回应道。 “哦吼,你们说的话反倒是让我有了一些兴趣。” 徐长风挑眉,此时他的生命时长还剩多久自己还是有个数的。 可是对于这三人想要对自己干什么他还不太清楚,总不是将自己身子还给自己吧? 不过说到这里反倒有些奇怪了。 因为自己的前世身体还真的好像不在落魄山上。 哪怕在经历了天地反扑的打压之后,那具躯体几乎耗尽精血,但也不至于几十年就化作了泥土。 想到这里,徐长风还是很快的就将心里的奇怪压下去。 毕竟死者无复生,哪怕是他自己,死了便是死了。 当年的或者说是他前一世的身体,那也只会是他曾经的一具残蜕。 因为这又不是尸解仙,还可以产生自己的意识。 他就是他。 都属于徐长风自己的身体。 道祖等人有过一番观察: 甚至于那具尸体只是一个壳子,他一直在等待着徐长风这位主人的意志,回归到那具躯体当中,能够再一次征战沙场,哪怕如此,其无形中释放的威压却很是令无数天外生灵胆寒! 尤其是在那一片无垠太虚当中。就好像这一具躯体化作了一个来者不拒地吸收着天地的混沌,打磨到现在,那具躯体究竟有多强,他们尚且还没有去估量一二,但保底是不弱于当年! 这其实就已经是很恐怖的事情了! 因为当年的十四境无敌! 天底下的争论有很多,可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小夫子,道祖二弟子,都没有办法做到那般地步! 伪十五境,根本无法与之比较! 所以刚才道祖的这个决定,其实也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再是如何,反正天地意志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他们就已经想好来到此间,那便是有了定调。 徐长风很快的就重新躺在椅子上,身前坐着三位十五境祖师,面色沉肃地望着他皱眉不止。 徐长风也不知道他们在纠结什么,不就是死亡吗。 徐长风当然知道自己这会儿身体的。 甚至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又思路开放了起来,想到什么便要开始将笔墨展开,继续动笔记录一番。 他的生命气息已经微弱不止,但手中的毛笔仍旧不停,孱弱的身子伏在桌上,迎着三道目光,奋笔疾书。 因为他不想要把遗憾留到下一世。 虽然知道有所谓的真灵转世。 但说不得,下一世就真的忘记了。 自己当年想过什么日子,做过的什么事情,其实他现在也开始逐渐的忘记了。 他感觉自己的记性已经变得很差,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的糟糕, 所以在看着三个祖师爷在桌旁互相打量交汇的时候,他又开始动起自己的思绪。 他想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都在纸面上写下来,他还猜测着自己可能没有来世了,也可能不会再有任何的过往。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猜测。 因为这一次可能多半都过不了了,真灵一般想要转世,那算是很简单的,但天地意志对他无比的苛刻! 因为对于自己,这整个天地的反扑,虽然还没有到达爱的深沉,或者说恨得钻心。 只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天道,单纯地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的威胁,所以才不愿意理会自己。 如此说来反倒还要感谢于这方天地对自己的包容了吗? 不过哪怕只是这样想着,这天地间忽然变得有些乌云密布起来。 或许是因为三教祖师待在自己身边,所以天地意象又开始有所收敛。 它就好像一个忽然来刷刷存在感的孩童。 徐长风感知到这种变化,黯然一笑,于是又继续动笔,不管你要如何针对自己,也不管你后续还有什么招数,反正他是没有办法去阻挡了。 至于三教祖师想出来的办法……估计是自己想不到的吧。 而且说到底他的路途还是只有一死,根本活不下来,就好像面前这本小册子怎么写,他都要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禁锢。 就好像有着有人故意捣蛋, 就好像他的视线里不允许这个世界出现这样的文字! 所以每当小米粒想要看的时候,其实每一张纸在他收起来之后就被抹得干净。 二者就是这样一直在往复角力!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是想写下来的,想要让别人知道的。 他曾经来过这歌世间,可是每当写到一些禁忌的地方时,那个从前世而来的恶意还是这样的熟悉。 就这样的死死的盯着他不肯有丝毫的放弃,如果不是他对于这种恶意的源头有所明了,甚至还会破口大骂,现在不会恰巧是知道而已。 他可没有那么些心思编造恶毒言语,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其实说到底更多的还是有些无语啊。 因为他每次写一点点,都会被这天地给磨灭掉,只有一些不关于这片天地或者说这片天地本就早已经熟知的东西,他才能够让徐长风的笔记录下来,编写在册,然后转身的时候,再次抹掉。 就这样的结果肯定不会让徐长风满意。 他从来不会觉得这片天地这样那样的不行,无非就是对自己有些恶毒的想法,所以他的思路反倒是变得开阔了起来。 嗯,那么现在是需要做些什么呢? 徐长风累了一会儿终于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沉默良久的三人。 \"这种伤势我们恐怕解决不了,那小滑头做的太过了些。\" 老夫子大致上看完徐长风身上的伤势,心里面有些震惊起来。 因为在他的眼里,他看到的是不同的大道脉络,交织在了徐长风的身上,就好像如果有人拿着一把锋锐小刀,每一刀都精准的切割在了徐长风的神魂上,如果只是那么一瞬,便能刺激地整个人酸痛麻痒。 可是那徐长风身上的伤势却是持续不断的,甚至是每隔一炷香就会增添新的伤势。 很难想象徐长风是怎么靠着这么一具凡人的身体熬过来的,这种刮骨噬魂之痛简直令人难以承受。 他现在的伤势甚至比前一世的身上更加重了些,之前他不过是受到天地厌弃,尚且还能够有自保的手段,但是现在不同,现在就是纯粹的人道之伤! 恐怖的是凡人对他的伤害! 其实甚至是来自于人道香火或者说是来自于手持大道脉络精心制成的特殊刑具! 它再以一个九世为刽子手的精妙技法,在徐长风身上进行的一次彻底的人身天地折磨。 每当一刀落下,那么天地就会有着无数看不清楚的大道焰火附着在上面,新的伤口被他们无情的啃食,乃至于被天地灵气彻底的吞噬! 此时此刻的老夫子忽然又觉得那个人不会是邹子,因为这样的伤痕和这样的恶毒计划,不可能是邹子的所作所为。 他大多都是用一种来自于其他的方法,进行对人性的审判和扭曲,以及对别人人生命运的拨弄,而不是这种直接的手段! 可是他们的怀疑对象,乃至于所有的天机走向,都是指向于邹子这个人,那么现在这又好像是个难以破解的局面了。 因为老夫子是真的知道了,或者说三个人都猜到了那东西,但他们不敢明说出来,越近道者越发束缚。 此话可不是闲谈! 因为他们一旦真的说出那两个字,可能很多时候都会在天地无数岁月长河里,进行一次莫名情况下的波动,随时都能够将无数人的命运玩弄在股掌之中! 所以谨慎的他们马上选择了沉默。 这一次他们只是透过面前之人发现了真相,就好像通过现在徐长风身上的伤痕看到了当时的景象片段。 这些伤痕足以让每一个大修疼痛欲裂,甚至是自我死亡。 可是这小子凭着一具凡人之体撑过下来,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你小子还真是有骨气,老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算是其中一个。” 老夫子开口热场说道,接着他忽然将双手覆盖在了徐长风的手腕上,丝丝缕缕的文字组成了光圈绕着他疯狂地旋转。 既然要让徐长风有下一世! 那么他们就必须有着充足的准备,比方说现在要给他一次治疗内伤神魂的伤势,如此兵解之后才能够让他的真灵无损。 但实际上,徐长风还真没有想到他们会来给自己做这种疗养! 毕竟在那天外之后,他们都未曾再见过面,虽然在恢复记忆的时候,他隐形会觉得有人关注自己,但多数都是天地意志! 以及另外一个天下的青冥天下道祖。 想到此处,徐长风忽然啊地一下呻吟出声,紧接着他的神魂感觉被刺痛地无比难受! 就好像千万根针一样地扎在了上面,疼得他全身都抽搐个不停,登时就叫苦不迭。 神魂之所以被称为神魂,那就是因为他的精气神与魂魄勾连起来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况,一般修士们最渴求的兵解可以由一位十四境的大修士操刀。 但现在徐长风还没想着马上死去呢! 等到老夫子终于收手。 徐长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只是仍旧有些气喘吁吁,好似是大病一场! 实则人生小天地里面反倒是有了些许的灵韵,至少不是之前天地枯竭的模样,不过这点灵韵又有点来得古怪,因为这好像是在自己进行的一个釜底抽薪! 所有剩下的生机好像是在为了支撑这股灵韵一直存在下去,从而将它的力量壮大,但反过来,却是徐长风显得有些回光返照起来。 瞧着他的模样,仍旧有些没有回转过来,道祖也轻轻的用手叩着桌面,忽然随意地看了一眼徐长风,浓郁的紫气道光沐浴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但很快,一股凶煞的力量将道祖的紫气罩子给撑破。 发现这里之后,道祖又加了些力度,很快就将它压了下去。 那股凶戾的气机就如同冰雪遇到暖阳,在滋滋的发出声响之后,立马化作气雾消融不见。 只是又很快有天地意志出现,将徐长风的周身忽然捆绑住,不让他有丝毫的挣扎,乃至于道祖的紫气也受到了牵连。 道祖思虑片刻后立马收手,不敢再进行随意的试探。 眼见两位没有任何的办法,佛祖也尝试了一下,当那无边金光化作金莲入体之后,徐长风的起色甚至是不见波澜起伏,三人就知道了这般佛法仍旧无果。 也就是说,他们的道法并不能有丝毫的起色,甚至还会让徐长风受到天地反噬! 等到他身上的锁链片刻后无影无踪,天地间的威压也变得销声匿迹。 可是三位并不放弃! 但, 那个臭小子这会儿又在做什么呢? 就好像邹子并不用说些什么, 都不需要再做些什么, 他就只用在地上补补算算,靠着天地的反哺,他就能准确地得知徐长风现在如今的状况! 也不是说那人的卜算之力实在是通天彻地,而是这片天地就是在针对着徐长风。 想到这里,少年道祖忽然开口问道:“道友,你可还有遗嘱?” “嗯你怎么知道这个词语的?” 徐长风本来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有些好奇的神采在他的瞳孔中出现。 “这个词可是我老家的词。” 而且这个词语反倒有些像是再搞下去,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一样。 “呵呵。” 少年道祖笑而不语,接着又神秘的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就如同摁在一面墙上,没有给他任何的时间,也没有给他任何的迟钝,他就是这样轻轻的点完之后,忽然出声道: “该睡了。” 紧接着,随着他的话语,徐长风瞳孔开始涣散,乃至于他的整个精神都好像变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景象,光怪陆离的色彩铺天盖地地在他的脑海里铺展开来! 那些被他封尘的记忆如同潮水,但他的一点真灵却好似处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地界里面。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真实的存在,甚至于徐长风也渐渐的开始习惯于这里了景象。 他感觉自己本来就应该在这大草原上。只是日落西山之后,他又觉得,天地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说不上来,他的记忆又开始飞速的消退下去。 就如同黑夜马上将所有的光明收拢,饶是如此,他也想不到丝毫的诡异! 可徐长风的潜意识里又好像得到了什么灵感一样,他一直在无意识地往前走着! 他开始已经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累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徐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地界干什么,难道就是这样走着下去吗? 徐长风想到这里,心中一个奇怪的想法浮现出来。 ——自己到底是谁, 他是谁? 自己是谁? 他不清楚,可是这一整个天地清楚。 就好像他与这片天地的联系,只在于知道这片天地完完全全的收留了自己,却并不清楚这片天地之外的一切,它映照了自己,但又不独属于自己。 他像一个孤独的游子一样,就这样的流浪在这片天地当中,每天看着太阳的神奇而有规律地落下地平线,直到他没有丝毫的情绪浮现,也没有丝毫的感觉。 徐长风就如同一个原始人,只知道每天寻找着某个说不上理由的源头, ——他想要找到这个世界的源头,就好像一个沙漠中的人想要找到那一片绿洲, 他总觉得心中所坚持的东西。 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答案! 直到最后他站在了一片荒草之上,那里有着一群身影。 这是第一次他发现了同类的影子,于是他想要靠近。 这是一种无意识,来自于不知道岁月轮转的枯寂之后,让身体上的血脉出现的冲动! 这片天地间好像有些辽阔的过了头,他一直在往前走着,但却一直追不上他们,就好像自己永远都会落在他们的后面! 他不敢随意地停下来,因为他怕,他怕他们很快就消散不见! 他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他的双腿开始疲倦,他的身上开始乏力,他的大脑开始无神。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发现脑海中有了一些人的影子,但这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记忆又开始了消减,随着整个天地又好像处在光明和黑暗的分界线一样,时而犹如黄昏,犹如黎明。 徐长风无法思虑其它,他只想要看着面前的人影! 看着所有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只想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群身影! 他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熟悉? 终于,他忍不住了,直接开口大喊道: “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让我这么熟悉?为什么你们不愿意等着我” 说完这里,徐长风忽然又惊了一声,自己居然会发出声? 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一切都不用过脑子! 直接就能冒出一连串的言语! 就如同他天生就会一样,但徐长风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因为在这个小天地当中,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只有那面前的一群熟悉的影子! 可惜他们终究不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徐长风有些痛苦的哀叹。 他觉得这一次错过之后,将会再也难以见到他们! 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抬腿,此时他停在一条金色的河水边。 他觉得那群人对他很重要。 他觉得这对他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是非常重要! 这件事情他需要去弄清楚! 他需要去搞明白! 在这里的为什么只有他自己! 他所处的这片天地,难道之前不会容忍任何人吗? “喂!你们如果再不出来,那么我就真的回去了!”徐长风看着他在水中的倒影,接着朝那群人影最后一次开口。 那一群群的身影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他。 紧接着徐长风就发现了诡异的一幕, 甚至先是看了看水中的倒影,接着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陆陆续续的自己居然出现在了前方? 有单手握剑的徐长风神色肃穆都看着自己, 也有拿着酒喝躺倒在云朵上的徐长风打着瞌睡。 还有一些幼年时候的自己, 也有一些在那处福地洞天里的自己,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忆起来了什么。 只是轻轻的看着,在这静静的盯着,自己生怕不小心错过其中的任何一处。 他觉得这一个天地,实在有些神奇了。 这里面就是岁月的影子,可是他并没有在岁月长河里落下自己的影子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呢?、 徐长风不明白,也不想去理解,他就静静的看着那些天地里的身影最终化作泡沫消散。 直到后来—— 他的脚步终于停下来,因为此时他已经跳入了面前这一条金色的长河当中! 一道道璀璨的金光开始从西方飘荡万里而来,落在徐长风的脚下,一道中年僧人的身影在金光中普度众生,无数的幽灵影子随着他的背影一直往前走着,就好像此刻的僧人成了他们最后的救赎! 慈悲的形象让徐长风下意识地放开心神。 “您是?” 徐长风没敢往上走,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横跨天地的金光大道,他总觉得如果往上走了,那么自己真的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贫僧来渡你过轮回。” 那巨大的佛像开口,法像如同天地生长一样,扎根在此方天地间,登时撑起来了一片天地异象,接着所有的金光带起了道道的劫雷! 他的一言一行都好像是充满着无数的真理,振聋发聩! 让人不敢相信这种存在居然能够化形于此! 徐长风踌躇不定,此时忽然天地被撕裂开一个大口子,接着三道巍峨身影出现在穹顶之上,指着那道法相纷纷大声呵斥道: “道友,噤声,莫再观想!” “他娘的,欺人太甚!” \"孽畜!\" 徐长风回过头,面前的世界居然化作一片血河! 第19章 醒了吗? 当天地陷入一片血河当中的刹那,那片金色的河流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另类。 徐长风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河水当中,面前的那座金色长桥,哪里还有当时的堂皇模样? 甚至他面前的僧人此刻居然也化作了个长发俗子! 浑身浸染在血水中,没有任何的违和。 “你是——谁?” 徐长风不知道,这个世界当中,好像也就自己一个人出现过,但是面前的人影却好像比自己来得更早,因为他那一身悠悠亘古的气息,更像是这片天地初生时就已然诞生! 这是一个来自于他心里的念头,但是这样的念头他都不知道是怎样生发下来的。 就如同是他在这之前朝着那一堆自己的影子高呼出来的言语,这些东西都是来源于他的本能。 他的心声在告诉自己,遵循本能! 于是他再次继续出声,甚至懂得了来自于这个本能的言语,“我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他就像是一叶孤舟,在这忽然波澜起伏的大海上无助地流浪! 整个世界都在对他进行一个口诛笔伐,就好像是来自于囚笼中叛逃者,他虽然看似无辜,却又好像背负着滔天罪案,他不能够随意地进行所谓的自由,他只能够在一方囚笼中进行自赎! 又或者就好像他天生有罪! 他不能够生存在这片天地当中! 他—— 有罪! 罪! 徐长风的意志在这一瞬间差点瓦解! 如果不是这片世界被某个无形的大手撕裂开后,显现出那天外的三道巨大法相的话,徐长风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万劫不复的那种! 随着三道巨大的法相显现出来,那不明身影忽然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紧接着化作一道三头六臂的神灵,各有怒目慈眉。 三道人影则是正常人身法相,当先一人是个少年道士,左右各有魁梧老人与中年僧人。 也就是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徐长风的脑子里忽然有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年雪夜,有婴孩找上泥甁巷里某个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又主动地躺倒在雪地里,那厚实的中年窑头与美丽的妇人打开门,乐呵呵地将他抱着走进了家里。 这是原, 也是缘, 后来啊, 那对苦命的好心人禁不得命运的拨弄,在双双离世后,那个被捡回家的孩子跟着他们留下的儿子一起长大。 谁照顾谁,小镇里的人从来没分个清楚。 直到后来, 那扇大门打开, 命运的齿轮转动, 那个一直以来是个孩子的小家伙,忽然成为绝世巨擘,在那天地大劫反扑之下,以一身修为保住那处小洞天! 还有他在那里面在意之人! 只是, 他伤的太重…… 他的那次自我兵解却是—— “不!” 徐长风忽然捂着头,在这双方对立的时刻,怒吼一声。 他不能再继续回忆下去! 这潮涌而来的记忆,就是陷阱! 徐长风朝着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没想到居然崩裂出无数金色火花! 铛! 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好像金铁敲响之音! 但又好像是一个信号! 它的声音并不大, 但又好像极有感染力, 于是他的面前忽然有了一处细微的震荡,紧接着波纹朝着四周开始传开,又好像是一个锥子,敲响了原本寂静的天地! 这个血色的世界一下子如同镜面,当锥子敲在它的面上时,先是一处龟纹向着四周裂开,接着是一处蛛网状的坑面! 血色的世界瞬间如同冰河在遇到炙热烈阳后,迅速消融。 于是这个世界再次地在徐长风的眼前延伸开,成了一个枯寂无生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漆黑的焦土,唯有徐长风这个生灵,成了此时世间的唯一。 天幕处的三个法相, 还有金色长河上空的巨人, 此时都纷纷将目光移向他的身上。 “你们——” 徐长风嘶吼着低语,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组成一个完整的语句。 他此刻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起于心间。 无边的怒火就像是来自记忆深处。 那是陷阱! 他要停下! 停下! 他不能够在进行回忆,他的记忆在被某个无形的大手进行翻弄。 他不能再回忆! 他的秘密要被人扒出! 他不能让这个天地知道那些事情。 它们是独属于自己! 他不允许有人翻阅它们! 这无形的大手会是谁? 徐长风几乎立马就确定它的幕后主人—— 正是面前的巨人! 那个三头六臂的神灵! 这样的存在会是来自哪里? 徐长风抬头,只见那三道巨人法相与他对峙之时,居然有些肃穆之色。 “醒了?” 此时此刻的道祖忽然开口,视线落在徐长风的身上,目光柔和。 徐长风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这句话所指的是什么。 是自己的记忆? 是自己的境界? 如果是前者,那自然是醒了; 但如果是后者,他可就没有。 因为他还真觉得这话有些糊涂。 毕竟境界一事,怎么恢复? 如何恢复? “小子,还愣着干啥?” 老夫子此时斜眼瞥过他一眼,接着大手一挥,把那天地的煞气清开一片,为徐长风留下一片地界。 徐长风四下张望,还是毫不知情。 他如何能够恢复境界修为? 还有,那道黑手在徐长风终于清醒过来后也没有再强行闯进他的脑海中翻腾。 但是,这关乎于境界有何联系? 徐长风脑子一团浆糊,境界一事,岂能步步独高? 想到这里,天外的僧人忽然对着他当头一喝: “痴儿,还看不清吗?” 他用手指一指,于是天地间忽然金莲生起,簇拥着徐长风升腾到空中。 这样的吗? 当他的身影缓缓腾空到天上,此时他才彻底看清,原来这片天地,居然是一个人体! 而且,最是离奇的居然是—— 他的面貌,居然是自己! 也就是说, 他之所以觉得处在这个天地之中的感觉是什么了。 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自己! 前世身! 他的前世身! 但是, 这具躯体为什么充斥着无尽的岁月之力? “痴儿,此时不归位更待何时?” 第20章 天地围杀 高不知多少万里的空中,徐长风静静地望着大地上的这一条条脉络,等到血色的煞气终于流露出它的本来面貌。 那条金色的长河就是它的脊柱,那山川便是它的筋肉,乃至无尽的波涛,都是它血液的转化! “我?” 徐长风还是没有理解过来,但好像抓住了一丝灵光,只是这一点还不够! 他发现不了它与自己的共鸣! 它只是样貌与自己相像,但是—— 徐长风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找到那个答案了! 因为, 那三头六臂的神灵原本只是戏谑地看着他,但在他升空之后,忽然开始了警惕。 尤其是当他有了那么一丝灵光之后。 忽然天地间一道道劫雷四起,接着就是让徐长风如何都不能忘记的气息。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就知道了它的身份! ——天道意志! 也就是说,自己这一世的转世身,其实背后还是有着它的影子? 不过这样也对,毕竟是来自于它的天地之中,一点真灵想要转世兵解,如何能够脱得开肉体凡胎? 只是,一瞬之间,就有兆亿真灵转世投胎,又如何能够查出自己来? 这种手段…… 徐长风想到这里,呵呵一笑,因为这天地劫雷马上就砸落向他的身上。 不过, 这时候有一道文字组成的光罩忽然拦截这等能够轻易劈碎一个大修的雷霆。 徐长风此时抬头,正好迎上老夫子的目光。 此时魁梧的老人饶是接上了一招,但是手心中的光罩也悉数地如同冰雪消融一般,转眼不见。 一招之下,可见高低。 只是老夫子并不介意,甚至神色还有些开朗,“到底还是这等对手,能让老夫手痒痒啊!” 这话虽然豪气,但对面的神灵却只是轻蔑一笑,好像并不放在眼前,直言道, “一点心神而已,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若是你那真身来此,本尊反倒要退避三尺,但——” “就你?!” 此话说完,忽然一个大手掌直接扇在了它的侧脸上,脑子顿时一嗡,接着它的整个亿万丈身子直接被拍飞无数里外,在空中如同陀螺般直转。 直到撞进一座高耸的高原上,荡起一朵蘑菇云,震荡起落,再不见影。 徐长风心情稍缓,但很快就又紧张起来,因为一旁的僧人忽然将手中袈裟直接洒落在天地间,覆盖不知多少万里! 金光灿烂下,又有无数金身法相在其间唱颂真名! 在那一声声,一道道的念诵声下,徐长风只觉得自己此时好像要马上撕裂一样! 这不对! 不对! 徐长风难以言述的痛苦如同蚂蚁一样在往他的身上疯狂上窜,就好像每一口都有着无数的齿痕,咬在他的心神上,又好像咬在了他的肉体上! 这——! 徐长风疼得在空中的莲座上打滚! 头疼! 不,是心脏! 是脚! 是胸膛! 是—— 他此刻脚下的大地! 大地上,一片片血煞之气重新汹涌升腾而起! 少年道祖凝神看去。 那一缕烟尘还未散尽,就有一道身影从中窜出! 不! 不只是一道! 而是,一道道! 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神灵余孽! “这方天地之中,你们还做不得主!” “哈哈哈!” “忍受你们很久了!” “老子今天就要尝尝你们这些人一粒心神的滋味!” 无尽的猖獗笑意与他们的滔天气势融做一体! 三人各自沉下脸色来,因为他们这只是一粒心神,横跨天地,颠倒挪移之下,这才来到此地。 虽说早就知道会有风险,但不曾想这一具人身天地居然藏着这么多的神灵余孽! 这可不是小数目! 看着大地上忽然出现了一大堆的神灵余孽宛如附骨之蛆,疯狂地朝着他们三人冲来。 十二! 十三! 甚至还有—— 十四! 三人的法相虽然巨大,但实际上实力总归是差了巅峰不少。 毕竟是一粒心神,他们在经过一番天地横跨之后,折损不少,如今又强行在此方天地的违逆之下,为徐长风进行加持。 已然是又耗费不少。 如今这些神灵一旦真的将他们的防势给击溃,那么就只剩下一条退路! 撤走! 立即闪人! 只是, 这样的话,就会出现一个抉择! 徐长风怎么办? 他们的一粒心神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分心,而是与他们的自身息息相关,甚至可能会真的影响到他们的境界! 若是那时, 青冥天下外的化外天魔; 浩然天下外的神灵余孽; 莲花佛国外的阿鼻地狱; 如果出现猛烈的反扑,恐怕他们还真的腾不出手来! 这代价—— 他们不敢去赌! 但同样的, 徐长风这一粒心神也不容忽视! 因为会有种种诡异的奇特术法, 能够将他的这一粒心神炼化成那一具傀儡。 甚至还能够影响到真灵! 如果是常人,恐怕就直接魂飞魄散,但这可是—— 徐、长、风! 想到这里,三人面色肃穆起来。 也是恰好在此刻,天地间忽然一暗,天幕上又出现一只大手,将他们三人笼罩其中! “死来!” 一声来自天外的大吼,接着三人忽然相视一笑,各自施展手段。 僧人含笑点头,接着将脑后的光圈一黯,目之所及,漫天金莲彻底绽放,朵朵莲花里,居然盘坐无数金身罗汉! 是为降妖! 道士随意挥掌,手中袖口处有那无数的道光从其中涌出,落在地上,竟然是一朵朵青莲从地上涌出,洁净如道! 是为除魔! 书生摊开书页,又有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书页里展开,铺盖整个天地,于是有那数之不尽的小人儿落在地上,化作百家修士! 是为镇山河! 这还不够, 三人又联手出力,以天地人三才阵法所立,原本不同的道脉竟然出现了相融的景象! 可那天外的大手更是巨大,好似突然出现的铺天乌云,遮掩在他们的头顶上,而三人的身形好似一个个渺小的蝼蚁,甚至都不值一提! 更何况—— 当大手落下的那一刻, 有紫霄劫雷自天而来, 有无边地火从地涌现, 而在此时此刻, 有人睁眼,一团心火如同薪火! 第21章 抉择 在那一处无垠太虚之中。 一道人族的肉躯撞破无数星辰,横渡虚空。 又撞破无数星河,霸道横行,毫无忌惮。 仿佛在这道人类的躯体,一切皆将其化作齑粉! 甚至有神灵凶兽在天外遥遥观到这一处,就立马的退散而去。 哪怕他们身高万丈,但在这具身体下依然像是一个小小的蝼蚁,甚至夸张的说连蝼蚁都不算! 他们当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软弱无能,而是在这太虚里面很长一段时间内。 这一具身体都给他们带来了规模浩大的天灾! 每一次当他们想要接触它的时候,结果总是被这一道躯体周身携带的罡风蹂躏得烟消云散。 而在不久之前,他们忽然感觉到神灵血脉当中传来一道不可抵抗的意志,那就是一次天大的机缘将会出现在那一个身体之上。 只要他们能够及时地到达那处地方。 那他们将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好处! 比如修为、境界、乃至各种天材地宝、只要他们想得到的,都将会有机会! 只是这样的异样感为何是来自于他们的血脉之上这里面? 没几个存在能够弄得清楚。 ——其中的佼佼者,诸如十四境大能自然不会宣告此事。 于是有不少的神灵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方法: 他们可以汇聚在一起,然后静静的等待那机缘的出现! 可是这种方法并不能够有效果,因为来自于血脉里的狂躁,让他们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那种感觉渐渐地化作了一种上天的旨意! 霸道至极! 也就是现在围杀三教祖师的样子。 他们的双目茫然麻木。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叫喊些什么,他们只能够看着面前的人影,他们想要不计后果的将他们撕碎! 哪怕是他们的本质上都觉得这不大可能! 可是血脉中的旨意就是如此! 只要他们做到它想要的结果, 于是在这处身躯建立的人身小天地上,三教祖师的身影被无边的黑色影子给埋没。 无论是所谓的青莲万朵遍地开, 还是佛光普照金光来, 亦或是文字深渊如牢狱, 都无法将神灵们彻底的粉碎! 他们就好像是得到了某种天地的加持, 他们在这片天地中洒下的鲜血,哪怕是一丁一点,都很快被重新归还,只有零星一些被大地吸收。 不过,好在这样的神通也就只能在这片天地中使用,因为有大能者已经试过。 只要脱离这片天地,那么他们就会立马的陷入一个来自天地的反扑! 他们的身躯就会化作血泥直接撒在这片土地上! 神魂难存, 躯体不再! 所以他们将目标转向了另外一个人,也是当他们发现,所谓的终极目标的那个人! 那一道旨意所指代的最终走向! 就是那个, 白发年轻人, 渺小如蝼蚁, 微弱如浮萍, 于是那一道半空中还在捂着脑袋的年轻人成了他们的目标, 他们有种感觉: 只要杀了这个年轻人,那么将会有破天的富贵砸在他们的身体里,滋补他们万年来的空缺! 只是这肯定不容易,就好像徐长风此时一样疼得难以忍受, 因为有人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只要自己愿意放弃生命! 愿意放下一切! 愿意抛开过往! 那么这悲悯天下的意志将会赐予自己新生! 只要他肯服个软! 只要他能低个头! 只要他现在马上就认错! 那么他们这一切的遭遇就会马上有所改变! 就像是现在看上去危机四伏。 实际上只要那道意志进行一个撤销指令。 那么他们就会马上得到那一丝喘气的机会! 三教祖师就不用再这么狼狈的御敌! 因为—— 此时少年道祖的道袍早就已经双袖尽毁。 中年僧人的袈裟也已经破烂不堪。 老夫子的书页撕掉了一半。 可他徐长风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有一死才能够让这片天地放下针对他的一切杀机? “只要你肯认错,” 那道意志再次开口,就好像是在诱惑着他,进入那温柔的闺房当中! 徐长风痛到极点,脑海中的那根坚持己见的弦几乎彻底崩断。 “只要你肯服说,只要你现在马上死去,那么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就好像一个梦,” 那道意志是如此传达的, 徐长风咬牙。 他想要狠心一点。 他想要不再计较后果。 甚至他现在只是攥紧了拳头。 可是, 那有什么用呢? 他在这天地间实在太过渺小。 他也想到有个方法。 这也是他们告诉自己的。 徐长风抬头望天。 三道巨大的法相,将他团团围在中间,就好像铜墙铁壁一样。 他们并没有怪罪自己。 自己的无能。 自己的懦弱 自己的废物。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身体。 可是为什么? 自己该怎么得到它呢? 自己该怎么得到它的重新认可, 自己该怎么带着他们闯出这片牢狱?! 徐长风不懂。 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因为老夫子的书页即将翻尽, 少年道祖袖袍中的葫芦也快耗完, 这当然不是他们,毫无威力, 而是他们已经见面, 在这多如蝼蚁般乱麻的围杀当中, 他们的境界不仅被天地压胜!, 还被自己的这具身体所胁迫! 因为他们做不到,完好无损! 因为他们,做不到,一鼓作气, 他们只是一粒心神的化身! 他们顶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徐长风当然能够理解, 徐长风当然能够明白, 这里面实在太多的算计与谋划, 他做不了什么, 那就只能等待在这里猝死了, 对这些随意的撕碎, 被这些家伙随意的蹂躏, 直到最后的某个关头, 如果三教祖师还对自己有所留恋, 恐怕会真身横跨天地来刺, 但这也并不是个好办法, 因为每座天外都有着非常多的麻烦, 他们是人族顶尖战力, 他们不能折损! 更不是自己的护道者! 徐长风有什么资格让他们继续付出下去呢? 徐长风终于认清现实! 于是他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这一幕让匆匆围杀上来的神灵凶兽们有些好奇,或者说他们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些奇异的贪婪, 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达成目的。 既然这小子如此知道好歹! 那就—— “杀!” 第22章 入主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 虽然这个白发年轻人的落地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良机。 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 在三教祖师发现徐长风落地的一瞬间立马精神抖擞,同时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颇有喜色。 “有说法?” 老夫子率先开口,此时还有些拿捏不准。 “差不多了。” 佛祖点头应道,双目温和地打量着这些来自于某个意志召唤而来埋伏在此的众多神灵余孽。 “贫道再看看吧,莫要再出了意外。” 道祖背手,反倒是盘坐在一朵青莲上,此时虽然法相有些狼狈,但那高深的境界依旧让一众神灵心惊胆战。 三人互相眼神交汇之后,随即就得出了结论。 不过徐长风并不知道。 他此时只是不想连累三人。 又或者说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受。 他想要落在这片土地上。 重新地走一遍这片地方。 这是属于自己的身体。 这是独属于自己的力量。 没有人能够带走它。 除了自己! 除了自己! 对——! 就是他自己! 徐长风落在地上之后,忽然心神一朗,目光好似是已经看透一切。 他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 接着就两手空空的往外走去。 走出了青莲的庇护。 走出了金莲的照耀。 走出了文字的包裹。 于是他重新站在了那一条金色长河之中。 此时哪怕有无数巨型身影将他团团围住。 此时哪怕三教主是根本没有出手救援于他。 但他依旧毫无波动。 甚至他忽然露出了一嘴白牙。 朝着他们投过去一个平和的微笑。 随后徐长风就张开臂膀。 在所有神灵的目光下。 在无数道法的笼罩下。 在这天地意志的注意力下。 他沉没在那条金色长河之中。 于是在触及河水的那一刹那,忽然间形销骨立! 直到他彻底消散于此间。 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徐长风这个白发青年的身影。 乃至于他的真灵。 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可有人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比如说那三道巨大的法相,此时就停住了动作。 只是御守并无再行进攻之意。 甚至都没有丝毫想要报仇的动作。 于是战场上忽然就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当中。 或者说是一种奇特的寂静。 更或许能用死寂来形容。 因为在三教祖师们看来。 等到徐长风再次出现的时候。 这些神灵都只会是一堆尸体。 只是他什么时候会出现? 这个所有人都不清楚。 因为他的生命在这片天地里并不包容!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迹象! 让他们能够马上能明白过来。 或者能够知悉。 甚至在天机紊乱的情况下,他们完全无法占卜到关于徐长风此时的状态? 就好像现在一样。 徐长风完全消散。。 他在这片天地当中再也不再存在。 所以徐长风什么时候会出来? 什么时候该出来? 就需要他自己才能把控时间 可是。 徐长风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好像化作了无数的意识,就在身体消散的那一刻。 他好像有无数的独立意识在争夺着自己。 好像都要入主在自己的主意识当中。 所有同样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不停地纷纷扰扰。 他不能够去反抗。 也没有反抗的手段。 甚至于—— 他现在就是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好像在这片天地当中无处不在。 他好像又从来不曾存在。 他只是一个孤独旅客。 他只是一个萍水相逢。 他好像这片天地当中朦朦胧胧的一团雾。 又好像这片天地当中迷迷蒙蒙中的一团光。 于是万千意识化作亿万。 他好像关进了这个世界。 他好像看遍了整个天地。 所有的大道脉络都忽然显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体验。 好像他真的成为了天之骄子。 好像他真的化作了天地宠儿。 他能够自由徜徉在这片世界里。 不会受到天地意志的压胜,反而还会受到天地意志的加成。 他们的关系也不再像之前生死之敌。 而是变成了父与子的关系。 只是, 真的能这样吗? 徐长风几乎就要沉溺于这一片错觉当中。 只是他很快就苏醒过来。 因为这不可能。 也不该会是。 整个天地该有的—— 绝不会是它的意志。 他徐长风也不会与这片天地真正的共存下去。 或者说, 他与这片天地本就是生死大敌。 不可能会存在和解的可能。 这就是个陷阱。 这又是一个天地意志折腾下来的陷阱! 徐长风忽然一愣神。 接着很快就冷汗浃背。 于是他试探性的翻了个身。 但是也就是随着他的这一次翻身。 他又想起来了。 自己没有身体! 那么—— 自己拿什么翻身呢? 徐长风下意识地坐起身来…… 也就是随着他这一翻身。 那处天地中的所有忽然脚底下站立不稳,哪怕是踩在虚空当中仍旧晕眩不止。 三教祖师各自护住法体。 “终于成了?” 老夫子有些不敢置信。虽然说早已有所准备,但不曾想那小子一旦恢复过来这么一个动作。 只是轻微就能够让天地化作不同的景象。 此时无垠太虚中的罡风阵阵刮得星辰粉碎。 “终于成了。” 中年僧人点头,历尽千辛万苦。 终于成了! 此事终究是完美落幕。 “是啊,成了。” 少年道祖也跟着点头,不置可否,至于其他东西,此时早就不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因为这片天地的主人已经换了新状。 这一句在无垠太虚中,几乎是灾难性的浩劫终究是停了下来。 因为他迎来了当年的旧人。 也迎来了如今的主人。 三人在空中看的片刻,此时万千神灵余孽,早就开始东奔西走,落荒而逃! 只是他们并不清楚。 这片天地早就被彻底的掩盖住了天界。 甚至于他的气罩之外就是厚厚的无形罡风。 只要他们出去那么一步,就马上会被刮的四分五裂灵魂精神。 这也就是为何导致他们并不愿意。 直接以肉身横渡过来的人。 因为这也会有不少的风险。 不过在此地的徐长风却并不需要如此谨慎! 他只需要去融入这具身体。 那么这片天地就马上会换了主人。 就好像现在一样,少年道祖对着天地忽然说道: “道友,还不发力?” 第23章 瞳孔(为读者孤枫镇的欢都落兰加更,生日快乐。) 这一道声音就好像是一道天地的敕令。 当他出声之后,这片大地忽然开始了震动。 于是天地中无数的开始惨痛的哭泣。 因为这片天地只是轻轻的震颤一下,就有无形的大道余韵将地仙之下的神灵化作肥沃的养料。 在这一个天地间重新出现了万千枯草。 于是每一根草条都变成了凌厉的杀机。 它们随意的收割着来自于这些神灵身体的鲜血。 它们随意的将地上的,天上的,只要能触碰到的,都将它们化为己有。 因为它们好饿。 它们好像饿了上千年一样。 它们就是一头头无形中的饕餮。 它们想要更多! 甚至想要将那三道法相都给吸下来! 只是在大地上的灵魂很快就阻止了这个思想。 不过清理完之后却还剩下不少。 因为仙人之后还有飞升余孽! 飞升境界就不是一般的杂鱼,哪怕是放到三座天下里都是随随便便能够稳坐一洲山河的话事人。 不过这处崭新天地的意志好像对此并不关心。 因为这片天地只是给予他一个类似于无形间的养料。 因为他需要更多,同时这里的养料也足够多。 所以现在他并不着急。 他只需要做到一点点仔细就好。 只需要将这些余孽一个个的挨个地拿出来。 挨个地挑出来就行! 然后再慢慢的将它们融进自己的身体的血液里! 这是一种比徐长风前世之前还要快的收割方式。 因为他现在太快了! 快到就好像是在割韭菜! 简直是摧枯拉朽! 他不用计较这些汗毛化作的毛草有多少受损的? 他只需要仔细的想一想怎么才能够让这些神灵化作了一堆堆废弃的血流。 这些都是精粹至极的金身血液! 还有那让人陶醉的魔躯! 只要慢慢的吸收。 那么—— 所谓的十五境界。 其实对他而言也不在话下了。 当徐长风重新做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三教祖师们的意思了。 到底如何能够做到他们心中想要的那一步! 徐长风尚且还是个未知数。 只是现在的一切—— 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徐长风也不磨叽。 他很快的就将所有地仙之下的生命全部吞噬干净。 既然做得了天道的傀儡。 那么也大概率不会有好的存在。 如果其中有——。 那也不好意思, 下一世的真灵转世。 因果自然会多补偿与你! ——徐长风如是想到。 也是在他稍微掌握到这具身体的时候。 他慢慢的站起身来。 于是这具通天彻地的身体忽然就在无垠太虚中也显得格外的浩大。 就好像一片浩瀚的星河忽然被他覆盖! 亿万星辰所凝聚而成的星系也难以遮掩他的身影。 到底要怎样去形容他现在的这副样子? 徐长风不懂。 他也不需要去懂! 他现在只想着一巴掌拍死这天地所有的东西。 但这种状态不对。 情绪也不对。 他应该要跟三教祖师道谢的才是。 “徐长风,莫要再继续想旁骛。赶紧解决,咱们重归落魄山。” 老夫子察觉到他的思想有些问题,赶紧出言制止道。 同时三道法相也很快飞速的消散。 就好像他们的如同一个死亡的敲钟。 彻底响彻整个天地。 于是他身上的这些也如同冰雪一样化作血泥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这一具身体需要太多太多的人要了。 甚至于他现在都有一些虚脱。 可明明实际上他感觉到的力量反倒是比之前强盛了不少。 但这还是不够。 他还需要继续下去。 他想要将面前所有的星光都归纳己身。 他想要将无尽的星空一口吞进肚子里。 他想要这世间所有的力量都积累在这一道身体。 他好像不用所谓的武道气机。 他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香火。 他就是他。 他就是徐长风。 只是在他这具庞大的身体屹立在虚空中时。 有一个十四境的神灵余孽附着在他的身上。 哪怕此时他已经有着巨大的身子。 可就是拿他没有修好的办法。 因为徐长风的身体实在太过庞大了。 他的身体也变得无比的凝实。 只是十四境的力量打在他的身上,他现在还是会觉得一些 麻痒, 或者说连酸痛的资格都没有。 但徐长风还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只是十四境界。 因为他并没有其他的境界消息。 因为他现在需要做的—— 就是将这片天地混沌中的一切收入自己身体内。 但同样的, 他现在就是想将身上的所有神灵化为一体。 于是他前一世对自己身上进行了改造,疯狂地完善自己的想法。 但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富裕的一天。 它是来自于太虚深处! 当年与五至高里某一位争夺势力之后,才毅然决然的逃往太虚之中。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威压天地的天庭居然会倒下! 那么强的力量,那么强大的势力。 怎么可能? 怎么又会?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于是他打算重新穿越探寻, 回到远古天庭旧址看看它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一路上他打探过也打听过。 甚至还与某位交手过。 可是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告诉自己人族千万不可欺! 否则天地诛灭之下,万劫加身! 可这完全不对! 明明他神明才是天地的宠儿,为何天道独独给了人族机会? 他们神明一族,高高在上! 他们的生来就该光芒万丈。 人族这种卑劣的玩意儿是由他们所创造出来的! 但结果呢?? 结果却是他们顶替了自己。 这也是所有神明觉得最为难以接受的一点。 他们有着最为强大的身躯。! 他们有着最为庞大的胸怀! 他们对这一切都表示漠然! 他们对天地生灵都是福音! 他们才应该是真正的天地主人! 而人族—— 卑劣的种族。 本就不应该存在。 都是这些该死的玩意儿。 让他只能成天与凶兽为伍。 所以他来了。 所以。 他藏在了神灵当中。 他常在的那个三教祖师看上去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想要独占这一具身体。 这身体是他们神灵都难以企及的力量。 只要能够得到。 远古天庭又能算得了什么? 这可是天地意志都眼馋! 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得到他。 这种想法瞬间充斥了他的脑子。 这种想法在徐长风动荡的一瞬间就被他所察觉。 他只需要默默的等待着这个身体的主人有所收敛。 只要他有所懈怠。 那么他将会主动出击。 到时候就占雀巢。 到时候可以独占这具身体。 万千神灵的灵气都归结在这具身体当中。 无数的鲜血都活跃在这具身体之内。 他只需要在那一刻出手。 于是他想到这里。 再次臣服下来。 只是,一对淡漠的瞳孔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第24章 离别 浩然天下, 宝瓶洲, 落魄山顶小竹院内。 老夫子、僧人、道士依次醒来, 只是此时他们在对视一眼后纷纷将目光移向那个躺在椅子上毫无生气的年轻人。 他自然不是死了,而是此时他的神魂还在那处天地当中。 接手之后,对于那群神灵而言,就是他们永恒的梦魇! 唯独可惜的是那一场某处不知名的天地里所发生的战事并不为人所知。 不然那一场激烈异常的大道之争,如果有人真的知晓其中一二,不说道心破损,也得百年难进寸步。 因为迄今为止,在所有修士有关的山上古籍中没有一个如那片天地一样的存在,弹指间灭杀神灵无数! 难怪僧人有所思虑,难怪老夫子只是试探出声。 他们没有办法去真的肯定下来这个方案! 因为这实在难以让人去接受! 哪怕是亲自经历过这一场战事的三人,也不敢真的说还有把握。 思虑到这里。 道祖也轻轻长叹一声,刚才那个意志是真的动了杀念! 虽然那只是一点来自于兽性里的自然现象,但当那个意志真的将它掩盖下去的时候,他反倒有了些踌躇。 可是这样的兽性不可怕,哪怕是现在他也宁可拼着大道性命不要,也得让那躺在椅子上,心神尚未回归的白发年轻人彻底烟消云散。 但—— 能够压抑本源性子上的它,反倒是更为恐怖! 这样的人,如何让他们放心? 这种本能除非无欲无求, 又或是大起大落之后, 才能有这样的毅力, 但此人却只是如此年纪! 但是说到这些,都已经晚了。 因为此事已经成了! 他们三人除非横渡太虚,直入深空之地,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有机会与他一战! 甚至, 如果徐长风在日后若是被人招惹上来,届时能够以某种手段,进行一个对人间的摧折! 那么这个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够成为他的对手? 这是一个大麻烦。 必须要在徐长风彻底恢复过来之前,做出一个决定。 这次是不是过于孟浪了? 中年僧人模样的佛祖神色间流露了些许的后怕,刚才那股子凶煞,当真是有些远古凶兽的饕餮模样! “这位道友恢复之后……?” 他话没说完,但眉宇间的忧思,却还透露着他的后文。 老夫子长叹一句,凭空拿出一本书来,翻开之后,就是那处天地的真实写照。 这般类似水月镜花的法子,可不是山上修士那些个看花花世界的术法。 而是他用大道映照提取出来的影像。 这上面的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作了投影。 那里的景象在此刻化作镜像展现在他们面前。 此时天地又有无边劫云漫天而来,只是道祖随手挥袖,紫气东来,将其化作海潮滚滚退散。 片刻后, 天光大亮。 但这样的异象,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知道有大事发生。 只是所有人都保持了默契,没有人去上前开门,也没有人去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甚至在那个已经下山的青衫客带着黄眉丫头走到山门前的时候,也只是稍稍停下脚步,朝着那山顶上看了一眼,便再也没了其它反应。 院落里, 看着那道身影最终轻轻一指点杀那远古神灵之后,那无比淡漠的眸子甚至还朝着虚空中深深地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好像是在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三人在暗中窥视! “好手段!” 道祖点头,看上去就好像是被他激怒一样,毫无破绽。 老夫子也应和着将手中的书本直接合上,画面随即消散不见。 僧人大大地唱了个佛号,就好像是在为那群神灵的亡魂做了法事。 只是所有的一切之后,三人的目光再一次地挪移到了徐长风留下的身体上。 这具躯体实在太过孱弱,那么他要如何选择? 是选择那一具类似于神灵般强壮的魔躯,还是回归到这一具身体上? 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做出解答。 而这一个答案, 也将成为他们对他的一个终极态度。 但, 这很快地就不再是问题,因为那个白发年轻人的身体忽然颤动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呻吟出声。 徐长风悠悠醒来,他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离奇但又真实! 他此时抬起头,刚好看到三人脸上那种无言的疲惫和警惕。 三世为人的他自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冲着他们缓缓一笑。 四人原本有些僵直的气氛瞬间冰雪消融。 “厉害,当真是厉害。” 徐长风朝着他们竖起大拇指,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敢乱来。 直接强行拘役自己的神魂,以其三粒心神承载,倏忽亿兆万里! 并且还能够降落在那具身体上! 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要消耗多少道力,但总归不是寻常大能所能估量的问题。 毕竟此时三位祖师爷的身上的那种无形疲惫感,哪怕是这具身体已经毫无术法,但也能让他轻易看了个彻底。 不过说回来,本来就躺在摇椅上的徐长风此刻疲惫的躺在那里,半点都不想动弹。 这自然不是刚才“吃饱”的遗留症,而是一粒心神横渡而来,寻根究底,耗尽了不少的道力后虚脱导致。 “道友说笑,只是这一身术法,还请道友日后留作他用……” 道祖面露喜色,虽然刚才双目担忧,但此时反倒是欣然一片。 毕竟一个大能修士的恢复,对整个人族而言,自然都会有些好处所在,至少若是某天新生突变,自有人为他们后院坐镇一方。 双方没有再唠嗑,等到三教祖师告别后。 徐长风静静的看着三位祖师祖去的身影。 心中思绪反倒是想了不少,他怎么没想到那位居然会在自己兵解的时候再次针对,属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这也让他的兵解正好成了一处完美的方便。 不知道这是误打误撞,还是他故意为之。 而且, 这一次所谓的兵解,其实已经发生了逆转。 徐长风此时心神紧闭,并不多想,只是依旧是从前的思想。 要想欺天,先欺己。 徐长风的心情忽然就黯然起来,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世的时间再也不多了,就好像他能看清楚有一个计时的漏斗,就停靠在他的身前,每当它加速流动的时候,他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 于是, 徐长风一直躺在摇椅上, 每天日落而栖。 有人问他在做什么, 他常言自己在等人, 一直等人。 等到他看到那一袭青衣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面前。 只是这一次,青衣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不少人。 那总是从小就爱哭鼻子的顾璨, 老是嘴硬的刘羡阳, 还有性格古怪的马苦玄, 机灵活泼的李宝瓶, 气运大帝小李槐, 还有修道天才林守一, 原来他们都不曾离开呀! 徐长风的心里忽然这样那样的有些难受, 他好像就看到了这些家伙哭鼻子的模样, 那估计也是蛮有趣的场面, 这种恶趣味突然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他感觉自己好像变坏了。 ——徐长风在心里如是想到。 要知道自己以前可不喜欢吓唬这些破孩子。 但现在不一样,他现在就喜欢看着这些家伙在他面前痛哭流涕,那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让他的快乐突然就加重起来。 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小孩麻烦,只是在他的上一世里,这些人占据着大半个童年,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小孩控。 可是这个世界对他进行一个疯狂的针对,如果不是非必要,他上一世也不想要这么快的兵解! 想到这里,徐长风突然站起身来,因为在他看来小孩子就是这样玩弄的。 “长风哥,你还好吗?”李槐说完这话,马上又对自己的脑门子敲了一下,自己问的不都是废话吗,想想这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可能会有好事儿? 当时他们可都是在场的,当时徐长风整个人都已经快被剃地没有任何的血肉! 如果不是陈平安去的及时, 可能他们甚至还说不上一句话, 就那样傻乎乎的落在了正阳山外面。 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 他们当时是有非常大的疑惑,为什么陈平安不愿意去寻找餐徐长风。 毕竟都已经到了正阳山脚下了,结果陈平安纹丝不动的在那里与他们斗法,明明他们当时有那么多的人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去寻找徐长风。 这些都是当时他们非常的不解,直到后来陈平安才跟他们解释。 原来是有一个所谓的十四境界的大能,就在暗中潜伏着,随时像一条毒蛇一样马上汹涌的冲出来,就要咬上他们一口。 徐长风如果就那样容易被救出来,那么陈平安所有的准备后手就会被那人给随意拨乱,甚至所有人都承受不了一个极其难以言述的后果。 整个浩然天下山上的势力,估计都会偃旗息鼓! 因为这一次在正阳山上,他们彻底被陈平安打了没了骨气。 甚至在这之后,也在没了宗门的体量。 当他们发现落魄山那磅礴的人脉,就再没有人能够对他有报仇的想法,这如何能够阻拦得了他! 只要陈平安愿意,甚至可以直接将正阳山作为一个山头削平!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正阳山的底蕴劈成两半,就好像那正阳山脉一样。 冲天肆意的灵韵四散开来,不仅惹来无数人艳羡的目光,甚至现在还有山野修士,靠在正阳山周围随时汲取,同时还惹来不少的好名声。 毕竟这般待遇,往常多少大家子弟,都拿不出这等地段。 所以又有不少人扮作山野泽修在那边地界上趁火打劫。 … 徐长风看着这些孩子走远。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孩子,他其实满打满算来到这个世界两世为人都没活过二十。 如果有的选,他甚至会参照一件事情,比方说成为什么山水神灵,可惜这些都是奢望…… 他的身上遭遇到的大道创伤,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的,甚至是连三教祖师都拿他没办法,那还有何人呢? 他就要死了, 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时间会维持多久,没人会知道,没人会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他抬起手来,看着面前这只已经透明的手,其实他的全身都已经开始这种异变了,只是现在好像只有他自己稍微能够看得出来一些。 如果能够做到保持这种状况,那么后续肯定会遮掩不住,恐怕会吓到别人。 “怎么了?还怕丑吗?” 忽然一道身影从他的身后窜出来,轻轻的捏在他的手上,柔软无骨的模样形容两个人。 一个很润,一个写实。 但它们又好像在这一刻形容的是一人。 “柳姐姐?” 徐长风看到这只手,忽然就知道是谁了,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猜想,也没有任何的错法。 因为他面前的就是那一道身影。 “你不是失去过往的记忆了吗?” 女人打趣儿地说道,她在外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小子说的是失去了记忆,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些那些这个想法。 “再失去记忆也不敢忘记姐姐你呀。” 徐长风有些俏皮,嘴上不停的开口,但身体上反倒越发的透明起来。 往日里李柳来到此地,反倒是常常吃着闭门羹,但今天反倒是来得太巧。 一个三教祖师先行离去, 一个小镇玩伴们的聚集。 “呵呵,真是嘴硬。” 李柳如是说道,接着她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徐长风,“这东西算是给你个念想吧,好好活下来,别真的沉沦在光阴长河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反倒有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好像只要他真的沉沦在其中之后,她还会真的捞起自己来。 虽然知道她的来历极大,但徐长风此时也不在意,只是接过之后掂量些许,便收进怀中。 这是一个镯子,跟阮秀手腕上的镯子大差不差,只是品相上面反倒是显得更加的平滑无光,只有那丰沛的水运能够让无尽水族垂涎三尺! 徐长风嘿嘿一笑,没再说话,只是反过手来拉着她的手腕轻轻的捏了捏,长长一叹道: “你说,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离别呢?” 第25章 下山与被抢 落魄山, 今夜天气正好,秋风凉爽。 往日里已经多有些起色的徐长风,趁着身体好转,又是天黑,打算往那山下而去。 只是他偷偷摸摸的出了小院,就见着外面早就等着个躺在椅子上的老厨子。 往日里,自己跟他可是在厨艺上有着大道之争,常常都是带着小米粒的一方能够获取胜利。 只是再如何比较下来,大多是老厨子赢得多,毕竟自己身子骨不行,再怎么折腾,徐长风也是那半路出家的和尚,输得欢快。 “你怎么这会儿就要下山了?” 老厨子笑的有些复杂,毕竟在他看来,面前的白发年轻人可是少有出门的时候。 今夜朱敛正好是要在这边躺着吹吹凉风,没成想刚好撞见这家伙居然要偷溜下山。 “这事情你别往外说,我只是去看看罢了。” 徐长风张口言语,含糊其辞,说不上来几个道理,反正如何都是自己的理由。 只是对陈平安开口,他还有些不敢面对。 毕竟没有人想要知道他的一生其实被人早早地定下了来自于冥冥中的轨迹。 自己想要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怎么也算不上是徐长风去操弄他人的命运, 因为对于陈平安, 他是真心结交,儿童时期的好友,自然让他难以忘却。 不过对于现在的青衫客而言,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徐长风再如何去解释,恐怕都有些尴尬的境地。 何况徐长风现在这副凄惨模样,干脆就不见便是,毕竟他也算是曾经的大能,现在落寞了,他也有些舍不下脸皮。 想到这里,徐长风对于他后续的想法有了一丝变化,只是这点灵光很快就被埋在心底很快就不再相见。 此时忽然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直觉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山下走上一遭,可是话说回来,现在可没有什么大好的机缘能够入他法眼。 “那你要小心些,莫要乱了岔子,有事可以心声默念咱夜游神魏檗的名字。” 老厨子交代了一嘴,随即又躺下去,继续乘着凉风。 徐长风见到这副模样,连连点头,这也就是应答自己不会往外说出去的许诺了。 于是他继续往下山而去。 途中遇到那个女子走桩机,徐长风也没上前搭理,毕竟如果要是上前多说了两句,说不得就要落得跟陈平安一样,成了个登徒子。 所幸现在还没开始结交。 但走桩机并没有那股子灵气,只是见着他此刻的模样,只觉得可怜,毕竟在山上这么久了,她自然也清楚,这个白发年轻人的遭遇。 虽说是现在享福不少,但之前的刑罚倒是没几个人能够撑得过去。 一介凡人,居然能够做到这般样子,着实厉害不少。 走桩机想到这里,等到徐长风都已经快走到山脚下,她还回过头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孤寂清冷,若是个落在青楼院子里,说不得就是个顶好的公子哥。 这些都是话本上面说的东西,走桩机自然很快就定下心思,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莫不是能够成了饭钱不成? 被人赶着上门送饭吃? 真是好笑。 徐长风当然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只是此时已经来到了那个道士的面前。 本来道士还在细细地研读经书,对于很多书上的道理,虽然觉得消遣,但多数是有用的,比方说这里这些个姿势的补充,就比较有涵养,毕竟用的笔墨都稍微多了一些。 算是有水准的好人家,至少实操经验反倒是充足不少的,写得真实无比,让人身临其境。 等到那烛光终究是快要落了个干净,他才发现自己身后也站着个白发年轻人,满脸苍白,虽是晚上,却格外吓人。 “长风,你怎么来了?” 道士有些悻悻然地藏起书本,于是后续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其实相交虽然不长,但是对于他们而言,交情确实厚的很。 不是一起看书的时候,两人的交情大多都是讨论一些春秋笔墨,两人相交反倒是来得爽利。 毕竟山上的人对于他的印象,大多都是来自于一点—— 山主陈平安对于徐长风的好,有时候陈平安甚至每次都吃闭门羹也不怎么挂念在心上。 所以很多时候,大伙儿对于徐长风的交情多是来自于点头之交,甚至在客气上面,也顶多就是一点来自于隔阂中的疏远。 这是徐长风能够察觉得到的,任何人的情绪其实是可以透过双眼表达出来,哪怕隐藏地再好,他也能一眼看出来。 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徐长风现在身体的情况,除却三教祖师,又有几个人能够清楚的? 何况这只是一具身体? 这一粒心神也存在不了多久,说不定下一刻就会马上进入转世身里面。 徐长风当然不敢保证自己要是某天将那玩意儿降临到这片天地当中,那又会发生些什么? 这片天地又会有什么变化? 徐长风走了好久, 终于走过小镇, 终于来到那条有名的江水畔。 他想莫名的钓个鱼。 虽然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地方, 但是他仍旧想要去强行钓个鱼,至少自己前世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钓鱼佬吧?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浑身有些难受,也可能是来源于自己的身体也在越发透明起来。 徐长风站在玉液江畔,眺望这条不算太广的江面,他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自己要做什么来着? 他觉得自己的记性开始变差起来,但两手空空之后,他又强行回忆上来: 是了。 原来是缺了条鱼杆。 不过这并不妨事, 哪怕他很快就没得力气,盘坐在江畔边。 一会儿喘着粗气,一会儿看着那即将彻底消逝的夕阳。 心里只是想着,这一段路程真的是好远好远。 原来从落魄山到玉液江这里真的花了好远好远的时间。 有一说一,他还真想见识一下那位艺高人胆大的玉液江水神,看看她是什么样的风姿绰约,这才会让人觉得她居然这么能够左右不少的酒局,驾轻就熟,莫过于这娘们的利嘴。 只是如何能够进去见一面? 很快徐长风就见到了, 在见到之前, 他首先差些快被这水神府的官吏跌破了脸。 或者说,他差点挨了一顿毒打。 因为当他的双脚触碰到整个玉液江水面的时候,江水忽然沸腾了起来,接着就有无数的河妖窜出水面,看着这个像是病痨鬼的家伙,大咧咧的问道“小子你是哪家哪派的,还是什么孤魂野鬼” “啊?我已经死了吗。” 徐长风好奇,他都不知道自己死了,也许在这些人面前看来是有一些不属于人的气味儿了,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终究会失去所有,就那样简单地死掉。 就像在这条河妖面前,他都没有心情说些什么,只是就那样的坐在那里,就那样的看着这小妖怪将兵器放在他的脖颈上。 小妖怪看他长得俊俏,又拉着他前往玉液江水府。 毕竟水神娘娘可是说了想要招一个赘婿。 如此模样的男人反倒是天底下都有些难见,如果能够拿得下来恐怕自己就是大功臣。 这可是顶好的差事,顶好的运气才让自己碰到了! “小兄弟,你小子是哪里的人?” 小妖怪虽然感觉好像碰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实在有些惊为天人。 因为在整个小镇子里,它好像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人,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它就能来到自己的玉液江边,如果不是它今天正巧出来巡逻,可能很快就会被妖精逮走吸干精气。 “我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呀。” 徐长风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没有说谎话,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前世确实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如果非要说不信的话,那么大多都是觉得他前世有问题的。 其实这也还好,主要是徐长风想要见识一下那一位丰润的水神娘娘,看一看她到底有多么漂亮。 他和小米粒的交情其实也就这几天,现在他感觉已经慢慢的有些戾气了。 可能这叫做回光返照吧,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小妖怪就劈开了水波,带着徐长风往水神府邸里走去。 …… 水神府。 玉液江水神娘娘此时正落坐在正中央的摇椅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小妖怪带来的那个俊俏年轻人。 “公子,敢问你是何方人士啊?”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很熟悉,因为说不上来,但好像又曾经见过一次。 至少有过那么一面,如果不是记晃了的话。 那么面前的年轻人应该是在哪儿见过才对? 可是徐长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停的打量着她,这在官场上都是一种禁忌的表现。 因为对于她而言,下属是不能直面长官的容颜的。 可徐长风现在还不是他的下属,水神娘娘是能够感知到她身上是有着一些人气的。 但是她探知不到那些因果,不过面前的男人倒是长得有模有样,有时候他反倒觉得这小子在一些方面上可能会更让自己容易满足。 想到这里,水神娘娘拿着一点东西今天的赐过于他。 “先坐下吧,公子,像你这样的俊美年轻人反倒是难得一见。” 如果说真的有人看得到他,那说明很多人都是眼瞎,毕竟这么帅的一个小年轻,自己拿去给府邸上装饰一下不行吗? 想到这里。 玉液江水神娘娘又起了其他的歪心思,她总算觉得面前有一个合格的滋味了,只是不知道这小伙子是不是银枪了, 如果不是的话,今晚上反倒可以一睹鸳鸯的欢庆感觉。 ——希望不要让自己失望才是。 “参见水神娘娘,我姓徐名长风,自小就出生在小镇子里,对水神娘娘颇为重见,自荐枕席,想要和水神娘娘一起共赴良缘,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给您上一炷香。” 徐长风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毕竟如果自己要是真的给了她一次机会,好像这一个弯腰下去,面前的水神娘娘金身就要彻底被摧毁,他现在身上可还是有着好几道大能的影子,如此的大道磨砺对于很多人而言,事实上却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承受力,只要他一弯腰,一磕头一鞠躬,那么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他的身躯在这里。 “可以可以,就喜欢你这样上道的小伙子。” 水神娘娘喜出望外,对于这小子的上到非常满意,如果不是想着一些其他的东西,她甚至还会直接给他送到上司那边,毕竟那个姓杨的女人也有这些滋味,就是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喜欢他。 思虑片刻之后,徐长风早就走到塘外,结果被一堆小妖精围了起来, “不许到处乱走,此处需要你核实一下身份,你这人说来奇怪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那你见过我爹吗?” 徐长风笑了笑,他这一出口就让所有小妖怪有些头疼,因为面前的男人说话好有东西,一下子就把他们拦住了,谁见过他爹? 谁又知道是他爹,如果知道的话,那他们还可以直接送上不少的银子勒,足够把那一对老夫妻活下去,甚至还可以给那人再找一个小孩,进行赡养修补,只要能够满足娘娘的需求,那什么都是可以的。 水神娘娘想得很周到,甚至也布置得很快,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就马上将所有的现场布置下来,整个水神府的采购也是井然有序,不出一会儿的时间就将所有的东西采购办理完成,要不是徐长风知道了,恐怕都会以为这些东西是早就置办好了的。 一旦想到这里,徐长风就忽然想起李柳来了,她好像会非常介意自己这样去做吧? 因为李柳并不会觉得自己太过讨厌,但徐长风觉得她很好看,虽然平时很少对人露出笑容,但也不是冷冰冰的,要是有一些其他的要求,反倒是快活极了。 原来自己在这种时候,想到的居然会是她呀? 徐长风蓦然一笑,轻轻的摇着脑袋。 “走啊,相公,一起入洞——” 第26章 水火不容 这般心念一动,整条玉液江忽然沸腾起来! 这种感觉——! “是那位?” 原本还沉浸在即将步入洞房的水神娘娘叶青竹此时已经汗如雨下,金身崩裂! 这一次, 又是她! 又是那位! 为什么? 叶青竹想了无数种能够得罪她的方式,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个妖怪更是闻名而惧! 可真的是想不出来一点在哪儿得罪过她的地方啊! 叶青竹匍匐在地,甚至来不及抬头,那一声声踏在地上的清脆步调就好像敲在了她的心尖。 踏、踏、踏! 没有任何言语, 没有丝毫动作, 她还是像上一次那样, 只是轻轻地落在了那一处主位上,目光静静地打量着这个水府里的一切! 整个水府的动静自然几近虚无。 唯独那个白发年轻人,徐长风。 此时浑然没有压力地站在大殿中央,好整以暇地跟着她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地方。 说是玉雕沉木,自然有些过了离谱,毕竟自从得知叶青竹招惹了来自于落魄山上的那个年轻山主之后,整个大骊王朝还有几个人能够真的对她施以援手的? 少, 但有, 比方说那个已经是铁符江的水神,品秩高,后台硬,至少不说不畏惧,也不是太过于忌惮。 毕竟听闻过那位的行事作风,倒是像个真正的山上神只。 两人的目光交汇片刻后,徐长风总算是先开了个口,没有理会面前跪着的叶青竹,只是将视线缓缓挪向身后,那里又有一袭青衣款步而来。 “你来做什么?” “再不来,你怕不是要嫁了人?” 来人面色清冷,与圆脸的姑娘相比,她更有些身姿苗条的丰腴。 “闹着玩的,就是想来看看这位水神娘娘得有多高的胆子。” 徐长风说完这话,跪在地上的叶青竹哪里还能不懂? 只是说这两道身影依次驾临自家府邸,水神娘娘尚且还犹觉做梦。 她甚至还不敢相信自己哪怕已经跪在地上,这两位存在居然会真的同时来到这里! 首先的那位是主座上那位大日般的存在,甚至什么预兆都没有,直接沉落在自家的水府当中! 光是那一道目光,她就觉得天地中最为纯粹的光芒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种金身寸寸崩裂的难受,那种生不起丝毫抵抗的心思! 这人—— 当真是! 她面色难看地几乎揪做了一坨,七窍流血! 她不敢抬头与之对视,甚至双腿就这样软了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够消灭这样的症状! 任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只是想要招一个赘婿,哪里能够碰得上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全天下最倒霉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 她在后者还没有步入宫殿的时候,甚至还想过这位如此胆大妄为,自己一定要去找那江湖之主! 这人实在太过! 那位一定会为她做主! 当然,这也就是如果! 但是现在不行,当后者步入大殿当中后,这个被她寄托希望的所谓靠山,就那样平静落在了她的跟前!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 这是来源于天地大道的威压! 更甚于主座上的那位! 叶青竹现在只求速死! 一水一火,两位远古至高神灵她们的人间体就这样地看着自己! 哪怕是来源自万年之前,又有几人能如此有幸? 徐长风轻叹一声,再看这场间的小妖们,只是受到他们的气息释放沾染一丝一缕,就已经扑通通地落在地面,全部无力地躺倒在地,它们比面前的叶青竹更是无力! 他们只能默默地承受这般痛楚! 因为他们是妖! 是来自于上古时期,就被神灵们当作圈养的牲畜! 再是如何被岁月消磨那些血脉里的奴性,祂们仍旧是当年的祂们! 在他们那高傲的身影里,不容有其他任何生灵亵渎! 就如同现在,当主座上那一位说话的时候。 它们水神娘娘的金身就已经迸裂如片,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威能! 只是说了一句话,却每一个字都好像天地洪音将她震得几近化作齑粉! 直接磨在她的神魂深处,敲在了她的骨髓之中! 如果可以的话, 叶青竹宁愿生生世世都不再接触这个人,就像是在现在,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看到他。 实在太恐怖了,还有另外一个水神,为什么自己只是简单的招了个赘婿,却招惹来了这么多的人? 是否还有天理啊,是否还有良知啊? 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难道这就真的没了吗? 他们就不受人间管控对吗?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早就已经鸟人呢,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哪里还看不清楚面前两位是为了那个俊俏的后生来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为何明明看上去毫无半点修为! 甚至是孱弱之身,就能够引来这两位?! 若是如此,那他又怎么能是普通人?! 那些跑腿的贱货,怎的又来惹出这般天大的麻烦! 只不过她的这一番心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头在不停地悔恨自己的目光真就好像是被谁遮了眼! 这些人物又岂是自己能够随意动的? 徐长风也没解释,双脚迈开步子,就想要走动一番,不曾想那个女子已经率先开口。 “你没事吧?长风。”、 徐长风正要抬头,耳边就传来一阵轻声的嗓音,对他而言实在有些过于亲切。 因为很少有人会叫他这个名字,大多都会以三个字来交谈,但是面前李柳是什么意思呢? 他并不知道。 他这一粒心神的身体就要马上彻底化作尸体了,现在几乎可以算是一口来自于落魄山上的那股子气机保着他的命。 说的不好听点,若是刚才就任由那些个礼官让自己去躬个身子,可能到时候真的就是要炸出无尽的水运出来。 这是来自于天地间对于他的厌恶,也是来自于三教祖师对于天地的掌控,如果任由自己随意地进行一番的操作,说不得他还能够作出磕头的举止来。 但是好说歹说外,自己怎么也不会做那些个蠢事出来。 平白惹来麻烦,不是他想多做的。 现在的路子,他还有些其它的打算。 哪怕他是在玉液江里,但也能够猜得到,在他下山之后,落魄山上就出了问题。 天机遮掩这种小小的动静自然不会少的,可能多的还会有那些个大道阵纹,将整个落魄山都包裹在阵法当中,不能随意进出都有可能。 毕竟是来自于天地禁制,那些奇奇怪怪的思路,他反正是理解不了的。 “还好。” 徐长风沉默片刻后,挑眉一笑,给了个正儿八经答复,还好,也就是说,一切都还可以。 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这个玉液江水神并没有多大的怨气,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当作一场梦,不曾想面前的女子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还好?那意思就是我们不该来救你的?” 李柳瞪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他身后的女人。 模样倒也不说是什么上乘,只是对于很多平常的男人来说,这般身子骨就已经能惹来不少遐想连篇。 眼前这个家伙居然也会是如此粗鄙之人? 李柳的眼神中透着疑惑。 但地上跪着的叶青竹此时却是想要速速自尽当场! 这究竟是何等的煎熬? 她在心里想着。 哪怕是所谓的火油上身,冰天雪雨,刮在身上的每一处骨子里,都不过如此的说不上来! 真是倒了大霉! 叶青竹再一次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他只是想要找一个找个夫婿,但没想到—— 这两位居然直接来到这边,不说在她意料之外,更是让他有些难以相信,他们两个居然会联袂而至! 不是说这两位万年之前就打生打死,水火不容这个词可是从她们身上传出来的! “你俩别磨叽,稍微快些吧。”阮秀此时忽然开口,只是敲敲手指叩击在案桌上,这位走运的水神娘娘金身瞬间崩裂,但又很快就恢复如初,如此反复数次,就好像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的布娃娃。 她就那样轻松地被人摁在了手心里,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 三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水面,落在了某处山坡上。 其实徐长风甚至都不知道这座山头叫什么,等他上去后居然就立马有了印象。 因为这里有一片竹林,徐长风一下子就看到了它的典型之处! 这不就是那处魏檗当年发家的地带吗? 棋墩山! 这座山头很有意思,是当年魏檗的发家致富之地,也是现在许多内情人知道的禁忌所在。 就好像是一处被人早就掌握在手心里的道场,哪怕魏檗没有说话提及此处,也没有给他们任何人一个交流的机会,但这座山就是他的。 没有任何人能够越俎代庖,也不会有任何不长眼的山水神灵觉得自己会有资格坐上这一个宝座。 就算是大骊朝堂,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么一座小小的山头,与一位被中土文庙彻底分封为一洲北岳之地的仙人境山神作对! 这可是相当于一块铁打的金字招牌! 如果他们自己都给北岳山神的关系相误了,那不就是正好说明他们对于中土文庙定制的规矩有些怨言,届时惹恼了他们,某些向往至圣先师,把自己磨砺地几近九尺武夫的夫子们当真就要来他们的城头讲讲道理! 什么?沙包大的拳头居然不知道? 难道不是这个理? 这就是文庙册封的含金量! 哪怕没有丝毫的根底,也没有丝毫的关系,但只要有了这一封敕令,那么当地的王朝就不可以随意的触犯这些颁布下来的规矩! 就好像一个个文字明明摆在大路上,连稚童都认识的道理,许多庄稼还反倒认不得了? 这才是怪事儿! 徐长风站在不远处,此刻阮秀率先与他开口,李柳反倒是往后退了两步,示意他们先说话。 “你觉得这一次的兵解你会落在哪里?” 阮秀说话直言不讳,哪怕她也觉得这话有些不好听,有些催着徐长风赶紧去死的味儿,但她生来就只是喜欢吃些糕点,对于这些东西,反倒是一个都不想理会。 她现在与陈平安的某些关系全都因为面前这个少年多有指点,否则说不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得在某个时刻破灭。 所幸现在还好,至少他们之间还有着深厚的友谊,这就是难得的。 至于那个宁姚老是要打断自己和陈平安见面,每次刚要动手上前碰到陈平安,总是会被马上随之而来的宁姚阻拦。 这也搞得她现在都好久没有和陈平安私底下见过面了。 至于天外的局势,与她自身留下的这一道化身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大家都这么玩,那就干脆一起好好闹腾一下,如果那个什么周密敢对陈平安出手,那她就敢对他的旧天庭出手。 他可是自己看上的心上人,除了自己,谁也别想动他。 当然了,作为陈平安最是在意的男人,徐长风再有什么苦难的,她都得包在自己身上,这样说不得陈平安哪天出来又会叫上自己去街边走走。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阮秀双眼冒着星星,忽然就明白过来,他之前总觉得面前的阮秀其实问不在此,但怎么地也还是给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 “如果我兵解成功,那么可能会落在这片天地当中,但也不会出现在洞天福地了。” 虽然听上去范围缩小了不少,但—— 这话说的很开,因为浩然天下、青冥天下、莲花天下、五彩天下、蛮荒天下! 这些都是天下,如果说徐长风再次落回到这片天地里,那么也就相当于五座天下会有一处是作为他的往生所在! 至于所谓的五彩天下,她反倒是没有丝毫的考虑,因为不在她的考虑之内,也不会在他所顾虑的事情当中,陈平安是这样的,阮秀也是这样的。 其实在阮秀来找徐长风的时候,二者还有一番谈话,主要就是针对于寻常中下一事的安排。 “真的吗?那我到时候要告诉陈平安呢。”阮秀有些高兴,在他看来徐长风与陈平安关系这么好,但是徐长风却不肯愿意告诉陈平安,说明徐长风其实是想当一个媒人,也就是那些话本里的月老。 要是促成自己这段姻缘,这倒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阮秀的眼睛眯成了弯月。 不过相反的,一道来自于身后的目光此时已经让徐长风有些汗流浃背起来。 第27章 孰胜孰败 棋墩山上。 两道身影对视而立。 李柳看着面前的徐长风,想要开口,但是又忘了说些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个她, 一个他。 就这样默默地互相打量着对方。 阮秀很知趣地将这个空间让给他们,但是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又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他们好像都在等着其中一人率先开口,但是好像又马上地退缩下来。 李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走到徐长风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的交集其实是很少,对于一个已经看遍了天底下的风景山川的江湖之主来说,可能面前的年轻人的占比只是她自己生活中的那么一瞬,但又说长很长,毕竟这个是对于徐长风这样的凡人而言,实在有些过于长了些。 他的童年在那么几年里,都会有着自己的存在。 两人的交集始于李槐。 “徐长风,你对我这么好,以后你给我当姐夫吧!” “徐长风,你人好好,要不然我让我姐给你每天送饭吧!” 徐长风恢复前世记忆之后,自然知道这些是当年李槐那个鬼东西说的言语,只是他当时并没有当真,甚至都没有在意。 毕竟所谓的口含天宪,其实只是针对于原居民而言,对于自己这样的外来户,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实现的吧? 哪怕面前的李柳长得很美。 或者说,李柳其实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美的人。 但是足够的平淡,平淡到没人会真的轻易忽略,但又说不上来的那种困惑。 毕竟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脸颊? 像是天工特意雕刻,又或者说是来自于水运的琢磨。 反正徐长风当时在小的时候就觉得李柳好看,但那会儿他可没那么多在意她的地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每次送来的饭菜,怎么也好吃。 所以现在的李柳坐在他的身边,反倒是让他觉得比在阮秀身边要自在不少。 “李姐?” 徐长风试探地喊了一句,女人还是如同记忆中的那样,双眼眯着像是一双弯月,当徐长风出言之后,就立马地给予回应。 “怎的?” 李柳拢了拢鬓角的一缕发梢,但是又不好直接做得太过大方,只是不停地拢着,反倒是成了她此时厌烦的事情。 但这也只是须臾,因为李柳想到了一事,开口打趣儿道: “还记得某个人说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就把漫天的星辰都摘下来送给我,可惜不知道某个人还记不记得了。” 听得这话,徐长风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强行保持淡然的神色,说道:“这倒是记不得了,就是不知道李姐还知道些什么?” “当然知道啊。” 李柳笑得越发开心,掰开手指,如数家珍,缓缓言说道: “有的人,还曾经去把人家屋顶给掀了,那些个卢家子弟,李家子弟,大多都被某个人揍过。” 徐长风汗颜,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被她翻了出来,实在有些让人抠脚趾了。 “还有,某个人在河塘边洗澡,结果衣裤都被江水冲走了……” “另外就是,记得某个大冬天的,某个人光着屁股坐在好大一头山猪身上,也不知道那山猪有没有长刺儿,反正是有些说法的,至于具体的,我想想……” 徐长风再也忍不住,连忙把她的手指给握住,叫苦不迭地认错道: “李姐,李姐,我错了。” 他此时脸色有些羞红,甚至可以说是恼羞般地出声。 他在小镇里面很少会使用法术,但没想到这个李柳居然会清楚地这么仔细! 莫不是这家伙偷窥自己么? 李柳见着他在臆测,干脆给了答案,用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无奈说道: “你呀,不知道水也会说话的吗?” 徐长风再次愣住。 这…… 好奇特的说法。 他自然知道天下有不少能够记录影像的法宝,但也没想到过原来就是水透露了自己的秘密! 不过这也说得合理,毕竟她可是远古至高的江湖之主! 李柳此时款款道来,语气有些玩味儿,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徐长风,不时地啧啧出声。 “啧啧,当年某个雪天,有个光腚的孩童忽然出现在骊珠洞天,就找到那家人的门上,也不说话,就在那里藏着,非得等到大雪弥漫,小巷子里头没人再出没的情况下去敲门。 若不是看到你后续的动作,早就给我娘暗示一下,让你来我家里头了。” 这话说得其实也不差,毕竟在李柳她娘看来,徐长风被陈家收养,算是顶天的好运气,人勤奋不说,还特能吵架,就是那马苦玄没过世的奶奶,都有些顶不过嘴。 若是往日里有徐长风在一旁打着下手,任由那些个恶毒的娘们再怎么骂破天去,也得败下阵来。 于是就有了每次当李柳送饭过去给徐长风的时候,李槐他娘总是想着添点油水,妥妥地将他当作小姑爷来养着。 可惜徐长风前世活的不久,骊珠洞天落地,就是他的死期。 这也让后来知道其中些许消息的李槐他娘反倒是伤心了一宿,觉得这么好的少年就那么没了,以后小镇里怎么也找不着能骂人的对手。 只是现在显然也不是回忆那些的时候。 因为徐长风现在的身子越发的单薄起来,甚至嗓音也开始了沙哑。 李柳将手反握在他的腕儿上,然后轻轻地一拉,一股精粹的水运就从天地间冲着他的身体哺育而去。 但这股子水运并没能够让他好转,反倒是如同毒药一样,沾到这些东西的徐长风,在这一刹那就觉得自己好像触及到了热油。 滚烫的热油与原本好意用清凉法术的李柳背道而驰。 甚至当李柳收回这股水运的时候,天地间反倒又有更多的水运加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 李柳自然知晓徐长风上一世死亡的秘密,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的天地压胜,不应该一笔勾销了 吗? 为何—— 这一世还要折磨于他? 因为徐长风这一身上可以说早就没有了筋骨,肉体里更是毫无几分血液。 若是稚童也就罢了,可能撞一下也就躺着在地上打个滚,但这个可是道法! 来自于天地间的压胜! 甚至更甚! 天地压胜,天地厌弃! 这样的人,在天地冥冥中给出的感应中,就是不该存在! 李柳怎么能够知道它的真相呢? 按理来说,这一切都不应该的。 为何世间会出现这样的人? 徐长风咬牙坚持,只是这等凡躯肉体,如何抗的过去? 只是须臾,便已经吭哧出声! 不过这一次的天地突袭,来得快,去得快。 几乎是在这么一眨眼间,就在李柳反应过来的同时,撤走了所有。 徒留下徐长风空空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丝毫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按照上一世的规划,至少是在三教祖师那边给的答复就是: 自己本来应该安稳的度过这一世,也就相当于有了前世今生,等到后续再来个未来,那么自己的烙印就能够彻底地刻在了这片天地的光阴长河之中。 届时真灵永存,真名也再不会消散在这片岁月里,他只要一旦某一世恢复了修为境界,重新踏上了康庄大道,那么这来自于天地间的恶意就不会再对自己有所针对。 因为这不会是在它的抵制范围之内,自己的真灵也将会打上这个世界的标记! 但是——! 实际上现在并没有如此。 这一次的天地反扑便是作证,他如何去挑衅过他? 甚至他已经做出了让步,但它还是不依不饶,他总会觉得自己要伤害它,可—— 冥冥中的意志,甚至连实体都看不到半分,自己又如何对他造成威胁? 只是这样的一幕很快消散后,徐长风的整个身子都开始了透明起来,甚至有了些虚化的地方。 那些虚化之后,就开始让衣服变得松垮,他的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没了力气。 他的躯体在恶化! 在加速恶化! 但, 他还能有些力气。 还能再开口。 “李姐,这次你还真的得先放一下手了。” 徐长风觉得自己这时好累,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他没了那往日里的修身养气,现在只是单纯地觉得着急。 当时那个小院子里其实还有过一场密谋。 那三位已经跟自己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东西不存,那么只能是自己,不能是天地。 徐长风此时的脸上露出茫然,看不出丝毫的破绽,他把自己的思想开始共通于天地,但很快又化作了天地对他的进一步逼迫。 天地间一股股嚣张的气焰开始升腾,它好像有了快感,有了来自于得到人族三个顶梁柱的支持! 作为这个忤逆自己,甚至是来自于某个不可言说的世界里的小子,它马上就能够手拿把掐! 他可以轻易地将他化作灰飞! 它解决掉他后,它还是那个天地的原有主人! 哪怕是它视线里的那个蝼蚁,现在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退步! 它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那无垠太虚中的躯体如今被它看管地死死的,更是用上了不少的远古神灵,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但是现在的徐长风竟然还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说明什么? 那些废物失败了! 它的一切许诺都能够轻易地赎回来! 它没有破坏规矩的习惯,也没有破坏旁人生机的表现。 它就是天地的意志化身! 李柳搀着他徐长风缓慢走到一个树墩轻轻地坐下。 只是不知道又是谁先开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嘲弄起命运。 诸多天下芸芸众生总是命不由己,生来稚童又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与性情,不过被那生活压垮了脊梁,被那世道折弯了柳腰。 “姐,其实……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啊。” 徐长风靠在树墩上,气息越发的微弱起来。 此时天地间忽然起了磅礴大雾,哪怕是刚出山头的阮秀,此时也难打探到其中的气机。 甚至,就连李柳在徐长风的身前,也是如此。 若不是还牵着他的手,恐怕还真的会—— “不怕,我永远在的。”李柳轻轻一叹,她也不知道怎的了,就是这样默默地追了过来,她怕再有一世,面前的年轻人就真的不存。 按理来说,自己这一世既然神性重,人性轻,那么又为何如此顾念他呢? 这种本来就不该有的情绪,李柳不知道,所以她选择了最本能的想法。 她想要紧紧地把年轻人拉住。 充沛的力量从她的手心里钻出,她要在这片天地显化的阵法强行撑开一片空地。 一般来讲,修为高绝者,自然能够做到。 毕竟纵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到底是一视同仁。 可,现在就不一样。 因为徐长风, 因为年轻人。 它就是要置之死地。 它就是要不得超生! 这种意志早就被李柳所感知! 她要救他,但救不了! 徐长风此时终于不再拉着他。 只是将她的手轻轻地放下,明明重若万钧,但此时在他的手中却又轻如鸿毛! “你——” 李柳不解,这是又要作甚? 莫不是…… “姐姐,我先去了。” 徐长风轻轻摇头,随后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越发透明的身子与那几乎撑不起来的衣裳在这天地间就好像渺如蝼蚁! 好像只要此时天地间忽然出现一道劫雷,就能让他灰飞湮灭. “别去,不行吗?” 李柳出声,但又很快地止住,她不能去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 因为天地间的大雾再次浓厚,这一下,彻底地将整个山头笼罩地如同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半步之外,隔绝神识! 看不清,看不穿! 李柳正要开口之际,徐长风的声音忽然透出来,于是在外人面前一贯清冷的她忽然大笑起来,眼角两滴泪水,喜不自胜。 “来战!” 那道看不见的身影此时忽然在天地间好像被放的无穷大,于是天地劫雷压下,紫电如龙蛇起舞,煞火如百鸟朝凤! 一场来自于前世的战局, 此生再一次地开启! 只是孰胜孰败, 犹未可知! 第28章 变数 就在此时, 天地间忽然有一只白鹤扑腾而起,落在徐长风的脚下。 李柳看不清其中模样,但仍旧能够感知到那一道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姐,走咯!” 话毕,徐长风落在仙鹤身上,后者吱吱呀呀地拍动着翅膀,指着天上那层层厚重的乌云,好像在示意他该上路了。 他点头,并未多言,只是轻踏脚步,落座在仙鹤背上,接着他就好像真正的仙人一样,骑鹤腾空,在厚重的雾气中划开一道豁口。 在那漆黑的天幕里划开一道白痕! 此时白衣白鹤,不是仙人,更甚仙人。 衣袂飘飘间,徐长风的眼神落在了天幕之上。 那里本来有负责宝瓶洲一地的文庙先生,但此时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没多好奇,也不觉得是文庙要对自己下手。 这个天地的意志活脱脱地像个稚童,觉得自己抢走了它最是心爱的礼物,它要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地报复自己! 也就在此时。 某处不算太远的山顶上,有一袭青衫坐在竹楼小院里,面色轻松,看上去毫无破绽,对于天地大劫更是丝毫没有注意的模样。 但他面前的老厨子却是长叹口气,进言道,“山主,要不然老厨子我代为出——” 轰隆! 他话没说完,天地间一道雷鸣绽放而起,紧接着就是不远处龙蛇起舞,落在了那道白衣身上。 “不!” 青衫眼睛进了沙,不停地眨着,两手不停地捏着衣角,最后攥成一团。 就好像他与那道白衣并不相识一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甚至此时那道身影身上天雷加身,天地显化出来的纹理更是让普通仙人境头皮发麻,几乎能够随意摧杀他们! “山主,要不——” 一侧的小陌拄着竹棍,也试探地问了一嘴,结果立马被身边的貂毛少女白景给攘了一下,平日里都是前者做主的他,此次也犯了难。 “山主的决定自然有他的用处,咱可不要跟天地作对,这天地大老爷清白滴很呐!” 白景脸色诚恳地念叨着,结果惹来一旁小陌先生的白眼。 这人什么时候会这么拍马屁了? 但说到底,还得是她脑子转得快,不然反倒误了事儿。 小陌心里一阵怅然,紧接着就看向那道身影,此时地涌金莲不为过,煞火几乎钻进了那人的四肢五体当中,随意一缕就能够让白衣彻底化作烟灰。 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 哪怕是现在的小陌也有些好奇,这是为什么。 他还记得清楚,那道白衣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来自于福地洞天里的凡人,就算有了些许的修为傍身,但仙人境触之即死的定律并没在他身上发生! 这自然不对劲! 可他也没有在出声。 因为那个身影此时正骑鹤向着天幕处涌去。 他们就好像化作了一道白光,看上去很慢,但在常人看来,几乎如同流星。 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在此时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并无半点修为,也没有任何的凡人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此时不像个仙人! 他就好像在补天裂,挽天倾。 可实际上,却又是在对抗天地意志! 一种奇怪的景象与感觉就这样地显露出来。 所以天地意志才会这么讨厌他。 厌恶与它在这片天地出现过的痕迹! 但是它在他死期未至之前,又不能够跨越某种规则,直接将他消磨殆尽。 于是它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来自于这个人族生灵的内讧与自残。 想要对付一个人,那么就要找到另一个人进行设局。 让那个人进行一个精心巧妙的开局, 所以他能够找到哪一位被它重视且能够随意沟通自己的某个大能。 它要他发誓,要让这个人的身影乃至于真灵,彻底地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 他已经干扰了太多的命运脉络,这是一个威胁到它的严重信号!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这片天地能够持之有效地行驶下去,它没有错! 它从未犯任何错! 于是它决定要让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彻底断绝一切生机。 这个生机指的就是他那一粒真灵! 前世,今生,未来。 三生禁断,那么天地不容,就不该存在! 只能存活于禁古岁月当中。 他的真灵日后连名字都不会再被人所想起,甚至只能成为一个发不出声音的词汇! 在它的注视下, 在许多隐晦的目光下, 那道身影终于冲入了云层之中。 于是它开始欢呼,它开始雀跃。 天地也在此时忽然畅快起来,它在幕后谋划久远,这一刻终于到来! 它与那个人想到的法子都是一样: 杀! 只有亲自出手,才是最为保险的地方。 它不能不做到这样的手笔! 甚至对天地而言,都是不小的负担。 因为真灵的存在本就是符合天地规律,而它作为天地意志的化身,更不应该去违逆。 可现在它违逆了,也开始亲自动手了,于是天地就会沾染上因果! 但它不怕, 它就是天! 天地因果又能如何? …… 满身焦黑的徐长风总算冲入了云海之内,此时周围雷蛇猛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他迅速地包裹起来。 虽然已经习惯,但打在身上,他多少还是有些麻痹之感。 其实只要有心人,都能够发现,他的一身白衣其实居然大体上还算完好,甚至还有些丝丝缕缕的荧光在上面流淌。 “你也等不及了吗?” 徐长风站在云端上,此时反倒又起了一副天地牢笼。 甚至好似他脚踩的雷蛇更是铺就成了一片大地,于是四周天地有金光大柱耀眼闪动,有无数繁密脉络流动。 最后他所立的百丈天地当中,居然凭空出现一座大殿! 殿有名:万劫加身 徐长风丝毫不惧,甚至在心意所动下,得知这个名号的时候,甚至有些想要嘲笑。 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等着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布置起来。 大殿里一道道本来看不见的虚影开始出现凝实的状况,又有不同的身影开始朝着它走来,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那就是都缺少身体部位的零件。 就好像在此处大殿里,徐长风居然成了一个唯一一个完好无损之人! 这实在有些不对劲。 但, 徐长风还是保持了对于一个对手摆弄姿态时,该有的敬意。 “还不出来么?” 他说完,大殿之上的那一张主座上,一道几不可查的影子出现,它就好像是人间的帝王,双目中的神采此时显得异常兴奋。 但也伴随着它的出现,所有的影子都忽然跪地朝拜起来,就好像它是真正的皇! 无尽的威压彻底地释放在这片天地的每一个角落,但那一袭白衣却好似丝毫都感知不到! “你有了人的情感?” 徐长风并没有因为它出现的这一瞬而有所心悸,只是轻飘飘地说道。 “你,不该存在。” 它开口,但是又有些磕碜。 至少在徐长风的耳朵里听起来是如此,他流露出一抹微笑,或者说更像是嘲弄。 他对于这个意志化身的存在,有些嘲讽。 “学人不像人,学神不像神,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徐长风说到这里,忽然就被一股巨力打飞,整个人如同折断翅膀的飞燕,扑哧一下躺落在地。 “渎神者,赐你永世不存!” 它在他的言语里感知到了那一抹微妙的情绪,但它不在乎,它看过人间太多的反杀案例。 反派死于话多,那么他只能是反派。 它如是想,也就是它率先动手的原因。 它只需要将他打杀当场,也就没了翻盘的能力。 这是它亲历过天地间的变动,得出来的结论。 于是在徐长风躺在地上还有些动弹不得的时候,它又要出手了。 只是,徐长风更快。 或者说,他的语速更快,哪怕声音中有些模糊不清,但它是天地意志,能够随意地进行翻译。 “你,就不怕?” 这话落在它的耳朵里,又好像是有着天大的笑话,它静静地注视着他,许久后,又再次开口: “怕?这个字,只是一种情感,但,我没有。” “不,你有,你还有更多。” 徐长风嘲弄道,他指着它的身影,又看向这个大殿里的一切,肆意地批判道:“你,留下它们的影子,就是证据。” 话音落下,它的动作也立马停滞下来。 因为这个就是事实! 它不清楚徐长风是怎么看出来的,但这一幕,又实在有些诡异。 但,说出来它也不会去相信,因为徐长风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了 。 他联想到了因果,联想到了这个大殿的名字。 甚至可以说, 他在这些身影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 因为他在前世的前世,看过太多的类似桥段。 作恶者往往都喜欢返回现场,去观看那些个回放,满足自己的心中那点点的欲望。 这就是他们的乐趣,那么同理,面前的它也是如此,也会如此。 所以徐长风才能够猜得到。 只是此时猜到也没有用了,他马上就要死在这里。 这一粒心神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本来他还想掩盖过去,但那道金光灿灿的影子却好像被勾动了真火! 这是一种丝毫不允的触怒! 这是一场难以忘却的天灾! 它在一息间动了真火! 它抬手就扬了他的化身! 于是…… 天地外忽然有一道难以言述般巨型的身躯忽然出现在星河深处。 他从太虚而来,从无垠广袤的银河中劈断荆棘。 也是在这一刻。 原本护住浩然天下的文庙礼圣忽然让开道路,任由这道身影来到天外,他的目光直视在那宝瓶洲的地界。 “给过你机会的,既然不要,那就出来一战。” 他的话音低沉,但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好似在下一刻就要将那地界里的某个杂碎撕成齑粉。 “?” 大殿中,那道身影抬头,此时它再一次地流露出一抹怀念之色,就好像是万古岁月来,难逢敌手的寂寞,在这时爆发了出来。 它轻轻站起,身后无风自化一件金色披风,随后整个身子化作金光远遁天外,来到那道巨型的身影面前。 这是一具躯体,而非法相! 在它近距离看到这一个身影之后,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天道赐予了妖兽们矫健的筋骨,也赐予了人族早慧的资质。 但都有这一点,他们都没有神灵的那一丝沉沦,那一丝对于香火的迷恋。 也没有对于万族视作土鸡瓦狗一样的无敌。 可结果却是神灵被人族与妖族推翻,后者又被前者打压放逐。 天底下的便宜都被人族占了去,自此神灵有了余孽的后缀,妖族也成了野蛮的代名词。 可面前的身躯呢? 他的模样被它死死地刻印在了脑海中,丝毫不敢忘却! 徐长风! 他还是活了。 甚至比前世更强。 因为它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了来自妖族的血气,还有神族的残魂,甚至是大巫,鬼物,乃至—— 人族。 那么还差什么? 它有些惘然,为何自己拼命做了这么多禁忌之事,还是让他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 “怎么?傻眼了?” 徐长风此时也没有化作寻常人身,只是继续维持着这般浩瀚的身子,随口一张,就能牵动星河,任意挥臂,便能引动天光。 他在无垠太虚深处炼化不知多少种族,此时身上虽然气息驳杂,但又有那么一丝混沌之意出现。 他本来不想出来的,但它太过于无所顾忌,它做的事情太过于断绝后路。 他不得不出来。 三教祖师将他的神魂携带无边距离直接横跨到这具身体上时,他就知道,该自己来解决的东西,躲不了,弃不掉。 比如眼前这个家伙。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出现,但总归独属于他的对手。 “不,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它再次出言以对,随后忽然迎风而长。 三丈, 百丈, 万丈, …… 徐长风皱眉,看着面前本来连尘埃都算不得的身影忽然长成与自己同般大小,一时间也有些看不清路数。 “好小子,有说法了。” 话未毕,面前的金光巨人就已经对着他重重地挥出一拳! “打了再说!” 第29章 摇人? 轰——! 一拳落幕,徐长风与金色巨人各自倒退,砸碎亿万星辰,一条原本可以当作合道的天外星河就此被二者彻底划破。 “噫?” 他自然想到过金色巨人实力不菲,但也没想到居然能硬撼这一拳。 要知道自己这拳头下去,早就不是当初。 “你,还太弱!” 金色巨人脸上带着嘲讽,轻拍两下身上的星辰碎屑,旋即大跨步朝着他冲去。 此时万千劫雷萦绕它身,又有蓝色的幽冥火焰绑着双足,上古龙族的影子在它周身的甲胄上若隐若现。 它们的亡魂再次被召集而来。 就像是要尽自己的最后一力! 因为,它不容触怒! 它就是这个天地间的王! 所有逝去的都该为自己尽最后的忠诚! “玩得这么花?” 徐长风掸了两下身上的碎屑,嗤笑道。 同时他的周身忽地燃起无穷青焰,几乎没有杂质的纯粹道火! 只是有星辰靠近,便几乎融作虚无! 紧接着, 又有无穷金雷闪烁在他的周身,如同它一样,二者所使的术法居然都大差不差! “就你会玩?” “徐长风,当诛!” 它本能地吐露出心声。 这是来源于这片天地对于徐长风的宣判,也是它对于徐长风的厌恶。 这样的人,实在太过恐怖。 尤其是他居然复制了自己的能力! ——是的,复刻! 它本来想说的是仿照,但没想到的是复刻! 他的所有人生轨迹,都在它的监视之下,甚至就连这具躯体得到之后,它也一直在监管着他。 哪会有这样强横的道法供给他学习? 完全没有! 因为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只是看一遍对手的招式,就能够轻松地复刻出来。 这是一种非常变态的能力,也可以说,只有天地演化才能够做到。 但面前的这个人族做到了! “闲话少说吧。” 徐长风脚踩虚空,双膝微微弯曲,接着整个人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直直地朝着金色小人冲来。 青焰化作的光束几乎在片刻就让他如同滚滚的流星,闯入了金色巨人的视线当中。 它自然不惧,作出同样动作,化作金色光束,与之对冲! 遥遥望去,就好像两颗相向而行的流星,一青一金,在须臾间就再次撞在一起,在那虚空深处,居然荡起海浪般的余波! 浩然天外,光阴长河之畔。 此时几道身影伫立在此,目光复杂,老夫子看战局许久未分胜负,干脆随意落座在地,一副丝毫不关心的模样,翻看起书来。 “先生,这一次……”礼圣护道在一侧,眼神震惊,他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强,而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强。 这还是十四境的范畴吗? “自然是的,只是他的十四境与你们不同。” 老夫子轻笑一声,手中书册抖搂一下,登时就有无数文字飞出,化作一颗偌大的圆球,里面一青一金两道身影,不是徐长风二人又是何人? 但也就是此时,他们将目光同时地朝着老夫子看来,只是一眼,便又果断地朝着对方打杀而去。 “你看吧,这种十四境,还能算得上十四境么?” 老夫子笑得浑身发颤,指着光球里面的徐长风说道。 礼圣似懂非懂,迎合着点头回道,“的确。” 这样的十四境,早就不该是十四境的范畴了。 甚至—— 就连他的肉身都不该算计在十一境当中。 因为他实在太强。 当年道祖抡着那位当兵器的时候,礼圣还是在场的,可,要说是与他实力境界相仿,万年前的那位,恐怕还真不如现在的徐长风。 思绪想到这里,一侧的中年僧人就开口笑道,“道友,此番结果变数非常,不用去思索修为境界一事了。” 他说完,又望向了光阴长河,里面早就波涛汹涌。 按照常理而论,光阴长河可不会出现如此异象,毕竟它是坐镇于天地的岁月大道,要是任意波动,随意的一个浪花,就能扑灭无数真灵的未来。 可此时的波动,却又正好在佐证他的话语。 那个男人与天地意志的交战,确实影响深远。 只是他们还不能去妄自揣测,那来源于未来的发展线索。 这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对于生灵未来变数的敬畏。 “想得多不如做得多,且看看他们之间的交战会如何结束吧?” 少年道祖摇头,打了一道紫气在那光球当中,其中影像越发地清晰起来,甚至此时的徐长风居然脚踏金青二莲! “呃……” 被师尊点名跟上来的陆沉此时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满脸恍惚的问道,“师尊,这小子,当真就活了两世?” “恩。” 道祖点头,算是应了这问题的答案。 陆沉瘪着嘴,怎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就连道祖的目光里都透露着赞赏之意。 另一侧跟着的老观主见到如此情景,也不由得赞叹道: “天下英才如鲫过江,然有山巅在此,再无人能左右。” 听闻这话,身为道祖二弟子的余斗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多言。 毕竟徐长风的实力摆在这里。 天道意志的化身,也丝毫奈何不得他分毫! 这就是实力的展现,也是老观主此话的来由。 天底下的天才无数又如何?只要有徐长风在一日,终究都得被强压一头! 甚至余斗还莫名地想到了一句话。 一句曾经被那个常年坐镇在剑气长城城头的老剑仙用来形容那个剑道胚子的话。 天下修士分两种。 一种是徐长风,另一种是徐长风之外的修士。 因为他太年轻了。 两世为人,也不过三十余载! 更何况,算计下来,此子甚至只是平庸了十数年。 这对于多少枯坐洞府只为求得能进寸步的大修们无地自容? “好了,静心。” 道祖察觉到他们此时心神的波动,轻轻言语道,虽然只是短短几字,却好像无相洪音,将他们心神间的某些杂念全部去除了个干净。 众人此时再次看向光球中。 …… 徐长风此时脚踩金青二莲,等到与它交手之际,居然又将它们化作了护臂,护持在他的双臂之上,身上又有无数繁杂文字围绕。 “他们居然教了你这么多东西?” 它久攻不下,此时恼火异常,甚至声音都不复先前的空灵与高渺。 “你不要乱说哈,我没有,我不是,我跟他们的交集只有动手打架的时候,你难道不清楚?”徐长风矢口否认,他此时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天地记录在道印当中,届时如果天地想要革新处理人族,那么自己当这一番话,就会成为天地变动的由头! 所以他甚至想都不想地就进行了否认三连。 “哼,也罢,先收拾了你,再去对付他们!”它此时右手轻点,登时又有无数同样的金莲自地上涌出,接着又有无边的金光如同潮水一样从天外涌来,将大战的中心处彻底染成一片金光。 “你也就会这些了吗?”徐长风此时丝毫不把这些异象放在心上。 唬人的玩意儿,谁怕? 徐长风随便扯破一块天幕,手中那足有万钧重的术法更是如同破布,随意扯烂后就弃置一侧。 这些东西他也会,只是不用罢了。 他也就随意撑个懒腰,徐长风就将那扑面而来的漫天金黄道法碎成泡沫。 “哼。” 见着自己的术法被破,它也不再敢有先前那般随意。 它觉得自己好像还发现了他的一个能力,但是又有些难以看得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还有花样不?” 徐长风也不急,只是静等着它继续出手。 “你,本就不该存在,扰乱天意!” 它重复着这句话,忽然将视线转移到某处虚空中,正好与幕后的那些个视线撞上。 因为徐长风的存在,根本不合天地之理。 这样的存在,就是天地显化大道都无法去证实的事情! 他,就该狠狠地埋在尘埃当中! “哦,然后呢?” 徐长风哼哧一笑,“不该存在的东西多了,你也是一样的。” 大道本无情,若是随意都有天道化身亲自下场针对修士,那生灵万物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自由本就是规则的显化。 但它的存在,却成了破坏规则的存在。 只是披着一层规则话事人的外衣罢了。 “倒是能说会道啊。” 金色巨人讶然,本来想着能够在那些人心中种下些许的隔阂影子,没成想三言两语反倒让自己成了下风。 这口上的功夫,当真是厉害。 “还有更多,可惜你不是女的。” 徐长风难得俏皮一句,随后卷起袖口,大手一挥,便有无数星光汇聚,天外星河顿时黯然一寂。 反观他的手上,此时竟然已有着一把星光凝成的长枪! “来!” 徐长风一声暴喝,紧接着手中长枪已然脱手,化作一片璀璨的闪电,眨眼间划破亿万里,就那样直直地穿透金色巨人的胸膛! 快! 太快! 实在是完全反应不过来,金色巨人诧异地摸着胸前的长枪,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个人的速度,力量,乃至于… 修为! 都已经强到了某种无视规则的程度! “你,你,你……” 金色巨人几次开口,但很快就闭口难言。 因为这一枪贯穿的不止是它的身躯,还有好不容易化身成魂魄的意志。 “还嚣张吗?” 徐长风原本隔着遥远天外,结果他几步跨出,竟然就到了它的身前。 单手握持着星光长枪,另一只手狠狠地抓着它的脑袋。 “就你?” 徐长风抓着它脑袋,轻轻拧了一下,果然是皮实。 触碰上去居然还有大道焰火! “呵!” 金色巨人脸色难看,此时就好像被钉死在虚空当中,如何都解脱不得。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你破坏了这个世界原有的路线!” 金色巨人再次开口,但很快就被徐长风一巴掌抽在了它的脸上。 啪! 徐长风收手,脸上露出笑容,“如果什么都是既定的命运,那么天地轨迹就该彻底反思一下了。” “不,他们的轨迹全靠自己拼搏,但你不同,你,你,你就是这个天地的毒瘤!” 金色巨人此时忽然发狠,双手朝着徐长风的胸膛狠狠打出一掌,后者猝不及防,只能勉强招架住这生死一搏,但前者却借力使力再划出老远出去。 整个虚空当场就被它犁出两道划痕,无数碎片炸裂在它的路径之上。 咔擦! 金色巨人见徐长风并没有跟上来,咬牙折断胸前长枪,星光顿时回归天地间,只是有些星辰明显黯淡了不少。 “真的厉害。” 也就是此时,徐长风的声音居然出现在了它的身后! “你怎么?!” 它有些不理解,缓缓转过身,但立马就被狠狠踹飞。 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这是你逼我的!” 金色巨人砸塌一片星河,顿时半跪在地,手中指诀飞速跳动。 终于在徐长风出现在它身前的那一刹那。 它的身后立马有几道身影若隐若现。 徐长风刚起手的术法顿时在这几道身影出现的一瞬化作蒸汽挥发而去。 “不是,你还能这么玩啊?” 当看到这几道身影的时候,徐长风顿时止住动作,极速地往后狂退,心神的警惕更是飞速跳动。 因为这几道身影实在有些难以想象的强大! 尤其是中间那一位! 他就那样的温柔地看着他,不带丝毫的其它情绪。 “呵呵,你不是挺能打吗?” 它此时喘着粗气,虽然身形巨大,但对于那五道身影而言,又显得渺小许多。 “不是,你这也能叫醒?不怕吗?” 徐长风狠狠地吞了口唾沫,对着它好奇地问道,同时也在打量着当年那位至高。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人族成功登上天庭,然后打破神灵统治的? 不等他继续细想,另外的影子也再次浮现。 也就是他的身侧,又有四道影子出现。 其中三道对他来说丝毫都不陌生! 水神,火神,持剑者,披甲者! 妈的,还真能玩啊! 徐长风抽了一下鼻子,彻底无语。 熟人打熟人? 我举报,有人搞事。 第30章 波折 这自然不是花架子,或者说——, 当徐长风落在它面前的那一刻,它的一切观想,都只是为了让他死寂。 天道无情,万灵长智。 本就该是没有情感的天道,如今为了自己,居然产生了天道意志。 徐长风如今修为虽说还不能称之为十五境,但十四境里无敌手这个桂冠,几乎是随手可夺。 他如今的境界早就已经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因为某个限制的原因。 他到现在也只是十四进阶。 而那个原因之中最大的那个就是面前的金色巨人。 “认得他们吗?”金色巨人此时洋洋得意的开口道。 徐长风面色淡然。丝毫不惧。嗤笑道。“就这?” 他就算是真身都见过不少。还怕这些个吗? “看来你还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金色巨人也不在意,毕竟面前的人嘴硬的像头铁牛。“给过你机会了。如今制裁尚且可以容你真灵转世。” “你觉得我会信吗?” 徐长风不甘示弱的回怼道。就算是自己的一粒心神,他都要沦为齑粉。 何况如今,自己的实力已然暴露在他的面前。 在天道巡查之下,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唯有找到某处光阴长河的某处存在才能。 那里能够让这天道无法进入,相当于自己也几乎蒙蔽了天道。 这话说完,两人也不互相言语。 只是打量片刻,金色巨人率先就打出一个进攻的手势。 随后身后的五位存在忽然结成阵法,落座五方,围剿徐长风。 “就是投影而已,你觉得我会怕?” 徐长风一眼道破天机,甚至有些想笑,但眼神底下的忌惮却反倒是浓重起来,他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但那个大胆的点子很快就被他埋葬在心底。 这东西,随时可能被天地窃听到。 “你刚才在想什么?” 金色巨人有着天地加持,当徐长风心中念头闪动的那一刻,忽然心悸,这就是天地预警! 直接以大道流转,进行的最为直接的预兆! 它不得不防! 它不得不重视! 但, 它又不能直接侵入他的心底。 因为天地自有规则约束! “你猜呢?” 徐长风将那一缕念头彻底掐灭,欺天先欺己。 况且,他也发现了它的一些难以触碰的东西。 且不论它这一身实力,光是那一身的天机,就能够随时随地预警自己心中的某些想法,就已经足够让他无以言说! 只是也恰好如此,徐长风算是推测到了它定然也有其被约束的地方。 它一定有破绽,甚至是他现在所猜想的那样。 只是现在他还有些不敢确定。 毕竟是来自于天道意志的化身,它不同于人族,神族,乃至妖族…… 就好比现在将自己围困着的五道身影一样。 如果不是徐长风心细如发,可能都无法察觉到,这五道身影竟然不是观想物! 而是—— 投影。 或者说影子! 来自于万年之前的投影,在光阴长河中显化,在岁月轮转中超脱,他们掌控着世间的道则,控制着天底下的万族生灵,他们高高在上,哪怕是沉寂万年 ,一道投影依旧是带着神性的璀璨光辉,纵然是天道崩塌之后的新道则,仍旧在他们的身周环绕,好似在怀念当初辉煌的岁月。 要不然说他们是五至高,光是他们的投影,就能让此时的徐长风头皮发麻。 “要不说你们是五至高呢?” 徐长风啧啧称奇,但脸色也沉得快挤出水来。 这个无边浩瀚的巨人宛如混沌源头,只是一挥手,就将整个星空都搅碎成黑暗! 但随后,围绕在他身周的五道投影隐隐间散发着无形威压。 只是一丝一缕,就将漫天星辰炸作齑粉。 徐长风原本势若游龙的身形好似身负整个天地,只是顷刻间肌肤寸寸崩裂,接着其中又有那丝丝缕缕的金色血滴从中渗出,血洒星空。 厉害! 徐长风抬头看着率先只是挥挥手的最中间那个坐在高座上的伟岸身影,他在这一位面前,恍如化作了一只蝼蚁。 高不可攀! 实在难抵! 这只是他挥挥手的力量! 就有天地加持,无边巨力压在了他的肩头上。 问题这还只是投影! 徐长风轻咳一口鲜血,手腕拧转,天地星光再次汇聚在他的手心中,化作一团光球,其实更可以说它化作了大日。 虚空中竟然也开始了扭曲。 正中央的那一位看着他只是如此情况,居然露出一抹人性化的轻咦。 但这样的神色很快就被压下。 徐长风也只是略微有所察觉,但很快就没再注意。 毕竟是那位,再是如何的厉害,他总不至于真要渡过光阴长河来抓自己吧? 何况,现在自己可是跟另外半个一交过性命的。 心念繁杂,半息即灭。 徐长风将掌心中的大日狠狠地朝着正中央的那位挥去,光芒炽盛,几乎将整个虚空化作了金光之影。 只是—— 那一轮昊然大日在临近他身前不远处,居然就自行崩散。 他的右侧又出现了一个披着金色长发的女子,一吐一吸间,就烧灼得整个天地疆域宛如火海。 那是最为炽热的阳炎! 能够焚烧一切,寂灭万古! 悠悠岁月,谁能挡住? 徐长风推出大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浑身抖擞一片,接着将身上那无形间的束缚就要挣脱开来,不曾想此时天地规则再次显化。 居然化作无边链条,将他庞大的身影寸寸绑住! 甚至有那专门钩连琵琶骨的刑具,锁喉用的缚仙索…… 万年岁月前,专门惩治万族生灵的刑具如今再次现身。 它们曾经让不可一世的龙族低下傲慢头颅,任由神灵驱驰,做那马架上的拉车夫! 它们曾经让翱翔天地的凤族沉下无尽深渊,供给神灵吞服,做那大宴上的点缀菜! …… 它们的身上沾染着太多的煞气,怨气,乃至—— 生灵的无边怒意。 但。 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够让神灵高高在上,那么它们终究是一种用以惩处的手段! 它们能够不停地饱饮鲜血, 它们能够不断地沐浴灵气, 它们就是这个天地里刑具的老祖宗! 乃至于后世的那些个器具,都是仿制而成。 因为它们在那一场天道崩塌,至高潜行之后,就下落不明。 如今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出现在了徐长风的身躯之上! 它们竟然化作了大道中的一部分! “有种!” 徐长风几乎喘不过气来,浑身的筋骨被这密密麻麻封锁在身上的大道纹路所捆。 只要他此时运转人身天地的灵气,就会被那天地的大道阻拦,每一寸脉络里甚至有如附骨之蛆在啃食。 原本还有些上风的战场,此时瞬间处在下风之中。 “吾以天地意志化身,判你——” 金色巨人捂着胸膛上那无法融合的伤势,面色狰狞,缓缓开口宣判道: “当诛!” 也就是随着这一句话落下,五道身影中的那位持剑者,此时忽然睁开双目,神色漠然,但只是一眼,却有无形凌厉的杀气顿时如同波涛一样汹涌开来。 即便是已经化作火海的这片小天地里,在触及到那凌厉杀气之后,也为之一顿。 “诛!” 她轻轻开口,随后手中豁然出现一道长剑,接着有那无形的剑意从她的身体里释放开来。 缕缕剑气化作亿万飞剑,转瞬间就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剑海,直直地朝着中心地带那个被捆锁地死死的身影扑去。 如果不出意外,这道身影就会在那金色的注意下,化作彻底的粉末。 不仅仅是他的整个人,而是他的整个痕迹。 这个天地就不会再有徐长风这个名字的出现,那么也就不会有另外的人能够影响到这个天地的平衡,它依旧可以成为这个天地意志的最终化身。 可是这样的存在,真能让它安心地度过吗? 金色巨人当然不敢确保,因为那道现在看上去已经注定死局的年轻人,实在太强了,强到了一种可以随时威胁天地的状态! 没有什么人能够在轻易间就能引动天地天机的紊乱。 不是没有,而是实在不存在整个人就是一片混沌天机。 无法找到前世因果,无法探知未来岁月。 这样的人,如何让它不忌惮? 想到这里,金色巨人的目光死死地看向那里。 实际上它本来可以不用出手的,但又不敢确保来自于人族的那些个修士对于此子的看重。 要是它不现身,那说不得三教祖师还要出手。 它就是一个符号,一个能够证明这个天地对于徐长风这个人厌恶的符号。 只要有了这样的标签,他就该被万族唾弃。 思虑及此,它又看向某处虚空,金色的眸子里带着挑衅。 它就要看看这些人族是不是当真想要这样的结果。 如果不是,那么尽早跳出来,它好做个了断。 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暂且赏它个千年万年又能如何? 只要变数被它摁死在摇篮里,那么人族还能有几分波浪能够翻得起来的? 但,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因为人族实在能够产生太多的意外。 这一点,它从来都不敢轻易地去触动。 因为他们实在太过于异常。 甚至就连整个天地对于他们的宠爱都已经无以复加。 更甚于当年神族。 只是那会儿神族香火鼎盛之时,人族生灵比之现在,更是无数。 所以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非得亲眼见证不可! 而此时, 那一道执掌天地间杀力第一的身影已然转瞬到达了他的面前。 “嗤!” 徐长风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投影,脸上原本的沉重顿时化作了轻松,甚至有些过于的松弛下来。 因为这一剑的杀意只是流露于外,并没有在她手中的剑上。 所以, 当这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之后,徐长风的身子忽然就觉得有了些放空。 身上的枷锁忽然就化作了碎片! 寸寸崩裂的碎片又化作精纯的灵气,在几个呼吸间就开始反哺在徐长风的身上。 于是本来受着伤势的他忽然彻底自愈。 刚才的可是大道之伤,但这样的伤势其实如果没有这天地的加持,徐长风也能很快恢复,只是没有这么快! 但这还不够。 因为也就是这样的局势忽然反转,就像是一个齐齐反击的信号。 徐长风脚下的火海顿时又融入虚空当中。 烧灼出一片不存任何道则的小天地! 尚不止如此。 另外一道冷漠的女子此时轻轻掐上法诀,看似缓慢,实则一息间就完成千万敕令。 配合着那个与她在后世里将天地乱成一团的对手,将她打造出来的天地又以无边水运包裹,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将它化作了一颗水球。 内炽外寒。 曾经说过那水火不容景象的修士若是看到如今的场景,定然要跌破大牙。 这不仅仅是来自于常识里的看法颠倒,更是来自于对于她们如此实力竟然还要配合才能布置下的天地大阵产生的来自于血脉源头的恐惧! 究竟是何等的对手? 才能配让她们二位当那绿叶? 究竟是何等的战局? 才能让她们不计前嫌携手而行? 实在有些让人想象不到这该是何等的景象,又该是何等的激动人心? 好在这一次,早就有旁观者。 他们此时看着这一切,心神早有记录。 徐长风登时得了恢复与解脱,并不急于跨入那片小天地中,而是朝着这五道身影做了个古老的旧礼。 他们虽然是投影,但此时却让徐长风觉得他们竟然还仍旧存在于世。 哪怕是那个隐于天幕后的披甲者,就算是真的被持剑者斩杀,那光阴长河中的身影与神位依旧能够传承下去。 这也是旧天庭的强大所在吧? 徐长风心想,随后就被一股浩瀚巨力托举而起。 抬头处,依旧对上了那一双温柔看待万族的眸子。 “您好。” 他此时的嗓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激动。 关于这一位存在,不说是万年前最大的隐秘,也是万年前最让人无法去猜想的存在。 他的境界有多高? 有人曾经猜测是十五,但随着少年道祖一语点破天机: 只是近道,而非进道。 导致天底下的大能对于这一位又有了另外的一个猜想。 ——十六。 可真的是十六吗? 徐长风心底嘀咕,但面前的这一位存在好似看透了他的心中所想,只是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脑袋。 “孩子,你受苦了。” 语音落下,徐长风心有灵犀地抬眸,就见得面前的存在忽然抬手,一指点在了那道金色巨人所在的位置。 于是那个一直处在懵逼状态的它顿时天地转换,再出现时,居然已经在那水火隔绝天地大道的光球当中! “不!为什么?!” 它不能理解,明明是自己召唤而来的投影,可这为什么会反过来针对自己? “莫要放肆,你本就不该存在,大道不该有情,你不该出现在这片天地当中。”徐长风面前的存在开口,恍如口含天宪,一字一句落在它的耳朵里,好似天地对它的审判! “不!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不过是个投影!” “假的,假的!\" \"哈哈哈,假的!假的!!” “……” 金色巨人状若疯魔,此时哪里还有那起初时候的高渺? 此时完全就像是个疯癫之人。 它已然有了生灵该有的情绪! 第31章 封禁 “不!为什么?!” 金色巨人不懂,也不理解。 为什么? 明明是自己召唤而来,为何这些存在还要对自己下手? 莫非这种算计是早就在万年之前存在? 可—— 这也不对。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 徐长风收回目光,没再观望那个以蔚蓝炽红之色化作的小天地,那个金色巨人此时的疯狂也不过是无能狂怒。 世间常言,水火无情。 故此又有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抵上就是因为水无形,火无情。 远古之初,尚且有那来自于天地间的责难。 例如大水倾泻下,万族无生机,导致万族越发的产生悲悯的情绪,于是慈爱的心开始出现在人间。 当一种情绪的出现之后,那个被神灵创造出来,乃至设立了三道关卡的人族,也开始受到了影响。 于是天地间的某些东西开始发生了变化。 于是当每天的大日毫无保留地将光辉洒在人间之后,他们心中的憧憬越发的美好。 只是在神灵面前,他们大多都只是血食,乃至更多的香火神道的信徒。 他们并不会接受到更多来自于神灵的馈赠。 于是人族也产生了变化。 有那第一位成功飞升,得封神位道果的青童天君。 他们的存在也越发地开始影响到神灵对于人族的判断。 但至始至终也没有想到过,这些由他们创造出来的产物,居然会对高高在上的他们倒戈相向而行。 这也侧面地证实了一件事情: 水火二位至高无上的神力,根本就无法揣度。 只是徐长风本以为面前的五个存在还会继续出手相助,没成想此时那一位开口,温和地言语道: “此事本就由小友所引,自该由小友所灭。” “?” 徐长风懵懂,这意思是说自己还得出手? “莫要再耽误光阴,毕竟吾并未真身来此,只是被这厮循着光阴长河中的投影牵引而来,若是召唤旁人,尚且无碍,可惜居然会想到求召吾等。” 这位沐浴在一片温柔道光中的高大存在说到这里,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徐长风乍舌,片刻后就想明白了前后因果。 且不说十五境的种种玄奥之处,光是那来自于十四境就几乎与天齐寿的性命便能够如此推理出来。 光阴长河中的烙印于上游中显现,下游中浮出。 一因一果,好似天地间再无能够轻易抹杀他们。 但事实上却是…… 当对面的仇敌杀力足够高到某个界限,或是神兵利器厉害到某个临界点,那么十四境也照样会如同纸糊的一般,轻易被撕扯碎。 不过这样的情况实在太过罕见,一般十四境都有了天人感应,一旦面临危难,自有大道预警,如此便宜之下,自然几乎不会有这样的大修陨落。 这也是这位存在话中投影的意思。 毕竟就连光阴长河当中,只要有人溯源而上,虽然改变不了什么根本结局,但只要能够得手,以未来身斩前世身,以此便可更进一步,甚至大宏愿下,修为大进也并非不一定。 所以求召之下,五位存在更是重量级。 只要随意一位,现身当世,那自然就有无边道则告知他们发生何事。 甚至只是一个打盹的时间,他们便能够清晰地知道这里面的内容。 可是, 现在要自己出手灭了它? 徐长风自忖:这个情势看下去,好像自己还真没有能够碾压金色巨人的实力,至少如果能够做到的话,自己怎么也不用去浪费一粒心神,直接就刚才给它结果了。 但,想归想,做归做。 徐长风的这些心念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完成了所有的后续。 到底如何灭? 到底如何做? 徐长风不知,但先爽一下自然是好的,毕竟折磨了自己这么久! “多谢……” 徐长风作稽,礼数上虽然比不得那些个万字辈的老古董,但多少都是受到过来自于老夫子的拳拳教诲,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他好歹学过不少的古籍,哪怕从未做过,但好歹也懂了些。 那位存在神色温柔,并未多言,只是轻轻点头,随后轻敲手指,在虚空中叩响。 徐长风的身子倏然一震,紧接着便是五位存在的虚空也跟着一震,再接着便是如同一道有形的波纹,整个天地一旦触及之后,就是马上一震。 原本已经重归于天地,稳固四方的大道脉络居然如同人体的青筋一样,骤然浮现。 一直折磨徐长风许久的它们此时更像是老鼠遇见猫,想跑但是又被定在了当场。 “抱歉哈,小友,吾当真不知这天地间还能产生如此异象。” 这位存在随意地捻了一股大道脉络,指尖揉搓须臾,便险些将其改动面貌。 “不不不,大可不必。” 如此景象让徐长风看得瞠目结舌。 大道脉络能够如此轻易地当成麻绳一样拧的吗? 之前不还是气势汹汹,疯狂折磨自己的吗? 怎得到了这位手里,就变得任打任骂了? 此时这位道歉,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尴尬地杵在原地,如何回应都不是。 “不必多言,此时时辰已经不早,小友该进去了。” 这位存在温柔一笑,接着挥手,原本一具世所罕见,隔绝星河的庞然躯体在这一刻忽然地就化作了虚影,随着点点滴滴的星光照射透过,彻底变成了粉末。 而那金蓝交相辉映间,凭空就出现了徐长风的身影。 这位存在注视片刻,发现二者静静地相视之后,此时才又将手指点在了虚空中。 指尖落下,三教祖师的身影率先出现,紧接着就是他们身后的草台班子。 这些人影甚至有些像是下饺子一样,哗啦啦地将虚空炸出一团团涟漪。 看到他们一脸懵逼的模样,这位存在轻笑一声,很快就拍了一下虚空,五位存在至此消散不见,徒留下不远处的那个光球小天地。 “这位是什么意思?” 余斗捏着剑,刚才在长河一畔,看到那持剑者身影出现的刹那,他就已经心动起来,但随后看到那一剑的风采之后,他的心思反倒是收敛不少。 看上去还得是这位杀力第一的存在,若是换做现在的自己,恐怕根本不足与她提鞋。 但那又如何? 她终究只是一道投影,她再强,那也是来自于万年岁月之前,而自己,尚且年轻。 他的剑术可以更高,可以更远,可以更—— 强! 可, 刚才的那一位是什么意思? 余斗看不懂,这明显没有丝毫敌意,但又很是随意的举止,让余斗此时绞尽脑汁也没想得通透。 这总不能用来形容那位共主,在某些时候甚至跟个小孩子一样吧? 看着自家的弟子如此着相,少年道祖轻轻一言就给它囊括了过去。 “那位只是跟咱们打个招呼而已。” “恩?” 余斗罕见地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就又坦然接受。 因为那是共主,他可以随性地在这个天地间映照。 但条件实在苛刻,非得常年相伴,或者说是来自于天地间的那些个远古叛逆,否则还真不会引来他的投影。 事实上,在很久之前,余斗甚至有过一些猜想。 毕竟是对于这位天庭共主的散道。 没有人会产生那种理所当然的正该如此,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选择会如何对神灵的罪孽洗刷血腥。 因为他们都是只想要知道—— 天庭共主散道的缘由。 余斗的猜想相较于一般山巅修士而言,更是有些前卫一点。 因为前者大多之间猜测的都是什么游戏人间之类的闲情雅致。 反观余斗更相信的是这一位,可能就是单纯的无聊到极点,或者说他总是站在山巅之上遍观人间的心酸,忽然某日就要想体验一下人族生存的过程。 当然,这样的幼稚想法,对于余斗而言,就是埋葬在心底,谁也不会言语的,哪怕是师尊。 毕竟那是天庭共主,他早就已经统御天地无数年,直到万年之前的一次忽然失踪。 这才让人觉得他是来自于一场不为人知的散道。 当年的天庭好攻打吗? 并不能。 天下间共开四条康庄大道,当年那些大能古修们前仆后继,丝毫不惧死亡,就是为了能够给人间开辟这么一个盛世。 但—— 也就是如此,人心变动下,所有的一切又开始朝着当年的旧天庭的迹象转变而去。 所以这一场散道,要么是彻彻底底,要么就是…… 基于前者的考量,于是也有现在人间那处浩然天下里所谓的半个一。 因为余斗也曾经想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天底下没有敌手的话,那么一直重复之前的事情,又该是多么无聊? 青冥天下里的世人都说他是罕见的绝情无义。 但他对某些人的关切,反倒是最为偏执。 他甚至在这之前还能够为大师兄的前路做出违背平素与公正的形象。 青冥天下苦余斗久矣? 余斗莫非不苦自己? 但说到底,现在负剑的他仍旧还是道祖二弟子。 无论如何,死是不一定能死。 但活路,又只有那么几条。 不过余斗并不在意,一剑不行,那就再出剑。 直到能够达成那杀力第一的那位成就,随意地就能将大道脉络斩碎如泡沫。 那么谁又能阻拦自己? 谁又敢成为自家师兄前路的拦路石? 思绪种种,但当目光再次抬眸望向那处小天地中几乎只能见得到流光的转瞬碰撞。 那一枚光球也随着两道身影的碰撞变得越发的虚幻起来,直到最后几乎透明。 少年道祖率先出手,手中指诀猛掐,瀚海紫气宛如潮汐,眨眼间就将几乎快要隐匿虚空当中的光球定住。 中年僧人紧随其后,卍字梵文恍如天地彰显的檄文,将那处天地四周竖起四条金光大柱,随后雷声不断,天地忽然有了变化,甚至本来就渺无人烟的虚空里,居然出现了一条条雷龙! 老夫子轻哼一声,大手一挥,一柄刻着“德”字的佩剑落在他的手中。 “斩!” 老夫子呵斥一声,背上脊梁如同龙虎之音悍然炸响,惊得余斗都是眼皮一跳,接着老夫子手中的剑随心动,一剑落下,竟然带起无穷繁复文字! 正所谓有诗证曰: 一剑断星河,气长转万里! 那一剑落在小天地中,竟然不伤其中大道运转,反而是如同封印一样,将两道流光都同时地锁在里面! 一个个几乎消失在岁月当中的古字再次地出现在了这个光球之外! 三教祖师施展之后,各自面色都显得有些疲惫起来,甚至到老夫子收剑之时,他们的目光都还不能随意地挪开那处地界。 “啧,总算是功成了?” 此时,陆沉扶了一下头顶上的莲花冠,啧啧称奇,也没上前仔细打量,反正也没几个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此作乱。 “嗯,功成一半了。” 老夫子心情颇好,伸手一招,就将那花费不小功夫的小天地当做一个滚圆的珠子,攥在手心中。 道祖与佛祖分别上前一步,其余人此时本想凑上前来,但想了想还是各自心有灵犀地往后退却三步。 毕竟此番来观战,寸功未立不说,还平白地看了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战。 要说没什么感悟,肯定是糊弄人的,但要说感悟多深,这得看各自造化。 此时正好借着三教祖师都在场的时机,各自开始慢慢体悟刚才的那番争斗。 其实更多的,还是来自于那几位的招式。 一节投影,为何就能做到这般地步? 那要是自万年之后再召到万年之前呢? 又会是何等的景象? 某个戴着莲花冠的道士刚想到这里,结果就被老观主给了一巴掌。 “莫要再多想。\" 老观主此时思绪也多,眼角余光流动间,其实更想要再看看那个年轻人会如何与天地意志的化身争斗。 这三位又要做些什么算计,居然将二人彻底地封禁在里面? 不料正是刚起念头,那边的三人就忽然当了谜语人: “好戏要开始了?” “那就开?” “开!\" 第32章 一半一半 珠子天地中。 外界的动作当然不可能让里面的两道身影毫无察觉。 甚至是当道祖绽开紫气的那一瞬,就有天道预警,但金色巨人甚至连一点点的力量都抽不出来。 因为它要面对的是面前这个丝毫不顾及身体伤势,同样的庞然大物! 或者说, 面前的徐长风甚至丝毫不念及自己当形象,疯狂地乱挥拳脚,每一次它的术法打在他身上后,就必然会迎上数百次的铁拳。 要说这个无知无能的卑贱族群,如果是想着以伤换命,那么还能说得过去,但是——, 问题它几乎不死不灭! 如何换? 那五位存在也已经烟消云散,甚至这个地方的术法,到时候都会在光阴的洗刷下化作泡沫。 这又是何苦? 既然无法对自己彻底造成彻底的消灭,那不如省点力气! 似乎是看出来它眼神中的不解。 两道身影再一次地拉开距离,虚空挪移间,就有千万里,但下一瞬他们就能交战一处。 “别想了,他们不会对我有威胁的。\" 徐长风也不藏私,直接告诉它道,当作是断了它的念头。 “毕竟是同族,可比你这个孤家寡人好得多。” 徐长风说完,脚底一踩虚空,荡开火海,紧接着天地间的蔚蓝水运缠绕在他周身,好似化作一副天成甲胄! “你们真该死啊!”金色巨人眼神流露出来的人性化情绪越发地严重,咒毒地怨愤道,“今日你们困我,那日后可曾想过,我一旦脱困之后,你们人族,当真想死个干净吗?!” 它说到最后,几乎吼叫出声。 这些贱种,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明明天地都已经将气运护佑在他们身上了! 为何还要对自己如此? “呵呵,贱不贱的无所谓,主要是能弄死你就行。” 徐长风下一刻就出现在它的面前,速度无与伦比地大爆发起来! 再抬头时,徐长风的手就死死地扣住了它的脸颊。 来自于天道的护佑,哪怕是寻常十四境也难触碰的存在,被他轻而易举地破开防御! 只是那炽热巨日也无法让他烧伤的双手,此时也在滋滋冒着黑烟! “就你小子,整天弄我是吧?” 徐长风死死地将它的脸抓住,捏在手心里,随后像是拎着个破布袋子一样,疯狂地在这片小天地中乱撞! 带起一阵阵的火寒之气,顺着他们四肢百骸疯狂渗入! 这火可非是一般,而是火之源头! 烈日在它面前,也只是萤火! 这水更非是一般,而是水之尽头! 天下江湖尽皆臣服! 炽热到透穿虚空,燃尽一切! 冰寒到凝固时空,封停万古! 哪怕是天道意志化身的它,也在这其中开始逐渐地感受到了痛苦! 但面前的人族呢? 它透着这一只手指缝里的缝隙,看着他。 这个人也是如此。 他也不好过! 他的眉毛凝结着冰霜,他的周身遍布着火焰! 这是一个公平的代换! 哪怕是这个天地里的元素都对他有所帮助,但它的本质就是—— 水火无情! 不知扯着它的脑袋奔远多少万兆里,最终徐长风终于将它狠狠地砸在了世界壁垒之上! 紫气顿时如同针扎一样地开始透着它的身体进入! 还有那漫天的文字,佛光! 无一例外地,都开始朝着它的身体里涌入! 它们要摧毁这个不该存在的天道意志! 他们也要为人族的未来做出更好的打算! 但。 真能杀它? 徐长风感受着手心中这个金人脸上的狰狞变动,嘴角略微勾起,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因为这还不够。 “能行吗?” 徐长风仰空发问道,那里的天幕上出现了三道人影。 只是给出的回答反倒是犹豫了好一阵子。 “很难。” 少年道祖被漫天紫气包裹,将这个世界的火焰隔绝开来。 “几乎不能成功。” 佛祖也相应地给了答案,同时佛光将蔚蓝的精纯水运拨开。 徐长风黯然,还是不行,再转过头看向老夫子,那个魁梧的身影此时正好收拾着那一把“德”字佩剑,丝毫不顾及形象。 徐长风等待片刻,都以为他也认同这个说法后,转过身子,就听到他开口道: “这行不行的,先做了再说,你要做的,先做吧,后续无论结果如何,老夫先行一步就是!” 话语说完,天地惊雷凭空起。 道则锁链如同乱舞群蛇一般,疯狂地显化在他周围! “行,那借你吉言!” 徐长风心里有了底,手中掐了个指诀,落脚蹬在虚空中,于是好像一座山岳从九霄之上坠落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泛起波涛汹涌的涟漪! 等到它们回荡之后,天幕上的身影也不再显现,徒留下还在晕眩中的金人与徐长风。 接着整个天地的火焰都汇聚在他们的脚下,甚至开始逐步地往上涌动! 炽热与寒毒在这一瞬间从天地间汇聚在他们身周! “你——你——你——不——!” 金人此时也回过神来,此时如何还看不懂他的做法?! 这是要与自己共同寂灭呀! 不! 它死不了! 它不能死! 它还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它还有太多的伟业没有做完! 但——, 它躲不了! 因为面前的男人居然死死地抓着它的双臂,让它无法挣脱! 徐长风掌心之中全是符印! 片刻间就让它浑身的道法产生了凝滞! 也就是这一刻, 徐长风浑身忽然精气大开,接着把一切的修为尽数释放,毫不顾及地将所有之前的灵气,乃至于这一身的偾张血气肆意地散到天地间。 让这片天地尽数沾染他的气息。 让这里的一切全部能够为他所用! 于是他的身形骤然变小! …… 千万里, 百万丈, 百丈, …… 直到恢复正常身形! 相应地,面前的金人也在他的导向下,几乎同时地变成了一个常人大小的人影。 只是此时仍旧浑身金光灿灿,非常人能够看透它的面容。 不过那不重要,因为徐长风的目的达到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封印这一道意志! 这样的化身,不该存在! 既然消灭不了,那就镇压! 两人身影变小,紧接着就是天地的反扑。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金人这一次总算知道了害怕,它开始求饶道。 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它? 为什么! ”你之前的嚣张,还算让我喜欢。“ 徐长风狠狠地刮了它一眼,接着冷哼一声,全身修为彻底散尽! 只是奇怪的是,他的修为散尽之后,整个人反倒更显得神圣起来,浑身毫无修为,但却又能调动这方天地的威能! “你我本就——” 金人看到如此景象,彻底傻眼,再次开口,正要说完之时。 所有的炽热阳炎与漫天水运,再一次地将世界包裹。 它们轻松地化作了光茧,不仅撑的天地薄膜几乎碎裂,还隔绝了外人窥探的意识! 至于金人后续的言语,却是除开徐长风外,再无人能够知晓此事。 …… 光球外,老夫子握着这彻底化作了金蓝相交的珠子,长长叹息一声。 “总算是解决了一桩破事儿。” 少年道祖点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因为按照之前在太虚中的商议,此事进行到这里,也就是一半的结果。 毕竟那个小友只是封禁镇压天道意志,而非是彻底抹杀。 这里面还有无穷多的变数。 需要他们去应对,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好歹是把事情做成了。 正想着这里,老夫子的手心中那枚珠子忽然向外溢出一道流光,落在三教祖师的中心,化作一抹虚影。 此影并不为人所知,只有三人能够看得清楚。 “道友?” 佛祖抬手,隔绝三人身外,使得无人能够知道此地发生了什么。 道友,小子在此有礼了。”虚影朝着他做了个礼数。 “这一粒心神,你小子如何得送而出的?”老夫子有些好奇,明明自己可是好好地把控着,没成想这小子居然还能够送出一粒心神来? 却是虚影正是徐长风,此时居然只是一道心神化身,不过他并没有过多意外老夫子的不解,而是坦然道,“先前不是被它消灭一粒心神吗?但实际上那一粒心神反倒是得了天地认可,此时我在里面镇压它,这一粒心神正好可以扔进光阴长河之中,或者直接安排一个身子入住。” 徐长风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片刻后又继续说道,“也不是请各位护道一场,而是需要做到一个给予肉身的准备,毕竟我的本体现在已经出不去了。” 他刚说完,道祖就听的老夫子一声轻噫,转过目光看去,那一枚珠子居然彻底消失不见! \"这……“ 老夫子越发地觉得奇怪,此事说是玄奥,但他们三人眼皮子底下就能消散不见的存在,实在不多见。 没成想现在就又有了例子。 甚至当事人的一粒心神就在此处。 ”道友为何如此信任我们?“ 没等徐长风说完想说的,佛祖含笑问道。 这话也是他们好奇的,毕竟现在他说没修为是假的,但这么一粒心神,再如何强大,也不过是他们随意揉捏的存在。 如此形势下,他居然还会主动现身,当真是不怕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们对徐长风动手吗? “你们如果真要动手,那么也不会是十五境了。” 徐长风啧啧摇头,甚至还凑上前去拍了一下佛祖的胸脯,玩笑道,“再说了,你这才几斤几两啊,要换也得换个女人去!” “你他娘的!” 老夫子反手给了个暴栗,虽然此时是一粒心神,但他自然能够轻易地让徐长风感觉到真实痛感。 “不是,你这老匹夫,怎滴老打人啊?”徐长风转过身,狠狠地瞪着他,正要再说什么,又气不过,朝着他吐了口唾沫,结果发现一口唾沫下去,反倒是自己被提溜起来,狠狠打了两下臀儿。 “好了好了,莫在玩笑。” 道祖对他们哭笑不得,赶忙制止道,此事只是完成了一半,这俩人就又要开始互相怼起来吗? 说完,道祖轻飘飘地从老夫子手中接过嚎叫不停的徐长风,护在身后。 “道祖,你莫要拦我,我要跟他决一死战!” 徐长风此时露出一个脑袋来,用手指着老夫子,勾着说道。 “去你丫的。\"老夫子白了她一眼,很快就恢复一副老先生的模样只是那九尺长的身形,让徐长风很难相信,这个家伙是浩然天下的至圣先师。 “你是想去哪座天下?要不要给你安排个身世?” 老夫子此时也不再计较拌嘴,把话扯回正题当中。 “额……我还没想好。” 徐长风挠了挠脑袋,“我估计本体要想彻底镇压它,估摸着也得等我这一粒心神还有其它修为的时候,才能够做到了,如今顶多就是一起关了个禁闭的功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脑海中的一道身影,又接着说道,“要不然给我还安排在浩然天下也行的,至少我有熟人,好做事。” 此话说完,道祖和佛祖会心一笑,老夫子也瞪了他一眼,“你还真就是第三世打算来个成双成对?“ \"呸呸呸!” 徐长风跳脚,站出来,又要抄起袖子跟他比划两下。 “我那是因为人家对我好,我也要对人好,知道吗?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哦——,普通朋友。” 老夫子颜容绽开,怪气地拉长声音。 这反倒是让徐长风气抖冷,正要再说什么时,他忽然听的耳旁僧人佛门狮吼,接着就是道祖的低沉嗓音: “痴儿,还不归去更待何时?!\" “且去,且去!” 等到那漫天的佛光消散后,原地就留下三位祖师,还有外围里一群诧异模样的观众。 道祖率先带着青冥天下之人散去,留下无边紫气,道韵长空。 佛祖也化作金光消散,身后僧众紧随其后,空留梵音阵阵。 最后虚空里留下两个书生。 老先生扭动了一下脖颈,但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着那个还在沉思中的礼圣: “你说,我真的不像个读书人吗?” 余客想了想,还是觉得坦诚一些的好,咳嗽了一声道: “额……你刚才不扭的话,还好。” “……” 老夫子长呼一口气,他总算晓得有了那个老三之后,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 浩然天下,落魄山上,莲花荷塘里,有个长相俊美的孩童忽然显现,双目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哪儿?” 第1章 落魄山的孩子 落魄山? 莲花池? “我是谁?”孩童摸了一下脸上稚嫩的肌肤,有些呆滞。 如此异象自然让整个落魄山上的修士都注意到了,第一个跑来的是断了一节手臂的莲花小人儿,看着孩童懵懵懂懂的模样,痴痴地笑个不停。 “呀?好乖!” 孩童挠了挠头,刚站起身,又觉得浑身漏风,此时低头一看,连忙就又沉入池水里,如何都不愿意出来。 却是全身光溜溜的,让孩童莫名觉得羞耻了一般。 莲花小人儿似乎是看出来他的窘迫,就从一侧要拔一株莲叶出来,给他遮掩一下,没成想此时又来了一拨人。 当先者是那戴着貂毛与黄皮帽子的佩剑男女。 “呀哈,小陌,你看,咱这落魄山还真是稀奇,居然自己产崽了。” 貂毛帽子的女人叉腰,哈哈大笑,同时走上前,就要让小陌一把将孩童拉出来,没想到眼尖看到娃娃一丝不挂,连忙自己走上前,正要搭手,结果被一旁的小陌拉住。 “别这样,公子会生气的。”小陌看出来她的顽劣,满脸无奈,同时语气又不失温和,“再说,这位既然还能归来,说不得就有了些其它的变数,你我现在只是十三境,当不得如此……” 还没说完,一旁的白景就连连点头,满脸真诚,眼睛里闪着光,“昂昂昂,是呀,你在担心我啊?”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但没事儿调戏一下小陌,还是在许可范围内吧? 再说了,这可是在自家山头上,要是还能被人截了胡,那说不得就是某个连三教祖师都不大清楚的老怪物出山来抢人了。 “行了行了,先把这位捞出来吧。” 小陌轻叹,每次说到正事儿,就要被白景打断,不过好说歹说,怎么也能聊到正轨上去,“公子肯定注视着这里呢。” “切!” 白景轻哼一声,旋即背对着小陌朝着孩子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咯咯咯咯!” 孩子笑了半响,随后就觉得身子一空,然后整个人都被提溜起来。 此时不远处又飞来几道光影,落在小陌身旁。 “哎呀,小陌,你这让我姜某人如何挣点功勋啊?” 姜尚真看着面前的小陌已经把孩子抱在手里,忽然觉得自己当席位可能又要发生变动,一时间苦恼起来,要不然自己商量商量,接过手来亲自送给山主去? “哎哎哎,过了嘿!” 一身白衣的崔东山翻了个白眼,看似满脸嬉笑,实际上手袖中的指诀疯狂掐着,甚至有窜火的迹象。 实在奇怪,为何这位又能回到此处天下了? 当真不是冒充的吗? 要知道那天的整个落魄山头都被某个存在用天地压胜的禁制所笼罩,若是没有将那人打杀彻底,说不得就不会允许他的转世身存在! 更何况,万一此处是陷阱呢? “小师兄,你又在想什么?” 丸子头的黑衣姑娘此时从台阶下走出来,看到那个孩童安然无恙,自家大白鹅又在拢着袖子,心里头多半都想得到他在干嘛。 “嘿嘿,没事儿,这不是习惯了吗?”崔东山面不改色,朝着后头的女子灿烂一笑,接着脚步如飞地往山下赶去,“大师姐,我去叫先生过来,你——呕!” 话说到一半,崔东山忽然朝着山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下去,不过还是立马稳稳当当地使了个术法,立住身形。 “行的,小师兄。” 裴钱白了一眼,并没拆穿他的谎话,她的双目自然比无数人都要强,只是轻微瞅了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小师兄此时吐着血的模样。 虽然有些担忧,但好歹是在自家山头上,能出现这种情况,多半就是用了占卜之法,搞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面了。 正这般想着,耳旁忽然传来一道嗓音,“小赔钱货,还在那里愣着干啥?” 裴钱顺着看过去,正巧迎上了不远处的老厨子,此时他一脸笑呵呵地站在原地,背着手,弓着腰,“还不去搭把手?” “嗯。” 裴钱摇摇头,冲着他咬牙几分,随后就朝着小陌那边走过去搭手。 自家师父的好兄弟,那怎么也算得上是自家的伯伯? 可是…… 等到裴钱走近,那个身份比自己高上一辈的孩童早就穿着一身来自落魄山山主铁杆死士的手笔: 一件仙兵级别的法衣! 先不说她的感受,光看着一侧那个哭笑不得的姜首席,她就晓得小陌的位置更稳了。 嗯,可以考虑一下小陌首席的议程该提一提了。 “不是,小赔钱,你不能这样子啊!” 姜尚真在山上待久了,一眼就看得出这个丸子头的开山大弟子想的是什么内容。 要钱他姜尚真随时往外掏就好,但是吧——。 这一件仙兵真不是他立马拿得出手的啊。 “姜首席,不必介怀,我与这个小友……恩……孩子,一见如故,如何送礼自然是我的事情,这物件反倒是不值钱的。” “……” 姜尚真给了他个白眼,让小陌自己体会,这话曾经向来是自己说的,怎得自从小陌来了之后,他就说不出来了。 原因无他,大抵上就是只恨财力不足! 对上这一位,或者说,在落魄山上,除了在山主那边,好像他都找不到丝毫的富甲一方的感觉。 比如此时又忽然现身的女子。 掌律长命。 “这孩子生的乖巧,这长命锁就给他吧。”长命没看白景的脸色,只是从小陌手中接过孩子,又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长命锁,金灿灿的链子足有大拇指粗细! “不是,等等,长命道友!” 小陌见状,登时就急了,赶忙就要拦住她,结果反倒是被她一瞪,念及山中地位,乃至于风评上,小陌只能嘿然一笑,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把全是由金精铜钱炼制而成的长命锁挂在了孩童的脖颈上。 “瞧瞧,这才是好生养的模样,啧,长的也好看。” 长命捏了捏孩子的脸,就见得孩子居然脸红得发肿,笑道,“这小子居然还会害羞!” “停停停!” “不是,他快被你长命锁勒死了!” “……” 落魄山上顿时一片喧哗。 第2章 一些小事儿 长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小米粒逗的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的孩子,此时他的脖颈上要不是还有着一圈勒红的印记,她说什么都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的杰作。 抛开事实不谈,自己这耗费了五百枚金精铜钱打造而成的长命锁怎得就不能挂孩子脖颈上了? 想到这里,长命将手中的那串铜钱收到袖口中,随后又掏出一个谷雨钱熔炼打造的拨浪鼓,再怎么样,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两三斤的拨浪鼓原滋原味地做出来,如何都能引得孩子过来吧? 看到她掏出这一个分量足高的小玩意儿后,站在远处的曹晴朗终于坐不住,此时几个呼吸就跑到了孩子的身边,把他的身子遮住。 这位还没见到师父,可别被自家人玩得没脾气了。 不过他脾性好,刚遮着孩子的背影,就感受到几道目光注视过来,盯得他的背有些发热发麻。 “曹晴朗,你挡住我视野了!” “好你个曹晴朗,居然想要夺走一份功劳?” “……” 曹晴朗欲哭无泪,此时站在小米粒身前,看着那孩子围着小米粒忽悠悠地转着圈,后者嘴巴张的大大的,笑个不停,又像是看到有人注意到自己,连忙把嘴捂着,但依旧呵呵地笑眯了眼睛。 难怪好人山主会一直挂念着这位,原来他小时候这么惹人喜欢啊。 孩子看模样也就四五岁,但开心的时候,笑声就是能够感染人,哪怕是一直不喜言笑的走桩机岑鸳机,也在走桩的时候,听得嘴角会意一笑。 不过正在她想要凑近的时候,那郑大风的身影就靠了过来,满脸的胡茬子,朝着她乐呵呵一笑: “小岑啊,要不要凑过去摸摸?” 郑大风说到这里,还特意地吹了个口哨,惹来岑鸢机皱眉,下意识地就退了两三步,撞在了山脚下原本看门的仙尉道长身上。 “哎呀,小姑娘,莫急,你这……”仙尉一脸担忧,随后将她扶正,正要再说话时,本来放在怀中的书册就暴露了出来,落在地上。 “抱歉哈,道长……不,你这书——” 岑鸢机先是要道歉,结果眼尖,就瞄了一眼,看到了那本书册里面的内容,顿时面红耳赤,凤目瞪了一眼,转身就跑到自家师父那边。 “不是,我……这,我……”仙尉无言,只能讪讪然捡起来,然后收到袖子里,怎么都不愿意说出下句话来,“明明是你家师父给的,怎么就怪我俩?” 仙尉不懂,郑大风也不明白。 这些东西,其实有时候还是老厨子亲自操刀,或是指点的路子,结果好人他做了,坏人自己做了。 念及此,仙尉也不多言,只是要凑过去,瞧个热闹。 听说那山上忽然生娃娃了,他这会儿也算是翘工,看一眼过后就好了。 不曾想现在反倒还被岑鸢机看去了本来模样,真是可惜。 仙尉念及此处,脚步挪动,就要往山下走去,结果肩头就被人轻轻一拍,声音传来: “道长,怎得不进去凑个热闹?来都来了。” 来人名头极大,甚至是在山巅修士里的那一撮人中,此人的盛名都比较广泛,唯独是在交友这一块,陈山主只盼着他一直当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却是落魄山翻江倒海的小龙王,常年自称酒桌之上无敌手的陈景清。 “你也来了?” 仙尉没答话,只是转了话头,啧啧称奇,这小兄弟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平日里跟那几个外地人不知道结交了几个酒友,反正一拍桌,一端碗,仰头就是一碗酒水下肚,反正要是不喝的,那就是看不起咱这位小老爷。 不过这样的情况大多很少,毕竟没几个真不给面子的,郑大风也时常观察着这些个酒友,虽说看不出个名堂来,但多少还是注意这小子的脑袋,没被人宰了。 “咋的?我就不能来?”陈景清听到这话,顿时跳起来又敲了一下仙尉的胸口,装作生气的模样道,“咱可是山主老爷的心头好,这位呢,更是山主老爷的心尖尖儿。” 说到这里,陈景清比划了一下手势,没成想刚要继续说下去,脑袋就被人摁住了。 “你又在扯淡了。” 香风扑鼻,除了那个隔壁山头的魏老爷,还能是谁? 陈景清心里疯狂念着,这位老爷模样俊俏不说,还各种的心慈手软,体谅百姓,绝对不是什么夜游神之类的抠门儿…… “哎呦,你小子,从哪儿学的?” 魏檗哭笑不得,揉了两下小脑袋,就撇下他,朝着人堆里走去。 那个孩子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现在降生在落魄山上,虽说天地并无异象,但他的本来面目,与天地之间的争夺,那可是历历在目,换言说,这没有异象就是最大的异象。 所以会不会影响此地风水,乃至于水脉走势,山上灵气等,他也需要早点来近距离观察一番。 只是此时那个孩子正围着小米粒抢着鱼干。 “哎呦,等等,快没了,下次吧?” 小米粒看着孩子满嘴塞得满满当当的鱼干,抽了下鼻子,眉头皱着,虽然很喜欢跟人分享,但是吧,这可是最后一丢丢的了。 她有些舍不得,毕竟那个白发大哥哥好像下山之后,就没回来过了。 这可是他亲手给自己做的,还说是要做不少的配方留给自己,不曾想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就连之前写了满满一书柜的纸张,也变成了白纸,她可是为此郁闷了不少时间。 “咿咿呀呀。” 孩子努力地嚼着嘴里的鱼干,随后将小眼睛几乎要放进面前这个黄眉小姐姐身上挎着的小荷包里,抽了两下鼻子,眼睛里闪着花花。 “好吧,好吧,给你给你。” 小米粒嘟了嘟嘴,藏了条鱼干在手心里,其它的都给他倒在一片荷叶上,孩子席地而坐,一把一把地塞着。 他觉得自己好饿,但是说不出来言语,只知道面前的这些人,自己都不喜欢,于是他凭着直觉,开始用吃东西这样的方式来避开这些人的拥抱。 直到人群后方挤出来了个青衫客。 第3章 欢迎回家(为书友无我其身加更,生日快乐呀宝子) 当那一袭青衫客站在人群身后的时候,孩子放下了手中的鱼干,接着鼻子有些酸楚,就好像找到了一种来自于身体本能的亲近感,但他不知道 那是什么,说不上来,只是有了些想要抽泣的动作,于是鼻子开始发酸,整个小脸也开始抽搐起来。 “嗯?” 小米粒还不清楚情况,看着这架势,好像跟自己哭的时候一模一样,看上去倒是有些好笑,不过这会儿人比较多,她还是要矜持一点,毕竟自己可是哑巴湖大水怪,于是她对着孩子做出了一个唬人的动作: “嗷呜~我是哑巴湖大水怪,超凶超凶哒!” 兴许就是这么一句话,也或许就是她的这么一个动作,小孩子的整个脸色忽然就变得有些哭泣起来,随后整个人化作了个小哭包,呜呜咽咽地开始大哭起来: “啊——,呜呜呜!” “呜呜呜——!” 小米粒愣在原地,随后刚要靠近的陈景清也愣在原地,还有就把孩子看住的曹晴朗也愣在原地,本来还要掏些其它宝贝的掌律长命也呆住了。 “这……” “不是,我……” 小米粒手忙脚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孩子忽然就这么哭了,她可是啥也没做的啊,为什么就哭出声了? 这不对呀! 明明自己以前就是这么跟小裴钱,暖树她们一起玩的啊? “没事儿,没事儿。” 看出来底细的青衫客此时适时地出现在她身边,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孩子都是这样难带的,没事儿。” 他说完这话,小米粒还是有些不自在,心中惴惴不安,怎么都想不明白,小手挠着头,直到看到好人山主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那本来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才戛然而止。 原来是要抱抱啊? 小米粒恍然大悟,此时再继续看下去,这才发现好人山主整个背也开始一抽一抽的,她猜到了什么,于是悄咪咪地往后转身,这才发现原来大伙儿都已经远远地退到了竹林里头,留足了空地。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粉裙暖树,这会儿也开始朝着自己招手,示意让自己跟过去,那里还有一个小山头的掌门,郭竹酒,这会儿也呵呵地等着自己。 “快过来。” 她做着这个口势,虽然没出声,但心思极大的小米粒哪里弄不明白,连忙捡着金扁担就朝着那边飞速跑了过去。 “慢点,慢点,急什么呀?瞧把你浑身弄得一身湿透了的模样。” 郭竹酒埋汰道,随后使了个术法,让小米粒浑身又凉快不少。 “嘿嘿,那不是着急吗?我也没想到那个孩子这么……” 小米粒说到这里,又习惯地挠挠脑袋,结果抬头就见到裴钱站在自己跟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就被她止住。 “小米粒,这又不关你的事,待会儿咱们去老厨子那里打秋风去?”裴钱说得干脆,只是话这么利落,但眼神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那个青衫背影,心里头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但是为了安抚小米粒,还是笑道,“跟老厨子都点好了菜,待会儿你要记得多叫几个人哈。” “嗯嗯!” 小米粒刚应答着,身边忽然蹿出一道黄色的身影,正要定睛看过去,就被一个香火小人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右护法今天抽了什么风?居然托着俺就跑来这边了,原本都是要每天爬山来给各位官人点卯的……” 香火小人儿滑跪在地上,瘫着倒在一片瓜子壳里,面容上还有些波澜。 “好了,好了,今天是个意外。” 小裴钱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儿,算是当作惩处,这一下反倒是让香火小人儿有了力气嚎叫,嘤嘤片刻后,这才看过去,原来那条狗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见那位来自于剑气长城的隐官大人居然抱着个孩子,明明是一双生生撕裂无数大妖的手指,此时却在右护法身上揉来揉去,最后还刻意地给了个右护法的身位,让它能够凑到近前。 那一条终年只是习惯性节奏摇着的尾巴,今天也摇的跟不要力气似的,转得地上飞沙走石,要不是青衫山主在近前很快压下来,说不得孩子都要被它吹走。 “好了,好了,别舔了。” 陈平安看着黄狗凑在孩子身上舔来舔去,本来都已经没有泪花的眼睛,此时又要淌出来。 于是他赶忙拉了它一尾巴,没成想反倒是给它弄得激动了,听都听不进去,又是前脚抱着孩子,像个争着孩子的妈妈一样。 好像它再也不愿意离开他一样。 “汪汪汪,汪汪汪!” 孩子听不懂,但本来瘪下去的小嘴巴,这会儿翘起来,开心地在它身上抓了一把毛,虽然扯不动,但多少算是开心了不少。 陈平安呼出一口气,看着孩子,鼻子又开始发酸了起来,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地守着他,不会再让他吃苦了! 这个天下,他好歹有了自保之力,只要好好地把他保护好,哪怕一生都不入修行的门生里,那也没事儿。 “汪汪汪!” 黄狗嗅着孩子身上的气息,呲着牙,急得围着两人团团转,“汪汪汪!” “呃,他这身修为没了就没了,没事儿的。”陈平安安慰着说道,没成想黄狗仍旧不停,一会儿冲着他狂吠,一会儿又朝着仰头狂叫,消停不了一点,直到孩子忽然被陈平安抱着坐在它身上。 “嗷??” 黄狗受宠若惊,原本跳上跳下的身子一下子就不敢乱动了,哪怕是外人看起来已经跟如履平地一样,但是黄狗也仍旧不敢造次,只是低着脑袋,爪子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听得山主说道: “别乱叫了,好好护着,在山上不要到处走动,跟着人。” 陈平安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很快就恢复平静,站起身来,扶着孩子,朝着众人介绍道: “今日起,我们落魄山要新晋一位成员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毕竟要说名字,可如何说呢? 沿用旧名? 还是取个新的? “徐长风。” 此时人群里有人说道, 随后众人异口同声,“徐长风。” “欢迎回家。” 孩子坐在黄狗身上,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小嘴一瘪,竟然哭出了声来。 慌得众人赶忙靠过来继续哄着。 笑得青衫几乎直不起来腰杆子。 第4章 起床! 落魄山, 竹楼院子, 小米粒挎着包,挑着担,身边还跟着个粉裙丫头小暖树。 “今天是不是太早了啊?” 小米粒皱着两条稀疏的眉毛,看着还没彻底亮开的清晨,白云姐姐都没出来,这会儿就要叫那个孩子起床? “不早了,不早了,你要知道这家伙在学堂那边弄出了好大动静,吓得人家夫子都说不要他了,还是咱们山主亲自出面,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这才让他重新回到学塾里,今天是第一天回去,不得好好给他地打扮打扮?” 暖树笑谈着里头那孩子闯下的祸事儿,一边走到竹楼院子的门口,此时大门紧闭,估摸着是不愿意出门上学了。 “暖树姐姐,这……?” 小米粒跟孩子的关系不错,还是懂得不少内幕的,只是那些话说是那样说,但当着面儿的功夫,其实没几个人真会计较,只是小孩子的自尊心在作祟,所以这会儿关紧了院门,反倒是常态。 “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嘛,大多都这样。”暖树曾经在某处阁楼待过,文运火蟒之身,自然观过不少的孩童,恶劣者有之,善良者亦有之。 更何况,这个孩子当时还是经过山主这些大修士亲自摸过根骨,这才确定了他的年龄,六七岁的模样,还能要求他懂什么大道理呢? 只是不成想在他这个年龄段居然会碰到这么多的人情世故。 不仅让他烦得不是出门撵鹅,就是走到外头去钓鱼。 有时候甚至还常常跑到山里去捕野兔,时常因为收获颇丰,导致惹来一堆猎户说家里头的人没教养,偷人猎物。 对于这些,山主大多不置一词,有时候那些个人家骂的难听了,就由着她带些东西去送礼。 虽说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碎银子,但孩子却每次都气鼓鼓地要托着她不肯去上门。 还是山主默默的收尾,孩子也是听话,每每劝说几句,总归是要听进去的。 体贴人心这些,孩子常常是做得足够好的。 想到这里,暖树心里头稍微好受了一些,正要走上前打算敲门,结果身边的身影忽然一闪,跳到门前,竟是被周米粒抢了个先! 就见得她嘿嘿地笑了笑,也不多话,手指扣在门扉上。 咚咚咚! 里头没有个动静? 小米粒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敲了敲。 咚咚咚! 还是没动静。 小米粒干脆敲门之后,直接推进门扉里走进竹楼院子。 里头杂物不多,甚至看起来更是简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随意地靠在小院子里的天井外。 再里头就是一间二层小竹楼。 这些都是之前那位大哥哥留下的,山主大人特意交代过,不要去收拾整个院子,随便这个孩子折腾。 当然,那竹楼的大厅门仍旧是关地死死的。 小米粒仰头看了看,一个小小的助跑,随后直直冲到竹楼下急刹住,再一个双脚蹬地,哗地一下,整个人就跳到二楼的阳台上。 啪! 两只小脚砸在上面,震出一片尘埃。 小米粒偷笑两声,赶忙凑到窗边,里头那个裹得严实的小身影正好缩在里头: “小长风,快起来上学啦!” 那坨几乎缩成团儿的被子里冒出个惺忪的脑袋,只是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昂昂地哼哧几声,直接就又倒头睡去,“再眯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哎哎哎,别呀,马上要起迟了,快快快。” 小米粒反手拉开窗门,直接钻进去,走近床边儿,拉了几下。 小长风登时就感觉浑身一凉,立马变得精神起来,同时刺激得大喊道: “不是,啊啊啊,好冷!” “哼哼,快起来,随着本护法大人去上学去。” 说到这里,小米粒把金扁担帅气地担在肩上,作出一个酷酷的样子。 “今天暖树姐姐也来了,你要是不想看她生气,那你就赶紧穿好了衣服下来。” 小米粒说到这里,还点头示意了楼下,徐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透着间隙里,就有些许的粉色。 他哪里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陈暖树。 听说是咱这落魄山和老厨子并列的小总管。 有一次曾经因为跟她顶了两句嘴,就惹得陈暖树眼睛红红的,那天自己还是破天荒地被山主叫去房间里训了一顿,后来还当众挨了手板。 虽然那次的矛盾并不是因为他俩的问题,只是一些讨论的话题,不过自己说的东西太过于刺骨,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显得有那么点……尖锐。 所以暖树姐姐后来也找自己道了歉,不过他到是不敢再与她有辩题了,毕竟那次之后反倒是让他想清楚了,与人做事,得和谐一点。 前不久他还被学塾里的夫子给辞退了,因为这事儿,让徐长风好大一阵子抬不起头来,每天吃饭都是偷偷地等众人吃完再去厨房里头找些东西。 不过感情还好,那个钟倩和郑大风两个每次点菜都会点多一些,估摸着是吃不完,所以装盘放在锅里头,好歹是让自己吃了个饱。 本想着这事儿后头没人会问自己,没成想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捅了篓子出来,昨天晚上得知又要回到学塾里的时候,徐长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关紧房门的原因。 不想上学! 他弄不懂,为什么那些大人看到自己反倒是畏畏缩缩的,有些时候还要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甚至还要求他们的孩子,自己的同伴,都要对自己客客气气,不能和自己争吵打闹,啥都不用做,甚至连那个夫子也是如此。 私底下还让自己给山主说些好话,虽然那人让自己叫他平安哥,但景清也说过的,平日里要叫职务,比方说山主。 所以徐长风不明白,自己说两句好话,难道就能够让这个夫子有什么变化吗? 徐长风不喜欢这样,明明别的同伴都是被打被骂,甚至有时候还得给老师做些苦力活,但自己却完全不用。 他不知道这些哪里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对。 只是这些疑问都没有开口,也没有说告诉旁人,就这样埋在了自己当心底。 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要缩进被子里,结果没一会儿就传来一阵文静嗓音,简单,干脆,又让他有些不敢抗拒: “起床。” 第5章 误会 天色微亮,时已入秋。 半大小子的徐长风在两个小姑娘的打扮下,弄了身干净的灰素衣裳,手中拿着条小竹棍,挎着个小书袋,里面就两本书册。 一本崭新,一本老旧。 前者是夫子去年就发下来的,每天都让学生们好好研习功课,正所谓知之是知之,夫子当然不肯相信有什么所谓的奇才会被他捡漏。 哪怕是徐长风说过,他翻看了一遍,就大体上记下来了,夫子也是不相信的,甚至后续课堂之上,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位置,惹来了不少学伴对徐长风的鄙夷,诸如不懂装懂,不会装会什么的,徐长风自从去年入学,就被人这么认为了,只是他也不在意,顶多每天就是跟人点个头,毕竟那些人也顶多是背地里头蛐蛐自己。 至于后者,缘由就有些说法了,这本是经过老厨子,郑大风,以及仙尉之手,后来误打误撞地落在了他的手中,虽然里头面红耳赤的部分也就那么点,但好歹是本小人书,写到刺激处,甚至让人拍案叫绝,哪怕是那个学塾里的夫子,也常常趁着自己没在的时候,翻看这本。 想来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也不知道自己被辞退这么些日子,那老头子有没有想念这本。 徐长风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恹恹儿的打不起精神,“要不然咱们明天再去吧?” “不行,本来昨天山主就说好了,要把你送到学塾里,要不是你在他面前撒泼打滚,山主夫人拿你没法,不然这会儿你都已经上一天学了。” 话说到这里,穿着粉裙的陈暖树叉着腰,虽然个头儿不高,却有些莫名的气势,好像一个严厉的教书先生,数落着徐长风这样那样的毛病,哪怕是一旁站着的周米粒,这会儿也觉得暖树姐姐好厉害,下意识地就把金扁担捏在手里。 徐长风瘪嘴,想要开口,又马上止住,只好随着她往外走。 刚要走出院门,徐长风忽然哎呦了一声,陈暖树转过身,刚好看到他捂着肚子,满脸的紧张难受。 “你怎么了?” “呀,不知道,啊啊啊,好疼~” 徐长风演技有些浮夸,捂着肚子就要躺倒在地,没成想还没落在地上,就被一根扁担杵立起来,把他整个人都撑着,不让他能够如愿。 “长风,你幼稚不幼稚?” 陈暖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把戏,又好笑又好气,这家伙为了不上学,怎么比裴钱还要难带啊? “啊?”徐长风看着被识破了演技,也不意外,只是悻悻然收了装怪,认命地往外继续走去,“暖树姐姐,你变了,哎~” 他走两步,就叹息一声,好像要走进什么大牢之中,身后的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给自己的暖树姐姐,反而是那背刺自己的叛徒。 “你这脑子,能不能拿来做点好事儿?”陈暖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长叹一口气,想了想,就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 徐长风趁着机会,往里头瞄了一眼,嚯,东西还真不少,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那种鹅卵石,不过这种石头模样倒是周正,也不知道拿来做什么? “你早饭多少钱?” 陈暖树倒了一堆铜板在手心里,然后数了数,然后又挑了些看不懂的东西往荷包里面揣回去,很快荷包就又鼓了起来,只是手心里的铜板就少了大半,只留下十二三个的样子,大致估量了外面的价钱,怎么都该是足够了。 “啊?早饭……要不然我去老厨子那里吃一顿?”徐长风想了想,有些犹豫,平日里虽然吃喝什么的都不缺,但钱财这些,反倒是少的很。 所以他也有积蓄,不过看着暖树姐姐手心里那小小的一堆儿,怎么也比自己有钱。 原来暖树姐姐过得也苦啊? 徐长风在心里长叹了一句,不仅要塞些石头在兜儿里装有钱的模样,还要糊弄些假币。 幸好自己知道铜板是外圆内方的老黄模样,不然多少还得认不出来,如此看来,反倒是自己时常不听话,惹暖树姐姐破财了不少,以后还是听话些好了。 想到这里,徐长风忽然就没有了之前的俏皮模样,就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伸手接过来,反而是一脸愧疚的样子。 “咋了?” 暖树有些懵,自己刚才倒在手心里,好些雪花钱,小暑钱,甚至有些那什么谷雨钱,就是见不着几个铜板,挑挑拣拣下来,好不容易找了些出来,怎么小长风就忽然变得唉声叹气了? “暖树姐姐,对不起哈,我……我……我也不知道原来咱们落魄山这么穷……” 徐长风说到这里,抽了下鼻子,终究没有落泪,先前暖树姐姐就说过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得好好把持才行。 “啊?”陈暖树有些没明白,怎么今天忽然抽风了? “暖树姐姐,我一会儿就去老厨子那边吃饭去,这个钱你就留着自己买点好吃的,我的那个椅子把手里头还藏着两个板子呢,本来打算攒着买肉包子给你们吃的,但是暖树姐姐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也可以拿出去应应急……” 话说到这里,陈暖树哪里还不明白? 这会儿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手中的铜板只好收回,难得这个小家伙懂事,她也不想要戳穿他,于是故意地露出一抹欣然的笑容,带着捂嘴的小米粒往老厨子那边走去,徐长风随后跟上。 一边走,一边还说着。 “暖树姐姐,要不然咱们以后每天就不买荤腥肉了吧?我会抓野兔,每天就等着我回来就好。” 徐长风刚说完,结果脑门就挨了一个板栗。 啪! 陈暖树收回手,严肃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一天能抓几只兔子?老厨子每天要给多少人做饭?” 说到这里,小米粒扭过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很快就提溜着金扁担往老厨子那边跑过咯,嘴巴张的大大的,呵呵地笑个不停,要不是压低了嗓音,说不得早就被徐长风听到了。 要知道,徐长风之所以能够捕兔子,那是因为还有内情! 第6章 晨食 今晨天色还早,对老厨子来说,起床自然不是难事儿,主要是做这些小家伙的早饭,最重不得有所掉以轻心,无论是火候,还是调味,乃至选材一事上,老厨子几乎是做到了真正的亲力亲为,甚至那福地里头还被钟倩开辟了处单独的院落打理菜品。 老厨子躺椅子上看着外头上来的丫头,哪里不知道何事? 早早地就开始做起了准备,手中动作与他一脸的淡然表情形成鲜明对比,至少在两个丫头靠过来的时候,他的灶台上,已经摆上了眼花缭乱的菜肴,只待下锅。 “老厨子,老厨子。” 小米粒靠近过去,又悄悄地看了眼外头,见着小长风没跟得上脚步,连忙附在耳边,嘀咕了一阵。 老厨子闻言,先是一阵古怪,思索片刻后,连连点头,“还得是你们懂孩子啊!” 一旁的暖树自然知道小米粒在蛐蛐什么,其实她也没想到原来那个孩子这么好哄。 要知道山主之前对他的担忧,从来都不是学业上的,而是来自于落魄山给他的底气,能让他肆意妄为之后不担责的假象。 所以他的品行一直都在被山主大人考量,如果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出面矫正。 虽然话到如今,也不见得有什么差错,但她们作为带孩子的一线监护人,总归是怕怕的。 可不曾想,她们这都还没发力呢,自己就学会勤俭了! 属实是有些猝不及防的好消息,砸在她们脑门儿上,嗡嗡的响个不停。 盏茶的功夫不到。 三菜一汤落在桌上,老厨子依旧像是原模原样地靠坐在椅子上,躺着哼起歌谣,两个丫头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台阶下边。 小长风没学过术法,没练过体术,自然跟不上她们脚步,这会儿她们落座之后,小长风都还没见着翻上来,也是正常。 “暖树姐姐,小长风不会……”小米粒眨眨眼,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直接去学塾里?” 暖树摇头否认,“不会,他本来胃口就大,若是没有个三五包子下肚,上学的脚力都不够。再说,这两天山主大人不是托人给找了个新的学塾吗?” 说到这里,暖树下意识地就把头抬起来,正好看到那个满头大汗的小家伙,刚刚好地爬上山来。 “嘿嘿,开饭!” 孩子的忘性总是大,刚才还愁眉苦脸,说着不吃肉的话头,转过身的功夫,就开始大口嚼着,不过好歹比之前吃饭要斯文得多了些,若是往日里,老厨子自然要多问上几嘴,可是自己做的什么菜不合口味,或是其它滋味不是如何的好,但是今天他早就被小米粒通报了一声,对此自然见怪不怪。 倒是小长风,这会儿塞了个鸡腿在暖树的小碗里,一脸纯善,“暖树姐姐,吃!” “哈哈,好。”暖树眼睛弯成月牙,满脸高兴。 “我呢?我呢?” 小长风又夹了块肉塞过去。 “米粒姐姐,也吃!” “哈哈,好好好!”小米粒大口一咬,嗯哼,滋味不错嘛! “切,幼稚!” “老厨子也吃!” \"哎呦,真香!\" …… 正所谓酒足饭饱,当小长风鼓着圆圆的肚子,随着两个姐姐下山之时,早有专属坐骑趴在山脚下,此时山门那边的门房里,仙尉道长尚且未醒。 “嘘!别吵醒道长了,咱们悄悄的。”小长风登时就放慢了脚步,他在落魄山上虽然胆儿大,但多数是在山主陈平安那边胆儿大,平素里那些人虽然宠着他,但没多少的安全感,比如那些个戏法。 像那被大家叫做米大剑仙的叔叔,虽然长相不赖,但总是要在自己面前抖搂两手剑法,然后还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说什么有没有要说的,或者说是哪里不对的。 他一个孩子哪会知道这些? 还有那个明明姓白,非得让自己叫她狗子的姐姐也是这样,一碰上自己,就疯狂地rua脸,还时不时地想要敲自己脑袋,真就想要谋害他呗? 另外就是那个恨不得黏在自己平安哥身上的小陌先生,每次见到自己,就要问两句要不要用剑,到底要几个剑,还说他做出来的,可不是一般的。 小长风对小陌先生还是保持着充足的尊重,并且也非常喜欢贴身的那件由那个先生编织的里衣,只是对于用剑之类的,他属实是不感兴趣。 山上的怪人很多,每一个都说自己打架一般,小长风也是这么觉得,戏法花样不少,就是独独缺了些神采。 想到这里,小长风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个门房道士,邪门儿地很。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小长风发现了这么一件事。 仙尉道长如果对外人作礼,那么百分百就会收到外人作礼。 当然也有时候不是人人都作礼,比方说仙尉道长看些娃娃书的时候。 比如他现在包里的那本包浆书册时,外乡人来到门前,率先见礼之后,就会获得来自平安哥或者说是山里头几个分量足的人见面,如果是外人来了山脚下没作礼,也没个好歹的,那惨了,多半是见不着平安哥一面。 这东西被他自己当作——百分百必还礼,被动技。 虽然不知道这些词汇拗口中有点熟悉是怎么回事,但好歹是让小长风很快地就弄清楚了这位仙尉道长的能力。 而且很是邪乎。 有一次小长风故意不还礼道长,结果当天晚上回去就发了烧,迷迷糊糊里头,先是平安哥一顿着急,后来又是山上好多人来看自己,结果都没效果,甚至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最后好像有三个高矮不一的神仙落在床边,然后摸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还特意告诉他,对仙尉一定要敬重,不然下次他们就不救自己了。 自那之后,徐长风就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那天晚上是实打实地难受, 甚至他都感觉眼前出现一片星空了,那可真是要见太奶的节奏。 所以此时天还未亮,徐长风也不敢过多惊扰,唯恐把仙尉道长喊醒,带着两个姐姐走到黄狗近前。 “走么?” 第7章 拳脚 本来暖树和小米粒说好要带着徐长风去上学,没成想这会儿忽然停下。 “怎了?暖树姐姐,小米粒?”徐长风眨眼,有些不理解。 “等等,我好像肚子疼……” 小米粒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后坐倒在地上,摇摇晃晃地靠在树下,虽说演技不怎么好,但皱着的黄眉反倒是让小长风又倒转过来。 “米粒姐,你没事儿吧?”徐长风正要走近,被一只手拦住,抬头就见得暖树姐姐靠过去了,“她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你跟着右护法去上学吧?”暖树摇头,迟疑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地说道,“我先送小米粒回山上看看去。” “啊?要不然去找找杨老爷?” 徐长风对山上那些个神神叨叨的家伙们有些不大敢相信,这些人戏法弄得逼真,但不一定医药之术也厉害啊。 “不用,你先随着它去吧,对了,今天你就不用去旧的学塾里,直接去州城那边,坐着黄狗翻山过去,会快一些。”暖树说到这里,又塞了个纸包在他的衣兜儿,“州城那边的先生学问好,若是问起你的身份,可别说漏了嘴,你就说自己是山里头的孩子,这信上面有你的身份碟子,现在都八岁了, 该自己去学着独自上学啦。” 虽然说完这话,暖树自己都有些放心不下,但好歹是下了狠心,转过头去就扶着小米粒往山上走去,后者还不时地回头打量一下徐长风。 见到他仍然还看着自己,连忙加快脚步,一溜烟的功夫,就跑上山去了。 “啊?” 看着她们的脚步这么快,徐长风忽然觉得这事情背后还有蹊跷,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嗷嗷嗷~” 狗叫声忽然轻轻咿呀了下,扯着他的裤脚,就是一阵拖动。 徐长风转回头来,抖搂了两下腿,结果这狗子又顺杆子往上爬,抱着自己的大腿耸动两下,就化作好大一只,又绕着徐长风身边转了两圈,随后乖乖地趴在地上,狗叫着示意徐长风上背。 “哎呦,你干嘛!” 徐长风嫌弃,他从小就见惯了这条狗子的各种离谱现象,对于它能迎风就长的本事,更是见怪不怪。 甚至到现在为止,他都对外面的狗子保持着一种都是如此的模样。 毕竟常识上,剑是可以飞的,狗是不吃屎的,还有那些蟒啊,蛇啊,甚至是鱼儿啊,这些都是有灵性的。 徐长风很快停下思索,坐上狗背,轻轻拍了一下它的侧部,这条被称为右护法的黄狗就破风而去。 在徐长风看不到的地方,它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了泪花。 曾经有条狗,在某个日头落下的下午,快要饿死的时候,被两个少年发现。 只是那时候还小,性子暴躁但又没有其它战力的它,只能在大孩子没看到的时候,咬了一口小的那个孩子。 虽然没咬动,也没被他打一顿,但却莫名得了一口热食。 那天之后,它就成了他们身后的跟屁虫,甚至后来这个队伍壮大到了四个人,但它唯独最是忠心的,只有他一人。 那个孩子后来渐渐长大,只是再后来,小镇忽然迎来了一拨外乡客,那个老人硬生生将它与刘羡阳打伤在地,本来想着生机尽无,乃至再不能见到那个少年一面的时候,忽然得了一碗真龙精血入体,昏昏沉沉中,它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到影子,在天外,在天幕…… 乃至在一张床上……。 后来,那人就成了星光点点再也找不到,它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去向,它寻遍了所有的山头,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少年真的不在了。 它不信,也不想,甚至一直在欺骗自己,它那么多年地寻觅,最终就只能每天在夜月之下,去到那处小土包前,静静地摇着尾巴,低声地哀嚎。 它发誓自己要是能够修炼有成,一定要好好地抓住机会,不再让它离开自己! 可——, 很多年后,那个少年成了大人,浑身伤势甚至都不能让它舔舐一二! 于是它在他们的口中得知了那座山头的名字。 于是那座该死的正阳山每天都会莫名地发出地震山摇的过程,那些所谓的灵气汇聚不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这么坏到骨子里,居然对他做这样的事情,但抛开事实不谈,你们这些人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它也就是压下了性子,不然早就到了化形阶段的它,何至于不下杀手?! 因为那个少年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在很多时候,它都在刻意地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那些个小镇上的方言之语,实在难学。 不过那一年总归是过去了。 但,随后那个白发人就走进来雷池之中,它第一次冲着那个素衣的恐怖女子嚎叫,它破开了血脉里对她的敬畏! 它破开了远古神灵烙印在万族血脉中那深入骨髓里的恐惧! 它是那样的勇敢,甚至在事后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那位是谁,它虽然不知,但光是那一身让它平常见到就不得不躲着老远的威压,足够证实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只是那又如何呢? 如今那个少年归来几年后,终于又能坐在自己背上,它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稳稳当当地着地。 实际上连它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会儿它的速度越发地快了起来,甚至可以用一步十丈,轻松越过数里宽的溪面。 若是在寻常闹市,恐怕早就惹来不少人惊呼,不过在这北岳境内的山川里,如何翻腾挪移,鲜有人迹。 只是,在一人一狗不知道的遥远山头上,有个青衫客,身边陪着两个丫头,此时遥望此处,目露不舍。 “山主大人,你真的放心么?” 暖树浅浅一笑,难得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没办法啊,这是那位亲口说的,得让长风知道外面凡俗之人是何风貌,不然全在山上,一辈子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 陈平安长长叹息一口粗气,如何都看不出丝毫的放松。 小米粒这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仰头问道: “对了,要是有小妖拦路,右护法又打不过怎么办?” “那就让它们试试我陈平安的拳脚功夫利不利索了!” 第8章 入州城 今日天晴,宜出行,忌动土。 州城。 此地自从骊珠洞天落地,大骊朝廷的疆土扩大极致,此州专门为此易名,改处州二字。 山上仙家洞府本是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甚至有些嘲弄大骊朝廷的那些个迂腐,居然为此让一州镇压之字如此轻易改辙,实在是违逆天合。 不过今日城头上,有守卫将军正要准备安排人事,不曾想那远处山头里居然虎奔狼啸,百鸟窜逃! 如此景象莫不是有个什么说不得名号的妖孽出来? 至于说什么仙师,那倒是不会,因为自从大骊朝廷颁布了谱牒之事后,对于多少人来说,都是一块保命牌。 除非是需要动用到那些个山上仙师,不然如何都不会入那些个山林之中降妖除魔,因为说不得就是这里那里的脉络牵连,届时反倒是徒惹一身臊。 “大人,这——” 随着那动静由远而至,早就有手底下的人开始疏散城门口百姓,更有拒马桩层层排布,乃至于一些个符箓都开始自行升空,手底下的人此时也凑过来,向他示意道。 “先拉起戒备,若是有大妖出没,你即可发飞剑求助龙泉剑宗,最好是途经落魄山求告!” 守城将军说到这里,眼神有些担忧,毕竟此地安静多少年了,向来是某位传奇人物的发家之地。 说到底一点,哪怕是人在骊珠洞天原址,今黄槐县城,那也不是在咱这处州的地界吗? 若是生死之斗,到时候反可以让那边过来援助,也就递一剑,多少大妖都挡不住的吧? 守城将军想到这里,心底的把握更重了几分。 只是随着那动静越发地大起来,他怀里那下意识就握紧了的专门用以传讯的飞剑。 虽说多少年没听到过有妖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历,但今日被自己碰上,那就当为百姓捐躯! 只希望这大妖杀了自己等人后,不再残害百姓! 不过——。 山林与州城交界处上的小道里,一阵铺天盖地的沙尘顿时弥漫起来。 随着一阵阵忽然升起的大风刮动,里头的行人多出了个小孩和黄狗。 小孩长得精致,肤白貌美,形如雕刻,若是走在外头,扎个小发髻,说不得就被人觉得是个精致的女童。 不过这一人一狗,反倒是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孩子直接被狗子托在背上,摇摇晃晃地好像随时都会下来,但守城将军看了许久,直到他们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也没见得孩子落地。 “这小子,真是奇了。” 将军啧啧称赞,确实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娃娃,若是让他有这么个小儿子,不得天天抱在怀里,含在口里。 “喂,孩子,你一个人吗?” 城门口的士卒看着面前的孩子,有些惊奇,一个孩子居然会出远门? 他说什么都不相信的, 对于这,他宁愿相信面前的孩子是某个仙家洞府的徒弟,也可能是来自于某个不知名的老怪物。 “啊,不是。” 徐长风摇头,在面前士兵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下,拍了拍胯下的狗,道:“还有阿黄。” 右护法听到这里,赶忙摇了摇尾巴,冲着应和了两声,“汪汪汪!” “……” “行吧,进去,进去。” 处州州城说大很大,说小很小。 前者是对于徐长风而言,从来没怎么出门过的孩子,第一次入城,什么都是新鲜,说来奇怪,他一进城,就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只是如何都发现不了,身边的右护法也没说这个事情。 至于后者,则是对于右护法而言,一个小小的州城,地方也就这般大,对于骑龙巷的它来说,还不如小镇子的一根毛。 不过它由着这个小主继续闲逛,反正山主那边的意思,就是让自己送小主来……来……? “汪?” 进了城,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但是又好像潜意识里面不重要的东西。 “怎么了?阿黄,你在那里愣着干嘛?” 徐长风这会儿正好停在路边的小吃摊上,看着那上面滋滋冒油烟的豆腐干,口水哗啦啦直流。 “汪汪汪!” 右护法连忙跟上,反正自己忘记了,就忘记了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到这里,它抖搂了一下背上背着的包袱,里头还有些硌狗。 “好香!” 徐长风这会儿有些按耐不住,守在小店家的铺子前,几乎没有丝毫的想法,就直接掏出了三个大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老板,我要一份。” “啊?” 小店家看了眼桌上的三个板子,又看了看孩子那双腿上的泥裤头,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这玩意儿五个板子,你要不给四个?” 徐长风听到这话,原本眼睛里的光就黯淡了不少,犹豫一下后,还是拿回板子,转过头,拉着阿黄往外走,边走边自我解释道,“不是我想吃的,是这个钱,啊,对,是这个钱,这几个板子,它要往外跑的,不是我……” 一路走了好远,漫无目的的一人一狗就在这个街头忽然停下脚步。 原因无他,是孩子忽然想起来了: “对了,我来这里干嘛呢?” “汪汪汪!” 阿黄想都没想地回应道,很快就给了个答复。 “啊?你的意思是我来州城玩的?” 徐长风指了一下子鼻子,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很快就不愿意回想起来最近的伤心事。 上学! “走吧,还是要上学的。” 徐长风耷拉脑袋,他刚才也有意地看了一圈,自己好像找不到所谓的学塾,也不知道阿黄这么笨的狗狗能不能找到。 “汪汪!汪汪!”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小主人的质疑,阿黄急的原地绕圈。 自己明明做的很好,上学有什么用啊? “汪汪汪” 阿黄在叫着他,想要告诉孩子读书没啥用,还不如跟他一起在街头巷尾的追逐打闹,只是孩子并没有回忆他的意思,而是转过头去往他直接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读书的话,到时候平安哥就不会理我了”徐长风说到这里。 阿黄也瞬间怂了下来。 这话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那位可是最爱读书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教着孩子不学好,说不得自己也要受到一些责罚。 第9章 学塾 处州章园学塾。 说是来上学塾,其实是为了一个书院的举荐名额。 陈平安为徐长风铺的路,就是用这一家的学塾的举荐信,让他去书院,至于大骊朝廷里头有没有争议又是另说,反正能给徐长风造成麻烦的,估摸着没有几家。 现在最好的安排就是让徐长风沿着小宝瓶她们小时候的路子走一遭,从学塾到书院。 而且更因为凑巧,最近某位书院里的人物在处州歇脚,正准备带些门生学徒。 如果让他见着徐长风的早慧过人,说不得就能让徐长风走向读书人这一条路。 到时候也不用去学什么武夫之苦。 ——这就是陈平安的综合考量,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徐长风走岔了路子。 陈平安如何也没想到,会有一条狗将孩子带着疯狂地玩耍了大半天。 虽然兜儿里没钱,但都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与狗子,两个家伙在这个街头玩起了捉迷藏。 “那孩子还没过来?” 学塾里面,一个老先生静静地喝着茶水,身边是几个本地官员的陪衬。 对于文庙书院的态度,大骊朝廷自然很是在意。 不过因为某些说不上台面的缘故,导致文庙那边对于一些个人事方面的调动并不如何注重。 导致现在如果能够有个名额流出市面上来,能够轻而易举的影响一地关系脉络。 只是现在,那个被某人举荐上来的孩子到现在都还没过来这见礼。 本来老先生是打算去那落魄山下拜访一二,只是 这一次途中得了封信书,意思是让自己给个名额出来,看看能不能收下个孩子。 所以那个叫做徐长风的孩子能够进城来见自己,其实都是老先生给了好友那封书信一个极大的面子。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为何老友要三番两次强调,一定要带着那个孩子? 恐怕不是真材实料,就是某个家族贵子,或者那些个山头上的人物子嗣。 那封信里头写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孩子要能修出儒家浩然气,才算得上出师。 啧,浩然气多难修出来? 不会没人知道吧? 要知道读书若是个读得不通透的,极易影响心智,有些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学个明白,反倒是耽误光阴。 说一千,道一万,再如何,那也只是这类的比方。 他怎么也得给那位好友面子,不然凭着官场上的说法,这位置能不能再挪挪,全凭着自家人有多厚实复杂的人情。 学塾外, 一人一狗站在大门前,嚯,真是阔绰,光那石狮子,都比他人要高不少。 只是这里实在难找,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抓着黄狗的脖颈提溜起来,这家伙还真不愿意带自己过来。 “娃娃,你来这里作甚?” 看门的护卫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娃娃在这边待了好半天,从日出到日中,几乎没看到有什么人过来搭理他。 按理说这样的娃娃本来也不该是农户,但这一身的打扮,啧,朴素不说,主要是一身的泥渍,让他们不得不往另一处想。 “啊?我……我来入学。” 徐长风有些怯怯地应答道,看模样,底气都不足。 护卫会心一笑,很快就了然,想必是个想读书的孩子,只是没那机会,现在带着狗来闲逛,说不得就是想要来碰个机会。 念及此,护卫也是好心劝拦道,“孩子这时候不好好玩,日后若是生活苦楚起来,哪有这般时辰?” “啊?” 徐长风愣在原地,看了眼阿黄,忽然觉得这话很对。 “汪!汪汪!” 右护法觉得这人说话很对。 不玩怎么能有作为? 终日劳劳碌碌,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度。 它愿意陪着小主整天游山玩水,在落魄山上自由自在。 ”呃,我真是来求学的。“ 徐长风虽然很心动,甚至想要立马回落魄山上,但是,平安哥肯定会很生气。 毕竟自家落魄山本来就很穷了,听名字也能听得出来,想来就是不能乱说家世,不然更让人看不起。 越想越是难捱,此时他整个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原来一个人出门在外,也是这么难啊。 “让让,让让!” 正在发呆中,徐长风忽然身子被人扒拉一下,几步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好在右护法眼疾手快,跑到徐长风身后,及时支楞住。 “呀” 徐长风惊呼一声,站住脚, 这才抬头看去,此时面前已经站了十几号人,中间还有个轿子,此时那里头传出声音来: “看着点,别在这学塾外头惹来麻烦。” “好的,少爷。” 回话的头头儿甚至连头都没转过来,就只是冲着身边的人点了一下脑袋,很快就从人群里分拨出个仆人,几步就落在了徐长风的面前。 “汪汪!” 看到来人,右护法率先狂吠起来,只是这么几声嚎叫反倒是让仆人更加鄙夷。 “娃娃,把这串钱拿走,算是刚才的赔礼了。” 说完,那仆人掏了一串铜板扔在地上,刚要等来孩子的谩骂,没成想这小孩儿忽然就捡起来,提溜着跑远了,临了到那街头转角处,还转过身来朝着他摇了摇手,当作是个谢礼?! “少爷,那小子……” “不用管,等着那位先生出来吧,毕竟是书院的名额,真要有幸得了这么一个,说不得家里的老爷子们就要烧高香了。“ 里面的少年说着一半,很快露出身子,当的是相貌堂堂,一脸周正,只是眉宇间透着丝丝缕缕的不耐烦,反倒是正好被仆人瞧见。 观这模样,尚且还不如之前的那个小娃娃。 只是身家不菲,也不是他们能够随意惹得起的存在。 今日此人在这门前落脚,自然是因为屋子里那位有足够高的地位。 “不巧,王公子,老爷今日等的人还没来,您来得有些早了些……” “还没来?”少年听到这话,先是诧异,随后更是气恼,愤恨道,“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名门贵公子,居然摆这么大谱,有本事来我李家门前试试!” 话音未落,天地间忽然平地惊雷。 轰隆——! 第10章 不可能 一声惊雷划破万里晴空,接着便惹来章园学塾外一群人的惊呼: “少爷小心!” “少爷!” 慌得那十几号人围着李家少爷团团转,只是那惊雷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这平白无故地惊雷,实在吓人,要知道他们这些凡俗百姓,再如何都是知道那些个鬼神之事的。 李家少爷李永逸此时也是愣在原地。 “这?!”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能够引来这声惊雷? 他想不明白,甚至还觉得这一声惊雷不大可能与刚才的那个小孩有关。 毕竟双腿都是泥渍的娃娃,估摸着也就是哪座山头上下来的野孩子,要是有个什么山上手段,就凭刚才自家奴仆做的事情,恐怕都惹得来他的凌厉手段。 正是这般想着,那一直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里头当先走出一个老人,身着朴素,但隐隐中却又有浩然正气裹身,身后几个本地官员紧随。 只是此时老人的面色有些沉如死水,他刚才应该是与这些官员聊久了,外头人并没有通报上来,以至于错过了好友书信上的学子。 “张夫子,您这是怎了?” 察觉到这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脸色有些不对,一个李姓官员连忙上前,随后朝着外头还站着本家嫡系一脉的李永逸使了个眼色,继续说道,“刚才那惊雷说不得是某个山上仙人做了个术法,不然——”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他一开口,后面几个跟着一起上访的官员赶着迎合道。 “说不得就是天公打了个喷嚏的事情。” “哈哈哈,真会说笑,也许是哪家仙人炼制符箓,丹药之所,弄了些差错。” 随着他们的打趣,刚才张夫子带出来的紧张气氛一下子被冲淡,就连因为张夫子出来后,就噤声乖乖站在原地行礼的李永逸此时也稍微放松了一下,刚才得了自家叔父的眼神指示,他此时胆子也稍稍大了点,先是在胸中酝酿了一下,主动上前见礼,引来张夫子的侧目。 “夫子,学生李永逸,处州李家……” “嗯。” 张夫子鼻音长长一拖,算是给了面子,身后那些人的动作,他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面前的少年并不适合入他门下。 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眉宇间还藏着阴沉,在自己一个轻描淡写的回复后,双手就在袖子里头捏成了拳头,明明脖子都已经开始羞怒泛红,但还是在强装着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这种心性,可值不得那么一个书院的名额。 也就是轻嗯过后,张夫子这才又重新闭上眼,轻轻感受着天地间刚才的变化,怎得就有了那么一个平地惊雷? 这绝对是天人感应! 没有例外! 没有其它! “不,不会这样。” 张夫子摇头,想都没想地就否决了这个说法,天地有感,自然不会有什么错漏之地,刚才一定是什么人引来了某个仙家洞府的脉络,导致天地才忽然平地惊雷。 思虑及此,老夫子将目光看向门役,问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如实说来,老夫自有决断。” “是。” 护卫见着老人面色如此,赶忙开口,将刚才门前发生之事一一如实答复。 …… 处州城街上。 徐长风一手拿着一串豆干,左边喂狗,右边给自己,右护法三步一回头,外人也不知道它心里想的是个啥。 “喏,阿黄,你吃了这串豆干,就别跟平安哥告状了。” 徐长风用脚轻轻踢了踢它的下颌,后者马上就跟上来,接着就是香辣扑鼻的豆腐干被他塞进嘴里。 “嗷呜——!” 右护法咽呜一声,半掌大小的豆干两三下就入了肚子。 刚才它也被那雷声吓了一大跳,尾巴这会儿也好歹是舒展开了,于是开始转成了小风扇,哗啦啦地摇动着,表达着它的喜悦。 “我是跟你说真的,你别跟平安哥说,我今天这么跌份儿。” 徐长风半蹲下来,揉搓狗脑袋,几下就给右护法搓的眼睛眯起来了,认真说道,“你要知道,咱们打不过就打不过,而且他们人好多,咱们落……山上就那么点人,而且景清,暖树,还有小米粒他们,又是生了病,长不大的,平安哥他们就是学了些戏法,唬得了我,但是万一唬不住别人咋办?” 徐长风说到这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狗脑袋一阵摇头,甚至还有着人性化的翻白眼。 “所以我觉得吧,人家撞了我,但是也给了钱,这事儿不就了了吗?” “汪汪,汪!” “都说了别告诉平安哥啊。” “汪,汪汪!” “……” 一人一狗,在随着徐长风把手中的豆干吃完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座桥洞底下,不远处就是河水潺潺。 徐长风找了个干净点的青石条坐下,右护法则是先巡视一圈,随后落在他身边。 “阿黄,饿了么?” 徐长风看着身边趴在地上的右护法,随意揉了两下,“待会儿咱们再去看看吧?” “汪汪!” 右护法摇头,这去了还不是被人拦着不让进去,真不懂人族是怎么想的,既然不给进,那咱们就回落魄山啊,山主陈平安又不是不会教书,还有杨老爷,这些人哪个不比外头的这些个教书匠厉害? 本来想直接口吐人言,但右护法还是忍了忍,毕竟小主现在年纪还小,都没碰到过什么神仙之流,要是自己开口,指不定得去找来些半吊子道士做那符箓。 若真有那不开眼的,做了此事,反倒是误了与小主的感情。 “汪!” 真难! 右护法想到这里,又埋下头,不过也就是片刻,它立马转过身,此时背后忽然站着一个老先生! “嗯?” 老先生看着面前的这条黄狗,略微皱了皱眉,它身上的妖气并不重,甚至还有些香火气息。 老人很快就将它当作是个前世来报恩的小妖怪,也就没多问询,毕竟缘法一事,自有因果,他去刨根问底,实在不美。 “先生好。” 徐长风对于右护法的动静自然清楚,此时见着右护法尾巴半耷着,一脸警惕中,又有些松弛,大概就明白过来,连忙朝着老人敬了一礼。 “嗯,总算找到你了。” 第11章 坑友 老人面上也舒缓了些,至少好友托付的书信里,说过这个娃娃早慧,如今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居然已经能够做个如此复杂的古礼,他也不坦然相受,立马回敬一礼。 张老夫子刚才在得知此事之后,脸色上对某些人可没什么好商量的余地。 凡尘官吏,除非王侯将相公卿贵族,否则如何能够有资格插手书院名额一事? 给了便是给了,不给便是不给,想要强要? 那就是想得太多,念头太杂。 明明哪怕是之前仆役老老实实地告知了原委,但常人看来不过是个气势凌人让乡野孩子受了惊吓,给了赔偿的小事,在张老夫子看来,都有些不得上台的算计。 李家官员明明就在屋内与自己畅谈,等着自己公布名额花落谁家,甚至也有可能早早地探知到这个孩子的到来,所以才会安排李家人来此。 里头再算计深一些的话,那就是说明李永逸其实也只是个棋子,他们李家背后还有更深的想法,但那些对自己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文庙定下的书院先生,再如何有那时局动荡,只要他不入世,那么就难有波及到他的地方。 无非就是李家去试试走动走动某些人脉,让自己的职位再多等点年头,恶心一下人外,再想不到其它方法。 正是如此,他才不会多管这些人后面会如何作为,自己只要出来找这孩子就行。 因为知道个大概面貌,甚至连仆役都说过,只要看过这孩子,就绝对难忘那张模样天成的俏脸,身边带狗,又穿着朴素,这些加起来,张老夫子想要找到徐长风,还是不难。 只是这会儿当着徐长风的 面,张老夫子还是打趣了一声: “找你倒是不容易,像条泥鳅一样,滑不溜秋的。” “嘿,嘿嘿。”徐长风歉意一笑,挠着脑袋,解释道,“其实我真的很早就从家里出发了,只是嘴馋,在路上贪玩了些。”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害怕,面前的老夫子会发脾气。 “这倒是正常,州城还有许多好玩之处,你可要多去转转?” 老夫子笑言一句,当这话题揭过。 “啊?算了吧,还是跟夫子你回去读书吧。” 徐长风下意识地捏了捏荷包,里头的铜板倒是不多,刚才还花出去十个板子,这会儿就那么十来个了。 “行吧,行吧,随你。”老夫子摇头,啧啧叹气,随后想到什么一样,上前指着右护法背上挎着的包袱道:“可否给老夫看看信书?” “啊?”徐长风哪里知道什么信书,只是暖树姐姐他们告诉自己跟着黄狗来就好了,怎得还要书信,此时他有些慌张起来,“那个,我不知道什么是书信。” “无事,我知道就行。”张老夫子轻轻一笑,随后朝着黄狗身上的包袱一挥手,里头就飞出一封闪动着翠绿光彩的印信,握在手中,打开只是看了片刻,张老夫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瞧着面前孩子更是有些怜惜。 信书上说,这孩子自幼失去双亲,家里就一个哥哥苦苦支撑,兄长常年在外不归家,甚至还学了坏,抽老烟喝小酒还纹身,但也算是闯了个基业下来,只是现在家里有个嫂嫂,不怎么待见孩子,索性就托着关系,把孩子送到自己这边来教养…… 整封信件上开头还写了个落字,结尾还带了个魄字。 生怕自己不知道这孩子家里到底有多落魄? 光是这通篇信书上,就已经昭显出来,不过如此家境的,老夫子也是见得多了,唯独长得这般俊俏的孩子,实在难见。 啧,某可不是看着脸吃饭的,只是单纯地有了些感慨罢了。 张老夫子负手咳嗽了一下,同时在心底蛐蛐了几声那个不着调的哥哥嫂嫂,怎得这般对待这个孩子? 看模样也是个知道好坏,早慧开智的乖娃娃。当真是半点不知道珍惜了。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老夫子一会儿长叹,一会儿看着自己,实在有些捉摸不透,想了想要不要报一下自家山头的名字,说不得先生听过,那以后就可以请先生去自家山头坐坐。…… “孩子啊,你叫徐长风?” 老先生确认了一遍,摸着孩子的脑袋,语重心长,“你不要觉得自己当家境贫寒,就觉得低人一等,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既然你与我有了这般结缘,那以后我便是你的先生了,可好?” “啊?” 徐长风愣住,瞠目结舌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随后一骨碌地跪倒在地,起身就是三个响头。 啪啪啪! “先生在上,弟子徐长风……” 轰隆——! 轰轰隆——! 轰轰隆隆——! 徐长风还没说完,原本万里无云的天地,忽然大雨倾盆而下,随后雷蛇四起。 “嗯?” 张老夫子——张乾明,此时也皱了皱眉,莫非刚才那几人的推测是真的,此地有大妖作祟? 可,处州是什么地界? 那些大妖还不清楚? 落魄山上那位山主,可不是好相与之人,碰着眼皮子底下都能搞事的,那恐怕就是掂量起来自己当命数有没有这般硬了。 …… 落魄山, 竹楼小院, 此时陈平安脸黑地看着面前这个魏大山神,自己只是交代他写点书信,怎么就这么添油加醋?! “那什么,我写的都是实话,而且那封书信转了好几个人的手,最终留书都是他们润笔过的,可不是我开头写的那意思。” 魏檗眼里有些笑意,实在很难见面前这家伙吃瘪。 “但你这信上面写的有些夸张了啊!” 陈平安爆了个粗口,咬牙切齿低语道。 “没有啊,你看,你是不是出门之后,学会的抽烟,打架,喝酒,穿女——!” “咳咳咳,认了认了。” 陈平安捶了他肚子一下, 随后左右观望一圈,见着没人,只能点头承认,“是这个理,但后面你说宁姚她——” “哎呦,山主夫人一般都是在五彩天下,长风跟她本来就不多见,难道不是吗?” 魏檗刚说完,就马上闭嘴,随后化作一溜烟消失不见,最后留下一嘴,“都是陈平安让我说的。” “啊?”陈平安愣在原地,此时哪里还不知道谁来了? “呵呵,继续。” 第12章 装得不像 处州。 随着面前这个孩童磕头之后,天地磅礴大雨顷刻而下,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张老夫子总觉得面前的孩子实在太过奇异。 可是那通篇上好友所书的“落魄”家境,那又是实打实的,哪怕是好友也在信中反复强调这个孩子是在山里面长大的。 这也让张老夫子自觉代入孩子常年与野兽为伴的光景,当真是惨,也不知道以后如果自己不在书院的话,这孩子会不会遭到些旁人的打压排挤。 只是此时念头繁杂,张老夫子渐渐又不再记得天时与眼前孩子有什么关联了。 毕竟天公自然喜怒无常,再如何,难道面前的孩子会是什么仙人境修士转世? 看着孩子磕完头,张老夫子凑上前,刚要说点什么,忽然后脊发凉,情不自禁地双膝一软,竟然兀自跪倒在地,可怜一大把年纪,白修了这么多年的浩然气,张老夫子就与面前的徐长风互相跪着,面面相觑。 “这?” 徐长风刚磕完抬起头来,就见这老夫子跪在身前,这莫非是先生的习俗? “没事儿,没事儿。”张老夫子出了个丑,可是面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就这样干脆地抚摸着徐长风的脑袋,啧啧赞叹,“真不错,这小脑袋瓜……” 徐长风小脸上有些害怕,他忽然莫名地想到有人要摸着自己当脑袋瓜,问自己保不保熟,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这印象深刻的,必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徐长风被老先生盘了好一阵子的脑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生,我这能起来了吗?” “……” 等到大雨终止。 徐长风很快就收拾好东西,随着面前的先生去往学塾,虽然不知道老先生是如何做到清癯的面容下,还带着红光的,但是徐长风的想法就是偷学一下,然后回到山头那边,教平安哥他们好好地学学。 到时候自己长大了,他们也驻颜有术,这才是真的好法子。 走到一半,徐长风忽然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一转头,这才发现自家的右护法还在河水那边盯着河底,打算直扑进去。 “阿黄,走!” 徐长风三步做两步几下跑到右护法身边,随后给了它一脚,“你又在找死了,狗又不会游泳!” “汪汪!” 右护法不服,昂着头,打算在自家小主的面前表演个才艺,结果刚起身,就被逮住尾巴,转过头,迎面被小主敲个脑瓜。 “你几时游过泳的?” 徐长风抓住它的尾巴,在身后老人太阳穴位的筋脉疯狂跳动的注视下。 虽然大概上是看不得有个什么境界高低,但面前的孩子怎么说也就是一个凡夫俗子,那条黄狗却是真真实实的妖。 哪怕是粗通人性,但也不能这么糟践吧? 可如今这条狗妖却是毫不在意,甚至连呲牙咧嘴的威胁都没有。 就是这样任由孩子抓着尾巴! 就好像它本来就是一个孩子的玩物,这样的狗妖怎么会如此通灵? 莫非是已经能够化形? 张老夫子看得眼皮子打颤,赶忙劝住,“算了,算了,先让它玩玩吧,我们等等就是。” 话说到这里,右护法特意地转过头看了老夫子一眼,神色有些欣慰之感,老小子,还是你懂我。 “呃,不行,我得去上学,不然平……平常的日子,它都去摸鱼,我不得也陪着吗?”徐长风险些说漏了嘴,偷偷看了眼夫子脸色,模样上好像并不在意这一个迟钝。 连忙又猛拽了下黄狗,随后松开手,小脸皱成一团。 “汪?” 右护法正要打算扎个猛子,结果尾巴上的那一点蚊子大小的力道忽然消失,连忙转过头,小主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炭。 “汪汪!” “我今天不要理阿黄了,哼!” “汪汪汪!” “不要,你自己回去吧。” 徐长风抱着手,小腿哗啦啦地朝着老人那边跑去,留下还在河边的右护法,此时雨滴落下,正好砸在它的脑门儿上,给了个透心凉,尾巴跟条劲草一样哗啦啦地摇个不停。 …… 章园学塾。 此时外头的那些个官员还是仆役都仍旧等在原地,只是多出来个跪在门前的锦绣少年,李永逸。 那李家本家的官员趁着身后那群人聊做一团,此时走近李永逸身边,轻声问道: “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不该莽撞,不该纵容手下人为非作歹,不该……” 李永逸点头,拳头攥得青筋暴起,嗓音中压抑着无边的愤怒。 “够了,不是说这些。” 李姓官员摇头,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实际上嘴里的疯狂地吐露着字句。 “错错错,都不是,是你还不够装,是你还不够装的彻底,你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文庙自古以来重的就是规矩礼节,你却还是知法犯法,无论你是不是故意,要知道走到叔父我这个位置上可是不容易,为了你打听到这个名额的事情,也是出了好大的力气。可你为何就是不懂珍惜?!” “……” 李永逸说不上来言语,只是整个人埋下头,袖子里的手指攥得几乎都要掐进肉里,同时内心也在不停地反着面前男人的一字一句: 为什么就是要我来呢?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我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那个带着野狗的毛孩子,不过是山旮旯的泥腿子,凭什么也值得这个名额? 家族要针对我,这个学塾的先生也针对我! 男人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子侄,随后抬头眺望远处,暗自摇头回到一群人中继续客套起来。 言尽于此,再如何,又不是自己的孩子。 刚才他说了这么多,也就是想要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可谓肺腑之言,但这小子仍旧觉得自己这些话啰嗦唠叨,既然你坐那个少主的位置腻歪了,那么就早点让出来吧,德不配位的事情,还是要尽量少在家族里头发生。 正这般想着,远处的巷道口忽然转进三道影子。 一老一小,一黄狗。 第13章 优劣之分 老人精神抖擞,满脸红光,对于能够收得一个至少面向上就已经一骑绝尘的学生在膝下,怎么说也是有个排场的。 至于孩子的脸上更多的则是好奇。 他对这一路上所过的地界都十分好奇,时不时地就打量一下,至少对于旁人来说,这些个地儿实在有些过于的典雅。 当然孩子并不懂,他只会觉得这个巷道好像另一个世界,将外面的那些街头上的叫卖声,牲畜嘶哑声,全部隔绝,于是这里就给了孩子一种神圣庄严肃穆感。 只是相较于他而言,身后的右护法另有说头。 在这里行走,还远不如在小镇那边夹起尾巴做狗,与其三天两头在这里吃香喝辣,还不如整天躲着裴钱她们有意思得多。 当然,这些想法也就是想想,右护法现在每天都是跟在小主身后,顶多每天就吃饭的点儿能碰上那个混世魔王。 只是现在听山主私密传言,好像小主以后也要少回落魄山那边,岂不是相当于自己也不用回去了? 想到这里,狗子的脚步也越发地轻盈,甚至有了些身子上的抖动,但是在学塾外的那群人看来,右护法的举动无疑是在心头上,加了一把火。 所有的站在门前的官员纷纷相互给了个眼神暗示,再是如何,这个名额都该留下来。 虽然这个孩子实在俊俏得夺目了些,但好歹也不至于就凭着这一点给了这么珍贵的名额吧? “先生,恭喜您老人家得了个好学生呐!” 有官员抢先开口,朝着老人贺喜道。 只是张老夫子没说话,反手将身边的徐长风护在一侧,走到众人身前三丈处,方才开口,“还好,这名额一事就此——” “先生。” 有人站出来,朝着老人躬身行礼,随后掏出一份书信,递交过去,“这是我们家中族长的手书,可以一观。” 张老夫子皱了皱眉,只是想到自己歇脚此地,到底是过客,还是打开看了看,顷刻后就交还过去,看着那人道,“你们是商讨多久,才将这等名额之事给定下的?” 此话落下,众人噤声。 书院名额一事,虽然能够外传,但好歹也要做个样子,基本上他们这些人只是够格,但还不配真的上这张桌子。 此时老夫子要撕破脸皮,伤的也只有处州这边的人情。 但刚才那封信上的内容,其实有不少的交割,比如那些在夫子所处书院之下的地契,房产,乃至一些生意,这些凡俗之物虽然有些寒碜,但该有的面子却是一点不少。 甚至一些修行之物,孤本典籍这些对于书生来说都是千金易得,一本难求的。 可面前的老人却忽然开口扯破这层纸糊,在场众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坦然和清廉。 场上沉默片刻,还得是李姓官员作为众人中的主心骨,开头破冰,“夫子清廉是清廉了,但咱们这些个心意,您收着也是收着,不然您那些后生晚辈们,莫非就用不着这些?做人咱还是要长远些想——噗!” 砰! 一道流光砸在那不算厚实的大门上,顿时裂出来几道蛛纹,一道身影缓缓滑落,最终砸在地上。 徐长风定睛一看,刚才还满脸笑容的大官,这会儿直接就落在地上,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这次是教训,再有下次,就不会留手了。” 张老夫子牵着徐长风的小手从人群中走过。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心里,也被徐长风看在心里,更被路过的右护法留在心底。 这些人在一老一少的眼帘里,分明就是两种神色。 对于前者,众人努力地挤出笑脸相迎,真诚地祝愿张老夫子得了爱徒,对于后者,则是皮笑肉不笑,只是顶多呵呵几句,让徐长风看得头皮发麻。 正在两人走到那个李姓官员身边,要踏入门内的一刻,那个一直跪着无人问津的李永逸终于发话。 “老先生!” 李永逸没有抬头,只是声音中含着怒火,叫住他们。 “你说。” 张老夫子停步,礼节性地带着孩子转过身来,“起来吧,地上跪着疼。” 他当然也知道面前这个孩子算是个苦命人,可,天下人那么多,既然享受了常人望之莫及的资源,那么就该去承担他背后的责任。 “小子不敢。” 李永逸终于抬头,此时看上去双目平静,实际上面容早就扭曲起来。 “哦,那你说就是。” 张老夫子点头,对他并不在意。 李永逸看着他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干呕一口血出来,喘息片刻后,指着老人身边的徐长风说道,“敢问先生,我与这小子,孰优孰劣?” “你优。” 老先生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下意识地揉了两下徐长风的脑袋,毛毛躁躁的。 “那——” 李永逸想说的话顿时被卡在喉咙里,这不对啊,按照一般都是说自己劣,对面优的,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了? 不过好在他的这一番话,也让众人看到了那个名额转向的希望。 “先生,那可否说一说我与他的优劣?” 李永逸很快就回过神来,先让这个老夫子把所有自己当好都说个干净,到时候再由众人推举,自己保底都能入得了书院。 正这样想着,老人就已经如他所愿地回答起来:“论明面上的家世,你那一只有钱,论人脉关系,你那一只远胜于他,论穿戴打扮,你那一身更是与他有所云泥之别。” “那为何不选我?” 李永逸听到这里,双腿遏制不住地站起身来,朝着老人怒吼道。 “因为,他合老夫眼缘,够了吗?” 老夫子白了他一眼,拉着徐长风就往学塾里走,但是他一刚跨过门槛,又停步补充道,“另外,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学得那吃喝嫖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身上的煞气幽冷之意更是与我这学塾里的浩然气冲突,所以不收你,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老夫好。” 话音落下,两人完全跨入其中,随后一条黄狗偷溜进去,大门随之紧闭 第14章 读书 章园学塾。 徐长风随着老人步入其中后,就见得里面居然是极大的一处宅院,东西两厢各有不少学生在其中串联,原本热闹非凡的几个学生见着老人走进来,很快就低下头,一溜烟的功夫马上变得不见。 “先生,这是……?” 徐长风讶然,这些人怎么见着张老先生就躲避不及呢? 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看上去还是个很和蔼的老人。 “不用紧张,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张老先生点头抚须,忽然想到什么,向他自我介绍道,“小长风啊,为师姓张,字乾明,以后若是先生多了,你可以叫一声张夫子,或者乾明先生也行。” 张乾明说到这里,捋了捋本就不长的花白胡子,自己居然领着这孩子走了那么久,却是忘记了说这些东西,实在是失常了。 徐长风也是乖巧,听到这话,当着那些个隐蔽中的视线,一片嫉妒中,立马向他施礼,“张先生。” “恩。” 张乾明咳了一声,向他解释道,“你可知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嫉妒你吗?” “学生不知。”徐长风摇头,这会儿右护法也跟了过来,只是看着这边没什么事情,也就随地趴着,充当无知狗子,对于那些个风声里的嘀嘀咕咕,类似什么泥腿子竟然走了狗屎运什么的,反倒是更容易接受一些,当然的,也有些听着膈应的,比如这里头有那么些个,麻雀攀高枝,乌鸡变凤凰…… 只是听得多了,右护法也就更容易接受了,相比较之前,自己可还是有着好一些的耐性,要知道当年陪着裴钱上学那会儿,小镇里头难听的更多了去,若不是考虑到些不好拆帮的地方,它非得让那些个家里头嚼嘴碎的妇道人家知道知道什么是本事。 右护法的心里头怎么想的,徐长风没有在意,只要狗子在身边不咬人就好,刚才他还担心过,要是狗子被学生们追着打的话,是不是这书也就念不成了? “好了,静心,别多想。” 张乾明晓得徐长风此时心思复杂,干脆给了他一个小脑袋瓜,疼得小家伙赶忙捂着脑袋,低低地呜呜两下,然后抬头依旧是那双干净不染尘埃的双眸。 “先生请说。” “嗯,那我就告诉你吧,处州不算大,我来自于观湖书院,虽然不才在里头只是个讲师的名头,但是行走在外,这一个算是有了护身符,如何都轮不得旁人对我做事轻易地指手画脚。” 张乾明开口说完这话,发现孩子的脸上有着一种清澈的愚蠢,想到自己居然跟个孩子说这些东西,顿时忍俊不禁,思量片刻后,补充说道,“嗯,你知道当官吗?” 徐长风点点头,“嗯。” “官吏也有品级,其实我刚才如果真的对这些官员动了杀心,那么马上就会有城中武将现身,又会有山水神灵出来拘押于我,懂?” “嗯嗯。”徐长风依旧点点头,随后整个人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然拉长了音调,“哦~” 看到这个模样,张乾明如何懂不得,“也罢也罢,听不懂就听不懂吧。” 这里说完,张乾明就让招来仆役,安排徐长风在此住下,自己反倒是起身朝着廊道另一侧走去了。 等看到张夫子的身影彻底消散不见,徐长风这才跟着仆人走向学塾中划分出来的住宿地带。 一路上仆人介绍着这个章园学塾的由来,一说是某个仙家修士花了好些力气才买来的宅邸,后来经过变迁,家底折了不少,最终落在了一个阔绰的读书人家里,凭此生业,几百年传承下来,中间还得了个贤人的身份,后来就又与那观湖书院搭上了脉络,这么一下子过来,便使得这里的门槛,成了这个地界无数豪绅子弟挤破头都想要来此的地方。 等到走进了那熏着檀香的宿舍庭院,里头居然是一排排的单人房舍,虽然长不过一丈,但里头的东西却是应有尽有,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便是应了此景。 告别仆役后,徐长风安安静静地坐在占了房间近半空间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外面,此时应该还未放学,外面的人并不多,虽然相较于山上有时候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里怎么都算是吵闹了些,但是徐长风恰好有些怀念山上了。 怀念那个每天准时叫自己起床的耳报神小米粒,会给自己缝衣服的小陌先生,还有做饭好吃的老厨子,长得好看的魏大山神……当然,最好的还是平安哥。 虽然不知道平安哥是怎么办成此事的,反正估计是花了好些银钱才买通的关系,再想想之前那些个不喜欢靠近自己的小镇先生和学伴们,估摸着就是知道自家是什么水准,所以也才故意疏远的吧? 一想到这里头可能花了不少的钱财,徐长风本来平静的脸上一下子就皱的成一团,心疼。 今天早上看着暖树姐姐兜儿里装的那些东西,徐长风才晓得原来自家山上真的没啥钱,一个小小的荷包里,居然装了好几块石头,还有一大堆看上去好看,实际上却是假钱的铜板,思来想去,自己还是太不懂事了。 徐长风下定决心,忽然双脚跳下床,落在正思念着山上那美味餐食的右护法身边,眼神坚定道:“阿黄,我决定了!” “汪?” 右护法睁开惺忪双眼,耳朵耷拉着,有些好奇,只是尾巴却是先摇动起来。 “我要去赚钱!”徐长风捏紧小拳头,双眼放光,“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们多看书,黄金哎,好值钱的,咱们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地看,你也要看,不懂的问我!” “汪汪?” 右护法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甚至连声音都转了几个弯。 啊?本汪也要看? “汪汪汪!” “嗯嗯,知道你是狗,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狗!你读书之后,可是狗族里唯一一个博览群书的狗先生啊!”徐长风继续忽悠道,同时给它定下基调来,“好了, 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咱们明天就开始!” 第15章 棋子? 徐长风的雄心壮志没过多久,甚至不到半个下午,就有高大的孩子裸着赤膊成群地挤在他的门前,也不说话,也无动作,就是这样地看着他。 这些规矩,徐长风自然不清楚,它们的含义,就是单纯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大孩子们打算做什么,因为右护法也没叫声示警,所以他并不害怕。 换做往常在山林里遇到些什么精怪之属,大多都是良善之辈,有些甚至还愿意忍痛割爱,给自己好些果子吃。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这些大孩子,也觉得应该会是这样,于是继续地躺在床上,甚至还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 外面的孩子里头,明显最是有威望的那个大孩子姓李,是那李永逸同族之人,今天上午外头的动静,早就有打点好的仆役交代过来,奔着都是同族之情,他自然不愿意有人落了自家的脸面,要知道他李家在这个处州地界,虽说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多少也是能祖祠里抖落两下脚,就能引起一些人事上的变化所在,如今被这么个不知道哪个山脚里头冒出来的泥腿子给踩在脚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才想到了个不损人的法子,只是威慑一下即可。 既然这个小泥腿子是那位收下的学生,那么一群当地的家族子弟前来拜会,难不成不行? 既没有动手,又没有出言挑衅,就是这么地堵在门口,啊,不是是坐在门前,等着里头那位爷出来而已。 这有错吗? 还是犯了哪条规矩? 作为李永逸的同族兄弟,李鑫,此时很坦然,甚至还有些享受着这一呼百应的感觉。 他之前一直在想着如何能够得到家族的人支持,虽然也有做梦拿一下那个少主的位置,但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只要自己能够在学塾里头压下这个小屁孩儿的风头,那么李家中人迟早都会发现自己的聪明机智! “李哥,这里头的小屁孩儿不愿意开口啊,这都快日落了……” 李鑫正在幻想着以后的日子,此时身边忽然有小弟凑近前来询问,一下子打破了他的幻想,眉头稍稍蹙了一下,随后李鑫就扭头转过去,看着里头大摇大摆地躺着的泥腿子,一顿火起。 “你们先去试试斤两?”李鑫挥动了两下手臂,身边就有人起身。 两个人刚要踏在门槛上,结果忽然脚底下就像是踩着了什么圆豆子一样,悬空滑了两下,竟然光天白日地在徐长风的房门前重重跪下! 咚! “嗯?” 徐长风这会儿睡的迷迷糊糊,听得们外边的动静,试探地看了一眼,以为这是大家伙儿在外头的习惯,毕竟他在小镇那边见得许多,每次自己向别人行完礼后,大多都会有那么些个人忽然向着自己行礼,也有些没当面回的,然后走着走着腿软了就跪在地上的,实在太多。 实际上如果他的眼睛余光瞥一下地上耳朵扭转的右护法,就知道缘由了,可惜困意太沉,孩子持续到奔波,有些顶不住了,很快就又沉沉睡昏过去。 再加上右护法暗中也在房屋里早早地布下了一层结界,虽说不如落魄山上那些人的仙家手段,但这多少能够隔绝一般噪音,让小主人能够睡个安稳觉。 不过右护法也懒得跟这群小孩子计较,只是眼皮子有一搭没一耷的,半眯半醒,说到底,还是得谨慎些,虽然那位魏大山神有山水颠倒的手段,可万一真要碰上个一二事情,真要忘记喊了,那可就犯了大错。 门外。 “你们怎么搞的?” 随着李鑫站起身来,他身边的人也纷纷站起来,总数不下十一二个,这会儿走到门前,看着那两个还呲牙咧嘴喊着疼的家伙面前,满是不解。 就跨个门的功夫,还能自己坑自己啊? 不过李鑫想的东西倒是多,以防万一,他又让身边的两人再试试。 “你们给我进去打个前锋。” 这种事情怪的很,被叫到的两个人也有些自觉晦气,虽然不想往一些坏处想,但事情就这么发生在眼前,平白无故地能摔倒? 他俩自然不——信! 咚! 两个人又应声跪地,膝盖骨传来刺痛感,疼得两人一时间只来得及面面相觑,都忘记了抱腿打滚。 “啊?妖怪!” “妖术!妖术!” 一众孩子见了,吓得脸色苍白不说,更是连连向后退散,就连那四个跪在地上的孩子也开始滚到台阶下去了,只留下一个李鑫呆在原地。 片刻后,他醒过神来,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门槛,只要自己跨进去,就能证明自己与众人不同! 但同样的,如果自己跨不过去,也就意味着李家又要被羞辱一次! 在这个学塾里头,一举一动,都是会被禀报到家族里的,自己可要把握好机会! “真有这么邪门?” 李鑫喃喃自语,在外人看来,这好像就是李鑫轻描淡写的表现。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触动到门槛前三分处! 然后——, 啪嗒! 李鑫一脚踏入房内,这会儿他并不觉得里头有什么障碍所在,甚至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跟自己住的房间也大差不差,为何他们过不来? 莫非这是那位张老夫子故意留下的试炼? 就是为了测试他们这些人的心智坚不坚定? 李鑫忽然觉得自己猜想到了某个关键点,看向那个床上熟睡的泥腿子,眼睛更是轻蔑不已,这小子莫名其妙地就被老夫子当做试炼棋子! “哈哈哈哈” 李鑫摊开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懂得了那位的良苦用心,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自己马上就能够成为书院的其中一人了! 因为他就是第一个悟得其中关键诀窍之人! 这样的话,家族什么的,也会以自己为核心,到时候重立少主,自己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 “李哥,你怎么了?” “哥,你别吓我们啊!” “李哥,你要是跨不进去就别试了!” 正是高兴之际,身后的小弟们泼来凉水。 李鑫不解,转过头,再转回来,背心一下子汗流如雨! 自己居然还是站在原地! 第16章 还礼 章园学塾。 近来有了那么个好玩的秘闻,听说是那外头来的泥腿子,得了来自观湖书院先生的赏识,同时又立下了好大一个结界,就等着有缘人去侦破其中的奥义。 这说法来自那一小搓,当天下午去那边找茬的学子那边,甚至还传言当天的李家公子还得了失心疯,把那几个跟着他的人都给一顿好骂,甚至传言还特意下了封口,不得让人随意说出这桩密事来,否则寻根究底下,一定会让这些泄密者有个好看。 不过说来看去,多少人是不信的。 直到——, 那个房间真的被一些个章园学塾的老师发现有说法的时候。 事情是来自那几个教书先生,起因听闻是想要简单给那泥腿子说点道理,具体是什么道理,外人是不知道的,反正当天那些个教书先生白天上课先是给那孩子一顿责罚,然后又趁着那张老夫子不在学塾的时刻,找了个由头,便要将孩子整一个不专学术的挂落。 结果到了晚上,几个教书先生一合计,到了门槛那边,将将就被那孩子的房间给拦了个闭门羹,如何都进不去。 就连那些迎来送往的学生们见了,也是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这些老师们会玩,几个人在那空门大开的门前,居然连脚都踏不进去。 于是这风声片刻就被联系起来,也就成了现在的传闻。 只是具体实情如何,没几个人晓得内幕。 反正现在徐长风的小房间外面,就挤满了人堆。 他也不是傻子,这里头的风声他也多少是清楚的,甚至他都有苦说不清楚的。 这里头他也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托了好多人解释,反正至始至终是没人相信的。 现在他就站在房间里,看着外头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脸上一阵的哀伤。 “真的,这不是老夫子给的。”徐长风这样解释道。 “嗯嗯呐,我清楚,我清楚。” “好的,好的。” “……” 众人点头表示认同,随后继续尝试着往里头踏步。 趴倒在徐长风脚前的右护法撑起脖颈好歹看了两眼,发现这些人大多都是看着壮实,实则气血虚浮,哪里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 不说比小镇那边,就是寻常农户都要比他们来得精悍。 “狗子,这是不是你做的?” 徐长风看着外头这些人脸色越发的疯狂,甚至有些眼神发红了,顿时将目光落在了右护法身上,但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就很快地移开,毕竟它是条狗唉,“算了,算了,估计还真是老夫子给的答案放在这里呢?” 原先只是一句嘀咕,不想外头的人听了,更是精神百倍,扑腾扑腾地就跪了一片,随后这消息更是传遍整个书院。 不过这里头还掺着一众的公子哥,他们倒是人间清醒,晓得这估计是什么道法,只是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是夫子留下来的,就实在有些说场了。 “汪?” 右护法回过头看了眼小主,发现他已经把自己的嫌疑给排除了,顿时疑惑地叫了一声,怎么小主就不相信自己这么厉害呢? 屋外。 “李兄,看在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就说个贴己话,这东西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同样身为处州本地大族之一的黄家黄宏看着站在自己等人身前,一直郁郁寡欢的李家小哥李鑫,围着他想要那么一个真实话。 “我怎得知道?” 李鑫这会儿恼得很,早知道就不去掺和了,如今弄的他心情一上一下的,每天除了定时的上下学外,就是看着这个小房间如何被外人踏进,要是有那么一两个真进去了…… 想到这里,李鑫赶忙就不再联想下去了,毕竟万一成真了,到时候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兄,给个面子呗,咱们都是族中托了关系进来的,大哥不笑二哥,咱们这里头万一有人真得了机缘,到时候一身踏进修行中,满堂尽是英雄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顺道提携当年故人一二,岂不美哉?”黄宏说到这里,在外人看来,他是一直观察着前方的小门外面,一直不停地像下饺子一样跪着的学子,同时也开始说起一些个话来,实际上他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李鑫脸上的神色。 大族子弟,从小就要学会察言观色,待客逢人,也要学着一些个礼数,哪儿会像那些个泥腿子一样,办事毛毛躁躁,说话大大咧咧,好不讨喜! “黄兄,真的,我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鑫佯装不知,随后面露难色,像是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折返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黄宏嘴角一撇,随后朝着身边的人说道,“继续往前压,夫子既然最近不在学塾里,那么他的法力也肯定不会有多少存余,此地结界不过是空中楼阁,没有丝毫建树,要想博一个人上人的位置,那么你们就要学会做那比牛还有耐性,比马还吃苦的牛马玩意儿,不然以后人人富贵了,岂不美如画?” 话虽然难听,也不知多少人是听得进去的,反正当黄公子大把大把往外撒钱的时候,就是所有人疯狂在那道小门面前跪着的时候。 一个个前仆后继,说难听点,就是一堆人走到门前,然后扑腾扑腾地跪倒在那个穿着一身朴素衣裳的孩子面前。 “你们……” 徐长风看着这些人挨个儿不停地跪倒在地,实在有些承受不了这等场面,他想了想,要不然自己也跟着跪一个? 要知道他已经观察许久,如果一个人跪倒在地后,起码也得六七个呼吸才能够有那么点反应起来,自己只是还个礼法,怎么都不会算是失了礼数。 这般想着,于是就在所有人出乎意外的情况下。 在右护法本来双眼微眯,半睡半醒的余光中, 徐长风当场就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于是, 那天夜里, 小屋之外,小院子里,没有再站着的人! 不仅如此,天雷滚滚下, 雷蛇起舞! 第17章 不悦 那边发生的事情,那位张老夫子自然不知,因为他在收了这个名叫徐长风的学生之后,就被人告知,有人要约见自己。 也不是什么说来说去上不得台面的,还约见? 好大的谱! 张老夫子当时都心里想法就是这样,只是这般心思,在见到那个被宝瓶洲山水神灵在心底暗戳戳叫苦不迭的夜游神麾下的某个祭祀礼官时,瞬间就不在了。 自己这是怎得与那人攀上了联系? 张老夫子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么大岁数了,可禁不起几次敲……咳咳,几次山上的夜游宴,或许一次就能够将自家的脸面给扫了个干净不说。 “老夫子莫要多想,这次秘约,并不是什么其它事情,只是久闻先生学识高远,特意来拜访一二。”祭祀女礼官见着面前都老夫子神色紧张,赶忙解释道。 要知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虽说山上都传自家山君与那隔壁的山主,几乎快穿上同一条裤子,可实际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位传闻中的山主与自家山君就差没有上过同一张床了。 “哦哦,那确实是不知道老夫能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了。” 张老夫子哪里还不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自然清楚个一二,越解释越强调的意思,就跟那山下一些个汉子与某些个闺中女子看对了眼儿,还没公布就被人发现两人早有联络。 于是这也就有了那些个推辞。 诸如“我俩只是普通朋友,没有别的意思,你莫要多想。” 后来又演变成一些个女子,男子出墙的说辞。 诸如“他或她只是我闺中好友,近日苦思不得,上上床之类的,又有什么做不得了?” 这些言语都被世人渐渐偏向贬谪之处,实际上老人意思却是明显,直指那位山君有何吩咐交代的。 虽说自己混的是书院文庙那边,但是人家山君混的则是山水官场。 前者听着清贵有前途,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挂上的是贤人称号,近些年又有人帮着自己走动,估摸着那君子的名头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只是不论说是修为,还是所辖地界,乃至权柄来说,对于这位身后的夜游山君,名动四方的北岳山神来说,实在有些不起眼。 更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恶了那位的交情,恐怕自己谋划一事也就会出现些不少波澜,最起码那位出身自文庙文圣一脉的落魄山主,恐怕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张老夫子思来想去,觉着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该好好地与这位交谈一二,看看到底是何要紧事,居然会派这位过来。 “也无其它事情。”祭祀女官看着面前都老夫子这么上道,实际上也有些诧异,要知道文庙的这些先生,在外头的传闻,大多都是刚正不阿,对事对人,都是态度上有着极大的强硬之处。 她来此处,都已经打着被这位老夫子三拒三辞到打算了,没成想这位老夫子居然这么坦诚。 想到这里,她马上莞尔一笑,仪态大方,不失北岳礼官之职,“其实就是想要托您照顾一个后生。” “哦?却不知道是哪位神通广大的大人,竟然将此事交给你来办了。”张老夫子以为她说的是观湖书院里头的某个家族的不肖子,送来书院不过是镀金,要想再转转仕途,让自己写的手书上面,尽数弄些好话之类,思量片刻后,又捋了捋胡须,啧啧道,“此事张某人不能立即答应下来,毕竟是得看看哪家的哪位子弟了。” 这话实际上就是明面上的婉拒了,要是知道分寸的,多半就适可而止,只是这位女官被那位山君耳提面命,自然不敢懈怠半分,盈盈一笑后,起身给这位夫子倒了盏茶水,继续开口道:“那此事就掠过,咱们再聊聊那个名额的事情……” “嗯?” 听到她这话,张乾明顿时露出不悦之色,虽然自己是先生,但莫非这位北岳山神也要做那凡俗之辈的以物易物之事? 一个书院的名额,就这么珍贵? 非得让这位都掺和进来? 要知道那魏大山君真要觉得有所意动,可以直接修书一封,让人带着那封书信上观湖书院,到时候莫说什么得个小小的士子名头,就是和自己身份相等的贤人名头,估摸着文庙那边也能酌情考虑上一二。 “抱歉,这件事情,当真不成,张某人已经将那名额给了学生,若是山君那边不好交代,可以尽管使些手段。”张乾明直接拒绝,甚至已经拿在手中的茶盏也直接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这位已经在书院里头被人称作严厉最甚的夫子,此时面色上终于显露出在书院里的治学态度,“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等事情,莫要再试老夫。” “啊?” 女官也没想到这位夫子居然这么义正言辞,与刚刚那明明有些市侩的老人丝毫不存在相似之处! “行了,就这样吧,天色已晚,老夫也要歇歇了。” 张乾明说到这里站起身,推门而出,再不回头。 房内。 女官怔怔看着那个大步流星,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有些不解,既然大家都把事情说到台面上了,怎么就不愿意试试呢? 也许自己的条件真的让他无法拒绝呢? “行了,辛苦了,回吧。” 一个容颜俊逸的男人忽然现身,一点的前兆都没有。 女官见了连忙行礼,也不好奇,只是总的来说还是多看了两眼,毕竟自家山君出来见面的日子,还是少了,她们这些女官想要一睹容颜,实在难得。 “去吧,去吧。” 魏檗并不奇怪,鬼知道他手底下的这些个家伙是怎么想的,一张脸皮嘛,谁看不是看? 反正总不能直接动手动脚的才是。 看着面前都女官消散不再,一袭青衫此时也显现出来,对刚才的那位夫子态度像是极为满意,“如此,倒是正好合适教导长风了。” “呵呵,也不知道到时候人家书院里头那些人受不受得住你那小长风的拜礼。” “那谁管呢?反正我又不认识。” 第18章 论资历 处州,章园,学塾 随着徐长风的这一个鞠躬,雷蛇划破夜幕,再之后,一股无形的威压就落在小院所有人的身上,逼的他们尽数跪在地上,扑腾腾地跟下饺子似的。 不仅如此,地上趴着的右护法全身都毛发都跟炸开了似的,只是它的双目中流露的情绪却是无比的激动,似是见到了当年的故人! “汪汪汪!” 右护法在一瞬间就给结界外面的人施展上了一层幻术,就好像屋内的徐长风和自己没有任何动静变化一样,这一系列动作并不费力,真正让它吃力的是小主引来的天地威压。 不过这些都不让徐长风在意,他现在只是看着外面这些人又齐齐地跪在地上,又再弯腰,深深一躬。 这一下,哪怕是趴在地上的右护法都不得不诚心诚意地还礼,甚至还学着山上的那个白景大人教的,做那古礼。 只是外头的人如何知道? 在他们看到的景象里,徐长风还是无聊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跪在地上,一副茫然的样子。 这更是让他们的脸色挣扎起来。 “该死!” 黄宏看着里头的徐长风如此淡然的模样,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泥腿子怎么就得了这么大的机缘? 这明显就是那位张老夫子对这个泥腿子的护佑,同时也可能会是一种高深的术法! 但无论如何,让所有在场小院子里面的学子齐齐下跪,这样的做法,实在有些让人膈应了! 不过再是如何,这样的机会又是摆在面前的,那里头的小子哪怕是什么仙家洞府出身,顶了天也不过是个杂役罢! 黄宏心思越发复杂,甚至对于一些往常不再注意联想到的东西开始了一个个的串联,直到他的心神开始沉浸在极其悠远的角落里后,整个小院的其他人也差不多昏迷过去。 只有一个人,一条狗,还安安静静地在屋子里。 由于右护法施展开结界幻象,整个小院子在徐长风的眼睛里,也变成另一幅画像。 在他的视线里,这些人也就变成在跪拜之后,连忙掉头就走…… 徐长风呆呆地站在房间里,看着外面那些人尽数走干净,以为是自己的这一个礼数做得很好,还有些骄傲起来,冲着一旁毛发炸裂的右护法说道,“哼哼哼,阿黄,我厉害吧?” “汪汪!” 右护法犹豫片刻,给了一个较为复杂的眼神,底气不足地应了两声,很快就躲到一边去了。 “啊?为什么不能随意跟人叩礼?” 徐长风自小就听得懂阿黄的话,因为就好像是直接翻译过来的,在耳朵里听得贼清,“不要随便给人叩礼?” 徐长风不懂,也不想多懂,毕竟他有种潜意识中的抵触,要是弄清楚这东西,恐怕自己就会陷入一场旋涡当中,实在有些让他心生畏惧。 只是不等他静心来,院外就进来两个先生。 一瘦一胖,各姓李,黄。 两人也是李家与黄家在这章园学塾里头难得能够插入的士子。 挂在章园学塾里头,并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哪怕是那些多少穷酸秀才都眼馋的士子一名,也不如在学塾里头培养自家人脉来得痛快。 “李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姓李的先生,全名李远,也是李鑫,李永逸二人同族之人,至于在祖祠中的位置,在今年之后,则是要稍稍往前挪动一二。 毕竟是今年进的学塾,家族里头也是格外的重视,像是这种脏活儿,都极力让他避开,免得落人口舌,使得这里头的那个掌管学塾的祭酒知道了,到时候一封折子只需呈给书院那边,李远辛苦三四十载的功名就要化作粪土。 所以此时李远朝着院子里头看了一圈,发现除去几个偏远支脉的族中子弟昏倒过去,也没多说,反倒是看向那个一直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黄家子,好言提醒道,“黄兄,还不快去把你家那位弄走?” “多谢提醒。”胖先生姓黄,全名黄岩,年纪与李远相仿,只是比他早入学塾教书一年,论这学塾里头的风声,自己怎么也够得着在某个功劳簿上提名,但在一些关系上,反倒是不如这个后来的李家子,所以才有刚才的问题。 这个房间里的那个泥腿子到底是谁? 看着黄岩满脸疑惑地把那黄家的孩子送出院子,李远也紧赶慢赶地几下把院子里的人清了个干净,等在原地。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可不相信那个一直研学的学塾祭酒,会毫不知情。 整个学塾一共也才十几个先生,除去几个在外治学的,还有那么几个重要地方守着的,也就五六个人在教这上百个孩子。 所以这个祭酒一定会知道这里的事情,因为这些孩子太多,受到的范围太广,甚至已经超出半数! 不过李远等了片刻,还是见不着那个一直在学塾密室里的老祭酒,反而还是搭档黄岩,这会儿走近跟前,刚一开口,就是几句三字经。 “怎了?骂的这么脏?” 听着黄岩骂得跳脚,李远有些好奇。 “还能怎么着?”黄岩拍了拍肚子,眼神示意房间里的徐长风,意思隐晦,“那什么风头,估摸着是真的。” “嗯?” 李远皱眉,当场就否道,“不可能,那名额可是紧俏得很,要知道张老夫子那边,可是为了这个名额,差点跟祭酒大人闹翻了的!” “那先进去看看吧,也许不是呢?” 黄岩无奈,双手一摊,自己虽然也不相信,但总归要见识一下那位张老夫子到底有多厉害,布置的手段,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人不在学塾,就能画地为牢,使得外人不得随意踏入! 这是何等手段? 不说金丹大成,也得是那资深之辈了吧? 处州这边因为某些说不上来的缘故,高手是有,但江湖上面却罕见地不敢真的将那边的人算进来,毕竟要是真的算进来,莫说整个宝瓶洲,就是浩然九州,又有几个比得上处州地界的? 不过,随着他们踏步到门口,夜幕里雷蛇再起! 第19章 邪门 轰隆隆——! 当二人来到门前,早就有天雷示警,只是二人现在还只是当做是那位张老夫子布置的结界起了感应,如同刚才那些个惊雷一样。 所以走近之时,这些天象异动,并没有被两人看在眼里,甚至黄岩还主动啧啧称奇,“且不说那观湖书院里头多少的大家儒士,只是这么一手禁制,恐怕都少有人能出其左右吧?” 李远点头赞叹,“确实,早就听闻书院里头的修行之法乃是通天大道,金丹法更是个个有成,看来这位老夫子更是深谙其道啊!” 两人说完,很快对视一眼,在他们看来,说不得就是张老夫子在这禁制当中,施展了什么留影留声之物,他们此时的所作所为,更是能够被那位轻易观闻。 只是,当二人走到那门槛前时,里面的右护法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这么轻轻地吹了口气,整个门户的结界更是深厚了几分。 两个柳筋境界的家伙,居然厚着脸皮来小主这边撒野? 右护法不能理解,甚至投向他们的眼神里,还有那么些戏谑。 它当年得了一碗骊珠洞天真龙真珠的心头血,开了灵智不说,还得了阮姑娘的投喂,各种丹药有一茬没一茬的往嘴里塞,就是头猪,也能稳到自己现在这个龙门境,离着那金丹境也就是一丝的机缘,急不得,快不得。 反正右护法现在是铁了心思护着小主徐长风,只要不出整个北岳地界,那么它就有信心,在遇到外敌的当场,先死在徐长风的面前! 所以门外那两个只是初入修行之路的先生,并没有让右护法看在眼里,不过它浑身本来已经软下来的毛发,再一次地炸开——! “先生好。” 徐长风刚要行礼,就被右护法绊了一跤,行礼没做得完,但两个在屋外的先生却实实在在地没有还礼,于是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二人忽然地被门槛绊了一下,齐齐地跪倒在徐长风面前! 静! 很静! 徐长风这会儿也很懵,怎么来到城里之后,这些人行礼的方式都这么奇怪? 非得要跪着吗? 如果说是学生之间跪了,徐长风还能够理解,但现在是先生都在跪着了。 自己要不要跪一个? 徐长风捏着袖子,双腿发软,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跪下的时候,屋外风声大作,电闪雷鸣! 声势浩大,听得直叫人心里发颤。 不过好在徐长风身边的右护法早早地把他拉住,牵着裤腿朝床上坐去,等到这阵子风雷声过去之后,那外头也就象征性的下了点雨,很快淅淅沥沥地穿过一阵过堂风,将在场的三人都给惊醒过来。 “先生,你们要不然先起来吧?” 徐长风努力地回想着仙尉道长的仪态,从桌边找来一本书,放在手边。 这两位很不凑巧地与自己无缘,他的课业一般是另外两个先生在负责,上下午分开。 但他记性极好,来这里才三四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位老师的名字。 由于先前与李永逸在门前那边出了些风头,所以徐长风也很是后怕地躲着这两位。 毕竟私底下有人闲聊的时候,被他听到些话。 “嗯,没事,好久没有跪地而坐了,正好怀念一下。”黄岩清理了一下袍子,当着徐长风的面儿,其实就是整理一下,实际是他在试着揉揉已经麻木的双膝。 按照道理说,他们这些个入了行的练气书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过不了一个门槛石,但刚才那么邪门儿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身上,再加上寻常跌跤,可不会让他们疼得青筋暴起! 这些迹象,让二人不得不对面前的孩子有了新的想法! “黄兄说的甚是。”李远连忙接着话回道,“对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要问问,最近还习惯否?虽然你是张老夫子收下的学生,但好歹也是我们章园学塾这边要过渡的,最近听说不少学生来你这边串门,就想要了解一二,你尽管如实说来,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一会儿先生我便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徐长风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汗水,这先生的意思是要给自己出气? 他总觉得这个先生好像在忍耐些什么,只是不方便说,估摸着是刚才摔疼了吧? 徐长风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这要是真的如实说了那些同学天天窜到门前来叩拜,估计自己要先被开除学塾的吧? 要是到时候平安哥那边交代的事情,自己没有真的好好完成,那肯定是要惹他生气的。 徐长风越想越复杂,最后面露难色,最终一咬牙,一跺脚,又哆哆嗦嗦地坐回床上,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先生,不,是坐在地上的两个先生,脸上露出苦笑。 “先生,真没什么的。” 没什么你不早说? 李远低头张口叹了口气,像是要吐出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抬头时就已经是风度不凡,面色肃然,“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你就好好上课便是,我们二人今夜来此,也不过是为了照看一下你,至于族中之事,若有人与你理论,你便来找我,到时候自有人为你评说公道。” 此话说完,李远与黄岩二人暗地里运气站起,就好像拔高了身形一样,两人走得大方自在,一步就到门槛,再跨就是过了拐角。 也不避讳雨水是否浸染衣裳,两人一出了院子,就丑相百出,一瘸一拐不说,甚至是凭空差些崴了趔趄。 “这小子实在有些邪门,黄兄,你们那边早早地去找点关系问问,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居然能够让那老夫子这么看重!” 走出好远之后,李远回头看着那处院子,盘算着事情,这小子要么就与自己攀上联系,要么就早点除掉为好! 不然——, 自家人已经三番两次地惹了他,如果后来徐长风要是修为高深了,到时候再来寻仇,又有几个脑袋够的他砍的? 更何况,这人未来的路子,极有可能就是走的书院。 世人常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读书人不一样,就寥寥草草几个字,就能判决生死! 第20章 雨夜愁煞 夜。 雨如纱。 两个已经是士子功名的教书先生,相互搀扶着走到廊坊下。 今晚上的事情,实在太过于诡异。 如果是凡俗的说法,那就是遇到了某些妖物作祟,但是他们这里可是学塾! 浩然正气的地界! 但凡是有妖对这里产生了想法,那么书院那边,就会立马得到反应。 何况在这里,还是那位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说清规条律是用来约束常人,那么山水神灵的互相监管,便是对于过境妖物的一种无声的警告。 可以忍受一些个来自于老百姓自觉树立起来的淫祠法相,但却绝不可被他们那些山水郎发现,这些妖物居然会做出对百姓有害之事,否则将会从严处置。 轻则砸碎金身,重则直接处死! 所以这种无端端猜测很快就被他们放在一边,在这地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妖物乱来? 想来是不大可能的,除非是那位张乾明,张老夫子故意放进来的。 但这里头只有一条狗进来,那条狗看着憨实,估摸着也是个没啥眼力见的,当务之急,更是要想法子找到这个小家伙的心头好。 如果可以投其所好,拿来用作在家族之上,要么招个赘婿,用来繁衍后代,以其子嗣用来继承书院那边给的资源,甚至是人脉。 这些都是大族惯用的招数,屡见不鲜罢了。 当然也有更进一步,比方说现在的黄岩忽然停下脚步,叫住他道,“李兄,咱们要不然……” 他说到这里,将手刀搁在喉咙上,轻轻一划拉,意思很明显。 李远点头,这个方法就是最下成的招式。 杀! 这种人,如果不夭折,那么任由张老夫子带去观湖书院,那说不得就是他们黄李二族的灭顶之灾的开始! 再说了,看这个小孩子相貌,此时就已经俊逸非凡,以后长大了,那不得人间谪仙! 这种人若是被朝廷那边的大家闺秀看中了,就是快婿跃龙门,青云直上? 李远想到这里,面色一沉,这是他俩想到的最坏打算了,只希望后面能够让徐长风真的归顺下来。 “黄兄,那依你之见,要不要这两天……?” 他试探性地问了问,两人至少要确定一下时间,可是说到这里,黄岩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毕竟是张老夫子收下的新学生,他俩要是做下这些个事情,恐怕是真要将两个家族捆绑在一处。 否则哪天另一个人泄密的话…… 这种事情实在有些不可想象,要知道书院那边随意请动这么一两人就是他们这些平日里被人认为是当地豪族只能望而畏之的存在! 所以,这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哪怕是有丝毫的笔迹留下,都是对另一方的把柄! 可,现在要怎么才能让人相信呢? 黄岩不懂,也拿不定主意。 正当这两个先生对于这件事情无比惆怅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雨夜之中。 那人影很轻巧的步调,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轻。 但他的衣角却不染丝毫的湿雨。 就好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黄兄,那是何人?!” 李远在看到这个身影的那一瞬间,就及时示警,但他只是将手指向那处,黄岩顺着看过去的时候,却是毫无踪迹,那处地方仍旧是雨水不停,哪里会有什么人影? 一个脚步都没有的事情 ! “李兄,别紧张,那人终究是个孩子,怎么都无法威胁你我的。” 黄岩出声安抚道,毕竟他们现在能遇到的危机,尽数都是被家族那边挡下来了,该有的人情债,也自然有相应的资源去等额替换,此时他们也就对一个孩子起了心思,再如何,也不至于直接安排高手过来,刺杀他们吧? “说的也是,但刚才真的有个人影在庭院里。” 李远转过头来,看向那处空地,此时本来刚才还有着人影的空处,这么一下子就不再有。 莫非当真是自己眼花,还是说因为刚才一事上实在有些紧张了? 扑通! 李远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的身后一声倒地,下意识地就要向前逃去,没成想被一只手提溜着脖颈,整个人就好像虾米一样,整个的就这么简单直接地悬在空中! “敢问阁下——?” 他刚开口,就闻着一股腥臭的血污味道充斥整个鼻腔,转过头去,就看到刚才还与自己交谈着秘事的黄岩的脑袋被那干枯的手掌随意地拿在手中。 “不用说了,该死的都得死。” 那声音有些低沉,又带着些沙哑。 但也正是它传到李远的耳朵时,他的双眼忽然瞪大,满是不可置信,强扭着恶心地想要转过头,结果就脖颈上一疼,接着他看到了一具很是熟悉的无头尸体与那相识之人的脑袋,四目相对,立即就没了动静。 黑影将他们轻轻地一抛,随后负手而立,不再看这血流满地的场面,而是看着外面的雨水,啧啧叫好。 “正所谓天地因果,自有变数,但老夫偏要逆天而行,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想要让你陈大山主失了智,就得从你的身边亲近人下手。” “我知道你们会一直将目光放在那小子的身上,但其他人呢?总不会都注意得到吧?” “要拆穿一个谎言,其实很简单,构造另一个谎言就是了,可你陈大山主不是自诩千年暗室,一灯即明吗?” “我要的,便是你那一灯再也不明!” 黑影的低声喃语,也不知在这黑夜中与谁交谈,只是静静地在这雨夜廊坊中听了好长一段时间细雨,甚至还故意蘸着血水,在那柱子上画了几道符文,沿着处州地界里头难寻的好木材镂空的摆件,一直向里面浸着血水。 一滴滴地开始融入庭院里的积水当中,于是本来清香的雨水中开始混合着淡淡的腥臭,黑影不管不顾,只是依旧地泼洒着地上二人的鲜血。 既然都是尸体,就要物尽其用? 黑影心中如是想到,嘴角微微向着一侧勾起。 雨夜, 愁煞人! 第21章 三件事 翌日。 某个贪玩好动的学生早早地起来,准备在那庭院里摆弄两下身子,卖弄卖弄学问,结果走进廊坊没多久,就见到地上躺着两个无头人影,倒在那沉积一夜的水洼当中! “ 啊——!” …… 关于李家,黄家两个先生的尸体很快就被他们族中之人抬走。 徐长风也是其中的见证者,此时他更多的还是一种后怕。 如果自己要是昨夜里出来闲逛,会不会死的是自己? 看着那两个死不瞑目的脑袋惨状,徐长风下意识地就在人堆里打了个颤抖,只是很快就佯装镇定起来,他有一种感觉,虽然自己还小,但他们两个先生的死一定与自己有着脱不掉的干系! 时间上太巧! 事情上太巧! 这种巧合让小小年纪的徐长风第一次觉得有人在窥探自己! 这样的窥探好像是一种直晃晃,赤裸裸的把自己当做了猎物! 就好像是那些年在山头打猎的时候,山上那些个兔子之类的猎物,总是被自己的目光盯着一样! 那么,那对目光的主人是谁呢? 徐长风想要挪动脖颈,出乎意料地发现了一桩大事! ——他此时的脖子好像丝毫都移动不了! 因为有人已经早早地卡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是谁? 为什么右护法没有丝毫的预兆? “呵呵,你小子,还想的多。” 张乾明, 张老夫子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惑。 是啊,也就只有他了,目前在这个州城里,也就是他能让右护法放下警惕了。 “先生。” 徐长风被捏着脖子,像小猫似的被张老夫子提到空中悬着,也不叫喊,事实上这会儿原本嘈杂的人群也忽然安静了下来。 就是在徐长风被张老夫子提溜的时候。 “嗯,看来这里头的门道越来越复杂了。” 张乾明简单看了两眼那事发地的留存痕迹,那些符号被他一眼就记了下来,只是它们代表着什么? 又能让这里面的谁得到什么信息,尚未可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里面的学子稳住就行。 “好了,你们也别围在这里了。” 张老夫子提着徐长风高高一跃,跳落在庭院中央,几步远的距离就是沉积的水洼。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将徐长风放下来,大声宣布几个事情: “其一,因为学塾这边发生了这种事情,所以现在开始,我将让先生们全部给你们派遣回家,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就会让大家重新回来入学!” 此话一出,百十来学子半数高呼,小半惆怅,甚至还有许多不解之意的,对于这话里的意思表示了担忧。 毕竟章园学塾可是在处州城里唯一一个通往那观湖书院的脉络,若是在这其中学业优秀,能够得到祭酒大人亲自写信推荐的,更是少之又少。 何况这推荐信上,还要有几个先生的私人印章,相当于保举。 虽说免不了一些地方对于那些个银钱阿睹物的滥用,但是好歹有那些个别的用途,哪怕是走这等门道进去书院的学生,也有一定的基础,而且所费的资源绝对不再小数,至少很多大族都是得咬着牙才能砍出来的利润。 这也就有了徐长风得了那个名额后,一群学生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蒙骗自己,对于那些个传闻更是深信不疑。 再退一万步说,只要徐长风愿意私底下找到那些大族做些手段,用名额套取一些资源,那么这位张老夫子估计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名额给了就是给了,不会有收回的权利。 看着这些学生面上的神色,张乾明摇了摇头, 随后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徐长风身上,开口之际,又迟疑了一下,“其二,关于书院名额一事。” 哗! 原本热闹纷纷的场上忽然就变得寂静起来,这个名额莫非是有变化了吗? 所有学生面面相觑,甚至就是一旁负责看守现场秩序的几个先生也露出了些兴奋之色,只是他们对于这个名额又有了些许的抗拒。 毕竟外人不知,他们这些当先生的不知道? 那二人昨天夜里去了哪里,他们莫非丝毫不知情?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李家,黄家为了这个名额一事,最终得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那么万一这个名额落在了自己的家族上,恐怕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好了,静心!”看着这些人浮躁的神色,又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张老夫子更是失望,书院那边对于处州这块地界还格外的看重,甚至在另一个书院那边抬不起多少头的原因,就在于那小镇里出来的奇才实在太多,整个的观湖书院根本抵不过,现在又是革新之举,要想挑点苗子的话,这些人无一人能入眼。 “关于名额一事,张某人已经做主,是给了徐长风,你们也不要再私底下去找他了,否则老夫要是知道,那么就剥离你的学籍,日后不得打着章园学塾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还有,你们当先生的也是如此,不准再私底下去找老夫的学生问话,要想交流学问,老夫有的是手段和道理!” 张老夫子说完这话,整个人好像都变得凶悍起来,甚至不像个读书人,可是嘴里却还朗诵着一句话:“自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啊?” 徐长风还没有开蒙,尚且不知道何意,只是听着张老夫子杀气腾腾的话,心底陡然浮现出一片无穷无尽的尸体随波逐流,最终飘向远方,而那河上一人撑杆,孤舟荡漾在川上。 “嗯?真是块读书的好胚子!” 看着徐长风的神色,张老夫子面上一喜,揉了揉他的脑袋,再次开口道,“最后一件事,如果你们当真想要知道真相,那么就让你们家里面的老古董不要再自欺欺人,这样做真的是不合江湖道义了。” 他这话没说明白,因为只有昨天夜里的那个人才知道。 但是他如今的地位,一举一动间,就能够让人引起遐想。 第22章 幻境 章园学塾放假的通知很快就传到了各大家族,乃至整个处州地界,顺带着还有那学术里面,两个家族辛苦培养出来的顶梁柱也倒在血泊中,需要学塾给个交代的消息也传到了各处。 对于这些事情,徐长风不清楚,因为他很少踏出学塾的门槛,基本上就是绕着张老夫子与自己的宿舍在转动,到了晚上也没有个想要出门的欲望。 今夜无雨,天晴,皓月当空,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夜幕之上。 张老夫子陪坐在徐长风的小房间里,近来的变化对于学塾来说,可能是个老大的难题,但是对于他来说,也就简简单单而已,索性陪在这边,正好处理一下杂事,同时与徐长风交代一些其它的言语。 “先生,您今天……?” 徐长风有些受宠若惊,实际上他还有些害怕。 因为面前的老夫子对他实在有些好过头了,至少在徐长风看来,好像是事无巨细地在跟他交代了无数的细节,包括从步伐上面的走动,吃饭的细节,还有一些个对于句读上的解读。 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先生这般教导的。 看着张老夫子的侧颜,徐长风有些愧疚,自己好像还有不少事情都瞒着这个夫子,只是他不问,自己也不好主动说那些事情。 至少他在这几天里已经知道了自家右护法的不同寻常。 比方说遇到生人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绕着自己身边转,看上去怂得很,实际上却是精明的很,因为这样不至于吓到人,引起别的骚乱。 还有就是它的狗毛每次在看到自己弯腰的时候就会炸毛,就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但是这些不同寻常,也就是他看到的,还要好些,自己可能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长风,长风?” 张乾明看着这个刚才出声叫自己的学生,明明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在听课,结果这么一晃神,居然就一点都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 张老夫子轻笑了下,很快就合上书本,此时徐长风也已经回过神来,刚才他也不知道怎么都,思绪天马行空,都快有些把控不住。 “抱歉,先生,我……” 徐长风连忙作揖,面露尴尬之色。 张老夫子呵呵一笑,跟着就还了个礼数,且当做是自家的小孩儿没长大,调皮中又有些可爱浪漫了。 “无事,无事。” “呃,其实,先生……我……” 徐长风想要问一下那两位黄李二位先生的死,是否真的如同自己所想那样。 “那与你确实有些关联,但你的关系并不大。” 张老夫子猜得到孩子心中想的是什么,直接矢口否认,同时将目光转向了那趴在地上的黄狗,右护法。 虽然有些东西还不明白,但是最近学塾里有关于徐长风的这个房间外面的结界却是传闻得有鼻子有眼,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名声,那些人恐怕早就在白天里对徐长风进行搜捕。 因为李黄二人的死,实在有些凑巧了。 好死不死地,就在离开院子之后,死去了。 如果是寻常先生,学塾顶多就是查查凶手,看看是谁,但是李远和黄岩不一样,他们是李家和黄家,在这个处州地界,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大族。 如果学塾日后真要做个什么庙会,招生之类,还得靠着这些关系脉络进行一系列的改动。 那么想要查出凶手来,当时在场有修为傍身的,应该就还有另一个存在。 这条黄狗。 “夫子,您——?” 徐长风半挡在右护法身前,试着遮掩他的目光。 “无碍,就是看看你的这狗子,是不是有些毛病。”张老夫子与右护法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二者修为虽然相差一境,但实际上又有天壤之别。 至少在他的注视下,右护法下意识地眼光就凶悍起来。 这是一种来源于本能的动作,因为它要保护小主徐长风。 听到他这番说辞,徐长风也舒了口气。 “近日发生之事,不要去听那些人的言语,你做好你自己想做的就行。”张乾明安慰了一声,随后看了看天色,此时月色正好,当即起身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道,“要不我俩出门转转?” “啊?” 徐长风怔住,看着那牵过来的手,犹豫片刻,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 庭院里。 张乾明有些佝偻的身影站在月下,一步一摇,每一下都好像是在丈量着什么,可如何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廊坊,于是他的脚步越发的慢了,直到走进廊坊,那里早就有个黑影站在那里。 他就好像一直在那里站着,从没有变动过。 可张乾明清楚,他就是才出现不久的,因为地上的尘埃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 “你说,你非得掺和这一手干什么呢?” 黑影像是见到了多年的老友,啧啧摇头,对老人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甚至是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开口道,“我记得以前的我也是这样热情的,可惜做了好事,从来都不是赢得好的名声,大家都只是跟着风评走,在你好的时候疯狂吹捧,一旦有那么丝毫的不如人意,于是他们就转为各种的嘲讽叫嚣。” 说到这里,黑影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轻轻一跺脚,身影瞬间就出现在了月下庭院,而他原本的地方,则是站着面无表情的张老夫子。 他像是看着个可怜人一样地望着张乾明,“你说你,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修为不易,何必呢?大家叙叙旧,不行吗?” 张老夫子摇头,在空中轻轻挥手,把那来自黑影暗中施展的器物打落在地。 “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人,但你这种手段,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 他将那器物吸附在手中,对着月光轻轻地划过,于是整个天地都好像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样的阵法,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会是你布置下来的。” 张乾明拿着手中那柄造型奇异的小刀,像在一张纸上,轻轻地就撕破了面前的阻碍。 于是哪里还有什么月色如水? 只有满地的尸体…… 第23章 危,速来! 小屋子里。 徐长风坐在床上一摇一晃,两脚偶尔抖动一下,随后就又看向自家的狗子,好奇道,“狗子啊,你说你到底是不是神仙啊?” “汪?” 右护法本来摇晃地跟风中劲草一样的尾巴,瞬间耷拉下来,双目中流露出一副人性化的惊愕表情。 我? 小主你开玩笑吧? 我要是神仙,那你家山头上的那些家伙,岂不是个顶个的天下无敌了? 右护法摇头,对于这个小主的猜想,直接否认。 更何况,也就是小主没有恢复记忆,不然哪还轮得到自己护持左右? “啊?不是么?” 看出来右护法的否定,徐长风有些叹气,最近乱糟糟的事情太多,又有两个先生在一夜之间被人砍下脑袋,那场景虽然不是他亲眼所见,但人传人之后,总会让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描绘那些场景。 断肢、无头尸……还有那一地的血污。 “汪汪!” 右护法点头,忽然眼皮子一阵跳动,整个身躯下意识地绷紧起来,它转过头,看向门外,此时那天上的月亮哪里还有什么皓月当空? 居然是一轮在云海夜幕中高挂的血月! 猩红的血月甚至还透着渗人的血腥之气! 右护法下意识地挡在徐长风身前,此时他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异象。 “这是?!” 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在沉迷在这样壮阔的夜景之中时,又被那扑鼻而来的刺鼻腥气给唤醒。 徐长风凝目,低头,此时门槛外已经积起了不少的液体! 它像水一样漂流,但又比水要粘稠! 右护法眼尖,看得出这液体竟然是血的时候,心底也是一凉! 再看着这东西往自家门槛涌上来的时候,前脚掌一拍地面,很快就显现出一层层的结界,虽然无形,但当这些血流过门槛,将要翻进屋子的时候,却像是被堵塞了一样,丝毫进取不得! 这些血是哪儿来的? 徐长风双腿一软,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那个刚才还出门打算叫着自己出门的老夫子。 他现在如何了? “张老夫子……” 他话没说完,就见到门外的那已经化作一方血潭的庭院,朝着外面涌动了两下,鼓着包地开始冒泡,最后在一阵阵地往上窜动的过程里,形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吼——! “汪汪、汪!” 右护法看着面前这个修为与自己丝毫不差的血影,脸色彻底地沉凝下来。 如果面前的人影,修为高出一茬来,那么它就会把小主马上带走,可是现在修为不上不下,又让它起了好斗之心! 如果是一般的狗,定然会上当,但它不会! 它可是经由落魄山那几位调教过的狗! 还是首封骑龙巷右护法! 现在它要做的就是—— 先打晕自家小主! 右护法转过头,轻轻使了个术法,让徐长风倒头就睡。 然后,它让这个血影见到了一条狗最威武的模样: “山主,速来,小主,危!” …… 庭院里, 张老夫子看着那道黑影,此时依旧看不清模样,甚至他此时所处的地方,都开始有了扭曲,对于这些景象,他并不在意,反倒是神情上越发的悠闲,唯独眉宇间的凝重不曾有过懈怠,“你在此地修了这么多年,当真是做得一手好算盘,好算计!” “那是自然。” 黑影摊开手,就要立马离去,可惜身后的人每一次开口,都让他那憋在心底的表达欲爆棚。 “你要知道,我当年主动离开书院,可不是为了真的开办学塾,而是为了你!” “不理解。” 张老夫子摇头,身子缓缓靠在柱子上,眼神里带着些回忆的深思,“老夫记得,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但是后来你就忽然宣布要离开书院,明明那个贤人的位置该是你来承名的才对……” 他的腹部此时缓缓向外淌着血,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鲜红窟窿,洞穿了他的整个身体。 “所以呢?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能改的吗?” “改过自新么?” 张老夫子气笑一声,他刚才失手,被面前的这个凶手给偷了一招,导致落得下风,如今再搏斗一二,说不得就要分个生死出来。 这种说出来连稚童都不相信的话,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此人已经是犯下了滔天的凶孽,如要改过自新,那么自己是给他什么选择? 生? 关进牢房,从此不得见天日? 那么对于已经死去的人来说,又算什么呢? 死? 那一死百了,对于逝者的家属而言,又有什么补偿? 难,难,难! 似是看到了他的纠结,一直站在原地的黑影呵呵一笑,双手搭在顶着的帽子上,刚想要揭开,但又犹豫了一下,两只手又松开,随后整个人都好像化作了一个来自于地狱恶鬼,又像是个低语的疯子一样,耸着肩,大展双臂朗笑道, “你们这些人总说什么好坏之分,君子小人,可是你们谁又真的认识那些人背后的面孔?” 总是冠冕堂皇地说着大义,那么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地做到那知行合一呢? 黑影一步跨出,就要消失在庭院里,结果忽然想起一事来,扭头停步道,“对了,你那个徒弟,其实吧~” “住口!” 张老夫子听到这人居然还要对徐长风做下杀手,双目怒瞪,浑身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的法力顿时凝练在身周! “呵呵,住不住口的无所谓,反正我管不了手!” 黑影说完这话,彻底消失不见,只是张老夫子看得清楚,那道青烟飘去的地方,不是徐长风所在的院子, 又是何处?! “该死,该死!” 张乾明额头上挂满汗珠,强撑着就要站起来,没成想刚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就直接跌倒在地! 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那光如同流星,好似从天边而来,又好似是从此地那座极高的山头落下,直直地砸落在小院当中。 不过到底是什么动静,他此时已经没有意识去知晓了…… 第24章 演戏 片刻之前, 当黑影进到那一个小院子的时候,右护法早就狂吠起来。 它不能在小主面前暴露自己会说人话的事实,它要做一个忠诚的狗子,但是——! 它面前的血腥影子,可不会这样! 当那血影在被门槛上的无形波澜阻隔的时候,右护法就已经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方法,打昏小主!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面前的这个血影知道自己的厉害之处! ——虽然逻辑上面有些说不通顺,但右护法的脑子里装的可都是为了主人着想! “你究竟是谁?” 看着小主彻底倒在床上没了知觉,右护法出口问道,眼神凶狠地盯着面前的血影,这样的存在,修为与自己几乎相当,甚至只差一步,就能直达金丹大道! 若是有如此存在出手,山主那边定然早就知晓,但是赶来必定需要时间! “嗬嗬嗬……” 血影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调,目光开始缓缓转动,好像发现了面前这个无形壁障的某个破绽,于是它的手掌附在了离着头顶三寸的地方。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右护法眼皮颤动了一下,面前这个血影居然能够这么快找到自己所布结界的破绽,这一点上实在有些惊世骇俗,除非是后面有高人指教。 “既然不说来处,那便是恶客临门了!”右护法在心底打了个鼓,同时双脚刨地,身子呈一个弓形,就好像随时都能够化作一只离弦的箭! “嗬嗬嗬!” 血影触及到那破绽点的刹那,就被一股火焰侵蚀完半个手掌! 就好像是冰水遇到了极致的火,在一瞬间就蒸发而去! 但这样的灼烧,虽然厉害,可在血影的目光中,看不到丝毫的难受痛苦。 或者说,它本来就没有感官!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让它有胆量直接破开禁制的吗? 也就是这样的原因,让这后面的人肆无忌惮。 如果非要这样做。那么他们的好处是什么呢? 右护法并不能明白。 但是这又没办法阻拦他,要保护小主人的决心。 既然两世为人都无法保住一个人,那么第三世呢。 这一世可不能再有人能从它的身边抢走小主! 哪怕是金丹,元婴,也不行! 右护法将爪子轻轻地在地上一划拉,同时整个身体窜出,就好像是一条黄色的闪光,于是在这个谁也不知道的小院子里,它扑腾地一下撞开了自己当结界,同时也撞散了面前的血影! 直直地透体而过,于是在它脚底下的那片血潭,忽然就如同遇到了炽热的阳炎,在一瞬间就被我烧灼蒸发开一片空地。 除开几个知情者外,极少数人知道,它其实有着极高的造化! 而这造化,就蕴含着某位真龙的一碗精血! 到底要如何去形容这样的力量? 当那年春风迟来,于是它在那落魄山上无语凝噎的趴在小土包前,静静地看着那山下的一切一切都,所有的人都在以为它是悲伤,其实那只是一面,另一面则是那一碗精血让它彻底地进行了血脉上的精纯! 不说比之某些上古凶兽一脉,至少在蛮荒天下也是上等的血脉所在! 只需要释放些许的血脉威压,就能做到狗王! 只是这些事情,外人少有知晓的。 甚至是山上的人们也是如此。 但——, 今日它就不藏了。 因为要解决面前的这个问题,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结丹! 不过, 这样的机会可能有些晚了。 在那个血影一下子就被它撞破的瞬间,另一道黑影就落在了它的面前。 “果然是你在搞鬼。”黑影第一次露出了对于讥讽以外的声色。 右护法歪嘴一笑,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面前这个人的实力与自己相比实在有些太大了,至少是对于它而言,不是那种来自于境界上的差距,而是修为上的沉淀! 一个修士的修为,一般都需要岁月的打磨,沉淀,才能够为下一个境界做铺垫。 这也就有了不少人说的什么新晋金丹与老金丹的缘故。 老金丹修士,一般都能够在与某些新晋金丹对战的时候,化险为夷,就是胜在了岁月的积淀,这才能让不少所谓的气运之子含恨当场。 问题更严重的是,站在它面前的,可非老金丹! 而是——, 老元婴! 这样的修士,按理说,也是鼎鼎有名之辈,为何在处州这块地界,却不为人知? 究竟是有何谋划? 右护法不懂,但也不用懂。 它现在只要再拖一点时间就好!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紧张?” 黑影笑了笑,一眼就看出来面前的黄狗对于自己先是害怕,后是恐惧,最后又忽然变得一副淡然的模样,对于这样的神色,他见的太多了。 可惜, 一个畜牲,还不值得他真要去弄懂。 唯一一个不大妙的,就是面前的黄狗,出身于那处洞天福地落下的小镇之中。 要是让那边山头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使得整个处州地界震动。 所以他要想抢走那个小孩的同时,又不将面前的黄狗击杀,实在有些说法。 有难度, 可也不大。 至少他有把握做到这样的伤势,不严重,但能让这个孽畜忘记自己的来历,气味,乃至记忆。 因为他的目标,一直都只是那个孩子。 黑影的目光跳过面前的黄狗,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那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能够让那人忌惮非常的同时,又能让自己得到一些寻常山头仙家给不了的好处! “你知道他的来历?” 右护法此时开口,它已经大概明白了面前的黑影想要做的事情了。 没有杀意! 难怪自己能够轻易地击碎那道血影! 他的目的竟是抓走小主! “是的,看来你也很聪明!” 黑影呵呵一笑,轻轻一抬手,原本已经快被右护法浑身气势蒸干的血潭,忽然再次出现,萦绕爬上右护法的四肢,同时他也开口道,“不仅如此,我也知道你的来历,你的过往,乃至——” “你的后台!” “废话!” 右护法运气就要挣开裹上来的无数血手,没成想此时它的脚底下血潭反倒是越发地像是喷泉一样,呼啦啦地往上狂涌! 只是瞬息之间,就将它包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如果是要换作其它词语,也可以用一个血色的大茧子来形容。 “哼,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黑影轻描淡写的出手,两三下就灭了将它封在了茧子当中。 一步步地朝着那昏睡中的徐长风走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进入小屋子里,他静静地站在床前,面前的徐长风就好像一个精致的雕刻品一样,躺卧在那里,人事不知。 如果是寻常时候,按照他所结识的某个大能所言,只要对他动手,那么就会有天道加持。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位大能也不知道如何形容现在的天机,感觉再没有之前那样有灵气了。 至少给的反馈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灵智。 不像之前能够直接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摆在那位面前。 而是一切都需要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 到目前来说,青冥天下那边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这样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毕竟对于很多天机士来说,与天地沟通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道化显现。 可自从那年的一次来自骊珠洞天外不远处的棋墩山上,天劫无数后,这样的形态就不复出现了。 这种情况按理来说,最次一点,都该是青冥天下那边率先给个准话,毕竟那位存在可是能够在整个天下道法精妙排行第一的存在。 要是那位都不发话,说明就是对于如今天道无情的最好表态。 但天机士不同,他们需要天道对他们进行发声,对他们进行预感,乃至于对人间某些事情,人物进行一定的干预。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天地人三者和谐共处。 可是…… 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是没有人去诉苦,而是来自各座天下的第一人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甚至在他们看来,都是习以为常,甚至还觉得这是好事。 没了天机干预,就是最好的自由。 而这也让黑影能够对面前的徐长风,进行心怀鬼胎的算计。 当这个孩子第一次进入书院,他就知道,这个孩子的不一般。 至少是在某些方面上,甚至是不输某个与天地有着绝对因果的道士。 那位的礼数让人不得不还礼作稽,而面前的孩子,则是相对轻松一点。 顶多就是天道有感,打打雷,下下雨。 这也就让黑影的这些动作有了可乘之机。 既然天道已经选择开始接纳你,那么我们就将你重新拉回去! 黑影心中如是想道。 于是在他将手掌对着徐长风的那一刻,他的身后天空,忽然金光划过夜幕! 如同天地间最初的那一束光,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后。 他的手当场就被那光影随意透露的一缕斩断! “啊——!” 黑影的右手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断掉了! 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 他就已经痛苦地在地上半跪下来、 这样的伤势是如何完成的? 黑影不清楚,只是知道后面的人来头不小。 明知道已经是躲不掉的他,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那位的反应之快! “祭酒大人,你也不想直接死掉吧?” 陈平安站在黑影的身后,直接道出来他的身份。 他虽然人在落魄山,但实际上对于徐长风的身影,一直都有在关注。 哪怕是刚才右护法在心中一直默念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丝毫的分心,就是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再次地对已经是转世第二次的徐长风动手! 这些人为何一直不肯放过他们? “呵呵,陈山主,你还真的来了啊?” 黑影嘿嘿一笑,也不再用那帽子遮掩面孔,露出一副白惨惨的模样,转过身来,原先高大的身影,瞬间就佝偻下来,元婴气息在这一刹那就释放地毫无忌惮。 因为完全不用考虑是否会让徐长风受到影响了。 有了这人在场,如何能够让那孩子受到丝毫的威胁?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果然,此时那个孩子已经被一个黄帽修士抱在身上。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小陌先生吧?” “嗯,是的,你好,废物元婴!” 小陌抬手就是一剑,直接废掉面前之人的丹田,随后又碎了他的长生桥,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只是老人并不在意,哪怕是狗搂着腰,但也是像胸有成竹一样地看着面前的青衫客,缓缓道,“看看,这不就是你那所谓的道理?” “不,道理与你,并不相通。” 陈平安摇头,轻轻笑道,开始讲述一个小故事,“一位祭酒,本是有那修为傍身,但没想到一而再地去翻看禁制之地的书本,结果被人发现,说是严惩,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让那人好生地去研究学问,更没说过什么自囚密室,结果那人脑子轴,非得自囚,百年如一日,待得出关时,就已经是那元婴之境!” “我说的,可是实话?” 陈平安说到这里,跳过他看向小陌怀里的徐长风,还好他来得快,不然还真容易被这人得手。 虽然魏檗说有他在,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这边要是再不处置,那就不好使了。 说到底也是要给自家大师兄面子,不然书简湖走一趟? 他可不想。 于是在面前这个章园学塾的祭酒大人眼里,他只是轻轻一挥袖子,小小的庭院外,多出来不少的人影。 有那之前就被斩杀的李家,黄家之人,也有刚才重伤垂死的张老夫子。 此时他们都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因为考虑到真实性,所以你的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有替身配合,但不巧的是,我这边早就给了你很多的路线,你走的居然只有一条……” 陈平安啧啧称奇,在祭酒满脸震惊当中,这些人的呼吸开始了一簇簇地跳动起来。 就好像是生命之火再次被点燃,只是被陈平安用过了手段,关于一些庞杂事情,并不大知情了解,甚至有人的记忆都已经被篡改。 “所以,这就是你们用来钓我的鱼饵?” 祭酒指着那小陌怀中已经睡得香甜的徐长风,忽然长叹一口气。 “是的。” 第25章 破绽 祭酒听完这一个肯定的回答后,忽然觉得面前的孩子,早就没有了价值,甚至连用来激怒陈平安的一点点情绪都不可能会有。 只是不停的会有他们的人来对这个孩子进行前仆后继的……送死? “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人想明白,像你这样的泥腿子,怎么能够走到现在的地步?莫非是因为你自小就出生在那洞天福地当中?” 祭酒轻轻地摇着头,始终有些不大觉得是这样的结果。 明明他背后的那位大人都已经说过,陈平安想要算计到他,那肯定是千方百计的进行布局,是需要无数的草蛇灰线进行变动,才能够对他产生那样的结果。 可是,这些心声对于陈平安来说,无异于是在他耳边狂轰滥炸,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面前的祭酒或许怎么都不敢说出名字,可是陈平安能,甚至还在面前的祭酒面前,直接就说出来了他的名字,“邹子到底给了你们什么样的好处?让你能够这样地放弃一切前程?” “?!” 祭酒瞳孔蓦地放大,这个陈平安为何能够这么快地知道? “不用想那么多,其实很简单,我陈平安这一路上,得罪的人不少,但化敌为友的,也有一些,只是有那么几个存在,如何都不能与陈平安相恰,那么排除青冥天下的那边,就只有一些个仙家山头,和那个形单影只的邹子大能了。” 陈平安难得的说了些让人觉得很放松的话,解释了不少的脉络,“天底下不少人估摸着都想要我陈平安早点去死,蛮荒天下有,青冥天下也有,浩然天下,明面上肯定不多,但是私底下,说不得更多……” “呵呵,既然你都懂,那为何不给某一个痛快?” 祭酒老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轻轻地绽开一点,就被陈平安的下一句话给遏制住。 “因为我还在等人,裴旻大剑仙,您说对吗?” 青衫开口,好似在跟故人攀谈一样,如何都做不得假,甚至面上还有些戏谑。 “什么意思?” 祭酒不懂,满脸茫然。 “我说,大剑仙,您还要装到何时?” 陈平安伸手就是一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祭酒原本满是猩红的目光陡然变得清醒起来,整个脸上露出一副另类的笑容。 “嘿嘿,还是骗不到你呀,隐官大人。” 祭酒开口,就是一道别的声音,这嗓音一出,后面的小陌顿时拍剑而出。 “喜烛道友,莫要如此,说到底,咱们还是蛮荒——” 噗嗤——! 祭酒的人头应声而落,一具无头尸体倒地不起。 陈平安目光自然,看着面前的尸体,轻轻摇头,随后一挥手,整个庭院刹那间就变得清香满溢。 “公子……” 小陌面有难色,收回剑,刚才那可不是他的作为。 “不怕,你的剑本来就没有碰到过他。” 陈平安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毕竟是曾经的书院贤人,再如何犯错,那也该是由那书院里说的算,自己处置的话,就有些指手画脚了。 “可是那边不会说公子……” “不要怕,到时候老师那边会有援手的。” 陈平安笑了笑,没说个准头,当然也没说自家大师兄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的话去对那边的文庙说那么些个。 可是对于刚才的景象,其实陈平安看得很清楚,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破绽百出,但是又不得不让他来都陷阱。 可以算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阳谋。 如果自己没有来,那么徐长风必然会被人掳走,但如果自己来了,那么这个书院曾经的贤人,现在的处州章园学塾的祭酒,就是会死在自己当面前。 没有人会说,他是别人出的手。 陈平安也不会去嫁祸他人。 因为他们在场的三个人,一个是小孩,已经昏睡过去,一个是小陌,只是拔剑而已,还有一个就是他陈平安,如果让他们二人任意一个人出手,那么祭酒必然都是逃不过去的,当然,也是书院到时候对他们找麻烦的好处。 一个由头,就已经足够让不少投机倒把的分子进行对他暗戳戳的口诛笔伐。 但是——, 没人想到过,那个祭酒,其实就是自尽。 或者说,是那一道被裴旻早就已经埋葬在他体内的那一丝心神做的鬼祟。 只是一直都在等着他到来,甚至还有可能是算计好了,等着他什么时候没有防备的一刹那,进行作乱。 可惜, 他太低估了陈平安的成长速度,此时已经是仙人境界的他,不动用那神性,就能够与一般的飞升境来个平手交流,甚至是压制性的战力倒塌。 而对上老牌的十四境,更是可以直接开大,将神性招来,再配上那把剑。 如何都动不了他半点。 这些都是裴旻没有想到的东西,甚至是不少山巅修士都无法去揣测的事情,如果只是那么一点点时间,进行一个推测,那么他们对于陈平安的战力预估,也就是顶天的十三境。 谁能想到陈平安能够强横至此? “公子,那刚才的那一粒心神?” 小陌好奇,按理说应该是已经毁掉了的,可是对于陈平安来说,他肯定会有所保留,毕竟是难得的一个针对裴旻的杀手,要是能够在这些年对他来那么些阴招,几下子的功夫,就能够让他的境界轻则摇动,重则跌落,总不至于一粒心神的作用到能斩杀的地步。 当然,自家公子到底有多强,小陌也是一看一摇头,实在有些过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自从他在那年被那位收服之后,就跟着公子走南闯北,这些年里,可不止是看过千山万水,更是见过公子在一步步中逐渐变得强大。 从意气风发到内敛如玉。 从翩翩公子到教书先生。 如果要做一本书,那么小陌想到的,就是给自家公子做那么一本。 当然,还有些欠缺的,就是自己怀中的小孩子,徐长风。 这一位面前,多少天骄都有些不够看。 他与碧霄道友自万古前就已经是相识,没成想竟然还会有让他如此哑然之人。 天骄? 小陌忽然就看了怀里的徐长风一眼,他的目光能够看得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某些存在的因果。 但是面前的存在一定是不一样,比如陈平安的存在,就是一个从弱小到强大的过程,而面前的徐长风,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存在。 他不知道碧霄道友当时的感受,但是如果非要说小陌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哪怕是上一世的他,哪怕是已经弱小到即将如同破碎的瓷片一样,他也依旧不是小陌这等人能够随意触碰的。 所谓老牌与新晋的区别,他自然是懂得的。 可是——, 他见过太多的十四境,有那强横如小夫子礼圣,规矩之多,无处左右,甚至是不少的蛮荒大妖,曾经看到小夫子,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甚至是遥遥礼拜。 那位读书人的脾气很大,尤其是在现在的这些个活下来的万字辈修士的眼里,仍然是记得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在经历过万年岁月的打磨与修养,到底多强? 无人能知。 可——, 碧霄道友仍然说了一句,若是天下人都觉得礼圣最强,那便是错了,要数那个小毛孩子,你是没看到过哦,那孩子穿个开裆裤的年纪,居然能够当那道祖的趁手兵器! 这什么概念? 小陌不大敢去想,要知道当年那位带着远古剑修一脉与三座天下打个你死我活,最后被兵解的存在,也只是被抡着打了几下,可是这位就不同了。 碧霄道友后续还有过补充,这一位可是能够在那功德林里陪着老夫子读书的料,还有那不少的歪道理,居然是让老夫子都觉得好用。 要不是考虑到这小子实在太过于豪情,说不得另外那位真要把他度化到莲花天下,好好当个菩萨来用。 “……” 每每想到这些话,小陌都不觉有些过于夸张,但那又是碧霄道友所言,实在不能不信。 因为让他真要这么多话去夸个人,顶天的事,也就是大家打一场。 可两人之间其实并无任何交集,顶了天也就是天外远远地观看过这小子在天外一人独战凶兽一脉的场景。 十来岁的年纪,说是一岁一境,都是在贬低天下人。 “小陌,你在想什么呢?” 陈平安看着面前的小陌一会儿失神,一会儿又低头看徐长风的样子,有些好奇。 怎么,难道是小陌自己也对徐长风产生了啥意思? 陈平安想到这里就好笑。 “没有,只是想到碧霄道友所言,故此担心了些。” 小陌汗颜,要知道他很少这样走神,不过这话也就是对陈平安私底下说说而已,更多的是埋在心底,因为很多话不能多说,不能乱说,更不能随意说。 “放心,没事儿的,至少对于长风来说,这样地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陈平安说这话,有些让小陌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就是充当一下死士,无所谓如何。 “哈呀,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解决了?” 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然后陈平安就并指给了个板栗,痛得来人嘤嘤嘤地就要钻进小陌的怀里哭泣。 “小陌,小陌,你看这家伙又打我。” 白景哭哭啼啼地朝着小陌跑去,结果就看到徐长风安静地躺在小陌的怀里,顿时脸就垮了,故作姿态道,“哎呀呀,怎么一时半会儿的,就有了孩子?” “好了,待会儿把长风吵醒了。” 小陌分开出一只手,将白景凑过来的脑袋推了出去,“你不要这么装模作样,外人见了,还不——” “小陌。” 陈平安见着小陌不懂风情,白了他一眼,绕过白景,双手就给他抱了过去。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的交换中,徐长风就已经被动静闹醒,此时睁开眼,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糯糯地喊了一声,“平安哥?” “唉?” 陈平安答应道,满脸柔和。 “平安哥,长风又犯错了吗?” 徐长风不解,这会儿落地,看了眼外面,此时右护法趴在地上,昏昏沉沉,属是像没有睡醒,徐长风好奇,主动地拉开房门,朝着外面张望几下,好奇道,“不是,刚才不是有妖怪吗?” “哪儿有妖怪啊?” 白景这会儿插话道,“妖怪都被你狗姐打跑了!” “真的吗?” 徐长风震惊,然后忽然又想到了自家山头那些把戏,大多都是山下的戏法,其实估计都是当不得真的,于是就晓得刚才的景象估摸着也是一个把戏,用来忽悠人的罢了。 “平安哥, 刚才黄狗好像受伤了。” 徐长风走近右护法身边,开口道,随着困意全无,他一下子就发现了黄狗的不对劲。 “嗯,等我一下,我看——不!” 陈平安看着面前的徐长风摆弄的模样,满脸的高兴,但很快就变了脸色,因为我那趴在地上的狗子忽然暴起,张开大口,直直地扑向了徐长风的脑袋上! 这一口如果咬下去,那徐长风定然就会没了性命! 也同样地,就是在这一刻! 天地间忽然变得寒气凌人! 随后狗子的全身上下忽然变得沉重,直到它的嘴要挨着徐长风的脖颈时,它彻底地被冻成了冰块! 也就是此时,小院子里忽然就下起了寒雪,然后那凛冬之意直接将整个小院子的摆设全部冻住。 “?” 小陌当先护在了徐长风的身前,但随后就见到了来人。 也是一个青衫,只是面前的人,却是一个女人。 李柳。 “下次做事,记得牢靠一点。” 李柳背着手,看着脚底下那条被冻傻了的狗子,随意一脚,就踢的那狗子几乎周身尽裂! 不过,也就是在她一脚之后,冰块也立马解冻,一粒毫光从狗子的身上冒出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还是失败了,啧。” 那一粒毫光居然也是某个存在的心神,此时他化作了一个渺小的人影,正打算说些感言,没成想直接就被人一个弹指,灭成了渣渣。 “废话真多。” 李柳收回手,然后在三人的目光中,直接就将呆呆地徐长风拉进怀里,直接潇洒离去。 第26章 心神天地 蛮荒天下。 托月山上,裴旻的心头忽然一痛,接着就在他的脑海中,忽然看到了一双来自于高淼天际的眸子,说不上来的恐惧,那种来自于血脉源头的难受,在一瞬间就让他想到了曾经的弱小时刻。 这样地存在? 怎么能够还在人间?! “裴先生,怎么了?” 裴旻的身形一直在摇晃,最后落在了一个中年文士的眼中。 “啊?没事儿。” 裴旻摇头,将目光挪向一侧,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中年的文生,只是此时的自己双目紧闭,无法看得清晰,只能用心神观想,勉强算是能够做到那么一丝的心神通达。 “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中年文士轻轻摇头,一眼就看透了面前男人的虚实,掌心落在了他的肩头上,随后裴旻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一颗剑心也趋于稳定。 文士通过他的心神,自然也看到了那双眸子,只是毫不在意,既然都没上天,那么害怕什么? 他不懂,也不需要去懂。 他是文海周密,阅览天下书院,道尽众生念头。 这种隔着两座天下,能够拦得住他? 周密轻轻一挥手,随后整个心神空间忽然又再一次地产生变化,整个天地忽然变得刺骨冰寒,存在此间的周密微微一笑,“居然这么厉害吗?” 只是这么说一句话的功夫,周密就再一次地出手,只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他脚下踩着无数繁密文字,又有天地浩然之气接引,虽然处在蛮荒天下之中,但却还有那蛮荒天下的气运在冥冥中护佑! 于是那天地间的冰霜之气忽然又变得极其古怪,甚至在周密眼中,它们都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气。 而是——, 化作了一个人。 那个影子最后在这三股气流中忽然变得越发的飘渺,直到最后化作凝实。 周密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模样,甚至也同时叫出了口,“水神,转世身,父亲李二,弟弟李槐,今世生,李柳!” “嗯。” 李柳只是轻轻地点头,然后漠然地看了一眼此方天地,就好像是一直在自家宅院里,从来没有出来过的主人,随意地打量了一下,最后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我认得你。” 李柳开口,话语中好像是来自于高天之外,但又好像是近在眼前。 周密哑然,微微拱手道,“那便是多谢水神大人的铭记了。” “不用谢,我不跟死人说话。”这话落下,李柳忽然一挥手,天地间原本已经融合的灵气转眼就变得暴躁起来。 “呵呵,那就看水神大人的本事了。” 周密可不敢真的掉以轻心,多少万字辈老修士不是在这其中栽过跟头的? 无数文字忽然变作天地洪钟,个个地巨如大鼎,势不可挡地朝着李柳砸去。 “确实有底气。” 李柳忽然身影变化成一片透明,让那文字一个个透过,随后吸收在身体当中,只是轻轻地再一次点指于虚空,整个天地蓦地发生变化。 “给你来个惊喜。” 她话音说完,天地忽然升腾起一片昊日,接着天地间的炽热再次菁纯,如同一个来自于万古之前的焰火落在了这一片心神天地当中。 “嗯?” 周密的眉头在这大日出现的一瞬间,顿时皱成一团。 这样地存在,如果是单独面对一个人,或许还能让他有那么些许的胜算,但是此时面对的是两个! 哪怕其中只是一位存在的投影,那他也无法真的抛开一切与二位存在抗衡。 此中无数的秘法,因果,实在难以只言片语解释清楚,但周密晓得,此时应该——。 “还请两位住手!” 他要从心! “没机会了。!” 那昊日当中的存在忽然轻飘飘地抛开一句话,然后就把那纯粹的火焰直直地化作了长枪,投入这片心神天地的大地之上! 轰——! 天地间陡然爆发出一股波浪,随后便是传开两人真身的巨响,如同水浪一样,悠悠地荡开,然后便是冰寒刺骨,将一切都化作脆片,最后一一地碎裂开来。 周密的心神影子如同冰雪一样,在这一刹那间被那巨大的蘑菇云给蒸发,消融。 而两位存在的影子,此时只是相视一眼,然后就再也不见踪迹! 只剩下一片苍茫的废土。 片刻后,那人影开始闪烁出来,就见得原本的中年文士此时已经是狼狈至极,浑身上下,哪怕是可有可无的威压,此时都放得很低,足以证明,刚才二位的力量实在难以在常人的理解当中! 要知道自己可是—— 文海周密,十四境! 要是谁说自己战力不行,那自然是笑谈,毕竟自己从来都不在外显露一身的打斗之术,但如果真要追着光阴场合去看那一条条的脉络,那自然是抱歉,我文海周密,可杀天下人如屠宰猪狗! 等到两者在那心神天地中,渐渐展现出身形,裴旻蓦地吐了口鲜血,随后整个人的气息都萎靡下来。 只是此时也不是多言二三的时候,反倒是身边的周先生,是他要有所防备的人。 “裴先生,别害怕。” 周密站在这托月山上,要知道此地曾经是那远古人族登天所得的战利品,它的价值自然是意义非凡,不过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早就忘记了它的含义。 此时身边之人心中所想,所念,都是他能够轻易获得的讯息,只是他并不想真的戳破那一层沙漏。 “那你想要如何?” 裴旻轻笑一声,嘴角血迹缓缓流下,刚才如果不是他的感知中出现了那么一丝杀机,那么身边的中年儒生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他有多强,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次之后,自己的境界修为什么的,都需要再一次地进行沉淀! 那家伙是真的一点都不敢再有心思对那隐官动手了,自己也不敢了。 只此一次,就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这么大的代价了! ——险些跌境! 哪怕是身边的周密,他裴旻也敢拍胸脯保证,必然是遭到了重创! 第27章 机会 无垠太虚之中。 三道身影落在其中,看着面前的那个光球。 其中的小人在里面纹丝不动,只有那么一丝丝天道气息在其中酝酿。 老夫子看着面前的情况,陡然一喜,开口道。 “如何?” 道祖轻轻点头,“善,此事看来要定下了。” 他在那之前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也会马上被解决。 如果这样地话,那么他就可以继续去探索大道之极,那无垠太虚当中,还有着太多的奥秘让人无法去真正的观摩,而他将会是第一个,也希望你能够在这之后,会有更多的后辈们走出来。 不过——, 那一切都要看面前的这件事情,能否真的完成,不然的话,到时候还真的不好说。 徐长风的本体就是压在那天道意志化身之上,只要有丝毫的差池,三人都会立马对天道意志进行封锁。 不让它有丝毫逃脱的机会,这是一个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因为它可以在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进行干扰,这也是三人不得不在二者大战之前,对于徐长风的伤势不闻不问的缘由。 一旦透露一点对于徐长风的亲近,那么天道意志定然不会对后者进行磨难的增加。 “道友,何必?” 佛祖忽然朝着光球里那一丝的天道气息轻轻地叹息一声。 的确,如果是对于天道意志来说,他们三人或许实在是太过针对于它。 但这作为大道意志的化身,却能够做到随意地进行天地枷锁在身。 这是一个非常不公正的道理。 所以人族当年推翻了天庭, 所以徐长风才会有与天道意志的战斗下,人族三位巅峰修士的加持。 可惜, 徐长风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玄机。 但他们三人又不能再进去。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 也是一个无解的局。 徐长风不进去镇压,那么天道意志就能够随意地遁走。 因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徐长风就是那个遁去的一。 可是, 对于三人来说,徐长风也是人族的一份子,如果他都任由天道意志欺负,那么人族之中的呢? 如果真要是又有了这样地生灵存在,是不是就要被天地意志干脆地抹杀? 徐长风不懂其中的机关,三人莫非不懂? “你们迟早会遭到天道反扑!你们一定会得到天地应有的惩处!你们这些叛道者!”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出光球当中,三人纹丝不动。 天地星光好像在此处都没有了作用。 此处只能有道的存在。 如果是光,那么湮灭便是。 三人坐着的地方,就是一处绝佳的禁地! 封锁天地,隔绝神通术法! 所以三人只需要考虑到事情,唯独一点。 那就是天道气息不能够接触到这里! 否则, 天机有变, 日月无痕! 人族大震! 这些都是他们在光阴长河中推测出来的,无数的分支让他们难以去真正地解决这个存在。 现在只有靠徐长风! “你们要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他炼化,你们真的甘心吗?” 天道意志再一次地开口,只是很快就挨了一个大鼻兜。 身在光球中的徐长风收回手,轻轻地呵了一声,“老子有的是时间调教你,让你先前这么狂?” 这话说完,徐长风恰了一个古怪的手势,也就是这个手势的出现,让整个光球世界当中的元素全部在一瞬间骤停! “你——!” 小金人此时已经没了面孔,只有一张光秃秃的脸板。 因为它没有丝毫的机会接触到面前的这个人族! 这样地存在,就不该出现啊! 小金人此时浑身动弹不得! 因为它身体的元素好像都已经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掌控! “怎么?知道怕了吗?” 徐长风呵呵一笑,手里面忽然甩出一团光球,接着砸在小金人的脸上,其中炽热与极寒在那法术当中显现。 不过因为他并未掌控完全,所以这样地能量始终出现了损耗。 “你——!” 砰! 徐长风抱着小金人的脑袋,一巴掌再次地将它脑袋打穿! 这种部位若是常人,早就已经命丧当场,真灵俱散,但是对于小金人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力量罢了。 可是这一下之后,它的声音更加滴颤抖起来。 它感知到了面前的这个家伙再一次地变强了! 这样地力量,在接触到它的脑袋里那一刻,就开始吸收转换! 然后达到呼吸间的转换! 如此手段! 这个天底下不是没有, 而是——, 难寻! “你们真的就干看着吗?” 小金人在虚空中划开无数光里,但这并不妨碍那道影子如影随行,此时生命已经开始有了威胁,它不禁尖叫道,“难道你们真的愿意看到下一个十——啊!!” 砰! 一团璀璨的烟火忽然炸开,随后面前的小金人就化作了蘑菇云。 就好像是在一瞬间,徐长风忽然将目光看向另一处,那里正好是蛮荒天下的地方,也是那个托月山大祖所在的位置! 他好像隐隐的看到了某个人的眼睛。 不, 那是真相。 心底的感觉再一次地出现。 而且是真的。 也就是说, 有人真的看到了自己? 这恐怕不能吧? 徐长风暗自咋舌,真是离谱,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地错觉出现! 他这错觉出现的一刹那,就陡然一笑,接着将这片天地中的一缕火焰送出,也不知道去往某地。 这一个动作很危险,如果将那小金人放出去了的话,那么就会导致他前两世的磨难都白受了,但这也不是他无意识的动作,而是主动的。 因为他好像听到了自己放在外面的那一粒心神,身边好像有个女子的声音,很恬静,又很儒雅,就是那么静静地说了一句话。 “该你动手了。” 于是他便动了。 这一个动作的出现,让已经开始重新凝聚身体的小金人好似看到了出口的方向,它想要去追逐,每一滴血液都化作了光芒,它要去看那最后的洞穴! 它一定能够逃出去! 到时候这人族的生死,就是在它的掌控之中! 它一定要复仇! 但——, 这个梦很快就碎开了。 因为那个男人忽然就分化万千。 他化岁月, 他化万古, 他化世界…… 第28章 梦醒 浩然天下,某处地界。 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悠悠醒来,此时脖子上挂着那足有三斤重的长命锁,据说是什么谷雨钱做的,虽然不知道厉害,但徐长风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 听说到时候可以拿去当铁卖了。 这是长命姐姐说的,到时候如果不要的话,可以给郑大风那个坏叔叔。 徐长风轻轻摇头,刚才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三个人影,怎么都看不清楚,如果不是看到面前的那个小金人,他甚至都还会有些害怕。 不过梦里自己反倒是冲动了一下,这些都是罪过,需要反省,反省啊! 小家伙想着这里,忽然才记起来,自己好像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这里是个茅草屋的配置,室内应有尽有,徐长风悠悠地醒来,也没见到什么其它人,只是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汤药有些发神。 杏鲍菇,生蚝,排骨汤…… 做的很简单,甚至看上去都勾不动一点点食欲。 这样地做法,只有一个人会。 那就是—— “李柳姐?我知道是你,快出来吧?” 徐长风开口,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但是没人应答,只是不知道这面是什么情况,莫非是自己睡得太死的缘故? 他正要打算继续喊两声,没成想门口就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瞧上去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甚至看着脸上,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比不上寻常女子,放在街上,也是找不到人的存在。 可是,徐长风就是爱看。 “好了,好了,别叫了。” 李柳本来要敲他的脑门,这会儿马上收回手,随后静静地坐在桌子边,“还不起来?” “啊?” 徐长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闹腾了一下,结果居然还没有起床,这有些让他不习惯了。 本来打算立马翻身起来,结果忽然觉得一阵风吹过,身上直溜溜地冷了个哆嗦,埋头一看,却是个光景。 “啊!谁扒拉我裤子啊!\" 徐长风惊叫一声,但马上就被一条裤子给蒙住了脸。 “别叫了,赶紧起来,谁看你那二两啊?” 李柳呸了一声,两只手盛饭,低头处,反倒是有些羞红了脸。 哼哼哼! 徐长风自认聪明一世,不曾想居然被人扒拉了裤子,这会儿很快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三两步就坐在位置上,狠狠地扒了两口,看着面前那个一直不动的李柳姐,“咱们赶紧吃,肯定是右护法给俺裤头扒拉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 “嗯嗯,是的。” 李柳悄咪咪地嘿然一笑,满眼都是光彩,只是对于她来说,看着徐长风好好地吃饭就行。 这个小屁孩儿从小就爱闹腾,结果三世了,还是这样。 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如此想着,她忽然喉咙一甜,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顺势地喝了口汤水,转头走出门外。 徐长风这会儿尚且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此时就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本来看上去没有丝毫食欲的菜肴。 说来奇怪,每次李柳姐做饭,总是会有些大补之物。 更无语地是,李柳姐做饭,一般都是吃的汤水。 这很不合理。 因为徐长风其实不怎么喜欢吃清淡的食物。 每次都是看到李柳姐做饭艰难,这才忍下来把饭菜吃完。 不然换做是老厨子那边,多早就开始跟米粒姐她们蛐蛐老厨子今天手艺大退步之类的话了。 没多久, 李柳重新回到桌边,看着面前的小子几乎是风卷残云地吃完这些大补之物,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山头上不会养孩子,看看吧,还是得自己做饭好吃。 李柳如是想到。 面前的徐长风在她的印象中,就是最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 每次吃都不会有多少的剩余。 如果是多得吃不完,也会主动打包带走。 看这小子吃饭,就是一种享受, 以后好好地给他多做点。 反正岁月还长。 李柳心中萦绕着一个计划。 只是被徐长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 “姐,姐夫去哪儿了?” 徐长风这会儿也是想到了一件事,自己来到了茅草屋,估计离着学塾那边就远了不少。 处州城里面哪儿还有几个茅草屋? 又不是什么清贵之人,装得像他们山里头的人那样。 “哦,我把他休了。” 李柳说完这话,生怕面前的孩子听不明白,又解释道,“我现在是寡妇了,也没啥用,以后你就跟着姐姐过吧?好不好?” “啊?” 徐长风一时间明白过来, 原来那个姐夫已经死了吗? 那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挨着李柳姐睡觉了? “哎呦!” 徐长风的脑袋忽然被砸了一下,小嘴一瘪,委屈地嘴里的饭都要漏了出来。 “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在想什么呢?” 李柳故作镇定,收回筷子,面色冷淡。 “啊?我想的是,以后我可以每天都吃李柳姐做的饭了,再也没有人能抢了。” 徐长风说到这里,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如何都做不得假,他真的有些不喜欢吃李柳姐做的,毕竟那双柔嫩如水的手,打在他脑袋上疼是疼,但是不适合做饭啊,全是煲的汤…… 谁爱吃? 我徐长风……爱吃! 小家伙忽然觉得气场一冷,周身的温度直降,然后就是硬着头皮,在心里这么给了个答案,四周又暖和起来。 可是他的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了。 完犊子,以后还真的要每天喝汤了。 “够了,你小子,再乱想,我就收拾你了啊!” 李柳目光淡然,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威胁道。 不是,为什么姐能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徐长风愣在原地,连嘴里的饭什么时候咽下去的都已经忘记了,只是心里头这么一个念头,就马上被李柳回答。 “不知道。” 李柳哼了一声,随后也不多说,指了指孩子面前自己再一次给他盛的汤,苦口婆心道,“你在长身体,想什么都是在脸上摆出来的,别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我都觉得很正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哦~” 第29章 底气 当学塾里的所有人都醒来过后,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唯独不存的,就是那个祭酒大人,已经再也不见踪影。 书院那边给的消息,只是说祭酒犯了事,已经剥离了他的身份,同时也对他的整个人做了一定的规劝。 这样地消息无疑是对于处州地界的学子来说,一场大地震。 章园学塾,开创时间已经悠久,要是任意的一个理由, 就将学塾的祭酒给下掉,那么也就意味着书院对于这边不再如同之前那样重视了。 如此景象让章园学塾的学子,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紧张,甚至还有一点恐慌。 他们在在梦中好像经历了一系列的鬼怪故事,比方说是那李黄二位先生,躺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还有那张老夫子对于他们的规劝返乡。 这些事情太多的漏洞,就好像是学塾一直在规劝,结果到了现在的时候,连学塾的院门都开始紧闭起来。 当然,学塾里面也有不变的,比方说那个孩子。 一个在李家,黄家的梦境里,得罪他们的孩子。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门槛。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人对于他有什么想法了。 因为张老夫子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对整个小房子做了一个结界。 甚至在先生的群体中,也放了话出来,对于徐长风的态度,他是要力保到底。 如果再有什么人对徐长风做排挤打压一事,那么就是公然对张乾明的挑衅! 这就是一个死死的挡箭牌,也是这么一个非常让众人眼热的态度。 如果要是对于徐长风的这个名额,有了丝毫的变化,那么整个处州地界,就不会有其它家族再敢对他出手! 因为那意味着张老夫子,这个张乾明再也不会留手,甚至是再也不会觉得他们这些家族有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对于后辈们的态度,还是好处,都将会被张乾明直接否决。 这样的权利让整个处州地界的家族都有些想不通。 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泥腿子,到底有什么区别? 是那小子能够给他张乾明一点点来自于名头上的挪动? 还是对于他的修为有那么一丝的提升? 所有家族都不能理解! 只是,这些不理解的,早晚都不用想清楚这个答案。 章园学塾里,老夫子与孩子坐在庭院当中,两者看着面前地上的蚂蚁不停地开始疾走着。 “孩子,怎么?想通了吗?” 老夫子看了眼身边呆呆地徐长风,笑了一下,然后给他搂在怀里,就好像是爷孙一样地关系。 这样地存在感自然会被学塾里的人诟病。 因为学塾有过明确的规定,直系亲属,不允许对自家的后代进行培养,只能是岔开。 哪怕是李远,黄岩等人,对于他们的后辈李鑫,黄宏等人,都必须要隔开。 否则被人抓住把柄,少不得挨些挂落。 但如今的张乾明不会, 因为他现在被书院那边兼任学塾祭酒一职。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只要书院那边有人过来替补就行。 毕竟让张老夫子落在外面,书院里头的一些人也不大放心。 “还是想不明白。” 徐长风知道老人说的是什么,只是如何都不明白老人对自己为什么那么好? 要当众人的面上,去夸奖自己。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可是在老人的夸奖声中,他又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孩子的心总是跌宕起伏,琢磨难定的。 但有时又是单纯的,毕竟谁对他好,谁对他坏,他能够在透过事情的本质去了解真正的真相。 很多时候他都会把自己放在一个绝对的第三者方向。 这是平安哥教给他的一个处事方式。 因为很多人都会在某个时候陷入情绪的波动当中。 要是认真起来,那么一旦开口,就非得要跟人辩解个谁胜谁负。 这样地行为对于徐长风来说,很不值得,也很不觉得是好处。 他现在只是想要让自己明白一点。 面前的老人对自己的好,到底是为什么? “想不通就算了,只要知道, 老头子我啊,是真的害不了你。” 张老夫子苦笑一声。 他又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故事。 这个孩子在失踪的那一刻起,他就忽然惊醒过来,然后就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哦,不对,是三个年轻人。 但也不对,其中两个,根据书院那边给的解释,是万字辈的老前辈。 起码对于张老夫子来说,是触不可及的存在。 哪怕是他们恭维的那个年轻人也是这样。 于是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个老友给的书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落魄的书信里,字里行间还提到个山字。 这样地关系,如何不让那位北岳山神给个面子? 哦,不对。 那两个山头本来就穿一条裤子的事情。 何必分个你我? 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孩子到底前世是什么存在,居然能够让落魄山的那边这么重视。 只要是一声呼喊,就能够惊动两飞升,一仙人。 这样地存在,平了整个观湖书院,都是一个小事情。 “夫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徐长风觉得老人心事重重, 好像很多时候的他,都有那么些感应,只是时准时不准的,不如给老人问问,如果能得些答案总是好的。 毕竟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就好像是在小镇那边一样地先生,学生一样,都是在知道自己当山头之后,就不怎么跟自己玩了。 原来都是会嫌弃自己的么? “没有,只是觉得老夫到底是修了什么样的缘分,才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学生?” 张老夫子应着说道,随后将手掌摊开,里面放着三个糖果和一只毛笔,“你来选一个” “啊?” 徐长风看着老人掌纹密布的手心,有些好奇地沿着手指摸了摸,然后又揉了两下。 整个人都忽地发笑起来,直接将整个手心里的东西都抓在了手里,“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哈哈哈!” 老人大笑,随后抬头,好像是迎着某个目光,悠悠地点头,“师兄啊,安好。” 第30章 结丹契机 那位祭酒大人从那之后,就开始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很少有老人会记得,当年那个青年落魄的书生来到章园学塾的门口时,看到那些个在学堂里蹦跳的娃子,挨个儿地拿着戒尺去敲打他们的手板心,改了多少人的命数,又有多少的不可明说之事? 都忘记了, 也不用去刻意地记得。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 新贵兼任祭酒的张乾明也成了众多豪门望族攀附的对象。 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开始换作那风雅之物往那学塾最深处的书房中堆砌,又有多少人灰溜溜地拎着自家的包袱往家跑。 难输,难输。 章园学塾。 徐长风孤零零地坐在庭院里,只是与之前门可罗雀的空间相比,他此时用一个陷入钱堆里的暴发户来形容,更为恰当。 “我早就知道长风你一定是有出息的,不然祭酒大人怎么可能会选中你?” “长风,这是我们家里头几十年份的人参,你拿去看看,有用得上的,尽管开口。” “小长风,咱们都是一个学塾的,虽然不是一个学堂,但多少够得着同窗,这是我家……” “……” 小长风的脑子这会儿都是嗡嗡嗡的,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如果不是看到那些人手里都是拿着礼物,他都要马上开始叫喊起来了。 因为这些人太恐怖了。 他们不仅是要送自己礼,还要给自己介绍媳妇。 虽然不知道媳妇是拿来做什么的,可是他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更是震惊,同时还挨了李柳姐一巴掌。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没看到的。 此时小屋子的门关的死死的,右护法静静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大人您吉祥?” “滚!” “哎嘿,好嘞~” 右护法绕着圈滚了两下,随后整个狗身子砰的一声砸在门板上,传来好大的阵仗。 “李柳姐,你们在房里做什么?没事儿吧?” 徐长风还沉浸在刚才都一片茫然当中,这会儿听到声音转过头,问道。 “没事儿,教训狗呢。” 李柳回了一句,随后看着面前的狗子。 “右护法?我看你本来应该是左护法才对吧?” 她知道的真相更多,看得也是更远,甚至沿着光阴长河,她已经游历了万水千山,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唯独那一人而已。 可是,脚下的这条狗子,居然对那人动手?!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那徐长风岂不是命都没有了? “爷,我……我……我真不是……” 右护法委屈地很,此时它怎么都解释不清,那晚上居然遭了道。 要知道它自诩很是谨慎,结果换来换去的,在搏斗里面居然中了计,如果不是面前的这位出来,那么自己定然会对小主做出些事情来,轻则伤损,重则直接命丧当场! 所以这件事情给它的阴影不是一般的大,导致现在它在小主面前,常常都要再三地去思考自己有没有被人利用,有没有其它感应。 “嗯,知道了。” 李柳也不想对它多有责罚,只是轻轻一指,点在它的脑门上,随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道,“送你这一场机缘造化,可不是让你到处去炫耀的,给你机会,别不中用,到时候如果没结一品金丹,你就等着本座收回你这颗狗头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右护法感激涕零,此时它的整个人身天地当中,无数充沛的水运开始逆转,从那天地中汲取的灵气甚至直接都被它们给逼迫而出。 这是来自于道则的力量! 当真是跟着小主混,一天吃三顿! 右护法心里高兴之余,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地方结丹,要知道妖族本来就在浩然天下被压胜,同时还有不少的仙家手段,对于未结丹的妖族来说,更是噩梦一样的存在。 说实话,真要跟着小主后面到处混,在宝瓶洲也就罢了,如果是在别的洲,它还是心里发虚。 它在小镇里从来都是夹着尾巴走路,哪敢像是在州城这样? 要是可以的话,它宁愿一辈子待在小镇不要出远门。 只是现在的这个场面上来看,好像不适合自己去做这种事情。 其实它的梦想很小,就是不要在小镇当中被一拳打死,这样的话,就可以给小主多留一口气的时间呼救。 也不知道结丹的滋味如何? …… 徐长风在外面继续数着这堆积满庭院的礼物,还有那某个先生特意帮着自己做到礼单,同时还再三地叮嘱过自己,要是以后有了成就,做了什么大事业后,一定要记得还礼。 这些东西他不懂好坏,但是不妨碍他去理解这件事情的本质。 麻烦。 数不尽的麻烦。 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真的拆了其中的哪怕一个礼盒,那么自己就会受到不少的牵累。 这种状态不好。 “那我该怎么办呢?” 徐长风呆呆地自问道,面对这么多的东西,他实在有些茫然得很。 “什么怎么办?” 李柳走出门,没多久一脸兴奋的右护法就哼哧哼哧地跑到他面前。 “李柳姐,就是这个……” 徐长风指着庭院里已经完全挤不下的礼物,将自己心中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柳走近,摸了摸他的脑袋,真滑,就是太直了,有些不好。 她在心里面给了个评价,随后开口,“那就退回去,让你的同窗各拿各的,既然咱们的小长风这么害怕,那么就不要便是。” “可是……可是……”徐长风心里其实有些舍不得,毕竟自家的山头确实穷了些,如果能够用这些礼物去改善一下生活的话,那老厨子就不会整天都为了做菜而焦虑地躺在摇椅上了。 “噗嗤,哈哈哈……” 李柳听到小家伙的心声,顿时忍俊不禁。 你家平安哥的山头还穷? 是不能做到富可敌国? 还是不能做到一山即一洲? 如今落魄山那边的实力,她都有些看不透了,毕竟有那位有关的,天机总是云雾缭绕的。 第31章 平安忧虑 落魄山上, 陈平安和小陌站在山顶,此时望向处州城方向。 刚才徐长风心中所念,早就被他们听了个一清二楚,此时陈平安满头黑线。 自家的山头,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好歹没有这么破落吧? 这些事情实在有些难以说道。 毕竟是徐长风自己所想,他们又没有加以引导。 全怪他自己好了。 以后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经是这么个想法,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总之不会是自己的黑锅就行。 “公子,您又在想什么?” 小陌见着自家的公子难得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好说歹说,也不知道安慰什么。 反正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自家的公子就时不时地要来山顶这边,眺望处州城。 如果是做了那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说不得便是要被公子直接以司法责罚。 但是对落魄山上的其他人来说,这样的举动其实很容易猜到。 甚至是周米粒也不觉得奇怪。 无非就是看那个小长风是不是受了欺负,害怕被人当做软柿子随意拿捏。 毕竟小长风现在开始觉得自家的山头如此的破烂,也不知道他要是看到自己那一袋子的金瓜子,是个什么反应。 总之就是只要徐长风安好,那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人山主都不会轻易出面。 比如那天晚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据小陌说的,好人山主连夜挑了不少的妖族暗探,导致整个宝瓶洲都有些风声鹤唳起来。 生怕这位隐官老爷真要发起火来,不当个人,到时候见妖就杀,遇魔就宰。 这样的情景,更像是三千年前,那个将整个龙族斩杀得干干净净的青衫剑客一样,将整个大族都夷了个干净! 如此杀伐果断的家伙,出现一个就够了! 再来一个,没有什么大族敢面对的。 不过,那些妖族都是想多了,此时的陈平安只是针对一些个在那心神当中是抓到的把柄,把它们进行一个整合的统计,然后分批次掩杀,如果不是考虑到文庙那边对于这些妖族的考核,那么陈平安恐怕还会早先就开始这个计划。 只是,这会儿开始也不晚,反正要大炼不少物品,有的是分神符箓在那山水之间颠倒。 “没事儿,别想多了。”陈平安忽然一笑,释然道,“其实我就是在想,该怎么去把这一世的小长风呵护好,已经欠了他那么多了,结果每次都是他在为我扛着……” “唉。” 小陌无话可说,毕竟那位,说是前辈也不为过。 这样的存在,如今虽然是个转世身,但要是让他去将他唤醒过来,还真有些发怵。 毕竟碧霄道友都已经三番两次地叮嘱过自己了,这样的存在,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要唤醒。 否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灾难。 自家的公子做事总是要讲究道理顺序,还要给不少的理由出来,说服对方的同时,还要说服自己。 这样的口才,他小陌自然难以做到,可是手中的剑倒是可以试着去跟那些人好好地聊聊,寻常飞升,杀了便是杀了,一些个老飞升,也就扛得住几剑而已。 真要说让他看得顺眼的,大多都是碧霄道友眼里那些个来自于老牌飞升了,这样的评价又不同于寻常修士的看法,毕竟老飞升和老牌飞升,不就差着一个牌字么? 可是小陌看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几乎是难以复刻的大道所在,已经是只差一步就能入十四境的那些人,才是真正与自己相识的。 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够威胁到他们落魄山那些寻常修士的性命。 而这,也是公子陈平安心有担忧的地方。 既不想让别人知道徐长风的后台是落魄山,也不想让寻常修士打扰到徐长风的这一场人间游历。 那么该用什么方式呢? 只有借着书院的名头,到时候看徐长风能否走一遭那来自儒家的本名字,如果可以,那一般山头对于徐长风绝对是会礼遇相交,至少不会有那蝇营狗苟的龌龊之处。 可是, 这样的放养,真的会是一件好事吗? 小陌不懂,也不明白,他的职责所在,只是为了公子。 做他的死士就好。 “小陌啊,别这么整天紧绷绷的, 我又不是在刀山火海里面,怕什么呢?”陈平安侧过头来,对着小陌微微一笑,只是眼底的伤感却是藏不住,“留不住小长风的,他不一样。” 陈平安说着,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他从小就不一样,没有一般孩子的幼稚,思考的东西极其深远,你不知道,那会儿我可崇拜他了,觉得小长风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如果不是后来那场小镇开门,天地大劫的话,那么或许我还能跟着小长风一直走下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认识你们。” “公子,会的,小陌能勉强看到光阴长河的因果线,小陌永远都能够做到你的死士。” 小陌说着这话,就见公子抬手打断道,“其实我一直看着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实在太能选择了,一个人的选择路,总是会不断出错的,这是自古的道理,也是人族不停地进步之路,只是他不一样,他好像一个先知先觉的人,他能够做到在所有人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就网络人心,我能够感知到,很多事情都已经在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可……” “他这样做到目的是什么?” 陈平安低语,没人告诉过他真相,他现在好害怕,害怕那个少年其实也是如同那一串糖葫芦一样的存在。 只要自己上了头,那么就再也无法摆脱依赖。 甚至, 有一个埋藏在他心底的想法,忽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那就是——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徐长风能够离去的准备。 他好像已经觉得是常态了。 这种想法好像野草一样,忽然就占据了他的心湖,然后被他的执念斩碎。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么? 陈平安忽然念头通达,他一直对徐长风两世之死愧疚,可现在好像忽然就觉得习惯了一样。 真是可怕啊! 他抬头,看向天幕,此时那坐镇天幕的老先生并不知道,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张虚影摆布在他的面前。 好像是人脸,也好像是…… 一双瞳孔! 第32章 清澈目光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淡。 这不仅是对先生,还有章园学塾的弟子们也是如此。 没有人再敢轻易地将那个泥腿子放在人群里去贬低,也没有任何人敢公然在某个外在场合叫嚣他拼什么。 只有徐长风现在开始了自己的学习之旅。 他在书上见过这样的一句话,很是应景,用来形容现在的自己,也是非常不错的。 至少是如此。 一个人总要做些什么,畏畏缩缩,总是不做,那么越发的是错。 错了,改便是了。 所以徐长风在看到这句话后,忽然就豁然开朗,许多不明白的东西在学术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每一次对于各位先生的提问,也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应对。 这是一种来自于他自我意识到成长,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增长空间。 海量的知识被他偷偷装进了脑海里,他开始畅游在书海。 他总觉得自己的浑身变得越发的有劲,只是不知道这是为何,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地下秘室里。 张乾明一走进这一间曾经只有那位师兄来过的地方,顿时黯然,哪怕是已经来过多次,但是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好像是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哪一位曾经是天之骄子的师兄,还是走了。 没有任何的停留,也没有任何的惋惜。 书院甚至连一些对于他的挽联都没有。 何其的讽刺? ——如果不是后来在研究到那一系列书文之后,张乾明永远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会让那位师兄痛下杀手。 当然,那一位在落魄山上的青衫客,没有消掉自己的记忆,便是极好的,可惜自己还是没有能够记起来,当时的具体事情。 踏踏踏。 步子越发的开始响亮,走进其中,就是一列列书柜,上面摆满着不同的书籍,只是每一本上,都夹着无数的解释张页。 张乾明随手拿了一本,翻开阅览片刻,就见到上面居然还有一些个其它的东西。 是曾经那位师兄的笔迹。 只是年岁估计久了,导致上面都有些模糊。 沙沙沙。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张乾明屏息,朝着深处漆黑的角落看去,那里面居然还有一处拐角的暗室。 就好像一个平安无事的小屋子。 如果发生大事,那么它就能够第一时间地掩藏主人的身形。 只是,它并没有安置门板,导致里面的物什儿被他一眼看透。 微微毫光在里面闪亮,借着灯光,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一条大狗身边,自由自在地翻阅着手上的书籍,浑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张乾明看到那小小的影子,一下子就知道是谁。 此时再走近,里面的黄狗一下子惊醒,随后朝着外面转头看了一下。 动静其实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徐长风还是发现了。 “先生。” 徐长风挠了挠头,自己来这里从没有得到过谁的允许,要是先生按照一些个规定来处罚自己,说不得就要被逐出学塾…… “嗯?” 张乾明从他的身边看去,里面放着的书,居然是一本记载着宝瓶洲历朝的史册。 这种书在市面上,其实都算是难得寻到的范本,小孩子喜欢看书,无可厚非。 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这小子居然看得忘乎所以,万一今天不是自己来,又或者是换成其他人,那又该怎么解释? “知道错哪儿了?” 张乾明故意绷着一张脸,也没多言,就是看着这小子上不上道。 “啊?” 徐长风捏了捏衣角,低着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单纯地看了本书,或许是不该进来? “先生,长风错在不懂礼数……” “屁的不懂礼数。” 张乾明说着,哭笑不得,给了他一个小脑瓜,疼得孩子捂着脑袋,眼泪花花直转。 啪! “疼啊!” “不疼就不长记性咯,你错在不告诉先生,你来了这里。”张乾明直接告诉他答案,免得这小子东想西想,思绪静不下来,看书也看不进去,“本来近日咱们就有事了,你还不告诉先生你去了哪儿,那先生去哪儿找你呢?先生又不是神仙……” “可是……他们都说先生是神仙啊……” “他们,他们,有几个人说的啊?”张乾明拉着他,把里面的烛火吹灭,接着往外走,“这学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怎么找你,都比较难的,所以可别让先生我去猜哑谜了。” “好的,抱歉哈,先生。” 徐长风被他拉着坐在书桌前,神色仍旧有些慌张。 就好像他现在依旧像是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被先生抓住了把柄,如何解释都无法去让先生打消请家长的念头。 要是自家平安哥知道这事儿,说不得又要生气了。 小小的眉头一皱,嘴巴都有些瘪着了。 “你别害怕,真没事儿。”张乾明无奈,细心宽慰道,“这一次来找你,主要就是一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 徐长风想不明白对自己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 吃饭? 睡觉? 自习? 还是…… “别想多了,是关于书院的事情。” 张乾明看穿了小小的脑袋瓜里装的什么心思,直接给他打消了那些念头。 “啊?好吧。” 徐长风不得不为之一谈,原来自己居然还是猜不到吗,不过他更好奇,书院对自己来说,有什么关系,此时仰头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关于你最终去向的地方。”张乾明给他解释道,“浩然九洲,有文庙书院七十二,着书立说者,人才济济,老夫与他们相比,也不过是萤火之光跻身皓月……” “行了,不扯这么多,那边来了通知,让我问问你,你想学些什么?” “额……”徐长风第一次露出了一副连成年人都少有的眼神,眼睛里的清澈愚蠢模样,嘴巴微微一张,冲着张老夫子满是不解地哼了声,“啊?” “……” 张乾明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大致上了解情况了。 清晰愚蠢的学塾学生……啧! 第33章 周距 章园学塾, 一个书生飘飘然走近门口,看着门房,按规矩递上帖子,“观湖书院周距来访,请两位行个方便不是?” “不敢,不敢。” 门房连忙躬身,朝着年轻人摆手,只是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是不俗。 嚯,果然是书院出来的人写的字都是龙飞凤舞,个性非凡啊! “有劳二位了。” 周距等到大门打开,又向着他们点头致谢。 只是正要向前走,结果就见到门前正好站着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老人身形略有些佝偻,但是体态上仍旧礼致,面容清癯,一丝不苟。 周距看到这,微微一愣,随后立马行礼,恭喜道,“师兄,回山之后,您便是贤人了哦。” “呵呵,你还真是藏不住话,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说不得就要对你指手画脚,后续蛐蛐你了。”老人说话,半点不顾及外人所在,甚至是不符风貌,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个师弟,虽然入门晚,但却是少有地得了大自在之人。 其实这也不是他的评价,而是书院上的众人,对于周距的点评。 毕竟是一个挂上贤人头衔的,要是随随便便地品行一般,如何让人觉得书院的治世学说有那万般功效? 不过说来容易,落到实处时,反倒是一堆人都觉得这里不妥当,那里不合适。 这也是当年那位脱离书院之后,来到学塾做那地下密室,研究万千典籍的缘故。 他想要找到一条真正行之有效的法子,去解决这样的诟病,结果他最后悲哀地发现,原来这就是人的劣根性,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任你万千大道摆在面前,也不过是坐吃山空。 只要人不动,便是难上处。 这也是那位道心崩裂,被那蛮荒天下的贼匪趁机而上的原因吧? 老夫子现在总是看到什么,都要想起那位来。 这样的思绪已经开始扰乱他的心神,只是他现在还没有丝毫的察觉。 “放心好了,没事儿。”周距安慰道,随后将目光挪到一旁的孩子身上,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随后就骤然眼热起来,随后竟然是脸色一惊,只是很快就压制下来,然后目光又平和地挪了挪,眼角处竟然有血气蒸发。 知道他的双目能够看到不少奇异之处的张乾明,自然晓得此事有些不好说之处,以隔音秘术传音道,“此子与落魄山那边有些关系。” “哦?那就难怪了,真是失算了。” 周距摇头,他倒是没有想清楚这一点,就随便探寻。 刚才那一眼险些要了他的双目,如果这个孩子存心要害自己,暴毙而亡也不是没可能。 鬼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当那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就直接看到了那一道几乎撑天拄地的虚影把他攥入一方天地当中,接着就是数不清的恐怖影子! 这些存在实在不曾出现在任何一处典籍之上,哪怕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周距能够感知到这些影子都双目都是未曾真正睁开! 如果真要算的话…… 那么他甚至只是窥探到这片世界的一角! 周距只是想要认真窥探一眼他们的面孔,结果就遭到了无边气息的反噬。 若不是及时地撤回手段,说不得一双珠子指定是保不住的。 “夫子,这位先生怎么了?” 徐长风察觉到面前的这个先生神色有些不对,连忙转头问着身边的张老夫子。 “没事儿,没事儿。”张老夫子摆手,随后语重心长又意有所指道,“日后啊,一定要记得,眼睛不要乱飘,不然眼珠子没了,就是没了。” 他这话,若是在外面,指定气人,但是在周距面前,反倒是亲近之语。 周距稳了片刻,不露痕迹地掩饰好刚才的尴尬,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周,明矩,规矩的矩。来自观湖书院,你以后若是山上有事,可以保我的名号,不一定好用,但用的一定好。” “啊,先生您好,我叫徐长风,长风的长,长风的风……”徐长风说到这里,立马给了自己一个小脑瓜,真是不会说话了,刚才这位先生说话这么风趣,结果自己这里反倒成了败笔。 “没事,言简意赅,不愧是——” 周距想要说的是,不愧是出身落魄山,跟那个山主一样的脾性。 “咳咳咳!” 老夫子忽然咳嗽两下,示意他后面的话都给憋回去,不然要他好看。 周距见状连忙改口,夸赞道,“听得明白就是真理。” 说完,他连忙看了眼老夫子,秘术传音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张乾明并没多言,只是将视线转向身后,此时门内正好走出一条狗子来。 “金丹?!” 周距第一次觉得人与人的差距,甚至都不能用狗来形容了。 这狗的本来面貌他是不知道的,反正此时它一身的真龙气血喷薄待发,还有那隐隐环绕,还未散尽的水运包裹,几乎是在向所有修士炫耀着它此时结丹居然成就了一品金丹!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结丹道果? 居然被一条狗轻易结成?! “什么丹?” 徐长风顺着周距目瞪口呆的方向看去,正好是右护法的地方,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的狗,叫阿黄就好,是吧?阿黄?” “汪汪!” 右护法表示并不如何,同时瞥了一眼面前的儒生,嚯,好大的气象,但那又怎样? 自己反正不招惹你就是了。 实在不行,咱还有山主做靠山。 反正总不会一拳打死自己就行! 周距一眼就看清了它的心中想法,不禁又好笑,又好奇。 这狗子怎么这么多离谱的要求? 连打不过就叫靠山的想法都来了,能不能有点金丹境妖物的觉悟? 周距点头应答着徐长风的介绍,同时走到狗子面前,在两人都目光中,在右护法的视线下,一只大手直接就将它的脑袋给抓了个严实。 在它的心湖中,同时又有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动起来: “你小子还挺能装的啊?” “不过,我与你家的山主相识,你见到我,该叫什么?!” “汪?” 第34章 观湖书院 观湖书院。 当徐长风站在观湖书院的门口时,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会真的来到这一座书院的大门口了。 他在学塾里面,听说过太多关于书院的珍奇之处了。 有人说,书院里的学生都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必然会做大官,只要不犯事,保底都是家财万贯。 有人说,书院里的学生都能成为山上仙,将来举霞飞升吞云吐雾,举手投足就是移山填海。 …… 还有好些传闻,徐长风不懂,也没心思记下,反正这些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遥远了,自己只要好好地待在书院,不要犯事就行。 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愿意去做好官。 毕竟自家山头太穷了,到时候做了官,他就可以给自家修缮一二,也不至于每天让平安哥他们住的是竹楼小院了。 来了州城一趟,徐长风最大的感触就是去做个官,赚好多钱。 只是这个想法他跟夫子说过之后,就被夫子笑话了好久。 徐长风为此还特意跟夫子离了些日子才靠近。 “总算是到了。” 周距轻轻长呼一口气,好在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是啊,总算回山了。” 张老夫子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年纪大了,看不得路上的战乱纷争,为此每天二人都是趁着徐长风睡着的时候,缩地成寸,日宿夜赶。 实际上他们还比预计到时间早了不少。 “夫子,您怎了?” 看着老夫子脸上忽然卸下的严肃,徐长风才发现原来之前一路上大家都是紧绷绷的。 “无事,待会儿你要拜见山长,好好地跟山长打个招呼就行。”老夫子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解释道,“山长是为一山之长,与你家里那个哥哥不一样的,不要乱了辈分。” 他是知道徐长风时不时地就要抽一阵子风的,有时候甚至还要耍一下机灵,结果每次都在课堂上弄巧成拙。 “嗷嗷,好。” 徐长风乖巧滴点了个头,然后静静地等在原地,但他脑子忽然就是一清,看向身侧的老夫子和周先生,孩子的脸就垮了下来,“夫子,先生,你们是不是见过我家平安哥了?” “哦?你居然猜到了?”老夫子捋了捋胡须,啧啧称奇,“实在没想到你小子心思这么澄澈呀。” “哎呀,夫子,你看到我家平安哥,你说他能来书院读书么?” 徐长风眨眼卖萌,期待地问道。 “不成,不成,你家平安哥都已经那么大了,还是好好在山上修——” “咳咳咳!” 张老夫子还没说完,忽然三人面前一道道流光汇聚在他们身前,接着眨眼间,就自成一道老先生的模样。 “山长。” “额,山……长?” “……” 徐长风读错了音调,老先生忍俊不禁,先看了眼张乾明,然后给了周距一个眼神,让两人迅速后撤。 “我读错了吗?” 看着两个先生离开自己,徐长风有些慌张。 “没有,没有。” 老先生走近身前,就见到面前的孩子就要果断地朝着自己躬身一礼。 “慢!” 张乾明甩开周距的手,几步将孩子托举起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对人行礼么?” “啊?可这是山长啊?” 徐长风缩了缩头,有些不解,再怎么样,自己也要敬重礼数不是吗? “额,这……” 张乾明有些为难,他是已经知道这孩子是来自落魄山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青衫客,既然跟他搭上关系的,那么多半也是不俗之人,这孩子第一次与自己行礼,他之所以跪下的原因,大概就是当时他未曾还礼的缘故。 但现在可是山长面前。 莫非待会儿孩子敬了礼数后,山长还要还礼? 还礼的话,那山长岂不是没了面子。 不还礼的话,那山长就要当场跪…… “无碍,无碍。” 老先生哈哈一笑,他虽然常年在宝瓶洲这边,但是对于天下之事还是多有了解,而且是文庙那边,他与一些着书立说的儒生们关系也不错,打听些消息自然方便。 那位万年前的第一位道士如今就在落魄山下守门一事,他是知晓的。 同时也了解过眼前的这位孩童,前世身定然是某个禁忌存在,才会让那落魄山上的山主如此谨慎挑选良师。 张乾明在他看来,虽然行事有时候极为古板,但那是对于规矩本质上的坚守,并不是真的刻板无趣,相反的,二者每日都在一起,所言所行,必有考究,孩子愿听,愿做,还没产生过多少争执,才是真的良师。 所以老先生对于张乾明此次不合规矩的动作,反倒是能明白很多东西。 这孩子不仅仅是那位山主对他这位山长的一次评测。 还是对他这座观湖书院内部的考核。 很多内部的问题,往往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先生也乐意跳出来,当个旁观者,只是这个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了委屈,到时候跑去哭诉,那时青衫客不认账,转去找到文圣那边,他还不知找些什么措辞当做借口。 本来很多事情不想便是好事,结果老先生心思一转,面前的孩子一下就成了天大的难题。 “孩子啊,我对你家平安哥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你也别怕,觉得丢了面子。”老人呵呵一笑,此前他已经知道了孩子心中的想法,对于徐长风的那些个看法,自然是顺势而为,同时又推了一把,“说到底,也不是他的错,但是他这个行为上,实在有些让老夫也看不懂了。” “是啊,是啊,当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那样了呢?”周距闻声知意,连忙应和道。 “啊?” 徐长风原本的紧张一下子就被他打磨了个干净,此时好奇心被挑逗得极重,任由周距拉着他的手朝书院山门而去。 “我跟你说啊,当年第一次见到你家平安哥的时候,那会儿还是多好的一个草鞋少年……” “啊?原来小时候平安哥就过得很苦了呀?” “对啊,后来你家平安哥就开始学坏了,穿女装,绣纹身,坑人……” “啊?” “所以啊,你进山之后,千万别跟他们说你的家事……” “哦哦,好。” 第35章 大战起! 看着一大一小进入书院后,老先生目露笑容。 总算是过了这个坎,也不知道后续那些个讲课先生们如何作为? 不过也无碍,一般来说,徐长风的那些古礼,不要经常拿出来使用就好,免得引来天地震动。 关于他的身世,老先生也是好奇。 “山长,那我也进去了?” 张乾明朝着他拱手一礼,连忙跟进去。 自家的学生要是被人拐走了该怎么办? 他可不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呵呵呵,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老先生说完,正要转身离去,结果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侧的树旁,那里原本没有丝毫的人烟,结果在徐长风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上后,忽然出现三道人影。 “哦?来了?” 老先生像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直接打招呼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敢,不敢。” 陈平安摆手,他此次带着小陌,白景过来,就是为了护佑一程,此时目的达到,自然就要折返回去了。 “那你可有什么交代的地方?” 老先生好奇,此时他还想套套路子,看看能不能知道那孩子的前世身到底是谁来着。 “没了,以后长风的事,要多劳烦先生您去照顾一二了。” 陈平安躬身道。 “无事,无事。” 老先生摆手,忽然想到一事,手指掐了两下,竟然指尖浸出血丝。 “嘶,此去倒是一路艰难,你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嗯,多谢山长挂念了。” 陈平安微微一笑,随后带着两人彻底离去。 落魄山上。 陈平安落在山顶,此时他的手中已经攥着一封信笺。 上书剑气长城。 此书上带着血迹! 足可证明边关危难! “公子,剑气长城那边情况如何?”小陌见自家公子打开信笺后,眉头紧皱,连忙问道。 “蛮荒天下忽然大妖群起,这一次恐怕是举整个天下之力,非得是对剑气长城破开屏障不可了!” 陈平安叹息一声,这一次的信笺上其实远不止如此,其中细枝末节之处,他甚至都不想再多言片刻。 “我看看,我看看。” 白景抢到手里,被小陌瞪了一眼,结果回了个傲气的眼神,看完后,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现在总算是清楚,自家山主为什么最近一直留意徐长风那个小家伙了,原来是因为剑气长城已经危难至此了! 由于开辟了五彩天下,导致剑气长城中的年轻一辈,大多都开始向往着早一点前往五彩天下,使得人心开始涣散,再加上目前老大剑仙忽然闭关不动。 蛮荒妖族自觉难得一见的机遇就要来临,大祖更是直接出手,开始亲自操盘! 最恐怖的是,那位大祖的目的,好像是对崭新的五彩天下有了觊觎之心! 也不知道现在那天下的坐标是否被真的找到。 不过宁姚现在已经突破到了十四境,无论如何都能保着…… “山主,宁丫头她——” 白景看到最后那一处,双目一惊。 “受伤了。” 陈平安攥紧拳,“她入了十四境后,我就没怎么注意她的动向,没想到居然被某个存在偷袭重伤!” “这人会是谁?!” 小陌腾腾杀气而起,他实在没想到那个最年轻的十四境山主夫人居然会被人偷袭致重伤! “不清楚,不过也不要紧了,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陈平安长叹一口气,看向天空中的云彩,好像在那里,能够一眼看到宁姚的身影。 …… 剑气长城。 一马平川的地势上,一座如同大地脊梁的长城屹立其上,高不知数,长不知丈! 它就这样横在大地上,好像整个天地里,只有它能够将天外的目光汇聚在此! 密密麻麻的妖族如同蚂蚁一样,不断地朝着长城的方向冲来。 一列列方阵,数不尽的妖族,尽数落在城墙之下。 “杀!” “杀!” “杀!” 声势滔天,在片刻就让整个天地肃然一静! “停!” 一个老人带着孩子慢悠悠地走出来,看着面前的这一道人造的天堑,“是该结束了。” “怎么?还想再战一场?!” 城头上,数十位大剑仙当先站在城垛上。 “不是,是想要灭尽你们。” 老人谈笑间,居然带着滔天的血气,只是片刻就压抑得城上的大剑仙们苦不堪言。 “够了,老友,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一道声音出现,接着那清瘦面容的高大老人站在众人的身前,身影有些虚浮,却每一步都让所有妖族微微一窒! “陈清都!” 老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叫嘛呢?” 陈清都挠了挠耳朵,本来想着弹出去,但是因为顾及到在小辈们心中的印象,干脆收手,虚空抹了两下。 “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把握好。” 老人乃是蛮荒天下的大祖,托月山王座都是他随意指挥的存在。 “呵呵,机会?” 陈清都嗤笑一声,“给过你们机会了,别真的不要。” 老人说完,朝着身边一看,本来想要叫某人的名字,结果转了一圈,还是没有见着。 “你们那宁丫头,已经重伤垂死了,别想着能活过来!” 大祖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直接破开他的念头,嘲弄道。 “哦,既然如此,那咱们打上一场?” “你能打?” “试试?” “哼!” 大祖闷哼一声,身后一柄长剑忽然破空而出,朝着剑气长城那位老人直直飞去面门! 速度之快,雷电不及! 嗡! 在那长剑几乎就要落在剑气长城上时,另一柄长剑也骤然响起,在剑气城头上轻飘飘地画了个圆圈,随后两剑的剑尖相触,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 不少蛮荒妖族境界低微者难以听闻,只觉得胸闷气短,险些见了老祖宗。 剑气长城这边尚好,有三教圣人坐镇,对于这等余波来说,拦在城外刚好合适。 一圈涟漪荡开,蛮荒天下这边的那柄长剑直接破裂成齑粉,陈清都的长剑反倒是正好回转到身边的剑鞘当中。 “厉害,厉害,没想到你万年之后,还能登高!” 老人看出来他的虚实,神色一沉。 第36章 大事和小事 在这浩瀚无垠的天地间,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触即发。 “你的修为是怎么可能再精进一步的?” 大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明明这家伙已经只剩下一副阴神体魄,肉身早就湮灭虚无,可现在还能够再上进一步! 这疑惑如同一团迷雾,他如何都想不明白! 但他马上就稳定心神,因为他用不着这么操心,这个答案很快就能弄个清楚! 身为蛮荒天下大祖的他,静伫在长城之下,目光紧紧盯着上面,只要一声令下,自己麾下的妖族兵马冲向那道仿佛天堑一般的长城。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只要成功,他便能够将蛮荒天下的气运与浩然天下相接! 到那时,他登临十五境,整个世间何处不是他自由之地? 他的目光涌动,在此时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巅峰,俯瞰众生的那一刻,心中的豪情壮志几乎让身边的孩子在一刹那间被压作肉沫! 此时,陈清都却难得地摆出一副话家常的模样,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老友,你想不通的事情,多去,何必这么执念深重?” 陈清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出剑,也不适合与大祖争斗。他们之间的大战,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此地。 他们就像是两位人间军队对阵的统帅,各自有着自己的领域和使命,王不见王,将不对将。 他们互为苦手,却不能真正地展开一场生死相搏。 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的胜负,最终还是要靠着自家的城上城下这一群自家的后辈们去换取。 大祖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呵呵,那小子没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地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让他蛮荒妖族损失惨重的年轻人。 在他心中,只要那个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小子不出现,那么这些满脑子就知道直来直往的剑修,就不再会是妖族的对手。 只是话音落下,一道声音忽然在城头响起,如同炸雷一般,打破短暂的宁静。 “怎么?想你爹了么?” 这声音中带着调侃和不羁。 老大剑仙听到这声音,立刻看向声音的来源,剑气长城不远处的天外忽然出现一道道流光溢彩,等到化作人形后,老大剑仙欣慰一笑,化作云烟消散不见。 陈清都向来如此,孤独地守着剑气长城。 只要他在,剑气长城就在。 哪怕此时他的身影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他的存在却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让整个天下都难以对他忽视。 城头上的人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热闹起来。 “哈哈哈,二掌柜的,又回来?!”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会回来!” “哈哈哈,说得好啊,二掌柜的一出口,就知道有没有啊!” 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充满喜悦和兴奋,原本蛮荒妖族那气势滔天的威压也在这个青衫年轻人出现的刹那再也不见踪影。 大祖的脸色一沉,他没想到那个小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但他很快就恢复平静,他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战局。他轻轻跺跺脚,整个人就消散在原地,下一刻就马上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侧目后看,所有妖族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战已经无法避免! “杀!” 大祖一声令下,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无数妖族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剑气长城地发起冲击。他们的身影如潮水般汹涌,带着无尽的杀意和疯狂。 陈平安站在城墙上,紧紧地捏着拳头,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无畏,他望着城下的那些妖族,心中没有丝毫畏惧。 “杀!” 他大声喊道,声音中充满力量和决心。 他的命令如同导火索一般,瞬间点燃城上众人的斗志。 “杀!” 无数飞剑应声而起,各自化作剑雨,如同一波波汹涌的浪潮,一茬茬地开始收割着妖族的生命。 剑雨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惨烈的大战,一触即发。 这场战斗,仿佛没有尽头,双方都在为自己的信念和荣誉而战。而这一战,也持续十年之久。 观湖书院。 今日的张老夫子难得地朝着学生的舍馆走去。 他的步子很轻,仿佛生怕打扰到什么。 途中,不少人看到他都要行礼,却被他纷纷挥手拒绝。 他的心中似乎有着自己的目的,径直来到一处舍馆外。 此地幽静,又有竹林环绕,看上去好似是对一个学生的冷落,实际上却另有考量。 张老夫子静静地站在舍馆外,心中思绪万千。 这里面那个叫做徐长风的学子,充满朝气和才华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舍馆内传来轻微的鼾声。 张老夫子微微一笑,他知道,那个学生就在里面。他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 舍馆内,一个模样异常俊秀的年轻儒生正埋头趴在床上,他轻轻地哼两声,刚要翻身,却像是感知到整个房间的光线出现一丝变化。 他立刻站起身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夫子。 “啊?先生,您怎么来?” 此人正是已经十八岁的徐长风,有些惊讶和疑惑。 他近日挑灯夜读,刚休息没多久,就感觉到房间里有人走动。他本以为是自己太累产生的幻觉,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家的先生。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眼中满是慈爱, 声音温和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长风,你近日可好?” 徐长风连忙行礼,“先生,学生一切安好。只是近日学业繁重,有些疲惫罢。” 张老夫子点点头,“长风,你勤奋好学,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不可过度劳累。” 徐长风感激地看着先生,“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满是欣慰,这个年轻人是那位留下来的人,日后前程定然无限风光。 “长风,如今你也十八岁,可有什么打算?” 张老夫子问道。 徐长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先生,学生想继续努力学习,将来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张老夫子点头,“好,有志向。但你也要知道,人生不仅仅只有学习,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你要学会平衡,才能走得更远。” 徐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先生,说道:“先生,学生明白。”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感慨万千。 “长风,如今我已挂上贤人的名头,境界也有所突破。” 张老夫子说道,“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徐长风摇摇头,说道:“学生不知,请先生赐教。” 张老夫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意味着我有更多的责任和使命。我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后人树立榜样。长风,你也要努力,将来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徐长风知道,在他入书院后许久,才发现,原来这些先生都是神仙。 徐长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先生,学生心中并无太多想法。只是觉得先生们言出法随,能够轻易地就将道理刻印在人心中的法术实在厉害。” 张老夫子点头,道:“长风,你说得没错。儒家的法术确实有其独特之处。但你也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不能只看到别人的优点,而忽视自己的潜力。” 徐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先生,说道:“是,先生,学生明白。”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满是欣慰。 他知道,这个学生很聪明,一点就通。 他相信,只要徐长风能够保持这样的心态,将来一定能够取得更大的成就! “长风,你可知道,自从平安哥十年前托人寄送一封信,告诉你要出远门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是为何故?” 张老夫子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你心中可有想念他?” 徐长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先生,学生自然想念,很想知道他现在何处,过得如何。” “长风,你重情重义,这是好事。但你也要知道,人生充满变数。我们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要向前看。” “先生,学生明白。”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人生就是这样,聚散离合,在所难免。你要学会适应,才能更好地生活。” “先生,学生明白。”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满是欣慰。 徐长风记得一次回到山上,结果就只有暖树,周米粒,陈景清他们在山崖上等着自己,其它几个山头上的客人倒是不少,只是你生性喜静,从来不凑热闹,也就少好多乐趣。 “先生,学生生性喜静,不喜欢热闹。那些客人虽然很多,但与同窗并无太多共同语言。学生宁愿一个人静静地看书,也不想去凑热闹。” “长风,你有自己的选择,这很好。但你也要知道,人生不能总是一个人走。有时候,我们需要和别人交流,才能更好地成长。” “谢谢先生教诲!” “长风,现在马上临近过年时分,就要回山,你心中可高兴?” 张老夫子又想起来一事,调侃道。 徐长风微微一笑,说道:“先生,学生自然高兴。学生归心似箭,熬一宿总算完成课业。此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收拾衣服,就趴在床上打算美美睡上一觉,准备骑着黄狗朝自家山头奔去。” 张老夫子点点头,说道:“好,回家过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你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多陪陪家人。” 徐长风感激地看着先生,说道:“先生,学生记住。” 张老夫子看着徐长风,心中满是欣慰。他从怀中拿出一些糕点和春联,递给徐长风。“长风,马上过年,这些糕点和春联,拿去你山头那边,讨个吉利。” 徐长风接过礼物,眼中满是惊喜。“啊?谢谢夫子!” 他下意识地就知道这些礼物的用处。 他心中想着,这些糕点可以分给阮秀姐姐和李柳姐姐。他要把多的给阮秀姐姐,少的给李柳姐姐。 不然李柳姐姐长胖,身材走样,到时候可嫁不出去,愁死个人,还得要他多出面才行。 至于阮秀姐,反正都那么圆的脸,再吃点也没事儿。 还有春联,这东西他是听暖树姐说过的,平安哥小时候家里穷,最大的愿景就是贴春联。在他看来,这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却对徐长风来说很大,只要关于平安哥的都大! 徐长风本来打算朝着先生作个礼数,结果马上想到之前的劝告,就硬生生地忍住,只好道声谢。“先生,您真是太好,这些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等回到山上,就送给阮秀姐姐她们。” 张老夫子微微一笑,说道:“好,知道你小子孝顺。不过,回家路上千万别逗留,莫要与那山水精灵产生冲突。若是…… 算,你继续睡吧。” 张老夫子本来还想要交代一二,结果看到门外忽然钻进来一条黄狗,瞬间没交代的心思。因为这条黄狗已经突破金丹境。而且还是血脉极为精纯的那种杂血!比之上古某个吞日凶兽一脉,不遑多让!他交代这小子不要惹到别人,还不如交代这条狗,不要去吓到旁人。 张老夫子心中暗暗摇头,没曾想黄狗直接看出他脸上的嘲讽,立马朝着他叫嚷起来。 “汪汪、汪汪!” “右护法,你又要乱来是不是!” 徐长风刚收礼,哪能让黄狗惹到自家先生,连忙走过去,拍两下黄狗的脑袋,训斥道。 “汪?” “你要是再对先生无礼,那我到时候就带着礼物跟阮秀姐说,这送糕点的先生就被你凶一通!” “汪汪汪!” 黄狗听到这名字,赶忙摇起尾巴来,同时将脑袋尽量地埋地上,让自己的背部尽量展现得像是一道极其平滑的曲线,狗脸上呈现出一副和善的面孔。 “恩,这才乖嘛。” 徐长风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哼哼笑笑,“走!准备回家!” 徐长风看着黄狗,心中满是欢喜。他知道,这条黄狗虽然有时候很调皮,但却是他的好伴读。 也就是在这些平凡日子里, 大事与小事,都这么匆匆而过。 第37章 子曰 张老夫子离去不久,徐长风就收拾好东西,带着黄狗来到了书院的门口。 他在学院里从来都是孤行者,一般同窗聊的什么家国大事,经常是在他的耳朵里常常站不住脚。 他更喜欢的是那杂记里的江湖故事。 里面曾经有一本山水游记,里面讲述的是一个以诗篇作根基的大道修士。 那人姓白,是个自称落魄的读书人,但是游记里作者对他的评述却是一个浩然天下最得意之人。 有年中土神州某地大旱,白大剑仙一剑引得黄河之水倒卷,解了大旱之苦。 于是有了那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 当时徐长风读到此处时,恨不得也立马站起身来模仿一二。 可惜当时正是夫子讲课,他再三考量,还是从了心。 心绪思索里,这会儿马上临近过年,此时小雪飘飘状如柳絮,整个天地好像被裹上了一层银装,行人过客大多都是书院子弟。 由于平日里他也觉得骑狗有些不大拉风,毕竟看着很多天上那些个坐着飞剑的,唰唰而去,让他一般每年回家都是找了书院的小路。 一条羊肠小道,无人问津。 “右护法,待会儿你可盯住了,别被人看到我骑着你回家,不然我这脸的面子可就没了。”徐长风拍了拍狗脑袋,再三叮嘱。 “汪汪汪!” 右护法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出人言,反而是低下头刨了两下地,算是同意徐长风这个说法。 只是它心里不明白,自己当坐骑,难道不够拉风么? 一个谪仙样的美男子,不该有一头强大的坐骑吗? 它可是金丹境啊! 金丹境的含金量,这个宝瓶洲除掉自家等几座山头,谁有这么好的福气? “知道你不服气,没办法呀,你看你那么小一只,被我这么大个人骑着,别人看上去就会以为是我在欺负你来着。”徐长风安慰了下。 右护法只好点了点头,按照惯例,钻进树林里,趴在地上,准备变大。 看到黄狗这么听话,徐长风也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家狗子会说人话就好了。 可惜听说妖族修炼人身都好困难,自己得好好努力,争取早点做到言出法随的地步,不然的话,狗子的化形之路,道阻且跻啊! 正这样想着,徐长风的肩膀忽然被人一撞,整个人忽然就踉跄一下,接着踢到了石子儿上,一股脑儿地朝着山下滚去。 此时山脚下清一色地都是书院学子的的随从。 某个出身南边小国,但是国力正盛的皇子此时还在摆弄着自己的学识。 “这书院也就那样,我就是一天不听课,也照样次次拿满分!” 皇子此时被一群同窗众星拱月地护着,前后马屁拍个不停。 “是啊!” “殿下真是英明神武!” “厉害啊,这么难的课题都被皇子找出来了!” “哈哈哈,满分也就是只有满分,不然那徐长风有什么资格跟殿下并列第一?” 某个人说到这个名字,场面忽然就陷入了安静当中。 因为他们都感知到了皇子的愤怒。 “不要跟我提那个贱货,一个好运气的泥腿子,老子开苞的时候,他还没满月呢!” 众人低头,连连应是。 他们知道,这个皇子与那徐长风是同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至于学业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也就一句话能够概括: 有钱能使鬼推磨。 书院并不禁止这种行为,听闻是一种潜规则,很多人开始的时候都觉得是一个不耻行为,毕竟靠的都是那肮脏的钱货交易,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真当他们了解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都是卖方明码标价,甚至是坐地起价。 前者通常都是一些诸如徐长风那样的泥腿子做出来的事情。 每一次考前都会押题,然后进行售卖。 不过那小子鸡贼,从一道题一个价格,到所谓阶梯式问题,阶梯式价格…给他们属实是摆了一道。 但是还好的是,那小子做事情还算靠谱,至少在答案上都没有糊弄他们。 当然,后者的话,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因为后者,变化可多了。 有家道中落的,有暴发户的,也有山头上培养的,某个俗世王朝的……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更像是一种投资。 这些人卖的,可不是什么答案,而是一份份的人情。 他们不买,那么就失去了一份结交的机会,买了,还容易翻船。 所以他们对于现在不论是对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些嗤之以鼻的同时,到了年末,都又开始纷纷掏钱袋子。 买了再哔叨! 闲话至此,山上忽然传来一阵阵的窸窣声。 皇子有修为傍身,提前知道点动静,于是抬头望去,结果就只看一团泥浆裹着的肉体朝着山下滚来! “啊啊啊!” 泥团在空中哀嚎一声,飞速地撞入人群。 最终,徐长风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扑,正中央的皇子撞飞出去! “啊!好痛!” 徐长风满身淤泥不说,还满是淤青,这会儿头上杂草密布,模样狼狈。 只是由于在山上修出来了一口浩然气傍身,虽然掉一块肉,但是这一下反倒是被一群人给围了上来纷纷指责道。 “怎么走路的?” “走路不长眼睛吗?” “……” “啊?对不起,对不起!” 徐长风还没稳住脚步,就立马疯狂道歉。 “对不起你姥姥!给本殿下舔干净了再走!” 被撞的皇子姓王,猝不及防下,破口大骂,根本就没有丝毫往日里的涵养。 “可是……可是我……” 徐长风被他这么一吼,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你姥姥,给本殿下立马跪下认错道歉!”皇室子弟趾高气昂,他此时目光也隐约地看向山道那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着他点了点头,随后消散不再,于是他的底气越发地足了起来。 “算了,算了,殿下,咱们赶紧上马走吧。” 有同行之人看清楚面前这个人是谁后,忽然就明白过来,面前这个相貌非凡之人是谁,连忙拉扯着他的衣袖道。 “走?走什么走?!” 皇室子弟甩手道,“这小子今天就是说破了天理去,也得给老子当牛做马一百年!” “他娘的,老子从来没受过这等晦气,居然被这小子给坏了好心情!” 这个时候,山上原本都已经变大的右护法也跟了下来,只是此时维持着常态,冲着他们狂吠起来: “汪汪汪!” 右护法听着自家小主受辱,再也忍不住,立马朝着空中一跃,结果马上就被徐长风一只手拉住,抱在怀里,撸着他的脖颈轻声低喃道: “阿黄,别,咱们刚才没作对,该认错就是了。” 看着他的这副怂样子,皇室子弟的心情一下子通畅起来,在书院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多了,他都忘记了自家人本该有的权利,面对所有的一切不足,他都可以说不! “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贱民,怎么能与自己同窗?! “还有这条狗,今天正好天气凉,杀了炖汤,刚好!” 看到右护法毛色顺亮,皇室子弟顿时又有了新的主意,只是他的同伴此时都大多开始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分毫。 “不行!” 听到他们要对自家狗子这么做,徐长风连忙拦着他们,双手撑开,将狗子拦在身后。 “哼,不行?那你就赔钱!” 皇室子弟姓王,单字一个严,此时看着这平日里被各个先生夸奖得像是天上谪仙的家伙居然这么软弱,越发地嚣张起来,直接一只手点在他的胸膛上,一字一句道。 “啊?好,多少。” 徐长风先是一愣,立马就应声同意。 “哼,一枚雪花钱!” 王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虚着眼,不相信这个泥腿子会拿得出来,实际上不只是他,哪怕是在场的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这个徐长风是出了名的穷鬼。 在这个书院里,平日里都是吃的堂食,从来没有过下馆子的经历。 书院里头很多需要花销雪花钱的地儿,从来都不会出现过他的影子。 听说有什么好吃的,还得经常打包带回院子给那黄狗吃。 这些事情都是传遍了的,不然也不会每年都有那么多人找徐长风买答案。 “啊?” 当听到这个价格的时候,徐长风愣了一下,这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 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枚这种神仙钱。 要知道,一枚雪花钱,就是一千两银子。 多少小国山下官员的俸禄,也不过就是二两的? 他哪有那么多钱? “哈哈哈哈哈!”王严看着他的这副清澈愚蠢的目光,顿时狂笑起来,“孤就知道你小子拿不出来,要不然,还不会给人卖答案的!” “唉,不一定,人家卖了这么多考题,说不得还是有钱的。” “是啊,是啊,要不然咱们把他身上的钱都给抢了吧!” “说的不错,要不就这么干?!” “哈哈哈!” 忽然有人在人群里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火热起来,看向徐长风的身子都像是一群饿狼。 “你们,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书院吗?!” 徐长风下意识地朝着后面退了一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高声道。 “哈哈哈!” “小子,这里已经是书院的山脚下,现在书院又没这么多的规矩,你可要好好保护好你的钱袋子了!” 王严站在人群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就如同在审判一个罪孽深重的犯人。 “别,我给,我给!” 看到这些人的模样,徐长风想起来别人的告诫,连忙将怀里的包拿了出来,朝着他们递过去。 “我给你们了,你们别伤害我!” 他说着,又朝着后面退了几步,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退到了山路上。 “哈哈哈,天真!” 王严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连忙下令道,“上,揍死这个泥腿子!” 他一声令下,忽然所有人都将他的钱袋子忽略,开始朝着徐长风冲过去。 “你们真别过来!”徐长风气急,这些人怎么听不懂话啊! “哈哈哈!” “哈哈哈!” “真的,你们别过来!” 徐长风再次警告道。 “汪汪汪!” 右护法看着自家小主要被围殴,也是着急起来。 它是得过那个老先生的密令,不得随意显露修为的,要不然它现在早就一巴掌把这些家伙拍成肉泥了! “上,第一个把他打趴下的,赏千金!” 王严直接给了最后的指令。 这一下更像是激起他们的兴趣,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徐长风冲去、 “啊啊啊!” 徐长风再退两步,随后干吼了两嗓子,看着面前这一堆人,自语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念完,他身上的衣服一下子爆开,接着展露出一身不符合他相貌的身材。 如同雕刻的健美身材在他的身上展露,白皙的臂膊青筋暴露,接着身上的腹肌八块尽显,撕扯着两侧的鲨鱼线。 他扭过头的那一刻,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人看得分明。 那矫健的背脊上,显现出来了一个“德”字! 徐长风很不想这样。 因为在他知道练气练武之后,他就觉得武夫是非常适合读书人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脑海中,总是有一句话,叫做: “读书是为了心平气和地给人讲道理,练武是为了讲道理的时候让人心平气和!” …… 于是, 那年冬天,大寒。 有皇子在书院的山脚下,被徐长风拔了个干净。 “我都说了,让你不要惹我,你怎么还不相信啊?!” 徐长风光着膀子,站在瑟瑟发抖的王严面前。 不是,你这么强,你早说啊,我们也不会对你做这事情啊! 王严在心底疯狂吐槽,看着倒在雪地里的一票人,起码都是二三十个,大家都是书院学生,自然多数是有修为傍身的,只是许多都是一二境界的,连柳筋境也没几个。 毕竟修士不是烂大街啊! “哥,我说,我说刚才是意外,您信吗?” 王严苦笑一声,接着就看到一只脚底板朝着他的脸盖了过来。 啪! 第38章 谁干的?! 落魄山上。 一个黑衣小姑娘坐在崖畔,静静地数着天上的云朵,眉头时不时地皱了两下,接着就好似是看到了极其好看的事物一样,立马站起身来,同时又揪了揪身边青衣小童的衣袖,催促道,“景清,景清,长风今年又又又长高了一茬唉~” “嗯嗯,知道啦!”陈景清听到最后这几个字,心里好像是玻璃碎了一地。 天可怜见,他为了等某个人长大,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这副少年模样,虽然比之刚开始上山的那种童子看上去要成熟一些,但是他却还是得压压场子,结果那个山主老爷的好兄弟,就忽然蹭蹭地长高了。 这实在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压力,恩,来自于容貌上的压力也有。 陈景清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后话,连忙也站起身,随手从天上摘下来一朵云,揉捏成小帽子,戴在小米粒的脑袋上,道:“走!咱们去接回来!” “唔唔唔!” 周米粒被一朵云给糊了视线,怎么都看不清,只觉得被拉着手,哧溜溜地往着山下跑,一颗米粒大的胆子呼噜噜地狂跳。 “景清,景清,慢点,慢点!” …… 山脚下的黄槐小镇上。 徐长风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衣服在东风中缩着脖颈。 虽然有修为傍身,也不碍他想要直接用身体去接触整个天地冬寒的侵蚀。 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感觉,生老病死,在山上人眼中都是习以为常之事,可对徐长风而言,还早,他觉得大家都是人,这些都是需要正常经历的。 甚至他对于所谓修行能不能够与天齐寿的问题,都有不同的看法。 “汪汪汪!” 右护法跟着他的身边,这会儿看着小主一身惨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输了来着。 不曾想小主口含儒家经典语录,双手仁义,背肌道德,揍得一群人叫苦连天,就是那个皇子也被他揍得不轻。 这种场面实在难得,它当时甚至还生出来了一丝想要直接开个镜花水月来着,可惜后面想了想,还是不给主人添乱了,毕竟小主要是开镜花水月,跟山上的那个老厨子揭开面皮都差不多了。 万一招惹来了一些个寂寞深闺的老仙姑,给主人直接掠了去,到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它还百口莫辩。 “好了,好了,你别说出去啊。” 徐长风听着狗子跟自己打招呼,忽然想到一事,赶紧叮嘱道,“否则以后你就不许跟我走一路了。” “汪~” 右护法摇晃了两下尾巴,听到这话,赶忙耷拉下去,低眉顺眼地望着地上的石板路,轻手轻脚地走在路上。 小镇子他们其实都已经从小逛过了,只是小时候还是不大懂,为什么那个杨家药铺的老杨头总是看上去神采奕奕,等到后续他有了修为,这才明白,老杨头也是修士,只是他那种修为,估摸着也就一点点。 不过有一说一,杨家药铺的药膏还是极好的,至少在徐长风看来,他每一次去那头拿些跌打药,一抹上去,就能够感觉到清清凉凉的气息直往他的体内窜动。 先前跟人搏斗,他的双手也被那些人的脸给砸得疼了好一阵子,此时回到镇上,他的第一个目的地,自然是冲着杨家药铺子去。 药铺子, 还是那个熟悉的店面,徐长风刚到门口,身后的右护法就挪不动脚步,走了两下,又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这里头的那个老杨头,小主平日里进去,倒是可以让他嘻嘻哈哈地,但是换做常人,那个老杨头的脸都能苦得挤出水来,它一个妖族哪儿敢站在这位面前? 论资排辈,自己好像也就是一个区区的骑龙巷左护法,啊,不是,已经更名右护法了。 但是,他也不配在那位老爷面前站着不是? 前面几次陪着小主来,每次都是站在药铺子外边儿,就感知到一股浩瀚的气息萦绕在这个药铺的后院,稍稍瞥见一眼那位的容颜,就让它几乎肝胆欲裂。 这种来自于血脉上的恐惧,它甚至都说不上来,只想要趴在地上,捂着脑袋。 只求一巴掌不要拍死自己! “哎?你咋又不跟进来了?” 徐长风转过身,看着死活不肯再挪步的右护法,挠头不解。 “进来吧,还愣在外头干甚?” 药铺门口,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来,接着黄狗如得敕令,艰难地站起身来,然后跟在小主身后。 “哼,看你这德行,那杨老爷子又不坏,你怕他做什么?”徐长风看着狗子在听到里面的老爷子说完话后开始动身,气笑道,“真是白喂你这么多年了,我上山就要告诉老厨子,我想吃狗肉了!” ┗|`o′|┛ 嗷~~汪汪汪! “哈哈哈!” 徐长风看着狗子急得团团转,追着自己的狗尾巴转圈,连忙抢先跑进药铺子。 里面的那个大姐姐苏店,此时看到他,脸上一笑,先是捂着嘴笑了一声,然后眼神示意后院子里头,那边老爷子正在等着他。 看到熟人,徐长风连忙笑裂了嘴,“哎嘿,苏店姐姐好,嘶~”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他嘴角的擦伤一下子就疼了起来。 “呀?小长风,你咋回事?被人打了?” 苏店看着他呲着个牙,疼得难受的模样,目露忧思地问道。 “没,没,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徐长风知道她使坏,连忙解释起来,不曾想这一解释,反倒是让苏店的话匣子打开了。 “什么?你被人打了?!” “啊?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说出去啊?” “哦~,那好,我给你保密!” 看着苏店在那里神采飞扬的造谣,徐长风双手一摊,侧耳听着后院那边的动静,两三个呼吸间,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回事?你在外面被人揍了也不知道给家里送个信!” 一个佝偻的老爷子从药铺后院急跑而出,一把就将徐长风拉到身前,左右打量了一下,又把衣服扒拉开,看着身上青一团紫一团的模样,瞬间就变了脸色。 “哪个混账玩意儿干的?!” 第39章 反了反了! 宝瓶洲。 落羽国,皇城。 王严满是舒爽地将身上的侍女随手丢到地上,看着地上跪着的下人,“怎样?” “殿下,那小子实在有些难找,一入山林,就几乎找不到踪影,不过最后打探的消息是在……”探子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眼王严,随后又飞速地低着脑袋,不敢继续说下去。 “说!”王严看出来他的恐慌,忍不住从手边抽出来一条皮鞭,落在探子身上。 啪! 啪! 啪! 连着三下,打得探子的背上血肉翻飞。 “殿下恕罪,那里实在是……”探子忍着疼,求饶道,“那里实在不好说出来啊!” “哼!还有什么地方是我王某去不得的?身为一国皇子,哪怕是与那占据半壁江山的大骊王朝境内,也得是县令亲迎!” 王严说到这里,隐隐有些傲慢,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有些战战兢兢地看向他,“等等,你不会说的是那小子……” “是的,那小子是最后的迹象是在大骊王朝……”探子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已经难看极了的皇子王严,又补了一刀,“处州地界。” 处州?! 操!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王严的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 这个地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里充满着太多的神秘,正所谓宝瓶洲年轻一代谁称雄? 把手言欢望处州! 那里有神秘的落魄山,当年直接剑挑正阳山! 一座凄惨的正阳山,到现在估摸着祖脉都被人掏了个干净! 听闻那已经是神仙中的神仙山主,因为此事甚至都走火入魔,再不问世事。 至于他如何知晓的? 那作恶猖獗的马家,就在这边隔着不远! 他如何不知道? 那马家平平无奇,实际上还不是靠着在那兵家一脉的马苦…… 这个名字刚有起色,他就立马噤声。 那位杀人如麻,如果不想在半夜被人平白无故地摘了脑袋,那么他就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另外还有好些年轻一代,虽然只是初露名头,可那些人也不是落羽国能够轻易招惹的对象! 王严此时双膝有些软了,正要扶着跪倒在地的侍女身上。 只要是与那黄槐小镇沾上了联系,那他就是惹到了天大的祸乱。 这种锅,他可背不下! 正在犹豫之时,门外又进来一个探子,当即汇报。 “启禀殿下,徐长风的来历查清楚了!” “落魄山?” “不是,是一寻常猎户家的孩子,此信乃是花费三千两银子,转多人之手,才得到的。” 探子从怀里掏出一封褶皱的信件,其中还带着不少的血迹。 “什么?!” 王严来了力气,用力拍了一下侍女的丰满处,赶忙从那探子手中拿起那封信件,两三下拆开,飞速看完之后,脸上的抑郁顿时消散不再。 “哈哈哈哈!” “我就说,那小子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是那地方的人!” 王严说到这里,又谨慎起见,连忙再看了两遍。 这信里面,横竖都写着,那徐长风家里就有那么一个兄长,年少时家里穷得连串糖葫芦都买不起,年轻时候因为有那么些个一二的机遇,买了几座山头,后来出远门,在外面干些包袱斋的勾当,打架喝酒纹身等等,赚了不少钱,当了暴发户,娶了房还没过门的人家,这会儿正打算养老…… 上面的日期差不多已经距今十年。 可是那又如何? 看模样,那小子也就如此了。 有些财富,这个财富二字值得推敲,到底是多是少? 反正要想有个书院的名额,肯定不低,不然这一封推荐信函定然不会被人刻印下来,当作后手证据! 这也是一个扳倒张乾明那老东西的好机会! 同时,他甚至还想看看那徐长风的嫂子长什么模样,看着信上,听说还有几个女娃娃,论着年纪,可能都已经成年了,真是可以玩玩了。 他的想法一下子不可收拾起来,此时他完全忽略了刚才那个探子紧张的模样,直接将任务交给面前之人,“从此之后,在外便宜行事,只要找到那小子,多少钱,都花得值!” “是!” 看着探子远去,王严心里头越发的着急起来! 那狗东西让他浑身精光地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整天,出臭名不说,还被人当场吟咏了不少诗篇! 这让他如何在学院里面混下去? 唯有找到这小子,以牙还牙,方能泄恨! 他这般想着,心里头越发的期待着徐长风在他面前跪下来的样子。 那张长得女人都嫉妒异常的脸上,到时候可以刮下来给自己! 哈哈哈哈! …… 处州,槐黄小镇,杨家药铺子。 “谁干的?!” 老杨头难得地在徐长风面前凶巴巴地垮脸。 “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徐长风挠挠头,然后将狗踢到身后,“别听苏姐说的。” “哼!当我眼睛不好使么?!” 老杨头皱着眉,他看得出来这小子没怎么受伤,只是身上有些被人特意留下的痕迹,比方说一些个独门手段,可能山下人会觉得稀奇,但在他的眼里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随着他在徐长风的肩头一拍,这些玩意儿就化作云烟散去。 他将目光放在黄狗身上,停留片刻,心声言语道,“你要是护主不力,那你一身血脉怎么提的纯,就怎么挤出来!” “嗷呜——!” 右护法哀嚎一声,心湖里顿时出现一阵阵雷鸣,每一个字都好像是灼热的烙印,直接在心田上落下痕迹! 这个罚,它必须得认! 只是这一声哀嚎起来,门口就又进来客人。 苏店看模样,朝着黑衣小姑娘笑了笑,然后就将目光放在那青衣少年身上,这小子是不是又喝醉酒了,需要开点醒酒药。 “不是,我是来接长风的。” 站在门口的陈景清看着里面正在发脾气的老爷子,心里犯怵。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老头居然破天荒地在徐长风的面前也会发脾气,不知道是哪儿惹着了。 “汪汪汪!” 右护法看着身边的龙头大哥不知情,连忙告知原委,不曾想这位的反应比老杨头还要大! 啪嗒! 板凳掀翻,陈景清叉腰,气势汹汹。 “反了他了,居然叫人揍我家长风?!” 第40章 买命钱 落羽国皇宫当中。 经过再三思量,王严一咬牙,一跺脚,转入书房,喊来近侍。 “我再问你一遍,那小子要是处理干净,多少钱?” 他话说到这里,将目光停留在近视的脸上,仔细打量着他是否说谎。 “这个价格……” 近视想了想,又沉闷片刻,最终底气有些不足地道,“大概五十枚雪花钱!” “什么?!这么贵?!” 王严手上一紧,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会这么贵? 要知道自己若是在自家的山河里要谁的命,那都是完全不用花钱,甚至还能得到不少供奉的! 可现在只是要一个徐长风的性命,结果就得花这么多?! 一枚雪花钱,一千两银子! 这当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是啊,殿下,您想想,那徐长风可不是一般人……” 近侍解释道,他是跟着王严从小看到大的,知道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哪些人。 这一次的徐长风可是书院的人! “恩?” 王严一时间没想到这个问题,此时皱起眉头来,思量着,半天都没想得起来那小子的身份是什么,不由得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那小子可是书院的人呐!” 近侍提醒道,然后悄悄地擦了一把冷汗,眼神飘忽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个皇子的脸色,又接着说道,\"那小子还是书院夫子张乾明收的,算是嫡传也不过分,若是寻常人去下了手……\" 王严听到这里,头顿时就疼了起来,随后将手中这一袋子雪花钱递给他,嘱咐道,“这里面有四十枚雪花钱,安排人去把那个小子解决了!” 他递过去后,没两下就马上又想要拿回来,眼神里满是挣扎,毕竟神仙钱可不是一般的金银财宝,真让他丢出来这么一大堆,那些个例钱可是没几颗了。 “这……” 近侍一脸难办之色,看了看袋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这个皇子,终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点头答应道,“是!” “那你就快去吧!” 王严看着他手中的那一袋子神仙钱,心疼不已,可是一想到那小子在开学之后,就不再见到踪影,顿时他又觉得心情好极了。 只要有所舍,就能有所得。 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望着近侍快速离开,他不由得哼起了小调调。 …… 近侍趁着天黑出了皇城,找着路子走到一家客栈,摸黑走进去,抬头就看到了一个老掌柜。 “哟吼?稀客。” 老掌柜认得这人,皇城的近侍,在他们这儿都有画像留存。 靠着这等行当生活,他们怎么可能敢疏忽这些? “嘿,掌柜的,来一笔生意?” 近侍看他上道儿,也不管此前是不是有过几次交道,从兜儿里掏出来五颗雪花钱铺在桌面,“规矩照旧。” “嘶~” 看到这些雪花钱,掌柜的眼睛就开了光,连忙哎呦一声,兴高采烈地拢过来,捏在手上,啧啧道,“要不说还得是您老人家呢?” “放心好了,这规矩咱小的自然懂得起。” 老掌柜的在这边扎根多年,由于是小国的缘故,虽然往来黄白之物不少,但神仙钱一年也难得一见,更何况这种阔气的主儿? 就是不知道这位要发布个什么任务,如果是晚了,迟了,或者对面修为高了,那可就难了。 “恩,行,那你现在就把任务发下去吧。” 近侍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堆讯息,只是上面掩藏了徐长风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处州山野上的毛小子…… “客官,明人不说暗话,咱也不是什么脑子不好使的,您这上面的信息没给全吧?” 老掌柜嘶溜一下,扯着山羊胡,缓缓地把手中的神仙钱放回桌面上。 “呵呵,你自己看着办吧。” 近侍冷笑两声,就要准备将那桌上的神仙钱拿走。 “停,这单子,我先接了。” 老掌柜实在舍不得,他也是不知道这位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花了这么大价钱去杀一个毛小子,再怎么样也得好好调查一下,不然万一折了本,可不划算,于是他又开口道,“先说好,这是一本买卖,如果第一次不中,那么第二次就是最后一击,没有第三次。” “哦?” 近侍虚着眼,看着他,面上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头,“行,那你到时候拿了他首级给我,我给你另一半,财货两讫,公平交易。” “行!” 老掌柜点头,等到近侍走后,他才将五颗雪花钱排开,细细地数了两遍,转入后院。 按照规矩,财货两讫,这会儿也就是押金,真正算下来,可是足有十颗雪花钱! 一万两银子! 一进入后院,他在典库当中查完秘典后,找寻不到徐长风的异样之处后,他才肯定下来。 这种动手的话,价钱也刚好,毕竟典库上面也说过,这小子不过是个山野之人,走了好运才有的今日,至于这个价格,为什么开这么大,估摸着是那占据半个宝瓶洲的大骊王朝实在太过吓人,导致宫里面的某个大人物不想要直接过境,毕竟身份特殊,又不能让身边的人进去。 这才找到自己。 “呵,乡野之人,杀了就杀了吧。” 老掌柜轻轻摇头,随后将徐长风的那一页纸撕扯下来,并不管它是否是唯一一份将徐长风这个人记录得仔细的档案,反正这个人在他这里算是销了名。 “来人,悬赏发下去。” 等到万事俱备,他在书房里冲着外面喊道,很快就有人推门而入,跪地等候差遣。 “此事五……嗯……五十两足矣,还是按照规矩,取二十五两出去备用。” 老掌柜说完,递出一张纸,交付下去。 “是!” 看着下人走远,他的心情也缓了下来。 很少没这么激动过了,一下子就能赚大把的营生。 实在是难得。 刚才他也想要说是五颗雪花钱,但考虑到那人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子,自己只需要给接单的人凑点路费就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他提笔写道,然后看向院子里的风景,临近冬日,此时正枯煞如暮! 第41章 黄狗拱火 落魄山上, 由于徐长风的百般劝说,景清大爷出了药铺子就皱着眉头。 自家山主的好兄弟被打了,他要是不给那小子一点手段,说不得日后长风到了书院里头,还要被欺负。 这一次算是过了关,那下一次呢? 这人呐,他总觉得心里边的东西不靠谱,想来想去,他还是想立马赶到那什么狗屁落羽国去,抽那老小子一耳光。 自家含着怕化了,捧着怕哭了的宝贝,结果被那老小子打了一身的伤出来。 什么? 不重? 哪里不重了? 这一身的淤青,说什么是从山上滚下来造成的,徐长风和右护法敢说,他敢信? 这肯定是对面人太多,徐长风没有打得过,回到山上又觉得丢人,索性就自称打过了。 是了,是了! 陈景清走到自家山脚下的时候,顿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干系! 同时他又撇过头去看了看徐长风的脸色,啧,好好的一个俊俏模样,结果脸上还带了些淤青。 这玩意儿,说不得就是对面怕自家人看出来了,所以才专门往身上揍的! 徐长风走路上看了一眼身边的青衣少年,脑子有些猜不透他。 景清在想什么? 他是猜不透的,但是这三步一回头,看自己两眼,然后又疯狂地点头是怎么回事? “嗨呀,长风,你这是咋了?” 忽然,一声惊呼把徐长风的思绪给打乱,刚抬头,就见着个发髻上插着木簪子的道士一脸痛惜地朝着他跑过来。 “哎哟哟,我滴个青天大老爷唉,你这是咋了?” 仙尉摸着他的脸,几步就走过来捧着他的双臂,痛惜不已, “哪个遭天杀的瘟丧给你揍得?告诉你家仙尉哥哥,让我去会一会他。” 说罢,道士就装模作样地随便做了一个指诀,掐了片刻功夫,直接朝着天上这么一比划,然后做了一副高人的模样,“放心,这一招,很帅,一般人可学不会,你要不要我教教你?” “啊?” 徐长风愣在原地,给了一个无言以对的表情,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了一样,他从竹箱里掏出一本书籍,递过去,“仙尉道长,这是您当时说的……” “咳咳咳!” 仙尉道长眼疾手快,两三下就收了起来,就连青衣小童都没看全名字,就知道上面的画面大多是一些不适合徐长风这种浩然儒生看的玩意儿,顿时就来了兴趣。 “哎哎哎,仙尉,仙尉,给个机会?” 青衣小童凑上去,结果就见得仙尉撇开道袍,将那书册如同珍宝一样抱在怀里,道,“不行,不行!”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长风,宽解道,“小长风,别怕他,那小子要是敢再对你动手,你就直接打,打不过就告诉书院的夫子,或者让他们整点传令符来,一下子就过来给你压场子!” “呃,嗯嗯!” 徐长风装作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重重点头。 但其实他对自家的落魄山很是担忧。 毕竟山门外好多山上的神仙,都能腾云驾雾了,自家的人们还在耍戏法。 要是有了真本事,他一定得早点教会咱们自己人,不然的话,以后落魄山上的人们也会越来越少。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阵沉重,还是得好好修炼,自己现在才十八岁,只是一个区区三境武夫,柳筋境的书生,还不够,还需要好好练练,跟别人相比,实在太差劲了。 “小气鬼!” 此时,听着陈景清埋汰了句仙尉,随后又凑过去说了两句悄悄话,两人的目光一会儿在自己身上打量,一会儿在右护法身上打量,思虑片刻后,才点头,只是他们聊的什么,徐长风听不大清,反正也就是那几个嘀嘀咕咕的言语。 说不得还是与自己有关。 不过,还是不要让他们去给自己镇场子的好,景清大爷在窝里横,真到了那边,万一人家跳出来一两个龙门境的修士,或者是洞府境界的,朝着景清出手。 自己就得给他收尸了。 “好了,好了,走,上山去!” 陈景清一路拉着徐长风往山上跑,小路尽头就见着一个黑衣小姑娘挎着小布包,挑着金扁担,看到徐长风先是一喜,稀疏的眉头就立马皱了起来。 无它, 主要是徐长风的脸上这个伤看着就很疼。 这让胆子米粒儿米粒儿小的她忽然就想起来自己的过去遭遇,连忙小跑上前,埋入徐长风的怀里,“呜呜呜,长风,你被谁打了?” “没事儿,我就是摔着的。” “不信,你肯定是被人打的。” 徐长风哭笑不得,为什么自己说这些话,没有人相信啊? 只是他并不清楚,自己抹的老杨头那药,这伤势看上去一时半会儿反倒是更严重了些,无论肉眼看上去,还是用修为细查,都会让人觉得他就好像是真被人打了一样。 可实际上徐长风却能够感知得清楚,这药水擦拭之后很是舒爽,上药就没了疼感。 “哦?小长风被打了?” 一直在观察着这边的老邻居魏檗此时忽然显现,一身仙气飘飘,让徐长风唯一觉得这一位老邻居是自家认识的最厚道之人。 就是听景清大爷他们平日里说什么夜游宴,跟这一位有关系。 不过那毕竟是披云山,听闻那位夜游神确实不厚道,但人家魏檗大哥好啊,平日里还常常给自己寄一些特产,实用不说,还挺好吃。 这些年来,听说自己在书院的费用,都是魏大哥出的钱财。 “没,真没有。” 徐长风欲哭无泪,对于这种问题忽然生出一种不再回答的心思。 实在太难了,自己只是摔了个跤,怎么大家都觉得自己被打了? 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这么弱不禁风吗? “汪汪汪!” 右护法此时适时地肯定着,它刚刚被老杨大爷收拾了个干净,这会儿心思还没稳定下来,瞅着一堆大佬,赶忙拱火。 “长风可惨了,也就是小主不让我说,那些人不仅把小主人给打得滚了一地,还……” “还什么?!” 一侧刚刚赶过来的老厨子,钟倩,还有落魄山上其它的人,最是凑巧的,还是马苦玄和一堆昔日小镇的同龄熟人,此时刚好上山,黄狗的心声不大,但轻易却能被他们捕获。 “啊?”黄狗下意识地低头,软弱地在心底沉吟,“还抢小主……” ?! 第42章 刺客日记 夜黑风高,处州,一处客栈。 一个面貌无奇的男子伏案疾笔,但只是一会儿,就又扯碎了面前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 【腊月十一,目标人物出现在处州,正要动手,结果体内真气出了岔子。】 【腊月十二,目标人物出现在槐黄小镇,刚出手,就踩到西瓜皮,等等,为什么会有西瓜皮?!】 【腊月十五,伪装成小贩接触目标人物,结果过桥之时被人撞倒在地,为了避免暴露修为,迫不得已跌落河底!】 …… 写到这里,男子顿了两下,他记录这些事情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太邪门,按理说一个身份平平无奇,长相貌若天人的年轻人,杀了他也不难,可是为什么总是会被一些小破事儿给乱了分寸? 于是他在这纸上,写下感言: 【腊月初六接手任务,定金二两银子,交二压三,这一单做了,就能攒够五两银子。】 【按照现在的房价,五十两的房子已经不能讨媳妇,得换成八十两的,否则会被人看不起,这一点得注意,以后孩子取名……】 男人的灵感一来,洋洋洒洒,写了不少,甚至还这针对自己以后的遗产进行了规划。 写完之后,他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打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结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目标人物! 徐长风! 看这动向,估计是要来自己这面的客栈 男人的双眼立马就泛起来了光彩,心思活络下,连忙准备好工具,朝着楼下走去。 哈哈哈! 白花花的大银子,我来了! 客栈楼下, 徐长风站在客栈的面前,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个青衣少年。 “景清,我们不能回去吗?” “回啥呀?好不容易带着你出来一次,不得吃好喝好?” 景清大爷撸着袖子,在外面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地主家的傻小子一样,就连客栈里头的店小二都觉得好骗。 “可是这……” 徐长风的视线放在了里面的那些人身上,犹豫半响,道,“咱们身上可能没那么多钱唉?” “害呀,我有就行了,你进去点菜就好了。” 景清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粒银锭,丢向徐长风。 “嘶,真有钱啊?” 徐长风也是一呆,怎么景清在他的印象中一向都是吃酒耍拳的主,这会儿却有钱了? 不待他多想,此时只好朝着门面走进去,一粒银子被他捏成一个小圆球,放在柜面上,“掌柜的,来点好菜!” “好嘞,好嘞,客官稍等片刻!” 就在徐长风进去之后,陈景清的眼光却是将这面的客栈从上看到下,最后落在了一个模样无奇的男人身上,嘴角一歪,轻蔑笑道,“啧啧,好家伙,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重的杀心,简直了!” 最近徐长风总是不想下山,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有魏大山神啊! 人家魏大山神跟徐长风聊得到一起去,还偷偷告诉过他,最近徐长风每一次下山,总是觉得会有人在暗中偷窥他,甚至是有对他动手的迹象,只是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导致他一度是自己的错觉。 可每一次下山去闲逛,总是如此,让他不得不疑惑起来,是不是真的有人准备对他动手。 虽然一直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可还是让他的胆子小了不少,最近连年货都不敢出门去买了。 这事儿徐长风当时还对魏大山神说什么一定要保密等等之类的话,结果转过头就被魏大山神告诉了耳报神小米粒,如今这件事情,早就传得落魄山上人尽皆知,唯独徐长风还蒙在鼓里。 客栈里, 徐长风刚找好座位,正要冲着外面的陈景清招手示意,结果原地早就没了人影! “噫?景清呢?” 徐长风起身,感觉腰被人顶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顿时露出歉意,“抱歉哈,撞到你了!” “嘶!没事!” 男人本来一怒,结果忽然脸就憋得跟猪肝色一样,连连摇头,“抱歉,抱歉,是我冲撞到你了!” 他说完这话,鼻腔本来有些窒息,这一下子立马就舒缓过来,这异样让他此时心中更是一惊,连忙朝着左右打量,结果也没见着什么神仙人物,唯独一个青衣少年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当对上那一双瞳孔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化作苍白。 竖瞳! 龙目! 糟! 这是一处幻想天地当中, 男人望着身前那巨大无比的龙躯,光是一片龙鳞就足有他人高。 “小子,你还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青龙开口,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不只是一次听说过魏大山神惩戒此人了,结果还是不知悔改,非得要做此事!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男人跪地磕头,心中的惧意如同潮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啪啪啪! 啪啪啪! 这小子什么身份啊? 青龙护法? 要不要这么离谱?! 那边的人不是说了吗? 这个目标只是一个寻常之人,还说什么就当出个任务,可现在这样,能是吗? 完全不一样了啊! 这买卖,给他神仙钱都不敢做的! “速速如实招来!” 青龙开口,恍如口含天宪,震耳欲聋。 等到男人说完这些,他的目光中早就没了神采,只求速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将所有经过都说出来后,面前的这条青龙竟然不要自己的命?! …… 片刻后 “这位小哥儿,这位小哥儿?” 徐长风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忽然停滞不动的男子,心里一咯噔,生怕是刚才撞的人没喘过气来,怕得要死。 男子神魂回归,看着身边这个一脸和善的年轻人,哭丧着脸,憋屈道: “没,没,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说着,就一股脑地朝着楼上走去,噔噔噔地上楼,又噔噔噔地跑出门,目光再也没有看过徐长风一眼! “啊?” 徐长风愣住,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消失的那个男人,不由得惊疑道,“我这么厉害?” 第43章 深夜入宫 今年寒冬腊月,冻死的人不少,有个外来人一头栽倒在那臭水沟里,再也没爬起来过。 听官老爷说,还是一个修为傍身的武夫,不过这些,跟平民百姓都没关系了。 当然,那天晚上,还有人遭了罪。 只是,这等隔着半个宝瓶洲的事情,没几个能够轻易知晓的。 …… 落羽国,皇城。 一地轻薄的纱衣和随手撕扯烂掉的布帘,展示着刚才的场景有多么绮丽,只是这种风采的为首者,此时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恨不能将脑袋深埋在地里。 踏踏踏。 步调不急不缓,只是轻轻地走进大殿,随后那张让王严早就记下的脸彻底地倒了苦水。 “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来人正是马苦玄,他自从黄狗的嘴里听说徐长风被欺负的事情,就火速地朝着落羽国而来,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上一个。 他还真想要看看,这个家伙究竟是谁? 居然能够在短时间里把长风哥打了一顿! 实在罪不可数! 非得要上杆子往上爬,那么就让他好好地给他们来一个喜庆点的日子,一起全家团圆更好! 他已经太久没有这么动过怒了! “是,是,知道的,您的画像他们早就传阅过的。” 王严苦笑着,从兜儿里掏出一张纸来,轻轻展开,上面正是面前这个人的面相。 而且还详细介绍了马苦玄的脾气,喜好,出身等等,应有尽有! “呵呵,调查得这么仔细?” 马苦玄轻呵道,扭头看了眼,就大致上了解全貌,甚至猜到了这些人把自己记录下来,是为了什么。 脚底下这个国度,与那玉京城,相距不是多大,由于宝瓶洲北方那个大骊王朝疯狂地扩张势力,如今已经半壁江山的它让南部诸国岌岌可危,于是近些年来都少有爆发大战,只是唯独不好的一点,这里面的乱象却越发的多了起来。 山上的神仙对山脚下的凡人供奉越发要得紧了,王朝庙堂上的公卿们也开始肆无忌惮进行最后的狂欢,整个宝瓶洲南部乱得乌烟瘴气,而在这几乎是吃人的乱象里,马苦玄三个字如同煞星一样地崛起,在无数血雨腥风中冲杀而出。 玉京城那边的马家,为什么能够忽然强势起来? 还不是借了马苦玄的名头,这些山上人都是晓得的,虽然私底下看不起,但是平素里无论是城隍,还是山神,对那马家,都不得不专心伺候! 这也就导致隔着的邻居,对于那位神通广大的马苦玄,盲目地恐惧起来,一人之力,就能让群雄俯首,这是何等的通天之力? “不开口?” 马苦玄张手一吸,那平日里任由面前这个跪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皇子坐着的长椅,瞬间就落在了他的身前,往地上一戳。 啪! “啊!” 王严听到声音,应激式地跳了起来,以为自己的手被压坏了,结果一看,居然完好无损,又赶忙悻悻地跪在地上,“不敢,不敢,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饶命?!” 马苦玄冷笑一声,“饶你的命?” “马爷爷,马爷爷,求求您饶了我吧!” 这个年纪已经而立之年的皇子裤裆一湿,地上啪嗒啪嗒地掉着水,浸湿了一地。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什么颜面,现在只有活命要紧,只要是能够活下来,他当场拉一坨都能咽下去! “啧,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我只找了你?” “又或者,这么多的宫殿,我不去找你那些个弟弟妹妹,皇帝老子,却专门找上了你?” 马苦玄恶心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要结果了这个男人,可是一想到这个家伙就这么直接没了,那就多没意思? 他要留下来,要好好地看看这家伙在一阵阵的恐惧中活下去! 只有从心神上折磨人,他才能够感觉到快意。 这是他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学到的,可惜那家伙现在不在这个天下。 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出手! 当然,在这件事情传开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徒弟要帮他代劳,但是他可不想,他要做的就是亲自来处理。 “……” 王严没敢开口继续言说,只是轻轻滴点了一下头。 他对这个事情也很好奇。 为什么不去找别人,为何要找—— 难道?! 不会吧? 王严的瞳孔蓦然睁大,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最近要做的一件事情! 处州,槐黄小镇! 这…… 徐长风?! “想到了?” 马苦玄轻蔑一笑,对于面前的这个皇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瞧着是废物,反倒是有些上眼的劲儿,心思活络,却不用在正轨上,反倒是打起了自家长风的主意! 该杀! 他的心头再次涌上一股杀意,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现在长风哥还没有醒过来,他不能随意干扰他才是。 “是,是,小的想到了,那位爷原来关系这么大,难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呃——” 王严说到一半,忽然脖子就被一只无名大手生生地卡住。 难以动弹,难以呼吸。 他此时跪在地上,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里扑腾跳动的心脏开始逐渐衰弱!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的吗?” 马苦玄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看着面前的这个废物,动了动手指头,那股压力就瞬间消散。 “没,没,小的一定知无不尽!” 王严跪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这里面哪怕还有恶臭的尿粪,但是那又如何? 他已经活下来了! 他跪在马苦玄面前,一一地将关于徐长风的一切事情通透地说个清楚。 其中关于一些细节处,虽然不大懂太多,但他也不敢掺假,只能说个不大明白。 “呵呵,行吧,那你知道我今夜来过吗?” 马苦玄懒得听太多告饶的话,此时俯身道。 “没有,没有!” 王严摇头,跪在地上,一直到深夜,他才抬起头来,面前哪里还有人在? 书院去不得了! 王严苦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踢到铁板了! 第44章 风雪正大 落魄山,今日腊月三十,正式过大年。 徐长风坐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侧旁的空座。 那里本来该是平安哥坐着的。 可是已经十年没有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想到这里,徐长风眼神寥落,随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一桌子可口的饭菜。 “咋了?还害羞不成?”老厨子端上一盘小炒,呈上来,放在桌上,看着年轻人这副模样,不由得好笑道。 “没有呀,就是想平安哥了。” 徐长风脑袋一歪,哪儿还有在书院里面安静本分的模样? 说来也怪,在书院里边,徐长风怎么待着,都觉得不自在,唯独在家里头,他反而觉得是那无边的舒爽。 只是他并不晓得,这些感觉从何而来,按照道理说,自家的落魄山平平无奇,远不如书院那边的山水风景好。 哪怕是说到灵气,徐长风也不觉得自家的山上,能比的上书院。 “哎哟,长风,你心里又在嘀咕啥呢?” 一道白气忽然显现,接着凭空冒出一位白衣俊逸仙。 魏檗。 魏大山神,北岳山神。 辖境之内几乎囊括着大骊的龙兴之地,但凡是他在外头碰着摔着了,当地都是一阵大地震。 “没,魏檗哥。” 徐长风缩了缩脖颈,很快回道,脑袋埋了下去。 “还在生气啊?” 看着他这副样子,魏檗哪儿还能不明白? 这小子就是知道了一些自己泄密的事情了,现在还在犯浑呢。 见状,他赶忙凑上前,掏出一把折扇,递过去,哄道,“放心好了,瞧瞧,这扇子,如何啊?能不能当作赔礼?” “哼!” 徐长风瞅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转过身,背对着他。 “真的是小米粒套的话,你瞧魏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魏檗眨着眼,说着谎话脸不红,心不跳,顺带着,他还对刚落座的小米粒使着眼神。 小米粒,小米粒,待会儿送你好东西。 收到收到,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小米粒连忙使着眼神回应道。 小金豆子嘞~ “嗯嗯!” 小米粒的嘴巴顿时咧开,但一想到人多,赶忙用手把嘴巴捂着,避着人,但是脑袋却摇摇晃晃地,显示着她现在的高兴。 看着交易达成,他连忙又转过头来,看向徐长风,结果发现那一双目光早就落在自己身上,意思就是说,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全部都被他看了个清楚。 “咳咳咳。” 魏檗咳嗽了两声,随后将扇子塞进他的怀里,“好了,好了,魏大哥真没骗你,下次不犯错了,好叭?” “恩——” 徐长风拖长了音调,想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这个扇子的模样实在精致,他如何都想不到这种用玉石雕刻的扇骨,再加上特质的扇面,是如何被人造就出来的。 “哼!” 一声冷哼,本来在场的几个人赶忙就伸直了后背,然后静等着脚步声落在徐长风身边。 “长风啊,是我给你的东西不好用吗?还是你嫌弃姐姐给你的小玩意儿啊?”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出来,随后徐长风就见着一个曼妙身姿的女子落座在他的身边,此人正是祖师堂的掌律长命。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徐长风长叹一声,苦笑着从纳戒里面掏出一堆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都是非常,恩,可爱的玩具,至少孩子在小的时候,都会觉得好玩,里面还包括吊在脖子上能勒得他脖子发疼的长命锁,以及看是小鼓,实则可以拿来当小锤用的拨浪鼓…… 陈景清此时偷摸着上桌,看着长命在,也不好说话,只是看着那些 全是用神仙钱铸就的东西,眼神又心疼,又庆幸。 心疼的是这么多神仙钱拿来当了玩具,庆幸的是这么多玩具一个不落,没被人抢走。 这个时候,尾巴一摇一摆的黄狗也跟着上了桌子,走到它的固定位置,落座下来,身上穿着暖树小管家特意买来的衣服,整个狗身上都显得一股洋里洋气的模样。 “哼,那就好,不然,今天就要吃点狗肉了!” 长命说到这里,目光落在黄狗身上,吓得它立马一僵。 自己这是又没看黄历出门?怎么撞上这位冤家了? 右护法心里叫苦。 此时没有人帮着说话,它岂不是可以想一下待会儿用什么姿势躺在杀猪台上了? o(╥﹏╥)o 呼——! 一阵风声吹过,徐长风下意识地喊出了声,“有人回家了 !” “哦?” 长命等人早就感知到这一切,此时看向徐长风,面色讶异。 魏檗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徐长风的侧颜,没有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啊?” 老厨子装模作样地端上来最后一盆炖汤,放在桌子上,捻着胡须道。 “是……是……裴钱!” 徐长风犹豫片刻,最后开口道,正好,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从阶梯下现身。 “哈哈,真厉害啊!” 裴钱原本脸色凝重,但是看到徐长风的下一刻,就立马点头嘿然道。 “嘿嘿。” 等着裴钱收拾好落座在徐长风对面,接着又是一群人上山来蹭饭。 也正是今天,徐长风才觉得,原来自家山上的人还真是不少。 甚至有些人他都不认识,就能够叫出来他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的看向自己目光中露出讶异之色,但是他还是一一还礼。 这里面有红衣姑娘,也有说话厚实的年轻人,更有仙风道骨的道士,还有那一出场,就被众人厌弃目光环绕的年轻人。 当时他走近自己面前的时候,只是说了三句话。 “我叫马苦玄。” “放心好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你,就报上我的名字。” “他落魄山管得了的,我要管,他落魄山管不了的,我也管!” 这话说完,当时那个马苦玄连热水也没喝上一口,只是叫着他的那些弟子记清楚了自己模样,若是有谁惹着徐长风了,就得做好被抹脖子的准备。 徐长风不懂,大宴过后,一人独行。 山崖上, 那年,风雪,正大,孤影思念,喃喃回响。 “陈平安,你在哪里!” 第45章 剑起宝瓶洲 蛮荒天下, 剑气长城上, 有青衫客从城下返回,落在城头上,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回望倒悬山方向,大喊道: “在,我一直都在!” 这话一出,城下的围困之势骤然一解,接着无数剑修趁乱打杀了一通,硬生生凿穿战阵百里之遥,直逼王座大妖阵前! 而城楼上,随着撤退的号角响起,米裕回到他身边,连忙凑过去打趣儿道,“好了,隐官大人,知道你在,知道你在!”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咧开嘴,看着城楼下的那些个妖族撤退狼狈的模样,哈哈个不停。 “二掌柜的就是厉害,随便嗷两嗓子就让那些个妖孽落荒而逃!” “哈哈哈,实在厉害,实在厉害!老陶我谁都不服,但是你小子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 听着众人打趣儿,陈平安摆了摆手。 由于第五座天下的开辟,让剑气长城不仅仅没了后顾之忧,还有无数浩然天下的人朝着剑气长城送家伙事儿。 送钱的多, 送礼的少, 这是已经规定下来的东西,轻易改不得。 此时,一个老人凭空出现在剑气城头上,除了几个少数如左右等人外,几乎无人能够注意到他。 望着这些高兴的小家伙,陈清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他曾经推算过,这一场战事早就该结束了,结束的惨烈,惨壮,乃至于百死无生。 只有年轻一代活下来了。 可是现在,每次大战都在不停地死人,可是这样的伤亡,对比整个剑气长城来说,微乎其微。 有那避暑行宫的居中调度,也有那剑气城头上成器的小家伙们奋勇杀敌,甚至那个董家的小家伙,他都没有再去斩落。 这些东西,都是因为一个人改变了。 这种恩情,剑气长城得认。 这种情分,他陈清都得承。 老人走到左右的身边,脸上笑意更浓,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得这个年轻人先说话。 “如何?”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陈清都知道这是在问什么,稍稍点头,“不错。” 随后,左右就将视线移到了他的手腕上,那里有着一根不起眼的绳索。 拴在他的手上,虽然旁人看不出来,可是左右却不是一般人,他在那上面感知到了惊人的生命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浩瀚,在无时无刻地滋润着面前这个老人。 他是知道陈清都的状态的。 说是个魂魄也不为过,可就是这样的状态,仍旧能够让这座剑气长城屹立万年之久! 如果他要是有了肉身呢? 或者说,哪一具肉身,能够完美地将老人曾经的肉体再一次地提高上限呢? 啪! 左右脑后勺挨了一下,转过头,双目平静,接着无数剑气噌蹭而起。 “小子,别多想了,那玩意儿的根骨怎么可能再提高半截?” 陈清都气笑道。 “说不准,毕竟是那人的。” 左右知道其中的故事起因经过,对那徐长风有极大的好感。 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他一直没能在徐长风身边护道,也不知道那位现在如何了。 按照理说,应该是走上富家子的生活了吧? …… 落魄山下, 徐长风看着一路给自己送行的众人,还有身边的狗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那个,大伙儿,你们没必要这么郑重吧?” “那怎么行?你不是说你要远游吗?” 暖树有些不放心,看着已经高出一大截的徐长风,有些担忧道,“要不然让景清陪着你吧?” 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侧旁的陈灵均,后者立马会意,实际上他也早就想说好一大堆。 “长风啊,要不然我陪着你出去吧?在山上别人都叫我落魄山小龙王,但是除了这个山……” 啪! 一个暴栗立马落在后脑勺上,陈灵均转过头去看了一圈,就发现魏大山神在那里笑个不停,恼怒道,“魏檗,平日里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要是再这样对我,我就非得把你——” “哦?你要怎样?” 魏檗捏响了手指关节,笑吟吟道。 “我就、我就、我就给你端茶倒水……” “好了,好了。” 徐长风在他们面前看得明白, 明明就是另一头的老厨子给的眼色,郑大风出的手,看着陈景清被小小欺负了一下,也笑个不停。 陈灵均一阵郁闷,他还有话没说完呢。 在山上别人叫他灵均,景清,可是真要是出了这个山,这个小镇,这个处州,那就不少人得对着他叫景清祖师爷! 只是不懂,这些人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告诉徐长风,自家的山头其实已经是扛把子的存在了? 说来徐长风下山,也是有原因的。 大抵上,就是自己在酒桌上面喝多了酒,感慨时光不易,岁月流逝,弄了个什么儿女情长,搂着徐长风说了不少浑话。 结果后来徐长风就闷闷了好几天。 至于那天他说了什么,鬼才知道吧! 他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下,还得是徐长风给自己扶起来,哪里有那么多的记性去记住酒桌上的话茬子? 结果那次之后,徐长风就开始准备下山了,一会儿去小镇上买些什么《防诈指南》,《三年修仙五年修心》…… 这些书,光是看书名,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徐长风是要认真开始修行了。 可是,老爷之前还吩咐过,不要让他随意修炼,一切顺其自然。 自己这算不算是推动了一把? 陈景清不得而知。 “长风,你下了山,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去找这些宗门……” 老厨子看着徐长风打算出发,连忙交代道。 递过去的一张纸上,不仅有宝瓶洲,还有北俱芦洲等地界的宗门,其中包括但不包含一些高人不露相的山门。 “好的,谢谢老厨子!” 徐长风接过来,连忙谢过,大致上打量了一下,目光中露出惊疑之色。 “嗯?” 这…… 自家山头这么多老熟人的吗? 怎么一个个的,在那些个书上,都有记载。 “这些是……” “这些是你平安哥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接触到的人物,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有些人说话,还是管用的好。” 长命适时地补充道,看着自家的崽长大,有些舍不得了。 “嗷嗷,好嘞,长风记下来了。” 徐长风点头,随后背着小竹厢,翻身上右护法,气势一往无前。 “啧,你们说,这算不算是剑起落魄山?” 看着他远去,陈景清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不是,是剑起宝瓶洲!” 魏檗捏着他的脑袋,笑道。 十年磨一剑,今日把示君! 诸君,请起剑! 第46章 贾老神仙 走出落魄山地界不远, 徐长风就骑着黄狗走到那传说中的牛角渡口那里,此时一个目盲老道人正在简易搭就的茅草亭间休憩,面前一张桌,两把酒壶,几只杯盏,再放着油纸包,上面堆着各种卤货。 “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换啊!” 目盲道人啧啧感叹,自从胜任牛角渡这边,他就一直秉公职守,哪怕他的大多事情,都交给了下面人去做,但是那些个账本,目盲道人心里门儿清。 “唉?贾爷?” 徐长风从黄狗身上下来,走近贾道人身侧,熟络地坐在他身边,“您怎么在这儿啊?” “恩?小长风?” 贾道人听着声音,眉头一挑,此时虽然说是目盲,但是一颗道心却通彻澄亮。 他自然认得这个年轻人,甚至他平素里还与他关系不错,只是要顾及到牛角渡口这边,导致过了年,他就得跑来这边,没办法,挣钱嘛,不寒碜,唯独一点,就是山上的好哥们儿陈景清跟他聊过的,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在这边的地位。 这咋整嘛? 那肯定是要听他们山上的老爷们指令。 贾老神仙承各位老爷们的情分,在牛角渡口这边担任着一个管事的职责,自然要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平素里喝点小酒什么的,不会犯事儿,但是对待老爷们交代的事情,那肯定是不能够轻易懈怠。 “嗯呐,小长风,你来这里是要远游出去了?” 贾老神仙是知道小长风要出远门的,大致上估量了一下他带着的行李,从兜儿里掏出三个钱袋子。 “啊?贾爷,这可使不得啊!” 徐长风看到他掏出钱袋子,赶忙给他捂了回去交代道,“您赚钱也不容易,整天来这边做活,也不嫌累,这么大岁数了,咱们还是能歇一下是一下。” 他说到这里,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有人在看到这里,又心虚地长呼了一口气。 要知道,财帛动人心,要是贾老神仙这笔钱被人看中了,说不得还走不出牛角渡口嘞! “嗯嗯,好嘞。” 贾老神仙嘿嘿一笑,瞧瞧,看吧,那些个啃老的家伙,远不如自家的孩子懂事,年纪轻轻就晓得给自己省钱。 他笑归笑,玩归玩,趁着徐长风不注意,一个投手,就把三袋子钱丢到了黄狗身上的包袱里。 这一手惹得右护法连忙点头,眼里露出一副夸赞的神情: 啧,手法上涨,不错不错! 要是换作以往,可能这家伙还丢不准,眼睛虽然是瞎掉了,但是对于他这种有修为傍身的人来说,兼职轻而易举,只是对于落魄山上的风气,右护法还是熟悉的,赶忙奉承两句,贾老神仙也给面子,当场就拱了拱手,见笑见笑。 右护法见着这位老哥哥这么给脸,瞅着桌子上的一堆好货,连忙凑过去,打算来尝尝味道,结果没成想一只手就搭在了它刚刚落在桌子上的爪子上。 “啧,韩老弟,可不厚道啊!” 贾老神仙的目光停留在它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两下,又回头看向那边被自己支走到后院搭把手的徐长风暂时没有回来,这才开口道。 “?!” 右护法眼神一愣,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名的? “什么怎么知道?” 贾老神仙塞了一个鸡腿落在它的狗嘴里,只是此时右护法根本没有多的心思吃这玩意儿,满脑子都是想着这个问题,要知道对于妖族来说,真名与性命往往挂着干系,可谓是性命相关,不过如实。 但现在这位平日里虽然来往一般,但很多时候都带着陈景清他们一起喝酒吃肉的贾老神仙居然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莫非是—— 真人不露相? 又或者是, 一个来自于惊天的大秘密被它无意中知道了? 那若是这样的话,小主人怎么办? “好了,别多心,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别再出意外了,否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贾老神仙的心声忽然落在右护法韩虹的心湖中,激荡起无数水花。 “你——” 韩虹心中大惊,这一次此人更是将自己的名字叫了出来,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 好好保护小长风就行,否则若是出了意外,你万死都难辞其咎!” 贾老神仙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随后又倒了一碗茶水,放在另一侧。 不等韩虹脸上的惊恐消失,徐长风就跟一个伙计有说有笑地的走了出来。 “贾老哥,咋了?” “呵呵,怎么?不叫我贾爷了?” 贾老神仙呵呵冷笑,然后露出一抹笑容,在他的面前,虽然双瞳失去,但是他的脸上却是给人一种老成的笑容,就好像多年的长辈一样,开着玩笑话。 “嘿嘿,不敢,不敢。” 徐长风刚才进去帮着伙计做了点活,听说这些活儿做完之后,贾爷今天下午就没有什么活可干的,到时候可以在这边亭子里吹一整个下午的风,烤个火炉什么的,到时候也会安排上。 这才让徐长风提起了兴趣,几下弄完,结果发现贾爷的活计还是蛮轻松,主要就是做做账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个盲道人来做账,但是徐长风还是帮着核算了一遍,可惜…… 没找到错的地方,这才让徐长风觉得这个贾爷是真的厉害,凭着感觉都能做这么细化的账本。 “哼哼哼~” 贾老神仙假装摆谱,随后将长风拉在身边,叮嘱道,“若是你在外面,受了欺负,先让这右护法顶上,然后你就赶紧跑,听到没?” “不行!” 徐长风听到这话,连忙摇头, “我躲着就好了哦。” “那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吗?” 贾老神仙一语点破其中关键所在,“你就是想要去找找倒悬山在哪儿,是不是?” “恩?贾老哥怎么知道?” 徐长风好奇,不曾想黄狗在另一侧笑得拱了腰。 这还要猜? 徐长风每一次有什么事情,都要先跟自己说话,随后又找到魏大山神,到最后就是老厨子,小米粒她们。 不说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漏风的大瓶子,就光是这人数上,也太多了啊! 第47章 出发 “你还以为会有人告密啊?”贾老神仙看着怔在原地的徐长风,乐呵个不停,摸着他的脑袋,转了两下,啧啧道,“可惜啊,你小子若是一条龙该多好啊?” “龙?” 徐长风挣脱开他的手掌,皱着眉头,“再摸我脑袋就长不高了!” “哈哈哈,反正你都已经长老高了,还在这里跟老哥我这里那里啊?” 看着他的身子已经足有八尺,贾老神仙脸上露出一副自家的崽终于长大的感觉了。 “去去去,我还要再想着长高一点嘞,听说别人都有九尺多高来着。” 徐长风想起来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不少关于一些风土人情,尤其是其中记载老夫子的事迹,关于老夫子座下为何有七十二陪汜先贤。 据说他每每出行,腰间都挎着一把刻“德”字的佩剑。 若是有人不服气,也不消他多言语几句,只需要将身上的上杉露出来,就能把一身的矫健肌肉露出来,脊背上露出一个极其有着威慑形的倒三角的蟒头。 光是一个九尺大汉站在旁人面前,就能够吓到别人冷汗直冒,更别说他挎在腰间的长剑。 只是根据书院夫子的话来说,这些记载只是一些野史,真正的老夫子其实跟画像上面差不多,但他们并不知道,就是他们说的野史让徐长风在心底留下了非常大的印象。 这也是他在去年末跟人打架的时候,爆衣之后,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就是跟着这个野史来进行对标。 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觉得有伤风化,不过不少的女同窗上次就是盯着自己看,怪难为情的,这也就是之前他在外面随意地取件外套披在身上,导致在到达落魄山下的槐黄小镇时,被人看出来自己的遭遇。 “切,长这么高干什么?” 贾老神仙摇摇头,顺带着又给了身边的黄狗一巴掌,一脸笑盈盈地询问道,“是吧,右护法?” “汪汪汪!” 右护法点头,狗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对贾老神仙说的话很是认同。 “你点个屁的头!” 徐长风也跟着给了它一个脑瓜子,笑嘻嘻道。 “汪汪汪!” 右护法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这个动作非常反感。 面前这个老人才不是什么盲道士,而是一个修为极高的大修士,就是不知道这位到底有没有被落魄山发现,如果发现的话,那么陈景清大爷估计早就不敢对他动手动脚的吧? 毕竟它可是亲眼见过景清大爷对这位踢过屁股的。 “啧,小韩啊,别乱说话哦。” 贾老神仙朝着他侧头,露出笑意,实则这声音却是潮海一般在它的心湖里激起万重巨浪! “嗷嗷!” 黄狗求饶般地哀嚎一声,徐长风赶忙走到近前,以为是自己刚才给的力道大了一丝,连忙把狗头捂着撸了撸,“哎嘿,这次下手重了点吗?” “嗷~” 韩虹被他这么一搂,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失不再,连忙怂在他身上,浑身打颤。 “没事儿吧?右护法。” 贾老神仙凑过去,右护法连忙跑开,徐长风只能在一侧尬笑两声,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 “对了,贾老哥,我那渡船的票子,可以给我弄一张吗?” 他说到这里,连忙取出一袋子钱来,里面都是些雪花钱,之前他不识货,后来才知道自家的山上原来穷是穷,落魄是落魄,但是一些个家底还是有的,但是几十号人都被老厨子管着钱袋子,平素里都在找他要这些东西,所以徐长风也不敢多要,就要了三枚雪花钱。 贾老神仙打开袋子一看,三枚雪花钱混着不少铜钱在里面,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其实抛开神仙钱来说,也就七八十个板子。 “啧,你说凑巧不凑巧,我手里就有这么张票子。” 他朝着徐长风挤眉弄眼,随后从怀里掏出来,放在他的面前,摇摆了两下。 “啧啧,看看,如何?” “哇,厉害啊!” 徐长风眼睛里冒着星星,他之前就听景清说过,贾老神仙门路请,来渡口这边只要找他就对了。 可没想到他的门路这么硬,居然能够随时都能拿出一张来。 此时他在徐长风自己心底排着的位置,几乎与魏大山神相当。 “啧,傻孩子。” 贾老神仙看着面前这个清澈愚蠢目光的年轻人,心里一叹,长得这么俊儿,万一被哪家山头的仙子掳了去,要是那么一年半载的,不得…… 他的思绪还没转动完,一道青色的身影就出现在白雪皑皑的牛角渡口上。 “长风?” 女子声音清脆,但是落在贾老神仙耳朵里,却有些刺耳,只是他装作一副没看到的模样,把票子放在徐长风的衣服里,笑谈两句,就开始继续吃肉品酒。 至于黄狗,本来低垂在地的尾巴立马又摇晃起来,狗头上堆着一脸的微笑,可惜立马就被青衣女子一巴掌拍飞到雪地里面,来了一个经典的倒栽葱。 “唉?” 看到狗子的下半身露在雪地里,徐长风想要给它扒出来,结果就被面前的女子拉到近前,好好打量了一下,目光热情,只是女人说话依旧有些温柔,“想我没?长风。” “想了呀,李柳姐!” “有多想?” “就像想回到书院上学一样的想~” 啪! 徐长风被无情地摁倒在雪地里,一张俊脸亲切地贴合着大地。 过了两三个呼吸,他才被李柳一手提起来,就好像是在拎着一只小猫一样。 “李柳姐,我错了。” 徐长风欲哭无泪,他只是说了个像上学一样的想,难道也有错吗? “哼,错哪儿了?” 李柳嘴角上扬,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啧,好些年不见,这小子却是越发的俊俏了。 之前她本来打算带着徐长风在身边,结果后来又考虑到他原本的生活,还是放他回到学塾里,陪伴几日后,也就离去,平素里修行无事的时候,她就会通过镜花水月来观看两下,只是终究不如亲自来把玩两下,来得自在。 “我哪儿都错了!” “切,走吧,出发!” “啊?” 第48章 找死么? 李柳说是要留下来陪着徐长风远航,但是一上渡船后,她的目光就不再只是专注在徐长风身上,而是靠着窗,看着天边。 “李柳姐,你在看什么?” 徐长风不解,开口问道。 “看你呀。” 李柳回答头也没回道。 “啊?看我?我不是在你身后吗?你看天上干什么?” 徐长风眨巴着眼,自家这李柳姐是不是在山里呆傻了,这可是病,得去治治。 啪嗒! \"哎呦!\" 徐长风挨了一脑瓜子,虽然不疼,但却依旧赶紧装作疼得抱头,转了两圈后,发现李柳并没像往常一样过来照看自己,顿时有些失落起来。 “真的是在看你。”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异样,李柳转身,走到他身边,说了一段他现在并不明白的话。 “我在试着找到你以后的痕迹,还有……” 李柳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脑海中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她在光阴长河中找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存在。 只有隐约的影子,但却在渐渐消失。 这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不懂,以前也不懂,未来,她需要去弄懂。 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迹象。 天下生灵,重在一个真灵之上,他们的每一个影子都会在那片光阴长河中显现出来,直到这个真灵完全消散地彻彻底底…… 但, 徐长风不可能会陷入那种境地当中! 因为他是徐长风! 无论是天地对他的压胜,还是后续幕后黑手对他下手,这些都不会真的让他有影响。 她相信那三位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情,但是,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已经等了太久,她生怕面前这个年轻人再一次地变成冰冷的尸体。 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是解决不了那东西吗? 她在心底一叹,随后将目光再次看向天外,她的双目中,看到的与常人不同,她的目光所及,便能直达光阴长河,虽然实力早就不如万年之前,但神位是神位,她是她,她仍然可以翻动那片长河。 于是, 此时的她看似是在静静地杵在窗边,实际上早就魂游天外,或者说,她的一粒心神已经落在了那片大河当中,开始溯源而下,逆流而上。 她找寻着每一寸的光阴,不停地在里面翻找着他的痕迹。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李柳的心神开始朝着光阴长河深处而去。 “李柳姐,你到底在看什么?” 徐长风忽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他觉得她好像在做一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一件事情! “……” 李柳沉默不语,只是依旧看着远处。 不久后,她忽然闷哼一声,脸色一白,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李柳姐?” 徐长风三步做两步,连忙跑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在床上。 “李柳姐,您没事儿吧?” 徐长风看着她的脸色白的如同白皙的纸张一样,吓得直哆嗦。 “没事儿,我先静静,你出去吧。” 李柳摆了摆手,对他下了逐客令。 等到徐长风走出船舱,她才重重的长呼一口气。 天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存在! 恐怖! 实在是恐怖! 她虽然未曾见过那一位真正地出手,可他们的影子对比下来,却是后者更强! 远超出这片天地! 这, 完全不该! 你,徐长风,到底来自哪里? 李柳低头喃喃道。 …… 走出船舱,右护法也理所当然地跟了出来。 此时渡船在云海中飞速前行,无数山上风景被尽收眼底,船上的游客此时也纷纷凑到甲板上,看着这宝瓶洲上的景致,隐隐间有流光溢彩从天幕中飘过,只是少有人看到。 徐长风此时走到人少处的护栏旁,将黄狗抱在怀里,朝着它笑道,“你要是在不听话,我就给你扔下去,嗯哼,嗯哼?” “汪汪汪!” 右护法赶忙摇头,但心里却看了一下那下边的高度,也还好,自己能够随便起飞的,现在就是给小主配合一下罢了。 它正想着,忽然觉得身体一阵摇晃,立马落在地上,看着小主。 原来是小主刚才抱着自己的时候,被人拍了两下背,导致整个身形站立不稳。 “哎呦,你干嘛?” 徐长风看着面前忽然就把他围起来的这些人,满是不解。 自己刚刚要是手上没拿得稳,那岂不是直接让右护法当场就没了吗? “没什么,就是我家小主子想要跟你做个朋友。” 面前的首领说到这里,身后的手下纷纷避开,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小道,让一个身着看上去很是古雅的女子走出来。 “公子,贵姓啊。” 这位被他们称为是小主的姑娘模样不赖,可惜,徐长风对她不感兴趣,此时只是稍稍地退后两步,却正好被他们围困个周全。 “逃?想往哪里逃?” “在这里,你就算是喊破嗓子,也没有人来救你!” 女人笑得花枝招展,对于调戏良家少男,她反倒是露出一手极其在行的手段。 “姑娘,请自重啊!” 徐长风拍开她顺在腰间的手,有些厌烦她对自己动手动脚。 “自重?怎么自重?” 她乃是一国公主,对于这等美色男子早就看腻了,只是如同面前这个小子的俊俏模样,实在难得一见,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有些挪不开眼睛,于是朝着他的面上呼出一口香气,呵然道,“啧啧,本殿下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敢问姓名?” “呃?” 不知道为什么,徐长风看着她的模样,总是让他想起来年前被自己打过的一个皇子,冷不经地冒了一句,“王严。” “恩?” 王晴听到这,立马愣住,这可是自家兄长的名字,怎么会被他所熟知,不由得双眼一眯,“你是谁?” “如果猜得没错,姑娘应该是他的妹妹才是,在下徐长风,与贵兄互为好友。” 徐长风说这话的时候,终究脸皮藏不住,不由得一红,这一点上,本来都险些骗过王晴的话术,因为这个当场露馅。 “哼!想不到皮囊这么好,结果还睁眼说瞎话,真是找打!” 王晴恼羞成怒,直接扬起鞭子就要打在徐长风身上,结果忽然天地一寒! “找死么?” 第49章 何事? 幽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也随着这一句话,整个航船都好像被暂停下来! 因为那人一步踏出,便是无与伦比的冰寒刺骨! 气温在一瞬间就将所有人冻结成冰人! 唯独在场中央的那些人并没有受到这般影响,但是他们面对的却是更恐怖的事情! ——他们将要直面这个恐怖存在! 李柳下一刻就站在徐长风的身边,这也使得众人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 王晴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上了,早该晓得,这么一个看上去修为平平无奇,可是相貌惊若天人的年轻人,根本不可能没有金主在身边跟着! 啪!啪!啪! 王晴跪在甲板上磕得邦邦响,带来的那些手下也是如此,纷纷开口求饶: “饶命啊,大人!” “饶命啊,仙师!” “……” 徐长风看着这些人的可怜模样,与之前的那一副嚣张的样子,根本判若两人,缓缓开口道,“你们不是知道错了,是知道你们马上要死了。” “啊?” 王晴脸色苍白,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就要对自己宣判死亡? “你,你,你……” “我什么啊?” 徐长风的眼神有些疲惫,原来下山第一站就能碰上这些事情么? 如果要是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他们是不是就真要霸王硬上弓呢? 这些都是不得而知。 更何况,徐长风曾在书院学过望气术,刚才他看到这些人的一瞬间,露出的厌恶之色,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沾染着太多的血腥。 这种不同于军人在沙场上搏杀出来的赤红血色,而是一片黑色。 这种黑,又透露着黏稠如墨,这是典型地对于阴暗下作的勾当做多了的表现,而且他们几乎人人如此,这个王晴,更是如此! 相反的,她的那兄长,王严,顶多只是沾染上那么一丝。 也就是说,这个王晴,凭借着自己的身世地位已经做下了无数的罪行! “你年纪轻轻,就杀了这么多的人,该杀!” 徐长风像是审判着她一样,同时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柳,得到她的满意微笑点头后,这才一指落在面前这个王晴的眉心上。 只是这么轻微一点,本来按照徐长风的修为,可无法直接让这个王晴如此轻易死去,但是她面对的是李柳和徐长风! 噗嗤! 一道冰箭直接穿透她的眉心,接着她就化作一地的碎片,连血液都没有留下,化作雾气蒸发。 解决了王晴之后,徐长风又将目光看向面前这些随从,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地一一点杀在他们的眉间: “你们也是如此,该杀!” 噗嗤! 噗嗤! 咚咚咚…… 尸体尽数倒落在甲板上,只是很快就化作一阵雾气消散。 随着他们的散去,整个航船又重新进入了正轨状态当中,只是,刚才的那一幕却好像没有引来任何人稀奇,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冷风吹袭而已,航船也甚至是因为此事赶忙降下些许的高度,免得再出现刚才那般极寒风波。 船舱里, 回到房间内坐下的徐长风望着李柳重重一叹,刚才他动手,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一直自称修为平平的李柳姐忽然传音告诉自己,只管处置即可。 他应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位李柳姐的实力简直是深不可测! 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天地的变化,也能够感知到自己人身天地里忽然多出来一丝丝的冰寒之气。 “李柳姐,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徐长风缩了缩脖子,安安静静地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腿坐在床边。 “嗯哼?不是早跟你说过我很厉害的吗?” 李柳侧过头,故意露了个侧颜出来。 “那也不知道你这么强啊,就这么两三下……”徐长风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好像杀人了! “恩?想到了?” 李柳看着他眉头皱起,顿时就知道他想到的是什么,连连摇头安慰道,“没事儿,放心好了,后顾之忧什么的……” “不是这个。” 徐长风的声音有些颤抖,抬起头来,满脸不可置信,“我好像……杀人了……” “这有什么?” 李柳一直在尝试着理解人类的情感,可惜,她对于这些还是欠缺太多,只是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毁灭就是。 “可是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死在我的手上了?!” 徐长风打着哆嗦,心情跌宕。 “唉,这些都是山下正常的,你好好调整心态。”李柳说到这里,将目光挪向窗外,神色肃穆,“下次我再来见你,这一次就不陪你南下了。” 她说完,直接化作一道水汽消散不见。 可徐长风不知道的是,那水汽中,一粒水滴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 天外, 李柳负手站在两个中年儒生面前,身边还搭上个小老头。 “哎呀呀,你们真的是,咱们都是自家人,莫要说这些那些,来来来,小老儿在那边备下酒席,咱们好好喝两盅!” 文圣打着幌子,使劲儿地朝着李柳使着眼神。 那老二一天到晚怼天怼地,现在搁这儿了,发现这里不好,那里不行的。 非得是要挑着咱文脉一家的气数微弱的来。 这不是明着针对自己不是? “够了, 秀才,你真是的!” 余客被他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他们三个哪能不知道徐长风的来历? 只是这一次叫李柳出来浩然,确实是非她不可。 “此事,还需要提前声明,若是您有什么比较难的地方,可以拒绝。” 礼圣将一张纸递过去,嘴里念了两句,就见得李柳的眉头皱了下来。 “这——” 李柳看了一半,将目光落在文圣的身上,等着他的答案。 “是的,确实很难。” 文圣也跟着摇头,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找人帮忙,还不停地限制规则的,这哪里是求人帮忙? 明明就是给人吃牢饭嘛? “行吧,那我答应此行便是,但是徐长风他若是受了半点委屈,那我就要来找你们文庙好好说道一下!” 李柳说完,化作一道碧蓝色的光线,朝着星空尽头涌去。 第50章 寻衅 看着渡船缓缓升空, 徐长风心中升起一片豪情,他发现自己之前好像对身边的人看法都有些稀奇的角落了,比如说老厨子,这么些年都没有变化,显然是吃了一些灵丹妙药,估摸着跟杂书上写的差不大多,反正只要上面有,自家山头又占了这么些块地,总能找得到一些个仙药? 只是,这东西估计几乎难寻,毕竟书上说了,任何打着永久有效的东西,都是假的。 包括这个所谓的灵药养颜丹。 “也不知道,老厨子他说的那些东西靠不靠谱。” 徐长风转过头,看向面前的这一排排秩序井然有序的仙家客栈,包袱斋,乃至于一些个亭台楼阁,都各有排版,路过的行人大多都是修为傍身,导致这么些人里面,自己还显得有些显眼。 一个是自己修为太低, 一个是自己带了条狗。 “汪、汪汪!” 韩卢眼神瞥了眼自家小主,看到他这一副有些怔征发神的样子,就知道估计又在思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比如说怎么能够让凡人不用修为就能够上天,怎么能够让自己被自己托举起来…… 这些想法实在让它难以去理解,不过还是很对味儿地经常给自家小主鼓励。 反正您如何都能够保底有人照料的,何必去思考凡俗的事情呢? “阿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徐长风被右护法绕着腿走了两圈,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嗷~” 右护法摇晃着尾巴回到他的大腿侧畔。 说来奇怪,徐长风本来刚下渡口,这里还人挤人的有些寸步难行,可是在阿黄这么一晃悠两圈,很快就疏通道路,好像他们都在害怕着自己一样,纷纷躲避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 徐长风被一堆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完全不知内情。 “这人穿着好朴素,是哪家的佣人吗?” “小心点,不要命了?” “怎么?说不得么?”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那位狗祖宗吗?” “啊?我、我、我……” “唉,也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山上的小少爷下来历练了?” “……” 徐长风穿着长街而过,他并不过多停留这边。 他在此前有着一定的规划,只是这个计划上,因为王晴的出现,让他的行程上耽误了一些,心情上自然也有些失落落的,毕竟一直陪着自己的李柳姐忽然就走了,也不给个明白的去向,独留着他一个人走到这渡口。 此间地界的渡口其实修建的时候不久,也就前面些年头与某处已经是公然称作隐官大人的那位山头上进行了一个结交,生意上面有了往来,一笔笔资金和这边的山头也开始挂个钩子。 正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都是如此,所以这边的渡口坊市,对于仙家修士来说,是一处极好的蛋糕。 但是,谁要想吃上一口,那就非得有那云上城的点头。 但这些东西,也没人告诉徐长风,他只好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点的地段,将竹箱子里面的绘本掏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书册是怎么一回事,反正老厨子和郑大风他们是反复强调过的,要自己到了这片坊市,找到个街头巷尾,就这么摊开缎子,摆上书册,自然会有人来找他。 不过, 徐长风从日落下的船,到残月满星的天空,人倒是没有等来,反倒是被恶人找到了头。 这群人肩膀上绑着些布条,徐长风认得清晰,上面写了些山上的名号,反正名字是很厉害,听着就能唬人。 这时候,一个领头人慢悠悠地转了过来,咬着一口下面人孝敬上来的酸红枣,皱着眉。 “小子,这里不能随便张贴东西,知道吗?” 他已经关注这个小子很久了,听这些个人说那条狗看上去很厉害,但是他刚刚试了一下, 也就那样,反正丢骨头都不知道摇尾巴的主儿,能有多厉害? 不过就是这些人看杂书看多了,脑子不好使,真当每一个人都是那什么扫地僧啊? “呃?” 徐长风听到他的话,连忙看了一下身后,墙面干净,又看了看自己所处的摊位,地面整洁,就是一堆书放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占地儿的说头,这…… 自己有张贴吗? “这位老爷,小子这边好像没有张贴东西的吧?” “什么?你说没张贴就没张贴啊?” 领头人嗤笑一声,随后挥手道,“弟兄们,上,给这小子点苦头吃!” “桀桀桀桀!” “你们!” 徐长风被他们围在一块,心中并不担心,不过当他使用望气术的时候,这些人却带了一些淡淡的黄烟!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平素里吃喝嫖赌抽样样占据,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秩序维护者。 而能够为他们遮蔽着的,又会是一个很大的后台站岗,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嚣张! “汪!” 看到自家小主受辱,黄狗轻轻一叫,接着就将他们的衣服吹得几乎尽数裂开! “啊!” 刺啦! “啊——!” 撕啦! “不!” 一声声衣服裂开的声音,加上他们的惨叫,将原本已经寂静下来的夜晚直接搅碎。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这一人一狗,领头的呆若木鸡,身无寸缕,只能光着身子跪倒在地上,身后光溜溜地跪了一地。 “什么人?” 徐长风呵呵冷笑,这些人当真是目无法度,这会儿了,还要问自己是什么人! “嗷嗷~” 右护法看着自家小主并不好奇的样子,连忙凑过狗脑袋,打算邀功,不曾想直接就被他拍了一巴掌。 “你待会儿等着,别跟我说你不会讲话!” 徐长风收回手,冷着脸。 他感觉自己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但是又抓不住重点,反正他也早就知道自家的狗子修为不错,但是没想到居然一口气就把人的衣服吹没,这可是一个高手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啊! 真的是人比狗,被气死! “汪汪汪!” 黄狗眨了眨眼,它总觉得自己好像把小主人的注意力又引导歪了…… 第51章 黄狗 “不管你们是谁?但是我今天才是第一天来,你们就找上我,是不是有些太不凑巧了?” 徐长风看着面前这些大汉,眼神一冷,虽然他此时修为境界偏低,但是身边有着右护法的加持,他轻轻松松就能够用气势压倒他们。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故意的!” 领头的大汉叫苦连连,谁知道这天杀的小子,居然有这么猛的狗子。 之前来的时候,他只是耳闻这小子可能不好对付,哪儿能想到是这么不好对付啊? 长得这么俊俏,结果养了条这么凶的狗! “汪汪汪!” 右护法修为境界远高于他们,对于这些人的心声响动一丝,都能够被它捕捉到的。 居然骂自己是狗?! 啊,不是,居然骂自己凶?! 它哪里凶了? 这么多年,自己修为有没有长进,难道自己不清楚? 这明明是这群坏东西不努力! 右护法在那一瞬间,甚至想要借用一下名人名言,口吐芬芳,但是碍于不确定自家小主子知道自己是什么修为,所以它才有些畏畏缩缩,但是现在看主人的模样,估计是已经对它的实力有了一定的判断了。 可是能不能口吐人言和化形,这些可就有着天大的差别,它还是觉得要保留一下。 “你们就跪在这里吧!” 徐长风懒得废口水,此时正是冬末,要想施以惩戒的话,现在能想到的办法也就这了,更何况这些人也有些修为傍身,他们还是不会冻死在坊市的。 “我们走!” 收拾好东西,徐长风两三下就带着狗子朝那坊市之外走去。 他们这些人都是坊市挑选出来维护秩序的人,如果他住在坊市当中,肯定会被每日掌握行踪! 树林里。 “嗷嗷嗷!” 右护法跟着小主一进去,就被徐长风拎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还装?” 徐长风虚着眼,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无辜的狗头。 “汪汪?” 右护法死不承认,这要是被小主发现了,估摸着自己都不用混下去了。 在那槐黄小镇那边,肯定是要被山上的老爷们抽筋扒皮的。 “我问你,是不是你当的卧底?是你把我的事情告诉他们的?” 徐长风说到这里,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狗脸上的表情。 右护法用前爪人性化地挠了挠徐长风的手臂,随后脸上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它知道只要自己坚持下来,那么胜利的一定是自己。 徐长风看了许久,发现它没啥心虚的地方,索性又给它放了下来,“行吧,你赢了!” 这话一说完,黄狗一头就扎进了雪堆里,但马上又抬起头来,一副惨兮兮的模样贴了上去。 因为下一句话,就是—— “但是你要藏好了,捂严实了,不然的话,被我抓着现成的话,那你可就惨了。” 徐长风抱着双臂,眼里露出一抹戏谑。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狗子肯定有秘密,就是不告诉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痒痒挠一样,时不时地在他的心头上挠了挠,很快就又消失不再。 只是他不装作知道,反正早晚都藏不住的。 徐长风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在狗脖子上撸动的频率稍稍快了一些,时不时地还按压两下。 与往常不同的是,韩卢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就好像落在了断头台上,只要小主轻轻一用力,那么一扭,就能够咔嚓一下,把它的命直接拿下。 凉飕飕的寒风远不如小主这会儿笑吟吟的面孔来得心凉! “汪汪汪!” 看到右护法这么敏感,徐长风无聊地把手收回来,继续上路。 走过这片树林,就能走到云上城的城楼下,但问题是,这片树林有些大,光凭着脚力赶路过去,徐长风还是有些吃力,索性在这林中找了个宽敞的地段,搭起火堆,一人一狗靠着大树入眠。 只是好景不长,徐长风刚入睡,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身边的狗耳朵也立马竖了起来。 在北俱芦洲这片地界,听说找茬的多了去,一般都是没有隔夜仇的,当天晚上就得拆那对家祖师堂的,多了去。 今晚上也是。 那边坊市的领头换做徐大奇,靠着与城主那八竿子够得上一丝的关系,晋升到坊市那边,专门负责这些个收税一事。 平时抽成供奉这些不少,徐大奇也没有多顾忌,该吃吃,该拿拿。 他从来没有在外面宣扬过自己是城主的某某某亲戚,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反正那些人私底下问自己的时候,他都给了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 没有给人落下过口实的他,在这些坊市的生意人面前,看上去更是不得了的存在。 正所谓虚虚实实,徐大奇玩的实在太好不过,仗着这些闲言碎语,他平日里吃香喝辣不说,还能偶尔提那么两次抽成,这生活没得话说。 可是今天! 就在刚才! 他带着一大堆人,站在人屋门前光溜溜地跪了一片,不仅被一群人看得彻底,还在这件事情告诉面前这个云上城管事,也就是自己结交的好大哥的时候,他还挨了一巴掌! “你个蠢货,最近正是贵客临门,不是早就吩咐下来过的,叫你们不要随便乱来吗?” 管事和徐大奇走在最前面,远远看着那蔟火堆, “就是他了,大哥,我只是想着,那小子长得是真不赖,要是交您手上的话……” 徐大奇辩解道,同时指着那火堆旁的年轻人道。 “看,就是他!” “嘶!” 管事惊鸿一瞥,顿时挪不开眼睛,这小子实在太俊了! “好吧,那我今天就原谅你这一次,先帮你找回场子再说!” “嘿嘿!” 徐大奇看着自家大哥的脚步越发快起来,连忙小跑着跟上,“大哥,您要小心,那条狗,凶得很,一定要当心了!” “怕什么?当我没见过妖族吗?” 管事一脸不屑地继续往前走,他现在只想要近距离观察这些东西,但是立马却被徐大奇拦住。 “不是,是那条狗——啊——” 此时,黄狗与徐长风忽然同时睁开眼,幽幽地看着他们。 第52章 说人话 “你们是?”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这伙人,除开面前这个一脸“你完了”的徐大奇有点面熟外,其他人几乎不认识。 “汪!” 右护法叫了一声,随后缩着脖子,目光露出凶光。 这伙人来者不善,它现在已经做好暴露的准备了,只是如何让小主保持一个完美的行程规划呢? 这点它还有些着急,此次出门,它可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甚至家里老厨子,裴钱,陈景清,乃至一些个山上的左邻右舍,都是做了一场极大极远的规划。 说得难听一点,这简直就是给小主差点说明白,拉屎撒尿的地方在哪儿了。 可, 天不遂人愿, 山下人还是找上了麻烦! 想到这里,右护法的眼神更加凶戾起来。 “呵!” 徐大奇看着那狗,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他总觉得下一刻,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随后就能够把他撕成两端! “我们是什么人?” 徐大奇叫来的人,姓李,单字一个阳,此时用着鼻孔看人。 他是混在云上城管家的人,对于这里的山下行情自然一目了然,平素里徐大奇对他的孝敬可不少,单是神仙钱,就有得大赚! 至于那些个容不得旁人欺压,要跑到云上城城主府上诉的…… 呵! 反正自己是个管事,这再往上面一打点打点,总有人帮着自己解决烂摊子的。 反正上诉到家门口的,只会有黄澄澄,雪白白的财物事儿。 若是真要没长眼睛,踢到了铁板上,自己也不怕,他那些老上头们,个顶个的浑水摸鱼。 无非就是训斥一顿,先冷落几天,等到风声过了,到时再再出来, 自己又是一条好汉子。 而且, 他对这个年轻人反倒是垂涎了几分,啧啧,这模样,便是山底下的花魁,山上的那些个仙子,也比不得吧? 此时在山野外看到这么个俏公子,他反倒是贼心一起,不想再管这会儿的冰天雪地,反正只要自己这么松松裤兜儿,总要留下些什么。 “你的脑子在想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看着他的双眼失神,徐长风一语点破其中关键。 这家伙实在有些猥琐,居然喜好男风! “嘿嘿,小子,被你看透了?” 李阳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样子。 他就是想要让人看出来自己的这副样子,然后再一点点地去侵犯他,只有看着这些人无辜又软弱的模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看透不说透,你都不知道吗?” “你要是不说透,可能给你小子的体验还不错,但是——” 李阳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阴鸷起来,狠厉道,“你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你就必须得受尽更残暴的折辱!然后将你抛尸荒野,晾晒十天十夜之后,将你的骨头拿去剁碎了喂狗!” 这话说完,他就伸出一只手来。 随后,他的手在徐长风的眼中变得无法躲避,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若是换做旁人,那么今夜的灾难必将发生! 可是—— “汪!” 右护法挺身而出,直接朝着他们纷纷叫了一声,随后所有人的动作都被顶住! 而那李阳的手则是刚好停靠在徐长风的发梢面前! 嘶~ 徐长风轻轻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把他面前的手掌拨开,轻轻叹了一口气,朝着身边的右护法看了一眼,随后走到李阳的身前,轻轻地递出一拳,直直地击中在他的心窝上! 噗! 这一拳打在心口,直接将李阳的全身气血打得几乎溃散,随后直接倒飞出去,撞在大树上,缓缓滑落到雪堆里。 “这一拳,不杀你,但是,你该死!” 徐长风凑上去,面前这个李阳的修为不过是洞府境,可是他却仗着这身本事,如此欺辱常人,恐怕多少模样俊俏的,都躲不过他的毒手! 想到这里,徐长风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柄小刀。 这东西是杨家药铺老爷子送的,说是拿着防身,今天正好来开个光。 徐长风走近李阳身侧,一挥手,直接卸掉了他的双臂! 嗤! 两条血箭直接飞射旁侧,紧接着,两条臂膀落在雪地里,徐长风扭过头去,看向另一侧的徐大奇,他已经给过这个人机会了。 可惜,他不珍惜! 这一次,都不需要徐长风出手,徐大奇就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了认错的机会。 只是,他到底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惹到了哪方大少爷,居然能够有这么强的一条狗! 洞府境在它的面前都只能算弱小的话,那么它的境界就只有金丹境往上! “嗷嗷嗷!” 右护法解决掉他之后,此时赶紧屁颠颠儿地跟过来,蹭着徐长风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松开。 “行了,行了,你这条狗子,一天到晚不老实。” 徐长风一脚踹开他,随后将刀子在雪地里划拉两下,用李阳的衣服擦拭一遍,这才匕首归鞘。 右护法见状,也跟着收回术法。 只是, 所有人依旧不敢动,直到他们走出这片树林后,李阳才跪在雪地里放声哀嚎不已! “你们,你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啊啊啊——!” “痛死!痛死!” “快快快,帮李哥包扎!” “快点,快点!” “踩着李哥的手臂了!” “……” 林子外, 当徐长风和右护法走出林子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左右都找不到地儿借宿,只好躲在一家门户的柴堆里,静静地等着天亮。 “狗子,你是不是会说人话啊?” 徐长风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问道。 “汪汪汪?” 右护法装作不懂,眼神清澈的同时,还带着一些澄澈。 “那你不懂就算了。” 徐长风叹息一声,一把搂着狗子躺在柴堆的空隙里,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埋进狗子的被毛上,半眯着打盹儿。 右护法也趁机趴在地上,很快就入眠过去。 “韩卢,谢谢哦~” “嗯,不谢,小——” 右护法忽然清醒过来,看着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小主人,顿时狗脸一垮,轻轻嗷了一声,“汪?” 啪! 第53章 云上城 当早上天亮之后, 云上城的城门也立刻开放,只是今日来来往往的城主府兵,反倒是多了不少。 “听说昨晚上,城主家的管事被人写了胳膊,厉害得紧,大伙儿都要小心些了,毕竟这里可是北俱芦洲,不是别处!” “说的是,说的是!” “也不知道是哪个豪侠杰客,居然如此行事,当真是不怕把这云上城惹毛了,直接动用些关系,把他找出来吗?” “你说个屁啊,要是真能告状到城主那边,不消豪侠动手了,直接就给他宣判死刑!” “……” 来来往往间,一个狗脑袋上鼓起来了两个小豆包的黄狗满脸兴奋地围着徐长风原地转圈,狗脸上就差没写着“快来摸我,快来摸我”的字样。 “嗷嗷嗷!” 右护法叫了一声,结果又挨了一下。 “说人话。” 徐长风收回手,看着它。 这家伙明明说人话说得贼溜,还非得装模作样,“再这样我就带你进茅厕了!” “不行!” 右护法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立马出声道,只是它马上就发现自家的小主一直看着自己,它顺着目光看向身后,除了那条一直跟迎风就摇的狗尾巴外,别无他地,“那什么,恩,这个是没办法的。” 右护法脑子一翁,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不长脑子,居然自己摇晃起来了! “呵呵。” 徐长风笑了两声,继续往前走,右护法见状,也跟过去。 保护小主的安全,不仅仅是它必须做的,还是自己的脑袋就挂在徐长风的身上。 这位小祖宗只要出了那么点事情,那他就可能会在下一刻被人直接拉着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 就在右护法还在颠颠儿地跟着摇尾巴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言语,叫住徐长风。 “这位公子,请等一下。” 徐长风转过身,看过去,正好是一列府兵,此时领头的那位看到自己,连忙笑了一下,然后又对照一眼手中的画像,跟同僚点了两下头,轻声道,“对,就是他!” “啊?” 徐长风看着他们走过来,此时人多,他也不好让右护法直接利用法术将这二人定住。 关于它的境界,徐长风也有了一点推测,大概在龙门境左右,只是它的这一门定身法很是了得,所以才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将那洞府境的李阳定身。 “不好意思,这位公子,请跟我们走一趟。” “嗯?” 徐长风眯着眼,满是不解,怎么就找上自己了? 莫非真是昨夜的事情告发了? 不过不管是如何,他都觉得 城主府。 一个青衫人静静地坐在庭院里品着小酒,时不时地开口问着身侧跪着的那个双臂皆无的管事。 “所以说,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李阳来到这里跪了一晚上,说了很多。 有关于本家的事,有关于以前的错事,当然一些个肮脏的东西实在摆不上台面的,说不得,他心底有谱,所以只说着自己私自瞒了一些盈亏,当然这些对徐杏酒来说,并不多怪。 他在意的,还是这个管事是被谁给卸掉的手臂。 “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但是小人有一种感觉,只要看过他的人,就会知道绝对是他,他长得太俊儿了,实在不像凡人!” 李阳描述着徐长风的模样,但是他却没有完全能够讲述出来,只是一味地重复着俊美的模样,不停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阐述。 说到最后,徐杏酒这才将酒杯放下。 里面装着某个山头特有的哑巴湖大水怪的青竹山神酒,如今许久不喝,还是馋的不行。 只是没几个知己好友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当然,他也不屑于与外人攀谈。 “那我倒是要亲眼见识一下了。” 徐杏酒出关,一个是听说管事的惹了祸事,另一个,就是他收到那个山头的来信,告诉自己,近期会有一个那个陈平安的好兄弟来此造访,让自己装作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 不装也得装那种。 看到这封信,徐杏酒先是骂了一嘴,然后立马就出关来了。 他能是装不好客吗? 听说那山上的右护法也跟着下来。 他这一次得好好盯着,难得有宝瓶洲那边的人前来作客,实在难得。 “老爷,老爷,人找到了。” 徐杏酒正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后就是两个府兵带着一个年轻人和一条黄狗出来。 老爷,老爷,就是他,就是他! 李阳看到这一人一狗,立马哭诉起来,就是两个恶魔,让自己现在双臂尽失,根本无法斗法,此生下半辈子该如何度日? “恩?” 徐杏酒在看到这个年轻人的那一刻,脑子一嗡,随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缭乱的李阳,当场就走上去,给了他两巴掌! “你他娘的,居然敢对他动手?!” “来人,给我压下去,另外,给我找,老子要 找出来这府上上下下,到底进了多少关系户,到底还有多少害虫!” 徐杏酒哪里认不出来这个人? 当年那宝瓶洲闹得一场天大的事故,无疑就是那座牛逼轰轰,据说能够轻易把陈平安一拳打爆出脑浆的正阳山,就是因为此事,才邀请他们去观礼—— 兵解正阳山。 如今那正阳山遗址上,都还有大量的山野泽修,驻扎在一侧,就是为了恶心人的同时,抢占那些灵气四溢的洞穴,一个是为了好好地提升境界,一个就是为了表态,自己与正阳山不死不休。 当年那场惊天变故,几乎是让他们这些人对陈平安刷新认知,谁也没想到,那个平日整天老好人的陈平安,在生气的时候,居然能够这么强! 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能够让一个人如此的脱胎换骨,不是天大的机缘,就是气运之子! 他们这些好友,不仅能够跟着沾光,还让自家的山门也有了不少的收入。 现在的这条脉络线,连接着的,都是以前陈平安走江湖的时候,黏在一块的山头,虽说看着分账一般,但那也是一笔动人心弦的财富。 可—— 自家的管事居然去招惹他?! 简直是找死! 第54章 大口喝酒 这人当年的那遭遇,可以说是震动整个天下也不为过,谁家宗字头的山门,直接被强行拆解的? 没人吧? 只有面前的这位后头的那个好兄弟! 他也曾经在一些个山下听说过,在陈平安的小时候,还有过一个异地的好兄弟,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离家出走了,虽然没有告诉他后续,但总的来说,至少不会过得很差, 只是陈平安很是不安,非得要找到他。 曾经也在初次相遇的时候,他被陈平安解救过后,也曾被他询问过这个名字,虽然那时候还觉得没有什么,只是帮着打听一下…… 哪儿想得到,原来这个名字的后面,居然是藏着如此大的人脉! 莫说是在宝瓶洲磕着碰着哪里了,就是寻常在外面小河边游两圈,被呛一口水,那都是当地的河神渎职。 说好听点,人家家里人只是不计较得失,并不会真的计较。 说难听点,这个事情只要是被人捅出去,那就得记下一个大功劳,毕竟是帮着陪衬过的,再说了,万一能够从中得那么些好处什么的,也足够让那家伙飞升一遍了。 何况,这三个字,说起来,也是如今天底下的一个禁忌。 至少当时知晓些许内幕,参与过那场观礼正阳山的,都不会忘记。 只要是你叫这三个字,甭管你是何等的身份,只要路过自家地界,那必须得是礼遇一番,否则的话,万一是惹着了,碰着了,真的那位,可不得了。 徐杏酒的心思感慨万千,他算是知道,那边是为何要让自己这么保守秘密了。 如今这位相当于是那边的山主给安排的转世,至于是什么手段,他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只要好好地老实本分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反正算是看了个透彻,这边有什么,就招待什么,重点不在规格,而在于情分。 前者不过是物质,后者才是真理。 当下,徐杏酒疾步走到徐长风的身前,先是微笑一下,随后开口道,\"你是小长风?\" 徐长风听到这里,眼睛一愣,随后看着身边的右护法,见它也跟着点头,立马就懂了,这位估计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只是他的记性一般,很快就遗忘过去。 “徐大哥,久违了。” 徐长风说到这里,抱拳道。 “恩!” 徐杏酒点点头,随后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连忙就闭上口。 他刚才脑子一抽,居然想问一句,你现在过得如何? 这不是自己脑子不好是什么? 徐杏酒看着面前的长风,忽然笑道,“对了,你家的兄长回来没?” “这……” 徐长风犹豫片刻,立马摇头,他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在看到自己摇头过后,立马就有些丧气,目光里透露着一抹忧思。 “我与陈兄弟相识已久,只是每次见面,总是匆匆而返,实在相聚甚少,要是以后,你家兄长回来,到时候可以托点口信,让他过来云上城坐坐!” “放心,此话一定务必转达。” 徐长风说完,立马从竹箱里掏出一张纸来,然后簌簌记录下来,一笔一划,很是认真仔细。 看着他的这番模样,徐杏酒会心一笑,“你跟你家的兄长,学得倒是很像啊!” 他说完,照顾着徐长风坐在亭子里,随手唤来一阵婢女。 “这边有点破烂,可能比不得你家的山上,还是莫要嫌弃了。” 徐杏酒嬉笑一声,很快一排排婢女就落在下方,静静地看着这位府上的客人。 说容貌,当真是没有个形容词来让她们真的觉得有什么能拿的出贴切的,就是俊逸,跟传说中的仙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若是那席上的动作,不这么拘谨,说不得就跟杂书里面那些小说男主,更是贴切,左拥右抱,如何不好? “啊?不不不。” 徐长风看到场下的那些女子火热目光,连忙摆手。 他之前在书院的时候,也有过一阵子被女学子追过,其中不乏一些个大家闺秀,亦或是一些个王侯将相的闺女,各个都恨不得把他吃了一样。 后来李柳姐偶然看到他的身上有胭脂的味儿,多闻了两嘴,徐长风本来不打算说的,奈何李柳姐忽然说了句“劳资蜀道山。” 虽然没听说过山名,可是光是听听这语气,他就那么一哆嗦,全给说了一通。 李柳姐听完脸色平静地出奇,本来当时徐长风还怕李柳姐会去找那些人理论,结果没成想直到送走李柳姐,她也没有再问。 不过后来,那些女孩子再也没找自己,不过也就是从最开始的疯狂堵路,到后来只用目光火热地观看,这种观感很是不错。 至少对徐长风来说,吸引目光是常态,只要别靠近他,就好。 看到徐长风如此作态,徐杏酒啧啧一声,还想继续叫人上来,结果那不怎么起眼的右护法忽然就一爪搭在案桌上,一副你要是敢叫人,我就要教你做人的模样。 “好好好,行吧,那你们退下。” 徐杏酒哈哈大笑后,满是无奈。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原本狗尾巴下意识卷起垂下的右护法,此时再次地变得柔软起来,像尾巴草一样,哗哗哗地在徐长风的身边扫着。 而这,正好是那群婢女走后,它才出现的状态。 “是那些人里面有杀手?” 徐杏酒好奇地问道,他境界不低,自然知道面前的这个黄狗也有不俗的修为。 “不是。” 右护法不装了,直接摊牌,随后眼神露出一抹沉思。 它是知道内幕的,或者说,当自家小主把那位祖宗送下山之后,它就被一只手抓到山下了。 那位祖宗非得让自己挨个儿地指认出来,不然的话,自己就得想好怎么死。 本来吧,右护法是对于主人有着绝对的忠诚,还有坚决的拥护,可是——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 很好选择的问题。 那位祖宗的手就那么粗暴地把它的脖子拎起来,悬在半空中。 冷漠地语气还是让它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指出来,你活,认不出来,你死。” 第55章 故人 至于那天晚上的结果嘛…… 右护法只能说,自己还活着,那些女孩儿也没有任何受伤的地儿。 就是单纯地统计了一下名单,让那些人背后的爹娘好好地知道一下什么叫做人的道理。 至于具体的,就不多说了,反正毒打拆家这种事情,它也不是一回见过了。 只是, 其中有一些个头铁的,非得说一个女子上门踢馆有什么本事? 有胆子就父辈打父辈! 说实话, 那天晚上过后 它之所以能够经历那么多, 就是因为这句话。 导致它脖子上的毛被一另外一个粗鲁的男人给狠狠地拿捏了! 甚至是差点脱了一大层! 若是换做别人,它早就开始大力反抗了。 可—— 那位不一样,那位是祖宗的爹,它甚至是连骂娘的话都不敢在心里面想,只能每天陪着小主人去完学堂后,就低眉顺眼地颠颠儿跑到那位面前。 虽然粗鲁是粗鲁了点,但是这撸毛发的事情,不粗鲁算是个什么劲儿? 而且,它每天也会打理一下,把自己的毛发梳理柔顺一点,避免扎着那位。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李二。 十境武夫。 如果有人不认识的话,那么多半都会觉得这个短小精悍的汉子,肯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事实上, 哪怕现在,韩卢也觉得他是本分的。 毕竟,对面第一次提出要父辈打父辈的时候,那里边的宅院看家的供奉,就被打得求饶认错了。 后续则是简单了。 它和父女俩嘎嘎猛,挑了一圈的权贵所在。 这种日子,肯定是—— 啪! 脑袋传来一阵疼痛,回忆被强行打断,右护法此时醒过神来,连忙看向身边的小主。 “汪汪?” “你哈喇子流到桌子上了。” 徐长风嫌弃地看了它一眼,从它的脖子上挂着的小方寸物里,取出一张毛巾,擦了擦,继续抬头看向面前的徐杏酒,“徐大哥,我来这边就是拜访的,至于留宿这个事情,还是不多呆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徐大哥多指点一下,毕竟长风初出茅庐,并不熟悉山上人情世故。” 啧啧啧! 瞧瞧,什么叫做会说话? 徐杏酒此时张望左右,聊个不停,这可是一个好人情送上来,还能增进双方的感情,真正的友谊开始,就是从小事麻烦开始。 接过一看,他的头皮就有些发麻,这上面的字眼,他都认识,就是吧…… 这里面,披麻宗、浮萍剑湖、太徽剑宗……趴地峰…… 这、这、这…… “敢问长风,此物是山上何人所写?” 徐杏酒暗暗吞咽了一口气,还好没让那不长眼的玩意儿继续为非作歹,及时发现,不然,他日必然有大祸上身,还好还好。 想到这,徐杏酒又看着徐长风越发地眼热,非得要留下他住宿几晚再走,“小哥儿,咱们走两个?” 徐长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胜酒力,饮酒不行。” 他说完,就将递过来的酒壶推脱出去,只是这样一来,反倒是韩卢在一旁松了口气。 “哈哈哈,你小子在酒桌上还得多练练啊!” 徐杏酒说完,将酒壶放回桌旁,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大笑起来。 “徐大哥,您这是何故?” 徐长风不解,看着他,有些茫然。 “不是笑话你,只因——” “看你这模样,让我想起来了一个故人!” 徐杏酒解释着,手顿了一下,藏了个谜语,“那人也在你的这个名单里,自己慢慢去拜访就行了。” “呃,那我走一个?” 徐长风无奈,只好拿起酒杯,接了一碗酒水,豪饮而尽,目光直视着他,缓缓道,“这下可以讲了吧?” 啪啪啪! 徐杏酒拍手,指向他的酒杯,依旧摇了摇头,“他也是一个闷酒葫芦,你越喝酒,他便是越开心,此人便是——” “齐景龙。” 黄狗在桌子脚下趴着,满脸无语,自家的小主居然都不问自己,反倒是问眼前那个家伙,实在是可恶。 它现在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危机感! 信任危机! \"……\" 被黄狗破了答案,徐杏酒不恼反笑,“看看,这位道友就是厉害。” 徐长风顺着看过来,随后脑子里还是回想一些自己的记忆。 嘶—— 话说回来,他好像还真没有认识过这些人。 虽然听说过名字,也知道后续肯定会碰上,可是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认识他们呢? 徐长风思索着这个问题,本来想多问两句,可是徐杏酒反倒是笑而不语。 想? 怎么想? 但凡是他们看到这小子的第一眼,就能够立马认得出来他是谁了。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这么一条黄狗。 如何都能保得住他的安全! 可惜, 自己现在府上事情太多,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折腾,否则的话,还可以护送这小子直接一路走到下一个山上,护他平安的同时,还能攒点香火钱。 这等事情,哪怕他不想要将利益考虑进去,可是真到了往后,自然会有人提及。 宾主尽欢一夜后, 徐长风第二天本来打算远游,可惜马上又被劝着喝了一顿酒。 味道辛辣,两三下就给他放倒了。 如此反复几日之后,徐长风才在一个早晨,趁着天未亮,赶紧递交了书信,偷偷摸摸地继续往北而行。 一人一狗,刚刚走进树林,两者同时回头,正好看到云上城楼上 ,有男子驻足而立。 此时看到他们回头,男子朝着他们深深一礼,两者还礼。 冥冥中一股气流从中间的空地上吹过,原本一直不断的大雪此时也立马止住。 天地为之一空,似是云上城送礼。 直到两个身影再也不见,徐杏酒这才将手中指诀松下,呼吸一缓。 “这送人吧,得有场面。” 他笑着笑着,面色一凝。 原本收了法术,按理说天地间的大雪应该再一次的飘荡,可—— 现在确实毫无飞雪,甚至是…… 晴空万里?! 城下,百姓议论纷纷。 “今日这雪,怎么停的这么快?” “就是啊,莫非是神仙老爷施法了吗?” “……” 第56章 竺泉 徐长风和右护法结伴同行,雪化春暖,正好走到那披麻宗的地界。 此时初春乍暖还寒,不知是何时候,只是不少行人过客,总是要到那处传说中有仙子机缘的画壁上走上一遭。 徐长风本来不想过多停留,只是想要去披麻宗拜访一下那位哪怕是在裴钱口中,风评都极好的那位女宗主。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见得上面,毕竟一路走来,徐长风算是了解过披麻宗修士的脾气。 他们可与宝瓶洲的修士那般,抬头张嘴就要说空话,说大话,只是一拔刀,一把剑放在他们身边,那可就不得了。 徐长风还亲眼看到过披麻宗的修士与人搏杀。 不说大话,只下狠手! 实在是异类得很,甚至在他们看来,可能生死搏斗,早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习以为常? 不过,说到披麻宗,就不得不提及他们即将经过的地方。 骸骨滩! 那里面全是一些个鬼魅的修行门派,自己势单力薄,再加个黄狗进去,说不得就是有气儿进,没气儿出。 就连老厨子当时也说过,此地要务必慎重,尤其是那个叫做高承的家伙。 就连坐镇此处的披麻宗,都是为了镇压他所存在! 只是—— 后来小米粒来说过一嘴。 里面还有一个喜欢读书的老鼠精,让徐长风若是碰到了, 可以拜访一下,说不得以后就能够打好基础,将它接引上山。 当然, 重点是平安哥与那个老鼠精有个脸熟。 之前他听闻过一个故事。 关于一个大剑仙帮着小女鬼搭建了草棚,结果被后来降妖除魔的修士顺带着灭去的故事。 中间他一度以为这是后者的问题,可是当他看完那么多的书后,这才知道,原来错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个小女鬼,而是这个世道。 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够让人随便地进入轮回之中,死后真灵所存的魂魄,必须要有人接引! 这等事情,如何能怪人? 怪就该怪世道上的修行体系还不能完整地将一个轮回打造出来。 可是这样的话,又会乱了套。 每当徐长风的心思开始复杂起来,他的脚步就会下意识地加快,直到听到身边的右护法轻轻嗷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 “到了?”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这座城池,有些讶异不已。 这里面居然这么多的修士进进出出,甚至让徐长风看过渡口坊市之后,都仍然不如面前的这座城池有活力。 他们显得秩序井然中,带着不少的货物在路道一侧贩卖。 “汪汪!” 右护法此时朝着他再次嗷了两声,示意小主跟着它走。 徐长风摇了摇头,半点听不进去,只是站在路边的一个卖茶水的地儿歇脚。 “不去,真不去。” 他知道这家伙要带自己去哪儿,可是上次惹怒李柳姐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随意地去招惹女孩儿。 也不对,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好吧? 徐长风轻轻地扇了一巴掌自己的脸,然后看着黄狗满脸的不高兴。 “汪汪汪!” 韩卢不懂,为什么这个小主就不愿意跟自己去画壁城必打卡的地方了。 那里可是有着仙缘啊! 七鹿仙女都没有听说过吗? 亏他还读了这么多的书! 自己都知道的典故 。 黄狗哼哧哼哧地继续摇着尾巴。 “汪汪汪!” “真不去了,要去你去,我在另一处等你。”徐长风摆手,再次拒绝。 这怎么去? “汪汪汪!” 右护法几乎是哀求的目光,屁股上的尾巴快卷成风谷了,都还是见不得自家主人能够动心一点。 它长这么大,难道就不能有个配偶吗? 至少来说,它从来不求有什么仙女,她们骑着的仙鹿不行吗? 万一,只是万一,它们看上自己怎么办? 右护法秘音传讯,算是浅浅地暴露了一下实力,但马上就被小主人按住狗头,它顺势地往下趴着,一副乖乖模样。 “真不去啊,韩卢!” 徐长风长叹一口气,正要站起身来,结果就听到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口哨声。 吁~吁~ 徐长风转过头,看过去,除了一个女子环臂站在原地,别无他人。 “敢问……这位前辈……” 呛啷! 刀光起。 “恩?” 女人的鼻音拖拉细长。 “敢问这位姑娘找谁?” 徐长风眼皮一颤,看着挂在他脖子上的刀子,连忙改口。 “找你啊!” 女人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啧啧称奇,“早就听说那落魄山上的山水养人,瞅瞅,这不就把你这个小白团子养成大白脸了么?” 说完,女人收回刀,走向那早就愣住的右护法,上前就给了一个巴掌。 啪! “哟吼?右护法,好久不见!” 右护法挨了揍,仍旧给了一个讨好的脸色,尾巴摇得颤颤的,朝着面前的女人慌乱地摇起来。 “啧啧?不说人话?” 竺泉看着面前的这黄狗,气笑道,“信不信我让裴钱喂你吃屎?” “不是,你有这么恶心吗?” 韩卢再也不装了,直接朝着她呸了一声,然后飞速地跑到徐长风身后。 “好好好,居然敢吐老娘口水了,过来!” 竺泉看着它的胆量见长,抄着袖子就朝着徐长风身后走去。 “别呀,姐,您给个面子,咱小主还在呢!” 右护法知道她本事惊人,连忙认怂。 要知道,这位爷真要是闹起事来,它可顶不住。 之前在小镇那边,因为某些事情被她发现了,于是就三天两头地抓着自己漫山遍野地跑。 现在想想这个疯婆娘…… “恩?” 本来打算就此结束的竺泉此时忍不住了,直接拉起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将它的脖子提了起来,接着朝着地上一通狂怼。 “啊!” “汪!” “汪!” “……” 看着面前的灰尘无数,徐长风叹息一口,没想到这位所谓的宗主居然是小孩性子,难怪平安哥曾经说起竺泉的时候,总是会心一笑。 现在看来,估计是看透不说透了。 “恩?小子,我可是能听到你心里说的话哦。” 竺泉此时叉着腰,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勾起嘴角。 “遭!” 第57章 非去不可 披麻宗会客厅。 徐长风正襟危坐,屁股只敢挨着板凳半张宽,整个人都还是紧绷的。 除去他之外,地上还趴着一条装死的黄狗。 “啧啧,别怕呀,小哥,来,跳一个?” 看到他脸色发红,竺泉高兴地整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要知道,难得在自家地界看到那落魄山的兄弟,今日来得凑巧,他正好有事从外面回来,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运气,早早就有人送信过来,说是最近落魄山上那边有一人一狗朝着自家这边过来。 她当时还不在意,甚至觉得有点不大可能。 这脚底下一直装死的臭黄狗整天除了混吃等死外,根本没有一点用处,哦,有是有,只是要血腥一点,这狗血里面的精华倒是不错。 本来被竺泉踩着肚子的右护法刚要伸出舌头,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结果忽然察觉到一阵冷嗖嗖的杀气,连忙抬头,正好对上竺泉的那有些玩味的眼神。 “不是,姐,您这打也打了,踩也踩了,怎么还要动杀气啊?” 右护法知道这个疯婆娘肯定是在想着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计划,诸如此前在小镇那边很火的一个字词劁狗。 原本是劁猪才对吧? “竺泉姐姐,这次我们过来,主要是来拜访你的,这是落魄山上的特产,您拿着。” 徐长风看着竺泉好像真要动粗,连忙从竹箱里掏出一堆东西,这里面实际上还暗藏着玄机。 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竹箱的它,同时也是一个储存的方寸物! 虽然装的东西不多,可是加在一起,可算是给徐长风的这一行给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啧啧啧,我瞧瞧,我瞧瞧。” 竺泉凑上前,也不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一大堆特产,诸如瓜子,小鱼干占着大多数,还有一些画本,和杂书等等。 反正在这披麻宗可能算是常见的宝贝,此时在竺泉眼中可相当于是一笔横财,恨不得立刻抱着睡觉的那种。 “那个,她们都还记得我哈?” 竺泉想到自己带偏了几个丫头,表情有些尴尬,不过这些小家伙居然没有忘记自己,实在匪夷所思。 “啊哈哈哈哈” 竺泉再次地尬笑一连串,然后就又沉默下来,对了,自己诗做什么来着、? 她邀请这俩上山是干什么来着? 嘶?! 她怎么忘记了什么事情! “那个,就没了?” 她看着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的徐长风,马上就冷静下来。 “那个,我也不知道。” 徐长风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自己的狗,“那个,竺泉宗主,我的狗,您要不要……” “不行,这货就是欠收拾!” 竺泉给了它一脚,给它飞出去。 “这种狗子,成天就只知道瑟瑟,除了那些货色之外,还能想什么?” “想要仙鹿。” 狗子这时候满脸委屈地爬向徐长风,就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居所一样,靠着他。 “你……算了,没救了。” 徐长风摇头,他就算再怎么样,也听出来了,这条狗实在是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了。 “那主人,您就没有想过吗?” 黄狗弱弱地说了一嘴,随后立马就闭上嘴,就好像是说了这句话后,它立马就要被人给嘎掉。 “没有。” 徐长风一字一句地摇头道。 “对了,宗主,我后续的话,想要去骸骨滩一趟……” “不行!” 竺泉听到这里,本来满脸笑容的她顿时沉了下来,“就你?” “昂,还有右护法。” 徐长风冲着右护法敲了一下,随后脑袋就挨了一下。 啪! “就你俩?连我都打不过,还逞什么英雄?” 竺泉抱臂道,手中的刀子轻轻拔出。 “你俩这点修为,别说给人送人头,塞牙缝都还差不多!” “可是——” 徐长风想到那个小鼠精,立马摇头,“我得去看上一眼才算放心!” “算了,算了,你就说你要看谁吧?” 竺泉干脆不让他继续再说下去,“真是婆婆妈妈的,告诉我地儿,我去一趟就好了。” “啊?” 徐长风犹豫了一下,他尚且还不知道那个小鼠精到底是否活着,更何况,骸骨滩和披麻宗是什么关系,他难道不清楚吗?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她帮忙的好。 呛啷! “说!” 那把熟悉的长刀再次放在徐长风的脖子上,竺泉看着他,“你小子,说还是不说?” “恩,我……” 徐长风轻轻吸了口凉气,然后摇头道,“我、我真不能说。” 他说到这里,还是歉意地看了竺泉一眼,毕竟本来两家的感情不错,结果闹出这样的乱子。 “好了,不逗你了。” 竺泉拍拍手,早有人等在外面,挨个儿地上菜。 当他们看着这一幕,两货都愣神片刻。 “这是什么意思?” “鸿门宴?” “不知道。” “……” 右护法如今与徐长风也在用心声进行交流,这是自从它暴露出修为不俗之后,就默认不去多问的事情。 “愣啥啊?” 竺泉看着他们,有些无语,“赶紧准备准备,给你们上的断头饭!” 徐长风只好战战兢兢上桌,没成想除了竺泉之外, 居然还有一大堆长老弟子也落座其间,挨个儿地敬个酒。 徐长风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挨个儿地接过。 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些人的嘴上说着什么,踏实不知道到的。 “来来来,好兄弟,啥也不说了,都在酒水里面了!” “哈哈哈,听我说,好兄弟,这东西啊,可别去碰,好多不该看的,就不要去看!” “啧啧啧,你们听我说,真的,听我说……” “……” 这场酒席持续的时间不久,就是几天的时间,等到徐长风站在披麻宗的山下时,连连摇头,这些家伙,牛皮吹得太凶,结果酒量还是不如自己,三两下就被自己放倒。 正是此时此刻, 披麻宗的酒席上,一群人悻悻然地站起来,等到那个竺泉起身的时候,他们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劝不动!” 骸骨滩,还是要去的。 第58章 骸骨滩高承 骸骨滩头, 看着那座凶名赫赫的城墙,乃至其中的阁楼,徐长风带着狗子轻轻地冲着抄进去。 刚登陆,就感受到无尽的压迫力绕在他们的身上,使得徐长风几乎寸步难行。 “狗子,你说那家伙真的这么凶吗?” 那家伙,自然是指的那位骸骨滩里面的霸主高承。 徐长风此言一出,吓得右护法连忙叫道,“主儿,可别唤他真名,否则那家伙真能在咱们身边出现的,据说这位曾经跟山主大人有过些间隙,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这个啊?” 徐长风连忙闭嘴,不过还是悄悄低声道,“其实就是看上了平安哥的宝贝,好像是初一那把飞剑。” 他是知道那两把剑的,或者说,当他看到这两把剑的时候,还有些惊奇,刚开始是以为这个家伙只是平安哥找来的小玩意儿,还在那里高兴了会儿,后来拿在手上,反倒是有些不利索。 不过那东西灵气十足,对徐长风也足够熟悉,每次想到这初一要被拿走,实在有些牙痒痒。 “主儿啊,你!” 右护法汗流浃背,此时看着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是说过,咱们不要讲这么多了吗? 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就好了。 “别怕,我有底子。” 徐长风信心满满,同时拿出两张符纸给黄狗和自己在额头上贴着。 接着,就有道沙哑的声音响在他们的身后。 “你们……有事?” 高承看着面前扮相古怪的黄狗,还有那个俊逸的美男子,顿时间有些无语。 自己先前就在城里面喝着茶,吃着肉,结果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初一。 这个名字,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甚是怀念之下,连忙急匆匆地赶过来,可是—— 怎么就他俩? “呃?” 徐长风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点头道,“嗯嗯,兄台您好?” “不是,你是——” 高承有些没认清楚状况,这人谁呀? “是我啊,你忘了?” 徐长风一脸真诚,单凭这张脸笑出来的模样就显得他纯善无比。 “本座还真的……” 高承一时半会儿有些拿捏不住他的心思,甚至当他打算主动去探索这个家伙心思的时候, 就觉得只能探索个大概! 莫非是哪个高人的分身? 也不至于到此地来戏耍自己吧? “就,徐长风啊!” 徐长风干脆自报家门,“落魄山的那个。” “啊?” 高承如临大敌,他虽然在北俱芦洲,但是哪能还不知道落魄山的名号? 他这京观城哪怕是有天大的本事,能够直接掀翻披麻宗? 还是能够直接横行一洲? 都不能! 但是落魄山上的那群人可以! 他们有着足够的资格,甚至联袂而至,能够将自己宰割当场! 京观城从此之后,就只能是独属于他的纪念物! 甚至可以说,只要那边的人愿意,就可以无所忌惮地对自己下手! 这也是导致他现在不怎么招惹披麻宗的理由! 根本是没有办法比对! 他披麻宗就是绑上了那条大腿,而自己这个京观城,就只能固守在骸骨滩。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要去联系一下其它的盟友,可惜—— 除了鬼蜮谷外,好像在没有人愿意联络自己? 现在这个小子看上去修为不高,但他身边的那条黄狗修为却还不错,年纪不大,却能够直接到这等水准的,难! 而且,还能以妖身行走世间? 难上加难! 当下,高承连忙就自报家名,“本座高承,幸会二位了。“ 看到他的这等说头,徐长风暗叹一句有戏,随后开始自吹自擂,“本座也是行走这天地间的化身,只是听闻高小兄弟这边有些地方不错,想来见识见识,就是不知道可以给个方便不是?” “恩?” 这不是糊弄人吗? 高承暗骂一句无耻,若是换做常人,他自然不相信这等假话连篇,还什么高手假扮? 这完全就是糊弄自己还差不多吧? 看着他皱着眉头,徐长风的眼睛又是一眨一眨地,想着其它话术,“那个,高兄,贫道、咳咳咳、贫僧、咳咳咳,算了,我就是我,长风见你今日苦恼解闷,想要上前聊聊吗?” 徐长风主动搭讪,因为面前的这个高承的脸色越发的看不清晰,甚至是已经黑得发紫。 这玩意儿都是自己吹的,反正真真假假,他都不知道哪些是编排的。 想到这里,徐长风越说越多,从什么认识那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读书人,到后来一个个地坐镇外面不再回来的大剑仙。 各种名号,都有不少。 但是他并不知道,每当他多说一些这东西,右护法的狗脸就颤抖的不行。 这小老爷唉,您是怎么想的? 居然说 这么多的东西出来,难道您的记忆恢复了不成? 只是它的心湖里,正好有着一个丝丝缕缕的黑炁,正是那高承轻易间种下的。 此时听到小黄狗在心湖中的说道,知晓此子绝非常人,说不得只是某个天外大老爷,想要在这边多待些日子,想到这里,他连忙凑上前,结果徐长风反倒是后退一步,朝着他恭恭敬敬地鞠躬道, “其实吧,刚才都是诓骗高兄的,那些都是假的,还请恕罪。” 说完,徐长风连忙朝着他躬身一礼。 高承完全懵逼,这到底是要闹啥啊? 为什么这样? 一会儿 这一会儿那儿的,难道自己真的是错判了? 可是错判了什么? 是这个小子不是高手,而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一个普通人怎么有一条这等修为的狗子当做宠物? 这…… 轰隆! 忽然, 骸骨滩上一声惊雷响起,高承下意识地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于是—— 另一侧, 哗啦啦地响起来了一片刀剑落地之声。 “不是?您……” 徐长风也有些无语,怎么这家伙就跪了? 自己还没有拿出看家本事呢?! 这…… 但,他马上就将目光看向另一侧。 那里,正好跪满了一排修士,看服饰还有那领头的,正巧是跟着自己喝酒的那群人。 “你们……” 第59章 不是,哥们儿? 今夜的骸骨滩没有爆发出什么冲突,有的只是徐长风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的无语。 他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自己只是想要来这边一趟,怎么个个都跟了上来? 莫非真以为自己没有傍身的东西不成? 要知道他之前还得到过梦中一老一少,一中年三个人的东西,虽然现在知道大概是很了不得的修士,不过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有多好用。 一本书,一支笔,一个木鱼。 徐长风平时躲起来的时候,就是喜欢用笔去敲木鱼,听着那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不过也有时候发挥不出来,于是就会翻找书册。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原因,导致他的第三境就无法继续向前娇声。 是以徐长风现在都还觉得好奇。 “不不不,这位老前辈,您可别折煞晚辈了。”高承苦笑一声,随后赶忙弯腰行礼。 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而是此方天地的规矩就是这样! 他必须还礼! 否则的话,那就有着无穷的威压,在不停地逼迫着他的脑袋,一直要让他低下头来方才罢休! “没有,没有,高兄!” 徐长风又弯腰一礼,想要上前搀扶起来,结果这个高承一下子就甩开了自己的手臂,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的时候,额头满是青红一片。 “那什么,前辈,别折磨晚辈了。” 高承难受地笑了笑,这要打要杀,干脆来个明白点的,或者你直接自报家门也好啊! 你说你是披麻宗的,他自然不相信,但是你要说你是落魄山里面的老怪物冒出来的,那可不会迟疑片刻,该认错认错,该偿命偿命。 “我……我……” 徐长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大明白这高承的意思,难不成外面的风气都是这样? 只要自己见礼之后,就会有不少人跟自己磕头? 还是说…… 这是某种说不上来的光景,非得是自己来才行? 他已经看过好多次别人行礼还礼的过程了,但从来没有过像自己这样的特殊待遇。 “前辈,我懂得的,您要不然,跟着我一块儿去京观城那边看看,您要是有什么看得上的,只管拿去就好,我反倒是不喜欢这些的。” 高承一股脑地塞了一大堆的东西给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那座城池,只要别要自己的命,那座城池就干脆给了算了。 反正人存地失,无所谓! 只要自己还活着,总有机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地儿来安置自己这一具肉身。 徐长风看懵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积极?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的那个礼数是一个敲诈勒索别人的东西? 或者说,是自己刚才的那些话,真让这个家伙被自己忽悠瘸了? 这都不对劲吧? 一直在这里说的话,那岂不是可以收一下这个高承当自己的仆人? …… 黄狗制止了他的这种想法,同时给了他一个尾巴扫过去,这种想法是不该有的, 也是不能够多得的。 他在落魄山上就听说过这个高承到底有多猛,有多残暴。 来到北俱芦洲后,更是如此。 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么蠢? “狗爷说的是!” 高承听到黄狗 的心声,连忙点头,就好像一个小厮一样地应付着他们。 “嘶?你不是杀人如麻?” 右护法看着他,脑子一抽抽的,根本转不过来。 “不是啊,我是良民。” 高承说到这里,还特意挤出来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 整个人都变得害羞内连起来。 “好吧,那小主人,咱们?” 右护法懒得揭破他的这副样子,直接看向徐长风。 “嗯嗯,走吧。” 徐长风点头, 也没有接手这些家伙,毕竟他也听说过高承的大名,只是当现在看到这个家伙的时候,就一下子失了之前的印象。 凸(艹皿艹 )! 高承的表情凝固起来,这意思是,自己送东西,送钱,这位高人都不要? “高人,前辈?您收着吧?” 高承几步跨到他的面前,哀求不已。 另一侧, 骸骨滩那边的芦苇中, 竺泉看着那相貌与高承一模一样的家伙就在那里卖惨,一阵无语,她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这个家伙就是高承! 之前不是挺硬气的吧? 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一道惊雷就把他脑子吓傻了? 真是活见鬼。 不过如此了。 “宗主,您要不要包扎一下,您的头好像快流血了?” 这个时候,有弟子从后面跑上来,问道。 “滚滚滚,老娘才没有跪地呢,你小子,别乱比比,” 竺泉打死都不认账,这些家伙,就知道惹事儿,哪天一出问题,就躺地上死透透了,多接触一下,都觉得烦! 竺泉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那弟子还是知道这位总助大人的脾气,轻笑了一声,凑上去,蹑手蹑脚地给她包扎了一下。 要知道, 这位爷刚才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的时候,可是磕疼了的,还有刚才徐长风那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使得什么术法,竟然能够引来天地威压,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法子跟宗主大人一起出去,现在大多都是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就好像是在面对蒙童时候的先生。 这位实在有些难受了。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高承,他知道这人的脸色上非常不好看,甚至是在一些时候,想要露出的凶光,都被一股恐惧给淹没了。 只是,这有什么用啊? 徐长风都不知道自己做到什么礼数,居然能够引来这位大佬的认错。 现在就差磕头,啊,不,下一刻就不差了。 砰砰砰! 徐长风看着高承磕头跪地,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说啊,你一天到晚没事儿磕头干什么?” “我,我,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就是说不出口。” 高承不敢说自己是害怕这天地的威压,直接将他碾碎。 事实上,他现在甚至还被无尽的天地压力碾压着他的一身躯体! 难受! 极其的难受! 他甚至想要马上就自绝当场! 可是不能这么做! 因为这位老前辈的目的,肯定不是杀自己! 第60章 都别动,你们都被我包围了! 剑气长城。 “杀杀杀!” 无数的妖族就像疯了一样地开始朝着那宽旷的沙地上杀去,那里有着他们同族的尸体,也有着来自剑气长城上面丢下的铁剑。 唯独不同的是,那些来自剑气长城的尸体实在太少,太少,甚至谈不上变化。 甲申帐前, “如何?” 大祖将目光放在了那城头之上的青色身影上,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文士。 “不如何,我们此前的生机,好像都被断绝了,可是很奇怪的是……”文士周密的眉头紧皱,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就好,老夫已经看过太多了。” 大祖对所谓的过程转折并不稀奇,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小妖们死再多,他也不心疼了,万年来的生死看淡,让他没有多的想法和思绪去考虑后事。 “我们会输得很惨。” 周密直接将结果说了出来,随后开始细说道,“按理来说,那肩挑日月的儒生最后会因死斗刘叉,拼着性命让他留在浩然天下,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的命数改了,甚至是那城头上的十二个名额,都改了!” 他说到这里,心底出现了一丝恐慌,这到底是为何? 明明自己按理来说,可以走上天庭,然后合道新至高,可是…… 这最坏的打算也不成了吗? “不必忧心,事有缓急,说不得,你看到的只是假象呢?” 大祖宽慰地说了一声,随后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存在,或者说,这个存在可能已经转世,乃至—— 他再一次地会出现在这座天下! 莫非是自己逆天伐浩然,导致气数尽无的原因? 大祖的脑海里,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影,他那小不点的身影,到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哪怕已经过了几十年,也是如此。 那人太强了! 强到手撕天外巨兽,肩撞星辰,脚碎虚空! 甚至,他还曾经怀疑过,这个世界之外,是否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这个想法,他谁也没有说过,只是偶尔地会想一想。 毕竟,那人如同彗星一样地冒出,然后又如同彗星般陨落! 那年,陈清都无缘无故斩自己一剑,说不得就是如此吧? 那次是他最有机会的一次,哪怕是身边的文士不说,但他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自己当时就发动冲击,说不得就不会让陈清都再进一步。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老小子又要做些什么: 重塑肉身! 一具阴神化身,不过是空中楼阁,哪怕战力强大,可是没有肉身的加持,终究难以真正地做到逍遥自在,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固守城头。 只是,他明明已经知道这个老小子这样做,但是他却不能真的去看那个事实。 因为他是真的能够伤到自己! 能够伤到蛮荒天下! 更何况,还有一大批万字头的大妖没有出来,自己到现在为止,也就一些老鼠窝里的人凑合着用。 “大祖,我们的人受不住了。” 手下很快就传来汇报,“前线已经出现崩盘的形势了,这一次大战持续太久,久到这些小的们已经厌倦战争了。 ” “厌倦了,那就先撤,限你两天之内整顿。” 大祖说完,轻轻一指点在这个传讯妖兵的额头上,于是整个小妖的身子境界暴涨,直到金丹境界。 “去吧,算是给你一番机缘。” 一个醍醐灌顶的手法就这样被他用于奖赏这个传讯小妖身上,不过这并不让他满意。 “先生,本座一路走来,如履薄冰,你说,本座能走到对岸吗?” 大祖说到这里,目光在周密的身上看了两圈,最后消散不见。 “能的,能的。”周密也不知道为何,在他与这个大祖对视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压力爆棚,感觉一座天下的威压彻底地放在了他的身上,自己明明已经跻身合道之列,结果还是根本无济于事。 这……准十五,是这般的强横吗? 周密在心底呵呵一笑,再不多说,反而是站在军帐之外,依次地看着这些人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妖族也好,人族也罢,既然不能够让我的胸中画卷展开,那便杂糅一处,总能成功的,是吧? 周密! 他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打气,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命运不过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进行所有可能性的策划与推敲,只要自己还是按着原来的路子走! 不! 不! 周密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影,那个当时就只是试探性地用一个步梯去接触的人!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许久,但他仍然还记得。 那个女人,那个存在,还有另外那位,居然能够合力对付自己! 这——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周密的心里泛起了关于徐长风的疑惑,他不解,不闻,也未曾看过,那个孩子。 好像在他的推理线索里,没有他的存在! 他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可是谁又不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周密的脑子越来越乱,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觉得自己抓到了某个关键点,于是他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丝毫不顾往日温和的形象,直接回到拖月山上,只有这里,才能够保得住自己! 他毫不顾忌大祖会对自己的一些猜测。 实际上,聪明人来看,大祖定然早就知道这些算计了。 可是,他并不在意这些过程。 他只需要自己老实地为他出谋划策就好! 很快, 他的一粒心神就进入了一片虚无的天地 中,接着他看到了那条泛着金光的光阴长河,他想要跳进去探索里面的轨迹。 他现在能够确定,一定是出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他很有可能就是变数! 想到这, 周密再也不管是否会受到反噬,一个猛子扎进去,翻了两下,立马就没入河面。 直到一束流星从天外飞来落在战场中央! 轰——!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妖族深处炸开,紧接着一个极其骚包的年轻人,用手抚着双鬓,朝着四周的妖族看了一眼,大喊道,“都别动,你们都被我包围了!” 第61章 投影 光阴长河, 一个青衫女子双目冷漠地落在河畔,静静地站在此处。 但凡是她所站的位置,就有无数的水运朝着她疯狂地涌来,接着就是那翻江倒海的大波精纯灵气如同疯狂地逃难者,向着她的身体里钻进。 “果然没有算错。” 女子刚才全程看着周密栽进去,此时嘴角微微一勾,但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而她消失不久后,周密再一次地浮出水面。 “奇了怪,为何找不到他的位置?”周密满脸诧异,他不能在光阴长河中久留,只能凭借着自身道法运转,波动光阴轨迹,刚才的那等动静,估摸着是后世的哪个天骄又在做那弄潮儿。 这些事情,周密早就看透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只不过…… 那小子呢? 那个叫做徐长风的小子呢? 他为何看不到半点踪迹? 周密在心里嘀咕一声,随后再次往里面一钻,光阴长河顿时再一次地化作平静。 他从现世观望过去, 只是想要找寻那徐长风的痕迹! 洞府? 福地洞天? 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却有着一股魔力,在不停地吸引着他。 他想要快速地找到他。 这个人是关键! 肯定是关键! 他到底在哪儿? 周密卷着光阴长河而行,身上渐渐出现枷锁,直到一个金色的小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幅画卷,随后缓缓展开。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面前呈现出来。 但马上就是一幅黑色的底图? 周密震惊,明明自己看到过的,刚刚自己记到什么了? 不对,为什么会是白纸? 刚刚不该是黑色的吗? 周密看着面前的这幅画卷不由得惊讶,然后再次地将目光挪到了金色小人的面前。 “你是有很多话想要告诉我对吗?” 他说着,金色小人点头,咿咿呀呀半天,却是一堆古语。 一种来自于血脉中的印记,好像在他的身体里勃发。 可是这并不能让他知道,这个诞生在,或者说,是出现在这个光阴长河中的这个生灵,到底是谁? 他无法去知道底细! 因为他不是蛮荒妖族,他没有那股子能够直接听懂血脉中的传承之语! “我能带你走吗?” 周密尝试着说道,金色小人听闻,立马瑟瑟发抖,连忙摇着脑袋。 “是有什么恐怖存在蹲着你?” 他这话刚刚说完,处在光阴长河中的他忽然觉得一阵天地波动,紧接着这一粒心神直接被摧毁! 消失之前,他的余光看到那个金色小人的影子似乎是在求救? 好像是在朝着自己求救? 蛮荒天下, 托月山上。 噗! 周密骤然狂吐一口鲜血,接着躺倒在地,眼睛里还倒映着那个金色小人的影子。 它很纯粹,也很强大。 可是为何要向自己求救? 周密没有看懂,也没有猜到真相。 可, 那里面绝对发生了某一种变化,这是一定的! 周密几乎是摸着心底敢这样去肯定。 但这个变化是什么? 他还想要去看看。 那个金色小人最后的背影,就好像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一样,持续地朝着他不断地吸引着,只想要让他赶紧回到其中,再一次的将它救走! “莫非,它是我的机缘所在?” 周密细想片刻后, 擦除口角的鲜血,盘坐在地,还没有稳住周身气血,就连忙再一次地就要开出一道口子出现于光阴长河当中。 而这一次,他是直接以肉身而去! 这是天大的难事! 以肉身来此的,大多都是一个个无比强横的存在,才能够来此。 而周密的合道之路,在肉身上没有半点优势,所以他根本就无法肉身上达到这种强横之处! 于是, 当他再一次地在心中默念徐长风三个字的时候,他的阵法忽然就被打断,接着回到蛮荒天地! 这一次, 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眸子, 它是第一次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但也是很多妖族最后一次见到这对瞳孔! 因为它只是微妙地横扫而去,就有数十万小妖的脑子直接爆裂成碎花! “你是何人?!” 荷花庵主拼死抵抗着这天地间的压力,撑开自己的明月法坛,对着自家小妖一照,便能够迅速地庇护着他们,只是…… 不消片刻,那一轮皓然明月就直接凭空破裂! 不仅如此,那龙君只剩下的一袭法袍,竟然也开始化作燃起,只是龙君并不在意,而是在享受着这个过程。 无数大妖的法宝都开始出现各类的问题。 这样的嘈杂景象,让正在与那天上掉下来的年轻人交手的刘叉直接奋力而起,对着天幕狠狠一劈,视整个天地如同儿戏的那双眸子并不在意那横贯天际的刀气,因为当刀气划破天幕后,又再一次地返回蛮荒天下,砸死无数妖兵! “小子,你过分了!” 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双眸子并不意外,用着两座天下都能听懂,甚至其中还有几人特别耳熟的嗓音,开口道,“你们不怕死的,就尽管上前来袭便是。” “好胆量!” 大祖认出来了这个眸子后面的主人,咬着牙夸赞道, “要不然你来我蛮荒天下,保管你成王作祖?” “呵呵,不用。” 那双眸子将视线偏移,转向城头上,看着那一袭满脸疲倦的青衫客,目光中流露些许的念旧后,很快就消失不见。 剑气长城上, “这位……也太猛了吧?” 饶是一直觉得米裕是个绣花枕头的陆芝,此时看着哀嚎遍野的妖族,啧啧咋舌。 “不是猛,是无敌。” 左右轻叹一声,他算是知道为何小齐老是说,这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片天地里的话,原来是如此的恐怖啊? 他的眼界比这些人都高出了不少。 甚至知道,这人只是光阴长河中的一片投影! 至于是前世,还是未来,他尚且不清楚。 只是这等变化,实在有些让两方势力都陷入了一片稍微持久的冷却当中。 托月山上。 “你欠我个交代!” 蛮荒大祖看着面前流着血泪的周密,第一次觉得这人的手段实在不行。 “我……我……” 周密嘴角颤颤,面上露出一片恐慌,“这只是他未来对现世的一片投影……” “什么?!” 第62章 闹剧 浩然天下,北俱芦洲。 一人一狗行走路上,旁人见状纷纷躲避不及,原由不多,大概就是看到这两者身上腰挎的披麻宗长刀,骸骨滩玉牌,鬼蜮谷各头目的信物。 这不就是在明着告诉所有识货的歹徒们,你们只管对他俩出手,自有人为他们报仇! 什么? 死就死,怕个锤儿? 但若是拿出高承的名头来,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原本徐长风真的不想要这些东西的,毕竟他也曾听闻过,这两家都是世代交恶的。 可当他进入鬼蜮谷,给那小鼠精送了礼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先是走着走着,就有兵器掉在地上,他修为低,也不知道是哪位掉落的,于是就好心捡起来,紧接着就是各种玉质令牌乃至各种各样的奇怪物什,反正大多都是类似印信等物。 直到快走到前往太徽剑宗的路子半途上,他这才后知后觉,难怪一路上没有什么打家劫舍的高修,原来是自己已经拿着这么多东西了。 徐长风无奈,又不能立即就走回去,干脆就打定主意,绑在身上,打算后续到达太徽剑宗后,希望那位刘先生,能够帮着自己送还回去。 “小主,你不想接的话,其实可以给我。” 右护法眨巴着眼,看着自己这一身的法器口水直流。 “你能啃的动?”徐长风好奇,“你不该是吃肉啃骨头的吗?” “小主,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右护法说着,张嘴就用舌头舔舐一下绑在身边的长剑,本来锃亮的长剑瞬间就软了一下。 “哎哎哎,你别弄坏了。”徐长风眼皮一跳,赶忙凑上去,把它救下来,“到时候还要托人送回去呢。” “唉,小主你变心了。”右护法长叹一声,继续耷拉着耳朵朝前走。 “好了,你别这样。” 徐长风摸摸狗头,同时抖了抖身上的小竹箱,“等到了刘先生那边,到时候我就给你多买些肉。” “嗷~” 右护法感觉自己说服不了小主,不由得苦着脸,朝前跑了两步,正要回过头,却发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立马就预警起来:“小主,当心!” “恩?” 徐长风没回过神,眼前就已经一花,一个蒙着面孔的白衣男人落在他的身前。 “啧啧啧,小子,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男人刚说完,同时一脚就给右护法踢了出去! 疼! 右护法的肚子挨了一下,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一处山根下。 “主人!” “尔敢动他一丝一毫,我韩卢发誓,必杀你满门!” 轰隆! 山石塌下,将它的身影埋在碎块当中。 “呃……” 男人明显被刚才右护法的言语吓住,愣了一愣,这才看向面前的年轻人,桀桀怪笑道,“桀桀桀,小子,你死期将至,要不要大爷我发发好心,饶你一命啊?”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股无形的波动忽然从天地间传开,它就像是一个波纹,在缓缓地在两人间不停地荡起涟漪。 “不是,你小子,在搞什么?” 蒙面男人傻眼,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动不了了! 这…… 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你要死了。” 徐长风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抬起手,就好像是在与天地间一个波纹产生了共鸣,于是天地间传来一阵阵回响。 天地同吟?! 男人看着他的这动作引起的场景乱子,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不是一个柳筋境的小家伙吗? 怎么能够掌握到这种术法? 徐长风并不去管面前这人到底什么表情,只是缓缓地向着他走来。 二者之间原本只是三丈的距离,但是徐长风先跨出一步,居然就有一丈之远! “你!” “我?”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男人,缓缓道,“我们行走路上,并未惹是生非,为何你先出手伤人?” “不是,我——” 男人想要解释,结果很快就被徐长风再一次地打断。 “你想要说很多其它借口的,对吗?” “可是我不想听了。” “它与我相依为伴多年,今日你伤它一分,我便要让你伤一臂!” 徐长风的双眼渐渐开始没有色彩,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绚烂的金光! “不,不,你听我说!” 男人急迫地想要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徐长风已经没有再听他解释的余地。 “我不是歹徒!” “你让我说完啊!” 他话没说完,天地间骤然再一次地变化。 一股股雷霆直接在空中窜动。 “老天,我真没有想过招惹你啊。” 男人苦笑着,此时天威一来,身上的禁制骤然化作虚无。 原本打算从徐长风的身上破局,没想到徐长风的身周尽是天威裹挟! “这位爷到底是哪位大佬转世啊?”男人嘀咕一声,早知道就不来接这一个差事。 他望着天幕疯狂的雷霆,苦笑一声,立即作出防御姿态,同时取出各种符箓傍身,现在他不一定抗的下来,只求这位爷千万别再弄些其它幺蛾子出来了。 “落!” 徐长风的口中吐出一个字,天地雷霆如同得到敕令,噼里啪啦地朝着那还没来得及作出防守的男人劈去。 “靠!” 十几张价值不菲的符箓在天雷面前,瞬间化作虚无,虽然削去五成的威势,可还有另一半呢! 要自己硬扛不成?! 男人暗自叫苦,这下玩大发了! 轰隆! 天雷落下,将男人彻底笼罩! 数十息之后,天地寂静。 原地只留下一个留在坑底,衣衫褴褛的男人。 “不是,等我、等我、说……” “真要没了,快来救我!” 他将一枚玉佩捏碎,接着彻底晕过去。 已经没有丝毫意识的徐长风此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开始朝着坑底而去。 也正是此时, 天地间忽然一道剑鸣,接着一个风姿俊逸的负剑之人从云中破空而来,落在年轻人身前,看了一眼现场,面色一笑,轻轻地朝着山底下一握,右护法就从里被吸出来。 “好了,长风,别闹。” 第63章 豪气干云喝猛酒 太徽剑宗。 当徐长风醒过来的时候,狗子正趴在床榻边。 “狗子,你没事儿吧?” 徐长风只记得自己好像全身很快就动弹不得,后面的事情,眼前一黑,就再也没有印象。 “没、没、没事。” 狗子听着徐长风的话,连忙撇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恩?” 徐长风现在机灵得很,他直接将它一把提溜起来,接着在空中甩了两下,啧啧道,“你这狗子,是不是又有事情瞒着我?” “哪儿敢啊,主人。” 韩卢苦着脸,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只能任由他折腾。 “哼哼,要是让我知道了,那你可就完了。” 徐长风在它的额头上用力地弹了一下,接着就听到狗子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 “嗷嗷嗷!” 右护法难受得紧,它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个金铁之物砸在脑子上,原本按理说不该如此疼的才是,小主人只不过是一个柳筋……玉璞? “小主,你的境界修为怎么……?” 右护法忍着痛,咬着牙道。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徐长风看着它,随后抬起手掌看了看,好像也没啥啊? 他随意地朝着门口挥了一掌,此时门口正好有人走进来,被这掌风直接拍飞出去。 “哎呦,俺滴个亲娘舅唉!” 年轻人倒飞出去,滚了两圈,苦着脸,“大爷,您别记仇了啊,都是您那狗子之前跟我沟通过的,说是想要看看自己在你心目当中重不重要,非得要……” 白首一把鼻涕一把泪,越说越觉得冤屈深似海。 早就冲出门口,打算看看他伤势如何的徐长风,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还有话里的内容, 顿时朝着里屋的右护法看去。 这位白首他是知道的,刘先生的一个弟子。 虽然他并不大清楚这位先生有多厉害,但如今来看,只要跟落魄山沾上点关系的,至少都不太差。 这意思也很明显,就是狗子因为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遇,所以才跟他串通一气,打算看看自己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后来自己好像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忽然功力大增,差点将他打杀。 亏得刘先生亲自出面,这才让他活了下来。 “右、护、法!” 徐长风一字一句,面带微笑。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韩卢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就将脑袋朝着床底下埋进去,留出一个屁股来,对着外面。 徐长风缓慢走到它的身边,一手抚着它的背。 “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呢?” “嗷嗷嗷!” 右护法听着如同恶魔般的低语,浑身颤抖不已,自己这一下好像真的演过头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这位小主儿直接就忽然觉醒啊! 不过如果是恢复记忆的话,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啊? 是了,是了! 小主是参透了柳筋境的奥义,直接一步入玉璞! 它想到了! 右护法忽然觉得脑子一嗡,然后整个房间里传出它惨兮兮的叫声! …… 太徽剑宗,宗主山头。 刘景龙今日亲自下厨,弄了八菜一汤,置放在桌上,引得侧旁落座的右护法和白首羡慕不已。 “那啥,大爷,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 白首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呵呵,你不配!” 对于这个出卖队友的货色,右护法当即就反驳起来。 “那你算什么?演的稀烂,还是我亲自出面,这才让徐长风大哥参透三境奥义的!” 白首说完,对着对面的徐长风就是一笑。 “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计较就好。” 徐长风有些歉意,在这边睡了快半个月,白首一直照顾自己,结果刚才还一掌给他拍飞出去,说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哪儿有,哪儿有!”白首摇手,同时朝着刘景龙转进屋子的背影,挤眉弄眼道,“其实吧,刘景龙还想亲自照顾你来着,只是被我拒绝了,所以还在生闷气呢!” 啪! 白首脑袋瓜挨了一下,很快就老实下来,赌气一样地看着缓缓落座的刘景龙,“你干嘛打我?” 刘景龙无奈,又给了他一下,“你都是开山头的人了,还整天没个正经!” “行行行,你说的对。”白首拿起筷子准备动手,但见着徐长风还没开始,连忙就又落下,给他续上一碗酒。 “呃?” 徐长风看着足有自己巴掌大的酒碗,露出一丝疑惑,“这……我不擅长喝酒……” “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刘景龙听着这话,哈哈大笑一声,连忙给自己倒上一碗,先饮为尽,“我刘景龙酒量也是一般,只是后来被你家平安哥给传得风声大了些,导致一个个酒量好的,全部都来找我喝酒,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郁闷,这下子让我逮着个不会喝酒的,可要好好欺负一下。” “恩?” 徐长风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之前徐杏酒给自己说的。 大致意思好像就是在指着这位刘先生吧? 他原本有些不确定,直到刘景龙干了三大碗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 咕噜噜! 啪! 咕噜噜! 啪! 咕噜噜! …… 徐长风拿起连喝三壶,豪气干云地擦擦嘴角,摔袖道,“平时就在山上听说过,刘先生最爱喝酒,十足的酒虫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长风三壶酒,一壶代平安哥敬你,一壶代落魄山敬你,一壶代我们相识干杯!” “……” 刘景龙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喝得如此狂放,一时间微微摇动心弦,想起来曾经与陈平安的山下往事,会心一笑,连忙也跟着干了三壶酒。 原本他还觉着这个年轻人喝酒真的不行,只是三壶酒下肚,脸上就开始红晕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是后来,刘景龙发现天旋地转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还在摇摇欲坠。 没办法, 他不能在年轻人面前丢脸,得继续喝下去! 啪嗒! 白首头一次看到将这位大爷喝趴下的神人,赶忙凑过去将他扶起来,冲着徐长风竖起大拇指,“牛气!” 第64章 柳筋变玉璞?(感谢名为虚无老板重金打赏,谢谢) 太徽剑宗, 徐长风住处。 “怎么会突然冲入玉璞境呢?” 徐长风酒醒过来,静静地感知着身体里充沛的力量,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主人,您自己的情况都不清楚吗?” 右护法趴在地上,鼻青脸肿地看着他。 “当然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会跟你切磋呢?” 徐长风满脸无辜,他刚才还在想,醒来过后,怎么这个狗子会提醒自己修为一事,除非真的是把它打疼了,伤到了,也不至于真的蛐蛐自己啊? “嗷嗷嗷!” 右护法不乐意地转过身去,看了看门口,耷拉着耳朵,酸溜溜道,“是了,是了,主人修为高了,就能为非作歹,不再在意小的安危了,山主大人要是知道——” 它提及到这,忽然感觉脖子又被提溜起来。 “对啊,剑气长城在哪儿?” 徐长风想起来了,自己来北俱芦洲,除开想要来与平安哥之前留下的人脉进行联络外,还有一件隐藏在他心头的秘密。 当时这个想法,只告诉了面前的狗子。 他之前还在怀疑,是不是狗子一直在暗中告密,如今以自己的眼光来看,这狗子境界本就不俗,甚至浑身气血都跟武夫差不多! 先前那些个悄悄话,老是被山上的人知道,绝对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做的好事! “主人,真不是我告的密啊,您难道不知道,您现在也能读心术吗?”狗子着急慌张地说道,同时又道,“还有,我真不知道啊!” 说完,右护法的眼珠就转了两圈,趁着自家的小主儿不在意,连忙挣脱开,疾冲而去。 “嚓,等等我!” 徐长风知道这家伙多半就是要去找刘先生来劝告自己,连忙几步跨出,二者一前一后,在这山头上开始追逐,直到闯到一片山中小院里。 刘景龙缓缓舞剑,就好像是寻常招式一般。 徐长风见状,赶忙转过头。 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记性,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可是只要自己稍稍用点心,就能马上将所有想要记住的东西统统刻在脑海中。 甚至还能够自主推演! 他刚刚无意中瞟了两眼,就成功衍化出后续几招的变化! 可这又是仙家大忌,所以他才这么手忙脚乱。 “哈哈,没事儿,长风,你来看便是。”刘景龙早就看到他们在山林中追逐,此时笑了两声,招呼着他跑过来。 “啊?先生,可以吗?” 徐长风不敢转过头,生怕此时的刘景龙还在诓骗自己。 “当然可以,来吧。” 刘景龙情知他不想要多学,当即点到为止,将手中的长剑收回。 “那抱歉了,刘先生。”徐长风回头,看着他已经坐在桌前,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同时将视线放在了已经逃入这院子中的右护法,气鼓鼓地捶了一下身边的护栏。 “无事,无事。” 刘景龙丝毫不介意,顺着目光,看向身边的右护法,一把抓起来,递过去,“来,接着!” “嗷嗷嗷!” 韩卢浑身炸毛,在空中想要打个空翻,结果刘景龙早有准备,直接给了个封禁法术的法子,放在他的身上,随后徐长风一把接过怀里,就地揉得狗头圆润起来。 “嗷嗷嗷!” 右护法先是一顿鬼哭狼嚎,随后又露出一抹爽快满意的笑容,尾巴不自觉地摇得飞快,跟疾风骤雨中的绿草一样。 直到它的双眼开始眯成一条线的时候,忽然那种让它的颅内爽点到极致的感觉戛然而止! “啊?” 右护法抬起头,看着眯眯笑着的徐长风,连忙绕着他转动,“小主儿,你不能这样啊,再来一会儿叭?” “不了,我和刘先生有事要说。” 徐长风呵呵笑了一句,随后走到刘景龙面前落座。 “刘先生。” “恩?看你眉宇间褶皱,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刘景龙淸品了一口茶水,随后把手中的一些个 “啊?刘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徐长风本来没打算问的,不曾想这位居然直接就猜出来了?! “恩……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刘景龙摆摆手,示意不可说。 同时他的脚不自觉地抖了两下,桌子底下的狗子疯狂地蹭着他的腿,企图让他给自己揉两下脖子。 “对了,你想问什么问题?” 刘景龙踢开右护法凑过来的脑袋,正襟危坐。 “我想问问平安哥在哪儿。” 徐长风抱着脸,手肘搭在桌子上,露出茫然之色。 “呃?”刘景龙听到这话,也是一惊,落魄山上的人竟然不告诉他的吗? “唉,想必刘先生也不知道剑气长城在哪儿叭?” 徐长风看着面前的刘景龙一脸的惊愕,大抵上知道了答案,长长叹息一口气,“不知道也没事儿,我到时候多去找找就好了。” 听说北俱芦洲这边,很多剑修都是知道剑气长城所在的,只是怎么就没一个碰上的呢? 徐长风好奇的同时,不禁给自己暗暗鼓气。 再多走一点距离,说不得就能够去剑气长城的路子了。 “哈哈,长风,你可太看不起我了。”刘景龙哈哈一笑,询问道,“那你要是知道你平安哥在哪儿,你就会立马跑过去找他吗?” 徐长风毫不犹豫,连忙点头,“肯定啊,都十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好。” “看吧,你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告诉你陈平安的所在之地了吧?”刘景龙一副真相大白的模样,“你当时那个境界,这么低微,怎么去找他?” “是去送死吗?” “还是去给他添乱?” “你总是觉得自己想要见他,可是你知道,他也会想你吗?” “……” 刘景龙终于停下说教,看着徐长风。 此时年轻人的双目中已经没有多少光彩,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不愿意看到他这副样子,刘景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不用了,刘先生,我知道你下句话是什么了。” 徐长风抬起头,缓缓说道,“其实就是想要说,我的实力已经比之前要好了,对吗?” “对的” 第65章 机缘?祸端!(感谢名为虚无老板打赏,谢谢!) 刘景龙点头,“要知道,自古以来,参透第三境柳筋境者,无不是天之骄子,你年纪轻轻,又涉世未深,直接就误打误撞地将它参破,实在是一个难得的大机缘!” “可是我……” 徐长风张张嘴,想要再说些自己其实真的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当时自己的身体可能都不是自己掌控,可是话到嘴边,立马就变作,“但愿吧。”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不对了,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他都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自己越来越不清楚这些人与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好像为何自己每一次行礼,总能让人下跪? 在那之前,他一直都以为是这些人的礼教如此,可是现在他算是明悟了,自己的礼数一事,可以带动天地威压,迫使十三境以及以下之人与自己不得不还礼! 可是这本来就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是吧? “还在想什么?” 刘景龙看着他的眉头越来越锁,对着他举杯道。 “我在想……”徐长风卡在咽喉处,一些画面忽然如同潮水般地向着他的脑子里涌来,只是很快就灵光一闪,再也不见。 “怎么?”刘景龙瞧着他有些不对劲,探手放在他的脉搏上。 徐长风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可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直接就被他给捉住,放在桌子上,任凭他随意把脉。 刘景龙探寻着他的这身体的情况,一股精纯的气息游走在他的各处窍穴当中,如同巡视的王侯,只是很快就撞上了某个地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恩?”刘景龙感觉自己的气机被吞噬,眉头一挑,没有再继续探索下去,而是松开手,一脸和善,“放心,没什么问题,你好好休息便是,估摸着是咱们之前喝酒喝多了,现在你还脑子不好使呢。” “嗷嗷,好吧。” 徐长风装作一副好好孩子的模样,点点头。 两者再次沉默。 “汪汪汪!” 右护法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跳到桌子上,左边蹭一下,右边蹭一下,只是两者都没理会。 “……” “汪汪汪!” 右护法急冲冲地朝着两个人使唤。 “说人话。” 徐长风看着桌子底下的狗子,满脸无奈,道。 “就是,小主儿和刘大爷要是没话说了,要不然给我挠挠?” 右护法脸上露出一副阿谀之色,接着在它的尾巴上咬了咬,身上掉下来一物。 “恩?” 刘景龙接过,本来不想看的,只是没想到它自己就是这么一张图。 上面有着云上城徐杏酒的印章,再往后是披麻宗,骸骨滩,鬼蜮谷各方势力,其中还有一个小鼠精的署名,只是有些糟乱…… “这是何物?” 徐长风闻言,也跟着看过去,轻笑一声,解释道,“此物是我用来收集一路上的各家印章,以作我北俱芦洲之行的记载所用。” “原来如此,看来还缺我一个?”刘景龙笑着,取出一块印章来,徐长风瞧着那印章,顿时觉得眼熟。 “这——” “没错,正是陈平安托人送来的。”刘景龙笑着递过去,此时韩卢也将地图赶忙收起来。 “看你后续还有几处重点,是想要去逛上一逛?”刘景龙眼尖,知道他是想要去一趟春圃园,趴地峰,乃至郦彩那边的山头。 “嗯嗯,打算去看上一眼。”徐长风接过印章,瞧着熟悉的字迹,心中烦躁不安,他总觉得最近会出一些事儿来,“只是我有些忧心他们。” “此事我可以告知与你,但是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那边掺和,你毕竟没有经历过战阵,若是陷入其中,很容易殒命当场,到时候反倒是给陈平安带来不小的影响。”刘景龙话里话外,都在点明他的实力对于剑气长城来说,根本不够看。 徐长风自然懂的,当下也不再多言,将印章还回去后,看着院子又看向远处。 “再等一天,我就继续游行北俱芦洲,到底是要将这大山河水看遍才行。” 他说完,整个人脚尖一点,便直冲云天。 “嗯哼?” 刘景龙等着他走后,这才将目光看向狗子,“你家主人本命字都没有修出来啊?” “没呢。” 右护法提到这个,就是一阵忧伤。 自己好像使劲儿过头,将小主儿的成长路线破坏了。 按照山上给的标准,打算是让小主儿在百岁之前跻身金丹,然后两百岁元婴,五百岁玉璞,一千岁仙人…… 但是现在…… 十八岁出头的玉璞境,而且好像还是顶尖的那一批? 韩卢看不出来,但是刘景龙亲自交过手,自然知道他的凶悍之处,“对了,你家小主儿,真的没有学过术法?” “大爷,真没有,您都私底下问过我十七次了。”右护法苦着脸。 他是当时二人的见证者。 或者说,也可以算得上是刘景龙的救命恩人。 因为当时的小主没有意识后…… 时间回到那天相遇。 刘景龙从空中跃下云端,将韩卢一把抄在手中,随后抛掷在后,照看白首,一人独斗徐长风。 徐长风的身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境界的碾压,只是轻轻挥手,就是一阵阵天地的震动,接着就差点逼出了刘景龙的那把本命飞剑! “好,好,好,想不到竟然有如此高手在此,还好来得快,不然你小子今天还真得命丧黄泉!” 刘景龙朝着被劈得外酥里嫩的白首笑了一笑,接着皱眉看过去。 徐长风仍旧只是用着寻常的动作,手一挥,脚一动,就能勾动天地,使得他都会受到影响! 而且, 天地惊雷之外,还有一条条来自虚空的锁链,疯狂的朝着刘景龙钻去。 他哪里经受过这等对手,一举一动全是天地自主生威? 一场激战下来,自己甚至还落了个下风。 若不是右护法急眼了,直接干嚎两句,将这身体里的某个存在干扰,唤醒自主意识,否则的话,天地威压下,刘景龙还真不能完好无损。 第66章 花非花,梦非梦 那是一个极黑的密室里,唯一的光源,只有那个人的瞳孔! 他的声音极其张狂,乃至放肆无边,甚至是毫无顾忌! 这个人看不到徐长风的存在,可是徐长风却好似 置身于一侧,如同幽魂一样地看着那个残破的身体。 他已经无法去正视那个身体的面孔了,只是知道,这样的身体不该是这个面孔,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因为—— 他就是自己?! 正是此时,他的脸孔朝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来,一个残破不堪的身体,一双已经没有色彩的目光,然后与自己对视。 这样的人是如何存在下去的? “小孽畜,终于找到你了!” “哈哈哈,你不是之前很狂吗?” “让老子来看看,你有没有比之前还狂!” “不,你是谁?!” 那个开始进行各种折辱的人,还是不停,他一遍又一遍地展示着来自凡俗间的折磨,刑罚,甚至是—— 凝为实质的杀意! 他想要将这个身体直接杀死,可是却又因为某个估计,导致他并不能如此去做,于是他就开始变得有些胆颤,有些害怕,或者说,又有了点激动! 这样的人是如何会招惹上自己? 不对,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想法? 徐长风作为一个灵体,看着他所有的经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境里, 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然后一股来自于灵魂中的寒意直接将他的后脑勺冲开,最终只留下那一道: 粗犷的声音如同擂鼓,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徐长风想要记起他是谁,但是却只能想得起来一团血肉? 这…… 自己为何没有半点的印象? 为何没有半点的记忆? 甚至,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见到过这一幅场景! 这里是未来? 还是过去? 当这个想法很少人讲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时候,徐长风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多的图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于是徐长风的脑海中画面一转。 “杀杀杀!” “杀杀杀!” 无数遮天蔽日的巨大影子,开始朝着那神秘的地带进发。 那里是一片虚无的世界, 也可以是一处笼罩着迷雾的地界! 但是这些巨大的影子, 好似感受不到那里的诡异,于是他开始进行了剧烈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处千军万马的战场上。 所有的都在大喊着,嘶吼着,他们要对着一个连自己看一眼都要爆炸的存在发起攻杀! 在那里,到底有什么? 徐长风想要飘起来。 整个身子却好像是被山岳压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这个动作。 自己不是已经玉璞境了吗? 为何还是无法离开地面? 徐长风讶异,然后抬头,正好看到一只巨大的脚印朝着自己印过来,他想要躲避,可是避不开,逃不掉! 这样的存在只是透出一点的力道,就将他彻底地压在泥土里~ 可也正是这样的存在,让他忽然就看清了自己。 他没有受伤! “那里会是什么?” 感知到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些诡异,徐长风来不及去多思考,整个人开始朝着那片神秘的地带进发。 一路上, 巨大的神灵躯体开始一个个倒下,最后落在了一个个土球上,沟壑里,乃至一些个河流当中。 徐长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觉得神灵与妖魔们的伤亡只是到这里,还不足够,于是他开始朝着那片地带疯狂地进发。 整个人都开始莫名地觉得自己变好。 他的精神还是越来越亢奋,就好像是有着某种强烈的召唤,在开始朝着他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吸引着,告诉他,一定要去拯救他! “那里会是什么?” 徐长风来到了一处山坡上,这里距离那一片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的地带,已经不差多少了,只有一点点的地方,留在那里,供给神灵们缓缓地朝着他们进发。 “吼!” 无数神灵的嘶吼声开始,接着大妖们举着无数的棒子朝着其中加入。 这是又一场的进发。 这是一片奇异的战场。 明明双方之前,还是同一阵线的盟友,可是在下一刻,他们又开始了不断地相互攻伐! 他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徐长风不知道,他现在只是一直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走去。 有人在身后嘶吼。 有神在身前举刀。 有妖在头顶落剑。 …… 无数的大战开始围绕着他的身子不停地进行着, 可是这些丝毫都吸引不起徐长风的注意。 他走着,走着,越来越没有头绪,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前路是什么。 他忘记了一切,只想要一直走下去。 那里的尽头会告诉自己答案。 直到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身躯面前。 他沉默了。 再一次地沉默。 “又是这样?” “为什么?” 徐长风不解,也不能去弄明白。 为何还是自己? 没错,这一具身子,还是自己的面孔。 可是, 如果说上一次的画面他还有些印象,那这一次呢? 为何没有? 明明这么多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可是这里的梦境中,却没有一个? 这不对劲,也不合理! “你到底是谁?” 徐长风忽然开口,他不是在问自己,也不是在问天地,而是在问这里面摆弄一切的存在。 他想要,他渴求,这样的存在能够给他答案。 于是一道来自天外的声音蓦然传来。 “我就是你。” “恩?” 徐长风怔住,为何是这个意思? “不,不,不!” “我不是你,我不是你!” 他捂着耳朵,回过头,看去,此时外界的妖人,全部都已经化作尸体。 他们的尸骸开始脱落一片片血肉,于是整个天地化作了血海。 只有血色。 血色的太阳, 血色的天幕, 血色的苍茫大地! 还有—— 血色的自己? 他蹲下来,看着血泊中的自己。 “该走了,你还不该来到这里。” 那道声音再一次地开口,徐长风想要知道他的位置,可是抬头望去,再无一人,除了—— “转过身来,我就在你身后。” 第67章 极不正常 太徽剑宗。 “大爷,我家小主怎么样了?” 右护法看着在屋内忙来忙去的刘景龙,慌忙凑上前,想要问个究竟。 “大概是没有事情的。” 刘景龙沉默片刻,给了个比较中肯的意见。 “你这……” 右护法气得想要咬他一口,但很快就放弃这个想法,转过身,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小主。 本来当时已经说好,第二天小主人就带着自己走的一行。 结果第二天早上,右护法兴冲冲地推开门后,小主竟然还没醒来。 不过他当时以为是小主的贪睡又来了,于是也没在意。 可是随着日上中梢,乃至晚霞初露后。 右护法就开始慌张了。 它尝试着去给小主人测一测呼吸,脉搏,乃至身上的机能。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可是, 这所有的正常,正是恰恰表明着他的不正常! 谁家玉璞境能够睡这么久的?! 又不是闭关,也不是沉眠。 怎么能够忽然就睡这么久? 右护法当即就向准备晚饭的刘景龙求救。 不说能有个大概,至少对于右护法来说,这总得有个说法。 要知道,自家小主天天吃你的,睡你的,用你的…… 结果现在出了事儿,不找你刘大爷,它还能找谁? 右护法心里想着,很快转过身去,看向山下,眼底流露着一丝担忧。 “别着急,长风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刘景龙再一次地放下手中的毛巾,眼神疑惑道。 他刚才已经试过了, 或者说,他这几天一直都在试着去找这种忽然昏厥过去的原因。 这样的变化实在有些让他猝不及防。 如果说是身体内的法力不足,身体里的血肉精华亏空这些,他还能够提供。 可这种毫无征兆的迹象,让他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去继续再问关于徐长风的往事。 他是晓得的,关于当年那场跨洲远游,观礼一家宗字门山头被陈平安拆解的真正原由。 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 如今看来,此子已经忘却。 算算年纪,此人正是那人的转世身。 而且,再说了,刘景龙也不是瞎子,徐长风三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只不过,这个年轻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参破柳筋境的奥义,实在是非天骄者能够媲美。 想来想去,刘景龙现在的法子,其实也就是等着他自己醒过来,或者他现在再去找找其他人。 毕竟这些疑难杂症,他终究不算是擅长。 正在思索着的时候,床上忽然传来一道呻吟。 “恩哼~” 徐长风睁开眼,脸上满是疲惫,看着面前的刘景龙,还有从外面飞速跑进来的右护法,给了个微笑,接着又昏倒过去。 “啊?” 右护法本来打算给小主儿来个爱的摸摸,但是还没凑上去,徐长风就再一次地倒床不起。 这…… “不急,不急。” 刘景龙将它的脖子拎起来,然后朝着一侧放着,让它再一次地守在外面。。 “等着吧,长风只是太疲惫了。” 刘景龙收回把脉的手,迎着一脸苦相的狗子,“还有,你这修为了,还是不要这么闹腾,免得被人看到了,丢脸。” “我……” 右护法扭了扭脖子,不再说话,只是趴在地上,赌气似地不看刘景龙。 “哈哈。” 看着它吃瘪,刘景龙心情大好。 “对了,长风醒过来后,肯定会很饿,你到时候记得传讯于我,我直接过来。” “……” 狗子没搭理它,尾巴一摇一晃,没有半点精神。 “回话。” 刘景龙走到院子里,停下来,转过身去。 “知道了,刘大爷。” 狗子对上他的目光,浑身一颤,哼哼道。 …… 等到徐长风再一次地醒过来,天色已经昏暗。 右护法守在一侧,并不多说,只是担忧的看着他。 “放心,死不了。”徐长风的声音沙哑,蹭着右护法的脑袋坐在床头上,“下次,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就直接把我叫醒就好。” “嗷嗷嗷。” 右护法眼神一暗,点点头。 这话的意思,它何尝不能理解? 也就是说,这样的情况,可能还会再一次的发生。 只是他也不知道是何时,或者是何地。 甚至连根由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右护法看着徐长风虚弱的神色,想要开口再说些话,但是很快止住,朝着门口嗷了两声,一个年轻人就跑了进来。 “哎呦,长风,醒过来了?” 白首端着药碗,满脸惊讶。 他刚刚还受着大爷的吩咐,叫自己赶忙过来送药来着,没想到那大爷还算的真厉害,直接就知道自己前脚不落,这位小爷儿就醒了过来。 “咱刘大爷医术高超啊,居然一下子就知道小爷儿醒过来了。”白首嘿嘿一笑,结果就挨了右护法一下。 啪嗒! “嘶!你打我作甚?” 白首看过去,结果发现它的目光正看向自己的身后,于是顺着过去,正好是刘景龙站在门口。 “呃,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再不来,你就要给我吹神了。”刘景龙走进来,也跟着打了一脑瓜儿。 “好吧,好吧,吹吹都不行,我撤了,我撤了,待会儿碗我来拿走就好,韩兄弟,一起耍子去?”白首知道刘景龙来找徐长风,肯定是有要事商讨,所以使了个眼神。 “啊?”右护法犹豫了一下,不想留着徐长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对刘景龙,但是想着后者是山主大人的好友,干脆点头,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哈哈,你倒是知趣。”刘景龙朝着后脚迈出屋子,还带了个门的白首,笑了笑,很快就将视线放在床榻上的徐长风身上,接着坐在他的身边。 “如何?状态好些没?” 刘景龙习惯性地给他把脉。 “好些,不,好多了。” 徐长风没有拒绝,眼睛一合一开,昏昏欲睡。 “怎么还是这样?” 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不好,刘景龙不禁讶异道。 “不知,大概是还没睡饱吧?”徐长风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不过还是强忍着,开始讲述之前发生在梦境中的故事。 第68章 武当山 太徽剑宗山脚下。 徐长风看着一路相送的刘景龙,有些难为情,“刘大哥,我其实也没那么弱的,你可以早些回去闭关好了。” 他在下山之前,就不停地跟这位刘大哥说过, 不用送自己,可是他反倒是流露出一丝异样。 到现在也没说出口,只是一直在跟自己闲扯一些其它的东西。 “你就这么不待见刘大哥啊?” 刘景龙眨眨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脸上好奇不已。 “没有啊,就是想着,真的不用送我的。” 徐长风怎么都解释不清楚,自己只是去游历一下北俱芦洲,怎么这位就不放心自己呢? “不用,不用,说不得我们还是顺道呢?”刘景龙眨了眨眼,指着天边道: “你要去的地儿跟我要去的地儿,路程不同,但是目的相同。” 他其实还真有些放心不下他,当然也不是对他,而是对于一些不长眼的某些仙家修士,如果这些人真的对徐长风产生了一些个什么恶意,说不得就要被徐长风好好教训一顿,要是有机会的,可能还真要被他问剑祖师堂。 听到刘景龙的这一句话,徐长风露出一抹喜色,接着就问道: “啊?您也要去那边吗?” 徐长风惊喜不已,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后面肯定是要去一趟剑气长城的,只是没成想刘大哥也要去一趟。 自己确实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还有好多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要是能够有个引路的向导,那自己反倒是要好找太多。 “自然,本来我刘某人还有些话没交代清楚的,但是想了想,还是不交代了,等到刘某人回来再说更好。” 刘景龙说着,神色中露出一抹思念之色。 当年的那好友, 还有自己山门的祖师们,一个个都已经去往那里。 而自己还只是在那边递剑几次之后, 就返回到了家乡,要是别人知道了,说不得就要多问自己记下,究竟有没有对好友留下些保命之物。 “啊?刘大哥,您……” 徐长风怔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有些听不懂了,暂时不知怎么接话,一旁的狗子适时地抢过话头。 “刘大爷,我韩卢没有碰上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也没有什么钦佩的家伙,但是对您,那是杠杠地。” 右护法伸出一根指头,冲着刘景龙比划了一下,随后就看向侧旁的徐长风,“小主儿,要不然您就多说两句好话?” “啊?” 徐长风哑然,自己说什么好话?难不成真有讲究? 不过他也没敢多耽搁时间,当即就冲着刘景龙拱手,“此行之后,愿刘大哥能直上风云,再无阻途。”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托你所赐了。”刘景龙点头,随后一剑祭出,忽然踏剑而行,横空万里。 看着天边被他一剑切开的豁口,徐长风顿时哑然在当场,“这是真神仙啊?” “哈哈,这是剑仙,老爷。” 右护法忽然改口,冲着它叫唤两下,继续朝着雪地里扑去。 看上去,从他修为忽然晋升玉璞境后,它就异常的轻松。 徐长风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心里反倒是有些结论。 比方说,自己在它看来,有点拖拉后腿之类的人,之前对自己好,那可能是因为自己修为低,所以需要多照顾? 一路各类风华不断,徐长风游历不止。 见过了那位跌境返回家乡的郦采大剑仙,徐长风转而就朝着那座趴地峰而去。 关于这座山头,徐长风听说过很多。 但至少没有自家的落魄山那样,听起来就落魄不已的感觉。 不过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趴在地上的山头罢了? 徐长风一路南下趴地峰所在。 中途也曾听闻过这位趴地峰的祖师爷传闻。 例如白黑两道扛把子,公认三法三绝,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老神仙,自己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对他多问几下。 ——这些都是某个不知名的女子大剑仙耳提面命,朝着徐长风念过好几次的那种。 虽然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她面前没有行礼的时候,让她产生了那么一丝不爽,而后非得让自己朝着她好好地进行一个行礼之后,结果这位女子大剑仙在自己的面前直接就跪在地上了。 这当时对很多弟子来说,都有些不能理解,直到自己对着他们一一行完礼后,就一个个地开始知道厉害了。 要知道当徐长风行完礼之后,天地就忽然风云大变,随后当天地里面有着一个个的雷劫开始之后,他们才晓得为何自家师尊这么想要让徐长风对火龙真人这样去做了。 这一个礼数行完之后,自然是无数的天威凝聚。 在他们看来,哪怕是仙人境,哦,不对,是飞升境大能, 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哪? 谁家修士一举一动能够牵扯上因果的? “主人,您真想要对火龙真人问些东西啊?” 右护法凑上来,看着面前的这位小主儿,要知道它可是全程经历过的受害者,如果不是徐长风对它有些仁慈心,它现在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挂掉了。 “恩,这个……我,我应该是有这个打算的?”徐长风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仔细思索着,将手中的那根毛草卷在手指上,纠结道,“要不要,要不要问呢?” 他当然想知道自己的这个极限在哪儿? 能不能到平安哥那边去试试呢? 毕竟这种东西最好是不能乱试的,不然万一受到反噬该怎么办? 徐长风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受到了天地的赐福,但一定是有着次数,境界的上限,否则的话,岂不是太过于逆天? “小主儿,还是别吧?”右护法听到自家的小主居然真有这样的想法,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晃悠过去,冲着他劝诫道,“那位可是水火雷三法无敌的老神仙,您可别冲上去给人撂倒咯!” “哪儿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 徐长风无语,此时他们算是已经走到了趴地峰的地界上,而这一座山的名字也被雕刻在此: 武当山。 第69章 小道张山峰 “武当山?” 徐长风缓缓地念出了这三个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白衣道士的身影,随后又戛然而逝,最终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起来,“这座山……” “主人?” 右护法朝着他叫了两下,发现没有反应,连忙走到那座山碑前,遮住,这才让徐长风回过神来。 “啊?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徐长风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可是一个玉璞境啊,怎么能够忽然就这样? 这三个字难道与自己有关系吗? “刚才只是看到这三个字,我就直接陷入恍惚之中了?” 徐长风喃喃自语,很快就看向山道上。 “小主,此山有些邪乎,咱们要不然就不上去了吧?” 右护法有些担心,自家小主只是看了一眼那个字体,就如此难受,而自己虽然没有中招,可是如果真是那个字体有问题的话,那该当如何啊? 说不得就是专门为了能让一些个修为低微的修士走上去,故意设下的结界呢? 徐长风摇摇头,“不用,跟着地图走,老厨子说过的,这里有一个平安哥的好友,听闻姓张,只是具体的话,没有说明,不过徐长风在此之前还是觉得应该会有一个好的相见。 毕竟自家的平安哥朋友们对自己都很好,要是有个什么事情, 都能够马上给自己帮完,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直接就能帮着徐长风解决一路的困苦。 例如一些个方寸物,乃至一些个人文风俗,甚至一些个传承法脉,孤本之物,都是对徐长风的见识有着极大的帮助。 “那,小主,您要是在山上遇到了什么高人,可以提前跟我说说,到时候我可能认识来着,您这样也能够避免一些尴尬了。” 右护法还是不放心,朝着徐长风再三嘱咐,只是换了一些个说法,最后还是静下来。 “无事,无事,上山吧。” 徐长风朝着右护法说了一句,随后直接先行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正是冬雪初遇暖,有人上武当。 刚走到山坡上,就见到无数仙鹤在此停留,又有飞禽异兽,各自踱步山间。 树林之中,甚至有人醉倒林中。 “这里的高人,还真是厉害啊?” 徐长风一路上山来,看着不少的高人在此,甚至修为都是不俗,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 反正都是这样地进行一个飞速地对自己瞟了一眼,更多的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右护法身上,就好像是狂热的饥饿者看向肉食的那一瞬间,他们都开始了不同的动作。 “主人,我觉得他们的目光就是朝着自己的看过来的,而且还有些……” 右护法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一个笑呵呵的老人从山上走下来,先是看了一眼徐长风,随后将所有的目光就放在了他的身上。 “小友,好啊?” 老道士说完,随后将狗子一把就放在怀里,“你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滴很,可以直接说,不用真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懂么?” “懂的,懂的。” 右护法浑身颤抖,根本不敢说话,这位爷爷它要是都认不到,那就是自己真的有问题了。 只是说着这些,徐长风的目光也放在了老道人的身上,然后整个人都开始做礼: “老道长,您好。” “哈哈,好,好,好。” 老人果然没有防备,然后就想要去敷一下,结果天地忽然变色,老道人身边的天地威压,在这一瞬间浓郁到极致,直接就把他灌在了一个烘炉子中! “好家伙,真是厉害!” 老道人以为这是这位年轻人的道法,当场就夸了一嘴,只是没有多说,而是朝着他拱了拱手,这边天地的威压立马如同潮水一样退去。 “嘿嘿,谢谢道长夸奖。” 徐长风哪里还不知道这位爷是谁? 肯定是火龙真人了,只是不知道,这位道长为何在此,或者说,为何会在这里。 要是放在之前,他一定会觉得这位只是碰巧而来,也不一定是对自己有些什么问题。 但是自从他修为上升到玉璞境之后,他就觉得,这样的老道人,一举一动,都有他的真意。 “呵呵,只是等该来的人,早来。” 老道人只是呵呵一笑,随后一挥袖,面前的两人中间,就出现了一个小桌子。 “坐下说说吧?” 徐长风回过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处在林中。 “这,老道长真厉害。” 他哑然很久后,终于吐出几个字而来,他还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换的位置,要知道他可是一直在这里啊! “呵呵,还好,还好,没事儿就多练练而已。” 老道长笑呵呵地开口,再一挥袖,结果忽然就有几盘的小菜出现。 其中几味,甚至还是北俱芦洲的特色。 “啧,道长,您这是……” 徐长风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道人有事相求自己,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一上来,连话也不多说两句,就这么直接跑过来,拎着狗子就往这边来。 “懂的都懂,老道儿,就是想要问问,你是如何看我这趴地峰的?” 老道人没直接开口,只是随意地找了个由头,然后看向面前的徐长风,“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老道就好好地跟你说道说道。” “这……” 徐长风根本没有想过这位爷居然会出这样的难题。 他甚至连这个趴地峰都没有逛完的人啊,来到这边,也就知道这座武当山…… 等等,莫不是要自己夸奖武当山? 徐长风的脑子灵机一动,刚想开口,可看着老道人的玩味笑容,立马又闭上嘴。 正是此时,忽然有人从山下缓缓走出,一身淡淡的拳意散而不溢。 若是没有修到过一定武道的,说不得就只是以为这位并不会打拳,可—— 徐长风的双眼瞧着的,却好像是看到了另一处大山。 如果世间武道如高山,眼前这一位,就是另一座高峰! “师傅,这是我兄弟的好友,你别又忽悠人家的课金了。” 那道士怪罪着自家师傅,朝着面前的徐长风拱手道,“长风,小道张山峰,陈平安应该跟你说过!” 凸(艹皿艹 )! 第70章 道爷,我成了! “张山峰?” 徐长风楠楠一声,他的脑海中再一次地开始跳动一些词汇。 甲子……武当…… “怎么?陈平安没有跟你说起过小道吗?” 张山峰凑到近前,看着面前的这个俊俏年轻人,论年纪,自己好像也算是有些了,但是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年轻人。 “咳咳咳,山峰,你别吓着人家。” 火龙真人怕徐长风不适应自家徒弟的脑回路,赶忙拉停。 这小子有多邪门儿, 火龙真人刚才算是知道了,这一个行礼,就让天地威压落下,还能让他都觉得难受的…… 起步都不低! 至少比自己强太多! “没事儿的,师傅,这个小兄弟,人好着嘞。”张山峰朝着徐长风挤弄了一下眼睛,随后看向自家那个糊里糊涂的老好人师傅,“师父,放心好了,山峰有分寸的……” “你有个……”火龙真人想要开口一句三字经,奈何面前这个是自己的宝贝儿徒弟,舍不得多喷,赶忙就改口道,“自己的见解自然是好事,但你们初次——” “哎呦,师父,这小子我还抱过捏!” 张山峰大手一挥,拍着胸脯道。 “好像……是吧?” 徐长风不确定,然后看向被张真人抱在怀里的右护法。 “嗷嗷。” 主人,这老爷不让我说人话。 右护法传音入耳,徐长风这才发现老真人正在给自己打着眼色。 “啊?你不记得了吗?” 张山峰其实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抱了一下小长风的,不然的话,这怎么会来找自己呢? “记得,记得,就是那天嘛,怎么会不记得?” 徐长风随意地扯了个时间,看张山峰也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有了底气。 张山峰越聊越上头,二人并肩朝着山顶上而去,只是没多久,就到了那山顶之上。 “如何?是不是觉得这山上的风景还真的不错?” 张山峰介绍道,眉宇飞扬。 “这……” 徐长风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评判。 这武当山上,风景秀丽,自然一绝,可是他的视野里自然不是这些凡俗,在他看来,刚一上山顶,他就发现浓郁的武运在此凝而不散,不同于天底下其它的武运。 这一股武运甚至像是新生儿一样,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在发现自己上来之后,却是一番敌对,生怕自己将它攥在手心里偷走,所以又急速地缠在张山峰的身边。 “怎么?这都说不上来?” 张山峰感受着一股气流朝着自己涌来,浑身暖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何物,不过看着云海涌动,他也觉得大概是由于晨风的缘故,带动了云海里的朝阳,导致这股清风才暖洋洋的? “……” 徐长风在一侧看着那武运如同稚子缠着娘一样的形势,顿时懵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 “长风,长风?” 张山峰本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回过头, 再问两句,没想到这家伙就看着这山景走神了? “啊?” 徐长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用鞋底儿擦着板子。 “山顶好看是好看,但是你这不来表演一下?” 张山峰看着他如此着迷,提议道,“正是山间少年,意气风发,要不然你来耍一套?” “不了,不了,我这拳法……” 徐长风仔细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放弃,连忙摇头,“不如张大哥你来演练一番?” “哈哈哈,也行也行。” 张山峰实在不知道该继续聊什么,干脆站起身来,走到平顶处,轻轻划开步子。 他却不知道,随着他的这一脚划开,在一侧观看此境的徐长风顿时惊呆。 原本朦朦胧胧的地平线,在这一刻忽然就随着他的这一脚,顿时被荡开一抹朝辉,洒落在山顶上,独留张山峰的背影在这晨昏交际之处,显得格外的神秘。 张山峰不知道此间发生了何事,只是继续开始,动作缓慢,甚至看上去有些脚步虚浮,可徐长风看得清楚,那不是虚浮,而是另一种踏实。 当他的脚落下的瞬间,天地自有韵律在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波动! 于是那抹伴生的武运再一次地开始从他的袖口中钻出,开始尽情地生长,根本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被生人看到。 因为它晓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自己主人的好友。 在他面前,自己虽然有着敬畏,可却抵不过对主人的亲热。 它想要快速地成长起来,然后开始反哺自家主人。 每天的打拳,练拳,都是主人在不停地给它滋养着身子,让它能够快速地长大。 可惜不知为何,他并不知道? 或者说,是根本看不到…… ——这是徐长风读懂的含义。 可是他知道,武运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该是有灵智的…… 所以,这条武运开始渐渐地化作两条黑白鱼。 它们开始不断地进行缠着张山峰的身子,它们如同流光,开始不断地向着张山峰的体内融入,可又像是气体,在从张山峰的身体里溢出! 在徐长风的目光之下,它们一次次地相融,分开。 这就像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具体过程,但作为当事人的张山峰仍旧觉得无事发生,而是继续地打着那一套自创的拳法。 黑白阴阳鱼它们并不像是传统的道士那样,而是化作了某种极致,它们好像要开始将自己融于天地当中,去证明自己的存在,能够让这个天地变得更好? 徐长风不清楚,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多的反馈,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直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老道士。 火龙真人。 “老道长。”徐长风朝着他行礼,本来想要开口让张山峰停下来,却不想他已经闭眼开始自行比划起来了。 “不用叫他了。”老真人使了个术法,将两人的音形举止,都不散发出去,“这小子就是这样,老是搞些动静出来。” 他虽然嗔怪着,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过,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山峰的拳架子发神。 徐长风顿时明了。 原来是来护法,那自己是走? 还是不走? 走的话,得让这位老真人解开结界,如果不走的话,那就陪着这位老真人一直看下去? 正是这样想着,不远处的张山峰忽然就停下来,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成了,成了!” 第71章 护道一程 “成了?” 徐长风不解,什么成了? 他的视线稍稍挪移,朝着火龙真人脸上迅速地瞄了一眼,立马怔住。 这个上山以来,一直和颜悦色的老真人,此时竟然双目怔怔,细看下去,双目湿润不已。 “老真人,您这是……” “没,没,就是高兴,总算看到些希望了。”老真人长叹一口气,捂手在笼,听不清嘴里究竟念叨什么,只是絮絮叨叨的,跟着张山峰一起,在说着…… 成了,成了…… “成了?”徐长风不解,他能够看出来这一次的现象很大,但是却看不清楚,到底是成了什么? 是说的武运,还是说的阴阳鱼? 若是说前者,那现在这根本都算不上是武运,而是一种武道真气和法力的集合体,它更像是一种全新的方式。 不知道为什么,徐长风的心里,有一种感觉,这种来自于冥冥中的感觉实在太过于恐怖。 ——它一定会成为未来武道之路的另一座山头! 他不同于那刚猛无比的现世拳法,而是更多的柔中带刚,但刚劲处又有柔意。 正是此时,张山峰忽然又继续忘乎所以地开始练拳,他的每一拳都开始带动周身的小天地。 拳走处,花跟随,草如兵。 掌过处,泥翻飞,沙如阵。 初看时动静不大,只是寻常之景,可是到了后来,那渐渐变得越发离谱的动静开始与天地的某个脉络进行共鸣。 于是张山峰不再是人去使动拳法,而是人随拳走,拳跟人行。 他的双目早就闭合,但是却又如同一直在睁着眼,他的每一步都开始无限地从错杂中重合之前的坑位,他的每一个抬手,开始带动起云风白雷。 在徐长风的视线里,他就好像变成了这一片小天地里本该存在,或者说,一直存在着的生灵。 他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嘶~” 徐长风倒吸一口冷气,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又仔细看了一下这位年轻道士的当下境界。 确认这位境界稍低,但是动静却极大的天地异象,就发生在眼前的道士身上后,徐长风顿时释然一笑。 啧,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三境窜上十一境,又有什么嘛? 不也是一样的状况? 徐长风本来还觉得自己肯定是天资无敌,但现在看了看面前这天地异象,一个幽深的洞口,在天幕上形成,最后将一缕光照在张山峰身上。 所有的灵气开始缓缓地朝着他凝聚而去,只是他的境界却仍旧不长,或者说,他下意识地就将这些灵气直接化入武运之中。 整个天地都好像只剩下他一人! 不知何时,张山峰忽然缓缓睁眼,而这天地中的异象也在这一刻立马化作了虚无,就好像不曾有过一般。 “这……神迹!”徐长风怅然一叹,除开他那一身上下还在逸散着的武运,他甚至都不愿意去相信,刚刚就是这个道士勾动的天地异象! “啧啧,徒儿啊,好好好!” 老真人早就收起一副泪水哗哗的姿容,转而一副看上去市井算卦骗子一样,乐呵呵的小老道儿。 “呸,师父,你是不是又偷偷喝酒了?” 张山峰嫌弃地避开这个拥抱,在他身上嗅了嗅,审视道。 “呃……这个啊,我……” 老真人一时语塞,亏得有徐长风在一侧搭话,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咋接话。 “没呢,没呢,我跟老真人讨着多喝了两口。” 徐长风挠挠后脑,帮着打圆场。 张山峰瞅了瞅自家师父,又看看徐长风,故作抱怨,“好吧,那你下次少跟他喝两口,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你也懂的。” “啊?” 徐长风听到这话,先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师父火龙真人,眨巴着眼,这—— 年事已高? 身体不好? 这…… 意思是火龙真人这名号不是这位爷的? 徐长风虚着眼,有点看不懂了。 这张山峰到底知道不? 火龙真人的含金量。 这位在山下可是只要报出名号,就能让整个北俱芦洲黑白两道都得抖三抖的扛把子…… 这…… 是不是消息有些过于闭塞了? “害呀,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为师这也不是有些高兴吗?”老真人说着,又要从腰间取出来一壶酒,轻轻尝了一口,结果就被张山峰攥在手心里。 “好了,少喝点,这酒我就帮你藏着吧。” 张山峰说完,搂着徐长风就往山下去。 “我跟你说啊,我这师傅平时也没几个钱,就是这个地儿有点大。” “我懂,我懂。” “懂就好,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趴地峰平平无奇,我师傅也没有几个子儿,咱们就随便吃点好了……” “啊对对对!” “你什么态度?” “……” 剑气长城。 避暑行宫。 近日连番休息,让青衫客难得的开始在避暑行宫的广场上打起了拳法。 “隐官大人,您说,那天那眼睛,您见过?” 米裕大剑仙凑过来,满脸好奇,看着他。 “昂。” 陈平安拳架继续走,也不避讳,直接点头。 只是此时心里面却想起来那个人。 那双眸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有人这么强。 或者说, 除去那些大能者之外,还有这么强的家伙! 而且, 他居然会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 “啊?那我见过没有啊?” 米裕跟着出去过,也知道那边落魄山上的熟人,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自己曾经看过这样的眸子。 这会是哪位? “啧啧,这都猜不到?” 陈平安难得揶揄他一嘴,“你和你哥差的可远了。” “哈哈哈,怎么可能?” 米裕强笑着,随后脸色就沉了下去,“不是,隐官大人,戳人钻戳肺管子啊?” “不然,这不戳的痛吗?” 陈平安哈哈大笑,两人在院子里面的动静,自然将避暑行宫里头,那些重新聚在一块的老友们纷纷引来。 关于这个眸子的主人。 他们已经猜测很久,直到老大剑仙故意透露出来,此人和这个狗日的二掌柜相识,这才让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陈平安。 只是问问,想要看看,能否请来这位大修士,来为剑气长城护道一程。 第72章 惊世骇俗 徐长风本想着与张山峰,火龙真人混个脸熟后,就又开始游历四方,结果当天晚上喝酒喝的高兴了,张山峰就硬拉着自己跑到那山上非得要教自己一套拳法。 这拳法虽然还没有命名,但是徐长风相信,在张山峰面前一定能够发扬光大。 “哈哈哈,愣着干嘛呢?来来来,小道儿我来教你两手。”张山峰看着徐长风站在一旁,啧啧不已,连忙拉着他就往庭院里走去。 难得有个小辈来,自己不是得好好摆个架子? “张大哥,小弟要不然就不学了吧?” 徐长风咧嘴一笑,脸上犹豫。 “这哪儿成?贫道观你拳法上刚猛错乱,猛如凶虎,当……” “那是王八拳,乱打的……” “……” “……” 经过短暂沉默后,张山峰一气之下…… 气了一下。 这怎么聊? 这不是证明自己没有眼光么? 连人家胡乱打拳都看不明白,属实是自己见识太短浅! 正要走上山,张山峰忽然顿住脚步,摇摇头,丧气道。 “唉,那算了吧。” 徐长风哭笑不得,推拉一下他的袖口,“别啊,这拳法这么厉害,长风我也没学过什么正经的套路,张道长正好可以多教教我,日后也有保命的不是?” 徐长风这话一说,张山峰的身子就动了一下,整个人好像忽然就有了精气神。 是啊,这可是自己的小辈,得好好教一下,虽然也不知道这拳法有没有用,也不知道它的上限有多高,反正…… 至少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法子啊? 两人的步子不停,等到重新回到这处山顶的那一刻,徐长风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天地逸散的武运此时好像又强烈了不少。 “这武运莫非还能离开人身天地自我壮大不成?” 要知道武运大多都是一洲,或者说一座天下,所有武夫习练武道之后,如同香火一样,汇聚而成,它可以增大,但也不会如同新生儿一样开始扩增。 这样的武运,他从来没有听闻过! “怎么?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张山峰听到身边的年轻人在嘀嘀咕咕,一时听不明白,直接侧耳问道。 “没,我就是说,这块地方可真好。” 徐长风感叹一下,站在平顶中,好似在这一刻,与天地的交融,都能够更加地畅快。 “哈哈,那是自然,跟你说个秘密,我一直都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就是为了等我过来。” 张山峰神神秘秘地说完,立马就正经地拢袖站在他面前。 不为其他,而是他的师傅又闻着味儿上来了。 “你俩大半夜的,跑来这里干嘛?” 火龙真人本来不想跟上来,但是看着这俩货吃着肉,喝着酒,忽然就哥俩好地跑出大厅了,吓得他都以为自家的徒弟忽然就疯癫传染别人了。 此时月明星稀,正是一个好时节。 “哪有,哪有,老真人莫急,这是张大哥要传我一下他的拳法。”徐长风嘿嘿一笑,冲着老真人做礼。 “昂。” 老真人看了一眼,随后坐下。 他倒是不怕这小子学去,反正这一套拳法说来很是奇怪,他是看着自家弟子演练无数次了,可是每次都觉得记挂在心底了。 结果没几下的功夫,真要他上来演练一番的时候,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这怎么都打不出来那个韵味儿。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说不得也没这个水准,至少自己肯定要比他强。 火龙真人在心底安慰了自己一下,将腰间的酒葫芦放在桌子上。 “师父,你真的是,我演练一套拳法,不行么?” 张山峰摇头,哼哼唧唧地走到火龙真人面前,一把抢过酒葫芦,咕噜噜地狂喝两口,在心底大赞师父。 还得是自家师父知道自家事儿,他本来为人就胆小,也害怕杀生,同时对这拳法更是不懂。 说来惭愧,自己好好地演练一番,结果还是忘得差不多。 每一次练的时候,他都得闭着眼睛。 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自己在打,而是这个天地在托举着自己的手臂,托举着自己的身躯,在帮着自己完善这一门拳法? 这种感觉他不好意思开口。 毕竟这感悟实在太玄奇,也太让人无法相信。 自己这才吃了几个菜? 就能够变成这样? 故此每一次张山峰要给人演练一番的时候,都得好好地狂喝几口酒水,然后呼哧呼哧地开始自我调整。 生怕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让自己没了勇气继续演练下去。 “好了,我来了。” 张山峰感觉喝到位了,几步跨出,就落在徐长风的面前。 也许此时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足足十几步的距离,他只是这么轻轻松松地垮了两三下,就落了过来。 “好,请张真人赐教。” 徐长风肃穆,同时在看他这么一手缩地之法,立马就晓得张山峰后续演练出来的场景绝对不低! 于是—— 张山峰再一次地站在了天地之中。 他一闭眼,这一下,天地忽然有万千华彩而落。 直直地照耀在了武当山顶。 “这是什么?” “那边是小师弟的方向?” “天哪,大家小心!” “快快快,快去保护师弟, 草他娘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来找我们趴地峰的麻烦!” “……” 山脚下,所有趴地峰的修士,看到了这一幕,马上就急急忙忙地向着山上赶来。 他们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小师弟,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说他们,光是火龙真人都要这个北俱芦洲翻个底儿朝天! 更何况他们?! 只是,当这些人御空而来的时候,忽然就撞在了结界上面。 “草!” “这是谁啊?!” “他娘的,要是敢动老子小师弟,我特娘弄死你!” “……” 火龙真人听着自家弟子们的谩骂声,不急不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侧,看着面前的那个自己最是用心的小弟子,在开始第一次真正地传道授业解惑。 这是一个享受的过程,就好像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崽子,终于长大了。 于是,所有趴地峰的师兄弟走到山顶上后,见到了那惊世骇俗的一幕。 第73章 阴阳鱼 当张山峰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天地骤然寂静下来。 紧接着一道道华彩万千落下。 整个世界好像就唯独他一人所在,于是张真人就成了张真人。 火龙真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居然弄出如此动静,连忙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这可比刚才还要厉害的多呀。 难道自家的徒弟这是悟道了吗?但也不对呀,这没有道韵,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灵气飞来,它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来自于天地中的某些异象而已。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 火龙真人不解。 莫非是自己的境界太高了不成? 导致自家的徒弟在这里根本吸收不到半点的灵气。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到底该是如何? 火龙真人想来想去,终究想不到这个答案。 只是一侧的徐长风发现,这拳法路数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这不是来自于张真人,而是来自于自己心理的推演, 他之前就因为看到刘大哥在林间小院进行演武,所以及时避开,那时候他就发现对于武道的推演好像极有天分,但是他从来不敢去用心去试探避免万一惹到人家,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禁忌, 要知道,很多人都会对一些事情进行判定,如果坏了人家的规矩,那可是整个山头都要对你进行问剑, 徐长风害怕的同时也有些忐忑, 毕竟是自己对一些东西的不理解,所以他看到别人开始推演的时候,往往都会,很快的就避开过去,哪怕是在丽彩那边也是如此,后来狗子跟他说了很多,想要让自己学会不少术法之类, 可惜他心里面都没有那个谱,要知道学个东西总是麻烦的,他心里很是抵触,同时也拿不下主意。 如果是根据山上的规矩,自己很多事情都还没弄懂,这也估计是他们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原因吧, 落魄山到底有多厉害,他现在并不清楚, 但能知道的那就是自家山头,绝对不是一般, 很多史册记载都没有把自己的山头记录下去,但是人口相传的落魄山却,闻名遐迩。 这就证明了什么? 证明了他们并不想让自己走上修道意途。 很明显的一个,事情被他看透。 不过现在他忧虑的并不是这一点。 而是对张真人所演练的武学有些恐惧,来自于那种血脉上的恐惧和熟悉、 或者说是后者大于前者, 每当他看到张真人的这个起手式,他就忽然开始脑子里出现一片片画面。 只是几个闪忽间他就能够看清楚,这一位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者说后面的术法又是什么,但这并不正常,要知道这张真人可是自己创造的武学! 哪怕在他看来这武学上面还有很多的错漏之错,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离谱啊! 离谱到什么程度呢? 离谱到他根本就记不下来! 离谱到他看一眼就忽然就忘却过去! 这术法拳脚好像,就不能以眼睛去观感,也不能用脑子去铭记! 而是以一种特别的状态去感悟,去深处去慢慢的理解! 但这好像并不通畅,他的眼睛里面慢慢的开始泛起奇异的光芒。 “那是什么?” “不知道啊,这估计是自家师弟弄出来的反应吧,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师傅呢,快去问问师傅这是什么动静?怎么这么厉害?” 正是此时山脚上,他们这些亲传弟子也跟着爬了上来, 不过徐长风并不理会,而是一本正经地继续观摩着,他发现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差,越来越忘却,但他整个人,开始感触到了天地, 他开始与天地慢慢的和谐起来,好像他之前与天地中的感应并不强烈。 就好像现在一样,他举手投足之间好像也能够带起那阵阵的涟漪。 这样的波纹对于它来说并不常见,但至少,能够在张真人的面前显露出来,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徐长风,这时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在学还是在演? 只是静静的开始着自己的武学领悟,这是一个求学的过程。 却好像被他变成了一个创造的过程,于是他的拳脚也开始动了起来, 这天晚上,在天地季节,月色晦暗之时。 徐长风和张山峰两个人,就那样成双的在这武当山上的平顶处开始慢慢地进行推演着这门术法, 或者说叫做这门拳脚功夫, 他就好像一个很难让世人去读懂的存在, 根本不能去用常人的理解去对它进行划分, 因为他们就是这样的,显露出来了, 显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下, 于是天地越来越暗淡, 于是天地越来越无光, 于是天地开始变得颠倒起来, 就好像在这一刻, 就好像在这一刹, 天地间再也没有别的存在! 徐长风身穿黑衣, 张山峰身穿白衣, 奇异的是, 张山峰手中的气变成黑色! 徐长风手中的气变成白色! 这不对! 他们好像那至暗的黑,还有至白的白! 离谱!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也是所有人此时的观感! 他们实在太过于—— 逆天! 哪怕此时在场的两个人并不知道! 但这天地的这等异响直接绵延此处千里! 甚至于开始慢慢的在整个北俱芦洲扩散起来, 这等人到底是为何会存在于事件? 天地异象,日月无光, 莫过于此, 好好好,趴地峰日后必然能够延续北俱芦洲的扛把子山头! 只是不知,另外那个小兄弟,又会是怎样的风景? 不过想来应该不差,这是对于他们来说好多人都无法接受! 当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天才已经足够耀眼的时候,却产生了另外一个天才! 因为他们知道这套拳法是自家小师弟。 可是, 这个年轻人却全然不同的将另外一套,与之相辅相成的拳法打了出来, 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创造! 没人会觉得这是偷师学艺, 也没人会觉得这是传道授业, 他就好像是站在已有的基础上, 开始进行另类的创造, 这是所有人看到此时的内心想法,但很快又马上改变, 因为这不对, 因为他们发现这徐长风演练出来的法子, 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他是至刚至强! 他走的就是那寻常武夫的道路! 他变得越来越强, 他变得越来越猛, 直到他开始被那一团团白色的光芒照耀! 整个天地都开始起伏, 于是两个人开始被那黑白阴阳鱼所包裹,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光彩, 他们就好像变成了太阳, 这等景象 当真令人难以忘却! 那落魄山出了一个陈平安,已经让天底下的人震惊一场! 但现在, 在此时此刻, 落魄山随意出来的一个孩子, 让他们再一次的惊讶起来! 第74章 两个奇怪的家伙 徐长风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做出了什么样的场景。 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游走在他的身上! 他开始变得越发的轻盈! 他开始变得越发的无法自拔! 这种感觉从他的脚上一直直达他的灵魂深处! 他整个人都开始变的酥麻! 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温暖! 之前的一切郁气乃至于一切的不满都开始中消散,他有意识的想要去操控自己的身体,但却是怎么都琢磨不到那个感觉,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的变化,他开始了自己去主动的去了解自己! 他的整个人身天地, 他的整个窍穴, 他的整个丹田, 乃至于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甚至于他的每一丝毛发,这是一种很奇异的过程! 他无法去真的口述出来,他只能用他的感官,他现在开始变得激动,他知道自己好像已经与身边的年轻道人变成了一体,他们之间的演武,他们之间的拳法,开始变成了天地间独有的一支舞。 在这样的舞蹈下,他开始成为了一只蝴蝶。 于是天地的光辉开始再次出现,他们也开始变得越发的默契起来。 好像在他们的手中,他们成了这天地的唯一,他们开始拥有了这片天地,于是他们变成了这片天地的顺从者,这是一种与天地自然融合的景象,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演说这样的体感,因为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一个无法去呼吸的舒服当中,从而达到一种来自于灵魂上的颅内高潮!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徐长风主动地去追求着,追索着,但是总是差那么一些! 因为他好像在这一刻无法去掌握自己的身体,他无法去用行动去用思维去探寻,去思考,去索取,直到身边的张山峰忽然轻轻的开始动作。 徐长风的脑子忽然猛地一下变得空白,他不知道这一会儿自己是怎么就那样轻飘飘的,整个身子都开始轻松起来。 张山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继续的闭目,他感觉此时他无法睁开眼他的力量体系里好像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感觉。 他的每一套拳每一式术都开始变得越发的熟练,这与自己之前每一次都要牢记的拳法不同,他知道自己这套拳法好像有了雏形! 但是在那之前他从来都只是每一次进行不断的修改,他开始记住了这套拳法的轨迹,他觉得这套拳法还会有着更多的改进之处,因为他现在不能够做到的,乃至于曾经不能够做到的未来一定可以! 这是他现在心里面想着的路数,也是他未来的方向,他觉得自己的这套拳法说不定真的能够如同师傅所说,他一定能够被自己发扬光大! 他一定能够将整个天下的武夫体系再拔高一筹,就好像自己能够成为天底下武夫再一个祖师! 等等!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张山峰忽然一愣,接着他的整个人,就蓦然震惊,因为这个想法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想着成为这个天下的武夫祖师呢?、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意识是不对的! 这个思路是不对的! 这个想法更是不对的! 自己想要的是人人如龙,而不是想要让自己成为这个位置的主人! 他开始进行反思,为什么自己明明深藏在心底的,只是想要一个和平的环境,而结果却是开始变成暴躁起来?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了,这不是自己的路数。 张山峰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当他将手中的动作也开始止步,缓缓停下,于是这个动作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一样将一侧跟着演武的徐长风也马上停下。 于是天地间再一次地进行转换,当他们睁眼的那一刹那,天地间的所有一切都开始复原! 或者说,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天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只有旁观者乃至于那些大能者才会知道。 这两个冉冉升起的星星必将在整个天地产生一次巨大的波澜,来自于一次巨大的变革,他们将是所有修行体系里的新一个标杆! “醒了?” 火龙真能看到自己的爱徒醒来,只是轻轻的朝着他举了举酒杯,这个时候两位儒家圣贤也被他接引到了武当山前。 “这两位老前辈是过来游山玩水的,你们继续聊你们的就行” 火龙真人朝着他们稍微介绍了一下,便很快略过这两位儒家圣贤的名声,毕竟这两位坐镇天幕,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能够亲自下凡尘,已经算是让所有人都无法预想张山峰日后的未来将会有多么的前途无量! 徐长风和张山峰此时也没多理会,只是朝着两位老人微微拱手,然后就顺道下山去了,既然来了趴地峰,那么他们自然要好好的玩上一玩。 尤其是狗子之前被老真人在天地异象发生前就打晕了,这会儿瘫了还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居然惹得老真人下了如此狠手,此时刚睁开眼,结果就被徐长风拽在怀里。 “嗷嗷嗷” 右护法在一边呼呼半天,但是徐长风一点都没看它,反倒是一直在张山峰身边问着刚才的感受。 那种太过于奇异的感受,无法用言语表达,但是他确确实实的好像将这一式拳法直接烙印在身体里面。 可是他无法去,回想起来就很奇怪。 按照道理说,只要练过拳法之后,那么他多半都能够回想起来的,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他练完之后明明已经掌握到了精髓,可是却还是没有能够记住拳法的套路招数,就好像一个盲人一样,明明摸得到但却看不清。 又或者说像是陷在迷雾中的森林一样,只能看得清眼前的路却望不到过去的路。 这种想法,两人都有,只是一个感觉奇怪,一个觉得习以为常。 前者修为稍高,越想越不明白,后者修为稍低,越想越是通畅。 两人无法理解对方的那种感悟,只是恍恍惚惚中,随手一抬,就又是一阵阵的道蕴起伏。 第75章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剑气长城。 当黑白阴阳鱼显现于世间的那一抹动静开始。 一直在草庐当中进修的老大剑仙,忽然睁开了双眼。这是何等的动静,居然能够如此厉害将这片天地引动,或者说是居然能够让整个所有的大道都开始震颤? 他不懂也不明白,莫非是还有什么不是出的天骄,居然也在这一个大世出现了吗? “这是何人又来自何方” 老大剑仙喃喃低语一声,很快就不再去进行推演。 因为他刚才推演到一半时,忽然就觉察到一抹阴阳双鱼在他的指尖正常,这迹象自然是道家那边,可是道家法脉那边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出息的年轻小家伙呀。 估计就是藏着掖着的吧,至少也可能是被道祖中途发现的。 很多时候有些东西明明不可言说,但每一次都被这些老怪物们发觉,自己虽然是剑修,但是也有着一定的算法,目之所及可看过去、现在、未来,但却无法忘记当年那一场大战的内幕到底是什么。 他的心思现在忽然跳跃的很快,也变得很跳脱,至少在现在看来很少有人会把这一切当作是偶然存在,或者说是忽然出现,他就是这样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去做,只是很快的就不再这样去想,反正故人已到,现在何人又到未来。 “老大剑仙在干嘛呢?怎么忽然就不闭关了” 一个面相看上去有些粗犷,但实际上细看又有一些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脚踹开老大剑仙的房门。 “你小子能不能多少讲点规矩?” 老大剑仙无奈。这小子每次都这样,他想收拾他吧,但又舍不得不收拾吧,这小子整天皮痒痒的,不打不行。 “规矩是什么自然是不懂的,我反正来到你这不就是为了躲避规矩吗?” 阿良大咧咧的往那儿一坐,紧接着就翘起了二郎腿。 “刚才你也发现了那地方有些古怪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些什么?” “肯定发现了,这不是屁话吗!”老大剑仙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闭嘴。 阿良心心然只好低着,头想说什么一下子又忘记了,反正他看来的话这等奇异现象肯定是被老大剑仙察觉,不然的话他不会轻易的就破开闭关的道路。 “只是发现刚才天地发生了异样变化,所以赶忙过来问……”阿良的这个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老大剑仙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容不得半点差池,尤其是这种兵行险招的路子,实在太过恐怖,若是有丝毫的打扰,很容易就会让他的前期全部崩溃! “放心,没有这么秀气的,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也早早的准备一下帮着城头上分担一下压力吧”老大剑仙笑骂一句他娘的,拿出一串手链来。 这串手链或者说看上去是有各种精美的玉石,一些搁外界难以寻找到的物什儿串联起来,除开有着他这位老大剑仙的名头,其实本质上也就半仙兵的品秩。 实际上陈清都看的却是那一条平平无奇串联这其中的绳子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虽然不知道那小子上上一辈为什么会把这东西交给自己,但是他实在是需要这个或者说这就是雪中送炭,火中去油不为过! 他当年万年之前,剑开托月山导致整个肉身都已经崩溃,现在想要重塑的关键就是这条绳索,没有他的话,那么陈清都的一切设想都不会再有波澜起伏,他永远都只能在这剑气长城之上而无法真正的做到远游别处! 因为他的合道之地,就是这座横贯万载的剑气长城! 如今说他是一具鬼魂也不为过,他只有的这一具所谓的阴神,只是他们这些人都自动选择忘记了自己当年的事情。 他们心目中的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一直都会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老大剑仙,说不准他早就已经没有昔年的战力。 “那你现在如何了?老大剑仙。” 阿良忽然问道。 他看着老大剑仙忽然沉默下来,此时连忙问道,生怕他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又不多说。 “你要是有什么话,没说完的话可以说出来,到时候我好知道,万一守不住的话,我还能够给你拎着人头就跑——” “滚滚滚,你他娘的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能不能想些好的,老子真想弄死你了” 陈清都这话说完,一脚又给他踹出房门,阿良顺势着就滚了出去,正好碰上那个冷冰冰的人。 左右。 “你怎么也来了” 阿良有些好奇,自己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这位也跟着过来,这位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状态与老大剑仙更是经常不合。 常人看上去他就好像只是过来斩妖,然后说不准就会离开一样。 就好像是来走个过程,但是他的过程用于那些个来混资历的并不相同,他们更多的是对于一个资历的比对,有的甚至还能自称自己是曾经来过剑气长城的人,还能够自称是去过老大剑仙茅草屋前的人,甚至于有些胆子大些的还可以,自称是与老大剑相握过手的…… 反正只要是出去过的,大多都得提那么一两嘴,实际上只是自己曾经在某个铺子里,或者说是某个巷道街头上,听到过的那么几个名头说出去,自己脸上有光的同时,去别家山门草堂里也能够被人所重视。 什么样的人能够受到这些剑仙的接待呀? 那指定是自己,这种所以他们对于剑气长城的看法是来捞金的。 而这一位左右却不相同。他更多的只是来以杀妖历练为主,但凡在他面前的大多都是被万道剑气直接一穿而过,甚至是连全尸都不会留下,他就好像一个无情剑客,在他面前剑术不是一种法,而是一种技巧! 每一剑都能够让所有的人、所有的妖震撼当场。 “这是自然,老大剑仙不能有失。” 左右说着,也凑上前去看了一下。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阿良憋着坏笑。 只是没有多说话,他倒是要看看老大剑仙会如何对待这个家伙。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来看人连酒都不带的吗?” “那你也之前也没多说呀!” “……” 阿良道心险些崩溃,不是之前这么针对我呢,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第76章 何谓生灵 蛮荒天下,托月山。 周密静静的盘坐在山顶上。 他整个人因为某些事情导致了他现在无法去进行一个修为上的调控,只能慢慢的开始恢复。 那一次使得他现在的伤势实在太重,甚至都差点让他跌下十四境。 不过同样的也让他知道了天地里面的某个存在,对他抱有着极大的恶意。 至少他不能够在这么随意的在光阴长河中自由的进去。 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那么那天一定会有另一个存在,就看着他进了。 光阴长河之内,甚至于他就会在旁边看着,就等着自己这个猎物被钻进那个圈子里,然后进入一个幽远的地带,再也无法逃离出去。 每一次想到这里他就害怕。 如果自己真要进去的话,或者真被那位存在逮捕到的话,那又会如何?如今浩然天下那边聚集的大能实在太多,而自己这一面的大能又实在太少。 一来一去之下,恐怕根本没有希望。 “怎么你也害怕了吗” 大祖忽然站了出来。 他还是那样的苍老,还是那样的沧桑,一双眸子看世界的同时,也在不停的看着这片人间。 他与这个中土书生已经合作许久,做个书生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曾经是一个落魄的模样,后来忽然又说帮自己打天下,那就信了他,但是现在却开始自我怀疑,天下的读书人难道都这样吗? 大祖不懂,但是他还是轻轻的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人生不过死而已,人多也不过如此,他们纵然有那么多的底牌,但我们又何尝少了呢?既然天底下的人都觉得我们是在做错事,那么就让他错下去好了” 大祖说完。他将目光再次看向面前的这个中年文士,希望他能够振作一点,这场战役他们都还没有输,甚至于在现在看来,他们还有着一些个上风在手中的。 “晓得的,大祖放心好了,我既然上了您的船,自然要与您同舟共济,共患难同甘苦!” 周密说着这话,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且不说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有光是上一场战役就让他想起来某些事情,那个人的眸子一眼,就让蛮荒天下的妖族损失极大,甚至好几个王座都受到了不停的伤害。 但那眸子应该只是一次性的作用,而非随时都可以,否则的话,也太过于逆天了。 不过他是怎么来的? 难道真会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虽然当时说的是此人,和此物是来自于过去,但…… 这也未免太过于逆天了一些,周密心中这样想着,将目光看向山下,由远及近,远处仍然能够看到的一线巍峨的尽头处,剑气长城就这样的矗立在天边,但却成为了蛮荒天下永远不可逾越的伤痛,所有的妖族都必须去与它争雄,所有的妖族都不得不开始对他产生由衷的怨恨! 他们是整个蛮荒天下的仇敌,也是整个妖族的无法逾越的高! 难道这个妖族只能深藏在这里吗? 万物皆有其。 那些个口口声声说着教化的天下书生,却不愿意接受这片妖族,周密不懂也不能理解。 “知道你的心中在想什么,所以,对于一些东西,弄不明白的就弄不明白吧,等到日后你能够做到了,那么就可以成功的去实现你心中所想的一切” 大祖给了他画了一个饼。 至于这个表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就看周密能不能想到办法,让蛮荒天下成功破开这个剑气长城。 “太难了。” 周密摇头,他现有的计策,根本就行不通,他现在因为那双眸子的出现,导致他整个人已经觉得恐惧起来! 那双眸子实在太过强大,他在它出现的那一刻,根本就升不起丝毫的抵抗之心,他看的不是当时的强大,而是一种来自于未来,一种来自于几乎不该在这个世间显现的力量,这种存在应该可以说得上是天底下独一无二! 因为它不存在于任何的记载! 从那光阴长河当中,寻见不到。他无论是上游还是下游,都已经试探过了,可惜还是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窥见不见未来,窥见不见过去。 他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片世界当中,没有丝毫的记载,这种人他甚至于可以将他称之为…… 轰隆隆! 当周密的这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天地忽然开始震颤的同时,雷声四起,开始一阵阵轰鸣。 周密顿时黯然,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道在震颤,这是天地在轰鸣! 这是他好像触及到了这片天地的某个……应该已经被忘却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存在真会出现呢? 他心中的三个字甚至连想都不能再去想一下! 他只能默默的再一次进行天机演算!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一次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只是这一次双目一闭就好是来到了一处无尽的幽狱之中! 他能够看到的、听到的、所见闻到的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一个背影。 或者说他是一个世界的地平线。 “这是什么地方” 周周密刚想开口,但马上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回原处。 “醒来!不要再继续探索下去!” 大祖忽然开口,紧接着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密神情有些变化,马上就醒过来道 “多谢大祖!” “不必言谢。” 他轻轻挥手,并未说话,他自然知道这小子是在探寻什么刚才的天道有感,他自然也是晓得的,只是具体的东西他并不清楚,反正这家伙神神叨叨的也不好说话,就先让他随便一下吧,只要不把蛮荒天下这大好的基业败光,那都无所谓。 “好了好了,别想那些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在某处天地看到过一个奇异的生灵吗?” 大祖忽然想到某事,开口问道。 “是的,那个生灵,或者说他又不像是个生灵,只是拥有人形的模样,或者说是什么生灵看到的,都会有他的想法,模样在里面,如果是妖族,看到他可能就是贴近于妖族的躯体,如果是神族看到那么就是神灵的躯体!” “那具体为何物呢?” “不知!” 第77章 古怪金光 “不知?” 大祖皱眉,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疑惑,“怎么可能不知?” 他这话不是怀疑周密,而是对这个所谓的生灵产生质疑。 二人虽然此时过得有些窝囊,但好歹是十四境的顶尖修士。 对于天地事物的了解,他们都会有甚少不知晓的,更何况…… 若是换做那些所谓的浩然大儒,说不得就要侃侃而谈,谈天说地。 “是真不知。” 周密苦笑一声,他此时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有些想笑。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金色的光人或者说它是一个金色的能量体,这样的存在,实在不敢想象他,我甚至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周密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浑身冒着冷汗,如果当时但凡有一点的扩展,就会被人马上抓住,然后进行疯狂的追杀,甚至可能会让他真的魂飞魄散,到时候什么接济天下,将这座天下化作自己胸中的天下,什么等等之类的都再无任何的联系! “听你这么一说,那我还当真没有见过。” 大祖摇了摇头,当时周密发生的一切都是跟他说过,除非他有所隐瞒,当然可以隐瞒,只是在这种事情上,他并不觉得周密会欺骗自己。 毕竟此事……事关他的身家性命如果但凡有所隐瞒,而自己正好知道破解之法的话。那可不得了了!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是出了一丝的问题,那这家伙可就惨了! 毕竟那些个万年历上面的老家伙整这些东西可是最有心得的,他们既然能够成为强十四,那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只是除开某个人来说,这些都是基操。 大祖默默的叫那个,年纪小到几乎连他的零头都赶不上的小家伙,直接将他排除在外。 那是个意外。 大祖默默的在心里面说了一句。 “其实我更觉得那家伙,或者说那东西其实就是天道。” 周密说这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有些不敢缺陷。 毕竟这玩意儿可不能乱说,但凡要真是猜中了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周密说完这话,天地间正好再有一阵变化! 紧接着二人相视一笑,立马闭上双眼。 他们在空中随意的一抓一缕阴阳二气,忽然就落在他们的手上。 “这是什么东西?” 周密看着手上的这条阴阳之气,有些好奇。 “新生的……或者说它的存在好像对这片天地已经开始产生了某种变化!” 大祖细细的感应着。 周密在一旁静静的等待,所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一种推测而已。 只是这种推测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有些好笑,但是对他们这样的修为傍身者来说,基本上就是这样,只要有所感应,那么有半分的精确都已经踩到了点子上面。 所以只要是大祖出来的那么多半都已经猜到了。 他此时已经是准十五境! “我再算算,这不对劲。” 大祖掐着手指头,忽然开始想着一些东西。 按照道理说十四境的人,不少东西应该是看得到我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生灵? 不对劲,这种道蕴到底会有什么存在?! 他不懂,他也想不懂! 不对? 不对! 为什么本座的思绪会开始出现这种偏差? 大祖忽然就将手指头停下,这个感觉不对劲,他不应该,也不该! 至少他应该会做一些事情出来! 但是这样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自己一算到那个位置就开始出现思绪错乱,这是一个非常不对的现象! 这种现象会发生在哪个场景身上呢?为什么呢?为什么? “大祖,你怎么了” 周密看着自家的这个老祖,他的心里面有些害怕,莫不是自己刚才给了他偌大的压力?还是怎么的,居然变成这样了。 在他的视野里,大佐忽然整个身子都开始变得空灵起来,于是整个天地的威压再一次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对,这不是天地的威压,而是天地的道蕴! 这种东西实在太过恐怖。 可是为何连天机的算法都不行? 大祖在他的目视下,忽然浑身一颤紧接着一会儿显现,身影一会儿又隐匿身! 他的身体同时开始不停的进行方位的挪移腾转,乃至悬空。 直到最后再重新回到周密的身边! 大祖良久后,睁开眼,流下一行行血泪,叹息一声。 “我知道了” “那是……” 周密看着他一身的伤痕,有些揪心,早知道自己就不问这个问题,如今情况下还让他的气息受损,无法达到巅峰状态,也会让整个蛮荒天下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不必忧心,我无事!” 老祖轻轻长叹一口气,接着将手中握着的拳头打开。 拳心之中一片血淋淋。 但是周密起先并没有注意,只是还在叹息自己刚才的失误,或者说是失言,导致这个老祖居然这样难受。 可是下一秒他就马上整个人都凑了上去,因为不是别的,而是这位老祖的掌心之中,正好捏着一粒金色的光,一粒金色的毫光,一粒他曾经看到过—— 那个人形生灵身上的东西,或者他不是生灵。 “老祖这都能行吗” 周密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讶异道。 “行啊,怎么不行?那些人居然在天外做了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说一声,搞得本座倒是心里有些焦急。不过还好发现的及时,现在算是没什么问题了只要能够及时补救就行,对于我们来说这些都不算事……” 老祖轻轻说着,语气之中尽显着疲惫,实际上刚才并不像周密看着的那样轻松。 他甚至于在一些古怪的镜像支点游离了一圈,那地方实在有些邪门,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害怕。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遮天巨人降下的巨掌! 二者好像实力相差无几,可直到最后他们融为一体一个巨大的水火相杂的世界里,那个巨人就这样静静的盘坐在中央天地之中。 那才是真正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苍茫! 什么叫做渺小无力! 乃至在他们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他看到了那双眸子的主人他知道的那就是他根本不用去怀疑,也不用去佐证,他就知道他一定在这个世界,可是他身上一散着的金色流光,却让他根本靠近不了。这是什么样的力量,这是什么样的伟力! 居然能够做到这样的存在? 他不知道,于是想要弄清楚弄明白,最终被一粒金色的流光直接打在身上,这一粒金光就是顺着他的身上落下来的…… 第78章 杀心?! 北俱芦洲,武当山上。 哪怕是两人已经走远,但是一众趴地峰修士心中仍然止不住地叹惋! 这该是何等的天人之子才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居然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把这整片天地都开始勾连起来! 如果说自家的师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那么此子就是天才中的天骄! 实在太过恐怖! 也太过于逆天! 没有人会去想到这样的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够推演出这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拳法入手! 而且在刚才他们的视野中…… 也同样的出现了一片让人难以忘怀的迹象。 那就是整个天地都开始出现了一片场景。 这样的景色是令人颤抖! 也让人会觉得畏惧不已! 因为在他们看来。 这样的力量就不该出现在人间。 这种天地之威若是被人掌控…… 那该是何等的场景? 他好像能够让人的灵魂在这一刹那间被磨碎。 他好像能够让人的身躯在那一瞬间被碾成齑粉。 如果可以—— 他们不会愿意去与这样的人进行面对面的对敌! “这小兄弟太逆天了吧。” “是啊。居然能够将一套武学推演到如此地步。” “不知道他的师承是哪一派的人物。” “看看就是了,这种人我们还是不要过多的搭理好,免得误伤。” “……” 有人这么说着,很快他们的想法就趋于两派。 一派觉得应该去交好! 因为这样的天骄注定会踏上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路! 只要他不陨落,那么日后的趴地峰上,就会有着一个另类的强援在身上。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就是未来的希望! 一派觉得应该去疏远……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人物…… 只要他不陨落,那么就会惹来无数的祸事,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愿意马上就将这个人请假上去,这样的人实在不能多叫,否则的话惹来的祸患将会危及趴地峰,也会危及自己的小师弟。 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开始心中有了计较。 你可以让我们的小师弟作为道友,但是不能够让他进入那深幽的泥潭当中,如果陷进去……将会导致整个山头都会受到影响,不然还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声讨! 这是一个谁也不愿意去面对的情况,也是一个谁也不愿意去接受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会做出其他的办法,比方说—— 斩杀此人! “你们这些小滑头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呢” 火龙真人一下子就好像看透了他们心中的想法,直接开口呵斥道。 一个个的小兔崽子,实在有些夸张了,心里面怎么想的都是这些事情,难不成一个个的非要自己动手教训他们吗? 非得弄些这心思出来的话,那就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 老道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说实话有些时候还是能够动弹,要是有谁想要来试探试探的,尽可以来试试! “师傅师父我们不敢,弟子知错了!” “师傅师傅饶了我们吧!” “我们这也是为了小师弟好啊!” “……” 火龙真人没再说话,他算是知道这些人心里面在想些什么呢,只是有些时候不方便说而已,也是将手中开始轻轻的捏着,算是威慑他们,毕竟刚才的场上二人正在进行一个让人难以看清楚的演练过程。 这种顿悟来之不易,甚至可以说朝悟道朝夕可死。 想要知道具体的过程,非得要亲身经历不可。 只是他们这些弟子什么时候有这水平,若是人人都有这水平,自己就位置,估计还要往上挪一挪。 火龙真人一想到自己的弟子,未来定然是不可一世的绝世天骄,一时间就兴奋的双眼目露精光! “啧啧啧,谁说老道要是不收徒收徒就收最好的,这话可说的真好,他算是说对了老道就是要说最好的”火龙真人下定主意。 他此前就已经问清楚过,这个徐长丰现在还没有什么师承,如果自己动手动脚快一些的话。那说不得很快就能够把这小子拿下来,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知道,自己这师傅的斤两够不够? 刚才火龙真人这般想的同时。 天地间忽然再一次的开始,变了颜色。 他就好像是混沌中的场景。 就好像那古籍中记载的混沌初开,天地成名。 阴阳之气开始渐渐的化作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只是场上的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演武竟然能够引发如此大的迹象。 他们还在继续。 那黑白阴阳鱼开始在他们之中跳舞。 那阴阳二气开始在他们的心头上磨动。 那天地灰蒙蒙的混沌之气,开始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开始诞生! 于是天地里面又有了新的名词。 阴阳、太极! 没人会想到这样的场景是他们能够出现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啊。 天幕上作证的儒家圣人,终于忍不住了。 他们直接空降在武当山下,他们知道这一位老神仙的脾气,也知道这一位老神仙的术法有多了不起,只是他们还不敢如此的嚣张,他们也不敢服了这位的面子,甚至于也不敢去打扰这两位奇才! 他们只能快速的落在这个位置,然后徒步上山,争取能够早一点将这样的场景记下。因为这是一个无法让人去忘却的过程,这样的力量,这样的灰蒙蒙的物体是一个全新的,全身的来自于诞生于书册中都未曾有过的力量体系。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光明,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明亮的月亮,他们看到了大日和大月,他们看到了日月交辉,他们看到了阴阳二气,他们看到了无边的混沌鸿蒙。 因为这个景象他们开始另类的表演,他们进行了一个自古以来都很少让他们做的古礼,于是山顶上一直坐着的火龙真人终于坐不住了,在这两位儒家圣贤直接朝着武当山上敬礼的时候做出那个古礼的时候,在他们的腰杆往下勾下去的那一刻。 火龙真人知道自己这弟子真的绝了。 至于他身侧的那个徐长峰。 该是自己的徒弟就该是自己的徒弟,不然的话当真可惜了。 这样的人不如放在自己的膝前好好的安顿,否则的话,那就可不就是浪费? 第79章 三法真意 北俱芦洲,趴地峰下。 正是初春送暖,却有游子别乡外。 徐长风从张山峰的怀里将狗子抢过来,托着这长了不知多少斤的右护法,朝着他们拱手一礼。 “多谢老真人,张大哥,你们的款待了。” “哈哈哈,不谢,不谢。” 老真人捋着胡子,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失落,但脸上倒多是满意。 这个孩子看着不大,境界却是能够吓死个人。 小小十八,就能上升到玉璞境,再加上这一身的悟性。 实在让人惊讶。 就是可惜…… 不是自己的徒弟。 想到这里,老真人还是再一次地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恩?” 徐长风听到这里,立马摆手,“不不不,老真人您实在太抬举长风了,长风实在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想着早一天去找到剑气长城所在……” “哈哈哈,那你就别白费功夫了,你直接找老道儿拜个师,说实在,哪儿还有找不到那地儿的理由?” 老真人笑得弯腰,轻轻一翻手,就要变个东西出来,结果就被自家的小徒弟给打断。 “师父,你一天到晚的,能不能正经点?” 张山峰嗔怪一声,朝着老真人打断道。 老真人笑而不语,没法儿,自家的徒弟嘛,就是这样。 他对自己不认可,就不认可了。 反正这天底下,就属自己最宠他。 “嘿嘿,老真人也是好话, 张大哥,您可别怪他老人家。” 徐长风劝告道,同时将怀中的狗子抖了抖,将它弄醒,“你这厮,快起来给两位神仙好好道个别。” “嗷~?” 右护法歪了歪头,朝着他疑惑地看过去。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一天吃二三十斤妖兽肉,难道不好么? 右护法不懂,自己又没怎么长膘……好吧,只是长了一点点…… “快点,不然真要走了。” 徐长风从行李里取出一柄铁剑,朝着地上轻轻一掷,接着长剑直接落在空中。 “好吧。” 右护法朝着他轻轻地拱了两下,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朝着面前的这两位一老一小的道士道别,“那就再见了,我的肉……呃……两位大佬……” “哈哈哈,你好好地护着你小主就行。” 张山峰看着这个狗子,一阵乐呵,这狗子一天到晚就喜欢钻灶房,平时还喜欢啃着不少骨头就跑,被自家的师兄们到处追。 这一来二去,弄得趴地峰的修士都对他又爱又恨,逮不到还好,至少还有个理由,弄得所有人都有个交代,哪怕晚上吃饭的时候,少了那么一俩个荤菜,倒也还有理由,但是这狗子的逃跑路线被人摸清楚了,经常被逮到,这就导致所有修士没办法,尤其是灶房的几个师兄弟。 这说好的给小师弟开小灶,结果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而且,这逮住的话,也不能咋整。 总不能直接打杀吧? 毕竟是客人。 而且这些天里,自家的师父对徐长风还有收徒的心思,所以他们对这个狗子也只能当着个小祖宗一样地候着。 这家伙走了之后, 不知道多少人得皆大欢喜。 右护法感觉到被这个小道士在心底腹议,立马抬起头,朝着他呲牙。 “汪汪!” 只是它刚开口,没多久,一只手就盖到了它的脑袋上,随后耳朵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听着很是和善,慈爱,但是…… “我徒弟说什么,就是什么,懂么?” 老真人说完,狗子就感觉浑身都冷得哆嗦了一下。 “嗷!” “呵呵。” 老真人收回手,重新负手背后,看着面前的徐长风,有些不舍,“那个,老夫再教你一手,你看看能不能马上学会。” “啊?” 徐长风最近已经拒绝过好多次,没想老真人还要教自己一手? 这么执念么? 他的想法还没有落下,结果眼前忽然风云一化。 此时此刻,竟然就是已经身处另外一个小天地中。 “这是……” 徐长风怔然,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子,这是小天地里,今日传你一道法,算是你来访山送礼了。” 老真人此时显现出一道巨大的法相,徐长风身在这片天地中,好似一粒毫光。 “此法有我水火雷三道真意,你若是能领悟其中一二,便是能够横行一洲!” 老真人这话没有掺假。 他这法要是出来的话,那多半都是几个所谓的老前辈才能够压的下来,更何况,到时候徐长风只要使出来这法,就能够让所有这些山上有名的道友,都知道这小子就是老道儿我罩着的! “嘶,那我试试?” 徐长风点头,他也想要看看,面前的这个法相能够演练出来什么样道法出来。 见他已经入了状态,老真人就轻轻地一挥手,接着开始传法。 “天下水火本是不容之物……” 老真人徐徐道来,自己所传此法的真意,只想着能够让这小子至少晓得怎么使用这一身的修为。 同时,天地中忽然天地水火直接化作双龙,开始纠缠在其中,最后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堆术法真意,悬浮在面前徐长风的身前。 “你试试?” 法相此时忽然开口,朝着徐长风昂昂首。 “啊?” 徐长风怔住,这…… 他看着面前的这一堆悬浮的赤焰与冰寒之气外,竟然还有着一道白光? 它…… “火、水、雷?” 他的视线中,看的并不是这一门术法的威力,而是看着他的这一套来自天地的源头。 要知道,所有的术法,追根究底,都是天降。 或者说…… 是天地而生。 要说自己创造的话,非得找到万年前的第一个道士。 可是…… 这样的力量如何去取得呢? 徐长风不解,他现在虽然修为境界到了这个地步,实际上,他却丝毫没有任何的认知。 甚至, 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假象。 比如—— 他轻轻一点,于是面前的这些水、火、雷三法真意,居然奇异地开始进行一阵阵颤动! 紧接着, 让法相巨人在下一刻就直接目瞪口呆的场景—— …… 第80章 合道启迪! 这是何等的景象? 所有的元素在这个少年用手接触的那一刻,他就瞬间开始分解如河!直到最后没有水火之分,它们只有来自于天地间最纯粹,最为精纯的元素! 它们就这样乖巧的落在这个年轻人的手指尖上,没有丝毫的反抗,也没有丝毫的抵触! 要知道这可是自己在这天地中的演法呀,而不是这个少年施展出来的,这可是自己的人生小天地里,为何这个少年都能如此做到?! 实在令人诧异,实在令人惊异! 这等举动该是何等的令人难以去想象?! “老真人怎么了?” 徐长风看着老真人面色上挂着不动,有些诧异自己也没怎么不是跟着老真人说的话这么一点一点的去做到的嘛,为什么就这样表情? “啊?这……并没有哈,你就继续做……我只是这么看着……” 火龙真人用手袖擦了擦脸,面子上多少都有些挂不住。 自己只是讲了大概或许不到三分之一的真法这家伙就已经能够掌握到比自己还强。 要是给他说完的话,那岂不是直接可以将自己摁在地上摩擦了。 一想到这个画面,老真人就有些害臊起来。 都说什么青出于蓝胜于蓝。 可自己也是要面儿的呀,这小子直接当着他的面瞬间就给这三法真意拆解下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老真人你要是介意的话,我要不然就不拆了……” 徐长风看着老真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赶忙问道。 “得得得,你继续,你继续……我就继续看着你!” 火龙真人没法,这小子都已经拆到一半了,他看着都有些其它感觉,要是还不拆那怎么行? 这必须得拆下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琢磨到了什么,只是还不好把控,须得慢慢的去探索。 “那好,我再继续!” 徐长风说完,就将一股还未拆解的火法真意攥在手心,轻轻拨动便化作一团散沙。 紧接着他将手中这团“河沙”朝着远处轻轻一推,于是手中的这一掌散沙就各自化作不同的元素。 “这是!”火龙真人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心中震荡,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徐长风轻轻的朝天地中已经借到了一抹画天画地的真意。 是的,这是借而不是用! 如果是用的话,那么他就会直接将这些争议铺开! 火龙真人不知为何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算逆天,毕竟也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如果再逆天的话,他真的很容易喘不上气儿来。 看着面前火龙真人的巨大反向神色舒缓下来。徐长风以为是自己没有做到极致,于是轻轻的朝着火龙真人脸上一推。于是原本已经松垮下来的老脸再一次紧绷起来。 因为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用自己的真意所延续的世界。而是一个。…… 徐长风将手中的这些争议针法轻轻地朝着地上一摊,接着它们的变化开始凭空出现,一些这小天地里本来不存在的元素,水中生出土,土中生出木,木中有火,火中有金,金中融水。 于是天地五行就有了差别,于是阴阳之气开始朝着这片天地当中汇聚。 徐长风此时早就闭目,他觉得自己此时只是胡乱的这么一甩一摊一合。 天地就朝着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庇护起来。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难以去诉说、难以去追求、难以去真正的了解! 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么轻轻的动作能够让天地与自己融为一体,这是一种很自然来自于身体本能的动静! 于是这片天地在他的脚下一株草生成。 于是这片天地在他的手上一缕风出现。 于是这片天地有了动静,有了生命! 所有的这一切最基础的真意都来自于老真人。‘ 于是所有的真法都由老真人提供,他徐长风现在只是变成了一个画家,一个可以用这些水墨来进行勾兑世界的一个画家。 这个世界看着是一片热火朝天冰寒似野的地方,实际上在他的手上却成了一幅白卷,一幅荒无人烟的白卷,从他的手上开始缓缓生成人烟。 “太不可思议了!” 老真人喃喃低语,紧接着他忽然浑身一震,所有的法力都开始不要命的向着徐长风的身周涌去。他要看看这个孩子到底能够勾兑多少出来。 他感知到了来自这片天地的力量,他感知到了这片天地。 这是无形中就对自己的一个启迪,他好像已经悟到了下一步该如何去走。这就是他的合道之路,这就是他的机缘所在,这就是独一份的好运。! 老年人心中激荡不爷看着徐长风肆意挥霍自己的法力,并不觉得浪费,反而越发的高兴,他挥霍的越多,那么他将这片世界点缀的就越多! 他能领悟到的东西就越多,说出来可能别人不信,但是没人不知道。 合道之路对一个老十三进的人来说。实在太过于诱人,他想的太久太久,他想要入这个地方太久太久,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一个娃娃身上看到十四进的合道之路。 原来天地就是这样对自己的馈赠啊,老真人心中想着,但很快他就被自己的心绪所染,这片天地在下一刻好似是触碰到某个极限直接崩裂开来,老真人倒退两三步后,眼前一花,两人再一次地回到趴地峰山脚之下,三人面面相觑。 张山峰并不知道自家师傅做了什么,只是看到自家师傅与徐长风对视了一眼,然后就没了。 在他看来两人只是一眼即过,但是在另外两人看来他们却已经待了太长时间。 就算是徐长风都惊讶不已,毕竟他都觉得好像待得太久,如果老真人不介意的话,他还想继续去体会那种感觉,可惜这种感觉只能有这么一次,毕竟眼前老真人的脸色也不大好,刚回到现实当中之时,老真人甚至往后还倒退了一两步,就像是被闷锤的敲在胸口,甚至他的胸口还有些闷的慌,老真人此时也只能捂着自己的胸口沉默。 第81章 失意书生 “师傅,你们刚才干嘛呢?” 张山峰不知道他俩做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估计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总归不好直接问出来,于是看着徐长风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后,这才开口道。 “什么干嘛不干嘛的,没什么没什么,放心好了……”老真人的脸上笑的像是有了一朵菊花呵呵笑个不停。 他经过这一次之后,对于水火雷三法争议实在太过深的理解。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还可以再试着冲击一下,只是多少都不保险,只不过对于战力上来说他的法力上限又更加圆融一些,合道之路好似又有了一成的把握,这一成万年以来多少老十三抢不得,最终就只能空自叹息,兀自流泪? “不说不就不说,瞧你那乐呵的个劲儿,跟个傻傻的小子差不多” 张山峰看不过去,埋汰了一句,最后转过头正要走的时候,结果被老丈人叫住。 “等等徒儿,你后面打算去干嘛呀?” “不知道……” 张山峰讪讪然。没说心里话,只是眼睛瞟着身边。 怎么这老家伙又看出自己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不想法,你一天到晚不尊师重道一点?” 老真人直接给他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这小子心里面想了啥自己心里面门清,至于尊不尊师重道的那都无所谓,这小子给他一百个一千个胆儿,那也指定是合着跟自己在一块儿,窝里横的也不至于在外面惹事生非,只要这小子好好过活就行,不要去那到处跑就好。 不过问题就在这里这小子现在心思不宁,尤其是听了徐长风那小子说陈平安去了剑气长城后,这小子就开始偷偷摸摸收拾行李,也不知道去打听打听剑气长城是个什么地方,就他这境界还想去那边送死啊,连炮灰都算不上。 老真人在心里埋汰,很快就没有再想,毕竟这小子想法是什么还是做什么与他无关,只要好好的在山中修道就行。 “哎哟,师傅我真的没想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又不会偷跑出去的。” 张山峰说到这里忽然一惊,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连忙捂着嘴。 “瞧瞧,瞧瞧,你这这家伙,小子一天到晚想的就是这,不准去,听到没?!” 老真人瞪了他一眼。 自家是自家人才小的这小子一天想七想八,还不如多给自家一点甜头吃吃。 “那我只是去看看地图可以吧?” “也不行!” “好吧,师傅你变了……” 张山峰彻底没了脾气,自家师傅变了,彻底变了。 “变个屁呀,赶紧去准备准备,老子要教你出门了” 火龙真人白了他一眼。难得的对他笑骂一句,平时温温柔柔的这小子倒是这会儿给上脸了,开始变了是吧? 张山峰欣欣然点头,最后朝着自家山头走去好吧好吧,这一下子准备的东西是彻底用不上了。 还是想想别的法子溜出去吧。 …… 徐长风走了很远。 整个北俱芦洲他想要逛的差不多已经逛完,这也找不到去处。 要是想的话,他也想去那中土神州逛逛,但是想着还是算了,到底是乡下人,万一去了那边被人看不起或是什么的还倒有些害怕,毕竟听闻中土神州那边讲究许多礼法之类。 徐长风自觉自己平日学习什么的并不出类拔萃,要想知道一些什么往事,那可得翻了天才晓得。 这些东西学起来本来就挠头瘙痒,要是真碰着了,哪个出名的夫子可就难看的很呢。 “小主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右护法偏过头看向自家主人。 他倒是知道这位一天想些奇奇怪怪的,就是不知道后续怎么抉择。 “不知道啊,我也在想了,要不然咱们回宝瓶洲或者直接去桐叶洲?再或者去海上这些地方……咱们总要去去吧?” 徐长风想到这里。 他忽然就想着往外跑去了,只是还有好多东西都没看着,需要慢慢去琢磨。 一路一人一狗,倒也没去过多管闲事,秉承着自家,碰到难事能帮的帮衬,帮不了的便去看看官府之类,有时琢磨一下也马上离去,尽量不去多待,不然一天到晚管个不停,路程遥远不说还容易惹上麻烦。 直到那一天,他们跑到那波澜壮阔的海上。 出行之后才发现。 完犊子了! 徐长风在心里茫然着。 他本来是不想要跑海上的,但是后来实在没地方可以游历的,干脆就跑来这边搭了个船,想着总不至于迷路,如果只是简单远游几百里的话,自己这个境界多少不会有问题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一个巨浪打翻…… 更可气的是自己这一身修为忽然就用不出来,浑身酸软的躺在木板上,还好狗子没有丢,就落在自己身边,一人一狗在海上彻底漂起来。 至于这河流到底要将他们带去何方,或者说要将他们流浪到什么地带,没有交代也没有说法,就是这么轻轻的带着…… 一直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一个海滩边。 一座木屋前面。 一个躺在摇椅上的白衣书生。轻轻地晃荡着喝着小酒,哼着小歌,心中浮想着诗篇。 既然不管人间多少事,管不过来那便不管了,不如当个彻彻底底的失意人,反正与我无关。 白衣书生这么想着。 思绪却回到当年。 要知道自己当年也是个有着大抱负的读书人,只是后续如何都考取不了功名。 这就有了一人一剑一毛驴,骑驴过中土,剑断黄河取天上之水,断江河之流,落天外之锦,回人间长留! 若是不见海上月,那便可惜今年人。 痛快哉! 白衣书生在心中想了一篇迟迟吟诵不出来,直到海上有个独木的小舟飘荡而来,轻轻而过。 瞧瞧,这就是缘分,本来不想多有理会,但既然来了那边自然要救一救。 不见白衣书生如何去动作,只是轻轻地抬手,那海水便被他转去成团一人一狗就这么快速地落在他的身边。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