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穷叮当,科举当自强》 第1章 丑蛋 大乾朝,西朗村。 夕阳下麦浪滚滚,金穗飘香,田间地头景象繁忙,村屋房舍袅袅炊烟升起,家家户户正是做哺食(晚饭)的时间。 王家的院子里王学洲正拿根棍子在逗弄地上的虫子,看着它为了活下去不停地变换方向想要逃离他的魔爪。 旁边路过的大丫看到他正笑眯眯的在逗弄虫子,忍不住有些鄙夷:“五岁了还在玩虫子,没出息!” 王学洲抬头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堂姐:“你七岁还尿床呢!” 女孩子最要面子,尤其是今年已经十岁了的大丫,此刻被他这样一说,羞愤欲死:“你···你胡说八道!”她脸上臊的通红,气的跺脚,有些没脸继续留在这里,一溜烟儿跑了。 王学洲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逗弄蚂蚁。 “丑蛋儿!快来娘这里!”旁边的灶房里鬼鬼祟祟里伸出一颗脑袋,冲着他摆手轻唤。 听到母亲的呼唤声,王学洲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挣扎求生的虫子,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它。 都不过是挣扎求生罢了,何必互相为难呢,唉! 进了灶房,张氏动作飞快的夹起一块儿鸡蛋塞进他的嘴巴里,并催促着:“快吃快吃,别被人看见了。” 他赶紧把嘴里的鸡蛋给咽了下去,她娘张氏这才放松了心情,语气有些不悦:“要不是这几日家里收麦,都不舍得吃鸡蛋,不过就这么一点儿,估计你爷奶也舍不得分到你嘴里,趁现在娘再给你吃一点儿。” 张氏偷偷摸摸又给夹了两大块鸡蛋往他嘴里塞。 “娘吃。”王学洲把筷子往张氏的嘴边推。 张氏听到小儿子贴心的话,心都软了:“娘不吃,你赶紧吃!”她捏住王学洲的嘴巴,一筷子就塞了进去。 然后就把儿子打发出去玩,自己则心情不错的开始煮汤。 王学洲回到院子里,嘴里还在回味着嘴里鸡蛋的味道。 上辈子,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便离了婚,一开始两人还因为他的抚养权问题打的头破血流,结果离婚不到两年的时间,两人就各自再婚了又有了孩子,他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十五岁的时候,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了会等他回家的人。 他那名义上的父亲只给钱让他上完了高中就不再理他,他大学的学费用的还是助学贷款,生活费全靠奖学金和寒暑假出去打工赚。 还好他大学期间,时间还算自由,脑袋又灵活,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收集信息,做了一个二手交易的小程序,等用户数量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把这个小程序卖给别人,挣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赶在毕业之前就还清了贷款,然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工作。 就在他以为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却因为一时心软,跳水去救一个自杀的哥们,哪知道对方不仅自己想死,还想拉他一起去死,手脚并用的缠在他的身上,硬生生的让两人都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这操蛋的世界,真是让人心灰意冷。 死后,他昏昏沉沉的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待了很久,久到他快要搞不清楚时间时,他—— 被人生出来了! 并且因为出生时浑身皱巴巴又黑又红,当时他亲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这么丑!” 从此喜提‘丑蛋儿’这个名字,直到三岁时他实在忍无可忍强烈要求起个正式名字,这才取名王学洲,巧合的是跟上辈子名字一样。 虽然起了大名,但可惜的是家里人还是‘丑蛋儿丑蛋儿’的喊他,五年下来,他也麻木的接受了。 没办法,年龄小没有人权。 晚上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了饭桌前。 饭菜有限,每个人面前都摆着自己的那份儿。 男人面前放着两个粗粮馒头,还有一碗奢侈的白面汤,女人和孩子面前, 却只有一个菜窝窝头和一小碗面汤。 咸菜就饭,唯一的一盘青菜炒鸡蛋被放在了桌子正中靠主位的位置。 祖父不伸手,其他人谁也不敢动。 不,有个人敢··· 王学洲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旁边的父亲王承志,只见他只见他眼睛一边往鸡蛋上瞄,一边咽口水。 最终还是忍不住,手中的筷子缓缓的伸向了鸡蛋,结果毫不意外的被祖母给一巴掌挥开:“你还有脸吃菜?一整天下来,我们全都累的腰酸背疼直不起腰,你自己精神抖擞活蹦乱跳的,干个活儿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拉屎,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一整天活儿没干多少,就听你在叭叭叭!” 王承志听完脸都没变一下,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这鸡蛋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我就吃!” 他动作飞快的站起身趁着老刘氏不注意,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眯着眼睛享受一般的咀嚼着。 把老刘氏气的直翻白眼,一旁的其他人却早已习以为常,王老头更是懒得搭理自己的二儿子,神色淡定的把那盘鸡蛋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夹起一筷子鸡蛋放入了身旁的大儿子碗里:“最近读书辛苦了,多吃点儿。” 大伯王承祖矜持一笑,“谢谢爹,您也吃。”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丝毫没有把鸡蛋还回去的意思,直接送到了嘴里。 王老头欣慰的点点头:“老大懂事。”说完他还专门瞥了一眼老二,王承志撇撇嘴,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 “对了爹娘,我明日还要出门办事,家里最近不用做我的饭了。”吃了几口,王承祖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 王老头点头:“你有事只管办你的,家里有我们不用你操心。” 王学洲看到祖父这句话说完,他爹娘和三叔三婶的脸色全变了,不由得赶紧端起自己的饭碗埋头吃了起来。 家庭大战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王老头的话音刚落, 王承志脸就拉了下来:“家里一干活,大哥就要出门办事,每次都这么巧,大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王承祖叹息一声,摇头看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弟弟:“读书人的事情,你不懂。” 王承志冷笑一声,翻着白眼摇晃脖子,怪腔怪调的重复:“我们读书人的事情,你们不懂啦~~反正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问就是你们不懂啦~~~”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直接让王老头和老刘氏脑门上青筋直跳,王承祖更是一脸便秘的看着自己二弟。 王承志很有自知之明,说完之后果断起身扑在饭桌上,端起那盘子青菜炒蛋,眼疾手快的把菜拨到他们一家人的碗里:“吃!大口的吃!” 其他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老刘氏气的直接跳了起来:“放下!给老娘放下!你这个不孝子!要气死老娘!” 说完她拿着手中的筷子就朝王承志扔去,却被他灵活的躲开。 王承志熟练的抄起自己的饭碗往院子里跑:一边扒饭一边嘴里喊着:“你们赶紧吃!不然等下你们那偏心的爷奶可就要夺走喽!” 第2章 懒货 “你这个懒货!老娘今日一定要扒了你的皮!”老刘氏气的大喊,饭都顾不上吃,拎着鸡毛掸子就去追院子里的王承志。 张氏听到丈夫的话,赶紧低下头催促自己的孩子:“快吃!看你们瘦的,这可是你们爹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抢到的鸡蛋。” 她的声音不算小,让本就黑脸的王老头脸更黑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氏。 这个不省心的! 说的一盘鸡蛋他能要了老二的命一样。 大伯幸灾乐祸的看着院子里的鸡飞狗跳,希望老娘能狠狠地教育一下这个不尊重兄长的弟弟。 三叔有些着急的看看亲爹,又看看院子里的亲娘和哥哥,有心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啥。 王老头夫妻两个生了三子一女,女儿早已嫁了出去,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基本不回来。 大儿子王承祖,二儿子王承志,三儿子王承耀。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句话在王家明显说不通,因为大伯这个长子不仅得祖父看重,更深受祖母的偏爱。 老两口当初为了不让大儿子将来跟他们一样,咬牙把王承祖给送去启蒙,原本只是想着认认字就行,但谁让王承祖不甘心呢? 能说会道的他,接连给父母画了几个大饼,哄得老两口一天天的供了下去,心中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我儿子这么聪明,说不定能考出来的想法。 王承祖倒也有几分争气,十九岁那年吊车尾考上了童生,让王老头和老刘氏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后面的院试落榜了,两人也依然美滋滋的。 只是这么多年王承祖考上童生后再无寸进,那些喜悦也早就跑到爪哇国了,但是此时沉没成本太高,已经无法轻易放弃了。 秀才虽然没考上,但是王承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依然是举足轻重,老两口就连给小辈取名的特权也交给了他。 不过这点儿王学洲还是十分庆幸的,幸好取名字的权利是给了读过书的大伯,要不然只怕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叫什么牛马虎熊了。。 大伯名字起的不错,但为人就有些不好说了。 总是以读书为借口逃避干活不说,他有好多次都偷偷看见过大伯在房间里,说是读书,实际上是关门睡大觉。 而且每次出门办事就拿家里的钱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脚步浮虚喝的醉醺醺的,也不像是去请教学问的样子。 关键每次出去的钱都是从祖母那里要的,那些钱哪来的? 父母在不分家,王家的三个儿子住在一起,由老两口掌家,赚来的钱自然是都要交上去的,那些钱里面自然是有老二和老三一家的。 所以大伯一说出门就等于要钱,刚才其他人的脸色这才都变了。 “够了!吃个饭也不消停!有这个力气明日多干点儿活,吃饭!” 王老头吼了一嗓子,院子里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王学洲也津津有味的收回了眼神。 老刘氏气哼哼的收回了鸡毛掸子,狠狠地剜了王承志一眼,这才开始吃晚饭。 王家的正房有两间屋子,一间客厅用来吃饭和待客,一间是王老头夫妻两个的卧室。 东边三间房,大房占了两间,另外一间是厨房。 大伯王承祖娶妻高氏,生有一子一女。 大儿子牛蛋儿,大名王学文,今年11岁。 女儿大丫,大名王揽月,今年10岁。 两间房子分别住的是母女俩和父子俩,对此高氏颇有怨气,但也无可奈何。 西边同样三间房,王承志夫妻俩和王承耀夫妻俩各占一间房,剩下的那间,是他姐姐和三叔家三个女儿的集体房间。 他爹王承志娶妻张氏,生了两子一女。 大儿子是10岁的毛蛋儿,大名王学信。 女儿二丫,大名王邀月,今年9岁。 小儿子就是他了,小名丑蛋儿,大名王学洲,今年5岁。 他们一家只占了一间房,他和哥哥就睡在父母房间里隔出来的小房间。 三叔王承耀娶妻马氏,生了三个女儿。 大女儿三丫,大名王星月,今年9岁。 二女儿四丫,大名王初月,今年7岁。 三女儿五丫,大名王皎月,今年5岁。 晚上也没什么娱乐,张氏打完水过来给两个孩子洗漱完就打发他们赶紧去睡觉。 半睡半醒间,王学洲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床板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熟练的蒙上被子捂上耳朵睡觉。 ···· 天还没亮王家的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一家子都是懒货!要是耽误了麦收我饶不了你!老二!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老二!” 房门被敲的‘咚咚’响,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人。 王承志懒洋洋的回答了一句‘知道了’,这才磨磨蹭蹭的起了床。 “弟弟,我帮你穿衣服。”毛蛋儿把自己收拾好,还不忘帮着王学洲一起搞定他的衣服。 王学洲睡眼朦胧的让哥哥给他穿衣服,抬头看了一眼窗子,好家伙,外边还黑乎乎的呢。 等他们收拾整齐打开房门的时候,老刘氏指着王承志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死屁股塌懒都几点了还睡?!” 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能干不少活儿了,王老头看了一眼左耳进右耳出的二儿子,一口气梗在心口,打断了婆娘的话:“好了!先去收麦子!” 说完他带头就往外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二儿子是个混不吝的,一天两顿饭的挨骂也不见他改,说半天不过是白白浪费口舌。 三房一家看到王老头出门赶紧跟上。 张氏看到其他人都走了,这才拉着自己的小儿子殷殷叮嘱:“丑蛋儿,等下你到了地里可别那么老实,该休息就休息知道吗?” 张氏因为有一手好绣活能给家里补贴家用,所以自然是不用下地干这些粗活,只需要操持一下家里的活计就行。 王学洲听到母亲的话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的张氏心中满意。 刚到地头,老刘氏就盯着二房一家,看到王学洲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满的提醒他道:“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干活?” 叹口气,王学洲慢吞吞的下了地,弯腰去捡地上遗漏的麦穗,老刘氏这才满意的拿起工具去了另一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到了麦收的季节,家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出动,偏偏大伯家是例外。 大伯自诩是读书人,加上又考上了童生,所以下地这事自然是不肯干的,高氏更是以未来的秀才娘子自居,自觉比两个妯娌高一头,随便找个做饭的理由,带着女儿一起待在家里。 堂哥王学文,目前在镇子上的学堂念书,一旬才能回家,自然也干不了活。 王老头夫妻两个一向看重这个大儿子,自然不会苛责他们一家,他们不干老两口就自己干,不仅自己干还盯着另外两个儿子干。 第3章 想读书吗 今天这一大早,全家除了大房一家和张氏,其他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下地干活了。 他们得趁着太阳没有升起来之前多干一些,这样等太阳最毒的时候他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免得中了暑病还要喝药。 一家子人埋头苦干,一会儿的功夫身上的衣襟就湿了大半,黏糊糊的贴在身体上让人很不舒服。 王学洲有些感叹,自古以来种地都不是什么好职业,辛苦不说社会地位还不高。 虽说他待的这个大乾朝‘士农工商’,农民的地位在律法层面上仅在士大夫之下,但是实际生活中,出门还是要被人骂一句‘泥腿子’‘穷酸’,就连最末等的的商户,有的也瞧不上穷苦的农户。 这里没有高科技的工具辅助种田,一切全靠人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一年下来不仅要和天灾、杂草、虫害作斗争,还要缴税。 风调雨顺时一家子日子还过得去,遇到天灾人祸,那就只能看天老爷给不给活路了。 王家有上等良田十五亩,中等田二十亩,下等薄田十五亩,听着很多,但实际产量不高,良田的亩产在五百斤左右,中等田田三百斤,薄田亩产在两百斤。 大乾朝取消了人头税,只有田税,家里的田产越高,税收也越高。 王家这个情况属于不上不下,如果不是家里有人读书的话,日子还算过的去。 老太太休息的间隙,一扭头就看到五岁的王学洲在那里摇头叹气,看上去好像干个活多难受似的,她立马吼道:“愣什么愣!赶紧给我干活!别想变成跟你爹一样的懒货!” 不是她刻薄孙子,实在是这老二家的丑蛋性子跟他爹似的,整日里懒懒散散,戳一下动一下。 没人盯着他能在待在一个地方瞅半天,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心思。 王学洲被这么毫无防备的一吓,脚一下子踩在了又短又硬的麦茬上。 穿着草鞋的脚被麦茬穿透狠狠扎进他的脚底,顿时鲜血淋漓。 他低头呆呆了看了两秒,然后扯开嗓子:“呜~哇哇!!” 哭声震天,不仅把王家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就连隔壁田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王承志和哥哥毛蛋儿健步如飞,摔下手中的东西就跑了过来,顺着王学洲指的看去,毛蛋儿惊慌的喊:“流血了!” 王承志抱起王学洲扔下一句:“我带他回去止血!”就往家里跑。 二丫落后一步没看清弟弟的样子,心中着急拉上哥哥就跟了上去。 老太太原本还有几分心虚,她也没想到吼那一嗓子让孩子扎到了,结果看到老二一家子不干活全都跟着跑了,她立马怒了,抓起地上的土扔了过去:“一家子遭瘟的玩意儿!” 不就是扎破了脚,又不是要死了哪用得着这么紧张?她都怀疑是不是老二故意让孩子这样骗人的。 王老太太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回去抓人,被王老爷子喝止住了:“行了!老二没皮没脸的,你说也不听,有数落他的功夫又割不少麦了,等回去了再收拾他!” 王老太太憋着气,狠狠瞪了一眼三儿子王承耀和马氏:“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干活,再敢出什么幺蛾子,我剥了你们的皮!” 王承耀和马氏默默地听着王老太太的骂声,吭哧吭哧的干的更加卖力了。 王学洲一路干嚎着进了家门,张氏听到声音心中一惊,连忙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顾不上说话,从土灶里掏出一把草木灰抹上去止血,看到血被止住才敲了一下王学洲的脑门:“行了!别嚎了。” 张氏看到儿子脚上流的血,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度:“怎么回事?!” 王承志简单解释了一下,张氏沉着脸垂眸看儿子脚上的伤口,心就像是被剜了一下似的,有些疼。 感觉到张氏的脸色不对,王学洲赶紧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娘:“我想喝水,嚎了这么久嗓子有些干。” 王承志见状连忙给儿子倒碗水,没好气的看着他:“嚎那么实在做什么?你不会嚎两声停一下?这样实在费嗓子。” 王学洲咕咚咕咚把水给喝完了,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王承志有些得意:“跟你爹多学着点儿!做人不要太老实了,不然只有吃亏的份儿!今个儿还算你有几分机灵,别管大伤小伤总之哭就完了,不然爹这会儿还被你奶盯着干活呢!” 穷人家的孩子生命力旺盛,一点点小伤王承志没那么紧张,甚至还有些庆幸今日是小儿子受的伤,而不是大儿子,不然今日他可别想休息了。 毛蛋儿看到弟弟不严重,又听到父亲这样说,脸上有些纠结:“家里的活儿就那么多,我们都休息剩下三叔和爷奶他们,这样是不是不好?” 张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大儿子,手指戳在他的脑门上:“我和你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生了你这个木头脑袋?他们愿干就让他们干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不干活没给家里贡献。” “可爷奶···” “别可可可,他们愿意惯着你大伯一家是他们的事,我和你爹可不愿意!你别忘了,你是我和你爹生的,你不心疼心疼你爹娘干活累不累,你管别人做什么?” 毛蛋儿看到亲娘生气,也不敢再开口说过这些。 王二丫稳重的开口:“娘说的对!哥哥心疼爷奶,可他们心疼大伯一家,只有爹娘才是真心疼我们。” 张氏立马舒服了,又狠狠地戳了一下大儿子的脑门,这才转头看向丈夫,看着王承志已经美美的躺在床上准备睡觉,顿时将炮火对准了他:“带孩子下地你不知道照看着点儿?你还有心思睡觉!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是吧?” 王承志摸了摸鼻子:“你怪我做什么?我也心疼孩子,又不是我逼孩子下地的。” 张氏说起这个简直像是个炮仗,一点就炸:“我要是嫁给你之前知道你爹娘偏心,我就是做姑子我也不嫁给你!” “牛蛋儿都那么大了,不仅不下地,还能去学堂,咱们毛蛋和丑蛋就都要下地干活!” “家里每个月就数我做的绣活挣的多还长久,结果呢?花钱的时候就数大房花的多!大哥的光我们一点儿没沾上,出力的时候整日嫌我们出的少!” 张氏掐着腰说到这事眼中喷火。 王承志有些气短:“那这也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学堂是大房办的吗?包给他们家了?凭什么他们去得咱们去不得?牛蛋都可以去,咱们老大和老二为什么不能去?” 一家人都吃惊地看着张氏,没想到她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张氏却看着毛蛋和丑蛋:“你们想读书吗?” 毛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堂哥的书我看一眼就头晕,我才不要天天看!而且堂哥说上了学堂还要天天被夫子打手板,他好几次手都肿了,我不想。” 张氏气急,揪着大儿子的耳朵怒骂:“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儿,读书以后可以吃香的喝辣的,看看你大伯的日子多好,你就不羡慕?” 第4章 想办法 毛蛋摇头:“不羡慕,大伯的好日子都是家里其他人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我不想让爹娘和弟弟妹妹这样过。” 今年十岁的毛蛋已经能听明白话了,他看过几眼堂哥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他看了就眼晕,不想让家里白白浪费这个钱,也不想让爹娘变得和爷爷奶奶一样日子那么苦,也不想变得和大伯一样好吃懒做。 大儿子的话让张氏的内心又酸又涩,儿子虽然不甚聪明,但是体贴孝顺又懂事,张氏忍不住松开了拧着儿子的手指,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二丫转头看着弟弟:“丑蛋儿你想读书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要读啊! 大乾朝奉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套理论,读书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地位超然。 更何况他上辈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可不是为了来这里种地连一家老小都养活不了的。 自己脑子里的东西想要拿出来用,总得有个出处吧? 不然一天学没读过,一个大字不识的孩童,对于挣钱的事情突然头头是道,怕不是要被拉去烧了。 王学洲果断点头:“特别想!只是爷奶能同意吗?” 张氏听到儿子的回答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不用你管只要你想,娘想办法!” 王承志却有些作难,他皱着眉摸着下巴开口:“学文虽然只是被送去简单的认认字,但是一年的束修也有一两银子,爹娘不会同意把丑蛋儿也送去的。” 先不说王学文有个童生爹在,就是长孙的地位就够老两口看重了。 丑蛋儿的地位在老两口心里,是完全没办法和牛蛋比的。 况且读书费钱,每年的束修、节礼、笔墨纸砚等等全都要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王承祖之所以能考上童生,还是村里出了点儿力。 西朗村的人基本都姓王,都是一个族里的,当年王承祖去考试的时候,每家都凑了点儿钱出来。 不然光是靠王家这几口人,王承祖就算能考上也没钱去考。 不过老两口心中还是有数的,虽然送了牛蛋去启蒙,但是却说过只供三年,牛蛋如果还想读,就让大房自己想办法。 但好歹大哥一家还有个机会,他们家呢? 等日头高高挂起,老刘氏才带着马氏从地里先行回来,一进门就撞到了大儿媳高氏开门伸懒腰。 “哎哟!娘一大早真是辛苦了,快洗洗脸喝口水,承祖看见了不知道该多心疼呢!等他从城里回来让他给娘买东西补补身体。” 高氏刚伸完懒腰就看到婆婆阴沉着脸回来,脸上立马带上讨好的笑容,凑上去把马氏挤到了一边,眼珠子一转看着马氏呵斥道:“没眼力见儿的!还不赶紧给娘端水过来洗洗?” 老刘氏冷笑一声:“你说了半天也没见你给我端碗水,就见你出个嘴。” 平常哄着她也就算了,这是真拿她当傻子哄了! 老刘氏这会儿心气不顺,见谁都不留情面。 高氏被她说的脸色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讨好一笑:“娘说这哪里话,我不是想着让娘先洗洗脸舒服点吗?我这就去给您端水喝。” 老刘氏哼了一声,马氏这个时候打了一盆水过来让她洗脸,老刘氏又沉着脸看着她:“回来还不赶紧做饭去!你打算给家里的爷们全都饿死?” 马氏心中一紧,没顾上歇息一下立马钻进了灶房里。 直到吃饭时,二房紧闭着的房门才打开。 堂屋里,除了王承祖和牛蛋不在,其他人全都准备吃饭。 下地收麦几乎是到了最后阶段,为了不让家里的几个劳动力给累坏了,这几日的饭都十分舍得。 今日的朝食比昨天的哺食还要好,难得看到了一盆白面馒头、一盘炒素菜和一锅鸡蛋汤。 王学洲看到馒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终于不再是菜窝窝头了! 那味道又苦又涩还难吃,吃完了饿的还快,肚子里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今日这盆馒头看上去比昨天的饭还像样。 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王承志看清自家人的饭时,发现不仅馒头只有一个,就连鸡蛋汤也都是汤不见鸡蛋,王承志立马就不乐意了:“娘,你偏心!” “我偏心?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数?让你干点活儿,借口比你一天的屁还多,今日带着老婆孩子在家躺了一早上,你还有脸说?!” 王承志当即就把王学洲抱到了跟前,把他脚上的伤口露出来:“丑蛋儿不是您的亲孙子吗?您看看这伤,这是借口吗?” 孩子的脚底板有一道红黑相间的伤口,让老刘氏顿时气短。 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老刘氏并不是一点儿不心疼,但是想到老二整日里没个正形,她就理直气壮地开口:“丑蛋儿伤了,你家老大和二丫又没伤,结果你们全跑了!” 高氏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道:“可不是么!扎破脚而已这么金贵?又不是瘸了,再说了这扎的是脚又不是手,哪就干不了活了?要我说这丑蛋儿估计是随了二弟,奸猾的很!一点点伤也值得大呼小叫躺着休息半晌。” 这里最没资格说别人的就是高氏,张氏听到‘瘸了’‘奸猾’等字眼按在儿子头上,立马怒了:“自己占了便宜偷着乐去吧,还敢来我面前胡咧咧,再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 高氏平常向来看不起自己的两个妯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张氏粗鲁泼辣是个泼妇,马氏懦弱无用是个窝囊废。 两人全都没她体面,可她没想到张氏今日吃错了药竟敢指着鼻子骂她,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我占了你什么便宜?” “你占了什么便宜自己心里没点数?你和你男人天天在家不事生产,地里的活儿不干,灶房里的事情不沾手,赚钱的事情一窍不通,这么多年不是三房辛苦在地里劳作,不是我辛辛苦苦绣一些东西去卖,你男人和你儿子靠什么读的书?靠你在家擦脂抹粉、搔首弄姿?” 第5章 发怒 张氏话音落下,整间屋子诡异的静默了几秒钟。 随即高氏就跳脚站了起来:“就你挣的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吃的?你凭什么说我家承祖和学文都靠你?你家老二整日里游手好闲懒得屁股生虫,你还有脸说我!” 老刘氏冲着高氏吼道:“你给我闭嘴!” 怎么说老二都是她儿子,自己怎么骂怎么打都行,但是老大媳妇说了她心里就不是很舒服。 吼完高氏,老刘氏的怒火又对准了张氏:“这是你大嫂,你怎么跟她说话的?你个搅家精,再生事就回你家去!我王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儿!” 张氏气的眼睛通红,但是战斗力依然十足:“我凭什么回我家?当年是你们上门求娶,又不是我上赶着嫁过来,现在想让我回去?那就怎么娶过来的怎么给我送回去!” 她指着高氏:“大哥不干活,你们说他是读书人,行!我忍了。那大嫂呢?年纪轻轻就在家等着两位小叔子拖家带口的养着,要不要脸?!还好意思说我家丑蛋儿奸猾,她的脸比那城墙都厚!知道的是娶她回家操持家里当媳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买回家专门伺候男人的妓子呢!” “还有,牛蛋今年都十一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少爷命偏有少爷病!在家别说下地了,扫过地吗?打过酱油吗?!” “大丫今年也十岁了吧?还没干点活就被高氏拦着,真当打算养成什么大家闺秀了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没事还爱使唤老三家的星月给她洗个衣服,端个水,知道的这是堂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主仆呢!” 张氏火力全开,几乎每个人都被扫射到了。 老三一家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马氏更是惊的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 王大丫被张氏说的羞愤欲死,她咬着下唇恨不得给张氏瞪出一个窟窿。 “疯了!张氏,我看你是疯了!!”老刘氏气的浑身发抖。 高氏听到对方如此说自己的儿女,尖叫一声冲上去就要打人。 张氏也不是吃素的,她反手就和高氏扭打在了一起。 “你欺负我娘?!”王揽月吼了一声冲了上去,王邀月自然不甘示弱:“你想干啥?!” 两个小姑娘直接扑做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马氏连忙上去劝架,却不知道被谁盛怒中给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们敢打我娘,我打死你们!”五岁的王皎月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其他两个姐妹自然也不甘落后。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眨眼间家里的几个女人就打在了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拽你衣服,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竟恐怖如斯! 老刘氏连自己的胸口都顾不上拍了,站起来跳脚:“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王承耀一个大男人在一边不好上手,急的脑门上都是汗:“你们别打了···” 王老头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早已气的双手发抖:“老二!这就是你当初非要娶回来的搅家精?你赶紧给我休了她!” 王承志缩缩脖子,十分光棍:“爹,我可不敢休,我怕她打我!再说,休了她,家里能再给我六两银子娶个媳妇不?总不能家里就我一个光棍汉吧?” 王学洲清晰的看见王老头的脑门上青筋直蹦,深吸了几口气他双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啪!” “都给我住手!” 听到王老头暴怒的声音,一群人这才住了手。 “你们是不是想上天?我和你娘还没死,你们就敢当着我们的面闹成这个样子,你们是要做什么?!是不是要气死我们才甘心?!” 气死父母这话可没人敢认,高氏理了理衣服,余怒未消的看着公婆:“今日这事可不怪我,我看是老二一家的心大了!今日借着骂我们来说出对爹娘的不满呢!” 高氏往日的姿态全都没了,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皱皱巴巴,脸上巴掌印,牙印全都有,头发乱的犹如鸡窝。 张氏则像是斗胜的母鸡,斜睨了她一眼:“要怪就怪你嘴贱,你不说我儿子我也不会生气!”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正色的看着王老头夫妻俩:“爹娘,牛蛋和丑蛋都是你们孙子,凭什么牛蛋不用下地我儿子就要下地?牛蛋可以读书我们为什么不行?” “我家丑蛋也要去读书!” 高氏嘲弄一笑:“我家学文那是天上的云,你家丑蛋那就是地上的泥巴!他读的明白吗他?” 张氏冷冷的看着她:“别逼我扇你,你一个一分钱不赚的废物少发表意见!再敢满嘴喷粪,我就把你按进粪桶里让你吃个够!” “你——” “够了!都给我闭嘴!” 老刘氏怒吼一声,高氏和张氏互相别开脸去。 王老头和老刘氏脸上变幻莫测。 年后送牛蛋去学堂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老二家的会闹,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王老头的眼神在家中这一群人的脸上扫过,沉声开口:“我和你娘是有些偏老大,但这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人考虑,如果老大真考上了秀才,到时候别的不说,田税和徭役咱家就不用出了,你们的日子能不好过?” “咱们是一家人!只有齐心合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你们今日这样闹,是想给别人看咱们的笑话吗?” 王老头痛心疾首的看着王承志:“老二,我自认也没有亏待你,我和你娘原本是打算让你大哥走走门路,把你家毛蛋送去县城的酒楼做学徒,将来学了一门手艺日子也好过,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这样一闹让你大哥知道了怎么看你?今日这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下次不准再提。”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我今日话放在这里,家里的孩子都是我老王家的种,我不偏不倚每家都会想办法给安排个出路,老三你也不用觉得不公,谁让你没儿子。” 这话说的马氏脸上全都是难堪,王承耀更是愧疚难受的抬不起头,他的脊背又弯了弯,连忙摆手:“是我对不起爹娘,我怎么会有意见?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三的话王老头没有意外,他看向了二儿子一家。 毛蛋先是一喜,然后又担忧的看向弟弟。 王承志和张氏对视了一眼,心中又是高兴又有些复杂。 他们没想到老两口已经提前为他们打算过了,可读书和学艺比起来,到底还是读书的前程更好一些。 可这这刚好适合大儿子…… 张氏不死心的追问:“那丑蛋···” 老刘氏眼睛一瞪:“给你们一家安排一个孩子还不够?家里的情况就摆在这里,供不起!如果你一定要逼着我们送丑蛋读书,难不成是要我们卖孙女?” 马氏和家里的几个女孩子脸色全变了,尤其是马氏,她可是有三个女儿!她也没生出儿子,在家里的地位明显不如另外两个妯娌,如果要卖的话,肯定先卖她闺女的·· 只要想到这里,她哀求的看向了张氏。 高氏的神情却得意起来,闹了半天最后还不是得指望他男人? 她哼了一声指着张氏:“也就是承祖今日不在家,不然我看你们嚣张什么!以后你们还不是得指望我家承祖?以后对我放尊重点儿,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给我闭嘴!”老刘氏冷冷的看她一眼。 “张氏,今日你闹的家宅不宁,还忤逆父母,罚你做一个月的饭,刷一个月的碗!” 第6章 巧妇难为 姜还是老的辣。 王学洲看着他爹娘三两句被摆平,心中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话都说到那份上了,难不成真要逼着爷奶去卖孙女? 再说下去,他们家恐怕就将家里的人得罪完了。 更何况哥哥的前程还在爷奶手里攥着,爹娘也要顾虑哥哥的感受的。 毕竟哥哥也是两人的孩子,如果为了他和爷奶闹翻,那和爷奶偏心大伯有什么区别? 家里的情况确实明摆在这里,读书这种烧钱的事情哪能再一再二又再三? 全都是穷闹的啊! 至于分家?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一是因为这里的人讲究父母在不分家,二是因为徭役。 大乾朝规定,每年按户服徭役,一户一人,男子十六岁成丁之后方可服役,六十岁以上者,可免役。 如果一旦分家,王学信和王学洲两人都不满十六岁,那就只有让王承志一个人去,需要连续去七年,等王学信成年方可轮换。 连续七年啊! 徭役那么伤身体的事情,连续去七次,王承志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儿子成年。 更何况大伯和三叔一家,只怕不会同意分家。 此路不通。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王老头和刘氏也并没有真正的对张氏如何。 毕竟要不是张氏经常绣活补贴家用,家里的情况还要更难一些。 地里的粮食不等人,吃完饭一家人歇息片刻又投入到农田里。 闹这一场,老太太也没再惯着高氏和王揽月,两人全都被叫到了地里干活去。 王学洲的脚受了伤,自然不用下地,家中只剩下张氏和他两个人。 张氏拿着手中未完成的被面继续自己的绣活儿,王学洲则躺在床上思考着该怎么挣钱。 只有改变了家里的情况,读书这事才能提上日程。 说起来他不是没努力过,只是西朗村依山而落,村里的山不仅不高没有名字,而且资源也不丰富。 既没有什么野猪獐子狼熊之类的大型野生动物,也没有多少野果、菌菇和名贵的野生药材,有的只是大面积的岩石和野草,除此之外就是矮小枝叶长得乱七八糟的树木。 上辈子他是被爷爷奶奶在乡下养大的,但凡他有一点不舒服,爷爷就会上山挖一些黄花苗(蒲公英)、柴胡、茅草根、地精等等晒干,轮流给他熬来喝。 这些东西都十分常见,山上也确实有,但是就在他抱着上山挖一些卖给药堂赚钱这个想法时,他跑去山上一看—— 好家伙,柴胡这里叫菇草,菇草的枝叶被人割完回家,嫩的部分焯水凉拌,老的喂猪,根也就是它的药用部分,也被人挖的干干净净。 黄花苗和茅草等更不用说,这种常见的野草其他人没事也都挖回家了。 村里的人也不傻,这些随处可见的草药也是有老人认识的,谁都知道这几样是清热解毒,治疗发热的好东西,家家户户农闲了都会上山挖一些在家里备用。 遗留在山上的那些寥寥无几,自家挖来喝还可以,想卖的话根本拿不出手。 山上的野果子没等成熟就被人薅的差不多了,野菜也是见面光,野鸡野兔被人逮的多了也变的十分精明,一般的陷阱难以捉住。 村里又没有小河之类的,想摸些什么鱼虾螺蛳也没有。 其他的··像是烧木炭,做豆腐等等这些吃的喝的用的方子,全都需要本钱,没有人会去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去糟蹋东西。 简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种无本的赚钱大计接连夭折好几个,本想加大成本搞其他的,结果被家里人拉去附近的玉清观给灌了一碗符水,非说给他驱驱邪…… 差点把他搞自闭了,年纪小是真没……人权……啊……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睡了过去,张氏听到旁边儿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了一眼柔和的笑了,转过头继续绣东西。 她手上这个活快绣完了,得赶紧绣完好拿去换钱。 晚上其他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了,累的饭都不想吃,更没了吵架的心思,难得安静的吃了顿饭。 有了之前王老头承诺的那些话,王承志也没再作妖,老老实实的跟着收庄稼,王学信和王邀月自然不用说了,两人干活向来实在。 这次一家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所有的麦子全都收完、晾晒、脱粒,再把没脱干净的秸秆和土块清理出去。 等把收回来的麦子全都放那晾晒的时候,王承祖也掐着时间点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看上去心情不错,看到王学洲坐在门槛上竟然破天荒朝着他招手:“洲儿,来,大伯有好东西给你。” 王学洲十分惊奇,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王承祖从长袖里掏出一块麦芽糖给他:“拿着,小心点儿别被其他人看见了,要是被抢了可别怪我没给你。” “谢谢大伯!大伯真好,爷爷说大伯是咱们家最厉害的人,是真的吗?”他拿着麦芽糖满眼都是崇拜。 王承祖被他这个眼神取悦到了,哈哈一笑摸着他的脑袋:“洲儿年纪虽小,眼光却是不错。” “那大伯什么时候能让哥哥做大厨啊?我想吃大厨的做的饭!” 看着他眼中的期待,王承祖有些不以为然:“你年纪太小还不懂,玩去吧。” 说完他昂首阔步的离开了。 得,这马屁白拍了。 一扭头 ,他看到身后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怀抱着半人高的扫把,正吃着手指头盯着他流口水。 正是三叔家和他同岁的五丫王皎月。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麦芽糖,把它递了过去:“给妹妹吃。” 王皎月激动的一松手,怀里的扫把倒在地上:“给我的?” 王学洲把糖塞进她嘴里,笑眯眯的问她:“相信了吧。” 她飞快的用舌头舔了一下,香甜的味道在整个口腔中爆开,让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却突然被人拉了一把,接着就传来四姐生气的声音:“跟我走!” 王初月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学洲,拉着自己的妹妹走了。 王星月脸色涨的通红,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歉:“三弟,你别计较,你四姐她就这个脾气··” 说完似乎是不好意思在待在这,低着头飞快跑开。 他也不在意,王初月的脾气向来不好。 他低头捡起五丫掉在地上的扫帚扫了起来。 房间内。 王初月有些生气的看着妹妹:“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理他!你怎么不听?” 王皎月一边的脸颊鼓起,咽了咽口中的涎水,这才口齿不清的说到:“三鸽给我糖吃呀。” 王星月身为大姐,她严肃的看着王初月:“你怎么能这样教妹妹?丑蛋又没惹到你,你再这样斤斤计较我要告诉爹娘了。” 看到姐姐和妹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王初月气的眼眶通红,她愤怒的看着姐姐:“大伯一家不干活,二伯一家又总是偷懒,家里的活几乎全都给爹娘干了!你们无所谓。” “大堂姐动不动就使唤你洗衣服、拿东西,你也在意!你们都不计较,就你们清高,就我小肚鸡肠行了吧?我就是讨厌他们!我就是斤斤计较!” 她吼完一抹眼泪跑了出去,路过正在院子里扫地的王学洲时,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学洲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此刻只觉得有些莫名。 他也没惹四丫啊! 第7章 平等的抠门 晚上吃饭时,王老头看到儿子回来自然是高兴的,吃饭的间隙他当着左右人的面沉声问道:“上次让你找朋友问的酒楼,人家怎么说?” 一屋子人吃饭的动作全都慢了下来,都支着耳朵听王承祖的回答。 “爹不问儿也正要给你们说呢!仙鹤居的大厨据说是府城出来的大师傅,手艺轻易不外传,想给那个大厨做徒弟的一把一大把,甚至还有带着钱请求对方收徒的。” 王老头是真拿这件事当个重要事在办,听到这话有些急了:“那人家咋说?” 王承祖叹气:“上次儿子花了二两银子请我同窗牵线,结果没请得动,儿的同窗让等消息,昨日里我那同窗说让我准备些‘礼’,他带我上门一趟。” 老刘氏松了一口气:“这是该的,你什么时候去?到时候要不要带上毛蛋给人家看看?” 现下的人送去学艺别说送礼,就是人也得时刻跟在师傅身边伺候着,跟个奴才似的,对方让你往西你就不敢往东,至于对方教你多少,那得看对方的心情。 现在能送上礼,就说明这事还有希望,总比送都没处送强。 “儿此次回来就是专门请爹娘示下,这礼送不送?这段期间我花了二两银子请同窗吃饭,又搭了不少人情,对方这才松口,只是我同窗说了礼不能轻了,约莫得五两银子。” “什么?五两银子?!!” 老刘氏被惊得筷子都拿不稳。 五两银子啊!够他们一年的家用了,这也花的太多了吧? 高氏第一个不满:“当我们家是造银子的啊?上下嘴皮子 一碰就要五两银子,当他这手艺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没说话,心中是有些赞成高氏这话的。 就连王承志也不得不理智的开口:“大哥,你不会是被骗了吧?送个礼要这么多钱吗?到时候可别咱们家里钱花了,结果对方没同意,那就打水漂了。” “对对对,咋就要五两银子?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少点?这也太多了!” 就连王承耀这个锯嘴葫芦都有些难以接受的出声。 王承祖听到两个弟弟质疑自己,有些不悦的放下筷子:“有辱斯文!找人学艺岂是你等可以挑挑拣拣之事?如今这样尚且是我托了关系,这才联络到此人,若不是我同窗家里和仙鹤居的掌柜有些关系,区区五两银子岂能入人家眼?” 王承祖直接起身:“言尽于此,做与不做全看个人。” 高氏看到相公生气,立马附和:“我家承祖辛苦了这么些天给你们攀关系,还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和银子呢,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眉目,你们还倒有了意见,不行就拉倒,反正你家毛蛋脑子蠢笨,去了也学不明白,白白浪费钱。” 王承祖瞪她一眼:“妇人之言,这里岂容你开口?没有分寸!”说完他甩袖离开,高氏也不见生气,依旧是笑容满面的追了上去。 毛蛋深吸一口气:“阿爷,阿奶,要不算了,我不去··” 王老头摆摆手:“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哪有轻易更改的道理,明日我就把钱给老大!” 老刘氏有些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晚上张氏拿着香膏仔细养护自己的双手,她们刺绣的,最忌讳手变得粗糙了。 她边抹边和王承志说话:“你说这事能成吗?今日说来说去,大哥也没说钱花了事情能不能办成。” 王承志皱眉:“应该能成吧?这可是五两银子!” 第二天老两口果然把钱给了王承祖,老刘氏把钱递过去叮嘱了好多遍让老大一定要把事情办成。 王承祖拍着胸口保证他尽力而为,又说了几句好话把老刘氏说的眉开眼笑,这才揣着钱离开了家里。 对于家里的收成,他并没有怎么关注。 把麦子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地里麦茬需要全都锄出来聚在一起烧掉,好给地里增添一丝肥力,好预备下次的播种。 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张氏的绣活也在这个时候完工了,王学洲脚上的伤口早已恢复如初,早上捡柴,平日里还要下地跟在大人后面把那些被除掉的麦茬捡到一起。 当他听到张氏说明日要去县城交手上的绣活时,顿时眼睛一亮:“娘,我也想去!” “娘是去办正事的,你乖乖的不要添乱,娘回来给你买肉包子吃。” 张氏好笑的看了一眼他的小短腿,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 到县城要走好远的路,她担心儿子吃不消。 “不嘛不嘛我想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城里,我想去。” 撒娇虽然有些羞耻,但谁让他现在才五岁呢? 他的身子扭来扭去,两条胳膊随着摇摆,一下又一下的甩向张氏的衣角。 看的王承志心中好笑,不过他还是一只手把人拎到了自己面前,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给我站好!” “那爹这是同意了?” 那一巴掌也不疼,王学洲笑嘻嘻的看着王承志、 “媳妇儿,孩子在家也干不了啥活,让他去吧?” “弟弟还小,我可以多干点儿,娘带着弟弟去吧。”毛蛋看到弟弟为了出门都挨了一巴掌,也跟着帮忙劝说。 看到三个人眼巴巴的望着她,张氏又好气又好笑:“你个小懒蛋,明日娘可不会抱着你,自己走。” “我保证不拖娘的后腿!” 王学洲心中一喜,拍着胸口保证。 一晚上他都激动地没怎么睡好,刚听到隔壁起床的声音就立马跟着起身。 想到今日要出门,张氏翻箱倒柜的给他找出一件看上去最体面些的衣服换上 ,实际上这件最‘体面’的衣服,也不过是比平日里穿的那些,补丁少了点儿。 家里的人一年到头人人都没闲过,可就因为家里有人读书,老刘氏恨不得一文钱劈成两瓣花,极度节俭,平等的对每个人都抠门。 家里孩子的衣服总是大的穿完给小的,直到彻底不能再穿之后,那些衣服还要被裁成一块块的破布在家里当洗脚布用。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张氏昨日就已经和老刘氏打过招呼了,所以天光微亮就拿上两块干粮,带些咸菜和水,拉着王学洲出了家门。 一路上早鸟报晓,狗叫鸡鸣,宁静而生机勃勃。 两人精神抖擞,一口气未歇走了一个时辰半,才看到了县城的城墙。 王学洲看到城门有些激动,终于能出来长长见识了,可真不容易啊! 张氏看到城门,肚子这才咕噜作响,掏出干粮分了分,两人坐在路边解决了早饭,就朝着城中而去。 白山县城中的街道上意外的干净整洁,进了城张氏带着他直奔锦绣布庄,她已经和这家布庄合作好多年了,十分熟悉。 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路上摆摊叫卖的摊贩也十分齐全,看到两人路过热情的叫卖,只可惜王学洲脖子都快扭成一百八十度了,也没拉回他娘急着去交货的心。 锦绣布庄是个三间的大铺子,上下两层看上去十分气派,就坐落在城中心的繁华地段。 尽管张氏来过很多次了,可是站在这装潢富丽的店门口时,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牵着王学洲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深吸一口气她踏进了店门,门口的伙计抬头一看,熟稔的打招呼:“张大姐今日过来交货吗?” 张氏笑了笑:“正是,麻烦小哥问下掌柜的有没有空。” 叫小吴的伙计此时不忙,指了指柜台旁边,“掌柜的这会儿不忙,先到那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人。” 第8章 优点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圆领长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眼神在张氏和王学洲身上扫了一眼也没多废话,直接开始验货。 张氏连忙把那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被面递过去给掌柜查验。 这家店做的是中高档的生意,那些高档一些的东西自然是由专门的绣娘缝制,根本用不上张氏这样的。 张氏能接的都是一些档次低一些的绣活,不过交货之后对方也要检查看看有没有脏污、针脚粗糙不粗糙、货有没有破损。 两人在这里交接的过程,王学洲自己在铺子里转了起来。 这家布庄的大门装潢的富丽堂皇,内部却又装的清新淡雅。 墙面上成衣、里衣、裘衣分类悬挂,光鲜亮丽,展示架上床单被罩枕头之类的也全都折叠整齐,根据档次不同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不同的位置,专门把刺绣的那一面亮出来给客人看。 成排的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料,供客人挑选。 还有落地的木架子上挂着一些荷包、香囊之类的东西,店内随处可见。 小吴知道他是张氏带来的,见到他不哭不闹也不乱摸东西,心中感叹这孩子倒是乖巧和他家中的皮猴简直不像是一般大的孩子,“你今年几岁啦?” 王学洲看了笑眯眯小吴,老实的回答:“哥哥,我五岁了。” 小吴有些意外,竟然比他弟弟还大一岁。 这孩子应该是家中条件不好,穿的都是补丁就算了,小身板也是干巴瘦,衬的双眼倒是不小,被这双眼睛看着,小吴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他平日里总是会备些吃的在店里,以防饿的时候心慌,他摸出来一块儿递过去:“给你吃。” 王学洲摇摇头:“哥哥挣钱不容易,自己留着吃,我吃过干粮了呢!” 听到如此懂事乖巧的话,小吴更加不忍心了,直接把糕点塞进他的嘴里:“哥哥还有,你吃。” 看到对方态度坚决,他也没在拒绝,小口的吃着糕点,看了一眼墙上的衣服,有些有些羡慕的开口:“那些衣服可真好看!也不知道多少布料能做出来一件呢,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要给我娘买一件。” 小吴听到这里‘啧’了一声:“你年纪小眼光倒是不错,你刚才看的那件流彩暗花云锦裙可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光那一件衣服就用了三种顶级布料,一件衣服制成不过二尺五的布,但是损耗都有三尺之多!光是损耗的钱,就够咱们普通人家嚼用五年了。” 王学洲像是听傻了:“这么贵!” “那可不是,主要是布料金贵,手稍微粗糙一点儿摸上去就勾丝,做起来稍微有一点不对,整块布料就毁了,又得重新做,费事又麻烦。” “那用坏的布料怎么办?” “扔了呗!” 正说到这里,有位老翁进门,冲着小吴点头哈腰:“小哥,我来店里收灰了!” “等着!” 小吴转身去了后面提了两大桶东西出来,王学洲站在旁边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眼看着小吴就要递给那位老翁,他赶紧出声:“小吴哥哥,这些碎布能给我吗?” 小吴的动作停下,“你要这个干什么?” 他不好意思的笑着:“我看这些颜色挺好看的,想拿回家做沙包和朋友玩儿。” 小吴有些好笑:“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给你一些就是。” “都给我吧!我想多做一些~” 王学洲眼巴巴的看着小吴,他冲着老翁摆摆手让人走了。 “没想到你要这些东西,倒是便宜了这倾脚头,我们店里一个月可是给他六十文钱让他来收灰,带到灰坑里扔了呢。” 王学洲大概听明白了,这些灰指的应该是垃圾,灰坑应该就是垃圾坑。 没想到这古代商铺也跟上辈子一样,扔个垃圾一样要给钱··· “那店里一般多久扔一次啊?” “五天一次,这些碎布一天没多少,一般都攒的多一些一起扔。” 小吴边说边找了一块没用的破布,把那些碎布头给他倒进去装到一起。 王学洲满脸高兴:“谢谢小吴哥哥!” 小吴摆摆手:“小事一桩。” 等张氏交了货又重新接下一个绣活准备走的时候,就看到儿子抱着包袱站在一边等她。 张氏瞪大了眼睛正要训斥,小吴连忙解释了一番,张氏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她不好意思的道歉:“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小吴不以为意:“这东西反正都是要扔的,给了他也算省事。” 刚出门,张氏就忍不住数落他:“你说你,做沙包家里的布不比这些耐用?你还非要捡人家不要的,你就等着回去了你阿奶揍你吧!” “娘!我刚才看了这些破布头,随便一块都比咱们家,不,咱们整个村子的人穿的布料好呢!我觉得全都扔了有些浪费。” 张氏没好气的说:“有什么可浪费的,又不是咱们家的东西。” “您能不能把这些破布头改改,做些东西出去卖?” 张氏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她没想到儿子打的这个主意,不过随即又走了起来 :“这些破布头都是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形状乱七八糟,大小不也不一,如果能做东西的话,那布庄的掌柜会想不到吗?这些还会拿去扔掉吗?” 王学洲来到这里五年,从不小看古人的智慧。 他刚才看过了,这些碎布头确实最大的也不过成人巴掌大小,有的更是细碎到不过是两指宽的长条。 但是这些碎布头也有一样优点,那就是颜色鲜艳,面料上佳。 “长的可以做成头绳,大一些的可以做成绢花啊!” 张氏听到儿子的话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地说:“这些碎布能做吗?如果可以做的话,为什么布庄的人不做?” 那当然是因为看不上啊! 锦绣布庄从铺子的门面就可以看出来,人家只做富贵人家的生意。 像绢花这种小东西,人家压根儿就看不到眼里,而且用边角料来做绢花摆在店里,这要是被他们店里的客人知道了肯定不满,布庄的人当然不会因小失大。 只是这话不能说,王学洲看着张氏有些得意:“当然是你们都笨笨的,不如我聪明!” 第9章 背锅 张氏狠狠的掐着他的小脸:“行行行,就你聪明,回家了娘试试看,要是做不成你可要扔了它,知道吗?” 娘俩此时的心情都不错,张氏打算带着王学洲去仙鹤居看看。 毕竟以后就是大儿子做事的地方,她提前过去熟悉熟悉路。 仙鹤居的位置只和布庄隔了一条街,位置十分好辨认,因为周围的商铺就数仙鹤居的高。 远远的就能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建筑屹立在那里,走近了就能看到仙鹤居的大门。 门口三块大青石板拾级而上,仰起脸便能看到屋檐翼角下悬挂着一排红灯笼,金黄色的招牌悬挂其中,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仙鹤居’三字。 大门口来往的人皆是绫罗绸缎,张氏有些兴奋的压低了声音:“看见没有,刚才的阿婆说这就是仙鹤居,以后你大哥就要在这里做事了!” 她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激动,这么气派的酒楼,等以后学成了还怕挣不到钱? 这样稍微一想,张氏就对这么多年供大哥读书的怨气消减了不少。 读书可真有用啊,连这里的人都能结交。 张氏喜滋滋看了一眼,拉着王学洲转头就走。 她刚交了货拿到了三百文的工钱,狠了狠心花了二十文买了一斤多五花肉,打算给家里改善一下生活。 其他的她也不敢多看,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花钱的手,买了三个肉包子打算回家给三个孩子一人一个,就打算带着王学洲回家。 可王学洲此时却不配合了。 “娘,灰坑是什么东西?我咋在咱村里没见过?” 张氏有些嫌弃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灰坑里面扔的全都是城里家家户户没用的东西,在城外挖个坑把灰扔进去,或是烧了,或是填了,这就是灰坑了,咱们村家家户户一年到头也没多少灰,哪用得着这个东西。” 王学洲有些蠢蠢欲动,他想去那里看看。 捡垃圾这种事情虽然大部分觉得很丢人,但是他心理素质良好。 要知道上辈子他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虽然是父亲给的,但是那人给他的钱每次都算的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高中的课程紧张又需要买一些课外资料,他没钱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捡瓶子、给同学跑腿、自己摆摊等等他啥都干过,自然是了解一些这里面的门道。 别看捡垃圾这种工作不太体面,但有不少人靠着这个闷声发大财。 就他之前卖垃圾认识的两个人,一个靠捡塑料瓶子,开了工厂,专门把瓶子粉碎之后再加工,做成衣服。 一个靠捡纸箱同样开了生产卫生纸的工厂,两人全都靠捡垃圾实现了财富自由。 这里虽然没有高科技加工,但道理是一样的,资源整合,万一能遇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反正这些都是无本的买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自然想要多试试。 如果能极快的搞到一笔钱让家里送他去上学, 那就再好不过了。 总比整日里下地劳作,每日过着一眼就看到头的苦日子强。 要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也就认命了,可偏偏他见识过。 认命是不可能认命的!他要改写自己的命运。 “娘,我还没见过呢,你带我去看看吧。”王学洲看着张氏眼神炯炯。 “你在说什么屁话!” 张氏没忍住爆了粗口,“灰坑又脏又臭有什么可看的,小孩子去了那里掉进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张氏吓唬着儿子,那种晦气的地方她坚决不允许儿子过去。 “不嘛不嘛,我就想去看看,我还没见过··” “不行!”张氏态度十分强硬。 不管王学洲是撒娇还是耍赖都不同意。 被逼无奈他干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整个人就像只猴子一样在地上翻滚、蹬腿。 看的张氏脑门一跳一跳的,一把将他拎起来,在大街上就要把他按在腿上脱裤子打屁股。 吓得王学洲脸色骤变,麻溜的站起身,拍拍衣服没事人一样看着张氏:“娘,我饿了。” 看的张氏直磨牙。 两人折腾这半天的功夫已经过了午时,正常情况下王家是没有吃午饭习惯的,但赶路实在是耗费体力,临出城前,张氏还是买了两个馒头,两人吃了才出城门。 没了值得期待的事情,回家一个时辰半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 王学洲感觉自己小腿上的肌肉又酸又涨,路边的风景也没了心思欣赏,一心只盼着到家。 虽然有牛车可以坐,但是老刘氏出门前是叮嘱过两人 不准坐车的,只能腿儿着来回。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两人刚进门,老刘氏的眼睛就像是探照头一样盯着张氏身上的包袱,“老二家的,你又接了什么绣活?” 怎么看上去那么大一坨? 张氏十分从容的把东西打开给老刘氏看,“上次接的被面绣好人家给了三百文,掌柜的看我做活细致,这次给了我一整套,被面、被单加上枕头套,等着绣完能有五百文的进项,那些是一些碎布,拿回来给丑蛋玩的。” 老刘氏听完眉头一松,把手伸出:“钱呢?” 张氏讨好一笑,把剩下的钱递过去:“娘,我想着这段时间家里人累坏了,就买了一块五花肉回来。” 老刘氏没有回答,接过钱数了数,然后提着肉掂了掂:“五花肉十五文一斤,这里不过一斤多点,撑死二十文,去掉买肉的钱,这里只有二百七十四文,剩下的六文钱去哪了?” 王学洲看的咋舌,他这阿奶的眼睛就是尺,谁也别想哄骗了她。 “我今日带着丑蛋一起去的,孩子还小一天不吃饭撑不住,我给他买了一碗清汤面,花了六文钱,不信娘可以问问丑蛋。” 娘哎,你让我背锅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呢。 第10章 试试 王学洲强忍住扭头看他娘的冲动,上前去扯老刘氏的袖子,脆生生的说:“阿奶,是我太饿了没忍住站在面摊那里不走,娘没办法才给我买了一碗,她自己都没吃,您别生气好不好?” 老刘氏啥都还没说呢,孙子就求上情了,她的大手往王学洲的头顶揉了揉:“你吃都吃了,我还能抠出来咋的?说的跟我多不近人情似的。” 王学洲拉着她的袖子:“等我以后读了书,给阿奶挣很多很多钱,到时候给阿奶买肉吃,吃一斤扔一斤。” 老刘氏惊呼一声,朝着他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天杀的,谁家敢这么糟蹋东西!你这个败家子!” ·····失策了。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老刘氏也没再计较张氏自作主张买肉的事情。 张氏松了一口气,拉着王学洲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门她就笑呵呵的把王学洲抱了起来:“真不愧是娘的乖儿子,配合默契!” 她凑过去照着王学洲的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今日买肉花了二十文,三个肉包子花了三文钱,馒头一文钱两个,一共只花了四文。 多报的那两文自然是偷偷藏起来。 可惜婆母实在是精明,从她手里可不好抠钱出来,报的多了骗不过她,只能少报一些。 虽然两文钱实在不多 ,但是慢慢就多了嘛。 王学洲明白他娘的意思,泪花都差点出来。 天知道他在阿奶和亲娘的双重压力下,他是怎么存到十文钱的,可惜上次张氏收拾床榻的时候,被她一锅端了。 “等晚上你悄悄的把你大姐喊到咱们屋里,到时候娘把肉包子给你们吃知道吗?”张氏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看到王学洲点头,这才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只把儿子亲的满脸嫌弃,这才放过了他。 家里好不容易见了荤腥,就连向来喜欢和张氏呛声的高氏,此刻吃着对方买来的肉也张不开嘴。 一点点五花肉炒了整整一大盆茄子,配合着面条一家人抡起筷子低头猛吃。 睡觉前王学洲悄悄的把姐姐喊到了屋里,张氏关紧了房门,从哪来的那堆破布头里拿出被油纸包着的三个包子。 “你们赶紧吃了,吃完赶紧漱漱嘴,别被人闻到嘴里的味道了。” 张氏拿出来一人分了一个,就催促着三个孩子赶紧吃。 王承志有些吃味:“媳妇,你怎么能把我忘了?” 张氏嗔怒的看着他:“把吃包子的钱省下来给你做双鞋子还不行吗?都多大的人了,还闹着吃嘴。” 王承志听到她这样说顿时伸手去拉张氏的手:“我就知道媳妇忘不了我。” 王学洲有些被噎到,感觉还没吃就饱了。 毛蛋没想那么多,爹娘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三两口解决了手中的包子,二丫边吃边看着爹娘偷笑,顺便还捂上了弟弟的眼睛。 张氏瞪了丈夫一眼,把手抽开说起了正事,把带回来的碎布头拿出来检查后,心里也有了数。 她拿给二丫看:“这是你弟弟要回来的碎布头,明日开始咱们娘俩就把这些东西给做成头绳和绢花,到时候好拿去卖掉换成钱。” 二丫眼睛一亮,立马答应。 看她吃完了包子,张氏这才把二丫的手拿过来,把自己的香膏小心的刮出来一些用手心化开,小心的给闺女抹上,看着手中因为这段时间粗糙了一些的小手,顿时有些生气。 “你爷奶明知道你在跟着我学刺绣,还让你下地干活,这不是要毁了你吗?明日我就找你奶说去,以后不准干了!” 第二日张氏就找上了老刘氏。 幸好庄稼已经收完了,地里只是一些杂活,不用家里的女人下地。 张氏将事情一说老刘氏也没反对,高氏阴阳怪气了几句,张氏全当她在放屁。 二丫虽然以后都不用下地干活了,但是老刘氏把家中扫地、喂鸡打扫鸡圈的活是派给了她。 至于给全家洗衣服、刷碗、种菜、给鸡抓虫子吃这事,就交给了三房的王初月和王皎月。 高氏和马氏忙活着把前段时间干活弄破的衣服缝补起来,做饭的活就落到了大房的王揽月和三房的王星月身上。 王学洲捡完柴回来没去地里,他把王邀月喂鸡的任务接下,催促她赶紧跟着张氏做绢花和发绳。 张氏本就擅长手工,对这种事情信手拈来,在一堆碎布头里挑挑拣拣,还真做出了几朵绢花给王学洲看。 看了他娘的手艺之后,他对卖绢花这事更加有信心。 不过那些绢花还需要加工一下才能簪,这事得找王老头。 想到未来可能有一大堆的铜板在朝他招手,王学洲一扫往日的颓懒,拿着一只绢花就跑去地里找王老头去了。 看到他跑的脸色通红,正在休息的王老头忍不住打趣:“你这是屁股着火了?” 王承志和王承耀听的哈哈大笑,毛蛋笑嘻嘻的伸手就要拉开他的裤腰:“让哥哥看看你的屁股。” 王学洲赶紧捂住自己的屁股跳到了一边,惹得几个大人忍俊不禁。 “我有事找阿爷!” 王学洲无语的想翻白眼,真是一群有些恶趣味的大人。 “哦?什么事?”王老头漫不经心的扇着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王学洲捏着手中的绢花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阿爷,这是我娘做的绢花。” 王老头看了一眼点头称赞:“做的不错。” 他眼睛一亮,“您也觉得做的不错吧?我知道您会一些木工活儿,您能不能做一些木簪子出来,也不用费事弄什么造型,只要有个簪子的样子就成,到时候在顶端挖个孔,我让娘把这些绢花缠上去,这不就是一根绢花簪子吗?到时候拿去卖掉换成钱。” 王承志眼睛一亮:“做成了?” 他点点头,看的王老头和王承耀一头雾水。 王学洲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王老头顿时对这个孙子有些刮目相看:“这是你想的?” 他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啊!上次我爹娘说让我去学堂,爷奶不是说家里没钱让我去吗?我就琢磨着怎么挣钱,今日我和娘去城里就看到有人卖这个的,所以就要了一些回来打算试试!” 第11章 一起去 王承志有些得意的指着他:“爹,丑蛋真不愧是我的种,你看他脑子转的多快。” 王承耀憨笑着赞成:“丑蛋比我都强。” 王老头的眉毛却皱了起来,他悠悠的开口:“到底还是小孩子,读书费的钱可不是卖点绢花就够的。” 王承志不乐意了:“别的不说,丑蛋这么小就知道动脑筋赚钱,把这份功夫用到读书上,说不定咱家早出一个秀才公了!也省的跟大哥似的,只会拖累家里,这么多年家里啥情况一点数没有,我看这书是念到狗肚子里··” 去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王老头就脱了鞋子站起来抽他,他看情况不对,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你个赖种!那是你大哥,你还知不知道尊重兄长!整日里让你干个活儿就怨气冲天,早知道你这个德行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一把掐死··” 王老头拿着鞋子追他,王承志边跑边挑衅:“我是赖种,爹是啥?” 王老头气的大叫。 旁边路过的村民看到热情的打招呼:“王老叔,这是咋了?老二气你了?” 王老头表情瞬间平和:“呵呵,我们爷俩锻炼身体呢,呵呵……” 在家给儿子打成狗脑袋都行,出门是绝对要维护儿子的。 王学洲看的嘴角直抽。 ·····他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在阿爷的雷区蹦跶··· 气归气,王老头还是尽心尽力的去山上砍了一些野桃树回来,削成簪子的形状,在顶端钻孔后仔细打磨,又小心的蘸取一点点蜡油涂抹表面。 样子虽然称不上多么精致,但也称不上粗糙。 原本张氏还在犯愁家中材料有限,看到木簪立马高兴地把绢花缠了上去。 一根清新亮丽的嫩黄色绢花簪子就这么在她的手中完成。 家里的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张氏和二丫是在做绢花。 家中的几个姑娘看到这根簪子眼睛都直了。 在乡下她们看惯了灰扑扑的粗布麻衣,很少能见到颜色这么鲜亮的东西,一时间都有些移不开眼。 张氏嘴角勾起,转手就把这根簪子插在了二丫的头上。 “想要的自己做,这一根我就给二丫了,毕竟这是我亲闺女,你们要是不开心的话,就去找你们娘去。” 张氏向来不是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人,自己做的东西当然要给自己亲生的。 二丫脸上全都是惊喜,爱不释手的摸着头上的绢花,笑脸红扑扑的:“谢谢娘!” 其他几个姑娘听到张氏的话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毕竟二婶(二伯娘)有话她是真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老刘氏对张氏这话没什么在意的,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氏:“老二家的,这东西我看比来村里的货郎手中的还要好,这段时间家里不忙,你没事就教教她们,让她们也跟着做。” 高氏有些讨好:“是啊弟妹,这是挣钱的大事,你可不能小气了,有什么手艺就拿出来给大家学学。” 做绢花对张氏来说十分简单,她本也没想藏着掖着,爽快的答应了。 其他人等上手了才发现做这些东西也是要天赋的。 只有张氏和二丫两人做的看上去精致又好看,其他人虽然也做成了,但是怎么看怎么粗糙。 手跟不听使唤一样,想的和做的完全两码事。 惹得老刘氏指着高氏和马氏不停地骂,几个女孩子也跟着一起吃了挂落。 还是王学洲看不下去了说道:“阿奶,这样也好,做工好的卖贵点,做工不好的卖便宜点,这样有了对比咱们才能卖上价啊!” 老刘氏一听有理,这才放过她们。 人多力量大,两三天的时间她们就做出了一堆。 老刘氏当即就拍板拿去卖掉。 夜里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有些担心这些东西是在白白浪费功夫。 第二日起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王学洲,心中就下了决定:“今日你啥也不用干了,跟我一起去卖簪子。” 王学洲立马扔掉手中捆柴的绳子,开心的蹦了起来:“太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奶改变了主意,但是只要能出门就行。 在一家人期盼的眼神中,老刘氏带着王学洲赶到了镇上的早集。 老刘氏对这里还算熟悉,找到一个位置就把篮子放在地上,掏出王老头昨夜带着两个儿子专门打造的板子。 将两块板子合成一张大板子,她掏出准备好的一块干净整洁的白布放上,这才把簪子掏出来放上去。 亮丽的颜色很快就吸引了一个大娘过来:“你这花怎么卖?” 老刘氏看到人过来,脸上的喜悦还没绽放就卡住了。 她还真没想好这怎么卖! “这些头绳三文钱一根,五文钱两根,这些簪子得看大娘喜欢哪根了,做工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呢!” 王学洲的话让老刘氏瞬间回神:“对对对,就是这样。” 没有女子不爱俏,即使大娘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也无法拒绝这些东西,她一眼就相中了一根用大红色绢纱制成的簪子问:“这多少钱?” 王学洲满脸佩服的看着她:“您可真是好眼光!一来就看上了咱们这做工最好的一根!这可是用上好的绢纱做成的呢,就这么一根。” 年纪大的人总是认为小孩子不会说谎话,听到对方夸她眼光好,大娘立刻眉开眼笑,“这小娃娃的嘴巴真甜,大娘喜欢,你告诉大娘,你家这根做工最好的簪子多少钱?” 王学洲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 那大娘脸色一变,没了刚才的和蔼:“三十文?你抢钱呐!” 老刘氏也变了脸色,她没想到孙子胆子竟然这么大,狮子大张口啊这是。 “大妹子,您别见怪,实在是小孩子··” “大娘,这簪子是我娘点灯熬夜做出来的,就这上面的面料轻透光滑,您看轻轻一晃,这绢花的花瓣都在抖动,看上去跟真的似的,这要是换成铺子里,起码得卖一百多文呢!” “您要是觉得这个贵,您可以看看这根,这根只要二十文,这根十文,从做工您都能看出区别了。” 王学洲小嘴叭叭叭的一说,那大娘脸色缓和不少,仔细看了他指的几样便宜的,心中确实有些嫌弃。 看过了好的,差的就再难入眼。 她恋恋不舍的拿着那根大红色的绢花簪子不想放手,但花三十文买又有些不甘心··· “您是我们第一个客人,我让我奶给您少三文钱,二十七文,您看成吗?” 第12章 钱之一字 原本就有些纠结的大娘,听到这话精神起来:“三文钱你们也好意思给我省,这样吧,二十文钱,我立马掏钱拿走。” 老刘氏一看她表现,立马觉得有戏,“那可不行,刚才我孙子也说了,这做工不一样着哩,二十文你只能买到这根····” 两人都是常年操持家里的好手,站在那里砍起价来那是旗鼓相当。 最后两人说的嘴皮子都干了这才各退一步,二十六文钱又送了大娘一根头绳这才达成交易。 收到钱之后老刘氏悬着心的终于放下了,“今日给你立个大功!等回家了你想吃什么,阿奶给你买。” “我啥也不想吃,阿奶送我去读书吧。” 王学洲托着脸看老刘氏小心翼翼的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听到这话,她下意识的拒绝:“那怎么行!家里已经有两个人在念书了,还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哪还有闲钱。” 王学洲有上辈子的记忆,见识过爷爷奶奶对孙子全身心的疼爱是什么样的,对这辈子的爷爷奶奶心中自然是没什么期待,所以也不曾失望。 他知道这件事对于王老头和老刘氏来说是有些超出两人的承受能力的。 大伯是长子,两人从小就对他给予厚望,即使这些年没有长进,两人轻易也不会放弃,毕竟眼看着再进一步就考上秀才了。 大堂哥是长孙,对老两口来说意义也不同,是能够接替长子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偏向一些。 而他年纪小,上面还有一位哥哥,年纪比他大也比他当用,平时比他干活多不说,为人也稳重老实,自然也更得两人青睐。 就算要考虑,两人那也是先考虑上面两个大孙子的。 至于他,虽然一样是孙子,但手指头还有长短呢,这孙子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自然也分高低。 就连堂哥王学文都是勉强去念的学堂,到他这,自然没这么容易。 破局的关键无非钱之一字。 只要他时常在耳边念叨,他们势必会放在心上。 不放心上也不行,他爹娘这两人可不是吃素的。 卖过一次,老刘氏心中就有数了,卖起来简直得心应手,看到人过来不等问就开始巴巴的介绍。 集市上的人虽然多,但是不少人听到价钱就望而却步了。 王学洲看了几次也明白了。 就算是作出花来,这也不过是一根木簪子。 二三十文钱够买一两斤肉了,谁家有那闲钱去消费这个? 能来集市上的人家,都是家境一般的,别跟她们说这做工啊面料啊有多好,那都是虚的,只有便宜才是王道。 能买的起的人家,情愿去铺子里买,也不愿意看路边的这些。 想来他们来的地方不太合适,不然凭着张氏的手艺,直到早市结束也不会只卖出了四根簪子。 不过头绳却卖掉不少,毕竟价格公道颜色又鲜亮,比一般货郎买的质量还要好一些。 揣着卖东西得来的一百八十文钱,老刘氏喜的合不拢嘴,一点没达到预期的失望都没有。 “回去让你娘多做点头绳出来,这绢花做的差不多就行了,等改天咱们去县城看看能不能卖掉一些。” “阿奶,咱们明日直接去县城吧?咱们的料子虽然是边角料,但确实是好料子,我都已经报的低了,镇子上还是卖不动。” 老刘氏有些犹豫:“县城或许是好卖,但是离家远成本也上去了,再说咱卖的本就不便宜,一般人家谁买的动?没有好地方卖,这些还不知道得跑几次才能卖掉。”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女子又多,消费能力又不错的地方,他还真想到了一个—— 青楼。 只是这地方说出来恐怕就捅了娄子,全家得轮流揍他。 他们家如果出入那种地方被村里的人得知,估计得把他们一家逐出族谱。 更何况家里有人读书,王老头他们是万万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买卖毁了自家名声的。 “那不然咱们去镇上的胭脂铺子里看看能不能卖给他们,万一人家看上了,以后都让咱们送货过去,那以后不就是条挣钱的路子吗?” 这也是个方法,可老刘氏心中没多少把握还有些紧张。 她这辈子还没跟人家铺子里的人打过交道呢··· 王学洲却不等她,收拾好东西他提着板子直奔镇上唯一的一家胭脂铺子里去。 老刘氏忙紧跟其后。 三石镇是个大镇子,人多热闹但是消费能力摆在这里,胭脂铺子只有林家胭脂铺一家。 装潢简单和周围的其他铺子没什么区别,让人看着就觉得接地气。 王学洲到了之后没有犹豫直接走进去说明来意。 只是很可惜,对方看他们一老一少穿的又差劲,想也没想的摇手拒绝。 老刘氏走出店门一副预料到的样子:“我就知道不行,反正咱们头绳卖的还可以,这花就留着自己慢慢卖吧。” “阿奶,卖头绳才几个钱?靠它们去念书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吗?要卖当然就卖这绢花,明日咱们就去城里卖!” “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的念书念书,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大伯念了这么多年花了家里不少钱到现在还没赚一分钱回来,你要是读书还不如你大伯,那就是个无底洞!” 王学洲撇撇嘴:“咋就不如大伯了?我赚钱这块就比大伯这种只知道花的强吧?” 这话戳到了老刘氏的肺管子,她怒瞪一眼:“小兔崽子,你怎么说长辈的?” “我说的是事实,只是阿奶不爱听!”王学洲做个鬼脸不等老刘氏抽他,一溜烟的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你个小赖种,别被老娘抓到了!!”老刘氏手指着他,迈开两条腿追了上去。 王学洲扭头一看,哟呵! 他奶这身子骨可真硬朗,这健步如飞的·· 只一眼他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了起来。 这要是被抓住,高低得挨打。 “咦?丑蛋!” 正在奔跑中的王学洲被人拦住,他定睛一看,正是在镇子上读书的堂哥王学文。 “丑蛋,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你胆子可真大,外面这么多拍花子,要是你被人给抓走可就·····” “堂哥,咱俩比比看谁先到家,谁跑的慢谁是小狗!” 他这堂哥在家的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熊孩子,被他缠上没个半天功夫别想走。 第13章 踏脚石 王学文脸上闪过兴奋:“比就比,谁怕谁!” 他刚松开手,王学洲一阵风似的就跑到了前头,王学文回过神立马追了上去:“你耍赖!···” 王学洲头也不回的扔下,“是你自己笨!” “好哇,你等着!” 老刘氏看到王学文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还没喊出来,就看到大孙子追着小孙子去了,顿时骂道: “两个兔崽子,跑的比猴子还快!” 王学洲的小短腿自然没有王学文跑的快,快到村子的时候被他追上一把揪住了头发,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头皮都快要被扯断了。 “哈哈哈!被我追上了吧?快学声狗叫听听。” 王学文看他疼的龇牙咧嘴,笑的十分猖狂,手中又加重了几分。 “那你先放开我。” 这熊孩子,抓的他头皮可真疼! 王学文得意的放开他,掐着腰仰着下巴:“叫吧!学得像我就放过你。” 王学洲揉了揉头皮,清了清嗓子,这才学着王学文的语气开口:“哈哈哈,被我追上了吧?快学声狗叫听听。” 王学文一时没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开口:“我让你学狗叫,你怎么学我说话。” 王学洲脚底抹油,飞快扔下一句话:“我学的就是狗叫啊~~” 王学文反应过来脸涨的通红:“你!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王学洲哈哈大笑,“大哥去学堂几个月,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两人大呼小叫着往家里冲,一路上遇到村里的人王学洲声音洪亮的打着招呼。 “四叔公好~” “大爷爷好~” 对方还没回他,他一阵风似的从身旁跑过,后面跟着哇哇大叫的王学文,惹的村里的长辈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 王学洲到家直奔他爹王承志的身边,气的王学文直瞪眼,但是看到了长辈在这里,也不敢造次。 他老老实实的和家里人打招呼:“二叔、阿爷、娘……” 他这次是上了两旬的学堂才回来,高氏看到他脸上全是惊喜,上前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大丫和王老爷子也不遑多让,等老刘氏回来也加入了进去。 王承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问道:“上午情况怎么样?” 王学洲把上午卖簪子的过程说了,王承志若有所思的听着。 趁着大家说话的间隙,王学文扭头恶狠狠的瞪着王学洲,用手比划了一下脖子,无声的用口型威胁他:你等着。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威胁王学洲了。 因为王老头把家里人喊到一起,让王学文当着全家人的面背书。 王老头虽然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让全家人一起听孙子念书,也好让家里人知道送孙子去念书这钱没有白花。 看,我孙子又学到东西了! 王学文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开始背诵了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 王老头翘着二郎腿边听边用手打着节拍,王学文头上逐渐开始有了汗意:“金··金魏陶姜,戚谢····戚··戚谢···阿爷,我们就只学到这里。” 王老头眼睛一眯,看着自家大孙子,眼神有些严肃。 到底是只学了这么多,还是孙子背不下来,他听的清清楚楚。 “牛蛋,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孙,爷爷送你去读书就是要你好好学,让你这个做大哥的给其他人做个好榜样,你在学堂有好好读书吗?” “那当然有!”王学文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我们学堂的夫子,都夸我读书用功呢!” 高氏眉开眼笑:“爹,牛蛋上学够累了,在家就让孩子歇歇吧,我听着确实比上次学的多呢!” 她听着感觉比上次时间久呢! 肯定是又学了新东西。 王老头哼了一声,看着王学文警告道:“丑蛋天天在家吵着要去读书都没机会去,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学堂招猫逗狗的不好好念书,你就回来别去了,让丑蛋去!” 王学文瞬间瞪大了眼睛:“阿爷!我可是长子长孙,凭什么要给他腾位置?不许他去!” “不好好读,机会就给别人,反正你也不知道珍惜!”王老头冷哼一声,出门干活去了。 中午不用吃饭,王承志自告奋勇找到老刘氏想带着东西去城里卖。 老刘氏想了想就同意了。 王学洲见状立马申请一起去,被王学文听到也闹着要去,最后两人谁也没去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王承志独自出门了。 王学洲一阵郁闷:“我跟我爹去干正事,我哥都没说要跟着,你吵什么?” 王学文双手抱臂:“那我读书你吵也去干什么?你敢抢了我吃香喝辣的机会,我收拾你信不信?” 毛蛋听到堂哥威胁弟弟,立马不开心了:“你想收拾我弟弟,先打过我!” “呸,打就打!有种咱们出门找个地方练练,你们两个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 晚上天擦黑,王承志满脸喜色的回来了,那些绢花他全都卖了出去! “我就学着货郎的样子,去城里条件好一些的那几条街转,一圈没走完就卖的差不多了,人家都夸我媳妇手艺好呢!头绳和绢花卖完,一共赚了一千两百文。” 说着他把怀里揣着的一千两百文放在了桌上,哗啦啦的声音听的老刘氏眉头都被熨平了。 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不过如此。 “这真是一下午赚的?” “千真万确!我把价钱适当的提高了一些,这才卖了这么些钱,这几天你们多做一些,我争取这几日把那一片都给转下来。” 老刘氏把王承志的全身摸了一遍,确定没有私藏银子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一连几天家里的女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做绢花和头绳拿出去卖,男人则干劲十足的在地里清理杂物。 全家都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没人注意到家里的几个孩子。 王学文被毛蛋压在地上,王学洲施施然坐在他背上,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只要你答应教我和我哥认字,我们就放过你,咋样?” 王学文气的脸通红:“休想!我娘说了,你们爹不如我爹,你们当然生下来就是我的踏脚石,读书认字这种事你们怎么配!” 全都学会了,到时候大家一样吃香喝辣的,谁还给他干活? 第14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就算被打死,也不会教他们的。 这熊孩子还真是欠收拾! 去了学堂之后说话更气人了。 毛蛋被这话气的举起拳头就要朝王学文的脸上挥去,他赶紧伸手拦住:“哥,别打脸。” 打脸太明显了,回去之后不好和家里的大人交代。 王学文刚要高兴他们识相,就看到王学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把他捆住,脱下袜子塞进他嘴里,让毛蛋扛着他往树边上去。 经常干活的毛蛋力气可不小,有王学洲的帮忙两人很快就把人倒着吊好了。 旁边蹲着的王皎月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咱们要不要回去告诉爷奶啊?” 王初月神情有些畅快:“再等等。” 最好让丑蛋狠狠的收拾大哥一番,她们在决定要不要告状。 …… 人被倒掉起来十分钟脑子就会充血。 挂了五分钟王学洲就让哥哥把人放下来,“你不是觉得自己高我们一等,比我们聪明吗?只要你回答对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你,同意你就点点头。” “唔唔唔!” 王学文疯狂点头。 “好,第一个问题,什么腿最长?” 王学洲问完就把王学文口中的臭袜子取下,王学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最高的人,腿最长。” 王学洲面无表情的把臭袜子重新塞回去:“错!是一步登天的腿最长!挂上去。” 又是五分钟。 “打狗要看主人,打虎要干什么?” “要··要看虎爹虎娘!” “错!要看有没有种。继续挂。” ··· “咱们家朝食从来不吃什么?” “从来不吃肉!” “错,从来不吃晚食,挂。” 几次三番下来,王学文看着王学洲的眼神从愤怒不服变成了惊惧。 他爹的,谁来告诉他,这还是比他小六岁的堂弟吗? 这简直是魔鬼!他再也不要欺负他玩了。 ···· 就当全家都沉浸在挣钱的喜悦中时,这天半晌王承志却租了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回了家。 一进门就到处找王老头,一下子把全家都惊动了。 王老头和王承耀着急忙慌的从地里回来,看到他这样,心中咯噔一声:“老二,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长话短说:“爹和三弟跟着我去一趟城里,城里出了点事。” 老刘氏听言立马着急的问:“是不是卖绢花得罪人了?” “不是。”王承志拉着王老头和王承耀就要往外走,急的老刘氏直跺脚:“不是的话你倒是说是什么事啊!你要急死我?” 王承志摇头,一个字不肯吐露,拉着王老头和王承耀扬长而去。 家里的人全都急的团团转,就连向来喜欢说风凉话的高氏这会也在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老二,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就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王老头强装镇定。 王承耀也紧紧的盯着二哥不出声,等着他解释。 王承志咬牙:“是大哥!” “什么?!”王老头感觉脑瓜子一阵嗡嗡的,“你哥,你··你哥他怎么样了?”王老头反应过来紧紧的抓着王承志不松手。 感觉到王老头抓人的力度,王承志才反应过来他爹误会了,他脸色难看的解释:“大哥没受伤,只是··” 王承志今日兴高采烈照常带着那些绢花去城西那片儿去卖。 卖的差不多的时候转到了玉带巷,遇到了一位出手十分大方的娘子把剩下的七八根绢花簪子全包圆了,连还价都没有。 王承志喜不自胜,卖完之后立马收了板子打算回家。 正走着就看到他大哥王承祖提着东西走到了巷子口,有些谨慎的看了看前后左右这才迈步往前。 王承志下意识的闪到了一边,看着王承祖从身旁经过,跟了上去。 他大哥看上去既不像是求人办事,也不像是去请教学问,有些可疑。 结果他跟着大哥一路到了刚才卖绢花的那家,眼看着大哥敲了敲门,一位娘子就从里面开了门,见到大哥热情的抱到了一起,态度熟稔又亲热。 看长相,正是最后买簪子的那位妇人。 他大惊失色,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跑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迅速赶回请王老头过来拿主意。 王老头脸色铁青,听完之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王承耀震惊的看着二哥,用眼神询问这是真的吗? 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事要是传回家里,简直不敢想象。 很快三人就到了王承志说的地方,看着眼前这栋白墙黑瓦的小院子,王老头的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老二,去敲门。” 王承志上前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王承祖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等打开大门王承祖张大了嘴巴:“爹???” “滚开!”王老头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推开他,迈步就朝着里面走去。 “爹!等等!” 王承祖大喊一声,想阻止三人往堂屋走的脚步。 里面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郎君~是谁在外面?” 听到这声音,王老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一脚跺开传出声音的那间屋子,很快里面的情况就映入三人眼帘。 只见里面一位女子正妖娆的躺在床上,香肩半露头发散乱,侧躺着身子只露出了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贱人!无耻!” 王老头看清房内的情况,已然是气到快要失去理智了。 “啊——”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见到两个陌生男子和一个老头正在她房间里,顿时尖叫出声连忙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上。 “爹,爹你听我说,这··这··这件事是个误会!” 王承祖追进来已经是满头大汗,见到他爹生气的样子连忙解释。 “误会?你告诉我!这怎么个误会?老子一辈子不舍得吃喝,钱全拿来供你读书了,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老子今日打死你个孽障!” 王老头气疯了,他随手抄起屋里的一个花瓶朝着王承祖的脑袋上砸去。 ‘嘭’的一声,花瓶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王老头愣住了,他没想到儿子没躲。 王承祖也愣了,他没想到他爹真砸。 第15章 儿子苦啊 这一下正中王承祖脑袋。 也不知是不是没用力,王承祖的脑袋并未流血。 空气中短暂的寂静了一瞬,却被女子的尖叫声拉回了思绪:“郎君!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丽娘看的心好痛。” 床上的女子顾不得衣衫不整的身子,连忙起身,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一只手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去轻抚王承祖的脑袋。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老头原本已经下去了一些的怒火立马又窜了起来:“你闭嘴!不知廉耻的娼妇!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你凭什么跑到我家又砸又打的!打坏了我的郎君你赔得起吗?”丽娘的纤纤玉指差点戳到王老头的鼻子上。 王承祖怒斥:“闭嘴!” 丽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委屈的泪水涟涟:“郎君,我这是心疼你,你怎么能吼我?明明刚才还抱着人家喊小心肝儿~~呜呜呜~~~” 王承祖看到她这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顾忌着父亲的脸色完全不敢哄她,只硬邦邦的开口:“这是我爹,你··你刚才那样实在不该。” 王老头看着两人的做派,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老二、老三!给我把你大哥押出去!” 王老头冷冷的看了一眼丽娘,转身去了堂屋在主位上坐下,旁边的桌子上正放着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糕点和果脯。 王承志冷着脸:“大哥,你这回当真让家里失望。” 丽娘这会才认真看了他一眼,立马瞪圆了眼睛怒道:“你是那个货郎?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告的状?原本我还看你可怜,把你的簪子全都包圆了让你早点收工回家,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忘恩负义!” 丽娘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日买了簪子会惹出这事,她说什么都不会去买。 王承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事情坏到了这里。 他满脸怒意的对着王承志:“老二,咱们两人是亲兄弟,你心中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便是,爹这么大年纪你折腾他做什么?我以为你现在懂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喜欢背地里告我的状!” 王承志冷笑:“事情你干没干过自己心里清楚!亏我们还以为你在外面四处求学问,原来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说完他和王承耀一人架着王承祖一条胳膊把人往外拉。 “放开!我是你们的大哥,怎敢这么对我?我自己会走!今日之事是个误会,你且等我和你们解释清楚···” 王承祖义正言辞的说着,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拯救出来。 可惜他常年不干活儿,一个人都挣脱不掉,更何况是两人。 到了堂屋,王承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王老头的脚边:“爹,儿子苦啊!” “儿子之前和同窗一起探讨学问时,在路上遇到了这女子正在被人欺辱,对方言语不堪听着就让人气愤至极,儿子饱读圣贤书岂能遇见不平视而不见?于是立马挺身而出救了她!” “只是丽娘实在是命苦,家中双亲早已不在,被兄长卖与一名鳏夫为妻,成亲不过两载那鳏夫就因病去世,留下她独自一人生活,要不然也不会时常被人欺辱,实在是可怜。” “儿子心有不忍,想着毕竟是自己留下来的,这才时常过来照拂一下,今日是因为前段时间她生病了,儿子这才买了糕点过来探望。” “却没想到刚进门你们就过来了,爹更是不听解释一把将儿子推开,还生气的拿花瓶砸儿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子被砸一下不要紧,只要爹别因为误会气坏了身子就好。” 王承祖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蹉跎叹息。 只是无人接他的戏。 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呵呵呵’的笑出声。 只是声音里有无限的凄凉和酸楚:“过来探望,就探望到了床上?真是爹的好儿子,把你爹当傻子糊弄哩。” 王承祖看着他爹脸上的表情,心底有些慌乱:“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之前救她的时候我有位同窗就在身边,他可以为我作证···” “别说了。”王老头叹息,“原本我以为你是知错了,没想到你是在琢磨怎么骗我。” 王老头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凌厉:“你们两人之间有没有猫腻你当我们都是瞎子?你说的那些话,真假多少且先不说,我只问你,你养着这个女人花了多少钱?” 王承祖眼神游移,“爹说的这话没甚道理,这女子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为什么要养她!” “啪!” 王老头拍桌而起:“老大,你是我生的,你不脱裤子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我再问你一遍,你养着她花了多少钱?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失望几乎淹没了王老头。 他在大儿子身上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竟养出这样一个结果。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跟着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大儿竟然还在狡辩,这是真当他老糊涂了。 丽娘这个时候也穿好了衣服,用帕子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过来了,看到地上的王承祖顿时扑过去:“郎君,你怎能跪在地上?快起来!” 当着父亲和弟弟们的面儿,王承祖把她推开:“你这妇人休要乱喊,我之前不过是看你可怜就帮了你几次,你还赖上我了不成?” 丽娘眼中一闪,凄楚的望着他:“是,是丽娘不知好歹了……” 王承祖心中一松,不管家里信不信,眼前先糊弄过去再说。 只要他不承认,他爹应该不至于当着弟弟们的面就对他如何,等私底下他去哄一哄,也就没事了。 王老头心底冷笑。 “把他们捆了带回家。” 王承祖大惊失色:“爹!这样回去儿子以后还怎么做人?” 王老头冷笑:“你也知道自己干的不是人事儿。” 听到‘回家’,原本还想挣扎的丽娘一下子不动了,任由王承耀将她捆了塞进马车里。 ···· 第16章 呆愣当场 此时王家院子的气氛也不同寻常。 王承志来回匆匆还带走了家里的两个男人,这让老刘氏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整个下午,家里的女人全都没了干活的心思,忙活了半天也不过做出来六朵绢花。 王揽月、王邀月等几个姑娘全都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陪着大人。 王学洲正拿着捉来的虫子喂鸡,就见听到了老刘氏的惊呼:“回来了!” 王承耀从车上下来直接卸掉了门槛让马车进了家门,转身就把大门关上了,这样的动作让老刘氏心中怦怦直跳。 张氏疑惑的看着他:“三弟,你这···” 话还没说完,她们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情况。 高氏的瞳孔放大,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场就怔在原地。 马氏和张氏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老刘氏颤抖着手,她指着那被捆起来却依旧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哆嗦着似乎在求证:“老头子,这···这···这是我大儿?” 王老头看了一眼家里的人,沉声说道:“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就进屋再说!” 王学洲吃惊的手中的虫子都掉了。 他大伯这是在外面瞎搞被人抓了现场? 王学信和王学文两人还没领悟到意思,王学文只看到了自己爹被绑了起来顿时有些生气:“阿爷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绑我爹?我找他去!” 说着他怒气冲冲的跑了过去。 王学洲对他报以同情。 还不知道这孩子等知道他爹给他找了个小娘,该是什么反应。 很快一家子人就全到了堂屋里。 大人都还没有开口,王学文一进门就开始嚷嚷:“阿爷,你干啥要绑着我爹?他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了吗?” 高氏看到儿子进来,从嗓子眼发出一声悲戚的怒吼,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丽娘的衣领举手扇去:“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勾引的我丈夫!!” 丽娘打量着高氏因为这段时间下地晒黑的皮肤和平平无奇的相貌,眼中飞快的闪过 一丝不屑,她顺势一瘫,柔弱无依的靠在了王承祖的身上,下意识的抚摸着肚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惧:“郎君,这是哪来的泼妇,好生吓人。” 王承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随即厉斥道:“高氏,你这是在干什么?从进门到现在丽娘一句话都没说过,你就扑上来打人!” 高氏听到这话心头更怒,一把将王承祖推开扇到了丽娘的脸上。 她下手极重,恨不得一巴掌给这女子扇死,“你这个下贱的娼妇,勾的爷们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我打死你!” “高氏!你住手!” 王承祖震怒,怒目相对。 听到丈夫阻止的话,高氏不仅没有松手,反而下手更狠,几巴掌下去丽娘顿时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她之前舒服了好几年,从未受过这等屈辱,今日被束缚着双手硬生生的挨了这两巴掌,顿时被扇出了火气,她直起身子,“看不住男人还不是自己没本事!揪着我撒火有什么用?打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担得起吗?!” 这句话石破天惊。 王老头原本以为老大在外面养了一个不正经的女子就够荒唐了,哪想到两人还想生下孽种。 “我杀了你——” 高氏尖叫一声,彻底的失去了理智,她转头冲去灶房,瞬间就拿着菜刀冲了回来。 “老大家的!” “大嫂!!!” 其他人自然不能干看着,连忙去拉架。 王学文此刻已经被吓呆了。 他好像明白了大人之间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好像不明白。 他看着高氏双眼赤红,眼中带泪,神色癫狂又绝望的样子,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牛,低沉的怒喝了一声:“啊——” 他低着头冲过去,一下子把丽娘撞翻在地,然后双眼通红恶狠狠的看着她:“你敢欺负我娘?我杀了你!” 丽娘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下,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身上就被人拳打脚踢的起来。 “孽子!住手!” 王承祖目眦欲裂,他踉跄着上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脚把王学文踢到了一边去。 “牛蛋!!” 被人拦着的高氏看见这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大夫!快叫大夫——” 整个王家顿时乱了起来。 汩汩鲜血从丽娘的身下流出,她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王承祖蹲在她的身边焦急的唤着她,却没有一丝回应。 王学文被亲爹的那一脚踹的倒在地上起不来,高氏抱着他放声大哭,声音悲痛欲绝,让人听的直想落泪。 王揽月跪在弟弟和母亲的身边也失声痛哭,这样的场面看的王老头夫妻两个眼前一阵阵发黑。 很快王承志就把附近的赤脚大夫给请来了。 王承祖见状冲过去,“大夫,快,快来看看丽娘的身子如何了,肚子里的孩子可还保得住?” “你给我闭嘴!”王老头怒斥一声转向大夫:“快给我大孙子看看!” 大夫也不啰嗦,走过去简单问明情况之后,上手摸了摸王学文的伤,他‘嘶’了一声:“肋骨断裂,再深一些只怕是要戳到肺了,这我看不好,开副药缓解一下,明日天亮你们赶紧送去城里医治吧!” 高氏听完脸唰的一下白了。 王承祖也没想到这一下竟然伤的这么重,他顿时有些心虚。 王老头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对着大夫说道:“那边还有一位伤患,您给看看。” 大夫面不改色,立马又转去了丽娘的身边搭上她的手腕,没一会儿紧皱的眉头就松开了:“不过是妇人血崩之症,我给开副止血的方子先用着,让她注意保暖,要是想彻底治好,还得找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长期调养才成。” “血崩?可是因为小产之故?”王承祖听的脑袋发懵。 “都没怀哪来的小产?这位娘子胞宫先天不足,每月葵水来时都疼痛难忍崩漏不止,这如何能怀?” 大夫摇头叹息。 王学文呆愣当场。 第17章 选我没错的 等送走大夫,高氏呆呆地守在儿子的床边,其他的事情全都顾不上。 堂屋里孩子们全都被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大人在屋内。 毛蛋正要拉着王学洲离开,却反被他拉着绕到了窗户底下蹑手蹑脚的偷听。 王揽月见状咬紧了下唇,心中挣扎一番也跟了上去。 王初月心中猫爪似的想知道后面怎么办,看到有人带头立马迫不及待的跟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干脆一起跟着偷听。 房间内。 王承志有些怒意的开口:“大哥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不三不四的女子还拿她当宝,竟然连自己亲儿子都舍得下狠手!要是学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和大嫂交代!” 张氏和马氏两人虽然不喜欢高氏平日里的做派,但在此事上也是全然站在高氏的这边。 只是马氏心有顾忌,虽然看不惯王承祖,却并不敢出言得罪。 张氏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出言讽刺: “大哥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被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真叫我开了眼了,大哥对学文下这么重的脚,难不成是想亲自给自己绝后不成?” 这话听的王承祖咬的腮帮子咯咯响。 王老头平静的出声:“老大,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你以后就和这女子过,我会亲自找族老,开宗祠,将你逐出家门,以后你是死是活和我们再无关系。” “要么你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从此以后和这个女子一刀两断,悔过自新,以后安心去找事做,养家糊口。你自己选吧!” 王承祖猛地抬头看过去,“爹!儿子寒窗苦读十几年,您怎么能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不给我读书了?儿子再进一步马上就是秀才了啊!” 王老头此刻却攒够了失望,脑子格外的清楚。 大儿子这是因为他们老两口的偏心,给养废了呀! 早知道当初就三个儿子一起培养, 也不至于如今··· 他下了狠心要整治大儿,“读书?你读个屁的书,就你这个脑袋就算是侥幸考上了,只怕将来也要闯出大祸牵连家里!” “这么些年,是我和你娘太纵着你了,才把你养成这种蠢样儿!” “废话少说,你怎么选?” 王承祖仓惶的看向老刘氏:“娘!您说句话,今日的事情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娘!” 老刘氏老泪纵横,她恨铁不成钢的朝着他背上捶了几下:“老大,你糊涂啊!你怎么为了这样的人对自己亲儿子下重手?娘这次也帮不了你了。” 王承祖颓然的跪在了地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待了。 他之前给王老头他们说的有一半是真的。 丽娘双亲不在,是哥哥把她卖给一个大她三十岁的鳏夫为妻。 等鳏夫死后,丽娘的继子连夜就把她逐出了家门。 丽娘觉得回家也无非就是等着下次被卖,于是就自己悄悄租房子在城里住了下来。 一个女子独自在外自然不太安全,那日就是丽娘被人欺辱时王承祖救了她。 丽娘就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借着报恩的名头时不时的给他送衣送吃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上了。 “你养她的钱,是哪里来的?”王老头眼神凌厉。 他对两人之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是···是···是家里给的。”王承祖底气不甚很足的回答。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王老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因为毛蛋的事情,我前前后后给了你七两银子····” 王承志顿时反应过来,脸色十分难看的走到王承祖的面前逼问:“大哥!爹娘给你走关系的钱,你拿去养外头的女人?!我家毛蛋去学艺的事情,你是不是根本没办?” 王承祖看着二弟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忍不住解释:“二弟,你也知道学艺没那么容易,咱们和人家也没甚要紧关系,人家自然是不肯的,这钱与其白扔了,还不如给大哥花了你说是不是?” “你闭嘴!”王老头深吸一口气,看着王承志和张氏脸上的表情,有些艰涩的开口:“此事是老大欠了你们的。” “既然学艺的事情不成,那我也不能顾此失彼,我让毛蛋和牛蛋一样,都去学堂念书!” 蹲在窗户底下的兄弟姐妹,顿时全都看向了毛蛋,他急的站了起来,“阿爷,我不读!让我弟去!” 屋内顿时一静,几个大人齐刷刷的看向窗户。 王老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毛蛋,丑蛋,你们进来。” 王学信拉着弟弟的手,掀开窗户就翻了进去:“阿爷,堂哥的书我看了头晕,听说去学堂一整天都要坐在那里念书,我坐不住,让我弟去吧,刚好他不是一直吵着要念书吗?” 王老头看着他:“你可知放弃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你一辈子都要这样下地干活,和我,和你爹一样,一辈子苦哈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可是……就算我去念书也念不出什么名堂,我不是那块料子!阿爷,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和弟弟一母同胞,弟弟也向来比我聪明,如果他能读出名堂来,自然不会看着我这样辛苦的过一辈子,如果连弟弟都没读出名堂,那说明我们兄弟俩就这个命,谁去都一样。” 王学信的脸上满是认真,一屋子的大人全被他这话震的回不过神。 没想到今年才十岁的毛蛋,竟看的这么通透。 尽管此刻不是该笑的时候,但是王学洲还是露出了两颗大门牙:“阿爷,等我学会了就回来教给哥哥姐姐们,这样交一分钱就能教会几个人,岂不是很划算?选我没错的。” 看着两人,王老头沉默了两秒,嗤笑出声:“还教给哥哥姐姐,等你学会了再说,你们俩先出去。” 话音落下,王承志和张氏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激动地神色。 王学信拉着弟弟的手乖乖的出了房门,他知道里面的大人是要解决事情,不方便小孩子乱听。 王学洲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高兴地出去跑一圈。 王邀月看到哥哥和弟弟出来立马激动地迎上去:“丑蛋,你可以读书了!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读出个人样来!” 第18章 同意 事情以丽娘被送走为结束。 王承祖被王老头按在地上打的下不来床。 王学文被送到了城里的医馆去医治,等回来的时候高氏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因为儿子的伤势不算很严重,但也要卧床休养两个月才能养好。 经此一事,一家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多了一丝压抑。 大伯母不仅要照顾儿子,还要照顾躺在床上的丈夫,身心俱疲,全家时常能从他们的房间里听到争吵声、哭喊声和砸东西的声音。 大房的王揽月接连几日在家干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巴掌印,想来是高氏的火气全撒到了女儿的身上。 王学洲十分同情,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别人管不了。 张氏和马氏体谅高氏的心情,把家中的杂务全都包揽了过去。 王学洲要去读书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了,高氏是没心情计较,王承耀一家是无心计较,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只是在商量去哪个学堂的时候,王承志和老两口却发生了争议。 “我不同意!那位夫子性子古板无趣,读了一辈子的书也就只考了一个童生,而且至今也没教出什么像样的学生,我家丑蛋聪明机灵,以后可是要当秀才的人,送那里岂不是被耽误了?” 王承志听到王老头打算将人送去镇子上的学堂和王学文作伴,一蹦三尺高。 “镇上的学堂怎么了?那里不仅束修便宜,而且夫子教了半辈子的书,教人最有经验!学文都在那里读书,怎么你家丑蛋就去不得了?” 王老头听到儿子反对也有些不悦,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镇子上的夫子王学洲也有听说过,据说那位老童生性子十分古板无趣,教起书来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王学文每次说起读书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 想到这里王学洲就浑身打个哆嗦。 到时候可别他还没学出个东西,先搞得厌学了。 而且如果去了城里念书,那他岂不是有机会去看看灰坑了? “阿爷,你就送我去城里念书呗?等我将来一定给你考个秀才出来!到时候就是咱家族谱都得单开一页呢!走出门你可是咱们村里头一份儿!” 王老头想象了一下王学洲说的话,嘴边就勾起了一丝笑意。 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老大拿话哄了他一辈子,结果一事无成还不学好,他刚才差点又掉沟里了。 他咳了一声:“你们爷俩少给我说那些不着边儿的话,我对你和学文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俩学个几年,认识些字,将来能去城里跑堂或者算账养活一家老小就成。” “爹啊,你不能因为大哥没出息,就觉得家里的人都没出息吧?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我家丑蛋才五岁就知道体贴家里,跟他大伯可不一样,您就让丑蛋去城里读书吧!我都打听过了。” 王承志这段时间去城里卖簪子可不是白跑的,他没事就打听了一下城里的学堂。 此事他早已心中有数。 王老头瞪他:“搞了半天你在这里等着我?你早就想送丑蛋去读书了是不是?” 王承志摆摆手:“说这干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打听过了,城里有两家学堂,一家叫如海学堂,夫子是个秀才,年纪和您差不多,学问也不错,教的都是预备科举的学生,教出过好几位秀才呢!不过束修也贵,一年五两银子不包吃住,咱就不考虑了呗。” “另一家叫上善学堂,夫子很年轻,是刚开的学堂,目前才两年,看不出好坏,不过里面的束修便宜,一年只要三两银子还包吃住。” 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些讨好的看着王老头。 气的王老头立马就要弯腰脱鞋,王承志十分熟练的上前一只手就按住了他:“只要三两银子啊爹!只要三两银子就有一个秀才老师了!比起那五两银子的学堂岂不是便宜了很多?您就送丑蛋去吧啊?” 王学洲疯狂点头:“有秀才老师我才能考上秀才,如果找个童生做老师,我岂不是最多只能考上童生?” 王老头听着这父子两个一唱一和的,脸都气歪了:“一年「就」三两银子?真当咱们家是铸钱的了!你们少给我说有的没的,要么就送丑蛋去镇子上读书,要么就在家里呆着让承祖教他!” 王承志大惊失色:“丑蛋可是您亲孙子!您怎么敢让大哥教的?” 本来还镇定坐在那里的王承祖,听到这话顿时气的站起身,可屁股上的刺痛让他猛的重新坐了回去,这下子更痛了。 “嗷!!!!!” 王承志指着他:“您看大哥这样,像是能教人的样子吗?怕不是误人子弟!别说是您亲孙子了,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交给他我都不放心。” 王老头的脸一下子黑了下去:“这事没得商量,就这样定了。” 见状,王承志往地上一躺,整个人滚来滚去:“我没人疼~我没人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爹偏心,娘偏心,家里的老二没人关心啊~~~~~” 王学洲看的目瞪口呆,他爹这个水平去唱戏高低得是个角儿。 王老头脸色青黑,手握拳又松开了几次,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您就是偏心!我家丑蛋想了一个挣钱的点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就给家里赚了六两银子!现在只不过需要三两银子去读书,您就不乐意了,别跟我提学文,学文分儿钱不挣,花的都是家里的钱,他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他去读书都是看在他是我侄子的面儿上!” 王承志丝毫没被王老头吓到,梗着脖子看着亲爹,眼中有些委屈也有些愤怒。 王老头看的心中一怔,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行,那你看着办吧!” 王承志心中一喜,麻溜的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行,那您早点睡吧,我大哥就不让他在这碍您眼了!” 说完他拖起王承祖就往外走。 “嘶~我还有事没和爹说,你走就走,扯我干什么···” “别说了,我看你嘴里也没憋什么好屁,给爹气出个好歹来,大哥你罪过可就大了!” “你···” …… 晚上张氏激动地睡不着。 “他爹,咱们丑蛋真的要去城里的学堂读书?我这不是做梦吧?” “真去!有我出手你还信不过我?” 王承志洋洋自得。 第19章 心理准备 “你怎么做到的?”张氏原本以为就算让儿子读书,最多也就是和王学文一样。 哪成想孩子他爹竟然想办法把孩子送到城里去了。 王承志当然不会说自己撒泼打滚要来的机会,只深奥一笑:“不争不抢是懦夫,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去争取!我也就说了说爹娘偏心,又说了绢花挣钱的事,爹就同意了。” 王承志就是从大哥被送去读书的那刻起就明白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不争不抢这个家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他。 张氏眼神灼灼,当初她就是看上了王承志脑子拎得清,这才跟了他。 “行了,收收你的眼神,不要太爱我。”王承志看到媳妇崇拜的双眼,得意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死鬼··” ····· 事情很快就被抬上了日程,毕竟家里马上就该播种了没时间浪费。 在老刘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王承志拿了钱带上王学洲乘坐上牛车赶去了城里。 到了地方先跑去买了肉干、芹菜··等束修六礼,这才提着赶去了上善学堂。 敲开门后,出来的是个门童。 对方扫了一眼两人,就把目的猜的八九不离十,把人请了进去:“我家夫子此时正在授课,还请二位进来稍等一会儿。” 两人跟着门童走过长廊,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王学洲心中莫名有些激动了起来。 他终于拿到了读书的入场券了! 透过大而明亮的窗户,他看到里面坐着几位学子,正捧着书卷摇头晃脑读的认真。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满是生机勃勃。 “这里请,等会夫子下课自会过来。”门童引着两人去了正堂之后就离开了。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门外有一人走了进来。 王学洲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此人看上去年纪和他爹差不多大小,长相斯文俊秀,只是右眼眉峰的位置上却有一道凌厉的刀疤,贯穿了整条眉毛,让他多了几分戾气。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对方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好似他们的到来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 王承志看到来人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他就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请问,是周夫子吗?” 周明礼微微点头:“在下周明礼。” 王承志有些激动:“周夫子好,这是我的小儿子,今年五岁,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机灵,家里人就想着给他找一位夫子启蒙,您看他合适吗?” 周明礼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 看上去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的。 第一次来学堂的孩子无一不是局促不安,还是头一次有人敢直视他的。 听到王承志的话,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着王学洲:“你叫什么名字?” “王学洲。” “家有几口人?” “十六口。” ···· 周明礼问的都是一些基本情况,王承志并不担心。 等王学洲全都回答了之后,周明礼稍稍满意:“不错!口齿伶俐,逻辑清晰。” 王承志心中一喜:“那我儿子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念书?” “你们先回家准备一本《千字文》和笔墨纸砚,等后日便可过来,学堂里面吃住都包含,但是东西需要自己带,开始上学之后,一旬休沐两天,到时候才能回家,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王学洲心中一松,脸上也高兴起来:“多谢夫子告知,那学生后日再来拜见夫子。” 王承志走的时候还想把束修六礼放下,但被周夫子拒绝了,让他后日再带来。 出了学堂的大门,王承志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摸着老刘氏给的银钱他心中有了些许底气,财大气粗的说:“走!今日爹爹带你去买个痛快!” 两人兴致冲冲的去了一间书铺。 里面整排整排的书架上面各类书籍摆的满满当当,笔墨纸砚随处可见。 王学洲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需要,等书童介绍完后,父子两个瞬间蔫了。 无他,这些东西太太太贵了! 就说最便宜的鸡毛笔,竟然都要80文钱!更别说什么羊毫、狼毫、紫毫等等,光是价钱就让两人望而却步。 墨条,最便宜的20文钱。 纸张,最便宜的黄竹纸,一张15文钱,这里一刀纸70张,买一刀纸可以优惠50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砚台最便宜的高达一百多文···· 父子两人昂首挺胸的走进店里,蔫头巴脑的拿着东西出了门。 王承志咬牙:“奸商!” 书王承祖那里有,他们没有买,但是其他东西随便一买就花了近一两银子,纸都没敢买一刀。 王承志一路上都在唏嘘。 一个字 还未学呢,就花了这老大一笔钱,到底是他把读书这件事情想的简单了。 除了束修之外,笔墨纸砚这种消耗品也是一大头啊! 要不是家里有人读过书能省下一些书钱,怕是更贵。 难怪他娘自从大哥读书之后,变得越来越抠门··· 回到家中王成志兴高采烈的把事情一说,王老头和老刘氏都有些吃惊。 他们还想着城中的夫子不一定能收下丑蛋,到时候再提让丑蛋去镇子上读书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没想到竟然收了。 虽然事与愿违,但是城里的夫子能收下丑蛋,王老头心中也是有些高兴的,他强压下笑意,绷着一张老脸看着王学洲:“既然夫子收下了你,就要跟着夫子好好的学本事,知道吗?” “放心啦阿爷,我知道的!” ··· 等到了进学那日,王老头早早的起床用梳子蘸水把头发梳的油光滑亮。 毛蛋帮着弟弟一边穿衣服一边叮嘱道:“到了那里不用害怕,等家里这段时间忙完,我就让爹带着我去城里找你,到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揍他!” “大哥你想太多了,我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打架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放心。” 毛蛋想想也是,他弟从小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从来都没吃过亏呢。 张氏正在给他收拾行李,听到这话忍不出担心,“到了那里可跟家里不一样,万事不可大意,你到时候上课就认真听讲,下学就认真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不吃饭知道吗?” “娘说的对,我给你装了一小罐小菜,半晌如果饿了就着饼子吃,到时候休沐了早点回来!” “知道啦!” 哥哥姐姐和张氏拉着丑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这才放过他。 第20章 识字不难 丑蛋今日穿着张氏这两天赶制出来的新衣服,腰上挎着他让张氏用新布缝的小挎包,里面装着书和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有些微沉,不过还能接受。 王老头看着收拾齐整的小孙子,心中升起了几分骄傲。 他老王家的孩子就没有差的,算这个夫子有眼光! 今日为了入学的事情,老刘氏特意多给了一些钱,让三人乘坐牛车去城里。 学堂那条街此时正是上学的时间,不少穿着青衿的学子陆陆续续朝着学堂赶去,年纪大小不一,脸上满是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王承志看的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说道:“爹,以后我家丑蛋也跟他们一样了!” 王老头矜持的笑着:“交了三两银子哩,看着确实不一样。” 不过这些学生大都是去了街头的如海学堂,上善学堂在街尾。 和前面的热闹不同,这里十分僻静,敲开门之后依然是昨天的门童,他引着爷孙三人就去了正厅。 周夫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王老头看着头戴方巾、身穿澜衫、脚蹬皂靴的周夫子,心中立马激动了起来。 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和秀才公打交道哩! 他语气激动的开口:“周夫子!这是我家小子,今日带着他来拜师了。” 周夫子微微颔首:“不错,开始吧!” 他上前正了正丑蛋的衣冠,然后引导着他把手放入水盆中洗净,寓意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随后叩拜至圣先师,再拜见周夫子,送上六礼。 最后周夫子手持蘸有朱砂的毛笔,在他眉心处一点。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学习是一个由少到多,日积月累的过程,夫子希望你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这一刻,王学洲声音洪亮的回答:“是!” 开学礼完成后,王承志和王老头两人就被门童领着去给王学洲收拾床铺去了,他也顺利的踏入课堂。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有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周夫子让丑蛋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上。 右边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胖子,他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鼻子一吸,鼻孔下面的鼻涕就缩了回去。 丑蛋有些不忍直视,立马移开目光,扫了一眼班里的其他同窗。 他们看上去年纪和他相差不大,算上他一共有六个人。 学生不多,进度也不一样,周夫子就先从基础教起。 “其他人先把书拿出来温习,我先从《千字文》讲起,学洲,把你的书拿出来。” 丑蛋把自己的书掏了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之前在家,书籍之类的东西除了王承祖和王学文,其他人都是不准碰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生怕别人把书弄坏,所以今日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书。 只见上面写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难怪他哥毛蛋说看一眼王学文的书就眼晕,这谁看了不晕?这压根儿没有标点符号! 想来这个时候的夫子,断句全凭自己的经验。 那么,一位好老师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知道这位周夫子学问如何…… “打开你的书第一页,我先念,你看着书跟着我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星昃,辰宿列张……” 周夫子声音清冽,念的十分有节奏,停顿的地方就是断句的地方。 王学洲跟着念了起来,边念边把字记在了心里。 这些字虽然是繁体,但是识字对他来说并不难。 周夫子看着他读了几遍之后,就把字的顺序打乱,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讲解字的结构,先让他了解字体的笔画和偏旁部首。 “这个字读天,由上下两部分组成,上面是一横,下面是····” 周夫子讲解的很仔细,丑蛋也听的很认真。 等教完了他,周夫子这才转身去教小胖子和他前桌,他们在学《幼学琼林》。 小胖子听着周夫子在讲内容,他偷偷摸摸的在桌案底下抠手指头,丑蛋看着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还没他前桌用功。 教完这边的两人,才轮到剩下的那三人,他们已经学起了《论语》。 不过那三人年纪略大一些,看上去要稳重的多,对周夫子也十分的敬畏。 等讲完课程,周夫子这才转过头来抽查丑蛋。 他不仅回答十分流畅,字打乱之后再问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让周夫子有些惊喜。 这孩子学的挺快,要不要加快速度? 不过想了想他就决定再观察观察。 转身他抽查起了小胖子,这次显然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小胖子回答的磕磕巴巴,时不时的还要张冠李戴,夫子毫不犹豫的拿起竹板抽了他一顿手板。 其他人看到这个场面顿时皮绷紧,等夫子抽查的时候,其他人十分顺利的过了关。 午时散学,夫子刚走,小胖子就哇哇大叫:“怎么今日又是我挨揍?你们一点义气都不讲!陪陪我又怎么了?” 学论语的那三个人哈哈大笑:“吕大胜!你自己不努力,还想拖我们下水,那可不行!新来的,你以后可要小心他,别被他给带沟里了。” 小胖子气呼呼用袖子一抹鼻涕,大声的对着丑蛋说:“新来的,你可别听郑光远瞎说,我才不会把人带坏呢!” 丑蛋听他们一口一个新来的,赶紧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王学洲,今年五岁了,家在三石镇。” 郑光远笑嘻嘻的开口:“我叫郑光远,今年七岁,我家就住在城东的折枝巷。” 他说完旁边的人开口:“我叫夏千里,今年也是七岁,和郑光远家是邻居。” “我叫赵行,今年八岁,家在宣化镇。” 小胖子哼了一声:“我叫吕大胜,今年五岁,我家在城西。” “我··我叫齐显,今年六岁,家在··上营镇。” 齐显看上去十分紧张,说话有些磕磕巴巴。 “你几月生?”吕大胜目光灼灼的看着丑蛋。 “我六月,你呢?” 吕大胜哈哈大笑,一只脚踩在矮桌上:“我四月!我比你大!我终于不是这里最小的了,喊我一声大哥,我罩着你!” …… 好幼稚。 第21章 孺子可教 做完自我介绍,他们就拿着东西一起冲往食堂。 虽然同样是去吃饭的,但是真正在学堂吃饭的只有赵行、齐显和他三人。 郑光远、夏千里和吕大胜他们家都在城里,晚上不住学堂,吃饭也是自己带的。 吃饭的地方实际就是一间小屋子,里面垒的土灶,放着大锅,空余的地方摆上桌椅就是饭桌了。 做饭的人是门童小吴,他一个人身兼数任,不仅要看门、还要做饭刷碗、给夫子跑腿。 “一人两个馒头一碗菜,不可浪费,如果吃不完可以拿回去留到晚上吃,如果我看到有人扔东西,那就别怪我告知夫子了。” 小吴是个身高体壮的大汉,他此刻满脸严肃的看着三人还真有些凶。 齐显被吓得脖子都缩了起来,赵行年纪最大,他听完立马保证:“小吴哥您放心,我们肯定不浪费粮食!” 夫子的饭是小吴专门送去的,所以食堂就他们几个人。 吕大胜的饭菜十分丰盛,两个荤菜一道素菜,配了两个大馒头,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郑光远和夏千里的凑一起有一荤两素,不过两人都带了稀饭,看上去也不错。 吃饭时吕大胜看到了丑蛋的饭菜,顿时有些嫌弃,把自己的饭菜往他那边推了推,扬起下巴有些骄傲的说:“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我这个给你吃一些!” 丑蛋拒绝。 开玩笑!虽然他馋,可他要脸。 再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一筷子下去,从此以后他见到这胖子都要矮人一头了。 那可不行! 他们的菜其实还不错,丑蛋家里早上拿来拜师的肉干中午和豆角茄子一块炖了,虽然味道一般,但胜在馒头是用白面做的,味道十分香甜。 这样的饭菜搁他们王家已经十分不错了,丑蛋根本没有嫌弃的心思,吃的开怀。 吕大胜心宽体胖,被拒绝撇撇嘴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几人一起休息,丑蛋也趁机把学堂里的情况了解了一些。 周夫子是两年前突然来的白山县开学堂,大家对他的情况了解的并不深。 也正是因此,学堂里面的学生也不多,科举的好苗子几乎都奔着如海学堂的名声去了那里。 剩下的那些都是没有基础或者家穷的。 就算如此剩下的人也不少,但周夫子也不是来人就收,他自有一套挑人的原则,这谁也不知道。 他们学堂因为夫子没有成亲的缘故,就只有小吴在帮忙处理杂事,周夫子除了授课其他的杂务一窍不通。 而学堂里的这几个人,吕家是白山县的大地主,之所以家境不错还来这里念书,是因为那边的夫子见了吕大胜之后嫌他愚钝,怕他连最基本的童生都考不上坏了学堂的名声,不肯收他。 吕父一怒之下这才送到了上善学堂。 而郑光远和夏千里,则是因为开蒙太晚,基础太差进不去如海学堂,只能来了这里。 赵行和齐显两人就简单多了,和丑蛋家里一样原因十分淳朴,这里的束修比城里其他地方便宜··· 六人虽然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这里念书,但读书却有一个共同目标。 那就是科举。 几人互相聊到了未时,周夫子便过来授课了。 先是抽查了上午学的内容后,才开始教他们怎么握笔。 “写字时,握笔的姿势十分重要,如果用力不对,字写的稍微多一些就十分吃力,不出几年手腕就会吃不消,到时候再拿笔可就难了。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利用‘按、压、钩、顶、抵’的方式将笔固定,确保五根手指各司其职····” 周夫子拿起毛笔向他们演示,丑蛋听的无比认真。 读书识字对他来说没有一丝困难,难的地方就在于写字。 上辈子用习惯了硬笔,这软绵绵的毛笔到了他的手里就不听使唤。 偏偏科举上面第一重要的就是字了。 上辈子他在博物馆里看到的状元试卷,字写的跟印刷出来的似的,足以证明字的重要性。 毕竟考试的时候阅卷人第一眼先看到的就是字。 如果字写的不堪入目,那么你的卷子写的再好,阅卷人也没耐心再看下去。 所以这字,是必须写好的。 除了赵行之外,他们的年纪还小,周夫子并没有急着让他们下笔,只让他们先学会握笔的姿势,然后蘸水写在桌案上,他再根据情况给他们一一调整。 这样的结果也是王学洲乐见的,毕竟纸张是真的太贵了,能先不浪费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蘸水之后,他开始在矮桌上下笔,可惜手拿上了毛笔之后就不听指挥了,横撇竖捺被他写的跟蚯蚓似的。 周夫子看到后上前纠正他的姿势:“手腕保持自然,不要僵直,手掌、手指保持一条直线···” 有了周夫子的纠正之后,他再下笔的时候果然没有那么艰涩。 “孺子可教也!” 一天下来,周夫子对这个新收的学生满意极了。 到了散学的时间,夫子一走吕大胜就嗷嗷叫着往外冲,活像是要出栏的小猪。 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收拾的飞快,争先恐后的往外走。 今天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一瞬间学堂里面就剩下了齐显、赵行和王学洲三人。 “咱们要不要出去玩?” 王学洲有些兴奋,他终于不用求着爹娘带他出门了。 齐显摇头:“我要留下来再学一会儿。” 他家三代单传,为了供他读书,他爹娘和爷奶卖掉了他的姐姐。 他丝毫不敢浪费这得之不易的机会。 赵行见齐显如此用功,自然也不甘落后:“我也不去了。” 好家伙,他这两位同窗竟然都是卷王! 可上面的字他连蒙带猜几乎认识的差不多了,练字夫子也说了年纪还小一天不要练习太久,伤手腕。 他可不想在这里干坐着,于是他果断开口:“那你们在这,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 赵行看着他:“你自己出不去的,学堂原本不允许留宿,是夫子看我们离家太远,这才破例将学堂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我们住,但为了防止我们乱跑不安全,夫子说了,一个人无事不允许出门,真有事可以找小吴帮忙。” ····· 年纪可真是个大问题。 第22章 刷新认知 第二日。 卯时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就准时起床。 王学洲看到他们已经开始洗漱,也连忙穿起。 他进入学堂的时候,他的两位卷王舍友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在看书了。 卯时一刻,所有人到齐,周夫子踩着点儿进了教室。 “一日之计在于晨,养生之道,顺应天时,保重身体方能长寿,不管你们将来是要科举还是做别的,身体都是重中之重,随我练会五禽戏,再来背书。” 说完他就放下了戒尺带头去了院子。 吕大胜一边呲溜着鼻涕,一边凑到王学洲旁边小声嘀咕:“你可真倒霉,刚来就遇到了夫子打五禽戏,这还不如让我们在院子里跳三十下呢。” 王学洲眼看着小胖子早上刚换的衣服上重新抹上了晶莹,顿时退开了一些,小声问道:“夫子每日都带着你们锻炼身体吗?” “当然了!”吕大胜眼睛咕噜噜转,小声的嘀咕声音有些不满:“我们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玩猴儿的,这五禽戏姿势忒难看了。” 每天都锻炼? 这老师可真是找对了! 身体可不就是重中之重嘛!没有一个好身体还考什么考?一场风寒就把人给干倒了。 几个孩子随着周夫子的动作,时而张开双臂做大鹏展翅状,时而前扑时而后仰。 周夫子做起这些动作自是潇洒不羁,动作优美。 可其他人就不行了,做起来活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动物,简直群魔乱舞。 小胖子更是一会一摔倒,憋得脸色涨红。 他讨厌做五禽戏! 那些动作让他觉得自己跟街上耍猴的那只猴子似的,十分羞耻,再加上他吃的有些胖,做起动作简直滑稽可笑,让他十分羞耻。 在周夫子的调整下,几个人勉强练了两刻钟的功夫,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堂里稍作休息。 休息到卯正时分,周夫子敲敲桌案提醒他们,“把昨日教你们的内容背下来,我等会检查,背不出的,五下戒尺。” 话音落下,整个学堂里顿时五颗脑袋齐齐晃动了起来,由于念的不一样,节奏也不一样,晃的人眼花。 王学洲看的十分辣眼睛,而且他念不出来。 这太容易被带跑偏了! 更何况昨日学的东西他早就背了下来,此刻他不愿意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时间就是金钱,他们王家没那么多钱给他浪费,多学一年就要多交一年的束修,多一年的花费。 他并不打算藏拙。 “夫子,我会背。” 周夫子有些惊讶,拿着戒尺过来:“你背来听听。” 其他同窗的声音全都停了下来,准备看他背书。 这家伙昨日和他们嘻嘻哈哈了一天,也没见他怎么学,怎么就会背了? 说瞎话可是要挨揍的。 王学洲一脸轻松,丝毫没有紧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昨日学过的内容他一字不差全都背了下来,没有丁点磕巴,顺畅的像是早背了千百遍似的。 周夫子定定的看着他。 他昨日散学之后只看到了赵行和齐显还留在学堂里温习,而他这个新收的学生就在院子里转悠。 睡得比人家早,起的比人家晚。 结果这就背出来? 难不成他这次收到了一个天资不错的学生? 周明礼有些恍惚地想着。 “夫子,我背完了。” 王学洲背完看到夫子不说话,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周夫子这才回神,他内心出现了一丝波动,强压下来镇定的说:“昨日是你第一天上课,担心你消化不完这才只教了这些,既然你学的不错,那今日起老师就按照正常的的教你了。” “是。” 王学洲看着周夫子淡定的表情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自己这表现不错呢,原来是因为夫子昨日放水了。 唉!果然古代也是人才济济,他得更努力一些才行。 吕大胜瞪圆了眼睛。 夫子那话什么意思?是说他笨吗? 他当初一天才学十个字。 呜呜呜……他果然到哪里都被嫌弃。 知道王学洲学的比较快后,周夫子对他就加快了授课。 王学洲的表现,也一天一天的刷新着他的认知。 十天的时间一篇《千字文》的字就认全了! 这样的识字速度,让学堂里的其他同窗全都十分震惊,可周夫子的脸上却始终平静,看不出一点称赞的意思。 这搞得王学洲十分失望,他以为自己的表现会惊艳夫子,然后对方立马升起爱才之心,直接将他收作关门弟子,从此之后就能省下一年三两的束修···· 结果,终究是他想太多了。 十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次到了散学的时间王学洲也收拾了东西跟着往外冲。 吕大胜怒吼,“第一名是我的!”他风驰电掣一般穿过王学洲,第一个冲出大门,回头得意大喊:“你休想抢了我的头名!” “谁?谁要抢我儿头名!” 门外马车旁,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一位和小胖子有几分相似的大胖子,腆着肚子跑上门口的台阶到了大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位官家模样的人,在后面跟着喊,“老爷慢点!” “好儿子,你告诉爹谁要抢咱的头名?真是岂有此理!” 吕有粮瞪着一双绿豆小眼,手中拿着帕子不停地给脑门擦汗,眼神不善的在门口扫了一圈。 王学洲看到吕地主的样子,顿时感觉自己身上好像也热了起来。 “丑蛋!回家了!” 王承志看到门口的王学洲顿时大喜,高兴地喊了一声,这才过来接孩子。 吕大胜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小名叫丑蛋?哈哈哈哈,好搞笑!” 王承志听到顿时有些不满,“你这娃娃,一个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吕有粮听到有人说自己宝贝儿子,顿时不悦的眯起眼睛:“我儿子想笑就笑,你有意见?” 王承志还想上前理论,被王学洲拉着走了:“爹,走吧,我想早点回家。” 吕有粮看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算这小子识相!” 吕大胜看到王学洲不理他,有些生气的跺跺脚,埋怨了父亲一句,扭屁股回自家马车了。 “爹!我和同窗说话你干什么要插手?烦死啦!” “乖儿,是爹错了····” 吕有粮看到儿子身后,连忙跟在屁股后面认错。 第23章 一条消息 “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不让理论?他家孩子竟敢笑话你,真是欠揍!” 当着他的面都敢嘲笑丑蛋,还不知道平日里怎么欺负人呢! “爹,刚才你理论的那个人,是吕地主。” “我管他什么绿地主红地主,敢欺负你就不行!咱又不吃他的喝他的,占着理呢!” “我知道爹是担心我,不过也没啥大事,我和那个小胖子开个玩笑而已,平时我们就这样说话的,走吧,好几天没见到娘和哥哥姐姐了,我都有些想他们了!” 王学洲不想在这种话题上纠缠 。 两人就此揭过了这个话题。 刚回到村里,王学洲就遇到了大爷爷。 “丑蛋,你爷奶真给你送到城里去读书了?” 王守财和王老头是亲兄弟,两人虽然分家多家但两家关系还不错。 听到他问,王承志大声的说着:“可不是么,我刚去城里给丑蛋接回来!人家城里的夫子都说我家丑蛋会念书哩!” 等等,他夫子什么时候夸他了,他怎么不知道? 王学洲扭头看着王承志,只见他站在大爷爷面前,说的眉飞色舞:“当初我把孩子送到夫子面前,人家一眼就看出这孩子将来有出息,二话没说就把人给收了下来····” ·····得,这是吹上牛了。 看到父亲聊的起劲儿,王学洲打完招呼就自己回家。 到家时王老头正在院子里修吃饭的桌子,拿着工具叮叮当当。 见到他停下动作,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丑蛋回来了!在学堂学的怎么样?” “阿爷!我学的还不错,从大伯那里拿的《千字文》我都背完了呢!” 王老头虽然不知道别人背完那本书需要多久,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大儿子当初可是学了一个多月才会背的。 他惊了一下:“当真?你背来听听。” 他虽然听不懂里面的东西,但是他能听出来孙子是不是在说瞎话。 王学洲微微一笑,站在院里开始大声的背了起来。 既然家里对他有投资,那他当然也得让家里的人见到效果不是吗? 张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就跑了出来,看到儿子站在公公面前背书十分顺畅的样子,顿时觉得扬眉吐气了。 看见没有? 谁说只能大房读书?她儿子也半点不差! 高氏开门看了一眼,就恼怒的重重一甩关上了房门。 三房的马氏听着有些羡慕,忍不住摸了摸肚皮,什么时候她才能生出儿子呢···· 不过一千字,王学洲一会儿的功夫就背完了。 王老头激动地扔下手中的工具,直呼:“好!好!老婆子,看见没有!送丑蛋去念书这个决定没有错!丑蛋才去学了十天,就认识这么多字了。” 要是按照小孙子这样的速度,岂不是很快就能考上秀才了? 老刘氏心里也嘀咕着,老二那个偷奸耍滑的,竟然生出来个灵秀的孩子。 莫不是当初老大老二抱错孩子了吧? “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等我考上秀才就去县里领米粮银子回来孝敬您和奶奶。” 别管他能不能考上廪生,这大饼,那是必须得画的。 “好好好,爷爷就等着你拿银子和米粮回来。” 尽管前面已经吃过大儿子给画的大饼了,到了小孙子这里,王老头还是忍不住的期盼着。 毕竟期待了一辈子的事情,哪那么容易就死心。 晚上做了一锅豆饭,配着凉拌野菜和炒鸡蛋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原本属于大伯的那份特例,这次变成了他。 老刘氏挖了一大勺子鸡蛋给他:“多吃点,补补身子。” 虽然老刘氏的声音硬邦邦的,但王学洲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关心。 他咧嘴一笑,把碗里的鸡蛋拨给了王老头和老刘氏:“爷奶在家比我辛苦,你们多吃!养好了身体以后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哼,小势利眼儿!以前也没见你对我这么殷勤···”老刘氏嘟囔了一声,又挖了一点鸡蛋给他,也没管其他人能不能吃上。 吃完饭王学洲就喊哥哥姐姐去院子里,王揽月在大房不肯出去,王学洲直接略过她,在院子里教起了其他人识字。 王老头没想到他之前说的,他学会了就教其他人竟然是来真的,顿时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 除了老大一家四口,家里其他人全都坐在院子里边干活,边听着丑蛋教人识字,脸上都是喜悦。 “我先统一教你们六个字,然后再教你们认自己的名字,等学会了这些,明日我再教你们别的,谁答的好,我下次就从城里回来给你们带奖励!” “那我想吃糖,你能奖励这个吗?”王皎月眼睛一亮,期待的看着他。 “行,那下次的奖励就定麦芽糖,谁学会了就给谁。” 听到他的话,几个哥哥姐姐顿时摩拳擦掌。 ···· 在家两天的时间王学洲觉得自己也挺忙的。 既要讨好爷爷奶奶,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抽空还要教哥哥姐姐们认字。 虽然包括大伯母一家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要求他下地,但正是播种的最后阶段,他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干了起来。 等再次回到学堂,吕大胜果然一口一个丑蛋的喊他,王学洲黑着脸制止了几次,对方毫不悔改,他干脆也叫起了小胖子。 他过的忙碌而充实,吵吵闹闹间时间就进入到了七月份。 这天郑光远和夏千里来上课的时候,告诉了他们一条消息,顿时让齐显、赵行和王学洲的脸色变了。 “消息可靠吗?什么时候服徭役?” 郑光远看着他们三人有些同情:“应该可靠,消息是我爹同行给朱夫人看病的时候听到的,你们可知朱夫人是谁?” 夏千里接过他的话:“朱夫人是县尊大人的夫人。” 齐显脸一下子白了,听完就扑在桌案上哭了起来,声音沉闷又带着几分崩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告诉你们的,我···我··” 郑光远原本是好意告知,却没想到人却哭了,顿时有些尴尬的解释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胖子有些不悦:“郑光远你道什么歉!你好心告诉他还有问题了?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恶不恶心?” 他和齐显是年后一起来的学堂,都过去半年了两人始终玩不到一起。 还没和丑蛋能玩的来呢! 第24章 玩个蛋蛋 小胖子的话让学堂霎时一静,齐显的哭声都顿住了。 他擦了擦眼泪,脸色涨红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哭的,我...我实在是忍不住。” 顿了一下,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我家里很穷……又是三代单传,家中的成年男丁只有爷爷和我爹两人,这几年因为我爷爷身体不好,我爹已经连续两年去服徭役了,去年去挖河道,回来差点丢了半条命,身子到现在都还没养好,我刚才听了有些急,这才没忍住。” “我知道我性格不好,以后我会改的,你们..别生我气。” 齐显平日里就有些自卑,所以自然表现的畏畏缩缩,说话也不多,生怕露了怯。 这次小胖子的话让他知道,自己再不解释只怕要在同窗眼中落下一个差劲的印象,要是被他爹和爷爷知道了,肯定很失望,这才顾不上难堪开口解释。 “那也没什么好哭的,不想让你爹去,花钱买不就行了!你家还能读的起书,总不至于穷的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连他家下人都能拿出几两银子来呢。 齐显抠着衣角,讷讷的说:“我爹娘卖了姐姐才送我来读书的,因为他们不想让我跟他们一样……” 其他人全都沉默了,他们年纪小,家中都有兄弟姐妹,齐显爹娘的举动他们能理解但不认同,却说不出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吕大胜吃惊地看着他:“你家这么穷吗?那我借给你吧,我有钱!” 说着他去翻自己的荷包,打算拿银子给他。 齐显慌忙摆手,“我不借!还不起的……” 王学洲心里惦记着别的,他看着郑光远问到,“光远兄,你知道这次要去哪服徭役,具体是做什么的,去多久吗?” 郑光远有些沉重的说:“今年好像要去临兴镇修桥,具体去多久没有听说,而且今年的免役钱涨了,得五两。” 修桥,五两。 这些话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了赵行和齐显的心里。 “修桥啊···” 王学洲喃喃自语。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虽然只是一个类比句,但也证明修桥这事一个不慎确实是尸骨无存。 尤其是做什么都需要人力的现在,修桥不仅要扛石材、木材这种重物,还要下水掏淤泥,如果合桥时再出个什么意外,死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学堂里面只有他们三人的家人要去服徭役。 郑光远家中行医,有点钱也有关系,就算今年涨了二两银子问题也不大。 夏千里的父亲是在别人铺子里做掌柜,银钱上也宽松。 吕大胜家里是大地主,每年光他们家上缴的地税就占了整个白山县的三分之一,所以自然是有免服徭役的特权,压根儿不用为这个问题所担心。 真正发愁的只有他们三人。 周夫子进来的时候感觉到学堂里气氛不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发现不是几个学生互相闹矛盾,也就按下不理。 只要不是闹到他面前,几个孩子之间的事情他不掺和。 中午吃完饭休息,吕大胜兴致勃勃的跑过来拉王学洲:“走走走,咱们还玩昨日的套圈,这次我一定能赢过你!” 王学洲翻了翻白眼,扯开自己的手:“玩个蛋蛋,没心情。” 真是有钱不知愁滋味。 “玩蛋蛋?这是什么新游戏?怎么玩你说!” 吕大胜更兴奋了。 ···· 王学洲虽然提前知道了消息,但不到休沐的时间他根本离不开学堂,而且就算回到家告诉了家里又如何? 家里根本不会拿五两银子免役的。 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尽快告诉他们,毕竟提前知道了也好准备东西去。 赚钱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 其实套圈就挺不错的,往人多的地方一扎,买些大人孩子感兴趣的东西往地上一摆,再弄些竹片,圈成圆圈往上面套,遇到庙会或者过年,能挣不少。 可惜,他没钱买东西摆啊!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坑小胖子钱的,但是他担心这事情被周夫子知道,会对他有影响,所以只能作罢。 先另想他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学洲,你来回答这句话何解?” 周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声提问。 “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运行刚劲雄健,君子应该自我奋发向上,永不松懈。” 说完王学洲反应过来,夫子应该是看到了他出神,在点他。 周夫子默了。 他原本是等着学生回答不上来,就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仗着自己有些天分就心慵意懒。 结果没想到之前给其他人讲课的时候,他听进去了。 周夫子嘴角微不可察的僵住了:“既然知道,希望你时刻谨记。” “是。” 得了夫子的警告,王学洲不敢再东想西想,拿起毛笔开始专心练习。 ···· 散学后,学堂里面依然剩下了他们三人。 只是今日他的那两位同窗都没有在看书,反而都在发呆。 “坐在这里干想又没有什么用,咱们不如一起出去转转?”王学洲起身看着赵行和齐显。 两人一起看向了他。 赵行心说出去转转就有用了? 但是又想到反正坐在这里自己也看不进去书,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点头。 齐显也没意见,三人相伴往学堂门口走去。 小吴看到他们一起出门并未阻拦,只是看着赵行叮嘱:“戌时就赶紧回来,你年纪为长,要照顾好两个同窗,三人一起出去就要一起回来,不要给夫子添麻烦知道吗?” 三人一起答应。 出了门,齐显有些茫然:“我们去哪?” “你们知道城里的灰坑在哪不?咱们一起去那里看看?”王学洲提议。 “不行,那等污秽之地我们岂能踏足?我年纪最大,你们听我的。” 赵行听到灰坑满脸嫌弃,十分抗拒。 齐显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都是不赞成。 王学洲眼睛一亮,看着赵行眼含期待:“这么说你知道在哪?你们要是不愿意去也行,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第25章 黑吃黑 赵行是两年前周夫子开学堂时,第一个来念书的。 那时候周夫子管的也不像现在这么严,他奇心旺盛,又是头一次来城里念书,可没少在城中转悠。 虽然他没回答,但是王学洲看到他表情就明白这人肯定知道。 于是他软硬兼施让赵行说一下位置。 见实在拗不过他,赵行老气横秋的学着大人的样子叹气,“你···唉!罢了,咱们一起出来的,总要一起回去,今日就算了,下回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一起出来了。” 王学洲激动地拉着他往前走:“好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齐显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 捡垃圾这种事情也分高低。 王学洲早就打听清楚了城中的情况,富户大都住在城西那片,比如小胖子的家就在那里。 赵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最远的那个灰坑,但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带过去了。 夕阳西斜,他们一路从城西的住宅区跑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这里地面上是稀疏的草木,旁边是高耸的树木,除了鸟鸣虫叫,放眼望去荒凉的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而在一处光秃秃平坦的地面上,两个黑乎乎的洞口就这么坦白的展示在人前,那里就是灰坑了。 “喏,那两个洞就是,里面可脏了,等洞里面的东西快满时,衙门的人就会过来把土回填上。”赵行有些嫌弃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再往前。 齐显没见过这东西倒是有些好奇,王学洲更是一点也不嫌弃。 他刚要往前走,就被齐显拉住了,他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紧张的说:“有人来了!” 赵行脸色一变,顾不上其他,拉着两人躲到了最近的一棵树后面。 只见不远处有人架着驴子慢悠悠的过来,王学洲定睛一看,正是上次在锦绣布庄里见过一面的老翁。 驴子的后面拉着一辆细长的车架子,上面是用木板打造的露天车斗。 驴车在距离洞口一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老翁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还没等他们三人搞清楚这什么意思的时候。 周围动了! 十几号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从他们藏身的这棵树旁边,争先恐后的往驴车那里冲去,一下子把三人看呆了。 原来他们周围的树后面,藏的都有人! 只见那位老翁朝着空中甩了一鞭子,‘啪’的一声震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人。 “老规矩,先交钱后上车。” 这老翁完全没了王学洲第一次见到时的谦卑,表情不屑有些傲慢的指了指脚边的木桶。 最前面的人咽了咽口水,从自己衣不蔽体的身上摸出一个铜板扔了进去,沉闷的木头声音响起,老头放下手,那人迫不及待的爬进车斗里翻找起来。 有人带头之后,后面的人几乎是急切的把铜板扔进去,然后往车上挤。 王学洲清楚的看到有人在车上捡到了一件破衣服,兴高采烈的往自己身上套,还没穿好就被旁边的人扒了下来争抢,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车斗剧烈的晃动起来。 “啪” “你们干甚?都给我老实点儿!也就老头子好心肯把这些东西给你们,不想要的都给我滚下来,就你们这帮子乞丐,打死了也没人追究!” 老头呸了一声指着他们怒骂。 车斗上的人很快老实下来,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将里面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无甚可翻这才陆续离去。 老头这才卸掉车屁股那里的板子,将车上的东西一窝蜂地倒进了其中一个黑洞里,重新驾着车离去。 他们三人久久无言,内心都收到了不少冲击。 王学洲感叹古代生存之艰难,垃圾都有人付费抢着捡。 那老头子脑子也转的开,在商铺那里收钱扔垃圾,到了这里收钱让人捡垃圾,这无本的生意稳赚不赔还稳定持久·· 他捡起一根棍子朝着坑里走去,赵行此时回过神来立马制止:“这些都经过两手了,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咱们回去吧!” 看了刚才那些人,他也明白为什么这个同窗要执意过来了。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们:“万一有漏掉的东西呢?总要努力一下,万一有可以换钱的东西呢?” 赵行怔住了。 齐显眼睛一亮,猛地抬头看去。 没有纠结太久,他下定了决心,也学着王学洲的样子找了一根树枝朝着坑里走去。 只要他能弄到钱让他爹避过徭役,别说捡灰了,就是掏大粪他都愿意。 灰坑比王学洲想象中要浅的多,大乾有人专门收集泔水和大粪卖钱,所以这里面并没有这两样东西,味道自然也不会那么难闻。 有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没什么屁用的东西,比如说稀碎的瓷片、刚才那些人扔下来的破衣裳、烂了个大洞的鞋子····· 越是没找到什么东西,他就越是细心。 ····· 棍子在地上不停地翻找着,不经意间戳到了地面,他听出了声音不对。 用棍子戳了一下,把土下面的东西翻了出来,是一根糊满了泥巴的簪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王学洲捡起用手擦了擦,这根簪子露出了真容。 竟然是根银簪子! 不过可惜做工比较差,重量也轻,应该不太值钱。 但是这足以让王学洲高兴的露出了笑脸。 正想到这里,外面突然响起齐显的惊呼声。 他连忙倒退两步踩着边缘爬了上去,“怎么了?” 地面上赵行手中也提着一根木棍面露纠结,听到齐显的声音他就冲过去把人拉了上来。 “丑蛋!行哥!我··我···我好像捡到了半块玉盘!”齐显声音无比激动,手中捧着那小半块儿的玉盘浑身颤抖。 王学洲凑过去看了一眼,齐显捡到的应该只是玉盘其中的一块碎片,形状不规则,有婴儿手掌大小。 “这应该能卖给当铺让他们打磨了做成其他东西,今日收获不错,咱们···” 王学洲的话戛然而止。 他毫无防备的被人从背后扑倒,手中拿着的银簪被人用蛮力拽走。 而旁边的齐显也被人抓住手腕抢走东西后,推了一个狗啃泥。 而赵行显然是被这个变故弄愣了,眼睁睁的看着两团黑乎乎的影子跑走。 “小贼!你往哪里跑!” 王学洲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被黑吃黑了! 赵行和齐显迅速回神,冲着那两道黑影怒喊:“站住!!” 第26章 救命钱 那两道黑影看身形也是小孩子,但是跑起来像是长了飞毛腿。 王学洲把手中的棍子朝着前面其中一个甩了过去,正好砸在那个人的后背上,对方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了。 他见状冲上去把人扑倒在地,反剪住对方的双手,用手桎梏着他。 他冷声质问:“东西呢?交出来!” 对方的手中并没有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那人脑袋面朝地面,被人压着也不甘示弱,王学洲正准备去掏他身上,他的身体整个向上,王学洲感觉后脑勺被踢了一脚,头上一股剧痛传来,让他手忍不住一松。 对方立即在地上滚了一圈,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黑乎乎满是泥巴的脸,只能看见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眼珠黝黑看上去十分澄澈,只不过此时却恶狠狠的看着他,仿佛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娘的! 抢人东西还有理了? 王学洲怒从心起,举起拳头就冲着对方的脸去了。 “斧头!” 另一个人惊呼一声折身返了回来,赵行和齐显两人一左一右上去就要把人给按倒。 哪想到对方跟个泥鳅似的滑不留手,趁着赵行不注意一脚踢到他的膝盖上把人给踢的往前冲,扯住齐显也给拽倒了。 放倒两人,他上前帮忙。 王学洲看着他强健有力的脚朝着自己的下三路去,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松开了手中的人。 这要是不闪,一脚下去他下半辈子可就废了。 对方也不恋战,抓起那个叫斧头的孩子扭头就跑。 赵行和齐显两人爬起身迅速把路给堵了。 看到他们跑不掉,两人一齐回身,对视一眼朝着王学洲冲来。 看他们这样王学洲也怒了,真拿他当软柿子了! “上!” 王学洲喊了一声,率先扑过去把身形高一些的那个人扑倒在地,两条腿死死的压住对方的胳膊,用自己的胳膊肘狠狠地朝着对方的脑袋击去。 两下的功夫就把对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赵行死死的抱住另外一个人不撒手,任由对方照着他的后背和脑袋上捶,齐显见状对着那人拳打脚踢,一会儿的功夫对方就鼻青脸肿了。 “齐显,来找他们身上的东西。” 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一会儿下来都有些累了。 齐显听完在两人身上摸了起来,只是并没有找到东西。 “你们把东西藏哪了?” “能抢到就是我们的本事,你们有本事就自己找!” 被王学洲压在地上的人一点不慌,恶狠狠的看着他们说道。 王学洲皱眉,“这两人刚才一直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如果他们身上没有,只能是扔在了半路上,在路上找找。” 齐显听完恍然大悟,顺着刚才的路线,没多久就在草丛中把东西找到了。 看到东西,两人脸色一变,那个叫斧头的惊慌失措的喊道:“求求你们了,这是我娘救命的东西,能不能还给我们?” 齐显双眼通红:“那是我的!!” 那个叫斧头的突然崩溃大哭,声音十分伤心:“呜呜呜···哇!!!!” 王学洲压着的这个人鼻子一酸,也啜泣了起来。 王学洲看的手忍不住一松,放开了他。 “呜呜呜···我娘生了重病,大夫说买药需要二两银子,我们没有钱,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我们今天来的晚了什么都没找到,你们能不能把东西给我们?我都听到你们说了,这些东西可以拿去当铺换钱对不对?” 他们两个年纪小身板不够,从来都是躲在一边等那些人捡完以后,他们再捡剩下的。 今天看到了这三人,他们一时不敢出来只好继续躲着,直到没忍住听到了其中一人的喊声,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捡到了好东西,顿时按捺不住出来抢了。 反正这些东西也是他们捡来的,那谁能拿到就是谁的不是吗? 另一个直接跪了下来,‘咚咚’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求你们,只要能把东西拿去换成钱给我娘看病,就是让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可以!” 都是小孩子,赵行看着有些不忍。 他家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齐显也有心慌,忍不住看向了王学洲。 “是吗?你们的娘生病了,家中没有大人了吗?让你们两个 孩子出来想办法搞钱?”王学洲对这两人持怀疑态度。 见到他不信,叫斧头的立马说可以带他们回家看看。 路上他们知道了这兄弟两个的名字,大的叫锁头,今年六岁,小的叫斧头,今年五岁。 他们家去年因为交不起税,父亲被衙役抓走下了大牢,祖父急怒攻心之下直接去了,祖母因为这个双重打击没扛住,跟着就没了。 叔叔在去筹钱的路上,因为心神恍惚一脚踏空,踩进河沟里摔死了,婶婶带着两个姐姐回了娘家再没回来。 他们的娘无奈只能卖地筹钱,拿去把父亲赎了回来。 人虽然是回来了,但最终却死在了两个月后的服徭役上……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难人。 这下子他们家不仅田地没了,就连家中的房子也被族人抢走,只能流落街头。 他们的娘在家中活不下去,只能带着他们来了城中,转了几天才找到了一处没人住的破茅屋安顿下来,只是前些日子不幸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两人年纪小又无法挣钱,这才想到了来捡垃圾。 王学洲心头沉甸甸的,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并不少见,农民破产之后,结局要么成为佃农,要么成为流民,而大多数人选择了前者。 从被官府剥削变成了被地主剥削…… 他们随着两人一路到了城中最偏僻的东南角,看着眼前这个摇摇欲坠,从大门外一眼就能看到房间里的破茅屋,全沉默了。 还没踏进去,里面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边提裤子边摇摇晃晃的出来,嘴里嘟囔着,“真他娘的晦气,竟然生病了···” 锁头看见这一幕像是炸毛的猫,他冲上去推那男人:“滚出我家!” 这点力气对于成年男人来说无异于挠痒,他摸了锁头一把嘿嘿一笑,嘴里喷出的酒气直让人作呕:“小兔崽子,我是你新爹~~” 说完还猥琐的笑了两声。 第27章 感激涕零 斧头也冲上前和哥哥一起推人:“滚!!” “嗤,不识好歹,没有我你们早饿死了……” 男人一巴掌打开他们,然后晃悠着出了门。 屋内咳嗽声响起,听那声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一位形销骨立,双眼凹陷的女子扶着墙慢慢挪了出来,轻声唤道:“斧头,锁头,你们去哪了?” 两人飞快的抹掉眼泪,转身笑呵呵的看着女子:“娘,我们今日出去玩遇到了几个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朋友,你看!” 女人看着几人鼻青脸肿脏兮兮的样子,自然没有相信,她淡淡的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如果我家斧头和锁头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小公子包容。” …… 从院子出来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准备去当铺先去看看东西值多少钱。 当铺的外面挂着一幅旗帜,上面写着‘当’字。 进门是个一间屋子的铺面,左面靠墙的位置是高高的柜台,右面摆放着桌椅,空间有些局促。 几个孩子一进门看到他们仰着脸也看不清的柜台,顿时心生怯意,不敢说话。 “掌柜的,您给看看我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王学洲扫了一眼铺子,就踮起脚尖把手中的簪子递过去。 看到来人是几个孩子,掌柜的睥睨了一眼,“死当,活当?” “死当!”王学洲毫不犹豫的开口。 “我不管你们东西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东西到了这里死当之后就算你们家里来赎也没用,可知道?” “知道!” 掌柜满意的看向了手中的簪子,用手掂了掂:“重量还行,做工粗糙,不过磨损的有些严重,死当的话价钱当然高一些,就给你一两银子吧!价钱你可以随便问,我给的都是公道价。” 掌柜的把簪子放下,不甚在意的说道。 王学洲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在诓人,也懒得再跑,顿时点点头,“那您再看看这个”。 他示意齐显把东西放上去。 齐显有些紧张的把东西搁上去,掌柜的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然后表情一变,认真的把东西举起来就着光线查看。 “哎呀!这可是碧玉做成的玉盘,怎么碎了!还碎成这个样子!” 掌柜看完之后气的直拍大腿,“其他碎片呢?可还有?” 齐显小心翼翼的摇头:“没有了···” 掌柜的脸色又变了一下,扔到了桌子上:“死当给你五两银子,活当只有三两,都碎成这样了不值钱,要不是我这有大师傅可以重新打磨成小玩意儿,就这点我看都不看。” 齐显脸色狂喜:“死当!我也死当。” 接了钱之后,他们走出了当铺,斧头和锁头两人紧紧的盯着他们。 齐显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五两银锭:“我,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我家也等着这个钱救命,马上要服徭役了,五两银子刚好够我爹免役···” 在别人和自家中,齐显选择了他爹。 斧头的眼泪顿时出来了,他死死的盯着齐显手中的银子,手蠢蠢欲动。 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娘亲,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我的,给你们。”王学洲把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不过只算借,以后你们有钱了要还我的。” 斧头眼中迸发出喜悦,擦掉眼泪心头狂喜:“还的,我们会想办法还的,谢谢你。” 锁头也十分激动:“谢谢,谢谢!”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看了看天色,王学洲冲着两人说道:“我们在上善学堂念书,有位同窗家里是行医的,我回头请求他回家说一声去你家看看,到时候药费也能给你们算便宜点。” 赵行不忍的从自己怀里摸出三个铜板给他们:“我家也没钱,你们拿着买馒头吃,等明日开学,我们就去找同窗说一说。” 齐显连连点头:“对,我们会请求同窗帮你们省点药费的。” 锁头和斧头感激涕零:“谢谢你们!!” ··· 回到学堂时间晚了点,但是小吴看他们安全回来也没再多说。 三人回到屋子都有些沉默,齐显一会儿喜悦,一会儿难过,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你们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赵行摇头:“换做是我,也是这样的选择。” 王学洲躺在床上手枕脑后,左腿翘在右腿上抖来抖去。 “你这纯粹是自寻烦恼,人总要先顾好了自己才有善心施给旁人,他们的惨事不是你造成的,但如果把钱给了他们,你家的惨事那就是你造成的了,今日我给他们是因为我这钱既救不了家人,也改善不了什么生活,不如拿去做做善事。” 齐显听完他的话豁然开朗,扭头笑道:“丑蛋,谢谢你,今日要不是多亏了你,我还拿不到这个钱。” 赵行看着王学洲笑了:“你是该好好谢谢丑蛋,不是他,今日那两个小子不会轻易完,之前你说不把钱给他们时,我看那个小的都打算上来抢了。” 齐显脸色一变,有些错愕。 王学洲倒不是很在意:“道理一样的,换成是我也得抢,你为你爹,他们为他娘。” 屋里的气氛顿时沉重了起来,王学洲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怎么回事?被小胖子带跑偏了?不准再喊我丑蛋!” 赵行嘻嘻一笑:“丑蛋多好多亲切!小胖子能喊我们怎么不能喊?是吧,丑蛋?” …… 第二天去学堂里,他们把事情说给郑光远听,大家年岁都不大,听完心里都有些酸涩,几个人直劝说郑光远帮帮忙,吕大胜甚至还要给他们捐钱,被其他人劝住了。 郑光远拍着胸口说道:“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 过了一日,郑光远就告诉他们他爹已经去看过了,也开了药给他们,只需养些日子就能好。 王学洲他们顿时放下了一桩心事。 “披星戴月,谓早夜之奔驰;沐雨栉风,谓风尘之劳苦。大胜,这话何解?” 周夫子背着手站在吕大胜的身前,顿时让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呃···意思是···”吕大胜眼珠乱转,突然灵机一动,“这是说人在雨里奔跑比较辛苦!” “噗——” 其他人顿时喷了。 “学洲,你来说。” “这句话是形容大人们从到早晚不停奔走的劳碌和冒着风雨忙碌的辛苦,因此我们坐在学堂里面,就更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 “不错!你坐下。”周夫子满意点头。 这个学生他收的十分满意,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赶上了其他人的进度,甚至隐隐有超过的意思。 正得意间他听到了吕大胜小声的嘟囔,“我说的跟他也差不多嘛···” 周夫子顿时气到了。 “教不严,师之惰!看来,是我这个夫子没有好好的管教于你,手伸出来!” ····· 第28章 涨涨见识 有了第一天的收获,接下来连着三天他们散学后都往灰坑那里跑。 可惜运气不是每次都有的,这三天他们并没有什么收获,也没再遇见斧头和锁头两人。 这天他们照常准备去城西那片转悠,路过繁华的街道王学洲却看到了王承祖的身影。 他和一位身穿儒衫长袍的人正一起朝着一个铺子走去,眼看着他们脚都踏到了门槛上,王学洲一下子变了脸色。 “你们先去不用管我,我看到我家里人了过去说会话!” 他丢下一句话飞快的跑了过去。 “大伯!” 王学洲一阵风似的站到了王承祖的身前,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洲儿,你怎么在这?”王承祖在这里看见了侄子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他就变了脸色赶紧看了看左右。 “大伯,就我自己在这,您这是干嘛呢?” 王承祖听言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我听你阿爷说你在城里读书,现在想必是散学了吧?没事就早点回去,别在街上晃悠。” “哦?是吗?您去这里办事?永、盛、赌、坊?” 王学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上次的事情这才过去几天?大伯竟然一点记性都不长。 他对王老头和老刘氏真是失望,竟然连人都管不住。 就算将来以后他能科举入仕,如果管不好家里人,那他早晚也是被拖累的命。 “嘘——”王承祖做贼心虚一般,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声音小点。 “你还小,你不懂,大伯我这是在干大事呢!等回头大伯给你买红烧肉吃,今日你只当没看见我,回去了可别瞎说。” 王承祖故作正经的看着他,把他拨到一边就侧身一让,“遇到了家里的孩子,让张兄见笑了,请——” 王学洲看了一眼那人,对方正好看过来。 那人长着一张国字脸,长相周正,身上有些读书人的傲气,但是看人时下巴微扬眼角往下,显出几分自大来,破坏了长相。 他瞟了一眼王学洲,对着王承祖倨傲道:“区区一个孩子也能耽搁这么久,永顺兄莫不是在乡下待久了,也学了老妇人的样子,越来越啰嗦了。” “瑞修兄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而已,咱们这就走!” 王承祖听到这话脸一拉,率先昂首挺胸的往前走,王学洲伸手一拦:“大伯, 今日您敢踏进这里半步,只怕咱们王家的门,您以后是无法踏足了。” 王承祖被侄子下了面子,顿时面皮涨红:“洲儿!你怎么跟大伯说话的?没大没小!还不快快让开?” “不让!今日您只要踏进这里,明日休沐回家我就告诉给村里的族老,到时候连爷爷奶奶都护不住你!” 王学洲双手张开,大声的反驳。 “你怎这么不听话?大伯都说了有正事要办!快让开!”王承祖也被弄出了几分火气。 但这是大街上,他自诩读书人的身份,自然是干不出上手打孩子的行为,说了侄子又不听,直憋的他眼珠子都硬生生大了一圈。 王承祖旁边的人火上浇油:“区区一个孩子永顺兄竟然都无法应付!我看今日这事不如作罢,要不是你千请万求,我还懒的拉你挣钱。” “洲儿!快让开!”王承祖的语气严厉不少。 “不让!” 两人站在赌坊的门口你躲我拦,旁边的人脸色变了变:“永祥兄,我好心带你,结果你家子侄竟这般看我,你···唉!!你自便吧!”说完他甩袖进了门。 “瑞修兄!瑞修兄!” 王承祖被王学洲拦着不给进,站在门口焦急的喊了几声。 见到人彻底没了影子,这才怒气冲冲的拉着王学洲走到了一边:“知不知道你今日坏了我的好事?等我回家定要告诉你爹娘,让他们好好好的管教管教你!” “大伯,十赌九输,咱们村的癞子就是因为赌,才变得倾家荡产卖妻卖女,最后被族老赶出了咱们西朗村,您也要步入他的后尘吗?学文哥还在读书,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总要顾及他吧?” 王承祖顿时怒道:“我不用你来教训我!要不是你祖父祖母不给我钱,我能出此下策?眼看着明年就要院试了,这几天我找了几个以前的同年借钱,他们让我去仙鹤居对对子,赢了就有十两银子,我去了,结果根本没对上还被他们好一通笑话!” “只有瑞修兄愿意带我来这里捞点银子,现在还被你给毁了!你读书可是抢了我的机会!看在你是我侄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可你今日千不该万不该拦着我!你要还认我这个大伯,今日就当没看见我,不然我不会再纵着你!” 王学洲听了半天只觉得他在吧啦吧啦,只听到了‘仙鹤居、对对子、十两银子’等字眼。 他顿时眼睛一亮:“大伯,仙鹤居那里出的什么对子,能不能说来听听?” 王承祖气的差点七窍升天,“你··说了半天你就只听到了这个?!” “别生气嘛,说来听听?我在夫子那里也听过不少对子,万一能对上,拿这钱不比去赌坊强?” 看着王学洲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王承祖第一次觉得这个侄子有些难搞。 他甩甩袖子,“也罢!说起来你也读书了,今日我就带你去涨涨见识,莫要以为识得几个字就不知天高地厚,多少读书人都被难住了,凭你还敢肖想。” 看着他往前带路,王学洲连忙跟了上去。 他虽不敢说自己学问有多强,但他对对子可没少玩,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另想他法挣钱,要不是因为字实在拿不出手,早就写了话本拿去卖给书铺或者茶楼了,也不至于翻了几天垃圾毫无所获。 仙鹤居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过一条街,王承祖怒气冲冲的大步往前,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站到了仙鹤居的大门口。 再次站在这里,王学洲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头上金碧辉煌的招牌,忍不住想起上次张氏带他来时的满心期待。 可惜终究是落了空,大伯根本就没有关系让哥哥来这里学艺。 第29章 随你处置 两人站在门口,王承祖走到这里瞬间气短。 他低头小声叮嘱:“我带你来就是见见世面,我可没钱给你买东西,等下不要吵着吃东西听见没有?” 这个时候王学洲自然十分乖巧:“我知道的大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吵着吃东西的。” 见他答应下来,王承祖这才长出一口气,带着他踏进了大门。 大堂里人声鼎沸,靠近窗户的位置上供人吃饭喝酒,大堂正中有一个圆台子,上面摆着一套桌椅和笔墨纸砚。 桌椅上方,从三楼垂下来几幅大字。 一些头戴方巾身穿青衿学子服的学子正围在圆台周围,仰着脸看上面的字,边看边热烈的讨论。 “下个月是乡试,仙鹤居的东家为了宣传自家酒楼,就在大堂里放出几副上联,只要有人能够全对上,仙鹤居的东家就亲自相陪,不仅可以在这里敞开了吃喝一顿,还能拿到十两银子的捐赠。” 王学洲听完顿时更上心了。 赢了不仅有十两银子可以解决家里的燃眉之急,还能认识这仙鹤居的东家? 这可是个好机会! 他仗着自己的年纪小,拉着王承祖往里面挤去,到了前面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 仙鹤居一共出了五副上联,从右边到左边难度依次叠加。 “大伯,你之前对了几副?” 王学洲看完抬头看向王承祖。 “大伯不才,对了整整三副!可惜后面出的实在是难,想来仙鹤居的人只是拿这个当噱头来为难人而已,并不是真心要给人奖励。” 王承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可恨这店家竟故意为难人,害他在同年面前出了大丑。 周围有人听到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面的三副在座的各位谁对不出来?大叔你这种水平也敢妄自猜测店家?”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看着王承祖都这把年纪了学问也没高哪去,还满嘴胡诌,忍不住出言嘲讽。 王承祖有些生气:“黄口小儿,狂妄自大,在下是乾昌十年的童生,明年就要去参加院试,你是什么身份?” 那少年长相俊秀,唇红齿白,穿着一身绸缎青衣直缀,身高虽然比王承祖矮半截,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无比扎人心:“小子今年九岁,去年刚通过府试,敢问这位··大叔,今年贵庚?” 周围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眼神怪异的看向了王承祖。 这人看上去起码而立之年,而这位小公子才九岁,两人竟然都是童生,这差距··· 王承祖的脸一下子绿了。 他引以自傲的童生身份,眼前这个黄口小儿竟然也取得··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 “不知我家长辈可曾得罪于你?不过和我私聊几句,竟然引得公子针对,虽说公子年幼便取得童生之名值得称赞,但除了自身之外,想必家中条件也不错,自幼得名师指导,自然顺利不少,可家境一般的学子就只能艰难求学,起点本就不同,难不成如我家长辈这般的学子,都是公子耻笑的对象?” 在家怎么样暂且不论,出门在外一笔写不出两个王,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伯被人如此羞辱。 这话听的周围一些家境不好的学子全都变了脸色。 朱安脸色也变了,有些羞恼:“牙尖嘴利!你休要扯大旗,你家长辈这把年纪了,说话还口无遮拦,自己学问不深对不上,竟然说店家出的对联是故意为难人!难道不该自我反思吗?” “谁说我大伯对不上?我们对得上!” 朱安冷嗤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今日你们对不上,你们两个,就在自己的脸上写下‘丑’字,绕着整个白山县走一圈不得遮脸,并且大喊‘仙鹤居内仙鹤酒,喝上一口人长久’!” 仙鹤居的掌柜在旁边看到现在,听到朱安的话顿时激动了:“多谢朱公子为我们正名!” 好!实在是好的很! 这次他们仙鹤居稳赚不赔,等此事一过,他们仙鹤居的大名、仙鹤酒的大名,势必在整个雍州府传遍! 周围的人哗然,目前最高记录才对到第四幅。 现在这个看上去才几岁的小孩竟然替他家大人应下了,想到这里一群人忍不住把同情的眼光看向了王承祖。 王承祖懵了。 他可啥都没说啊! 孩子说的话做不得数! 他正要开口,就听到王学洲应下:“输了我愿赌服输,只是如果我们对出来了,你又当如何?” 朱安不屑道:“随你处置!” 王学洲听完忍不住呲出了大牙:“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见赌约已成,周围的人瞬间激动起来,旁边吃饭的人都忍不住端着碗凑过来看着下饭。 凑热闹乃是人类的天性,就连二楼和三楼包厢里的人都颇有兴致的扶在栏杆上往下望去。 周明礼看着下面的王学洲沉默不语。 旁边的朱县令笑呵呵的开口:“果然是年轻意气,不知周夫子更好看哪一个?” 周明礼哂然一笑:“朱公子才学兼备,小小年纪便过了府试,自然是前途无量,不过……今日不巧,和令郎打赌的正是存真的学生,怕是要令县尊大人失望了。” “哦?那个小儿竟是存真的学生?”朱县令的兴趣顿时被提了起来。 “正是。” “哈哈哈!那我今日可要好好看看存真教出的学生,是何等风采了。” ··· 王承祖此时已经被架到了火上烤,他压低声音凑到侄子耳边:“你疯了?!今日要是对不出来,咱们爷俩可就丢大人了,以后还怎么在城里混?” 王学洲也压低了声音:“大伯莫慌,没点把握我敢说吗?咱俩今日运气真是太好了!我夫子私下里对过这几幅,我现在还记得内容呢!等下不要慌,我说你写。” 王承祖心中一喜:“当真是这几个对子?” 王学洲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王承祖虽然有些怀疑,可事情到了现在,输人不能输阵。 他清清嗓子拿捏起了范,大手挥挥衣袖,看着仙鹤居的掌柜:“赌约既成,不再多言,笔墨纸砚伺候!” 掌柜的看他这样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请他们上台。 第一联是最简单的,上联:以文交友知天下。 王承祖毫不犹豫的写下:讲理服人照古今。 第30章 这很难吗 王学洲看了没有毛病。 虽说他大伯有时候挺不靠谱的,但是这童生也是实打实考上去的。 学问可能没多高,但是肚子里绝对是有些墨水的。 仙鹤居的掌柜站在一边,王承祖写完他扬声念了出来,周围的人点头,全都认可。 第二联:花香满院花觉趣。 王承祖稍作思考,就写下:鸟语飘林鸟知春。 结构对称,上下贯通,也不错。 掌柜的念完后,周围的人直点头,对王承祖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第三联:诗书成就品高远。 王承祖皱眉沉吟片刻写下:浊酒要来志向投。 王学洲看完皱了皱眉,这下联只能说是勉强,符合了基本的对仗要求,但是上联中的‘成就’和下联中的‘要来’在词性上不完全对应,最后的三个字更是有些生硬。 “大伯。” 王学洲悄悄的拉了拉王承祖的衣角:“换成‘笔墨挥洒意纵横’如何?” 王承祖手顿了顿,看向了他。 “我都说了看过夫子的,这下您信了吧?”王学洲看到他的眼神立马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王承祖顿时回神,心底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差点忘了这茬。 是侄子的夫子啊,人家是秀才呢,怪不得。 掌柜的正要上前去拿,王承祖飞快的把自己写的团成一团捏在手心,“我对刚才写的不满意,稍等片刻。” 他提笔一气呵成,递了过去。 “诗书成就品高远;笔墨挥洒意纵横。好联!” “好!!” 周围一片叫好声,让王承祖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紧张的压低声音说道:“后面的内容你可还记得?大伯可对不上了。” 王学周看了一眼第四副上联:山水有灵亦惊知己。 “下联:性情所得未能忘言。” 王承祖直到此时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着还在品上副对联的围观人群,挥笔写下第四幅下联。 掌柜的回神,见已经写好了第四幅,顿时有些吃惊,连忙上前细看。 “山水有灵亦惊知己,性情所得未能忘言!好对子!可有横批?” 掌柜的目光灼灼的看向王承祖,他故作高深的仰着头:“洲儿,你来告诉他们。” 一群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才的人有些傲气也是自然,掌柜的转向王学洲殷切的开口:“还请小公子告知。” 他大伯真····是个人才!这装的倒真有几分高人风范。 “横批,‘灵心相知’。” “妙!好一个灵心相知!妙!” 朱安看了看王学洲,又看了看王承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还请继续以后一对。” 听到掌柜的催促,王承祖拿起笔,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眼神却一直往王学洲身上瞄。 只是王学洲这会却有些不便,因为那和他打赌的公子,正死死的盯着他。 “大伯,我看你没墨了,我去给你磨墨。” “是没了,那就劳烦侄儿了。” 他们两人像模像样的在演戏,朱安却不吃这套:“慢着!小二!去给上面的公子磨墨。” 朱安摆摆手,一旁的小二立马上前就要拿起墨条研墨。 “这小二是粗鄙之人,如何能将墨条研磨均匀?还是让我侄子来吧!” 王承祖这会后背已经有了些许汗意。 “哼,既然你看不上小二,那本公子亲自给你磨墨,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朱安大步跨上前,拿过墨条就要研墨。 三楼上的朱县令有些泛酸,佯怒道:“这小子在家对我都没这么殷勤过,今日竟然随便给一外人研墨,真让人生气!” 周明礼淡淡道:“令郎天资聪颖,出类拔萃,想必是之前的课业太过繁忙,这才疏于了父子相处。” 听到儿子被夸,朱县令的嘴角微微扬起,谦虚开口:“存真兄说笑了,只是过了府试而已,记性好些的都能过,当不得你这么夸赞,我看着还不如存真兄这个学生,年纪看上去不大,竟有大才!存真兄竟然一直藏着掖着不舍得提起,真是爱护的紧。” 两人在三楼把下面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看漏王学洲的小动作。 周夫子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淡淡说道:“大人谬赞了,我这学生不过是有些许聪明,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吗?小小年纪能答出这等对子,在存真兄这里只是些许聪明?” 朱县令感叹,真不愧是苏州大家族过来的,就连秀才的学识和眼光都比他这个同进士的高。 ···· 朱安要研墨,王学洲也没拦着,他这次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大伯,下联应该是:书临汉字翰林书。” 朱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你才几岁?怎么可能对出这样的对子,这不可能!” 和朱安的崩溃不同,周围一片哗然。 “画上荷花和尚画,书临汉字翰林书!对上了,对上了!” 这个对子之所以难对,就是在要求对仗工整韵调和谐之外,还是谐音回文联,顺读倒读发音相同,且意境和谐。 王承祖也没想到竟真的对上了! 他内心激动不已,但是面上却镇定的一批。 “无论如何,今日我们爷俩是对上了,这位公子的话作数否?” “你们作弊!不算!”朱安愤怒出声:“最后这下联是他说出来的,又不是你想的!更何况,他才几岁?怎么可能对的出来!” 到底不是靠的真才实学,王承祖心底一虚,气势顿时萎下来几分。 王学洲看着对面气成河豚一样的家伙,有些无辜的看着他:“这很难吗?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夫子讲过怎么对对子,然后看过一些就会了,刚才就那么顺手一试,谁知道就··对上了。” 他手一摊,带着几分无奈:“更何况,一开始我说的就是【我们】能对上!而不是说我大伯能对上,我们爷俩合伙全对出来了,有毛病吗?” “这样,你要玩不起就算了,只当刚才无事发生,你对我大伯道个歉,这事也就算了。” 不过都是几岁的孩子,对面的人也是心高气傲的主,被他一激,顿时怒了:“你说谁玩不起?” 第31章 拔腿就跑 “谁输了不认就说谁,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 了呢···· 朱安肺都快气炸了,他长这么大一路顺风顺水,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 他看着对面那小子的脸,恨不得上去揍一顿,但是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不能丢脸。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我没有不认,我合理的怀疑这对子不是你做的很正常吧?你看年岁也不过五六岁,就算你三岁启蒙到如今也不过才读两三年的书,就连四书都没学完,又怎么对得出回文联?” “看看周围的这些前辈,哪个不比你读书多?他们都对不上你却对上了?你们肯定是提前准备好了下联过来的!” 朱安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话音落下已经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仙鹤居的掌柜也有些怀疑的看着王承祖。 他是记得这位公子之前是来对过的。 之所以印象深,是因为这位公子只对了三副就不行了,被一起来的人狠狠嘲笑了一顿,当时他就觉得这人眼光不好。 而且当时他的那三幅下联可远没有现在对的出彩。 难不成真是折戟沉沙之后,回去得了高人指点,精心准备了下联又杀过来的? 周围的人也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王承祖急的一后背冷汗。 不由得有些责怪自己王学洲说话太狂妄,得罪人。 现在还得他来擦屁股,他轻拭一下脑门上的汗水,“这位公子···” 王学洲拉了一下王承祖的衣角阻止了他的话。 他们两人一个九岁一个五岁,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玩的过火一些也没事,有大人参与可就不好说了。 那小子穿戴不错又和这里的掌柜熟悉,可不能得罪太狠。 所以他没让大伯开口,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你们为什么就不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人比你们优秀呢?” 王学洲背着手一脸老气横秋的无奈,“来,让狂风暴雨来的更猛烈些!你们不信我的话,尽可出题一试!” 朱安冷笑:“那就成全你!等下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谁怂谁是狗。” 朱安日常在家也和父亲经常对对子玩,有些功底,他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看见有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盘荤菜从旁经过,眼睛一亮。 “上联:大鱼大肉吃的欢,肚里乾坤任我翻!” 在楼上的朱县令和周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下来。 里面的人全都正在看热闹,丝毫没注意到后面的两人。 听到儿子出的这个上联,朱县令笑了笑:“临时出这么个上联,也还行。” 周明礼却紧紧的盯着王学洲。 如果学生应付不了,就只能他出面帮一下了。 王学洲也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一旁抱着碗边吃边看热闹的人顿时乐了。 “我的下联是:小葱小蒜伴左右,口中世界乐无边!” 朱安瞪大了眼睛,不服的又说:“以秋为题,我出上联:秋风起,黄叶舞。” “秋月明,白霜凝。” “柳丝轻拂碧波岸!” “桃蕊微绽春风园。” ····· 随着两人的对话,周围的议论声逐渐消失,朱安的脸色也一点点暗了下来。 朱县令和周明礼站在一起沉默不语。 “我输了。”朱安艰难的开口。 开了头后面的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我输了,心服口服!我之前的话也作数,我随你处置,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他做好了被人羞辱的准备。 王承祖这会儿已经晕晕乎乎了,他站在圆台上神情恍惚。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知道大伯是指不上了,于是开口:“你放心,不让你做违背道德之事,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好。” 朱安心中一松,恹恹的点了点头,今日他备受打击。 他无力的冲着掌柜的招招手:“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这里的掌柜,到时候我自会应你的要求。邱掌柜,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邱掌柜点头,恭敬的把人送出门外。 王学洲小跑到掌柜身边:“钱给我就行,饭我能不能留着下次吃?今日时间不够了。” 掌柜的看着还没自己腰高的人丝毫不敢小瞧:“公子放心!小店就在这里,什么时候来都行。” 说完,他让小二拿出二十两银子递过去:“虽说之前也有人对上,但没有公子对的精妙,多出来的十两是今日招待不周之处,请公子见谅。”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天分,邱掌柜有心结交,办起事来自然大方。 这可是多出来十两银子呀! 王学洲自然不会清高的推拒,他坦荡的接了下来:“那就多谢掌柜的了,今日时间不早,我就不逗留了。” 他可得赶紧走了,免得一会儿被大伯想起讨要银子。 他把银锭往自己怀里一揣,拔腿就跑。 王承祖看到这里,才猛然惊醒,顾不上想别的,顿时追出去:“洲儿,你等等!” 王学洲刚奔出仙鹤居的大门,就被人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他大惊,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无果,这才扭头看去,发现抓住他的不是王承祖,而是小吴,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吴哥,您这是做什么?” 小吴下巴一点,王学洲顺着看过去,只见他前面不远,周夫子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 王学洲一路上跟个鹌鹑似的跟在周夫子的身后回到了学堂。 一路上头脑风暴,不停的在想该怎么跟夫子解释自己没学过对子,却在仙鹤居大展身手一事,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应对,结果到了学堂,周夫子只递给了他一本《论语》。 “我知你启蒙书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字也已经熟识掌握,但是基础不可荒废,以后每日除了和大胜他们学启蒙书外,你还要跟着赵行他们一起开始学《论语》,务必要达到熟读、通读和背诵,课下每日写上一张大字,散学后我检查。” “······是。” 他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结果有一种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 “去吧。” “等学生把书抄下,就还给夫子。” 王学洲恭敬的行了礼,这才退下。 等回到学舍的时候,赵行和齐显两人看到他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解释道:“我们俩本来是在巷子口等你的,久等不回正要出去找你,小吴说让我们先回来,你和夫子在一起,我们这才回来了,你没找我们吧?” 第32章 为什么会这样 两人显然是担心他们先回来一步没等他,怕他生气。 要不是两人解释,王学洲都把两人忘记了,他有些尴尬的说:“我大伯遇到点事,这才走的有些急,后来遇到了夫子,我就跟着他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找你们。” 两人一起松了口气:“那就好!” 赵行一边叹气自己倒霉一直没有收获,一边去洗漱了,齐显也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等待着明日散学就回家。 王学洲直接把大伯抛之脑后,倒头就睡。 ······· 朱安没精打采的回到了县衙后院,刚进门就看到父亲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慢吞吞的走过去行礼,“爹。” 朱县令看他这样心中一乐,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今日感觉如何?” 朱安有些不高兴的拉直了嘴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今日您就在楼上,肯定看到了全程,想笑话孩儿笑便是。” 朱县令品咂了一口茶水,悠然开口:“我早就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永远不要轻视任何对手,今日栽了吧?” “我自三岁得父亲启蒙,五岁便已在老家跟着举人老师进学,至今八岁通过府试,今年九岁就在备考明年的院试,虽不敢说是惊才绝艳,但夫子也曾夸过我天资非凡,可今日那小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家境也贫寒,不管是他的起点还是夫子,应该都不如我,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天资卓越到随随便便都比我强?” 看出今日的事情对儿子的打击有些大了,朱县令正了正脸色。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曹冲六岁称象扬名于天下,骆宾王7岁以诗成名,安哥儿,这世上从不缺天资出众之人,你虽在这个年纪便已取得童生之名,但放在那些大族内也只是中上水平,所以不能小看任何人,哪怕是处处不如你的。” “古往今来天资不俗者大有人在,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对你来说科举只是稀松平常,对他们来说却是逆天改命的机会,需得拼尽全力才能鹤立鸡群,将来在这条路上你会遇到无数个这样的对手,所以千万不能小瞧,也不能懈怠。” “但我儿更不必妄自菲薄,今日那孩子确实天资不俗,但也未必是随随便便,他那夫子我认识。” “虽然只是一位秀才并未取得举人、进士功名,但学识却不见得比那些人差。” 朱安精神了一些:“爹为何这样说?” 朱县令叹息:“那个孩子的夫子叫周明礼,来自禹杭周家一族,那边有‘家家礼乐,人人诗书’的风气,根本不是咱们这边能够想象的,文风如此昌盛,可想而知那边的学子有多艰难。” “一整个禹杭有十个府州,几千位秀才,每次乡试的名额却只有40个,平均一个府州才4个名额,不仅要拼学识,还要拼人情世故、过硬的身体、才气名声这些,这位周夫子就是差在运道上···” 朱县令神色复杂,没有再说下去。 朱安已经吃惊地追问:“那他怎么来这?” 不是说雍州不好,而是雍州距离禹杭不仅远,风气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是别人的私事,为父不便多说。”朱县令看着儿子认真道:“明年院试,过与不过都不重要,你才九岁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次只是攒个经验罢了,为父将你接来还是那个打算,想让你跟着周夫子读书,今日你可曾有改变想法?” 朱县令之前刚提了一嘴,哪知道儿子听说夫子是个秀才就立马生气了,根本不听解释就果断拒绝。 现在经历了这事,朱县令相信他肯定有所改观。 朱安这次没有强烈的反对,只有些不太乐意的说:“我院试还没考呢,怎就断定我考不上了?” ····· 一夜无梦,王学洲第二天精神饱满的踏进学堂里。 和往日不同,今日进门周夫子在学堂里环顾一周,沉声开口:“今日能坐这里的,都是奔着科举去的,我就直说了。” “对你们来说,科举才是正途,其他的不过小道尔。” “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莫要因小失大,今日为师送你们一句话: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 “我说这句话是劝你们,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要认真对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任何的小疏忽都有可能对你们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望你们谨记。” “是!” 学堂里的人整齐答应。 赵行和齐显两人心中忐忑,羞愧的低下了头。 他们觉得,夫子应该是在说他们散学后把时间花在了外面,这是在点他们吧? 王学洲也听出来了,但他想法不同。 他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是没办法坦然的吸着家里人的血坐在这里安心读书两耳不闻的。 读书固然重要,但钱也是重中之重。 只要他不影响了学业就成··· 正想着,就感觉到周夫子的眼神看了过来,他立马回神安心听讲。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从周夫子说完那番话开始,就盯上了他,看他非常紧。 比如,今日他上午熟悉完《幼学琼林》,按照周夫子的要求背诵内容,熟识了上面的字,还要练字一遍。 下午就跟着赵行他们学《论语》,不仅要通读内容,还要背诵释义。 看的吕大胜瞠目结舌,课间猥琐的凑过来问道:“你怎么得罪了夫子?今日怎么被针对的这么惨?” 王学洲一个上午的学习量,就够他学一天了,更别说下午的课业。 就连郑光远他们的耳朵都忍不住竖了起来,想知道怎么回事。 王学洲送了吕大胜一个白眼,抱起论语大声的念了起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吕大胜看他这样,顿时撇过头:“哼!不说我也早晚都知道!” 今日散学是休沐的日子,其他人都迫不及待的跑出学堂,王学洲却还要完成一张大字后才能离开。 此时的一张大字,可不是写一个大点的字在上面。 而是一张大字,上面可以写二三十个字,想来是周夫子考虑到他的年纪,给他安排的写字量并不大。 笔墨纸砚珍贵,他拿出来小心的按照夫子教的研墨、蘸墨、下笔,在黄色的竹纸上郑重的落下一笔,然后—— 就看见那一横的边缘像是长了倒刺一般飞快的晕染开。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用的笔墨纸砚都太差了···· 他更加小心的下笔,终于写完了三十个字。 初落笔在纸上,上面的字虽然不太美观,但没有出现变成一团墨,或者横批竖捺分家的情况。 王学洲看的还算满意,把大字交了上去。 周夫子闭上眼重新睁开,语气温和的对他说:“写的挺认真,回家去吧。” 王学洲脸上一喜,乖巧行礼:“夫子再见。” 看着他走远周明礼立刻将字丢在一边起身,喃喃自语:“实在伤眼!我得洗洗眼睛去····” 第33章 打死算求 等王学洲高高兴兴的跨出大门,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等在那里。 王承祖看到他出来,脸上露出七分惊喜,两分亲切,一分讨好的笑容:“洲儿,今日大伯来接你回家。” 王学洲忍不住把自己的裤腰又勒紧了些,才走上前,“我爹呢?” 王承祖上前要拿他的挎包:“你爹在家等着你呢,想必这几日你读书也辛苦了,来,大伯给你拿着东西。” 王学洲任由他把自己的小挎包给拿走,没有动作。 回家的牛车上,王承祖将他的小挎包摸了一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那二十两银子,又苦于牛车上还有其他人开不了口。 一直等到两人下车,他这才按捺不住将王学洲拉到了一边就要上下其手。 “大伯,你这是干啥?” 王学洲明知故问。 “你说呢?你一个小孩子拿那么多钱做什么?昨日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是遇到了你夫子,我说什么也不能饶了你。” 王承祖扯不开他的裤腰,顿时眯了眯眼睛,正要用力手下的人突然像条泥鳅一样扭开身子跑了。 “杀人啦!王家老大杀人啦!!!” 王学洲一边大喊一边跑。 王承祖的脸由绿到青:“你给我站住!” …… “阿爷!阿奶!爹!娘!”王学洲跨进大门,一嗓子把老刘氏从灶房吼了出来。 见到人,她脸上一喜,然后黑着脸骂道:“吼这么大嗓子做甚?差点把老娘吓的一哆嗦,半袋子面全倒出来了。” 张氏紧跟其后,见到儿子脸上露出喜意,忍不住为儿子说话:“娘,今日丑蛋回来,面多些就多些吧!嗓门大说明他壮实呢!” 王学洲嘿嘿一笑:“那当然,我们每日都跟着夫子锻炼身体!我现在都会打五禽戏了!” 他说着摆出几个姿势给两人看。 老刘氏看着孙子上蹿下跳的表演,忍不住开口:“这啥夫子啊,净教些没有用的。” “娘这话可说错了,这刚好说明我眼光不错,给我家丑蛋找了一个好夫子!”王老头父子四人从门外一起进来。 王承祖一进门就不停的给王学洲使眼色,他只当没看见。 “这考试没个好身体,学的再好也没用!考试要是遇到个刮风下雨,那身子扛得住吗?就是这样才好。”王承志喜滋滋的。 王学洲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爹,这话说的有见识!” “那是,你爹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老刘氏眉毛倒竖:“这话是说我没见识?” 王学洲讨好一笑,伸手往裤子里一掏,拿出了两个十两的银锭递给老刘氏:“阿奶,这是我和大伯孝敬你和阿爷的。” 这一举动把王家人都给惊呆了。 不一会儿,王老头就把家里所有人喊到了堂屋里坐下。 王学洲绘声绘色的把昨日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一点都没替王承祖遮掩。 满室寂静。 王家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着:难道丑蛋真是什么文曲星转世不成? 只有王承祖身子不断后退,往门口摸去。 “我也要去城里念书!我也要去!” 王学文听完呆了一下立马大喊,“我去城里念书肯定也能挣钱!我也要去!” 他的话让王老头立马回神,看到王承祖站在门口,他脱了鞋子就砸了过去:“老二老三!给我抓住老大!” 王承志和王承耀立马扑上前把王承祖按倒在地。 “你这个不孝子!是要气死老子才甘心啊!还敢去赌坊?今日老子干脆打死你算求,省的你以后拖累家里!” 张氏听完眼睛一转,跑去拿了一根小臂粗的棍子进来递到王老头手上。 老刘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氏一脸怒容的解释:“爹娘,真不是我狠心!大哥再这样不着调,拖累学文就算了,要是再拖累了我家丑蛋怎么办?” “丑蛋上学到现在,不仅没花家里原本的钱,还能挣钱回来!读书也比学文强得多,将来老王家就指着我家丑蛋,要是被大哥给扯了后腿,打一顿都是轻的!” 王老头听完咬牙下了狠心,拿起棍子朝着王承祖打去:“你这个祸害!自己不争气就算了,你是要拖累死我王家啊!将来到了地下,我还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爹!你听我解释···嘶····爹!娘!” 王承祖杀猪一般的叫声响起。 高氏咬牙切齿的看着丈夫没有上前拦着。 这死人!上次害了儿子还不够,还想拖累儿子!真恨不得公爹给他打死算了! 儿子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爹!害得他们现在处处落二房一头。 高氏想着,气的坐在那里垂泪,毫无往日的气焰。 王学文看到爷爷发怒,顿时吓的不敢出声了。 老刘氏心中也是百般滋味,沉默不语。 王学洲看了一会儿觉得也差不多了。 他爷总不可能打死自己的亲儿子,真打的太狠老两口不仅心疼还要花钱看病,不值当。 “阿爷,县里马上要服徭役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个的。” 什么?服徭役? 王老头父子四人顿时安静了。 还能安稳坐着的三房一家顿时紧张起来,马氏着急的问:“确定吗?什么时候?” “日子快了,这次要去临兴镇修桥,而且今年的免役钱是五两,虽然涨了一些,但我昨日挣的这些足够了,今年就别让家里人去服徭役了吧?” 按照王家的规定,今年是轮到了王承耀服徭役。 修桥! 听到结果的马氏,顿时脸色苍白了起来。 “消息是我同窗家里在县尊大人的夫人那里听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王学洲怕家里人不信,又补充了一下。 王老头晃了晃身子,顿时松开了手中的棍子。 第34章 哥就指望你了 知道这个消息,王老头顿时坐不住了,他原本已经踏出了家门去通知消息,想了想把王学洲也带上了。 王老头存了几分炫耀的心思,带着王学洲从兄弟家里一路通知到了村正和族老那里,每次说到消息的来源,都会把王学洲推出去让他解释一遍。 王学洲老老实实的叫人,长辈问什么说什么。 半天下来,终于在他嘴巴都要说干了的时候,王老头带着他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王老头心情莫名的不错,轻声哼起了小调子。 “丑蛋,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今日带着你出来?” 王学洲心说,应该是为了炫耀吧? 每次当他说消息出消息的来源时,村里的人都要夸他一顿,同时王老头的脊背也会挺直几分,脸上带着骄傲。 只是这话如果说出来,他的屁股可就要遭殃了··· “我不知道。” 听到了王学洲的回答王老头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爷爷肯定是为了吹嘘,事实上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早些年你大伯去考试,村里的人也出了些钱的,但是后面这么多年你大伯实在不成器,没有一点进展,我和你奶又不甘心放弃,继续供着,害的家中日子越来越差,村里说闲话的人可不少。” “今日爷爷确实扬眉吐气了一点,不过也是在为你考虑,如果你以后也要走上这条路,有了今日的这遭,以后你在村里的名声也能好一些,等出去考试了,别人掏钱也能痛快一点,不至于让你大伯连累了你。”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王老头,这是支持他走科举了? 王老头看见他这眼神,没好气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那什么眼神?虽说我和你奶奶是偏心了一点,但家中一共就三个孙子,我还能不盼着你好?原先是家里的情况不允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王老头在心中暗暗说道。 现在他看出了小孙子的潜力,已经下定决心要全力栽培。 王学洲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晚上吃过饭,他照常检查了家中几个兄弟姐妹认字的进度,然后按照学习程度给了奖励和惩罚。 王学文在一边看的鼻子直哼哼,对于堂弟家里家外的摆威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王学洲看的直佩服。 这孩子心理素质杠杠的。 上次被亲爹踹一脚躺床上了两个月,好了之后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见伤心和落寞。 晚上一家五口在屋子里对着王学洲嘘寒问暖,从学堂里的一日三餐,问到了学的什么。 他也不觉得絮叨,把学堂里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的告诉给几人。 张氏心疼的把他揽到怀里:“你这夫子也太过分了!凭啥只给你学这么多东西?脑袋还受得住不?” 王承志看到儿子靠在自己媳妇胸前,一把将他拉出来,“这说明人夫子看重咱家孩子,不然咋不这样对别人?他肯定是觉得咱家丑蛋比其他孩子聪明,能学这么多!” 张氏一听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又激动起来:“这夫子有眼光,我就说你们老王家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咱丑蛋!” 顿了顿,张氏想到了什么,脸拉了下来:“你大哥这几年越来越不着调了,这次是丑蛋撞见了他,没去成赌坊,要是以后没人看见了咋办?那玩意儿是能沾上的吗?到时候家底都给他败光了,咱们丑蛋拿什么读书?” 王承志脸色也凝重下来,“不行,我以后得注意着点大哥。” 两个大人在那里说的起劲儿,三个孩子也聊的开心。 王邀月有些向往的问道:“小弟,仙鹤居长什么样?里面气派吗?” “可气派啦!酒楼足足有三层呢!大门口····” 王学洲尽量详细的和姐姐说着,毛蛋听的也十分认真,等王学洲说完,他遗憾的说:“要是大伯没骗咱们,我去了里面学艺,回来还能给你们尝尝里面的吃食呢!” 张氏听到,扭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乖儿子,别急,回头娘去你外祖家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别的。” 王学洲看着哥哥心中一动,想到了那个公子还欠他一个要求。 那人一看就和仙鹤居有关系,说不定能找他帮忙呢? 想到这里他问道:“哥,你喜欢做饭吗?想去仙鹤居学艺吗?” 毛蛋挠挠头:“平时都忙着下地哪有功夫干别的,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学会了做饭,以后不缺吃喝,还能时常吃到好东西,为什么不喜欢呢?” 王邀月在一边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这话说的···没毛病。 想想也是,乡下的孩子根本谈不上什么兴趣爱好。 “那你等我消息,我帮你想想办法。” 事情还没找人说,王学洲也不敢夸下海口。 “行,那哥就指望你了。” 毛蛋笑嘻嘻的根本没放在心上。 ·····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王承志把他送回学堂的时候,犹犹豫豫的从兜里掏出来二十个铜板不舍得递过去:“给你零花,留着买需要的东西。” 王学洲诧异的看着他:“娘给过了,您钱从哪来的?” 王承志眼神躲闪:“给你就拿着,爹在家会看好你大伯的,你安心读书就是。” “您···该不会藏私房钱了吧?” 王承志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这次开学,齐显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人看上去舒展了许多。 虽然还是一样话少又沉闷,但是同窗之间聊天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的附和几句。 只是等散学之后,赵行和齐显两人对于灰坑的热情却下降了不少,不想再出门。 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和王学洲的关系突飞猛进,得知他要去一趟仙鹤居办事,自然陪着他出了门。 两人在门外等着,王学洲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找到邱掌柜说明了来意。 邱掌柜抱歉的看着他:“最近公子正在闭门苦读,准备明年的院试,恐怕不能来见小公子了。” 王学洲闻言有些失望。 “不过,就这点事,我能替那位公子答应下来。”邱掌柜的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 第35章 腿断了 王学洲心情飞起:“那就多谢掌柜大叔了!” “此事虽然不难,但毕竟是拜师学艺,公子最好还是让两人见上一面为好,两厢情愿才是一桩美事,您说呢?” 邱掌柜看他年纪虽小,说话办事却有条理,也没糊弄,像大人一般和他对话。 这个道理王学洲自然是明白的,自愿收徒和被逼收徒,这两者教的时候完全不同。 “邱掌柜所言极是!等我回家告知父母,十日后再郑重登门。” 得到了邱掌柜的承诺,王学洲也识趣的没有继续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 大乾朝虽说‘士农工商’商居末尾,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商人科举。 事实上除了隋唐和宋初,其他朝代都是允许并且支持的。 让王学洲感叹的是,人家九岁就已经在备考秀才了,而他今年五岁费了不少力气才堪堪获得一个读书的机会。 羊水真是人生最大的分水岭···· 回到学堂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他没有再想别的,每天都十分努力。 周明礼看的十分欣慰。 心中暗道:此子果然悟性不错,上次说的应该是听进去了。 既然对方有心向学,那他不妨再多教一些。 周夫子的眼神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课间,看到周夫子离开,吕大胜立马瘫在了座位上:“王丑蛋!我恨你!” 瞥了小胖子一眼,王学洲淡定的蘸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我说你呢!你还有心情练字!”吕大胜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气的直磨牙,“你得罪夫子就算了,咋还连累我们呢?这几日夫子教的明显比以前多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回家都秉烛夜读?” 说起这个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有些吃不消,连连附和:“我们也是!” 赵行和齐显两人心虚,没敢作声。 王学洲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卷!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他震惊又痛惜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点都受不了?” “你们……唉!我没想到你们不行!真让人失望。” 吕大胜大怒:“你说谁不行?小爷这就让你看看我行不行!” 他抱起书大声朗读起来。 ···· 到了休沐回家那天,王学洲满脸高兴的准备回家把仙鹤居的事情告诉给家里。 刚到家就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王承志和王承耀都去服徭役了。 王承耀去,是为了省下那五两银子的免役钱。 王承志去,是为了挣那五两银子的免役钱。 他赚来的那二十两银子,不仅没有改变家里的境况,相反还让王承志看到了他的潜力,更加卖力的赚钱,就连替人服徭役的活都接了下来。 人已经离开,无力改变什么。 王学洲愣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说不难受是假的,他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没有功名,他只是一个孩子,在家中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没有功名,他也无法真正的让家里彻底的摆脱徭役。 晚上他怏怏的把仙鹤居的事情告诉给了张氏,毛蛋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回是真的吧?” 他点点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王学信和王邀月两人不可置信的拉着他,一人捏着他的半边脸稀罕:“厉害厉害,我家丑蛋读了书变得真厉害。” 张氏喜的快要晕过去了,狠狠掐了两把大腿才接受这个现实,连忙下床去找王老头和老刘氏商量。 第二天张氏就带着他们赶往了仙鹤居。 进门被邱掌柜安排在了一间包间内和大厨会面。 一开始对方还有些不太情愿,见了人之后问了几个问题就痛痛快快的收下了。 张氏赶紧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对方心中就更加满意再无隔阂,当天就把人留下来帮忙了。 了却一桩心事,王学洲抛掉杂念专心念书。 只是间隔十天再次回家时,他的心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大伯王承祖—— 腿断了。 是真的断了,被人给打断且就算接上也要跛脚。 起因还是之前他惹下的风流债。 那丽娘什么都没捞着被送走之后自然不甘心,养好了身体就找上了王承祖要赔偿。 可王承祖自身难保,被王老头和老刘氏几乎是断了银钱,自然拿不出赔偿银子,于是灵机一动,反过来说丽娘是有目的的勾引他,又妄图进他家门,还骗他怀孕,对他造成了伤害,让丽娘赔他钱。 对人言辞羞辱了一顿,扬长而去。 这一番操作彻底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丽娘回家找到自己哥哥说了这事。 对方一听立马大怒,竟敢不经他允许,就把他妹子给糟蹋了! 于是对方蹲了几天,找到了王承祖之前的同窗,也就是那位张兄引他去赌博,找人做了局,打算让王承祖倾家荡产,不扒他一层皮下来不罢休。 结果被王学洲坏了好事,对方压根儿没进去赌坊。 后面王承祖身边又一直有王承志盯着,对方又跟了几天,眼看着不耐烦打算对两人下手的时候,王承志服徭役去了。 那这还等什么? 对方毫不犹豫的对着王承祖下手了。 找准机会把人拖进死胡同里,打断了王承祖的腿,又对着人好一顿磋磨,剩下一口气让人送信给老王家拿五十两去赎人。 并且对方算准了老王家还有两个读书人,是绝不敢大张旗鼓去报官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王老头和老刘氏再怎么恨铁不成钢,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去死。 更不敢将此事张扬开坏了名声。 毕竟家中还有王学文和王学洲两个读书人要走科举,此事一旦传扬开,就是现成的把柄。 于是王老头带着大爷爷家的两个堂伯伯,去把人赎了回来,以防对方再拿此威胁,两方还特此立下字据,写下事情原委并注明到此为止,以后不得再拿此事互相威胁。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浑身透露着颓废之气的王承祖,王学洲不知道是该庆幸他爹去服徭役了,还是该为大伯的断腿而难受。 但他知道,他必须得努力学习,早日考取功名,才有保护家人的资本。 经过此事,大伯算是彻底的老实了下来,高氏整日以泪洗面,王老头和老刘氏也愁容不展。 家中痛失五十两银子,其他人的心中自然都不痛快,整个王家沉浸在一片压抑之中。 时间掠过八月进入到了九月底,王承耀和王承志也服完徭役回来了,虽然两人瘦了整整两大圈,但至少生命无碍。 听说了家中的事情兄弟俩当即愤怒的就要出门找那丽娘的亲哥报仇,被王老头给喝止住了。 他苦笑一声:“此事到这结束了!你们以为那吴老虎敢这么猖狂是为什么?他背后有人!咱们家无权无势如何招惹?还不是老大不争气!惹下这样的风流债,现在腿断了也好,至少以后不会出去闯下大祸。” “你们不为自己,总要为丑蛋考虑,一旦被抓到了牢里,丑蛋以后还考不考了?” 两人顿时僵住。 科举报考是需要考生家中三代之内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 有了王承祖的经验,这点王家人自然是知道的。 第36章 初闻科举 家中的事情对王学洲影响不小,他回到学堂整日埋首苦读。 原本需要学习一年的启蒙书,他缩短到了三个半月,已经开始正式跟着周夫子学习四书五经,从《论语》开始。 到了这里,他学习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和启蒙书不一样,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之后,里面的所有内容和释义不仅要背的滚瓜烂熟,还要融会贯通才行,毕竟到时候考试考的就是这些。 虽说上辈子学过一些,但只一本《论语》全文一万六千字,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他可没有全学过,并不敢马虎。 不知不觉间,他也早起晚睡,加入了卷的行列。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天气的变化,吕大胜又开始流起了鼻涕,还未踏进学堂王学洲就听到了他呲溜呲溜吸鼻涕的声音。 “你们猜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啥了?!”吕大胜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说道。 “马车有啥稀奇的,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你可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能没见过这场面?” 刚才郑光远和夏千里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学堂门口的马车,看吕大胜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 吕大胜也不生气:“马车不稀奇,可那是县尊大人的马车!我还看见他带着一位公子去找夫子了,你们说,他不会来求学的吧?” “啊?” 几个人都震惊了。 他们夫子虽然不错,但只是一个秀才啊! 朱县令可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再不济用点特权,把自己儿子塞进县学里旁听,那里面举人也能找出来几个,何必要···· “小道消息,朱县令是大前年调到咱们白山县来的,咱们夫子也是差不多时间来的这里,两人此前应该认识。” “而且,听说朱县令的小儿子,八岁就考上了童生,今年十岁已经参加过院试了!此人之前一直在朱县令老家跟着举人夫子进学,今年考完院试才被朱县令接过来。” 王学洲好奇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吕大胜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擦到自己身上:“偷听我爹说的。” 赵行咋舌:“十岁就这么厉害了!” “这么厉害那他怎么可能来咱这读书?你可真能胡说八道!” 夏千里觉得吕大胜异想天开。 “那不然他来干啥?串门啊!”吕大胜不甘示弱的怼回去。 “说不定人家来玩呢!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免得等下又挨手板。” 夏千里说完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周夫子带着人朝这里走来,飞快把书竖起来开口:“夫子来了!” 王学洲朝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周夫子身后跟着的那位小公子。 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青衿服,沉着脸朝这里走来。 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看了过来,瞪了他一眼。 原来是他! 王学洲一下子就想起了两人打赌的画面,然后他淡定的扭过了头。 手下败将而已。 周夫子带着人进门,言简意赅的介绍了一下,“今日起,这位公子就要暂时跟你们一起在学堂里学习,你自己介绍一下名字。” 朱安背着手,眼神往下扫了一眼:“我叫朱安,今年十岁,是我爹让我过来这里的,我勉为其难的在这里凑合凑合。” 这番话说完,其他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这人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们夫子? 周夫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往后面一指:“你先坐在那里,稍后我让人把桌案摆上。” 朱安看都没看那位置一眼,指着王学洲的位置说道:“我要坐那!” 话音落下,吕大胜有些忍不住了:“那是丑蛋的位置,你没看到已经坐了人吗?” 其他同窗脸上都有些不开心。 虽然还没接触,但是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能看出这人有些难搞。 “看到了,那又如何?” “不如何。”王学洲直直的看过去:“朱同学是因为去年的事情心有不平,这才找茬吗?” 吕大胜吃惊地看着他,眼中写满了求知欲。 “嗤,上次那点事情我早就忘了,我就是看你这里视线好,想坐。周夫子,你不会不同意吧?” 朱安直勾勾的看着周明礼。 王学洲顿时明白了,这是冲着夫子去的。 周夫子转头看着他:“公子看不上周某心有不忿,大可自行离去,不必在这里刁难我的学生。” 朱安傲然:“我听我爹说夫子才华横溢,这才同意过来试试,我身为男子,岂能出尔反尔?只是要想让我听夫子的话也可以,您得让我佩服!” 周夫子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着他,颇感兴趣的说道:“才华横溢不敢当,不过教你应该还难不住我。” “大言不惭!”朱安撇撇嘴,并不相信。 周夫子屈指扣了扣他的脑袋:“想知道你此次为何落榜就先去坐下!” 听到这话,朱安身躯一震,顿时老实了下来。 小吴进来摆好桌案,周夫子扫视一圈才正式上课。 “今日,先不授课,我先和你们聊聊科举。” 听到这话除了朱安全都精神一震。 他们读书就是为了这条路,可是求学这么久,对于科举一途上仍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你们苦读多年,第一次参加的考试名为童试,也叫小试,只有通过了才有资格参加院试,院试通过后才有资格科举。” 几个人震惊住了,夏千里举手,“夫子!考过了秀才,才只是有资格参加科举吗?” “没错!”周夫子点头,“只有通过童试、院试,才算是进了学成为秀才,也才有资格正式参加科举。” “首先,童试分别要通过县试和院试,县试由知县主持,一般都在春秋两季,看情况进行·····” 王学洲听的十分仔细,毕竟之前只是听说过,现在夫子说的可是实打实的经历。 也难怪大家都喜欢找名师求学,就这个经验就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朱同学,把你这次的考试题目说一下。” 朱安正百无聊赖的听着他在上面侃侃而谈,有些不屑。 听到他点名,这才不情不愿的把今年院试遇到的题目说了一遍。 其他的倒还好,说到最后的八股文题目时他有些生无可恋。 题目只有四个字:《诗》三百篇。 第37章 维护关系 听完了题目,其他人顿时感觉抓耳挠腮一般难受。 这题目出的完全不理解其意。 周夫子微微一笑:“你来说说你怎么破题的。” 朱安不满的瞪了周夫子一眼,这才慢吞吞的说了出来:“《诗》三百者,乃雅颂之章,经纬乎道德,苞罗乎万象····” 拿到题目的时候他脑子懵了一下,略作思考就从赞颂《诗》三百来破题。 他自认为自己引经据典,歌颂圣人功德,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毫无错处,结果竟然没中! 周夫子听完摇头:“如果我是你,我会从《论语·为政》篇,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来破题。” “我会答:圣人约《诗》之为教,不外乎使心得其正而已·····” “虽然一样都是围绕着《诗》三百来歌颂圣人之德,但题目的核心,却在于‘劝善惩恶’的教化之意而非《诗》三百本身。” 朱安恍然大悟。 他当初也有想到《论语》中的这句话,可完全没想到从此处破题…… 他脸上有几分懊恼,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这如果换成是他们,只怕也…… 看到新来的学生萎靡下去,周夫子一下子舒爽了。 这才看向其他人:“今日这些就是为了警醒你们,只有扎好了基础,才能融会贯通,将来在这条路上走的更长远,考试的内容出自四书五经,只是四书的总字数就在十七万字左右,你们如何能看到题目就知道它出自哪里?” “唯有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你们才能在看见题目的那一刻就明白它出自哪里、有何深意,才能从容的破题。” “关于如何破题以后再讲,现在,你们就跟着我老老实实打基础。” 王学洲听的头皮发麻,这比上辈子的高考可难得多。 他需要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才能在这里争出一片天地··· 周夫子以朱安为例,对他们的一番敲打十分有效。 半天下来,没人在课上做小动作,全都认真又努力。 等夫子一走,课堂里的气氛顿时一松,郑光远几人悄悄往后看去。 朱安正坐在那里臭着脸,心情不太美妙。 吕大胜呲溜着鼻涕凑到了王学洲的身旁,“丑蛋,你和新来的怎么认识的?他为什么是你手下败将?” 他的声音并不低,整个屋子立马安静了。 王学洲看向后面,朱安正盯着他,用眼神威胁。 “不认识,见过面而已。” 王学洲没说那么多。 他自己有些心虚,夫子到今天还没提过对对子的事情,好不容易就这么过去了,他可不想再提起来。 更何况他哥能去仙鹤居做学徒,还是靠朱安的面子,他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 听到他没拿此事出来炫耀,朱安的脸色好了一些。 吕大胜听完有些伤心:“丑蛋,咱俩不是天下第一好了?你怎么能跟那小子有秘密?” 震惊! “····首先,咱俩啥时候天下第一好了?其次,我和他不熟。” 朱安眼神轻蔑:“小胖子,你怎么跟妇道人家似的这么八婆?” 吕大胜转头看着他:“关你屁事!” “你——” “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大家都是同窗嘛!我叫郑光远,过完年刚8岁,以后希望咱们能好好相处。” 郑光远笑呵呵的打断两人的争执。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安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想第一天就把几位同窗得罪个干净。 “只要你们不惹我,我一般不会生气。”朱安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应下来,但态度软化了不少。 王学洲有着鄙视地看着他:“不就是落榜!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就是,你才十岁的年纪就能参加院试,都不知道比别人强多少了,竟然还为这点小事不开心,也太小心眼了。” 朱安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虽说对方语气不那么明显,但他还是在里面听出了赞美之意。 来自对手的承认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他的心情一下子好像没那么差劲了。 他故作正经的解释:“我今日,也不是冲你们··” 他刚在老家落榜就马不停蹄的被亲爹催促着回白山县,到了这里一点安慰都没收到,又被押着送到这里,让一个原本他看不上的秀才来教他,心里能痛快就稀奇了。 吕大胜哼了一声:“你心情不好也不能乱冲着别人发脾气吧?我们又不是你家的奴才。” 朱安平复了心情之后,自觉理亏。 他扬起下巴说不出道歉的话,“大不了今日我做东,散学之后请你们去仙鹤居吃一顿,如何?” 夏千里和郑光远对视了一眼:“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也没怎么着我们··” “去!干嘛不去?”吕大胜激动地说:“反正他不差这点钱,今日我们就好好的宰他一顿!那可是仙鹤居哎,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我爹没事就喜欢往那里跑,听说吃饭的时候还有说书的呢!” 吕大胜平日里没多少机会往那里跑,现在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弃,怂恿着其他人一起去。 都是相当的年纪,平常再怎么认真读书,也有想玩的时候。 被吕大胜一怂恿,几个人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一到散学的时间,就相携着赶往仙鹤居。 到了那里邱掌柜亲自迎了上来。 朱安摆摆手,熟稔的吩咐:“三楼给我们一个包间,再把招牌菜全上一份,今日我要招待一下同窗。” 他现在也想通了。 周夫子的学问看上去还不错,以后说不定就在这里求学了,那和同窗之间的关系自然不能太差了,以后说不定还是同僚呢! 官场上除了亲戚朋友,就属同门之间的关系最为亲近,他得维护好关系才行··· 朱安年纪虽小,但是半天下来就已经考虑到了以后。 他有这个自信,将来自己一定能考上做官。 邱掌柜得了他的吩咐,很快就把饭菜上齐了,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只让人上了一壶茶水过来。 朱安端起一杯茶水,爽朗开口:“今日是我有些唐突了,我以茶代酒给几位赔罪!”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王学洲。 其他人天赋如何他不确定,但是这位他却是有些看好的。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王学洲干脆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之前种种一笑了之,以后都是兄弟!”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 第38章 下场试试 说起来人的圈子果然重要。 要不是他爹一力促成他来城里念书,他一个农家子怎么会认识地主家的儿子,又怎么和县令家的公子平起平坐? 还真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啊··· 吕大胜有些好奇的看着朱安。 “我听我爹说你之前在老家不是有个举人夫子吗?你爹怎么会让你来这里念书?” 其他人也很纳闷。 那可是举人啊!居然就这么撇开了。 “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可我爹一定要让我来,没办法。” 朱安表示无奈,“不过今日跟着听了一天,周夫子讲课比我之前的夫子好一些,没有那么枯燥,反正还能听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今日说什么都要回家闹一通,让他爹收回打算。 “那看起来我们夫子是真的不错,令尊都认可。” 赵行这话得到了一致赞同。 吕大胜听完也就不在意了,他看着桌面上的饭菜肚子咕咕直叫:“别说了,快吃快吃!” “啊!这个粉蒸肉,肥而不腻,好吃好吃!” “尝尝这个笋尖,爽脆可口····” 原本大家还都有些矜持,可吕大胜吃起来完全跟自己家一样,把其他人也带的敞开了肚子吃起来。 这顿饭简直是王学洲重新投胎后,吃的最好的一顿。 吃的他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该死的、令人怀念的饭馆味儿! 一顿饭下来,几个人也知道了仙鹤居竟然是朱安母亲的产业,难怪他对这里如此熟稔。 王学洲心中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楼下的说书人到了上工的时间 ,也尽情尽力的卖弄起了自己的嘴皮子,一人担任几个角色,语气声调各有不同,学的惟妙惟肖。 其他人都看的十分投入,只有王学洲还有心情吃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说书人语气诙谐,口技了得,他都不想听下去了。 听了半天就是一个落魄书生和美娇娘的故事,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你不喜欢?”朱安扫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其他人看上去都听的兴致勃勃的,怎么他摆出这副表情? 大家年纪差不多,口味差这么大吗? “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在脑子中想的故事比这个有意思。” 王学洲的话让朱安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说说你平时都想的什么故事?” 说起这个,王学洲看着朱安的眼神可就亮了起来,“故事发生在一个小乡村,有一个叫王阳的孩子父母双亡,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这天···” 他上辈子看过的小说那可就太多了,脑中随便一想就编出来一个开头。 讲的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吃着村子里的百家饭养大,在村子被邪修屠了之后踏上修真界复仇的故事。 “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王阳答应了一眉道人跟着他走,只见对方挥了挥衣袖,一柄飞剑就停在两人面前,一眉道人卷起他向着天际飞去,一艘三层楼高的飞船停在前方····” 不知不觉间几个小伙伴都看着他沉浸其中。 王学洲却不出声了,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然后呢?”吕大胜迫不及待的追问。 “然后我今天累了,有机会再给你编点。”王学洲笑嘻嘻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还得留着吊胃口,把朱安这小子给钓上钩呢。 “啊啊啊啊!!为什么关键时候没了!”吕大胜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求着王学洲再给他编一些。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都期待着小胖子能再挖一些出来,可王学洲的嘴巴比蚌壳还紧。 直到几人散去,故事还是停留在了那里。 一顿饭的功夫,就让几个人的关系好了不少,朱安也安心的留在了上善学堂里念书。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又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王学洲学堂家里两边跑,整个人很快就抽条了起来,身子长高了不少。 家里看他读书辛苦,回家的时候想着法的给他补身体。 他早已摆脱了之前农家穷小子的模样。 脸庞因为许久没有下地干活而变得白皙,五官因为逐渐张开而变得清秀起来,气质斯文,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俊秀小书生模样。 哥哥毛蛋在仙鹤居学了三年的手艺,已经开始逐渐掌勺,也有了工钱。 大伯王承祖腿好之后变成了跛脚,科举无望,颓废了一年后重振旗鼓,把王家的后院用墙砌开,盖了几间茅草屋教孩童启蒙。 收的束修不高,一年不过五百文,渐渐的还真的收了几个学生。 为此,王老头和老刘氏欣慰到抱头痛哭。 三婶马氏,也在这三年里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娃,至此扬眉吐气,也不像从前那般任劳任怨。 家中的日子虽说没有大鱼大肉,但日子逐渐的好过起来。 因为王学洲已经开始自己负担自己读书的花费了。 三年前他用一个玄幻小说的开头,一点点的钓到了朱安这条大鱼。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口述,一人书写,拿去给仙鹤居的邱掌柜看。 对方看了之后觉得故事新颖,立马试着让说书的人开始在仙鹤居讲了起来。 不过几日的功夫,仙鹤居就场场爆满,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王学洲也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五十两! 但是和家里人说的时候他却保留了一部分。 因为他怕自己过于优秀而被家里人不能接受。 三岁那年被拉去道观给灌下的那碗符水,已经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这两年靠着那本《仙凡之别》的收入,他给家里一部分后,自己还悄悄的存下了三百两。 已经是王家隐藏的富豪了。 天还没亮,王承志就赶着家中这两年添置的牛车,把他送到了学堂。 一进去,里面闹哄哄的听上去十分热闹。 “你们在说什么?”王学洲一边把自己的挎包放下,一边好奇的问道。 朱安叹气:“我今天最后一天上课,明日就要启程回老家,报名参加院试了。” 王学洲恍然,又到了科考的日子。 “那就祝你前程似锦,一举夺魁了。” 吕大胜不耐两人啰嗦:“你俩别在这客气了,你说咱们夫子今年会不会让赵行也下场去试试?” 赵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开口:“应该不会吧?我没听夫子说过这件事···” “那要不咱们去找夫子说说?咱们和朱安就相差了一两岁,他都参加两次了,咱们还一次都没去过呢!成不成的都是经验,学了这么久,总要试试自己的水平。” 夏千里有些忍不住,他试图说服其他人。 第39章 积了大德 谁说出名不能趁早? 朱安在他们这个年纪都去考了,他们却连科举的门儿都还没摸着。 “咱们哪怕中个童生也行,秀才就不奢望了。” 郑光远倒是还有理智,11岁的童生,说出去也不错了。 朱安傲然说道:“小爷我是天才,跟你们能一样吗?我的目标可是秀才!” 十三岁的秀才,他都不敢走出去得多风光。 王学洲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他正在抄写从朱安手中借来的一本《左传》注疏,这本书是朱安他爹的亲笔。 原本他以为时间还充足,结果没想到今日突然得知朱安要回老家了。 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书总不好借的太久了。 “丑蛋,你说句话,你怎么想的?” 几个人说的热闹,一扭头却看见王学洲在奋笔疾书,顿时有些磨牙。 这家伙竟然又在背着他们悄悄努力! “啊?我都行,看周夫子怎么安排的吧。” 他上辈子学的是信息工程,这辈子屁用没有。 不过到底还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仗着多活的那些年的人生经验和见识,不仅赚到了钱安心读书,还有超强的理解能力。 周夫子教的内容通常解释一遍他就明白了意思,并且还会举一反三,有自己的思考。 而不是像同龄人一样,听到内容一知半解,虽明白意思,却不能领悟其深意。 理解能力到位,学起来自然不会那么困难。 文科除了死记硬背,靠的就是理解能力了。 他只盼着现在再学一些,学的更多一些,等考试的时候把握也能更大一些。 几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周夫子拿着书就进来了,他们立马坐好。 “明日朱安就要启程回老家参加今年的院试,你们之中,我也决定挑个人先去试试。” “赵行,今年你去试试。” 周夫子此举也是有所考虑。 赵行年纪最大,家中供了多年还没见到一丝回报,今年教束修之时言辞之间都有些坐不住了。 在这下去,怕是要断了赵行的求学之路。 周夫子觉得赵行性子敦厚,读书也努力,秀才可能不行,童生值得一试。 此话一出,其他人顿时有些失望。 吕大胜举手:“夫子,为啥不让我们去?我们也想去试试。” 周夫子淡淡的看着他:“你想去?” 吕大胜看到夫子这个表情,顿时有些怵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也···不是特别想去···” 其他人都有些失望。 朱安对周夫子没有那么惧怕,他开口劝说:“夫子,与其在学堂里面苦读,不如让他们真实的去考一次!中或者不中都是经验。” 周夫子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扫过,一眼就看穿了几个孩子心里的渴望,不由得想到了他在这个年纪,也曾因为好奇跟着哥哥去参加过考试…… 想了想他改了口风:“行,既然你们都想去,那就去吧!不过你们年纪都还小,不必要求一定要过,重在参与,不要强求结果,可能做到?” “能!!!” 夏千里激动地出声。 学堂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热烈了起来。 王学洲激动的手一抖,差点毁了刚抄好的一页书,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沉稳的下笔。 这三年来,他练字稳中求进,到了现在已经写的十分规整。 散学之后,王学洲把抄完的那本书还给了朱安。 他接过书不舍道:“丑蛋,我们院试见!” “说不定我县试就被唰下来了呢?” 朱安斜睨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乐开了花!小爷沉淀三年,今年必要一鸣惊人!你就等着看吧!” 王学洲哈哈一笑,“我可是摩拳擦掌准备跟你一较高低了!” ····· 得知了学生的心思之后,周夫子倒也干脆利落,联系了人之后,就带着他们去县衙署礼房报名。 报名需要填写亲供、觅结和具结。 亲供需要填写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三代履历和样貌特征。 觅结是需要五名家世清白的考生互相作保参加考试,如有一人作弊,则五人连坐。 具结是需要本县的廪生担保,确保考生所写的身份和信息是真实的,如果被人查到这里面有鬼,不仅廪生的身份保不住,就连秀才的功名也要受到威胁。 所以一般情况下,觅结的考生非熟人不结,具结的廪生非熟悉不保。 但这些事他们也不用操心,虽然周夫子本人不是白山县的廪生无法具结,但是他在报名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早就请了相熟的人过来具结。 那人是如海学堂的林夫子,对方刚好是本县的廪生。 两人见面后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办起了正事。 上善学堂本次参加县试的共六人,多出来一人刚好和如海学堂的四个人互保。 报完名回到学堂,几个人还在兴奋的讨论着。 “没想到给我们作保的竟然是隔壁学堂的夫子,我还以为同行都是仇人呢!” 不止吕大胜意外,他们也同样如此。 齐显却在惊叹别的:“给一人作保就要二两银子,我们这六个人就是十二两!林夫子一天之内什么事都不用,净赚十二两银子···做秀才太好了,我以后一定要考上秀才!” 他眼中闪着熊熊烈火。 读书真好!不仅赚钱体面,还有人上赶着送钱,他以后高低得是个秀才。 吕大胜翻个白眼:“你钻钱眼儿里了。” 齐显自从捡过一次垃圾尝到了甜头,就三五不时的过去试一试,这三年来毫无间断。 学堂里的几人都知道此事。 “你是不知穷滋味……” 几人边说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今日学堂放假一天,接下来的一个月学堂就没有休沐了,全力准备考试。 王学洲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家里时,王老头手里的锤子顿时掉在了地上:“什么?!你···你··你们夫子给你们报名县试了?” “是的阿爷,已经报完名了。” 老刘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么快!” 当初老大可是读了八九年才开始考的。 丑蛋这才读多久?四年! 王承志激动地面红耳赤:“好好好,什么时候考试?到时候我送你去考场。” 张氏紧张的在屋里团团转:“我该准备些什么?要带什么东西?你们怎么考?篮子··对!得准备那个篮子!” 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第40章 恨铁不成钢 王学洲马上要下场考试这个消息把家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没想到,短短四年他就真的走上了科举这条路。 王承祖不免想到了当年侄子小小身板站在仙鹤居和人打赌对对子的场景。 再看看如今这如青竹一般的身躯,不由得有些感慨:“洲儿到底是有些运道在身上,遇到一个好老师比什么都强。” “大伯好歹也是童生,就向你传授一些考试经验吧!” 王学洲看着兴致勃勃的大伯,也不反驳,笑呵呵的开口:“那就请大伯指点一二。” 这让王承祖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端起架子说道:“有我的经历在前面,你只要学问不出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月里的天还有些冷,厚衣服都不给穿,你到时候多穿几层单衣,县试当天去当天回,不必准备太多东西,你到了里面一定要先检查一下你的号板……” 王承祖的话听的家里其他人频频点头,时不时的还要回头问他记住了没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才回过头让王承祖继续说。 这些东西大部分周夫子都已经说过了,不过大伯说的也有可取之处,毕竟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同。 王学洲认真的听大伯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话题,心中倒也记下了不少。 等到人都散了,王学文才跑过去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看着他:“少得意,回头我就去报名,这次我也要去!” 他还比丑蛋多学了半年呢!丑蛋都要下场,他凭什么不能下场? 看着堂哥不服气的表情,王学洲淡定的很,“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看书?要是考的名次不如我,你就等着被我嘲笑吧。” 王学文听完头皮一紧,“你想得美!” 他说完赶紧跑回房间去,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传来他朗读的声音。 王学洲笑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里继续用功。 回来之前周夫子给他出了一道题目:三仕为令尹。 题目出自《论语·公冶长》篇,是说一名叫子文的人三次做官当令尹没有表现出高兴地意思;三次被罢官也没有表现出怨恨的样子,每次交接时,还把自己当令尹任内的一切政令必定告诉接任的新令尹。 这篇主要也在赞颂对方起时无喜,落时无愠,淡泊名利的心态。 想了想他决定从思想修养方面着手破题:“大夫之心裕而公,忠于谋者也····” 他赞扬了一番子文对穷达、贵贱所持的态度,就人臣立论,身国比堪…… 王学信在仙鹤居包吃包住,最近几年很少回家,他睡觉的位置被王承志放了一个小书桌,方便王学洲学习。 半夜张氏起身感觉到里间的光线,悄悄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儿子坐在低矮的桌子前伏案执笔。 双腿因为不便已经伸直,上半身却弯成了月牙,因为不适他一会儿伸腿,一会儿挺直身体活动手腕。 这一幕看的张氏心中一酸,眼中浮起了泪花。 “丑蛋,早点睡!不在乎在一时半会儿的。”张氏柔声说道,生怕吵到他。 “好,我马上睡,娘也早点睡。” 王学洲头也不抬的说道。 思考的时间有些久,现在还有一半没有写完。 张氏无奈的回去睡觉,看到王承志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顿时怒从心起,蹬了他一脚。 结果王承志只是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顿时气的她直瞪眼。 儿子读书多年,回家竟然连个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明日!明日她就找爹娘商量,盖一间屋子给丑蛋做书房! …… 王学洲感觉自己才刚闭上眼,却又到了去学堂的时间。 王承志看着儿子睡眼朦胧的也有些心疼:“等下你在车上眯一觉,等到了我喊你。” 他点了点头,就缩在牛车上睡了过去。 等到了学堂他已经精神多了。 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周夫子上课讲的全是重点。 “四书文不能取巧,只能死记硬背,趁着这段时间你们也该多背背书,不要到了考场之上脑子一懵什么都想不起来,诗就按照竹兰梅菊、春夏秋冬各写一首备着,万一遇到这样的题目也好用上,我要讲的重点是遇到制义你们该如何破题·····” 马上要真刀真枪的上考场,这个时候再没人敢在课上跑神,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即使到了散学的时间也没人急着回家,都默默地拿着书本认真苦读。 王学洲拿着自己昨日的写的制义去找周夫子,班里的同窗都见怪不怪。 “学生昨日的制义已经做好了,请夫子指点。” 他把东西递过去,然后熟练的拿起抹布在周夫子的书房打扫了起来。 等待片刻,周夫子点了点头:“你的制义向来写的不错,我是不担心你这个的。” 说完他摆摆手:“别擦了,先坐下。” 他看着王学洲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功课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为什么作诗陈旧呆板,毫无灵气?我真恨不得给你脑袋撬开一个洞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他是真的想不通。 “当年你小小年纪,于对对子上就有不低的天分,按理来说作诗不该如此的,结果这么多年你于意境上毫无进展,作诗只能称得上是押韵,为师实在想不通。” 王学洲有些尴尬,他的思维方式是已经固定了的,对对子也是多年的学习结果,作诗这方面却不是学习就能提高的,得看悟性…… “学生···学生···” 周夫子看他这样也知生气没用。 他也算见过不少天才了,但都于某些方面或多或少有些欠缺,想必自己这位学生欠缺的地方就在这方面。 叹了口气,他拿过书架上的一本书递过去:“这是···我兄长自己做的诗,这本书便赠与你,闲来无事便看看,或许对你有所启发。” 王学洲接过一看《闲中随笔》。 闲中应该是夫子兄长的字吧? “谢夫子!” 周夫子微微颔首,随即又道:“我原本是想等你再学三年,稳固了再下场,没想到今年你们看到朱安都有些按捺不住,你、我不怎么担心,我只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像子文一样做到宠辱不惊,得失之心不要太重,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 听出夫子的关心,王学洲郑重的对着他一辑:“夫子的苦心学生知道,您放心,学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41章 开考 王学洲对周夫子是真的很感激。 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收他为徒,但是对他却也是倾囊相授。 因为他在学堂住的缘故,到了后面学习进度也比赵行和齐显要快,夫子为此经常散学后给他开小课,就连留的作业也比其他人多一些。 这些年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进步也是突飞猛进的。 一个月的时间几个人铆足了劲学习,王学洲看了好几遍那本诗集,收获颇多。 时间很快就到了考试前一天。 王承志带着王学文赶到了城里和王学洲汇合,三人住进了离贡院最近的客栈里。 一晚上八百个铜板! 这个价钱让王承志几乎是咬破了后槽牙。 原本还想开两间房让两人好好休息,最后却只开了一间房。 没办法啊! 临近考试周围的客栈就没有便宜的,更何况人家客栈的掌柜都说了:“小公子才高八斗,八可是个好彩头。” 说完人家就那么微微笑着看着王承志,王承志感觉这个钱自己不掏心里就该膈应了,于是痛快的交了钱给掌柜。 房间虽然比较贵,但确实干净整洁,甚至还备了一张大书桌在那里。 看着两人放下东西,王承志叮嘱他们:“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打听打听还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家里准备的东西不一定齐全。” 王学洲点点头:“好。” 王学文左顾右盼,神情有些兴奋:“丑蛋,我还是第一次住城里呢!等考完了咱们在这里玩一天再回家怎么样?” “····明天就要考试了大哥,你还有心情玩?” “那有什么的,这次不中下次再来得了呗!”王学文大大咧咧的说着,没放心上。 “你今年可是十五了哦大哥,你猜你要是考不上的话,家里是催着你成亲呢,还是继续等你考呢?” 王学洲的话让王学文激动起来:“那不行!要什么小娘子?我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看他安静下来,王学洲笑了笑继续看那本《左传》注疏。 王承志出去一趟许久才回来,不仅买了两个考篮还买了不少考试要用的东西。 晚上王学洲和王学文两人睡在床上,王承志打的地铺,两人早早的就睡下,等到凌晨2点准时被王承志叫醒。 两人匆匆洗漱完毕,整理好衣衫,就和王承志一起赶往考场。 出了门才发觉今日天公不作美,空中刮起了凛凛寒风,天气阴沉的似要下雨。 等赶到考场时,门口已然排起了长队。 王学洲到了那里一眼就看到周夫子几人正等在那,他说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时间刚好,排队进场吧!” 人一到齐,就立马开始排队进场。 王承志把王学文送去排队,立马又着急的跑回去给两人买了两把油伞带着。 吕大胜因为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他和如海学堂的学子在一起排队,几人先后距离不远,说话也都能听得见。 刚排队没多久,就听到如海学堂有位学子和旁边的同窗说道:“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考试了,也不知道毛长齐了没有。” 这话让上善学堂的几个人都看了过去,那人看到不仅没有心虚,反而更加生气的说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们!” 他旁边的同窗尴尬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一手甩开:“自己人凑不齐不考就是,非要插到我们这里算怎么回事?” 吕大胜也不是好惹的,顿时明白这人是对自己不满:“我乐意,你夫子也乐意,你管得着吗?” “就你这样来也不过是凑数的!你···” “肃静!谁再喧闹直接回家去!” 维持秩序的差役过来,直接阻止了对方下面的话。 他愤愤的闭上了嘴,但是看着上善学堂几个人的眼神十分不善。 夏千里看着眉头直皱:“什么人啊这是!” “不必理会,马上要进场了。” 王学洲用下巴点了点前面,他前面只剩下了两个人。 考试对衣物有着严格的规定,不管是帽子还是衫、袍、袜子全都必须用单层的,就连鞋底也只能是薄底。 其次,装考具的袋子不能有里子,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的笔管得是空心,装水的容器必须是陶瓷··等等,就连烤火的木炭、烛台等等都有要求。 眼看着前面的仁兄脱的光溜溜牙齿打颤的站在那里任由差役检查,王学洲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才上前。 他麻溜的把自己穿的八层单衣脱了下来,光是脱衣服就废掉了不少时间,让等着检查的差役嘴角一抽。 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一个遍,确定没有问题才放他去穿衣,穿衣服的功夫他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都被翻了一遍。 幸好饼子已经被他提前给撕成了豆丁大小,不然想想这些差役不知道摸过多少屁股的手去撕他的吃食,就有些吃不下去···· 他站在一边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唱保:“白山县廪生林有通保,赵行、齐显、王学洲、郑光远、夏千里五人!” 林夫子上前应声:“吾保赵行····” 等林夫子说完,他们五人再次上前,由差役验明正身。 唱保结束后,他们依次进入考棚里等待。 所有的考棚都是一个朝向,里面的空间狭小逼仄,坐在里面看不到前后左右的人。 看着有些压抑,但也更能让人专心答题。 他的运气不错,分的考棚还算靠前,离茅厕比较远一些,只是一进去就有一股霉味。 他把两根号板放好之后,检查了一下还算稳固,简单收拾一下,摆好笔墨纸砚,就等待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科举考试。 天边刚亮,鼓声响起。 有差军举着牌子走来,王学洲考棚靠前,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题目。 第一场是正试,出的题目不难。 制义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第42章 破题,交卷 写的时候要注意格式和字数,注意卷面整洁和字迹清晰。 他看向第一道制义题目:事君敬其事而后食。 他稍微一思索就想到了这道题是出自《论语·卫灵公》中的内容,“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食。” 意思是说,臣子事奉君主,要严肃认真地做好自己的职责,把领取俸禄的事放在后面。 这个观点他很难苟同,但并不影响他作答。 反正就是表表自己多么的淡泊名利,圣上又是多么的仁德大义 ,自己可以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稍做思考,他开始破题:“圣人论人臣之义,惟务自尽而不求其利也····” 引经据典,他一鼓作气写了几百字出来,删删减减自己觉得非常满意。 就这篇文,谁敢说他写的有问题? 一个题目就浪费了半天的时间,他的肚子饿的咕咕乱叫。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天气阴沉的厉害,已经分不清楚时间了。 一阵寒风刮过,他眼疾手快的用砚台压住自己的答题纸。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然后就听到一阵哭声,没多久就有差军过来把人拖走。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他才明白,原来隔壁那人的答题纸被刮到了墨汁里,污了卷子,这考试算是废了。 王学洲摇头叹息,备战多年,一朝不慎所有的努力就这样付之东流。 他定了定神,取出考篮中的碎饼,就着清水草草吃了一些就开始答下面的题目。 制义题:言必信,行必果。 题目出自《论语》,就是劝人言行一致无有差谬。 这题简单,王学洲稍作思考就写下:“二者相辅相成,为君子立身行事之根本…………” 飞快誊写完毕看向下一题。 试帖诗题目:赋得《春日偶成》得《春》字。 这首试帖诗被周夫子押对了题目,之前他曾做过一首备着,运气倒是不错,不用思考太久。 稍微回忆一下,他把诗写在了答题纸上。 春日暖阳天,花开满园鲜。 柳丝垂碧水,燕语绕梁间。 细雨滋芳草,和风拂翠烟。 青山添锦绣,碧野展宏篇。 万物生机旺,人间景色妍。 愿言随此去,长醉不思还。 写完之后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忌讳,这才放心下来,准备提交试卷。 好坏都罢,反正他的水平就在这里了。 二月的天气黑的还算早,他交卷子的时间不早不晚,已经有一小部分人也交过卷子了。 出了大门,有人神色轻松卸下一身负担,有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他表情平静看不出好坏。 门外不少人都等在那里,看到有人出来顿时看去,见到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又失望的移开眼神。 “丑蛋!” 等了许久的王承志语气惊喜的喊道,王学洲朝着他走去。 “哎呀!我都等的急死了,再不出来我怕要下雨,还好你出来了。” 王承志看不出他答的怎么样,也不敢问,接过他的考篮提着。 “堂哥呢?”王学洲看了一眼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几个同窗也不在这里。 “还没出来呢!你先回去休息,爹在这里等着。” 王承志担忧的看着他,王学洲摇了摇头,“我等等同窗。” 没等多久,考场里面的人出来的更多。 郑光远、夏千里、赵行和齐显都在其中,甚至就连如海学堂的几个考生都出来了,也不见吕大胜和王学文的影子。 如海学堂的那位学子看到他们冷嗤一声,“等考完咱们再算账!” 说完不等几人反应,就离开了。 夏千里皱眉:“此人当真是讨厌!” 王学洲看着对方若有所思:“考完找如海学堂的学兄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郑光远点头。 很快吕大胜和王学文就一脸菜色的互相搀扶着出来了。 王学洲他们正要上前,旁边两个小厮跑过来把他们挤到了一边,上前接过吕大胜:“少爷!” “快快!赶紧回去,我受不了了,呕~~我要回去··呕!洗漱一下。” 吕大胜边说边呕,和王学洲他们摆摆手,话都顾不上说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都各自离开。 王学文一言难尽的解释着:“那位兄台被分到了臭号,我也没好多少,我在他旁边··” 说完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张嘴欲呕,王学洲捏着鼻子催促:“赶紧回去!” ···· 到了客栈掌柜的立马让人送上热水。 王学洲洗完之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王承志给两人端来一碗姜水盯着两人喝下,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草草吃过之后,两人躺在床上睡了一个昏天黑地。 休息一天,就等来了县试第一场放榜的日子。 县试放榜是轮榜,就像车轮一样一圈圈的。 越靠近中间的圆点,就说明名次越靠前。 不过因为是糊名考试,所以写的都是座位号。 “第一名,黄字四号!这是谁的座号?” “不认识!谁坐那里?” “苍天不公啊!我竟然没中!不可能,我明明答的那么好·····” 榜前人生百态,有人狂喜有人失意,有人疯疯癫癫又哭又笑。 王学文拉着王学洲好不容易挤进去,他仗着身高着急的问道:“你座号多少?我帮你找。” “呃··我好像不用,你先看你的。” 王学洲刚才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座号。 他竟然是第一名! 他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怕刺激到周围那些没有中的人。 王学文在上面找了半晌没看到自己的座位号,顿时不甘心的又看了一遍,最终才确信真的没有。 王学文伤心的大哭起来,旁边的人听到无不落泪,甚至有陌生的学子和王学文抱在一起痛哭。 看的王学洲几乎是无言以对。 他拉着人迅速回到客栈,免得继续在街上丢人。 “丑蛋,你···你们···”王承志没去看放榜,见到王学文这样心中咯噔一声,欲言又止。 “爹,你安慰安慰堂哥,我要去看书,准备后天的考试。” 王承志表情空白了一瞬,顿时狂喜:“你中了?” 王学洲笑着点头。 ···· 第二场初复很快到来,依然是之前的流程。 只是这次吕大胜没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臭号的原因,并没有取中,所以不肯再去受罪。 再次坐在熟悉的考棚中,王学洲已经驾轻就熟。 第43章 放榜,找茬 他熟练的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坐在那里等待着发纸、出题目。 这一场人明显少了一些,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一篇帖经,一篇经义,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 这次的题目很明显比上次少了。 他看着帖经的题目陷入了沉思:仁乐乐乐。 ·····玩呢?? 这什么破题目?竟然就四个字的提示! 他坐在那里脑门直突突,沉思半晌,终于从《孟子》里面的一篇找到了答案。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 默写了完内容,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了下一题。 经义题目: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 这个题目倒是不难,他很快就写完了。 剩下的默写更不费什么时间,过了午时没多久他就出了考场。 这次等在外面的是王承志和王学文两人。 三人见面后没有多话,王承志带着他回到了客栈。 “家里的人恐怕等急了,咱们还是先回去,等后天再来看榜怎么样?” 主要还是客栈住起来太贵了! 后面还有三场考试,王承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那咱们就回!” 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东西,王学文垂头丧气的跟着回到了西朗村。 刚进村子就看到有几个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边喊便冲着村里跑去:“牛蛋和丑蛋回来啦!!!” 王学洲还没踏进家门,就看到王老头和老刘氏带着家里的人奔了出来,这么大阵仗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下子愣住了。 “老二!你们回来了?考的怎么样?累不累?” 王老头简单问了两句,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王承志的嘴角差点没咧到耳后根:“考完了,丑蛋进了第二场!刚考完!” 老刘氏狂喜:“真的?走走走,赶紧回家!” 一进门,家里不论大小全凑了过来,这个问两句,那个关心两句,应付完他们,王学洲长出一口气,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面焕然一新。 他睡觉的里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整理了一下,原本的床被改成了两张单人床,靠墙的位置上摆放着一张新打的书桌,配了一张新椅子,高低正正好。 “桌椅是你阿爷给你做的,之前看你那张桌子你坐的不舒服。” 张氏进来看见他的表情笑着给他解释。 “我很喜欢。” 他看着崭新的桌椅坐了上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张氏看的满脸高兴。 休息一天之后照常去看放榜。 这次又刷掉了一部分人,黄字四号座号还在正中的位置。 到了后面的三、四、五场,人大约就剩下几十个。 终于到了县试放榜的日子,王承志早已蹲守在榜文最前面的位置。 这几次下来他早已认识了儿子的座位号,等待着第一时间就看榜。 很快就等来了放榜的人,人群呼啦啦的一下子围了上去。 上善学堂的几个人站在人群的外面,看着前面人挤人的盛况有些踌躇不前。 “咱们不用过去,我已经让我家小厮去看你们的名字了。” 最后一场放榜是按照名字先后横向排列,称‘长案’,第一名为县案首。 “第一名,王学洲!” “是哪位兄台?让诸位开开眼!” 王承志好不容易认识了儿子的座位号,却没一个对的上的,正在失落中就听到了儿子的名字。 “啥?第一名?!” 王承志不可置信的提高了嗓门,周围的人顿时看了过去。 看到他穿着补丁,样貌气质都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顿时狐疑道:“第一名叫王学洲,兄台该不会说你是吧?” “哈哈哈!!!第一名!我儿子是第一名!!!哈哈哈哈!!!” 王承志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激动地手舞足蹈。 “什么?是你儿子?人在哪?”旁边的人也激动地抓着他不放手,王承志顿时反应过来,甩开对方的手就开始往人群外挤。 “兄台不要着急,且先说说你儿子人在哪?让我等好好的见识一下咱们县案首的风采···” 王承志被人拉着脱不了身,最后还是吕大胜的小厮听到对话一左一右将人给架了出来。 “丑蛋!儿子!爹的好儿子!” 王承志一见到王学洲顿时激动地不顾形象把人揽在怀里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 “咳咳···爹···快放开我···” 王学洲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 “王伯父,使不得!”郑光远几人连忙相劝,王承志这才冷静下来。 “丑蛋,你中了!第一名!” 王承志尽管压低了声音,但激动地语气还是让嗓门大了不少。 王学洲愣住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会中,但是没想到是第一名县案首啊! “什么?!第一名!”吕大胜听见了激动地哇哇乱叫。 郑光远飞快的捂住他的嘴巴,看向了两个小厮:“我们之中还有人中吗?” “齐公子第十五名,赵公子在三十六名,郑公子第八十四名,夏公子第九十九名。” 吕大胜听完心如死灰,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厮:“全中了?!” 除了他,竟然全中了! 小厮小心翼翼的开口:“是的,全中了···” “啊啊啊啊!!!都怪这该死的臭号!!!!呜呜~~~~” 吕大胜再也绷不住了,气的在空气中打了两拳还不解恨。 “咳咳,我们是不是该去把消息告诉给周夫子?” 其他人正是高兴地时候,实在是难以共情吕大胜的心情,王学洲的这个提议立马得到了赞成。 王承志还着急着回家通知消息,和王学洲说了一声就走了。 他们相携着往学堂走去,还没走到学堂门口,就听到有人站在那里喧哗。 “什么破秀才,凭什么在这里教书?考试连人都凑不齐还考什么考?!知不知道你们占用的是别人的名额?!” 几个人脸色一变赶紧加快了脚步朝着学堂走去。 大老远就看到之前总是对他们恶言相向的那个学子正双目通红的站在学堂门前大喊大叫。 “像你这样的夫子凭什么教学生?怕不是在你们本地坏了名声才背井离乡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 第44章 迁怒于人 “你算哪根葱?跑我们这里大放厥词?” 王学洲冲上去将那个少年推到一边。 “滚一边去,我没空搭理你们!”对方一脚踢来,王学洲身子一歪对方的脚落了空。 趁着他站立不稳的功夫他一拳打在对方的下巴上,对方立马还击,两人眨眼的功夫就打在了一起。 “操!你打我兄弟!”吕大胜扔下手中提着的书箱跑过去,其他几人连忙追上。 “住手!你们敢打我们如海学堂的学子?!快来人!有人欺负咱们如海学堂的人啦!!!!” 不远处如海学堂的几个学子原本正往这里走,听到这边动静过来一看,顿时扯开嗓门喊了起来。 这一声石破天惊,原本正在学堂里交流今日县衙放榜的学子们,顿时全都冲了出来。 如海学堂仗着人多,把王学洲他们堵在了里面。 很快王学洲他们身上就挨了不少,王学洲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只狠狠地揪着一开始的少年往他身上打,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早已打的双目猩红鼻青脸肿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坐在马车上的吕地主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善学堂门口的场景,张大着嘴巴:“啊?这···这··真是一群气血方刚的少年啊!” 林夫子的脸色黑如锅底,周夫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薛绍、马原、姜锦江!你们还不给老夫住手!” ····· 当王学洲和曹泽文两人头发散乱衣衫半解的站在两位夫子面前时,他们的眉毛狠狠皱在了一起。 周夫子原本的喜悦荡然无存,嘴角抽搐。 这就是他那风光无限考了县案首的学生? 两边的学生分成两边站着,互相推诿是对方先动的手,王学洲却没那么多顾虑,还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对两位夫子一揖:“两位夫子明察!” “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学兄,从县试第一场考试就看我们百般不顺眼,几次出言不逊我们都未做理会,今日我们看了放榜的消息正要回来给夫子分享,却没想到撞见了这位学兄正在堂前叫骂我们周夫子。”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这般行径,让我们如何忍得?!今日学生虽有冲动,却并不后悔!” 王学洲在一群人之中年纪不是最大的,说话却是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顺便也给对方上了眼药。 林夫子脸色铁青:“曹泽文!我平日里就是这般教你行事狂妄无礼的吗?!” 曹泽文之前还站在学堂门口大喊大叫,这次真正的站在了周夫子的面前却没了之前的气势,被夫子这样质问他脸色微白的辩解:“夫子!我就是气不过这次县试他们上善学堂的人占了我们的名额!” 林夫子皱眉:“什么叫他们占了你们的名额?你们几个去考试的人是经过我的认可才确定下来的,多出来的这一个空位本也不是你们的,如何就占了你们的?” 为了学堂的名声考虑,每次考试的人选都是经过他精挑细选,觉得能考上才让去考试的,没被选上的,本就是自身能力不足。 曹泽文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他们占了这个名额,人数不够的话夫子肯定会让学堂里其他人去考试的,比如为方兄!可现在全毁了!” 他的眼睛红了:“因为这次没有参加上考试,为方兄回家休息的时候帮忙磨豆腐,右手腕被翻倒的磨盘压断了!以后再也无法恢复正常,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拿笔!” 林夫子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脸上出现了痛惜的神色。 王学洲反驳:“这是意外!和我们、和我家夫子有什么关系?你跑来这里骂什么?毫无道理!” 对方这样固然令人惋惜,可这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自己夫子没有作保的资格就算了,一个学堂一共就六个人还全都下场考试,你们留一个人等下次考试会死吗?要不是你们占了那个名额,原本我和为方兄是要找夫子商量让他也下场的!!现在毁了,全都毁了!为方兄的整个人生都被你们给毁了!” 曹泽文说着说着吼了起来。 他和陈为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考试的名额出来后,两人商量了一下本是要找林夫子说说情,让陈为方也去参加考试,可还没来得及说,林夫子就把剩下的那个名额给了人。 原本他只是心中不悦,这才在考试的时候出言讽刺了几句,可没想到就几天的时间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无法迁怒于自己的夫子,就只能把火气全都对准了上善学堂的人。 要不是他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嗓门大你就有理吗?!吃饭还有噎死的,喝水还有呛死的,这件事完全就是意外,你迁怒别人有什么用,我还说当初你要是把名额让给你朋友就没有今天这事呢!!” 王学洲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两人怒目而视,林夫子沉声打断了两人:“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林夫子怅然叹气:“带路,我去看看他。” 虽不是他的错,可到底是他的学生,去看看吧。 王学洲张开双臂拦在前面:“想走可以,道歉!他辱我夫子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才来这里教书骗人,不道歉别想走!” 郑光远附和道:“正是,这位学兄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我的话有什么问题?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真正有本事的秀才谁会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教书糊口?你们几个不是好东西,教你们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曹泽文!”其他人还没开口,林夫子却怒了,“你不敬师长、胡言乱语,给周夫子道歉!” “我··” “道歉!不然你这样的学生我可要不起!” 这话已然说的十分严重,曹泽文憋屈的开口:“周夫子,对不起。” 周明礼冷眼旁观,听到曹泽文的话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区区一个小儿,对我不敬之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打了我的学生,今日这账可得好好算算,林夫子不急,咱们且先坐下来掰扯掰扯再走不迟。” 第45章 变得客气 最终此事被林夫子赔偿了五两银子和一本《乾律疏议》为结束。 离开的时候他怒气冲冲神色不悦。 解决完了这些事,周夫子才沉着脸看着站在堂下的六个人。 “君子行事应庄重自持,你们三言两语就打成了一团,都已经是下过场的人了,以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王学洲理直气壮:“下次有人说夫子不好,我还打!” 吕大胜小声说:“我··我也敢。” 剩下几个看了看夫子的脸色,到底没敢再说话。 周夫子被两人差点气笑了:“吕大胜,这次其他同窗都考过了县试,你却没有考过,还不赶紧反思一下自己,还有心思打架?我这就让门外的吕老爷把你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他喊了一声小吴,对方拎着吕大胜就将人提了出去:“夫子···我说错了··我错了···” 吕大胜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夫子看着其他人良久不语。 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今日吕地主请我们去茶楼看榜,你们的考试结果我都知道了。” “这些钱等下我让小吴出去买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回来,你们涂抹之后就回家休息去吧,休息三天就出发去府城。” 听到周夫子没再计较,学堂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王学洲扶着自己的腰龇牙咧嘴:“那小子下手真黑,要不是我躲得快,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也没放过他,嘿嘿····” 郑光远揉着自己的屁股:“还算他们心里有些数,不该打的地方没打,不然这事怕是要闹大了。” 夏千里撇嘴:“大家都不傻,打架归打架心里还是清楚地。” 说着说着几个人哈哈哈笑了起来。 今日虽然打了一架,但是心情都是极好的。 听着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周明礼无奈的摇了摇头。 “公子,您收的这几个学生品行不错,那个叫王学洲的学子天分也是最高的,您怎么不干脆收他做弟子?这样即使您不走科举这条路,将来只要他有所成就您也能跟着名扬天下,一样可以重振周家,完成老爷的期许。” 小吴拿着药回来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把憋在心底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周明礼表情收敛,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您也该学着放下,以后的日子还长,您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要振作······” 小吴苦口婆心的劝说并没有改变周明礼的想法,他摆摆手不愿意再听下去。 吴怀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中叹气,沉默的把药拿去给几人,继续回去守着大门发呆。 ···· 王学洲几人上了药纷纷来找周夫子告辞,却没见到夫子的影子,只有小吴出来打发他们。 几人只得作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王学洲注意到小吴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了最后面。 吴怀心中感叹:果然是个伶俐的孩子。 他对着王学洲做了个揖:“今日多谢小公子对我家公子的维护。”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小吴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严肃正经的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这么郑重的感谢他。 而且,他对夫子的称呼是公子? 这··他家夫子难不成还是有钱人家出来的? “小吴哥言重了,周夫子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不过是做了为人子弟该做的,值不得您这样。” 小吴笑了笑:“道理虽是如此,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为公子拼命的。” 今日上药的时候他偷偷注意过了,他身上伤势最为骇人。 身上青青紫紫的不说,手都微微肿了,可见打人比较用力。 今日也是他最先冲上去维护夫子,最后也是他拦着那个小子让道歉的…… 这些足以让他放在心上感激了。 回家的路上王学洲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是哪里戳到了小吴,让他变得这么客气,想不明白他暂时放到了一边。 王学洲刚到王家,就看到王老头提着一根扫把正满院子的在撵王学文。 “阿爷,你就送我去城里念书吧!你看丑蛋去读了才几年就突飞猛进,让我也去!到时候我俩一起给你考个秀才回来,你走出去那多风光?村长爷爷都得敬着你!” “看你那鳖样儿!你是那块材料吗?送你去也是糟蹋钱,有个你爹就够了,你还想让我老头子再跌一个跟头?你做梦!” 王老头呸了一声,不吃他这个大饼。 高氏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爹说的这什么话?看我家牛蛋多聪明啊!打小你揍他的时候就知道跑哩!丑蛋都能去城里读,我家牛蛋怎么不能去了?”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跑!丑蛋为啥能去你心里没数?要是牛蛋能挣来银子,我连夜送他去城里念书。” 王学文正要辩驳,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王学洲,顿时惊喜的冲过来:“丑蛋,快跟爷爷说说城里读书的好处!” 老刘氏原本还四平八稳的坐在凳子上,扭头看到王学洲的样子眼珠子瞪大‘蹭’的一下站起身拉着他看:“哪个瘪犊子干的?你别怕,告诉阿奶,我叫他赔到倾家荡产!” 马氏赶紧放下怀里的孩子,有些担心的跑过来:“丑蛋,你怎么被人欺负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人家嫉妒你?” 他过了县试的消息把一家人激动的不行,王老头和老刘氏激动地在院子里团团转,正想和老二商量着是不是摆几桌,结果扭脸老二带着媳妇去老丈人家里通知消息去了。 两人这才克制住自己,还能待在院子里。 王学洲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连忙摆手:“那倒不是,就是有个人骂我们夫子,我和几个同窗听不下去就和人动了手,这才受了点伤。” 王老头跑过来检查了一下,看到都上过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老刘氏掐腰站在院子里骂道:“真是完蛋玩意儿!连夫子都敢骂,咋不上天呢?真是没事找抽,就该狠狠地揍他,不过你这打的净吃亏,你这做秀才的手用来打人怎么能白打?打完高低得让他赔了钱才能平事。” “下回再遇到这事你回来跟我说,阿奶这手常年干活比你有劲儿!保证打的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有下一次。” 第46章 安排 老刘氏中气十足,站在院子里足足骂了有半个时辰才停下。 让王学洲看的叹为观止。 “丑蛋,快跟爷爷说说你这次都考的啥?” 老刘氏在院子里骂人的功夫,王老头早已拉着王学洲回到了房间里。 虽然他不懂,但是他喜欢听孙子背书,也喜欢听和读书有关的事情。 王学文也期待的看着他,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榜,他全答上了啊! 迎着他们期待的眼神,王学洲把他县试时遇到的题目和答案全都说了一遍。 王老头听的眼睛发亮,不住点头。 不错,就孙子这个记忆力,那就错不了! 看起来他老王家真是生出金蛋蛋了! 还是他老王头有眼光,这么多年的坚持一点没错,他老王家!在他手里就要改换门楣了!!! 不知不觉间,王老头已经泪眼婆娑。 “阿爷,你哭啥?丑蛋不是都考过了?还是第一名啊!要不这样,你送我去城里读书,明年我再给你考一个案首回来。” “滚!” 看到另一个孙子,王老头百般心思顿时散了。 到了太阳落山王承志才带着媳妇从老丈人家中回来,两人激动的面色红润,精神亢奋,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 “哎,他三婶!你去哪?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丑蛋考了县试第一名?还好还好,还得努力··” “哎呀,栓子哥,吃饭呐?哦,没啥事,就是我家丑蛋考了县试第一名,我老丈人家里着急我这不刚通知他们回来……” “玩呢狗蛋!啧啧啧,你学学你丑蛋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背书了,要不然咋能第一次去考县试就考了第一名!你学着点儿!” ······· 正是农闲的时间,他一路上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打个招呼,也不管别人说的什么,总是三两句就说到了王学洲县试考了第一名。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事。 西朗村顿时沸腾了,纷纷跑到王家求证,得到了肯定得答案之后,拉着王学洲好一顿猛夸。 每一次有人夸王学洲之余,王承祖都要被拉出来对比一番,气的王承祖直接躲进房间里不出门了。 第二天王学信从邱掌柜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特意回家了一趟。 “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行!你果然没有辜负家里的期望!” 王学信激动的握着拳头对着空气中比划了两拳在屋里兴奋的跳来跳去。 王学洲狐疑的看着他:“有这么高兴?”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如此的激动,完全失了平时的稳重。 王学信嘴角疯狂上扬:“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好样的丑蛋!” ····· 晚上吃完饭,全家人都坐在一起,王老头郑重的宣布:“我和老二商量过了,家里暂时不摆酒,一切等丑蛋考完府试再说。” “既然这钱省下了,那我想着家里的孩子年纪大了,房子不够住,咱们就再盖几间房子!” “牛蛋今年也十五了,我看读书也难读出个好歹,不如早点成亲他也能安定下来,毛蛋年纪也相差不大,也该相看起来,只等过两年成亲了,几个姑娘年纪倒是还好不用着急,等丑蛋考出结果,到时候再相看人家也能挑挑。” 听到王老头的话,马氏欣喜的猛点头。 家中就数她女儿最多,如果丑蛋真的能有个好成绩,她也是沾光最多的。 就连大房的王揽月,也抿着唇看了王学洲一眼,眼神复杂。 高氏不满:“爹,牛蛋才考了一次,你咋就放弃了?人家都考好几次才中呢··” 老刘氏扫了高氏一眼:“你儿子是不是这个料你自己看不出来?更何况,谁说成亲了就不能考了?到时候有他媳妇看着他,说不定比现在还能看的进去书!”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高氏顿时住嘴了,也是!成亲了也能考,还不耽误她抱孙子,这还拦什么? 见到高氏偃旗息鼓,王学文急了,他看着王学信不停使眼色:“我们还小,不想成亲,是吧毛蛋?” 王学信看到了他的眼神,不过他却一下子脸红脖子粗,扭扭捏捏的说着:“我··我··我到了年纪,一切听爹娘安排···” 王学文鼻子差点气歪,用眼神控诉毛蛋这个叛徒。 王学洲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对劲!很不对劲! “听见了没有?你还没有毛蛋懂事!此事就这样定下了,你少在这里废话!” 王老头一锤定音。 晚上睡觉前王承志、张氏、王邀月和王学洲,四个人也不说话,就拿眼神一遍又一遍的扫王学信,把看的他脸越来越红,屁股底下像是长了刺儿一样坐立难安。 他实在是扛不住了,憋不住主动开口:“那个···我师傅··他家中有一个小娘子··今年十三······” 他虽然说的吞吞吐吐,但是张氏一下子就明白了。 张氏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你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 被家里其余四口人盯着,王学信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跟着师傅学艺,逢年过节自然要上门送礼的,就··就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师傅家里条件比我们好,咱家跟他们差着一截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要是、要是丑蛋考上了,那我就有机会了。” 王学信激动地面红耳赤。 他不仅仅为弟弟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好哇,我说今日大哥回来的时候怎么这么激动,感情是为了自己的小娘子!咱这兄弟白处了。” 王学信着急解释:“哪有!我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考上!” 王邀月有些促狭的问:“那小娘子长什么样?说出来让娘给你参考参考。” 张氏哼了一声:“你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惦记媳妇了,以后怕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王承志拍了拍她:“当初要不是我惦记你,咱俩咋成的亲?别说,以前我还想着咱家毛蛋太老实不好说媳妇,现在没想到他头一个开窍!真是我的种。” 他脸上还有些得意,张氏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王学洲咋舌,这年头可真是早熟,才十四就惦记着娶媳妇了。 想他上辈子作为父母婚姻里的受害者,享年二十五岁都没惦记过女朋友,竟还不如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 在家休息不过两天,张氏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给他收拾东西。 白山县距离怀庆府有一百多里,走路需要四五天,坐马车需要两天多的样子。 第47章 出事 而且到了地方还要留出休息和看书的时间,所以至少需要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行。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算上路上的时间到地方也差不多了。 老刘氏手中捏着一锭银子,咬牙放在了王学洲的手心:“你省···你该花花,出门在外不要不舍得钱,穷家富路,不过这钱你一个孩子拿着也别太张扬,要是被人给盯上就不好了。” 老刘氏本来想说让他省着点,话到嘴边又变了意思。 给都给了,说这些话让孩子花着不痛快是做什么呢?老刘氏心中叹气。 王学洲低头,看着手中的十两大银锭,十分意外。 “走吧,早去早回。” 老刘氏摆摆手赶紧转身回屋了,她怕自己晚一会儿该后悔了回去抢。 王承志把王学洲送到学堂门口把包袱卸下来送到学舍,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丑蛋,真的不用爹送你去?” “夫子租了一辆马车带着我们一起去,这样赶路快一些,考试前的这段时间他也能给我们再讲一些内容,咱家的牛车跟不上,路途又远,这一来一回的多折腾!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你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知道吗?” “知道了!” 摆摆手在学堂门口送走了父亲,王学洲看见齐显和一位身形瘦弱满身补丁的中年男子朝这里走来,远远的看到学堂的门口就停了下来。 不管齐显怎么拉着人往前,那男子都不肯再走,只从自己身上摸出来一角银子塞给齐显,叮嘱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让你见笑了,那是我爹。”齐显眼眶有些微红。 王学洲毫不在意的拍拍他:“我爹也是刚走。” 没多久几个人就凑齐了,吕大胜伤心的抱着学堂门口的柱子:“上天不公!咱们好端端的六个人,竟然只有我一个人没考过,害我现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你们去府城玩····” 王学洲拼命给他使眼色,吕大胜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情绪饱满的说道:“好兄弟,不要忘了我,我就在家中等你归来~~” “吕大胜!” 周夫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吕大胜瞬间放开柱子站直身体,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路上可要听夫子的话,祝你们一路顺风,金榜题名。” 周夫子从他的身边走过上了马车,王学洲对他丢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也跟了上去。 看着马车启动,吕大胜朝着他们挥手告别,周夫子掀开车帘,“再加三十张大字,四篇制义,回来我检查。” 吕大胜手顿住,呆在原地。 “不!夫子,你听我说,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吕大胜的崩溃其他人无法体会。 小吴驾着马车一路朝着怀庆府走去。 这辆马车是租的别人专门载客的马车,位置宽敞空间也大,不过人也多,坐上去之后还是显得有些紧凑。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心中的激动自是不必说,尽管有周夫子坐在这里也按捺不住亢奋的心情,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周明礼原本还打算给他们授课,见他们这样直接作罢,“今日暂时休息,就不授课了。” 几人脸上一喜,都有些开心。 王学洲掀开帘子往外看。 窗外山峦起伏不定,官道并不宽阔但地面还算平整,走起来没那么颠簸。 路两边高耸入云的树木随处可见,只有枝头上面带了一丝丝绿色。 周夫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跟他们讲起之前游历的事情幽默风趣,听起来让人也不觉得无聊。 一路上除了解决生理问题和吃饭,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越走人烟越是稀少,周夫子和吴怀两人去过府城,十分有经验的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间破庙。 破庙里面供奉着的观音像早已破败不堪,房顶漏了一个大洞隐约间有光线洒下,屋檐上面蜘蛛网浓厚的宛如丝线挂在上面。 都是一群大男人也没什么讲究的,几个人动手打扫一下,吴怀生上火,找来几根树枝把早已凉掉的饼子架上去烤。 闻到热饼的香气几个人的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口水不停分泌。 王学洲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姐姐给腌制的咸菜递过去:“夫子,就着咸菜吃。” 几人正在那里分食咸菜,外面又来了两辆马车,很快几个小厮和护卫就簇拥着一位身材富态,头发稀疏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眼神在破庙中一扫,神情不悦的开口:“半天就找了这样一个地方落脚?” 他旁边的小厮语气殷切讨好:“老爷急着回家,咱们赶路急了点,一不小心就错过了落脚点,没办法只能委屈老爷在这里住一晚了。” 说着他眼神一扫,将短了一截的供案拿下台,用自己的袖子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扶着老爷请他坐下。 那老爷看了看外面黑掉的天色,勉为其难的坐了下去,只是脸色有不好。 看到他坐下,小厮连忙安慰几句,就吩咐人卸东西喂马、生火做饭。 周夫子几人看了一晚默默啃着饼子。 那老爷扫了他们几眼,看了他们的衣着心里舒服了一点。 “在下是怀庆府的白员外,刚从外地回来,几位可是要去怀庆府赶考?” 白员外忍不住问道。 这条路是去怀庆府的必经之道,白员外稍微一想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周夫子颔首:“我们是白山县的,正要去怀庆府。” 白员外的态度骤然亲切不少,扫了一眼王学洲他们笑着夸赞:“年少有为!我家小儿也是今年的考生!相逢即是有缘,我看几位吃的有些对付,不如等下一起品尝?” 白员外出门还随身携带厨子,一应工具俱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破庙内外就全是饭菜的香味儿,闻上去十分勾人。 “多谢好意,我们已经吃过,就不浪费了。” 白员外见状也不勉强,又聊了几句他那边就开饭了。 王学洲悄悄的深吸几口气,闻着饭菜的香味儿下饼吃。 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疲乏,吃完饼子周夫子吩咐他们早点休息。 王学洲倒是不困,拿起周夫子交给他们的那本《乾律疏议》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马儿突然传来躁动,马蹄在地上踏来踏去,它们鼻子喷气的声音让王学洲惊醒。 他感觉到了不对,外面似乎有动静? 他拿起火把,起身走到破庙门口看了一眼。 他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快起来!!!” 一声惊喊,其他人全部惊醒。 吴怀反应最快,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手摸向了怀里:“怎么了?” “狼!好多狼!” 破庙外,一双双如绿宝石一样的东西正扑闪扑闪的闪动着。 第48章 敲骨吸髓 门外的两匹马儿四蹄不安的在地上刨着。 吴怀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气:“快拿柴火!” 这个时候躲也没有用,只能靠火把争取一点时间。 郑光远他们脸都吓白了,哆嗦着拿起地上没有燃尽的柴火围在周夫子身边。 “夭寿啦!怎么会碰到这些东西!你们保护好我!回去之后通通有赏!” 白员外拉过一旁的小厮挡在自己的身前,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保护好他。 王学洲手持着火把缓缓的退回周夫子他们的位置,周夫子和吴怀将他们往身后一护,面色凝重的看向外面。 王学洲拧眉看着门外,心中暗道有些奇怪,那些狼这一会儿功夫按理来说该冲进来了,再不济外面的马也该传出声音和动静,可外面除了马儿不安的踢踏声,竟然没别的了。 “识相的,就赶紧把你们的东西交出来。” 几乎是刚站好的功夫,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一群手中握着武器的人冲了进来。 大约一看有十几人,身上的衣服像是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一个个身材精瘦,手中拿什么的都有,菜刀、绳子、大柴刀。 领头之人豹头环眼,脸上满是络腮胡,手持柴刀眼露凶光,看上去就不好招惹。 他进门之后看到周夫子几人顿时大喜,嘴角一咧露出一口大黄牙:“运气来了真是挡不住,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几头肥羊?识相的你们赶紧把身上的财物全都交出来,不然等我们动手,你们缺胳膊少腿的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说着他的眼神主要放在了白员外的身上,眼中贪婪。 白员外看到他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就不怕城中的千机营过来将你们全都抓进牢里吗?!” 白员外板着脸怒斥。 络腮胡又露出了他的大黄牙:“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外面有我数十位兄弟在那守着,又有我们训练的狗子看着你们的马匹,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不过你要是肯老老实实的把财物如实上缴,再签下这份欠条,倒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络腮胡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手腕一抖拿出一张欠条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今白大民欠卢刚白银十万两,限三日内还清,如有不还,自愿交付家产相抵。 白员外看清上面的内容身子一震:“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仅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的家产也摸了一个差不离,还想让他倒赔一些,这是要将他敲骨吸髓啊! 白员外这个样子取悦了卢刚身后的人,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哪个敢指挥我们卢哥?怕是不要命了!” 见那边顾不上他们,吴怀压低了声音对着周明礼说道:“公子,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今日怕是不好脱身。” 周明礼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孩子,点了点头。 王学洲身子悄悄的挪动,一点点摸向了自己的行李。 那里面有张氏出门前给他准备的炒面。 这种吃食是把面粉放进锅里直接炒制成黄色,加些芝麻和调料,吃的时候用水一冲就行,方便快捷适合出门时当干粮。 齐显和郑光远几人不动声色把他的身子挡在身后,他把东西掏出来提在手中。 那边白员外自然不愿意妥协,卢刚一声令下两边动起了手。 那些人看上去穿的破破烂烂,但是打起来十分悍勇,很快就有人抓起两个护卫一刀砍在对方的脖子上,鲜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四处喷涌而出。 周明礼心中一沉:“吴怀,今日不能善了,这些人下手如此狠辣,只怕是山间匪徒,如果等白员外那边的人全部倒下,剩我们几个只怕离死不远了。” 吴怀小声开口:“我等公子示下。” “签!我签!”白员外看到护卫死的惨烈,白胖的身子一抖,立刻高喊出声。 卢刚满意点头,摆摆手让人停下。 白员外哆嗦着在欠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被卢刚逼着按下了手印。 拿到欠条,卢刚哈哈一笑,冲着身后摆手:“杀完再搜身!” “我已经签了!这就回去给你们筹钱!杀了我这钱你拿不到!” 白员外着急的大喊。 “哈哈哈,你还真是天真,我留着你回去找帮手?当然是杀了干脆!只要有欠条在,你是死是活都没关系!我摇身一变上门讨债,有你手印在此,就是闹到官府那里我也丝毫不惧!你当咱们跟了你一路,是白跟的?” “我这次回去是要去见知府大人的,如果我没去,知府大人肯定要调查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白员外恨恨的看着卢刚,恨不得将此人给抽筋剥骨。 卢刚拿到了东西笑吟吟的:“知府那边如今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管你,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敢在这里劫你?” “要怪就怪谁让你富有。” 说完他冲着身后摆手:“全杀,一个不留!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搞个正经身份,以后金盆洗手。” “杀!” 他身后的人一个个激动地面红耳赤,叫嚷着冲着白员外他们去了。 “吴怀!” 听到周明礼的喊声,吴怀抽出匕首身形晃动朝着卢刚去了。 卢刚看到他的动作瞳孔一缩。 他原本压根儿就没把这几个书生放在眼里,随手杀了的事情,却没想到此时出了变故,脸色一变他提刀迎了上去。 周明礼喊完迅速折身,脚尖一勾从他栖身的地上勾出一把长剑抽出横在身前,“你们几个不要出来!” “怎么办?!”赵行脸白如纸,脑门上汗水不断滑落。 齐显的身形几乎摇摇欲坠,他闭上眼脑中几乎都是刚才鲜血喷涌的那个画面。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无助的看着夫子和小吴,脸上全是仓惶。 王学洲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这么直面过凶案现场。 深吸一口气: “我手中的炒面一人抓一些,等下咱们趁机扬他们脸上干扰视线,武器就看见什么拿什么,不要出头!自己机灵点儿注意躲避,跟在夫子后面补刀!” 听到王学洲的话几人立马照做。 第49章 有些眼熟 周明礼的剑术并不高明,只是紧急之下也只能凑合用用,总不能束手就擒了。 他本身一对一就有些吃力,偏偏那卢刚看到吴怀不好对付之后,吹了一声口哨外面又冲进来了几个人。 有了他们的帮忙周明礼压力骤增,侧方冲来一个人朝着他的肩膀砍来。 吴怀一脚飞踢踹开了面前的人就要上去帮忙,却被卢刚挡了一下。 “公子!” 吴怀自顾不暇,眼看着刀就要落下,突然对方身子一歪,刀脱手飞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这周围顿时一浑,有些看不清楚人影了。 见到王学洲得手,郑光远他们精神一震纷纷趁机扬手。 他们只扔一下,王学洲却提着袋子一直掏,手边扬边喊着:“快走!快走!” 卢刚大怒,没想到被一个孩子给坏了好事,手中的柴刀朝着王学洲就甩了过去,想把人直接钉死。 柴刀势如破竹的朝着王学洲插去,他身子一蹲,扬起手中的袋子朝着柴刀扔了过去。 柴刀擦着头顶飞过,插到了身后要攻击他的匪徒身上。 王学洲暗呼一口气,好险! 面粉飞扬,一群人只顾着用手挥自己面前的飞尘,哪还顾得上杀人。 白地主他们趁机跑出门外。 周夫子抓起王学洲也冲出去。 等到了门外看见那一双双绿眼才想起,还有狼! 白员外看到这一幕几乎瘫软在地:“天要亡我!” 前有狼后有虎,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选择了。 “愿意活的,就放手一搏!” 周明礼站到了学生的面前,举起剑冲上了上去,吴怀顾不上其他,连忙跟上去。 王学洲握着刚才捡来的菜刀也跟上。 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豁出命去搏一搏了。 “早晚都要死!我拼了!” 一名护卫双目赤红的看着眼前,怒吼一声,扯着白地主就跟了上去。 卢刚他们追出来看见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扬声说道: “二愣子,把他们全都喂狼!” 王学洲跟在周夫子的身后往前冲去,前面一头狼跳出扑过来,口中的涎水已经淌到了地上。 周夫子提剑而上。 就在这时卢刚的声音也落了下来,王学洲看到旁边的阴暗处蹲着一道黑影,正站起身从身上摸东西,他想也没想的的冲上去把人扑倒在地,用菜刀压在对方的脖子上:“老实点儿!再敢动我砍了你!” 对方似乎被他吓到了,愣愣的停下了动作。 王学洲压着他缓缓起身,这才发现对方身形和他差不多。 “你能控制这些狼?” 他从刚才卢刚说的话里判断出来的。 黑暗中对方点了点头。 “让这些狼停下!让出路!不然我砍死你!” 王学洲说着把刀往前又递了递,对方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丑蛋····我得先拿哨子··” 王学洲脑子宕机了一瞬,对方竟然是熟人? 他刀松开了些许,对方立马拿起一个哨子放在嘴边有节奏的吹响。 只见原本正攻击几人的狼顿时停下了动作。 卢刚原本的笑意顿时不见,怒骂道:“二愣子!你做甚!” “丑蛋,你们快走!我帮你们拖一下时间。” 这个声音确实有些耳熟···王学洲始终没想起来是谁,他迟疑的问:“你是谁?” “别管,快走!” 对方伸手一推,把他推离了暗处,周夫子看到他直接抓起就往外跑。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跑掉,卢刚带人就要去追,却没想到被几头狼拦住了去路。 卢刚怒不可遏:“二愣子!你疯了吗?居然让狼来拦我们?!!” 王学洲被夫子拉着跑时往后看了一眼,见到了站在几头狼中间小少年的侧脸。 有些眼熟,是谁呢? ··· 他们一路奔逃,一晚上走走停停换了好几个方向,一直走到了天亮确定对方追不上才停下来。 白员外差点喜极而泣,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肯再走了。 此刻他的身边只剩下了两个护卫和那个小厮,见他不走自然也不动了。 周夫子看了看学生们的脸色,也同意停下来休息。 一群人找了个背坡的地方坐下,累的躺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他们运气不错,在官道上遇到了一支赶往怀庆府的商队。 几人打听了一下,这里距离他们原本的路偏离了十几里路。 那商队听到这附近有山匪出没,收了他们的双倍车费后立刻马不停蹄的往怀庆府赶去。 “周夫子高义,危难之际愿意出手相助,还请诸位到了怀庆府之后随我去府里小住,让我聊表感激之情!” 心放下大半,白员外捋了捋自己头上稀疏的头发,一脸郑重的找到周夫子感谢。 周明礼稍作思考没有彻底回绝:“此番我们去府城是要参加府试,自是想要离贡院近一些,如果没有合适的,到时再上门叨扰白员外不迟。” 白员外一听激动的拍大腿:“还找啥!我为了方便儿子考试,在贡院旁边买了院子哩!那院子清静幽深,学的累了还有奇花异草可以观看,周夫子只管带着学生去住便是,如果能顺便指导指导小儿,那我再感激不过了!” 郑光远几人都有些心动,捅了捅王学洲示意他和夫子说说。 “夫子,咱们路上耽搁了一下,到了府城只怕房子不好找吧···” 王学洲顶着几人期待的眼神开口。 白员外连连点头:“这小公子说的还真是!每次临近考试城中的客栈都要涨价,一般的房间一晚上就要一两银子,一点都不夸张!就算你们人多去租院子,那些幽静的小院也早租出去了,剩下的那些又小又挤还在居民区,吵闹着哩!” 周夫子看了他们一眼,点头应允了,白员外顿时喜眉笑眼,哼着歌回去坐好。 晚上他们投宿到了一个村庄。 洗漱完换了干净的衣物,等吃过饭一群人立马躺下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时,王学洲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他睁开眼,就看到床头站着一个人,正要开口他被人捂住了嘴巴。 借着月色,王学洲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愣了两秒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虽然对方变化很大,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对方的长相。 是斧头! 第50章 跟着你能干什么 斧头见他认出了自己,也放松下来,指了指窗户,自己率先爬上去跳出了房间。 王学洲看了一眼房间里正在熟睡的其他人,悄悄的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无人的地方,王学洲这才开口:“斧头,你怎么在这?你哥呢?你们后面搬哪里去了?” 锁头和斧头两人的娘治好后,他们就不见了。 赵行和齐显拉着王学洲去探望他们时,那破草屋已经荒废许久了。 两人当时有些生气的骂他们是个白眼狼,明明当初拿王学洲那一两银子的时候拍着胸口保证会还,结果人一好两人就没影儿了,连声感谢都没有。 王学洲倒是不怎么在意,本就没指望他们还。 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了面。 斧头的眼中满是沧桑,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他听到王学洲的问话,扯了扯嘴角:“我娘没了,我哥···” 他缓缓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初他娘的病开了几服药逐渐好了起来,他和哥哥都很开心,幻想着日子会越来越好,他们也能早日赚钱还债。 两人到底是年岁不大,看不出他们娘的忧愁。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没地没房家中又没男人岂是那么好生活的? 他娘身子刚好转了没多久,之前总是过来骚扰他娘的那个男人就又来了。 这次不同的是,他和哥哥亲眼看到了那个男人压在了他娘的身上。 两人虽然还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这种动作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愤怒。 锁头当时就抄起椅子往男人的头上砸去,他娘去拦却没拦住。 锁头在那男人的头上疯狂的砸了好几下,直到对方毫无动静。 等锁头冷静下来,才看到他娘和斧头惊恐的神色。 男人断气了! 对方有家室,出了事肯定有人报官,他娘勉强镇定下来,指挥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等夜黑人静三人就把尸体埋了。 埋完人他们连夜逃跑,他娘带着他们去投奔了隔壁县的舅舅家。 三人在舅舅家待了五天,舅舅一家就有了意见,整日里摔摔打打。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舅舅就把他们娘仨以五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一个鳏夫。 那个鳏夫是个干苦力的,回家之后唯一的爱好就是打人。 打死了两任婆娘还没够,他们被卖给他的当天就挨了一顿毒打。 三人在他手中堪堪过了一个月,他娘就被折磨致死,锁头又一次的失去理智,趁对方睡着,拿刀把人给砍死了。 杀完人后,锁头自己也因为受不了刺激,疯掉了…… 斧头带着哥哥四处奔逃,这中间的坎坷和辛苦没有细说王学洲也猜的出来。 “我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奇妙。” 斧头说着笑了一下。 王学洲静静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落脚?” 除非是一直跟着他们…… 斧头扭过身,指着一边的林子里:“小灰闻着你们的味道,带我来的。”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些狼吧?” “当然,小灰是头狼呢!”说完他顿了顿,“其实我觉得和动物在一起,比和人在一起更让我安心。” 这话王学洲也有些赞同,前提是如果他面对的不是狼。 “你怎么和那些山匪混在一起了?” “我和哥哥两年前被一个山民收留,一个月前,我上山打猎,他们闯到山上烧杀抢掠,收养我们的爷爷被杀了,他们正要杀我哥的时候,我回来了。” “他们看中了我养的小灰它们,就拿哥哥威胁让我加入他们,我同意了。” “他们带着我一路从雍州府流窜到这里,中间遇到了那个白大民收租子,听到了别人和他的谈话就盯上了他,摸了一下他的底细,跟了他七八天这才动手,没想到你们也在那间破庙里。” 斧头语气平淡的诉说着一切,王学洲张了张嘴,无处安慰:“你哥还在他们手中?” 斧头麻木:“没有,他死了。” “前几日我带着小灰去追踪白大民,他疯病发作,对着卢刚又打又咬,被他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头磕在石头上,等我回来时,他就没了。” 冷笑一声,斧头摊开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两银子。 “我今日来是还你这个的。” “这是当初我们欠你的,我哥已经没了,只能由我完成。” 王学洲静静的看着银子没有动:“那群人心狠手辣,昨日见到你帮我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斧头语气狠戾:“我原本是想着下药将他们全都杀了给爷爷和我哥报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遇到你,好歹相识一场,我总不能看你死在他们手里。” “就是可惜了小灰的那些伙伴,临死之前没有把人全都咬死!不过那张欠条被小灰它们撕碎了,你们不用担心。” 王学洲听完并没有觉得斧头心狠,反而松了一口气,感觉安心了不少,“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斧头回神看他表情没有异样,心中稍感安慰。 他这辈子感受到的善意不多,眼前之人算是一个。 他把银子塞进王学洲的手中:“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还了钱,我也该走了。” 说完他朝着林子走去,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小灰在等他。 王学洲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隐藏于黑暗之中,突然开口:“等等,跟着我怎么样?” 斧头身子一顿,转过身来,半边脸在隐藏在黑暗中,有些疑惑:“跟着你能干什么?” 王学洲顿了顿:“我要科举,以后说不定还是秀才老爷,身边总要有人帮忙,万一以后考上举人、进士,当了官那身边就更缺人了。” “跟着我你以后不用再颠沛流离,还能吃饱穿暖,我会给你取个正经名字 ,如果你想要,还能帮你把你爹的家产再拿回来,怎么样?你要跟着我吗?” 两人对视许久,斧头从暗处走来,脸上的表情无比郑重:“你说的都能做到?” “能!” 王学洲斩钉截铁。 “好,那我跟着你,你不要骗我!” ········ 等一行人灰头土脸的赶到怀庆府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看着外面巍峨的城墙和城门口络绎不绝的人,郑光远几人伸长了脑袋。 “你们快看!不愧是府城,街上好多守备军呢!” 夏千里有些兴奋指着从城内出来的守备军说道。 商队的人看到他们,连忙把马车停到一边让出路来。 等了好一会儿城门处才重新开始前行。 周夫子看的眉头紧皱。 第51章 他也不见得是好人 正常情况下,城中不可能有这么多守备军走动。 王学洲的眼神则是城门口四处搜索。 上次他和斧头说好之后,斧头说他得先去处理一下马车。 原本那些山匪是想留着马车自己用的,结果没想到斧头会突然的把狼嘴对准了他们。 他们最终被那些狼咬死的咬死,伤的伤,仓惶逃窜根本顾不上马车。 见到他们离开,斧头才从躲着的树上下来,把马车和他们的行李都给带走了。 来找王学洲的时候,他把马车和行李藏了起来。 两人约定好,他处理好马车之后城中见。 眼神在城门口搜索一番,王学洲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作乞丐打扮的斧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见到斧头点了点头,他才收回视线。 “唉,怕是要闹起来了!”商队里有人看到出城的守备军,顿时叹了一口气。 周明礼听到这话连忙问道:“这位壮士,为何这样说?” 说话这人是押货的,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是有几分见识。 “年前我去北边拉货,就听说边塞那边有些小摩擦,前段时间听那边的同行说进出查的很严,怕是不好,你看,这边城墙上的守备都变严了,城中还能见到守备军走动,这可不是好兆头。” 汉子用下巴点了点城墙之上,示意周夫子看。 周明礼抬头一看,果然上面的守备军眼神犀利的看着城门口,弓箭手和小兵多了几倍不止,全都聚精会神蓄势待发。 白员外突然就想起了那伙山匪说的‘知府那边焦头烂额,哪还有功夫管你’这话,当时只觉得胡说八道,现在想想难不成是因为此事? 一行人不敢再多逗留。 进了城,里面的气氛倒也不算紧张,相反因为府试的原因比之前人更多。 踏上青石板马路,白员外彻底放松了下来:“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去我府里略作休整,等明日我派人收拾好那座院子,再送夫子过去如何?” “有劳了。”周夫子客气的回道。 白地主喜滋滋的吩咐商队的人先把他们送过去。 白府离的不远,马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地方。 到了家门口,门房吃惊地将大门打开,看着白地主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白夫人和白地主的身材如出一辙,见到白地主甩开婢女的手就冲了过来,捂嘴轻呼:“天啊!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这个样子?头发都快掉完了!招财!你是怎么伺候的老爷?” 白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丈夫的头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小厮。 小厮苦笑一下正要开口,白地主制止了白夫人的话:“有贵客在这里,你说话注意点儿,去把彦儿喊来,让他来见见客人。” 白夫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几人,脸上有尴尬闪过,赶紧吩咐婢女上茶。 周夫子几人刚刚坐下,就看到一位身材健硕穿着学子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喊道:“爹,娘!” 郑光远他们差点将茶水喷出来。 只见来人身高七尺,一身蓬勃的肌肉把身上的青衫紧紧的绷住,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迫使他的双臂微微张开,走起路来一甩一甩,迈着外八字走来,配合着那威猛英武的长相,活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 这位肌肉猛男竟是白地主那位要考府试的小儿子?这该去考武举才对味儿啊! 不只王学洲几人震惊住了,就连周夫子的眼神都微微错愕。 “彦儿,还不快来拜见?这是在路上救了爹一命的周夫子,这几位小公子是周夫子的学生,和你年岁差不多,也是今年府试的考生。” 周夫子几人又是一震。 “见过周夫子,学生白彦,今年十二,正是即将要参加府试的考生。” 这看上去快及弱冠的少年,竟然才十二···· 周夫子回神轻轻点头:“这是我的学生,王学洲·····” 几人轮番介绍完毕,白地主也将此番路上的遭遇告诉给了儿子和夫人。 听到是周夫子他们救了白地主,两人连忙道谢。 白夫人赶紧命人去把府医喊来给几人看诊,又带着婢女亲自去收拾客房。 白彦把自己的胸口拍的梆梆作响:“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 …… 晚饭他们得到了隆重的招待,光是菜肴就整整二十八道,每个人都被劝着吃的肚子溜圆。 王学洲洗漱完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直接去找了周夫子。 “夫子,睡了吗?” 王学洲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 “进。” 吴怀将房门打开,请他进去。 周夫子坐在椅子上,随手一指旁边的位置:“坐。” 王学洲坐下还没开口,周夫子率先说道:“我刚好有事问你,那天拦下山匪的人,你认识?” “正是!夫子,那人是····”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王学洲知道周夫子不是迂腐之人,所以他坦诚的将事情说了,只是隐去了斧头使狼杀人之事。 毕竟以后斧头要跟在他身边,自然是瞒不住夫子来历的。 “我想请夫子帮忙给县尊去信一封,给斧头补办一份儿路引入城。” 斧头他们的路引,这些年早已遗失,不然也不会跟着山民生活。 几年前周名礼曾听说过此事。 听完之后他虽然也为那两个孩子感到惋惜,但他有不一样的看法:“虽然他们可怜,可此事毕竟只是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 “不是夫子有偏见,而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只怕他这般经历,心性早已变了,你这般将人放在身边,不太妥当 。如果对方心生恶念,你如何防备?” 王学洲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学生确实不知他心性如何,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 “当年我不过随手的一个举动,他就记了这么多年,只是听了声音就认出我来,并且愿意冒险助我们脱身,这行为学生认为他值得。”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周夫子见他坚定,也点点头:“做事无愧于心,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只是既然将人放在身边,你就有约束教导之责,切莫做出对人不利之事。” “此事我来办,你安心备考。” 第52章 早晚的事 送走王学洲,周夫子当即就写了一封信交给吴怀:“你明日寻一匹快马,将此信送去给朱子青,拿到路引再回来。” 吴怀点头。 有了夫子的话,王学洲毫无顾忌的倒头就睡。 第二天,白员外亲自将他们送到了距离贡院不远处的院子。 里面果真如白员外所说,雕梁画栋,曲廊婉转,四月里的天已经是满园翠绿。 白员外将白彦留在了那里招待几人,说是让周夫子指导。 这话虽然只是白员外的托词,但是周夫子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应付了事,教导王学洲他们时,顺便也将白彦给带上了。 考过了白彦的基础之后,几个人都意外的发现白彦的基础还不错。 周夫子心中有数后,对他们也开始了考前的训练:“我说过很多次,童生试制义题重中之重,能不能取中制义占了很大一部分,而破题就是题中精神血脉之处,你们必须认得明白了,了悉心中才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从破题、起讲说到了束结,最后放话: “从今日开始,每日留给你们一道制义题,第二日授课前,交给我。” 临近考试,原本还有些躁动的几人被这个课业一压,顿时安静下来。 吴怀来回只用了两天。 拿着新鲜出炉的路引,周明礼看了一眼问道:“朱子青可有说什么?” 吴怀想了想说道:“朱县令看到您的信笑了一声没说别的,立马就吩咐主簿去把事情给您办了。” 周明礼点头:“去把学洲叫来。” 听到夫子召唤,王学洲赶忙过来,周明礼把手中的文书递给他:“户籍和路引一并给你,去将那孩子带进来吧。” 王学洲大喜,没想到事情办的这么快,他朗声说道:“谢夫子!” 跑到城门口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斧头,王学洲将户籍和路引递给他,斧头有些激动地接了过去。 “你的户籍和路引解决了,你随我一同入城,等我考完再回白山县。” 斧头恋恋不舍的看着手中的东西,然后将户籍递过去:“你帮我保管,路引我就自己拿着,小灰是我从小养大的,现在我要离开,总要给它安排好去处才能去找你。” 王学洲表示理解,两人都还有事情要做,匆匆分开。 今日周夫子留下来的题目着实有些难度,题目:女予学。 但从字面意思还以为是要给女子授学,但是王学洲翻遍了脑子也没想到与这个有关的内容。 白彦苦恼的双手抱着头,脑袋上的头发早已被抓的乱七八糟。 想到白员外的头顶,王学洲看了半晌没忍住干咳了一声:“白兄如果不想头发变得跟令尊一样,最好还是不要如此。” 地中海可是会遗传的···· 白彦听完手一僵,连忙小心的松手抿了抿自己的头发,面带愁容的说道:“你们夫子一直都这样?” 出这么难的题?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王学洲笑了笑:“差不多吧。” 白彦咋舌:“严师出高徒,我们学堂的夫子劝我们考前放松一下,不必这么紧张,我还以为你们也是如此,原本还想带着你们好好的逛一逛怀庆府,没想到···” 没想到他也被抓来考前冲刺了,白彦如山一般的身躯有些瑟缩。 说到这里王学洲眼睛一亮,他想到了题目出处了! 《论语·卫灵公》篇,‘子曰:赐也,女以予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翻译过来就是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学习的多了,才一一记住的吗?子贡答道: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孔子说:不是的,我是用一个基本理念来把它们贯彻在一切的。” 那么什么是孔子说的‘基本理念’,就是这道题所讨论的中心了。 搞清楚之后,王学洲长呼一口气,开始认真作答:“圣人因贤者未知为学之本,必发其机而明以告之也。夫天下之理,一而已矣。博而寡要者,意何所得哉?····” 这篇阐述了两个观点,一是为学必知其本,二是孔子对子贡的因材施教。 天下之事同一理,天下之理同一原,知天下之本,贯天下之道,才是知本之学·····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府试的时间就定在四月初十这天,斧头也赶在考试前找了过来。 看着他赶着一辆马车回来,王学洲十分的吃惊:“你···” 斧头咧嘴一笑:“这辆马车我记得是你们的,我特意留下的,你们的包袱就在车里面。” 得知这个消息,赵行、齐显、郑光远、夏千里都十分惊喜。 几人都没想到当初的善举能换来今天的意外收获。 熟悉了一会儿,几个人很快就摈弃前嫌问起了斧头的情况。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东西在他手上的原因。 当然也隐去了一部分不便说的,惹来几人一顿长吁短叹。 王学洲看着斧头有些尴尬,连忙解围:“斧头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咱们也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进考场。” 想到明日的考试,再多的心思也散了,叮嘱一番都各自抱着东西离开。 没等王学洲问,斧头自己就说了起了这段时间的事。 他带着小灰怕吓到人,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一路从怀庆府赶到了曾经生活的那片山林,将小灰放回去,然后又白天晚上的往这里赶,总算是赶在王学洲考试前回来了。 “祝你早日过了考试,成为秀才老爷!” 斧头真心的祝愿他。 王学洲听了笑着解释:“这只是府试,考过了还有院试,过了院试才是秀才。” 斧头不以为然:“早晚的事。” 凌晨三点,炮声响起,提醒考生们该准备了。 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几人起床洗漱完毕,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带着赶往贡院。 怀庆府的贡院宽阔无比,占了半条街,四周围以高墙。 虽然王学洲他们住的地方距离贡院不远,但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人来人往了。 毕竟是府试,整个怀庆府十个县的考生全都聚集在此,人数少说也有几百一千人。 白彦到了这里就和他们分开去找自己互结的同窗去了。 周夫子看了一圈,很快就把眼神锁定在林夫子身上,带着几人走了过去。 第53章 难以描述 林夫子的学堂这次来考试的依然还是那四位学生,只是原本属于吕大胜的位置上此刻已经换上了别人。 曹泽文看到王学洲,恶狠狠的看着他,却并没有口出恶言,想来是被教育过了。 区区眼神不痛不痒的,王学洲一个眼角都没给他,顿时把曹泽文气了一个仰倒。 “我还当你们只顾在家逍遥,不考了呢!” 林夫子看到周明礼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那本《乾律疏议》可是他费了老大劲弄来的,结果被讹走了能开心吗!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林夫子这么操心我们。” 谁操心你们了! 林夫子瞪着周明礼,只觉得他脸皮真厚。 林夫子不欲多说,摆摆手:“快去排队吧!” 此次考生众多,年龄从垂髫小儿到白发苍苍皆有。 看到那些佝偻着背,头发花白还来参加考试的,鄙视之人有之,敬佩之人也有之。 门口围满了无关人员,聊了没有多久衙差就过来维持秩序将无关人员清理出去。 周夫子和林夫子对视一眼,各自扭头离去。 等轮到王学洲他们时,已经从黑夜过渡到了白天。 王学洲刚刚脱了衣服给衙差检查, 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身着里衣头发散乱的男子瘫软着身子被衙差架着:“冤枉,我冤枉啊!大人明察,这··这··” 衙差怒目圆瞪:“人赃并获!我亲自在你头发中搜出来的小抄,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成绩取消发回原籍,以后不得再参加考试!” “和他互保的四人一同押回!找出给他们具结的廪生,取消廪生资格!” 一条条命令发出,站在那人身后的四人顿时脸色煞白,冲上去对着夹带小抄的男子踢去:“人头畜鸣之辈!自己作死还要牵连我们,你可知我为了参加这次考试准备了多久····” 惨叫声和叫骂声一起远去,让其他人警铃大作,不得不提高了几分精神专注应对,距离远的那些人甚至和同伴互相检查了一下才放心。 有了这一遭,搜查更加严格起来。 王学洲闭着眼睛脚趾扣地,心里默念着:大家都一样,大家都一样…… 任由衙差把他的屁股掰开看了一眼,把衣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翻看,考篮里的东西也全给倒了出来检查。 检查完个人信息之后就是唱保,等再次验明正身进入贡院之内,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一群人站在明远楼前听知府大人在上面勉励了几句,才按照顺序去找自己的号舍。 王学洲看到自己的号舍之后,脸绿了。 竟然是臭号! 这和县试考试真是两个极端。 不过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他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刚靠近号舍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王学洲和旁边号舍的人眼对眼。 曹泽文鼻翼扇动,眼睛瞪大,没想到两人竟然是邻舍! 王学洲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坐进自己的号舍,隔壁立马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 无视了其他,他按照往常的样子检查号板,简单打扫一下,就开始研磨准备着。 很快题目就发了下来。 第一场是正试,帖经三道,经义四道,制义题一道。 王学洲看到制义题就愣住了。 竟然是周夫子押的那道:女予学。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他默写完经义和三道帖经题时,已经到了中午。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吃饭的时候,一名考生捂着屁股走来,王学洲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方冲进茅厕没多久,里面‘噗噗通通’的声音急不可耐的传来。 “呕!!!” ······ 王学洲是第一批出考场的人,刚走出贡院门口斧头就跑过来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王学洲一脸菜色的摆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我身上有味道····呕!!!” 贡院内的茅厕是旱厕,那个味道经过发酵之后难以言表,他坐在那里一整天早已腌入味了,一张口仿佛吃了一口屎一般恶心。 斧头见他这样,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往小院里跑,“我带你回去洗洗···” 第二场考试,依旧是那个号舍,王学洲深吸一口气再次坐了进去。 这次的考试题目下来,周围顿时传来哗然之声。 王学洲看了题目才发现,除了四书文三道、和试帖诗一首外,这次竟然出了一道律法题。 这让人十分意外。 要知道童生试还不算是正式科举,主要考的就是考生的学识、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所以出题都是围绕着四书五经来考。 这还是头一次考律法,也难怪周围传来这么大的动静。 “肃静!” 有衙差过来呵斥了一声,“知府大人在此,容不得你们喧哗!” 周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王学洲看了题目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看过那本《乾律疏议》,他稍作思考就埋头作答。 还是赶紧答完试卷离开这里吧! 这味道辣眼睛的很。 午时刚过,他就唤来衙差交卷了。 他旁边的曹泽文听到他交卷,顿时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答不上竟然直接放弃,还真是废物! …… 第三场考试很快结束,王学洲洗完澡终于觉得自己清爽起来。 “丑蛋,你感觉考的怎么样?”郑光远看他恢复了精神,连忙问道。 “还行吧!你们呢?” 郑光远喜滋滋的说道:“除了那道律法题,我感觉我答的不错。” “我感觉也不错,夫子可是押对了一道题呢!” 夏千里觉得就算律法那道题没答上,问题应该也不大。 赵行懊悔的说:“早知道那本《乾律疏议》就该提前看一看。” 齐显就十分的紧张了,对他来说考一次试是要掏空家底的,如果这次不中,下次再考又是一大笔花销,“那道题我答了一点,不知道答的对不对。” 看他们都没什么信心的样子,王学洲安慰道:“正试并没有考这个,这说明出题的人也有考虑到这个情况,第二场和第三场的考试成绩只能作为参考,并不重要 ,没事的。” 第54章 各有各的难 考虑到他们的心情,等待放榜的日子里周夫子也没给他们再安排课业。 白彦听到后兴奋的过来找王学洲他们:“我带你们好好的出去逛一逛怎么样?” 赵行和齐显不想去,担心要花钱。 郑光远和夏千里想去玩。 几个人意见不同,不由的将眼光投向了王学洲。 想了想他开口:“咱们既然走上了科举,怎么能只知道埋头读书?等到了乡试的时候听说还要考时务策,假如到时候考官让我们根据当地的民情做一篇提高当地经济的文章,结果咱们两眼一抹黑连粮价多少、菜价几何都不知道,如何下笔?” 白彦一拍大腿,动作和白员外如出一辙:“王兄是个明白人!” 赵行和齐显听完脸色也凝重下来,连忙改口:“我们去!” 郑光远和夏千里也收了玩的心思。 “那咱们去山水轩,我在那里订了一个包间,到那喝喝茶,听听书,咱们顺便还能听听最近都有什么消息!” 白彦十分欢喜,平日里他的同窗总是嫌他形象粗犷,有辱斯文,不肯和他一起。 难得一下子遇到这么同龄的人不嫌弃他,他高兴的连忙唤来管家备车。 王学洲招呼上斧头,一行人直奔山水轩。 读书人最爱风雅之事,山水轩布置的清净雅致,吸引了不少读书人过来喝茶聊天。 站在山水轩的门口,就能听到里面读书人的高谈阔论。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热烈氛围,让几个人猛一下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因为白彦提前订了包间的缘故,到了地方就被小二引上了二楼,不用在一楼的大堂里挤着。 几人纷纷坐下,斧头却站在角落里不肯坐,白彦习以为常,齐显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王学洲直接上手拉他坐下:“不是你,我们今日说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坐!” 斧头拉了衣角,不好推辞,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 白彦熟练的点了糕点和茶水才冲着几人解释:“原本这山水轩生意平平,在府城都排不上号,但是两年前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话本子,什么凡人、仙人、妖魔的,听的让人欲罢不能,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现在每天都高朋满座。” 郑光远和夏千里原本还有些好奇的眼神立马收回,忍不住看了一眼王学洲,嘿嘿一笑:“这话本子不会是《仙凡之别》吧?” 白彦眼睛一亮:“你们知道?” 想了想他又恍然大悟:“白山县距离怀庆府不算远,你们知道也正常,可不就是这本书!也不知道写话本的人怎么这么墨迹,这都三个月,还没出下一话!害的我抓心挠肺把前边的话本都翻烂了,还没等到下篇。” 什么?还有话本? 几人控制不住的看向了王学洲。 王学洲拿的是仙鹤居的分成,出话本之事就连他都不知道,“这本《仙凡之别》出了几本?” “三本,目前大家都在等四本呢!” “那白兄知道这书是哪家书铺卖的吗?” “我买过当然知道,东林书铺。” 王学洲暗暗记下这间书铺的名字。 “你们可知这次府试为什么突然出现律法题?” 听到楼下有人讨论这个话题,几个人精神一振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故意为难呗,还能为什么!反正也不是正试,想必出题的人也是实在不知道出啥了。” “错!大错特错!兄台了解的实在是浅薄,要知道上面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深意的。” “嗤~那你说有什么深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圣上年迈,最近几年开始逐渐放权给太子殿下,几个月前太子殿下被皇上放到了大理寺里,听说这位一力主张‘依法治国’,上行下效,所以,这不府试就出了律法题目。” “那以后这样的题目岂不是越来越多?” “那可说不好,以后律法题的占比·····” 王学洲扯了扯嘴角。 依法治国? 对掌握权力的人来说,律法不过是摆设而已。 三纲五常、四书五经、伦理道德能够约束的不过是普通人。 任何年代都是如此。 不过对于上位者来说,依法治国至少能在明面上保持住公平正义和道德礼节,有助于社会稳定。 白彦控制不住的又开始抓头发:“不会吧?四书五经就够折磨人了,难不成以后还要背律法?!” 齐显看着白彦脸上的表情忍不住说道:“白兄家中条件不错,实在不行继承家业也可,倒也不必这么痛苦。” 白彦长叹一声:“就是因为家中的条件,所以我爹才硬逼着我读书科举,我至少也要考一个举人出来。” 举人不仅免役免税,还能庇佑家族,他家中的产业也更安全一些。 齐显苦笑:“真是各有各的难。” 小二端着糕点和茶水过来,白彦立马招呼他们尝尝。 楼下却已经换了话题,谈论起了最近守备军的动作如此大,是因为什么。 有人说是守备军最近去剿匪,所以动作大,有人却说是因为边塞准备开打,他们是在练兵做准备。 说什么的都有,几人听了半晌,等到说书人上场,大堂才安静下来。 王学洲听了听,果然说的是他的那本《仙凡之别》。 他没想到不仅出了话本,现在都卖到了府城的茶楼。 听白彦的说法,这件事起码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仙鹤居和朱安却未和他说过此事,他更不曾拿到过这里的分红··· 他皱了皱眉,跟人合作始终是处于下风。 五天的时间飞梭而过,很快就到了放榜日。 一大早王学洲起床练五禽戏,看到白彦早已光着膀子在练举重了,看着对方那隆起的肌肉,他不免有些羡慕。 还没等其他人都起床,白员外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催促众人赶紧去看榜。 “周夫子,我这着急的一夜未睡,实在是等不住了,咱们不如去贡院边的酒楼边吃边等,我已经让一位身强体壮的小厮等在贡院门口了,只要有消息就立马通知咱们。” 白员外眼底青黑,看上去确实一夜未睡。 “有劳了。” 第55章 依法治国 到了酒楼也不过刚刚辰时,距离放榜的时间还非常早。 白员外定的这个位置也极好,坐在窗户边上一眼就能看到贡院门口的情况。 白员外毫不客气的让人上了一桌子早点,然后就吧啦吧啦的和周夫子说话:“周夫子还真是我的福星,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这次听说您还押上了一道题,我家彦儿能得您指导真是修来的福分,也不知道····” 周夫子一边听着白员外的奉承一边慢悠悠的吃着早饭,丝毫不见半点不耐烦。 正当王学洲他们等的心急如焚,屁股有些坐不住的时候,贡院门口的人动了。 只见一队腰间挎刀的衙差分成两边,有位拿着红色榜单张贴上去,等他们贴完,守在那里的人才蜂拥而至。 你推我搡,抓头发抠眼睛,还有人去扯前面之人的裤子,只为了自己能第一时间挤过去看榜单。 脱人裤子那人王学洲也认识,正是斧头。 ···· “中了中了!” 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闯进来,直接跑到了他们这一桌,小厮满脸激动地开口:“中了!少爷中了!我按照老爷吩咐的,从后往前看,一眼就看到了少爷的名字,就在最后一位!” 白彦激动地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桌面上的碗筷晃了晃,“我中了?!” “是的少爷,您中了最后一名!” 小厮喊的更大声了。 酒楼的其他人羡慕的看着这里,别管多少名,人家好歹是中了。 “哈哈哈哈,我儿中了,中了,哈哈哈!!回去之后重重有赏!” 白员外激动地语无伦次,周夫子笑吟吟的开口:“恭喜。” “祝贺白兄今日金榜题名!” 王学洲率先反应过来,恭祝白彦。 “恭喜恭喜!” 郑光远他们心不在焉的恭喜着,说完连忙问道:“可有看到我们的名次?” 那小厮挠了挠头:“我看到我家公子的名字就回来报喜了,还未看到几位公子的。” 周夫子淡定的说道:“莫慌,吴怀已经去看了。” “丑蛋丑蛋!你中了!我看还是头名,名字就在第一的位置上,写的大大的!” 斧头一路上跑的鞋子都掉了,激动的大声说道。 酒楼的人全都哗然,案首竟然就在这间酒楼?! 不少人都起身往这边看,但是看了一眼觉得十分陌生倒也不好直接过来叨扰。 周夫子站起身,有些惊讶:“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头名?” 斧头重重点头:“是头名,绝对没错!” 最近他和丑蛋吃住都在一起,已经把丑蛋的名字给牢牢记住,就等这一天了,他绝对不会弄错! “丑蛋,你是案首!”齐显略微有些激动的说道。 王学洲也不矜持,嘴巴咧的很大:“我听见了。” “真不错!竟然又考了个第一名回去,这下咱们夫子的学堂明年怕不是要被人挤破头了。” 郑光远笑着调侃,夏千里跟着点头。 赵行高兴之余,心已经提到了半空中。 酒楼里里面陆陆续续有人传来消息,有人中了喜笑颜开,有人落榜痛哭失声,有人懊恼的以头抢地。 时间好像变得十分难捱,就在几人都坐不住的时候,吴怀回来了。 “齐公子府试第三十五名,赵公子第一百二十名。” 齐显呼吸都停了一瞬,直到听到名次才悠然长出一口气。 郑光远和夏千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郑光远难以接受:“我竟没中?!不应该啊……” 看到两人这样,赵行和齐显两人倒不好显得太过高兴,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周夫子叹道:“一次挫折不算什么,你们还小,机会还有很多,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好好考。” 两人有些难过的点点头。 白员外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咳咳,中午我做东,叫了两桌席面,还请周夫子赏脸,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周夫子带着他们推掉了试图过来攀谈的其他人,离开了酒楼。 ····· 由于府试过了只是童生,还不算是正式科举,所以这捷报自然是没有人敲锣打鼓的来通知。 看了结果之后,几个人就开始准备返程。 王学洲中途去了一趟东林书铺打探消息。 里面的人告知他,他们书铺是以每一篇五百两银子的价钱买下原稿才印刷的。 王学洲了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这四年来,除了前两年字迹不堪入目由朱安代笔之外,后面都是他自己写的。 四年来陆陆续续在仙鹤居拿到的分成也不过五百两银子,还不是一次给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当时人家愿意给他分成,也是看在朱安的面子上,不然怕是五百两也没。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给家里一些,剩下的三百两他早已换成了银票,贴身存放。 但是今日知道了这事,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舒服,《仙凡之别》是时候给个结局了。 他带着斧头给家里买了一些礼物,又给斧头买了两身衣裳,由周夫子带着一起回到了白山县。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离乱梨花香。 还未到西朗村,王学洲就已经看到以蓝天白云为背景,以翠绿为骨以白花为点缀的无名小山矗立在那里,看上去无比亲切。 村口的人远远的看到他,出溜一下站直了身体。 “蛋叔?”狗蛋眯着眼睛不确定的看前面的那两人。 王学洲看到他笑呵呵的摆手:“狗蛋,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狗蛋的眼睛倏然瞪大,转身就跑,“我蛋叔回来了!!我蛋叔回来了!!····” “你跑啥!” 王学洲无语的看着狗蛋大呼小叫的往村子里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表情一僵。 不···不会吧? 斧头有些紧张的跟在他身后,两人加快脚步往王家走去。 “丑蛋!真是你!” 前面乌泱泱的跟了好大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老村长和王老头。 看到他王老头喜的不见眼睛,“丑蛋!我听村长说你府试考了案首,就是第一名,是不是真的?!” 第56章 倒反天罡 村里的人眼神炙热的看着王学洲。 “丑蛋,听说你又考了第一名?我的娘啊!真的假的?难不成咱们王家真的要出一个大老爷了?” “丑蛋,那你现在是不是秀才老爷了?” “你说你这孩子出去考试咋不吭声呢?说一声大家给你凑点路费也是好的!” “是啊丑蛋!因为你考试这事,咱们村长被县尊大人给叫去了县衙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绕着王学洲,早就把旁边的斧头给挤到了一边去,他默默的拎着东西让出位置,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耳边仿佛有几百只鸭子在‘嘎嘎嘎’,根本没有他插话的余地。 “都闭嘴!” 村长吼了一句这才看着王学洲,一张老脸笑的跟菊花似的:“县尊大人把我叫去是给了十两银子让我拿回来奖励你,说是府试第一名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秀才!你这次考了多少名?” 王学洲看着面前那一张张期待的眼神,沉声回答:“第一名!” “哇!第一!丑蛋出了门到了城里也是第一!” “这第一名有啥好处没有?是不是秀才老爷了····” 王老头激动的双眼含泪: “第一!我孙子考了第一!谁说我老头子固执没有自知之明的?我家就是有那个读书的苗子!我家就是能出读书人!我看以后谁还敢背后骂我和老婆子老糊涂!!!呜呜呜~~~~” 村长拍着他的肩膀:“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之前的事都过去了。” 人群中有人脸色讪讪:“就是就是···” 看着王老头心酸、惊喜、激动的痛哭,王学洲扫了一眼周围人,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围人全都被震住了。 “孙儿王学洲,不负阿爷的期望在县试、府试中斩获第一名,要不是因为阿爷高明远识、深思远虑,就没有孙儿的今天,孙儿今日在此立誓,不论多难,一定会扶摇直上,考上秀才、举人、进士!光耀我王家门楣,告慰祖宗在天之灵!” 村里的人愣愣的看着他。 王老头被说的心潮澎湃,眼中泪水涟涟:“好!我的好孙子!男子就当有此志气!快起来!” 他弯下腰上前将王学洲扶起来,村长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这老王家,真是出了一位人物啊···· 王学洲站起身,在人群的后面看到了双眼含泪的张氏和紧握着拳头满脸激动地王承志,感觉到他的眼神,两人的脸上都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一群人簇拥着王学洲回到了王家,王老头回头将村里的人打发掉:“孩子今日刚回来还没有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到时候如果摆酒肯定会通知各位的,都先回吧啊!” “那你可一定得说,到时候咱们也来帮忙。” “一定一定……”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斧头拎着东西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外。 王老头疑惑的看着他:“娃子,你是哪家的?” 王学洲扭头,招呼着斧头:“快进来,到家了。” 等到了王家的客厅,王学洲把府试的事情掐头去尾娓娓道来。 尽管如此,王家一群人还是听的惊叹连连。 张氏拉着斧头哭的不能自已:“你救了我家丑蛋,就是我家的大恩人,以后就把婶子这里当自己家,想吃啥了跟婶子说,我给你做!” 王承志也承诺:“不错!以后只要有叔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饿着你,你只管住家里!” 就连一向抠搜的老刘氏,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斧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外露的长辈,他有些无所适从的拿起袖子给张氏擦泪:“婶子不要哭,都过去了····” 王学洲正含笑看着,王学文在一边戳了戳他的后背:“三弟,你把你念书的法子教给我呗!我不想再被我爹打手板了,等我考个童生···不,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我就反过来教我爹,哼!看他还怎么好意思打我手板。” 王学洲看向了一边的王承祖:“大伯!堂哥说他要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反过来教你念书。” 王学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王丑蛋!你这个叛徒···” 王承祖脱了鞋子起身抓过王学文:“孽子!你简直倒反天罡!今日爹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三纲五常····” 王学文被亲爹抽的哇哇乱叫向四周求救,却惹来王承志和王承耀的帮忙,两人一左一右的将他压住,方便王承祖抽他。 看着家中熟悉的鸡飞狗跳,王学洲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王老头难言激动,原本想要第二天就大摆流水席的,结果被王学洲给劝住了:“阿爷,府试过了不过是童生,等过几月我还要参加院试,等过了院试才是秀才,到那个时候我才算是正式踏上了科举,到那时候您再摆宴席也不迟。” 王老头听了他的话也镇定了下来,觉得孙子说的有道理。 都这么多年了,扬眉吐气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看到他镇定,王学洲把从府城买来的礼物拿了出来,“我给阿爷买的是出自府城有名的百岁酒,阿奶的是绣着福禄寿的抹额,大伯的是茶叶·····” 王学洲把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分了,老刘氏看的胸口疼,“我老婆子整日里还要干活,学人家老封君戴什么抹额呢!你这钱花的实在是浪费,不是留着给你买笔墨么?” 王老头乐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给你买了戴着就是,啰嗦什么!” 老刘氏嘟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王家这段时间又重新盖了三间屋子,王学洲的房间已经从原本的小隔间变成了一间明亮的大屋子。 外间是书房,里面是床。 张氏拿着王学洲送的手脂爱不释手,看着儿子的眼神十分柔和,“你的房间我和二丫都给你打扫过了,把你之前带回来的书都放在了书架上,桌椅也都是新的,高度刚好合适,窗户特意做的比较大,白天光线十分好,以后你在这里读书写字方便多了。” 看着房间里的摆设王学洲也十分欣喜。 总算是能有自己的房间和书桌了。 将斧头安置好之后,他拿出给王学文的书找了过去。 王学文正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的看话本,见到他迅速背过身。 “呐,这是我亲手给你抄的一本《四书注释》和《乾律疏议》,送给你。” 王学文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揍一顿,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第57章 糊涂 “你确定?我这次考试可是遇到了不少四书里面的题目,这本注释几乎囊括了四书里面所有的内容,我还是从夫子的藏书里借来的,又整整抄了一个月才抄好。” 王学文有些心动。 “这《乾律疏议》就更不一样了,是我家夫子费不少力气弄来的,这次府试我就遇到了律法题呢!你要是不看,万一以后出了律法题,你就瞪眼吧!亏我精挑细选,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抄出来的两本书,你竟然不要!可惜了。” 王学洲说着惋惜的起身,装作要走的样子。 王学文立马弹起来一把将书抢走:“拿来吧你!” 虽然他把书抱进了怀里,但还是鼻孔对着王学洲,拿眼斜他:“看在这两本书的面子上,我勉强原谅你了,不过不能再有下次了嗷。” “大哥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我计较。” 看着他欠揍的表情和一边摆着的话本,王学洲寻思着有没有下次再说吧! 深夜,王学洲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仙凡之别》从他构思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也写了有一百多万字。 故事到了后面也越来越精彩,原本他还想再开一个地图多写一些,可是有了东林书铺的事情,他也懒得再写下去。 趁着刚考完他有时间,就干脆把结局写了给仙鹤居送去,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 经过了昨日那一场铿锵有力的发言,西朗村的人都断定王学洲不会止步于此,老王头一家—— 指不定真要一飞冲天了! 有了这个结论之后,来王家不管是串门的,还是来拉关系的人就更多了,不过全都被老刘氏拦在了大门口。 “我孙子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咱也不懂就别添乱了,站在这里说话一样的,谁敢耽误我孙子的前程,就别怪我翻脸了。” ····· 王学洲在家中除了指导王学文不懂的功课之外,就是看书,给《仙凡之别》写结局,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 王邀月每次从窗户外面路过,都能看到弟弟在伏案笔耕,不免有些心疼,“丑蛋,都考完试了,歇几天吧?” 王学洲抬眼看到姐姐,露出个轻松的笑意:“我现在就在休息,练字呢!” 王邀月无言,读书人就连休息的方式都跟别人不同吗? ····· 虽然说过了童生试自己在家看书也可以。 但学堂毕竟读书的环境比较好,再加上王学洲觉得有夫子辅导,肯定比自己死读书强。 所以在家休息了几天,王学洲就打算继续回学堂念书。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把手中的东西送去仙鹤居。 他带着斧头刚踏进仙鹤居的大门,邱掌柜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小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王学洲矜持一笑:“将手中刚写完的稿子送过来。” 邱掌柜更激动了,将他请到一边坐下迅速的翻看着稿子,看到‘终’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这、这就完了?” 他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后面应该还有不少内容啊!这怎么戛然而止了呢? “多谢掌柜的抬爱,都写了几年了,该结束就得结束。” “可····总觉得还能再写点,小公子再考虑考虑?” “不了,您也知道我还要读书,怕是没有时间写了。”王学洲微微有些歉意。 邱掌柜猛然惊醒,想到眼前这人是府试案首,顿时不敢多言:“那是,那是,读书为重,小公子前途无量,以后要是还想再写,请率先考虑咱们这儿。” 王学洲也没想和他们撕破脸,应付的笑了笑:“会考虑的。” 送走两人,邱掌柜看着王学洲的背影感叹:“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当年这公子才五岁多的年纪竟然就能想象出那样的世界,几年过去模仿者无数 ,却始终没人能写出比他更加精彩的故事,果真是不一般··· 突然邱掌柜脸色一变,交待了小二一声,匆匆出门。 来到县衙后门等人通报之后,他才进入到里面,等待一会儿,有一位圆脸嬷嬷走了出来,见到他点点头:“夫人唤你进去。” “请嬷嬷带路。”邱掌柜低着头,一路跟着圆脸嬷嬷跨过影壁,绕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待客的花厅。 在堂前略等嬷嬷通报后,才抬步走了进去。 一名长相皓齿蛾眉丰容靓饰的女子正坐在上首,单手撑着脑袋看邱掌柜行礼。 她轻皱眉头:“你这般急匆匆的找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夫人,《仙凡之别》最后一篇已经送来了。” “哦?没了?” 朱夫人坐直身体,显得有些意外。 “是的,您说该不会是王小公子去府城考试时,见到了这话本吧?”邱掌柜小心翼翼的说道。 朱夫人不以为意:“知道了又如何?一个孩子而已,要不是因为他是安哥的朋友,当初谁会听他一个孩子的话给他一个机会?就算现在有钱读书,考的也不错又如何?还敢跟我们翻脸不成?” 邱掌柜擦了擦汗:“您说的是!但毕竟咱们也因为他挣了不少钱,话本之事没有提前告知,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不过一个农家子,就算真考上了秀才距离做官还远着呢!” 朱夫人有些不屑,想了想她又道:“不过到底是安哥的朋友,要是安哥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怕是要和我生气···罢了!这次分红的钱多给两百两,我再去信一封给安哥说明情况。” 看着夫人不耐的神色,邱掌柜终究不敢再开口劝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下去。 刚走到抄手游廊,就遇到了前来的朱县令,邱掌柜行礼让开,等县令走过才飞快离开。 正下了衙找夫人吃饭的朱县令,随口一问得知了此事,他怒而拍桌:“糊涂!” 第58章 提前打算 朱夫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嗔怒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你可知这农家小子是周存真的学生?今年九岁考上了府案首,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院试绝对要中的!九岁的秀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朱夫人有些不满:“说话就说话,吼什么?” 朱县令看她完全抓不住重点,气的嗓门更大了,他恼怒的拍着桌子:“这意味着这小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科举上,起点就比别人要高出一截,哪怕乡试一次不中,两次不中,有周存真的培养,他以后起码也是个举人!” “先不说他以后的前途,就说白山县出了一位九岁的秀才,这可是要算到我的教化之功上的!我在白山县马上就两届任满了,因为此事说不定还能挪一挪,你这般将人给得罪,是生怕日子太舒坦了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是吗?” “而且原本安哥和他关系挺好的,你这样一干,让两人怎么处?啊?!” 桌子被拍的哐当哐当响,可见朱县令有多恼火。 自己这边刚给人奖励了十两银子鼓励一番,结果一扭头发现自己夫人在拆台。 朱夫人看朱县令是真的动了怒,立马嘤嘤嘤哭了起来:“我卖他手稿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老爷担心自己不能升迁,我又岂能不担心?为了这事我四处托关系,可送到知府夫人那边的东西全都被退了回来,我打听了许久才得知,知府夫人的娘家哥哥在府城开了一间书铺!我这才半卖半送的将手稿给了他们!” “您也知道这个话本有多挣钱,换了旁人我说什么也要分红的,怎么可能五百两银子一篇卖断,您不理解我一番苦心,还在这里凶我,呜呜呜·····” 朱县令怒道:“你不要给我推卸责任,既然是拿了人家的东西换好处,那为什么不给人家提一提此事?为什么不按照你们商量好的给别人分红?你一个官家夫人,眼皮子竟然这样浅!” 朱夫人气红了脸:“您倒是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只需做好这父母官就好!逢年过节您上峰那里要不要打点?您那些同窗旧友要不要节礼?京中留下的关系要不要维持?老家那里说出去您好歹也是当官了,族内有个什么事情您要不要出点?” “家里几个孩子吃喝穿用,您出去应酬,家中养的这一应奴婢仆从,哪个不要钱?!” “我自十六岁便跟了你,家里万事不用你操心,说一声我就给你准备妥当,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现在你倒是嫌弃我眼皮子浅了?朱子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朱夫人一开始是委屈,说到了最后却怒火高涨,伸手朝着朱县令的身上抓去。 “泼妇!”朱县令挥手躲避,心中的火气却被浇灭了不少。 “此事已经做了我就不再说你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好好把这事给圆过去·······” ········· 两人的争执王学洲自然是不知情的,他把稿子交给邱掌柜之后就卸下一桩心事。 刚走到学堂的那条巷子口,就遇到了正往外走的曹泽文,对方看他立马瞪圆眼睛:“有什么可得意的,我看了你这个案首的卷子,你不过是比别人赢在了律法题目上!等到了院试我一定超过你!” ·····神经病! 看着王学洲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曹泽文怒了,上前拦在他的身前:“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斧头眼神一变,伸手将他推了一个趔趄,语气冷寒:“让开!” 曹泽文脸涨的通红,站稳身子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士可杀,不可辱!” “辱就辱了,你怎样!”斧头半点不惧。 打架这方面他还没怕过谁! 以前和狗抢食的时候,和狗互咬的事情都干过,又岂会怕读书人。 “好了!” 王学洲站在中间伸手制止两人,有些无语的看着曹泽文:“我以为上次打完咱俩就是陌生人,见面了谁也别理谁,你怎么总是凑上来?” 曹泽文大怒:“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谁要往你这里凑?!” “那就好,以后街上看见咱们就互相当空气。”他说完对着斧头说道:“你和空气费个什么劲儿,走了!” “哦。” 斧头立马收起动作和王学洲走了。 徒留曹泽文一个人气的呼吸急促。 到了学堂门口吴怀看到是王学洲,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夫子已经在等着你了。” 王学洲有些意外,担心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吴怀摇头,他也不知道。 让斧头先去他的学舍里休息,王学洲去了周夫子的书房。 “夫子。” 周明礼看到他来,脸上有些欣慰:“坐。” “我听小吴哥说您在等我?” 这间书房王学洲早已十分熟悉,夫子说了坐之后他并没有坐下,拿起抹布像往常一样打扫了起来。 这段时间没来,书房竟然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也不知道吴怀怎么回事,竟然没打扫吗? 王学洲正纳闷,就听到周夫子说:“我就猜到你会来学堂,我让吴怀在门口等你来了告知我。” “你休息的这几天,我联系了之前的同窗,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以后时务策、律学和算学怕是要常考,这两本书你拿去和赵行、齐显两人一起抄一下,院试前这段时间,除了四书五经这两样也不能落下。” 王学洲看了一眼是《大乾律例》和《九章算术注释》。 “当今圣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两年开始逐渐放权给太子殿下,而咱们这位殿下比较务实,这次的府试就是一个信号,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开始插手科举之事,往后你 就不能只攻读四书五经,其他的也都要有所涉猎,才能以防万一。” “你也要提前做打算,一旦考上秀才且名次不错的话,你到时候是去县学、州学还是府学?”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王学洲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从未想过。 “不能跟着夫子继续读吗?” 虽然夫子是一位秀才,但王学洲不管是从日常上课,还是从夫子平日里的言辞谈吐里,总感觉周夫子的学问并不止于此。 所以他还没想过,这么快就又要重新面临择学这个问题。 第59章 还有事吗 周夫子自嘲一笑:“我不过一个穷秀才,等你考上了秀才,你我两人平起平坐,我如何能教得了你?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 王学洲还是第一次在夫子的脸上看到如此阴郁的神色。 “夫子此言差矣!您是学生的开蒙恩师,没有您的教导学生不可能有今日之果,学生考上了秀才也只能说明是您教的好,将来不管学生走到怎样的高度,都有您的教导之恩,何来的平起平坐,您又怎么是误人子弟呢?” “更何况,学生觉得您满腹经纶,只有秀才功名只是您没继续考的缘故,并不是您自身学问不够,请夫子不要再说此言,学生惶恐。” 这话虽有几分拍马屁的意思,王学洲也是发自真心的觉得周夫子学问不一般。 只是可惜夫子右脸上有一道贯穿了整条眉毛的疤痕,怕是因此才不能继续考试,止步于秀才。 别说科举考试考的只是学问,实际上相貌体态也是有隐形要求的。 历来科举取士除了学识之外,相貌也格外重要。 容貌有缺之人,再怎么才华横溢也没用…… 王学洲的话逗乐了周夫子,他身上的阴郁之色顿消,“没想到我这学生学问不错,嘴皮子也不输学问。” 王学洲满脸真诚:“学生只是陈述事实。” 周夫子摇头失笑:“或许,你这样的人以后才吃的开,去吧!” 王学洲将夫子的书房上下打扫了一遍,才抱着两本书离开了书房。 吴怀看看周夫子,又看看王学洲的背影,“公子,这小公子是真的不错,您真的不考虑···” “多嘴!” 没等他说完周明礼就斥了一声。 吴怀立马闭嘴。 周明礼想了想对着吴怀说道:“他带来的那个斧头,你没事就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别让他耽误了学生的学习。” 吴怀无语望天。 “是!” 公子这爱装又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呢? 明明就拦着他不让打扫书房,不就是为了看人家小公子是不是还像往常一样打扫吗? 现在又替人家操心琐事,还不让他说。 就嘴硬吧! “小吴啊,晚上去买两块肉,这段时间几个学生也累了,给他们补补。” 周明礼喝完一盏茶丢下话,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 吴怀和斧头说了教他练拳脚的事情,斧头眼睛骤然发亮:“学完我能一打十么?” 吴怀噎了一下。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厮加护卫啊,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不过为了不丢面子,他双手背后,眼神悠长,一脸高手风范:“你这样的,我一打十没问题。” “行!我学!” 斧头觉得能打十个孩子,也总能打得过两个成年人吧? ······ 王学洲带着两本书踏进学堂里,就看到吕大胜弹起来张开双臂奔向他:“好兄弟,快给我沾沾你的喜气!让我下次也考个案首回来!” 还没等他来个深情的拥抱,王学洲精准的按住他满是肥肉的脸:“都是兄弟,你就别恶心我了。” 哪想到吕大胜顺势抓起他的双手,陶醉的放在鼻尖深吸了一口:“啊~~这就是府案首的手吗?闻起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哇哇哇,吕大胜你走开,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郑光远和夏千里呜哇乱叫着冲过来抢手,王学洲含笑看着他们,接起了吕大胜的话:“我这手是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刚擦完屁股没洗手吧。” “哕~~~你好恶心!” 三人一哄而散,赵行和齐显哈哈大笑。 传达了周夫子的话之后,赵行和齐显两人头皮一紧,刚放松下来的心神又重新绷紧,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涯。 王学洲率先看了一下《九章算术注疏》,里面的内容包括了:方田、衰分、盈不足、约分术等等数学运算方式。 翻译过来也就是上辈子学过的几何、代数、三角函数和勾股定理等等。 看完之后他迅速给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 这几个月他要以《大乾律例》为主,四书五经为辅,数学只需要多刷题巩固一下就行。 确定了接下来的学习目标,王学洲就专心的跟着周夫子学习。 “时间紧张,我先把《大乾律例》粗浅的给你们讲一遍,你们课下自己跟着《乾律注疏》来理解,遇到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听着周夫子讲课的内容,赵行和齐显打起精神认真的听讲。 王学洲废寝忘食,日常在课堂上听完,课下还要背律条。 等晚上散学之后,就捧着白日里记下来的不懂的地方去找周夫子解答。 赵行和齐显两人觉得自己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刀,一时半刻都不敢放松。 连带着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三个没有过府试的人,在这样的学习氛围中,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王学洲把学堂里的同窗卷的欲生欲死的时候,邱掌柜突然找上门来了。 王学洲急匆匆的放下书赶到门口,就看到了正有些忐忑的邱掌柜。 “您今日过来这是……?” “不知公子可有时间?我想请公子吃顿饭。” 王学洲有些歉意的看了邱掌柜一眼:“实不相瞒,我们马上就要院试了,时间紧促夫子抓的也紧,能抽出一会儿时间出来已经是难得了···” 邱掌柜自然是听出了话中未尽之意,想到院试是头等大事,他自然不敢强求。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过来:“这是我们公子从东川县快马加鞭给公子送来的信件。” 王学洲神色平静的接过:“还有事吗?” 邱掌柜脸色尴尬的解释:“是这样的,公子写的话本反响一直很好,之前府城书铺的东家路过白山县时,在咱们酒楼里听过几段,觉得不错就找我们东家商量印刷话本之事。” 说完他悄悄睨了一眼王学洲的脸色,看他没什么反应心立即凉了大半,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们东家想着这是好事,说不定您能就此扬名,就同意了此事,结果···嗐!都怪我年老易忘,忘记把这事告知了!” “看我这事办的!直到这两日东家问起此事,我才想起忘记给您分红了,这就赶紧给您送过来,还请原谅则个。” 邱掌柜满脸歉意心底发虚,微微弯腰将手中的红包往前递了些许。 他已经确定王学洲知道了此事,就是猜不透他知道多少。 第60章 确定日子 王学洲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红包,片刻,弯腰将他的手抬起: “年长者为尊,邱掌柜不必如此,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他并不关心也不好奇,反正这件事到这就结束了,他也不准备再和对方打交道,又何必去为难邱掌柜呢? 区区小事··· 邱掌柜有些捉摸不透。 王小公子到底是因为不知道详情才这样说,还是因为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有了决断所以不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邱掌柜苦笑。 想来以这位公子的水平,他这个借口估计蹩脚的可笑,可对方还愿意对他以礼相待,到底是读书人啊! “公子不记恨就成,我上有老下有小,也是···”邱掌柜长叹一声,声音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将红包双手双手奉上:“祝公子金榜挂名,前途似锦。” 王学洲伸手接过:“多谢。” 将邱掌柜送走,王学洲打开看了一眼红包,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他没什么表情的往怀里一塞,然后打开了朱安给的信看了一眼,入眼的第一行就是道歉。 朱安说他前几天突然收到母亲的来信,才知道朱夫人竟然在王学洲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手稿卖了,而且还没有给他分红。 这让他十分生气,已经写信给了母亲为他争取,只是手稿已经卖出许久无法收回了,他只能让母亲把该得的钱给他,他替母亲感到十分抱歉云云····· 字里行间能感觉到朱安的气愤,但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也很无奈。 王学洲想了想还是写了回信,表示自己不在意,事情已经过去了,让他安心备考··· 让斧头帮忙把信送给邱掌柜,王学洲就彻底的撇下此事不再管。 他现在资金充足,别说考到秀才,就是考到举人也绰绰有余。 《大乾律例》共有五百多条,三个月的时间内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实在有些难度,王学洲根据疏议先粗略的理解清楚内容,然后把那些内容再进行分类、背诵。 这样的学习效率明显高了许多。 赵行和齐显两人问起来他也没有藏私,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告诉给了两人,齐显听完心中有所感悟,学习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就是可惜算学方面完全不是背诵就可以的,还要学会理解公式并且能够熟练的运用,才算真正的掌握。 三人学习、吃饭、睡觉都在一处,倒是方便了互相探讨。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都觉得自己提升了一大截。 周夫子自从发现王学洲学起这两样也依然十分快速后,也不再按照常规那样的教学,开始频繁的给他开小灶。 赵行和齐显两人不小心旁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满头大汗的赶紧退开。 不是他们不想学,是真的跟不上! 贪多嚼不烂,两人都十分冷静。 岁月如梭织锦忙,光阴荏苒换星霜。 过了夏季时间正式进入八月份,院试的时间也公布了出来,时间就在八月底。 得知这个消息,周夫子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他们。 “去怀庆府的路你们已经走过一次,这次考试就由你们自己安排,赴考也是你们科举的一部分。” 周夫子说完潇洒离开。 吕大胜羡慕的眼睛都绿了:“你们可以自己出门了,真让人羡慕,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可以···” 郑光远白眼一翻:“他们是去考试,你当他们是出去玩呢?!” 上次去赴考的凶险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想到这里他提醒几人:“外面不安全,你们要不商量商量让家里人送,或者请两名护卫一起去。” 赵行点头:“我们得商量商量。” 三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迎着几人羡慕的眼神往外走。 “我··反正你们也知道我啥情况,我家怕是拿不出请护卫的钱。”齐显有些抱歉和尴尬的看着两人。 赵行家中的情况好一些,但是也并不富裕,闻言沉思了一会:“就咱们三个人路上怕是不太安全,而且咱们和隔壁如海学堂的人一起互保,最好一起去,丑蛋,你觉得呢?” 王学洲点头:“我没什么意见,那就一起去吧!” 三人说好之后就一起找了周夫子。 赴考的时间就定在八月十六这天。 确定了日子,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 斧头没有跟着王学洲回王家,而是在学堂里照常跟着吴怀学习拳脚功夫,顺便准备一些东西等待几天后的出行。 西朗村正是农忙的时节。 大豆、高粱和芝麻全都到了收获的关键时期。 尤其是芝麻。 从种植到收获都要格外的小心,收的早了还没熟,收的晚了果实立马炸给你看,稍微碰一下就哗啦啦的往地上掉,捡都捡不起来。 尽管这些芝麻种植起来费时费工夫,但却是西朗村的人主要的收入来源。 将它磨成麻油之后,整个村子的人统一卖给杂货铺,能卖出不少钱。 王学洲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到了王承志他们忙碌的身影。 西朗村的人看到他热情的打招呼:“哟!小秀才公回来了?听说你不是快考试了?啥时候考?” “四婶,我还不是呢!您可别这么喊,这次回来就是准备去考试的。” 四婶一下子精神了,嗓门直接拔高:“啥?这就要去考试了?什么时候?” “过几天。” “过几天啊?!”四婶不由得有些着急。 周围听到两人对话的人凑过来了不少,王学洲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人围住了,面对追问他无奈的说:“八月十六出发。” 四婶一跺脚:“哎哟!没几天了!” “可不是,过完十五就要走了。” “那咱到时候可得去送送···” 听着周围热烈的讨论声,王学洲悄悄的退后朝着自家的芝麻地走去。 刚到地边就听到了王学文鬼哭狼嚎的声音,“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王承祖站在他的身边拿着一根树枝,王学文一边大声背书,一边还要弯腰割芝麻。 看上去被管的死死的。 “咦?丑蛋!你过来干啥?快回家去!” 王承志起身擦汗的功夫就看到了他,连忙挥舞着手中的镰刀示意他不要过来。 王学洲放下手中的东西,“我来干活。” “不用,不用!”王老头推着他让赶紧回去, 王学洲摇头:“没事的阿爷,我这也是锻炼身体呢!身体好了考试才能坚持的住。” “是···是吗?”王老头有些迟疑。 之前老大读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随即想到孙子现在已经胜过了老大,他又释然了。 第61章 院试 王学洲在家几天帮着把芝麻收了,又在八月十五这天跟着张氏去了一趟姥姥家,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一大早王老头刚打开家门,就被门口的一颗颗人头吓到了,“你们作甚!” 村长推了推王守财,他站出替大家伙解释,“守业啊,我们是来送丑蛋去考试哩!” 王学洲刚和父亲走出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出来了出来了!” 村里的人看到王学洲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来来来,承志哥,我替你先赶着牛车,时间不早了,别耽误事儿!” 有人二话不说接过王承志手中的牛鞭,麻溜的套上牛车往村口赶。 王承志看着自家牛车眨眼的功夫被赶出了门,连忙跟上。 “丑蛋啊,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打小你就是个机灵的,考试的时候不用紧张,正常发挥就行,啊!” 村长拉着王学洲的手给他鼓励。 “谢谢三爷爷,我不紧张···” “丑蛋!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你拿着当路费,不要不舍得买东西。” 村长没等他说完,拿过一个荷包塞进了他手中拍了拍。 荷包拿着有些重量,王学洲不用摸就知道是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他感觉手中沉甸甸的。 大爷爷拿出一锭银子也放在了他的手心:“不要有压力,只管用心考就行了,反正你还小着哩!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只管放宽心去!咱王家的人出门在外就没有怂的!” 王学洲的眼神在一群人身上扫过,身上不论大小全都带着补丁,那一张张皱皱巴巴黑黄的脸上全都是殷切的期盼。 这银子拿的实在烫手:“这钱我不能要。” “咋不能!咱们都是老王家的人!你是不是嫌少?···” 还没等一群人嚷嚷开,王老头开口:“拿着吧。” 王老头叹息一声:“将来你要是有了出息,别忘了乡亲们!不拿他们也不安心。” “拿着吧!” “对,你拿着我们才放心。” ····· 去城里的路上,王承志给他解释:“咱们村都是一个祖宗的人,将来你有了出息他们也沾你的光,那些钱你拿不拿这关系都摆脱不了,你拿着他们将来有事才好找你,不拿恐怕他们回去就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咱们家了,所以你阿爷才让你拿着。” 王学洲上辈子连父母都没有一起生活过,更别说会有这种宗族荣耀感。 以前虽然知道他们是一个族的,但理解的也只是字面意思。 这一刻,宗族突然具象化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 斧头远远的就在巷子口等着他们,见到人他连忙跑了过来:“人来的差不多了,咱们到了就能走。” 果然如斧头所说,等到了如海学堂门口,赵行、齐显、曹泽文和如海学堂的另一位学子已经到了。 林夫子见到人来也不废话,立即下令出发。 林夫子带着曹泽文和另一位学子乘坐的是马车。 曹泽文路过他们三人的时候撇了撇嘴,对着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放下了车帘。 王学洲坐在牛车上托着下巴看着马车率先离去,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欠打,他得抽空教训他一顿才是。 王承志看到赵行和齐显的父亲热情的攀谈,很快三个人就交换了名字。 赵行家中好歹还借了一辆牛车出门,齐显和父亲却是腿着出门的,并且还打算就这样走到怀庆府。 王承志一听,这哪行? 和赵父商量了一下,一家拉一个。 齐显上了牛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给你家添麻烦了。” 王学洲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 ··· 一路上林夫子刻意放慢了速度,牛车倒也跟得上。 林夫子年纪大了身子有些吃不消,所以赶路的速度并不快。 每日到了下午就早早找到休息的地方不再赶路,所以整整赶了三天才到怀庆府。 依然是熟悉的城墙,城墙之上的戒备更加森严。 进城时守门士兵拿着路引一个个核对,就连进城的马车都要一一搜捡。 王承志有些紧张的等检查完放行,离开城门口一段距离才松口气,“不愧是府城!检查的就是严格,怪吓人的哩!” 赵父和齐父两人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赵行、齐显和王学洲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解释。 比他们上次来,更严了…… 看起来边塞的情况不乐观。 林夫子掀开车帘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可有去处?如果没有的话,我一个月前让人在客栈订过几间房,倒是可以匀出一间给你们。”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来府城考试要么提前订房间,要么就得提前一个月到两个月过来住下。 如果没有准备,这个时间过来一时半会可找不到去处。 赵父扭头用眼神询问王承志怎么想,齐父则闭嘴不言,等着两人商量出结果,他跟着就行。 王承志满脸感激的看着林夫子:“没想到夫子考虑周全,那就麻烦夫子给咱们匀出一间来。” 听到他的回答,林夫子也没什么意外的,微微颔首吩咐随从朝着同福客栈赶去。 王承志回头对着两人说道:“咱们人生地不熟的,有夫子带着比较靠谱,一间上房的钱咱们匀一匀也没多少,让几个孩子睡那里,咱们去住大通铺就行。” 赵父和齐父都没意见。 到了同福客栈,林夫子果然匀出了一间房给他们。 “一晚上一两银子包热水,大通铺一晚上一百文,客官要住多久?” 看着掌柜脸上的笑意,赵父和齐父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的出现了惊愕之色。 王承志好歹在县城时住过这样的客栈,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拿出三两银子递过去:“先住两天看看。” 掌柜的看他掏钱爽快,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客官只管住!咱们同福客栈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周围再没有比咱更实惠的了。” 赵父和齐父把钱均给王承志后,有些不甘心的在周围转了两天,打听了一下房价之后顿时死心了。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钱多钱少,咬着牙也得住下去。 在客栈住了八天的时间,迎来了院试。 第62章 放手一搏 八月二十七,秋高气爽,是个好日子。 依然是凌晨起床洗漱,赶往贡院。 院试比起之前的府试难度增加了不止一点。 他们不仅要和新进的童生一起考试,还要和往年不知道考了多少次的老童生一起竞争。 看着贡院门口人山人海的场面王承志有些目瞪口呆,“天爷,这这这这··这老爷子看上去得有六十了吧?竟然穿着学子服,提着考篮准备考试??” 听到王承志大惊小怪的话,曹泽文嗤笑一声:“少见多怪!” 王学洲不耐的看着他:“能闭嘴吗?口气隔着十里地都能熏到人了。” “你——” 曹泽文指着他正要发怒,就看到斧头握着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林夫子感觉到几人的动静,一个眼风扫来,“怎么回事?” 王学洲恭恭敬敬的赶在曹泽文前面回答:“回夫子的话,这位兄台可能是早上出门的急,没有刷牙,嘴里的味儿有些大,我劝了一句,没想到了惹了他羞恼,准备打人,是学生多嘴了。” 他谦逊的态度让林夫子脸色好了一些,也无意深究:“谁再闹事不可轻饶!” 曹泽文心中的怒气只得憋了回去,赵行和齐显见状把他往后拉了拉,把两人隔开。 等到天色微亮才排到了几人检查、唱保、验明正身、进场。 院试分为两场,正试和复试,由学政主持。 王学洲根据座位号找到自己的考棚时,松了一口气。 距离臭号挺远,不错。 考棚里面一如既往的逼仄,但是天气却不冷不热正正好。 他如往常一般检查完号板,用抹布简单打扫之后坐了下来。 一抬头就和白彦的视线对上了。 他看到王学洲有些激动,脚步往这边迈了两步,就看到一旁的衙役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他连忙站住了脚。 两人互相露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就算作打招呼。 王学洲目送着白彦一步一步的朝着最里面走去,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了同情。 看来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倒霉嘛! 旭日东升,题目很快下来了。 经义两篇、制义一篇,这都还算正常,但是最后一道题给不少人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是一道算学题目。 周围不少人传来一声惊呼,让王学洲感觉十分诧异。 怎么回事?其他人难道不知道以后可能考律法和算学?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听到有人唤来衙役质问:“敢问今日是不是发错了试题?这题目出的有问题····” 衙役冷笑一声:“题目是学政大人亲自出的,既然你不满意,那我亲自带你去找学政大人!” “你……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问问。” 王学洲隔壁的考生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又忍了下来。 衙差冷冷的看他一眼:“问也不行!再敢喧哗,就收拾收拾东西滚蛋!” 等到衙差一走,旁边传来一声低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等我考上进士做了官,一定要……” 隔壁絮絮叨叨的骂着发泄着心中的不快,王学洲摇头,回神看着几道题目深吸一口气。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龙是虫就看今日! 为了家人的期待,为了哥哥能娶到喜欢的小娘子,他放手一搏! 埋头作答时间倒也过的很快,等两篇经义题写完,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摸了摸肚子,凌晨到现在就啃了两个包子,早就饿的不行了。 他取出掰碎的饼子,找衙差要了一碗清水,边吃边思考剩下的一篇制义题目和算学。 王学洲把制义题暂时放到了一边,留到最后做,看向了算学题: 清明游园,共坐八船。 大船满六,小船满四。 三十八学子,满船坐观。 请问客家,大小几船? 这道题是方程式题,很简单,不浪费什么时间。 设小船为x只,大船就是(8-x)只…… 通过方程式得出,大船3只,小船5只。 写下答案时间,他长出一口气,时间还算充足。 不紧不慢的吃了八成饱,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才开始继续答题。 时间刚好是正午时分,周围传来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和来回走动上厕所的人。 路过他这里时都忍不住瞥一眼,看他下笔神速,忍不住加快自己的步伐。 制义题目:万邦咸宁。 王学洲点头,这个题目出的相对来说十分朴实无华,没有刻意为难人。 题目出自《尚书·大禹谟》:‘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所有的善言都能被采用,所有的贤能之士都能被发现并得到重用,那么天下将太平。 从这个题目可以看出来,出题之人是在强调有才能的人在国家治理上的重要性。 破题得顺着对方的观点来说,不然万一自己和对方的意见相悖,那怕是要得个落选。 毕竟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统一答案,名次如何,完全是看阅卷之人的喜好。 这道题还要从采纳善言、悉致群贤来发表观点。 想清楚之后,他在草稿上写下:“善言无不达,贤才无不用,则天下之民亦无不安矣····” 等他写完腾在答题纸上,周围还无人交卷。 又等了几分钟,实在是无聊,他唤来衙差交了卷子。 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动静顿时有些骚动。 看着他悠闲的拎着考篮出了考场,有的人急的满头大汗心中骂娘。 恨不得长出八条胳膊一起写作。 ··· 陈之敬正坐在明远楼内百无聊赖的喝茶,一会儿起身转悠,一会儿在堂内走来走去,其余几人无奈的看着他。 正在这时衙差捧着一张试卷走了进来:“禀各位大人,有人交卷了。” 陈之敬精神一震:“快呈上来!” 他是主考官,他的话自然没人反对。 衙差也十分有眼色的双手呈上。 陈之敬拿起试卷先简单扫了一眼。 卷面整洁,排版得当,一手楷书写的不错,心中就先升起了几分好感。 他率先看的就是那篇制义题目,看了开头他就被吸引了,仔细研读起来。 一旁的张谭有些坐不住,不由得询问:“陈大人,卷子答的如何?” 第63章 你对府学…… 陈之敬一拍桌子:“人君受言如流、求贤若渴,为治之本也!舍己而从人,不废困穷之士,为治之要也。大善!” 他立马翻到试卷最后一页,看清楚那道算学题目之后,他笑着说道:“试卷全答上了。” “算学题也做对了?”张谭有些意外。 这道题是他亲眼看着学政大人亲自出的,当时他还觉得这题对考生来说会不会有些难了? 毕竟是突然考这个,怕是很多学生都没准备。 可陈大人说,这已经算是简单的算学题目,科举取士将来都是要为进入官场作准备的人才,连这些都算不明白如何当一方父母官? 想了想他只得作罢。 毕竟这是院试,总不能出一些‘足损积商’这样简单的题目,那不是闹笑话吗? “不错!不仅答上了,答的还十分漂亮,我观这个考生写字笔力不深,应该是个年轻人,真是后生可畏,天赋上佳!” 几位监考官听到陈大人如此评价,都按捺不住起身前去查看。 “咦?这道算学题连步骤都写上了,这学生难不成之前专研过算学?运气倒是不错,撞上了。” “经义也全答出,释义解释的十分到位,基本功很扎实。” “这篇制义,观点不错,契合主题,十分老练,这个学生应该做过不少题,说不定是个老童生。” 几个人拿着卷子轻抚胡须不时点头赞赏。 陈之敬笑呵呵的说:“既然卷子各位已经看过,就直接审了吧。” 几个考官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在几人的注视下,卷子的糊名被拆开,王学洲,年九岁···· “九岁?!” 张谭失声惊呼。 周围的衙役听到这喊声,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错愕。 “去把这名学子唤来。” 陈之敬沉稳出声,衙差得了吩咐连忙去叫人。 ···· 王学洲站在堂前才发现他是第一个过来的。 凑够十个人才能开门,他只能留在这里等着。 他站在堂前正对着考场内的众人望眼欲穿时,一位衙役走了过来,“学政大人要见您,请跟我来。” 监考官要见他? 王学洲不明所以的整理好衣服,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衙役站在帘子外面说道:“禀大人,考生已带到。” 王学洲听到里面的人说话声顿消,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进来!” 当衙役带着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视线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学生见过几位大人!”王学洲没敢细看,定了定神低头行礼。 “籍贯何处?” “回大人,学生是怀庆府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人士····” 陈之敬一脸严肃的把他的所有信息问了一遍,王学洲全都毫不犹豫的答了出来。 他脸色缓了缓,“我出几个题,你来答。” “何谓忠贞?” 王学洲答:“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忠也。送往事居,耦俱无猜,贞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此话何解?” ····· 见到王学洲对四书五经里的内容对答如流,几位监考官全都暗自点头。 这个年纪能有这般扎实的学问,可见此子是个踏实之人。 陈之敬话锋一转,轻抚胡须出题: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大小和尚各几丁?” 陈之敬指了指旁边的桌案,说道:“这边有草纸和笔墨,需要可以自取。” 又一道算学题! 不过这也不难,原理和试卷上的那道差不多。 他略作思考,“大和尚25人,小和尚75人。” 张谭低着头还没有算出来,就听到了他的答案,眼睛都瞪大了些。 其他人更是低头运算,最后倒抽一口冷气。 对了!答案对了! 陈之敬一不小心把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扯掉了几根,语气凝重几分。 “九百九十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 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 梨果多少,价几何?” 我去! 线性方程都有了? 难也不算难,不过这题不能心算了。 吐槽完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涩然:“学生需要笔墨和草稿纸一张,请大人稍等片刻。” 陈之敬略微松一口气,放下了胡子,矜持道:“可以。” 这道题的意思是,用999文钱,买得梨和果共1000个,梨11文买九个,果4文买7个。 问:买梨和果各多少个,付了多少钱? 王学洲在草稿纸前运算,不出三分钟就算出: 梨657个,803文。 果343个,196文。 起身交给陈之敬的时候,旁边的几位监考官全都凑了过去。 看到答案之后都沉默了。 一旁的张谭沉默两秒,双眼灼热的看着他:“不知道你对府学可曾了解···” “咳咳。”陈之敬咳嗽了两声,张谭迅速回神,收敛了表情和眼神。 “你的学问不错,没什么问题,回去吧。”陈之敬摆摆手。 王学洲识趣的退下。 门口的衙差又捧来了几张试卷。 他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里面帘子后面几个大人激烈的说话声:“此子有···” 刚听了一个开头,里面的人就刻意压低了声音。 您倒是继续说啊! 王学洲急的恨不得转身回去趴门缝里偷听,但被衙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不敢放肆,只能慢慢的往外面挪去。 到了堂前,发现那里已经等了好几位了。 朱安满脸喜色对着他的肩膀捶了一拳:“你小子终于出来了!” 王学洲哈哈一笑:“你也不错嘛!” “那是,咱俩都是第一批出来的人!” 朱安有些兴奋的揽着他的肩膀说道:“考试前我被家里的人看着不给出门,有心想去找你们都找不到机会,你们住在哪里?” “同福客栈。” “那多贵!等下出去搬我家去住?” 王学洲摇头:“不用了,我们已经交了房费,不住可惜了。” 有了之前的事情,他已经决定可以和朱安交往,但是要保持距离。 两人最好是不要产生什么利益上的纠缠。 朱安有些惋惜,但很快就顾不上了。 因为衙役又叫了两个人过去,其中就有他。 第64章 读书人就是不爽快 两人被叫走没多久,就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其他人全都羡慕的看着他们。 朱安语气激动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才见到学政大人了,他还问了我一个问题呢!咱们考试时遇到的算学题目,就是学政大人出的,虽然出的有些难度,不过我经过我一番运算,还是答上了。” 朱安摇头晃脑的说着,脸上有几分骄傲,说着他赶紧问道:“你做上了吗?” 王学洲笑了笑:“当然。考试前夫子给我们补了一下算学和律法。” 朱安诧异:“没想到夫子也知道这个消息,不错,以后这两样确实可能会遇见,没事多看看总不会错的。” 两人正说着话,十个人凑齐了 。 衙差点了点人数,打开了贡院的大门,开始‘放头牌’了。 门外的人见到大门打开,一窝蜂的往这里冲。 斧头人瘦小,在一群大人中间像是滑溜的泥鳅游来游去,很快就挤到了最前面,看到王学洲之后激动地举起自己的胳膊:“丑蛋!我在这里!” 那一声‘丑蛋’十分的清晰,周围一起出门的学子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笑的那人正是刚才和朱安一起去明远楼的那位学子。 看到他看过去,他满脸无辜,只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王学洲淡淡的瞥了一眼,收回视线,他冲着斧头摆手,示意自己看到了。 朱安被小厮架着往外冲去,丢下一句:“考完再叙。”就狼狈的挤了出去。 一群人聚在他们面前七嘴八舌的问里面的情况,斧头拉起王学洲挤出了人群。。 王承志、赵父和齐父三人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他过来立马围过来:“怎么样了?” 王学洲喘了一口气:“赵行和齐显还没出来,还在答题。” 赵父和齐父失望的点点头,继续朝着门口张望。 “丑蛋,你咋样了?累不累?渴不渴?” 王承志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拎着水囊递过去。 王学洲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猛的灌了几口。 “慢点喝,慢点喝!里面连水都不给你们备着?这是要渴死人啊!”王承志看着他这样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骂道。 王学洲一抹嘴巴:“那倒不是,只是考试的时候我没敢喝水,就怕跑茅厕。” 去厕所不仅有人跟着,而且那环境也实在是······反正考试就一天,还不如忍着写完赶紧出来。 第二批放出来的人中,有曹泽文和另一位叫徐山的学子。 曹泽文没想到,和他打过一架的这小子竟然又赶在他前面。 徐山倒是十分有礼,过来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拉着曹泽文先一步回客栈了。 等到贡院出来的人过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注意到那里的动静不对,几人一起看去。 只见挤在前面的人群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被拨开了似的,人流不由自主的往两边退来,露出了里面的人。 只见白彦宛如一堵人墙在人群中冲撞,左右手臂各夹着一道人影,墩墩墩的朝着他们这边冲来,一路上撞倒了好几个人。 赵行和齐显捏着鼻子,生无可恋的任由他夹着冲出来,在白彦的身板下,衬的两人跟个小鸡崽一样。 随着白彦的逼近,他身上的味道也愈发明显。 “等等!别过来!”王学洲一边伸手制止,一边后退。 白彦距离他们三步远的位置站住,将赵行和齐显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 刚张口,他就闭上了嘴巴,一脸欲呕的表情。 “等下让我爹去找你们,我先回去收拾一下!”白彦强忍着胃里的反胃,丢下这句话也跑了。 赵行和齐显双双松了一口气。 回客栈的路上,赵行和齐显隐隐都有些兴奋,赵行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今日的算学题,我听周围好多人都在骂,他们应该不会做,咱们仨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这次是我的机会。” 还没出结果,齐显不敢说什么大话,他只是抿着嘴笑:“还是多亏了夫子消息灵通,要不然这次我们跟其他人估计一样。” 三人都点头。 赵父和齐父听到他们的话,兴高采烈。 这趟出门,钱花的值! 刚回到客栈没一会儿,小二就上楼敲门说楼下有人找。 三个人下楼,转过弯就看到了大堂中头顶锃亮,十分显眼的白员外。 这样凉爽的天气,他旁边的小厮还拿着一柄扇子不停地给他扇风。 他正笑着和三人的父亲在说话,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王承志看到他们下来,冲王学洲招招手:“丑蛋,王大哥说让咱们搬去你们上次住的小院,这,你看?” 白员外看到他眼睛一亮:“哎哟!几个月不见,小公子又变俊了些!” 王学洲连忙行礼:“白伯父。” “哎呀!你都叫我伯父了还这么客气,不是早就去信给周夫子让你们考试只管来家住吗?我让下人守在城门口好多天,愣是没见到你们人!要不是听彦儿说考试遇到了你们,我还想你们是不是出了意外没来考。” 白员外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埋怨的看着他们。 王学洲和赵行、齐显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他们夫子没说啊! 王学洲有些抱歉的说:“可能城门口人多刚好错开了吧?原本是打算等找不到住处,就上门叨扰一番···” “你们读书人就是不爽快!我家大业大还怕你们吃住不成?就是再多的人我也招待的起!既然已经遇见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还和我家彦儿一起住去,凭白在这花什么钱?没得都浪费了!走走走!” 白员外摆摆手,豪气冲天的说着。 开玩笑!他儿子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玩伴,成绩还都不错,一起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以后这些可都是人脉,岂能轻易断了? 更何况,王小子可是案首,身上那运气肯定差不了,多少得让儿子沾点,万一这次也过了呢···· 白员外向来迷信,想到这里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又热烈了不少。 赵父和齐父有些心动,能省不少钱呢···· 可他们又怕自己的儿子被人看不起,顾忌着脸面婉拒:“不,不用了····” 白员外将脸一板:“两位老哥是不是看不起我白不仁?” “不不不,我们没那个意思···” “那就这样定了,我家彦儿还等着几位公子过去讨教学问呢!有三位公子赐教,那把握肯定更大一些。” 白员外这一番操作,毫不意外的拿下了三位老父亲。 王学洲三人征求过白员外的意见后,去邀请林夫子同行。 被林夫子果断拒绝。 土地主什么的,他向来看不上,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得到了拒绝,白员外也无所谓,带着几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第65章 打不打 回到那座熟悉的小院,王学洲的心情也确实不一样了。 环境幽静三人还不用挤在一张床上,吃住都有人准备的妥妥当当,实在是舒服的紧。 他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直接过来了。 有时候想想,人活在这世上,适当的欠些人情,才会有来往。 如果互相谁也不麻烦谁,那交情从哪来? 想通之后,王学洲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考完正试还要等放榜,如果不在榜上,复试也就不用去可以直接回家了。 等待放榜的时间,他盯着白彦看书,指导了不少问题,看的白员外笑呵呵的。 院试的人比较多,考试结果整整审了五天才出。 放初榜那天,早早的一群人就涌到了贡院门口。 这是一场意义不同的考试。 从童生到秀才的跨越,有的人却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考上了秀才,才算是真正的摸到了‘士’的门槛。 从此可以见县官不跪,就算真犯了什么事,也必须得等学政革除了功名之后才能用刑,在此之前是不能随便用刑的。 最重要的是,可以免除户内的徭役、税粮。 成绩优秀的前十名廪生,每年还有四两银子和一个月六斗粮食的补贴。 “丑蛋,你别过去,就站在这里,爹和斧头去前面看看。” 所有人都坐不住,恨不得第一时间就知道消息,就连白员外也是派了小厮去看榜,自己焦急的坐在马车里不肯去酒楼。 赵行站在那里,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身,看上去异常焦虑。 王学洲伸手拍一下,“镇定点儿。” 赵行苦笑:“我就是心急的慌,控制不住。” 齐显叹气,“其实我也是,我都恨不得飞过去贴在墙上,这样第一时间就能知道结果了。” 白彦听到他们的话立马安慰:“你们的成绩还用担心的话,我都不用看了,直接回家睡大觉得了。” 等到日头渐渐西移,贡院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出了出了!!!” 一颗颗人头像是蚂蚁一样一窝蜂的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人挤人,脚踩脚。 那场面看的王学洲忍不住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场考试不是正榜,所以写的是座位号。 站在最前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心那显眼的座位号。 “第一名!荒字号舍七号!!” “谁是荒字号舍七号?!” 王承志的手正按在前面之人的脑袋上把人往一边推,听到这个喊声顿时愣住了,手不由得放了下来。 任由后面的人将他推到了一边。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中了!我儿子中了!!!” 王承志站在人群之中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疯魔了一样,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下子又仰天狂笑。 其他人的看到不仅没有笑话,相反还投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斧头挤到最前面看清楚第一名那显眼的号舍之后,心头狂喜,扭头就往外面挤。 “荒字号舍七号!第一名!丑蛋,你还是第一!不出意外绝对是秀才了!” 斧头激动地上前一把将王学洲抱过,大力的拍在他的后背上。 “丑蛋!你做到了!” 王承志激动地双眼含泪。 他的儿子,真的考上秀才了! 王学洲恍惚了一下,然后狂喜。 他中了!只要复试稳定发挥,他一个廪生妥妥的! 给家里老爷子画下的大饼,他真的做到了! 白员外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满脸激动地凑过去:“恭喜恭喜!王老弟大才!竟然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言重了··”王承志咧着嘴巴和白员外客气。 另外三人正在着急,就听到由远及近的声音。 “中了!中了!” 小厮几乎是和赵父、齐父前后回来的,一路狂喊。 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惊喜。 “啊?我也能中?”白彦似乎有些意外,忍不住挠了挠头顶。 白员外脸上的喜色还没绽放,就听到了儿子这不争气的话,他气的摸了一下光溜溜的脑袋:“呸!别说这晦气话!” ······ 放榜第二天就迎来了复试。 原本将近两千人的考生,这次整整少了一大半,只有八百人进入到复试。 怀庆府十个县,一个县平均录取二十个人,也就是只有两百个名额。 八百人去抢两百个秀才功名,竞争依然激烈。 考官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把一部分给刷下去。 坐在自己的考棚中,衙差再次举着出题的牌子走过来。 看清题目之后,不少考生手一抖,一个墨点就掉在了草稿纸上。 策论题一道、律法题一道、试帖诗一首。 试帖诗忽略不计,律法题也有一部分人能作答。 可策论却是不少人从未接触过的。 王学洲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只知道乡试会遇到时务策,可他没想到只是童生考秀才,竟然就遇到了。 这简直了。 拿起律法题目,他把对应律法条例写上去,这道题就算是结束了。 试帖诗也不难,只要不出错没有犯忌讳就问题不大。 只有策论,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题目: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汝认为如何? 王学洲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如今边关局势紧张这事。 结合这个再来看这个题目,这题出的,其实有可能是是在问,打还是不打? 这道题实在不是他们应该面对的,但是题目既然已经出了,那就没得选择。 王学洲这个时候无比庆幸自己多了一辈子的记忆,又是各种信息高度发达的年代。 学过历史的都知道,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财政、兵力和国力等问题,弊端也可能造成百姓困苦等等。 但是不打,可能要被人视为软弱可欺,甚至可能引来更多的挑衅和侵扰,比如小日子。 想到上辈子的历史,王学洲眼神一厉,立马确定了自己的观点。 打!为什么不打? 不仅要打,还要一次性给打服、打痛了! 打到那群龟孙俯首称臣,直接纳入自己地图。 第66章 出事了啊 王学洲奋笔疾书,引经据典,旁博引证的阐述自己观点,措辞激昂,笔锋都带了几分锐利。 上辈子近代史上的血泪教训历历在目,想起来这个,他立马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写完一字未改,直接誊挪到答题纸上 ,内心的激荡久久未平息,他起身唤来衙役交卷。 和人一起走出考场的时候,他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在贡院门口等待了一会儿,赵行、齐显和白彦一脸惨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状态几人顿时一愣。 怎么回事?这家伙看着怎么还有几分兴奋? 太变态了吧! “丑蛋,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题出的特特特特特难?” 赵行有些忐忑的问道。 王学洲点头,“确实特别难。” 考题都出纲了,能不难吗? 齐显松了一口气:“幸亏你也觉得难,不然我都怀疑是我学问不够。” “好了好了,考完了就不再说了,赶紧回去休息,我要大吃大睡两天才能缓过来!”白彦大喊一声,拉着他们冲往自家马车。 直到躺在床上,王学洲才反应过来,自己那道题答的,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万一会错了意呢? 不过有正试的排名在,这道题答的就算不尽人意,应该也不会落榜吧…… ······· 考试正式结束,等所有的考生离开贡院后,试卷经过弥封、誊录、对读、收掌,被送到了内帘,由四名同考官开始初步筛选卷子。 等他们将选中的卷子推给主考官之后,还要再看看其他的余卷,查缺补漏。 四名同考官都知道这次院试出的题目难,一张张卷子从他们手中流过,他们几乎都是皱着眉看完的。 本次的策论题,对于目前都只是童生的学子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了。 有一部分学子甚至连题目都没看懂,泛泛而论了整篇,毫无意义。 只要稍微有一些自己想法的卷子,同考官们都会微笑点头加圈加批,进入下一道程序。 批阅了许久的何诚有些累了,站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老腰随手拿起一张试卷看了起来。 扫了一眼,他整个人的动作就顿住了,眼睛瞪大,双手捧着试卷认真观看。 “圣人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于戎········今日之纷扰亦是历史之必然,面对外族之侵凌········开战非为一己之私欲,实为扞卫社稷、民族尊严之必须······” 何诚站在那里长时间无动作,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老何,你站在那里作甚?审了一天的卷子了,不累吗?”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旁边的人顿时起身走到他身边:“这卷子莫不是把你的魂吸走了?” 他低头一起看去,看了一句就立马被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念出声:“以战止战,永保安宁?” “什么?哪个学子如此大胆!”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走过去。 何诚终于看完了一整篇,又看了一眼试帖诗,顿时沉声说道:“诸位一同观看,这个卷子我等怕是做不了主,交给陈、张两位大人决断吧!” 几个人轮流看完,全都沉默了,一起将试卷拿给了正副考官,陈之敬和张谭。 “陈大人,这个卷子···下官不知如何抉择,请两位大人决断。” 何诚将试卷双手奉上,陈之敬和张谭看到他们这个反应来了些兴趣,接过去看。 张谭整篇看完,有些不太赞同对的观点,拿出了另一张试卷。 “这措辞如此激昂,完全没有考虑到开战的后果,此人怕是有些激进,不如我手中这张,循序渐进先讲和,再慢慢蚕食的观点。” 陈之敬却有些高兴:“我大乾真是人才济济啊!没想到突发出这样的题目,也能收到言之有物的几张卷子,不是死读书的人,年轻人嘛,有些锐气很正常。” 张谭皱眉:“科举入仕,如果没有为民之心,将来如何做得好官?此子一点没有想过打仗苦的都是百姓,此卷当黜落,回去让他修养自身,下次再考。” “张大人着相了,咱们现在谈论的就是打还是不打?不管哪种选择百姓都苦,塞外鞑靼时不时入侵边关,每年都要烧杀抢掠,百姓苦不苦?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越来越肆无忌惮。” “不打,只是边关的百姓苦,如果真的开战,就是整个大乾的百姓苦,必要时肯定要有所牺牲。” “可这个观点,契合了···所想。”陈之敬手指向上指了指。 一句话,把张谭压的顿时闭嘴。 “此卷,你们认为如何?” 一群人在刚才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此时哪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赞扬。 陈之敬抚须微笑:“此子有些运道,观点正合上意,咱们就顺势而为吧!” 他提笔在上面画上了一个红圈,“速速阅完,准备排名!” 等排完名字,将试卷的糊名揭开后,陈之敬和张谭看着为首的名字,一起沉默了。 ······· 发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次斧头独自一人冲了进去看榜。 没多久,他就一脸狂喜的冲了出来:“案首!你是案首!” 周围的人顿时转过头来:“案首?谁是案首?案首在哪?” 王承志彻底的喜疯了,激动地大喊:“案首!我儿子是案首!” 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转身随手抓起路边的陌生人转着圈的问:“你明白吗?我儿子是案首!案首你懂吗?” “我儿子,案首!案首啊!!” 王学洲的喜悦一下子就被他爹的操作给冲没了。 ····· 榜单出来之后,怀庆府的衙差就怀揣着喜报快马加鞭的赶往白山县。 到了县衙将消息发下去,没多久就有一队衙差敲锣打鼓的往西郎村去。 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人群中有人问道:“这是干甚呢?” “你不知道?咱们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今年考上了一位秀才老爷!还是案首呢!今年才九岁!” “啥?九岁?你没有开玩笑吧?” “官老爷说的,这能作假?” 人群中,有一位满脸麻子的汉子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蹙眉思考片刻,心中咯噔一声,抓着刚才说话的人问道:“你知道这位新晋的秀才公,叫什么名字吗?” “刚才官老爷不是说了?叫··叫什么王什么洲?” “王学洲?” “对对,是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那汉子撇下人就跑。 他跑到永盛赌坊,从后门溜进去一路绕过院子跑到赌坊二楼。 “虎哥!不好了!当初的王家人,出了一名秀才!出事了啊!” 第67章 毛都没长齐 吴老虎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看着手下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呼小叫,不悦的皱起眉头:“麻子,你大呼小叫吓到了下面的金主,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虎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外面的衙差敲锣打鼓的往西朗村去了!”麻子着急的指着外面。 “去就去,有什么要紧的?”吴老虎不耐的摆摆手。 看他还没想起来,麻子急的跺脚:“哎哟!西朗村啊!我说的是西朗村!当初咱们废掉的王童生的西朗村!这次中秀才的就是他们家!” 一说废掉的童生,吴老虎立马想了起来,转身揪着麻子的衣领:“什么?他们家出了个秀才?” “您可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他们家!中秀才的这位,就是当初坏了咱们好事的那个孩子啊!!” 麻子的话石破天惊,吴老虎脑子懵了一瞬,放开了他的衣领,“那孩子··毛都没长齐吧?”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当初找事的时候他们当然是查过王家情况的,知道王家有两个孩子在读书。 但是想到王承祖的德行,就觉得这俩孩子读了也是浪费钱,成不了什么气候,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结果现在这么小就考上了秀才? 那再进一步岂不是举人了…… “麻子!你悄悄的去西朗村,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家,情况属实不属实。” 吴老虎满脸凝重。 “虎哥,我觉得八成就是,如果真是的话,咱们要不要……” 麻子面脸凶狠,手重重往下一砍,表示着意思。 吴老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早知道现在,当初就该狠一点。 吴老虎沉着脸:“你先去西朗村打探消息。” “是。”麻子看了他的脸上也不敢再多说,立马办事去了。 吴老虎跑到楼下找到正在看场子的两个人:“瘤子你们两个这几天先别看场子了,牵一匹快马去官道上守着,盯着从府城回来的人······” ······· 放榜日那天经过王承志的‘大力宣传’,不少人都见到了院案首的真容。 当王学洲被周围蜂拥而至的人围起来时,王承志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后背上立马渗出冷汗。 他和斧头两人护着王学洲直接撇下了其他人落荒而逃。 跑了两条街才甩开跟上来的人回到小院。 王承志一边擦汗一边嚷嚷着:“大意了,大意了,没想到读书人也这么奔放。” “叔,咱下回声音小一点点,成不?” 斧头的话让王承志激动的原地蹦起三尺高:“还有下回?叔谢你吉言了!要是我家丑蛋真中了举,叔到时候给你个金锭子!” 得!这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王承志内心的激动还没有褪去,就等回了白员外他们。 “我就说我这小院怎么蓬荜生辉的,感情是住了院案首!真是大喜,大喜呀!”白员外从外面进来,看上去红光满面,活像是吃了十全大补汤一样。 王承志激动道:“同喜同喜,你家怎么样?” 白员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哈哈哈,我家彦儿,擦这边儿,过了!” 王学洲正要问其他人情况如何,就听到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往这边来了。 几人顿时止住话头,白员外赶紧命人敞开大门,没一会儿报喜的人敲锣打鼓的站在了小院门口,扬声说道:“白山县王学洲王公子,高中院试案首!特来报喜!” “请问王公子在这里吗?” 王承志听到声音高喊:“在这!在这!” 门口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听到院案首连声的恭喜脱口而出。 王承志之前得过白员外的提醒,提前准备好了荷包,连忙上前将红封递过去,报喜的人手轻轻一捏,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一样一连串的吐了出来。 刚送走这个,就又遇到了两个报喜的。 “白山县齐显齐公子,高中院试第三十名!特来报喜!” “白山县赵行赵公子,高中院试第一百五十名!特来报喜!” 左邻右舍震惊了,这个小院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一下子出了三位秀才公!还有一位是案首。 “怀庆府白彦白公子,高中院试第二百名!特来报喜!” 嚯!第四位了! 当即就有认识白员外的人拉着他:“白老爷,你这小院卖不卖?我可以出双倍、不!三倍的价钱购买····” 没想到院子里的人全都中了,把白员外喜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天晚上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宴请他们。 院试发完榜,按照惯例官府要宴请新科秀才们,也是给同科之人互相一个认识的机会,俗称簪花宴。 收到消息后,他们就在等待那一天。 到了这日,四个人打扮一新,乘坐着白家的马车去知府官宅参加宴会。 官宅门口人来人往,一群人三三两两的相携着往里面走去。 四人刚到门口就有小厮指路,他们顺着往前走。 官宅是官府建造的,不过随着历任知府的增添,现如今雕花廊桥,绿瓦覆顶,假山流水相得益彰,早已不见最初的模样。 王学洲上辈子见多识广还算镇定,赵行和齐显两人却没有他的这个淡定,看的眼花缭乱,艳羡十足。 赵行和齐显心中羡慕,“这就是当官住的,可真好啊····” 周围的学子都在小声的说着话。 今日能来这里的学子大都是从县城出来的,官宅这样的地方不多见。 学子们免不了四处闲转,或指着某处风景探讨。 “终于见到你们了!” 朱安看到他们,连忙撇下正在说话的人跑过来叙旧。 不远处几个坐在一起的学子看到这一幕,指着王学洲问道:“曹泽文,这就是你们白山县的王学洲,今年的院案首?” 曹泽文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正和人说话的王学洲,他脸色不虞:“是他。” “今年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得了案首!” 刘俊是留阳县的案首,原本对这次院案首势在必得,却没想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给抢了。 第68章 呕的吐血 之前就隐约听说过案首年纪不大,但也没想到这么小! 这种冲击让他难以接受。 不消片刻,花厅里面的宴席就准备好了。 一群人开始按照自己的座位落座,几人的位置分开,王学洲的比较靠前。 等他们坐稳,一众婢女端着精心点缀过的菜肴穿梭在宴席之间,步调稳重,进退有礼。 没让他们等得太久,知府大人古耕道和陈之敬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看着下首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样子。 两人客套一番,轮流对着一群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这才摆手让人坐下。 王学洲是案首,敬酒之事自然由他开始。 古耕道看着他眼中闪过几分异彩,“陈大人,这就是您说的案首?” 陈之敬笑着点头:“不错,正是,学问十分扎实,也有自己的见解,是个不错的苗子。” 下首的众人听到这话脸色齐变,看向王学洲的眼光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审视。 这家伙凭什么得到了学政大人的青睐? “哈哈哈,确实是后生可畏啊,如此年纪就得了秀才,前途不可估量,不过……” 古知府迟疑一下,对着陈之敬压低了些声音:“心境不稳的话,以后怕是‘伤仲永’。” 陈之敬叹息:“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榜单已出无法更改,不过,如果有一位名师教导,想必他也不会走歪了。” 古知府眉峰一动:“您这话的意思是……” 陈之敬含笑不语。 两人在上面嘀咕半天,其他学子才找到机会敬酒。 趁着上首的两位大人和其他人说话的功夫,王学洲手速飞快的冲着菜肴下手了。 从出门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他早就饿了。 “我听说咱们的案首比较擅长于算学一道,我今日刚得到了一道题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咱们案首讨教一二?” 王学洲吃的正欢,就听到有人点他。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官周正,国字脸的陌生青年正看着他,眼神挑衅。 听到他的话,宴席上正觥筹交错的众人全都停了下来。 看向王学洲的眼神暗含兴奋。 他们也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 全场就数他年纪最小,凭什么压他们这些人一头? 古耕道和陈之敬也停了下来,笑呵呵的看着。 对于这个小案首能不能压住同科的一众学子,两人也十分感兴趣。 放下筷子,王学洲微微一笑:“讨教不敢当,年兄直说便是。” “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之数剩二,五五之数剩三,七七之数剩二,问物几何?” 刘俊问完背着手自信的站在那里,笃定了王学洲答不出来。 这道题可是他前段时间意外得到的,问了好多个人都算不明白,他不信这小崽子能算出来。 “二十三。”王学洲没有思考太久就得到了答案。 “不可能!你··你怎算出来的?”刘俊大惊,这个数正是此题的答案。 “用三商,余二;用七商,也余二;所以用三和七的会和二十一商,也余二·····” 王学洲一边说着解题思路,一边将后世的说法换成如今他们都能听懂的词汇。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根本听不懂。 但是他们会从结果倒推过程,将这个数代入进去,就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不少人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但有一部分人却不以为然,算学不过是小道,终究还是得以‘文’取胜。 刘俊一脸灰败的退下,人群中曹泽文站起身:“案首的算学令我等佩服,不过此情此景实在是令人难以忘怀,不如作诗一首,让我们好好的瞻仰一下院案首的风采!大家说好不好?” “好!!” 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 王学洲看明白了,这群人是看他年纪小,不服他。 曹泽文也是知道他作诗不行,故意针对。 如果今晚他不能力压众人,只怕不仅今晚上别想安生,就连他案首之名都要受到质疑。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拿出—— 早就准备好的诗了。 王学洲起身,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好戏的有之,好奇的有之,眼含恶意的也有之。 他笑了笑,朗声开口:“那就献丑了。” “琼宴雅聚映花光, 才子簪花意气扬。 金榜题名心已醉, 明朝更欲展鲲翔。”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他勾唇一笑:“诸位还有什么不解的,今日尽可一问!” “金榜题名心已醉,明朝更欲展鲲翔……”石耕道细细咀嚼忍不住赞扬:“好诗!好志气!” 刘俊看到这一幕牙根儿都咬碎了。 原本是想为难一下他,结果倒好,给这小子扬名了! 想想就呕的吐血。 曹泽文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平白为他人做嫁衣了! ····· 此次白山县过来考试的人,只有他们五人全中,其他全都落榜了。 林夫子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十分震惊。 他的两位学生能考中并不意外,这本就是他专门挑出来的秀才苗子,觉得能过才带来考试。 结果那个新来的周夫子,学生第一次下场,一口气中了三个人! 这让他又嫉妒又危机感十足。 他能想象得到,这个消息一旦传回白山县,将对他的学堂造成多大的冲击。 所以看过放榜之后,林夫子就急匆匆的赶回了白山县。 有曹泽文在,徐山也不好过来问王学洲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几人自然是各自安排。 宴席过后,如飞雪一般的帖子送到了王学洲的手中,连带着赵行和齐显也收到了不少。 王承志归心似箭,一直催促着王学洲回家去。 于是他无视了那些帖子,第二天就和众人告别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赵行和齐显两人要去参加一个文会,暂时决定再多留两天,所以未曾一起。 …… 距离白山县还有三十里的地方,等待了几天的瘤子等人,终于看到了王承志的身影。 “快看看,那人是不是当初跟在王承祖身边的王家人?” 瘤子抓着同伴问道。 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同伴坚定点头:“没错,是他!” 瘤子立马提起精神:“我去通知虎哥,你在这盯着!” 第69章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人,瘤子骑马狂奔回去通知消息。 “虎哥!人回来了!” 瘤子找到吴老虎的时候,他正和带着手下的一群小弟刚解决了一场闹事。 听到瘤子的话,吴老虎摆摆手,让其他的小弟退下,只留了自己亲近的几个兄弟带着去了二楼。 “你可看清楚了?没认错?”吴老虎心烦意乱的转了两圈。 “绝对没错!当初去蹲王承祖的时候,王承祖的弟弟不就跟在他身边?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人,我让二狗也辨认过了,就是他!” “而且根据麻子打听回来的消息,这次那孩子去考试,就是王承祖的弟弟王承志跟着去的,他赶的有个牛车,车上还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全都对上了。” 麻子听了瘤子的话,立马进言:“虎哥,咱们这就杀过去?” “如果没考上秀才便罢了,可现在对方已经考上了,咱们再动手要是被人查到,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有人意见不同。 “可咱们已经把人给得罪了,王承祖被打成了跛子已成定局。 这小子又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以后说不定还是举人老爷,等以后他越走越高,只要看见王承祖就能想到他的腿。 他也不用说啥,就提两嘴这事,就有的是人替他们出头找咱们麻烦。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咱们还不如先下手!” “事情没到那种地步,咱们要不然把那五十两银子还给他们,再道个歉说和说和?直接动手风险太大了!就是被薛典史知道了,也饶不了咱们。” “屁的说和!你被人打断腿给点银子,你能算?用脚趾头想这事也没这么容易! 现在动手还想不到是咱们,要是你去试探之后,对方不愿意,你再下手,到时谁不知道是咱们干的·····” “咱不是有字据?说不定人家早忘了咱们呢……” “字据顶屁用!你家里人腿被打断了,你能忘?等他们起来了,他们说字据有用就有用,他们说没用就没用,你管的了?……” 几个人争执不休,吴老虎纠结了这么多天的心也摇摆不定。 但是随着薛典史这个名字出来,他心顿时凉了半截,同时也下了决断,朝着一旁吐了口唾沫,他眼神阴狠的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干他娘的!” “此事不宜声张,还是咱们五个人,到了那里伪装成山匪杀了他们就撤。” 刚好前段时间不是听说去怀庆府的路上就有山匪吗? 他们几个对付一个大人两个孩子绰绰有余,解决了就撤。 “虎哥,咱们真的要这么干吗?废掉那小子的手····”有一名手下忍不住问道。 吴老虎脸一沉:“心慈手软!当初要是直接废了那小子,哪还有今日之祸,这次绝不能再留下祸根!” 看着他们脸上有些犹豫和害怕,吴老虎不得不沉声说道: “更何况,当初的事情咱们是打着薛典史的名号在外面做下的,他根本不知道!要是这小子没考出来,薛典史知道了最多骂我们一句,可现在对方考了出来,此事一旦让薛典史知道,只怕他第一个下手打断我们的腿去给那小子赔罪!” “饭碗也绝对保不住了,你们以为,到了现在还由我们做主吗?” 几个人都是家境不好从小忍饥挨饿过来的,只会打架斗殴也没什么本事。 是自从跟了吴老虎在赌坊看场子之后,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丢不丢命的先不说,但想到以后断腿丢饭碗,几人立马改了口风,抄起家伙直奔城外。 ············ 官道上。 黄昏落日映天边,暮色苍茫笼四烟。 “爹,天快黑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王学洲看着太阳在地平线上隐去,忍不住开口劝道。 王承志看了一眼天色不甘心的停了下来:“休息一晚也好,好好收拾收拾,明日到了家里肯定不少人要过来看你,太狼狈可不行。” 官道边上有一块地比较平整,就连野草都被清理过了,估计是此地常有赶路的人在此歇息。 王承志把牛车赶过去,让牛歇歇,斧头去捡树枝回来生火。 王学洲坐在路边在思考问题。 此次他有了功名,答应斧头的事情也该履行诺言了,不仅要为他取名,还要替他拿回他爹的遗产。 回到县城也要先去见见恩师,安排一下后续读书的事情。 临走之前,家中的事情也要安排好··· 看着斧头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他开口:“斧头,你的名字我给你想好了,但是你姓什么?”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斧头恍惚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我姓石。” “那就叫石明怎么样?这个字有光明灿烂之意,我希望你未来的人生大道光明灿烂,充满希望。” 这是王学洲对他的祝福。 原本想取‘晔’字,但是考虑到斧头还要写自己名字,就作罢了。 斧头听完眼睛发亮,眼中满是喜爱:“我很喜欢!那我以后就叫石明!你教教我怎么写?” “好!” 把火升起来,两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王承志忙着将干粮拿出来加热充作晚饭。 一旁的林子里,吴老虎带着五个手下埋伏在那里,看着前面的篝火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虎哥,上不上?” 几个人箭在弦上,就等着吴老虎下令。 “二狗,你盯着的这段时间,一路上还有没有其他人路过?” 一直盯着他们的二狗摇头:“没有,这个时间赶路的人估计都找地方休息了,一直没人。” 吴老虎缓缓吐出一口气,抽出别在腰上的刀拿在手中,“把咱们的脸全都蒙上,就两个孩子一个大人,速战速决。” 几人纷纷掏出提前准备好的蒙面,往脑后一系,抽出刀就冲了出去。 王承志正在给儿子铺睡觉的地方,斧头抱着自己的包袱放在地上准备当枕头,感觉到林子里传来动静,三人立马警惕的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影影绰绰仿佛能看到几道黑影正朝着这里逼近。 “有人来了!” 王承志心头一跳,“快上车!” 他牵过牛车就往官道上赶,斧头抓过自己的包袱爬上牛车,将王学洲也拉了上去。 他娘的!眼还挺尖! 麻子看清之后暗骂一声,脚步飞快。 第70章 没底线的善良是窝囊 王承志的反应也算快,可惜吴老虎他们有备而来,几个人没费什么劲儿就在官道上追上了刚跑起的牛车。 二话不说手中的大刀直直的朝着三人挥下。 王承志看着砍到脸上的刀,连忙松开赶牛的绳子,身子一歪,下了车。 斧头手中一扬,一包药粉迎面朝着几人的脸上落去。 这可是他出门前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掏出一把给王学洲:“快扔蒙汗药。” 说完拿起牛车上的菜刀,冲下去帮王承志迎敌去了。 王学洲也没敢含糊,拿起药粉不要钱一样,撕开纸顺风往对面脸上撒。 吴老虎几个人刀还没挥下去,眼前就先被挡了视线。 王承志趁机拿着棍子挥舞:“几位好汉,无冤无仇的你们要钱我给就是!还请放我们一马,成不?” 吴老虎本就是抱着杀他们的目的来的,三言两语岂会改变心思? “杀!” 随着吴老虎的令下,六个人分别朝着自己看中的目标下手。 他们六个人没什么招式,全靠着逞凶斗勇来下杀手。 王学洲扔完药粉看着他们还十分精神,猜到药效还要等一下才会发作,也不敢啰嗦,拔出自己贴身放着的匕首迎战。 自从上次出了山匪的事情,他现在出门不带把武器也不安心,没想到关键时候倒是用上了。 斧头自小打架不要命一样,又跟着吴怀学了几个月,是三人中最厉害的,踢、踹、舞菜刀,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一时半会还真近不了身。 王学洲的面前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王学洲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能看出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不弄死他不罢休。 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什么看他跟仇人一样,对方手中的大刀就力道十足的朝他劈来,他后退几步躲避,还没站稳,侧面又来了一刀。 操!这波绝对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情急之下他赶紧弯腰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的匕首朝着离他最近的人腿上狠狠的扎了下去。 “啊!” 对方短促的叫了一声,身体下意识的弯腰去捂腿上的伤口,王学洲伸手就扯掉了对方脸上的蒙面。 是一个浓眉大眼国字脸的汉子,长相十分陌生。 “吴老虎?!”王承志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眼神就变了。 对方的脸色也变了,满脸凶相,伸手一挥朝着王学洲的脖子削去。 ‘哐当’一声,斧头将自己手中的菜刀甩出去,一把撞歪了刀尖,王学洲朝他伤口狠狠一踩,躲开了一击。 看到这一幕的王承志红了眼,新仇旧恨叠加,他推着牛车冲过来:“我杀了你!!!”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飞奔而至,一路上还撞飞了两个人也不曾停下,一直将吴老虎撞出官道狠狠的甩到一边,才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王学洲正准备开口,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斧头见状连忙给他和王承志嘴里各塞了一颗药丸,“药效起来了。” 王学洲坐在地上,等头晕目眩的感觉过了,才开口:“这是什么药?” “我想到上次遇到的事情,这次出门前找老兽医买了几包药牛的药,我提前服过解药,你们应该是吸了一些进去,这才有些晕。” 王承志坐在地上甩了甩脑袋:“好小子,干的不错!” “爹,吴老虎是谁?我怎么毫无···”王学洲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想起来了。 “就是打断你大伯腿的那个人!”王承志恨恨的说。 “几年过去,他们竟敢又打我们主意!我要和他们拼了!” 他握着棍子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吴老虎的身边,举起棍子朝着他的腿狠狠打去。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让你打我大哥!我让你杀我儿子!你他奶奶的断子绝孙的玩意儿!该死的东西!” 他发泄一般,朝着吴老虎的身上疯狂殴打,两条腿更是重点关照。 王学洲皱眉思考了片刻,眉头松开了。 他想他可能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朝他下手了。 他们怕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吴老虎硬生生的被打的清醒了过来。 浑身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见他有了反应,王承志停了下来。 王学洲捡起一把刀,指着吴老虎:“胆量不错,我刚中了秀才就敢截杀我,真不怕被人发现啊?” 吴老虎脑门上大汗淋漓,嘴上不肯服输:“我敢过来自然有万全准备。” “万全准备?这么说你们确定没人能发现了?” 吴老虎冷笑一声不说话。 王承志一棍子抽在他的脸上:“几年前的事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找我们?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一棍子下去,吴老虎的嘴里都是血,他恼怒看着他们,“屁的孩子!他现在都是秀才了算什么孩子?今日我们不来找他,来日就是他找我们!” 王学洲笑了笑:“你挺有自知之明,不过没想到你这么急不可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来找死。” 吴老虎冷笑:“我只恨当初心慈手软五十两银子就算了,当初就应该找机会让王承祖去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让你们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样你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功名!” “你这个畜生!” 王承志怒不可遏,抄起地上的匕首就要捅他,吴老虎扯出一个笑脸:“杀了我,薛典史不会放过你们的!是他让我来的,你猜我们死了,他会怎么样?” 看着王承志手迟迟不敢捅下,他猖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你可是有个前途无量的儿子,你敢动手,此事传出,你儿子……” “噗嗤、噗嗤、噗嗤。” 吴老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扭头看去,斧头面无表情的拿着刀,一刀、一刀的捅他。 “王叔不敢,可我敢。” 吴老虎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倒了下去。 “你···”王承志被震住了。 斧头笑了笑:“没事的叔,我命贱,这种脏活以后我来干。” 反正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王学洲摇头:“不,是他们该死。” 活了两辈子,他虽然没杀过人。 但这两次出门遇到的意外也让他明白,这本就不是法治社会,除了自己,没有人能为他的生命安全负责。 遵纪守法固然是个好公民,可却容易丢了命。 对方刀都要砍到自己脖子上了,还喊着要放了他们,只能说明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没底线的善良叫窝囊。 这个世界,适者生存。 第71章 赚喜钱 王学洲撇开眼,不再看地上的人。 “石明,这世上没有命贱之人,只有自轻自贱的人。命的贵贱,取决于你怎么看自己。” 斧头浑身一震,第一次有人这么正式的喊他的名字,认真的跟他讲道理。 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乞丐,一个下人,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孤儿。 而是拿他当成一样平等的人。 他娘,就是为了让他和大哥像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才不肯自卖自身去做奴婢,也不肯像个物件一样去做别人家的佃农。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王承志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他虽然该死,可咱们杀了他!这几个人怎么办?还有那个薛典史,要是被人知道了,这这这····” 他以前就是一个庄稼汉子,哪想到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现在慌的六神无主。 斧头拿着刀就往其他人面前走去:“干脆全杀了!” “等等等!!!” 王承志赶紧上前拉住:“你这孩子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这是造孽啊!” 王学洲手中拿着匕首,也是支持把人全杀了的。 只要有一个人不死,杀人之事就会被泄露出去,后患无穷。 听吴老虎的意思,他们杀人不会被发现,那他们反杀岂不是也天时地利人和? 就算那什么薛典史知道,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出来?没有证据,就定不了他的罪! 只要在这之前,他找到薛典史的把柄 ····· “咱把他们手脚筋给挑断,扔到这附近的荒山老林子里去,那里面可是有野兽出没的,等他们被啃的面目全非,就算被发现,也不关咱们的事!” 王承志自己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如果放回去,就有些麻烦了。 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 王学洲和石明最终采纳了王承志的意见。 三人把依然昏迷的几人和吴老虎的尸体用车拉到了着附近的荒山上,割断手脚筋,剥了他们身上所有衣物和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血腥味儿就引来了几声吼叫,伴随着动物啃噬骨头的咔吧声,还有惨叫声。三人跑的更快了。 将之前的官道处理干净,三人又互相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将牛车套好天已经亮了。 王承志不敢逗留,驾着车往白山县赶去,除了他略显严肃的表情之外,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无事发生··· 几名衙差站在城门口张望。 为首的王班头看到王承志赶着的牛车,眼睛骤然亮起,“来了!来了!咱们的秀才公回来了!吹起来!”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喜乐班子的人顿时吹吹打打跟着王班头往三人的牛车走去。 很快就把城门口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 王班头很快就将眼神锁定在王学洲的身上,他们出来前可是打听过的几人的样貌的。 “敢问是这届的王秀才公吗?” 王学洲点头:“正是。” 王班头顿时堆满了笑容,有些殷切的上前走到他身边:“那就没错了!咱们奉县令命令,要一路敲锣打鼓将王秀才公送回西朗村,这牛车由我来给你们牵着,请——” 王学洲心底了然。 放榜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天,报喜的人早就去过西朗村了。 此人应当是专门守在此处等他回来,再赚一波喜钱的。 不过自来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学洲也没拂了对方的面子,笑着开口:“那就谢过这位大哥了,您怎么称呼?” 王班头看他如此好说话,心中欢喜:“我可担不得王秀才公一声大哥,叫我王班头就成!” 他满脸喜气的让人在前面开路,一路吹吹打打的往西朗村而去。 一路上他并没有往王学洲身边凑,反而找了几个话题和王承志聊了起来,两人聊的竟然意外的不错。 ······ 还没到村口,狗蛋远远的看到他们就回去通知了消息。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的时候,村长已经带着许多人等着了。 一路被人簇拥着吹吹打打到了王家门口,王家所有人都早已等在门口。 为首的王老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胡子也被精心修剪过,一身青衣直缀站的笔直,身后站着一脸憨笑的王承耀。 老刘氏头上戴着抹额,一身红色的大襟衣看上去十分喜庆,身旁扶着她的高氏也穿的整整齐齐,双眼放光的看着人群中。 身后是一群小辈正神色各异的看着人群中的王学洲。 弟弟(哥哥)···也太风光了! 王学洲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阿爷、阿奶,孙儿王学洲,不负期望,考上了秀才!” 听到王学洲的话,和他对望了许久的王老头仰天长笑:“好!好!好!” 王班头一看,这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啊! 他挥挥手让喜乐班的人停下,扬声说道:“王学洲王公子,在院试一千多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斩获院案首的名号,成为我们白山县的廪生!我等奉县令之命,特来恭贺!” 人群中有人疑惑的出声:“不是秀才吗?廪生是啥?” 王班头伸出大拇指,高声说道:“廪生跟一般的秀才公可不一样,那是秀才公中的这个!是秀才公中学问最好的人!” “那可是朝廷养着的,吃的是官粮,领的是官银!” “嚯!” 西朗村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吃官粮,还领银子,那不是和当官差不多了? 这样的场面让王老头顿感有面儿,他脊背挺直,捏着手中的几个大红封递过去:“多谢官爷护送,您这一路辛苦了,请您喝个茶水。” 王班头用手一捏,笑容都真心了几分:“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人家以后有事只管去县衙找我,报我王五斤的名字就成!” 王老头激动的直点头:“好好。” 王班头扭头:“秀才公刚到家,我就不影响你们休息了,这就回县衙复命,等这些时日闲了,还是要去县衙登记一下廪生,办个手续才行。”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路上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谢谢提醒,不日我就过去。” 王班头眼睛一亮,手速飞快的把荷包揣怀里:“到了只管找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忙着。” 说完他挥挥手,带着衙差和喜乐班的人又吹吹打打的往回走。 王学洲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觉得这人也有几分意思。 第72章 天大的造化 送走了报喜的人,王老头没有商量,直接定下了三日后摆宴的事情。 将这个消息告知给围观的人,将人给劝回去了。 王学洲他们三人折腾了一晚上,又赶了大半天路,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等人一走,老刘氏就让人给他们收拾收拾,洗澡休息。 看到两个孩子去休息,王承志强撑着精神找到王老头:“爹,把之前吴老虎写给您的字据给我。” 王老头脸色凝重的看着他:“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出什么事了?” 王承志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留着是个把柄,丑蛋现在已经考上秀才了,留着也没用,您给我吧!” 看他神色严肃,王老头将保存完好的字据拿出来递过去,王承志瞟了一眼,抬手就放在烛火上,当着王老头的面烧了。 “哎,你咋烧了!”王老头急的去抢。 “废纸一张,烧了的好。” 王老头听到这里顿住了,恍然大喜:“没错!我孙子都中秀才了,我就不信那吴老虎还敢过来找事!” 说着他牙缝里挤出一丝恨意:“丑蛋现在都是秀才了,我看他还怎么猖狂,等回头咱们悄悄找人,也废他···” “爹,我好累,我得回去睡了。” 王承志说完扭头就走,气的王老头直瞪眼。 ······· 三人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 王学洲是被一阵香味儿给勾醒的。 “醒了?尝尝我的手艺。” 王学信得知弟弟考上了秀才后,就找邱掌柜请假回家。 听到这个消息,邱掌柜二话没说批了他半个月的假。 昨日从王学洲回来后,他就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给弟弟做顿饭,尝尝他的手艺。 王学洲看着眼前这一碗红绿相间的青菜肉沫粥,顿时胃口大开,舀起送入口中。 入口绵软鲜香,后味回甘,刚送入口中,嘴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顺着喉咙就咽了下去。 他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好吃!” 王学信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听爹说你们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刚回家不适合吃太油腻的,我一大早就起床给你煲粥,小火慢熬时间刚刚好。” 王学洲嘿嘿一笑:“那我就当这是谢礼了?以后有了嫂嫂,再让哥这样给我熬粥怕不是要被嫂嫂埋怨喽~~~” 王学信眼睛一瞪:“她敢!” 说完看着王学洲调笑的眼神,他脸色微红弱弱的解释:“她才不是那样的人···” 这一脸怀春的样子让王学洲看的牙酸:“孩子大了真是留不住,我去跟娘说让你趁早提亲得了。” 王学信抬手在他们脑门上扣了一下:“别以为你现在考上秀才就嘚瑟了,我是你哥!你还敢打趣我?” “我找娘去。” “别···好弟弟,哥晚上给你做仙鹤居的招牌红烧肉吃,行不?” “这还差不多!” ····· 摆席的日子定下,王学洲也要去邀请周夫子和那些同窗一起来家中吃酒。 再次见到周夫子,他脸上多了几分喜不自胜。 “没想到这次院试题目如此难度,你竟然斩获了案首,这真是意外之喜!你这个年纪的秀才,就是放到禹杭,也是名声在外的。” 周明礼没想到他跑到了偏北的地区,还能见到如此苗子,实在是令人欣喜。 “学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并不敢得意忘形。”王学洲谦虚一下。 “很好,就应当保持这样的态度。”周夫子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夫子,学生接下来该如何在县学、州学、府学之间做选择?” 按照院试来看,王学洲觉得周夫子虽然不是这边的秀才,但是他消息十分灵通。 周夫子在外肯定有认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些建议? 他心中是比较属意府学的。 “去府学。”周明礼脱口而出。 “府学的山长是清流。他··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为人清正,手下的教谕水平不错,雍州真正的富贵人家,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到那里,府学管理严格,风气也正,你在那里进学,不仅能学到东西,交到的朋友对你将来也大有裨益。” 这话王学洲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既能学到东西,还能交到将来对他有用的朋友嘛。 这道理他懂。 见周夫子似乎是沉浸在了回忆里,王学洲忍不住问道:“您认识府学的山长?” 不然怎么连人家性格都知道。 周明礼苦笑一声:“算认识吧。”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现在应当是裴山长的弟子。 看到周夫子不想多说的样子,王学洲也不便追问,将手中的请帖放下,去学堂找其他人去了。 吕大胜拿着他的请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既然你这个院案首亲自来送,那哥几个勉强去一趟吧!” “那可别,我这人就不爱勉人所难,你还给我吧。” 王学洲正要伸手去拿,吕大胜飞快把帖子塞进自己的胸口警告道:“我告诉你,别想找借口摸我!” ········ 怀庆府一座官宅内。 陈之敬在书房内正沉心静气的练字,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进来:“老爷,王秀才公回家了,小的没见到人。” 陈之敬手上一重,手中的之字狠狠划出了许多。 “回家了?这么快?”陈之敬有些诧异。 “是的,听白员外说,是在簪花宴第二天就离开了怀庆府。” 管家脸上带着几分惋惜。 这王秀才的运道是真差! 考都考完了,也不知道多留几天,天大的造化给他也接不住。 “这小子!”陈之敬气的胡子抖了抖,把毛笔扔在宣纸上,管家连忙打来水给他净手。 “别人都知道上门过来拜访,我等了他三天都不见人!结果他倒好,跑回家了。” “可不是么,我看这王秀才也是个愚钝的,要不老爷还是换个学生吧?我看今年不少学子都不错。” 陈之敬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秀才经常有,天资出众者却不常见。” 管家有些惊讶,奉上手帕给他擦手:“这位王秀才竟然能得老爷如此青睐?” “科举之路,悟性和年纪很重要,这两样他占全了。我从他的文章里可以看出,这是个有韧性的人,只要稍加打磨,就是一块美玉。” 管家十分吃惊,一时间没有说话。 陈之敬也不需要他回答,一边擦手,一边沉思。 根据调查来的消息,这个学生一直跟着一位夫子在读书,未曾拜师。 他很看好这位学生的天资,想要收入门下。 不如干脆趁着府学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先一步下手? 反正他暂时无事,离开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把擦手的帕子一扔:“备车!我要出门!” “啊?去哪啊老爷?” “白山县!” ······ 第73章 指定差不了 陈之敬带上小厮和护卫出了城在官道上疾行。 行走不过几里地,突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对方显然是也看到了他,停了下来。 “张大人?!” “陈大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出声打招呼。 陈之敬轻抚胡须:“不知张大人要去何处?” 张谭微微一笑:“下官有公事必须要和白山县的县令当面谈,所以不得不去一趟,您这是?” “巧了巧了,本官也是有事去一趟白山县。” 两人脸上的表情同时僵住,对视的双眼中好似能看到火花。 “下官先行一步,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张谭行过礼,放下车帘低声吩咐外面的车夫:“赶在后面那辆马车之前到白山县,赏银十两!” 陈之敬也放下帘子沉声吩咐:“明日必须赶在那辆马车之前赶到白山县,老爷我回去就给你许个媳妇!” 他狠狠的捋了一把胡子,心中后悔。 早知道就不矜持这一下直接上门了。 现在府学的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他好歹是上官,张谭这老匹夫,应该不会和他抢吧·· 先不说两人的车夫如何卖力的想要拿到奖赏,王学洲送完周夫子和林夫子的请帖之后,就去了县衙登记廪生的手续。 反正都是跑一趟,能一次性把事情办完就省的费事了。 县衙的正门一般情况下是不开的,他走到偏门报上王五斤的名字,很快就看到了王班头跑来的身影。 他看到王学洲脸上有些惊喜,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来找他。 他这样的能跟读书人打好交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样的年纪就成为秀才,明眼人谁不知道以后前途大着呢! 他踢了门吏一脚:“睁大你狗眼看清楚,这是咱们的秀才公,以后来了先给人请进来再去通知消息知道不?” 门房赔着笑:“是是是。” 真不怪他眼拙,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孩子是个秀才呢? 王学洲伸手制止:“王大哥不必这样,是我没有说清楚,来了直接就报了你名字。” 王五斤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王秀才这是过来登记廪生的吧?来,这边走,我带你去,跟文吏说一声,马上就办好。” 两人绕过照壁,走过百米长的甬道,王学洲被请进了班房里坐着,不出片刻的功夫王五斤就捏着一张纸过来双手奉上:“好了。” 王学洲诧异了一下,这么快? 他低头看了一眼证明就接了过去,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没想到王大哥办事如此爽快,多谢了。” 王五斤摆手:“小事一桩,我王五斤最是仗义的人!下次有事只管来找我。” 昨日里他拿了两个红包,加起来都快五两银子了! 他有意巴结是一回事,可对方的态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这是个不通人情的,他嘴上巴结两句也不费什么功夫,但想让他办事? 那不可能。 不过显然眼前这人十分通人情,这样的人就是巴结着他也心甘情愿。 王五斤一路和他说着话往外走。 刚走到照壁那里,就看到一位身穿天蓝色长衫,身材瘦削,长眉细眼的男子正昂首阔步的往这里走。 王五斤脸上的笑意微收,弯腰行礼:“薛典史。” 此人就是薛典史? 王学洲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薛典史眉头一皱:“他是谁?” 王五斤往前一步,站在王学洲面前:“这是新进的王秀才,过来办理廪生登记的,小的正要送他出去。” 薛典史听到只是一个秀才,轻嗤一声:“秀才而已,见到本官为何不行礼?” 实际上典史属于‘未入流’,连品阶都没有,但架不住也是经过吏部栓选的‘朝廷命官’,在白山县也属于前四的人物了。 自称一声本官,也没人计较。 王学洲立马行礼:“在下王学洲,是今年新晋的王秀才,刚才见到大人的风仪,一时间看出神了,请大人恕罪!” 薛典史轻哼一声:“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油嘴滑舌的读书人,秀才而已,得意什么?说不定将来混的还不如我呢!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他语气微酸,说完甩袖离去。 王五斤惊讶的看着他就这么离开,忍不住咋舌,“王秀才真是厉害,薛典史一般情况下,不刁难一番轻易不会离开的,没想到您一句话,竟然没让他多计较。” 这才多大?人情世故竟然如此通达,这以后的前程指定差不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王学洲扭头看了一眼薛典史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 他都报了名字,也不见对方有什么反应,看起来吴老虎当初说的‘是薛典史让他们去的’这话,里面有很大的水分。 不过,即使指使吴老虎去杀他们这事是假的,但能和吴老虎他们那些人厮混在一起,这人也未见得是好人。 送到门口,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封请帖递过去:“后日家中要摆宴席,王大哥要是有空不妨去吃个酒。” 王五斤惊讶了,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正式的帖子,他双手捧住有些激动地说:“有空有空。” 事情办完王学洲回到了王家。 他原本只是觉得王班头这人会办事有眼力见,而且在县衙应该也吃的挺开,不然也抢不到赚喜钱的机会。 今日接触下来才发现,此人言语之间对薛典史颇有些不以为然,而且有意与他相交。 既然这样,那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帮石明要回家产的时候,可以借他一用。 “哟!秀才公在家啊?那刚好,要不然问问秀才公的意见?” 王学洲脑中在想事情,也没注意到王家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 有个婶子堆着笑脸,把张氏拉了一个趔趄,直接凑到王学洲年前殷勤道:“秀才公!婶子娘家有个侄女,哎哟!胸大腰细屁股翘,以后绝对能生儿子,针线家务手拿把掐,将来保管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你俩见一见咋样?” 张氏刚要张嘴,旁边的其他人就不乐意了:“你那侄女绿豆小眼,蒜头鼻,你是咋张开这口的?脸比盆还大!我们王家这么多人都没张嘴,你倒是好意思说,别打量着张氏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你。” 张氏急了,她咋不好意思说了?她好意思啊! 第74章 顺水推舟 张氏正要张口,老刘氏把她往后一拨,双手掐腰:“我家孩子才几岁?你再敢跑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耽误孩子前程,我管你是谁!我刘大翠就坐你家门口,不把你们全家骂成孙子,我名字倒过来写!” 张氏此时才有空插嘴,看着刚才那婶子问道:“大嫂子,你哪家的啊?跑我家拉着我就不撒手,嘴里叭叭叭的一直说,打量着我好说话吗?” 对啊,此人是谁啊? 老刘氏和张氏都疑惑的看着那位婶子,她们都没见过此人。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咱隔壁东梁村的人!” 刚才说出这婶子家侄女长相的人立马出声。 “好哇!你隔壁村的人跑俺们这抖上了,我们老王家的人都还没出声,你倒是说上了?有空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滚!” “你家没尿我借你点,你只说你家是哪一户?我这就过去。” “嘿,你家的汉子呢?管不好自己婆娘说一声,俺们替他管管·····” 王家村的其他人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王家的亲戚呢,也不好出声。 现在听到老刘氏和张氏这个正主都不认识,人还是隔壁村的,顿时引起了众怒。 那婶子缩了缩脖子:“我··我是来贺喜的嘛··不同意就算了……” 王学洲没想到竟然这么荒唐! 他才几岁啊?不要太离谱。 看着站在人群后面正呲着大牙乐的王学文,他抬高了声音说道:“多谢各位婶婶大娘的关心,我这年纪太小了成不了事!不过家中有位长兄今年已经十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也是个读书人,你们有合适的给我哥介绍介绍。” “在此,我代表全家谢谢各位。”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微笑的看着堂哥。 王学文呲着的大牙突然就收回去了,满脸惊恐的看着老刘氏和高氏满脸喜色的拉着人:“细聊细聊····” 而一些大娘婶子眼疾手快双眼灼热的围了过来,有的扯他袖子,有的扯他裤腿··· “等等!我裤子要掉了!!!!” ·········· 官道上,两辆马车像是在比赛一般,并驾齐驱。 车上的马夫鞭子都要挥冒烟儿了,两匹马的距离却始终相隔不远。 车内的张谭和陈之敬被颠的东倒西歪,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车壁不敢松手。 等马车停下,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爷,天黑了,咱们不妨休息一下,明日绝对能到白山县···” 听到车夫的话,陈之敬的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庆幸,他清了清嗓子:“那就休息吧!” 再颠下去,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摇散了。 下了马车,只见张谭的车子也停了下来。 等张谭从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怔住。 两人的形象如出一辙,衣衫凌乱,发髻都歪了。 张谭掩饰性的理了理衣服,然后朝着陈之敬走来:“陈大人。” 陈之敬点头:“张大人。” 两人打完招呼,空气中有片刻的静默,随即张谭就果断开口:“陈大人,下官有话就直说了!这次考试下官看上了一颗苗子,打算将其收到门下,所以这才打算亲自去白山县一趟,就是那院案首王学洲。” 眼看马上就到了,张谭这一路上也被颠的有些受不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之敬慢悠悠的伸展着胳膊腿儿,“你说巧不巧,咱俩要做的事情一样,就连找的人,都一样!” “那下官斗胆说一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以职权压人,各凭本事,可否?” 张谭身后有府学为支撑,所以有胆气和陈之敬争一争。 陈之敬幽幽的说:“老夫没问题,不过有一点老夫不解,张大人之前曾言‘此子过于激进,没有为民之心’,言语之间并不喜,此时为何又起了收入门下的心思?” 张谭双手向后一背,大义凛然道:“正是因为如此,下官才决定将此人收为学生好好教导,如此天资,行文笔锋却犀利激进,如今年纪小还可改之,倘若有我教导,必能让他外圆内方,德才兼备。” 好不要脸! 陈之敬暗骂一声。 这厮分明就是看上了人家,还要嫌人家文章风格不合他意。 “那老夫和你意见不同,我就是欣赏此子文章中的意气,年轻人嘛!没点血气方刚还算什么少年人?” 陈之敬说到这里已然信心十足:“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各凭本事,我看也不用抢着赶路了,明日到了县城一起找那朱县令,让他带我们去王学洲的家里走一趟,选谁就由他说了算!” 两人说定之后,第二天到了白山县找到朱县令,直截了当的说明来意,把朱县令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两位大人不妨休息一晚,明日再过去?听说明日这位学生家中要摆宴席,到时候有两位大人去贺喜,想必他不管选谁,脸上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朱县令没想到王学洲还有这样的造化。 既然如此,他也不妨顺水推舟送他一程,好好的给他做做脸··· 九月二十八,诸事皆宜。 时间刚过凌晨,王家的院子就叮叮当当的忙活了起来。 今日要待客,家中备菜、洗涮、桌椅碗碟全都要准备齐全不能出错才行,还有待客用的茶水点心也不能失礼。 “老二跟着我去村口迎客,老三你给人带带路,老大你就专门带人记贺礼,到时候都是要还的····” 王老头在家指挥着,没一会儿的功夫村里的其他人全都过来帮忙。 女人们在院子里洗菜择菜,男人们转来转去查缺补漏,忙着迎客。 王学洲听到动静起来用冷水抹了一把脸,顿时清醒过来。 等吃过了早饭他很快就被王老头给安排到了家门口迎人。 看着七大姑、八大姨从眼前一个个走过,王学洲被夸的脸都笑麻了。 他现在宁愿再做十套卷子都不想在这应酬。 很多人他连喊什么都不知道,对方还一个劲的问他记不记得他小时候被抱过。 天知道,一个婴儿怎么会记得这些···· 反倒是姑姑姑父、姥姥姥爷、舅舅舅母这样比较熟悉的亲戚,见到他恭贺了一声就进家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都有些恍惚的时候,看到他爹小跑着招手喊他:“夫子来了,你快迎一迎。” 第75章 三生有幸 王学洲打起精神刚要上前,就看到几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王家门口。 白员外带着白彦,吕地主带着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周夫子和吴怀带着齐显父子、赵行父子过来了。 一下子这么多人,把王承志喜的跟什么似的:“哎哟!都来了?快快里面请!” 王学洲扬起笑脸迎上去:“夫子好,几位伯父好。” 周夫子含笑:“今日这样的喜事,我们一同过来贺喜。” 王承志一脸郑重的说道:“请夫子上座——” 周夫子看了一眼几个年轻人脸上的笑意,失笑摇头,邀请几位学生的长辈一同进门:“把这里留给他们,咱们先行一步,如何?” 几个人带着礼物上前,笑着附和。 大人一走,大门口的气氛随意了许多。 赵行开口:“我和齐显比你晚一天到家,昨日去学堂见到了你留给我们俩的帖子,寻思着咱仨摆酒的日子得错开,我后日摆酒,你到时记得来。” “我大后天,你们到时记得来。” 王学洲看着他们调侃:“那肯定要去,不能只让你们吃我不是?” 三人相视一眼,一起笑出声。 吕大胜和郑光远、夏千里抱臂站在那里:“你们几个意思?把我们无视了是不?” 三人赶紧致歉:“那可不敢。” 将白彦介绍给他们后,几个人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王学洲还要留在这里迎客,他们几个人先进了门。 林夫子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几个学生正好奇的看着他,王学洲连忙将请人进门,看着人落座,才松了口气。 一扭头,徐山站在他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曹泽文身体不适没过来,不过我将贺礼带到了,你···勿怪。” 没有碍眼的人在这里更好,王学洲和煦一笑并不在意:“没事,身体要紧,徐兄什么时候摆宴?我自是要去恭贺一下的。” 徐山腼腆一笑:“就在明日。” 王学洲点点头:“好,到时我会前去。” 徐山高兴地答应了,也不耽误时间,说完就回了院中。 王学洲又迎来了几波客人,等到了邱掌柜。 “王公子不要怪罪我不请自来就好,我从令兄那里听说了此事,实在是喜难自抑这才前来贺喜。” 邱掌柜客气又谦虚的说罢,拿出贺礼奉上。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您请进!” 王学洲脸上带笑,客客气气的把人迎了进去。 办喜事的人家当然希望人越多越好,十里八村一些并没有收到邀请的人家,也有不少过来凑热闹想要瞻仰一下新出炉的秀才公,王家全都接纳。 桌椅和院子都有些坐不下,村长连忙叫人把其他人家中的桌椅拿来,将宴席一直延伸到了其他邻居的家门口。 周夫子他们一起来的人多,主人家分坐在王家院子中心的几张桌子上,王老头、老村长、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全都陪坐在一旁。 齐显、赵行、白彦、徐山等等有王学文和王学信两人作陪。 吴怀他们一众小厮下人,也都被安置在一旁的桌子上。 西朗村的人支起耳朵悄悄的听着他们说话,激动地满面通红。 一、二、三····六个秀才!算上老王家的孙子,这可整整是七个秀才啊! 和七个秀才一起吃饭这事,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快去接人!快去接人!县令来了!守业啊!快去接!!” 王学洲屁股刚沾上凳子,就看到大爷爷火烧屁股一样,冲进院子大声嚷嚷,眼神在一群人头上掠过,冲过来抓起他就往外冲。 院子中的说话声顿消。 “等等!大哥,你说啥?县尊大人来了?” 王老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哎呀!人坐的太多,马车赶不过来家门口,停在外面了!咱们赶紧去接一接!” 王守财扯着王学洲健步如飞的跑了没影儿,把院子中的众人震的有些回不了神。 还是周夫子表情镇定:“既是县尊大人来了,我们都去迎一迎吧!” 林夫子起身:“那是自然。” 不过片刻的功夫,王学洲就被扯到了外面的几辆马车前。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王学洲十分震惊。 曾见过两次的陈大人,旁边还站着一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副考官,还有一位和朱安有几分相似的人,应该就是朱县令了···· 三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和衙差,王学洲看了一眼,只认出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薛典史和笑的开怀的王五斤。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行礼:“学生不知几位大人来访,有失远迎,请大人勿怪。” 王老头和村里的人赶来就听到王学洲这句话,一群人也不认识,跟着行礼就完了。 朱县令这几年没少从儿子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几年前也曾见过王学洲本人,今日再看,这孩子果真从容貌到气质全变了,初见几分少年人的器宇不凡。 朱县令带着亲切的笑意环视一圈:“都是来参加喜宴的人,今日没有什么大人,大家快快请起!” 说完他转向王学洲:“你跟安儿是朋友,他因为回了老家无法前来恭贺,写信央我这个父亲替他前来,我岂有不允?引泉,还不把我给王公子的贺礼奉上?” 一名小厮连忙捧着一个雕花的红漆木盒呈了上来。 王学洲连忙接过,里面是一根毛笔。 看色泽和品相,竟然是上好的太仓狼毫,他从善如流的改口:“谢过朱伯父。” “咳咳。”陈之敬在一边咳嗽了一声,王学洲连忙看向他:“见过学政大人。” 陈之敬哈哈一笑:“我来白山县办点公事,刚好听说了你家的喜事,就跟着朱县令过来凑个热闹,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失策失策,竟忘了这事。 张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本官也是,实在是碰巧,回头给你补上。” 王学洲面不改色:“两位大人能来已经是学生三生有幸,再讨要礼物就是学生不识好歹了,请三位大人移步——” 王老头和村长他们此时才敢开口:“快请快请·····” 一群人乌泱泱的往里面走,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王五斤堆着笑脸凑到了王学洲的身前,悄悄竖起大拇指:“王秀才厉害!以后像我这样的,只怕是跟您说不上话了。” 第76章 哪个说的都有理 连‘您’都用了,王学洲心中一动,面上却谦虚一笑:“王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可不能妄自菲薄,不管什么时候见了面咱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王五斤嘿嘿一笑:“咱们可不一样,以后再见到王秀才公,还能得您一声打招呼,咱也就知足了。” 就怕以后是想攀都没机会攀喽! 王五斤心里感叹,面上却不露分毫。 一群人到了王家,凑热闹的人可不少。 三位大人没有落座,其他人也不敢坐。 陈之敬被请到上首坐下,张谭和朱子青两人分别落座。 身后县丞、主簿、典史等人一下子就把桌子给坐满了。 院子中的人自是又挪出去了一些才坐的下。 看见周夫子和林夫子的身影,朱子青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吕大胜挤眉弄眼的用眼神询问王学洲怎么回事,过了院试的另外四人,也吃惊地看着王学洲。 他们不是眼花了吧? 学政大人竟然跑这了? 王学洲无奈摊手,他也不知道啊! “三弟,那两个老头是谁?咋还坐县尊大人上头?” 王学文纳闷的看着上面那俩老头,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一个看上去庄严肃穆。 王学洲用手挡嘴悄声说道:“官儿比县尊大人高。” 王学文震惊:“咱家还有这关系?厉害了!” ······ 等人一坐下,王承志立马吩咐酒菜赶紧端上来。 陈之敬看着有些紧张的气氛,温声开口:“今日来是为贺喜,大家不用在意我等,你们该如何如何。” 看他态度温和,其他人这才放松了一些。 王老头满面红光的起身端起一杯酒:“今日大家能来,我老王头心中万分感激!” “我也不怕各位笑话,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风光过!我这大半辈子,一直在要求全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子孙读书,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一会儿又觉得再坚持坚持,万一出息了呢?” “经常担心因为自己这个决定,把祖宗的基业败个一干二净,到时候没脸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夜里从没睡过一天好觉,可今天!我老王头,就是立马下去见祖宗,我也是笑着去的!” “废话不多说,大家今日只管敞开了吃喝,我王守业敬大家一杯!” 王老头仰头喝完了自己杯中的酒。 “好!!!” 王守财作为王老头的亲哥,双眼含泪的听着弟弟的话,立马鼓掌。 其他人也都笑着鼓掌起哄:“怪不得你脸跟老树皮一样,感情是睡不着熬的,放心放心,今天我们给你灌倒,你绝对能睡个好觉,哈哈!!” “放马过来!”王老头豪气冲天。 桌子上鸡鸭鱼肉,色香味俱全,是农家难得一见的酒席。 不少人才不管其他人在聊什么,吃到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甩开膀子吃的畅快。 主桌上,陈之敬端一杯酒对着王老头说到:“王老兄真是高瞻远瞩,见地可比一般的庄稼汉子要高的多,我敬王老兄一杯。” 王老头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起一杯酒恭敬道:“大人这话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种地的,一辈子就盼着子孙成器,其他的啥也不懂。” 张谭不甘落后:“非也,老汉的眼光和魄力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哪怕种地,相信您也比一般人种的好,之前我还纳罕令孙在读书这块怎么有这等天资,今日看到老汉心中明了,肯定是受您熏陶的结果。” 王老头酒还未多喝,就已经醉了。 对方文绉绉的话他听的似懂非懂,反正大概意思他能听出对方是在夸他和丑蛋。 他喜不自胜,激动的开口:“我也不知道啥是熏陶,反正就··可能丑蛋随他爹,从小就机灵····” 张谭性子有些急,转了一圈不见话题往读书上聊,只好自己开口:“不知道老汉家中可想好了之后让学生去哪读书?” 王老头愣住了,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了周夫子。 这啥意思? 不管跟着夫子读书了? 周夫子看到他求救的眼神,扭头唤道:“学洲,你来一下。” 正凝神偷听他们说话的几个人顿时正襟危坐,王学洲起身走了过去。 张谭打量了一眼周夫子,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学生之前的夫子了。 “学洲,这位大人问你,想好去哪读书了吗?” 王学洲看了张谭一眼老实回答:“回大人的话,学生打算去府学读书。” 王老头眼睛瞪大,刚准备问他,就听到张谭略微有些激动地声音:“好!去府学好!我正是府学的····” 陈之敬眼看着张谭要说下去,立马开口打断。 “是这样的,我之前曾考校过你的功课,算学十分不错,四书五经学的也很扎实,悟性也高,我有意将你收为弟子跟着我读书,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你意下如何?” 啥?大官要收丑蛋做弟子? 院子中的人听到这里,咀嚼的动作都忍不住停了下来,纷纷看过去。 王学洲愣住了。 “陈大人,您的任期只有三年,明年期满,届时您就离开此地了,让学生跟着您,只怕不合适吧?” 张谭怕王学洲答应,乘胜追击:“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府学的副山长,只要你拜入我门下,以后你在府学的一应学习都有我指导,会少走许多弯路。” 陈之敬并不慌张,他淡笑开口:“俗话说,书上得来终觉浅,跟着我出去走一走,学习这块也不会耽误下的,还能将书学的更加深刻,岂不美哉?” “陈大人这话实难赞同,君子六艺、同窗之情对他们来说何其重要,您这样···” 张谭和陈之敬两人坐在那里,一个激动的面红耳赤,一个老神在在的反驳着。 王家的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听来听去觉得哪个说的都有道理。 一时间不约而同产生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唉!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有两个师父呢? 朱子青坐在旁边看的咋舌,心中把王学洲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些。 两位大人众目睽睽之下都能争起来,可见王家这小子的潜力。 当年在仙鹤居这小子并不是昙花一现。 就是可惜,他连自己儿子都没空教,更别说收弟子了··· 收弟子? 想到这里,他猛地看向了周明礼。 周明礼教导这小子几年,为何…… 第77章 选择 周夫子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吴怀在一边替他着急。 再装下去,徒弟可就没了! “张大人说了这许久,却没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你我二人想要收他为徒不假,但目的,却是不一样的。” 两人争执几句,陈之敬微微一笑,打算一击绝杀。 他转头看着王学洲,“张大人和我对你那篇策论看法不一,那篇策论你主张‘以战止战,永保安宁’,我的看法大致跟你相同,但张大人却认为你笔锋犀利,言辞激进。” “我收你为徒,是觉得你悟性绝佳,风格观点和我契合,我们会是良师益友,互相成就。而张大人,却是想要将你雕琢成他想要的模样。” 一个人从言谈举止和写出来的东西中,就能看出脾性。 陈之敬十分自信,此话一出,对方绝对不会再选择张谭此人。 少年天才小三元,又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没傲气,甘愿被雕琢呢? 王学洲本也没觉得怎么样,听到陈之敬的话,立马将张谭给否定了。 人和人之间也要讲缘分,观念不和的人说不到一起。 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是不可能轻易被别人给改变的,更何况,他也不想改。 张谭震惊的看着陈之敬。 好不要脸! 为了收徒,竟然把两人私底下说的话拿到了明面上来讲,而且此时听起来,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他脸涨的通红,本意是出口解释,但是话说出口就不受自己控制:“做人本就该外圆内方,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为官更应该以民为本,那篇策论通篇都是打打杀杀,可曾考虑过百姓?这等心性,这等风格,倘若不好好引导,以后怕是……” 危害一方。 话还没有说完,周夫子站起身不悦的看向张谭:“大人这话有失偏颇,那篇策论我也看了,倘若照您所说,应该以民为本,那边塞的百姓在您眼中不是民吗?” 张谭不悦:“当然是民!但他们毕竟是少数,牺牲一下,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安稳的。” “同样是民,为什么他们就是被牺牲掉的那部分?而以战止战,同样要牺牲掉一部分人来换取从此以后高枕无忧,那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是被牺牲的那部分?难道在大人眼中,民、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没有!” “那请问大人,为什么边塞的百姓一定要牺牲?” …… 张谭被他问的有些恼羞成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国为民牺牲,理所当然!” “既然如此,那以战止战也理所当然,眼前的牺牲为的是子孙后代,为的是我大乾的千秋万代!” 周夫子语气激动,声调拔高,看上去和往日有些不同。 “所以我这学生的观点有何激进?又有何不对?大人观点不同可以理解,岂能上升到个人上?” 周明礼有些怒意,刚才这人未尽之话不说他也知道什么意思。 这里这么多人,他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质疑他学生的品性问题。 如果刚才那话说完,这里这么多人听着,将来让他的学生如何自处? 知道的他是来收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砸场子! 张谭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有些懊恼。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无名之辈反驳到无话可说又觉得丢脸,他瞪着周明礼问道:“你是谁?” 周明礼深深一揖,“晚生周明礼,字存真,是学生王学洲的启蒙夫子,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请大人见谅。” “周存真?!你是周存真?!” 陈之敬听到张谭震惊的话,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仔细回忆了一番,诧异出声:“周存真?禹杭周家双麒麟中的那个?” 张谭的眼神在周夫子的眉峰上多看了两眼,心中已经有了些许肯定。 吴怀跑来护在周明礼的身边,有些戒备的看着陈之敬和张谭两人。 周明礼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晚生是禹杭周家的人,至于‘双麒麟’不过是别人的笑称,晚生是万万不敢当的。” 陈之敬和张谭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下来。 朱县令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没想到张大人竟然认得存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吃饭吃饭!等吃完饭咱们再叙,再叙。” 王老头和几个村老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时间过得快点儿,再快点。 有朱县令活跃话题,几人很快就说起了旁的,陈之敬也没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时不时的和王老头说上几句,把王老头哄的满面红光。 要不是有刚才的事情打底,他都想让丑蛋拜这位大人为师了。 不说别的,就人家这么大官说话还好听,这本事就够丑蛋学半辈子了。 王承祖坐在宴席上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等到散场的时候早已喝的醉醺醺的,又哭又闹的嚷嚷着:“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自十岁开始启蒙,苦读多年,竟一事无成·····” 王承志尴尬一笑,和王承耀两人一左一右的把人架回去休息了。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张谭后半场格外的沉默,陈之敬却笑意盈盈。 临走前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我说的你可以和家中认真商量一下,我给你时间考虑,在府城等你。” 张谭在一边神色复杂,扯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玉佩递过去:“今日是我失言,这块玉佩你拿着,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拿着它来找我。” 王学洲脸色不变,接过去道谢。 薛典史冷汗淋漓,对着王学洲勉强露出个笑脸:“没想到王秀才还有这等本事,是我有些狭隘了,前几日··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趁着无人在意,塞到王学洲手中一个荷包,扭头就走。 生怕被王学洲喊住,当这么多人的面再塞给他。 王学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没想到他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 周明礼临走前明显是有话要说,王学洲连忙将人请进了书房里。 “我们的关系我也不说废话,陈之敬陈大人做官风评不错,但是家中情况却有些复杂,和邕王有姻亲关系,目前太子殿下地位渐稳,但邕王势力却也不弱,等以后……陈家尚未可知,如果你成为他的弟子,以后你十分被动。” 第78章 家庭地位 “反而是张大人,是清流一派,倒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你··慎思。” 周明礼内心里觉得这两人都不合适,但他不能替人做决定。 只能将其中的厉害说出来,供学生自己选择。 虽然夫子没有明说,但是王学洲也听明白了。 师徒关系一旦确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比找媳妇还要重要,还要谨慎。 如果找了陈大人为老师,那么天然的就会被捆绑在陈家这条船上。 别人家大业大或许无所畏惧,可他小鱼小虾一旦绑到一起,那活脱脱的一个炮灰。 这不是给自己找个活爹吗? 王学洲立马摇头:“陈大人不适合,张大人和学生的性格也不太合,学生还是算了。” 周明礼听到他的话,心底长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这里有一建议你要听吗?” 王学洲脸色郑重:“您尽管说。” 周明礼畅快一笑,豪情万丈的站起身:“你的天资摆在这里,要拜师那自然就拜最好的!我算什么?那副山长算什么?我带你去找府学的山长拜师!你缺的只是一个引荐的机会,这个机会,我给!” ········· 坐在回程的马车内,陈之敬、张谭和朱子青三人意外的沉默。 脑中都在想着事情,一时间没人说话,他们的身子随着马车一起摇摇晃晃。 许久,张谭叹气:“朱县令为何不早说王学洲的夫子,是周存真?我今日不仅丢了脸,还白跑一趟。” 朱县令心说,我怎么知道你连这个都没查清楚··· 不过面上他还是抱歉的说道:“是下官疏忽了,不过存真没有收徒的心思,要不然肯定早就将人收入门下了,大人怎会白跑一趟?” 陈之敬倒不怎么在意:“张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是周家的麒麟子又怎么样?当年禹杭周家的双麒麟,一个死了,一个被那一刀也斩断了前途,这么多年藉藉无名,如今又在名不经传,文风不盛的地方教书,想来也是意志消沉之辈,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是这样吗? 张谭不确信。 这么多年过去,裴山长始终对此人念念不忘,就连跳起来骂他们的时候,都要扼腕叹息‘一群榆木疙瘩,要是存真在这,我也不至于面对你们这群蠢材!’ 看他们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堆臭狗屎。 说完就一边跺脚,一边长吁短叹的离去。 这个名字一度成为府学中所有教谕的噩梦。 ······ 将人送走完,又把桌子凳子给村里的人还回去,把家中的剩菜给每家送一份。 等忙完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一家人盘算着银钱:“这没赔钱就算了,咋还赚了啊!” 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礼钱足足五百两银子!还不算送的那些摆件把玩和文房四宝等等东西。 老刘氏看的又高兴又惆怅:“都记清楚了,这些以后可都是要还的,你们也别老惦记这钱,现在花的高兴,等还的时候看你们还笑的出来不!” 趁着这个机会,王学洲也把自己要去府学念书的事情说了。 听到只有前几名才有机会去那里念书,王老头原本的不舍立马又变成了开心。 王学洲将自己的银子掏出五百两出来递给老刘氏:“阿爷,阿奶,这是我之前写故事结算的最后一笔钱,你们拿着,把咱们村里的那座无名山给买下来。” 老刘氏掏了掏耳朵:“啥?我没听错吧?买那破山干啥?” “我观察过了,那山不高,土质适合种山楂,咱们将山买下来圈出一部分种果子,等熟了可以做很多东西出去卖,到时候家中也算有个稳定营生,还不会变成商户。” 虽然没有规定商户不许科举,但是商户之子科举也是处处受歧视。 将来就算入了朝堂也要被人骂成卑贱之子,浑身铜臭等等,这并不是王学洲想要见到的。 而种东西去卖,始终是和地有关,不会因此被改成商籍,家中也能因此改善一下条件。 “可那东西,除了糖葫芦能做成啥啊……” 老刘氏质疑的话没有说完,王老头拍板:“孩子让你干啥你干啥得了!问问问,有啥可问的?书上肯定说了这个法子,要不然孩子能跟咱们提?脑子笨就听聪明人的话,让干啥就干啥,别拖后腿!” 老刘氏嗫嚅:“问问还不行了,你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王学洲笑着并不说话。 看,这就是实力。 这就是有了功名之后,带来的家庭地位。 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是在参加宴席,就是在去吃席的路上。 徐山、赵行、齐显三人的喜宴吃完,老王头也已经把村中那座无名山给买了下来,手续都办好了。 看着落款是他的名字,王学洲并没有多问,只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家中的人。 等所有的事情办完,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份。 出发去府学前,王学洲将石明喊来:“我们去府学之后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你老家在哪?咱们这次就把事情给办了。” 石明沉重的说道:“大桥镇石家村。” 知道了名字之后,王学洲带着他去找了王五斤。 原本王五斤正愁以后攀不上关系呢,听到王学洲的请求,一拍胸口喊上了十几个衙差,跟里面的人说了一声,就带着他们一起赶往石家村。 石家村的位置比西朗村还要偏远一些,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进出。 一群人刚进村子就被村民拦住询问什么事,王学洲把石明的情况说了之后,顿时有人认出了斧头。 “你是斧头?你是斧头对不对?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娘和你哥呢?” 村里有位婶子拉着斧头激动的问道。 石明看着她,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这个婶子以前好像经常来找她娘,他轻声说道:“我娘和我哥··没了。” “哎哟!造孽啊!晚娘那么好的人啊!那两家人好狠的心哟!硬是逼的你们母子三人活不下去,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那婶子一听,流着泪骂道,情绪激动地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官爷,你们是帮斧头过来抓人的是不是?走!我带你们去!” 第79章 耀武扬威 那位婶子十分激动,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招呼出来自己男人和儿子跟上王学洲他们,然后边哭边骂的带着人往村子里面走去。 石家村的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有人先一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王学洲看了一眼,心中猜到应该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没走多久,那位婶子停在了一座青砖大瓦房门前。 房子大门敞开,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七八位汉子,为首之人一身布衣,满脸精明 ,旁边跟着一位黑脸汉子。 两人先是看了一眼斧头,从他的眉宇轮廓间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这才又看向王五斤他们簇拥着的王学洲。 那位婶子一看到两人就喷火:“石金!石木!你们这两个丧良心的,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晚娘和两个孩子留!这是你们的亲侄子啊,你们当初怎么忍心霸占他们的田地房屋,将人给赶出去的?” 为首的石金脸色一沉:“石林家的,你在说什么胡话?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退下!” 围观的村民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石林媳妇。 这是疯了? 竟然公然和石金这个村长叫板。 石金说完脸上堆起笑容看着王学洲说道:“小公子,你可别听这个娘们在这里叽叽歪歪,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家今年交税粮的时候,斤数不够被我发现了,估计是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呢!”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黑心····” 王学洲冲着婶子摆摆手:“婶子不必着急,且等我先办完事。” 他又不是来断官司的,两家之间的这些事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王学洲扯过石明站到前面:“斧头,他们和你什么关系?” 石明眼神沉沉的看了一眼石金和石木,这两个人化成灰他都记得。 他伸手指着两人:“这是我爹的大哥、二哥。” 王学洲点头:“那这两人应该就是侵占你家田产和房屋的罪魁祸首了吧?” “没错!” 王学洲扭头冲着王五斤说到:“王大哥,麻烦您将这两人扣下,随我一同去见县令大人。” 王五斤嘿嘿一笑:“好说!兄弟们,还不快把这两个贼子拿下?!” 石金和石木脸色一沉,两人身后的几个人站出来,把他们护在身后。 “这位小公子,咱们素未谋面你上来就拿人,说不过去吧?再说,我侄子他们早就死了,你身边这个是冒充的,你怎么听他一面之辞?” 王学洲冷笑:“是真是假,你跟我们去县衙一趟不就全知道了?” 石金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忽悠两句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想到对方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一声我们就要跟着你去县衙?说不定你带来的这些衙役都是冒充的!乡亲们,快把这几人给围住!等我去县衙报信将他们全抓了,到时候咱们就是大功一件!” 石家村的人有些骚动,有人不信,有人却是想巴结石金有些蠢蠢欲动。 王五斤见状横眉冷竖,抽出腰间的挎刀:“你们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想造反?!看看咱们手中的刀,上面刻着官造的标识!谁再敢阻拦,一律视为造反,就地格杀!你们的家人也都别想逃过!” 他身后的十几位衙差全都抽出刀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的人,面目严肃。 一时间把石家村的人全都震住了,不敢动作。 王学洲也放心下来。 幸亏他早有准备,带了王五斤他们过来,不然怕是难以压住这些人。 石明心中畅快,恶狠狠的看着石金:“你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到死都不会忘了被你们撵出门的那天!” 石金和石木看着他眼中的恨意,心中微惊。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对着王学洲说道: “这位小公子,你不了解,这小子压根儿就不是我们石家的种!他们娘不守妇道,不知道偷的哪里的汉子,生下来两个孽种,这田产和房屋原本就是属于我们老石家的东西,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娘皮带着两个小贱种占了我们石家的东西和野男人在一起?不信您问问这村里人。” 石林家的怒而出声:“斧头他爹活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他爹刚走你们就开始胡说八道!分明是想占人家的东西,还不想承担骂名,这才往晚娘身上泼脏水,村里谁不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锁头和他爹长的八分相似,你咋好意思睁着眼说瞎话!” 村里的人心里都门清儿,只是之前都想着斧头他爹已经死了,石金又是村长,那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今斧头有出息了,带着官老爷回来旧事重提,他们不敢乱说话了。 “废话少说,王大哥,抓了吧。”王学洲厌恶的看了石金一眼。 原本他只是想把东西要回来,现在他突然改变想法了。 石金和石木这样连自己亲弟弟的遗产都不放过的人,估计在村里也没少作孽。 王五斤听到立马动手,石金的冷汗都下来了,他趁人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塞进王五斤的手中,“官爷,有话好好说,这里面···” 王五斤把钱往自己怀里一塞,手一挥,冷酷的说着:“带走!” 石金和石木自然是不愿意束手就擒。 他们心里也清楚,斧头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关系,都带着衙差回来了,他们跟着走了那能好吗? 石家的人自然也不愿意两个顶梁骨被抓走,纷纷上前阻挠。 王五斤他们有十几个人,可石家的人也不少,男男女女站一起也有二十个,村民都在一边看着,哪边都不敢上手。 其他人不敢动,可石林家的几个人却是没有什么顾忌,直接上手帮衙差他们去抓人。 王学洲没想到,他没动手,可对方惦记上了他。 石金看了一眼人群外面安安稳稳的王学洲,心中暗恨。 都怪这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臭小子,竟然跑到他们石家村来耀武扬威了。 这群人不是听那小子的吗?那他直接抓了那小子,看谁还敢动手! 等过了这关再做打算。 他想到这里,从混乱的人群中脱离出来,直接朝着王学洲扑去。 第80章 不知道发什么疯 结果还没碰到王学洲,就被旁边飞来的一脚给踹的倒飞出去了两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王学洲手中的匕首扎了个寂寞。 不过他被这一脚的力道给狠狠地震到了。 他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人正啃着手指头歪着脑袋在看他,见他看过去,他咧着嘴喊道:“坏人,坏人!” 他头发乱糟糟的顶在脑袋上遮住了上半张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有皮肤脏兮兮的裸露着,赤着一双脚站在那,将自己的手指头啃的津津有味儿。 王学洲原本就连他的性别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但是他一开口就听出来了,是个男的,而且年纪应该不大。 只是神态明显看上去不像是常人。 听到动静的斧头下了狠手,劈手夺了王五斤的刀朝着石木的腿上一划,狠声说道:“谁再敢动手,我杀了你们!” 见了血,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五斤吐了口唾沫,深觉丢人。 他娘的,要不是顾忌着人多伤及无辜不好交差,他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兄弟们,全捆了!真有反抗的,就给他们一刀让他们老实老实。” 王五斤不再顾虑,其他人立马开始动作。 王学洲镇定的将匕首装回去,看着少年:“谢谢?” “嘿嘿。” 少年看上去好似有些害羞一样,将自己像杂草一样的头发往脸上盖了盖。 “哎哟!造孽啊,你咋跑过来了?快一边儿去,别耽误了人家公子的正事。” 旁边有村民看到那少年,慌忙跑过来用手赶他,一边和王学洲解释道:“公子不必理会,这个傻子是我们村的,爹娘不在了又没人管他,所以有些埋汰,您别怪罪。” 王学洲看着那少年缩着脖子被人赶的趔趄,像是撵牲口那样撵他,顿时皱了皱眉。 “捆上了!咱们这就回县衙?” 王五斤上前指着身后的石家人,王学洲回神:“多谢王大哥,那咱们现在走。” “好!” 王学洲扭头看向带路的婶子:“如果婶子有空的话,能不能跟我们去一趟,做个证人?” “没问题!”那位婶子爽朗的答道,她男人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边,给予支持。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外走去,王学洲走到自己租来的马车前,拿出车上之前没吃完的包子和糕点用油纸包好,朝着人群后面缩头缩脑的那道身影走去。 他将手中的油纸打开递过去:“这是谢礼。” 对方看到东西口水哗啦啦的往下流,但是却畏畏缩缩的不敢拿。 王学洲往前递了递:“吃吧,不然等我们一走,怕是有人要抢。” 傻子嘛,估计在村里也是经常被人取笑和欺负的对象。 听到这话,对方动作如电,抓起东西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这边塞完那边塞,四个包子和几块糕点眨眼间就全塞进了嘴里,碎屑掉了一地。 王学洲叹息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 带着这么多人回到县城,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听到是有案子,城里的闲人自然要是去凑个热闹。 王五斤一进城里,就先一步跑回县衙将事情报了上去。 等王学洲他们到了衙门时,朱县令已经将事情了解的七七八八,在等着了。 苦主、证人、犯人、讼师一下子全齐了。 朱县令干脆打开大门,允许百姓观看。 这一举动获得了不少人的叫好声。 等差不多了,王学洲立马将自己路上准备好的诉状呈上。 朱县令扫了一眼,心中叹息。 不愧是院案首的文章,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说了清楚。 看完后,他心中有了定论,打算走个过场就行。 他开始询问当事人。 事情本就十分清晰,又有石林一家作为证人,物证也就是那些田地,也很明了。 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 王学洲作为讼师替苦主发言:“石金利用自己村长的职务之便,侵占石明家中私人田地三十五亩,房屋一座,按照《乾律疏议》量刑,一亩以下杖六十,三亩加一等,他们二人数罪并罚,应当徒刑三年。” “但石金在乡间做村正十几年不等,想必应该不止于此,还望大人明鉴。” 石金恼怒的看着他:“你放屁!斧头他爹是我弟弟,这是我们的家事,怎么就扯上侵占私田····” “啪!” 惊堂木一响,朱县令威严的声音响起:“公堂之上没有私事,石金、石木,此事人证、物证俱全,你们侵占私田,逼死弟妹和侄子,认还是不认?” 县令头顶上的正大光明高高悬起,县令的面容肃穆庄重,只是淡淡的看着两人,就让石金和石木两人冷汗直流。 石木艰涩的开口:“大人,田地和房舍我们认,可逼死人这罪名真不关我们的事啊,人都离开好多年了,怎么死的我们也不知道,这怎么能算在我们头上?” 朱县令冷哼一声:“不是因你们之故,他们母子三人为何背井离乡?就是你们这个因,才有这个果!来人!” “将他们收押下去,派人收集石金的罪证,一经发现绝不姑息,两人罪加一等!” “侵占石明家中的田产和房舍,并将这几年产生的利息一并归还!” 石金和石木两人瘫倒在地。 朱县令看向外面围观的人群,扬声说道:“律法之下,人人平等!不管是什么关系,一旦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百姓尽可来县衙一告,有本官在,自会为你们做主。” 有人激动的喊道,“青天大老爷!” 谁也不想等自己死后,自己的兄弟过来抢家产,把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给逼死。 反过来说,也有之前被侵占的人家,泪流满面。 他们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事是犯法的!可以去县衙告的! 围观的百姓激动的面色通红,纷纷鼓掌。 朱县令心底舒畅,“退堂!” 等今日的名声传出,他升职的事情,稳了! 王学洲和石明走出县衙,第一件事就是请王五斤和他们一众兄弟去吃饭,表示感谢。 到了仙鹤居,邱掌柜立马给他们挪出一个大包间来,王学洲让人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酒菜。 王五斤眼馋的看着桌面上的酒拒绝道:“酒还是算了,我们薛典史不知道发什么疯,最近让我们到处找他的狗腿子呢,不敢喝,怕耽误事。” 第81章 没傻的彻底 王学洲立马想到吴老虎等人,连忙追问:“薛典史的狗腿子?” 王五斤哼哼两声:“可不是嘛,咱们这薛典史是几年前从外地调来的,来了一年就收了几个街上的闲汉当小弟,还不知道干些什么勾当呢!现在他那几个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消失好几天了,让咱们大家伙到处找呢!” 王学洲略带一些抱歉的说道:“没想到诸位大哥身上还有公务,早知如此我就不来麻烦你们了。” 王五斤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公务,县衙那边一没人报案,二没下发命令,是薛典史私下让我们找的,可茫茫人海我们哪里找?他们家里人都不清楚人去哪了,更何况咱们?依我看啊,搞不好是捅了娄子躲起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 王五斤对薛典史有些不满,做起事来自然是敷衍的多。 王学洲看出这点后,笑了笑也没在追问:“吃菜吃菜,酒今日不能喝,等走的时候大家都带一坛回去,等有空了再喝也一样。” 王五斤心中一喜,“这怎么好意思?” “不过一坛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日麻烦诸位大哥了,不日我就要去府学读书,到时候我家中,就麻烦诸位大哥多照看一下了。” “好说好说,王小公子是敞亮人,我们也不差事儿!” “没错!有事只管招呼。” …… 王学洲滴酒没沾。 石明却独自喝了两杯,晕乎乎的抱着酒坛子:“娘,哥哥,我为你们报仇了!伤害我们,欺负我们的人,我让他们付出了代价,当年他们污蔑我们的话,我都记得……都记得……” “你们都走了,以后……丑蛋就是我大哥,他指哪,我打哪……我不是一个人……你们……别担心……” 他抱着酒坛子喃喃自语,听着让人心酸。 王学洲夺下酒坛,邱掌柜连忙让店里的小二给人扶到了马车上。 王学洲带着他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身后好像跟了人似的,他抓着匕首扭头看了几次,都没见到人影儿。 回到家,张氏闻到两人身上的酒味儿,正要开口,王学洲连忙说:“他喝了,我没喝!” 张氏刚准备说他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 看石明喝的不省人事,她和酒鬼说了也白说,只得作罢。 一夜无梦。 天刚微亮,王学洲照常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石明正板板正正的坐在他的床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 石明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竖起三根手指: “我石明对天起誓,以后你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你让我撵狗我绝不捉鸡,你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如违此誓,就让我身首异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学洲刚睡醒还没缓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石明发完誓,‘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你快起来。” 没等他起身去扶石明,石明自己就站了起来。 “这是我昨日就想好的,只是我不能签卖身契,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不想让我们做奴才入贱籍,我得遵她的遗愿。” “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以后你有事只管让我干,不管是什么都行!” 从昨日到现在,石明心中一直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和失落,也有无所适从的茫然。 待看到王学洲后,心中才逐渐的清晰起来。 这辈子,他都要跟着丑蛋。 不管他将来干什么,他都会帮忙。 王学洲笑了一声:“答应你的事情,我当然要做到!咱们是朋友,我从没想过让你签卖身契。” 有时候收买人心,只需以诚待之。 他对石明,是当做自己人看待的,自然是不需要那一纸卖身契。 这点信任,他还是赌的起的。 石明如释重负:“我今日想买点东西回去谢谢石林叔一家,然后将田产和房屋收回来,把它们处理了,等我迎回娘和哥哥的骨灰,就可以安心跟着你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石明现在对他亲近有之,尊敬和佩服也有之。 意识到这点的王学洲,顿了一下,很快接受,“好,我跟你一起去城里,刚好我也要去一趟夫子那。” 两人收拾完,带着王学信刚炸好的几张葱油饼赶往县城去。 张氏看着两人的背影叹息:“丑蛋越来越出息,在家的时间也越少了。” 王承志十分洒脱:“你见过哪家有出息的孩子整日守着爹娘的?孩子大了总要飞,咱们当初送他去读书不就是想让他过好?你现在又惆怅啥。” 张氏一甩脑袋:“倒也是!不说丑蛋了。” 一扭头,她撸起袖子把正在躺着的王承志给薅了起来:“最近给咱家邀月说亲的比较多,你给我参考参考····” ···· 路上,王学洲和石明两人一起坐在车辕上,边啃葱油饼,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王学信不愧是从仙鹤居出来的,葱油饼的口感脆而不硬,酥而不烂,面粉的甜润配合着葱香,香味能飘出十里地。 两人正啃得起劲儿,马车走的也不快,只见后面一道黑影飞快的闪过,王学洲手中的饼子就没了。 石明恼怒的抬起马鞭就要抽过去,王学洲连忙出声:“等等!” 他认出了来人是昨日的傻子。 耽误这两秒钟的功夫,那傻子已经一口把饼子吃了,然后用几分垂涎,几分怯怯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石明手中的饼子。 石明恼火的看着他:“要不是看在昨日他帮了你的份上,我非要抽他一顿不可!竟然抢你吃的。” 王学洲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人确实是个傻子无疑,但他也能很轻易的分辨出哪些人对他是好意,哪些是恶意。 抢他的东西倒是手快,但面对石明,却不敢伸手。 倒也没傻的彻底。 他转身将大哥准备的饼子又拿出两张递过去:“吃吧。” 那傻子看到饼子,双眼冒光,悄悄靠近,然后飞快的夺过往嘴里塞。 “咱们走。” 第82章 墙,塌了 王学洲猜到那个傻子是饿了,所以将剩下的两张饼子给了他,就让石明继续赶路。 马车跑起来不过十秒钟的功夫,那傻子又跟了上来,跟在马车一边跑着,直勾勾的看着包油饼的纸。 十秒钟,两个大饼? 王学洲有些不可置信的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地上没东西。 他把油纸中剩下的三个油饼全递过去,“吃完就没了,你也别跟着我们了。” 石明看他递过去,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驾!” 马车的速度加快,两人想着应该能甩开那个傻子了。 可惜,他们想错了,没多久,那傻子又又追了上来。 ············· 王学洲和石明两人站在包子摊前,呆若木鸡的看着那个傻子吃了整整、五十个大包子!还在继续塞。 周围聚了几个看热闹的,对着傻子指指点点。 “娘啊!这家伙吃了五十个了,还在塞!” “我估计快吃饱了,塞包子的动作慢下来了。” “好家伙,可真能吃,怪不得成乞丐了,哪家经得住这么造·····” 卖包子的摊贩喜的牙不见眼,脸上的笑容和手中的包子褶一样,笑成了一道又一道,没断过。 在傻子吃下第五十二个包子后,王学洲受不了了。 “等下我带着他去药堂开些助消化的药,然后就去学堂了,你等下买完东西直接去石家村,办完事再回,我等下自己回家。” 石明犹豫:“那这傻子···” “不用管,只要别撑死在我们手中就行。” 石明点头,上前把包子钱结了。 王学洲带着人去药堂买了促进消化的东西,然后盯着傻子吃下后警告道:“吃饱了就别跟着我们了,赶紧回家去,知道吗?” 傻子不说话,只嘿嘿嘿傻笑。 王学洲也不管他听没听,说完就去找周夫子了。 学堂门口排起了长队,因为他们三个考上秀才的缘故,上善学堂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白山县,就连隔壁县都有人带着孩子过来求学。 可惜周夫子自有一套选学生的标准,不是谁来了都能进,不少人都铩羽而归。 王学洲没有排在队伍的后面,直接走到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老老实实排队去,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等着,你瞎啊!你家里没教过你礼貌吗?” 站在队伍中一身绫罗绸缎的男子牵着一个孩子不满的看着他。 其他人见状立马看过来。 王学洲好脾气的解释:“我是这里夫子的学生,今日有事来找夫子,是夫子特意交代来了直接进去。” 那男子不屑的看他一眼,指挥一旁的小厮去拖他,“少在这忽悠老子 ,今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后边排队去!” 看小厮靠近,王学洲脸也冷了下来,“蛮横无理!听不懂人话!” 他手重重的拍了拍门。 “嘿,你个小瘪三敢骂爷爷?给我按住他!” 原本这男子就等的一身火气,原本想骂这孩子两句泄泄火,可他没想到对方敢回击,更生气了。 撸起袖子和小厮一起朝着王学洲靠近。 王学洲也不惧两人,杀人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更遑论打架。 就当他盯着那个男子的弱点准备动手时,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碍事的人跑过来,伸出一只脏兮兮的脚,一脚把男子踹向小厮。 两人碰到一起,狠狠地朝着一旁的墙壁撞去。 ‘轰隆’一声。 墙,塌了。 王学洲看的瞳孔一缩, 我屮艹芔茻!!! 第二次了,这次绝对不是意外,这傻子的力气是真的很大! 王学洲扭头看向傻子。 好好好,送上门的保镖是吧? 他不收岂不是天理难容? 这傻子,他收了! 这一脚不自觉的让其他人退避三舍,不敢靠过来。 “爹!” 一个孩子跑过去,看着倒地不起的男子,大哭起来。 王学洲跑过去看了看,人没死。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吴怀和周夫子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看着学堂院子里塌掉的一截呆了呆。 “怎么了?” 旁边排队的人见到主事的人出来了,顿时上前七嘴八舌的告状: “这小子不守规矩,我们在门口辛苦等了半天,他上来就要敲门,被人骂了之后,然后这个乞儿就突然跑过来把这两人一脚给踹飞了!那力气大的,将墙都砸塌了!!!” “ 是啊是啊,这乞儿肯定是这小子带来的,太吓人了!夫子,您赶紧将人轰走吧,一言不合就动手,这绝对不是读书的料!” 吴怀看傻子一样看着说话的几人:“你知道这是谁不?” 几人一脸茫然,谁啊? “这是我家夫子今年刚考上院案首的学生!” 还赶人走,怎么敢的? 什么!这就是今年的院案首? 说话的几个人脸色尴尬,马上改了口风:“呵呵呵···都怪这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将人放在眼里,打的该,呵呵··打的该。” 周夫子摆摆手:“今日散了吧,学堂这里的墙需要修一下,各位,不送了。” 听到周夫子的话等了一晌的人,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吴怀,去请大夫过来给他们看看,医药费什么的咱们给,无事就让他们回去。” “是。” 看着吴怀去安排,周夫子这才对着王学洲说道:“跟我来。” 王学洲看着傻子蹲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他,他丢下一句:“等着我。”就进了里面。 一进书房,王学洲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又道歉:“对不起,是学生没有管好那个··那个乞儿,砸坏了学堂的墙,补墙和医药费就由学生来出吧。” 周夫子不以为意:“这点钱我还是出的起的,咱们是读书人,又不是忍气吞声的老王八,打就打了,不过小事一桩。” 王学洲也嘿嘿笑了起来:“虽然人不是学生打的,但学生还挺解气的。” 周夫子指着他摇头:“你啊你,真是受不得一点气!不过这样也好,到了府学我就不担心你受欺负了。” 王学洲憨笑了一声:“夫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书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见他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周夫子思考了一下,“三天后吧!刚好早上白员外找我告辞,说他们三天后回府城,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和他同行,咱们人多也安全。” “那就三天后!” 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第83章 你倒是好命 确定好出发的日子,周夫子又考校了他的功课,确定这段时间他在家也没忘记看书之后,这才放过了他。 等出了学堂,那个傻子还蹲在那里。 王学洲走过去蹲他对面。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那傻子傻笑着回答:“吃饱,打人,嘿嘿。” ····嘿,这家伙还挺会总结。 不过主要还是觉得跟着他能吃饱饭吧? 想到这家伙的饭量,王学洲咋舌。 一顿早饭就能干掉五十多个大包子,都不敢想一天得吃多少才能饱,简直是个无底洞。 找个这么能吃的保镖,到底值不值? 不过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他既然决定将人收了,总不能就这么跟个乞丐似的。 他带着人去了成衣铺子买了两身衣裳,又带去客栈开了房间,让人送去一桶热水和沐浴用的东西,让傻子自己收拾。 如果他生活不能自理的话,就是他天生神力,王学洲也没法要。 所幸,傻子自己生活多年,基本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整整换了五桶水,在店小二的黑脸下,换出来的水才清澈了些,穿上衣服不看脑袋倒也像个人样。 就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是打着结,根本洗不开,顶在脑袋上盖着半张脸,活脱脱一个非主流。 这样实在不像回事,王学洲干脆的拿过剪子,咔嚓咔嚓给他剪了。 傻子也不反抗,任由他剪完。 随着头发一点点掉下,傻子的容貌也露了出来。 他的长相配合着短发,看上去倒是有些刚毅,身高约莫有一米七,年纪大约在十五岁的样子。 眼神中的呆滞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不太正常。 他啃着食指歪着头对王学洲咧嘴笑:“嘿嘿。” “····你有名字吗?” ········ 王学洲问了半晌,傻子只会对着他嘿嘿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嘿你个头! 他烦躁的想骂人,但是想到这是个傻子,又泄了气。 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回到家自然是遭到了家里人的询问。 王学洲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是我花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小厮,他脑子有些问题,但是天生神力,我想着以后去府学读书,一路上来来回回,找个力气大的保护我也行,就买了。” 王老头听完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考虑的周全,这必须得买,我听说人家有钱人家请护卫,稍微有点拳脚功夫的一个月就得三两银呢,咱这一两银子将人买下,花得值!” 王承志冲着傻子摆摆手:“你过来一下,让咱们看看你力气多大,这石碾能搬得动不?” 傻子好似没听见,无动于衷。 王学洲用下巴点点石碾,“去搬起来。” 傻子站在那里歪头看他,好似不懂。 王学洲给脸:“不搬,没饭,懂?” 傻子三两步走到石磨前,很随意的一伸手,碾盘连带着碾砣就被他搬起来了,他抱着石碾颠颠的跑到王学洲面前:“饭饭,饭饭,嘿嘿。” 这一幕的冲击对王家人来说有点大。 这种石碾是家中专门用来给麦子脱壳的,底部是个直径一米的石头大碾盘,上面放着一块圆柱形的石头碾砣,这两样加起来起码几百斤! 就这么搬起来了?还跑的动? 王学洲抽了抽嘴角:“你放回去,等下就开饭。” 王承志目瞪口呆:“这下子我再也不用担心的你安全了。” 经过上次吴老虎的事情,儿子的安全一直是王承志的心病。 他们家这个条件,真正厉害的护卫请不起,一般的护卫请了安全没保障不说,一个月的银钱也不少。 现在好了,他以后只用担心儿子这小厮别一拳打死人,他就谢天谢地了。 老刘氏眉开眼笑的夸赞这人买的值,只是笑容持续了没多久,她就僵住了。 看着傻子一碗又一碗的面条吃进肚子里跟没感觉似的,老刘氏跺着脚捶胸口:“亏了亏了,怪不得这家伙这么便宜,这就是倒贴钱,一般人也不敢要啊!” ········ 剩下的这三天时间,王学洲没有出门。 他一边辅导王学文的功课,一边珍惜着和家人的这点相处时间。 张氏给他量着身量,加班加点的给他做新衣服。 石明回来的时候眼睛有些肿,眼下都是青黑。 王学洲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处理好了吗?” 他点点头:“我本想把我的东西全卖掉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留了五亩地租给石林叔家耕种,毕竟我以后还不知道多久回来一次,总要有人帮我给爹娘和哥哥上个香。” 王学洲点头:“不错,是要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去接伯母和你哥?” “等把你送到怀庆府后我就去。” “你接伯母和你哥是大事,我这里不用担心,到时候会和夫子还有白员外他们一起去府城。你那里需要帮忙吗?” 石明摇头:“不用帮忙,你的事要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两人说完他看着一旁的傻子,疑惑地问道:“这是谁?” 王学洲把前几日的情况说了一下,石明有些吃惊:“原来是他!” “我回家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傻子一家是石家村的外姓人,去年爹娘都死了,家中也没有别的亲戚,活得也确实不容易,能活到现在全靠村里的人发善心,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他这几天不在村里,竟然也没人问他。” 这个结果王学洲并不意外,“那他有名字吗?” “他是小时候发高热烧坏了脑子,村里一直傻子傻子的喊,大名没人知道,不过他爹姓杨。” 王学洲想了想,“那就叫杨禾吧!这么能吃,希望他以后不缺食物。” 石明看着一旁傻乎乎的杨禾,“你倒是好命····” ······· 出发那日,整个西朗村的人都前来送行。 几位族老和村长拉着王学洲的手,塞了一个荷包进去:“孩子,你到了那里不用怕,好好读书,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咱们大家一定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憋在心里,你努努力再进一步,可以吗?” 再进一步,那就是举人,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里,他们王氏哪怕举全族之力,都要供养出来。 看着他们殷切火辣的眼神,王学洲坚定地把荷包塞回:“我现在是秀才廪生,有官府给的补贴银子不缺钱,读书之事我定会全力以赴!大家且等着,我将来定要在此地立碑!要在咱们祖宗祠堂上,挂上状元匾!” 第84章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去县城的路上,王学洲还在尴尬。 当时看着族人的眼神,他吹牛逼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秃噜出口了。 原本只是自己内心想一想,但现在却是必须做到了。 不然岂不是打自己脸?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都特么考上秀才了,想当状元怎么了? 想到这里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城外十里亭。 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他们和赵行、齐显一起来送行。 吕大胜有些不舍的看着王学洲:“你等着的,明年我们仨还下场,到时候一定考上秀才,去府学找你。” 齐显和赵行两人也想去,但是他们的排名只能去县学。 白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真羡慕你们可以在县学读书,不像我,还要花钱去府学,是吧?丑蛋。” 这嘚瑟的话,把其余几个气的不行,上前给他一记锁喉,捅他胳肢窝。 王学洲惆怅的摸着自己的脸:“魅力太大真让人苦恼啊~~~” 几人不约而同的:“嘁!” 正闹的欢,周夫子和吕大胜、白员外他们已经说完了,扭头喊道:“走了。” 几人连忙站好,赵行和齐显上前:“祝夫子一路顺风。” 周夫子看着两人叮嘱:“你们也不可懈怠,既是考上了秀才,就该更加努力才是,不要只关注眼前这点距离,只有共同进步,你们才能长远。” 赵行和齐显心中一凛,“是。” ········· 白员外经过上次山匪的事情,重金聘请了整整二十多个护卫,一路上安全感十足。 得知周夫子和王学洲要和他们同行,白员外自然是把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全都给包圆了,就连马车都是他提供的。 每次到了饭点,白员外随身携带的厨子就十分自觉地扎锅做饭,激情四射的抡起大铁勺把锅子甩的直飞。 杨禾每到这个时候,就蹲在锅边直勾勾的看着。 白彦看着他的身影有些忿忿不平:“都是一样的人,凭啥他吃那么多都不胖!” “大概是因为他刚吃饱没几天?”王学洲也不是很确定的回答。 白彦一张脸苦兮兮的:“我和我爹就喜欢‘吃’这个爱好,但我要科举,吃的太胖影响形象,我只能边吃边练。” 他愤愤的咬了一口肉干,心中早已泪流满面。 “······我还以为,你是纯粹的喜欢练。” ······ 到了怀庆府,王学洲感觉自己不仅没瘦,还胖了两斤。 白员外照常将他们带去贡院边的小院安置:“这里面你们也熟悉,尽管住!缺什么少什么吩咐一声就有人办好,两位不必跟我客气,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周夫子从包袱中拿出一本注释递过去:“这是我一个进士朋友的手札,今日,就送给令郎。” 总是吃住人家的也不行,周夫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 白员外有些欣喜:“进士老爷的手札?!这也太贵重了!” 周夫子含笑道:“东西就是拿来用的,拿着吧。” 白员外激动道:“夫子豁达!我让小儿这就手抄一份儿,这份儿贵重,您留着吧!” 能得一份手抄版,就已经不错了,白员外不贪心。 等走出大门,他正要上马车,突然发现白彦跟在身后,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好好招待夫子和王公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彦懵了:“我回家啊!” 白员外咬牙切齿:“回个屁的家!你留在这里!” 白彦有些纠结:“他们又不是外人!娘刚才派人来说做了我最喜欢的大碗肉,我想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听爹的,你好好招待他们,进了府学你就跟在王公子身边玩,没事处好关系,别一天天的没点儿脑子。” “那大碗肉···” “我让人给你送来!”白员外看着儿子愁的抓了抓稀疏的脑袋,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 休息一晚,王学洲写了一封拜帖,让人送往陈大人的住处。 为表示尊重,他要当面和陈大人说清楚。 拒绝这事不能拖。 要不然等周夫子带着他去见了山长,被陈大人知道了怕是面子有些过不去。 心胸狭窄的以后怕不是要记恨他。 而周夫子从他的包袱中取出一枚玉葫芦,递给吴怀:“送去府学给裴山长,就说我要求见。” 吴怀捏着信神色复杂:“公子,您真的要将好苗子拱手让人吗?” 周夫子神色平静:“好苗子就该配个好师父,裴山长就挺不错的。” “那您怎么办?您又不成亲,又不想回周家,现在又不肯收弟子,错过了王公子这样天分高,又懂事孝顺的孩子,以后您可怎么办啊!” 吴怀急的不行。 本来公子眼光就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孩子,却又往外推,这是要急死谁啊! “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去吧。” 周夫子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 吴怀看着他这样,急的肝火直冒,拿着东西就去府学求见。 门房看着递过来的东西,并不伸手去接:“兄弟,你知道每天见山长的人有多少吗?你收买我也没用啊!没有拜帖我可不敢让你进。” 吴怀皱眉:“这是给山长的,到时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门房半信半疑的拿着玉葫芦跑到府学中僻静的一处草庐门前。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大声喊道:“山长!有人见你!” 门内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不见!” 门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这什么玉葫芦有个屁用,还想拿这个来见山长····” 没等他说完,草庐的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什么玉葫芦?在哪?” 门内冲出一位潇洒不羁的老爷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精神矍铄须发皆白,抓着门房的手腕格外用力。 门房哆哆嗦嗦的摊开手掌心:“在这。” 裴道真拿起玉葫芦对着光线,看到底部光线折射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裴’字,脸顿时沉了下来。 “人在哪?” 门房指着府学大门的方向:“门口。” 裴道真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快到时突然住脚,甩甩头发,理理衣服,这才闲庭信步一般朝门口走去。 第85章 你是不是紧张? 到了门口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好似不知道门口有人在等似的。 吴怀一眼就看到了裴道真那显眼的身影,连忙行礼:“见过裴山长。” 裴道真这才矜持的微微把头转向门口的方向,结果只看到了吴怀一个人的身影,顿时轻轻‘啧’了一声,肩膀一垮,随意的打量着吴怀:“你是吴怀?你家公子呢?” 吴怀有些激动,过去好多年了,裴山长还记得他! “我家公子想带一位学生来求见山长,特意让我来请示一下。” 裴道真哼了一声:“你家公子脸皮还挺厚,当老夫是他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吴怀脸上有些痛惜:“当年不是公子要爽约,是他的脸被····” 裴道真伸手制止了他的话:“行了,不说我也知道!” 当年禹杭周家双麒麟,周明昌自杀、周明礼被毁容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即使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听说了。 想到这里,裴道真的气稍微消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不痛快:“哼,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不给我带上两坛好酒,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甩袖气势汹汹的离去,吴怀却感激无比,伸着脖子感谢:“谢山长!我一定将话带到!” 裴道真走的更快了,三两下拐个弯消失在吴怀的视线里。 ······· 王学洲此时已经坐着白彦安排的马车到了一处官宅前。 正是学政陈大人的住处。 到了门口他直接被引到了书房,陈之敬看到他来,心中欢喜,“坐!” 两人坐下后自有小厮上茶。 “我还以为你还要几天,没想到今日就到了,今日上门是想好了?” 王学洲心底微微有些紧张:“是的,小子想好了。” 他顿了一下才又说:“小子自认才疏学浅,再加上故土难离,所以····” 陈之敬笑容一僵,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大丈夫岂能困于一方?以后你乡试、会试都是要离开家乡的,为官更是几年回不来一次,你难道都像今天这般?” 这个理由确实有些难以说服。 王学洲心一横,实话实说:“陈大人,从学生启蒙开始,就受恩师帮助颇多,从心中就已认定周夫子就是学生的师父,学生已经打算听从恩师的建议,去府学念书,所以并不打算拜师,之前在家中,是因为一直没有私下说话的机会,这才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请大人恕罪!” 他站起身深深的一揖,态度诚恳,认错态度良好,陈之敬看的扼腕叹息。 这确实是个懂感恩的孩子,可惜他之前没碰上啊! 毕竟是启蒙的恩师,感情自然不是他这半路出来能比上的··· “唉!之前张大人说他白跑一趟我还有些不服气,没想到老夫也白跑了一趟。” 王学洲恍然,怪不得张大人临走前并没有追问他的意思,原来是心中有数了。 “你···罢了,其实府学也挺不错的,并不见得比跟着我少学什么,你是个好孩子,既然在读书方面天赋不错,进了府学也不要浪费了。” 陈之敬唉声叹气了两句,只能作罢。 要是府学差的多,这好苗子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耽误了,说什么都要再劝劝,可府学也确实不差,昧良心的话也说不出口。 “多谢大人的叮嘱,学生一定努力。” 王学洲看他没有追究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气。 说到读书,陈之敬也和夫子一样,逮住他狠狠的考校了功课,见他没有松懈下来,这才满意的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之前说过的贺礼,上次没有准备,这次给你补上。” 王学洲接过看了一眼,是一本诗集。 “这是应方先生的诗文孤本,你没事可以看看。” 王学洲心喜:“多谢大人!” 要是别的他推辞也就算了,可这个他是真不想推辞。 应方先生是前朝书法大家,很多字帖和作品都已经失传,没想到今日能从陈大人这里掏出来一本,他还真舍不得推辞。 陈之敬看笑了:“你小子真是不客气。” 王学洲一脸正色:“长者赐不可辞,大人提携后辈,学生拒绝岂不是不识好歹?” ······· 回到小院中,他和白彦收拾收拾,准备这两天就去府学报到。 府学给他们这届学子留了十五天的时间去报到,时间也差不多了。 周夫子看到将王学洲喊到了身前:“明日,我带着你去见见山长。” 这么快的吗? 王学洲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天,周夫子就抱着两坛本地有名的莲花酒,带着王学洲上门了。 一路上周夫子一会儿抻抻袖子,一会低头看看鞋子,时不时的再整理一下衣领,和往常镇定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学洲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夫子,您是不是紧张?” 周夫子正整理衣服下摆的手顿时僵住了,他缓缓松开,一脸正色的说道:“胡说八道!裴山长向来不是难相处的人,我怎会紧张?” “······可您说话的嗓门都比平常高····” 周夫子瞪着他,王学洲手动把自己的嘴给闭上了。 到了门房那里报上名字,门房态度热情的将他们往里面领:“山长早就吩咐过了,您来了直接将人带去就行!请跟我来——” 王学洲好奇的打量着府学。 里面环境清幽,主路是由青石板铺陈,两边种着一些绿植和常青树,时不时的有读书声传来,可惜没有细看的功夫,他们绕过一片休憩的园子,就到了一座草庐前。 王学洲怀疑的看着眼前这座破旧的草庐,这不会就是山长的住处吧? 这就好比一个大学校长,竟然住在铁皮简易房里一样离谱。 “山长,周公子来访!” 草庐的大门打开,一名随从模样的人走出来,眼神直接落在了周明礼的身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多年不见,您终于来了,山长请您进去。” 他躬身请人进去。 “您这些年还好吗?” 看着熟悉的人,周明礼顿了一下,关切的询问。 李伯笑了起来:“好,都很好,老爷的身体也好着呢!” 周明礼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接过吴怀手中的两坛酒,抱着往里面走,王学洲连忙跟上。 身后的吴怀和杨禾刚跟上,就被李伯拦住了:“你们就不必进去了。” 第86章 大写的服 王学洲没想到外面看上去一般的草庐,这里面竟然自成天地。 里面整面墙壁全是通顶的书架,每一行都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整间屋子都是书墙。 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案和几张待客的椅子,裴道真正坐在那里,双眼锐利,表情严肃,扫视过来的眼神十分有压迫性。 王学洲心中嘀咕,怪不得夫子这么紧张,这老头看上去不像是好相处的人呐! 周夫子同手同脚的上前站好:“晚生周存真,见过裴山长。” 裴道真脸拉了下来,“几年不见,翅膀硬了,连老师都不喊了?” 周明礼艰难的开口:“当初晚生缺席了正式的拜师宴,不敢自称山长的弟子,当年是学生对不住裴山长,是因为遇到了突发情况,这才没来得及去··” 王学洲愕然的看着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老头,一个暴起,跳起来抽在了周夫子的头顶上,“你以为我是生气这个吗?我是气你躲着不见人!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去的?畏畏缩缩实在不成体统!” “不就是毁个容?又不是残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天下大道,道道不同,此路不通就换条路!你怎么就颓废成这样?你的傲气呢?你的心气呢?随着那一刀也没了?!” “我早就说过,你那爹不是啥好东西,哪有这样逼自己儿子的,现在他舒服了吧?两个孩子全废了!真不是个东西!” 裴道真指天骂地的动作和老刘氏如出一辙,王学洲心中关于府学山长的高大形象,‘啪叽’一声,碎的彻底。 周明礼脸色窘迫的听着裴道真在那里骂骂咧咧,出口解释:“我爹是受不了周家的没落···” “有什么受不了的?” 裴道真情绪激动地打断:“我裴家传承千年也不敢说不会没落!你们周家不过是跟着开国皇帝立下了功劳,这才起的家,到了你爹手中就已经没落了,周家又不是败在他的手中!” “我看他是疯的不轻!为了父母的遗愿,竟然把你们周家这辈子最有潜力的兄弟两个关在烟囱楼里,还逼你们穿····” 裴道真说着突然发现了王学洲支起的耳朵,顿时住嘴,“这家伙谁啊?” 突然被提及不堪的往事,周明礼脸色苍白的回答:“这是晚生收的学生,今年的院案首。” 裴道真眯着眼睛凑过去,围着王学洲转了一圈,“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王学洲。是准备入府学的学生。” “原来是你啊!我听说过。”裴道真点点头,情绪平复了一些。 “你们先坐。”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说了半天两人还站着。 周夫子将两坛莲花酒放上去:“这是晚生给山长带来的两坛好酒,请山长笑纳。” 裴道真脸色一缓:“酒放这吧,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跟我联系,此时突然过来,想必是有事要我帮忙吧?” 周夫子也不绕圈子:“晚生这位学生不管是心性还是天资,我都看在眼中,今日是带他过来给您看看,如果您看的上的话,请您收入门下。” 裴道真看着他:“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周夫子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您尽管考校,这孩子比我当年不差什么!” 今年院试的难度裴道真也是知道的,又是如此年轻就考上了秀才,听说还是小三元,裴道真看到他底气这么足,心中就有数了。 看着王学洲站在那里,他眯着眼睛考了一个问题:“自古忠孝两难全,当仕宦于朝,效忠王事,远离乡土,不能晨昏定省于双亲膝下,此中忠孝之道,如何兼得?” 周明礼没想到他能问这么刁钻的问题。 这对于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有些太难为人了? 他刚要说话,裴道真就发现了他的意图,摆手让他闭嘴。 王学洲没想到竟然会考这个。 这个问题不仅仅只是一个提问,还是日后他即将面临的现实。 这个问题就好比爹娘掉水里你救谁? 这特么的送死题,回答哪个都不行。 “学生以为,忠孝两全实则在心。” “你说说看。”裴道真笑了笑。 “心正则言行无偏,事亲至孝,奉国至忠。无论身处何地,皆可守道而行,不负君恩,不失亲望,以此自勉,自然两得矣。” 话音落下,周夫子恢复了镇定。 裴道真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小家伙脑子转的倒是快!” “非学生脑子快,而是学生的肺腑之言。” “好一个肺腑之言,赤子之心难得!” 裴道真笑笑,又随手抽了几句四书五经中的话,让王学洲结合上下来背,他全都回答上了。 裴道真越来越满意:“不错,确实有几分你夫子当年的风范。” 得到了裴山长的认可,周夫子也很高兴:“那您··?” 裴道真叹气:“我原本只打算收两个弟子的。” 周明礼心中高兴:“您现在不是只有一个弟子吗?这刚好。” 裴道真笑了:“但我现在决定了,我要收三个,你们两个我都收了。” 王学洲震惊了,还能这样?!! 周明礼显然也惊呆了:“这···这··晚生是他的启蒙夫子,这样辈分岂不是全乱了?” 裴道真摆摆手:“各论各的,我管不着你们,你以为我为什么将二弟子的位置空了多年?本就是给你留着的,我当年的话,始终作数。” “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你读书多年,怎么比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还迂腐?”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求学中,人不应该拘泥于身份、年龄等外在因素,只要能传道授业解惑,就能成为老师。 王学洲大写的一个‘服’! 这老头,突然就有点对他胃口了。 周夫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我这样没了前途的人,怕不是要给您抹黑···” “什么抹黑!我裴道真的弟子想做什么做什么,谁敢废话什么?你不当官那就做名仕,哪怕你读书烦了转行去倒夜香!为师也毫无意见!” 裴道真沉沉的看着周明礼:“存真啊,你的科举之路是断了,可你真的要这么一辈子浑浑噩噩下去吗?” 第87章 做梦! 周明礼还没从倒夜香中回过神,就听到了裴山长语重心长的问话。 他表现的很明显吗? 短短这一会儿的功夫,裴山长就能看出··· 王学洲郑重的对着裴山长施了一礼:“是的山长,学生这些年也能看出夫子有心结未解,学生不知全貌不敢轻易开解,还请山长为夫子解惑,学生就在外恭候。”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体贴的将门给两人关上。 周夫子的情况很明显有隐情,但是两人当着他的面显然是无法放开来说的。 他不如主动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如果夫子能因此解开心结也是好的。 这么多年下来,王学洲将周夫子视为除了家人之外最亲近最值得尊重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周夫子就这么下去的。 裴道真此时才彻底接受:“这个小家伙极好!我现在彻底认同你的话了。” 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带着家中出色的弟子过来找他拜师,全都被他拒绝了。 那些人无一不是学问扎实出色之人,王学洲在这些人当中当然也算是优秀的,毕竟是九岁的小三元。 可真正让裴道真愿意收下的原因,也不光是因为忠孝的那个问题回答的够周全,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周明礼。 对于这个当年差一步就能跟着他读书的弟子,他心中的惋惜无法言表。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在被毁了容之后销声匿迹多年,如今为了这个学生,竟然愿意主动踏出那一步。 想必这个学生在他心中的份量,是不小的。 可此时他看到王学洲因为周明礼没有第一时间直接改口喊他师父,又给两人腾出空间来说出心结,心中彻底的认可了这个孩子。 这孩子,值得。 王学洲出了门,就迎上了吴怀紧张又忐忑的眼神:“王公子,怎么说呢?我家公子呢?” “小吴哥,莫急,夫子有些心结,裴山长正在里面开解他。” 吴怀听到十分惊喜:“真的?那太好了!” 无量天尊! 终于能有个他家公子听得进去的人说话了。 ········ 王学洲走后,周明礼脸上的表情也沉寂了下来:“山长,您一块将我们收为弟子,只怕是于理不合。” 裴道真不悦的说:“我收徒想怎么收就怎么收,什么于理不合!也没人规定我不可以收一对师生吧?你要真觉得于理不合,那这样,你收他为弟子,我收你为弟子,这样他也算是我的徒孙,以后依然可以跟着我念书。” “不行!” 周夫子拒绝。 拜他为师和拜裴山长为师,那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不管他学问如何,地位上始终不过是一个秀才,给弟子的帮助有限。 可拜山长为师,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裴道真叹息:“当年你和你哥,一个十六岁中举,一个十岁的小秀才,那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初见时,你连老夫都不放在眼中,何等的骄傲,何等的少年轻狂,现如今,就因为脸上多了一个疤,你就这样妄自菲薄?” “要是被你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是怕是地下都难以安心!” 当年裴道真带着弟子去禹杭游学,偶遇周明礼和周明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等回过神,一个在地下长眠,一个已经全然不复当初的模样。 周明礼眼神黯然:“我哥知道了,估计也只会觉得痛快吧。” 周家对他们兄弟两个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这样颓废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当初你哥就是为了能够让你活的自由一些,这才拼了命的读书,他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啊···全被你那个爹毁了!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你祖父将家败了,你爹自己不行,竟然把振兴家族的愿望放在你们身上。” “逼你们穿女装,关在那暗无天日烟囱一样的楼上读书,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那楼他只见过一次就觉得压抑。 圆筒一样的高楼上,从上到下只开了一个小窗户,常年累月,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是个人都受不了。 周明礼眼眶红了些:“我原本以为是我爹想开了不再逼我去科举,却没想到是我哥拿他的自由来换的我,早知道如此,我宁愿当初和他一直被关在那个楼上,也不至于到最后,他心理出了问题。” 他十岁那年考上秀才,还是禹杭地区的秀才,那个含金量自然是不必说的。 他因此得意了好一段时间,处处和他爹唱反调,逃课、爬树、偷溜出门玩,也是因此认识的裴山长。 原本以为是这他爹放弃不再逼他了,结果是他哥为他争取的能够轻松几年的时间。 而他哥那个时候,早已存了死志。 在又一次被关在那栋楼上的三年后,他哥考上了举人。 当时他爹娘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就连他,也在为哥哥感到骄傲。 可就在中举后不久平淡的一天里,全家正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哥很突然的拿起一把刀就往自己上捅去。 当时谈话说的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不惜一切扑过去想要阻止哥哥,争执之间,伤到了脸。 然后就是母亲的惊慌失措,父亲的责怒谩骂,哥哥的自责和痛苦。 也是在那一天,他亲眼看到了哥哥穿着向来厌恶的女装,从关闭他的那栋小楼上,一跃而下。 “所以我觉得,或许我这样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周家烂在那里,我哥也能解气点。” 周明礼从回忆里抽出神,淡淡的说道。 裴道真叹气:“你可知周家没了你们这一支,还有旁支?我听说这几年周家的旁支也出了一个人物,正摩拳擦掌的准备代替你和你哥的位置成为周家新的一代天骄 ,更有风声传出,你爹可能要将此人过继,到时····” “你哥可能已经不计较这些身后名了,可他当年为了你,宁愿被关在那楼上整整三年,眼下看着你如此消沉,你可对得起他?” 周明礼离开周家后,就和周家断了联系,已经许久没听到周家的消息了。 此时听到山长的话,他觉得讽刺,却又好像不怎么意外。 他哥被逼的一条命都没了,他爹竟然还想过继? 做梦! 第88章 赐名 “当年我就看好你,现在也依然看好你。不过,你如果依然这么消沉,你也不配做我裴道真的弟子!” 裴道真也不多劝,留给他时间思考。 周明礼站在那里心神难平,他闭上眼重新睁开,再看向裴山长时,脸上已经是满脸郑重:“多谢师父一番苦心,弟子悟了!” 山长这番苦口婆心,只为了让他重振旗鼓。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科举一途。 这么多年过去,裴山长还记着当年的情分,给他留了一个弟子之位,愿意拉他一把,他还矜持什么?做作什么? 他大哥已经去了,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夺走原本属于他大哥的东西。 明明他也不是迂腐的人啊!借势而为有何不可? 裴道真哈哈一笑:“去,把你师弟喊进来。” 周明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弟是谁,起身开门,有些尴尬的看了几秒才开口:“洲儿,进来!” 王学洲正站在那里打量草庐附近的东西,听到周夫子的喊声,连忙走过去。 进了门,裴道真脸上的喜意遮掩不住,看着王学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慈爱:“等会儿和你的师兄一起给我敬个茶吧!” 不是,真就这么定下了? 师生变师兄? 这老头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裴道真喜气洋洋的打开大门:“你们也进来吧!李伯,去端两碗茶来!今日我就喝了这弟子茶!” 吴怀听到两碗茶顿时一愣。 两碗? 等等,两碗?!!! 他震惊的看向自家公子,只见他家公子表情似高兴,似纠结,还有些不自然。 给学生找师父的,结果…… “你们也别愣着了,等下就做个见证人,今日先把这名分给定下。” 裴道真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果断决定先喝了弟子茶再说。 李伯托着两碗茶过来,看到他脸上的喜意也笑眯眯的:“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哈哈哈,多年的愿望终于圆满了,还意外收了一位小弟子,上天待我不薄。” 裴道真畅快一笑,回身坐回主座上,含笑看着两人。 “虽说我这人不爱受世俗约束,但是你们俩不管是从辈分、年龄还是先后顺序来说,存真都得排前头,小家伙,你有意见吗?” 乖乖啊,老师都变师兄了,他难不成还想骑夫子头上吗? “没意见,我一点意见都没。” 裴道真递给他一个‘你真懂事’的眼神,然后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们:“敬茶吧!” 周明礼端起一碗茶,拜倒在裴道真跟前:“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裴道真美滋滋的端起品茗了一口:“时隔多年,终于喝上了。快起来!” 周明礼从善如流的起身,递给王学洲一个眼色,王学洲立马跪下奉茶:“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裴道真接过他的茶,沉吟了一下:“你可取过字了?” 王学洲恭敬道:“弟子年岁不够,一直未取表字。” 裴道真摇头:“虽然年岁不够,但你已有功名,一直喊你大名不合适,为师就替你取个字如何?” 王学洲看了一眼周夫子,周明礼说道:“当初我没给你取字,就是为了留给师父取的,你还不快谢过师父?” “多谢师父,请师父赐字。” 裴道真仔细考虑:“你的名字为学洲,洲字有广阔之意,你的家人肯定希望你博学多才,才华横溢。” “我希望你能坚守自己的志向,多发问求教,‘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那就取‘仁’字,子为美称,子仁二字和你的名字相辅相成,以后定有作为!” 王学洲拜谢:“子仁,谢师父赐名!” 裴道真满意的喝了一口茶:“子仁起来吧。” 喝了拜师茶之后,吴怀和李伯连声恭喜,只有杨禾傻兮兮的站在一边看见别人笑,他也跟着笑。 事情已经说开,王学洲以后自然是要跟着师父在府学念书,周明礼得回白山县一趟,处理一些事情,暂时先不过来。 裴道真也不在意,毕竟弟子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自己的安排。 “我这里的书,都是我的私人藏书,子仁以后在府学念书可随意过来翻看,只是要小心爱护,要是被我发现有损坏,小心我抽你屁股!” 王学洲听到这话隐隐感觉屁股一痛,就冲着这老头抽夫子的力道,那绝对轻不了。 “老师放心,弟子绝对不会损坏的。” 裴道真满意:“我一个月只在上舍甲堂里授课两节,你刚进来,在学舍怕是见不到我,等每日散学,直接来这里或是我住处找我就行,李伯会告诉你的。” “正式的拜师宴,等我定好时间,再通知你们。” “谢师父。” ····· 回去的路上,王学洲和周明礼谁也没说话。 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而且这称呼··· 两人秉持着你不开口我不开口,这样大家就都不尴尬的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小院里。 白彦乐颠颠的跑过来:“咋样?成了吗?” 王学洲点点头:“成了。” “哎呀!那太好了!我进府学也有人罩了。” 他花钱进去的又咋了?他家就是有钱啊! 有个山长的弟子罩着,他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经过一晚上的调整,周明礼第二天就调整好了心情。 看着王学洲和白彦提着东西去府学报到,他提醒道:“到了那里不要懈怠,等我忙完手边的事情,明年或许会搬来这里。” 王学洲看着他操心的样子,点了点头:“夫子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 去府学念书为了方便管理,是需要统一住宿的。 每人可以带一位书童来帮忙做些杂事。 毕竟研墨、掌灯,日常跑腿等等一切事务都需要人干,如果事事亲力亲为,耽误的时间还不够看书的。 能在府学念书的人,起步都是秀才,全都闷头想要再上一步,自然是不肯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 石明还没回来,王学洲自然是带着杨禾这个保镖去了府学。 第89章 读书人的圈子 白员外将他们送到府学门口,殷殷的叮嘱道:“你们到了里面可要互相照顾啊,平时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让阿吉给我送消息回去,到时我给你们送过来。” 看着他眼含期盼的眼神,王学洲笑着点了点头:“白兄和我的关系自是不必多说,白伯父放心。” “放心的放心的,子仁的为人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我家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担心他到了里面闯祸。” 说完白员外叮嘱白彦:“你没事多跟子仁在一起,遇到什么事情跟子仁商量一下知道吗?” “哦,知道了。” 白彦挠挠头,答应下来。 怀揣着担心,白员外看着两人进门,这才吩咐马夫掉头。 府学的环境不错,毕竟每年有不少成绩不理想的学子花大价钱进来,那些钱自然是花在了府学的建设上。 所以尽管学子多,但住宿还是一个寝舍里面只住两人。 王学洲和白彦两人按照指引找到了他们各自的寝舍,意外发现竟然是挨着的。 王学洲进入里面,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对方长得倒是斯文俊秀,一身湖蓝色的袍子,腰间缀着一枚莹白的玉佩,现在那里风度翩翩。 嗯,家境应该也不错。 王学洲正要打招呼,对方也看了过来。 见到他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是你!” 王学洲诧异:“兄台认识我?” 沈甲秀笑呵呵的说道:“院试的时候,放头牌时,我和你一起出去的。” 看他脸色有异,王学洲突然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时笑的那个人。” 沈甲秀连忙致歉:“是我唐突了,当时考了一天神经紧绷,突然听到你的小名,一时没有绷住···还请兄台勿怪。” 王学洲摆摆手:“好坏都罢,父母给的没什么见不得人,能博兄台一笑,也算是做好事了吧!” 沈甲秀看他心胸开阔,心生好感:“在下沈甲秀,字凝之,兄台以后喊我凝之就好。” “在下王学洲,字子仁,以后喊我子仁便可。” 听到王学洲的话,沈甲秀惊呼:“院案首!” 王学洲笑了笑,走进去整理另一张床铺:“进了这里哪还有什么院案首,大家都是同窗。” 学舍南北通透,两张床一左一右摆放。 挨着床头的位置上,靠墙放着一张柜子,用来存放个人物品。 床尾的位置上,分别放着一张书案和椅子,正对着窗户,是供人学习的地方。 虽然空间略显局促,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了,王学洲十分满意。 让杨禾把东西打开,他自己动手收拾了起来。 他从五岁被送到学堂念书起,就是自己动手,现在干起来驾轻就熟。 杨禾捧着东西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 沈甲秀看着,觉得这两人怎么主不像主,仆不像仆的?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嘴。 白彦进自己的寝舍看了一眼,就把东西丢给小厮阿吉收拾,自己跑过来找王学洲,“子仁,你猜我房间里住的谁?!” “谁?” “徐山!” 王学洲有些诧异:“徐山?” 白彦点头,他在王家吃席的时候还和徐山说过话呢! “没想到他也在这,等下打声招呼。” 两人不仅是同科,还都是白山县的学子,知道了当然要过去打声招呼,更何况他对徐山的印象还不错。 “没想到两位竟然认识?”沈甲秀看到白彦和王学洲在一起,有些意外。 “咦?沈兄。” 白彦和沈甲秀两人有过一面之缘,此时见到自然认出了对方。 “没想到大家都认识,这倒是缘分了。” 王学洲也没想到,两边的寝舍一共就四个人,竟然全都是认识的。 可见读书人的圈子,都是相通的。 “哈哈哈,实在是巧!” 整理东西的这会儿功夫,同一个院子其他寝舍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打了招呼,互相认识了一下。 等王学洲收拾完东西,沈甲秀也主动去其他寝舍去结交人了。 王学洲并没有急在这一时半刻,他的五脏庙已经在闹腾了。 两人去隔壁询问了一下徐山的意见,三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些寒意,尤其是今日还有寒风刮起,不少人根本不愿意出门,去食堂这一路上只见提着食盒来去匆匆的小厮。 食堂里面的饭菜经济实惠,比外面的便宜一些。 三人凑在一起慢慢的吃着,阿吉带着杨禾去打饭菜,只不过,杨禾一个人要吃五人份。 食堂的人确认了好几次,才警告的将饭打给了他们:“要是发现你们浪费,我定要将此事告诉给训导,到时候肯定会连累你们家公子的考核···” 阿吉苦笑一声:“您放心,就是再来五份也绝对吃的完,不会浪费的。” 打饭的婶子半信半疑:“就是饭桶也不能这么吃吧···” 杨禾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看着打饭的勺子。 王学洲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徐山介绍:“我比你们早来两天,这两天我打听了一下府学的情况····” 府学按照学子的情况,分为了外舍、内舍和上舍。 每年考试一次,考试合格者才能往上升一个学舍。 而他们这样刚来的,自然是分在外舍。 而这外舍之内,不仅有他们今年新进的秀才,还有之前因为考试不合格而没有升到内舍的老秀才。 而连续三次考试不合格的人,将被劝退离开府学。 “你们没事还要去看看府学内的规矩,不能犯了那上面的规矩条例,犯一次被警告,犯二次被记录,犯三次也会被劝退,升内舍除了成绩之外,日常的言行举止也很重要。” 徐山今年有十六了,比他们都要大。 出门在外又是同科加同乡,见到王学洲自觉将自己放在了老大哥的位置上,忍不住仔细叮嘱。 王学洲听了半天,这和上辈子上学区别不大嘛! “多谢松岚兄提醒,我记着了。” 徐山笑了笑:“日子还长,不必这般客气。” 三人吃完饭,匆匆的回了寝舍。 阿吉带着杨禾也回到了小厮们的住处。 再有两个月,就要进行岁考了。 王学洲是势必要考到岁考前十名的,廪生的身份不能丢。 第90章 礼物 他以院试第一名的成绩虽然成了秀才廪生,可每年年末都要进行岁考,只有考试前十名,才能继续保持廪生资格。 如果他考不到,被后面的人超越了,那廪生的位置就要腾给别人坐。 廪生除了每年的补贴粮银外,就是给人担保的收入了。 每年五个学生,一个二两银子就是十两了。 从农家出来的孩子,就是这么精打细算。 回到寝舍王学洲就抱着书看了起来,就连沈甲秀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沈甲秀原本正躺在床上看话本,看到他坐在书案前苦读,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油然而生,也赶紧起身坐在书案前看书。 第二天吃了早饭,沈甲秀邀请王学洲一起去学堂,于是他们四个一起去了。 之前在白山县的时候,王学洲想见到一位举人都困难,但是府学的教谕,全都是人举人身份。 不过大都是些上年纪的,这些人进士无望,做官这年纪候选也难被选上,只能选择来府学教书,看上去还体面一些。 也有个别稍微年轻些的举人,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法继续科举,而过来教书的。 王学洲坐在学堂内求知若渴的看着上面的先生滔滔不绝。 有一说一,这里的先生对四书五经的见解已经到了十分透彻深入的地步。 他们能从《论语》里的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来探讨人性之善和道德行为的必要性,而引申到《孟子》里的‘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也’。 而每个先生对四书五经的侧重点又各有不同,观点也不一,每次王学洲都能在他们的身上学到新的理解。 除了这些四书五经的课程之外,府学中还有教君子六艺的课程,今年更是新增了律法。 这些原本都是选修课,律法更是比‘数’还要门可雀罗的课程。 可随着今年的院试过后,这两门课程几乎成了必修课,府学里没人不报的。 一时间‘礼、乐、射、御、书’反倒冷清了一些。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真的学起来,哪个不费时间和精力? 王学洲是实用派,陶冶情操的东西他没功夫学,但是射和御这两样实用的,他可不想错过。 白彦和徐山,律、数、乐和书都报了,沈甲秀反而只报了数和律。 四个人确定好自己要学的东西之后,发现大部分都是重叠的,只有个别不同,也方便了他们一起念书。 府学的生活对王学洲来说,还不错。 大家毕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私下里如何不说,表面上的礼貌都做得到。 不过三五天,他就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他刚和沈甲秀准备回寝舍,就被李伯喊走了,裴道真要见他。 王学洲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拜师,忘记来拜见了! 两人走到府学的最深处,距离草庐不远的一座极小的院子里,裴道真正在里面等他。 王学洲惭愧的行礼:“弟子这几天忙着学习,忘记来看老师了。” 裴道真不在意的挥手:“多大点儿事!我又不在意这些虚礼,我看你最近适应的挺好的,课程如何?跟的上吗?” 最近他虽然没有把人唤来,但是吩咐了李伯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 看到弟子把自己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裴道真也满意极了。 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也是一种能力。 王学洲听他这样说,连忙将自己这两天记下来的问题拿出来:“弟子还有些不明白的···” 裴道真扫了一眼问题,示意他跟上。 他带着王学洲打开一间屋子,王学洲震撼住了。 这间屋子,竟也全都是书! 裴道真在满是墙壁的书架上,熟练的抽出两本书给他:“这里的藏书还不及我所有书的一半,虽然比不过府学的藏书馆,但我这里很多都是孤本,是藏书馆没有的,你没事可以来看看。” “你的问题这两本书里有答案,你先看,看完之后明日我们师徒再来讨论你的这些问题。” 王学洲有些吃惊。 这竟然全都是个人私藏!竟然还没一半? 这可真是……便宜他了! 他欢喜的把书抱进怀里:“好,那我明日再来!” 裴道真看着他说走就走,眉毛都抖了抖:“等等!” “拜师宴我定在下个月初八,到时也不拘泥于什么形式,请上我的三五好友过来做个见证人,咱们过下礼就行,你有什么要说的?” 下月初八?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准备好拜师礼,叫上父母,时间也差不多。 “我听师父的。” 裴道真脸色一正,“我知道你是个主意正的,我这人随性惯了,也不注重什么虚礼,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既是收了你做弟子,我就不会敷衍。”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拜了师父,那是真的要将对方当半个爹看的,同理,对方也是真的拿弟子当自己半个孩子在看。 王学洲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吸了吸鼻子:“真的什么都可以说?” 裴道真果断点头:“当然!” 他有些垂涎的说:“那弟子晚上可以留下吃饭吗?我闻到肉香味了。” ······ 看着王学洲大快朵颐的吃东坡肉,裴道真心疼的眉毛直抽抽。 一下被这小子给造没了大半··· “李伯这手艺可真好!比外面的大厨也不差啥!” 王学洲吃的心满意足,李伯微微有些骄傲:“那当然,这可是老爷子求了半个月···” “咳咳!”裴道真猛烈的咳嗽起来,李伯笑眯眯的闭嘴了。 裴道真起身拿了一个盒子过来:“这是你大师兄给你的礼物。” 见王学洲接过去,他才解释道:“你大师兄在京中担任要职,抽不开身回来,听说了此事就派人快马加鞭送了礼物过来。” 京中、要职。 这大师兄难道是个不小的京官? 他打开做工精美的盒子,里面厚厚的一摞,摊开一看—— 历年的乡试卷子。 第91章 真能存事 王学洲收到他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的礼物,不得不说是十分惊喜的。 历年的乡试试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搜集起来的。 不过这也更加方便他了解乡试的情况,也能让他更加清楚的知道自己目前还差在哪处。 看完历年的试卷之后,他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原来教育的差距是代代相传永无止境的啊! 乡试考试的考试内容大大的增加了策问题目。 而策问又分为好几种,有的是给一句《四书》《五经》义中的话,让你阐述自己的观点。 有的却是让人以史为论,以政治、军事、经济、教化来全方面的讨论前边的王朝为何覆灭。 有的却是以现有的国情,随机出题,包括不限于政治、经济、教育等有关的问题。 范围之广阔,根本不是你熟读四书五经就可以的。 就比如有一张试卷上面有道题,问题是:“天有不测风云,地有旱魃肆虐,致使长兴府禾苗枯槁,旱情告急,当如何施为,以解民倒悬之急?” 王学洲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长兴府这个地方,更不曾听说过那里曾发生过旱灾,甚至连具体的旱的多久,范围多大,当地种什么农作物等等都不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在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写出言之有物的文章? 那些家境不错的学子,或者官宦后代,就算不曾刻意留意这些信息,也会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情势,等上了考场,他们这种学子,如何赢得对方? 再有一题,试帖诗,题目:湘灵鼓瑟。 看到题目,首先得知道这个题目出自《楚辞·远游》中的‘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这句诗中。 知道了原诗在说什么,理解了意思,考生才能根据这个来作诗。 这十分的考验学子的阅读量,要是遇到根本没看过这本书的人,不知其意,不知出处,这如何作答? 而像他这般的农家子,又有多少人能接触到除四书五经外的各类书籍? 人生的分水岭,就此显露。 王学洲不得不承认。 他读书以来除了自己用功之外,遇到的都是贵人。 不管是周夫子,还是裴山长。 人啊!到底还是要多做些好事的,上辈子虽然是因为救人死的,可这辈子老天没有薄待他。 开挂也好,运气也罢,他都要扶摇直上,将这些统统变成实力。 他珍重的将试卷全都放好,打算将上课之外的时间,全都用来刷题和阅读。 沈甲秀试探的问了一次他是不是认识山长。 得到了王学洲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后,也明白了对方不想谈论这个,立马揭过不提。 大家谁还没个秘密了? 一味的打听别人私事,可不是君子所为。 王学洲将自己要拜师的事情写了信托人送回家后,石明也回来了。 他满脸的轻松,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 “我已经将我娘和哥哥迎回来和我爹合葬了,也托了石林叔一家在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护着。” “最重要的是,石金和石木两个人之前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情被一个受害者揭发,现尊大人现在判了他们全家流放,他们的亲戚去石家村闹了几次,被王大哥带人抓走关进牢里收拾了几次,也老实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不好惹了。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只是猜测石金和石木连衙差都敢动手,可见为人猖狂,犯下的事情肯定不止一桩。 没想到还真有! “你回来的刚好,你带着杨禾回一趟家里,护送我爹和周夫子他们过来,顺便回家看看山头整理的怎么样了,刚好杨禾一把子力气在这里无处使。” 杨禾能自理就算不错,让他伺候人那是指定不行的。 还好王学洲自己干活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 王学洲拿出五十两银子递给石明,顺便让他准备拜师礼,如果还有什么不懂的,就让他去找周夫子。 石明领命而去。 这天王学洲去学射箭的路上,遇到了满脸苦哈哈的白彦。 “你干嘛呢?”王学洲看着看着他这样,关切的问道。 白彦一脸难过地说:“我准备去退了‘乐’课。” “为什么,你不是挺感兴趣的吗?” “感兴趣和学习是两码事!”白彦激动地说:“原本我还想学个乐器,到时候遇到喜欢的小娘子也能装一把风度翩翩,结果···夫子说他用脚弹琴都比我强,劝我实在手痒不如去弹棉花,反正一样都是弹···”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这是妥妥的嫌弃他了呗。 王学洲强忍住笑意:“那不然你和我一起练射箭算了。” 白彦听完果真就匆匆的去退了乐课。 射课和御课的夫子是同一个。 是因伤从军中退下来,在府学中管理秩序和治安的赵都头。 这两节课管理的并不严格,每节课说一下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就把时间留出来给他们自己练习。 毕竟射箭和御马,主要还是要靠熟练度。 这两堂课的学子也和学四书五经时的状态全然不同,一个个松松散散,只当做活动身体了。 王学洲是这些人中,难得十分认真的学子,赵都头不免多关注了几分。 “宁心静气,手要稳····射!” 王学洲手中的箭矢脱手而出,射向对面的箭靶,正中红心。 赵都头看的非常满意:“动作要领你基本已经掌握,今日射的比前几日已经强很多,射箭,最重要的就是心境要稳,视力清晰,你没事多盯着一个东西看,提高一下专注力。” 王学洲听到,连忙追问了几个锻炼眼力的技巧。 赵都头倾心相授,比如多转动眼珠、在眼睛周围轻轻按摩、长时间盯着一个微小的东西看等等。 王学洲全都一一记下。 他也不要求自己百发百中,只要准头高达百分之九十就成,这样以后再遇到危险,自保不成问题。 而且读书费眼睛,把眼睛练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近视。 毕竟这里可没有眼镜。 赶在十一月初八前,石明总算是带着人赶回了怀庆府。 这次拜师的事情,王家人十分重视。 王老头和王承志两人全都来了。 “你这孩子真是能存事儿啊!硬是一点口风都没露,我们这边刚知道你拜师了,还没反应过来,就来参加你这拜师宴了。” 王老头看着他喜气洋洋,话语虽是埋怨,脸上却不见半点不快。 第92章 弱点明显 “这不是事出突然嘛!我也没想到就这么突然拜了老师,夫子···” 王学洲扭头看向一边的周夫子。 这次再见,周夫子明显少了几分消沉,眼中重燃斗志,整个人的精神头完全不同了。 “今日便罢了,等拜师宴过后,我们以后以同门师兄相称,这样也能让师父少一些诟病,咱们的关系倒是无所谓,想怎么处就怎么处,关系在心中,不在嘴上。” 周明礼想开之后,也恢复了往日的几分作风。 王学洲看着这样的夫子,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难怪老师能惦记夫子这么多年,这么一看,可不是亲师徒么! 白员外看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贴心的赶紧安排人休息。 看着周夫子安置,王学洲也去看了王老头和王承志。 拜师礼除了老六样之外,王承志还专门准备了一些家中的农家土货。 “你哥做的腊鸡、腊鸭、菜干,我们尝过了味道都很好,想着这次拜师跟之前的不一样,我就带了一些过来,这里还有你娘和你姐姐赶制出来的一双鞋子给你老师。” 从家里人收到信开始,就一直在想准备些什么,此刻王承志将东西全都掏出来给王学洲看,心中有些忐忑。 怕给儿子丢人。 毕竟听说这次的老师是府学的山长。 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觉得寒酸? 王学洲看着那些东西感觉十分暖心:“放心吧爹,老师肯定会喜欢的。” ······ 初八那天,就在裴道真的那座小院子里,举行了一场低调又隆重的拜师宴。 观礼之人除了王家人和吴怀之外,还有五个人。 除了古知府、陈学政、张大人这三个老面孔不说,还有两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老爷子。 裴道真坐在主位上,王学洲和周明礼两人正了正衣冠,两脸正色的伸手在水盆中净手。 裴道真看到嘴里唱喏:“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 希望他们能够亲近师长,和同学相处融洽,脚踏实地,认真学习。 洗完手先后叩拜了祖师爷的画像和裴道真后,两人奉上礼物聆听裴道真的教诲。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学习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望你们脚踏实地,总有一日一飞冲天。” 一直等到仪式完成,看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裴道真,其中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才开口:“我当你这货怎么好心请我过来,感情是要让我们大出血!一下子收了两个弟子,美死你得了!” 裴道真洋洋自得掏出王家准备的鞋子换上,尺寸竟然正好? 有心了! 他指着鞋子骄傲道:“看见没有?徒弟准备的鞋子!你有吗?” 说着还拿出了周夫子带来的茶叶递给李伯:“将这太平猴魁给泡了,也让他们尝尝我徒弟的孝敬。” 另一个看上去保养的不错的老爷子对着他啐了一口:“嘚瑟什么!我们今日又不是给你贺喜的。” 说着他转身笑呵呵的冲着两人招手,将随从手中捧着的礼物打开给两人递过去:“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们留着把玩。” 王学洲低头一看,是镇尺。 看质地应该是上好的玉石制成,全都被雕刻成了动物的形状,做工精妙。 他的是一只鹰,周夫子的是一只龟。 裴道真看见之后满意的点头:“你这吝啬鬼今日还能拿出这两方极品独山玉制成的镇尺,真不错。” 另一个老头哼了一声,将自己的礼物拿出。 是两方澄泥砚。 裴道真仰天一笑:“你们俩赶紧收起来,省的这两人反悔再要回去!” “送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三个老头在那里笑骂了几句,其他人全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不敢插嘴。 等到差不多了,陈之敬他们三人才赶紧奉上自己的礼物。 裴道真看到几人都送出了自己的礼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我在望远楼订了酒席,咱们去开席吧!” 说完他邀请王老头和王承志同他一起乘车去。 两人受宠若惊的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裴道真给拉上了车。 其余几人都各有自己的马车,自然不会跟人挤。 王学洲和周夫子共乘一辆。 “子仁最近学习如何?” 两人见了面,周夫子下意识地问起了功课,说完一愣,用手扶额:“习惯了,一时没转变过来,你有师父照看,自然无需我操心。” 王学洲摇头:“不,您在我心里,是夫子也是兄长。” 说完他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体会。 也是看了历年的试卷之后,他方才觉得自己的火候不够。 小三元的意气风发,被历年试卷这一盆水给浇了个透心凉。 原本他还想直接参加明年八月份的秋闱,幻想着到时再考个案首回来,惊掉一群人的眼珠子。 现在想想终究是自己太天真了。 人家多少名门望族,潜心苦读多年,只为了一飞冲天。 他一个农家子不过苦读四年半,要不是因为遇到了从禹杭地区过来的周夫子,他凭什么在怀庆府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 是别人不够刻苦吗? 是别人不够努力吗? 不,都不是。 是夫子之间的差距。 听完了王学洲的话,周夫子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笑着说道:“不错,自己能悟出来这个道理,倒是省的我费这个口舌了。” “我本就想劝你,虽然你这次的名次很好,可我建议你在府学沉淀三年,等待下一场乡试,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你虽然四书五经都学的不错,可你的弱点也很明显,出身决定了眼界和获得信息的渠道,朝中的大势,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你是一概不知的,这在考时务策的时候,非常不利。” “现在你的这个缺点被山长这个老师给补上了,但是时间太短,根本不够你成长,原本我是想等你明年下场亲自体会后,再来提此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自己发现了。” 悟性当真是不错。 王学洲有些挫败。 ·····感情夫子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却没说。 看着他的表情,周明礼笑了笑:“说十次不如做一次,别人说的你未必能真的听进去。” 他认命的点点头:“谢夫子解惑,我知道了。” 一行人刚下了马车步入望远楼,就遇到了两个人正在争执。 “都说了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大不了赔钱给你就是了嘛!” “你知不知道这幅画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家小姐把它弄脏了,一句赔钱就能了事?今日不许你走!” 那男子说着略过面前的丫鬟,就要上手去抓后面那位眉若春山,眼横秋水,清新脱俗的女子。 古耕道脸色铁青:“住手!” 第93章 一根筋 古耕道怎么也没想到,他出门竟然能看到自己儿子对人家姑娘家动手动脚的。 旁边还有几位同僚和三个老爷子。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给这孽子几巴掌。 那男子看到他,气宇轩昂的脸上一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爹!你快给儿子主持主持公道,儿子刚从朋友那里买回来的苦禅居士的山水画,还没捧热乎呢,这两人就就把饭菜的汤汁浇上了,气煞我了!” 说着他恶狠狠的看着两个人,挡住路:“今日不赔我一幅新的苦禅居士的画作,你们谁也别想走!” 古耕道刚才听的一清二楚,听到儿子如此无状,顿时斥道:“闭嘴!成何体统!” 那圆脸的丫鬟忍不住反驳:“明明是你只顾着看画不看路,这才撞到了我们身上!要说责任你也有一半!” “小娥!” 身后那眉目如画的女子呵斥了一声,这才满脸歉意的转过来说道:“今日是小女行事匆忙,实在是对不住,待我归家,定向父母禀明情况,重新找来一幅画作给公子赔罪。” “你以为这画随随便便就能买到?不让你家里拿着画来赎,你休想走!” 古在田脸黑了。 不让人家姑娘走,他还想将人绑回家不成? “闭嘴!”古耕道呵斥了一声转向那女子,将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姑娘有事尽管先走,这孽子的话不必在意。” 那女子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扯了扯丫鬟两人就要从一旁走过。 “不准走!” 眼看着罪魁祸首就这么要走,古在田不甘心的再次拦住了路。 “这酒楼这么宽的路,你们哪里不能走,偏偏往我这画上撞,走路不长眼睛,把我的画给弄坏了还想跑?” 古在田气呼呼的。 裴道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今日是他宴请客人的日子,饭还没吃到嘴里,就只看古家这小子在这里纠缠了。 眼看着酒楼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古耕道脸色铁青,正准备对着儿子上手。 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学洲已经溜到了最前面,正好奇的瞅着古在田手中的画:“说了半天,你画长啥样?” 古在田扭头看到是个半大的孩子,没好气的说道:“给你看了你能看得懂?” 王学洲摇头:“看不懂,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法子能把画上面的油污给去掉,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古在田狐疑的看着他:“吹牛的吧?” 王学洲凑过去压低嗓音说道:“真假试试不就行了?试试又没有损失,你这样纠缠着人家也拿不出画来,闹的难看丢了你爹的面子,回家也逃不了一顿打,你看你爹的拳头,只差一点点怕是就···” 古在田悄悄的扭头看了一眼他爹喷火的双眼和紧紧攥着的拳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顾舒然看着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拦着他们的那位公子脸上的表情一变,对着她们说道:“你是哪家的?等我这画救不回来,我定上门讨要!” 虽然语气还是有些愤怒,但是态度已经软了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强硬。 顾舒然对王学洲投去一个感谢的表情,这才轻声说道:“青衣巷顾家就是我家,公子不放心尽可上门讨要。” 古在田听到,这才侧身让开了路。 顾舒然连忙带着丫鬟离开是非之地。 裴道真表情一缓:“上楼吧!我定的包间在楼上。” 古耕道狠狠的指着儿子,忍不住爆了粗口:“你给老子等着。” 等上了楼纷纷落座,裴道真这才突然发现多了一位。 “孽子!你上来干什么?”古耕道看到儿子出现在包间里,火噌一下又上来了。 “这位兄台说能去除我画上的油污,我当然要跟着他!” 古在田理直气壮地说着,还十分自来熟的吩咐小二加张椅子。 古耕道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这孽子遇到和字画有关的就一根筋,打扰了诸位的雅兴。” 裴道真是认识古在田的,自然知道他什么样,摆摆手:“今日是我收徒的大喜之日,多个人多点热闹,不用在意,随他去吧。” 王学洲听到连忙开口:“古知府勿气,我之前在一本书看到过一个法子可以去除画作上的油污,又看这位公子今日痛惜画作失了理智,这才劝他试一试。” 古耕道惊讶:“还有这样的法子?” 钱老听到感兴趣的问道:“你说来听听。” “海螵蛸、滑石各二钱,龙骨一钱五分,白芷一钱,放在一起碾为细末,然后将细末铺在字画的油污处,隔纸去熨就行,不过这个方子我是在书上看的,还没试过。” 王学洲也不打谜语,将方子说了出来。 古在田此时放心了一些,不管法子管不管用,这小子至少没有忽悠自己。 “你等着!我这就出去买材料回来。” “等等!”钱老喊住了他。 “这法子我也感兴趣的很,我让人去买,你不必跑了。” 钱老迅速的喊人按照王学洲说的这几样去买,吩咐他们碾成细末再带来。 没一会儿,一应东西就全都备齐了,古在田这才把自己抱着的那幅画小心翼翼的给打开。 一幅墨画山水画出现在众人眼前,笔锋细腻灵韵天成。 只是可惜上面有一片被污上了油渍,看上去影响了整体的美感。 古在田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塞到了王学洲的手中:“你来动手。” 他动手就动手,反正他也挺想知道自己在书上看的这个法子好不好使的。 说干就干,他将画摊开,将那些细末倒在油污处,隔着纸用火斗轻轻的熨之,约摸着差不多了,就将东西挪开,将上面的细末轻轻扫掉。 只见原本的油污处,此时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印子,不趴上去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咦?只剩下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了。”钱老趴上去看了看,有些惊讶的说道。 裴道真谦虚:“孩子现学现用罢了,算不得什么。” “你再这样,以后真不跟你玩了,瞎嘚瑟什么!”何老看着裴道真,磨着后槽牙。 王老头和王承志脸上与有荣焉,听着几人的话控制不住嘴角的喜意。 裴道真嘴角上扬:“上菜上菜!今日难得和你们两个糟老头子聚一起,咱们喝个痛快!” “王老哥,王老弟,今日是子仁的好日子,你们也吃!” 第94章 拦人 老师和长辈们在上面畅聊喝酒。 古在田一屁股坐在了王学洲的身边。 满脸喜气的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行啊,没想到你的法子真顶用了,我这画被救了回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不过举手之劳的事情,古兄客气了。” 王学洲不以为意,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也算是多一个技能了。 “我大名古在田,字鹤年,你以后喊我鹤年就行,你叫什么?” 听到对方介绍了自己,王学洲也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王学洲的名字,古在田惊讶的出声,“原来你就是今年的小案首!” 王学洲有些吃惊:“鹤年兄从哪听说的?” “这还用听说?只要在府学念书的,恐怕无人不知!” 古在田洋洋洒洒的说起了他在府学中听到的传闻。 什么‘一个农家子竟然考了小三元’‘今年的院案首竟是个小娃娃’‘咱们府学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小秀才’等等。 王学洲以为自己很低调了,没想到竟然连上舍的学兄竟然都听说过他的名字,顿时有些汗颜。 古在田拍着胸口说:“我原本还以为那些是夸大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以后在府学你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王学洲之前看古在田的行事,以为他有些难缠并不打算多深交。 可聊起来才发现只要不说和画有关的话题时,古在田是个挺好说话的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公子哥的架子。 两人从四书五经说到志怪杂谈,最后又聊到了王学洲这个方子。 “子仁看的这本书叫什么名字?” 王学洲说道:“是一本杂书,叫《福寿真经》··” 古在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回家去他爹的书房找找去。 王老头和王承志两人晕乎乎的坐在那里,饭吃到嘴里啥味都不知道。 天老爷!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看上去貌不惊人,竟然教过太子! 他们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陈大人了,结果这竟然来个这么大的官,他们竟敢还跟人说过几句话···· 等起身离开的时候,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看上去有些微醺。 裴道真和钱老连忙一人搀住一个,王学洲见状连忙和石明上前。 “呵呵··呵呵···” 王老头看着自己左右,呵呵直笑,看的人心里发慌。 “阿爷,我扶您回去!” “呵呵··呵呵···” 白员外虽然没有收到请帖去参加拜师宴,但他心中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所以也没开口。 知道今日他们去参加宴席,早早就备了醒酒汤等在小院中。 看到他们一行人回来,熟练的吩咐人端来醒酒汤招呼着喝下去,又把人全都安置了才离开。 王学洲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人情是欠大发了····” 参加完拜师宴,王老头和王承志就表示自己要回家去。 王承志摸着儿子的脑袋说道:“不是爹不想陪着你,实在是家中事情多,山上正请了人清理着,我得回去盯着,你堂哥也要定亲,你爷得回去坐镇,再过一个月就过年,到时候你就能回家了。” 什么? 之前还吵着不肯成亲的堂哥,这么快就要定亲了? 家中的事情确实多,王学洲也不能拦着两人。 和周夫子确定了回去的日子,他就让石明和杨禾护送人回去,顺便留家里帮忙,自己回到了府学继续上课。 将朱县令送的太仓笔、又将这次收到的澄泥砚和镇尺摆放在桌子上,他细细研磨用新的毛笔写下一行字,心生欢喜。 太仓笔吸墨能力强,使用使用起来柔而不软、婉转流畅,比之前他写多了就炸毛的笔实在是强了太多。 而这澄泥砚不愧是名砚之一,质地细腻、色泽丰富,重要的是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冬天用起来少了许多麻烦。 “哦哟!澄泥砚!” 沈甲秀看到他写字,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认出了砚台的不凡。 “嗯,长辈送的刚好拿来试试。” 沈甲秀看着他神情复杂。 不是说这是个农家子吗? 这接触的人和用的东西,这哪里看的出是农家子啊? “凝之很闲吗?不如跟我一起做题如何,我这里有两道算学的题目·····” 沈甲秀摇头,甚至还想拉着王学洲一起看话本:“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子仁,我看你最近读书累了,不如跟我一起看新出的《仙凡之别》如何?” 出新的了? “还没完结吗?”王学洲轻声问道。 “可别!这才第四篇,这才哪到哪?我还没看过瘾呢!听说这话本出自你们白山县的说书人那里,你有没有听过?后面讲的啥?你也是白山县来的,肯定知道的比话本多吧?” 第四篇啊? 王学洲算了算,他这几年陆陆续续写了有十篇的样子,看起来对方这是在慢慢出手··· 他摇了摇头:“没看过。” “什么?这都没看过?你也太拼了吧!我跟你说,这本小说里面有很多人生的感悟,和其他的话本不一样,写的凡人篇催人泪下,仙界篇看的人热血沸腾,写这个的人肯定是个厉害的人物···” “是吗?还有呢?” 王学洲看他说的滔滔不绝,忍不住笑嘻嘻的继续问他,想听听这家伙还能怎么夸。 沈甲秀却突然翻了个白眼:“算了,你又没看过,说起来也没劲儿!” 王学洲遗憾的回到书案前,抽出在老师那边拿的一本书看了起来。 寝舍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府学的课程并不紧张。 上午分为三节课。 四书五经、策问和一节选修课。 下午的时间是自由安排,不管是要去校场锻炼身体,还是去上自己感兴趣的其他课都行。 而王学洲通常是把上午必上的三节课上完,下午就去校场练习射箭和骑马一个时辰,去老师那边解疑释惑,晚上回寝舍自习。 今日他刚踏进校场,就被人拦住了。 “敢问是王学洲,王公子吗?” 拦住他的人身穿宝蓝色夹纱直缀,长得唇红齿白,被王学洲看着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我是,你是……?” 顾尔行脸上一喜:“可算找着你了,我叫顾尔行,字慎卿!前几日望远楼,你帮了我阿姐,还记得吗?” 第95章 绝对不会认错 王学洲一下子就想起来那日那个少女了。 他礼貌的看着顾尔行:“有事吗?” 顾尔行满脸感激的说道:“我姐回家后就把事情给我们说了,后来才打听到你的名字,我一听就知道你是今年的案首。” “当日虽然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古公子放过了我姐,但总归是谢谢你,后面我爹去古家上门道歉,古知府也没为难我们,只说书画上的污渍已经被解决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就打算请古公子和你一起吃顿饭,一是感谢,二是打算道歉。” 王学洲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摇头拒绝:“不算什么大事,不用专门感谢。” 顾尔行急道:“可···可我邀请古公子的时候,他说只要你去,他···他就去··” 顾家只是商贾之家,得罪了知府大人的公子,这让一家人都惴惴不安。 顾尔行更是被家里下了死命令,就算知府不计较,也要当面对着古公子道歉,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可他见到古公子说完来意,对方倒是没有难为他,只说王公子去,他就去。 他只好又转来问王公子的意见。 王学洲看他着急的样子也对古在田有些无语。 一顿饭而已,非扯上他干嘛? “既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吃慎卿一顿?” 听到他的话,顾尔行喜极:“多谢多谢,那时间就定在休沐日那天,以后只要有用得上的地方,王兄只管说一声,我鞍前马后!” 两人也不算熟悉,看他答应下来,这边又是上课时间,顾尔行识趣的离开了。 每个月月底的最后两天,是府学的休沐日。 到了这天,顾尔行早早的就过来喊王学洲出门。 两人在门口的马车上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古在田。 他走路很慢,一点一点的挪近马车,看着王学洲歉意的说道:“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窗,说了几句话这就耽误了时间,让你等久了子仁。” 王学洲看了一眼他的屁股,笑着点了点头:“哦,没事,时间刚好。” 顾尔行连忙邀请古在田上马车。 古在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慢慢的抬脚,轻轻的坐下。 “嘶~” 他心底倒抽一口冷气,微微抬了抬屁股。 上次的事情害他被老爹给好一顿抽,刚能下地就遇到过来道歉的顾尔行,他不想搭理他,就随口说了句能把子仁请去,他就去。 没想到顾尔行还真去了。 如此他倒不好爽约了。 他脸色很臭,顾尔行苦笑一声,吩咐马夫去望远楼。 既是在那里得罪的人,最好是在那里取得原谅,这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一路上古在田和王学洲随意的聊着,一句话都没跟顾尔行说。 他倒也识趣,没有随便插话在两人之间,惹人生厌。 等到了望远楼的包间内,王学洲忍着笑,吩咐小二去拿一个软垫过来。 古在田心中一暖,施施然坐下,只是坐下时,心底免不了又是一顿抽气。 顾尔行见状,心底了悟,更加殷勤的问了两人的喜好,点了一桌子菜,又点了一坛子度数不高的酒给两人斟上。 “子仁上次说的那劳什子真经,我翻遍了我爹的藏书和府学的藏书馆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你从哪看的?” 王学洲心道能被你找到就怪了,那本书是山长的的私藏。 “那本书是我借的别人的孤本。” 古在田恍然大悟,原来是孤本,难怪了。 “是谁的?我也借来看看。”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山长的。” 古在田往椅背上一靠:“那算了。” 想到前几天的事情,他就一个哆嗦。 可别老爹打完山长打,那他可真遭老罪了。 不就是当时没注意差点拉到了那个姑娘吗? 谁让她们先毁了他的画的,那种时刻,他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只知道不能给人跑了。 王学洲看着明明是顾尔行的主场,此刻他却拘谨的坐在一边发呆,忍不住将话题引到了他身上:“慎卿兄在哪个学舍读书?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顾尔行老老实实回答:“我在上舍,只是··我家中行商,平时能玩的人不多,所以之前和古公子只是见过面,这还是头一次在一个桌上吃饭。” 岂止是不多,那简直少的可怜。 这样的出身,条件好的看不上他不愿意和他玩。 品行好家境和他差不多的,人家都有自己的圈子。 条件差的愿意和他玩的又都是图他的钱,没事都想占他一些便宜的王八蛋。 他又不傻,自然看的出来。 可他也不得不应付着,毕竟读书人人脉也很重要。 最简单的,乡试的时候需要五个秀才互保,他要是不搭理那些人,出了门被他们四处宣扬他捧高踩低,怕是原本就对他有偏见的人就更多了。 到考试的时候,要是连五个人都凑不齐还考个什么··· “行商的?那你们家都做些什么生意?” 从商的人消息都很灵通,王学洲想打听一下知不知道哪里有山楂树的果苗,他要大批量采购。 白山县周围的那些都是一些散树,听石明说他转遍了附近的县城,也不过买了两百株。 顾尔行看他眼中没有异样,精神一振和他说起了家中的情况。 顾父是专门倒买倒卖的,将北方的东西卖到南方,再从南方进一些玩意儿卖到北方,几乎是常年在外面到处跑,最近才归家。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解释道:“那天是我母亲生病,没有胃口,只想吃望远楼的那道糖醋肉,我阿姐这才带着婢女行色匆匆,一个没注意将古公子的画给···” 他满脸愧疚的看着古在田。 古在田冷笑:“要不是子仁帮我给处理了油污,我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多谢古公子大人有大量,也多谢王公子帮忙。” 说着他招招手,让小厮将他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古在田看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行了,今日看在子仁的份上,就当此事揭过了。” 顾尔行激动的手足无措。 王学洲笑呵呵端起一杯酒水:“来来来,一笑泯恩仇。” 有他在中间说和着,气氛很快就松快了起来。 当听到王学洲正在寻找山楂树,顾尔行立马说道:“我家有个果园,里面种了好多,每年吃不完都掉地上烂了,你要的话给我留一个地址,我让人挖了给你送过去。”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王学洲心中一喜:“那你回去问问令尊,多少钱一棵,我买了。” 顾尔行摆摆手:“不用!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我说送你就送你,我家大约有五百棵山楂树,你吃得下不?” “再来五百棵也吃得下!” 那可是半个山头呢! 两人很快就说定,王学洲让人拿来笔墨,手书一封给石明说明情况。 古在田一开始看两人说话并不插嘴,看到王学洲写信眼神随意的瞟过,他脸色突然一变,将头凑了过去。 他看着王学洲一笔一划的写东西,脸上神色变来变去。。 这个字怎么和《仙凡之别》手稿上面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前段日子刚在舅舅那里看过最新一篇的手稿,原版的! 绝对不会认错。 可舅舅说的作者,不是子仁啊! 第96章 魔鬼笑容 接下来这顿饭怎么吃的古在田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脸色恍惚欲言又止的看着王学洲。 一直等到他准备上马车回府学,这才忍不住将人悄悄拉到了一边问道:“子仁,《仙凡之别》是你……” 他亲眼看见的字迹一样,可又不敢相信。 之前因为他特别喜欢《仙凡之别》这本书,特意磨了许久让舅舅告诉他是何人写的,他想结识一下。 这才知道是白山县县令的小儿子写的。 原本他听说朱县令的小儿子年后才来府学读书,还想着结交一番,结果··· 现在发现子仁的字迹和手稿上的字一模一样。 王学洲今日心情不错,觉得这顿饭真是吃对了,一下子就解决了果苗的问题。 喝了几杯水酒,他感觉脸上跟被火烧一样。 听到古在田的话,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真是他! 古在田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了。 “鹤年?鹤年?”王学洲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几句,也没喊回古在田。 “奇奇怪怪。”王学洲摇摇头,上了马车和顾尔行一起回了府学。 ····· 古在田离开之后就去找了他的舅舅说明了此事。 “还有这事?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章行十分诧异。 古在田摇头:“我虽然和子仁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性格随和,待人温和有礼,不像是欺世盗名之徒,而且如果品行有问题的话,山长又怎会收他入门下?” 说到裴山长,章行立马信了五六分。 当初和他谈稿子的是朱夫人,他还特意问过是何人所写。 当时朱夫人怎么说的来着? 她半骄傲半谦虚的说,‘自家孩子随便写写,不足挂齿,能被章东家看上,是他的福分··’ 他稍微一想就知道说的是在朱县令夫妻两个身边的小儿子了。 他夸了一句朱夫人会教子,对方并无反驳。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们之间有合作,不然王公子的手稿怎么会落到朱夫人的手中?再说,我这铺子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手稿,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章行不以为意的劝说外甥:“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总之这件事不能影响到他的书铺。 毕竟稿子都印刷四篇了,每一篇的反响都很好,他也赚的盆满钵满,就算这中间真有什么误会,也是朱夫人和王公子之间的事情。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古在田打发了。 然后脸一沉,喊来两个人,吩咐他们去白山县悄悄的走一趟,打听一下此事的个中缘由。 此事最好不是朱夫人用手段抢来的稿子,只为了委婉的讨好姐夫,要是被他知道··· ······· 休沐日过后,王学洲又重新忙了起来。 几个人中比较闲的就是白彦了,退了两节陶冶情操的乐和礼,律和数对他来说催眠的比较多。 课上忍不住困意睡过去两次被先生教训后,一下子就惫懒了起来。 他家大业大的,不缺钱花,现在身上有了功名,面子里子都有了,稍微放松一点享受一下生活,好像问题不大吧? 几次下来,王学洲每次做题之余都能从窗外看到他在吭哧吭哧的练肌肉,忍不住冲他招招手:“你来,我有个事和你说···” 白彦乐颠颠的跑过来:“要出去玩吗?” 王学洲摇头:“闲着也是闲着,来做题。” 白彦倒退三步:“不不不,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王学洲笑呵呵的威胁:“你忘了你爹说的话了?他让你听我的。” “·····可我刚吃了两大碗咸菜焖肉,肚子还撑得慌,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少废话,赶紧做题!” 白彦泪流满面。 姜还是老的辣,他爹不在府学,他依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王学洲满意的看着窗外再没了某道练肌肉的身影。 这才对嘛! 不能让他一个人偷偷练的英武雄壮,衬的他们一个个弱不禁风似的。 看着一旁徐山和沈甲秀两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一个话本,他熟练的从书底下又抽出一张卷子:“松岚、凝之,我有个题想跟你们聊一聊·····” 在他的魔鬼内卷下,原本考上了秀才想要稍微放松一下的另外三人,也开始痛苦又快乐的刷题生涯。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初十,岁考之后,就要放年假了。 王学洲去拜别老师,又捧着几张卷子回来了。 这些都是裴道真这段时间根据他的学习进度出的题目,让他假期结束后交上去。 看着手中的卷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师真是卡的死死地。 按照这卷子的题量,除了除夕那天,其他时候他就别想轻松了。 沈甲秀和白彦家都在府城,放假对他们来说也就是能偷个懒而已。 两人疯狂的压下上扬的嘴角,不舍的看着徐山和王学洲:“松岚,子仁,回去好好过年哈,等年后咱们再聚。” 徐山点头:“时间很快的,等过了年初七我们就回来了。” 王学洲看着两人的嘴角,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新年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人手一份,不要太感动。” 他掏出提前准备好的两份题目,舒爽的看着两人的表情垮下来。 这次回家,石明带着杨禾已经提前过来接他。 王学洲和徐山两人都有一个大书箱,杨禾一只手一个,轻松地拎上了马车。 看着府学三三两两离开的学子,徐山感叹一声:“还好有你一起,不然今年同乡的一个都没有,回家都不好回。” 徐山家中在县城开了一间裁缝铺,家中除了两位姐姐就只有他一个男孩,父母自然是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当初他考了二十五名,在打听了县学和府学的差距之后,家中果断花钱让他进了府学。 “也幸好有你,不然我这一路该多寂寞。” 两人相视一笑,上了马车。 马车内石明细心的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还有取暖用的汤婆子,顶着凛冽的寒风,四个人往白山县赶去。 刚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天上就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 第97章 顺便,指导 路上,王学洲和徐山两人一提一问,时间久了不免有些无聊,开始说起了闲话。 “斧头,家中怎么样了?那些树运去了吗?” 听到王学洲的话,石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顾少爷做事很细心,他挖来的山楂树全都是五六年的大树,还派了一个在这方面经验老道的果农跟着,一直指导咱们怎么移栽能保证树的存活,帮助很大。” 王学洲有些意外:“那等回去了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一码事归一码事,人家感谢他已经送了这么多果树过来,已经够了。 可对方明显比他想象中更加认真负责,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什么商不商的,这世上的人哪有不爱钱的? 那些以出身来贬低顾尔行的人,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优越感罢了。 出身差的人是,出身好的人也同样是。 徐山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奇的问道:“子仁准备种果树?” 王学洲点头,面有无奈:“你也知道,咱们科举最是费钱,家里人就想着找个营生,我刚好在书上看到一部关于山楂的介绍,勘察了一下土地,发现我家那里还挺适合种的,就和家里商量着种一些。” 徐山点头:“山楂药用之处颇多,是个好东西,就是这销路··估计得费上一番功夫,一般的药堂都有自己合作的人家,非一般关系,他们都不会换人。” 毕竟药堂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一般只要选择了一家长期合作,除非有什么重大失误,要不然不会换人。 越大的药堂越是如此。 “松岚提醒的是,除了药用之外,它还能做成吃的,我买的大都是一些成熟的果树,等来年结果了到时候拿来先试试手。” 王学洲也了解过,如果从果苗种起,一般需要两到四年的时间,山楂树的盛果期是十年的老树。 时间太过漫长。 山楂在白山县也不算是什么稀罕果子,有的农家自己门口种的就有,王学洲直接让石明将人家的果树买来,大大的缩短了时间。 徐山看他心中有数,两人就挣钱这个话题又讨论了一会儿。 雪天路滑,随着路上的人积雪渐多,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堪堪看到白山县的城门。 掀开车帘,一股冷风只往里面灌,一下子提神醒目。 “等等!” 王学洲拦住了要下车的徐山:“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了,我们将你送回家再走。” 徐山迟疑:“时间不早了,再耽误下去我怕你回去晚了。” “反正都到这里了,又不差这点时间,石明,进城!” 王学洲将人拉回来坐好:“你还有这么大个书箱,背着从这里走回家能出一身汗,到时一冷一热再染了风寒,那我载你回来这人情一下子可就没了,我还不如好事做到底,坐实了这人情。” 徐山失笑:“·····你这嘴巴还真是不饶人,你能载我回家就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岂会不知好歹?” 王学洲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你知道就好,这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读书人身体才是本钱!没个好身体,学问再深也没用。” 这话说进了徐山心里,他也不再挣扎。 徐家的裁缝铺子在城东,面积不算小,有两间。 马车缓缓的停在门口,徐山掀开车帘刚下车,正好看到一位妇人送客人出门,脸上柔和的表情一变,有些激动的喊道:“山儿!” 然后她扭头回了屋里,没一会儿一个圆眼厚嘴唇的汉子就和她一起走了出来。 王学洲原本不想动,看到这个自然是不好再坐着,连忙下车帮着徐山将书箱给搬下来,顺便和徐父徐母打招呼。 之前徐山的秀才宴,他们曾见过。 见到是他送自己儿子回来,两人热情的拉着王学洲回家喝茶,被徐山给拦住了:“天色不早,再耽误下去,子仁的家人该等急了,咱们离的又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到这话徐父徐母只得作罢。 两人拉着徐山回家去,隐约还能听到两人问道:“你们怎么……” 王学洲回到西朗村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不过地上铺满了白雪,所以不影响视线。 村口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看到他们连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这边走:“儿子!” “爹?” 王承志吐着白气跑过来爬上马车:“终于回来了,快回家去,你娘给你热着饭呢!” “这么冷的天,您待在村口做什么?我还能丢了吗?”王学洲一边埋怨,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雪水。 “你爹我是没事找事的人吗?还不是你爷一脚把我踹出来的。” 王承志说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而有些理直气壮。 等回到家,姐姐早已烧好了姜汤。 一进门,他们三个人就一人被灌了一碗。 张氏又催促着王学洲去泡了一个热水澡。 房间内也早已烧上了热乎乎的炭盆。 等王学洲出来的时候,石明和杨禾早已吃饱了打算睡觉。 时间太晚,一家几口也没多说什么。 躺在床上盖着满是阳光晒过的被子,王学洲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刚起床,王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响了。 王老头打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这···吕地主,你们这是作甚?” 只见门外停了两辆马车。 吕地主身边跟着几个小厮,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旁边还跟着两个汉子,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正乖巧的站在那里。 吕地主脸上堆起笑容:“王伯父,子仁在家吗?” 猛的一下听到‘子仁’这个名字,王老头还想问子仁是谁。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丑蛋老师给他起的字,连忙说道:“在,昨日刚回来···” “唉哟!那正好了!快把礼物给伯父拿进去!” 吕地主吩咐马夫和小厮把车上的东西往王家卸,他身旁的两位汉子也上前帮忙。 王老头愣住了:“等等,你们这是作甚?” 吕大胜拉住王老头:“王爷爷,我们可以进去吗?” 王老头听到这声音,连忙一拍脑门:“请进请进。” 吕大胜进门,跑到王学洲的房间门口喊,“懒鬼!起床了!” 王学洲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听到动静诧异的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只有吕大胜呢! 吕地主用他的大肚子把其他人顶到一边儿去,腆着笑挤过来。 “原来子仁在家啊!是这样,我家大胜天天在家念叨着想你了,这不过年呢,我想着你差不多该回来了,我就把他送来跟你聚聚。” “当然,你要是有空的时候,能‘顺便’‘稍微’指导指导就更好了···呵呵。” 第98章 游戏 郑光远和夏千里的爹连连附和:“正是正是。” ····顺便、指导? 王学洲看着他们脸上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也不忍拒绝。 毕竟他和吕大胜他们关系也很好,再加上这次回来过年,他本就打算给堂哥考前辅导一下,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没区别。 想好之后他冲着三人打招呼:“吕伯父、郑伯父、夏伯父。” “你们说的哪里的话,他们仨是我的朋友,谈不上什么指导不指导的,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就把人放在这里玩几天?” 吕地主心道真不愧是小秀才,人家这话说的漂亮。 但他可不敢真拿客气当随便了,他连忙答应: “愿意愿意!我们可愿意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他脸上的喜意遮掩不住,转身拉着王老头:“王伯父真是高义,不知道贤弟在哪?我家这小子还要麻烦你们照看着,我得当面去跟贤弟道谢,不然真是过意不去。”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的父亲跟在一边也奉承着,几个人去喊王承志去了。 王学洲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人都是这样,想跟你交好时自然是处处妥帖,办事让人舒服,对方不想跟你交好时,态度自然不会让你觉得舒服。 人性就是如此。 吕大胜看着大人们走远,突然出声,“唉,莫名觉得低了你一头。” 郑光远和夏千里深以为然。 “是吗?那你叫声哥来听听,我考虑一下应不应。” 吕大胜听到这个立马炸毛,“想得美你!我比你还大两个月,要喊也是你喊我!” “喊什么?隔着几间房都听到你咋咋呼呼了。” 王学文打着哈欠过来,看见吕大胜也不陌生。 王学洲看到他这样眉头一挑:“大哥,你这个时候刚起来?” 王学文头皮一紧,“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刚起来!我早就起来了!” 他眼睛瞬间瞪大,赶忙看了看左右,生怕被亲爹给听见了。 自从上次的秀才宴过后,他爹铆足了劲的教他,将他自己的梦想全压在了他身上,不止一次在他耳边念叨着一定要让他考上秀才。 他被亲爹逼着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一整天都生活在他爹的眼皮子子底下,稍有分神就要被抽一顿手板,背不出来书更是巴掌伺候。 偏偏家里无人肯帮他,就连向来疼他的亲娘,也跟他爹站到了一起,逼着他日夜读书。 他快被折磨死了。 这些王学洲虽然不知道,但是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这草木皆兵的样子,也能猜到几分,他也不忍再说什么,“来,咱们玩游戏吧!” 听到这个,吕大胜他们十分兴奋,最高兴的要数王学文了,“玩什么?怎么玩?咱们要不要出去玩?” 王学洲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不用出去,就在这里玩。” ····· 他所说的玩,就是他提问,挑人回答。 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他自然要先摸清楚这几个人的进度,才好针对性的辅导。 当然了,堂哥也不能落下。 他看着王学文站在那里,双眼无神生无可恋的样子,专门问他。 “‘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这句话后面是什么?大哥,该你了。” 王学文有气无力的回答:“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看他能背的出来,王学洲还是十分满意的。 这可比上次回来的时候强多了。 看他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他放下书:“这样吧,我给你们出题,只要你们做完了,咱们就去山上煮酒烹茶看雪景怎么样?” 这话一出,王学文精神一振,眼中顿时恢复了光彩,吕大胜激动地冲着空气捶了两拳,嗷嗷乱叫。 “到底还是兄弟!我还以为你被老秀才附体了···” 县试是最简单的考试,考的基本上都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和熟练度。 他出了十道题目给几个人做,并承诺他们只要做完了,今日就不再看书,带着他们出去玩。 听他这样承诺,几个人顿时斗志昂扬,捧着题目各自找地方坐下答题。 王学洲也趁着这个时间开始做起了老师给留下的作业。 三人的父亲离开王家时,看到他们各自在认真的写东西,心生欢喜。 都觉得这次来对了。 看嘛!跟着学习好的孩子,自家孩子也都不用人盯着,知道学习了呢! 送走了客人,王家人就招呼他们吃早饭,吃完王家的男人就继续出去忙去了。 眼下虽然正是农闲的时候,但是山上的事情可没有停下来。 刚下过雪,山上的树不用管,可他们请了村里的青壮将山脚去山上的路给扩宽了一下,得去盯着。 几个人在书房认真学习,家里的女眷就连做事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等几个人做完试卷,书房里传来一阵欢呼。 王学洲放下毛笔,知道自己该实现诺言了。 他喊上王学信一起出去玩,三叔家的双胞胎年纪太小,马氏看的紧,他也只能作罢。 几人开始满院子的找东西,准备炭盆、茶叶、小零嘴等等。 这样的动作自然吸引了家中几个姑娘的注意,眼神频频的朝着他身上瞟来。 王学洲思考了一下,对着王邀月说道:“姐,我不太会煮东西,你喊上其他几个姐姐去帮帮我们?”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乡下的规矩也没那么严。 而且吕大胜他们仨,年纪最大的郑光远,过了年才十二,都还没开窍,他和堂哥又本是自家人,不用避讳。 等过几年姐姐们嫁人后,只怕是再也没有这样轻松地日子了,女子不比男子,身上的束缚本就多,王学洲也想让姐姐再轻松几年。 听到他的话,王邀月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她矜持的说道:“那我得问问其他几个姐妹的意见。” 其实也根本不用问,听到王邀月的话,其他几个人都喜疯了,全都眼巴巴的盼着王学洲去说服奶奶。 他迎着姐姐们期待的眼神,和老刘氏拉扯了一番,终于让老刘氏答应了放女孩子们出门玩半天。 得到了允诺,一群人欢喜的各拿着一部分东西,撒欢一样往山上跑。 第99章 怎么会这样 王承志正在山底和人商量着垫路,看见他们提着东西跑出来,瞠目结舌。 悄悄的把王学洲拉到一边,王承志满脸做贼心虚一样。 “蛋儿啊,不是爹不让你玩,你说人家吕地主他们刚走,你这就带着人出来玩了,这要被他们知道了,不太好吧?好歹装模作样几天,人家来都带了东西呢!你这样干,弄得爹都有些不好意思拿他们东西……” 真不是他贪,吕地主他们是真铁了心的要送,他也无奈啊。 可现在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您想啥呢!我们玩会就回去了,没有大萝卜在前面吊着,这几个能听我的话?” 王承志脸上的表情一变,大义凛然道:“爹是想教育你,做人要讲诚信!不能光拿东西不办事儿,不过幸好我儿读书多年,自然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也省的爹教导你了,不错不错!” 他边说边点头离开了。 ·········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么冷的天气一群人也不在乎,每个人都跑的脸上红扑扑的,表情兴奋。 他们学着书上那些文人雅士的样子,摆上一张四方桌,摆好几把小板凳,板凳不够石头来凑,硬生生的围坐在一起。 没有风炉他们就用做饭用的小炉子替代,没有煮酒用的斝(jia)他们就用小砂锅替代,煮茶就更简单了,用烧水的铫子替代,方便的很。 王学洲小心翼翼的从自己厚厚的棉袄里掏出来一小坛子酒。 王邀月吃惊地说:“这是爷爷的····” 王学洲点点头:“我悄悄拿的,煮酒烹茶,没有酒可怎么行?不过就这么点儿,一人喝一口尝尝味儿就行了。” 王学信憨厚的从兜里摸出一把枣子:“我也‘拿’了点儿。” 王邀月默了默,“我也···”她掏出一包茶叶放在那里。 王星月、王初月和王皎月,三人也羞涩的掏出自己偷偷拿的糖果、瓜子和鸡蛋。 王学文和王揽月看的目瞪口呆,感情就他俩最傻? “我和千里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糕点,这下子差不多了,咱们不如用雪烹茶、红枣煮酒如何?” 郑光远看着白茫茫的山头,心情极好,也想风雅一把。 没人不赞同,女孩子们去收集枝头的雪水,他们忙着煮酒。 等人都坐下,王学洲看着姐姐们坐在那里有些拘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干坐着也无聊,我给你们讲故事如何?” 吕大胜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说来听听。” “以前有个人去武场观看比赛,身上误中了一箭,连忙找来大夫医治,大夫看后说道‘小事一桩’,然后找东西将体外的箭杆锯掉,就素要医药费准备离开了。” “然后就有人问:留在体内的箭头怎么办?” “你们猜猜他怎么回答的?” 王学洲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吕大胜问道:“他医术不精?” 见他摇头,王邀月猜道:“找错了人?” “钱不够?” 王初月性子急,见猜了半天他一直摇头,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回答的?” 王学洲看他们挠头的样子,嘴角一咧:“他说‘这是内科大夫的事’!” “噗——” 王学文没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顿时全喷了。 ······· 回到家刚进门王老头就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味儿,立马跑回房间看了一眼自己的酒坛子,然后提着鸡毛掸子就跑了出来:“谁动了我的酒?!” 王学文指着王学洲:“三弟干的!” 瞥他一眼,王学洲一脸伤心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然后扭头看着王老头,一脸委屈又憋闷的说道:“阿爷,是我干的,我错了。” 王学文看到他这个表情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过去。 果然看到爷爷一双喷火的眼睛,举着鸡毛掸子就追了过来:“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动了我的酒不敢承认,还拉你堂弟下水!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王学文委屈的满院子跑:“阿爷!真是他干的,不是我动的啊!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可惜其他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唯一想帮他解释的王揽月也被王邀月一把往屋里拉去:“堂姐,我这几日刚学了一个绣样,你帮我看看··” “阿爷!真不是我,他都说了是他,你咋不信呢!” “你还说?还说!不承认是吧,好!今日我就好好教教你……” 王学文被追的鬼哭狼嚎,吕大胜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伸出手对着王学洲伸出大拇指:高! 玩完之后就是不停的看书,解析,刷题。 王学洲坚信,没有什么是记不住的,如果记不住,那就是题刷少了。 当然也不能一直让他们学习,劳逸结合才是正途。 他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拉着他们在西朗村到处乱转,顺便给他们说自己在府学听到的一些生动有趣的判案,悄无声息的给几人恶补律法条例。 随着年关靠近,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县衙那边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毕竟过年,小偷小摸的少不了。 朱县令坐在县衙的签押房内,坐立难安的等着京中的消息。 他有位同年今年调去吏部了,只要知府这边今年能给他一个评一个‘上’的评语,他到时候出点礼,同年说和说和,肯定能往上走一步。 正在这时,随从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老爷,京里的信。” 朱县令噌一下站起身,激动又郑重的缓缓打开信件,看完之后如遭雷击。 同年告诉他,今年他的上官给他的评语是‘中’,这个绩效,让他没法办…… 对方委婉的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上官,不然怎么会给这样的评语? 他不肯相信的又看了一遍,这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怎会···怎么会!明明上次公开审了石家兄弟两个后,我在本县的风评颇好,治下不说百姓富足,也算是说得过去,还有王秀才的教化之功,怎会只得了一个‘中’?这说破天也不该啊!难道是送礼不到位?” 可不应该啊!送给知府大人的年礼,是他亲自盯着人装车的,和往年区别不大,甚至今年还重了一分,之前都得了一个‘上’,今年不应该啊! 他也没得罪过知府大人,怎么会这样? 朱县令百思不得其解,他沉着脸吩咐随从去把他请的幕僚彭先生给请来。 彭先生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过年的喜意,心中还想着等东翁升了职,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了。 结果看到朱县令的脸色,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关切的问道:“东翁,您找我?” 第100章 那我好歹有了,你有吗 朱县令请他坐下:“先生来了?先看看这个信。” 他将手中京中来的信件递过去,彭先生看完之后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朱县令阴沉着脸:“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是如此,快帮我参谋参谋,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何处?” 彭先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皱眉深思。 “今年和往年并无区别,礼还重了一分,不过古知府也并不是贪财的性子,想必这评语与此无关,三个月前东翁去怀庆府参加朝会的时候,知府的态度也别无二致,问题肯定出在回来之后。” “回来后,东翁其他时间可有和知府大人那边接触?” 彭先生放下手,郑重地问道。 “并无,我和知府那边并无私交,上次见面就是朝会的时候。” 彭先生在屋内踱步:“那就怪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怎么会这样····” 走着走着他突然顿住:“不对!夫人不是有和府城那边有接触吗?” 卖手稿之事,彭先生后面也知道了,一开始他不以为意。 事情已经做下了,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农家子,想必也不敢如何。 但是随着上次陈大人和张大人过来拜访,这个农家子在他心中就开始变得不一般了,他重新惦念起了此事。 这会儿就想到了。 朱县令皱眉:“书铺和此事有关?难不成夫人得罪了那章行?” 他有些不敢相信,夫人原本就是为了讨好章行才···又怎会得罪人呢? 更何况这几日也不见夫人有什么异常,更没有听说此事··· 朱县令命人将朱夫人请来。 “老爷什么事啊?年底我正忙着盘账呢!” 朱夫人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着急,等看到朱县令审视的目光,着急就变成了恼怒:“老爷这是什么眼神?!活像是我偷了汉子似的!” 朱县令心道,还不如是偷了汉子呢!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章行了?”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把朱夫人给问住了,缓了缓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讨好他还来不及,前几天他遣人过来要了一篇手稿回去,我二话没有就给了他!” “几天前?”朱县令追问。 “三天前。” 三天····三天前写着他们评语的折子,已经都送回京中了。 朱县令和彭先生对视一眼,一起沉默了。 “行了,没你的事儿,回去吧。”朱县令摆摆手让人把她送回去。 朱夫人有些生气他的态度,但是看着两人的表情,情知有事,只好憋着气回去了。 “彭先生,应该不是夫人这边,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事不小心得罪了知府?” 朱县令皱眉,此事不找出原因来,他坐立难安。 “东翁莫急,我细细想来,问题肯定就出在夫人那边,今日已是年二十八,三天前也已是二十五。” “这个关头书铺根本不可能印刷话本,府城那边怎么会突然来要稿子?我觉得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待我去细细探查一下,再来回禀大人。” 朱县令拱手:“麻烦先生了。” ········· 送走了吕大胜他们,王学洲也被族长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 今年祭祖的祭文,让他来写。 这件事让王家的男人们,全都得意了起来。 王老头简直喜到没边儿了,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他的孙子得到了族中的肯定和认可,是一种凌驾于族内其他人之上的一种荣耀。 王学洲身为王家的一份子,自然不能推脱。 他翻看了一些书籍,确定了祭文的格式之后,就开始下笔。 写的差不多时,收到了朱安的来信。 里面说了他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这次考了第十名,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去府学念书。 可是他被家中的祖父祖母押着,让他过完年定下亲事再转去府学。 原本他就不愿意,结果没想到相看的姑娘比他大两岁,见面还没说上几句,对方就嫌他是个‘孩子’,施施然离去。 这让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折,最近正在家中自闭,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过完年,这样就能逃去府学和他们一起念书了···· 王学洲看的哈哈大笑,提笔回信一封,将吕大胜他们读书的趣事写了上去。 王学文看着他笑得开心,顿时觉得自己悲催,愤愤摔下手中的笔:“你都在玩,我凭啥还要做题?” 王学洲看他这样,幽幽说道:“我是秀才,你是什么?” 王学文默默的捡起笔:“我刚才突然手有些痒····” 看着堂哥怂了,王学洲勾起一抹笑容:“没事,孩子在家脾气大点正常嘛!等你以后成了亲,嫂子可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了。” 王学文的定亲对象是镇上屠户家的女儿。 两人的缘分来自于一场英雄救美,王学文在街上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要上前欺负一个姑娘家,那姑娘长得楚楚可怜,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眸就那么水灵灵看着他,顿时激起了他的男子气概,嘴比脑子快的上前大喊一声:住手! 然后两人拉扯了一番,王学文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将那大汉打的惊慌失措,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这是王学文的原话。 王学洲觉得这话里面全是水,不过他也没有揭穿。 然后王学文就细细安抚了人家姑娘一番,又给人护送到家。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家中让他出门相看,遇到的姑娘正是那天被救的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红了脸。 两边的家长一看,顿时交换了信物,定下来了 。 可就在双方准备退场离开时,王学文惊悚的发现,那天欺负人的大汉,赫然正在其中。 他连忙找人询问,这才知道,那大汉竟是那姑娘的亲哥哥! 他气的当时就要闹着退还信物。 谁知道之前还羞涩腼腆的姑娘,当场就把手腕掰的咔咔作响,吹了吹拳头问他:真的吗? 看着对方兄妹两个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当时就怂了。 可老刘氏和高氏两人却面露惊喜,当即就表示,这亲,他肯定成! 现在被王学洲这么调侃,王学文脸上又羞又气:“那我好歹有媳妇了,你有吗?” 第101章 灯下黑 年末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祭祖。 按照这里的规矩,祭祖要有三牲饭菜、三茶五酒等,都是男人的事情,女眷只能在外面看热闹。 王学洲他们按照长幼排序,庄重肃穆的步入祠堂,族长主持祭祀,拿着祭文在前: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浩瀚之水,必有其源。思我王姓,源远流长。源于姬姓,演于天潢······” 写这篇祭文的时候他一直在查东西还不觉得,现在在祠堂里听着族长那浑厚稳重的声音缓缓的将祭文念出,王学洲和其他的族人一样,油然而生一种宗族自豪感。 上辈子他只为自己读书,而这辈子,他是为自己,也为家族荣耀而奋斗! 这里是王氏,是他的家乡,也是他这辈子的根。 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的地方。 念完后,族长将祭文放进铜炉里烧给祖宗,“祖宗保佑,来年时和岁丰,人丁兴旺。” 他端起一杯酒,缓缓倒在地上。 接着,各家各户的男丁开始依次上供,求祖宗保佑。 王学洲也上前给祖宗上香,心中默念着希望家人健康,他能学有所成。 等这些仪式全部弄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晌。 祭礼结束后,族长将祭品中的猪羊肉分发下去,王学洲看到没自己什么事,也不再逗留,回家继续完成自己的作业去了。 过年家家户户都爱串门,因为今年王学洲考上秀才的缘故,王家更甚。 王学洲每次看书看到一半,都能听到院子里几个大娘婶子咯咯咯乱笑和她们坐在一起聊八卦的声音,他累的时候也会停下悄悄听一耳朵,倒也有趣。 王家这几年的日子虽然好过了起来,但是年夜饭依然简单,和往年相比只是多了几道荤菜。 吃完饭,全家人坐在一起守岁,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年的事情。 王学洲这才惊觉,哥哥这两年就要成亲了,姐姐王邀月,过了年就十四,竟然也到了定亲的时候! 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家中已经在节省开支,想办法给几个年纪大的准备成亲的银子和嫁妆····· 王学洲盘算着自己剩下的那些私房该怎么分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直到凌晨的第一声爆竹声响起—— 新的一年,到了。 他们要开始挨家挨户的拜年了。 王学洲被王学信拉着,从村口到村尾,数不清磕了多少个头,等到太阳出来,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拜年礼,当然也收获了不少带着祝福的红包。 初一他和赵行、齐显相约着去看望了周夫子,三人和周夫子一起聊了会,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这才回家。 初二又跟着张氏去了一趟姥姥家,被几个表兄弟缠着问了半天读书的事,刚到初三,就被徐山催促着动身一起前往府学。 告别家人,王学洲去往县城接徐山。 刚到徐家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徐山逃一般拉着他上了马车,催促着石明赶紧走。 “怎么了这是?” 王学洲看着一向温和有礼的徐山,这次竟然不等他和徐父徐母说几句话就拉着他走,有些吃惊。 徐山宛如逃出魔窟一般,瘫坐在车厢内喃喃自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说着他坐起身,双手扶着王学洲的肩膀:“你可见过被逼婚的?我就是!” 他肩膀一垮,“因为考上秀才,我那七大姑八大姨差点没踏破我家门槛,见了面就要给我推姑娘,我爹娘不好翻脸就只能应付着,实在是可怕的紧!我回家到现在,竟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王学洲奇道:“松岚兄过完年都十七了,不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么还这么抗拒, 该不会是···” 不是他思想保守,实在是以徐山这个年纪, 谈成亲色变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 乡下大把十五岁就已经成亲生子的人,他们因为读书晚个几年也是常事,可也不至于这么抗拒吧? 徐山没好气的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小小年纪在想什么东西?我只是没遇到喜欢的姑娘!” “松岚兄难道不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山憧憬的说:“我爹娘感情好,所以他们也尊重我的意见,所以我当然也想找一个像我爹娘那样两情相悦的人过一辈子,就算将来过日子有了分歧,也能互相理解着过。” 王学洲足足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直看的徐山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衣服,“你作何这般看我····” 王学洲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是灯下黑了啊! 他身边这不是现成的姐夫人选? 他娘因为姐姐的亲事愁的睡不着觉。 看着别人介绍的人只觉得这个也不满意,那个也不满意。 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担心委屈了姐姐。 条件差的张氏不愿意,好的如县丞的儿子,张氏又担心高了将来姐姐嫁过去要受委屈。 更何况,县丞之子听说虽然还没成亲,但是家中已有一个通房丫鬟,这让张氏有些不能接受·· 王学洲越琢磨越觉得徐山合适。 家世不高不低,自身又是潜力股,关键年纪合适,家风也好啊! 而且两家离的也不远,徐父老实,徐母温和,有他看着,将来无论如何姐姐也不会受委屈…… 想着,他看向徐山的眼神,就热切了不少。 ······ 县衙后院,彭绍堂步履匆匆的找到了朱县令。 “东翁,我在仙鹤居说书人那里察觉了异常,一开始此人还不肯说,后来被我一吓就全招了!” “年前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曾找到他,细细的问过了话本的事,尤其是打听了原稿出自谁手等等一些细节,不只是他,仙鹤居除了邱掌柜,打杂的、跑堂的有好几个都被他们收买问了此事,又以金钱封口,此事不同寻常。” 朱县令皱眉:“那也不该啊,书铺只管买手稿就行了,还管这钱怎么分?何况这事不是已经吩咐补偿了吗?难不成是王学洲心有不甘,将此事捅到了章行那里?” 想到这个可能,朱县令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自认对王学洲客气有加,知道之后也第一时间弥补了,给他了不少脸面。 现在对方如果真干了此事,那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脑中思绪纷飞,阴晴不定。 彭绍堂面有难色的看着朱县令:“东翁,我怀疑,这里面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夫人那···您要不要再问问?” 朱县令的思绪已经飞远,猛地听到彭绍堂这样说,心中‘咯噔’一声。 他这个夫人,有前科。 第102章 悔之晚矣 朱县令强忍住怒气,将朱夫人再次唤到议事堂。 彭绍堂一边看着朱夫人的脸色,一边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朱夫人听完心中一惊,面色变化了一瞬,虽然极快的掩饰了过去,可没有瞒得住彭绍堂的眼睛。 他心中一沉,“夫人前几日想必是忙晕了头,或许忘了什么细节,不如请夫人再好好想想?” 朱夫人听到这话哪敢承认。 她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渴望升迁,又对这次抱有多大希望的,如果一旦让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因为她欺骗了章行,那··· 她后背逐渐升起几分寒意:“彭先生这话我没听懂,我那日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没什么好补充的。” 彭绍堂耐着性子说道:“夫人您再好好想想,这关系着东翁的前程,咱们在白山县苦心经营五年了,东翁现如今在百姓之中口碑不错,如果不趁着这股东风在两任期满时升走,难不成要让东翁三任期满,平调出去吗?” 朱县令坐在那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始终盯着朱夫人,她不用扭头就感觉如芒在背。 里衣津了汗水黏腻的贴在皮肉上,屋内的炭盆烧的正旺,她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冷的厉害。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先生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这样的大事····” 彭绍堂心底叹气,夫人这样哪里瞒得住东翁···· 果然,彭绍堂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朱县令冷冷的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想要坏事却是轻轻松松,你在心虚什么?” 朱夫人虚张声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什么心虚!老爷把人叫来莫名其妙的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如果没事的话,我退下了,我手里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忙完,哪里有空在这里闲聊!” 只听‘啪’的一声。 朱县令拍桌而起,看着她怒拆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还想骗过我?你现在老实交代我还能弥补,要是一直隐瞒不说坏了我的大事,等我自己查到,我休了你!” 朱夫人身子一颤,看到他彻底动了怒,也不敢再左顾右言其他,连忙将事情说了。 朱县令气到极点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表情平静的听完,久久没有回神,坐在那里像是雕塑一般。 彭绍堂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站在夫人的角度,她卖手稿、假冒作者之名,都是为了自家,这也没错。 可终究只是妇人之见,手段拙劣,见识短浅,这等轻易就能被人拆穿的谎言,竟也敢撒。 朱夫人自知害了丈夫的前程,如鹌鹑一般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朱县令枯坐半晌,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到最后,已经有些癫狂了。 “东翁···”彭绍堂看着他这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朱夫人心中害怕,小声的解释:“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谁知··谁知····” “报应!报应啊!” 朱县令仰天长叹,面无表情的看着朱夫人:“爹娘在老家无人侍奉,你轻松了这么多年,是该回去替我尽尽孝了,即刻收拾收拾东西,回东川县去吧!” 朱夫人如遭雷击:“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辛苦给你操持家里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将我扔回老家那····” 朱县令扭头眼神冷冷的看着她:“那什么?你继续说。” 那穷乡僻壤···· 这话她终究不敢说出口。 想到要和老爷分开两地,她回了老家还不知该如何被老婆子对待,这里后院中的小妖精又会如何威风,朱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哭的泪水涟涟,哀戚的拉着朱县令的衣角:“老爷,我知道错了,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别让我回去····安哥马上就要去怀庆府念书了,您要是不想看见我,就让我跟去照顾他好不好?别让我回老家,婆母,婆母会……” 朱县令甩开她的手:“此事我已下了决断,不容更改!汤嬷嬷,将你家夫人带走!” 汤嬷嬷带着丫鬟进来,感觉到议事堂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想也没想到的把朱夫人拖了出去。 “老爷!你好狠的心啊······” 彭绍堂站在那里没开口。 自己苦心经营好几年,结果被后院的无知妇人给坏了好事。 换成是他,只怕是早已控制不住上手了,更遑论东家只是将人撵回老家。 “怪我当年被美色迷了眼!明知家世不匹配硬是娶回家,现在悔之晚矣!” 朱县令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话彭绍堂没法接,毕竟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他插嘴。 他皱眉建议:“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解开知府大人对东翁的误会,好让大人知道您并不知情。” 朱县令深吸两口气才稳住心态:“依她所说,对方一开始应该是相信了的,只是近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产生了怀疑,先生,你觉得此事和王秀才有关吗?” 彭绍堂抬头看了一眼朱县令意味不明的表情,斟酌了一下开口:“肯定与之有关,只是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朱县令沉着脸,心情不怎么美好。 “眼下事情已然做下,夫妻一体,我急着解释只怕对方不会相信,等缓一缓,待下次朝会见到知府大人,我再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辩解两句。” 王家那里····朱县令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生生的压了下去,“王秀才那边只做不知,随他去吧!顺便将此事写封信给安哥,给他说一声。” ··········· 石明和杨禾两人护送着王学洲和徐山两人赶在初六就到了府学。 准备返程的时候,却又遇上了大雪。 行路不便只能暂时搁置。 王学洲也享受了一把被人照顾的感觉。 换洗下来的衣服还不等他想起,石明就已经洗好晾干了。 每日睡醒睡过的床铺都有人收拾,洗脸水都给打好放在那里。 遇见刮风不想出门,石明出去将饭给他打好回来,吃完拿去就洗。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只过到了上元节。 路上的积雪化的差不多了,石明和杨禾准备返回西朗村。 王学洲的心中产生了一些不舍。 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回去后,没事的时候你还去我大伯的学堂跟着认些字,有事的时候你就忙你的,头两年比较关键,你回去盯着我比较放心。” 石明重重的点头:“我会的。” 送走两人,年前的岁考结果也出来了。 不出意外,他依然是前十名,不仅保住了廪生的名额,还去领了廪生的补贴银子和米粮。 白彦帮着他抱着东西回到寝舍时,王学洲看到自己床边坐了一个人,惊喜的开口:“宁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宁远是朱安的字。 看着他脸上惊喜的表情不似作假,朱安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 第103章 这是什么道理 他收到了他爹的信之后,这才知道原本他爹能升迁的事情,黄了。 原因还是话本之事,被人捅到了章行的面前。 虽然他娘是做错了事,可这些都是为了他。 他身为人子,所有人都可以说他娘不对,但他不能说。 现在他娘被他爹扔回了老家落到了祖母手中磋磨,每天鸡不鸣就起床去祖母的院子里站着等祖母起床伺候梳洗,每日手洗祖母衣物,亲自做一日三餐,还被嫌弃不能入口。 不过几日人就消瘦了一圈。 他眼看着却无法阻止祖母,又怎能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然后觉得这是他娘该得的? 冒充了子仁的名号,他可以道歉、可以赔罪,可他没想到会被捅一刀。 两人是朋友啊! 看着朱安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王学洲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白彦将东西放下,伸手拉起一边正支着半只耳朵的沈甲秀离开。 “哎哎哎,你拉我做什么?”沈甲秀说着,还想扭头去看一眼屋内的情况。 白彦按住他的脑袋直接拎着去了隔壁寝舍,“人家一看就有话要说,你在那里算什么?” 沈甲秀摇头晃脑:“算我多事。” …… 看着无关人员离开了,朱安这才站起身,看着王学洲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我二人同窗三载,我自以为我们算是朋友,所以今日这才过来问。” 王学洲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朱安深吸一口气:“将话本的事捅到章行那里,是不是你干的?” 说完他紧紧的盯着王学洲,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王学洲想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谁是章行?” 朱安在脑中设想过无数个答案,唯独没想到这个。 朱安愣了一下才回答: “章行是东林书铺的东家,也是古知府的小舅子。年前,章行派人去白山县的仙鹤居,找人打听了一下之前话本的手稿是谁写的等等。” 东林书铺、古知府的小舅子··· 电光石火间,王学洲想到了一幕画面,是古在田扯着他问话本的事。 原来如此! 王学洲扯开椅子坐下,示意朱安坐在床铺上。 “想必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不然你不会这个表情来找我。” 朱安坐下默了默,然后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学洲。 “所以你一开始质问的表情,是怀疑这事是我捅出去的?” 朱安沉默的点点头。 王学洲长叹一声:“虽然不是我捅出去的,但确实和我有关,是···” 他将古在田问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他想必是看过原稿,这才一下子就将我的字认了出来,可事先我并不知道他和章行的关系。关键是——” 王学洲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朱安:“我并不觉得这是我的错,我该道歉,或者说,我该抱歉。” “事情到了这一步,全是因果循环,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看着他的眼神,朱安有些无地自容,他恼羞成怒站起身,“问心无愧?这件事你一点损失都没有,但是我父亲升迁的事情却被搅黄了,我娘也被送回老家被祖母搓磨!我们是朋友,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半分抱歉?” 王学洲站起身和他对视:“朋友?什么是朋友?朋友之间是平等的,你凭什么要求我委曲求全?” “我承认你一开始对我的帮助,我也很感谢!所以在发现你娘卖我手稿时,我也没打算计较,我也放下了此事。 今天这个结果它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让你娘去冒充我的名号,也没有故意捅出这事!就因为我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我活该被你娘这样对待?” “这世上难不成加害者无辜,受害者有罪论?你读圣贤书多年,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朱安在他清亮的目光下,最终涨红了脸落荒而逃。 两人不欢而散,王学洲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现在两人因为此事争执了起来,朱安尚且觉得是他背后捅刀子,那朱县令呢? 他倒不是担心朱县令误会他,他是担心朱县令迁怒于他家里人。 他皱了皱眉,事情他已经告诉了朱安,想必不日朱县令那边就知道了。 毕竟是一方父母官,就算迁怒于他,应该也不会意气用事吧? 王学洲想到自己的老师,心又定了几分。 除非朱县令真的疯的失去了理智。 想到这里他冷静下来,抽出放在书桌上的字帖临摹起来。 其他都是虚的,只有提升自己才是真的。 那天之后,两人在府学偶尔也会遇上,王学洲神色如常的打招呼,朱安面色客气又疏离的点点头,没有多说,就和同乡离开了。 徐山自然是知道朱安之前也跟着周夫子念过书。 看着两人这样,他犹豫的说道:“我听说,过完年朱安就从东川县的县学转到了府学,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学洲摇头:“我们没有误会,我们是说开了。” 他也只是有些遗憾,两人终究还是因为朱夫人的原因渐远了。 徐山看他这样,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人生本就如此,许多人来来去去,都只是过客。” 王学洲扭头:“但我和松岚兄就不一样了,我跟你挺投缘的,有个办法咱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沈甲秀和白彦两人瞬间扭头:“什么办法?” 王学洲伸手勾住徐山的脖子往前走,压低了声音说道:“松岚兄看我长得怎么样?是不是···” 徐山搓了搓胳膊,惊恐的看着他:“别这样,我可不乱来!” “·····你想屁吃!我是说你看我长得不差吧?我有个姐姐,从小就知书达理、内秀娴静,小时候我生病,半夜醒来我姐就守在我的床头····” 王学洲这段时间孜孜不倦的说着他和姐姐相处的事情,每次都能从正面侧面的说出一个王邀月的优点。 徐山一听就红了脸,嗫嚅的说着:“你老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王学洲拍拍他的胸口,“这你还能不知道?别装了。” 沈甲秀凑上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白彦扯着袖子嘤嘤嘤:“你们俩什么时候背着我好了?” ···· 时间很快就进行到了二月里,各个县城开始准备进行县试。 府学中,却突然开始讨论起了一件大事。 边塞开战了! 第104章 纨绔子弟 这原本只是消息灵通的学子私下里讨论的小道消息,可随着官府昭告百姓的榜文一公布,这件事就成了街头巷尾讨论的大事。 “鞑靼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竟然派了一队先锋悄悄潜入边境线内,杀了我朝十户百姓,抢他们的粮食和财物,该杀!” “杀是该杀,可一旦开战,边关战士衣食住行、武器消耗哪个不要钱?咱们现在就盼着今年风调雨顺吧,不然只怕是···要加税··” “什么?兄台的消息可真?····” 一群读书人坐在食堂里高谈阔论,王学洲支着耳朵听到这里也担心了起来。 不管是打仗还是加税,几乎和人都息息相关。 虽然他们这些秀才不用交税,但族人呢?亲朋好友呢?往大了说国家财政呢? 覆巢之下无完卵。 “我当初就想去从军,可我爹非让我读书,说是万一我考上了举人,家中能免400亩的税收,硬是压着我读书,不然说不定我现在就在前线上阵杀敌呢!” 白彦听着别人讨论打仗之事,叹息了一句。 沈甲秀失笑摇头:“得了吧,你要是去了那里,现在有没有命在这里感慨还是一回事呢!” 话糙理不糙,白彦顿时闭嘴了。 这些消息毕竟只是小道消息,王学洲虽然担心,但并没有被证实也只能先放下。 等到三月份大家逐渐褪去厚厚的棉袄换上春衫时,王学洲也收到了县试的结果。 王学文和吕大胜今年都过了县试。 郑光远和夏千里两人能过县试他不意外,毕竟去年就过了的。 但是他没想到王学文竟然也过了,看起来在家中也是下了功夫的。 今年没有院试,府试定在八月份份。 过了县试几人这段时间正在家中努力读书。 争取到了八月能一次性的过了府试,也好准备明年的院试。 吕大胜和王学文的言语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王学文甚至放言让他等着,不出三年他就过来府学和他团聚。 对此王学洲的回信只有三个字: 吹牛逼。 王学文看到这个回信,顿时气的连夜爬起来看书,暗暗发誓一定要过了府试和院试,还要考到前十名,狠狠的打脸堂弟。 等待脱去春衫换上夏衣时,府学也即将进行升舍考试。 王学洲盯着白彦和徐山两人学习,一丝丝放松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他看好的姐夫人选,一个是他承了大人情的朋友,他可不想自己升到了内舍,将两人撇在这里。 等到升舍考试结束,白彦看着自己的成绩排名,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 他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的拍在王学洲的肩膀上:“好子仁!好兄弟!我升了,我真的升上去了!” 原本他想着以他到处垫底的成绩,不行就在府学混三年被劝退拉倒。 可他没想到被子仁‘压榨’着,他竟然升舍了! 王学洲伸手按在他的脸上将人推开:“我压着你刷了那么多题,不能升那我不如一头撞死。” 徐山和沈甲秀两人也在升舍的名单之上。 沈甲秀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大善!咱们又能一起了,今日心情不错,哥几个出门玩一玩?” 大家都心情颇好,也没问玩什么就跟着沈甲秀出了门。 等踏进靡靡之音的聆音阁,看着大堂中间的台子上,衣着暴露的女子坐在那里弹唱,王学洲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看向了徐山。 只见他脸色微红,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对着沈甲秀说道:“凝之,你怎么能带着我们来这种地方?” 沈甲秀手持扇子风流倜傥的说道:“这说的什么话?人不风流枉少年,走吧!我带你们去楼上的包间,咱们边吃边聊。” 他熟门熟路的招呼着人带他们上了楼。 等进了房间内,看到里面布置的清雅,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徐山通红的耳朵这才稍微冷却了一些。 王学洲上辈子见过穿着比这更加暴露的都有,别说这里只是露露胳膊和大腿,这才哪到哪。 沈甲秀指着他们哈哈大笑:“子仁年纪小不通人事便也罢了,初阳和松岚,你们两人怎么也这副纯情的模样?难道····” 他眼神不经意往下扫了一眼他们,猥琐的笑了起来。 白彦挠了挠后脑勺,不解的看着沈甲秀:“凝之兄,你怎么笑的这么贱?我们怎么了?” 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沈甲秀无语。 徐山臊的脸通红,但是却不愿意被人看了笑话,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们向来洁身自好,自然不如凝之兄这般风流,子仁、初阳,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王学洲对于他这个反应还是相当满意的。 没等他回答,沈甲秀连忙阻止,“哎哎哎,别啊!逗你们玩的!” “这里的都是清倌,平常没事听听小曲吹吹风,惬意的很!你们刚才想哪去了?” 沈甲秀说完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徐山气恼的瞪了他一眼,王学洲打开窗户,能一眼看到下面怀庆府最繁华的街道,顿时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还是凝之兄会享受。” 沈甲秀高兴道:“那是!” 说着他喊来人点了一曲《黄鹂调》,又吩咐人上了零嘴和茶水,悠悠然的半躺在榻上,一副享受的样子。 王学洲坐在窗边吃着果干,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间只觉得挺放松的。 等了一会儿沈甲秀没听到自己点的曲子,顿时有些不悦的喊来人问道:“我花了钱就等着听曲子,等了半天,曲子呢?” 被喊来的龟奴跑的满脑门汗,听到沈甲秀的质问声,点头哈腰面带难色的解释:“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没想到今日出了意外,下面···下面有公子为了点小曲闹起来了,只怕要略等一会儿。” 闹起来了? 房间内的四个人都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刚踏出门,就听到一声冷嗤:“比就比!当我们怕了你不成?只是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要用读书人的法子来解决,还想让我和你斗鸡?你真以为小爷跟你一样是个纨绔子弟?” 第105章 绝妙 下面大堂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吹拉弹唱的停了下来。 高出一截的台子上面,中间坐着一对瑟瑟发抖的姐妹花,两人一左一右各有一名男子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王学洲认识,正是古在田。 另一个他没见过,龙眉凤目雍容华贵,穿着一身玄色的袍子,看着年纪不过二十左右。 只是他此刻正掀开衣摆脚踩其中一名姑娘的腿上,怒指着古在田,看上去流里流气的:“你说谁纨绔子弟?” “谁应了不就是说谁?”古在田皮笑肉不笑的开口。 “大胆!你敢这么跟我家公子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 台子下面,那位公子身边跟着的一名长随上前,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玄衣公子伸手拦住。 “好好好,许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小子有种!说吧,你想怎么比?!” 放下脚,他弹了弹衣服,冷笑着反问。 古在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语气不屑:“就你这样的,琴棋书画估计也样样不行,没得说我欺负你,赢的没滋没味的,就···对对子吧!” 对方冷笑连连。 琴棋书画只需要掌握技巧,有熟练度就行。 这对对子可是十分考验文学素养的,难度比琴棋书画还高,说了那么多,这是故意逗他呢? “好,比就比!小爷如果输了,今日在场之人的消费,我全都买了!并且向你道歉认错,可你要是输了···” 对方不怀好意的看着古在田:“你要是输了,我要你和她们一起,脱光了站在这台子上跳舞!” 周围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兴奋了,纷纷鼓掌:“好!!!” 他们此时恨不得两人狠狠的斗起来! 这不管哪个输赢,他们都有好处!听着就叫人激动。 古在田听到这个赌约,十分不满:“我赢了,你不痛不痒,我输了,你能占不少便宜,你当我傻呢!” “要赌,咱们就都一样,我也不用这两位姑娘作陪,你自己你站在这里脱光了给我们跳舞怎么样?” 玄衣公子冷笑:“好,你说的,别后悔!” 沈甲秀看着‘嘶’了一声,小声的解释道:“那两人,其中一个是咱们府学的学兄,是古知府家的嫡子,古在田,另一个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你们看啊。”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男子身后的两人,用扇子悄悄挡着压低了声音说道:“看见没有?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是陈学政家的陈谦,一个是咱们怀庆府韩同知家的韩士晋。” 徐山诧异的看着他:“没想到凝之竟然认识这么多人。” 沈甲秀有些得意的扇着扇子:“一般一般,主要是这几个人都是上舍的学兄们,不认识才是怪事,也就你们几个整日埋首学习,才不知道这些。” 也难怪沈甲秀吸气,王学洲看着下面的人也觉得和古在田对峙的那男子身份不一般。 陈谦和韩士晋两人站在台下一脸关切的看着,跟玄衣男子说话时的态度也十分的恭谨,一看地位就不凡。 很快,古在田和那男子就商量出了规则。 不管是出上联还是下联,随便自己和朋友商量,双方都必须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答上,一直说到对方无可应答,才算赢。 如果下联和上联的差距过大,也算输。 事情定下后,两人就等着聆音阁的人去拿沙漏过来,有好事的人立马吩咐身边的小厮,让他们去喊好友前来凑热闹。 这里的消息很快就被散播了出去。 聆音阁的人见状,心头狂喜。 准备起东西自然也利索了不少,不仅拿了沙漏过来,还贴心的给两人身边摆了一张桌子备上茶水。 只是没给凳子。 因为这聆音阁的妈妈觉得,这坐下来多没气势?还是站着的好。 不过也无人计较这个,那男子和陈谦、韩士晋商量之后,很快就想好了上联。 他转头看着古在田,微微笑道:“听好了!上联:银枪虽利,难破千年草地!” 上联一出,迎来了一片抽气声。 谁都没想到一上来就出这么难的上联,看起来这位公子是势在必得啊! “真不愧是府学三才子其中之一的陈谦,一张嘴就是这么难的上联,这让人怎么作答?”沈甲秀听到上联眉头紧蹙。 以他们这个视角自然看的出是谁出的主意。 白彦皱眉想了半天甩了甩脑袋,果断放弃。 算了,他一个看热闹的,想什么下联! 徐山皱眉沉思半天,总觉得自己想出来的有些差强人意。 王学洲的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 沙漏缓缓流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在田和身后的两位好友不停地商量,终于在时间快到前,给出了答案。 “金戈虽勇,易逝万古英雄。” 王学洲听到答案细细品了品,总觉得没有他想的下联有气势。 “不错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就对出了下联,银枪对金戈,千年对万古,精妙精妙。” 沈甲秀大赞,徐山也觉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个,已经不错了。 “初阳就算了,子仁怎么不说话?”沈甲秀看着王学洲沉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我刚才也试着在心里对了一下。” “说来听听?” 沈甲秀一听,连忙追问。 “灯火本微,能烧万里江山。” 徐山和沈甲秀浑身一震,仔细品味起来。 “我操!银枪对灯火,上联说难破,你说能烧,上联说千年草地,你说万里江山!妙!绝妙!” 沈甲秀越品越觉得字字珠玑,激动地嗓门都忍不住拔高了一些。 韩士晋隐约间听到有人说什么万里江山,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沈甲秀。 他眉峰一动:“沈甲秀,你在上面说什么万里江山?难不成你有什么心得?那不如下来和古公子一起?” 沈甲秀低头看着韩士晋正眼神灼灼的盯着他,撇了撇嘴:“我一个刚进府学的外舍学子,跟你们掺和什么?赢了你们胜之不武,输了你们还不如我这个外舍的学子,为了你的脸面着想,我只能凑个热闹喽。” 古在田抬头看去,刚好和王学洲的视线对视上,两人用眼神打了一下招呼,很快就移开,可还是被那男子看见了。 他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冷声吩咐身边的长随:“去把那四个人给我‘请’下来。” 第106章 这谁想的出? 古在田没想到只一个眼神,就把上面的几个人牵连了,“我跟你正在打赌,你喊旁人做什么?” 那男子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既是你朋友,那算什么旁人?我看上面这几位跟你关系挺好的,你们不如换换人。” 他摆摆手,长随领命而去。 很快就上了楼,站在了王学洲他们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我家公子有请,几位,请吧——” 沈甲秀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就是凑个热闹。 下面凑,还是上面凑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把一同来的朋友给牵连进去了,顿时有些惭愧的说道:“是我的错,刚才不应该失态的,被那韩士晋给看到了。” 王学洲无所谓的摆摆手:“一点小事而已,去就去。” 都是年轻人,谁还没点脾气了? 对对子而已,他还没怕过谁。 至于两边斗气什么的,关他什么事?他只知道,今日是被人硬请去掺和的。 徐山和白彦见他走了,连忙跟上。 沈甲秀抬脚下楼,“我家和那韩士晋家中有些渊源,今日他这是故意拉我下水,不管怎么说今日是我组局邀请你们出来玩的,出了这事你们不用怕,等下应付不了只管往我身上推 。”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让其他三个人忍不住侧目。 还没等说什么,他们就被带到了中间的台子下面。 韩士晋不知道趴在玄衣公子耳边说了什么,对方点点头,对着王学洲他们说道:“在上面说着多无趣?你们不如去和古公子身边的人换换位置。” 他用下巴点了点古在田身后的两人,示意他们过去。 古在田的两个朋友脸上顿时出现了怒意。 这是看难不住他们,就打算换人来逼鹤年就范!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韩士晋看着沈甲秀得意的说着。 王学洲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三个人,幽幽的说道:“既然说了是赌约,你们随便就换人,等下不会还要更改赌约吧?” 韩士晋这才把视线放在他身上,笑意深了一些:“那不会,我们这不是看你们在上面看的辛苦,这才体谅你们让你们亲自参与,等下自然不会再更改。” 一群外舍的小菜鸟而已。 等下他们就看古在田怎么出丑! 古在田身后的朋友破口大骂:“韩士晋,你们出尔反尔,毫无诚信,我们凭什么要听你们的?枉你读书多年,竟然甘心给别人做狗··” 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玄衣公子的随从给拉了下去,古在田伸手一拦:“换就换,说好了文斗就不能动手。” “好!我就喜欢这么爽快的人!”玄衣公子摆摆手,随从松开了古在田的两个朋友。 沈甲秀盯着韩士晋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抬脚走到了古在田的身后,王学洲他们紧随其后。 韩士晋冷哼。 得意什么,等输了有他们好看的! “好了好了,刚才是个小插曲,继续继续,该你们出上联了。” 陈谦笑着上前来打圆场。 古在田看着王学洲无奈的说:“今日倒是将你们牵连了,我现在不便跟你们说太多,你们不用害怕,能帮的上就帮,帮不上在这看热闹也行。” 说完他扬声说道:“上联:一掌擎天,五指三长两短。” 沈甲秀小声说道:“这个也不简单啊!” 这上联说的人体结构,形象生动,一时间还真不好找与之对应的。 王学洲赞同的点头。 台下的人也皱眉深思,有些为难。 等了许久,才听到对面的人回道 :“六合插地,七层四面八方。” 用地理方位的概念回答? 下联虽然不算无懈可击,但也算对上了。 王学洲叹气。 对方勾唇一笑:“上联:星河斗转柄,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汝爹娘安否? 对面这是有备而来提前准备过的吧? 古在田心中暗骂这个上联的难度,皱眉沉思半晌:“日月··换新天,天地无穷数,尽入诗篇里。” “好!” 周围一片叫好声。 陈谦心中暗叹,古在田果然不好对付。 对方出的这个上联实在是难度颇高,轮到古在田出上联,一时间他还真想不出更高的。 忍不住扭头问道:“有没有想到难一点的上联?” 沈甲秀推了推王学洲:“子仁你之前对的就不错,现在有没有想法?” 王学洲也不推辞,他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什么比较难。 “雾锁山头山锁雾,这个怎么样?” “竟是回联?”古在田精神一震:“好极!就这个了!” 他转身将上联说了,那玄衣公子和韩士晋也不掩饰,直接看向了陈谦。 陈谦忍不住开始踱步起来,这个上联出的···实在是太有水平。 正念倒念意思、意境全都一样,不是常年对对子玩的人还真想不出这样的对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谦的眉头始终没有解开,眼看着沙漏就要结束,周围的人屏气凝神等着回答。 就连那玄衣公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陈谦。 “天连水尾水连天!我想到了!!!” 赶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陈谦正在踱步的双脚一定,大声喊了出来。 ‘嗡’ 周围不乏读书人,他们听到这个下联顿时讨论了起来:“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对局精巧,自然天成!” “今年乡试,我看必有这两人一席之地,你们说咱们怀庆府能不能在乡试中力压其他府城?” “不好说,不好说····” 听着下面的讨论声,陈谦也松了一口气,缓缓说出自己的上联:“听好了,我的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请注意,我这个上联,全都有宝盖旁,请注意意境、音韵,以及字形,请吧——” 这个对子是他闲暇之余,在一个孤本里看到的千古绝对,至今没有下联。 冥思苦想许久,问了好多人都没有得到合适的下联。 他就不信了,古在田还能答出来不成? 听到他这个话,周围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对子,绝了! 这他娘的……想得出下联?! 周围的人冥思苦想,想了半天竟没一个合适的。 第107章 那是另外的价钱 古在田的脸色已经称不上是难看了,那是铁青。 他知道萧天衡不学无术,应该对不了多少对子。 韩士晋这个人又惯会讨好人,嘴皮子利索学问却不扎实。 陈谦虽然读书不错,但向来只听说他作诗可以,没想到对对子也有一手,他失策了。 萧天衡听到这个对子哈哈大笑。 这局稳了。 即使他水平不高,也能听得出这个对子的难度,非一般常人可比。 沈甲秀、徐山、白彦他们虽然是凑数的,但也不禁为古在田急了起来。 这个上联,它是真难啊! 这可咋办啊?总不能真看着古在田在这里脱光了跳舞吧? 要不然将脸遮上?这样就不出来是谁了··· 或者要不然等下架起学兄就跑? 他们暗暗打量着对面的随从有几个人,该从什么位置突破。 王学洲也皱眉凝思,这个对子····怎么说呢,确实难的很。 意境相对的倒是好想出来,可意境、音韵、字形全都符合的,这……还真不好想。 尤其是时间有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在田浑身冰凉,正在考虑自己该撕哪块衣服挡脸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子仁的声音。 “伶仃佛侧倦作僧。” 这道声音如同天籁,古在田瞬间觉得一股热流充斥了四肢百骸,他激动地原地蹦起。 “听见没有?意境、字形、音韵,对上来了!哎,我们对上了!哈哈哈哈!!!!” 从十八层地狱到天上,大概只需要一句话的距离。 对面萧天衡的脸色无比难看,他阴沉着脸看着王学洲。 他没想到这样的对子竟也有人能对上来! 他此时无比后悔刚才竟然将这几个人给弄过来了。 本以为只是一群菜鸡,结果…… 陈谦看着王学洲,面容僵硬:“兄台是谁?” 王学洲指着自己:“你问我?” 陈谦蹙眉:“不然呢?” 王学洲施了一礼:“外舍学子,王学洲。”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府学的学子,听到他的话顿时哗然。 “王学洲?这不是去年的那个····” “哇,原来就是这小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他今年下场不?” ··· 听着周围人的谈论声,陈谦原本僵硬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黑沉。 这就是拒了他爹的那个学生,王学洲? 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冷冷的看着他:“得意什么?你只是答出了我的下联,还未出上联,胜负还没定!” 王学洲无语。 ····这人从哪看出他得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听他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但是说的话却有道理。 上联还没出。 古在田的喜意收回,顿时变得有些颓丧。 对面这样的上联都出了,他们要是出的简单,岂不是自打脸面? 他看向了王学洲,压低声音说道:“子仁,你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就使出来,等过了这关,哥单独给你脱光了跳舞都行。” 王学洲身子一抖:“拉倒吧,我都不稀的看。” 不过忙还是要帮的。 谁让对面硬是要请他出场呢? 对面的人看他的眼神,着实让人不爽。 “我的上联:七层宝塔,层层诸阁亮。” 陈谦听完一愣,随即皱眉:“你这个上联牛头不对马嘴,诸葛亮和七层宝塔有何联系?” 王学洲微微一笑:“是阁楼的阁,诸阁亮。七层宝塔,每层皆亮,这怎么没关联呢?兄台作答时,也别忘了这个谐音,请吧——” 陈谦他们的脸色大变。 台下的人全都倒抽一口冷气,就连沈甲秀、古在田等人都惊了。 什么?! 子仁竟然能想出这样让人惊掉下巴的上联? 不仅前半句和后半句要有关联,还要有谐音的人名,还得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 绝杀! 这绝对是绝杀! 他们就不信还有人能对出这样的下联! “天啊,这这这,谁能想出一个名人的谐音下联?” “不知道,我想了半天,能想出名字的人,都没合适的上半句。上半句又对不上合适的下半句。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不知道能不能结交一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谦脑门上渗出汗意,一点思绪都没有。 眼看着沙漏上的时间结束,他心如死灰。 “你们输了!” 古在田指着萧天衡意气飞扬,“你们输了,是该兑现诺言了吧?” 韩士晋阴沉着脸:“古在田,你别得寸进尺了!这个对子,你们自己对的出来吗?” 陈谦不甘心的指着王学洲:“这肯定是你从哪本书上看的对不对?你自己都答不出来!” 王学洲露出一抹老实人的笑容:“我能对上啊!学兄这是对不上了吗?那还真令人遗憾。” “你对得上?那你来说,下联是什么?!” 王学洲伸出食指摇了摇:“想听下联,那是另外的价钱。” 陈谦气了一个仰倒。 古在田哈哈大笑:“萧公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输了就是输了,你该不会玩不起吧?这要是被你家里知道了……” 韩士晋看他不依不饶,怒斥道:“你疯了不成?” 还敢让邕王府的公子脱光给他跳舞,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古在田撇撇嘴,“行吧,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那他给我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道歉?你也配!” 萧天衡冷笑一声,“不就是跳舞?玄书,你去,替本公子脱了衣服给他们跳!玄影,你站在这里,盯着他们好好的给爷看!不看完不许走!” 说完他眼神在王学洲身上掠过,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你真是好样的,我记住了!” 他丢下两个随从在这里,转身离去。 韩士晋连忙跟上,陈谦看着王学洲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大,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连我爹都看不上,原来是早就选好了主家!到底是穷酸,给两块骨头就冲人摇尾乞怜,呵!” 王学洲嘴边的笑意消失,冷冷的看着陈谦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他侧目看过去:“小、肚、鸡、肠!” 陈谦立马转身,举起手怒指着他:“你——” “还不赶紧走?想打架?” 古在田上前一拦,眼神沉静的看着陈谦。 他深吸一口气,“好好好,有种,你们给我等着!” 第108章 给我捆了 看着他们走远,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姐妹花,抖着身子上前冲着王学洲和古在田道谢:“谢过两位恩公···” 古在田回神看着她们摇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两位还是趁早做打算吧!” 今日,萧天衡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就要拖走两人,他站出来阻止,这才发生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姐妹花脸色一白,但还是强撑着道谢完,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大厅中凑热闹的人没有离去。 随从玄书心中悲愤却无法拒绝,只能涨红着脸,脱光了衣服站在台子上,僵硬的扭来扭去,顶着各色的眼光完成了一场辣眼睛的表演。 古在田他们被玄影盯着,不看完不给他们离开。 “我就知道那小子输不起,呵!以后别被我给逮到机会。” 古在田看着两个随从完成表演离开,骂骂咧咧的说道,心情极度不爽。 领着人进了包间,古在田的两个朋友忍不住问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王学洲他们几个也竖起了耳朵。 “邕王府的。”古在田没有多说,不想把自己的朋友牵连进来。 沈甲秀和古在田认识,也没客气直接问:“邕王两个嫡子都在京城,庶子六位,这位的名号之前没听过,这是六个中的哪一个?” 古在田撇撇嘴,“排在末位最不受宠的那个庶子,生母好像只是一位伶人。” 沈甲秀顿时不屑:“原来是他!且让他先得意着,还不知道能蹦跶几天。” 等到太子上位,他就不信对方还敢这么猖狂。 沈甲秀的话让人侧目,王学洲笑着开口:“没想到凝之竟然深藏不露,真让我们几个伤心。” 白彦和徐山点头,一起谴责的看着沈甲秀。 可不是嘛! 他们几个整日里一起混,沈甲秀竟然没透露过半分自己的家世。 刚开学那阵,看他八面玲珑四处结交同窗,又对自己的家世回避不谈,他们还以为对方是商户之子不好意思跟他们说,也就没有追问。 结果今日才发现,人家这语气,一听就是官家子。 沈甲秀嘿嘿一笑,比划着两根手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老爹在古知府手下做通判,和韩同知有些不合,所以我和韩士晋两人见面就····你们懂的。” 到了此时沈甲秀也没故作神秘,开口道出自己家的底细。 王学洲恍然大悟,难怪韩士晋要拉他下水了。 古在田失笑:“今日是我让你们受这个无妄之灾了,我自罚一杯给你们赔罪。” 说着他仰头灌下一杯酒。 徐山和白彦一听,这样的事情不是他们能掺和的,心中暗暗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给忘个一干二净。 都是府学的学子,互相之间很快就熟了起来,一会儿就聊的火热。 古在田今日原本就是和两位同窗好友,李开和那名叫刘漪的学子准备考前放松一下,这才来这聆音阁听小曲。 结果还没听多久,就撞见了萧天衡在台子上拉扯那两个姐妹花。 并且口出狂言,说是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荣幸,不要给脸不要脸等等之类的言论。 古在田的父亲本就是这怀庆府的一方父母官,他又和萧天衡认识,看到这一幕他心中自然愤怒,上前阻止。 萧天衡看到他,也不爽。 因为古知府是太子一脉的人,和他们邕王府本就是政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立马针锋相对起来。 听完了前因后果,王学洲他们也只能感叹来的不巧,不过几人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而说起了最后那个上联应该怎么对。 几个人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聊了半天,头发都被抓掉了一大把,还没想出合适的。 王学洲清清嗓子:“要不我给你们说了···” “闭嘴!” 几个人一起吼道。 “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竟然一个都对不上?!” 古在田撸了撸袖子,站起身说道: “七层宝塔···我对十里长亭!十里长亭,步步景中行····意境倒是合上了,整句也是关联的,但是没有景中行这个人啊!” 李开眉头紧锁:“上半句好对,下半句不行!人名好想,相关的句子却想不出……”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感觉···· 王学洲看着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寻思着能对上来才怪了。 这上联是个千古绝对,只有上联。 下联也是他思考了许久许久才能对上的。 不仅他们在聊,就连离开聆音阁的那些学子,也展开了疯狂的讨论。 都在猜测着这个下联应该怎么对。 自古以来‘武无第二,文无第一’。 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如其他人,不服气的人多如牛毛。 半天时间,这个上联竟成了府学的热门话题,就连几个教谕和山长都惊动了。 “九层宝塔,层层诸阁亮?这个上联倒是有些意思···嘶,还真有些难!这小家伙的脑子怎么长的?” 裴道真越是细品,越是心惊。 这个上联,还真难对的紧。 李伯笑呵呵的:“这说明老爷眼光好。” 裴道真光着脚去书架前找书:“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那眼光自然是毒辣的很,看起来我没有将他放在我身边特殊照顾是个正确的选择,年轻人还是得多和同窗之间互相接触,才不枉年少一回啊!” 看看,这斗个气,把自己的名声都斗出来了。 不过这小子出的上联,竟然将他也给难住了。 不行,他得赶紧去看看书,试着对对下联···· 几个人吃吃喝喝到了天黑才从聆音阁离开。 路上还在兴奋的讨论着这个话题。 “我都能想到,等今日过后,子仁这个上联肯定火遍咱们怀庆府读书人之间····” 沈甲秀声音渐小,看着前面的情况闭上了嘴。 几个人纷纷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巷子口的路被堵上了。 韩士晋和陈谦正带着人站在那里,身旁跟着几个小厮和护卫,其中两个他们也认识。 正是刚才跳舞的玄书和监督他们的玄影。 韩士晋看见他们过来,语气兴奋的说道:“将这几个货,给我捆了!” 一行人喝了一点小酒,被风一吹又看见韩士晋和陈谦那两张欠揍的脸,顿时热血上头。 第109章 不愧是我 沈甲秀看着韩士晋骂道:“狗娘养的东西!敢在这堵我?有种的你过来,爹跟你单挑!” 古在田指着陈谦 :“萧天衡呢?让他过来!你们三个凑一起还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 陈谦黑着脸,他过来是冲着王学洲来的,可不是古知府家的公子。 但是此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他也被骂出了几分火气:“古在田,你少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找你旁边的那小子。” 王学洲看着他的眼神,伸手勾了勾手指:“你过来啊。” 陈谦看着他如此轻慢,顿时气急败坏:“给我打!把他狠狠地打一顿再捆起来!” 玄书本就被逼的脱光了跳舞十分愤恨,只是这气不能对着主子去,就只能对着这个让他们输了赌约的一群人来了。 他身形晃动的极快,眨眼间就朝着王学洲去了。 “他娘的!兄弟们上!” 古在田看到这一幕,眼中赤红,怒吼着冲了上去。 “嗷嗷嗷~~~~上啊!” 看着冲过来的玄书,白彦伸手把王学洲往后一拽,抬脚踢过去。 那些护卫身上虽然带着刀,但是却并不敢抽出来对付他们几个人,所以也是赤手空拳上的。 白彦的脚和玄书的拳头对上,撞在一起,两人纷纷后退一步。 我屮艹芔茻! 王学洲惊呼一声,这些人不好对付。 他们就一群读书人,其他的倒是好说,这两个随从那是有真功夫的。 之前听到他们放狠话,他还以为要过几天才来找茬,打算回去就把杨禾叫来。 结果没想到,还没回去对方就来堵他们了。 还真是报仇不隔夜啊! 这要不是对手,王学洲都想夸上一句了。 可惜现在的事情不容他多想,白彦龇牙咧嘴的压低声音说道:“我脚底板都快裂开了,真他娘的疼!咱跑吧,再来一下真扛不住。” 王学洲摇头:“这片是回府学的必经之地,我就不信没人从这路过,可是到现在都没人过来,外面他们肯定有人把守,我们再撑一会儿,我就不信他们能将这里堵半天。” 白彦、王学洲和徐山他们三个背靠背看着外面的几个人,听到他的话,徐山一怒 :“那只管拼了!我就不信他真敢弄死我们不成!上!” 他冲上去逮住一个小厮就扭打了起来,王学洲却盯上了陈谦。 他东躲西闪见缝插针,连滚带爬的冲出里面的包围圈,朝着陈谦的身后绕去。 陈谦正盯着被揍的几个人,心中畅快。 一闪神,却不见了他看不顺眼的那小子身影,顿时警铃大作。 正要提醒几个护卫,却感觉身后猛地被人一撞,他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有人重重的压在了他身上,还没等他破口大骂,腰间一松,他连忙伸手去抓。 扭过头,只见自己的裤子正被那个不要脸的臭小子拿在手中。 要不是他反应的快,抓住了里裤,只怕这会儿就要‘风吹裤裆屁股凉’了。 “啊!!!都是读书人,你怎么如此无耻下作!” 陈谦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裤腰,一只手怒指着王学洲骂道。 王学洲扬扬手中的裤子,“陈兄这话不对,都是读书人,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招叫釜底抽薪啊!” 话音落下,他把对方的裤子往后一甩,两步并做三步上前,握起拳头挥了上去:“顾头不顾腚,不知道陈兄是要头,还是要腚!” 陈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裤腰,一只手挡不住脸,自然挨了好几下,气的哇哇大叫:“来人!快将这个人给我抓了!谁能抓到他,我赏银一百两!” 古在田和沈甲秀瞥见这一幕,两人上前一步,使出无赖的招数硬是拖住了玄书和玄影。 王学洲听到陈谦的话不怒反喜 ,“不愧是我,凭着一己之力提高了身价。” 说着他美滋滋的给了陈谦一拳,看着前来抓他的人,扭身就跑。 贱!实在是太贱了! 陈谦被气的差点吐血,羞愤欲死。 他的一世英名,今日全毁在这小子手上了。 他都不敢想等回去之后韩士晋该如何嘲笑他。 对着前来抓他的人,王学洲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踢、踹、咬,回首掏。 整个人像是泥鳅一般游走在那些小厮护卫之间。 他的身上虽然也挨了好多下,但是也十分不要脸的趁机脱了好几个人的裤子。 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巷子里,满是裤头。 韩士晋早就躲在了一边,不敢靠近。 没抓到人事小,要是像陈谦一样在大街上被脱了裤子,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玄书和玄影怒极,公子派他们过来,是觉得有他们处理这些事情小菜一碟。 可现在他们被人拖住了。 要不是顾及着这两人的身份,他们又怎么会眼看着事情发展成这样? “你们再不放手,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玄书暴喝一声,抬起手朝着古在田的脖子砍去。 “邕王府!杀、人、啦——” 这高昂的一嗓子,把玄书吓的手一歪,砍在了古在田的肩膀上。 玄影抬起的手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哒哒哒’巷子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很快就有一队穿着褐色公服,脚踩皂靴,手扶挎刀的护卫小跑过来。 领头之人眉毛倒竖,目光如炬 ,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过来,眼神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 刘漪的身子往古在田身后躲了躲,刘捕头看他一眼很快移开。 他沉声问道:“谁要杀人?” 王学洲指着玄书和玄影:“官爷,这两个人想要行凶!” 玄书和玄影怒目而视,真想一刀结果了这小子。 “城内街道上,岂容你们嚣张?来人!将这些人全都带走!” 刘捕头声音威严。 一声令下,身后的巡捕全都上前将他们押上。 古在田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任由巡捕将他们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玄书和玄影还想挣扎,刘捕头怒声道:“我管你们是谁家的随从,今日在街道上犯了事,就必须得去衙门里走一遭,将事情给说清楚,不然就以‘拒捕罪’论处,到时还要牵连你们的主子!” 第110章 老匹夫 知府书房,灯火通明。 早已接到刘捕头消息的古知府,此刻正和萧天衡面对面坐着。 两人的眼中都暗藏汹涌,心情实在不美好。 古知府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给自己儿子擦屁股,心情能好了就怪。 萧天衡的心情就更差了。 韩士晋和陈谦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萧公子放心,真相如何等我调查清楚一定如实上报!不管别人如何,在我的治下,绝不会允许有人猖狂无畏、欺男霸女!” 萧天衡的脸青了。 古耕道敢嘲讽他? 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区区这点小事也值得上报?古知府连这都处理不好的话,这知府的位置,不如换个人来坐!” 古知府面色平静:“这种事不是本官能置喙的,在其位谋其政,等哪天本官不在这个位置上了,自然也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 萧天衡被噎的瞪着眼,正待发怒,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大人,人带来了。” 古知府精神一震,“还不快带上来?!” 等古在田他们全都被押过来的时候,古知府瞪圆了眼睛,表情失态。 只见古在田他们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头上的发髻全散了,脸上青紫红肿俱在,竟没一个囫囵的! 古知府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你看看你们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吗?衣冠不整,形容失仪,和那街上的叫花子有何区别?” 看到父亲发怒,古在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儿子被人欺负的好惨啊——” 古在田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的把今日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 当然也说了很多不利于萧天衡的话,他坐在上面听的冷笑连连。 古知府的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 听完之后感兴趣的问道:“那你们这是赢了?最后的下联呢?下联是什么?” 古在田:“·····” “爹!”古在田站起身:“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萧公子言行无状,出尔反尔,最后还带人去堵我们 !您必须得好好的惩戒一番!” 古知府笑呵呵的不接话,他吩咐刘捕头:“去把陈学政、韩同知给我请来,就说····让他们将孩子领回去。” 古知府这话,让萧天衡的脸色缓了下来。 这是不准备和他翻脸的意思了。 “爹!看我这脸被他们打的,您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 古在田生气极了,指着韩士晋和陈谦两人不依不饶。 古知府伸手直接将他拨到一边:“老实待着,等会儿我再给你算账!” 说完他看着王学洲笑的和蔼:“子仁今日,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啊!” 王学洲连忙拱手行礼:“学生和鹤年兄本就是朋友,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更何况这不过是同窗之间的小摩擦,今日打架明日和好也正常,不算什么,等出了这个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 古知府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他当然要顺着说下去。 古在田听到王学洲没和他站在一边,顿时有些生气:“子仁你····” “闭嘴!”古知府抬起手想要揍他,但是想到这么多人在这,又放了下去。 看到儿子老实,他这才转过头感慨的看着王学洲:“名师出高徒,不愧是裴山长的弟子,果然教的是极好,快!给这几个小子看座。” 韩士晋震惊的看着王学洲。 什么意思? 裴山长的弟子?就这个农家子? 萧天衡听到这话,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王学洲,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着古知府:“这小子,是裴山长的弟子?” 古知府笑了笑:“没错,正是裴山长的小弟子,去年刚收的,不过因为山长比较低调,所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萧天衡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没想到这事还能牵连到裴山长。 裴家啊…… 虽然拉拢不了,可也不能得罪了。 陈谦从心底嗤笑一声。 拜了山长又怎么样? 他早就知道此事,但他就是看这小子不爽! 府学管理严格他没办法找茬,现在出门好不容易遇见了,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裴山长那么潇洒不羁的人物,没想到也能收你这样油腔滑调的人做弟子,看起来他眼光不怎么好!” 王学洲扭头回喷:“陈大人那么宽厚仁和的人,也能生出你这样小肚鸡肠,心胸狭窄的人,真是家门不幸啊!” “你一个破落户,敢这么说我?别以为你有个了不起的师父我就不敢拿你·····” “你就怎样!” 陈之敬沉着脸踏进门,朝着陈谦怒目而视。 “爹!” 陈谦看到自己亲爹来了,脸上露出喜意,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告状,谁知陈之敬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个声音清脆响亮,一点水分都没有。 从陈谦肿起来的眼缝里,还能看出他的震惊、羞恼、和难堪。 “您打我做什么?今日虽然是我和韩士晋堵的人,但是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尤其是那个王八蛋!” 陈谦指着王学洲:“他屁事没有,反而是我被打了好几拳!您不想着替我出头,您还打我?!您连问都不问···” 看着他这样,陈学政面无表情的抬手,“啪!” 又是一巴掌下去,陈谦所有的话全都被打没了。 萧天衡的脸沉了下去。 这哪是打儿子,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陈学政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吐出一口气:“古大人,是本官失责,这逆子我就带回去亲自管教,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古耕道看着他二话不说先给了自己儿子两巴掌,倒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萧天衡沉着脸伸手一拦,“陈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事情都没问清楚,就直接给了陈谦两巴掌,未免太过独断了吧?” 陈之敬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本官教育自己的儿子,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这就不必与外人道了,告辞!” 说完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陈谦,甩袖离去。 看到父亲这样,陈谦缩了缩脖子,连忙跟上。 萧天衡怒极,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盏给摔了,“老匹夫!” 第111章 一席之地 看他摔了东西,古知府皱了皱眉,然后打着圆场:“陈大人想必是教子心切,这才无暇他顾,公子消消气吧!” 正说着,韩同知步履匆匆的来了。 和知府行过礼之后笑着和萧天衡打招呼:“没想到公子竟然来了怀庆府,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等也好设宴招待一下。” 萧天衡的脸色好了一些,傲然说道:“我奉父王之命,前来各个府城视察民情,一路低调行事,所以这才没有到处通知。” 这,低调? 韩同知心中腹诽,却不表露。 “原来如此,难怪了。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我家这小子给知府大人还有公子想必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下官这就带人回去,等明日再设宴,到时请两位莅临寒舍。” 和古知府行过礼,韩同知扯过韩士晋,躬身告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等出了门,脸就阴沉了下来。 上了马车,韩士晋张嘴刚喊了一声:“爹···” “啪!” 韩同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把韩士晋打懵了。 “废物!” 韩士晋捂着脸怔怔的看着自己爹。 “邕王府一个没有实权的庶子罢了,也值得你上赶着讨好?讨好也罢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抓不到人,你连打架都能输?那几个小子今年多大?你多大?丢人二字怎么写你知道吗?!” 韩士晋低着头老老实实听训话,不敢出声。 同样的话也从陈之敬的嘴里吐了出来:“一个废物都能拿你当枪使,你脑子喂狗了?趋炎附势也得看看是什么势!我何时教过你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去附和讨好了?” 陈谦有些委屈:“不管他怎么样,总归是邕王府的人,也是我二姐的小叔子,他派人来喊我,我能怎么办?!要是我不去,还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怎么在姐夫面前给姐姐上眼药!” 他二姐嫁给了邕王府的嫡次子,和现如今的世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也不知道萧天衡怎么讨好了他姐夫,两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他这才不好拒绝…… 陈之敬沉着脸:“说就说了,能怎么样?他不过一个庶子,生母出身低贱,要不是因为讨好了你姐夫,他过得还不如你!” “可要是将来有个万一,他不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闭嘴!”陈之敬呵斥:“别说没有万一,就是真的有万一,我陈家的人也不会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陈谦愣住了:“爹这话什么意思?咱们不是和邕王府绑在一起····” 陈之敬冷笑:“谁说了?我说过?” “可二姐····” “嫁娶是嫁娶,政事是政事,不要混为一谈,大事上最忌感情用事!” 陈谦默了,这还是他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跟他说心里的想法。 “你哥哥是我看好的下一任家主人选,陈家的立场不是你该考虑的,你好好做你的陈府二公子就可以,交朋友的时候多瞪大眼睛看一看!” “等下回去,你就去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好好反省反省!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下了马车,陈之敬拂袖离去,留下陈谦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 陈谦和韩士晋被拉走,萧天衡也怒气冲冲的告辞了。 看着他们走后,古知府这才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几个真是胆大!要不是有你们府学路过的学子听到动静找刘捕头通知,你们几个只怕就要躺在这里了。” 古在田梗着脖子:“他萧天衡再嚣张,难不成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古知府冷笑:“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确实不敢一下子杀你们这么多读书人,但要是废了你们的胳膊腿儿,那还不容易?回头只说是不小心,他一个皇家子弟,你们又待如何??” “他靠着身世混吃混喝一辈子都不要紧,你们跟他能比吗?但凡腿脚有一点儿不对,你们这辈子就毁了!” 几个人听得脸色微白,这会儿冲动劲过去,都有些后怕。 古知府看自己的话几个年轻人听进去了,这才缓了缓语气:“下次见到这种情况,别管丢不丢人,先跑再说,跑不掉就扯开嗓子大声呼救,万不可这么冲动了。” 王学洲这会儿也正在后悔。 早知道杨禾就是在府学吃闲饭,他也得放在身边。 “好了,今日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们这段日子没事就不要出府学的大门,他在怀庆府待不了多久,最近我派人盯着他,手再长,他也不敢伸进府学里。” “刘捕头!” “带人将他们全都送回去 。” 古在田听到这话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你还是我亲爹吗?我们都这样了,你好歹给我们找个大夫看看,再好吃好喝的招待一下送回去啊···” 古知府哼了一声:“好的太快不长记性,就这么回去!刘捕头,将他给我带走!” 看着亲爹铁面无私的背影,古在田强行挽尊:“我爹平时很疼我的,今日估计这是和我娘吵架了,心情不好。” 几个人谁不知道谁啊,听到他这话,都‘嘁’了一声,转身跟着巡捕离开。 “你们今晚上看到了吗?我抱着那个玄影的腰,一直往下坠,死命不松手,要不是我,子仁这会儿估计都被揍的下不来床!” “那是你没看见我握着拳头揍那个小厮的样子,他的头被我捶的像是拨浪鼓一样,一摇一摆的,多亏了我平时锻炼力气大点,不然还真不好下手。” “咳咳,我··趁着子仁脱完裤子的时候,上去补两脚,一般这个时候那些人正忙着勒紧裤腰,无暇顾及···” 几人侧目看向徐山:“没想到松岚看着不声不响,结果最是奸诈!” 王学洲得意:“论奸诈,怎么都有我一席之地!” “呃···子仁,我觉得奸诈和不要脸,你得分清楚····” “呔!找脱!” 古在田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我们也想看鹤年兄跳舞的样子,我们帮你!” 几个人在后面追。 刘捕头看着几个少年人在前面吵闹着往前,原本还想训斥自己儿子的话消失在了嘴边。 到了门口看着几个人纷纷道谢离去,刘漪踌躇上前:“爹,今日的事··· ” “下不为例!” 刘漪惊喜的抬头,刘捕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爱: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爹理解。朋友有难,你也没有退缩,是个男子汉!但以后再遇到此事,爹希望你能先考虑自己,有了余力再去帮忙,知道吗?” 刘漪重重的点头。 第二天,王学洲、徐山、白彦和沈甲秀四人,一个个顶着一张鼻青脸肿、五彩纷呈的脸,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踏进了内舍的学堂里。 第112章 横着走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他们脸上的青紫更加骇人。 一踏进学堂里,就有学子惊呼: “嚯!哪来的四颗猪头!” 听到这话的学子全都扭头看来,顿时觉得这个形容有些贴切,忍不住憋着笑凑过来:“咳咳,几位兄台,在外面干啥缺德事儿了?” 这些人一半都是熟面孔,都是一起从外舍升上来的。 王学洲幽幽的看着刚才说话的人:“唯贤兄的这张嘴,还是这么毒。” 张唯贤听到这话,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快坐快坐,说说你们怎么回事?” 一整个班熟或不熟的同窗全都凑了过来。 将四人按在座位上,七嘴八舌多的看着他们。 “听说你们昨日出了大风头,是不是被人嫉妒了下黑手?”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昨夜里有同窗半夜从藏书馆回寝舍时,撞见他们四个人被府衙里的巡捕送了回来,这怕是都闹到了府衙吧?” “不会吧?今日一早也没听说什么消息···” 有消息灵通的直白的问王学洲:“昨日我听上舍的人说,是邕王府的人把韩士晋和陈谦叫走的,和你们对赌的人,是不是邕王府的?我看对方输不起的样子,你们该不会是被他给堵了吧?” 昨日和那个上联一起传播出来的,还有这件事。 有敏锐的人,直接跑到上舍去找学兄们打听情况。 也怪韩士晋是个喜欢到处吹嘘的人。 收到萧天衡递的消息之后,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和邕王府的公子认识,也就没有遮掩。 府学里的人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萧天衡是邕王的儿子。 昨日在聆音阁的学子有不少,不少人亲眼见证了昨日的赌约,对萧天衡的观感极差。 欺负两名清倌是一,二是打赌他自己根本没出多少力,可见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这也就算了,输了竟然还不履行约定。 这种行为真是让人看不起。 王学洲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就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忍不住怀疑自己待的到底是府学,还是八卦中心? 一个个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沈甲秀靠在后背上,悠悠然说道,“兄台只猜对了一半。” “那这么说,不是邕王府那位公子堵的?那是谁?韩士晋?陈谦?我觉得韩士晋的可能性比较大一点。” “说不定邕王府那个只是没出面,但人是他指使的,这种事情谁说的了···” 一群人说着说着竟像是确定了似的,就连表情都开始愤慨了起来:“邕王府如此作为,真让人不齿!” “哼!待来日我科举入仕,定要肃清这不正之风!” “皇室子弟怎么了?皇帝子弟受百姓供养,更应该反躬自省!做出这等事情,还好意思打击报复!” 王学洲看着他们一个个群情激奋的样子,骤然想起古知府那张笑呵呵的脸。 真的只是不想让他们好太快,长长记性? 王学洲眼看着一群人从他们打架这个件事为开头,说起了现在朝堂之上的不正之风,又说起自己的宏愿,话头一转又说回了乡试,问起了他昨日那副上联的下联是什么。 ······话题如此跳跃,简直匪夷所思。 等上课的教谕进来时,就看见学堂热闹的如同菜市场,忍不住干咳了一声,一群人瞬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教谕的眼神在学堂中划过,在他们四人身上略过,眼神微沉。 岂有此理! 输了不认账,还把他们府学的学生的打成这般模样! 真是无法无天! 定了定神,他扫视一圈:“以后我就是管理你们内舍甲班的黄教谕,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现在——” 他眼神一转,盯着那四颗个外出众的人头:“哪位是王学洲?” 白彦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肿了一边脸的王学洲。 顶着其他人的眼神,他忐忑起身:“我是。” 见他起身,黄教谕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抬手摸了摸眼下的青黑,这才坚定的问道:“昨日你那副上联··下联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不搞清楚,今晚上怕是也别想睡觉了。 “子仁兄快说,我们也想知道!” 同窗全都兴致勃勃的盯着他,王学洲也没有推脱的意思,朗声说道: “八匹神驹,匹匹饲马光。 ” “司马光?竟是司马光!” “七层宝塔,层层诸阁亮。八匹神驹,匹匹饲马光。得,服了! ” 听到答案,黄教谕紧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 他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毛病。 吃东西成双,家中所有的东西必须要对齐,摆放的时候也不能乱放,所有的东西都得摆在自己该有的位置上。 昨日他听了上联没下联,浑身上下如同被蚂蚁啃咬一般难受的睡不着,冥思苦想一整夜也没找到合适的下联。 如今得了答案,他瞬间就觉得好像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看着下面还在讨论的学子,他制止他们:“这幅对联十分难得,其他人也可以私下里试着再对几个下联出来,现在是授课时间,大家先停一停。” 和外舍的学习不一样的是,内舍授课的内容更深一些,还增加了策问这节课。 几人等散学,白彦和沈甲秀的小厮已经捧着两兜鸡蛋回来了,几个人连忙剥了鸡蛋互相在脸上滚着。 沈甲秀坐在那里让小厮用鸡蛋滚脸,很自然的就想起昨晚的事情。 他哼了一声开口:“子仁还好意思说我深藏不露,你这拜了山长为师都不露分毫,我才佩服的紧!换成是我,我走路都横着走!” 王学洲翻了一个白眼,调侃他,“你又不是螃蟹,还横着走!” 白彦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面李伯的声音响起:“小公子,老爷有请。” 王学洲连忙站起身,徐山他们脸色一正,推了推他:“快去吧!” 王学洲冲着他们点了头,走了出去。 李伯看着他的脸,心中一紧:“老奴已经请了大夫在等着了,小公子随我去老爷那里,先让大夫看看。” 听到这关心的话,王学洲露出一排大牙:“没事的李伯,都是小伤!” 到了裴道真的住处,他果然正和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坐在那里说话。 第113章 你祖孙三代我都骂过 看见他,裴道真第一句话就是:“打赢没有?” “······算赢吧?” 裴道真听到这里眉头一松,点了点头:“赢了就好,快坐下让大夫给你看看。” 旁边的老大夫笑呵呵的看着王学洲坐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凝神号脉。 半天才说道:“小伙子身强体壮,没有内伤,脸上这些伤我留下药膏抹上三五天就能恢复如初了。” 王学洲听到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大夫多给一些,我还有几位好友···” 老大夫哈哈一笑:“都有!都有!” 裴道真听到大夫的话,也笑骂:“就该不给他药,让他们好好的疼上几天长长记性!” 李伯笑呵呵的劝道:“这样看着不像话,还是得上药,早好早利索。” 老大夫从药箱里掏出两罐药膏出来:“治跌打损伤的,每日三次抹在伤处,活血化瘀不出几日就恢复了。” 王学洲双手捧住:“多谢大夫。” 裴道真送走了大夫,转身看着他脸上的青肿,竟然笑了:“啧啧啧,你这打架毫无形象可言,挨打的时候怎么着都得护住脸啊!” ······为什么他从老师的话里听到了嘲笑? 王学洲微微一笑,衬的肿起来的脸更高了:“忙着脱人裤子来着,没顾上。” 话音落下,裴道真脸上的笑容微僵:“虽说打架不讲什么路数,但你这也太···太不讲究了!” 李伯憋着笑:“老爷,东坡肉好了,老奴去端来?” 裴道真摆摆手,让李伯去上菜。 食不言,寝不语。 两人气氛安静,筷子打架。 一碗东坡肉如愿的大半进了裴道真的肚子里。 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回去之后将药膏给他们分一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该如何如何,不必操心。” 有了老师的这句话,王学洲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那弟子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裴道真摸着肚子在院中消食,慢慢的走着。 李伯看着主子慢悠悠的在院中晃着,忍不住开口:“老爷,要不要给京里写封信,参邕王一本?竟然将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估计另外几个也没好多少。” 裴道真摇头:“咱们这位陛下,老了老了,开始心慈手软起来了啊····更何况,哪家的孩子不打架?这种事不值得上奏,不管怎么说,邕王府这六小子也是皇室子弟,到时候说不定皇上觉得脸面无光,还要把上奏的人给斥责一顿。” “如果要扯别的事来奏,这又改变了咱们的立场,只怕要惹皇上不快,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李伯着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这样?” 裴道真呵呵一笑:“他一个小子报仇都不隔夜,我老头子还能输给他不成?我这辈子就没怂过!之前是孩子打架,这次,就让我这个老的,来替他们家长辈好好教育教育小的。” 李伯眼睛一亮:“老爷妙计!教书育人本就是老爷的责任,这样他们知道了,也只管拿这个堵他们嘴。” 裴道真笑着:“别急,等我消消食。” 在院子中走了一会儿,裴道真感觉撑得坐不下的感觉下去了些,大手一挥:“去喊上那四个闲的发霉的侍卫过来,我带他们出去走一走!” 李伯笑着讨好 :“老爷!带上老奴吧!” 裴道真哼了一声:“不带!谁让你一个月只给我吃一次东坡肉!害的老爷我每次都吃撑。” “老奴这不是关心您的身体吗?大夫说您吃多了不好····” ······· 萧天衡深觉昨日的事情让他有些没面子,今日一大早就让人去打听聆音阁那两个小娘子的底细去了。 势必要在这两个小娘子身上找回来威风。 随从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把消息告诉了他:“这两姐妹不是卖身到聆音阁的,是城中一户普通人家,她们父亲前几日刚刚去世,母亲又生了重病,无奈求到了聆音阁的妈妈这里,这才在里面卖艺。” 萧天衡一听,这也没什么背景,父亲去世母亲又重病,等他玩腻了给点钱打发了就是。 等到天色微黑,他带着人出门,打算直奔小娘子家里。 然而刚出现在那小娘子家的巷子里,就被人兜头给套上了麻袋,就连他带来的护卫和小厮都没放过。 “什么人?敢袭击你爷爷?” 萧天衡没想到,在怀庆府,竟敢有人朝着他下黑手? 裴道真听到这话心头火起,隔着麻袋拿着戒尺狠狠地朝着他脑袋上抽去:“你是谁爷爷?谁是你爷爷?一张嘴果然是欠打!!” 他指着地上的其他几个人对着护卫说:“这个人交给我,其他人狠狠地揍!” 他的几个护卫精神一振,来活了! 萧天衡恼怒的问道:“是谁?!有种你报上名号过来,等过了今日,爷杀了你!” “在谁面前称‘爷’?我看你真是欠管教!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果然还是来糟蹋人家姑娘家,皇室有你这样的子弟,真是耻辱!你们萧家开国皇帝知道了怕不是要气的掀开棺材板·······” 裴道真打开袋子的口子,把萧天衡的脑袋露出来,拿着戒尺,一句话一尺子,狠狠的朝着他脑袋上抽去,从开国皇帝说到当今圣上,把萧天衡打的晕头转向。 看他脸被抽肿,没地下手了,裴道真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面朝地背朝天的抽他屁股: “你如果是老夫的后代,我今日抽不死你!你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不死不活还要浪费奴婢伺候你,长这么大游手好闲、骄奢淫逸,你活着就是为了给别人添堵给自己找打····” 裴道真骂起来嘴巴格外的毒辣,直把萧天衡骂的羞愤欲死,恨不得回到娘胎回炉重造。 他之前只听说过裴道真的名声,但却没有感受过威力。 此时他被又打又骂,恼怒的说着:“就算你是裴家的人,也不能这么对我!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回京告御状,我要告诉皇爷爷!” 裴道真冷笑:“你祖孙三代我都骂过,还怕你这个小崽子?你有胆量你就去告!” 说着他毫无章法的抽的萧天衡滚来滚去的躲窜。 打完气消,裴道真吩咐护卫:“快马加鞭,将这事说给邕王,让他看好自己家的崽子,再出来无事生非,我老头亲自去皇宫门口走一趟!到时候把他老底儿都给掀了!” 第114章 该买也得买 裴道真敢这么说当然是有底气的。 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意气风发,才气名满京城。 却偏偏有不长眼的人当着他的面嘲讽他不过是虚有其表。 于是,他一气之下从学问到家世,从四书五经说到治国策,将对手辩的哑口无言。 骂的对手众目睽睽之下差点从二楼跳下去,因此一战成名。 当今圣上当时和他年岁差不多大,听说了此事颇感兴趣,派人召见了他。 两人促膝长谈一晚上,第二天就赐下监察御史的职位给他。 那时,他上骂皇亲国戚,下骂小官小吏,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人送外号‘鬼见愁’。 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毒哑了他,可惜他背后站着皇上和裴家,无人敢动手。 邕王和太子小时候,他不仅骂,还揍过呢! 只不过后来随着他官职越来越高,行事也收敛了许多。 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那必是让对手毫无还嘴之力。 不过随着皇上年纪渐大,他和皇上都不再是年轻时的样子,有些无趣, 干脆辞了都御史一职。 可皇上觉得他闲着浪费了,非让他来做这个府学的山长,说他这嘴后继无人可惜了。 他这嘴,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承认过的,真惹毛了他,谁也别想好过。 看着被他揍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萧天衡,裴道真又踹了一脚:“没一个好东西!” ······ 王学洲回去之后就写了信送回西朗村让杨禾过来。 哪怕当个吉祥物也好,反正是有备无患。 杨禾来的时候乐颠颠的,王学洲问他家里如何,他只会‘好,好,好。’ 王学洲只能作罢。 一直等了四五天他们也没等来韩士晋和陈谦的报复。 两人因为这次的事情,先是被家里给教训了一通,心情极差。 好不容易回到了府学,结果天塌了—— 整个府学的同窗都知道了此事。 两人的风评急转直下,走到哪里都快被唾沫星子淹没了,整日里恨不得以袖遮面,自然没工夫找茬。 与之相反的是,王学洲因为这次的对联 ,一下子在府学扬名了。 有喜欢对对子的同窗,没事总是喜欢过来找他切磋。 王学洲也是喜欢对对子的,只要他学习不紧张,也乐的和别人切磋,来者不拒。 时间一久,也自然淘汰了不少前来找他的人。 因为试出他的水平后,没有什么好对子,都不好意思来骚扰他。 反而经过这次打架的事情,上舍的古在田、李开和刘漪三人,没事会过来找他们玩一玩。 不过次数也不多,毕竟三人要参加这届的乡试,时间都用来考前冲刺了。 月底,他们这些不用参加乡试的学子,要放田假了。 沈甲秀和白彦两人热情的邀请徐山和王学洲去自己家做客,被两人拒绝。 他们都要回自己家。 不过临回家前,王学洲打算出去买些东西。 这次回家,大伯家的堂姐王揽月要定亲,等她定完亲又轮到了哥哥王学信,他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徐山听到他要去买东西,也跟着一起。 两人带着杨禾出门逛着,走到一家名叫‘百珍阁’的铺子前,徐山提起了几分兴趣:“百珍阁?这里头难不成有什么稀罕物不成?要不要去看看?” 王学洲是来买礼物的,那当然是越稀罕越好,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两人就被闪到了。 各种金饰玉器琳琅满目,还有造型各异的瓷器花瓶和摆件满当当的呈现在他们眼前。 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荷包一紧。 小二热情的过来介绍,两人的视线忍不住随着小二的解说在柜台里面流连。 王学洲看上了一对双鱼玉佩。 两条鱼首尾交缠团成了一个圆形,整体通透莹润,看上去十分喜人,用来给哥哥做定亲信物,到时肯定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这个价钱,也十分喜人。 二百两银子! 他听得后槽牙都疼了起来。 之前邱掌柜赔罪的时候给的五百两,加上秀才宴上私下里被塞的红包之类的,他也有不少银钱。 可买荒山和买山楂树的钱他出了,钱一下子就去掉了大半,他手中堪堪不过三百两银子。 这还是因为他比较节约,平常在府学除了费点纸和笔墨之外没什么其他花项。 小二一看说了价钱之后,这个小公子没有扭头就走,立马觉得有戏: “这个双鱼佩可是咱们店独一无二仅此一对的一块,这象征着年年有余,金玉满堂,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象征,用来送给定亲的小娘子多有面子?” “再说咱这料子,是碧玉制成,这可是我们东家冒着生命危险从塞外弄来,给玉雕师精心雕刻的,您看着上面的鱼,栩栩如生,就连上面的鳞片都纤毫毕现,虽说价钱是贵,可等以后有个什么急事,卖了也一样值不少钱!” 王学洲苦笑,这小二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 价钱虽贵,可从小到大,哥哥对他的照顾根本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能够衡量的。 当年读书的机会哥哥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家中属于他们二房的农活儿,也向来是哥哥替父亲承担的更多。 别说二百两,就是三百两! 该买的也得买。 “最低多少钱,你说个数。” 玉这个东西,价钱从便宜到贵都有,他不懂行,就是砍价都有些无从着手。 小二刚要开口,旁边传来一道女声:“公子如果喜欢,拿去便是。” 王学洲扭头看去,只见一道婀娜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顾而行的姐姐,旁边跟着的丫鬟已经换了人。 “无功不受禄,顾姐姐客气了。” 王学洲和顾而行关系还不错,见面称一声姐姐也不失礼。 顾舒然抿嘴轻笑,语笑嫣然:“说来也是巧了,这间铺子是我们家的,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好好谢过你,这玉佩就当是谢礼吧!” “慎卿送了我许多果树已经是谢礼,顾姐姐再这般客气倒叫我下次不好再来了。不过如果姐姐看我顺眼,我就厚着脸皮请姐姐给我优惠一二了。” 这话说的亲切又不失分寸,让顾舒然看他了好几眼。 见他执意如此,顾舒然摆摆手命小二给包起来,轻声说道:“给个成本价就成,一百两。” 王学洲和徐山两人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奸商! 第115章 上门逼迫 王学洲见有人做主能便宜,就又挑了一根价钱合适的簪子,结了账,两人告辞离去。 “你怎么认识的他们?”徐山好奇的问。 王学洲将之前的事情说了说,徐山摇头叹息:“你看你手中这块玉佩和簪子,利润都要对半了,难怪人家说无奸不商,也难怪‘士农工商’,商在末尾,这和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手段不同结果却一样,也难怪被人欺负。” 徐山的家中虽然开的是裁缝铺,可他娘只是赚一个辛苦费,他爹干的也是体力活,所以户籍只是普通的良籍,对于商户自然也是有些看不上的。 许多人,尤其是读书人,都认为商人重利,从品行上来说就是有缺陷的。 “英雄不论出处,我交朋友只看这个人,如果以出身来判断,那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岂不是天生就比那些天潢贵胄低贱?那像萧天衡这样出身高贵,品行却低劣的人,又怎么说?” 王学洲不是为商贾说话,只是觉得任何人不应该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 顾而行出生在商户之家不是他的错,别人欺负他看不起他,没道理他也活该。 如果真是如此,那萧天衡欺负他们时,还反抗什么? 徐山脸上的不屑之色顿收,沉思片刻有些惭愧的说:“子仁说的有理,是我着相了。” 回去的路上,杨禾站在一个卖饼子的小摊前流着口水不肯走。 考虑到马上要回家,徐山和王学洲一商量,两人干脆一人买了一些饼子准备路上吃。 听到两人要的数量,卖饼的大叔狂喜。 大方的将包饼子的草席送给了他们,自己麻溜的收拾收拾回家。 今日遇见大客户一下子包圆,他可以直接休息了。 杨禾啃着饼子,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府学将马车牵出来赶车。 这项技能,是石明每日孜孜不倦的教导他,才终于教会了他。 原本王学洲还有些担心,等坐了一会见他赶的还算稳妥,也就放心了。 “一个月的时间,松岚兄打算如何过?” 看着徐山坐在马车里晃悠悠的看书,王学洲出声问道。 “还能怎么过?看书、练字。” 听到他这样说过,王学洲不经意的说道:“这多没意思?我家门前的山上此时正是‘长松夜洗千峰雨,重阴落落不知午’的时候,咱们结伴而行,一边烤肉一边讨论学问,岂不快意?” 徐山听得有些心动,但是想到之前王学洲一直在他耳边说的姐姐,忍不住多想了一些,耳根有些红了。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哥可是跟着仙鹤居的大厨学了好几年手艺,做出来的食物吃着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过年时吕大胜他们就去我家玩了半个月,等这次回去,咱们一起?” 虽说王学洲觉得徐山挺适合姐姐的,可过日子总归是两人过的,得他们互相看顺眼了才行,不然岂不是造孽? 所以他想着先让两人‘不经意’的看一眼,然后再说其他。 但他不准备将话挑明了,这样对两人都好。 徐山听到还有别人,顿时唾弃自己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好。” 有杨禾跟着,王学洲一路感觉安全感十足。 即使晚上错过了落脚点在野外露宿,听着荒山老林里传来的野兽嘶吼声,他也能完全入眠。 原本预计吃两天的一百多个饼子,被杨禾一路嘴巴不停一天就给造完了。 三人饿了大半天,眼看着饿的想啃人时,他们终于回到了白山县。 徐山和王学洲两人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告了别,各自回家。 此时正是收小麦的季节,路过两边的田地,很轻易的就看到了‘小麦深如人,澶漫不见地’的场景。 放眼望去,只有金灿灿的麦穗迎风飘扬,隐约间能看到人影在里面晃动。 回到家,他发现家里的人却整整齐齐的都在堂屋中说话。 这个点儿,不应该啊? 王学洲正要纳闷的询问,就听到他爹高昂的声音: “什么县丞之子!就是县令的儿子我家二丫也不嫁!他想咋的?强抢民女啊?再敢上门来,我··我找县令告状去!” “可现在对方三番五次的上门,看这个态度十分的坚决,闹的其他人都不敢上门提亲,再这样下去,时间一久,二丫的名声也不好听。” “那也不嫁!这种上门逼迫的方式,就算是嫁过去了,我家二丫能过什么好日子?” 这是张氏的声音。 王学洲原本的好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出什么事了?” 他踏进门,王家的人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王学信激动的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斧头给你写信了?” 王学洲的视线扫了一圈,没见到斧头的身影。 他也没管,只追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上门逼迫?” 王家人看见他的高兴劲儿一收,气氛有些沉默。 王学文跳出来说道:“你可回来了,二丫被人逼婚了!” 之前县丞之子来上门提亲,一开始王家的人都很高兴。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攀上这样的亲事。 张氏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心,就悄悄的和王承志去城里打听了一下。 打听出来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县丞的儿子名叫关博,今年十七。 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本人的长相和性子一样,都属于平平无奇这一类的。 至今还没成亲是因为想考上功名再说。 可关博靠着亲爹的关系在县学读书好几年,至今县试都没过。 张氏看看儿子再看看这个关博,心中当时就有些不太满意。 但想到对方的家世,她还是又接着打听了。 这一打听不要紧,她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虽然没有成亲,可家中却有一位通房丫鬟。 张氏听了立马就脑补出了一大堆后宅里的阴私。 她和王承志两人和和美美一辈子,自然也想给自己女儿找个这样的。 这样的人家绝对不行! 她等了几天,找了个委婉的借口,就回绝了。 第116章 私密事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她没想到,县丞又找人上门来说和,甚至还加大了聘礼。 这个举动让王家的人感觉,对方还是挺重视这门亲事的。 老刘氏琢磨了一下,和县丞成亲这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要不是老二家的丑蛋考上了秀才,他们家就是做梦也找不着这样的亲事。 而且真成了亲,这二丫以后不是也能拉丑蛋一把吗? 就算现在有个通房丫鬟,那也不算什么大事,成亲前让关家打发了就是。 在外人眼里,谁不说这是个好亲事? 这么想着,老刘氏和王老头的态度就有些松动起来,转过身开始说服起了张氏和王承志。 高氏和马氏私心里也觉得这门亲事已经不错了。 二丫又不是天仙,连县丞的儿子都看不上,难不成还想进宫做娘娘去? 她们委婉的也跟着劝说了几句,结果张氏和王承志一看,家里人都这样,外人还不知道如何呢! 两人又气又怒,直接吵了起来。 王家人意见不同,这会儿被王学文当着面说了出来,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老刘氏嚷嚷着:“我们也是好心,这亲事成了不还是你们得力?县丞夫人昨日里都带着官媒亲自上门来说和了,这态度够显诚意了!如果咱们还是不行,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对二丫说什么更难听的话呢!” 王老头也皱眉:“关键是县丞这边拒了,我怕人家说什么咱们家连县丞都看不上,心太大了!到时候老二你俩想给二丫说个门当户对的,只怕也没人家敢要,让家里其余几个小的以后咋办?” 王邀月看着因为自己的事情家里人都快吵翻了,听到爷爷奶奶这样说,忐忑不安的说道:“嫁谁都一样,要不我就嫁了···” “不准!”张氏气的脸色通红,这会儿她也顾不上旁的了,直白的开口: “我奶奶以前就在高门大户里做丫鬟,从小就给我们说过那些后宅里头的龌龊事,真让我家二丫进了门,那就不是没了一辈子幸福这么简单,丢了命都有可能!” “我就这三个孩子,你们说破天,我也不同意二丫嫁过去!就算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我也愿意!她这两个兄弟不愿意,我就带着闺女找个山头去庵里住着!” 说着张氏好像就想到了那个画面似的,眼眶一酸,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家里其他的姑娘看到张氏这个样子,眼神羡慕的看着王邀月。 二丫命可真好。 王学信手足无措的安慰:“娘说的什么话?娘和妹妹我养得起,不管什么时候只管在家里住,我媳妇敢有意见,我……我休了她!” 张氏破涕为笑,轻轻的捶了他一下:“媳妇还没娶就说要休人,这样谁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哥哥不行还有我,大不了我不成亲了,和娘和姐姐住一辈子!” 听到王学洲这话,张氏心中一紧:“呸呸呸,说什么胡话,再这样说小心我收拾你!别以为你现在考上了秀才我就不敢揍你了,你要是做错事,就是当了官我该揍照样揍!” 看着张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王学洲这才看着家里人:“看样子前日上门咱们家应该是没有答应吧?既然如此,那都先别急,我明日去求见关县丞,好好的说一说。” 王承志也撩起袖子胡乱的在张氏脸上擦了擦:“行了!我还没死!这个家轮不到俩孩子做主,你胡说八道个什么?” 说完了这事,家里的人才关心起王学洲来,知道他没吃饭饿了半天,王学信立马起身去给他做吃的去了。 张氏和王邀月也没了其他心思,拉着人开始问起了他读书的情况。 家人面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 王学洲吃完饭直奔山上,果然在山楂园的草庐里找到了吃住都在里面的石明。 问了才知道,石明为了这些山楂树,几乎是搬到了山上来住,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王学洲到嘴边的问话又咽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不用盯这么紧,该休息休息。” 石明摇头:“那不行,这些树刚移栽过来,我盯的这么紧还死了一小半,要是不盯着浇水施肥,怕是得折一大半,你的钱全拿来弄这个了,王叔几个也费了不少钱和心思,这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只怕家里受不了。” 王学洲皱眉,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些缺人。 但是没钱说什么都白搭。 第二日他穿戴整齐,带着杨禾往县城去。 他先去了县学。 在门口报上赵行和齐显的名字,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人满脸惊喜的跑了过来。 “你这家伙终于想起我们俩了!是不是去了府学乐不思蜀,早把我们抛到脑后跟儿了?” 三人一见面,赵行就捶了他一拳。 王学洲笑着摊手:“差不多吧!谁让我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呢?我能怎么办!” “呸!找打!” 赵行和齐显两人一左一右勾着他的脖子,往县学附近的茶楼去。 要了一壶茶,又叙叙旧,王学洲才开口问道:“你们在府学见过关博这个人吗?” 赵行和齐显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是不是因为你姐的事?” 也没外人,王学洲点了点头。 赵行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关博怎么说呢,人倒是不坏,挺老实的,就是看上去十分古板不知变通,看着像是读书读傻了似的。” 齐显接话:“我们两个听说这件事之后,就想着先帮你打听清楚了再给你写信,没想到你来的挺巧,正好也免了我们给你写信说了。” “关县丞一妻两妾,但是孩子却只有关博一个,据说……咳咳,只是据说啊,好像妻妾之间有些不睦。” “关博,有个通房丫鬟你们家知道吗?” 王学洲点点头:“知道。” “那通房丫鬟的肚子,已经有几个月大了!” 王学洲一惊,看向赵行。 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正常人家,正妻没进门就有庶子,这种事自然不好往外张扬的,这种私密事当然不好打听,我们俩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打听到,怎么打听的你别管,消息绝对是真的。” 第117章 拍出了几分真心 他们两人在县学里玩的好的也是都是差不多家世的,像关博那样的他们原本也不熟。 两人只是听说过关博提亲被人拒了,也没怎么在意。 结果等两次被拒,同窗问到了他们这边,两人这才知道,提亲的对象竟然是子仁的亲姐?! 知道之后,两人就留意起了关博这个人。 为了打听消息,两人休沐的时候还专门伪装了一下,蹲在关家门口‘卖菜’。 连卖带送的蹲了两天,才从一位做饭的婶子嘴里挖到了这么个震惊的消息···· 两人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还请同窗组局,请关博喝了一顿酒。 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情况,又将人灌醉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准备告诉给王学洲。 不过这种有失君子风范,有些猥琐的行为,自是不必多说的。 齐显说道:“他们家这个情况,肯定重视子嗣,不会轻易将人给····不要怪我多嘴,你姐姐刚嫁过去就要做后娘,我觉得你们家要好好想想。” 这种事赵行和齐显两个男子自然是不好多说的,但是想到王学洲,两人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的。 王学洲自然明白两人的意思,心中感动:“我知道,都是朋友才会提醒一句,我们家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家,我也不会为了自己将姐姐的一辈子搭进去,我今日原本就是要找县丞谈谈的,知道了这个,我更好开口。” 齐显和赵行听完之后也放心了。 王学洲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卷子推过去:“这个是我原本就给你们准备的,谢礼我另算。” 两人接过去凑一起看了看,心头一喜。 这卷子竟然是历年乡试的题目,这礼物对他们来说,重如泰山。 两人捧着东西郑重的说道:“是兄弟,感激的话不必多说,你都懂。” 三人虽说现在是朋友,可两年后的乡试上那就是对手了。 丑蛋还愿意把这个东西给他们一份,足以可见胸襟和为人。 这个朋友没交错。 “废话这么多作甚!说说别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知道了县学的放假日子,王学洲顺势邀请他们一起去西朗村做客,这才离开了茶楼,直奔关家。 关家就在距离县衙一条街的地方。 虽然只是两进的院子,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小。 到了门口报上名字之后,门房打量了他一眼,就进去通报去了。 很快,就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他进门,“老爷知道王秀才过来很是高兴,不过他现在有公务要忙,请王秀才稍等片刻,老爷马上就过来。” 管家的态度不冷不热,眼神暗暗打量了他好几眼,王学洲全当没有看见,“多谢。” 等到了花厅王学洲坐下,管家命人上完茶。 这才看着他试探的问道:“不知道王秀才过来,是不是为了定亲之事?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虽然您现在中了秀才,可也只是刚考上功名而已,就算将来考上了进士,到了选官的时候,没点儿关系也只能候选着,您说是吧?” “我家老爷现在可是正八品的县丞,两家这还差着一大截呢!能和我家公子结亲,这也是我家老爷高看您一眼,不然这亲事您家这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按说女方家矜持一下也是应该的,可矜持过了头,就有些不好看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您要是听的不高兴了,可别往心里去。” 王学洲听到这话,哂然一笑:“无妨,反正我啥也没听见。” 这话就差没直接说,我当你放屁了。 官家脸上成竹在胸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识抬举!不要以为自己年纪轻考上个秀才就眼高于顶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这刁货!大放厥词!还不赶紧冲着秀才公道歉?” 关县丞从门外进来,一身官服不怒而威。 “小的知错,还请秀才公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管家变脸似的,脸上瞬间赔着笑,不断道歉。 “滚下去!” 管家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王学洲有些腻歪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敲打他。 不等县丞再开口,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小子今日来,是想和县丞大人说清楚。” “我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无颜高攀贵公子,我爹娘恩爱一辈子,也只想给姐姐找个门当户对的过着普通日子。” 关于那什么通房丫鬟怀孕的事情,他绝口不提。 总要给对方留下一些颜面,他是来解决事情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听到他的话,关县丞的脸上有了些怒意。 他今日专门换上官服过来,就是为了提醒这小子,想清楚了再说。 没想到都这样了,他还敢! “不过,我也很高兴大人愿意提拔小子,您对子仁的拳拳之心我铭感五内,昨天得知此事之后夜不能寐,深感无以为报,于是连夜整理出了一些考试心得和一些释义要点,请您指点指点。” 他掏出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资料双手奉上:“这是小子在府学,受山长点拨专门整理出来的释义心得,还请大人不要吝啬一看。” 王学洲这话说的漂亮,关县丞想要发怒的话倒是不好说出口了,就这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看着他手中递过来的东西,关县丞很想硬气的说,拿走你的破东西,谁稀罕! 可手十分诚实的接了过来。 毕竟,这东西他儿子是真需要啊! 又想到这东西是被裴山长点拨过的,关县丞连忙翻看了几眼,心中狂喜。 这、这、这简直就是为他儿子量身打造的! 他的态度瞬间变得亲切无比,矜持道:“先放这,有空就看。”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读书的事情,王学洲不经意的提了几次裴山长,关县丞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了,只说之前是误会一场。 王学洲附和着又拍了一会儿对方的马屁,倒是将关县丞拍出了几分真心,主动提及。 “原本我是听县尊大人总是夸你和你姐姐,又想着等以后你考上了进士,将来到了官场上咱们也能互相帮衬,这才动了心思。” “结果被你家里一拒,又听县尊大人笑话我是不是聘礼给的少,这才又让人上门说和。” “结果又被拒了,心中不快,这才让夫人亲自上门···不过咱们这是结亲不是结仇,缘分之事倒也不能强求了,可惜可惜了。” 第118章 亲事怎么办 王学洲心底哂笑。 不是他送的东西正中心坎,不是他几次搬出老师,能这么好说话? 不过事情完美的解决了,也没撕破脸结仇就已经是好结果。 他虽然可以打着老师的名头强硬的拒绝了这门亲事,但这样也将人得罪个彻底。 王家还在白山县的治下,对方要是有心为难,多的是机会,总不能次次都搬出老师的名头来。 能和谐的解决,那当然是更好。 处于低位就是这么无奈。 昨日他连夜整理出了一份资料,里面记载了他的一些学习方法、学习要点和考前缓解紧张的方式。 原本还有些不确定能不能行,今日听了齐显和赵行对关博的评判,他觉得这份资料应该稳了。 既然对方是个老实古板的性子,又在县学读书多年,他猜基础知识应该是没问题的。 但是连县试都考不过,应该是心理因素占大部分。 上辈子他就有位同学,平常学的都很好,但是一到考试的时候脑子就一片空白。 后来找了许多方法缓解才逐渐的调整过来,高考时才能正常发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一下可不就送到关县丞的心上了? 毕竟,娶媳妇哪有自己儿子变好重要?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关县丞就端茶了。 王学洲十分有眼色的告辞离去。 出门后他看了一眼县衙的方向,就扭头离开。 他有些搞不明白这朱县令是什么意思。 要说是为难他们家,可关博即使毫无建树,放在其他人眼中也是他们家高攀了。 可你要说朱县令这是好心? 王学洲觉得也未必。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如果没有他这次灵机一动,他们家和关家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姐姐嫁过去就做后娘。 要么他们家和关县丞结仇。 他虽然和朱安吵了一架谁也不理谁,可他始终记着当初的情分,并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可这,也不得不防。 好在朱县令最多再任一届就走了。 三年后,他一定要考上举人,给家里庇护。 “唉!果然是人心难测。” 原本觉得朱县令这个人还蛮不错的,谁知道会变成如今这样···· 王学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吃吗?”杨禾突然出声,把王学洲吓了一跳。 “什么?” 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杨禾在说什么。 杨禾边咽口水,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人心,好吃吗?” “·····哥们儿,你很有想法·····” ······· 朱县令等了几天不见关家的后续,就把关县丞叫来询问。 当得知一份手札就将关县丞收买了之后,朱县令闭上眼,摆摆手让人走了。 “还真有几分手段。” 朱县令皱着眉,有些遗憾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王学洲一个农家子,目前也不过一个秀才,之前他一直放下身段礼遇有加,自认做的算不错了。 可没想到因为他,自己准备许久的升迁之事黄了。 别管他是不是故意,结果就是黄了。 要说让他心平气和,根本不可能!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他没出手动王家,已经是他修养极好了。 要不是忌惮王学洲背后的周存真和裴山长,他早就…… 原本以为关县丞家这事,王家要么将闺女嫁过去发现被骗,两家反目成仇,以县丞的小心眼,说不得能直接出手将王学洲的前路给堵了。 就算王家不嫁闺女过去,结果也是一样的,关县丞这个人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无论如何,这事怪不到他头上。 可没想到···· 朱县令的郁闷,关县丞不知道也猜出几分。 走出一段距离,关县丞就呸了一口:“呸!还想拿我当枪使,我说怎么整日里在我耳边念叨王家姐弟俩,原来这是早知道人家背后有人不好出手,还好还来得及····不过这王秀才和县令是怎么回事?也没听说啊····” 这个事关县丞在刚才看到朱县令的瞬间,一下子想明白了。 他就说县令怎么这么关心他儿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要不是这次王学洲上门说清楚,他被拒三次,还真有些下不来台,差点上手段了…… 也不知是不是礼物真的送到了关家的心上,关家果然没再派人上门,并且几天后火速的将关博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是另一位乡绅家的姑娘。 当有人问为什么不继续找王家,是不是发现了王家姑娘的不妥之处时,关家甚至还帮着解释了一下。 说他们找道长算了算,他家儿子这么多年之所以不中,就是因为才气太满镇不住,必须得给他儿子找一位大一岁的姑娘,这样以后才能顺畅。 王家那姑娘年岁太小不符合,而他们定亲的这个姑娘,因为守孝耽误到了十八,年岁正合适。 不管这个理由别人信不信,但是关家这样说,也算是全了两家的体面。 张氏听到这里也彻底的放下心来。 只不过很快她又愁上了。 坑是不用跳了。 但这亲事该怎么办? 说的再冠冕堂皇,可经过这事,敢上门提亲的寥寥无几。 敢来的都是一些条件比较差,破罐子破摔的人家。 要搁以前他们都不敢上门,可现在见到其他人不敢上门,他们反倒敢了。 都抱着赌一把,万一王家着急嫁闺女,允了呢? 还有狂徒上门之后被拒绝,恼羞成怒的说道:“你们家姑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也不怕嫁不出去了!” 结果被王学洲、王学文、王学信和杨禾几个人追着打了一顿,将人撵出了西朗村才消停。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我家门了,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张氏掐着腰怒骂,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王学洲将她悄悄的拉到一边说了徐山的事情,张氏顿时手不抖了,心气顺了,脸上都换上笑容了。 把王邀月看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张氏身后,生怕娘亲是被刺激过度,变得不正常了。 看着王学文因为撵人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裳,王学洲看他顺眼了不少,取出一本释义递过去:“喏,送你的,不是快要府试了?这个你用的上。” 王学文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你给家里的其他人买的永远都是吃的喝的用的,到我这,就这?不是书就是卷子,我严重怀疑你这是暗戳戳的整我。” 王学洲双手抱臂:“不识货!别人求都求不来,给你还这么多意见,不要拉倒!” 王学文手速极快的揣进怀里:“我的意思是,你下次多送点,只送书太没新意了。” “还没到晚上就做起梦了?” 第119章 直接报你名字得了呗 在家看书之余,王学洲也帮着家里把麦子一捆一捆的扛到麦场上去暴晒。 当然这样的活儿家里人是不愿意让他干的,但他坚持。 王老头想到前些年王承祖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又将人给拉出来骂了一顿。 王承祖心虚又有些不爽,暗暗的瞪了侄子好几眼,王学洲就当自己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等到村长带着其他人来王家帮忙,王学洲才终于抽出时间开始准备登山望风的事情。 时间很快就到了那天。 虽然家里的人都知道今日家中有客人,但王学洲强调都是他自己的朋友,他来招呼就行,其他人该忙什么忙什么。 想到地里那些快要收工的麦子,王家人也都应了。 今日家中只有要招待客人的王学洲和因为刺绣不用下地干活的张氏母女两个。 赵行、齐显和徐山,三个人提着礼物一起到的。 三人明显都收拾过一番,可徐山今日显得格外不同。 一身菖蒲纹青衣直缀,头发上系着同色系的发带,衬得整个人眉目开阔十分清爽,再加上读书人身上的气质,站在那里就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张氏看的眼睛都亮了。 “来了?快请屋里坐!” 她眼神很轻易的就辨别出了哪个是徐山,眼睛如同两个探照灯一样,笑眯眯的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上手拍了拍:“唉哟!这就是我家丑蛋在府学的朋友吧?这么年轻就是秀才了?真好真好!” 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徐山的胳膊,心中叹气。 果然是读书人,这瘦的身上都没几两肉··这身体,行不行啊? 徐山被捏的有些不好意思:“婶子过奖了。” 张氏态度热情的请他们坐下,和赵行、齐显聊的时候,也不忘将话题转移到徐山身上,试探性的问了徐山好几个问题。 王学洲就在一边笑呵呵的附和着。 说了几句,张氏扬声喊道:“闺女,茶好了吗?” “好了!” 王邀月声音清脆的回答。 徐山心中莫名的紧张,扭头就看到一位少女端着茶水过来了。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宛如秋水一般在他们几个的身上略过,在他身上略作停顿,然后看向王学洲:“哥哥去买菜了,等下就回来。” 赵行和齐显一起看呆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丑蛋的姐姐打扮。 一身紫色的刺绣妆花裙,头发乌黑柔亮用一根紫色的绢花簪起,看上去人比花娇,天生丽质。 猛地一看有些不敢认。 眼前这个容色秀丽的姑娘是丑蛋姐姐? 怪不得县丞家···不对! 两人一起扭头看了一眼徐山,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山已经成了小红人。 徐山看着眼前一双柔荑放下茶水,然后撤回,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攥住似的有些上不来气。 听着王学洲介绍了一下三个人,王邀月大大方方的道谢:“多谢徐公子在府学照顾我弟弟。” 徐山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声如蚊蝇:“不客气···应、应、应该的。” 王邀月看着他这样,顿时掩嘴轻笑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徐山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张氏心中有些得意。 不枉她一大早就拉着闺女拾掇,就不信拿不下这小子! “咳咳,你们玩着,我和你姐姐手上的绣活儿还没做完,得去忙了。” 张氏说完拉着闺女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几人。 赵行和齐显一左一右的用胳膊肘捅了捅王学洲,用眼神示意这什么情况? 看着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傻呆呆的徐山,王学洲清了清嗓子,徐山瞬间回神。 “既然是邀请你们来玩的,在这里干坐着也没意思,咱们去山上转转如何?” “走走走!”赵行和齐显笑了一声,一左一右夹起徐山站了起来。 四个人去山上的功夫,齐显突然开口:“子仁,你姐姐的事情解决了吗?” 徐山顿时转过头:“什么事?” 王学洲看着他着急的表情,悠悠的把前因后果和最近家中发生的事情说了。 这些事情也瞒不住,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王学洲说这个也是想试探一下徐山对此事介意不介意。 如果介意的话,趁早算了。 “怎能这样?将自己家里的事情隐瞒不说,还上门纠缠,这是欺负人!还有那些上门提亲的,分明是不怀好意!一个个的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委实无耻、不要脸!” 赵行和齐显两人挤眉弄眼。 赵行义愤填膺的说道:“没错!真不要脸!这都什么人啊!王姐姐这么好的人岂是他们能肖想的?子仁,咱们都是兄弟,虽说我比王姐姐小了二岁,但我不在乎,等我回家,就找我爹娘说一说,上门提亲!交给我,你放心。” 齐显也跟着说:“对对对,我也不介意,你只管在我和赵行之间挑一个出来·····” “不行!” 徐山大声反驳。 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等着解释。 徐山硬着头皮继续:“你们···你们还是孩子,只是为了兄弟意气才提亲,这不妥!” “成亲自然是应该找个两情相悦的人,这样过着才有意思,而且最好是找个年纪大的,会疼人,最好还、还得找个脾气好的,这样才能善待妻子,还要男方父母关系和睦的,这样日子才顺遂,本人的能力也不能太差了,这样以后才不会过苦日子……” 齐显脱口而出:“你直接报你名字得了呗!” 徐山闹了一个大红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嘁! 赵行和齐显拉着王学洲一起转身:“不是说烤肉吗?什么时候开始······” 等过了午时山上稍微凉快了一些,王学信的肉也腌好了。 王家的一众兄弟姐妹又喊上了些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冲往山上。 一大群人在山上说说笑笑,玩的开心。 王邀月注意到徐山不经意瞟过来的眼神,扭头回以羞涩的笑容。 王学洲看的脸都黑了。 当他不存在呢! 王学洲强硬的按在徐山的肩膀上,将人给扭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松岚兄,这是看什么呢?····” 第120章 你小子焉坏 送走人后,王学洲正要去找姐姐,就听到张氏两人的对话。 “娘今日这么用心的打扮我,是为了那位徐公子吧?” “你猜到了?” “是弟弟看好的人吗?” 张氏的声音顿了顿: “是你弟弟看好的,但主要还是你自己顺不顺眼,这种事谁都没办法帮你做决定,娘不求你这辈子大富大贵,但也不想委屈了你。徐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书,还能送去府学,说明底子不错,听你弟弟说他考试名次也很好,前途一片光明,所以娘想着就先看看这孩子怎么样··” 王邀月拉着张氏的手:“娘,不用解释我都懂的,为了我的事家里已经操心够多了,您要相信女儿,不管我和什么样的人成亲,我都有信心把日子过好,今日几次和那徐公子对视,每次都笑的他眼神躲闪,脸上红红,如果他有心的话,自然会回家跟他爹娘提。” 王学洲站在门口转身离去。 白操心了,他姐这是手拿把掐。 ····· 徐山回到家辗转反侧。 王学洲的姐姐他曾在王家的秀才宴上,远远的看了一眼。 他永远记得那天她表情鲜活,眉飞色舞的和小姐妹说话的样子,就连那日的阳光都格外的偏爱她,透过眼尾发梢,看上去灵动又快活。 他当时就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后来才知道是子仁的姐姐。 只是他当时和子仁并不熟悉,没敢多想。 直至这次进了府学,他和子仁熟了起来,无意间得知了王家正在给子仁的姐姐挑相看的对象。 他虽然觉得自己也不差,但不知道为什么,子仁始终想不起他来。 直到过年的时候,他才找到机会和子仁表态,说起自己对成亲的看法。 子仁终于想起了他,此后经常在他耳边提起姐姐··· 这次出门想到可能会见到子仁的姐姐,他就忍不住‘稍微’收拾了一下。 这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人,他···他感觉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好。 性子也好,爱笑,举止也大方,听子仁说跟着王大伯读过书,认过字,还有一手好绣活儿,将来他的贴身衣物就有人给他···· 打住打住! 徐山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到底还是一夜未睡,第二天他听到徐母起身做饭的动静,就立马冲过去,把徐母吓了一跳:“儿子,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看着···” “娘,我年岁不小了,该成亲了。” 徐母惊的手中的锅铲都掉到了地上,满是惊喜:“你想通了?” 他看了一眼她娘,不动声色的说道: “子仁和我在府学关系颇好,又对我照顾良多,每次回家的时候我总是蹭他家的马车回来,这次为了他姐姐的事情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我想着··反正我年纪也到了,这个忙怎么都得帮····” 他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徐母听得心跟着都揪了起来。 听到王家最后拒绝不打算把闺女嫁过去,这才感觉放心起来,笑着点头:“王家是个好人家,没有把闺女送进去给人作践,听你这么说,王家还真是个好选择!” 她也有两个闺女,很能体会张氏的心情,换成是她,那也绝不同意的! 徐山心中一喜,“娘,您看您什么时候找个媒人上门?我去买两只大雁过来。” 徐母笑道:“你这么着急····” 她话突然顿住,仔细打量起了儿子。 昨日的衣服还穿在身上,看脸色一晚未睡,昨日他干什么去了来着? 哦,正是去了王家···· 徐母捡起锅铲幽幽的说道:“急什么?我还没见过那姑娘,万一长得不好,生出几个丑娃娃怎么办?我得看看再说。” “好看的!而且她她对家里人也很好,性子温柔又不失活泼,手也很巧····” 徐山的话在徐母笑吟吟的表情里消失。 “真是儿大不由娘,看上了人家姑娘也不肯直接说,还说什么帮你同窗,差点连娘都骗过去了!” 徐母嗔怒的看着儿子,徐山讨好一笑,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不是怕您多想吗?我去子仁的秀才宴时见过一次,昨日去子仁家里玩,和几个朋友到的时候又见了一次,一共就见了这两次,话都没说过呢。” 徐母笑了起来,知子莫若母,看儿子这样她就知道是儿子惦记上人家了。 “知道了,看你操心的!既然这样,等这几天我就约张夫人出来上香,到时候我带上你,咱们见一见,看看人家姑娘那边怎么说。” 徐山心中一喜:“多谢娘!” 张氏很快就收到了徐母的邀约,约她一起去上香,并提了一嘴王邀月。 两人素来没什么交情,这个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张氏当即就应了下来,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一起应约。 王学信这才知道全家人都瞒着自己悄悄给妹妹看上了一家人。 等王学洲看到宛如孔雀开屏的徐山,期期艾艾的往姐姐身边凑,心又提了起来。 见了一面就这么上心?这家伙该不会见色心起吧? 他和王学信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徐山就到了一边。 被未来的大舅哥和小舅子虎视眈眈的盯着,饶是徐山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不自然的问道:“子仁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看我?” 王学洲双手抱臂,盯着徐山:“你喜欢我姐姐?” 徐山心中一跳,脸红了:“你、你怎么知道?” 王学信翻了翻白眼,不是瞎子都看的出来吧?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当初我跟你不熟,不好意思问,后来听你说,家里要给你姐姐找人家,我这才上了心···” 王学洲心中‘咯噔’一声,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徐山,我还以为是我看上你做我姐夫了,感情是你看上我做你小舅子了!钓我?”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整日在你跟前晃,你都想不起我,好像没我这个人似的,我急了,只能主动跟你说起相看的事,我都打算你要是还想不起来,我就自荐了,不过没想到你··你还挺好的,总是跟我说你姐姐的事。” 徐山脸色微红,一脸‘你很上道’的表情。 王学信和王学洲看着他这样,后槽牙都咬紧了。 王学洲想到当初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徐山面前说起姐姐,就郁闷的吐血。 这叫什么?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行,你小子焉坏,你下回要是再这样,别怪我揍你!” 徐山连忙指天发誓:“真没下次了!我这不是为了讨个媳妇吗?” 他还委屈呢! 他这么大个人站子仁面前,硬是看不见似的。 为了讨个媳妇容易么他! 子仁到底还是小,等以后就能理解他找媳妇的小心思了···· 第121章 恨不得自戳双目 两家的亲娘短暂的接触了一下,双方都十分满意。 张氏觉得这个婆婆看上去脾气又好,性子又温柔,以后肯定欺负不了自己闺女。 徐母觉得王家不是糟践闺女的人家,家风挺正,姑娘看上去知书达理又有一手好绣活儿,以后和儿子指定和和美美的。 双方就这样接触了起来,虽然都有意,但是流程还得走。 可惜这些王学洲看不到了,一个月的田假结束,他得回去念书了。 不过这次回去念书他感觉十分紧迫。 除了因为朱县令心思不明让他有些危机感之外,还有荷包的缩水。 哥哥的定亲信物都买了,姐姐的也不能差了吧? 不过此事倒是不急,现在还没走到定亲这一步。 离开家前,他将自己买来的礼物,递给了王学信,“哥,这个给你拿着当聘礼,这样嫂子家也有面子,你脸上也有光,祝你和嫂子永结同心!成亲后,你要是和嫂子想自己开铺子的话,这个玉佩当了也能换钱,怎么都不亏。” 看着递过来的东西,王学信心中一惊:“这得不少钱吧?” 这料子看着就不便宜。 “花了我一百两呢!” 王学信疯狂摇头:“这也太贵了!你得攒多久才能有?咱们家本就不是大户,不用打肿脸充胖子,她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不会说什么的,你拿回去!” 王学洲直接塞进他手里:“不计较那是嫂子大度!你总不能让人家笑话嫂子找个乡下小子,定亲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有吧?感情好时这些当然不会计较,可等以后成亲过日子,有了磕磕碰碰,这件事就该被拿出来说了。” 没吃过猪肉,但是他见过猪跑。 上辈子没少听结了婚的女性抱怨自己不该嫁给自己丈夫,如何后悔云云。 她们最爱做的就是翻旧账。 有些事虽然她们当时不在意,但过不顺心的时候,总要拿出来说。 他想两人成亲后,嫂子想起这件事,能和哥哥少生一些气。 当他把簪子给王揽月的时候,她震惊又感动的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给,我的?” 王学洲笑了笑:“成亲后好好过日子,也不用担心会被婆家欺负,还有我和哥哥们在。” 王揽月握着簪子的手十分用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到自己房间哭了起来。 她以前不该仗着爹爹欺负堂弟,还和二丫打架的···· 王学洲送的那根簪子是他花了五两银子买的,和哥哥的差了挺多。 但是两人本就不同,他不觉得自己区别待遇有什么问题。 送完东西一身轻,他去山上看了看满是青果的山楂树,和石明交代记得给他写信,就带着杨禾离开了西朗村。 到了县城如常一般接上徐山,他的准姐夫。 这次徐父和徐母待他就亲近、随意了许多。 给他塞了一份和徐山一样的干粮后,直接将两人塞上了马车送走:“放心去读书吧!等定下了我给你们写信。” …… 这次上路,徐山和王学洲两人的地位就翻了个个儿,徐山态度殷切讨好,王学洲傲然冷对,这样的态度直把白彦和沈甲秀两人看的目瞪口呆。 “放个假,你们这是干啥了?松岚兄如今怎么··怎么···” 沈甲秀的手上上下下晃着,竟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徐山此时的情况。 只见他正端着一盒饭围在王学洲的左右,关切地说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要是回去饿瘦了,你家里还不得说我不会照顾你?那我多冤枉?来,张嘴吃一口。” 王学洲黑脸:“你过了啊!我都说了等下就吃,你这是做什么?” “等下是多久?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样说的!不吃身体真的受不了!” 王学洲扶额:“那你放这吧,我写完这点就吃···” “不行····” 白彦看的有些受不了了,一把抓起饭碗往自己嘴里灌:“我吃!我吃行了吧?!” 沈甲秀过来和他击了一掌,“干的漂亮!” 他搓搓手臂:“我真受不了这俩人了!这才一个月,松岚兄竟变成了徐妈妈,子仁竟然变成了王宝宝,我真恨不得自戳双目。” 徐山白了他们一眼:“滚蛋!这是我兄弟,我当然要照顾一下。” 白彦拍着自己胸口:“我也是兄弟,怎么不见你追我后面喂饭?” 徐山微微一笑:“小舅子,亲的,能比吗?” 白彦和沈甲秀一愣,架起王学洲按在床上,脱掉他的袜子挠起来:“好哇,有这种好事你竟然不想着我们,老实交代,你还有几个姐姐?” ······· 打打闹闹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 今年是大比之年,三年一次的乡试要在雍州府举行,府学里的许多学子,提前两到三个月都已经赶往雍州府。 府学的人少了,但是怀庆府的人却多了起来。 只因为今年的府试,在差不多的时间在怀庆府的贡院举行。 王学洲原本要出去租个院子给吕大胜和周夫子他们,被白彦知道后,果断将自己家院子给贡献了出来。 虱子多了不怕咬,王学洲觉得自己脸皮也厚了,没有客气直接受。 考试前王学洲去了一趟,看着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三个,和王学文都有些紧张的样子,他讲了几个冷笑话,又说了几个缓解紧张的小办法,安慰了几句,这才离开。 府试放榜那日,恰巧是府学休沐的日子,一大早他就带着杨禾赶往贡院,去看榜。 在人群中扫视了 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几个人的身影。 等王学洲走近了,他才看到王学文站在那里一直抖腿,看着跟个二流子似的。 吕大胜蹲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一直在地上抠。 郑光远来回踱步,一会儿发出一声‘唉’的叹息,夏千里看着还算正常····如果忽略到他没有聚焦的眼神的话。 第122章 无情的镇压 几个人造型各异,但无一不展露着自己的紧张和忐忑。 王学洲无语了片刻,这才出声:“你们就算紧张,也不至于全都跟丢了魂似的吧?” 王学文看见他来,大巴掌抽着自己的腿,满脸崩溃的说着:“快帮我抽这条腿一顿,我管不住它!” 他爹混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一个童生,从他小时候吹到现在,如今他也走到这一步了。 来之前他爹跟他下了死命令,说堂弟那么小连秀才都考上了,如果他连府试都过不去,回家板子伺候···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王学洲呲着牙笑道:“我帮你直接卸了它如何?” 王学文倒退几步,警惕的看着他。 吕大胜‘噌’的一下站起身,冲过来一把用脏兮兮的手抓着王学洲的袖子:“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分析分析我那道‘君子和而不同’答的怎么样····” 他将自己的答案和观点复述了一遍,郑光远和夏千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也将自己的答案说了,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王学洲,等着他分析。 两人上次就在府试折戟,这次为了考试都搬进学堂里住了,打算这次还不中的话,就、就再来一次··· “不错,你们这段时间进步了好多。”王学洲听到几人的答案,觉得这道题答的是没有问题的。 吕大胜长出一口气:“不枉我们几个跟着夫子恶补了几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有点长进了!我就说,照我这聪明的脑袋瓜,上回怎么会落榜么?就怪那臭号!” 听到王学洲的夸赞,他一下子又嘚瑟上了。 “放榜了!” 三人刚说几句话,就听到贡院门口有人大喊一声,人群就像是水流一般,自然朝着那里涌去。 “咱们也去?”王学文有些蠢蠢欲动。 “人太多了,咱们不会被踩掉鞋吧?” 郑光远有些担忧,等下没鞋子可怎么回去哦…… 吕大胜原本是派了小厮在里面蹲守的,但是随着榜文张贴出来,他有些等不及了。 “等着,看我的!” 他转身去马车上拿出一个袋子,然后朝着人群中一扬:“钱掉啦!” 铜板哗啦啦的掉在地上,无人理会。 气氛尴尬了几秒。 来看榜的都是考生和考生的家人等等。 区区几个铜板还想让这些人抛弃看榜的机会,那怎么可能? 王学洲一看没用,对着杨禾一甩头:“前面都在抢吃的,咱们也去!” 杨禾一听,表情一下子严肃无比,往后退一步,甩开膀子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往两边扒拉人,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伴随着其他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们几人如泥鳅一般‘滑’了进去。 过五关斩六将的冲到最前面,吕大胜一把抓住正在看名单的小厮:“怎么样?” “公子,我还没看见···” “走开!我自己来!”吕大胜心中一紧,把人拨到后面自己紧张的看了起来。 “我我我我、、、”王学文指着榜单上面最后一位,结巴起来,指指榜单指指自己,脸上又兴奋又不可思议。 王学洲看着他这样,哈哈一笑,“中了。” “啊!!!我在上面!” 夏千里惊喜的看着距离王学文不远的名字,忍不住兴奋出声。 郑光远看着中间位的名字,紧握拳头:“一雪前耻!” 吕大胜终于在快急哭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骂骂咧咧:“凭着哥的脑瓜子,竟然排在倒数?亏我在前面看了大半天,我还寻思着怎么也能进前十了!” 几个人一起转头看向他:“你飘了!” 得知了几个人的结果,王学洲也放心了。 和他们一起回到小院将这个结果告诉给周夫子。 听到这个结果周夫子如释重负。 “考试结束,我打算搬到府城来,之后你们读书···” 从被裴山长收到门下,得知了周家的事情后,周夫子就决定振作起来,要走另一条路。 这学堂自然也是打算关了,但是这几个学生毕竟自己教了多年,他打算有始有终,看着他们考完再说。 此刻听到这话,吕大胜倒是有些无所谓:“那学生也来府城读书!” 郑光远和夏千里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得回家征求家人的意见··· “没关系,我和林夫子说过了,如果你们无法来这里,就去他那里读书也行,院试在明年,你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 事情有了结果,周夫子也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看着几个人突然低落下去的心情,他决定带着几个学生去好好的庆祝一下。 王学文当然只是个顺带的。 不过他听到吕大胜的话,心中也动了心思。 他现在也是童生,他爹应该教不了他了。 周夫子还是丑蛋的先生呢!考前也指点过他,水平确实不错,等他来了府城念书,他爹娘可就不好看着他了,嘿嘿嘿···· 他将想法给王学洲说了,果断被王学洲拒绝。 夫子显然不想再收学生,但如果他提的话,夫子也未必会拒绝。 真这样,他简直不敢想象吕大胜和王学文这两个爱玩的人凑一起,那成绩得什么样。 “林夫子也不错,我看你去他那里就成。” 听到王学洲的话,王学文有些忿忿不平,“你以后也别喊我哥了,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 “嗳!好弟弟。” “找打!” ········· 消息传回家中,王家的喜悦自不必多说。 王学文被爹娘夸了几句尾巴差点没翘到天上去。 一会儿喊王揽月给他端茶,一会儿指挥高氏给他做吃的,还想让王承祖给他倒茶,最终以屁股上挨了几脚为结束。 他还没抖起来,就被王承祖无情的镇压。 他试图说服王家人将他送去府城交到周夫子手中,也被王学洲的一封信给无情的打回原形。 王承祖拿着信,看着王学文笑:“没想到我儿心大了,都想逃出爹的五指山了,但很可惜,这辈子怕是不行了,下辈子吧。” 王学文抖着身子:“别这样爹,我害怕···” 王承祖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容顿收:“收拾收拾东西,我今日就带你去林夫子那里,明年的院试不过·····你知道的。” 他摸着一旁小臂粗的棍子,看着儿子蠢蠢欲动。 “我去!我马上就去!明年就给爹考个秀才回来!我能比丑蛋差了?那必不能!” 第123章 等不起了 热热闹闹的府试结束,等到十月,赶去雍州府考试的学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这回来的第一批,自然是没中的, 不乏一些意志消沉之辈,慷慨激昂的痛斥乡试出题之难,竞争之激烈。 看的沈甲秀他们几个心有戚戚。 一想到几年后,他们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就忍不住头皮发紧。 李开和刘漪是在十一月时才回来,大抵是一起打过架的情分,一回来他们就拉着王学洲、沈甲秀、徐山和白彦他们几个去喝酒。 看着两人喝的酩酊大醉,他们四个没有问就知道了考试的答案。 显然是没中。 “难啊!太难了!乡试聚集了我们整个雍州所有钟灵毓秀的人物,八个府两千名秀才,竟然只录取80人!我考了一百六十名,看上去差的只是八十个名次,可这中间差的实际上是不知道多少年啊!” “呵呵呵……我考的比你还差!我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考了,这还只是乡试,后面的会试,可是要跟全国的考生一起比···” 李开和刘漪两个人抱头痛哭,看上去受了不小打击。 听得王学洲也忍不住将心都提起来了,这录取率确实不高! 沈甲秀听得心中也紧张了起来:“那鹤年兄过没过?” 古在田的学问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如果··· “没过!”刘漪艰难的说:“反倒是陈谦那小子,竟然榜上有名,真是···气死人!” 四个人一齐吸气。 古在田竟然没过! 乡试结束,府学大约有二十名学兄考上了举人。 听上去好像不多,但是整个雍州也才八十个名额,怀庆府的府学就占了二十个,这个中榜率已经很感人了。 王学洲也收到了石明的来信,说是山楂全都成熟了,经过这大半年的悉心照顾,产量喜人。 他看的心中高兴,提笔就将山楂糕、山楂卷、山楂罐头这几样方子写下来送了回去。 据他观察,目前市面上没有这个东西。 不过这几样做起来都比较费糖,此时的糖还比较贵,这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卖不了低价钱,只能往高了卖,这就比较挑受众群体了··· 要说做生意,王学洲就想到了顾家。 当即就把顾而行约了出来一起吃饭。 两人到了酒楼坐下,边吃边聊,王学洲说了自家做的东西,然后问道:“慎卿兄家里不是天南地北的跑?你觉得这个东西等下雪的时候,在京城卖怎么样?”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反季的东西贵。 等到了冬天各种瓜果蔬菜都缺乏的时候,看见这个东西自然稀罕了。 顾而行听完之后,沉吟一下说道:“听你这么说,我觉得问题不大,不过我家现在的生意都是我姐和我爹打理的,总要见到东西才好和他们谈判,我觉得你还是先做出两样拿来,才好谈。” 家中到底是从商的,顾而行分析的也有道理,王学洲回去之后等了小半个月,等来了石明风尘仆仆的抱着一个包袱过来。 里面装的就是失败了好几次才做好的成品。 “你试试看,咱们都没见过成品,没尝过味道,这是信哥调了半个月才试出来的比例。” 王学洲尝了之后眼睛一亮。 他哥真不愧是大厨,做东西是真有天分。 这三样吃起来甜中带酸,既不让人牙酸,又不会甜的腻人,爽口! 他果断带着东西去找顾而行去了。 顾而行在酒楼包了一个包间,将父亲和姐姐约了出来。 顾父鼻若悬胆,面慈心善,看上去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王学洲知道,这只是精明不外露罢了。 他一见到王学洲就笑呵呵的开口:“这就是子仁吧?百闻不如一见,我听行儿提过你好几次,今日终于见到人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王学洲躬身行礼:“伯父过奖了。” “哈哈,不必谦虚,我在外面都听说过子仁的才名,聆音阁至今还挂着子仁的那幅上联呢!整个怀庆府的读书人,谁不识得你的大名?” 说起这个,王学洲就有些尴尬。 当初因为对对子的事情,和王学洲一起扬名的还有聆音阁。 毕竟这件事就是在聆音阁发生的,再加上聆音阁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出几日的功夫,聆音阁竟然也被冠上了‘风流雅士聚集’的名声。 不过聆音阁的人也是会做人会做生意的。 名声打出来以后,聆音阁竟然找上王学洲,要出钱买他那个上联,他们要挂在聆音阁供人赏阅。 这对聆音阁和王学洲来说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王学洲又不是什么清高雅士,在问过价钱之后,果断同意了。 没办法啊,人家给的太多了,一百两银子呢! 他又不是什么名仕,也就是趁着这个东风,几个字能卖一百两。 可此刻被顾父当面道出,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好在他脸皮也够厚,他调侃道:“是吗?连伯父都听说了?那看起来我真是出名了。” “哈哈哈,有意思!” 顾父看着王学洲真是越看越满意。 不住的在心底叹息,这哪哪都好,怎么就是这年纪这么小呢? 要不然配他闺女多好 。 可惜他闺女正值芳华,实在是等不起了。 ·········· 和顾家的合作还算顺利,顾父和顾舒然试过东西之后,都觉得口味不错,东西新颖,值得一试。 王学洲做生意的经验不足,但是跟人合作的经验一次就够用了。 他提出他家只供货,其他不管。 契书三年一签,卖给顾家的价钱也要根据当年材料的成本价而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双方不同意当时的价钱,可以谈判,也可以选择不签。 顾父和顾舒然没想到他一个书生,还懂得如何做生意,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也同意了。 但是,王家要先给他们提供一批货来试试水,等顾家卖了再来算钱。 这个担心也不无道理,王学洲心里清楚对方愿意试一试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要让人家承担全部的风险,这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爽快的同意了。 但是也提出,只此一次。 回到府学,他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石明,看着他激动地样子也笑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一批之后咱们就有钱了,到时候就买一些人在家帮忙,你还是跟着我吧!” 看把孩子造的,在山上大半年,看上去老了十岁似的。 石明舒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我也不想王叔他们太累,你看我,整日在山上对着一群树,我都快成野人了!” 两人之间自然不必多说,石明得了结果之后,又匆匆忙忙往王家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家里。 古在田一直到天上飘雪,府学归于平静时才回来。 回来后他直接找了府学几个相熟的人约着一起吃饭。 王学洲他们看着清瘦了一圈,稳重了不少的古在田纷纷点头应下。 等吃饭时,一见面他就掏出一份帖子:“我要成亲了。” 第124章 你刚才想干什么 王学洲几人一怔,纷纷道喜:“恭喜恭喜。” 古在田看着他们笑道:“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夜,我总要干一件。” 看着他对考试结果毫不在意的样子,气氛顿时一松。 王学洲笑着竖起大拇指:“鹤年兄这叫闷声干大事。” 沈甲秀和古在田年纪差不多,他突然哀嚎一声:“完了!彻底完了!我都能想到我娘要对我说什么了!” 他只怕回家也逃不过被催的命运了。 ······ 大乾流行‘晨迎昏行’,就是早晨去迎亲,黄昏时拜堂。 到了喜宴那日,他们早早就过去跟着古在田去迎亲,等晚上新郎敬酒的时候看着古在田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被古夫人派人给送去新房,王学洲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唉!我听说鹤年兄原本喜欢的姑娘,在他去考试的时候,被家里嫁给了旁人,而现在成亲这个,是鹤年兄家里给定下的。” 沈甲秀显然也看见了那一幕。 王学洲诧异:“鹤年兄的感情竟这么坎坷?” 考试落榜,喜欢的姑娘另嫁,心灰意冷之下另娶他人,这是什么人间惨事? 沈甲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让他不积极呢!看见没有,以后喜欢哪家的姑娘直接冲就是了,不要犹豫,犹豫就会败北,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王学洲淡淡一笑:“喜不喜欢的不重要,过日子时间久了都一样。” 上辈子的父母当初也是不顾反对要在一起,可在生下他不过几年后就离婚了。 分开一两年就各自又另寻新欢,所以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重要吗? 以后他如果要成亲,就找个能互相合作的。 他在外努力奋斗,对方将家料理的妥妥当当,双方互相尊重就行。 沈甲秀拧着眉看他:“有时候真觉得你老气横秋的。” 王学洲不置可否。 等参加完古在田的喜宴之后,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沈甲秀、李开、顾而行、刘漪陆陆续续的全都定亲的定亲,成婚的成婚。 一时间,王学洲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周围全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儿,只剩他和白彦惺惺相惜。 等参加完王学文的成亲宴、王揽月的出门宴。 时间已经到了过年。 明明比以前过年更加热闹,王学洲却没有多少玩闹的时间。 他把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上。 过年一共才半个月的假期,也全都被他用来看书、练字、刷题了。 自从看着古在田落榜后,他就在想,这样从小就有名师教导,从小耳濡目染又有各种书籍可以查看,还有进士父亲教导的人,尚且落榜。 那么他这样的人呢? 虽然他现在也有名师教导,可他起步比别人晚,那就该更努力一些。 自古以来,想要跨越阶层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年夜,看着家里其他孩子都在说说笑笑守岁,自己儿子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写字,张氏眼眶默默红了。 王承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以为然的说道:“孩子上进是好事,你哭什么?” 张氏火气噌一下就冒了出来,伸手拧着王承志腰上的肉:“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是吧?” 王承志嘶嘶的吸着凉气,一边将张氏的手甩开,压低声音说道: “你看大哥两口子,整日拿着棍子追在学文屁股后面他还没个正形,再看看咱这仨孩子,你就庆幸你找了个我这么聪明的人吧!孩子全都像我似的,一个比一个聪明听话,让你省了多少心?” 张氏不屑:“明明是随我。” “可拉倒吧!明明是随我····” 两人突然因为三个孩子随谁,争了起来。 王学洲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抄手中的书。 长夜漫漫,干待着也无聊,还不如趁机把从老师那里借来的书给抄下来。 一年多来,他家中书房里的书越来越可观了。 里面有许多都是他从老师那里抄来的孤本,这些都是无形的资产,可以留着世世代代传下去。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王家的子孙真的生活不下去,将书卖掉几本也够生活了。 大年初一拜年,挨家挨户的磕完头,王学洲手中的红包都快拿不住了。 还没等开学出发的日子,徐山就找了过来。 美其名曰找他玩,结果眼神一直往外瞟,望穿秋水的等着王邀月路过院子的时候,能看一眼。 王学洲看的牙酸,实在是忍不了,他将姐姐喊来,自己坐在桌前佯装看书,示意两人有话赶紧说。 面对着徐山炽热的眼神,王邀月的脸上也忍不住爬上了两抹绯红。 “这是我之前逛街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想买来送给你···” 徐山从怀中掏出一对耳铛递了过去。 王邀月看着他手中那对粉色花朵样式的耳铛,面色不变伸手接过:“谢谢,我很喜欢。” 徐山笑的满脸春色,刚准备伸手握一下,就听到小舅子的声音:“松岚兄,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 徐山惊慌失措的连忙收回手,在原地左右转着:“啊?哦,是吗?什么问题?” 王邀月已经满面羞红的跑了出去。 王学洲哼了一声,“你说什么问题?你刚才想干什么?” ········ 等回府学时,看着姐姐不好意思的把一个荷包递给他,请他转交给徐山的时候,王学洲就明白了。 他就一工具人。 过完年,顾家很快就将第一批货结账,并将剩下的货全包了。 王学洲问了才知道,顾家这次运气不错,竟然在运送东西去京里的路上,遇到了访亲回京的成国公世子夫人。 因为一路颠簸,世子夫人吐了一路,开了药都不管用。 顾父知道后,灵机一动,将手中最贵,成本最高的一小坛山楂罐头送去。 没多久就有管事的嬷嬷过来,将每一样都买了不少回去。 等东西运回京城,放到顾家的铺子里时,一开始因为价钱的原因不太好卖,可等了一个月后,这个山楂罐头竟然在京中风靡了起来。 尤其是过年,那些大户人家大鱼大肉吃多了之后,这些山楂制成的东西全都飞一般被人抢购完了。 第125章 你们以后不打算成亲了是吧 家中现在有了一项稳定的营生,王学洲也松了一口气。 那些山楂制品头一年做的并不多,除了交给顾家的,他自己悄悄留下了一点儿。 老师那里、周夫子、吕大胜他们几个、白员外、沈甲秀、古在田等等,全都送了一份。 吃着弟子的孝敬,裴道真乐道:“没想到这是你家做的,亏你大师兄还眼巴巴的从京里买了给我送过来,还说这是除了京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的好东西,他费了不少力气买来的。” 王学洲汗颜,对,还有大师兄来着,他···给忘了! “家里今年才开始做,只想着找销路了,其他的没顾虑上,是学生失职了,等今年一定尽早送来。” 应该第一时间送过来给老师尝尝的。 裴道真咂吧着嘴,并不在意:“早吃晚吃我不都吃到嘴里了嘛!清爽解腻,还有多余的吗?再给为师拿两坛过来。” “有的,等下就给老师送来。” 王学洲转身就回去,将自己的那份扣掉给裴道真送了过去。 看着送来的东西,裴道真交给李伯:“扔雪地里冻着,等下我带去找老何他们。” 交代完事情,裴道真看着王学洲说道:“明年就是科试,等你成绩合格后,学政才会将你的名字报上去参加后年的乡试,你怎么想的?下一届要参加吗?” 说起正事,王学洲脸色郑重:“要的!” 裴道真点点头:“想去也行,考不上就当做是经验,考上了更好,反正你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不过既然决定参加了,也不要应付了事,明日开始,你每日晚饭过后就来我这里上课。” “是!” 得了老师的提醒,又收到了顾家的尾款,他手中多了二百两银钱,和石明说好买人看着山上的果树,其他事交给他爹处理之后,他就开始沉下心开始好好学习。 等石明丢开老家的事情过来照顾他时,他更是觉得卸下了重担。 每天生活中的琐事,也占据他了不少时间来着。 时间一晃就到了院试的日子,吕大胜、郑光远、夏千里和王学文,他们四个再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和三千名考生一起踏进了贡院里,去竞争那两百个秀才名额。 可惜这次的结果不尽人意,四个人,竟没一个考上的。 吕大胜站在贡院门口,竟然张着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为什么没中?凭什么不中?我还以为能很快就去府学找丑蛋了,结果竟然没中?我也太倒霉了,每次都要考两次!” 其他人原本的伤心顿时被尴尬冲散。 “你才考两次就走到了院试,老子考了二十次才在今年参加院试,你哭个屁!是不是想气死我? ” 有听到吕大胜话的人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嗝!” 吕大胜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有些震惊。 看着对方宛如吃人一样的眼神,王学洲赶紧拉着他们走了。 这不是找打吗? 王学文倒不难过:“整挺好,大家都没中,谁也别嫌谁,下回再战吧!” 看着他们考完院试,王学洲、王学文和徐山他们一起回家,准备看王学信成亲。 作为亲弟弟的王学洲,自然是要回去充门面的。 跟着哥哥去迎亲,当着女方的亲朋好友的面儿,王学信一口气吟出弟弟准备好的三首催妆诗,在一群人赞赏的眼神中,将心仪的姑娘带回了家。 王学洲也意满离。 时光匆匆如过客,岁月悠悠似长河。 转眼间,又一年。 考完科试出来,王学洲长出一口气。 他自认答的十分完美,明年应该能去参加乡试。 白彦有些兴奋的说道:“感觉这题也不难啊!我觉得乡试的题估计也不会太难,问题不大。” 徐山看着他诧异:“几日不见,初阳怎么脚踩半空中说话?” “啥意思?”白彦挠头。 沈甲秀一把扇子敲在白彦的脑袋上:“说你飘了!” 白彦哭丧着脸,指着自己头顶:“我飘?你看看我这头发!被子仁押着学了几个月,我的头皮已经隐约可见了!我这不是飘,是自信!” “哦,是吗?那我再给你一道算学题,你做做看。” 王学洲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白彦顿时萎了。 其他的他努力的背诵、理解都可以,就这个算学,那是怎么学都不大行! 他觉得不是他有问题,是他爹有问题。 他爹在算账方面就不行,那到他这了能行吗? 就像这头发似的,不管他如何宝贝,结果还是有朝着他爹发展的趋势,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好了,考完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一起去你们白山县玩几天,顺便看松岚成亲如何?” 徐山在他们几个人中已经算是成亲比较晚的了,今年十九才成亲。 而对象又是同窗的姐姐,这样的喜事古在田他们都乐的凑热闹。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白山县赶去,快到地方时,王学洲突然问道:“那你们这算是男方的亲朋,还是女方的亲朋?” 这····· 一群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几个人分一分,一部分算女方,一部分算男方。 等到了成亲那日,这么多的秀才聚在一起,简直让人咋舌。 十里八乡听说了消息的人,纷纷赶来凑热闹。 古在田、白彦、齐显等几个算做女方亲朋的人推着门板不让进,对着外面的沈甲秀、徐山,赵行几人喊道:“不做几首诗出来,别想把咱姐姐带走!” 徐山不慌不忙,将自己准备好的催妆诗念出。 “不够,再来!” 连着念了五首还不准备放过他,徐山磨牙:“你们几个以后不打算成亲了是吧?” 成了亲的有恃无恐,古在田看着另外几个有些怂了,立马煽风点火:“怕什么?有我在,到时候我给你们挡着!” 徐山和沈甲秀对视了一眼,沈甲秀悄悄的退到一边摸到窗户处,后退几步一脚将窗户踹开:“松岚!这里!快进去!” 徐山拎起袍子,趁着其他人没反应过来,百米冲刺一般冲了过去,狼狈的爬过窗户进了门。 “娘子,不要怕,我、我来接你了。” ········ 参加完喜宴,考试成绩也出来了。 题不算难,基本上都过了。 新来的学政将他们这批成绩优良的学子名单报送上去,等待参加来年的乡试。 第126章 这才哪到哪 随着考试名单报上去,他们四个人也如愿的升到了上舍,和古在田他们离的更近了。 不过学习的气氛也更加紧张,王学洲将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了功课上,其他的事情自然就少了很多关注。 这日他去老师那里上课时,骤然听到了周明礼和裴道真的谈话,这才惊觉他已经许久没注意周夫子了。 “你想好了?真的要走这条路?” 裴道真的声音有些严肃。 周明礼语气坚定:“学生在老师这里学习两年多,内心已经准备了无数次了。” 裴道真看到王学洲站在门口有些踌躇,没好气的说道:“进来就进来,在门口转什么!” 听到这话,王学洲也不用犹豫了,抬脚进了门。 他原本是想着两人在说话,他不好打扰。 但看情况他应该不用回避,“老师和师兄在说什么呢?” “你师兄决定走举荐入官这条路了,你劝劝他。” 王学洲一惊,看向了周夫子。 周明礼解释:“我知道这样做官官职微末,升迁困难,并且要被人诟病,但我这个情况,也就举荐入官要求不高,正经科举与我无缘,总不能继续这样一辈子,一切事在人为。” “你的字画都不错,沉淀沉淀,等以后打出名声,做一位名仕受人尊敬也是一条路,或者你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也行,你这样···以后的路怕是十分坎坷啊!” 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周明礼该是他最优秀的一位弟子,可现在竟然被逼到了这份上,裴道真看着就觉得心痛。 “我支持师兄!事在人为,虽然入朝的方式不同,但前路未必就差了。” 王学洲看着裴道真劝道:“师兄好不容易放下心结开始为前途做打算,老师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 裴道真瞪着他:“让你帮着劝一劝,你倒是帮着来劝我了!” “弟子帮理,这对师兄来说,十分合适。” 王学洲小声地反驳。 科举入仕的结果不也是做官吗? 举荐入官虽然上限低、起步低,还会被人看不起,那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了。 换成是他和周夫子一样的情况,那是想都不带想的,早几年就干了。 看着两个弟子一样的想法,裴道真背着手转了两圈,突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行,管他什么方式,既然想做官那咱就做!我这就给你写一份举荐信,你带着····” “老师!”周明礼打断,“我想先去京城,从太子幕僚做起。” 裴道真没想到他是这样打算的,瞪大了眼睛:“你可知,你这样干,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周明礼坚定道:“我知道!但是学生已经想好了。” 高风险伴随着高收益。 如果能得太子青睐,等将来荣登大宝,想抬举一个人岂不是简简单单? 走平常举荐入官的路,一辈子怕是连大朝会都没资格上,只能剑走偏峰搏一搏。 周家的那群人,从旁支到他爹,都想踩着他哥的鲜血和他的尊严上位,做梦! 他要爬上去,将他们摁死在原地。 但是对老师,他有些惭愧:“学生卑贱之躯,不敢辱了老师的名声,等入了京,学生不会打着老师名号行事。” 裴道真为人虽然潇洒不羁,但却不是孤身一人,背后还有整个裴家。 如今裴家的当家人是他的嫡长子,他的一举一动也关系着裴家,自然不能意气行事。 他没说什么不要紧的话,只皱眉说道:“太子门下,你只怕不好进。” 就算是做幕僚,那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秀才就能上门的,大把没有门路的进士等着投名,他如何竞争的过? 周明礼笑了,“总要试一试。” 他们禹杭地区特产师爷,他报上来历总能沾上几分便宜。 裴道真最终还是选择尊重他的想法。 周明礼离开的那日,王学洲和老师一起来送行。 吕胖子哭的双眼都红肿了,“夫子,您就这么抛下学生了?学生还没考上秀才,学问也不到家,还没学到多少东西,您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呢?!呜呜呜~~~” 王学洲看他这样,觉得夫子仿佛不是换个地方生活,好像是没了似的。 他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你闭嘴!” 吕大胜反手抓起他的袖子,眼泪鼻涕全抹了上去。 看着两人在那边打闹,周夫子要离开的忧伤淡了一些,他看着裴道真说道:“多谢老师几年来的教诲,学生时时刻刻铭记于心,等学生安置下来,就写信给老师留下地址,有什么吩咐,尽可送信过来。” 裴道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叮嘱道:“不可贪功冒进,脚踏实地稳中求进。我知道你想把周家的人都按在那里,但你周家底蕴浅薄,不值得你大费周章,一切以自身为先。”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过来:“这是我给太子詹事江贞的信,你帮我带给他。” 周明礼看着信,心中一暖。 知道这是老师在帮他,他郑重的接过信:“我知道了,多谢老师。” 王学洲看到老师和周夫子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吕大胜上前:“师兄和小吴哥到了京城要好好照顾自己。” 吴怀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吕大胜吸着鼻子,“夫子放心,我会好好看书的。” 周夫子看着他:“去了林夫子那里,我是不担心你的,不过如果你再不努力,等其他人都考上秀才去了别处读书,你就没人玩了。” 吕大胜头皮一紧,“我等下回去就看书!” 周夫子看向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在京中,等你。” 这话里的意思,周夫子很看好他。 王学洲咧着嘴:“那夫子可得找个大院子,到时候我就带着同窗一起去借宿,到时候咱也是京里有人儿的人了。” 周夫子爽朗一笑,转身离去。 没多久,时间就到了八月份。 院试如期举行。 这次考试,吕大胜他们四人,是跟着林夫子和另外六个同窗一起来的。 随着周夫子学堂的关门,如海学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次被林夫子带来考试的人足足有十个! 王学洲知道之后也没想着再给他们找住的地方。 很快他们几个人就第二次踏进了贡院里。 等到放榜日,他们四个失魂落魄。 他们竟然又落榜了! 心态最好的依然是王学文,“没事没事,我爹考了一辈子都还是个童生呢!咱们这才哪到哪,小意思,后年再战!” 这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的脸都青了,眼神绝望。 第127章 您眼睛没问题吧? 王学洲一把捂住堂哥的嘴巴:“他就是缺心眼儿,你们别理他。” 想了想又说:“你们不介意的话,就把你们的卷子默写一下,我看看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有人指导,几个人顿时欣喜。 都知道他在备考乡试,他们又有些担心的问:“这样会不会浪费你时间?” “没事,这点时间我还是抽的出来的。” 等王学洲拿到他们默写的答案后,沉默了。 首先吕大胜和王学文两个人,最基础的帖经题都能做错,默写的时候张冠李戴,一看就是掌握的不够牢固,不过只错了一道,倒也可以接受。 对他们来说,难的是制义题目。 这种代圣人立言的同时,又需要引经据典的阐述自己观点,几个人显然破题不够出彩。 因为严格要求字数的原因,郑光远的那篇制义明眼看上去就删减了一些,导致整篇有些不太通畅,影响观感。 得知几个人的问题之后,王学洲直言不讳,将他们的问题一一道出。 四个人站在他面前跟个鹌鹑似的,被他训的抬不起头。 王学文刚想抬头提醒一下他好歹是哥哥,给他点面子,就被王学洲着重‘关照’了。 “堂哥比我还要多读半年书,结果连最基本的帖经题目都能张冠李戴,你这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水?你那县试和府试全靠运气吗?你一次院试不过算是正常,两次不过也说的过去,你打算考几次?其他问题都不说,我就问你,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是怎么答错的?你长个脑袋就为了显高吗?嗯?” 吕大胜怀疑这是在点他,只是他没有证据。 王学文忿忿不平:“你就说这个题目,三个字:三重焉。这谁想得到是出自《中庸》第二十九篇?不是我有问题,是出题的人故意为难咱们……” 吕大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就是嘛!这题目实在怨不得他们答错了。 “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出题难?三重焉说的是什么?三件重要的事!四书中有关于提到三件重要事的内容有哪些?你就应该立马联想到是《中庸》中那句‘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你学了这么久,不仅理解能力差、记忆力差、你连释义都掌握不到位,玩呢?” “拉不出屎怪茅坑,烧不起火怨天冷,你扪心自问你努力了吗?认真了吗?学到位了吗?” “如果我是出题者故意为难你们,我就不给你们相邻的三个字,我会将这篇文中上下段各截取一个字给你们,比如:‘上天诗’让你们来答,这才叫故意为难!” 四个人脸色一变,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惊惧。 这哪是考官,这简直是活阎王! 一段话里就取一个字,一道题恐怕就够他们想一天了,别的题还做不做了? 王学文和吕大胜被他打击的体无完肤,喷的狗血淋头不敢吱声,郑光远和夏千里呼吸都放轻了。 等王学洲骂完,招招手,石明抱着一个包袱上前,王学洲递给他们:“回去之后好好看看,里面还有我出的题目,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大好男儿被这一点挫折就打击住了,我看不起你们。” 四个人被他这一通精准打击,什么灰心丧气、怀疑人生全都没了,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努力,心有戚戚的抱着他给的东西回去恶补。 时间很快就到了过年,朱县令眼巴巴的看着古知府在他的年终考核上,写上上等。 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紧绷着的心情瞬间回落。 古知府写完手中的年终折子递给了主薄,命他提交上去。 这才转脸看向朱县令笑的有些深意:“我辈读书人,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尤其是齐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朱县令以为呢?” “下官深以为然,大人说的是,多谢大人指点。” 朱县令敷衍的应和着,知道古知府这说的是之前给他评中等之事。 只是已事隔两年,如今听着古知府的点拨,他已没什么感激之情了。 现如今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反正他任期已满了。 过完年,整个府学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上舍之内更是如此。 寝舍区和藏书馆几乎夜夜灯火通明,王学洲每天将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每日都要看书刷题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等到五月底,本应是放田假的时候,他们这些考生却来不及回家就准备启程去参加乡试了。 裴道真躺在摇椅上,看着前来辞行的王学洲,摇晃着身子说道:“我没什么叮嘱你的,年轻人嘛!机会总是比别人多一些,你就当出去攒经验了,乡试,跟之前的考试可不一样,具体的还得你自己体会。” 裴道真对学生的教导向来如此,半散养式,从来不会过多插手学生的生活,也不会过度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此次去雍州府,他甚至拒绝了李伯提议给王学洲安排个住处的想法,什么都没插手。 年轻人不经历摔摔打打,将来如何能走的长远? 好在王学洲也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压根儿就没想起来找老师安排这事。 六月初六,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徐山、白彦和王学洲三个人一起出发赶往雍州府。 其他人有各自的安排,只能分开行动。 白员外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城外十里亭。 他拉着王学洲的手不肯放:“子仁啊,这些年你对我家彦儿的照顾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你的话这小子肯定还在外舍混日子,今天这都能参加乡试了!伯父也没别的指望,出门在外,缺钱啥的你只管说,只有一点儿,照拂一下我家这傻孩子···” 白彦指指自己铁塔一般的身躯,再指指小了一号的王学洲:“爹,您眼睛没问题吧?” 王学洲忍不住笑了起来:“伯父放心,我们都一起住几年了,有什么事会互相照顾的。” 白员外听到这话,喜笑颜开:“嗳!正是如此!伯父就在家等着你们回来,阿吉那里我给了他不少路费,你们也不用委屈自己,缺什么少什么让他买,养好身子安心考试!” 他这是彻底将白彦给无视了个彻底,拉着王学洲絮絮叨叨的叮嘱了起来。 白员外是个十分迷信的人,就连买下人都要看生辰八字利不利他。 自从儿子和王学洲认识后,压着线过了院试,他好像就认定了王学洲是个气运不错的人,这么多年时刻念叨着让儿子多跟着他玩。 几年下来,儿子的成绩从倒数走到了今天,好像也证明了他的话没有错。 此次考试,他恨不得将自己儿子捆在王学洲的身上,好沾沾他的运气,哪怕是才气也行啊! 第128章 加税 在白员外殷切的目光中,三个人逐渐远去。 怀庆府距离雍州府有六百里路,他们一行人两辆马车一天最多赶路四十里,光是路上几乎就要浪费半个月的时间。 因为地理的原因,怀庆府多山,官道也曲折蜿蜒忽高忽低,遇到地势不平的地段,人还要下来推着车子走一会儿,才能回到马车上。 不过距离怀庆府越远,地势越平坦,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徐山看着外面一马平川,平整开阔的官道,有些感慨的说道:“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离开了怀庆府这才发现其他地方原来是这样的。” 没有起伏的山脉,没有逼仄颠簸的官道。 “等以后科举入仕,能谋一份外放的官职,有的是机会逛。” 听到王学洲的话,徐山变得兴致勃勃:“我会努力的,到时候带着你姐姐到处转转,也不枉白活这世上一回。” 白彦听得倒牙:“你怎么开口媳妇闭口媳妇?弄得我都不想跟你说话了。” 徐山整整自己的袖口,含笑说道:“你一个单身汉,不懂。” 王学洲嫌弃的撇开了头。 虽然看到徐山整日里将姐姐挂在嘴边他为姐姐感到欣慰,但是听多了他也嫌弃好吧? 在家对着姐姐孔雀开屏就算了,对着他们尾巴差点翘来,好像他们没成亲的不配跟他说话似的。 三个人一路上嘻嘻哈哈的说着话,到了晚上就找地方借宿,有时候只能露宿野外,和野兽嘶吼虫鸣鸟叫声一起入眠。 未经开发过的野外,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此时正是草木欣荣的时候。 天气正热,只有晚上才能获得片刻凉意,他们的食物也没敢带太多,怕路上坏了—— 不过,这显然是想的太多。 有杨禾在,根本没剩饭。 “明日我们早点找住宿的地方,到时候买一些干粮吧。” 王学洲看着最后一点干粮被杨禾吃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白彦。 白彦咋舌:“这家伙是真能吃啊!阿吉准备了两天的食物,一天就没了,那明日白天我们早点赶路,晚上也能早点休息。” 说定之后,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地睡觉。 白员外派来的护卫守夜,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夜半时分,王学洲正睡得香甜,突然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 睁开眼,就看到守夜的两个护卫将刀对准了一个方向。 “有条独狼,大家小心!” 护卫喊了一声,握着刀就冲了上去。 王学洲连忙拉着徐山起身,石明握着匕首站在两人身前,旁边是睡眼惺忪的杨禾。 白彦被阿吉护在身后没说话。 野外常遇到各种各样的兽类,两个护卫看到只是一条老狼心中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解决掉,“没事,是条老狼,已经解决了,不过此地已有血腥味儿,不能久留。” 一群人又匆匆上了马车,连夜赶了十里路,重新换了个地方休息。 第二日他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处村庄投宿。 得知他们都是去参加乡试的读书人,得到了村长的隆重对待。 他特意让家里人腾出了三间卧室给他们,并且收拾的干干净净,又吩咐人将家中唯一的一只鸡给杀掉招待他们。 三人连忙阻止,却还是没能改变那只鸡被宰的命运。 等到了吃饭时,桌子上面果然有一盆白花花,看上去没什么调味的鸡肉,其余的就很寻常,甚至有些粗糙,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米汤,一盘青菜,还有几个馍馍。 恍惚间,王学洲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那种日子。 徐山和白彦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差的吃的,都有些无从下筷子。 但是旁边站着的村长一家,却整齐的咽着口水,小孩子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饭菜上面,全是渴望。 村长见状呵斥了一声,就要让人把孩子带走。 王学洲见状连忙一拦:“一起吃就是。” 哪有客人吃着,主人家只能看的道理。 村长和他们推拒了一番,这才带着人坐下来。 “老人家,我观咱们这个村子良田颇多,此时正是收夏粮的时候,外面的田地里干的热火朝天,咱们家怎么孩子都饿着?” 一落座,几个孩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抓向了几个馍馍,没等村长呵斥,王学洲就问起了情况。 村长摇头叹气:“你们是读书人不关注这些事,今年啊,加税了!” “加税了?” 三人异口同声,连忙追问。 村长解释道:“还不是打仗的事情闹的!寒城和鞑靼打了两年,将士吃喝拉撒都要钱,没钱了怎么办?只能找我们这些老百姓要了,这不是前些日子,我们这边刚下达的通知,今年的税收要多加一成!别看现在正是收粮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要上缴的,不省着点吃,到不了明年啊!” 虽然只是一成,但一层层下来,要交上去的可就多了。 村长心事重重。 突然的加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会交不上来,到时候又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呢···唉! 不过他们能怎么办呢? 前朝每年交两次税,现在好歹一年只用交一次呢! 等熬过这段日子,等打赢了仗,等过了这几年,就好了···· 村长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王学洲他们三个人骤然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有些沉默。 竟然加税了! 不用去想,他们也知道一般人的日子肯定更加艰难···· 三人潦草的对付了几口,饭菜大都进了村长家的肚子里。 第二天走的时候,三人留下了二两银子感谢村长一家的招待,这才上了马车离去。 “都打了两年还没个结果,现在又加起了税,难不成局势不乐观?” 只剩下三个人,白彦忍不住率先开口,有些担忧的问道。 徐山叹气:“才两年,谁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呢···等到了雍州府,咱们再仔细打听一下。” 他们饿着肚子赶了半天路,终于路过一个小镇子,补充了一下吃喝,这回没再耽搁,专心赶路。 一路风尘仆仆,他们终于在六天后看到了雍州府的城门。 第129章 这位兄台真勇啊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赶考的秀才、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即使是在城门口,也能感觉到雍州府的繁华。 当然了,连带着的‘科场之年,百物腾踊,不止三倍’这句话也不是白来的。 整个雍州府的物价,在乡试之年会暴涨百分之三百,衣食住行是一大难题。 “咱们等下进城去哪里?我家在雍州府没房子,咱们这回得自己找住的。” 白彦财大气粗完全不为银钱考虑,他只担心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住处。 但是徐山考虑的就多了:“咱们要不先去会馆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再去考虑租院子,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多月,考完等放榜还要一个月的时间,算下来我们最少要住三个月,这要是全都住客栈那得是天价了。” 徐山现在不是一个人,花起钱来自然要精打细算。 “那就去会馆看看!”王学洲一锤定音。 能省钱他也不想做那个冤大头。 这就像是买东西一样,你可以买贵的,但是不能买贵了。 不用去问也想得到,原本只需要一两百文一晚的客栈,现在说不定要花费快一两银子,想想就觉得亏的慌。 会馆就不同了,会馆是由官府牵头,由在外地的同乡士绅共同出资设立,方便学生科考之时解决食宿问题,也利于同乡之间互相交流。 遇到情况好的时候,食宿费还会免了,只是环境……就不太好了。 白彦拍着胸口说他全包了,尽管找地方住,被王学洲和徐山无视了。 开玩笑! 欠人情也不是这样欠的,哪有这样趴在朋友身上吸血的? 两人又不是真穷到睡大街的程度。 两辆马车排队等检查进城。 就在这时,后面出现一阵骚乱,有马蹄奔腾的声音,“让开!让开!” 赶车的石明和阿吉听到动静,连忙将马车赶到一边去让出路来。 王学洲掀开车帘,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只见一队人马正骑马狂奔出城,横冲直撞,最前面的人做护卫打扮,手持马鞭驱赶着排队的人群。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因为行动缓慢,被护卫一鞭子抽翻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旁边不远处跟着的青年目眦欲裂:“阿爷!” 他扑过去查看,那护卫竟然毫无愧疚,抬手又要挥鞭。 “住手!!” 人群中一位弱冠少年,挺身而出。 他肩上背着一个包袱,一身青色的衣衫被洗的发白,脚上的鞋子打着补丁鞋底满是灰尘,一看就走了不少路。 护卫一看,轻蔑道:“不知死活!” 他抬手朝着那年轻人抽去,周围的人一声惊呼,不免为这个年轻人担心起来。 看着抽过来的鞭子,那年轻人的眼中闪过愤怒,他空手去接,不顾手臂上被抽的血红的印子和麻木的手掌,只用力的攥紧了马鞭:“按照大乾律第一百三十条,无故当街纵马按‘走车马杀人罪’论处,当笞五十!” 护卫轻蔑道:“大胆!世子出行,岂容你在这大放厥词?” 世子? 能在雍州府被人称为世子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邕王世子了。 周围的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听到这话的年轻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怒目相视,扯过马鞭扔在地上,怒声斥责: “皇家子弟受百姓供养,雍州府又是邕王的封地,身为世子,自当以身作则,善待百姓!当街纵马、纵奴行凶?你身为世子家仆,更应该约束已身!而不是打着世子的名号,在这里欺压百姓!” 那侍卫没想到今日出门竟然遇到了一个二愣子。 听到了世子的名号,竟还说教了起来,立马大怒:“贱命一条,打死了又如何?” 听到侍卫这话, 周围的人全都愤怒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来赶考的读书人,恶狠狠的盯着那护卫,蠢蠢欲动。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算什么身份,也配在这里谈贵贱!” 那年轻人目光灼灼,正义凛然。 徐山和白彦看着他,心生佩服:“这位兄台真勇啊!” “过刚易折。”王学洲摇头:“走吧,下去看看!” 能养出这样的侍卫,那世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王学洲担忧这兄台只怕会被人给教训了。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总不好见死不救,面对权贵气节全失。 一群读书人愤愤,正打算上前,就看到后面那匹浑身雪白,被阳光一照,折射着银色光泽的骏马,被人驱使着往前。 鎏金雕纹的马鞍,华贵异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花了不少围观群众的眼。 邕王世子坐在马背上,相貌堂堂,龙章凤姿,气势逼人。 那名年轻人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着,三秒后,邕王世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站在那人面前,陡然行了一个书生礼:“兄台不负读书人的气节,好骨气!麟听到深以为然。”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来人!将这个不知悔改的恶奴,拖下去笞五十,送回王府处置!” 那名侍卫脸色惨白,“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看着人被拖下去,萧麟才对着年轻人笑道:“如此处理,仁兄以为如何?” 对方躬身行礼:“世子高义。” 白彦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世子,倒和那萧天衡不同,看上去挺讲理的。” 徐山和王学洲看着不置可否。 萧麟听到对方夸他高义,笑了笑招手让人取了一锭金子来,亲自放到了被打伤的老者手中,歉意的说道: “因为身上有公务,这才出城的急了些,实在是对不住了老人家!这钱当做诊金,让我的护卫送你们去城中看看伤,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再找我。” 地上的老人感动的泪眼汪汪:“谢世子!谢世子!” 周围的人看到世子这个举动,顿时夸赞了起来:“原来世子身上是有公务,难怪如此匆忙,您当先行一步,我们都不急的!” 那年轻人也侧身行礼:“之前言语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萧麟爽朗一笑:“不知者无罪,也是我太过匆忙,这才让刁奴犯下这等错事!以后我定当约束好下人,绝不会发生此等事情,请诸位放心!” “好!!!” 周围的人纷纷为他鼓掌。 萧麟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那年轻人,笑盈盈告别:“今日有要事,不便和仁兄畅谈,等来日我再请兄台过府一叙!” 周围的读书人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神,由钦佩一下子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萧麟带着一行护卫上马,徐徐往外面走去。 路过王学洲一行人时,石明瞳孔一缩,连忙低头拉了拉王学洲的袖子。 王学洲扭头看去:“怎么了?” 石明手微微颤抖,浑身紧绷,“低头!快!” 第130章 这样不疼吗 王学洲听到声音心中一紧,连忙低头。 直到感觉到骑马的人离开,石明才抬头,看着其中一人的背影,眼神沉沉。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转过头。 豹头环眼,国字脸,身形魁梧,眼神锐利的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然后疑惑的转过身。 奇怪,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石明转身拉着王学洲往前走去,两人走到僻静的角落里,王学洲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刚才那群侍卫中,有一个人我们都认识。” “谁?” “卢刚!” 王学洲在脑中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卢刚是谁。 “当年的匪徒,领头那个!” 听到石明的提醒,几乎是瞬间,王学洲就想了起来。 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山匪,他印象还是很深的。 他立马扭头看去,离开了城门,那群人早已打马离去,此时只留下了一道黑影。 “怎么会是他?!” 石明也宁愿是自己眼瞎认错人了。 可他对于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清晰,想忘都忘不掉。 “当初我带着小灰它们几只狼拦住了那群山匪,其余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但是只有这个领头的卢刚,被人护着逃了出去,我和小灰只追了半个时辰,又咬死了护着他的两个人之后,此人就失去了踪影。” “他曾经和我一起生活过,对小灰有所了解,当年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掩盖了身上的气味儿,这才逃过一劫。” 王学洲皱眉:“你确定没有认错?他当初脸上都是胡子,你怎么认出来的?” 石明眼中有着恨意:“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虽然他现在刮了胡子,但是只需一眼,我就敢断定就是他!他的眉眼轮廓,身形,动作习惯,走路姿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当年他哥倒在血泊中一直等到他回来的样子,午夜梦回总是想起,他脑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当初的事情,怎么敢忘! 王学洲哑然失语。 石明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了心上,可见是恨极了。 “刚才他看到我们了吗?” 王学洲长叹一声,突然想到这里。 石明有些迟疑:“我没有和他对视上,也拉着你低头了,但此人很敏锐,我不敢百分百确定。”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住了。 时隔这么多年,对方还记得他们吗? 回想当初的事情,王学洲觉得对方应该也挺难忘的,只是这几年过去,他和石明两人也有变化,不知道对方还认不认得出? “子仁!快上马,快该我们进城了。” 白彦冲过来招呼两人回去。 等上了马车,王学洲才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白彦热情的介绍着:“刚才我问了这个兄台,他也是去会馆的,我看他不方便,就捎带他一程。” 此人正是刚才那名不畏权贵的年轻人,听到白彦的话,他微微拱手:“在下林亦之,字学可,是信义县人士,多谢诸位不嫌弃在下,愿意捎带一程。” “在下徐山,兄台喊我松岚就行,这是妻弟子仁,大家都是这届的考生,出门在外本就应该互相帮衬,兄台客气。” 林亦之点点头,双腿微张,手扶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看上去十分严肃古板,实际上他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 好紧张! 初阳也没说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啊? 他这样应该没有失态吧? 不过这样好累啊,他真想靠在车壁上休息一下,手也好疼,真想吹一吹···· 王学洲看着他逐渐攥紧的手中冒出了红色的血丝,忍不住问道:“林兄这样不疼吗?我看你掌心出血了····” 林亦之浑身一僵,摊开手看去,惊恐的看着手掌心:“血——” 刚说完一个字,他白眼一翻晕倒在了车上。 “林兄!!!!” ···· 等林亦之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馆。 手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了,刚认识的三个同年正齐刷刷的看着他。 他翻身坐起,腰呈九十度不停鞠躬:“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我这是老毛病了,见血就晕,给你们添麻烦了。” 关于他晕血这个毛病,刚才老大夫已经说过了,几人此时十分镇定。 见到他醒来,大夫将一套银针收起:“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这恐血症啊!没得治!以后自己多注意吧!” 林亦之是知道自己这个老毛病的,听到大夫这话不觉得意外,立马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收拾:“耽误了三位的时间,待我付了药钱,咱们就走?” “走吧,初阳已经付过药钱了。” 听到白彦付过了药钱,林亦之坚持把自己的药钱给了他,这才随着他们一起上了马车赶往同乡会馆。 经过这么一顿折腾,他们到同乡会馆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这个时间来的不早不晚,会馆还没有住满。 里面的馆员看到他们问道:“住宿一晚上十文,包吃,住吗?” 这么便宜! 白彦微微吃惊。 阿吉看了一眼几人的表情,立马掏钱递过去登记:“住的住的。” 林亦之看到自己的钱也被一起交了,连忙从自己的包里找出十文钱递给阿吉。 阿吉看了一眼白彦,收下了。 王学洲对着馆员打听道:“再向您打听一下,我们怀庆府的学子都住在哪边?我想去看看我朋友他们到没到。” 齐显、赵行他们还有古在田他们虽然不一定在这住,但是几人商量好了要在这里留下消息方便找人。 馆员听到这个问题笑了一下,“住哪?那当然是住一起了!” 王学洲他们原本还不明所以,等看到一个超长的大通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立刻就明白了。 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内,靠墙的位置上挨着一长排床铺。 上面粗略一看足足有几十套铺盖,每个人能够活动的范围大约只有一米左右,睡觉翻个身都有可能会碰到旁人。 此时上面有人坐着,有人在说话,还有人正在抠脚,房间内充斥着一股怪味儿,整个环境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第131章 不过得加钱 馆员随意一指:“这个房间还没住满,你们自己找个没人睡的位置自行休息,吃饭的话就去大堂,一天两顿,辰时和申时准时开饭,错过就自己想办法。” 说完人转身离去,留下他们几个大眼瞪小眼。 会馆里面的人视线隐晦的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 不为别的,实在是像他们这样带着小厮和随从还来住同乡会馆的实在不多。 又不是外面的客栈没住的了。 “这···我能说我想走吗?”白彦可怜兮兮的看着王学洲和徐山。 他真想连夜扛着行李换个地方住。 阿吉疯狂点头,表情为难:“王公子,徐公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出门前老爷说了,钱不是问题,这里··实在有些,嗯···挤。” 他之前住的下人房都没这么差! 王学洲皱眉说道:“时间太晚了,钱也已经交过,先睡一晚上再说。” 徐山赞同的点点头:“明日再做打算。” 说是这样说的,王学洲只看了一眼环境就已经打算不在同乡会馆住了。 这里面实在是太乱了! 住在这里睡觉都成了奢侈,更别提什么考前看书温习了,那纯粹是做梦。 一个房间内住了大约几十人,没有一点私人空间。 身上的被褥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王学洲感觉这么睡一晚上,自己都臭了。 “你们今日是没见到世子的威仪,真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看上去就金尊玉贵的!为人彬彬有礼,待人宽和,冒犯他的那位兄台不仅没有受到惩罚,世子还对他礼遇有加,要请他上门哩!···” “那是!听说咱们世子一直公正严明,德才兼备呢!那恶奴打伤的老人家,被他吩咐亲自带去医馆诊治后又被护卫送回了家,真是爱民如子。” “拦世子那人该不会是为了故意引起世子的注意好一步登天吧?” “不好说,我一开始还真被那兄台身上的凛然正气给震住了,很是佩服呢····” 躺在床上,依然能听到有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白日里的事情。 王学洲认命的睁开了眼睛,就知道人多不好入睡。。 听着几人的谈话他扯了扯嘴角,邕王世子人品如何他不知道,但是这御下不严可是他亲眼所见。 好像只要他对着下面的人略施善意,之前的一切行为好像就不存在了似的。 徐山叹了一口气:“明日还是出去找找地方吧!” 王学洲点头,转过头刚准备和白彦说一声,就看到白彦正睡的四仰八叉,一条腿都搭在了旁边的林亦之身上。 而林亦之睡觉板板正正,身子笔直,双手放在肚子上,要不是胸膛上有起伏,这个样子还真有些吓人。 这两人还真是···· 秒睡啊! 旁边的阿吉和杨禾两人甚至都打起了呼,两个护卫的鼾声也震天响。 只有石明盯着房间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学洲微微叹气,能猜出他应该是陷入了回忆里。 只是人都已经没了,他说再多的话也无法能真正的安慰到斧头。 他又转过了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迷迷糊糊一直等到后半夜,才感觉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他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王学洲觉得自己刚刚睡着,就被人走来走去的声音给吵醒,睁开眼,天刚亮。 又躺了一会儿,房间内的人全都醒了。 王学洲立马坐起身说道:“今日我想出去找住的地方。” 白彦立马赞成:“早该这样了!我昨晚上都想走来着,这一晚上的太吵了,根本睡不好。” 王学洲盯着他看了一下,指着白彦的嘴边:“擦擦你的哈喇子,这话更有说服力。” 白彦不在意的用手背一抹,转头看去:“林兄,跟我们一起?” 林亦之眉眼柔和的说道:“我娘子刚为我诞下儿子,家中不太富裕,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住这里就行。” 他看的出来这三个人和他家境不同。 三人都能看出林亦之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人,恭喜了一番,也不勉强他。 留下两个护卫在这里看行李,王学洲他们带着石明三人去外面找房去了。 出了同乡会馆的门,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爽起来。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刚想感叹一下空气的新鲜,就看到眼前一辆牛车路过,一坨牛粪新鲜出炉,他连忙闭嘴。 人生地不熟,他们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听一下贡院在哪个方向,以免找的房子太远。 他们一路打听,一边朝着贡院走去。 一路上什么‘状元客栈’‘连升店’‘上榜客栈’这种简单粗暴名字的客栈到处都是,他们挨个问价钱,发现越靠近贡院的越贵。 价钱从三百文到一两银子不等,包月划算一点,一个人也要花费八九两银子,真称得上是天价了。 三人问了几家果断放弃。 “我家有住的地方,经济实惠还包吃,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刚从一家客栈出来,墙角一个小孩站起身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们问道。 几个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一时间没有接话。 “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揽客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们,就··顺便跟了一会儿,你们也觉得客栈贵对不对?我家的院子可干净了!离贡院只隔了三条街,你们这么多人租下来,一个月只需要十五两银子!” 阿宝双眼闪过狡黠。 他一看这几个人就是读书人,特意跟了一路,等着他们问完了客栈的价钱,这才站出来推荐自己家院子。 这样一点儿就不会觉得他家贵了呢! 十五两银子?!! 这个价钱换成昨日他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可此刻他们听到这个价钱,竟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贵。 王学洲和徐山有些心动了:“那你家在哪?” 阿宝立马热情的带着他们往家里走去。 路上几个人也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阿宝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孩儿,听出他们是第一次来雍州府,又是刚来,立马拍着胸口推荐自己:“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这城中的百事通,这城中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吃喝玩乐,逛街买东西,只要你们需要我都可以带你们去,不过····” 他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得加钱。” 第132章 都是什么人 他们刚才得知这个孩子今年才九岁,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竟然对赚钱如此上心,王学洲低头看他,升起了几分兴趣。 “加多少钱?” 阿宝一听有戏,立马高兴地说道:“一天只需二十文!陪吃配合陪玩打听消息都可以,很划算的!” 二十文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按照他们怀庆府的物价,一天三顿饭在外面吃是够的了。 “二十文可不便宜,我问你个问题,再考虑这钱花不花?” 阿宝听到这话扬起下巴:“那你随便问!” 王学洲微微一笑:“这样吧,你跟我说说城中最近有什么大新闻。” 阿宝想也没想的开口:“大新闻那当然是加税的事情!如今这街头巷尾的谁不讨论?乡下的粮食只需要多交一成,我们城里的平民,赋税要多收两成呢!再加上一些旁的··乱七八糟下来,今年的税银比往年整整多了二两!” “街上的东西卖的都比往日贵许多,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你们考试的原因。” 说起这个阿宝满脸的不开心。 王学洲的心也沉了下去,雍州府都开始了,他们怀庆府只怕也不远了,他得提前写封信回去让村里的人有个心理准备···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听到白彦这个问话,阿宝立马回神,眼珠一转:“想知道别的,你们得给钱!” 王学洲掏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阿宝欣喜的将二十文钱收在怀中,喜滋滋的说道:“现在开始你们随便问,随便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孩,忍不住说道:“嘿,你这小子见钱眼开。” 阿宝并不在意:“随你怎么说!” 反正他钱到手了。 说完他转过身,殷勤的看着王学洲:“您想知道啥?” 没等王学洲开口,白彦看他这样,忍不住故意为难道:“你不是说你啥都知道?那我们昨日进城,见到邕王世子急匆匆出城你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阿宝挺了挺胸口,“你别说,我还真知道!” 几人都吃惊的看着他,这个表情取悦了阿宝,他得意的说:“昨日世子是出府狩猎呢!” 白彦‘嘁’了一声,表示不信:“人家世子亲口说的是有公务!我看你纯粹胡说八道!” “你才胡说八道!我虽然年纪小,可这城中我从小就到处跑,还有好多朋友,城中大事小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邕王世子每个月都会出城去狩猎,昨日他们回城的时候,手中提的还有猎物呢!” 阿宝听到自己被质疑,顿时不服气的反驳。 王学洲奇道:“你朋友都做什么的?” 阿宝气势顿时一虚,“这你们别管。”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快带我们去你家吧!” 阿宝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带着他们走进一条歪歪扭扭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一直走到最里面。 有杨禾在,王学洲也不怕这小子使诈,不过在拐弯的时候,他还是记了一下标记,以防走错了路。 指着最后一家的院子,阿宝看着他们,“到了,这就是我家!” 说着他率先走了进去。 “娘!我回来了!” 听到动静,里面走出来一位矮个圆脸的婶子,正要说话就看到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怔住了:“几位这是?” 阿宝上前讨好一笑:“娘,我刚才不是出去玩了,我这是给咱家找租客呢!他们是来看咱们家院子的。” 三人看了一圈,没见到男主人,一时间不好开口。 徐山年纪最大,此时上前一步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阿宝,听说您家里的院子出租,这才决定过来看看,不知大叔可在家,方便吗?” 妇人脸上的表情一僵,看向了阿宝。 阿宝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的解释:“我爹去世了,家中只有我和我娘。” 他一开始没说,就是担心客人介意这个。 此时没了法子,他只能解释,说完又着急的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家这个院子隔成了两部分,你们看!这里有个门,如果你们租下,将这里一锁,我和我娘在后面,过不来的。” 他带着他们在院子中查看。 原本好好地一个院子被隔成了两块儿。 院子中间垒上了一堵墙,上面开了一个小门,前院有五个房间,中间还有一个水井,生活便利。 后院只有两间房子,不仅光线不好,而且十分逼仄,看上去就觉得阴暗潮湿,里面有人居住的样子,一看就是母子两个的住处。 阿宝也解释了他们家的情况。 阿宝姓金,亲爹在他三岁时去世了,只留下这座房子供他们孤儿寡母生活。 寡妇门是非多,路婶子没有再嫁,但也生活的小心翼翼。 平常除了接一些浆洗的活计,基本很少抛头露面。 但是这样收入微薄也不是办法,于是母子俩就想办法将这座院子给改了一下,将前面的租出去。 但也是因为他们家的原因,一般人他们也不敢往外租,几乎就只等到三年一次的乡试时,专门租给前来赶考的学子。 趁着考试的这股东风,也能租出个不错的价钱。 虽说读书人之间也不全都是好人,但是读书人爱面子,一般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总比租给外面那些下九流的人强。 阿宝就是在街上注意到他们这一行人,又跟了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拦他们。 路婶子站在一边有些紧张的看着儿子和几人说话,并不随意插话。 王学洲转了一圈对这个院子还是满意的,再加上听了母子两个的遭遇,有些同情。 他看向徐山和白彦询问:“我觉得不错,你们怎么说?” 白彦不差钱,虽然想找个更好的院子,但是看着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母子两个,起了恻隐之心:“能接受。” 徐山也点了点头。 王学洲这才看着路婶子说道:“说个合适的价吧。” 母子两个虽然可怜,可也不能拿他们当傻子宰啊! 不开张就不开张,一开张吃三年? 这个位置,十五两银子,也是真的敢说。 阿宝不等亲娘开口,脆生生的说道:“阿宝向来最敬佩读书人了!我看几个哥哥都是好人,我给你们便宜一两银子,十四两!” 路婶子听到这个价钱,瞪圆了眼睛,一巴掌拍在阿宝的后脑勺上:“胡说八道!” 说完她讪笑着开口:“我家孩子胡说的,一个月····” 她咬牙:“十三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我每日让阿宝送两次饭,换洗衣物我也不收你们钱。” 阿宝撅着嘴巴不是很满意的说道:“外面客栈一个人一个月都快十两银子了呢!你们这么多人,只收十三两真的很便宜了!我们家还包吃,比起外面要省不少钱……” 听到两人这样说,王学洲也觉得是极限了。 他点点头:“我们租了!” 平均下来一个人四两多点银子,确实很划算了。 付了钱,皆大欢喜。 路婶子当即就把院子中间的那个门给锁上,把钥匙给他们。 阿宝欢天喜地的带着他们返回同乡会馆,一路上给他们介绍着城中的布局还有路两边的商铺。 哪家的饭菜实惠,哪家的老板会看人下菜碟,买书该去哪里,出门逛街要走多远。 听着他说的头头是道,王学洲、徐山和白彦对他刮目相看,有些信了之前他说的话。 王学洲也追问起来:“你之前说的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人?” 他实在好奇什么样的人能知道邕王世子的行程,还能跟阿宝这样的小孩交朋友。 第133章 老是拒绝也不好 阿宝看着自己的金主纠结了一下,才羞赧的开口:“乞儿·····” 得知这个答案的瞬间,三个人怔住了一会儿。 这个答案看似荒谬,但实际竟然又有些合理。 “他们到处讨生活,自然是在城中到处跑,比如说邹员外的夫人,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城外的香山寺上香,到时候他们就有粥吃了。或者说百花坊的小厮有些刻薄,看见他们会踢人。去留仙楼吃饭的客官比较大方,有时候会赏他们一桌没动过的席面。香满楼的客人爱打人····” 白彦听的目瞪口呆。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这城中不起眼角落里的乞丐们,知道的竟然这么多? 他们家该不会也有乞丐盯着吧? 他很怀疑。 徐山也暗自吃惊,以后真是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阿宝点到即止,看着几个人都不说话,知道自己这是镇住他们了,心底有些骄傲。 嘿,吓到了吧? 王学洲看了阿宝一眼,然后又问了好几个问题。 比如城里如今粮价多少?哪里的首饰比较好看?哪里的小吃比较多,价钱都怎么样等等这些问题。 中间还穿插着问了邕王府的消息。 比如邕王府在哪个方向,里面大不大,都有几个主子,邕王世子的风评如何等等这些问题。 因为问的十分随意,阿宝也没想太多,直接说了起来。 比如邕王府在雍州府的内城里面,占据了半个城,建造的威严大气,光门口就有五层台阶,歇山转角、重檐重拱,让人望之生畏。 门口有几层将士把守,一般人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可能有乞丐。 而阿宝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有个乞丐朋友,没事就守在外城和内城相连处不起眼的地方,专门蹲守世子的弟弟。 因为他大方。 跟在他后面总是能得些赏银或者是干净的吃食,时间久了自然能知道不少东西。 世子每个月都出城狩猎的消息,就是他听来的。 而阿宝之所以笃定昨日世子是出城狩猎而不是有公务在身,就是因为他这个朋友一直蹲守在城门口。 世子他们回来时,拉着的猎物不小心掉下来一只,被阿宝朋友拣去吃了。 而邕王世子萧麟在雍州府的风评还不错,提起他雍州府的百姓都会说一句‘谦和有礼,宽厚待人’这样的评语。 王学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同乡会馆。 林亦之得知他们找到了地方住,很为他们感到开心,帮他们把行李搬到马车上,这才返身回去。 “我给馆员留了地址,如果谁要找我们的话,应该能找到。” 王学洲也不知道齐显和赵行什么时候过来,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总之把地址留下了。 “找不到也不要紧,等考试的时候自然能遇到。” 白彦摆摆手不是很在意。 回到小院子将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王学洲就掏出书信手书一封交给石明,让他寄回西朗村。 等安置下来后,这座小院的优点也显露出来。 距离贡院虽然不算近,但也不远,抄近路确实只有三条街的距离。 就是位置幽深了点,但胜在僻静。 温习功课十分安静,很容易就投入了进去。 王学洲重新恢复到了规律的生活,可白彦就坐不住了。 他直接给了阿宝一百文,连着五天都让阿宝带着他到处在雍州府闲逛,直到王学洲看不下去,按住他看书才消停。 在院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进入到七月份。 雍州府涌进来数千考生,再加上陪考的人员,城内几乎每天都人头攒动,店店爆满。 而他们这个院子也自从进入七月开始,就不断的收到邀请他们去参加诗会的帖子。 没办法,怀庆府的考生在这里算是个比较特殊的群体。 因为整个河间道八个府,几千个秀才,每次都是怀庆府的府学中举率最高。 而怀庆府府学的裴山长,在士林之中也名声显赫,当年更是放着繁华的雍州府不来,去了下面名不见经传的怀庆府,惊掉一群人下巴。 而这些年下来,怀庆府的中举率也逐年提升,让人侧目。 所以每次前来考试的学生,开考前都会打听一下来自怀庆府学子的消息,好提前了解一下对手。 这天,三人同时收到了怀乡府一位名叫殷良的学子,邀请他们去参加诗会的帖子。 这样的帖子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张了,之前三人一直没理会过。 白彦被王学洲押着看了大半个月的书,看到这个有些按捺不住:“老是拒绝这些人也不好,他们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说咱们恃才傲物呢?看书也要劳逸结合,咱们出去看看?松岚,你说呢?” 徐山练字正觉得有些累,听到他这话也没反驳,看向王学洲:“我都行,听子仁的。” 王学洲放下手中的书,“既然这样,那就出去转转吧!” 诗会的地点就在城中的如云酒楼。 第134章 王难对?? 次日,时间差不多时,三人一起出门。 王学洲距离上次出门时间都过了半个多月了,此时站在雍州府的大街上,看着街道上应接不暇的商贩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来,吃烧饼喽!焦香酥脆的双面芝麻烧饼,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路两边不管是店铺,还是小摊小贩全都忙的热火朝天。 和尚道士、行商的商队、挑着担子进城卖菜的老翁和行色匆匆的小厮婢女,全都有条不紊的忙着各自的事情。 身为整个河间道最繁华的一座府城,雍州府自然也十分有排面。 主街宽敞到可由三辆马车并排行驶,香车宝马穿梭其中偶可见得。 三人出门的早,打算吃完早饭再过去。 此时闻到街上的香味儿,毫不迟疑的找到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坐了下来。 买馄饨的是一对夫妻,两人分工合作,一个煮,一个手速飞快的包馄饨,忙的脚不沾地。 三人各自要了一碗坐下,稍等一会儿才等到自己的。 一口下去,皮薄馅嫩,汤鲜味美。 “我就说这么多人来吃,味道肯定不错。” 一碗下肚,王学洲忍不住夸赞自己的机智。 “想吃咱们明天再来。” 徐山自从定亲开始,就对自己的小舅子无限纵容。 成亲后,又整日被王邀月三令五申的交代好好照顾弟弟,他自然是有求必应。 王学洲点头:“明天我让石明过来买。” 吃完饭三人心满意足的晃悠着朝如云酒楼走去。 白彦之前出去闲逛还是有用的,比如此时就是他带路到了如云酒楼。 随着考试将近,城中的读书人也多了起来,除了举办诗会之外,还有以琴、棋、书、画为伴,以酒、茶、花、香为兴的各种雅集聚会。 这种扬名的好时机,自然是令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随之的也让一些秦楼楚馆跟着出了名。 如云酒楼就是其中之一。 王学洲虽然之前没来过,但是这个酒楼的大名已经在他收到的帖子里看到了好多次。 站在门口,白彦感叹着:“果真不负其名,宾客如云啊!” 门口人来人往,热闹的如同菜市场,那场面比起上辈子大爷大妈们领鸡蛋的场面也毫不逊色。 “走吧,咱们也进去领教领教。” 将三张帖子递给守门的小厮,他们跨门而入。 里面全都是穿着秀才澜衫的读书人,王学洲他们看了许久,才在里面找到一些熟悉的身影,是怀庆府的同窗。 诗会的主人殷良他们没有见过,也就没有刻意找去打招呼,见到同窗他们主动过去打招呼。 “你不是跟怀庆府的几个大才子认识吗?怎么人家也不搭理你?” “呵呵,人家都看不上他!没见人家搬走了将他留在了那里吗?” “那也是,这样沽名钓誉假清高的人,换成是我也看不上。” 王学洲他们打完招呼看到了林亦之坐在那里正和人说话,就准备过来打声招呼。 哪知刚靠近,就看到三个人站在林亦之的面前,对着他冷嘲热讽。 王学洲听着感觉不对。 那几个‘怀庆府的大才子’是说他们仨? 林亦之站在他们面前不卑不亢语气认真,“我们关系怎么样就不劳诸位操心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看几本书,免得考试时不会,又要等上三年,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是耽误不起的。” 其中一人怒道:“你咒我?!别以为你去邕王府做了一回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们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种投机取巧、小人得志的人指点!” “你怎么索话的?明明是恁们几个突然过来索些有的没的,学可好心提醒你们还不知好歹,整日里拈酸,枉读圣贤书!” 林亦之身后的几个同乡也不乐意了,自然站出来为其说话。 只是他们语调生硬,听起来有些奇怪。 这顿时引得前面那三人的嘲笑。 “你们这些汝南府的下里巴人,连来雍州府赶考都要走上八百里路,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也配说我们枉读圣贤书?” 整个河间道大部分的口音都比较接近于官话,所以学起官话来毫不费力,只有汝南府不同。 汝南府是距离雍州府最远的一个府城,也是整个河间道最不起眼、没什么名气的府城,口音也和其他府城的不太一样,天差地别。 林亦之说话不紧不慢,语调缓和,听着还好,而这个人一说话,官话里的乡音就十分明显了。 汝南府的几个学子听着对方的羞辱面红耳赤,瞪着那三个人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怕一开口自己也是这样,不开口又忍不下这股气,只得瞪他们。 “还请这位兄台收一收你那尖酸刻薄的嘴脸,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了。” 王学洲上前,看着刚才出言嘲讽的人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谦谦君子,实在没想到还有你们三位这等···撅竖小人,我等羞于你们为伍。” 那人被骂的脸色铁青,今日这话要是传出去,只怕他也无颜见人了,他怒气冲冲,“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学洲看着对方冷嘲:“不是你要拿我们做筏子吗?现在说了又不敢认了?” 这里的动静将其他人也吸引了过来。 一位看上去二十多岁,长得一脸正气的青年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眼神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看着王学洲惊喜道:“在下殷良,兄台莫不是怀庆府这届参加乡试的小才子,王难对?” ???? 王难对?? 王学洲脸上的问号太过明显,殷良捂嘴轻咳了一声:“绰号绰号,呵呵,王兄不必在意。” 徐山和白彦有些惊讶。 他们都没听过这个外号,殷良这是从哪听说的? 王学洲的眼神忍不住瞟向了怀庆府的同窗那里。 怀庆府的学子眼神飘忽,缓缓解释,“这可不是我们起的,是咱们府学的人起的,谁让去找你对对子的人全都挫败而归,这不就难对了·····是吧?这不重要,子仁你们在这干啥呢?怎么跟人吵起来了?” 他们连忙转移话题,生怕王学洲生气,当场给他们甩脸色。 王学洲听到他们的解释,这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暗地里竟然被人起了绰号。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指着刚才那三个人说道:“我们过来准备跟林兄打招呼,没想到刚好撞见了这三个人在大放厥词……” 第135章 暴毙 他把刚才这三人的对话说了一遍。 顿时引起了整个汝南府学子和怀庆府学子的抱不平。 “我说三位,我们怀庆府招你惹你了?你们跟别人闹矛盾,怎么还扯上我们怀庆府过来嘲笑人呢?不修口德,不修己身,你们这样的人也能考上秀才?我很怀疑。” “别的不缩,你们凭甚敲不上额们汝南府?额们说话哪类有口音么?你耳朵里面塞毛了?” 有汝南府的学子生气,说话语速加快,口音听上去更明显了。 场面顿时寂静了一瞬,原本被人围着有些害怕的那三人,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被王学洲怼过的人立马支棱起来,反驳道: “你们看,我们说的又没错,他们说话就是舌头都捋不直,没道理这个年头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吧?我知道你跟这个林亦之认识嘛!那也不能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骂我们吧?” 王学洲看他避重就轻,追问道:“有口音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花你家银钱了吗?今日是诗会,如果你看不惯林兄,以学问碾压他,我还敬你几分,可你先是拿我们过来挑唆他人,然后又骂别人下里巴人,说你们是撅竖小人都是夸你们。” 殷良看着三人的脸色,对来龙去脉心中已然有数。 “三位,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请吧——” 那三人脸色铁青,有些恼怒:“是你请我们来的诗会,我们拿着正经帖子进来,岂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想让我走可以!” “既然这里是诗会,那自当作诗,让我们心服口服的离开!” 周围的人皱眉。 这三人脸皮可真厚。 一开始侮辱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斗诗?现在眼看着落了下风,又提起斗诗来了。 王学洲开口:“巧了不是?刚才看到你们,我一下子诗兴大发,灵感爆棚,我念来你们听听,也给我提提意见。” 他清清嗓子: “夜深人静语声长, 小人背后话短长。 莫道世间无耳目, 人心自有明月光。” “够不够?不够还有!” “镜中一照笑哈哈, 脸皮厚似铁疙瘩。 别人批评全不顾, 自我陶醉乐开花。” “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这还听什么? 任谁都听得出诗里的意思。 那三人羞愤欲死,狠狠的瞪了王学洲一眼,掩面夺门而出。 殷良他们也目瞪口呆。 正经人哪有在诗会上作打油诗的?还是眨眼间连着做了几首。 “你···你这可真促狭。” 殷良笑着摇头,本来还想着能看出怀庆府的深浅,这才没有阻止。 可没想到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王学洲叹气:“兄台不太了解,我这诗做的一般,今日这么多青年才俊在这里,我就不献丑了,给大家听乐呵就罢了。” 虽说是打油诗,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连着做了两首,听话里的意思还有,殷良并不相信王学洲的话,只以为他是谦虚。 “没想到王兄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平日里都不出门,今日真是一见如故····” 周围有人上来攀谈起来,言语间对王学洲好奇的很。 他和周围的人应承了几句,转头徐山正在和林亦之说话。 “那三个人林兄是怎么招惹上的?” 林亦之苦笑:“你们从同乡会馆搬走,这三个人就时不时的要嘲讽我几句,一开始还有人帮我怼他们几句,可自从世子请我说过话后,大家看我的眼神就变了,我真是百口莫辩。” 他根本没想过攀附权贵,可大家显然不这样想。 “这是嫉妒!我看他们是恨不得以身代之,那林兄要不要搬出来住?没钱的话我先借给你,马上要考试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白彦看着林亦之建议。 林亦之笑道:“我是农家子,能走到今天家中已经掏空了家底,现在家中又添了人丁,父母逐渐年迈,妻子儿女也要生活,我那些廪生银钱一年到头买书、买笔墨纸砚就花的差不多了,还要找一些抄书、代写家信的事情来补贴家用,这样还捉襟见肘,借钱?怕是还不上了。” 王学洲深有同感。 他也是农家子出身,如果不是脑子中多出来的这些东西,他也好不到哪去。 想了想他说道:“要不这样,林兄和我挤一挤,一个月四两多的月租,我们平摊一下也便宜,你看如何?” 一个月二两? 这个价钱还真让林亦之心动了,他只说回去考虑一下。 有了之前的事情,王学洲他们即使在角落里也人时不时过来攀谈。 当然,也有人不屑。 认为他们不过第一次来乡试,根本不知难度,眼下如此高调,等来日考不中,那就丢脸了。 也有的人在大堂畅谈时政要事,畅想自己中举之后该如何如何。 百人百态,王学洲他们待了一会儿就和认识的人告别,离开了此地。 翌日一大早,石明就根据王学洲说的位置,买馄饨去了。 王学洲洗漱完,坐在院子里背书,等待白彦和徐山起床。 没多久,石明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手中的馄饨撒了一地:“出事了!” “听说今天一大早,同乡会馆里有几位学子起了争执,有位学子气怒攻心,暴毙了!那人、那人好像是林公子。” “什么?”白彦手中的洗脸盆掉到了地上,愕然的看着石明:“暴、暴毙?”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消息从哪来的?可证实过?” 石明摇头:“我在馄饨摊上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但刚才有一队巡捕赶了过去,此时正在同乡会馆那里抓人。” 王学洲起身:“走,我们去看看!” 白彦连忙点头:“松岚!松岚!快出来,出事了!” 留下阿吉和护卫看家,他们急匆匆的带着石明和杨禾往同乡会馆赶去。 此时那里里里外外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王学洲掏出廪生证明,谎称住在里面,才被放进去。 第136章 没有丝毫异常 临近乡试,同乡会馆里却暴毙了一位学子,这让上面的几位大人都十分上心。 如果处理不好,只怕会引发学子之间的不满,所以一接到同乡会馆的人报案,掌管司法的张推官不仅派出了一队巡捕赶过去,自己也亲自到了现场。 同乡会馆里里外外全都由巡捕把守,王学洲他们之前住过的房间内,里面乱成了一团。 “大人!就是这三个人!他们从林学子来的第一天起,就处处看林学子不顺眼,昨日里他们还跟林学子起了矛盾,在诗会上当众羞辱人,最后被赶出了如云酒楼,回来之后就听到他们三个人商量着怎么报复!” “对!他们生生把人气死了!” “我也看到了!就是他们三个,嘴巴贱的很,没事找事还骂了林学子的家人,一下子将人气倒在地上····” 听着周围学子争先恐后的指正那三个人,张推官皱了皱眉,看向一边自己亲自带过来的大夫:“如何?” 大夫检查一番,摇头叹息:“可惜了。” 张推官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了。 王学洲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林亦之的几个同乡跪坐在地上,呜咽着哭泣。 他们之中,地上躺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 三人心中‘咯噔’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求大人做主!严惩这三个恶徒!额们汝南府距离这里八百里地,为了乡试提前三个月出发,走了整整一个月才走到这里!为了考试,这一路上的花费不说,我们准备了整整三年啊!学可上一届乡试就已经上了副榜,这一次中的机会很大,足足考了三次,九年啊!整整九年才走到今天。” “人生有几个九年?可这些,全都被毁了!” “如今还未进考场,就三番四次遇到小人挑衅,嘲笑我们一众汝南府的学子,而学可兄还未一展抱负,就在这里丢了性命,这种···这种死法,简直就是侮辱!” 林亦之的同乡浑身颤抖,只要一想到如果今日换成自己躺在这里,绝对是死不瞑目! 他的话让汝南府的学子全都红了眼眶,不管之前认不认识林亦之,和他关系如何,此刻全都红了眼眶,跪在地上同心敌忾的看着昨日那三个人: “求大人做主!严惩三个恶徒!” 同理心强的学子,听到这话也深有同感,看向那三人的眼光是掩饰不住的嫌恶。 那三人脸色惨白,瘫软在地:“不!是他自己身体不好,不关我们的事··” 其中一个人突然指向一旁的人:“是他!从一开始就是高峰在城门外看到林亦之受世子青睐,然后心生嫉妒,到了同乡会馆后,就处处看林亦之不顺眼,挑唆我们和林亦之作对!是他,都是他指使的!” 被称为高峰的人大怒:“明明是你说他假清高假正经,在城门口是故意吸引世子注意,好一步登天的!” “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我只是受你们蒙蔽,我是无辜的,大人,我是无辜的啊!” 张推官看着互相攀咬的三个人,皱了皱眉。 “堵上他们的嘴,拉回府衙,大人说了,要将这件事开堂审理。” “是!” ········ 连带着的,林亦之的尸体也被抬往了府衙。 整个同乡会馆所有登记在册的学子和会馆的负责人,全都被带往府衙。 三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看着人都跟着去了府衙,白彦这才梦游一般开口:“人···真的没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 昨日里见面时还好好的,今日就天人永隔了。 徐山想的有点多,他皱眉道:“我们虽然和林兄接触不多,但我看他脾气温和,情绪稳定,昨日那三人当面羞辱他,他都没有生气,怎么会突然急怒攻心说没就没了?” 这完全有违常理。 王学洲也觉得很奇怪,可他们既不是仵作,又不是有权有势的父母官,能够命人查清真相,也只能跟在人群后面朝着府衙走去,去看看知府大人如何判定这个案子。 三人的心情都有些低沉,初见时那个凛然正气,一身傲骨的读书人,现在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王学洲内心里是有些怀疑林亦之的死另有隐情的。 如徐山所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急怒攻心? 难不成是对方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 那也不该啊!听其他人说的,和昨日也没什么不同…… 可不管怎么想,也不过全都是猜忌罢了,没有证据。 这个并不复杂,也不惊天动地的案子,今日却被公开审理。 栅栏外围满了凑热闹的百姓和众多一起赶考的学子。 众目睽睽之下,知府大人命仵作检查尸身,证实了林亦之确实是急怒攻心倒地而亡。 没有丝毫异常。 这让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知府大人将同乡会馆里的人几乎问了一遍,案件很快就清晰起来。 就是那三个人昨日离开如云酒楼后心中不忿伺机报复,今日一早就对着林亦之推搡,言语之间羞辱及家人,林亦之急怒攻心之下,仰面倒在了地上,再没起来。 而那三个人一直针对林亦之,就是因为嫉妒。 那三人当然不服气,在堂上辩驳起来。 昨日在诗会上羞辱人最狠的高峰一直喊着是林亦之自己身体不好,不关他们的事。 这话自然是引起了众怒,汝南府的一众学子,操持着不太标准的官话,指着三人大声痛斥他们居心不良,故意在考前找事,试图打击对手的信心,让人无法安心考试,其心可诛云云。 至此,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 “高峰、吴海、郑泽三人,无事无非,过失杀人,事态恶劣产生不良后果,因此,判三人夺去功名,流放寒城充军!以儆效尤。” “死者林亦之,因才华横溢、人品贵重被人所嫉恨,才有了今日这无妄之灾,可悲可叹!遗体暂放义庄保管,由官府快马加鞭送信回汝南府通知其家人来收殓,念其不易,义庄的费用就由官府出了吧!” 知府叹息一声,下了决断。 围观的学子一片叫好:“大人宅心仁厚!” 那三人心如死灰的被人看押进了府衙大牢,只待去信给他们地方学政,剥夺其功名后,就将人流放。 第137章 这味道熏死人了 王学洲看完这个结果,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徐山和白彦也是如此,皱着眉没有半分畅快。 死法如此措手不及,好像真只是被气死的,这…… 石明看着人群外围卢刚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又忍了下去。 考试重要,其他的先放放。 王学洲也在人群的后方看到了卢刚的背影,心里一动。 邕王世子? 他还能关注这件事? 王学洲沉思着离开了这里。 事情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林亦之的尸身被衙役们送往了义庄保管。 同乡会馆中出了这事,原本的房间也暂时封存,里面的学子开始各自寻找出路,不管是跟人一起租住也好,还是出去借钱也罢,纷纷离开了同乡会馆。 经过这事三人也安静了下来,向来喜欢出去玩的白彦也没了出去玩的心思,开始安心看起了书,原本举行各种诗会的帖子,也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出了这事谁还敢举办诗会? 要是再出了矛盾,发生这种事情,那可就是罪过了。 事情平息,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那三人活该,有的人却觉得过了。 虽然这三人无事生非是不假,但林亦之的气性未免也太大了,骂几句直接就气死了,心胸说不定也不大…… 虽然没怎么出门,白彦给了阿宝钱,让他关注着外面的消息,如果林亦之的家人到了,就给他们说一声,也好去送最后一程。 时间到了七月中,他们没有等来林亦之的家人,反倒是等来了赵行和齐显两人。 两人上门的时候,满脸的风尘仆仆,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们该不会是一路走过来的吧?” 王学洲看着两人衣摆和脚底的灰尘,又看着他们满头大汗的脸,吃惊地问道。 赵行嘴角干涸:“不请我们进去?” 王学洲一拍脑门:“看到你们太吃惊,给忘了,快进来!” 将人引进门,石明端来两碗水,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 “我们县学离家近,就想着回去一趟,结果在家耽误了十天,等出发的时候就想着有些晚了,我们合租一辆马车算了,还专门请了一个老手来给我们驾车,结果····谁能想到?车子半路上竟然坏了!” 赵行怨气颇深,齐显接着说道:“那马夫说要么就等他修好车子再送我们,要么就让我们自己走,修好车子要十天的功夫,我们哪里等得了?就自己走着来了。” “这一路上的坎坷不必多说,好不容易到了雍州府,我们本想着先去同乡会馆休整一下,打听一下你的消息,结果没想到同乡会馆闭门不待客了,我们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前段时间出了事,在那里打听了一下你们留下的地址,就过来了。” 赵行接过话头:“我们本想住客栈也行,但没想到价钱贵的离谱不说,竟然还没位置了,真是····” 这一趟出门不够晦气的。 两人目光炯炯的看着王学洲:“跟你挤挤?我俩打地铺就行!” 三人从小的情谊,自然毫不客气。 王学洲挑眉故意说道:“我要是说不行呢?” “那简单!你打地铺就行!”赵行拎着自己的行李看了一圈:“你住哪个屋?” 王学洲白眼一翻,指着自己的房间:“那间屋子,里面能睡下两个人,你们住吧,我跟姐夫挤一挤。” 齐显拍着他的肩膀:“谢了!” 等安置好后,白彦和徐山也得知了他们过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两人并不意外,徐山也主动喊王学洲和他一起住,将房间腾出来。 五间屋子,两个侍卫一间。 阿吉、石明、杨禾一间。 剩下的三间王学洲和徐山一间、赵行和齐显一间、白彦独自一间。 这样安排倒也不算拥挤,晚上几个人叫了一桌席面,边吃边叙旧。 听说了林亦之的事情后,赵行和齐显两人也很唏嘘。 七月底,林家的人来了。 从阿宝那里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王学洲他们收拾了一下,纷纷赶往义庄。 他们到的时候,林亦之已经被收殓进了一副棺材里,林家人前来扶灵的人哭的肝肠寸断。 林亦之的妻子、父亲、兄弟全都来了,孩子因为太小没有跟过来。 他的妻子跪在棺材前哭的起不来:“额不信,出门前明明都好好的,你身子也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没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人?额早就说过你这样的性子出门在外容易得罪人,让你改一改臭毛病,你就是不听!你让额们怎么活嘛!呜呜呜!!!!” 前来送行的考生看到这一幕全都心酸的掉泪,林亦之的同乡含着泪解释:“嫂子,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知府大人也让人看了学可,他、他是气怒攻心这才突然·····节哀。” “额不信!不信!不可能的事!额男人身子好的很,脾气也好的很!额们生活十几年了,从没见他生过气,咋可能气怒攻心?不可能!额要见大老爷!额要见他!额要好好的问一问,额男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林亦之的妻子越说越激动,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府衙。 林父见状赶忙命自己的大儿子将人拦住,“杨氏,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吧!天气炎热,不能多待,你总要让他再回去看一眼希哥儿。”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林亦之的妻子瘫软在地上,伏地痛哭。 正在这时,一名面上无须,满身绸缎的男子轻掩口鼻走了过来,一开口,声音有些尖细,“哪位是林秀才的家人?” 林父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的上前:“额是,额是!” 那内侍轻蔑一扫,倨傲的拿出一个荷包:“世子和林秀才喝过茶,听说人不在了,心生惋惜,这是赏你们的。” 他将荷包扔到林父身上,“这够你们家生活好几年了,也就我们家世子好心。” 林父的腰更弯了,“谢过大人,谢过世子。” 内侍嘴角一勾,“行了,早点回乡吧,这味道熏死人了。” 第138章 不定时炸弹 天气炎热,尸体腐烂的比较快,可想而知这个味道如何了。 内侍给完赏银之后,一秒都不想多待,转身离开。 林亦之的妻子杨氏死死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问道:“哪个世子?什么世子?” 林亦之的同乡叹息:“当然是雍州府的邕王世子。” 杨氏垂下头,“额男人怎会跟世子认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说完之后赞道:“世子想必是听说了林兄的事情,感到惋惜,这才特意让内侍来跑一趟,有了这钱,带林兄回乡好好安置,家中也能好过一些,世子真是慈悲心肠。” 至于内侍倨傲的态度。 那也正常嘛! 到底是皇家内侍,要不是林兄受世子青睐,一个穷秀才这辈子也跟王府里的内侍搭不上话的。 没人觉得内侍的态度有什么问题,相反都赞不绝口。 林家人的脸上毫无半丝喜意,还是林父整理了一下表情,挤出一抹笑意:“是哩是哩,要不是世子,额们还不知道咋弄么!谢谢世子!” 虽然看出了他们的强颜欢笑,但都表示理解。 任谁家中出了这事也笑不出来。 汝南府的一众学子,一共筹集了二十两奠仪出来交给林父,殷良虽然觉得此事不能怪他,但毕竟是因为在他举办的诗会上,被那三人为难结果造成了这个局面,于是他给了五十两的奠仪。 林家的人推拒着不要,但是殷良却硬塞了过去,正在推拒间,王学洲也给了十两银子的奠仪。 没等林家人说话,他说道:“我们和林兄之前曾住过一晚,原本我们劝他搬出那里和我们一起住的,可林兄说家里喜添了人丁,有些捉襟见肘,这才····伯父和嫂子拿着便是,权当这是我们对侄子的一番心意。” 林家人听得眼泪又落了下来,杨氏一脸痛彻心扉的表情,捂着胸口哭的肝肠寸断。 徐山也给了十两,白彦不忍见林家人的样子,抹了抹眼泪给了五十两的奠仪。 赵行和齐显虽然没见过人,但看着林家人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面色沉重的给了二两。 又宽慰了一番,他们也叹息离去。 等送走了他们,杨氏低声说道:“爹,额不信相公就这么没了,听那些学子的话,相公不是不是得罪了那世子,这才····” “闭嘴!” 林父转头呵斥了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个甚!世子特意给额们了赏银,你别在这里忘恩负义!额们早点回乡才是正经。” 杨氏听到公爹这话,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父把眼中的泪水憋回去,干枯的大手抚摸着棺材:“儿啊,别怪爹····” 他不敢去问也不敢闹,他只想带几个人出来,就要带几个人回去。 ······ 夜晚,王学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旁的徐山叹气:“别翻了!是不是睡不着?” “嗯,你怎么不睡?” 徐山干脆坐起身,盘起腿和王学洲两人面对面闲聊:“我在想林兄这事。” 王学洲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我也是,我在想是不是邕王世子请林兄说话那次下的手,今日那内侍说他们喝过茶,是不是那杯茶有问题?” 徐山摇头:“是不是以咱们这样的身份,也无法探查,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徒生烦恼,还不如稀里糊涂的就这么着吧!” 现实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王学洲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今日是林兄,明日或许是你我,这样的人竟然手握权力,老天爷真是不公。” 徐山重新躺下:“我知你向来沉稳,不是冲动的性子,这种愤世嫉俗之言今晚之后不可再说,免得隔墙有耳,咱们心中既有怀疑,以后行事防备一二就是,等到···换人,总有他们跌下来的时候。” 徐山虽然说的含糊,王学洲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他也躺了下来。 按照古人的平均寿命,目前这个老皇帝算是长寿的了。 可皇家人,太长寿了不好。 老皇帝的孙子,如萧麟、萧天衡这种大的,儿子都生出来了。 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也有十几岁了,全都正值壮年,眼看着就要羽翼丰满。 结果这几个孙子辈上面的叔叔伯伯却还没登位,这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闹腾呢! 不过这些都太远,目前还有不定时的炸弹——卢刚,在邕王府。 如果不管,说不定他和石明哪一天在街上买东西时被卢刚看见,对方暗中朝他们下手,那他们就失了先机,十分被动。 等死了还不明白什么时候暴露的呢! 可要是提前下手,也是难度重重。 至少也要卢刚从邕王府里出来。 或许邕王世子每个月的狩猎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机会。 不过,眼看着再有几天就要考试了,一切都得等考完再说····· 王学洲拿定主意之后,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时间到了八月,关于乡试的一些重要消息也公布了出来。 比如具体的入场、交卷、出场时间和哪些是需要自己携带的物品等等。 随着这个消息的放出,整个雍州府的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和之前考试不一样的是,这次考试他们要在考场里面过夜。 乡试一共分为三场,每场要考三天,并且每一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内等待,到那时候,吃喝拉撒都要在一个小小的号舍完成。 这个时候就不分什么臭号不臭号了,大家全都要和自己的排泄物一起同眠。 一想到这样的天气,和排泄物一待就是三天,王学洲的脸都绿了。 待进了考场,还是少吃少喝为妙,不然····· 八月初八上午,所有的考生蜂拥至贡院的门口,等待检查进入考场。 王学洲他们赶到贡院的门口时,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之前的考试都需要秀才廪生作保,到了乡试他们身上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只需要他们自己五人互保就成。 五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自然不用再冒着风险找其他人一起。 贡院前面人山人海,几人看了一下,约莫有大几千人。 提着考箱、考凳、考篮的人比比皆是,五花八门让王学洲他们也好好的涨了一回见识。 第139章 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人多自然也容易出乱子,一上午过去,前面的队伍里被提出来了两个人,据说是在带着的东西里发现了小抄。 那两人拼命的喊冤,叫嚷着是有人把东西放入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里。 可谁管呢? 那些搜检的人更不会管这些,他们摆摆手就让人将他们拖下去。 王学洲他们听着连忙紧张的自己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松了口气,排队的时候尽量少和别人挨的太近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都走到这步了,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一个个的点名、搜检、进场,十分的浪费时间。 他们从早上一直等到了黄昏,前面的人才进了七七八八,终于轮到了他们几个。 “年十三,面白无须····” 点完名字就有差役对着王学洲的考引和本人进行核对,看到上面的资料不免有些惊讶。 小秀才不多见,这个年纪来考举人的更少见。 能不能考上先不说,就这个胆量就够人佩服了。 只是他们在这里检查了一整天,早已浑身疲惫耐心全失,看到人的瞬间也就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动手开始检查起王学洲带来的东西了。 吃的王学洲自己提前动手掰成了碎的不能再碎的小块儿,另外还有一些小米、咸菜之类的东西全都被一一检查。 晚上盖的薄被他用油纸卷起来,用青布塔链扛在肩上,此时也被全都翻出来检查。 确定东西都没问题,差役指着一边,“脱!”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王学洲镇定的走到一边,手脚飞快的将身上的衣服脱的一丝不剩。 然后提着东西和一群‘白斩鸡’站到了一起,凑够人数被统一送到沐浴的地方,穿上官方提供的衣服,踏入考场。 这也是乡试和之前考试的不同之处。 这种方式‘既可防滥,且不亏礼’,专门用来防止作弊的,除了费时费力费钱之外,没什么毛病。 穿着统一制式的衣服,先领完答题纸和草稿纸,再去找自己的号舍。 而答题纸也是专用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坏,也不能被淋湿或者弄脏····总之,做什么都要很注意。 当王学洲终于跟在差役的后面找到了自己的考棚时,他长出了一口气。 繁琐的准备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这三天内,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出考棚,直到考试结束。” 差役叮嘱一句,就此离开。 王学洲深吸一口气,踏进考棚里开始擦号板,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个恭桶就在他脚底,动作稍微大一些就能碰到。 刚整理完坐下,随着一阵如雷一般的鼓声‘咚咚咚’响起,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整个考场顿时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考棚里面狭小逼仄,睡起来都要蜷起腿,为了不和屎尿一起入眠,头一天晚上他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吃喝。 一晚上凑合过去,第二天早起,还是没忍住放了水,他也死心了。 到底还是…… 卯时,随着三声鼓声响起,也表示着乡试,正式开始。 能不能鲤鱼跃龙门,在此一举! 拍了拍自己的脸,王学洲打起精神,开始凝神看起了考题。 三道四书义题目,一道试帖诗。 王学洲看了一眼题目心中暗骂。 没有最坑只有更坑! 这些出题的人恨不得搜肠刮肚的给他们出难题。 骂归骂,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下, 唰唰唰的在草稿纸上把题目抄了下来。 其中一道题目:‘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前半句翻译过来就是,人怎么可以不如鸟? 后半句是出自《诗经》原文:“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这是在夸赞周文王仁爱和品德高尚。 所以这周文王和鸟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这题目出的简直了。 上半句出自《大学》里面的一段话,整句是: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想到之后王学洲只想骂娘。 我去你个xxx 一个题目出自两本书就算了,你竟然连上半句都不给全? 坐在那里恼火了半晌,他沉心静气,觉得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才下笔。 毕竟这是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因此心绪不宁,手上一抖有了墨点,那真是哭都来不及。 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那就只能围绕此题作答。 考过试的都知道,拿到题目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阅读理解。 虽然这道题目出自两本书,内容割裂,但是! 咱们可以将内容关联在一起。 前半句说人不如鸟,后半句转而夸赞周文王,可以理解为,前边是说有的人品行低劣不如周文王,那怎么写主考官会满意? 王学洲沉思半晌写下:“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耻之,莫若师文王·····” 如果一个人连鸟都不如,真该觉得羞耻,最好的办法,就是学学周文王····· 连主考官都赞赏的人,朝他学习没毛病吧? 题目要写200字以上,从思考到下笔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了中午饭点,他也堪堪只写完了这一道题目。 八月的天气,余热还在,热的人没胃口吃东西。 但不吃又撑不住,他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继续往下做题。 等三道四书题做完时,太阳已经西斜。 只剩下最后一道试帖诗,他必须得赶在天彻底黑透前做出来。 他可不想点烛做题,环境太过狭小,要是不小心烧掉了试纸,那就得不偿失了。 试帖诗:杨花满路飞。 原句是: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 整首诗写的是春天的景象,名字就叫《春赋》,出自前朝诗人之手。 这考的是学生的阅读量,如果没有读过的人,根本想不出前面的‘二月’两个字,也不知道这首诗实际说的是春天。 他们或许会认为这句话说的是杨树,或者杨花。 但实际上,说的是春天。 这是觉得直接给他们写一首《春》有些简单,所以就这样出题? 王学洲长出一口气,幸好他在老师那里曾看过不少诗集,考试前他也提前准备好了以春夏秋冬、秋兰竹菊为主题的诗,此时倒是省了他的时间。 想清楚之后,他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那首《春》修改的符合题目之后,写了上去: 杨花轻盈舞晴空, 满路飞扬春意浓。 白絮飘摇随风转, 似雪如绵梦中逢。 第140章 扛回去 写完之后就放在一边等待晾干,差不多时,前来收卷的差役也过来了。 如果学子还没有做完,他会给分发三根蜡烛,如果三根蜡烛用完还没写完,会被请出考场。 轮到王学洲时,他早已写完核对好自己的名字、年龄、籍贯和三代内的名讳。 看着答卷由受卷官交给弥封官将姓名糊上,带走,王学洲提着的心也定了下来。 一整天都没敢喝水,到了这个时间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叫来差役要了一碗清水,就着掰碎的干饼,摸黑吃了个半饱。 隐约间还能看到不远处的烛火在摇曳,好似有沙沙沙的写字声,有人在奋笔疾书。 他躺下睡觉,鼻尖始终萦绕着恭桶里面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儿。 不知道辗转反侧到多久,旁边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动静是隔壁的那位仁兄赶在烛火烧尽前,写完了。 王学洲也忍不住为他松了一口气。 凌晨一过,他是被热醒的。 空气又闷又热,让人坐立难安,他将自己的衣服领子都给扯开了一些,也没觉得好受到哪里去。 原本还想煮一点暖胃的小米汤给自己喝,可现在心情全无。 找差役要了一碗热水,喝了一碗浓茶提神,很快就迎接到了今日的考试题目。 策论一道、经义两道。 诏、诰、表任选其一。 策论放最后,两道经义题目这次倒是十分正常,只需要控制好字数,并且在字数内表达清晰自己的见地就行。 至于诏、诰、表,任选其一,这全都是公文写作,毕竟他们这些人未来都有可能做官,不会写公文怎么能行? 不过考的却不仅仅只是文体,也不仅仅只是写公文那么简单。 比如其中一题:拟汉令郡国举孝廉诏,天光元年。 如果史书的学的不好,看见这题就会疑惑,天光元年是什么时候?当时哪位皇帝在位来着?他怎么会拟这个诏? 听着隔壁‘咚咚咚’脑袋撞墙的声音,王学洲微微笑了。 天光元年,那必然是汉武帝刘彻了,举孝廉是察举制中的一个具体科目···· 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下,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的答完了。 除了那道策论题目‘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需要思考的时间比较长之外,其他的题目中午时间刚过,他就答完了。 他刚掏出东西准备吃了再答,就听到隔壁传来‘噗噗噗’一路火花带闪电酣畅淋漓的拉屎声。 他的手就这么僵住了,手里的东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还是强忍着恶心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他真怕扛不住这三天。 整理好心情,他开始专注的答那道经史时务策。 这道题有些难度,他构思了许久才开始回答,还没写完突然开始狂风大作,他仰头看了一眼天气,暗叫‘不好,要下雨了!’ 他连忙将东西整理了一下,把油布拿出来放在自己的前面挡着。 等了一会儿不见雨停,他也终于着急了起来,将油纸压在号板下,左手抬起用袖子遮挡,右手飞快的答题。 堪堪赶在差役来收卷时写完。 他连忙小心的吹着,等收到他这里,刚好干。 他的衣摆已经湿透了,头发上也因为要护住试卷半湿,一阵风吹过,浑身凉飕飕,他连忙脱下外衣,扯过薄被躺下休息,也顾不上这样舒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不能生病。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才停,他身上已经变得黏黏糊糊。 最后一日的题目时务策三道。 掐了一把大腿,打起精神开始答题。 三道时务策今日如果不抓紧一些,时间是不够的。 其中一道题目王学洲深有感触,不用怎么构思就有灵感。 ‘自古治国安邦,财用为本,如今边疆不宁,战事频仍,朝中欲行加税之策,以充军需、兴利除弊,然此举关乎万民福祉,非轻率可为’ 这是让人论加税之利弊的。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看来上面的人也在因为加税之事争执不休。 打仗确实费钱,但加税? 作为农家子,他自然是不支持加税的。 虽说如今比起前朝税收少了不少,就这样百姓也只是尚且温饱,如果加税,慢慢的和前朝有什么区别? 但财政吃紧,问题总要解决。 他的观点是:以战养战。 “夫国之大也,在于兵强马壮,疆土安宁,百姓乐业········言增赋以充军资,此乃下策也。古语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当行以战养战之策,不劳民伤财······昔人云‘取之于敌,胜之之道’以战养战非徒持武力,在于智取·······” 他将加税的弊端一一阐述,然后又说回以战养战的利处和可行之法。 选良将、练精兵、智谋为先,必要时可争取盟友··等等。 写完之后重新检查了一下。 他决定就这样交上去了。 至于中不中或者名次多少,这个就要看这次的主考官是个什么性子了。 要不都说科举考试,运气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呢? 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遇到的主考官认为你的观点不行,那你就是不行。 任你多么才华横溢,都得等下一届。 一整天的时间都在思考和书写中度过,一直等到考场的鼓声响起,该交卷了。 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头脑昏沉。 出考场时,还能听到有人崩溃的声音:“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行……” 出贡院大门时,他看到有人是被抬着出去的,据说是因为生病了比较严重··· 而他也头脑昏涨,手中的考篮重似千斤,背上的行李也好像一座小山,他脚步缓慢的往外挪去。 刚踏出门,就看到杨禾和石明冲着他跑过来。 “快快,将他扛回去!” 石明话音落下,王学洲腾空而起。 手上背上的行李被人卸去,杨禾将他扛在肩上就哒哒哒的往小院跑去。 这个姿势十分的不舒服,但王学洲不想动。 不用自己走还挑什么? 回到小院他被石明按在热水中洗了个热水澡,又灌了一碗甘草姜汤,被热气一熏,王学洲顿时觉得自己精神了一些。 “其他人呢?” 石明摇头:“不知道,我得先把你安置好,再管别人,你睡会儿。” 说完他不由分说将王学洲按在床上休息,看着他睡下这才又回贡院去找其他人。 别人他不在乎,但是丑蛋的姐夫可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第141章 变态的笑容 迷迷糊糊间,王学洲感觉自己刚睡下,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睁开眼他看到徐山被杨禾扛了回来,石明脸色着急。 王学洲麻溜的起身将床让出。 徐山脸色苍白,脸上带着两坨病态的红晕,不时的咳嗽着,看上去就不太好。 “徐姐夫有些发热,今日的大夫不好请,几乎都被拉去看病去了,白彦用钱去挖大夫来了,我先给他灌甘草姜汤试试。” 王学洲焦急的等待着,摸了一下徐山的额头,有些烫。 发烧了! 这可怎么办!明天还要考第二场。 徐山几乎昏迷,王学洲将他拍醒把药递到他嘴边。 徐山清醒了几分,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王学洲皱眉:“还是先让大夫看过再说吧。” 白彦、赵行和齐显三人风风火火的拉着一个老大夫进来,直接将人按在徐山床前:“快给看看!” 老大夫这一路过来被扯的头晕眼花,此时喘着气说道:“你···你们···要老夫的命啊!喘···喘口气!” 他调整了几次呼吸,这才给徐山看了起来。 “你们这些学子,身体就是差,一场雨就将你们撂倒了,全都得了风寒,还没我老头子强健,吃上一副药就好了,也别想着考试了,先养病吧!” 老大夫摇头叹息。 白彦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拉着大夫给他们全都看了看。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有些小毛病,熬上药喝了就行。 将房间留给徐山,王学洲和白彦一起挤了一晚。 凌晨刚过,他们全都起床去看徐山。 听到动静,徐山脸色红晕,眼神发直,挣扎着就要起来去考场,被王学洲按在了床上:“你不要命了?你现在走路都打摆!就算真到了考场上,你脑子还能转吗?考试三年一次,你命有几条?我姐还在家中等着你呢!” 徐山被他这么一按,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一口气立马泄了,倒回床上蒙上了被子。 王学洲看他老实了,叮嘱石明和阿吉好好照顾他,和其他人匆匆赶往考场。 第二场考试依然是三天。 经过一系列检查,到了那间熟悉的考舍,那股经过发酵的臭味,熏的王学洲脑子立马一清,瞬间精神了不少。 之前那三天的排泄物,竟然没倒! ······ 第二场依然是三天。 考的都是一些实用的内容,比如说判五道。 是将一些案件作为题目,让考生根据情况写判词,要准确的引用律法条文,并且解释出清晰的逻辑推理过程并说出为什么这么判。 毕竟以后都是要当官的,自然也要筛选出一些脑子糊涂,狗屁不通的。 除了这个,还有三道算学题目和试论一道。 难度比起第一场,好了许多。 等到这第二场的三天考试结束,王学洲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比起第一场头发都要掉光的感觉,还是强了不少。 除了吃喝拉撒还是有些难受之外,他连恭桶散发出来的味道,竟然都习惯了。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超强的。 回去看望了一下徐山的情况,他已经能够下地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除了神情失落有些怔忪之外,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王学洲也放心的去参加第三场考试。 排队进场时,又抓住了两个夹带的。 有位考生崩溃的坐在地上:“不可能!我的考篮怎么会有夹带?我出门前明明检查过了,为了考试,我生病都强忍着来了,怎么会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有人陷害!” 听着他的喊冤声,排在前面的人小声地嘀咕着:“这不是归宁府的案首吗,以他的成绩,何至于夹带?我看八成是被人陷害了···”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差役大喊一声:“肃静!” 几千人排队,如果闹出来的动静过大,很容易出事,不少差军和衙役立马前来维持秩序。 不少人虽然同情那个学子,却没人敢多管闲事。 王学洲他们没在外面住,没想到竟然这么乱。 栽赃陷害的事情层出不穷。 不想办法提升自身,就是搞掉一个厉害的对手,你能保证自己一定会上吗? 旁门左道! 接下来就十分顺利,无事发生。 再次站在自己的考舍前,闻到恭桶散发的熟悉的味道,王学洲嘴角露出了一抹变态的笑容。 现在觉得,这味道提神醒脑抑制食欲,也不错嘛! 最后一场可以提前交卷,他打算写完就撤,绝不多留。 第三场的考试,三道算学题没什么可说的,都不难。 甚至看到一道题目:‘及其广大草’。 听着周围暴躁的声音,王学洲显得十分镇定。 截搭题嘛!他懂。 在脑中思索半晌后,得出了答案。 只是最后一道题出来的时候,周围骚动的声音就有些强烈了。 ‘西子来矣。’ “荒唐!” 隔壁传来一声惊叹。 王学洲的第一反应也是,考官疯了? 这可是乡试啊!竟然让人写美女? 不过很快他就唾弃起了自己。 这种场合除非出题的人是真的疯了,不然定有深意,歪的是他们这些不正经的人。 西施除了长得美,还有什么典故来着? 沉思半晌,他决定从西施牺牲自己,曲线救国的角度来解题。 洋洋洒洒感叹了一番西施的爱国主义精神,再精简一下内容,差不多就结束了。 等检查完自己的内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他叫来人提前交卷。 只是乡试和之前的考试不同,提前交卷也不能出考场,要等考试结束才会开门。 现在不到时间,他被差役带到了一间空屋子里去休息。 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小部分人,最显眼的是躺在地上的那位。 周围等待出门的学子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过了病气。 躺着的人,是朱安。 王学洲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虽然闹崩了,可这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曾经在他比较难的时候也对他伸过援手。 王学洲总不能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地上,脸色潮红,小声地呻吟,看上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走过去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朱安费力的抬头,认清来人后,眼眶一酸,嘴巴开合了一下,正要说话,却一个字都未吐出,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王学洲感觉身上一重,伸手一捞连忙将人扶住,他着急的朝着差军走去,还未开口,对方就冷酷的说道: “考场规定,不到考试结束不许开门,今日就是他死在这里,也要等考试结束开门出去。” 第142章 不算什么问题 这门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屋子里不允许说话,一群人静静地等待着开门。 不知过去多久,鼓声终于响起。 贡院的大门打开了,王学洲背着朱安出了贡院的大门,身边的人蜂拥而出。 朱安的小厮一眼就看到了他,疯狂的挤过人群跑了过来:“公子?公子?” 他焦急的摇晃着朱安的身子,要是公子在这里出了事···他简直不敢想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 看着小厮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王学洲皱眉:“还不快带我去马车那里?”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快快,马车在那边!” 马车停的不远,王学洲直接将人背过去和小厮一起将人抬上去。 这个小厮是从小跟在朱安身边的,自然是认识王学洲,他给王学洲道谢:“谢过王公子,谢谢您背我家公子出来!” 王学洲摆手:“快去找大夫给他看看吧!” 小厮用手背一抹眼泪,也顾不上多说,吩咐马夫连忙驾车。 看着他们走远,王学洲转身就和卢刚面对面的对视上了。 卢刚眉头紧锁,盯着王学洲的眼神里面有探究,有深思,还有一丝茫然。 四年过去,王学洲的身量变长,五官逐渐张开,脸上的棱角开始显露,和几年前看上去有些圆润的脸型完全不同。 卢刚原本是来贡院接人的,可刚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背着人的王学洲,他眼皮一抖,总觉得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于是不由自主的就跟着来到了王学洲的身后,死死的盯着他。 王学洲心中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到卢刚这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这里人来人往的他也不怕卢刚突然发难,他上前几步先发制人。 “不知这位兄台为何一直盯着我?” 听到这话,卢刚眼神黏腻的盯在他的身上没有离开,张嘴说道:“我看公子····有些眼熟,说不定是我的故人?” 王学洲爽朗一笑:“这位大哥,我知道我长的泯然众人,跟我像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这是第一次见你,怎么可能是你的故人呢?” 卢刚的眼神又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圈:“公子说笑了,你这长相怎么都跟‘泯然众人’无关吧?” 王学洲心底嗤笑一声。 那不然呢?他客气一下而已,你还真当真啊? “哦,是吗?那多谢兄台夸赞了,不过我还有事,不便多说,等下次再叙吧!” 王学洲笑了一声,然后镇定的错身离开。 卢刚不死心,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刚要追上去继续问,背后就传来一道声音:“卢刚?你怎么在这?” 卢刚立马转头,看向来人。 认出是世子妃的娘家侄子潘岳后,顿时恭敬地躬身行礼:“回公子,是世子命小的请您过去一趟。” 潘岳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点头道:“带路!” “是。” 面对着潘岳,卢刚什么心思全都收了,老老实实的请潘岳上了马车一路朝着邕王府驶去。 邕王府虽然称为府,但是占据了半个雍州府城,占地面积之广被称为‘城’也不为过。 越过重兵把守的两重外门,马车又行走了一刻钟才到王府的大门。 卢刚领着潘岳一路往内走,路上见到的人纷纷行礼,无人质疑。 因为邕王早在两年前就进京为皇后娘娘奔丧,至今仍逗留在京中,邕王府目前当家做主的,正是邕王世子。 见到世子的门客带着世子妃的娘家侄子进门,谁敢拦? 潘岳一路被领进了书房里。 两人一同对着萧麟行礼:“参见世子殿下!” 萧麟见到潘岳,脸上露出几分亲切的神色,“免礼!” “不知今日姑丈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行完礼,潘岳态度亲近了一些。 萧麟指着一旁的椅子笑道:“坐。” 待他坐好,萧麟这才问道:“考的怎么样?可有难度?” 潘岳脸上露出轻松地神色:“峥嵘不敢夸下海口,题目出的虽然偏门了一些,但是不枉这么多年的苦读,全都答上了。” 萧麟眉头一挑,恭喜道:“那就祝峥嵘榜上有名了,等考试结果出来,想必岳父大人对你弃武从文的事情,也不会再有意见了。” 潘家的人一直都在军中混,人脉关系网也全都在军中,结果到了潘岳这里,却弃武从文了。 为此,潘岳和潘家的人没少起争执。 听到萧麟提及此事,潘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到时候小姑也能跟着少操一些心。” 潘岳的小姑,正是萧麟的正妻,世子妃。 萧麟微微一笑,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你爹的来信,说是你的堂妹今年已有十四,想让我在雍州府这边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你也知道,你三叔在战场上,伤了····那处,以后只有这一个闺女,自然要好好为她找个人家,最好是能入赘到潘家为你三叔开枝散叶,你觉得如何?” 潘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低头仔细看了看来信,拧眉说道:“我爹未免也太难为姑丈了,要品貌俱佳、性情温和、本人又有能力的,这样的男子怎肯入赘?” 萧麟叹息:“你三叔当年因为救你爹才变成这样,你爹想要弥补的心思我明白,就是要求再高,也得想办法。幸而你爹的要求中没有提及家世,我想这意思就是让我放开了找,不拘家世好坏,只要品行不错,符合要求就行。” “所以今日特地将你喊来问问,这一届的学子中,可有什么品学兼优,年纪合适并且没有成婚,符合要求的学子?如此找出几个,不拘家世高低,都尽管找个好的出来。” 萧麟随意的说着。 不管对方什么家世,还能高过了他不成? 只要人被他们看上,想个法子拿捏了就是,不算什么问题。 潘岳的眉头松开。 在学子之中挑选,倒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而且符合年纪、还未成婚的学子,也就是十六岁左右的。 这样的人能在这个年纪就走到乡试,个人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第143章 我竟然还活着 潘岳心中有数了。 “我确实想起了几个人,不过既然要选,就干脆等到考试结果出来,如果榜上有名,咱们直接来个榜下捉婿,如此这般,找出来的人必定是万里挑一,我爹和小叔知道了也无话可说,将来此人入赘,咱们面上也好看,姑丈以为如何?” 萧麟听的点头。 这样找出来的人,就不信潘家的人不感激。 他把这件事交给了潘岳来办。 卢刚心神不宁,莫名的对之前的那个少年十分在意。 他绝对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待他仔细想一想,定能想出来。 刚好可以借着这件事,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也好让他心里踏实。 想到这里,他主动请缨:“在下可以帮潘公子打探一下诸位学子的为人……” ···· 王学洲快走到小院时,石明也追了上来:“我看见了卢刚,没有敢上前,怕提醒了他,看样子他这是没认出你?” 王学洲点头:“暂时没认出我,不过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石明忧心忡忡:“我就知道会这样,已经尽量避免出门了,没想到他竟然跑到了贡院去,有心算无心,你说咱们要不要···” 石明眼中闪过凶色,作势要砍人。 王学洲点点头:“找机会。” 两人来了一个照面,看今日卢刚的神情似乎想不起来不罢休,一旦想起,后果难料。 知道他考试累,石明也没继续追问。 毕竟他跟踪过卢刚,知道王府那边戒备森严,只能等到卢刚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动手。 不过阿宝倒是给了他灵感,回头找一个乞丐盯着王府的大门就能知道卢刚的动向了,到时···· 考了三场共计九天,王学洲感觉自己的衣服都大了两圈,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徐山见他回来,立马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题难不难?” “难!咋不难?我都恨不得将头发薅秃了!我早晚得变成跟我爹一样的秃子!” 白彦怨气冲天的回来了,身旁跟着的赵行和齐显,两人也眼神黯淡生无可恋。 “子仁,最后那一场的什么‘西子来矣’你怎么答的?” 王学洲看着他的表情,挑眉问他:“你先说说你怎么答的?” 白彦挠了挠,颇为烦恼的说:“我答的是‘开东城也,西子不来,开南城也,西子不来,开西城也,西子来矣,吾乃喜见此美人矣。’我觉得我说的没问题,但是吧……总觉得没什么信心。” 开东城,西子不来,开南城,西子不来,开西城,西子终于来了,我见到了美人,心里真高兴啊! 扭过头,他见到另外四个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了。 半晌王学洲拍着他的肩膀:“之前竟然没发现,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白彦惊喜道:“怎么说?我这是点题了?” 赵行动了动嘴唇:“我知道你话糙,但这也太糙了!你好歹学学我,用词委婉华丽一些,也衬得自己有些文采,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 王学洲和齐显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 “不是,有没有可能,这不是让你们夸赞美人的?” 齐显懵了一瞬,问道。 赵行和白彦大惊,异口同声:“不是写美人?” 王学洲点头:“我写的是西施牺牲自己,曲线救国的爱国大义精神。” “我写的是以西施的故事为背景,描述家国大义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的关联····” 赵行和白彦如遭雷击。 “那‘及其广大草’和那个什么人鸟呢··?” 白彦心中隐隐还有一些期待,看着两人问道。 齐显将穆穆文王那道题给他们解释了一遍,但是‘及其广大草’这道题,他拧眉看向了王学洲。 这道题他也没什么把握。 王学洲叹息:“《中庸》第二十六章原文: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白彦惨叫一声,冲进房间内拿出中庸疯狂的翻找起来。 终于找到了原句,顿时心如死灰,“竟然真有这句话!” 齐显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我竟然蒙对了!” “呜呜呜,我竟然错了两道题!其他的题这都还没算呢!” 白彦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在贡院里面待了这么多天,不敢吃不敢喝,活生生的累瘦了好几圈,结果刚踏出大门就得知了这个噩耗,顿时伤心的哭了起来。 赵行也很难受,看着王学洲心情复杂。 他自认和子仁家世差不多,他也够努力了,可这次考试就像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好像再怎么努力,在天赋面前都一文不值。 王学洲和齐显连忙安慰:“这次考试抱恙的人不少,说不定你们上了呢?不管怎么说你们好歹考下来了,那些人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呢!” 徐山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膝盖隐隐中了一箭。 齐显眼神扫到他,顿时僵住了:“啊,不是,松岚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 徐山微笑:“安慰他们嘛!我不在意,真的,没什么可在意的,不就是一次考试?不就是三年时间?没什么的,真的,我一点都不在意。” 王学洲见状,还聊个屁啊!天都聊死了,赶紧洗洗睡吧。 四个人整整在小院中吃吃喝喝睡睡,养了三天才彻底的恢复精气神,只是掉下去的肉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徐山看着小舅子空荡荡的衣服,感叹道:“真是‘三场辛苦磨成鬼,功名两字误煞人’!” 王学洲看着他弱不禁风的身体,说道:“别感慨了,回去之后不管是御还是射,你也好好的练一练,乡试你也体验过了,没有一个好身体是真的撑不下来。” 他怕自己被考舍的味道给熏过去,在考场的九天,硬是没怎么敢吃喝,坚决不上大号,一直忍到回来才解决。 更不用说睡觉和遇到刮风下雨了,一场乡试下来宛如脱了一层皮。 出考场时,他只有一种感觉:我竟然还活着。 这考试是真的灭绝人性。 徐山暗下决心,回去一定锻炼好身体。 两人正说着话,小院的大门被人拍响。 阿吉打开门,门外朱安的小厮扑进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家公子,没了!” 什么? 王学洲和徐山都惊的站了起来。 第144章 胆大包天 人没了…… 王学洲震惊的说不出话,他将赵行和齐显喊出来,两人也满脸震惊,立马换上衣服准备和王学洲一起去。 白彦和徐山也不能干看着,大家都是府学的同窗,也该去送一程。 路上他们也从小厮的口中知道了原委。 朱安和徐山一样,在第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身子就有些不适了。 他的选择和徐山一样,坚持要去考试,唯一不同的是,朱安身边的小厮根本劝不住他。 第二场考试结束时,他病的脚步浮虚,但还是硬撑着去了,毕竟眼看着就剩下一场考试,就此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结果就是,第三场考试一结束,他心劲去了,在考场中就一病不起。 被王学洲背出来之后,小厮将人带回客栈,提前请好的大夫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救治了三天,结果还是···没撑过来。 徐山听得浑身冰凉,感同身受。 如果这次不是他身边跟着子仁,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二,换成了旁人他也是无论如何也想坚持一下的。 走到这里的人,谁不是破釜沉舟一鼓作气想要给自己的多年努力一个结果的? 可现在,他一阵后怕。 几人听到了他的死讯心情都有些沉重。 只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考试结果都还没出来,人就这么没了。 值吗? 几人恍惚的到了地方,王学洲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到不少府学的同窗在这里帮忙,有考试多次的老秀才,十分有经验的指挥人买棺材、遣人送消息回去,又指挥人送灵回乡。 一看这种事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科举的残酷不外如是。 到了这时,王学洲也不得不相信,朱安是真的一命呜呼了。 和朱安同乡的人伤心的说:“和泰才刚成亲几个月,来之前还跟我说妻子有孕了,等这次考完就准备回家给孩子取名字···谁曾想到,他竟没等到孩子出生!” 旁边的人安慰道:“没事,他还有爹娘呢,总能将孩子养大,好歹留了后·····” 以朱家的能力,养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赵行和齐显两人也有些唏嘘,他们和朱安之前在一起读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结果现在人就要长眠了。 不过两人的伤心也有限,毕竟已经分开读书好几年了,而且当年读书时,两人就因为家世的原因不怎么被朱安放在眼里,交流不算深。 王学洲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虽然这几年两人在府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朱安就连成亲这事都没通知他,还是他从别人耳中听到的,但他从没讨厌过朱安。 两人之间只是立场不同,中间隔着他父母而已。 他是盼着对方好的。 看着他被放进棺材里,王学洲惆怅的转身准备离开此地,被朱安的小厮拦住了。 因为他是最后背着朱安从考场里面出来的,朱安的小厮哀求他帮着作证,真不是他照顾不到位,他劝也劝了,可根本劝不住,公子出考场的时候就昏迷不醒了! 王学洲看着小厮脸上的绝望和崩溃,提醒他道:“我后来和你家公子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帮你写信解释一下没有问题,但你家老爷看到我的信会不会更生气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朱县令现在可不怎么待见他。 这些小厮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就这么回去,说不定全家都要被连累死,可让他去死……没有勇气。 他哀求道:“我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请王公子救我。” 话说到这里,王学洲也不再多言,他寥寥数语将遇到朱安出考场的事情说了,将信递给小厮:“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这封信要不要给朱县令,选择权他交给了小厮。 与此同时,贡院内的内外帘工作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为防止舞弊,所有的监考官全都在考试前就已经提前进入贡院。 中间不能随意活动,一直在房间内待到考生考完试,审完卷子,出了结果和排名,才能离开贡院。 阅卷也是有详细的流程,十分严谨,考官们大都是外地选调过来的,尽可能的避免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 一经发现,他们这些考官不仅要撸掉头上的乌纱帽,还要人头落地,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冒着这样的风险干这些事情。 考生将试卷上交后,会被封存在箱子里送至贡院的收卷所,然后由差军监督着外帘官进行前期的处理工作。 将考生的原卷进行筛选,看看有无记号、墨点、火烧或者水渍等等痕迹,如果有,直接用蓝笔抄写,俗称‘登蓝榜’,意思就是直接落选,管你文章多么惊才绝艳,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通过的试卷用红笔抄录,这就是‘朱卷’了,抄写时,就连错别字也会照着写下来。 誊录抄写完毕,就是核对、编号、原卷保存,然后由差军将试卷送去给同考官审阅,决定去留。 从第一场考试的试卷看起,如果决策不出,那就综合第二场、第三场的答案来进行甄别,等同考官选出‘荐’卷交给副考官,再由副考官看完后,或是‘落卷’,或是‘取’卷。 只有‘取’卷,才有机会进入主考官的视野,由他来决定名次高低。 内外帘官全程不接触,主副考官也全程被差军监督着,一旦发现两人有什么问题,就会立刻上报。 等选出排名后,由内外帘官共同拆开弥封,核对原卷和朱卷,确认无误公布名次,到时候结果将不可更改。 如水一般的卷子在诸位考官的手中一一流过,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夜色深沉月半弯,杨树影下独徘徊·····” 考官看着手中这首试帖诗,摇头晃脑的叹气:“借景抒情倒不是不行,关键你审错题了!唉!” 他随手往旁边一放,这张已然落卷了。 “砰!” 另一位考官突然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胆大包天!张狂无畏!竟然···竟然···” 第145章 借力打力 旁边的人连忙凑过去,只见那张试卷上面,回答那道‘及其广大草’的题上,十分醒目的写着一首打油诗: 广大何物一物胶, 满场文字乱蓬蒿。 秀才拍手呵呵笑, 渠是鱼包变草包。 主考官是从京中派来的大人,正好姓鲍。 拆开就是鱼包,那句‘渠是鱼包变草包’简直就是讽刺鲍大人是草包! 这考生如此的胆大,顿时看呆了几位同考官。 “落卷!此人必须落卷!如此藐视考官,应当取消秀才功名,终身不得应试!以儆效尤!” 其他人同考官纷纷义愤填膺的附和。 贡院内不见血的腥风血雨正在进行,外面的考生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什么诗会、雅集又开始举办了起来,如飞雪一般的帖子又飘向了小院里。 白彦他们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出去参加一下活动缓解一下心情,石明从外面进来,给王学洲递了一个眼色。 王学洲心领神会,起身和石明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我这几天早出晚归,伪装成乞丐亲自蹲守在邕王府进出的必经之路上,刚刚从王府采办的人嘴里听到,今天下午,世子萧麟要出城狩猎,机会来了。” 石明的声音里有些紧张和激动。 原本他想找乞丐打听一下的,随即又觉得不妥。 如果被发现了很容易被出卖不说,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扫尾。 反正现在考完了,他也不用操心丑蛋,干脆干起老本行得了。 于是他最近每日早出晚归,伪装一番去蹲守去了。 卢刚这几天正在打听王学洲的事情他也发现了,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卢刚带着人去截杀白大民白员外,最终先是被王学洲用一袋子炒面给拖延了时间,最后又被石明反水给害死了不少兄弟,自己也差点搭进去。 要说他第一恨的人,自然是石明这个叛徒,那第二恨的,绝对就是王学洲这个一开始搅局的人。 所以不过是见了一面,他就格外的上心。 这个道理两人也明白,但卢刚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内,那里面戒备森严。 他们三个人,杨禾空有一身蛮力脑子不好使,石明和王学洲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根本做不到混进王府杀了卢刚全身而退。 在城中不好动手,人多眼杂很容易暴露。 借刀杀人也需要找机会提前布局,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过现在好了,机会终于来了。 王学洲找个借口,说要和石明出去买东西,然后就带着杨禾和石明直接出门了。 要说是借口也不算,他是真的打算先去买些药再出城。 俗话说‘功夫不够,迷药来凑’,王学洲对他们三人的武力值不怎么有信心,还是带上些药有安全感。 伪装一下,石明变成一个农家孩子,直接找兽医说是给家里的几头猪买药,什么配种药、蒙汗药、还有小剂量迷药全都买了一些带在身上,然后直奔城外。 路上,王学洲盯着杨禾循循善诱:“想不想吃蒸肉?又香又糯一口下去全是肉,肥而不腻香而不柴。” 杨禾哧溜一下,点点头,双眼冒光的看着王学洲。 “我明天可以给你吃,不过今天你得听我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话都不要说,我没开口让你说话前,你不准张口。” 杨禾满脸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没有多言,出城之后直奔城西三十里的一处山林里等待。 地址是石明打听出来的。 到了地方,他们三个人就把提前准备好的乞丐装换了上去,又将头发弄的乱七八糟,这才满意的互相点了点头。 不错,有个乞丐样儿了。 石明在山上生活了两年,此时回到山林如鸟归天空,鱼入大海。 他蹲在地上根据痕迹,很快就判断出了哪些地方有什么大型野兽,哪些地方有小型的野兽。 石明果断下了决定: “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给山上的家伙来点东西,等下好控制他们,等我差不多了就来找你汇合。” 王学洲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不知道什时候对方说来就来。 他说道:“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石明转身追着那些痕迹去了。 王学洲环顾四周,带着杨禾手脚麻利的爬到了树上等待。 他们打算借力打力,最好是能够不现身就将卢刚给杀了。 为此,他的背上特意准备好了一副弓箭。 在府学苦练三年,不管刮风下雨都没停下来过,如今虽不敢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是射出的箭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百分之一,就看天命了。 今日不错,无风。 此时太阳又西斜了一点儿,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里跑来,马蹄飞扬,疾驰如风。 两队侍卫开道奔跑在左右,中间被人簇拥着的人,身下的骏马折射着银色的光泽,王学洲一眼就认出了这匹马的主人—— 萧麟。 他身后左右各跟着一位面生的人,王学洲眯着眼睛看不清楚,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缀在后面的卢刚。 他伏低了身子,又将一旁枝繁叶茂的树枝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挡住自己的身影。 扭头看了一眼杨禾,他正在啃脸前的树叶。 ···不是大哥?这是什么关头了,你连树叶都吃! 王学洲瞪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不气不气,反正这家伙就是个保底,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只要关键时候能捞上他们跑路就行。 这座山林里有一座小山头,到了山脚,萧麟‘吁’了一声,勒停了身下的马。 他前面的两队护卫停了下来,侍卫长走过来行礼:“世子,到了。” “检查一下周围,带人守好这里,不准放任何人进去!有了什么差错,我拿你们是问!” 萧麟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吩咐。 护卫长不觉得意外,应了一声按照往常一样,带着人在四周勘察了起来,将周围的边边角角,石头缝中,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检查了遍。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这里,一直都没抬头去看树上,只粗略了扫了一眼就在山脚散开,守在这里的进出口。 王学洲看着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他之前就觉得藏在下面的草丛或者是石头后面不安全,直接藏在了入口处山脚靠山的这面树上。 他看着树下跟在萧麟左边一位看上去比较斯文的年轻人拍了拍箭袋,爽朗的笑着:“峥嵘今日就和姑丈比一比,看谁射的猎物多,如何?” 萧麟哈哈一笑:“别急,等咱们办完了正事,有的是时间。” 潘岳一愣:“正事?什么正事?” 第146章 把人废了 潘岳之前一直跟着父亲在驻守的川宁道那边生活,因为考试的事情才提前半年回到了雍州府这边。 对于世子姑丈,也就这半年来才接触的比较多一些,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 此时听到萧麟这样说,不免愣住了。 约他的时候,不是说狩猎吗? 他脸上茫然的表情取悦了萧麟,他驱马上前拍了拍潘岳的肩膀:“别急,等下就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卢刚,还不带路?” 说完身后却没什么动静,萧麟顿时有些不满的转头呵斥:“卢刚!” 卢刚心中一抖,回过神来。 “让你带路,你在做什么?” 萧麟的声音阴冷的传入卢刚的耳中,他心中一凛:“回世子,是属下失神了,望世子恕罪。” 他原本已经打听到了,那位学子是怀庆府白山县人士,心中就咯噔了一声。 这地名,实在是没办法让他不多想。 白山县到怀庆府的那段山路,是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的地方。 只是这人的名字却十分陌生,王学洲。 不过当年他本就不知道那几个臭小子的名字,陌生或许也正常。 又仔细打听了年纪和此人中秀才的时间,他有八分的把握,那小子很可能就是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崽子。 就是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胡子也不在了,对方有没有认出他? 还有当年的二愣子····他想到这里就有些咬牙切齿,一时失神被世子察觉,现在迎着萧麟的目光,他立马打起精神应对。 “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从父王手中将你救下,现在你早就是一捧黄土了!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没有下次。” 萧麟的声音淡淡的,但是卢刚知道他动了怒。 “是,属下知道了!” 卢刚说完,立刻驱马向前带路去了。 萧麟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对着潘岳说道:“走,跟上!” 萧麟将大半的护卫留在这里镇守,只带了三个护卫驱马往小山头上去了。 王学洲脸上阴晴不定。 好奇心害死猫,他虽然十分好奇萧麟说的正事是什么。 但是他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 杀卢刚。 他不会等着卢刚将屠刀朝着他挥下,才奋起反击,他要做的,是先下手为强! 他反手将背上的弓拉到身前,搭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嗖——” 利箭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越过萧麟和几个护卫的头顶,朝着卢刚射去。 马背上的卢刚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生死关头他听到背后的动静,将身子伏在马背上,本以为身后利箭的破空声能直接从头顶飞过去,却没想到直接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有刺客!保护世子!” 萧麟身边的护卫立马将他围在中间,就连潘岳和另一名亲信也紧紧的护在萧麟左右。 从射箭的角度和力度来说,方向是···· 还没等卢刚出声,萧麟寒着脸指着王学洲的方向:“在那个方向,给我搜!” 正说着一支箭竟直直的朝着他射来,力道十足。 萧麟身边的护卫脚下一踩,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利剑出鞘朝着箭头劈去。 结果箭头上绑着的药粉哗啦啦的撒了一地,众人脸色齐变,连忙捂住口鼻。 护住的及时,口鼻之中只吸入了些许,萧麟身边的亲信连忙从怀中掏出万用的解毒丹给他喂下去。 萧麟大怒,“挑衅我?待我抓到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一击没中,王学洲失望之余却不觉得有多意外。 卢刚这种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要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才奇怪。 而第二箭,不过是试探一下萧麟身边的护卫什么水平,顺便给他们下点药。 果然是不好对付啊! 他打了一个手势,杨禾带着他飞快的从树上溜下来,朝着石明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杨禾跑路的速度,王学洲感叹道,这真是比马还好使。 “在那边!” 骑马的人看到两人的背影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招呼一声正在四处搜寻的人立马追上去。 王学洲慢悠悠的从怀中摸出一包药,往箭头上一插朝着护卫们射去。 护卫挡了几次发现这药对他们没什么伤害,就开始不耐的用刀将箭拨到一边不再管了。 萧麟他们也骑马追了上来,卢刚肩膀上的箭被他斩断了尾羽,捂着肩膀眼神沉沉的看着前方的两个人。 对方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可这两道身影,根本看不清楚长相。 萧麟脸上一寒,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瞄准,射! 看着飞驰过来的三支箭,王学洲心中一紧,“往左!” 他虽然想将人往石明撒完药的地方引,但他可没准备拼命。 杨禾听到指令,下意识的就往左一跃,三支箭擦着两人的身子‘扑扑扑’插在了地面上,箭头整个都没入了地面。 他娘的,有权有势就是了不起,就连用的弓箭都比他的好。 王学洲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催促杨禾:“快跑!” 杨禾天生神力不是盖的,身上带着一个人对他完全没有一丝影响,跑起来跟个猴子似的在树林之间窜来窜去,萧麟又射了两箭都没射中。 他顿时失了兴致,吩咐身边的亲信:“玄夜!去,把人废了。” “是!” 他身边的玄夜听到这话,抽出身旁的大刀,朝着王学洲他们这边一掷,整个人也宛如离弦的箭,朝着王学洲他们飞快掠来。 王学洲一直关注着身后的动静,看到这一幕三观都被颠覆了。 我屮艹芔茻!! 萧麟身边有高手!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他把杨禾的脑袋往下按:“趴下!” 杨禾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往前一扑,王学洲顺势往旁边滚去。 刀尖擦着杨禾的头皮,削掉了几根头发,插在他脑袋前面的地面上。 杨禾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爬起身抓过刀,暴怒的甩了回去。 正准备扑过来的玄夜看到这刀的力度,瞳孔一缩,脚下用力一踢,大刀歪了一个方向,顿时旋转着朝一旁飞去,‘咔嚓’一声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整把刀就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如果不是卸了一些力道,萧麟毫不怀疑这棵树能被拦腰斩断。 这一幕,让他看的眯起了眼睛:“等等!这个人给我留着,先废了那个。” 第147章 生死难料 王学洲听的大怒。 你不仅想废了我,还想挖我墙角?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夜听到主子的吩咐,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王学洲的面前,伸手朝着王学洲的脖子抓去。 王学洲的手比脑子快,看到他手伸过来的瞬间就把手中开鞘的匕首横放在自己脖子那里,此时玄夜伸手一抓,手中立马鲜血淋漓,下意识撤了回来。 杨禾一脚踹过来,玄夜腰部往后,扯开了一点距离。 王学洲趁机抓过杨禾的胳膊直接跳上他后背:“撤!” 玄夜没想到这两个人看上去普普通,走路脚步沉重也不是练家子,竟然这么难对付。 尤其是那个背人的,力气大的惊人。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神色郑重了几分,脚尖一点就追了上去,不过三两下就到了两人面前,这次他毫不客气,力道十足的一脚朝着杨禾的面门踢去。 他自然看的出,两人之间全靠这个人。 这一脚下去,两人没得逃了。 杨禾暴怒了。 这个不认识的人为什么接二连三的打他? 村里的人欺负他也就算了,毕竟爹娘说过不让他欺负那些人,可这个人凭什么欺负他?还要打管他吃喝的大善人? 他怒气冲冲的一松手,把王学洲放下。 自己看着对方的脚不退反进,双手合爪,紧紧的扣住了玄夜的脚腕,身子甚至都没往后退一步。 玄夜震惊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就见那个力气惊人的家伙抓他的脚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开始转圈。 他另一只完好的脚朝着他的双手踢去,刚好全被对方抓在手中。 “呃嗯——” 杨禾提着人像是陀螺一样转了几圈,将人转的头昏脑涨之后,然后朝着萧麟他们追来的方向甩了过去。 王学洲目瞪口呆的看着杨禾将人甩过去,接连将四五个护卫撞到马下,玄夜才重重的落地,整个人都懵了。 好家伙! 回去就给他加鸡腿! 杨禾哼了一声,抓过王学洲就跑。 萧麟被几个护卫护着,这才避免了被砸翻在地,他看着杨禾抓着王学洲离去的背影,如鹰隼看见猎物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嗜血和兴奋:“给我全都上,这两个猎物,生死不论,抓住!” 他首当其冲,驱使着身下的马儿朝着两人追去,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玄夜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然后翻身上马,脸色冷凝的跟上。 卢刚脸色惨白,身上的伤口不是很深,但很疼。 此时看到一群人都往前冲,他身子悄悄往后退了退。 有他们挡在前面,那两个人总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只是那两人是谁? 他何时的罪过这么难缠的人了? “冲冲冲!给我冲!” 萧麟真个人突然兴奋起来,一改平常看上去的温和形象,有些癫狂的边喊边抽出自己的箭袋,朝着杨禾和王学洲射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王学洲他们射去,王学洲在杨禾的背上一边用匕首挥退箭支,一边心急如焚。 石明还没好吗? 药效应该起了啊···· 正想着,地面上传来“咚咚咚”震动的声音。 潘岳眉头一皱:“什么动静?” 话音落下,感觉那股声音越来越近,只见这座小山头,从山顶,四面八方跑来了数不清的野兽,有野狼、熊瞎子、野猪等等。 这些东西全都跟看不见对方似的,疯狂的朝着他们涌来。 “戒备!有野兽!世子,快走!” 萧麟的护卫顿时紧张起来,围成一个圈将萧麟和潘岳护在中间就要移动。 看着这一幕,萧麟的脸色顿时沉了,阴狠的看着王学洲他们两人的背影:“想跑?做梦!” “别管这些畜生,给我追上那两个人!谁先抓到,提拔两级!” 玄夜在马背上调息了片刻,此时听到主子都让他们追,立马没了顾忌,再次弃马朝着两人奔去。 他一个皇家影卫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像是个物件一样给甩飞出去了? 这种耻辱他无法忍受,他定要一雪前耻! 王学洲看到这个画面心中一紧。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萧麟的眼中竟然还只有他们。 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巧了,他也是。 他的目标,卢刚。 看清楚卢刚的位置,等到萧麟的箭再次射来,他伸出手朝着两只箭抓了过去,顺着力道卸了一点,手腕一转,到了他的手中。 那力道震的他手臂发麻,但还是被他抓住了,没敢浪费时间,他搭弓、瞄准···射—— 萧麟目光沉静而又戒备的看着箭射来,他拔出马背上的剑,一剑挥下。 落了个空。 两根利箭压根儿就不是冲着他来的,朝着卢刚去了。 “噗——” 卢刚躲过了第一支,却没躲过第二支,正中心口。 “嘘—嘘嘘——” 口哨的声音响起,冲下来的野兽中,有一条狼一跃而起,狠狠的咬在了卢刚的脖子上,将人从马背上扑倒。 “二···愣子·······” 卢刚口中鲜血喷涌,他知道是谁了! 是二愣子,是二愣子回来杀他来了! 可二愣子什么时候认出他的····· 卢刚死死的瞪大着眼睛。 不甘、不甘啊! “嘘嘘—嘘——” 口哨声还在响着,那些野兽像是疯了一般,掠过王学洲和杨禾两人,直接朝着萧麟他们而去。 他们的队伍不仅被这些野兽给冲击的七零八落,还被拖住了步伐。 冲过来的野兽也异常的凶猛,身上中了箭还能往前冲,不管不顾的将人撞的人仰马翻,萧麟他们全都被逼的弃马而行。 那些野兽只要看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的冲上去,直接把人压住在身上跳来跳去的耸动…… 被践踏而死的护卫,脸上屈辱、震惊和惊惧还停留在上面。 “姑丈!这……这些畜生有些过于兴奋了。” 潘岳脸色凝重的说道。 萧麟怒不可遏:“对方有备而来,这周围全都被下了药!真是好得很!” 他转身盯着王学洲:“那就让我好好地跟他们玩一玩,今日不死不休!” 萧麟正如王学洲所说,盯准的目标根本不会放弃,身边带来的百余名护卫被他直接抛下去拦野兽,他自己单枪匹马身边跟着玄夜就追了上来。 潘岳脸色凝重的追上。 玄夜脚步轻盈,踩在树干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三两下就闪到了他们的背后, 手中剑花一挽,用了十成的功力朝着杨禾和王学洲杀来,准备给两人串儿了。 而这个时候杨禾的脚却停了下来。 他们的前方,是一个山坳处的断壁。 往前一步生死难料,往后一步英勇就义,王学洲深吸一口气,手握匕首正准备拼命。 侧边猛地冲过来一个人,抓住两人就跳了下去。 第148章 万一是个坑呢 ‘咔嚓,咔嚓’ 三人一起落到了一棵茂密的树冠上,一路向下砸断了几根树枝,王学洲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根主干,胳膊差点坠断才算是没有摔到地上。 身上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不过此时却不是查看伤口的时候,他腰上用力双腿勾住树干翻了上去,直接扑向另一边挂着的人,一脚将人踹了过去:“你个王八蛋,竟然暗害老子!下去吧你!” 那 被他一踹,连忙松开一只手侧身躲开,整个人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迎风飘扬。 “小犊子,老子可是救了你们!不是我,你们这会都被串儿成糖葫芦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挂着的人长相普通,国字脸,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此时正狠狠的瞪着王学洲,脸上有些不满。 “听你这意思,你抓我跳下来是要救我了?” “那当然,这里我可熟得很,就是知道这里掉下来死不了,才拉你们一起跳的,不然我图啥?自杀还要垫背的?” 那人脚上一蹬,身子一转就踩到了树枝上,看上去有几分功夫。 旁边杨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翻身坐了起来,挨着王学洲蹲在树枝上,见到这两人没打起来,百无聊赖的啃起了树叶。 “在下何常,跑江湖的!” 王学洲并没有理会对方伸出来的手,虽然这人看上去是在释放善意,但人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用那样的方式出现,本身就很令人怀疑。 何常也不在意:“你不用紧张,我跟你们一样,也是被抓进来的,不过你们俩什么咋跑出来的?牛哇!闹出来的动静竟然比我还大!” 被抓进来的? 王学洲半真半假,含糊其辞:“也没什么,就是运气好趁着人不注意就跑出来了,结果没想到刚好遇到了人上山,这就····” 他言语含糊,但是显然何常情绪很激动,根本没多想。 他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他爷爷的!老子策划了快半个月才找到逃跑路线,结果一上去就看到上面那么多人在抓你们,撞一起了,你说晦气不晦气?早知道咱们应该在洞里就认识一下,一起商量下怎么跑,这下好了,都出不去了!真他娘的流年不利!” 王学洲看了他一眼:“我们没策划,就···瞎跑,现在这可咋办?你还知不知道其他路?” 何常眼神奇异的看了他一眼,王学洲被看的精神紧绷了起来。 可恨刚才这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扯了下来,身上护身的匕首遗失在了断壁那里,不然这会儿他还可以拿来防身。 “兄弟俩不错啊!你们啥都没准备就这么跑出来了?我都不知道是该说你们倒霉还是幸运了,虽然山洞里的人没发现你们,可你们最后还是没跑掉,唉!” 说完他叹了口气:“我是倒霉透顶,先是逃跑被洞里的人发现,现在又遇到你们俩,真是····惨啊!难不成天要亡我?” 王学洲总算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些消息。 这座山头里有个山洞,里面被抓了些人····此人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显然是误会了他们俩也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了。 王学洲试探的安慰道:“嗐,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可不能这么认命!在里面可落不着好,我还想回家呢!” 何常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兄弟,你说的没错,真真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才不要被那群猴子抓去过的连奴隶都不如,奴隶还有休息的时候,咱们到时不是挖矿就是充军,这辈子都难活着见天日了!” 王学洲心中咯噔一声。 挖矿、充军? 哪里的矿?哪里的军? 这偷偷摸摸的抓人干这些事····只怕是跟造反··········有关吧? 卧槽! 没想到这里竟然藏着这么要命的事情,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王学洲连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身上有被树枝割伤的,也有被箭擦伤的,不过都是小伤不影响行动。 拉过杨禾看了看,他也没什么大碍。 “何兄,大恩不言谢,咱们就此别过!” 王学洲说完就从树上滑了下去,杨禾紧随其后。 “嗳,嗳?” 何常看着两人说走就走,连忙从树上下来跟上去。 “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走一起走嘛!我拳脚功夫不错的,我在里面····” 说着他停下了,眼神发光的看着王学洲和杨禾,跑到他们前面拦住人,激动地问:“虽然里面所有的人都看押在一起,但是我因为拳脚功夫好,一直被单独看押,在里面显眼的很!你们根本不是里面的人,对不对?” 这反射弧度也太长了吧? 一开始怎么没想到?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何常脸上笑的跟花似的:“他爷爷的!原来你们是外面来的!我就说这特娘的肯定有路能出去!小兄弟,不要怕,叔叔真的是好人,叔这拳脚厉害的很,不然那群人也不会单独给我上伽了,你信我,带上叔绝对能逃出去!” 王学洲表示很怀疑。 但是此时话说到这里,如果不带他,他怕这人坏事。 带上吧……万一是个坑呢? 何常似乎知道他的顾虑,无赖的说:“实话说,这路又不是你家的,要么咱们一起,要么我跟你们屁股后面,你选!” “……” 没有区别,王学洲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走。 何常脸色古怪的拉住了他:“那个方向不行,我试过了,重兵把守着,根本出不去,就咱们三个还没靠近就被射成筛子了。” “你怎么知道?” 王学洲皱眉反问。 “我策划了半个月准备跑,这周围的环境当然摸熟了!来来来,你看!” 何常拉着他们去一棵树下,示意他们看过去。 原来他们掉下来的地方,距离那个山洞并不远,就在它的斜下方的位置上。 一抬头就能看到半山腰上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他们这里,正好能一眼看清楚洞口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守卫正脚步匆忙有序的往外走。 人数还挺多。 王学洲皱眉,山洞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守卫? 等等,这个方向···· “哎呀!他们发现那里掉下来摔不死了!” 那处断壁原本就没多高,此时何常立马反应了过来,那些人是来抓他们来了。 第149章 没有出路 “咻——” 天上一道响箭的声音响起。 王学洲和何常的脸色全变了:“坏了!” 这些人找援兵了! 何常说的话王学洲暂且选择相信,他立马又换了一个方向亡命逃跑。 顷刻间,他们只觉得这个山头上到处都是人。 还没跑多久,就感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搜查的人。 脚下一个不注意踩到了枯树枝,那些人立刻发现:“在那边!” 三人一惊,迈开腿跑了起来。 箭雨密密麻麻的射过来,何常主动断后,一个扫腿挡掉了射过来的一部分,整个人跟跳大神似的在箭雨中穿梭,竟然毫发无伤。 王学洲自然看得出来,这人是真有两下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抓的。 追兵上来,何常提起王学洲和杨禾跟武器似的,手抓着他们朝敌人甩去:“踢!” 王学洲晕头转向,下意识就踢出去,脚上好似踢到了什么东西,但他也顾不上看。 反倒是杨禾感觉好玩的紧,一脚踹飞出去一个人,砸倒好几个。 何常眼睛一亮,有缺口了! 他抓着两人就跑了出去,在树木之间穿梭。 所幸现在太阳已经落山,视线也越来越不好,那些人的准头也逐渐变差。 王学洲被晃的头昏脑胀:“放我……下来……” 何常这才想起还扛着两人呢,连忙放他们下来,着急的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咱们原路返回啊!” 王学洲语速飞快:“都跑的认不出方向了,怎么原路返回?就算要原路返回,也得先回跳下来那里!” 何常看了一眼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心急如焚:“他爷爷的!我也分不清了!不然···不然还从我逃跑那里上去?” “带路!” 王学洲果断下了决心。 何常脚步一转,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跟我来!” 绕来绕去,他们竟然回到了原地。 萧麟此时正带着不少人在他们掉下来的那棵树下,满脸的冷肃。 他面前站着十人小队,每人手中牵着一只狗。 “将这把匕首给它们闻一闻,如果这样还找不出人来····全杀了!一群废物!” 萧麟面带怒容,将一把匕首甩到了地上。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王学洲也认的出来那是自己的。 何常抽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不会是你们的东西吧?” 王学洲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何常脸色一变,脚步后退,“叔先撤了!” 等下那些狗如果真的闻出来味道,那就全完了! 王学洲看的心中怒骂,草,作弊!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杨禾二话不说提起王学洲朝着何常追去。 此时的何常跑起来简直是脱缰的野马,跑的飞快。 这回变成了王学洲跟在他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何常欲哭无泪。 早知道之前就不犯贱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听到背后接二连三狗子兴奋的汪汪叫,听声音正在朝着这里靠近。 “他娘的,不会栽这里吧?” 何常此时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一个人苟着算了,干什么要跟着这小子? 不仅没找到路出去,现在还要被牵连。 都怪他心太软,唉! 何常心里的长吁短叹王学洲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些狗真的追上来了。 还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少侍卫也跟着! “嘘——嘘嘘——” 短促急切的口哨声响起,九只狼突然突然在了这条路上,直接扑向那些狗子。 “呜呜呜~~~” 动物的低吼声和撕咬的声音很快就传来,王学洲满脸惊喜。 石明从一旁的树后现身,身上插满了杂草和树叶:“走!” 王学洲拍了拍杨禾,他伸手一抄,左右夹着石明和王学洲追上了何常。 何常跑路的地方,就在山洞的正上方,那里有他绑好的树藤,可以顺着攀爬到断壁上,就是王学洲他们跳下来的地方。 石明跟过来看了一眼,就摇头:“不用上去了,那上面现在也是重兵把守,整条路都被人守着,根本出不去。萧麟用剿匪的借口,调来了许多守备军,全都镇守在各个方位。” 何常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再加上洞里的人,这里估计好几千人,咱们就是插上翅膀飞出去,都得被人射下来!” 石明深吸一口气看着王学洲:“我控制住的狼群,也快死完了,刚才那就是最后几只了,咱们来的那面我跑路时查看过,没有出路。” 何常气的捶地:“他娘的,这是要逼死老子啊!” 石明不理会他,看着王学洲:“我们等下就直接选个方向拼了算了,就是死!我和杨禾也会拼尽全力把你送出去,不要回头,一直走。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能折在这里。” 如果就他自己在这里,死就死吧。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丑蛋在这里,他就不敢死在丑蛋前面。 从中午到现在精神一直紧绷着,杀人逃亡,石明此时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但还是打起了精神。 何常看着两个少年都敢拼,顿时站起身,双眼闪烁着熊熊烈火:“他娘的!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老子死也不去给人当人形畜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跟你们拼了,一起去山脚搏一搏!” 杨禾完全感觉不到这个绝望的氛围,他捧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学洲:“饿饿。” 石明和何常的话,王学洲都听见了。 只是认命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爹娘爷奶,哥哥姐姐,甚至整个王家的人都正以他为荣。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扭头看向何常:“山洞里面,如你这般被抓来的有多少人?” 何常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约莫一千多人,或者更多?反正那些猴子每天都在抓人进来,我也数不清,就这么说吧!不止咱们脚踩的这块儿下面是空的,这整座山····空了一半,下面都是人。但是想让他们跟咱们一起反抗?别想了,送菜的!” “那些人老弱妇孺有、青壮有,参差不齐,大都是普通人,你如果想找他们帮忙,只怕刚开个头,就有人为了讨好那些猴子,直接将我们卖了。” 石明愕然。 没想到这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王学洲摇头,“你们有火折子吗?” 何常一愣,没想到话题如此跳跃,他摇头:“没有。” 石明也摇头:“都换下来了。” 换衣服的时候,谁能想到杀人还带火折子呢? “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学洲有些失望,听到石明问他,正准备解释,就看到杨禾往怀里一摸,将火折子递给他:“给。” 王学洲嘴角一勾,笑的畅快:“放火、烧山!” 何常和石明两人一惊:“什么?!放火烧山?!” 秋季气候干燥,枯枝树叶这些易燃物增加,烧山并不是一件难事。 “就算烧山,他们大可以看着山上起火,只用守好那些进出口,就不怕我们不出去。” 王学洲点头:“不错,我们肯定是要出去的,而山洞里那么多人,肯定也要出去。” 他就不信,萧麟再怎么心狠手辣,还能看着自己费尽心机的抓来这么多人,全都被烧死在这里? 第150章 丧心病狂 山洞口。 萧麟眼神沉着的看着山洞里,他的后面除了潘岳外,还有三个人跟着。 他望向山洞里那些被人看守着的人,眼神明灭不定。 “整座山都被翻遍了,就连那些畜生的窝都掏了个干净都没找出那三人,那些狗被杀时,看方向是这边,眼下他们很有可能就藏在里面。” 萧麟的声音让人发寒。 被派过来驻守在这里的张千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原本他抓了一个身手不错的人准备向世子邀功。 可现在人跑了他还没找到,就接到了世子让他们搜山的消息。 原本还以为自己的纰漏被发现了,结果才发现不是。 是有人胆大包天的跑这里来刺杀世子。 他一时间竟然不敢开口说这里也丢了个人··· 潘岳也被今日的事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姑丈竟然干下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还带着他过来了。 现在就是想装傻也来不及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世子,那现在叫张千户进去核对,看看有无多出几个人出来?” “核对?这里只是中间运转的地方,你问问张千户,这些人他登记造册了吗?” 张千户汗流浃背,结结巴巴的说道:“一、一、一般将人筛选过,送到各个地方时,那边会登记,所、所以···我,我···世子!我们只负责看押这些人,抓人的事都是卢刚带着人在做,这件事您得问他啊!” 他身边一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人,顿时站直了身体:“卢哥只让俺们抓人,这些人啥人都有,俺们怎么记嘛!喏,就跟那个老头似的,这边记上,万一没两天就死了,到时候还得划了,俺们一天啥都不用干,只点名数人头就够了,你们啥也不干就看着他们,那么多时间记一下咋了?” “你说的轻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那你怎么不干?” “俺们没时间····” 两人说着竟然互相推诿了起来,都不想凭白给自己找麻烦。 主要是筛选人这事一直都是卢刚在做。 他的手下抓来人之后,卢刚一个月过来一次,年轻体壮的,被他送一部分去充军,一部分送去挖矿。 年纪大的和孩童妇孺,这些人要么去矿区干些杂活兼挖矿、要么就是被送去慰军。 只有等到那个时候,这些人才会被打上记号,详细的登记,写上去向。 只是潘岳不知道这点,所以才有由此一说。 可萧麟是知道的,此时听着两人竟然在他面前争执,萧麟指着那个和张千户争吵的人:“拉下去,杀了。” 那人大惊,反应过来:“不!世子饶命!世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现在就登记,俺们现在就登记!” 萧麟不耐的挥手,他一旁的侍卫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就这么‘咕噜’一下滚到了地上,撞到了潘岳的鞋子才停下。 看着鞋面上的鲜血,潘岳猛地倒退两步,脸色惨白。 萧麟看了他一眼皱眉:“都说虎父无犬子,身为武将之子,你···还是早日适应吧!” 可他就是因为厌倦了鲜血,才决定从文的! 他讨厌父亲满身的血腥味儿!他讨厌整日里打打杀杀! 潘岳在心底怒喊,可他嘴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有点绝望。 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从文从武,都洗不掉手上的鲜血。 杀了一个人,萧麟心中舒服了一些,指着山洞里面的人说道:“全杀了。” 潘岳浑身一震:“这么多人全杀了?请姑丈三思!” “那三个人,一个力大无穷、一个能控野兽,一个···会射箭!”萧麟咬牙切齿:“看不清长相,这些特征又能伪装,如何分辨?这里面跟他们一样穿的跟个乞丐似的也大有人在!不如全都杀了!也好过放虎归山!” “可这里面有一两千人,能抓到这么多人也不容易,不如···不如···” 潘岳眼睛一转:“不如将他们头发绞了!如果是这几个人,肯定不愿意!如果他们为了活命宁愿剃头……那也好办!直接顺势将他们烙上记号,登记了送去挖矿或者充军!如果安分了还好,如果不安分闹出事来,他们再跑就难了。” “就算真的跑掉了,头发短,脸上带烙印,这样子跑出去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将人找出来。” 不得不说,潘岳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法子让萧麟眼睛一亮。 这样既不用白白浪费掉这么多人手,还能找出几人来,萧麟果断采用:“好好好,还是读书好,换成你爹在这,恐怕都想不出这么合适的法子!哈哈哈!” 他立马命人去动手,不光男的,女的也没放过。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尽管那三人看起来像男的,但说不准这也是伪装的呢? 没一会儿,山洞里面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山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这个行为在这里无不视为羞辱。 这就像是走在街上被人剥光了衣服一样,甚至比这个还严重。 何常趴在地面上,听到洞里面的动静忍不住擦了擦汗:“特爷爷的,阴狠,真阴狠!幸亏听你小子的,没下去。” 说完烧山之后,他们就商量着该如何在自己被烧成灰之前跑出去。 何常建议不如先回山洞里,反正那里面被抓来的人中不乏乞丐之流,他们三人这个造型混进去毫无违和感,反正里面乱糟糟的,也无人在意。 但王学洲拒绝了。 如果这些人将整座山都翻过来没找到他们,目光定然会放在山洞那群人之中。 虽然他觉得萧麟应该不会将山洞里面的一千多人全杀了,但他不敢赌。 万一这货就是个疯子呢? 宁愿错杀一千多人,浪费掉不少心血,也要将他们找出来呢? 所以王学洲觉得还是静观其变,先想办法寻找合适的放火点再说。 就在商量中,感觉到了下面的动静,何常趴回自己挖的洞口去听,这才发现,这群人竟然丧心病狂的要给人剃头。 特娘的!幸亏他跑的早! 第151章 冲啊 “一群生孩子没xx的家伙,这么阴损的方式都想的出来!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怎么不干脆降下一道雷劈死他们!” 何常的话音落下,忽然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风。 正盘腿坐着的王学洲立马站起身,“天时、地利、人和,今日我们命不该绝!” 风是向下的,那就借风一程吧! ····· 山洞那边非亲信不可靠近,就连搜山的时候,萧麟都派的自己的亲卫带队在山洞附近搜,没敢让其他人插手。 此时,其他人一部分被他派去将整个山脚围起,还有一部分在山上兢兢业业的搜山。 “咦?那边怎么有光?这边不是就我们几个在这吗?” “那边也有!” “那边!那边我们刚搜过,也有。” “不好!那是山火!” 几乎就在他们说话的瞬间,一阵风刮过,那些光亮立马膨胀了好几倍,‘噌’的一下蹿起来老高,火势瞬间变大了。 而且这个情况不只一个方向,好几处都是如此,此时数量还在增加。 “你们几个快回去告知千户!那几个人在点火!他们要烧山!你们几个,跟着我去抓人!快!” 他们的火把在风中摇曳,但是内心的火热却不可抵挡。 终于再次发现这几个人的踪迹了,有火光指引,想必不出多久就能抓到,到时候再跑也来得及。 吩咐完,一个小头目带着人就朝着其中一个火星比较小的地方追去。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有不少,反应过来也朝着那边跑去。 看着他们冲过来的身影,王学洲眼中闪过疯狂。 来!多来点,最好全都过来才好! 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等着!叔去借个火把过来,那玩意儿点起来快!” 何常脚步轻盈,朝着跑的最快的几个人打去,没一会儿就抄起四个火把跑了过去:“风紧扯呼~~·” 杨禾熟练的抄起王学洲和石明追在何常的身后跑起来。 “何常!咱们不往上,回山洞!” 王学洲对着何常的背影喊了一声,何常立马调转方向。 “啊?你疯了?这时候回去,送死啊!” “别管!快回去!” “戒备很严啊!” “去!” 他们边跑边点燃提前堆好的干树叶树枝。 一会儿的功夫山上已经红透了半边天,正在山洞里的萧麟和潘岳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动静。 两人起身看了一眼,潘岳脸色大变:“坏了,他们不在山洞里!” 他紧张的看着萧麟:“姑丈,天干物燥,火势迅猛,不好救火,我先护着您出去吧?!” 萧麟看着山上的火,胸口起伏不定,拳头都硬了。 不把人找出来剥皮抽骨,难解他心头之恨! 张千户紧张的看着萧麟,试探的说道:“世子,属下带您先撤出这里,只是这些人·····” 山洞里的这些人可咋办啊? 现在成烫手山芋了。 一起带走的话,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弄走,动静太大。 不弄走,留这里,难道要把人全都烧死吗? 而且··· 张千户看了一眼洞里躁动的人群。 只要是个人,都能闻得到空气中燃烧的浓烟的味道,想让这群人老老实实被烧死,只怕不现实。 刚才剃头他们都没现在这么躁动,生死关头,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火势朝着这里蔓延,洞里的温度都上升了,萧麟下了决断:“撤!留下十人小队看守洞口,敢出去者,格杀勿论!” 张千户脸色大变:“这····” 萧麟扭头看着他,“张千户!别忘了你是做什么的,身为将士,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为主子牺牲,他们应该感到荣幸!” 说完他缓了脸色,安抚道:“回去之后,好好的安抚他们‘家里’,抚恤金从我的私账走,每人百两。” 张千户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是!” 百两银子一条人命,不算贱命了。 更何况····还有家人。 张千户立即挑了十个人出来下命令,不顾他们苍白的脸色带着其他人护送着萧麟就往山下赶去。 临走前,潘岳看到了他们的脸色,提醒道:“姑丈,这些人万一不尽心,放人跑了出来让那三人混入其中……还不如让死士看着他们。” 萧麟嗤笑了一声:“死士?你知道培养出一个死士要耗费多少心血吗?而这些人,只要钱给够,就永远都不缺。跑出来了也不要紧,山脚都有我们的人,出来一个杀一个,出来两个杀一双。” “这场火一烧,连他们的尸体都不用费心思处理。” ···· 何常听着下面的动静奇怪道:“我听着怎么还乱糟糟的,都这样了还不跑?” 他们四个人都被熏的脸上黑黢黢的,除了眼白和牙齿还能看见白色,往阴影里一站,谁能看的清楚他们是人? “看来,这些人是被放弃了,既然如此,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学洲眼中闪着锐光。 “斧头 ,你看看洞口,有没有人守着?” 石明过去看了一眼:“有人守着,十个人,不多。” 王学洲冷笑:“这些人也是弃子。咱们下去,带着山洞里的人,冲出去!” 人多就有机会,哪怕萧麟就站在山脚处杀人呢,他们的机会也更大些。 但何常却不这么想,他听到王学洲有意救人,他肃然起敬,“善!大善!我何常最佩服小兄弟这样的人,冲这个,我拼了命也护你出去!” 四个人麻溜的顺着何常打出来的洞钻了下去。 这个洞打的狭小,何常有时候还会卡住腰,不等他左右的扭着屁股脱身,杨禾送他一脚,他哗哗往下掉了一大截。 王学洲和石明两人还未成年,倒是没有被卡住的窘境。 到了洞口,何常提气,悄悄的移动洞口的石头,一下子钻了出去。 王学洲出来之后才看清,何常竟然将洞打在了··茅坑处! 一出来满地都是排泄物,脚底板踩的都是! “那啥,是有些埋汰了,但这也没办法···” 这么多人聚一起,那些人哪有那么好心给他们搭茅坑? 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就行。 而这里,就是那个‘随便’的地方…… 王学洲也顾不上在意:“走吧。” 山洞里的人此时全都聚集在洞口,正和那十个人在对峙。 山洞里面闷热,空气流畅不通,人也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再加上他们闻到了木材燃烧的味道,知道山上肯定起火了,就更加坐卧不安。 “放我们出去!” “唰” 刀出鞘,手起刀落,守门的十个人直接将前面的人捅了一个对穿。 要不是这些人,他们也不会被命令留下。 现在还敢跑他们面前叫嚣? 这样的动作吓到了人群,一时间空气都是寂静的。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道:“特娘的!外面起火都烧到咱们头顶上了!早晚都是死,咱们这么多人何必怕这几个人,冲出去!要死也死个明白!” 有人立马附和:“就是!冲出去还有活路,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冲啊!” 第152章 到底傻不傻 被人一煽动,原本有些退缩的人,顿时跟着激动起来。 “没错!冲出去!反正我们都是死!” “冲出去!我们要活着!” 群情激愤,说着都开始往外冲了起来。 守在洞口的十个人上前阻止,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倒在地上被蜂拥而出的人踩在脚底下,不断的发出惨叫声。 人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来的潜力难以想象。 这么多人冲出去看到外面山火漫天,火光将整片天空照亮的如同白日,立马变得惊慌失措。 尖叫声、哭喊声一起响起,不少人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 “这边!这边可以下山!快跑啊!烧过来了!” 混乱中也没人管这是谁喊的,下意识就朝着喊话的人说的方向冲下去。 杨禾裹挟着王学洲和石明混在其中,何常跟在一边,四个人的手中各拿着一把刀。 正是刚才何常趁着混乱杀了守卫抢过来的。 “咱们拿着刀这么明显,能出去吗?” “出不去。” 王学洲的声音虽然淡,但很镇定。 “不是,出不去咱们费这么大劲儿做什么?” 何常脚下一个急刹,差点被后面的人给推倒,连忙继续跑起来。 王学洲扭头盯着他:“我看你是有几分真功夫的,到了这个关头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能不能成,在此一举,你听我说······” 风加火,效果加倍。 整个山都被照亮的完全不需要火把。 山脚处的守备军骑在马上、站在树下,武器出鞘随时待发。 他们接到了世子的命令,只要有活口从山上下来,格杀勿论。 听着山上传来的动静,不一会儿就看到几十个人冲了下来. “杀!” 有人下了命令,所有守备军的刀对准了出现的人,手中的屠刀毫不犹豫的就挥下。 “不——” “我们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你们这些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逃出生天,有的人却倒在了山脚。 鲜血刺激了他们的大脑,一群被关押了月余的人,心中的懦弱和逃避消失不见,悍不畏死的倒下一个又上去一个。 他们开始反抗。 就在这时,一匹马嘶吼了一声,像是疯了似的蹿了出去,直接把守备军的队形给撞散了。 有人眼睛一亮:“我们上啊!有活路了!” 他们朝着那个缺口蜂拥而至,而何常捅了一次马屁股得手后,也没闲着,继续朝着其他的马屁股下手。 一时间所有的马都感觉屁股发凉,不适的用尾巴扫了扫。 还没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另外三个方向的马也出现了一样的问题,开始疯狂乱跑。 萧麟看着这一幕,嘴角勾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喃喃道:“来了。” 他镇定的命令道:“杀马!” 扭头又吩咐一旁的玄夜:“带人废了他们,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是!” 玄夜也兴奋了起来,立马带上一队亲卫朝着马失控的方向去了。 王学洲他们没有逗留,得手之后迅速的变换方向朝着马屁股下手。 火烧、刀捅。 不是杀马吗? 有本事全杀了! 他倒要看看萧麟有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马可是重要资源,这里约莫大几百匹,他就不信萧麟敢全都杀完。 这里彻底的乱了起来,马儿受惊疯起来不分敌我,被关押的人也不断冲击守卫。 山上的没死完的动物也不要命一样往下冲,横冲直撞。 萧麟脸色虽然阴沉,但还算镇定。 他人手足够,今日这里别想留下一个活口。 “杨禾!今日你放开手脚尽管打,打死了也没事,去那边,将他们手中的弓箭给我抢来!” 王学洲对着杨禾叮嘱了之后,杨禾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脚下一跺,朝着不远处的两个弓箭手冲去,那两人刚看到一道黑影,就被人按住了脑袋。 两个脑袋相撞,‘砰’的一声,他们眼神发直,头骨被撞碎,口鼻里面都是鲜血的倒下了。 趁着他们倒下的间隙,杨禾一把撸掉他们身上的弓箭,甩给王学洲。 接到东西,王学洲十分迅速的搭弓射箭,将对着杨禾射箭的两个弓箭手射死。 杨禾躲过两支箭,见到那两人倒地,上前撸下箭袋甩给王学洲。 “小心——” 何常看着朝着王学洲和杨禾背后的两支箭,眼神一凝,抓住他们的衣领甩到了一边。 ‘噗噗’ 两支箭落地,箭羽还在震颤。 王学洲抬头看去,就看到萧麟勾起的嘴角和再次搭满弓的三支箭。 “嗖——” 伴随着他的箭的,还有玄夜的剑花。 何常呸的吐了口唾沫:“特娘的,在你刀爷面前玩剑是吧?来来来,让你刀爷领教领教!” 说着何常提着刀马步一扎,朝着玄夜的剑劈去。 两人瞬间战到了一起。 萧麟的脸沉了下来。 他以为对付这三人阵仗够大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低估了他们!! 其他的亲卫也纷纷围上来,朝着王学洲他们动手。 杨禾站在两人前面,以一敌三,王学洲在后面瞅准机会放箭。 石明的功夫虽然不高,但是他什么下三滥的招式都用,怀中还有一些剩下的药粉,你以为他要挥刀时,他撒了药,你以为他要砍你脖子时,他踢你下面,一时间竟然拿不下这几个人。 “好好好,不愧是我想千刀万剐的人,这样才配我高看一眼!” 萧麟看着这一幕怒极反笑。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对他不敬,还敢来刺杀他,说不得他身边还有这几人一席之地。 可惜了。 “峥嵘,我们比比,看谁射死的人多。” 萧麟再次搭弓射箭,他手一松,‘嗖——’ 又是三支箭朝着他们射去。 何常听到动静大怒:“特奶奶的!卑鄙无耻下三滥!这么玩是吧?爷爷不发威你当爷爷是只猫啊!真以为当初抓到我,是你们的本事?爷爷让你们好好看看!” 他双脚分开,招式一变,将手中的大刀舞的密不透风,玄夜几次没找到对他下手的机会,心急之下有了破绽,何常立马大刀一挥,一颗人头瞬间落地。 “呸!你何爷爷跑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杨禾看到射过来的箭心中生怒,看着刺过来的两个护卫,他一脚将人踢飞过去,‘噗噗’几声过去。 萧麟的箭全射到了自己人身上。 王学洲提着的心放下一些,有些诧异的看着杨禾。 这家伙看起来又傻又不傻的,到底傻不傻? 第153章 自顾不暇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扭头对着萧麟挑衅一笑,拉弓射箭,力道十足的箭支朝着萧麟急射而去。 萧麟怒不可遏,没想到自己的亲卫竟然死了好几个。 他再也按耐不住,亲自抽出自己的长剑朝箭支斩去。 结果又落了空。 箭朝着潘岳去了。 潘岳原本正稳稳的站在那里,看到朝着自己冲过来的箭脸色一变。 身子下意识的往后一弯躲了过去,又伸出脚往后一扫,另一只箭被他也踢到了一边。 看着地上的两支箭,他一头冷汗。 此时他想起他爹说的那句‘武将子弟,可以不精,但不能不学’ 这话,满心的庆幸。 萧麟没想到同样的套路用了两次,他还都上当了。 他被激怒了。 “驾!!” 他骑马朝着王学洲跑了过去,准备亲自斩下这个人的头颅以解心头之恨。 王学洲再次搭弓射箭。 萧麟神情紧绷,手中的剑还是挥了出去,他不敢赌这次的箭是不是对准了他。 只是那箭,竟然还是朝着潘岳去的! 潘岳自己都震惊了。 他什么时候得罪了人?竟然有种不弄死他不罢休的感觉。 嗖嗖两支箭来,他左右躲闪,但还是免不了被擦伤了一些。 他连忙拿起弓箭反击。 这两击本来就是混淆视线的,没中王学洲也不失望。 看到人追来,他开始跑路。 萧麟被人挑衅至此,眼中只剩下了那道该死的身影。 他很快骑马追了上去,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朝着王学洲的脖子削去。 何常和杨禾正要上前,却被突然冒出来拼命的侍卫给拦住了。 石明也被人拖住根本抽不开身。 王学洲腰一弯躲过这一剑,迅速抓起一把土朝着萧麟扔去,趁着他挡脸的功夫,转身往人群一钻,没了踪迹。 萧麟放下手臂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都没见到人,恼怒的提剑对着其他人砍杀起来。 王学洲此时已经趁人不注意爬到了一棵树上,看着下面萧麟心狠手辣的杀人,眼神一沉。 他双手各抓起一支箭,纵身一跃,朝着马背上的萧麟而去。 听到头上的动静不对,萧麟抬头就看到一道黑影速度极快的下来,箭尖泛着冷光。 萧麟挥剑去挡,只听“叮”的一声,刀箭相撞,他被人扑到了地上,剑被甩了出去。 他扭头去抓,迎来的却是又一箭。 “不———” 萧麟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扎进自己左眼中的箭支,任由疼痛布满全身,鲜血流涕,也不松手。 这支箭再往下三寸,就彻底刺入他脑袋了。 他也同时看到了握箭之人的长相。 黑黢黢的一张脸,根本看不出什么。 “啊————” 萧麟疯了。 生死关头他力气极大,他往上一拔,不顾迸溅而出的鲜血,手腕一转箭头就要插向王学洲的太阳穴。 见势不对,王学洲连忙松手,往后一仰,顺势拉开距离,飞快起身跑路。 萧麟本就失去了一只眼的视力,此时又满脸鲜血,视线更加模糊,他看不清楚四周,握着箭神色癫狂:“出来!你出来!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诛你九族!将你们全都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这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其他人等看清楚情况,立马大惊失色。 “姑丈!!!!” “世子!!!” 其他人哪还有心思恋战,全都惊恐的朝着他奔来,哪还顾得上别的。 王学洲此时正趴在距离萧麟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被众人围着的萧麟正失去理智一般发疯,刺激的左眼眶中的伤口不断流血,他悄悄后退朝着杨禾他们汇合。 一见面,杨禾抄起他和石明,跟何常一起随着逃跑的人群往外冲去。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小雨。 滴答,滴答,一阵风刮来,哗啦啦的下雨声瞬间变大。 王学洲扭头看去,山上的火势瞬间萎靡了几分。 一群人全身湿透,浑身湿淋淋的人奔跑在路上,眼中都是茫然失措。 天空中月亮渐渐隐去,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昨日的一切都好像是噩梦。 但他们现在的处境清晰的告知着,这一切不是梦。 现在在哪里?他们该去哪里?哪里才是他们的归处? “这边是官道!容易被那些人追上,绕一圈再去最近的雍州府!咱们就在城门口求大老爷做主,将事情闹大!只有闹大了,才有活路,那些人才不敢再悄悄的杀了我们,或者抓我们回去!”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群人精神一振,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对!得闹大!得想办法让人都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他们才越安全! 何常喊完之后看着王学洲:“就这样就行了?咱们去雍州府,大老爷能管吗?” 管不管的王学洲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里现在聚集了整个河间道的读书人,只要听这些人说了此事,必定有人议论。 读书人的嘴,就是杀人的刀。 到时,这里的知府想装不知道,或者想私下解决了这些人,怕是都不可能。 王学洲拉着石明和杨禾走到一边。 伸手将自己的里衣撕下来一块,用手在自己的伤口处抹上一些鲜血,手速飞快的写上几句话递给石明: “出了这事,雍州府肯定要封城,你们现在就离开,转道回怀庆府,将这个递给老师,看见这个他会信的,到时候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石明有些担心:“封城?那我们走了,你自己留在城中岂不是危险?” “暂时问题不大,萧麟被我伤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下来,目前为止他的命肯定是最重要的,就算侥幸活下来,他也废了一只眼还不知道要养多久。再有这些人闹起来,他们暂时也腾不出手来调查,不过你们也要尽快将事告知老师,等他谋反这样的大事被捅出去,他自顾不暇,我才更安全。” 石明听明白了轻重,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回去,你放心!要不然杨禾留给你···” “不必,咱们三个暂时不要同时出现了。” 石明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少一个人,少一分被发现的风险,主要是杨禾力气大的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三人商量完毕也不多逗留,石明带着杨禾就走,杨禾不情不愿磨磨蹭蹭不肯离开,“饿饿。” 王学洲瞬间了然,从里衣缝上去的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斧头,回去的路上你带着他好好的吃一顿,不拘价钱高低,只要他喜欢就给他买!这次他立大功了。” 听到这话杨禾立马眉开眼笑,“嘿嘿嘿!!吃,吃!” 石明爽快的接过去:“好!” 两人跟他们背道而驰。 何常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王学洲走过去并不解释,只问何常:“何大哥,你是有个有本事的人,天下这么大你皆可去得,你有什么打算?” 何常眼睛一瞪:“你啥意思,你想卸磨杀驴?老子跟你拼了半天,你拿老子当驴使,用完就扔?” 第154章 风雨欲来 天上的雨还在下,地上全都是泥泞。 雍州府的官道上突然多出了许多骑马的侍卫,领头的人脸色紧绷,还未到城门口就扬声喊道:“我乃王府侍卫长曹英!奉命出城办事,现在有急事回城,快开城门!” 守城门的人连忙叫来百户,经过核查之后,城门缓缓的打开。 曹英、张千户带着人鱼贯而入。 在一辆马车上,潘岳跪坐在昏迷不醒的萧麟身边,不停地给他擦拭汗水。 感觉到马车开始进城之后,掀开窗帘:“慢着!” 正在前进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混迹在这些护卫当中坠在最后的何常和王学洲,心中狂跳,心提了起来。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城中不准人进出,一切等世子醒过来之后,再行决断!” 曹英和张千户没有犹豫,立刻吩咐下去。 待队伍急匆匆的朝着王府而去,路过一个街角,何常扯过王学洲,两人直接闪身入了一条小巷,狂跑一段距离之后才喘起了粗气。 两人为了赶在封城前进城,折回去杀了两个护卫,然后扒下他们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混了进去。 那时一群人正在因为萧麟的昏迷而陷入混乱之中,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我要回去了,何大哥呢?” 尘埃落定,王学洲觉得有些疲惫。 “我要在雍州府城等人的,现在又没住处,自然是跟着你,而且我还救过你的命呢!这一晚上我也没少出力,你好意思抛下我?再说,咱都这要命的交情了,我这要求过份吗?” 过分倒是不过分。 “客栈···” “你当我傻?现在那些考生都没走,哪里来的客栈住!再说····我没钱!” 何常理直气壮。 王学洲叹气:“也是,咱们过命的交情,倒不好抛下你。” 这人确实有些本领,又帮助过他,为人也不算坏,王学洲不能过河拆桥。 回到小院门口,轻轻一推,大门就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王学洲一怔,这明显是有人给他留门了。 让何常在屋檐下等着,王学洲摸黑回到房间里去拿自己的衣服出来给两人换一换。 踏进房门,就听到幽幽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突然的出声,把王学洲吓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房间内的烛火被人点起,徐山正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幽怨:“你去哪了?” 王学洲挠了挠脑袋,装作有些不好意思:“我出去玩的太高兴,忘了时间,这才回来晚了。” 徐山的眼神突然一凝。 经过雨水的冲刷,王学洲脸上的黑色被冲掉了,头发也因为要冒充侍卫整理过。 侍卫的衣服他也脱去了,一切都正常。 但是他那白如纸的脸色和眼神中的疲惫根本瞒不住徐山。 “灶房里有热水,我给你打进桶里洗漱。”徐山语气严肃,直接起身准备去灶房舀水给王学洲洗澡。 “我有个朋友·····在院子里。” 徐山身子顿了顿,“知道了。” 三人全都沉默着,徐山拿出自己的衣服给何常换上,又将石明和杨禾的房间腾出来给何常休息。 等王学洲准备去洗漱换衣服时,何常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瓶子。 王学洲看着他,等着解释。 “嗐,我们跑江湖的经常受伤,身上常备着外伤药,这个给你用。” 何常说完摆摆手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王学洲洗完澡,将自己早已泡的发白的伤口全都抹上药膏,感觉伤口处一阵清凉传来。 舒服的他躺下就要跟周公会面时,却听到徐山淡淡道:“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回去之后怎么交代?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学洲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这个姐夫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实际内心弯弯绕绕多的很。 就算他不说,等邕王府那边的消息传出,他肯定能猜到他头上。 “晚上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你有事,我就跟他们说石明之前在这附近流浪时被人帮助过,你跟他一起去探望人去了,等明日一早就回来。” “这是我胡诌的,你至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下次我才好给你打掩护。” 黑暗里,王学洲看不清徐山的表情,但他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定了定神,他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托出。 徐山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认真听着他说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邕王府那边最好也乱起来,这样才更无暇他顾·····他们这样封城,封不了几天就要闹起来,如果萧麟在这中间醒了,肯定要查。” 徐山脑中转的飞快,“当初如果在城中杀了卢刚·····不行!只要卢刚一死,就必定会查他的死因……逃不掉。” 王学洲苦笑:“说那个没有意义了,卢刚那时候除了在王府,就是带着侍卫往人多眼杂读书人最多的地方钻,身边的防守一点都没松懈,我还没来得及想个既能杀了他又能嫁祸给旁人的由头出来,他就打听到我头上了。” “什么?那你岂不是很明显?!” “不,他不是直接打听的,他几乎是将所有二十岁之下,没有成亲的秀才打听了一遍,每个人都问了籍贯背景,只是再往深里查,我应该挺显眼。” 徐山一口气要松不松的,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郑重,“你带回来这人可信吗?要不要买些药,给他下了···” 他声音都是颤抖的。 想是一回事,真这样干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竟然动了杀人的念头。 他可真是出息了··· 王学洲也坐了起来:“他救过我,而且这次能跑出来,他也出了不少力,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没出卖我的理由。就算我真看错了人,那就当是命吧!咱们不能在对方还未露出丝毫恶意,仅凭揣测就给人定下死刑,那和萧麟之流有何区别?” 徐山也松了一口气:“我就是那么说说。” 两人一起躺回床上,王学洲放下心头大事,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何常此时已经换了衣服,悄悄的离开小院朝着王府的外墙摸去。 他走到一处无人之处,顺着墙根数到第三块砖头处,将砖抽出,把准备好的纸条放进去,重新将砖插回去,让它变得平整,这才看了左右,又迅速折身回了小院。 风雨欲来。 今日遇到的这几个小家伙心地不坏,合他眼缘。 遇上了就是缘分,顺手帮一把吧! 第155章 千万别去看榜 第二日,王学洲不出意外的····生病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说话,有人在往他嘴里喂吃的,他下意识的张口吞咽,隐约间还能听到什么何大哥,什么身体还不如他之类的话。 等他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 徐山守在他的床头,感觉到他清醒,脸上有些惊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一张口才觉得声音沙哑的厉害。 徐山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喝下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你受了风寒,我已经给你找过大夫了。” “风寒?” 王学洲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伤口,他以为是伤口发炎导致的高热。 “对,是风寒,你身上的伤口没事,何大哥给你的药挺好用的。” 这两天都是徐山在偷摸的给王学洲换药,自然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没有发红长脓,反而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好。 王学洲也诧异何常给的药居然这么好使。 徐山突然抬高声音责怪道:“你说说你,下着雨是急着回来做什么?淋了雨舒服了吧?要不是路上遇到了何大哥好心,将你背回来,你可怎么办吧!” 话音落下,白彦、赵行、齐显三人就前后进来了。 “我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就知道你醒了!你这家伙!” 白彦上来抓着王学洲的肩膀:“还是练少了吧?学学我,早晚练一个时辰,保管你壮的跟头牛似的。” 赵行一把将人推到一边:“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说完他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王学洲看着几张关心的脸,点头:“看见你们好多了。” 三人也不客气,看他精神头不错,往他床边一坐,聊了起来。 “你这两天生病了不知道,这城里差点闹翻天了!先是莫名其妙的封城,也不给什么原因,然后就是城门口来了一大批人!一个个全都看上去跟难民似的,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哭着喊惨,说是他们好端端的被人掳到了山上关押,差点被弄去充军和挖矿!” “然后知府大人说这些人是流民闹事,就派了巡捕去镇压,结果那些人不肯承认,就在城门口闹了出来,那些人最后竟然拿出了路引!由此可见,根本不是什么流民,当时那些巡捕就回去报告给知府大人了,此事····感觉怪怪的。” “不仅如此,邕王府那边听说也出事了,现在乱的很,唉!要不是榜单还要几天才出来,我都想回去了。” 三人全都眉头紧锁,有些担忧。 总觉得这一串一串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学洲一边消化着他们说的消息,一边安慰:“没几天了,考完一般半个月内就会放榜,这都过了十天了,撑死四五天就能出结果。”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王学洲边养病,边听着他们每日出去溜达带来回来的新消息。 次日还等来了怀庆府的学子过来探望他,全都是老熟人。 “原本我们还想着等考完再聚,这样也不会乱了心境,没想到考试结果没等来,倒是先等到了你生病的消息。” 古在田随手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一边,看着王学洲唉声叹气。 王学洲挑眉:“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那倒不是,就是出门前··咳咳,我对着娘子夸下海口,这次肯定榜上有名,这要是没中,岂不是打脸?” 古在田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王学洲惊讶的看着他。 没想到成亲时看上去还颓唐的一个人,现在就··· 沈甲秀撇撇嘴:“震惊吧?我也震惊!这家伙现在跟媳妇蜜里调油似的,我都没眼看!” 古在田不屑:“等你以后成亲了,就会明白我的。” 李开和刘漪哈哈大笑:“这几个都还是童子鸡,说了他们也不懂!” 沈甲秀摇头:“谁是童子鸡?我才不是!” 顾尔行坐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话,虽然不是说自己,但也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行、齐显和白彦三人也如坐针毡。 这种事就是你越在意,对方越是要拿这个逗你。 王学洲直接转头看向一旁顾尔行打招呼:“考的怎么样?” 顾尔行脸上的尴尬僵住,变得有些忐忑:“都答上了,但是对不对我完全不知道。只有一道题,我是拿不准。” 王学洲奇道:“哪道?” “杨花满路飞。这说的应该是杨絮或者杨树,但是我想着‘满路飞’这三个字,那就应该不只是说这个,一般杨花是从二月开始,陆陆续续的开始在路上飘,我又觉得这可能是说天气,所以我写了一首关于二月天气的诗。你怎么答的?” 两人说起考试的事情,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古在田几人有些诧异。 他们平时一贯不爱搭理顾尔行,这次也是知道他和子仁认识,这才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探望,结果就是一起来了。 此时听他分析这道题,竟然觉得他有几分见地。 王学洲点头:“我写的《春》。” 古在田听完笑道:“不错!这句话是出自前朝诗人庾信的《春赋》,子仁这首《春》稳了。” 赵行、齐显、白彦和顾尔行脸一下子变了。 他们根本没听说过庾信这个人,更别说看过他的诗集了···· 古在田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失言,连忙说道:“不过考试已经过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先别管这个了,等放榜那日,你们可千万别去看榜,让徐兄去帮你们看一眼就行!” 其他人齐刷刷的看着他。 “我听说,邕王府那边有意榜下捉婿,捉的就是年轻有为的举人或者秀才,你们····” 古在田指了指赵行、齐显、白彦和王学洲,“你们都没成亲吧?正在人家的目标之内。” 顾尔行今年十五,没定亲、没成亲,但却被古在田无视了。 商人重利,说不定顾尔行一家听到这个消息主动送上门呢! 第156章 最多一年 沈甲秀追问道:“此事我隐约间听说过,但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这是真的了?” 古在田点头:“此事千真万确,消息是我无意间打听到的,你们也别外传。” 白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得如此英武,可千万不能被他们给看上了,这家的姑娘肯定长得歪瓜裂枣,不然也不能这么找夫婿。” 家境不差,找个门当户对的不行吗?怎么还榜下捉婿? 肯定有问题。 古在田看了他一眼,咳了咳:“听说是世子妃娘家那边的姑娘,据说长相是不差,但确实是有点别的原因,他们是找人入赘的。” 所有人都震惊了。 李开更是难以置信的问道:“照他们这要求,年轻有为的人,谁愿意入赘啊!这怕不是要明抢!” 古在田递给一个‘你们都懂’的表情,“所以我说,放榜那日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去,到时有报喜的会上门,不放心的话,就让徐兄给你们再去看看也行。” 王学洲点头:“那天我不出门,就等着看喜报会不会上门就行了。” 送走了他们,白彦和赵行有些失魂落魄。 两人都对自己的考试结果不抱什么希望了。 “王小子!王小子!” 何常兴冲冲的跑进来,伸开手往王学洲面前一摊:“借我点钱!” 这理直气壮地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讨债。 王学洲从自己的包袱里摸出一块五两的银锭递给他:“你要做什么?这些够不够?” 何常抓过银子急匆匆的跑出去,丢下一句:“谢了!”就没影了。 白彦几人只觉得这个陌生的大叔言行举止有些随意,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怎么说都是子仁的救命恩人,不好背地里说人。 接连几天,何常都早出晚归不怎么见到人。 这天王学洲正在院子里看书,何常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嘴里骂骂咧咧:“贼老天!我老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活了半辈子都守不住财,怎么不干脆穷死老子算了!” 看他这样,王学洲只好放下书:“怎么了这是?” “哼,还不是城外的那些人吗?可怜的很,拿出路引之后府衙那边态度大变,又是给他们吃的又是给他们衣物蔽体,还开了城门让他们入城详细了解情况,可到底里面还有几个老家伙人老成精,觉得里面有诈,就不肯进城,官府那里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饿死,就放了一些救济粮。” “但这粮哪是那么好吃的,不饿死他们,又刚好能堵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闹事就成了,哪能吃饱?” “邕王府现在乱的很,腾不出手解决他们。” 何常叹了一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去那边查看情况的时候,遇到一对兄妹无父无母没长辈护着,总是被人欺压,打完他们还不止,又将他们的吃的给抢走,我就想着买些吃的给他们。” “我寻思着这怎么都花不了五两银子吧?剩下来一些我还能用,结果还真剩了四两多银子,头一次揣这么大一笔巨款,我是小心了又小心,结果···撞到了一个老头,送去医馆看了看,刚好全赔给老头做诊金了!” 何常怒骂:“我生下来就被一个老道长算过命,说我这辈子不缺吃喝,但是个穷鬼的命,守不了财,一开始我还不信,结果挣扎了半辈子,我手中还真就没拿超过十文钱,一旦超过这个数,总是这样那样的事情让我的钱没了,你说气不气?我这到底造了啥孽!” 王学洲有些同情的看着他,“惨啊!” 何常怒而拍桌:“可不是!谁家几十岁的大男人,身上掏不出二十文钱?等到了地下,我一定要好好的问问阎王爷!” 平息了一下心情,何常眼神扫向王学洲手中的书,忍不住说道:“不过,你竟然是个赶考的秀才?我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王学洲手一摊:“咱也没想到何大哥竟然能穷到这个地步。” 何常脸青了,不过他随即又好奇的问道:“听说快放榜了,你能不能中?” 王学洲老神在在,“那谁知道?约莫六成把握吧!” 何常一听,这不稳了吗? 读书人嘴里的六成,那起码得当九成听。 “你们读书人的事,我老何也整不明白,就算你考不上举人,你现在也是秀才,比我老何强,我看那对兄妹实在可怜,你要是有能力,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王学洲询问:“怎么个帮法?” “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可怜,当时就求着让我带他们走··我一个跑江湖的光棍汉,突然生了恻隐之心,想收留下来以后给我养老,可我现在居无定所还没钱,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托付,就找你帮帮忙,以后等我安置好,就将他们接过去,只要这次你帮我,以后我再不拿救恩之恩来说事了!” “·····那你现在提什么?” “你这不没答应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 王学洲无语了片刻,“那你什么时候能安置好?” “几个月?或者再长点,这个嘛,得看情况···” 王学洲就那么盯着他,何常的气势萎了一些:“我不得想想办法?这样,最多一年!一年我就想办法给他们接走。” “我只能保证给两人吃饱,其他的可管不了。” 何常大喜:“吃饱就行了,别的不敢奢望!” 城中还封着,两个孩子接不进来,何常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王学洲也很快等来了放榜的日子。 大早上,五个人整整齐齐的坐在小院中,大门敞开,随时准备迎接喜报。 阿宝早早就跑去巷子口守着,路婶子坐在自家门口边纳鞋底,边往外面张望。 王学洲手中虽然拿着书,但是已经许久没有翻上一页,他也是紧张忐忑的。 书看的越来越多,他却觉得自己懂的越来越少。 不求名次,只要能考上就行。 毕竟几千人中只录取八十人。 不管什么名次,那都妥妥的人中龙凤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你们说,报喜的能找到地方吗?” 齐显双手抓着膝盖,有些紧张的张望着,“咱们这个院子深,该不会找不到住处吧?” 王学洲这下装也不想装了,把书一合,盯着门外:“咱们考试的时候留的有地址,那些喜差比咱们熟悉这里,不可能找不到。” 徐山此时反倒成了最坦然的那个。 他都没考完,自然也不用去想结果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响起,周围院子里的人都从门里伸出了头看向巷子口。 第157章 格格不入 喜报来了。 院子里的人精神一振,不约而同的都抻了抻衣服,身子坐的端正了一些。 等了半天,腰都坐麻了,也没喜差进来。 白彦按耐不住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原来喜差去了街口的一处院子报喜去了。 “去前边了。” 得知这个消息,几个人脊背一弯,捶腰的捶腰,趴桌的趴桌。 等了许久,又是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 没等几个人反应,就看到阿宝高兴地冲了进来,两只小脸上全是红晕:“来了!来了!他们朝着这里来了!” 王学洲他们什么都忘了,瞬间站直了身体。 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喜差站在门口高喊:“恭喜怀庆府白山县,齐显,齐老爷!高中乡试第七十八名!齐老爷可在?” 喜差说完才看向院子里面的几个人,脸上满是喜气。 齐显身子晃了晃,脑中一片空白,手中捏着荷包的手指都泛白了,都没想起递给喜差。 王学洲见他这样连忙拉着他上前,“在这在这!” 看到是如此年轻的举人老爷,喜差更加恭敬了一些:“恭喜齐老爷!贺喜齐老爷!您中啦!” 齐显终于反应了过来,慌乱的往自己身上摸荷包:“辛苦了辛苦····” 王学洲抓着他的手递了过去,笑呵呵的对着喜差说道:“这是高兴傻了,您拿着喝茶。” 喜差喜气洋洋的拿过荷包,嘴里说了一连串的好话,这才带着人离开。 几个人连忙上前恭喜。 “恭喜显文了!” 赵行和白彦浅浅恭贺一番,就忐忑的开始继续等待。 又等了一会儿,吹打声音再次传来,几人飞快起身。 只见喜差还是之前那个,身后跟着一些看热闹的人,吹吹打打的过来了。 “恭喜怀庆府白山县,王学洲,王老爷,喜中乡试第四名!” “王老爷何在?” 王学洲狂喜,立马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上:“我是!辛苦跑这一趟了。” 喜差喜笑颜开的接过,将刚才的好话又说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去。 小院周围的邻居沸腾了。 天呐! 他们这条巷子绝对聚的有文气,不然不能一下子出了三个举人老爷! 路婶子和阿宝的嘴巴已经咧到了耳后根,根本不敢想等下一届,他们家的房子该有多么受欢迎! 王学洲看着源源不断前来道喜的人连忙推脱还想去看看榜单,将人一下子打发了。 徐山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要去贡院看榜,“你们等着,我去贡院那边看看榜,顺便看看鹤年他们中没中。” 四人眼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说有喜差报喜,但是不看到榜单总是不踏实。 现在有人去看,他们自然全都愿意。 结果这一去,一直等到了太阳快落山还没见到徐山回来的身影。 王学洲心中一沉,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何常扯着徐山的衣领回来了。 “累死···老子了!” 何常一把将王学洲推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喘气。 他也不在意,转身拉住没站稳的徐山:“姐夫,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白彦和赵行也顾不上问自己是不是落榜了,着急的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山一脸后怕:“你们不知,贡院那边现在乱的很!不少富绅带着下人守在榜单附近,只要出现一个年龄相当的学子,抓着人就要往家里拉。” “这还算好的,我前面的一个仁兄,原本看榜正看的好好的,结果突然出现一队侍卫,拿着他的画像一对比,直接拉住就要走,他自然不肯,就问那些侍卫是谁。” “结果那侍卫说他们是世子妃的亲卫,他们世子妃看上了那位仁兄,要带他回去成亲。” “那位兄台也是烈性,他梗着脖子不愿意,结果被那些侍卫拖着就走。” “那些富绅就像是闻到腥味儿的猫,见到人就不撒手,还拉住了想带我回去,我都说了我没中榜,也已经成亲,结果拉我的人竟然····竟然说,让我休妻再娶!真是岂有此理,无法无天!” 把徐山气了一个仰倒。 真是一群混账! 何常有些揶揄对着王学洲说道:“要不是今日我坏了你姐夫的好事,只怕明日你姐就要以泪洗面喽!” 徐山脸色涨红:“何大哥说的什么浑话!你这样···你这样····” 幸亏小舅子和他关系不错,要不然他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何常哈哈一笑:“真有意思。” 这些书呆子,随便逗一逗就脸红脖子粗的。 见到人没事,白彦和赵行这才关心起自己的成绩:“看见榜单了吗?” 虽然等了一天也没两人的喜报,但是心中总是有些不死心。 徐山叹气:“看见了榜单了,但····” 未尽的话没有说,但两人都明白了什么意思,一下子死心了。 “前五名的试卷都被张贴出来供人参观,你们猜解元是谁?” “是谁?” “是鹤年。” 是古在田! 徐山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我看了试卷,你和前三不相上下,你知道你输在哪吗?” 王学洲心中一动。 如果连徐山都这样说的话,那只有一个可能:“那道关于加税的策问?” “不错,就是那道题,前五名除了你,都是支持加税的。” 王学洲惊讶:“那我在其中岂不是显得格格不入?” “管他的!给了咱第四,咱就是第四,中了总比没中好!” 赵行叹了口气,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等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心中还是十分难受:“我不管,晚上你俩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王学洲和齐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人凑钱叫了一桌席面回来,分给阿宝和路婶子几道菜,其他的就摆在院子里围坐一圈。 赵行和白彦两人还没开始喝,就看到齐显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 “不是兄弟,你弄得我都不知道咱们是谁没中了!” 两人的情绪刚上来,就被齐显打断了,怨念颇深。 齐显喝了酒情绪外露,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我中了,我是举人老爷了,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靠着卖姐姐才能读书的穷小子!我要把我姐姐赎回来!” 第158章 谁让咱如此优秀 齐显这么多年来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中始终沉甸甸的。 他一直没脸去看望姐姐,只闷着头读书。 别人在玩,他在背书,别人在闹,他在背书,哪怕他和丑蛋他们一起出去吃个饭聊个天,稍微松懈一下,他的心中也会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感。 等散了之后,回去必须熬夜背书才缓解一下心中的愧疚。 今日的喜报传来,他觉得身上那股压的他喘不过气的感觉,好像消失了一些,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总算是没有辜负家里对他的期盼,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他要将姐姐找回来,带着全家人,过上好日子。 乡试放榜的次日,就是鹿鸣宴。 尽管几个人拦着齐显没敢让他喝的太多,但齐显也醉醺醺的了。 王学洲无奈叹息:“还是请路婶子熬些醒酒汤吧!” 不然真怕明日起不来。 赵行和白彦也无奈极了:“我们俩还打算抱头痛哭大醉一场呢!这下子闹的,啥情绪也没了,得,下一届努力吧!” 请路婶子帮忙后,他们简单的填饱了肚子,把醒酒汤给齐显灌下,将他送去睡觉,这才回房各自安置。 何常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年轻人忙来忙去,自己饮一口酒,往嘴里扔几颗花生米,“高兴一天是一天喽~~” 参加鹿鸣宴,自然要穿举人公服。 在报喜过后,官府就会派人送到中举的学子手中,圆领黑花缎袍、黑色大帽、黑色短靴,这些衣服都是统一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自然需要自己拿去修改。 一大早,王学洲拉起还有些昏沉的齐显试衣服,“赶紧穿上试一试,要是有什么不合体的地方,拿去改一下。” 齐显听到这话脑子一清,想起自己今日要去参加鹿鸣宴,连忙穿上衣服试试胖瘦大小。 两人正互相看着衣服合不合身,徐山他们就推门而入。 赵行看到两人之后,立马作怪,拱手行礼:“小生赵行,拜见王老爷,齐老爷。” 王学洲惋惜道:“还想让你给我磕一个呢!” 赵行抬起手:“吃我一拳——” 两人闹着,徐山围着他们转了一圈,“这衣服多少有些胖了,拿去让路婶子帮着改一改。” 白彦看着两人穿着举人服站在那里,羡慕的眼睛都绿了:“这多威风?可惜这次不赶趟,下回我说啥也得搞一身。” 找路婶子请求帮忙改衣服时,路婶子的态度很明显的变了。 面对两人一口一个大老爷,两人刚说完请求,路婶子就满口答应下来,就连两人给的谢银都十分坚定地推诿了回去,死活不要。 阿宝看着两人,只腼腆的笑,毫无之前在他们面前的机灵。 王学洲捏着他两边的脸往中间挤:“怎么这么老实,改性子啦?” 阿宝看着他瞪圆了眼睛。 娘骗人! 谁家大老爷这么不正经? 迎着徐山他们三人羡慕的眼神,王学洲和齐显穿着被修改的十分合身的举人服,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 鹿鸣宴这个名字取自《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旨酒,以宴乐嘉宾之心’。 鹿和禄同音,象征着功名利禄,因此才取这个名字。 而他们,也从此刻开始就不仅仅只是身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正式迈入了‘士’的行列,也就是‘入禄’。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官员的预备役了。 纵然这辈子再无存进,熬到白发苍苍,也是吃穿不愁,哪怕一辈子候补选不上官,也可以去官学里面混一个教谕当当,博得一个‘桃李满天下’的美誉。 当然,他们这么年轻,再进一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没人会傻的止步于此。 宴席依然是在一处官宅举行,进了里面,王学洲和齐显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被众星捧月的古在田。 看到两人,他高兴地挥了挥手,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朝着他们走来。 古在田原本和齐显既不是同窗,也不是朋友,互相之间只是见过面,但此时遇上,也忍不住笑着打趣两人: “我当这院子怎么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起来,原来是一下子来了两个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啧啧啧,这怕不是要让一群老秀才咬碎了后槽牙。” 王学洲甩甩衣袖,双手往后一背,“那也没办法,谁让咱就是如此优秀呢!” 古在田白眼一翻:“你别对着我说,等明日咱们聚一起,你当着其他几个的面说,看他们揍不揍你就完了。” 这次他们几个同窗之间,除了古在田就只有王学洲中了。 李开这次虽然也有提升,上了副榜。 可副榜只能算是个‘安慰奖’,根本没有参加明年会试的资格。 除非李开放弃考试,直接以举人身份选官候补,但凡有点上进心,想要以进士之身入朝为官,下一科就得继续考,四舍五入等于没中。 齐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古兄就别打趣我们了,你这也不遑多让,解元呢!” 古在田摇头晃脑:“侥幸而已,罢了!不多说这个,你们没去看榜,还不知道昨日里出了一件大事!” “榜下捉婿?” 古在田摇头:“不,出人命了。” 这下王学洲和齐显是真的震惊了:“为什么?” 古在田拉着两人走到一旁八卦:“有位学子应当是从外地赶回来考试的,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咱们的主考官姓鲍,考试的时候答不出来题,一怒之下写了一首打油诗,内容冒犯了主考官,他被革除了功名。” “昨日张贴榜单后,就有差役将此事公布出来,那学子听说之后不知道是理亏还是怎的也没闹,但是回到客栈——” “天一擦黑,有人喊他去吃饭,结果发现他就吊在客栈的房间里!”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吓了一跳。 “一场考试而已,何至于此?” 题不会做,那就放弃,结果偏要嘲讽主考官,最后被剥夺了功名。 自己做下了这事,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就走了死路,实在是···· 古在田摇头:“主考官是从京里派来的,到了雍州府下马就进了贡院,咱们这些考生都不知是谁,但他知道,还能精准冒犯到主考官,也不简单。” “后来听人说,此人的父亲是王府的典薄,可能他以为他点出了主考官姓鲍,那些人该知道他不简单的,就算讽刺一下也没啥,可他没想到咱们考官们也十分刚直,无法忍受他这样的挑衅行为,直接将他撸到底。” 第159章 事发了 王学洲听得眉头紧皱:“没了功名直接就去死?这也太极端了,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后果。” 事情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接受任何结果的可能性。 古在田叹气:“据说是考了好几次都落榜了,估计心态崩了,冲动之下如此行事,结果更加糟糕,一时想不开就……” 齐显好奇:“此事就这样了?王府那边没找麻烦?” 不管对错,一条人命没了,王府那边应该会有个说法吧? 古在田冷笑:“他们自己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还有心情管什么典薄之子?听说世子虽然被救醒,但却瞎了一只眼,世子的其他兄弟不知道打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一下子闹了起来正忙着争权呢!” 怪不得,怪不得王府那边一直都没动静。 王学洲奇怪的看了一眼古在田:“老兄,我发现你对各种消息十分灵通啊!” 古在田微笑:“那当然,你当我这人脉都是假的吗?” 三人正聊的兴致勃勃,就听到了提醒他们入场的《鹿鸣》曲。 三人连忙散开找到自己的位置。 等人站定,就看到主持本次鹿鸣宴的巡抚大人,带着从京里来的主副考官,和一众同考官来了。 身边还跟着知府大人和本地学政等等。 王学洲悄悄睨了一眼,一群大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按照流程,先是巡抚大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让他们忠孝慎廉、不忘初心,随后又祝愿他们能够在明年的会试上一举高中,金榜题名云云。 反正都是一些漂亮的场面话,王学洲听得差点跑了神,终于等到他说完,知府和主考官也跟着勉励了几句。 说完开场白,他们一众新进举子开始谢礼。 接下来就是由乡试的第一名解元开始,纷纷做一首‘鹿鸣诗’来颂扬朝廷周公吐甫、天下归心。 反正就是花式拍马屁,看谁拍的出彩,拍的有新意。 这种事提前都有准备,王学洲的排名虽然靠前,但远没有前三名的压力大。 随大流吟完自己准备好的诗后,他看着饭菜有些纠结。 来这里的人还真没几个在意吃的,大部分人还都站着,坐也不坐。 但他觉得自己是来参加宴会不是找罪受的,站了大半天小腿都充血了,坐坐怎么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这些饭菜本就是给人吃的,吃了怎么了? 刚伸出手准备去拿筷子,就见他前面,排行第三,名叫郭奕的仁兄,被知府大人叫到了前面。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有人眼神羡慕嫉妒,有人眼神鄙夷不屑。 此人就是那位被王府榜下捉婿的那位同年。 只见知府大人将人带到前面,一一介绍给主考官和巡抚大人,在他们面前刷个脸熟,以后对他的仕途,自然是有好处的。 那位郭同年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的,总之满面通红。 巡抚大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转而就和古在田交谈了起来。 宴席上觥光交错、推杯换盏,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都会上前来交谈几句,毕竟以后入了官场,大家就是同乡了。 只是王学洲没想到,从京中来的副考官,会招他上前回答问题。 旁边的主考官也停下了动作,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听完王学洲的回答之后,副考官满意的点头:“总不枉我和鲍大人争执许久,按我说就该点你为魁首,可惜······不过第四也罢,总算没有辱没了这个排名。” 主副考官本就观点相悖,要不是副考官极力争取,王学洲的排名还要靠后一些。 此时提问了王学洲的学问之后,作为主考官的鲍照也没半点愧疚,只对着王学洲说道:“学问不错,试卷也十分出色。” 这个学生的学问他是认可的,但有时候只会做学问也不行。 朝廷都已经实行过加税了,你还持反对加税的观点,这不是看不清形势吗? 不过他倒是从那篇策文的字里行间看出了这个学生懂得民间疾苦,有惜民之意,再加上其他题答的十分优秀,他这才愿意放他一手。 现在知道了这位学子的籍贯背景,倒也知道了他为何如此。 身为农家子走到现在,不忘初心一片赤诚,品行不错。 鲍照又问了王学洲几个问题,听的他越来越满意:“名次不甚要紧,考上了就没辱没,等来日进京赶考,有什么不懂的可去寻我。” 副考官轻啧一声:“你现在倒是会装好人了?” 说完他看向王学洲:“不想搭理他,找我也行,明年会试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的含金量不可谓不高,一晚上都和大家融入一团的王学洲,瞬间觉得同年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对于明年的会试王学洲势在必得,可被人如此肯定,还是让他心中一定,有了些许信心。 但是面上却镇定无比,听完两位大的话,他躬身谢过。 一圈人盯着他眼神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啊! 凭什么两个大人都这么看好他?你们倒是来问我啊!我也可以! 其他人内心的咆哮王学洲不知,还没等他缓和一下,就见一位随侍急匆匆的进来,附耳在巡抚大人的耳边说了什么。 原本还一脸平静温和有礼的巡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顿时引得其他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知府如坐针毡,不过片刻就找借口离开了,其他人纷纷跟上。 宴席就这么散了。 他们按照顺序出门,古在田走在王学洲的左侧,悄悄说道:“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谁知道,你消息这么灵,等下去打听一下?” 古在田点头:“那必须的嘛!我等读书人,自当关心家国大事,刚才几位大人离开时的表情,一看就是出事了。” 没有耽搁太久,他们很快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邕王府,事发了。 第160章 自取灭亡 城门口的人要钱要粮要地,希望官府能重新给他们找一块地方安置。 可官府不同意,他们要的每一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得多少钱才能打住? 最后官府只同意将他们原籍返回。 可这些人原本就是乞丐、帮闲、交完税之后失去土地和房子的穷人家,所以才能被人给无声无息的掳走,返回原籍他们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甚至很多人是连户籍都没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边谈不拢,知府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原本就因为邕王府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能耐着性子跟这些人僵持这么久,也纯粹是碍于舆论压力。 可这些人不知足,竟然妄图狮子大开口。 眼看着面临放榜,在贡院中的两位从京里来的主考官就要出来,被他们撞见了这事还了得? 知府就下令将这些人看押起来,等送走了京里来的主考官,再处理。 结果就是压迫越大,反抗越大。 那些人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都被看押了,还偷跑出去了一些人,去官道上拦截巡抚大人的马车准备告状。 但他们巡抚大人没拦住,倒是拦住了快马加鞭从京里赶来的锦衣卫。 这送上门的人证,直接被锦衣卫提着赶往邕王府。 王学洲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上,看着下方英武不凡、面容肃穆的锦衣卫队气势汹汹的打马朝着邕王府的方向跑去,一看就来者不善。 老师的动作这么快? 才几天的时间就拿到了邕王府谋反的证据交给了皇上? 这么短的时间,怕是根本不可能…… “奇怪,邕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惹到锦衣卫了?还是说出了什么大事?这怎么看上去像是去抄家似的?城门口的那些人都没能阻止他们的步伐。” 古在田看着下面的人喃喃自语,他心中无不担忧。 他爹和雍州府这边离的不算远,可别牵连到他爹了。 “事情肯定不小,要不然不能这么大动静,希望别牵连到其他府····” 原本今日放榜后,他们几个同窗齐聚在酒楼里准备好好聊聊,结果没想到刚见面,就被外面的大动作给惊住了。 沈甲秀、李开和刘漪三人,此时全都是担心。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 古在田招呼了一声,率先下楼。 出了这样的大事,现在谁还有心情坐在酒楼里面吃喝?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老百姓,就连落榜的秀才都顾不上意志消沉,全都顺着人流往邕王府那边赶去。 路上徐山还小声地问王学洲:“山长的动作这么快?不应该吧?” 王学洲摇头:“应该不是,我也不清楚。” 到了王府的一重门门口,守卫看见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脸色大变。 没等他们开口,最前方的锦衣卫指挥使薛晋,就拿出了一份明晃晃的圣旨出来:“我乃锦衣卫指挥使薛晋,奉命来王府宣读圣旨,还不开门!”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凶厉。 门口的守卫瑟瑟发抖起来,连忙打开大门。 薛晋扭头看了一眼这附近凑热闹的百姓,吩咐手下:“带一队人看好门口,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也不得放走里面一个人!” “是!” 周围的人虽然进不去,但是锦衣卫也没驱赶他们,只手握大刀,将门口围了起来不让人靠近。 “天呐!带着圣旨来的,还有这么多锦衣卫,我看邕王府这次真出大事了!” “这可是王府呢,当今圣上是王爷他爹,能出什么大事?除、除·····非·····” 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说话的人瞬间结结巴巴起来,‘谋逆’两个字始终不敢说出口。 但是周围的读书人已经在脑子里自动补全了这两个字。 王府后院里。 一座布局精巧,宽敞华丽的院子内。 “废物!全都是废物!让你们找个人,竟然至今都没找出来!要你们何用?拉下去,杀了!” 萧麟脸色惨白,一只眼被包扎着,靠坐在床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听完侍卫的回答,一把将手中的药碗摔到了地上。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从您醒来下令,满打满算才一天!时间来不及啊!求您再宽恕几天!” 侍卫满头冷汗,原本的世子就让人惊惧,现在的世子根本让人不敢直视。 潘岳这段时间也不好过,就连自己中榜的鹿鸣宴都无心去参加。 看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变得阴晴不定的萧麟,他提着心劝道:“时间太短了,不管是从我这边、卢刚那里、还是您这边入手,都需要时间揪出可能害您的人···” 萧麟声音阴鸷:“不用揪,只要是有可能、有过节、有矛盾的全都给我杀了!听懂没有?我要你去给我杀了他们!” 如果这样,那得无故杀多少人? 这样的方式简直是自取灭亡。 “大哥,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你这从小到大得罪的人多了,什么时候才能杀完?要不这样,你将你手下的人给我一些,弟弟我亲自帮你找出来人怎么样?” 萧麟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面无表情:“蠢货!被人挑拨几句你真就觉得你可以了?这么多年你就是一条跟在我后面捡骨头吃的狗!舒服日子过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吗?” 萧阳眼中闪过怒意,指着他骂道:“萧麟!你现在就是个废物!世子之位肯定保不住的,与其便宜了其他人,还不如给我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你老实一点,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还能给你一条活路,要是你不识相!可就别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萧麟轻蔑:“就你?你能如何?” 两人正针锋相对着,突然一名随从跑进来,语速飞快的说道:“世子!锦衣卫指挥使带着圣旨闯进来了!” 萧麟瞬间坐了起来:“锦衣卫?!” “是的,锦衣卫指挥使,现在已经穿过了前院,直奔咱们这里来了,大管家不敢拦,也拦不住啊!” 萧阳瞬间幸灾乐祸起来:“你该不会是外面干了什么坏事,被锦衣卫给发现了吧?这回可由不得你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蠢货! 第161章 真是疯了 萧麟此时根本不想搭理这蠢货。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腿上无力,又重重的摔了下去,旁边的世子妃潘氏连忙上前去扶。 萧麟惊怒交加,抬手掐着她的脖子:“我腿为什么不能动?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这几日,就数这个身边人和他待的时间最久,他第一反应就是潘氏害他。 潘氏被掐的脸色涨红,双手拼命的拍打他的手臂,潘岳大惊,连忙上前去解救。 “不可能!这段时间就连熬药都是姑姑亲自看着人熬的,为了伺候您,姑姑已经许久未曾休息过了,整整瘦了好几圈!” “您出事,最担心的就是姑姑啊!” 萧麟看着眼中满是泪水,眼神祈求的看着他的潘氏,手一松,放开了她。 潘岳说的有道理。 但如果不是她……萧麟看向了一旁的萧阳。 只见他眼神躲闪,莫名还透露着几分心虚:“反正瞎都瞎了,再瘫了也什么区别。” 萧麟脑门上青筋直蹦,抓起身后的枕头就朝着萧阳砸了过去,“蠢猪!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把我解决了,你这头蠢猪就是任他们宰割的命!” 萧阳满脸得意:“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没上他们的当!他们让我下药毒死你,我看在之前你对我不错,咱们又是一母同胞的份上,只下药让你经脉堵塞罢了,所以我说嘛,你老实一点我就留你一命。” “咱兄弟俩谁跟谁?你也不用太感动。” 萧麟没想到之前向来他说东不往西的亲弟弟,竟然在他出事后蹦的最欢。 他看着萧阳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来人·····” 话没说完,就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 为首的薛晋背着手,闲庭信步一般直接踏进了房间里。 萧麟怒斥,“未经通报,就敢擅闯本世子的内室,你好大的胆子!” 薛晋长相属于扔到人群中不起眼的。 但混迹权力中心多年,身上的气质不凡,眼神更是犀利,一眼就看出了萧麟的虚张声势。 他笑了:“要论胆子大,咱们邕王世子,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毕竟孙子谋爷爷的反,您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无比讽刺。 萧阳心头狂跳,强忍住没有扭头去看萧麟,声色俱厉的开口:“胡说八道!我们是你能污蔑的吗?!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爹了!” 薛晋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爹····你爹····哈哈哈!!!” 萧麟的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了后背。 “你爹?邕王?哈哈哈哈,不知道吧?来之前就被咱们看押起来了!” 萧阳腿上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潘岳和潘氏两人如遭雷击,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只有萧麟虽然脸色难看,但还算镇定。 薛晋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满意,上前拍了拍萧阳的脸:“二公子,你当这是过家家呢?还找你爹告状?嗯?” 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冷声道:“等会我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来人!将这些贼子押到院子里,宣读圣旨!” 薛晋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进了院子里。 ········ 王学洲他们还没搞清楚王府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巡抚大人带着兵士,押解着几辆囚车进了王府,其中一个囚车里面已经有人了。 他们定睛一看。 正是昨日里还带着郭奕将他介绍给诸位大人的知府。 古在田语气凝重:“囚车都用上了,看这架势是要一窝端了,难不成真是···?” 别人的紧张徐山不管,他现在只觉得身上轻松,心里头控制不住的生出了几分喜意。 倒的好,倒得妙! 他扯了扯王学洲的衣袖,递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 太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他们从太阳升起等到了太阳落山,王学洲他们也从王府外墙的门口转移到了酒楼内,终于等来了锦衣卫从里面出来解释。 “铛铛!” “邕王世子萧麟,欺上瞒下,私藏铁矿、豢养私兵、图谋不轨,其心可诛!现已人证物证俱全,邕王以及世子等,剥夺封号贬为庶人,将押解入京,由圣上定夺!” “其余一干人等,收押天牢,待审讯过后,再行处理!” “即日起,邕王府封禁,不得靠近,违者、就地正法!” 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刀一起出鞘,看着围观的人。 他们虽然把事情办了,但考虑到毕竟邕王府在此地盘桓多年,其中不知道是否有被迷惑的百姓,所以他们此时敲锣告示众人。 虽然中间的些许细节没有说的一清二楚,但只是私藏铁矿、豢养私兵这两个名头,就够一群人明白这是什么罪了。 围观的纷纷倒退,再不敢靠近半分。 “天爷呀!这真是好日过够了,自找死路,你不想过,让给我啊!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该他们的!他们的好日子还不够吗?还要折腾!这下好了,命全折里了,可怜的都是其他人····” “呼~~~还好,还好提前发现了!要不然咱们可怎么活啊!真是想想都后怕···” “可不是哩!平日里世子看上去多好一个人,背地里竟然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真是老寿星上吊——” 嫌命长。 等了一天,终于知道了是何事。 古在田他们却未见放松下来,反而有些担忧的骂道:“真是个疯子!好端端的竟然谋逆,世子上面还有王爷,王爷上面还有皇上呢!而且太子殿下还好好的,就这么急不可耐,真是疯了!” “这会不会影响到明年的会试啊?” 王学洲差点露出的大牙一下子回去了,“不会吧?这件事不是人证物证俱全?应该很快就有决断,现在离明年会试还有半年呢!” 这倒也是,古在田脸上的担心瞬间消失了。 “不过,这件事之前竟然没透露出半点风声……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写信告诉我爹,京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了,得让我爹小心。” 古在田说完,就有些坐不住了。 齐显满心盼着赶紧衣锦还乡,对此事本就不怎么在意。 其他人也各有心思,很快散了。 王学洲和徐山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到了小院子。 打开门,只见院子中何常正和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 扭过头看到他们五个回来,何常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回来了?快快快,王小子,快来看看这两个孩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兄妹。” 他扯过一旁的两个孩子推到了王学洲的面前。 这两个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五官倒是生的漂亮,两人此刻正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们的头发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隐约间飘出一股臭味儿。 脚上的鞋子破了,大拇指露在外面,此刻正紧紧的抠着鞋底。 第162章 这是你们王叔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人的鞋子,视线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六目相对,都在互相打量没有说话。 徐山皱了皱眉:“何大哥这是何意?” 弄两个孩子来就算了,给子仁看什么? 何常笑的和善极了,“是这样,我准备收养这两个孩子,但是呢,我这不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处理一些事情,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所以就托王小子帮我养一段时间,等我腾出手来,就接他们回去。” 徐山大惊:“帮你养孩子?!” 他一把将王学洲扯到何常面前:“何大哥,你睁开眼看看,子仁今年才多大?他也是个孩子,你就让他帮你养孩子?” “嗐,说这就见外了不是?都能被称为老爷了,还算什么孩子?要不这样,你不乐意的话,你帮我养!” 何常十分光棍,一脸无赖的盯着几个人,好像只要谁敢阻止他,他就把人交给谁。 其他人没这个实力,白彦是有的。 他扬起下巴往前一站:“区区两个孩子,再来十个我家也养得。” 何常满脸嫌弃的摆摆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边儿玩去!” 白彦怒目而视,“你不要太离谱嗷,有人给你搭把手不错了,你还挑····” “我谁也不要,我就跟着你!” 两个孩子中的男孩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他伸手抓着何常的衣角:“你都说了收养我们,那我们就跟着你!” 旁边的女孩虽然没说话,但也抓住了何常的另一边。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忙完,准备一个住处,再将你们接过去,现在跟着我干啥?睡大街?” 何常看着王学洲,“咱说好的救命之恩······” 没等他说完,王学洲扯了扯嘴角接过话茬,“我答应过了就不会反悔,但是咱们以后就两清了,你要是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我就不认了。” 何常眉飞色舞:“那不能,我就知道你小子是重承诺的人!” “我还没同意!唔唔唔····” 男孩话还没说完,何常捂住他的嘴,对着王学洲讪讪一笑:“这两个孩子怕我扔了他们,一时间有些害怕,我去好好说说。” 说完他提着两个孩子就出了门。 齐显看着长叹一声:“真是钱债易偿,人情难还啊! ” 赵行点头:“确实如此,与其时不时的就被拿出来说,还不如早点还了这人情。” 王学洲笑道:“不用担心,反正我家孩子多,扔回去看着他们,饿不着就成了。” 说起回家,几人精神一振打了一声招呼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房间内,徐山皱眉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何大哥有些不对劲儿?城门口那里解封了吗?他怎么将人弄进来的?” 王学洲无所谓的说道:“他功夫高,可能悄悄给人弄进来的吧?随便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咱也不到刨根问底的关系啊!” 徐山点头:“这倒也是,随他吧!” 两人没再说话,专心的整理着东西,听着徐山絮絮叨叨的说着回家要买什么东西,王学洲的心思已经跑远了。 人啊,难得糊涂。 何常这边他是不准备深究了,安心过好自己的就行,等还了这人情,无债一身轻。 锦衣卫来的第二天,雍州府就解封了。 随着解封,还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了进来,同样的,雍州府这边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随着邕王府被锦衣卫收押,整个雍州府八个县的知县,全都被河间道总兵带人给围了起来。 只等锦衣卫这边审出结果,再视情况处理这些知县。 清白的最好,不清白的这下子想以死谢罪为家里人博一条活路也没机会了。 小院中的五个人在商量之后,果断决定一起回去。 任雍州府闹翻了天,也跟他们这些暂时还没踏入官场的人无关。 想看热闹也得有那个实力,要是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明哲保身实为上策,反正有古在田在,他们也不担心不知道此事的详情和后续。 问了古在田他们,那几个人果然不打算回去,还想留在雍州府看看后续。 于是王学洲他们买完东西,就和他们辞别回乡了。 出城查的很严,不过他们本身就没问题,很顺利地出去了。 城门口的那些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何常在城外的十里亭等着他们送行。 “那座院子我给你续了三个月的房租,又多给路婶子了一些钱,让她每日管你的饭,钱就不给了,给你也白瞎了。” 临别前,王学洲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了何常,把他感动的眼泪汪汪:“我老何别的没有,眼光是真不错,你这个兄弟我老何认了!” 说完提着被堵了嘴巴捆起来的兄妹俩,放到了他们的马车上:“好兄弟,以后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他们不听话你只管揍,只要不饿着他们、不虐待他们,怎么都成!” 说完他转头看着车上的兄妹俩,指着王学洲说道:“以后这就是你们王叔,知道不?不听话他揍你们我可不管!” 徐山他们看的目瞪口呆。 王学洲像是没看到那两个孩子喷火的眼睛一般,点了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早点安置好将人领走,时间长了我可不敢保证会怎么样。” 何常点头保证:“一定一定。” 没了杨禾赶马车,还有阿吉和白员外家的两个护卫。 原本宽敞的马车内,因为多了两个人而变得有些拥挤。 那两个孩子倒也乖觉,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人,他们立刻老实了起来,被捆着手脚也不挣扎。 白彦看着有些心软了:“何大哥也真狠心,看将这俩孩子捆的,咱们要不放开他们?” 那俩孩子眼睛一亮,眼神湿漉漉的看着白彦,满是感激。 王学洲淡淡道:“咱们还没走远,这俩人要是跑了,到时候你去找。” 白彦立马摇头,“那不行,算了算了!” 两个孩子立马鄙视起来。 咦~瞧这怂样儿! 第163章 恨不得将心掏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在马车上几个人说起这次考试的事情。 王学洲也不藏私,一点点的和几人说着这次他答题的思路和方法,没有说到的地方齐显在一边补充。 不止赵行听得茅塞顿开,白彦和徐山听得也收获良多,为了下一次的考试做准备,三个人问了不少问题。 毕竟回去之后,王学洲和齐显就要准备明年的会试,现在不问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那两个孩子王学洲虽不怎么在意,但毕竟是自己应下来的事情,这点责任心,他还是有的。 等到休息的时候,他将两人嘴巴里塞的东西给抽了出来,让两人轻松了一点。 “哼,别以为你这样我们就会听你的!” 嘴巴刚被松开,那个男孩就气哼哼的说道。 王学洲奇怪:“为什么要听我的?我又不是你们爹!” 男孩一噎,瞪着他。 反而是女孩子乖巧的问道:“哥哥,我手疼,能不能放开我?” 王学洲心硬似铁,他抬手敲了敲两个人的脑袋:“你们如果老实的话,等出了雍州府境内我就放开你们,到时候还可以花钱给你们收拾收拾,你俩都馊了知道吗?” 何常是个大老粗,直到临别前都没想起来给这俩孩子收拾干净。 小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 此刻听着王学洲的话,那男孩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们馊了又不是你馊了,你管我!” “行!那你们就馊着吧!” 好心被拒绝,王学洲也不是很在意,他们愿意臭着就臭着吧! 王学洲干脆果断的掏出干粮,坐在两人面前悠悠的吃了起来。 两人饿了大半晌,看着他的干粮咽口水,但也很硬气的没有开口讨要。 哟呵! 竟然是两个犟种。 到了晚上,看着饿了一天的两个人,王学洲还是拿了一些吃的喂两人。 “太干了,我要水!” “饼子有点凉,能不能给我烤一下?” “不好吃!你给我加点咸菜···” 两个人,一个理所当然,一个语气委婉,但态度都一样,理直气壮,不知客气为何物。 王学洲脑门上的青筋直蹦,直接将干粮塞进他们的嘴里:“爱吃不吃!” ···· 等离开了雍州府境内又走了一天,王学洲才解开两人的绳子。 他半威胁半恐吓,“要是你们乱跑,我可不找你们,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被山里的野兽叼走,或者被人牙子抓了卖给别人当奴才吧!” 谁知,两个孩子有些鄙夷的看着他:“我们是小,又不是傻!我们才不跑呢!” 嘿! 关键时候还挺识相的。 给两人松绑后,气氛倒是和谐了一些。 问了两人的名字和年岁,王学洲惊讶的发现他们竟然只差三岁。 两人都是十岁,男孩子叫阿照,女孩叫阿虫。 一路上王学洲果真说到做到,硬是没给他们收拾干净,就那么脏兮兮的赶路。 又走了十天左右,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城门。 几人看着都有些恍若隔世。 刚到城门口,就看到白员外那锃亮的脑袋和圆润的身子,“唉哟!收到白彦的信我就算着你们快回来了,啥也别说了,先去伯父家里休整一番!” 见到王学洲和齐显,白员外豁达一笑,正要拱手行礼,王学洲率先笑着打招呼:“一段时日不见,白伯父难道还跟我生疏了不成?” 白员外见惯了人情世故,知道有些人嘴上不说,但实际特别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穷人乍富,小人得志,太多太多了。 为免留下话柄,所以刚才他才故意装作要行礼的样子,这样才能决定他以后用什么态度来对两人。 此刻听到王学洲这亲昵中和往常一样的态度,白员外顿时喜出望外。 一拍大腿:“哪有的事儿!我这不是想恭喜你们嘛!现在都是举人老爷了哩!” 齐显笑了笑:“多日不见,白伯父身体可好?” “好好好,好着哩!这次虽然我家孩子没中,但你们中了我也跟着高兴惨了!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一下子认识了两位举人老爷,哎呦,你说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白彦听的嘴角直抽,搓了搓胳膊:“爹,你别在这肉麻了,赶紧让我们休息吧!” 白员外磨牙,这死孩子。 就这情商也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能交到这人中龙凤,真是··· “走走走,伯父已经备下酒菜了,咱们今日好好庆祝庆祝。” 心中嘀咕归嘀咕,白员外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热情的邀请几人回家。 就连落榜的徐山和赵行也没受到他的冷待,一路上被关切的询问了好几遍。 弄的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白员外没将他们带去之前住过的院子,反而带到了白家。 白府大门敞开,车子刚走到白家的那条巷子里,管家就立马在门口点起了炮仗相迎。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白家的大门敞开,白夫人带着白家的大儿子、大儿媳、大女儿夫妇、小女儿夫妇还有一众下人站在门口迎接。 这阵仗不仅王学洲他们愣住了,就连白彦都忍不住脚趾扣地,“那什么,我爹这是兴奋过头了,哈,哈哈。” 白员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你懂个屁!” 他转过头笑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庆祝么!当然要有点喜气!要是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搞了,快进门,好酒好菜都准备好了!” 白员外态度随意,几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进了门,白家的人隆重地接待了他们。 白彦的哥哥性格更像白员外一些,处事圆滑,进退得当,看上去比白彦的情商高得多,想来是白员外没少教导的缘故。 王学洲和齐显虽然年纪小,但这里没人敢小觑他们,和他们说话时,态度都十分恭敬。 吃饭的时候男女分开,中间只隔了一扇屏风,白员外的两个女婿和他们同桌,态度殷切的起身和王学洲他们几人敬酒,嘴里一箩筐的好话,十分巴结。 王学洲只看白员外对两人的态度行事,给足了白员外的面子。 齐显自然看他行事。 这等体贴的做法,让白员外恨不得将心都给王学洲掏出来。 一扇屏风自然挡不住那边的动静,白家的两个女儿听到丈夫对娘家的巴结,立马挺直了腰板,满脸的与有荣焉。 一晚上下来,宾主尽欢。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明显的感觉到,中了举,确实不一样了···· 第164章 孩子大了不好骗 王家。 一大清早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此时正是山楂收获的季节,虽然他们请了村里的人帮忙,但是自家人该干还是得干。 刚到山上,就有人和王承志打着招呼,他笑着回应。 “你家丑蛋不是去考乡试了?这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吧?怎么不听信儿呢!” 王承志笑容微敛:“应该快了。” 村里的人翘首以盼,他又何尝不是呢? 王老头坐在地上眉头紧锁:“孩子都快一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王承耀挠挠头:“我看丑蛋是个有成算的,爹,二哥,你们不用担心。” 爷仨正说着,就看到果园前面有骚动,有人跑着过来了。 “县里····来人了!” “来就来呗,咋跑的呼哧呼哧的?” 长大了几岁的狗蛋着急的一跺脚:“人家是来报喜的!” 果园里的人纷纷从树下探头,爷仨立马抓住狗蛋,眼睛锃亮:“报喜的?” 狗蛋喘匀了气息:“可不么!听他们说,我蛋叔中举了。” 中举? 中举! 王老头当即白眼一翻,就要往后倒。 “爹!” “爹!” “老王头!”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人扶住,掐人中的掐人中,喊人的喊人。 王老头被狠狠的掐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子弹起:“在哪?人在哪?县里的人在哪?” 狗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往你们家去了···” 王老头嗷的一声,就往山下冲去,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头子该有的动作。 把一群人骇的连忙追了过去。 还未到家,村口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就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王承志的嘴角随着声音,越咧越大。 王家此时人满为患,就连一向懒散的王承祖,此时也早已换上了一身正经的袍子,像模像样的站在那里,看不出丝毫瘸腿。 王老头他们一进门,就被老刘氏、张氏、马氏她们拉着去换衣服。 王家的院子也不用吩咐,村里的人早就拿着扫帚开始帮忙,扫院子、摆桌子、备茶水、红包等等。 王承祖看着这一切,握紧了拳头,心中又酸涩,又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老头他们刚换上衣服站好,炮仗的声音就近了。 “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王学洲王老爷的家,可是这里?” 王五斤虽然认识,但流程不能省。 他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等王老头他们回答,村里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是的是的!就是这!” 村里的人让出一条路来,王五斤一眼看进院子里,对着王老头他们扬声说道:“恭贺!白山县三石镇西朗村,王学洲王老爷,高中乡试第四名!” 王老头激动地把手心的汗液在身上擦了擦,郑重的拿过一个荷包递给王五斤:“辛苦了,辛苦了。” 王五斤喜气洋洋的握着王老头的手:“恭喜老太爷!您孙子,中举啦!” 王老头浑身哆嗦:“谢谢,谢谢。” 他语无伦次,脑中只重复的放着王五斤的那句话,您孙子,中举了··· 中举了…… 等了一辈子,他万万没想到,最终是在孙子的身上看到了振兴家族的希望。 而那个曾经被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却···· 王老头老泪纵横。 周围人的恭喜声和王五斤一连串的贺喜声淹没了他,但他全然不顾。 “喜极而泣!这是喜极而泣了!咱们西朗村,出了一位举人!举人啊!” “天佑我王氏一族!” 村长激动地帮着王老头解释,自己也激情澎湃,说的差点落泪。 整个村子的人,差点将王家的门槛踩烂。 王承祖一阵恍惚。 这个荣耀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可现在却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高氏咬牙,心中发狠:老二家的都能中举,一个祖宗的王学文,肯定也能考上! 马氏艳羡的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张氏,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儿子,眼神坚定了些:没道理大的可以,小的不行,她现在就抓两个儿子的学习,说啥也要供出来! 张氏和王承志的身边自然少不了人奉承,两人被人捧得飘飘然时,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儿子呢?怎么还不回来? ············ 第二日,王学洲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颗脑袋正在趴在自己头上,他下意识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杨禾捂着自己的脸,满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王学洲看清是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脸上一个好大的蚊子,我给你打死了,不用谢我。” 杨禾眼神控诉:“骗子!”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王学洲话锋一转:“我等下准备吃大肉包。” 杨禾眼睛一亮,放下捂脸的手,一个两个的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算不清楚他干脆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 “我要这么多!” 王学洲忍俊不禁:“知道了!” 石明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丑蛋平安无事的回来,他的心也踏实了。 “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我还是听说了白府的消息,才知道你们回来了,就赶紧跑了过来。” 王学洲不以为意:“我原本就打算今日去找你们。” 石明点头:“你让我带给山长的东西我给了他,山长又问了一些问题,我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后来山长只让我和杨禾老实在府学待着,别的什么也没说。” 这和王学洲猜想的差不多,有些事情,老师不方便让石明在中间传话。 他笑了笑,“走吧!回来了,我得先见见老师。” 王学洲起身收拾了一番,吩咐徐山他们先照看着两个孩子,就带着两人出门买大肉包去了。 吃完直奔府学。 托了那些落榜学子的宣传,府学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府学今年出了一位一次就中举,年纪不大的举人。 一踏进府学,认识和不认识的纷纷凑过来给他打招呼,王学洲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从府学门口到山长的院子,原本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他硬是走了两刻钟才到。 走到山长的小院子门口,两个眼生的护卫正跟门神似的站在那里。 见到他人,还未等他开口,两人就打开大门:“请进!” 王学洲有些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现在这么出名吗? 他有些迟疑的踏进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摇摇椅上闭眼小憩的裴道真。 “老师!” 裴道真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睁开,看见他眼神也不意外,直接起身:“跟我来。” 石明拉着杨禾识趣的和李伯在院子中站岗。 进了屋,师徒两个随意的坐下,裴道真笑呵呵的打量着他:“乡试的体验感如何?” 回想这次乡试,王学洲大倒苦水:“不敢吃喝还不敢上厕所,九天六夜啊!那恭桶都不带倒一下的!这也就算了,我自己憋住了,可别人憋不住,一张嘴就感觉自己吃了满口屎···” 听着他诉苦,裴道真听得大牙都乐了出来,听到乐子的时候还拍桌狂笑,一点为人师表的稳重都没有。 看他这样,王学洲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 第165章 裂开 裴道真哈哈笑完,这才说道:“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你大师兄去考试的时候,第一场考试就拉了整整三天,考完喝点药就去考第二场,结果做题的时候差点将蜡烛碰倒在卷子上,徒手将蜡烛抓到了一边,这才幸免于难,手腕上却被烫了一个疤。” “第三场考试,还没进场就摔断了腿,瘸着进去的。” 王学洲瞠目结舌:“这也太不小心了。” 想到自己的大弟子,裴道真忍不住啧了一声:“那小子天生就是个倒霉蛋!” 聊完考试,裴道真表情一正:“你可知这次为什么邕王府倒塌的速度这么快?” 王学洲追问:“为何?” “我收到你的消息就用我们裴家专用的渠道将消息送了回去,这样比较快,再搜集一下证据什么的,半个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可消息传回去不到三天,京里就来信说邕王被圈禁,锦衣卫也已出京城往雍州府赶去,是太子殿下动的手。” “太子殿下早就对邕王府有所防备,暗中布置了人手打探情况搜集证据,只是原本提防的是邕王,却没想到在邕王世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邕王世子空有野心和狠劲,可惜到底是年轻,耐心不足,露了马脚出来被人捏住,邕王还在死皮赖脸的找各种借口留在京中和亲爹拉扯呢,结果被自己儿子给拖了后腿了!他还没上位,儿子就想篡位了。” 裴道真毫不客气的对萧麟点评。 王学洲听了丝毫不觉得意外。 都说了,这皇帝太长寿了不好。 下面的儿子都快熬成干巴老头了,竟然还是个皇子,这谁能受得了? 儿子受不了,孙子自然也受不了。 有了亲爹的前车之鉴,谁愿意跟亲爹似的,都成干巴老头了,还没上位? 这矛盾可不就出来了么。 儿子、孙子,父子、兄弟,叔伯、子侄,这将来可有的乱呢! “不过这样也好,萧麟瞎了这事在此时就显得无关紧要了,也没人会深究他是怎么瞎的,你倒是安全,我也就没急着让人去雍州府接你。” 裴道真看着自己的弟子:“萧麟背着自己亲爹篡位,没想到竟然坏在了你手中,就算这次没有事发,他这辈子也没希望了。” 被废了一只眼睛,这辈子算是与皇位无缘了。 王学洲没什么感觉,他扯了扯嘴角说道:“人之所以能成事,除了实力之外就是运气,可见此人没有问鼎九五之尊的运道,没有我,也有别人一样让他成不了事。” 例如,太子。 这个理由裴道真打心里就挺认可,“是这么个理儿,算是他倒霉了。” 中举之后,王学洲的学习时间就自由多了。 不必再来府学,可自行安排。 问清他的想法,裴道真就在书架上抽了一些书给他:“既然你决定回家休养,那这几本书你没事的时候就看看,进京前,早点过来,我再给你讲一些,也差不多了。” 领了书,裴道真又留他吃了一顿饭,王学洲这才告辞。 徐山陪着他一起去办理退寝舍和出入府学的牌子后,也一起请假回家。 教谕二话没说就批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就连他们也得敬着王学洲。 在白彦和白员外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王学洲他们踏上了回白山县的路。 齐显兴奋异常,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马上就回乡,他可以挺直脊梁去见姐姐,将她接回家了。 王学洲也隐隐有些激动。 他现在是举人,不说别的,整个白山县的举人数量,一个巴掌用不完。 这含金量不言而喻。 走在回乡的路上,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中举了的踏实感。 阿照和阿虫两人趴在车帘往外看去,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河间道大多都是平原,你们这怎么这么多山?” 王学洲看了一眼阿照:“你读过书?” 阿照身形一僵:“我爹没死的时候,是个秀才。” 阿虫看了他一眼,张嘴又闭上。 王学洲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也没回答阿照的问题,直接闭上眼睛假寐。 阿照瞪着他,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始终不见这人下文,顿时气鼓鼓的坐了回去。 明明这人比他们大,还被交代了要照顾他们,却偏偏不让他们一丁点。 就因为他赌气了一下,说他们馊了不用他管。 这人就真的说到做到,就连在那什么白府做客,都特意交代人不用管他俩,进门什么样,他们出门还什么样。 阿照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馊味儿更重了··· 他拉着妹妹坐在那里,满身怨念。 熏死他们,熏死他们····· 车上齐显和王学洲两人商量了一下摆宴的日子。 两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能自己决定摆宴的时间,两人得错开时间办。 一是方便两人的共同好友参加,二是到时候还要互相去给对方做面子,可不能撞到一起了。 商量好时间,几个人就在城门口分开。 徐山看着王学洲说道:“明日我就带着你姐回去住几天。” 赵行双手插袖,摆烂道:“我回去反省反省,等你们办宴,到时候我肯定过去找你们。” 王学洲摆手:“回见!” 他们这次回来低调行事,石明驾着马车一路朝着西朗村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村口那里聚集了不少人,石明诧异的转头问道:“咱们回来的消息村里是不是知道了?” 王学洲掀开车帘看过去。 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写信,报喜的人想必也早就报完喜了并不知道他们回来的具体时间。 走的近了,王学洲才看到村口的人分成了两拨。 其中一拨正是西朗村的人,他们全都戒备的站在那里,看着另外一拨人。 那另外一拨人各式各样,看精神面貌也都是穷苦人家,有的脚上连个鞋子都没有,就那么裸露在外面,脚底板上隐约都能看见血迹。 “我们都说了,让你们回去,你们咋听不懂呢?围在这有啥用?” “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没恶意,我就在这等一等举人老爷,求他给我们一口饭吃,别赶我们走!” “哎呀!这是做甚啊!赶紧起来,他人都还没回来呢!你这不是为难咱们?赶紧走吧!” “给条活路吧诸位大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住手!说就说,你怎么还动手?放开我裤子!” 西朗村的人看到王承志的裤子被人揪住不撒手,立马不乐意了,纷纷撸起袖子准备上前解救。 王承志和人拉扯时,眼角的余光看到一辆马车,扭过头就和王学洲的视线对上了。 他惊喜的往前一步:“儿子····” ‘刺啦’一声,裂开的不只是裤子,还有王承志的尊严。 “我的裤子——” 第166章 一族荣誉 王承志的屁股岌岌可危,王学洲连忙脱下外衫给他披上遮掩,然后将王承志搀到马车上休息,吩咐石明先将人带回家收拾一下。 王承志刚看到自己儿子,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出了这样的糗事,临走前恼火的说:“不准收留这些人!” 他爹在气头上,王学洲当然要顺毛捋:“爹放心。” 见到正主回来,村里的人围过来,七嘴八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自从县里来报喜,知道王家出了一位举人之后,不出两天,就有人陆陆续续的过来投奔。 有的是过来自愿做牛做马的,有的是活不下去带着一家老小过来自愿给他做奴仆的,有的是听说了他中举的消息之后,跑过来自推自荐想要跟随的。 总之都是一个目的,想要投靠。 王学洲还没回来,其他的人自然不敢替他拿主意,就拒绝了这些人。 但一部分人不肯走,之前是在王家门口守着,后来被村里的人‘劝说’后,这才跑到了村口。 在村口守了好几天,任村里的人磨破了嘴皮子,不管是威胁恐吓还是好言相劝,他们都不肯走,这才被王学洲给撞上。 那些人看到村里人如此对待王学洲,立马反应过来。 “王老爷!王老爷!你收了我们吧!我一天只吃一顿饭就行,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我把我闺女也送给你!” 有人凑过来,不顾众人的眼神,一把将旁边瘦的跟个豆芽菜一样的闺女推到王学洲面前,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这个丫头也可以送给您暖床、暖脚都行,只要能跟着您,让她干什么都行。” 女孩的脸上有些怯怯的,听到父亲的话立马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您留下我。” 村长连忙将人拖起来:“你们这是作甚!逼我们呢?” 王学洲皱眉,这些人虽然可怜,但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会有没完没了的人找来。 他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哪里养的了这么多人? “诸位父老乡亲,听我一言。” “我家也是普通人家,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诸位还是另寻出路吧!守在这里也没用,白白浪费时间,这两日就会有官府的人过来,要是被他们看到你们在这,说不得会将你们带走直接关押起来。” 说完王学洲又顿了顿:“我知道大家也不容易,等下我让家里送来一些干粮,你们拿走分一分,这样也好赶路。” 别的,他就无能无力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我家有十亩地,我、我送给您,只要能让我继续种就行!我婆娘还能给您家里打扫做饭,您就收下我们吧!” 有人不甘心的上来想要抓王学洲的手腕,被杨禾眼疾手快的抓住,稍稍用力,就听到人的惨叫声。 村里的人瞬间将铁锹、镰刀对准了他们:“我们举人老爷可怜你们,别给脸不要脸!” 王学洲笑容不变,像是没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似的,依旧好言相劝:“诸位,你们这样让县老爷知道了,还以为是他治理无方,竟然害的你们这么多人没有活路要找我投身为奴,此事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大家收了干粮,早早散去吧。” 见到新晋的举人老爷不像他们想象中的年轻人那样好说话,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不用王学洲吩咐,村里的人主动跑回去抱出不少干粮过来给人发下去。 就是有再多的不甘心,手中拿着结结实实的粮食,他们也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西朗村。 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王学洲,一张老脸笑的满是褶子:“你可算回来了!最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咱们村子出了一位举人老爷,见天的往这里跑,热闹着哩!” 王学洲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村长爷爷,大爷爷、根叔····” 一圈招呼下来,王学洲感觉自己的嘴皮子都变薄了些。 但是被他喊过的人,脸上全都是激动和骄傲。 “走走走,回去再说!” 一群人簇拥着王学洲回王家去。 “丑···呃···孩子大名叫什么来着?” 村里都喊小名,大名反而不重要,村长一下子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不管了,王家三郎以后是举人大老爷了,可不能再喊小名了,显得没有威严,我以后就喊你三郎。” “三郎啊,这次族里跟你家里商量过了,村里出钱一起摆宴,你看定在什么时间合适?” 摆宴的事情王学洲回来之前,村里就商量了好几次。 “对对,这次你去考试没有回来,我们都没给你凑上路费,如果宴席再不一起办,这饭我是没脸吃了。” “我也这么想的,定个时间,大家一起出钱把这宴席给办了。” 村里出个举人那就不是个人或者一家的事情。 是他们一族的荣誉,是他们一族的定海神针。 以后只要王学洲不倒,他们王氏必定扶摇直上。 先不说以后西朗村的人嫁娶都可以往高了走,就说名声在这里,一般的宵小和匪徒听见了都要绕道走,乡亲们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搬出王学洲的名头,就是县老爷也得好好处理。 这些隐形的好处暂且不说,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举人有免税400亩的权利。 老王头一家随便用,这个名额也是用不完的,到时候多多少少肯定要让一些给族里。 这些好处,族里的人都心中有数。 多少年了,族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出息的,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过起来,哪有人这个关头不长眼的光占便宜不出力的? 那不是上赶着自毁前程,傻子才干! 王学洲心中也清楚,所以看着这一张张殷切的面孔,他也没有拒绝。 “日子我回来之前就想好了,就十二那天吧!” 村长在脑中一过,五天后。 他顿时点头:“好!就十二那天!” 确定好了日子,一群人喜滋滋的跟着去了王家。 早已从王承志的口中听到了王学洲回来的消息,还没到门口王学洲就看到了一家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张氏一看到他,眼眶就红了,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老刘氏忍不住心底发虚,暗忖道:难不成真是我太抠门,给孩子钱少了? 看饿的,都成柴火棍了! 第167章 不请自来 村长原本还有话说,可看到王家人围在王学洲的身边嘘寒问暖,王老头那么跟看不见他似的,也就识趣的招呼着其他人先回家去,打算等明日再上门。 考试时瘦下来的体重,涨回去就不太容易了。 就连粗心眼儿的几个男人,也都觉得他是累坏了,心疼的不行,拉着人就往堂屋里去,直接将其他人给无视了。 进了堂屋,王学洲看到两个孕妇正蹲在阿照和阿虫的身边拿着吃的在哄他们,他连忙打招呼:“大嫂,二嫂。” 两个孕妇正是王学文和王学信的媳妇,仇氏和柳氏。 两人肚子都大了起来,不方便走动,所以刚才没有出门。 看到阿照和阿虫两个孩子有些可怜,就忍不住关照了一下。 “三郎,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怎么这个样子?可怜见的。” 阿照和阿虫两个人捧着糕点小口的吃着,听到这话乖巧的看着柳氏和仇氏:“谢谢姐姐,我们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呢!” 这话顿时激起了两个孕妇的怜爱之心,看着他们的眼神软和了不少。 王学洲看了两人一眼,这会儿倒是会装巧卖乖了! 他对着家里解释道:“这是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看一段时间,不饿着两人就行。” 老刘氏嗔怒:“你这朋友什么人呐!你还是个孩子呢就给他看孩子?这不是为难你吗?你都累成猴儿了!这俩交给阿奶,你甭管了。” 张氏拉着儿子就走:“娘给你熬的有鸡汤,快补补。” 阿照和阿虫两人瞬间觉得自己的点心不香了。 他俩都这么可怜了,就没人心疼心疼吗? 第二日刚吃过饭,村长就带着一群族老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过来了。 老刘氏连忙招呼着:“来吃点?” 村长摆手:“不必了,我们都吃过了,来找三郎商量点事。” 王老头满脸骄傲的指着王学洲:“三郎,族老们找你,你好好说。” 村长撇嘴,看这个嘚瑟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你孙子似的。 “真不愧是我王家子弟,站在那里看上去就笔挺!”村长张嘴就是夸人,夸完又接着说道:“是这样,三郎这次考了举人,是咱们村子、咱们王氏所有人的光荣,我们私底下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在咱们村里立个碑。” “一来呢,是彰显一下咱们家三郎,震慑一下其他村子的人,二来呢,也可以激励咱们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读书。所以特地来问问三郎的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王学洲还未开口,王承志就激动地站起身:“立!必须得立!谁看见碑石不知道咱们王氏有位举人老爷?以后想惹咱们都得掂量掂量!” 亲爹都发话了,王学洲当然没什么意见。 立碑这事古来有之,中了进士还有官府专门送的匾额和碑石呢! 张氏和王承志两人比谁都激动。 立了碑,以后谁看了都得夸一句他俩会生,养出了个举人老爷哩! 以后他们就是在村里横着走,看见那碑石也没人敢说啥。 “三郎这次算是光宗耀祖了,咱们还得在祠堂前立上旗杆石彰显功名,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 王老头欢喜的快要晕过去了,连声说好,根本不给王学洲开口的机会。 旗杆石也叫功名石,凡是族人考中了功名,都要在宗祠门口竖立大旗,光宗耀祖。 有了这个,族谱都要从王老头这里重点写,他们王氏的子孙后代,都会以王学洲为荣。 王老头活了大半辈子,就为了这点面子。 “虽然咱们王氏之前没有这个先例,不过我早已偷偷打听过,还跑到隔壁镇的上绕村转了一圈,心里有底。” 这话一下子将王老头拉回神,震惊的看着他:“你早知道我家三郎会中?还提前跑过去打听这个?” 隔壁镇上的上绕村在白山县也是如雷贯耳。 那个村子曾经出过一位举人,虽然后来这个举人屡试不中,已经候补了外地的县丞,但整个上绕村依然是白山县特别的存在。 他们每年去交税粮的时候,总能看到衙差们对上绕村的人客客气气,别说私底下收他们的‘孝敬’了,就是踢斗都不带踢的。 以前他们总是眼馋上绕村的待遇,现在也轮到他们了。 村长有些得意:“你也不看看,咱家三郎这个年纪就中了秀才,中举?早晚的事!我不得提前准备着?” 族里的三爷爷干咳了一声:“这不就用说了,别说废话了,让三郎想想碑文写什么。” 这也是他们过来的主要目的。 立碑的事情村里出钱,王家人同意不同意他们都要搞。 但是他们私底下找了几个刻碑人,对他们提供的流水线一样的碑文都不满意。 咱家这是个少年举人,前途无量,跟刻碑人手中之前那些一把年纪的举人碑文一样,还怎么体现出我王氏的不凡来? 于是,几个族老一商量,干脆一拍大腿找本人要得了。 王学洲的饭都没吃完,就被拉着去看立碑的地方去了。 村里的人闻风而动,听说了此事没一个坐得住的,全都跟在王学洲的屁股后面跑。 最后商量了一番,决定将举人碑就立在村口。 这样不管是来西朗村的人,还是路过西朗村的人,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村子里出了一位举人。 多有面儿! 一向行动不便的几位族老,此时活像是年轻了十岁不止,确定了位置立马就招呼着人去拉石碑去。 王学洲错愕的拉住村长:“这就好了?” 村长得意:“这事能拖?你喜报传回来,咱就让人做了,只要位置定好,咱立马拉回来!” 到了下午,村长就来请王学洲去村口。 到地方只见一块石碑已经立在了那里,上面刻着“乾昌三十年壬辰科举人王学洲立”。 两侧是空白的,等着刻上激励后辈的碑文。 王学洲还在沉思写什么好,就看到有人坐着两人抬的轿子摇摇晃晃的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辆马车,其中两辆马车上堆满了东西,另外一辆马车看样子坐的有人。 两位随从跟在轿子左右,排场很大,轿子很快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位身穿蓝色盘领澜衫,头戴纱帽、脚踩皂靴的中年男子从轿子上下来。 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的王学洲身上,笑的亲和: “不请自来,还望没给齐举人和贵村子添麻烦。” 第168章 阴差阳错 话音落下,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一静,全都脸色怪异的看着他。 来人他们都不认识。 但是村长看着他的打扮就觉得不是一般人,尤其是脚上踩的皂靴,一般人可不能穿。 “您能来咱们西朗村,蓬荜生辉,不过···三郎姓王。” 村长说着说着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彭举人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西朗村,姓王? 他身边的随从听到这个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坏了!找错地方了! 彭举人站在原地尴尬的恨不得以袖遮面原地离去,但是这样也太失态了,只能强忍着尴尬站在原地,镇定的说道:“原来是王举人!也不算走错。” 没等他身边的随从开口,王学洲开口替他解围:“在下王学洲,确实是今年的新晋举人,敢问兄台可是找齐显齐举人的?” 彭举人此时已经恢复了从容,拱手道:“在下是隔壁颖水县的举人彭必,最近听说了白山县新出两名少年举人,所以特地赶来恭贺。” 他的随从在一边解释道:“老爷本来准备先去齐举人家里,只是我打听路的时候,不知道是说错了,还是被人听岔了,这才指错了路,还望王老爷不要生气。” 原来是走错了。 这点小事王学洲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客气道:“原来是彭老爷,久仰大名。这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显文家在上营镇,在白山县的东边,我们这边是西边,方向不对。” 彭举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动。 听说这两位举人认识,听这个称呼不仅认识,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彭举人看着王学洲:“来的仓促没备什么厚礼,还望王公子不要嫌弃。” 他朝着随从伸出手,身边的随从立马奉上一个信封:“王公子还未弱冠,便已取得举人之身,前途不可限量,可喜可贺!” 他将信封递给王学洲:“愚兄无以为敬,仅五十两贺仪和一些布匹果蔬聊表寸心。” 周围的村民屏住了呼吸。 五十两银子说出手就出手,不愧是举人老爷,真是有钱! 一群人眼热的看着后面的马车,这些东西,可都是白来的…… 王学洲有些诧异,两人之前毫无交集,这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实在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无功不受禄,彭老爷能来便已不胜荣幸之至,厚礼就不必了。” 彭举人坚持要给,佯装生气:“贤弟莫不是嫌少?” 王学洲自然是否认,彭举人直接抓起信封放在王学洲的手中:“大家都是同乡,以后说不得还需互相扶持,难不成贤弟是看不起我吗?再这样推拒就显得生分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王学洲自然也不好再拒下去,客气的邀请彭举人回家坐坐。 此举正中彭必下怀。 碑文的事情暂且放置一边,来了客人自然要先待客。 王学洲将人请至自己家,那三辆马车自然跟了过来。 到了门口,打头的那一辆马车上,立马跳下来了一位丫鬟,等下来后又转身去扶马车里面的人。 出来的人是名女子,身材窈窕纤细,只是看不清面容,头上戴的有帷帽。 就站在马车边,朝着彭举人这边福了福。 这一出将人都弄愣了,没想到彭举人出门还随身携带女眷。 彭举人绷着一张脸,面容不悦:“下来做什么?不到地方,车上等着,我说会话就走!” 说完抬脚就进了王家。 王学洲也没询问的意思,请人到堂屋坐下。 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村长和王老头他们识趣的没有凑上去。 等人在堂屋坐定,王学洲这才发现彭举人说的不是客气话,礼物真是提前准备好的,一式两份,一看就是要送往齐显家里和他这边。 只是齐显那边的礼明显厚了几分。 王学洲看见了,也不在意。 或许齐显他们两人认识呢? 彭举人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有些尴尬的主动开口:“刚才那女子···是愚兄的家里人。” 他语焉不详,有些含糊。 王学洲面色不变,淡定的点头。 但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她有个会读书的弟弟,名字叫··齐显。” 王学洲猛的看向了彭必。 此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保养得宜。 但齐姐姐···才十几岁吧?! 看出他表情不对,彭必也顾不上尴尬,一口气解释:“这人是家里给纳的,我也没多想就收了,谁知前段时间喜报传回来,我正和人说话的时候,如意正伺候我吃饭,听到弟弟的名字大惊失色之下将碗摔了,我询问之下这才知道此事。” “你说这闹的,我听说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带着人去齐家走一趟,结果没想到走错了路。” 王学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齐显可是从中举之后,就一直惦记将姐姐赎回家。 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心里该多难受。 他表情淡了几分:“既然齐姐姐跟你们一起,怎么会走错路?” 听到这话,彭举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身为女子,当然要‘不窥壁外,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如此才得体,怎好让她掀帘指路?” “只是没想到我这随从找人打听齐举人家,人家给他指错了路,这才阴差阳错先来了这边····” “我此次过去,就是想解释清楚误会,这事非我本意,但也变成这样了,我想问问齐举人有什么想法,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将人放回齐家,再赔偿一些银子,如果不同意,这件事可以再商量嘛。” 彭必的态度十分端正。 他已经四十,孙子都有了,考了几次不中,也歇了心思,像现在这样做个富家翁也挺好的。 但齐家这小子如此年轻就是举人,以后说不得还要再进一步,他哪怕是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也万万不能得罪了去。 这事弄得他也挺尴尬的,将人放回去···他也占了人家身子了。 不放回去,他又担心齐家人不乐意,到时候两家再搞成仇人就不美了。 所以他这次其实是想去试探一下齐家的态度,实在不行他走个正经手续遮掩一下,娶了就是嘛。 反正他夫人也去世三年了。 第169章 欣喜若狂 他这个态度弄得王学洲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家认错态度积极,也有心弥补,甚至还提出了解决方法,他虽然和齐显关系不错,可也没到对人家家事指指点点的地步。 彭举人也不是找王学洲商量的,看他半天没说话,彭举人殷切的说道:“我也没想到先到你这了,听语气你和齐举人关系不错,不知他脾气秉性如何?” 自己的朋友,王学洲当然是拣好的说:“显文脾气温和,为人通情达理,是个踏实上进的人。” 彭举人叹气:“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错,我现在不说,过几日你也该知道了。”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贤弟跟我一起去齐家,帮我美言几句?” 这老登怎么想的? 他和齐显的关系是他这个刚见过一面的人能比的吗? 请他去说和,想什么呢! 王学洲婉拒:“这种私事我不好插手,再说,我这刚刚回来实在是不便,彭老爷还是自己前去解释清楚比较好。” 他端起了茶水。 彭必看到这里,知道了他什么意思,也不在意:“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逗留了···” 王学洲看到人走,也没挽留。 礼物什么的他也没退回去。 虽然出了这事,但是人家既没得罪他,也没对他做什么不合理的事情,现在将东西退回去,这是要故意给人难堪了。 王承志看到人走了,这才凑过来小声地说道:“彭老爷怎么走了?你也不留人家吃顿饭?这大老远的过来还给你送礼呢!” 王学洲看着东西叹气:“吃什么饭啊!这礼早晚都要还的。” 都是举人圈子的,以后彭家有什么事,他也一样得奉上一份礼。 彭举人的到来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十里八乡的富豪乡绅大地主流水一样的礼物往王家送。 王学洲交代了一句太过贵重的不能收,就将事情交给家里处理,他被村长他们再次请到了石碑前题碑文。 “石碑需要碑文,祠堂那边也需要墨宝,要不我写几幅楹联供各位长辈挑选,然后再镌刻上去如何?” 村长和几位族老点头:“这就行,这就行。” 看他们同意,王学洲抬脚就朝着一旁的摆好的笔墨纸砚走去,王承祖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跟着。 他倒要亲眼看着侄子能写出什么来。 一群人跟着王学洲走到书案边站定,准备看他挥毫泼墨。 午后的阳光倾斜下来,照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金光,恍若仙人,其他人都没敢开口。 想好内容,王学洲提笔蘸墨行云流水一般写下: “士所尚在志,行远登高,万里鹏程关学问。 业必精于勤,博闻强识,三余蛾术惜光阴。” “春夏秋冬,勤学苦练,看谁人蟾宫折桂。 德智体美,博学多才,才有我辈九天摘星。” “策马扬鞭追日月,豪情万丈走四方。 挥毫泼墨写春秋,壮志凌云映九州。” 族老们看着一下子就犯了选择困难症。 “这看着都不错,这咋选?要不都刻上吧!” “刻!都刻!” 三爷爷立马拍板。 王承祖看的酸溜溜的:“也就是家里现在条件好了,你才有条件好好学,我那时候整天还要发愁没钱买笔墨,又哪里能做好学问,我真是生不逢时,既生瑜,何生亮啊!” 王学洲看着大伯笑呵呵的没有拆穿。 王学文呵呵冷笑:“那时候咱们全家勒紧裤腰带供爹读书,您可是一个子儿都没往家里拿过,啥时候都没缺了您的吃喝,不行就是不行,怎么就不敢认呢?” 王承祖听到儿子拆台觉得没面子,抄起手边的棍子就朝着王学文打去。 “看,恼羞成怒了。” 王学文说完撒腿就跑。 “你给老子站住——” 族老们只看了一眼,就又捧着王学洲的墨宝商量起来了:“这个万里鹏程和那个壮志凌云看着豪气冲天又大气,我看放在石碑上合适,这个我辈九天摘星就放祠堂吧!多亲切。” “不错,我也这么想的,这两幅充面子的小气了可不行····” 解决了碑文的事情,王学洲将之前彭举人给的五十两银子拿出来:“子仁走到今日,离不开家里叔伯长辈们的关爱和支持,如今既然我已有了能力,自然要回馈一二,这五十两贺仪,就拿来给村里建一座学堂。” 顿了顿王学洲又说道:“我会再买上十亩地给族里做学田,给孩子们吃饭用,以后视情况增加。” “至于盖学堂和学田的事情,子仁有心无力,以后就劳烦族老们和村长爷爷费心了。” 听到他的话,族老和村长全都欣喜若狂。 三爷爷更是激动地甩开拐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眼神矍铄:“三郎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在族里盖一座学堂,并且给孩子们捐学田?” 王学洲点头:“当真!” “好!好样的!不愧是我王家子弟!” 三爷爷激动地手舞足蹈,转身看着村里的人:“你们都听到了没有?!三郎饮水思源,没有忘记大家!要帮扶咱们!这就是我王氏出来的读书人!以后子孙后辈,当引以为傲,以三郎为楷模!” 村里人的全都激动地脸红脖子粗,大声喊道:“那当然!” 这个年头不是家家都读得起书的,也不是人人都有王老头这样的魄力,砸锅卖铁供孩子读书。 大多数人都是浑浑噩噩,老的小的祖传种地,很少有机会能另寻出路。 尽管之前他们已经看到了王学洲读书带来的好处,村里也不过只有少量的几家,是咬牙交上百文钱给孩子送到王承祖那里认个字罢了。 尽管如此,家里孩子多的还要为此吵翻天,去争那一个读书的名额。 可现在一切由族里出,家家户户都能让孩子读书了! 族老们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氏蒸蒸日上的那一天。 王学洲的决定王家无人反对,就连向来抠门的老刘氏也就是背地里心疼的不行,小声地嘀咕着: “那可是五十两!说给就给了……我就说这家没我早晚得被败光,年轻人手里真是存不了一点土···” 王老头本就心烦,听到这个不耐的说道: “行了!孩子现在都举人了,比咱们有远见,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出点血能成?背地里还不知道得被人传成啥样,现在这样主动出手,面子里子全都有,族里还得念着咱的好,大家开开心心的将举人宴办了,不比啥都强?” “与其操心这个,你还不如想想这个家,该怎么分!” 第170章 喜事 老刘氏原本只是念叨一下,听到老伴儿这话,腾的一下子坐起身,彻底没了困意。 “老头子你疯了?!这个关头要分家?!” 王老头起身披上衣服,盘腿坐在床上,语气淡淡的说:“嚷嚷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个时候分家了?” 老刘氏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那你这话啥意思?”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咱们家这人越来越多了,先不说老三一家三个闺女都还睡在一间屋子里,就是两个孙媳妇也要生了,再过几年人越来越多,咱家这房子早晚住不下。” “那就盖!住不下就再买块地盖!” 王老头点头:“盖是肯定要盖的,但是我寻思着到时候两个儿子都有孙子了,咱们两个老的还霸着家里的钱,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矛盾了。” “再说,三郎以后越来越有出息,咱俩也帮不上什么忙,见识也不够,到时候别闹出来笑话了,还不如就此放手,住还在一起住,但是他们各房的事情各自管,咱俩每个月商量好让他们给多少养老银,其他的就少操些心吧!” 王老头心里也清楚,这个家不能分,也分不了。 三郎眼看着越来越有出息,如果此时分家,老大和老三一家怕不是要闹起来。 从私心里来讲,他也觉得不分家,三郎也能照看一下他大伯和三叔,哪怕是跟在三郎屁股后面喝点汤,也比现在强。 只是最近看着人来人往来祝贺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老刘氏皱眉:“你这意思是,绕了一圈,其实就是让我别管钱了呗?” 王老头点了点头:“家里现有的东西,也算清楚,该哪房的就哪房,这样以后咱俩蹬腿儿了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会因为这个伤感情。” 老刘氏骂骂咧咧:“老娘跟着你苦了一辈子,好不容可以威风一把,你就立马拆台子,差点没把我吓出来个好歹,还以为你疯了呢!结果你在这绕了半天,就是想让老娘把手中的这点权利交出去,你有没有良心你?” 王老头皱眉:“你别胡搅蛮缠,就事说事,你都这把年纪了,我让你享享清福不好吗?” 老刘氏躺回床上被子蒙头:“睡觉!” 这天算是聊死了。 不过王老头也不着急,他原本就是想给老伴儿做个心理准备。 碑文的事情解决了,王学洲正琢磨着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买十块学田给族里,就看到徐山带着姐姐王邀月回来了。 王学洲打量着姐姐的气色,唇红齿白眉目舒展,一看就没受什么苦,心中顿时十分满意,对徐山也扬起了笑脸:“不是说我回来第二天就来的吗?怎么拖到了今天?” 两人把礼物放下,和家里人打完招呼,徐山这才解释道:“家里临时出了点事,这不一没事就赶紧来了吗?” 徐山嘴里说着有事,但是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张氏看着心中狐疑。 出了事还能笑成这傻样,只能是喜事了,喜事···喜事?! 张氏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看向了闺女的肚子。 王邀月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氏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好好好,走!跟娘回屋歇着去!” 王学洲疑惑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徐山,眉头紧锁:“你家出事你还乐这样?” 徐山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孩子,你要做舅舅了。” “舅··舅舅?!” 王学洲的声音都劈叉了。 徐山点了点头,喜滋滋的说道:“对,都三个多月了。” 王邀月这胎怀的稳,身体也没什么反应,要不是那天看见他回家有些激动差点晕过去,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 王学洲震惊:“我姐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徐山笑呵呵的说道:“还没到显怀的时候呢!” 正好这时村长派人来喊王学洲去商量盖学堂之事,王学洲叮嘱徐山好好照顾姐姐,就离开了家里。 等他和族老们商量完学堂的选址和布局之后,就看到村长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村长爷爷有话不妨直说。” 村长定了定神,正色道:“我代表大家想问问,你名下田地免税这事····可有章程了?” 原来是这事! 王学洲在这之前有心理准备,所以提到此事他也没有逃避:“我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需要回家商量一下。” 沉吟一下,他继续开口:“等酒席过后,我会将结果告诉你们。” 村长点头:“你心里有这个事就行,你也知道,大家一年到头就指着这点东西吃饭,所以比较关心···” “我都知道的。” 这种事就是一种避税手段,虽说对国家不利,但对普通人有利啊! 虽然归入王学洲名下要给他交租子,但是个人收的和官府的层层剥削比起来,简直太划算了。 尤其这人还是他们自己族里的人,好意思多收吗? 人情社会,你发达了不回馈乡亲族里,脊梁骨都能给你戳烂。 当然,王学洲也没想着跟大环境对着干,名额,肯定是要让出来一些的。 但让给谁,怎么让,也是一门学问。 王邀月虽然有心回家住几天,但是无奈家中压根儿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又跟着徐山回家了。 晚上躺在床上,张氏听着旁边王承志的呼噜声,手直接掐上了他的胳膊。 “嗷~你要干什么?谋杀亲夫啊!” 张氏不满的说道:“家里连个闺女的房间都没有,想回来住几天都没地方!你想个办法!” 王承志揉着自己的胳膊:“我想啥办法?床让给闺女我去睡大街?” 张氏不说话了。 大儿子成了亲,两口子挤在一间屋子里不方便。 二儿子虽然没成亲,但是房间里已经睡了斧头、杨禾、阿照,再加上儿子就是四个人,实在是挤不下了。 家里每个房间都睡得满满当当,哪还有多余的空间··· “仔细一想,咱家这房子不够住,是不是得盖房子了?” 张氏越想眉头皱的越深。 王承志也认同的点点头:“确实够挤的,但是家里现在没位置了,要盖房子只能再买块地重新盖,娘估计不愿意花这个钱。”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我就躺地上唱小白菜,百试百灵。” 王承志自从在送王学洲去城里上学这事上,尝到了甜头,就立马知道了怎么拿捏自己爹娘。 从那之后,只要和爹娘有了分歧,他躺在地上只要一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也没人爱~~”,王老头和老刘氏就头疼的退让一步。 次数多了,张氏也习惯了。 她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他俩现在沾了小儿子的光,在老头老太面前腰板挺的可直了,说起此事半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两人盘算了一会儿,第二天就找老刘氏和王老头说起了此事。 王承志和张氏都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结果老刘氏听完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夫妻两个一噎,感觉有些不上不下的。 还没琢磨出这话啥意思,就到了办宴席的那天。 和上次不同的是,家里没人再拉着王学洲站在门口去迎客。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了门口等着,当看到齐显的时候,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的书房。 第171章 再进一步 齐显原本就瘦削的身子,现在看上去更是一阵风都能刮倒似的,嘴角上还有一个大燎泡。 原本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你最近可是因为你姐姐的事?” 王学洲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他。 齐显仰头喝完他给倒的茶,沉重的说道:“正是。我回家后····” 他回到家就开始问父亲,姐姐被卖到了哪家。 齐父听到儿子的问话,他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齐显追问之下才得知。 这么多年,他因为没脸去见姐姐,所以每次姐姐的消息都是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的,结果父亲竟然是骗他的! 就为了让他安心,父亲骗他说每个月都有去探望姐姐,每次他嘴里的姐姐过的如何如何,全都是他编的! 实际上根本就没去过。 齐显得知这个噩耗,郁愤不已。 但错误已经铸成,他连忙追问姐姐当初卖给了谁。 齐父只说是卖到了县城的黑婆子那里。 齐显听完就赶往县城去找黑婆子打听,因为事情比较久,用了两天时间才查到齐姐姐的消息,正准备去上门接人时,彭举人带着人先上门了。 当他说明来意后,齐显如遭雷击。 按照他的想法,那自然是让姐姐回家的,他也是这么说了。 可话出口,彭举人还没什么反应,就遭到了他姐姐的强烈反对。 他姐姐不愿意回家! 齐显觉得姐姐可能是对家里有怨气,他将姐姐拉到一边给她保证,现在家中他说了算,一定不会让姐姐受委屈,并给姐姐仔细分析了这事。 彭举人今年四十,儿子都有二十四,孙子也有七八岁,可姐姐今年才十八,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他现在是举人老爷,凭着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再给姐姐找一个年纪相仿好人家的男子,互相扶持着白头到头。 可他姐姐,还是不同意。 “我姐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她能找到彭举人这样的丈夫,已经是上辈积德了,她说她不想过以前的苦日子,她能做彭举人的正妻都是烧高香了,让我成全她。” 齐显满脸苦涩。 他爹娘包括他爷爷全都觉得姐姐这是攀上了好人家,不仅没有劝说姐姐,反而还给姐姐支招怎么笼络住彭举人的心。 只有他好像格格不入。 “而且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彭举人小妾有三个,我姐姐是其中最貌不惊人的一个,当初···当初之所以被彭举人收下,还是因为我姐姐算计彭举人的儿子没成,结果阴差阳错跟了彭举人,这才变成这样····” 如今对方这样补偿姐姐,百分百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齐显的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说了下去:“幸好彭举人的正妻已不在,不然……我印象中温柔和善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手段竟然这般···我这几日过的仿佛是在梦中。” ‘下作’两个字,齐显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王学洲看着他脸上的痛苦挣扎之色,叹息一声:“你换个角度来看问题,你姐姐这样,不是正说明了她正努力向上生活吗?” “你家里的情况,你都尚且不好过,你姐姐只会更难过,所以当初她才会被卖掉,做了别人家的下人,生死不由自己,家人又不管不问,换成是谁,也都会不择手段的想要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些。”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情有可原,这么多年来,你这么努力不也是想让你姐姐好过一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你不如想开一点儿,只要姐姐过的好就行。” “两家遮掩一下,将这件事走个正经手续,让彭举人将你姐姐娶了也罢,这样也算全了你姐姐的心意。” 现在这个结果,他姐姐愿意,彭举人愿意,其他人何必在中间枉做恶人? 说到底,他们两人已经生活一段时间了,再加上齐家之前对齐姐姐的态度,王学洲反倒能理解齐姐姐这个决定。 齐显听到王学洲这样说,有些别扭的说道:“可彭举人言辞间,对女子颇不以为意,对我姐半点体贴都没有,而且他比我姐姐大这么多,将来他有个什么意外,我姐怎么办?” 这事王学洲就不好出主意了,他劝道:“你和齐姐姐两人坐下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将你的顾虑说给她,看看齐姐姐怎么说。” 齐显虽然还是愁眉不解,但是心情好了一些:“等我回去就跟她谈谈,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她自己过,不过这件事你····” 王学洲秒懂:“放心吧,出了这门我啥都不知道了。” “王老爷在不在家?看看谁来了!” 吕大胜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王学洲和齐显对视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在这!” 吕大胜听到声音就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郑光远、夏千里和赵行。 看到人,吕大胜就夸张的用袖子遮掩,嘴里嚷嚷着:“唉哟!我的天,这屋子差点没亮瞎我的眼,我说这怎么回事呢,仔细一看,原来是站了两个举人老爷!” 赵行翻翻白眼,不等王学洲招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我说胖子,你那绿豆小眼什么时候睁开过?能看得清楚人影?” 吕大胜大怒,双手掐腰瞪圆眼睛:“你瞧不起谁?我瞪死你!” 王学洲凑过去,仔细端详吕大胜的脸:“哟,你这眼睛离家出走了?我怎么找不到呢?” 吕大胜嗷的一声,跳起来就要揍他。 齐显有些吃惊地指着吕大胜:“这家伙怎么···胖成球了?” 郑光远和夏千里苦笑道:“压力太大,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上次院试没过,几人都发了狠,下次一定要过。 本来他们就差的多,要是迟迟不中,以后大家还能不能再聚到一起还是一回事呢! 尽管王学洲想要低调一些,但是酒席还是办的十分隆重。 王老头甚至都想大摆三天的流水席,被村长给阻止了。 “你现在大办三天流水席,等三郎中了进士你怎么办?做事得留一线。” 王老头听完之后手一哆嗦,连忙掐着自己的人中,小心翼翼的问道:“村、村长这话啥意思?你··你···你··” 村长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没错,我觉着,咱三郎还能再进一步!” 第172章 偷偷观察 书房里,吕大胜、郑光远和夏千里三人都有些震惊。 “什么?!朱安他···没了?!!” 朱县令被调往了其他地方,所以消息没有传回来,他们三个此时才听说了这个消息,难免有些震撼。 三人虽然和朱安的联系不多,但是好歹也一起同窗了几年,谁也没想到活生生的一个人,不过是参加了一场乡试,就··没了。 王学洲语气低沉:“带病上场,结果没中。” 齐显唏嘘的说:“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今年的乡试肯定有他的位置,他功课一直都比我好,连我都中了,他···” 王学文抖着身子:“乡试也太可怕!我觉得过了院试就行完成了任务就行!” 王学信笑呵呵的看着他:“整挺好的,等下我和大伯聊一聊。” 王学文拉着脸看看他,又看看王学洲:“你们俩焉儿坏!欺负我没亲兄弟是不?” 王学洲没搭理他,这人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看向其他几个:“你们也不必杯弓蛇影,我是提醒你们读书之余别忘了锻炼身体,没有一个好身体其他的都白搭,而且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多审时度势,及时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齐显对这个感触最深。 他这次能中未尝没有运气在里面。 这次考试遇到下雨,遭殃的人一多,就全靠他们这些人身体好的顶上去了。 几个人正说着在雍州府的见闻,王承志进来喊王学洲:“咱们县的两个举人老爷和隔壁县的两个举人都来了,其中一个之前来过咱家哩!我招待不了,三郎你赶紧的。”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彭举人看到齐显神色如常,好似之前没见过似的,矜持又客气的打招呼,表现的和其他几位举人一般无二。 齐显尽管因为之前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快,但想起王学洲的话也尽量维持着体面。 几人客气的寒暄着,听到外面说县尊大人到了,一群人又连忙出去迎接。 包县令是刚从外地调过来的,上任将近一年时间。 本人身高有些矮,身材微微发福,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 刚见到人,他就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白山县人杰地灵,本次竟然一下子出了两位举人,这样的喜事,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王学洲笑着应和:“大人能来,是我们王家的荣幸,请大人上座。” “今日是你的喜事,哪能我上座,大家都坐都坐。” 包县令说是这样说,还是一屁股坐在了上位,打量着王学洲和齐显,心中都笑开了花。 没想到他这刚上任,天上掉下来这两笔教化之功! 他这运气真是好的没边儿了! 想到此处,他看向王学洲的眼神就更加和蔼了。 “来年二月的会试,准备的如何了?” “最近家中琐事繁多,不过都有抽空看书学习。” 包县令听得眉头一皱,关切的说道:“这可不行!会试是大事,其他的事情都先往后放一放,专心看书才是正经,有什么不懂的,可随时去县衙找我探讨。” 王学洲和他不熟,听见这个当然也不解释,跟着附和道:“是,多谢大人。” 包县令这才放心的又转头问了齐显几个问题,给两人打气了一番。 和人说话时间过得飞快,等宴席开始,饭桌上就只见觥筹交错。 阿照和阿虫两人被老刘氏收拾的干干净净,穿着合身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和小孩坐在一桌。 三房的两个双胞胎,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猛地凑到阿照他们的脑袋边,瞪着眼珠子,脑袋都快抵两人身上了,“你俩为什么一直看我三哥?” 阿照和阿虫两人身子后仰:“你们干嘛?” 双胞胎这才撤回脑袋,双手抱臂,王学渊肯定的点点头:“他俩有鬼。” 阿照和阿虫两人心中一惊,看着两人。 只见王学博脸色凝重的看着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琢磨着骗三哥钱呢?” 王学渊小脸上全是郑重:“三哥最有钱了,要是钱被骗光了,就没钱给我们买玩具了!” “可三哥是咱家最聪明的,他们俩的脑子加起来也比不过三哥。” “这倒也是!”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一起拍了拍胸口,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重新坐到了旁边。 阿照和阿虫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兄弟俩自言自语的说完,就不理他们了。 “····哥,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走?我不想跟小屁孩待一起了。”阿虫朝天翻了翻白眼,有些无语。 阿照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几个人,收回视线抓起桌子上的瓜子剥了起来:“何常还在安置从山上救下来的那批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等此事落定,就能过来了。” 说起那些人,阿虫生气的踢了踢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亏你还帮他们出谋划策让他们不要进城,结果他们还反过来想要抓我们去卖钱!你就不该帮他们指路去拦锦衣卫!就该把他们弄去挖矿!” 两人压低了声音,王学渊和王学博听得不是很清楚,只隐约间听到了什么矿。 他俩等宴席过后,立马找到王学洲告状。 “三哥,我听到你带回来的两个家伙在说什么矿!” “他们还喜欢偷偷观察你!” 王学洲蹲下身子,看着两个满脸写着‘告状’的小家伙,忍不住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你们俩现在不是已经在启蒙了?那‘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是什么意思?” 两张理直气壮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几分心虚,王学渊的眼珠子乱转:“我···我们不是偷听的···我们是光明正大听的!” “对!是他们说话不避人!” 看着两个小家伙又理直气壮起来,王学洲揉他们脑袋的手加重了一些:“那你们重复一遍他们的原话。” 两个人顿时老实。 ········· 自己的宴席吃完,王学洲又一大早去参加齐显家的酒席。 齐显家里三代单传,人丁单薄,以前在村里就是经常被人欺负的对象,也造成了齐家父母老实、木讷、讨好型人格。 可现在不一样了,齐显有出息了! 村里的人全都换了一副嘴脸,齐父齐母突然反过来被别人捧着,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 第173章 族谱单开一页 “真的,我跟你说,我嫂子生了五个儿子才有一个闺女,我那侄女随了她娘,大屁股好生养,做饭干活不在话下,只要你家大郎娶了她,你们老两口啊!就等着享福吧!保管给你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你家大郎到时候只管专心读书,旁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而且我这娘家侄女,家境殷实,家中又是疼闺女的,嫁妆那不用说的,丰厚的紧!” “你们啥时候去我娘家去一趟?咱们把这事给定下来。” 齐母被说的有些激动,满脑子都是会生、嫁妆厚,张嘴就要应下:“等明····” “显文!” 王学洲被迫听了一耳朵,感觉再不出声兄弟的清白就要莫名其妙的没了,连忙喊了一嘴,然后装作路过两人的样子离开。 听到儿子的声音,齐母一个哆嗦住了嘴:“不行不行。” 说完径直离开,也不管旁边的人了。 “诶?诶!别走啊!” 旁边的大娘眼看着就快成了,结果人直接走了,顿时气的跺脚。 王学洲觉得此事还是得提醒一下齐显,就找了过去。 没想到齐显的姐姐两人正在说话。 “小弟,我的身子已经给了彭老爷,你就算再找,又能给我找个什么样的?条件好的人家选择多了,凭什么选我?再说,你还能找到比举人更好的吗?要是条件差的,我不愿意!” “我知道你读书多了,自然看不上我这样以前做人奴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但是我想过好日子有错吗?娘家指望不上,我自己再不为自己打算,难道我天生就活该被人作践?!” 王学洲一下子有些尴尬,他连忙退开一些距离,站的远一些来等齐显。 屋内。 齐杏儿似乎觉得自己说话太生硬了,放柔了语气:“小弟,我知道你的担忧,你是担心我当初用了手段对彭少爷,虽然没成功,但彭少爷的妻子会容不下我吧?你放心,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肯帮我做彭老爷的正妻,以后我就是他们的长辈,她不敢如何的。” 齐显眼眶酸涩:“那彭老爷呢?他古板,对你又没什么体贴,说话做事从来不顾及你的心情,还有几个小妾,你···” 齐杏儿不以为然:“男人不都是这样吗?越有本事的越这样,我要不是卖身到了彭老爷府上,这辈子还够不着举人老爷边儿呢!我都这样了,要是还图有个好夫婿举案齐眉,那才真是昏了头了,我只要正妻的地位和待遇,以后再生个儿子,好好教养孩子就成。” “所以小弟,你看,咱们位置不同,想的自然不同,你是男的,外面可以任由你们去拼,我一介女子,活着全都不由自己,又怎么有选择的余地呢?你觉得对我好的,我并不喜欢,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愧,就帮我这一次吧!” 齐显嘴唇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他整理好心情,王学洲‘恰好’遇见了他,就把之前不小心听到的话告知给他。 齐显刚整理好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 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学洲看他心里有数,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开宴时,他也终于见到了齐显的姐姐。 长相只算是清秀,看上去弱柳扶风,人很温和,说话也慢声细语。 齐母拉着她介绍:“这是我闺女,对!这不是家里情况好了,就将人接回来了····” 齐家的人对外统一的口径是将人接回来了,要在家养一养。 结果就是宴席快结束的时候,搭棚子的柱子不知道怎么,倒了下来,直直的朝着齐杏儿砸去。 距离柱子比较近的彭举人,上前一步将人拉到了自己的怀里,避免了齐杏儿被砸伤的危险。 但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抱到了一起。 彭举人当即就风度翩翩的表示他愿意负责,但同时也表示,愿意尊重齐家的意思。 齐父齐母两人当时就手足无措的看向周围的亲朋好友。 大家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砸在齐显姐姐的头上,当即就怂恿着齐父齐母赶紧答应下来,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于是,一场宴席,又促成了一段佳话。 同席的几位举人,艳羡的看着彭必:“没想到,彭兄还有这样的艳福,恭喜恭喜。” 彭举人也十分高兴,此事圆满的解决了。 王学洲回去就让人准备了一份贺礼,让石明给齐家和彭家各送一份儿。 而他此时,胸前正挂着用大红绸团成一块的大红花,不是成亲,而是进祠堂。 旗杆石刻好后,上面挂上了旗杆竖在了祠堂前。 族中不论男女老少此时全都在祠堂这里。 男子入内,女子在外观礼。 他被人引导着给祖宗上香,叩拜,敬酒,献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祭文。 内容主要就是告知祖宗,族内出了一位有出息的子弟,告慰诸位先人。 等烧完后,族老们面色肃穆的开族谱,在王学洲的名字后面,神色庄重的添下重重的一笔。 乾昌三十年,壬辰科乡试,取得举人功名。 写完放回原位,族长三爷爷又郑重的取出一份崭新的空白家谱:“我翻遍了县志,又问了几个好友,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家中出了一位有出息的子弟, 当书写《家谱功名录》记载下来。” “这《功名录》就从三郎这里开始,以后族中每一位子弟,有了功名后,都要详细记载下来,留给后人观瞻。” 王老头这下掐人中也不管用了,刺激太大,白眼一翻彻底的晕了过去。 把人全都吓了一跳,一边将人背回家安置,一边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后开了药,叮嘱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切忌大喜大悲,以后慢慢的养着吧!” 转过头,老刘氏就气的怒骂:“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现在这样,以后要是三郎给考个状元回来,你岂不是要原地升天?到时候你要是害的三郎做不成官儿,我跟你没完!!” 要是家中有人去世,那可是要丁忧在家的。 这点王老头他们都知道。 王老头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梗着脖子说道:“我好的很!一点事儿没有!你再胡咧咧,我就···我就····一个月都不跟你说话!” 老刘氏嗤之以鼻。 王学洲笑眯眯的看着王老头:“阿爷,你看我说啥,你供我读书一点不亏,我早晚让族谱单开一页,现在做到了吧?” 王老头听见这个白眼一翻,又想晕,老刘氏眼疾手快,冲上给他左右开弓。 “啪啪”两巴掌下去,王老头瞬间精神:“不晕了,不晕了。” 王承志嘿嘿一笑:“族谱~~单开一页哦~~~” 王老头赶紧掐自己的人中。 王学文贱兮兮的凑到王老头耳边:“爷啊,咱这族谱~单开一页哩!” 被几人这么一搞,王老头麻了。 他木着一张脸想着: 好像,族谱单开一页,也没什么? 第174章 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王老头这次晕倒后,全家都紧张的进入了戒备状态。 王承志更是立志要给自己亲爹加强心理素质,免得儿子真有出息那天,老爹拖了后腿。 于是,王老头吃馒头时,王承志在旁边幽幽的说道:“爹现在可是老太爷哩,等以后三郎做了官有了出息,还吃什么馒头?掉价!到时候咱们一天三顿饭的拿肉当饭吃,吃一碗扔一碗!” 老刘氏额角跳了跳,看着老伴,忍了老二这败家的话。 山上的山楂收完,大家正忙着将好的筛选出来,准备动手做罐头时,王承志凑到王老头身边叹气: “等以后三郎做了大老爷,到时候,我让他给爹买几个奴婢伺候着,一个给爹倒水,一个给爹捶腿,一个给爹喂饭,还有一个专门给爹唱小曲!” 王老头吃完溜圈,王承志立马跟上:“等三郎做了官,我都不让爹这脚沾一下土,出门就用大轿子抬着,实在不行我买个下人做爹的两只脚,您说去哪就去哪!” 王老头终于无法忍受,怒吼道:“你爹是年纪大了,不是瘫了,你给我滚!” “爹这嗓门····真不错,不过这样费嗓子,以后三郎做了官,我给您····” “滚滚滚!!!” 王承志滚了,但是王承祖上了。 王老头路过自家田地,弯腰想去看看自家的粮食种的怎么样了,王承祖在一边傲然说道:“区区几亩地,等····” “你也滚!” “·······” 被这么一折腾,王老头的心理素质肉眼可见的提升了。 族长小心翼翼的过来问他要不要看看《家谱功名录》上的内容时,王老头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嗐,这有什么好看的,等以后我家三郎当了状元,还得写!” 三爷爷惊奇的看着他:“咦?不哆嗦了?” 王老头淡然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激动地?” 三爷爷听得想揍王老头那张欠扁的脸。 啥时候变得这么欠了? 小事?这是小事吗啊! 嘚瑟什么? 赶明儿他也让孙子好好努力,到时候也考个秀才出来,哼! 三爷爷气呼呼的走了,王老头背着手望天:“区区这点小事,我老王头活了半辈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宴席办完,王学洲花了八十两银子,买了十亩上等良田捐给族里做学田,以后田里的产出全部拿出供给族里的学堂。 而他名下的免税田名额,他让出了两百亩给族里。 “这个名额怎么分配,我一个小辈不好多言,就交给三爷爷和村长了。” 两百亩听起来很多,实际上族里均摊的话,一户不到两亩地。 但王学洲也不能名额全都给了,总要留出些余地来。 这个名额已经比族老们预想的好多了,三爷爷拉着王学洲的手抹眼泪:“好孩子,是个仁义的!之前一直都没说,今年涨了税收之后族里家家户户日子都难过着哩!隔壁村还有几家因为突然加税,交不起钱和粮食,家破人亡了。” “咱们村里,要不是你爹他们雇咱们族里的人去山上收山楂,多少补贴了一些,办酒席的时候咱们就是有心,也无力!” “现在好了,咱们族里的人到了税收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会家破人亡了!” 别看只有一两亩的名额,到时能少交不少哩! 老百姓一年到头到了收获的时候,交完税粮还要留下来年的种子和足够一家一年吃的口粮,这样才能维持到下一年收粮食时。 这中间但凡有个什么意外,那都是拆东墙补西墙。 如果再把种子吃了,那等到来年种地时,只能干瞪眼,要说去借,这年头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借给旁人? 种不了粮食,也就交不出税粮,等到了收税的时候,官府可不管你如何,交不上就将人打一顿扣起来。 这个时候没有办法,就只能去卖地还债。 很多家庭往往也就是这个时候家破人亡的。 王学洲叹气:“租子就收一成吧!” 村长听到这里,欣喜若狂:“一成?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不愧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好了!” 三爷爷激动到失去理智,差点跪在王学洲的面前给他磕一个,被王学洲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 他后背上都是冷汗:“三爷爷,您冷静点儿!” 这要是跪下去,他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三爷爷听到他这话才恢复几分神智,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看我这高兴地,都疯了!” “三郎···三爷爷替族里这些人···谢谢你!以后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约束好族人,不给你添麻烦!” 三爷爷哽咽的抓着王学洲的手。 这年头就是地主老爷只收三成的租子,都要被人夸大善人,这不过一成的租子,跟白送也差不多了。 王学洲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一下子白得这么多地,也不用经营不用管,每年就有不少粮食收,这跟乡亲们白送他有什么区别? 老刘氏听说了此事,唉声叹气:“你说你,咱又不是多大的家底儿,就算都是一个姓的,你收两成也行啊!一成的租子,跟白送他们有什么区别?” 王学洲笑了笑没解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然他现在也没多富,但他们王家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也不缺吃喝,何必苛责? 剩下的那些名额,王学洲还没开口,高氏就开口:“三郎名下还有这么多名额,给了族里我也不说什么,但是好歹咱自己家的人,你得帮帮吧?我高家还有好些地呢!我也不多要,五十亩就行!” 张氏站起身,朝着高氏的脸上就啐了一口:“好不要脸!我这个亲娘还没开口,这里轮得到你安排吗?还自己人?你高家和我儿子有半毛钱关系?说话这么不客气,这名额就是扔了都不给你!话我就放这,不给!不服?憋着!” 高氏给了还有马氏,给了马氏还有仇氏、柳氏在等着,上面还有婆婆老刘氏的娘家呢! 她一个亲娘都担心儿子难做不好张口,高氏咋好意思舔个大脸直接要的? 高氏现在处处不如张氏,被她这一顿喷,也有些心虚气短:“我是说我跟三郎是一家人,我是他大伯母!不比外面那些亲?说这个不过分吧?弟妹,你咋这么小气?” “我就是小气,你咋样?气死你!” “你!” 高氏气的指着张氏直瞪眼,张氏嚣张的挺着胸口往她面前又走了两步:“咋?想打架?你来啊!你来!” 王学文一把将高氏拉了回来,无奈的说道:“你这是图啥啊,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儿子和男人也不如二婶,你说你整日里怎么总想挑衅二婶?” 王学文的嘴巴跟淬了毒似的,一圈扫射下来,全家脸面无光。 王承祖怒斥:“你个不中用的东西!知道你没用,还不知道努力?!” 王学文双手一摊:“啥样的老子生出啥样的儿子。” 第175章 准备启程 王承祖熟练的抄起手边的拐杖,高举起来:“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仇氏在一边镇定的坐着,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已经习惯了相公时不时的就要挑衅公爹的样子,反正公爹总也追不上。 王承志倒是十分满意,指着王学文对着张氏说道:“听见没有?找着我,算是你走大运了!” 张氏撇嘴:“这是老娘会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咋?没我你自己生一个……” 王学洲听着两人越说越不着调,立马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全家认真说道: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大家也别在我这找公平,我身体里除了流着王氏的血,就是张氏的血脉,我给张家一些合情合理,剩下的那些,为了避免你们吵架,我谁也不给了。” 张氏喜不自胜,傲视群雄:“我儿子,亲的!” 王老头和老刘氏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抬头就和王学洲和王承志这父子俩的眼神对上了。 两人心里一突,想起这父子俩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顿时没什么意见了。 王学洲让石明去打听了一下过来投献的人,打听到了有三家品行不错,为人也踏实可靠,风评也不错,就收下了他们,地还让他们自己种,只不过每年要交两成租子。 毕竟这些人之前并不熟悉。 将手中的琐事处理完,王学洲就说自己要备战会试,闭门谢客了。 高氏和王承祖两人脸皮倒也厚,刚吵完就跟没事人一样找上了王学洲,“这都是自家兄弟,反正你也要学习,带着我家学文一块儿,你也不费什么功夫不是?” 王学洲看着大伯夫妻两个倒也没推辞,直接应了下来。 他以后越走越远,注定了不可能在家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跟他们纠缠。 而堂哥从近几年的表现来看,读了书之后,脑子确实清醒多了,知道了好歹。 以后将堂哥扶持起来,自然有他看着大伯和大伯母两人,不让他们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高氏和王承祖得了他的同意,直接去学堂给王学文请了假。 “爹告诉你,三郎在家这个机会难得,你就跟着三郎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向他请教,都是自家兄弟,他不会拒绝的,旁的人想请教还没机会呢!” 王承祖站在院子里,推着王学文让他去找王学洲。 王学文磨磨蹭蹭:“我跟着老师好好的,追在三郎屁股后面算什么!而且三郎还要参加会试,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高氏狠狠掐了他一把:“傻啊你!跟着秀才只能考秀才,跟着举人能考上举人!少废话,赶紧给我去!” 仇氏声音十分温柔:“相公,三郎都同意了,你就安心去吧。” 王学文一步三回头,看着娘子提着棍子,亲爹拄着拐杖,亲娘撸着袖子。 似乎只要他有什么不对,几人立马就能抄起家伙,他头皮紧了又一紧,踏进了王学洲的书房里。 看见他进来王学洲也不意外,随手一指:“那边我给你出的题,你先做,做完我给你讲题。” 卷子是他自己出的,从填空题、判断题和时文全都有,做出来就能看出堂哥的薄弱处在哪。 只有两人在书房,王学文看见他一下子跟老鼠看见了猫似的,半点抗议都不敢有,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开始愁眉苦脸的做题。 王学洲看他安静,也开始忙自己的。 科举走到他这一步,四书五经只是基础,博览群书变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对时事的理解和看法。 裴道真给他的几本书,里面有不少关于治国策方向的书籍。 其中一本让王学洲惊呆了。 名字叫《乾摭(zhi)言》,与其说它是书,不如说它是话本子和名人传记的结合体。 用词时而幽默,时而正派。 里面记载的都是自大乾建朝以来,士人的言行和遗闻轶事。 其中还有不少已经失载的断章零句,还记录了不少科举的趣闻,王学洲看的爱不释手,立马就决定抄写一本放在家里。 这样不管是留着自己慢慢看,还是借给别人看,都可以。 “不对啊!‘万夫自尽’?这个一看就不是正经题,书里根本没有,你是不是出错了?” 王学文看见卷子上面的这道题,眉头都打结了。 王学洲手上抄书的动作没停:“没出错,你好好想,这个你肯定学过。” 王学文狐疑的坐了回去,思索了许久还是没头绪,只好先把其他题做了。 一直到了最后,这道题还是空白。 “我真的想不起来。” 王学文说起这个还觉得是王学洲出错了,有些理直气壮。 “《尚书》咸有一德。” 王学洲转头看着王学文,要是提醒到这个地步,他这堂哥还是想不起来,那就别怪他了。 “商书·咸有一德篇?”王学文在脑子里默默背了起来,“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匹夫匹妇,不获自尽!” “······你竟然给我截答题!” 王学文反应过来,满脸痛苦。 王学洲淡淡道:“早点习惯吧!所有的考试都会遇见,我们今年还遇到了两本书各取半句话拼凑到一起的题目。” 王学文不理解,但大受震撼:“两本··书?” 他捂着脑袋痛苦的哀嚎:“三弟,大家都是亲兄弟,你告诉哥,这种题的诀窍是啥?” 王学洲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首先,你得先把书背烂!其次就是根据题目去分析,就像这个‘万夫自尽’,你觉得在书中没有学过,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句话,你拆开看,万夫、自尽,然后你再去回想书中····” 王学洲拿这次考试的那道‘人而不如鸟乎,穆穆文王’这道题来给他分析自己的解题思路,王学文听完一下子涨了见识。 原来题目还可以这样分析和联想! 王学文从王学洲这里学到了不少解题思路,脑子一下子灵活了起来。 进入十一月开始,王学洲就开始准备启程,去参加会试。 会试的时间在二月份,他至少要提前半个月到一个月赶往京城找地方住,而且在这之前,他得先去怀庆府见见老师。 问了齐显时间之后,发现两人有些不凑巧。 于是他开始收拾东西,告诉齐显他先走一步,两人在怀庆府见面再一起进京。 “你要离开?” 阿照和阿虫见到王家的人正忙碌着给他收拾东西,马车上收拾的满满当当,立马明白他要离家,准备去参加会试了。 第176章 我看还是太闲了 自打王学洲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应酬和处理族里的事情,没时间搭理两人。 他们两个也识趣,一直没来找他。 这还是三个人头一次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 王学洲转过头,认真的打量了两人一眼。 见他们气色尚可,收拾整齐之后,一个长得粉雕玉琢,一个长的剑眉星目。 不管是从两人的外表来看,还是从行为举止来看,丝毫看不出这两人是年幼失去双亲,没人照顾野蛮生长起来的孩子。 但是王学洲却不准备深究。 毕竟,不该自己管的事,少刨根问底。 “是啊,我要去京城参加会试。” 看了一眼,王学洲扭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书。 两人绕过书,站在他的面前:“能不能带上我们?” 王学洲笑了起来,这两个人终于知道客气了,还来问他。 他拿起一本书抖了抖,淡淡道:“理由。” 阿虫笑嘻嘻的拉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们想去雍州府见何常,反正你也不想搭理我们嘛!如果把我们送去,你也甩掉了大包袱。” 王学洲用书拍掉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当注意言行。” 阿虫撇撇嘴:“你说话怎么一股子老头味儿?” “那就当我是老头儿吧!”王学洲将书放回自己的书箱里。 阿虫磨牙,她还从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竟然不吃软的。 她索性也不装了,刁蛮的说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偷偷的跑!你们家的人都这么忙,总有疏忽的时候吧?只要我们有心,早晚跑的掉!” “如果跑不掉,那我们就可劲的闹你们家的人,相信我,你肯定不想见识我们的闹腾劲儿的!” “怎么样?将我们带走还你家里一片清静,是不是很划算?” 看着她脸上的骄傲,王学洲双手抱臂,盯着两人嘴角勾起:“啧,你们家是不是不打熊孩子?” 阿虫和阿照两人愣了一下:“什么?” 王学洲扬声喊道:“阿奶!!阿奶!!” 老刘氏火烧屁股一样,拎着炒菜的勺子跑了进来:“喊甚!喊甚!我忙着给你准备东西,勺子都快轮冒烟儿了,你喊甚!” 王学洲指着阿照和阿虫:“阿奶,这两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带他们出门,就要想办法逃跑,或者折腾家里人。” “什么?!” 老刘氏虎躯一震,这俩小崽子敢耽误他孙子干大事? 她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步,阿照和阿虫两人退后一步,震惊的看着王学洲:“你竟然告状?” 这人都举人老爷了,竟然玩告状那一套? 老刘氏半点客气都没有,上前一只手一个抓起两人:“小崽子,我看你们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家孙子那是去干正事的,你们当这是出门游玩啊!还威胁他!跟我走!” “我老婆子带过那么多孩子,就没一个在我手中不听话的!我看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日奶奶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你放开我!你勺子捅我衣服上了!脏死了!快放开我!” “你身上穿的都是我买的!我弄脏了我乐意,你再吵吵我给你扒光了让你光着屁股····” 阿照和阿虫被震住了,不敢再挣扎。 老刘氏将人提溜回灶房,家里的女人们全都在,一起看了过去。 老刘氏掐着腰解释:“我就说看这俩小崽子的眼神,就是个内里藏奸的,之前的老实果然是装的,现在三郎要走,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他们要跟三郎出门哩!” 张氏转过头,表情严肃的看着两人:“我家三郎出门是要做正经事,你们不准捣乱!” 其他人也都不赞同的看着他们。 两人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阿照还好,阿虫却有些受不了了:“反正你们也嫌我们麻烦,我们离开了不是正合你们意?你们管我们做什么?” 老刘氏冷笑:“不是你们爹将人放这,我老婆子还不稀的管哩!羊蛋、驴蛋!”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正凑在门口看热闹,听到阿奶的呼唤,立马站直了身体:“在!” “我看这俩小崽子还是太闲了,丢去捡山楂去,你们俩从现在开始,吃饭、睡觉、上茅坑都给阿奶看着这两人,不准停!有什么不对只管抓着他们来找阿奶,做的好有奖励!” “好!”两个人答应的很爽快。 说完王学渊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奶,奖励是什么呀?” 老刘氏大手一挥,豪气冲天:“一人一罐山楂罐头!” “哦耶!!!”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抱着对方欢呼了起来。 天呐!凑个热闹还有这样的好事,他俩一定好好干! 一人一罐甜水罐头,这要是抱出去,他们俩屁股后不得跟一群小弟求着给他们舔一口? 阿照和阿虫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嗤之以鼻。 大棉被、厚棉袄、小炉子、肉干、干粮加炒面,还有送礼的罐头等等一应物品全都被家里人给打包好,或捆、或绑的弄到了马车上,再用一层油布盖上。 这辆马车是家里买来拉货用的,十分宽敞,此时为了王学洲出远门的事情,拉货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先腾出来给他用。 这次为了王学洲出行的事情,全家都攒足了劲儿。 考虑到路途遥远,没个大人看着实在不放心,王承志就把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了大儿子,打算自己亲自走一趟。 王学洲有些无奈的看着王承志:“爹,我都是大人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屁!你才多大?算什么大人?这次要去的可是京城!没大人跟着家里人估计觉都睡不着,我得熬成人干,我才不干!我跟着你一起,至少可以睡个踏实觉。” 至于家里其他人熬不熬的,反正他是不用熬了。 舒坦! 见他去意已决,王学洲也就不劝了。 出发时天上飘起了初雪,冒着风雪全村相送。 每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殷殷的期盼,认识或者不熟的都拉着他的手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 王承志也被村长和三爷爷拉着重点‘教育’:“你现在都快做爷爷的人了,稳重点,勤快点,出门在外多看顾三郎,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身体,大家都等着你们平安的归来···” 王承志无语望天。 那是他亲儿子,他能照顾不好吗? 村里这是有多不放心啊…… 村长他们原本还想出路费,派族里两个身强力壮的人去保护王学洲,结果被杨禾一只手撂倒,还没等王学洲拒绝,三爷爷就主动算了。 王学信有些难受,愧疚的看着弟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着盯人做罐头,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说话,你嫂子又快生了,只能让爹一把年纪了还跟着你出远门,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不称职···” 王学洲扭头冲着王承志喊道:“爹,大哥说你年纪大了,让你在家换他去。” 第177章 不亏你们 “啥?!”王承志怒瞪大儿子。 “你老爹年轻力壮,你说谁老了?再说,你媳妇都快生了,你不在身边你想翻天啊!还有那罐头,你不盯着人赶紧做出来,等到时候都坏了,家里的损失算谁的?老子东西都收拾好了,你还想跟我抢出门玩……呸!出门陪考的任务?别做梦了!” 王学信抹了一把被亲爹喷的满是唾沫的脸,转头看着弟弟,木着脸说道:“天色不早,是时候启程了。” 阿照和阿虫看着风雪中逐渐远去的马车,十分不甘心。 两人原本还想偷偷的钻车底离开这魔鬼一般的王家人,结果···· 谁能想到王家人竟然这么不讲究? 车底都给绑上锅碗瓢盆,最过分的是还有两把小凳子,八条凳子腿朝着地面,就像是八把尖刀,别说钻车底儿了,就是路上颠一下,地面都能给戳几个窟窿! 两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刚上前一步,就被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挡在了前面:“你俩想干啥?” 阿虫怒道:“跟屁虫!” 王学渊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啦啦啦,就跟你就跟你!” 阿照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追不上了。” 他俩这几天累的够呛,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天睁开眼就是弯着腰蹲地上筛选好的山楂出来,再把东西搬去清洗,晾晒。 完事还有人检查,做的不好不给吃饭。 想偷个懒,身边还有俩跟屁虫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连上厕所都盯着。 简直不是人过的,蹲大牢都比这轻松自由。 阿照现在只想休息。 阿虫还是有些生气,她看着凑过来挑衅的王学渊,推了他一把:“信不信我打你!” 王学博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上来一脑袋将阿虫顶了出去,“你敢欺负我哥?我打你!” 阿照原本还很镇定,看到妹妹被欺负,怒火顿时冲到头顶:“小屁孩!住手!” 王学渊上前推他一把:“是你们先动的手!现在吃亏了活该!” 被人一推阿照也怒了,上前一脚踢到了王学渊的腿上,两个人立马扭打在了一起。 “哥!” 阿虫见到哥哥跟人打了起来,也不再客气,用力的想将自己身上的王学博推开,王学博见她动手,也跟着还手。 四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旁边西朗村的小孩子对视了一眼:“上!咱们还能让两个外地板子欺负了吗?” 原本阿照和阿虫两人仗着自己年龄大,还有优势,结果被一群孩子冲过去,薅头发、扯胳膊、扯腿的,一下子优势全无。 可两人也发了狠,既不求饶也不哭闹,就盯着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揍。 四个人谁也没讨的了好。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让一群大人回了神,连忙将一群孩子们给按住。 这些孩子足足有十几个,被人按住一个个脸上全都是不服气,“是那两个外地板子先动的手!我们看不惯他们欺负羊蛋和驴蛋,这才帮忙的!” 阿照和阿虫两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只有他们身旁没大人。 两人眼眶通红,头发乱成了草窝,阿虫将阿照护在自己身后,高昂着脑袋:“动手又如何?谁让他们两个犯贱!” 老刘氏皱眉走过去,阿虫防备的看着她。 老刘氏可不管两人如何,直接伸手将两人拉到王学渊和王学博面前。 “自己家事自己解决,怎么还让人帮忙?羊蛋、驴蛋,我就这么教你们的?没出息!” 说完她又看着阿照和阿虫两人:“你俩挨打真是一点都不冤,犟驴!打不过就认输,实在不行还能跑,非不,就是要硬着头皮打,不亏你们!” 白了两人一眼,她摆摆手:“散了散了,屁大点事儿,搁不住在这讨论,都回吧!” 阿照和阿虫两人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不想回去。 “等下要是挨打了,你就跑,我拦住他们,等以后回了家,哼哼。”阿虫恶狠狠的盯着前面的王家人说道。 阿照摇头:“我是男的,要打也是打我,我拦着他们你跑。” 两人还在争执,结果就进了王家的门。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两人浑身一震,戒备的看着王家的人—— 各回各屋,就这么散了?! 两人懵了。 张氏去老刘氏那里拿了点跌打损伤膏,出来看见两人站在院里在淋雪,上前拉着他们往屋里去:“打傻了?还不赶紧给我看看身上有没有伤?要是回头等变严重了要花钱请大夫,你们俩就等着刘奶奶骂你们吧!” 这个反应是兄妹两个没想到的。 “你们····不打我们?”阿虫有些不敢相信。 张氏不屑:“你们现在住在我们家,也算自己人,你们四个就是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我们才懒得给你们断官司,等啥时候你们离开我家,再打,你放心,就是撵出十里地,我们也给我们家孩子撑腰。” 兄妹两个一起沉默了。 ····· 王学洲到了县城又是一波送行的人,吕大胜他们冒着风雪过来送行,给他打气。 姐姐王邀月也给他缝了一对护膝让他带上。 王承志看着催促道:“正在下雪这么冷,你还有了身子,这样的天气出来干什么?亲家也真是不知道轻重,快回去!” 王邀月看着他脸上的着急,解释道:“是我硬要来的,公婆在家给我热着姜汤呢,回去就能喝,爹也注意身体。” 王承志摆摆手:“赶紧回去!我这么大的人,不用你操心。” 王学洲看向吕大胜他们:“我堂哥那里有我留下的注疏,你们没事可以一起看看,来年二月,祝大家都金榜题名!” 几个人互相拱手道别。 风雪渐大,一路上行走的越来越慢,花费了四天的时间才到怀庆府。 到了地方,王学洲他们投宿到客栈,稍作休整,他就带着今年新出的罐头去了府学。 时间隔得不算远,府学的门房还认识他,王学洲刷脸进了门。 到了裴道真的小院,里面没人,他直接转道去了茅草屋。 李伯看到他有些惊喜:“小公子来了?快进来!老爷这几天心事重重,刚好你来了可以解解闷。” 王学洲捧着罐头有些惊讶,老师一向豁达,怎么会心情不好? 李伯兴冲冲的拍门:“老爷!王小公子带着你爱吃的罐头来了,快开门!” 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裴道真拉着一张脸看着李伯:“听见了!门都快让你拍烂了。” 李伯也不在意,高兴的说道:“小公子来了,您二位先聊着,我去沏茶。” 王学洲观察了一下老师的脸色,将手中的罐子双手奉上,露出两排牙齿:“这是今年的新罐头,刚下来我就带来给老师,您尝尝?” 裴道真撇嘴:“呲着大牙,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王学洲瞬间将牙收了回去:“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您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第178章 不要急,慢慢走 “人参公鸡?咋?你想吃人参了?” 裴道真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有些不明所以。 王学洲被噎了一下。 好在裴道真也没追问,扭头进了屋内,他连忙跟上。 茅草屋内炭盆烧的很旺,书桌上还摆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王学洲将东西放下,看着裴道真一屁股坐在摇摇椅上,双手抄袖,脚在地上一点,身子就晃啊晃的,他关切的问道:“老师最近过得如何?” 裴道真懒洋洋的回答:“还能如何?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他下巴轻点书桌上:“书里夹的有你二师兄给你的信,你拆开看看。” 王学洲有些惊讶,他之前给周存真写的信都石沉大海了,这段时间因为忙还没写信过去,怎么还有回信? 他将夹在书中的信拿出来,笑了起来。 “师兄让我赶路不要急,如果到了就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京里的一处地方,那是他的宅子。” 裴道真懒散的点点头:“那你就去他那里吧!京城大,居不易,不仅烧钱还不好找住的地方,有他照看着你,也省事一些,你路上一定不要着急,慢慢走。” 两个都提醒他不要着急慢慢走? 王学洲把信往怀里一揣:“老师,是不是京中有什么消息了?” 裴道真扭过头,脚踩地上,止住了晃动的身子:“小孩子家家,做什么这么敏锐?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过上现在这种安逸的日子吗?” “因为我从不多管闲事!” 王学洲看他这样说,顿时明白了:“好吧,当我没问过。” 一看就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掺和的。 裴道真中午留他吃饭,趁着这个时间,王学洲去看望了一下徐山、白彦和沈甲秀。 三个人见到他都很高兴,不过都还有课要上,白彦拉着他:“你现在爽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还要去上课啊啊啊!!!晚上别走,咱们一起去留仙楼聚一聚,给你们送行。” 王学洲无情的掰开他的手:“知道了,赶紧上课去吧你!” 沈甲秀叮嘱道:“留仙楼啊!我下午去找鹤年他们通知,晚上喝酒!” 王学洲摆手:“知道了!” 中午的饭,有一道人参鸡汤。 王学洲无奈的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他说的真不是人参啊! 吃完饭,裴道真问道:“这段时间书看的如何?可有什么不懂的?” 王学洲心中还真有疑问:“老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两种,到底哪个是对的呢?” 同样的一句话,因为断句不同,意思完全就不一样了。 而他两种版本都看了,觉得都解释的有道理,但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同。 裴道真拿出两个蒲团,两人围着炭盆席地而坐。 “现在大都以为这句话,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可以让百姓按照上面的指引走,但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这种,讲的是为政者与百姓之间关系的表述。” “但其实正确的断句,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里的‘由’是上一章‘蹈行、践履’的意思,‘知’就是上一章中‘闻、见、学、行’‘圣人之道’的智慧,上一章说‘由知、德者、鲜矣’ ,本章就是顺此而来,明白了上一章,这一章就很简单了。” “百姓适合当下的,就任由其去蹈行、践履;百姓当下不适合的,放任百姓运用智慧去创造、创新。” “这才是圣人的民本思想,百姓只能去引导,不能用暴力去压迫、去压服。” “前朝对于这句话,还有第三种断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断,意思是如果百姓服从命令,那就让他们执行,如果不服从,那就用强硬的手段让他们执行。” “所以前朝被推翻了,前朝末期,在位者骄奢淫逸,百姓深受苛捐杂税之苦,弄得民不聊生。所以本朝的开国皇帝推翻前朝之时,取消了人头税,只保留了田税和适当的杂税,百姓日子比前朝好了许多。” 王学洲顿时明白了,这句话争议比较大。 有人认为这句话表达的是愚民思想,不让百姓知道太多,才能更好的控制他们。 而这句话的本意,从孔子的仁民思想的角度,结合上下文来解释,就是引导和教育百姓,尊重百姓的认知能力。 但这最终的解释权,可能还要归当权者怎么想。 两人说了一下午,王学洲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向老师告辞。 他让石明回客栈和他爹说了一声晚上不回去吃饭,这才提前到了约定好的酒楼订包间。 时间差不多时,古在田他们也到了。 一群人这还是从乡试过后,第一次聚的这么整齐。 “有面儿!咱们这才几个人?竟然有两个举人老爷作陪。” 沈甲秀哈哈一笑,得意的摇头晃脑,李开斗志昂扬的说道:“说不定在座的各位,过几年都是举人老爷!” 白彦喜道:“这话我爱听!” 王学洲举起酒杯:“来来来,为这句话干一杯!” 大家仰头喝下,这才重新坐下。 “鹤年,这次你打算什时候出发?” 古在田拍了拍王学洲的肩膀:“就咱们仨,出门在外也有个照应,等你朋友到了,咱们就一起走。” 三个人一起走,路上也安全一些,王学洲点头:“好。” 邕王府的事情,不等王学洲询问,古在田他们就主动说了起来。 王学洲他们走的早,没看到邕王府血流成河的样子。 邕王府的一众公子小姐和夫人全都被带上镣铐押往京城。 “锦衣卫还真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一点儿都不夸张!他们就守在邕王府的大门口,整个王府的外墙围的全都是锦衣卫,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里面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三天!那血都顺着墙根往外流了,硬是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主子们还好,里面的下人可就惨了,唉!” 说起这件事,李开和刘漪两人就胆寒。 第179章 人满为患 沈甲秀叹息:“这人啊,就不能太有上进心,做个富贵闲人多好?非要努力,这不一下子给自己全家努力送上断头台了?亏邕王每天都在找借口不想离开京城,这下子好了,彻底不用走了。” “铁矿是在雍州府下辖的两个县之间发现的,当地的知县竟然隐瞒不报,还帮着邕王世子遮掩,还有几个知县竟然联合邕王世子,隐瞒本县户籍人口,将人悄悄送去给萧麟,给他的私兵增加人数,死的不冤。” 这次雍州府下八个县的知府,没有一个幸免,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全都深涉其中。 在这个边境打仗,缺人缺钱缺武器的关头,铁矿和私兵简直戳到了皇上的肺管子。 许久不曾动怒的皇上无比震怒,当即就下令将这八个人的九族都下了大狱,就连八个县的县丞、主簿等等县衙的一系列成员,那是全都连坐,视情节轻重,加以处置。 整个雍州府现在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这次空出来这么多位置,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这次如果我们能取得一个好成绩,到时候说不定能谋得一个好差!” 古在田双目灼灼,满心期待。 这一波动荡,能空出来不少位置。 那些和邕王府走的近的人,能讨的了好? 王学洲却听的心凉半截。 马上就要过年了,萧麟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会影响他们会试吧? 不过看着古在田他们似乎都不担心的样子,王学洲的心又定了定。 应该问题不大。 等待齐显的时间内,王承志也没闲着,将怀庆府逛了一个遍。 等到十一月中旬齐显终于赶到了。 “家中琐事太多,我已经尽量在赶时间,没想到还是慢了点,所以干脆收了一家投献的给我做事。” 齐显叹气,他们家和子仁家中虽然同样都是农家,但是家人实在差的太远,很多事都需要他自己亲自去办。 王学洲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仆从,笑着说道:“早该如此,要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轻松一点好一点,还努力个什么劲儿?一点意思都没有。” 齐显心中的那点别扭消失,豁然开朗:“有道理!” 他这次出门带了一对父子,小的给他当小厮,年纪大的会驾车,充当马夫。 三人聚齐,和同窗、老师告别后,三辆马车前后跟着一路往北,踏上了进京赶考的路。 全程一千多里,赶路快的话一个多月,考虑到路上可能会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天气等等不可控的原因,这个时间得按两个月算。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十一月中出发,等到了地方已经一月中了,在京城休息几天,差不多就要迎接考试。 如果没有住处的话,这个时间还是挺紧张的。 可从王学洲那里得知可以去找周夫子借宿,古在田和齐显两人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次进京赶考,他们身上带的都有举人凭证,凭借这个他们晚上可以在驿站投宿,倒是方便了不少。 原本三人一路上还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的就诗兴大发,你一首我一首的坐在车辕上吟诗,搞的王承志小声地嘀咕:“这读书人多少有点儿毛病,见过穷的喝西北风的,没见过闲的喝西北风的。” 果然,不过三天,他们就钻在车厢内不肯出来了,一个个冻得双手抄袖吸着鼻涕在车厢内烤火。 “这鬼天气!连着刮了三天的风了,冻死个人!炭再烧旺点儿,到了下一个地方,我们再补一些就是。” 古在田吸溜一下鼻涕,又往碳炉那里凑了凑。 王学洲忧心忡忡的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这天··不会要下雪吧?” 齐显紧张兮兮的拍了他一下:“别说这晦气话!”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说完这话没两天,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 和之前像是盐粒子一样的雪花不同,这次一下就是鹅毛般的大雪。 王承志一看就急了:“坏了坏了!这次要下大雪,咱们赶紧找驿站停下,不能再走了!” 这么大的雪,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全白了,影响视线不说,马儿脚底也会打滑,如果再翻了车···东西倒是无所谓,要是人伤着,事情可就大了。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雪埋到脚脖子那里,找到了驿站投宿。 可能是因为今日大雪的缘故,驿站里面人满为患。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差点没地儿下脚。 王学洲三人拿出的举人凭证,驿丞只看了一眼就啧了一声:“又是赶考的!大通铺要不要?一晚上十文钱,提供热水,吃饭加钱。” 古在田眉头一皱,心中有些嫌弃。 大通铺全都是脚丫子味儿,他可不想住。 大不了加钱,就不信还住不上好房间。 还没等他开口,王承志就上前一步握着驿丞的手:“要的要的!麻烦给我们一点热水,再给马喂点吃的,再来一桌子饭菜,麻烦小哥了。” 他将一锭银子塞了过去。 原本还有些不悦的驿丞顿时缓和了脸色:“行吧,我喊人带你们过去。” 他伸长了脖子叫来一个驿卒带着他们去安置。 古在田原本还想转身过去加钱给他们换个好房间,结果他还没开口,后面就来了两个人也要求加钱换房间。 那两人还没说完,就被驿丞摆手赶了出去:“爱住不住!一个个都这样岂不是坏了规矩?” 古在田顿时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的去安置。 比起露宿野外,这里起码还能遮风挡雪,大通铺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行十几个人,收拾收拾吃了东西倒头就睡。 半夜时,突然听到吵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大通铺里面的人顿时被惊醒,纷纷穿上了衣服去查看。 王学洲本就睡的不沉,听到这个动静立马弹起,和身边的王承志的动作同步了。 “出什么事了?” 齐显睡得迷迷糊糊问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等父子俩赶到驿站的大堂时,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 两人挤都挤不到里面。 王承志拉起身旁的人问到:“兄弟,出什么事了?我正睡着呢听到吵架声,连忙跑了出来。” 第180章 八百里加急 他身旁的人和王承志头碰头:“我也是,不过来的比你早些,听说是驿丞让一个人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一个驿使休息,那人不肯这才闹了起来。” “这大半夜人都睡了,怎么还让人将房间让出来?” “嗐,后面的院子里面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驿丞不敢得罪,只能随机挑选一个咱们这样的倒霉蛋儿出来了。” 王承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他们倒霉住到了大通铺没有这个烦恼,还是该同情那位住单间的大兄弟半夜被人赶出来。 两人正说着,里面的人群被分开了,一队护卫簇拥着一名留着长须的男子上前,他站在中间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皱着眉头看驿丞:“怎么回事?” 驿丞见到来人连忙上前,脸上带着几分委屈的冲着来人说道:“下官见过洪大人,不是小的这个时间点找事影响大人休息,实在是今日人多,房间不够,刚才有位从京里来的驿使需要房间稍作休息,下官总不能拒之门外。” “这才让那位举人将房间让出来,谁知道他不肯,还拿上京赶考这事来压我,说我耽误他休息,要是因此他没考上,定要闹得人尽皆知,告到京兆尹让人治我罪。” 这人简直是胡搅蛮缠! 驿丞又不是吓大的,自然不会被这些话给吓到,原本就准备叫人来把此人拖出去的,结果还没等动手,就把后面休息的大人给惊动了。 但也也不妨碍他给这人上上眼药。 还没考上当官呢!就威胁上他了? 呵! 两人的官司洪大人不予理会,此刻他的心神全都被那位驿使吸引,他看了过去。 那位满身风雪脸色疲惫的驿使,拖着沉重的身子上前行礼:“小的奉命,八百里加急要将手中的消息送往雍州府,已经连续在马背上两天两夜,需要换马休息片刻,这才···” 除非必要,他累的真是不想说话。 洪大人听完脸色一变:“八百里加急?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情?” 一般驿站传递情况,不是很紧急的有四百里、五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是属于非常着急的那种了。 要求驿使日行八百里,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达。 要不是今日下雪再加上需要换马,驿使也不敢停下来稍作休息。 听到洪大人的问话,驿使稍微一思考,这消息也瞒不住,不出几天全都该知道了。 于是他回答:“殿下有令,今年的会试往后推迟,具体的时间另行通知。” 原本正在看戏的一群人,顿时哗然。 别的也就算了,这里面住的读书人可不少。 尤其是刚才不愿意让出房间的那一位,如遭雷击。 洪大人原本任职礼部侍郎,三年前回老家丁忧,就在一个月前,被下旨召回,有很大的几率要官复原职,听到这个回答,他脸色一变。 殿下的命令? 他是礼部的人,这个关头召他回京,该不会皇上他…… 他深吸一口气,立马说道:“我那里可以腾出一间屋子,将人带去我那里!” 说完他径直转身,看也没看刚才吵闹着不愿意让出房间的那人一眼。 驿丞有些幸灾乐祸的对着那人说道:“还想以势压人?等你先考上再说吧!” 他甩袖离去,亲自带着那位驿使去休息。 “真是糟老罪了!早不说晚不说,咱们都走十几天了才说!” 王承志听到这个消息,小声地骂骂咧咧,心中难受的很,刚想安慰一下儿子,就发现王学洲皱着眉往回走了。 “往后推就推吧,正好咱一家还能过个年,儿子你别急,好饭不怕晚,咱还多出时间继续学习了呢!” 王承志以为他心中难受,连忙追上去安慰。 王学洲半点难过都没有,早考晚考都是考,他不急。 他现在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京中肯定是出事了,要不然老师和周夫子不会前后提醒他,路上不急慢慢走。 只是两人应该不确定会试会不会取消,这才没有明着提醒他别上路。 得了这个消息,整个驿站的读书人也不睡了,纷纷坐在大堂中,希望能从驿丞的口中知道更多的消息。 可惜那位驿使在洪大人那边休息了片刻,天还未亮就骑着马冒着风雪离开了,继续赶往雍州府。 别说下雪,天上就是下刀子他也得继续走。 后半夜的大通铺显的格外安静,因为人几乎都跑到了前面去。 等齐显和古在田睡醒之后,还迷茫的看了看周围。 等看到少了一半的人之后,顿时惊醒:“子仁!快醒醒!咱们起晚了!” 王学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古在田急道:“别人都走了!” 说着他怒斥自己的书童:“怎么回事?你怎么睡这么死?起晚了都不知道喊人?” 书童也委屈:“公子,现在刚到辰时,天刚亮。” 古在田慌张起床的身影顿时怔住了,有些诧异:“都走这么早?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学洲这会儿脑子才清醒一点,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开口:“咱们不用上京考试了,转道去雍州府吧!” “什么意思?” 王学洲将昨晚的事情说了,古在田震惊:“什么?会试推迟?!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除非出了大事!有没有说具体推迟多久?” 王学洲摇头:“没有,所以咱们估计得转道去雍州府了。” 昨晚上驿使只说了大概,具体的肯定还需要他们自己去打听。 回怀庆府的路程比较远,还是去离得近的雍州府确定消息比较快。 这下子古在田和齐显两人别说睡觉了,下人拿来的早饭都没什么心情吃,只想收拾收拾尽快上路。 王学洲和王承志淡定的很,呼噜噜的喝完石明带回来的稀饭,这才起身。 门外的积雪,足足有膝盖高。 驿卒正拿着铁锹在院子里清理路,累的呼哧呼哧的。 “看见没有?急也没用!天公不作美。” 王学洲看了一眼就回去躺着继续补觉,可古在田、齐显两人却坐不住,踩着雪跑前边打听消息去了。 可惜,驿站里面并没有什么新鲜消息。 反而是那个洪大人,雪停后不顾劝阻,坚持出发赶往了京城。 第181章 告别 雪虽然停了,但是路上的积雪比较厚,其他人被迫滞留在了驿站里。 等了两天后,不少人都心浮气躁,坐不住了。 尽管路上的积雪还没化开,也有不少人等不下去直接上了路。 距离这座驿站最近的大府城,就是雍州府。 有一些人决定掉头去雍州府,也有一些人决定继续往前。 如果这个消息不准确,那他们也没耽误路程,如果消息是真的,到时候再折回也不晚。 古在田看到人走了一批,有些坐不住:“咱们要不也跟上?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事儿啊!” 王承志老神在在:“年轻人,没点儿定性!现在赶路不安全不说,一天也走不了多少路,还不如等他们先走的给咱们蹚出路来,咱们晚两日再走,这样不仅安全,还走的快。” 下过大雪,路面上的坑坑洼洼,路边上的沟渠全都被雪掩盖,放眼望去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楚地面上哪些是空的,哪些是实的。 万一踩空,那就是人仰马翻,运气不好人被车子压住,那可就完蛋了。 王学洲也安抚道:“这种事又不是咱们能决定的,咱们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只不过是打探消息而已,何必冒着危险去?” 古在田看着他这淡定的样子,又是佩服,又是恨得牙痒痒:“你可真是···真是!哎呀!” 他甩袖坐回了榻上,有些气闷。 真是不知道着急啊! 按捺住性子等了两天,地上的积雪又化了一些,古在田心急火燎的一大早喊上他们上路了。 驿站距离雍州府,大约一百多里,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不到三天的工夫。 但因为化雪的原因,他们走的无比艰难。 马车转起来,甩的到处都是泥点子,马蹄深一脚浅一脚,一路上的泥泞拖慢了他们的行程,走了整整五天的功夫,才到雍州府。 经过严格的检查,他们进入到了雍州府城内。 这次来和上次看到的景象天差地别。 上次来的时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这次来,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来往的路人也几乎不多交流,买完东西就走,街头偶尔可见锦衣卫在其中穿梭。 “邕王府的人虽然被押走了,但是这边还需要人善后,铁矿和私兵一时半会也要找人接手,也难怪城中的气氛不怎么好,咱们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消息,完事就早点回我们怀庆府吧!” 古在田看着街上的情况,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原因。 他熟练的带着王学洲他们去了之前住过的客栈。 一进门,客栈的掌柜看到古在田就笑着打招呼:“古公子!” 古在田熟稔的打招呼:“郝掌柜!好久不见,给我们来六间上房!将马车洗刷干净,再拿些上等草料,喂我们的马。” 说完他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扔在了柜台上,郝掌柜见状毫不客气的收下:“好嘞!您先请,还给您安排之前的房间!” 客栈内不算忙碌,掌柜的也没喊小二过来,亲自带古在田上了楼。 “郝掌柜,最近城中可有什么新鲜消息?” 上楼的间隙,古在田不经意的问道。 郝掌柜笑呵呵的:“您就别跟咱绕圈子了,这会儿能来咱这雍州府的,不都是为了那件事吗?您只管去府衙门口,布告就在那里贴着呢!确实推迟了。” 这个消息城中现在都知道,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消息,他的声音比较正常,后面的王学洲几人都听见了。 只是说完后,郝掌柜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古在田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古在田脸色变了一瞬,又恢复了正常,他又扔给郝掌柜一锭银子:“拿去喝酒!” 郝掌柜捧着银子笑开了花:“就知道您是个大方的!” 将人带到门口,郝掌柜哼着小调下了楼。 古在田去房间里将自己的东西放下,就立马喊着王学洲和齐显去府衙看布告。 两人原本还想休息一下,看到古在田这么积极,也只好跟着去了。 路上,古在田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回去,这里,有些乱。” 王学洲和齐显心中一紧,也没多问,轻轻的点了点头。 公告就张贴在城门口。 上面只简单解释了一下邕王一事牵扯甚大,一时半会处理不完,皇上圣体有恙,太子一边监国,一边要照顾皇上又要忙于政事,时间不够,将来年二月的会试推迟。 具体的时间没有说明,只等通知。 看到官府张贴的公告,古在田这才不得不相信,是真的推迟了。 王学洲盯着‘身体有恙’这几个字看了好几眼。 老皇帝这个年纪,又被邕王这事一刺激……这身体应该不只是‘有恙’…… 王学洲叹了口气,这时候就这点不好。 信息流通的太慢了。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马儿和人都恢复了一些精神,马车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他们立马出发了。 到了城门口,他们的马车上上下下,就连车厢底儿都被守门的戳了好几下,这才放他们离去。 王承志失望至极,好不容易出趟门,结果就这么又回去了。 原本还想着见识一下雍州府的繁华,回家吹牛逼也不算他白出门一趟。 结果啥也没见着! 路上就剩下他们几个人,古在田才解释道:“昨天掌柜的告诉我,邕王世子搜集的那群私兵里,逃走了几个人,锦衣卫正想着怎么抓人呢!城中不太平,所以咱们还是趁早走的好。” 齐显吃了一惊:“世子都被抓了,他们还想跑?” 不跑说不定会被收编,但不会死,跑了铁定就是死路一条。 王学洲惊讶:“能从锦衣卫手中跑掉,还真有几个能人!” 只是这些人好端端的,跑什么? 这谁也不知道。 一路紧赶慢赶,他们赶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回到了怀庆府。 刚到城门口,王学洲他们就和一辆马车面对面路过。 “等等!”王学洲连忙叫停了石明。 对面驾马车的人他曾在老师的小院子前见过,是老师的护卫。 见到他下来,对面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王学洲扬声问道:“可是老师在?” 车帘从内掀开,李伯和裴道真的两张脸露了出来。 李伯探出身子跳下马车:“小公子去车上和老爷告个别吧!” 王学洲浑身一震,抬脚跨上了马车。 裴道真看着他笑道:“原本想偷偷的,低调的回京,没想到刚好和你来个头碰头,不愧是我弟子,跟老夫到底是有缘分些在。” 王学洲吃惊道:“您怎么突然要回京?” 裴道真长叹一声:“不算突然,我想了很久,回去,大概是要见故友最后一面了。” “您这个故友··?” 王学洲试探的看着他。 裴道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想。 王学洲猛吸一口气。 第182章 还没开窍 如果说之前老皇帝要噶,只是王学洲内心的猜测。 现在亲眼见到老师的默认,王学洲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 难怪布告上面没写会试具体要推迟多久。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任皇帝什么时候上位····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王学洲收了思绪,认真的看着裴道真。 隔着茶水的烟雾,裴道真脸上的表情不似往日里那样随意散漫,沉默良久,他摇头:“归期不定。” 王学洲心猛地沉重了几分。 “或许很快就回来了,也或许···不过也无妨,你我师徒肯定还会再见的,我的院子和茅草屋有我留下的护卫看守,我给他们留下话了,除了你之外其他人不可入内,你要是有需要,就自行去里面找书看。” 裴道真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我可是给你整理了一箱子的书在我的院子里放着,回头你记得去拿,好好看,这对你很有帮助!等将来去会试,那可是要和全国的学子一起争抢名额,不努力可不行。” 王学洲一脸正色:“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不堕了老师的名声。” 裴道真收起了笑容,叹息:“今日都小年了,快回去吧!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写信给我。” 王学洲也知道不能再耽误老师的行程,于是行了一礼退下马车。 王承志正在和李伯说话,手中捧着两坛子罐头往李伯手中塞:“您这要回家也不说一声,有些突然,这两坛子罐头孩子他师父喜欢吃,您拿着路上甜甜嘴儿!” 李伯想到老爷也不客气,直接收下:“等我们回来,我给您带一些家中的特产。” 王承志哈哈一笑:“那感情好!” 见到王学洲下来,古在田用眼神询问他。 王学洲沉默的点了点头,古在田立即对着马车行了一礼:“祝山长一路顺风。” “回吧!” 裴道真的声音响起,马车缓缓的向着城外走远。 “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竟然连山长都回京了···”古在田看着远去的马车小声地嘀咕。 齐显跺了跺脚:“太冷了,上马车先回去再说!” 到了城中,不用他们去找客栈,古在田直接拉他们回了自己家。 成亲后,为了静心读书,他娘买了一座院子给他和夫人居住,和父母他们住的不远,但是院子宽敞许多,环境幽静。 古在田的书童先行一步已经回去通知了夫人,等他们到的时候,古在田的妻子周清婉,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夫人,这是我的两位好友,本来是跟我一起去进京赶考的,结果···罢了,容我回去跟你细说。” 古在田互相给介绍了一下。 周清婉没好意思盯着细看,只粗略看了一眼:“这就是王伯父了吧?一路上辛苦了,您快请进,家中已经备好了热水,先祛袪寒。” 王承志此刻是有些紧张的,他还是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 但是想到这是儿子朋友家,他不能给儿子丢人,就强自镇定的点头,笑着对古在田说: “古小子好福气,竟然有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在家照顾,这一点儿,我家三郎就比不得你。” 周清婉听到这话脸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但是心中是高兴的。 尽管都知道是客气话,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王承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都住进人家家了,说些好话又不要钱,他嘴里叭叭叭的从夸院子到夸人,中间过渡的十分丝滑。 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周清婉夸的双脸通红,眉眼弯弯。 古在田都看傻了。 不是,他成亲这么久,从没见过自己娘子笑的这么高兴过。 这王伯父,还真是个人才。 都是朋友,吃饭的时候自然也没装样子,王学洲和齐显两人一口气造了一大锅米饭。 周清婉连忙命人再去蒸两锅。 虽然已经得了相公的提醒,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中有一位特别能吃的,可他也没说是三位啊···· 吃完饭,三人舒服的摊在椅子上,古在田揶揄的看着两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一点都没错!今日恍然间,我差点以为家中来了几个饭桶!” 王学洲懒洋洋的说道:“我们还在长身体,将来要长成魁梧高大的真男人的,你这种已经定型了的白面书生,不懂!” 古在田身高一米七左右,面皮白皙,再加上读书的缘故也不怎么出门,不用干活,一身书卷气自然看上去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他对自己的形象挺满意的,听到王学洲疑似质疑的话,他立马站起来掀开衣袍下摆:“咱怎么就不是真男人了?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王学洲也站了起来,掀开袍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 齐显立马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打算做裁判。 结果—— 两人竟然是掰手腕! 嘁,无聊。 他顿时失了兴致,重新靠回了椅背。 他还以为两人要比谁尿的远呢! 闹了一会儿,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古在田回去时,周清婉正在给他整理东西,见他心情不错的回来,含笑问道:“他们都回去休息了吗?” 古在田上前一把拉过周清婉到自己怀里,屋里的嬷嬷和丫鬟自觉的退出房间。 “好端端的,提他们做什么,那俩回去歇着了。” 周清婉脸色一红,羞恼的推了推他:“刚才还有人在,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古在田嘴角一勾,凑上去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搂自己的老婆天经地义!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和自己老婆亲热?” 周清婉嗔怒骂道:“不正经!” “嘿嘿,我自己老婆,假正经什么····” 两人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床上去。 事后,周清婉依偎在古在田的怀中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看子仁的父亲还不错,看上去能说会道,人也开朗,言谈间也很不拘小节,想必家庭和谐,子仁怎么没定亲?” “按理来说,子仁这么年轻就是举人,家中的门槛应该都被人给踏破了,怎么会···” 古在田有了困意,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子仁?还没开窍呢!” 第183章 一顿饱和顿顿饱 说到这个周清婉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那是!确实不如你开窍的早!” 成亲的头一年,自己的相公对她冷淡相对。 她百思不得其解,悄悄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自己相公早前有个喜欢的小娘子嫁给了旁人!娶她是被逼的! 要不是她有心想好好的跟他过日子,整日里对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两人只怕是早已离心,也过不到如今这个程度。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委屈,忍不住转过了身子生闷气去了。 古在田一个机灵清醒了些,连忙搂住人:“我那时候,不是不认识你吗?那都过去的事儿了,咱不说了!你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子仁的亲事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想法?” 被转移了注意力,周清婉也顾不上为自己心酸了。 “我表妹和我一向关系好,她最近正在说亲,原本我没想到子仁这里,可今日见到了王伯父和子仁,我觉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你表妹?”古在田顿时来了精神。 “我兄弟那自然是没话说,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虽说家世差了点儿,但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就子仁这样的为人处世,我觉着就算到了官场里,也不会混的太差了。” “更何况,他还拜了裴家的老爷子为师,这前途也差不到哪去!就是得慢慢来,需要熬、需要等,你表妹家里能行?” “虽然在我眼中,子仁是上上之选,但你表妹家中是皇商,选择也多,沈家主又···重利,不见得能同意。” 古在田说着说着摇了摇头。 周清婉皱眉:“姑父是有些……但我姑姑还在呢!表妹这个人真是极好的,长相在整个安仁府也是数的上的,入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掌家女红样样拿得出手,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找个好人家,而不是被姑父给···送人做妾!” 沈家是皇商,不缺钱。 真说起来也能高嫁。 只是高门大户上门,姿态高傲,好像让表妹上门做妾都是看的起沈家。 破落户和小门小户的上门,言语之间都是贪图表妹的嫁妆,这样的人家嫁过去又能得几时好? 找出身一般,人有才学,品行好,前途好的年轻人,一时半会也不好找。 今日见了王学洲,周清婉猛然间觉得,这不就是现成的人选? 古在田皱眉:“姑父竟然有这般心思?也太不顾儿女了!你写信过去问一问姑姑的意见,我私下里也将此事给子仁提一提,看他怎么说。” 周清婉点头。 谁知,还没等古在田张嘴,第二日王学洲和齐显就来向两人告辞。 古在田愕然:“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在家多住几天啊!” “兄弟,今天都腊月二十四了!再不回家,我们在你家过年?” 王学洲的话,让古在田哑然。 阻人回家过年团圆,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古在田知道挽留不住,就让夫人将准备好的节礼给他们的马车上各自装一份儿:“路上慢点,回去了写信给我。” 齐显和王学洲冲他摆手:“走了!” 出了门,王学洲让石明先去一趟府学。 将老师留给他的书取回马车上。 齐显双眼放光的看着箱子,眼冒绿光:“好兄弟,你懂得~” 王学洲捡起两本书给他:“看完还我,这些都要还给老师的。” 齐显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那是那是。” 这回不等其他人开口,王承志就跟火烧屁股一样,不断的催促着人赶路。 年三十。 等他们赶回白山县时,城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没有小摊和商贩会在这一天营业。 王学洲和齐显也不废话,到了城外两人就分开,各自朝着家中赶去。 西朗村。 阿虫拿着一根树枝,趾高气昂的指着面前的一排孩子:“喊大声点儿!我听不见!” 只见她面前的一排孩子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老大!” 阿虫满意的点点头,指着阿照:“这是谁?” “二哥!” “这个呢?” “三哥!” “这个?” “四哥!” 被喊了三哥和四哥的王学渊和王学博骄傲的仰着头,旁边的一群孩子,艳羡的看着两人。 什么时候他们也能混个五哥、六哥当当? 阿虫得意的一甩头:“以后就这么喊!今日算你们听话,呐,一人捡一捆柴火送回我们家,明日我继续带着你们玩!” 一听到玩,她身前的孩子一哄而散,全都跑去找柴火去了。 阿虫对着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得意一笑:“看见没有?人都是趋利的,只要给他们些许好处,就有的是人帮你干活儿。” 王学渊和王学博狗腿的上前捶背:“虫姐好厉害啊!既带着我们玩了,也没耽误家里给我们的任务,还不用自己动手去干!虫姐好棒!” 阿虫高兴的说道:“我就说了,跟着我混,保管你们有肉吃!以后听我的,我让你们往东,就不准往西,知道吗?!”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两人一路狂吹阿虫的彩虹屁回到了王家。 一进门,两人脸色一变,直接冲到老刘氏面前告状:“阿奶,她不老实!今日您让我们上山捡柴,她带着我们去找去掏兔子洞,还给我们分了肉,让别人帮她干活!还让我们以后只听她的,不让听你的呢!” 阿虫没想到两人变脸如此之快,磨着后槽牙看着两人。 没节操!叛徒!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眼神躲闪不敢看过去。 虽然他们跟着玩也玩了,肉也吃了,但……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老刘氏眯着眼掏出两块糖,给双胞胎一人嘴里塞了一个,语气柔和:“真是奶奶的好孙子,真听话!” 双胞胎更高兴了。 这下子糖也吃上了,今日过的真是精彩纷呈呀! 还没等老刘氏说什么,就见村里的孩子们,一人一捆柴火放下就走,一会儿的功夫家里柴火就摆的老高了。 阿虫哼了一声:“别管我怎么干,总之,你让我们捡的柴,我们做到了就行。” 老刘氏的眼神在阿照和阿虫两人身上扫过。 这两人真是鬼精鬼精的,一个内敛,一个外露。 这两个月来,两人从一开始的累死累活,到现在能使唤双胞胎听他们的,还将这附近村子里的孩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就可见一斑。 不过……有她在,谁也别想翻天了去! “我看你挺能的,既然这样,家里盖房子,搬砖的活儿就交给你们干了。” 阿虫不可置信,竟然拿她当驴使! 她正准备吵,门外传来王承志的声音:“咦?这是在干什么?盖房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后面的一大片田地被圈了起来,地基都打一半了。 王家人听到动静出来,又是错愕又是惊喜:“你们怎么回来了?” 王学洲解释:“官府出了公告,会试推迟了。” 阿照原本正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听到他这话脸色一变。 第184章 被放弃 一大早天不亮,王学文带着自己家的四个弟弟开始挨家挨户的拜年。 别管在外是多厉害的举人老爷,到了村里,王学洲依然要面对着正在吃奶和吸溜着鼻涕的小娃娃老实的喊一声‘三叔公,四叔公’。 等他们到了村口时,王学洲在石碑下隐约见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里。 顿了顿,他还是走了过去,自然的蹲在两人的旁边:“在这干什么?” 阿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远方,对他的问话倒也没有无视,而是认真的说道:“我在等人。” “何常?” 阿照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旁边的阿虫也难得安静下来,静静的陪着他。 王学洲看了两人一眼,残酷的说道:“他不会来。” 这几日正是过年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出门,何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阿照和阿虫没理他,固执的看着出村的那条路,两人身上一身寒霜,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等多久了。 王学渊和王学博两人凑过去:“你们是不是傻?这种日子谁会出门找人啊!别傻等了!” 他们依然不作理会。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两人每日准时准点天不亮就起身去村口等着,一直等到夜深才回来。 一整天都不挪动一下屁股,都快成雕塑了。 老刘氏从一开始不满的骂骂咧咧,到后面小声地嘟囔两人是犟种,到现在已然发展成了些微的心疼。 “三郎啊,这俩孩子是你带回来的,不管可不行,两人这么熬着也不是事儿啊!才多大点儿人,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们不会是被抛弃了吧?要不你联系联系朋友,看看能不能给孩子捎个口信也行啊····” 张氏也面露不忍:“我送过去的饭,两人都没吃多少,这才多久就瘦了整整一大圈,你说这咋办?人可不能在我们手中出事!” 两人自从听说了会试推迟的原因后,就变成了这样的状态。 王学洲原本想着等两人坚持几天,认清了现实自然就会放弃。 可他没想到这两人在这件事的耐心上,竟然出奇的好。 倒是让他对两人有了新的认识。 他放下了书:“我去看看。” 村口的石碑旁,有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玩抓石子,脸上手上全都弄得脏兮兮的。 兴致来了还招呼阿照和阿虫两人一起玩,却没得到两人的回应。 玩了一会儿,几个孩子觉得这两人有些没意思,就离开了这里。 王学洲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你们俩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在这里熬死自己?” 在这里,王学洲是唯一一个和他们共同认识何常的人。 两人还是愿意和他说话的。 阿照看着那条唯一进村的道路:“你说,今日何常会来吗?” 王学洲看着两人这一个月瘦脱相的脸,依旧冷漠的说道:“不会。” 阿照面无表情,阿虫则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不过,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恢复正常,我倒是可以帮你们联系何常。” 阿照和阿虫眼睛一亮,随即狐疑的看着他:“何常给你留下联络方式了?” 他俩怎么不知道? 王学洲双手背在身后,淡淡的点头:“信不信随你们。” 这话他当然是忽悠两人的,但是他们信了。 老刘氏见王学洲将人劝了回来,二话不说给两人一人塞了一碗补身体的鸡汤:“真是便宜你们了,家里两个坐月子的还没吃多少,先给你们吃上了!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上辈子也不知道我老婆子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这辈子手里这么多讨债鬼······” 阿照和阿虫两人捧着这碗鸡汤,只觉得心中多了些暖意。 刚过完年时,仇氏和柳氏两人就先后生下了两个男娃。 两人现在还没出月子,家中自然备的有补身体的东西。 老刘氏咬咬牙,又给阿照和阿虫两人挤出来了一份儿。 王学洲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的忽悠两人他给何常写了信。 一个消息就八百里加急从京中发往各个府城,再由各个府城通知到位。 消息还未传到村里,王学洲就收到了古在田的来信。 老皇帝,驾崩了。 国丧期间,三个月内民间禁止一切娱乐性质的活动、停止嫁娶、禁止屠宰,不得衣着鲜艳,不得食荤腥。 他深吸一口气,连忙让家里人换成素服,又叫停了那些盖房子的人。 也是在此时,村长急匆匆的敲响了村里的鼓,将这个消息通知到了每家每户。 阿照和阿虫养了几天刚刚变好的气色,也在这个时候白了下去。 阿虫抖着嗓子双眼通红,“哥·····外祖父没了呜呜呜~~~都没人来接我们回去,你怎么办···” 按规矩,皇室子弟该守灵的。 她一个女孩子不在场倒是好说,可··可阿照是亲孙子,应该在场的。 可是两人从知道会试推迟开始,就在村口苦等了一个月,始终没见到何常或者其他人来接他们的身影·· 阿照扯了扯嘴角,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我没事···是我不该有奢望的,反正,我早就被放弃了不是吗?” 一个不受重视,从小被扔到外面生活的皇室子弟,在不在场的好像也没什么人关注。 在乎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阿照冷嘲一声,转身离开。 阿虫抹了抹眼泪连忙跟上:“不是的!肯定是有事情绊住脚了,舅舅不是派人去夷山接你了吗?要不是出了意外,咱们现在都回去了,你不要多想····” 王学洲没心情关心他们,他现在只关心谁登基了。 他连夜给古在田写了回信送出,然后翘首以盼的等待着回信。 不出三天,古在田不仅派人给他送来了回信,还带来了两只信鸽让他养着好方便联络。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现在京中正在筹备太子萧昊的登基大典。 这个结果不算出人意料,王学洲莫名的替周夫子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他还是提笔给周夫子和裴道真各写了一份问好信寄出。 也是这时他才突然想起。 咦,那俩人怎么不找他问何常的消息了? 第185章 有魄力 等他找到阿照和阿虫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又变了样子。 两人一改之前的阴霾,正兴高采烈的看着爬树的王学渊和王学博怂恿道: “羊蛋可真厉害,爬的好快!驴蛋不行啊驴蛋。” “你怎么不如你哥啊!等下你掏的比你哥少,今日这鸟蛋可就没你份儿了~” 听到了话的王学博,忙加快了动作,他还想吃鸟蛋哩! 树梢枝干上的鸟窝,被王学博猛地加大的动作弄得摇摇欲坠。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摸向鸟窝的瞬间,赶回来的雌鸟立马闪动着翅膀对他发动了攻击。 王学博躲避不及,脚下踩空直接掉了下来:“啊啊啊啊,救我!!!” “杨禾!” 王学洲喊了一声,旁边的杨禾猛地冲了过去,一只手就把王学博给提溜了起来。 王学博看到来人有些惊喜:“三哥!” 王学洲黑着脸,对着王学渊没好气道:“还不下来!” 王学渊手一松,顺着树干就滑了下来。 两人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的站在王学洲的面前,“三哥。” “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两个笨蛋!” 王学洲没好气的瞥了他们一眼。 “杨禾,将他们给我提到大伯那里。” 阿照和阿虫两人转身就跑,杨禾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抓了回来。 “放开我!我才不要去听那老头儿讲课,我听得都能睡着!” “我也不去!无聊死了!” 王学洲也不惯着他们:“行,不想去那就不去。” 他让杨禾将双胞胎放到了大伯那里,叮嘱大伯严格管教着。 然后又提溜着阿照和阿虫,将两人扔到了田地里:“咱们非亲非故,我家不养闲人,既然不喜欢看书,那就干活儿。” 二月中旬正是天气回暖,万物复苏的时候。 村里的人都开始忙着翻地,施肥,等待播种。 王学洲抄起田边的两把锄头递过去,扬了扬下巴:“怎么?吃白食就算了,还想让我们供着你们?” 被他鄙视的眼神激怒,阿虫恶狠狠的一把抢过两把锄头:“谁稀罕吃白食!干就干!” 阿照接过锄头观察了一下,悄悄的看了看别人怎么使用,然后自信的就要抬手举过头顶—— 王学洲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然后怒吼:“你要人命啊!你锄头朝着你妹的脑袋去了!” 正准备发怒的阿照愣了一下,朝着一旁的阿虫看去。 只见阿虫惊恐地倒退几步,离他远了一些:“哥,我害怕。” 王学洲没好气的给两人一左一右分开。 “看见那颗石头了没有?今日的任务就是锄到那里!现在开始!” 王学洲为了整治两人,让杨禾给他搬来桌椅,他歪在椅子一边喝茶一边看两人干活,把两人气的牙痒痒。 这个人是真欠啊! 可惜他们打不过他旁边那个···· 两人本以为锄地很轻松。 结果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的手心就起了血泡,疼的握不住锄头。 可看到虎视眈的王学洲,两人也不想认怂,咬紧了牙关坚持着。 手心的血泡破了又起,加上汗液火辣辣的疼,一整天下来累的两人直不起腰。 于是,两人逆反了。 当阿照和阿虫怂恿着双胞胎和王学洲对着干时。 双胞胎奇怪的看着他们:“你们脑子没坏吧?跟我三哥对着干?我大哥、二哥加上我大伯,就没在他手中讨过好,我爹从小就说不要惹三哥,要干你们自己干!我们不干!” 他们是小可不是傻,啥事能干,啥事不能干,心里门清哩! 见说不动双胞胎,阿虫一咬牙一跺脚:“哼哼,非要逼我出手·····” 当天晚上的饭菜有些咸,王学洲忍不住多喝了一些水。 结果拉稀了。 他一遍一遍的跑茅厕,阿照和阿虫不遮不掩,就坐在院子里看他笑话,“你肯定是缺德事干多,遭报应喽~~~” 王学洲也不废话,让石明和杨禾将两人塞了嘴,绑在外面的树上。 等他什么时候不拉了,什么时候放过两人。 他猜的没错,那两人虽然顽劣,但是心中有分寸。 他上半夜在跑了十几趟厕所后,后半夜就好多了。 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才神清气爽的走到两人的面前,惊讶的看着他们: “呀,你们怎么还在这?斧头!还不赶紧给人松绑送去地里?今日给他们换个轻松点的活儿!” 阿照和阿虫以为他害怕了,顿时得意。 “算你识相!” 可当两人被杨禾提去地里后,他们崩溃了。 这次,他们要干的,是施肥—— 新鲜出炉的农家肥。 两人想跑的身影被杨禾按住了。 “你们再跑,我就把你们按这里。” …… 等太子殿下登基的消息传到白山县时,时间已是二月底。 王学洲却并没有心安的感觉。 他还在等老师和周夫子的回信。 可是直到三月底,还是杳无音讯。 反而出了一件举国上下都十分震惊的事情。 安王反了。 安王的封地在宁阳府,比较靠近西北边境,一旦闹起来,事情很棘手。 更麻烦的是,支持安王的人当中,其中有一部分曾是潘家的旧部。 潘家没被拿下之前,曾驻扎在西北边境。 都没想到邕王府密谋造反,遗留下来的问题还有这么多。 两厢结合,如果西北的边境再出问题,所有人都担心这还算安稳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就在老百姓人心惶惶时,刚刚登基的新皇下了第一条诏令。 开恩科! 原二月份的会试,推迟到八月份举行。 这一条诏令下来,举国哗然。 任谁都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新皇要做的竟然不是先解决了安王,而是要开恩科。 要么新皇是个傻的,要么新皇就是没把安王放在眼里。 没人会以为皇帝是傻的。 那就说明安王这件事,在新皇眼里压根不成气候。 王学洲收到消息的时候,对未曾谋面的新皇升起了几分佩服:有魄力! 这条诏令就像是一针强心剂,让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 问题不大。 要是不安定的话,皇上肯定不能让全国的读书人八月份往京城赶,不是吗? 这么一想,除了安王的封地宁阳府,其他地方的百姓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不往心里隔。 王学洲和兄妹两个斗智斗勇之余,还不忘记看书。 现在已经四月份,他最迟五月份就出发赶往京城。 这次是要和全国的举人一起竞争,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他对状元势在必得。 上位后的第一位状元,竞争肯定格外激烈。 毕竟谁都想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有这个名头就是仕途都好走一些。 最关键的是,王学洲不喜欢打自己脸。 毕竟他曾经当着族人的面吹过牛逼,要将状元匾额挂在他们的祖宗祠堂。 阿照和阿虫两人跟王学洲斗了一个多月,虽然一点便宜没占到,但却越挫越勇。 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却见王学洲突然偃旗息鼓,开始收拾起了行李,顿时不满道: “怎么?要二进京啦?” 第186章 竞争激烈 王学洲手一摊:“显而易见。” 听到这个回答两人撇撇嘴,这次倒是没有吵着要跟他一起出去。 王学洲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两人有反应,诧异的看过去:“怎么?不吵着跟我出门了?” 阿照坐在他的书桌前,随手翻了翻他看的书:“这里有吃有喝有的玩,等你这个狠心的家伙一走,我们俩活儿都不用干了,为什么要走?” 阿虫点头:“对!我们俩打算吃垮你们家!” 王学洲忍不住为两个鼓掌:“好想法!那你们加油。” 吃垮他们家? 他现在名下400亩左右的田地,哪怕只收一成的租子,那数字也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养活一家子人绰绰有余,随便这俩人吃,根本吃不完。 “你这里的书不错,你走之前跟张伯母说一声,让我进来看书行不行?” 阿照随手翻了几本书,眼睛一亮,询问的看着王学洲。 每次这人不在家时,他的房间必定是要上锁的,全家唯一能从张氏的手中拿到钥匙来拿书的人,只有王学文和王承祖两人,其他人是一点边儿都别想沾。 而且两人借了书,还必须要在三天内完好无损的还回来,但凡迟半天,张氏准时上门讨要。 “不错嘛,还认识字。” 王学洲双手抱臂看着他。 这是准备摊牌不装了? 阿照半点心虚都没有,“不是说了吗?我那死鬼爹以前是个秀才,我认识字很奇怪吗?” 阿虫在一边帮腔:“就是!我们只是讨厌你家那老头讲课古板无趣,又不是不学无术,看看你书咋了?怎么这么小气?” 王学洲也没有不借的意思,他正了正脸色:“看书可以,但是不能损坏,不能弄脏。这些书全都来之不易,别看我家现在过的不错,以前刚读书的时候,我很少买书,都是借同窗的课本来抄,等家里日子好过了一些,才开始自己买书。” “我们农家子弟能读书不容易,尽管已经努力买书来看,但是依然有很多书我们不仅没看过,甚至都没听过。” 王学洲指着两排书架,有些骄傲:“这些全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老底儿,等日后村里的学堂建成,我就拿出一部分给族里,希望给村里的孩子打打基础,读书能使人明智,就算不是人人都可以当官为民请命,也可以让他们深明大义,懂得礼义廉耻。”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正经的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外和恍然。 他们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少年,是位举人。 “你这番话,说的倒还符合身份。”阿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 阿照说道:“我们不是野蛮人,你放心,绝对不会损坏书的。” 这年头,除非富贵人家不成器的二世祖,不然还真没人能干出这么败家的事情来。 听到阿照这话,王学洲也没有很怀疑,他之前说的那些是为了强调这件事,让他们更上心一些罢了。 “我会给我娘说的。”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好说话,阿照和阿虫也显得很意外,甚至在脑子里反复的咀嚼了一下这话里有没有坑。 有了会试的准确消息,王学洲也没闲着。 该联系的联系,该准备的准备。 堂哥王学文和吕大胜他们,今年八月也要参加院试,他也送了一份资料给他们。 在此期间他还收到了几张约他去‘喝茶’的帖子。 虽说现在国丧期间不让举办聚会,但他们就喝个茶而已,也无伤大雅。 帖子是县里的举人送来的。 想到之前他办宴席的时候,人家还曾过来给他贺仪,王学洲就答应了。 喝茶的地方在城内的一家酒楼内,王学洲刚到地方就和齐显碰上了。 “我这几日正打算给你写信约个时间一起出发,没想到刚好收到了帖子,我就猜你会来。” 齐显哈哈一笑:“我们想一起了。” 报上名字,掌柜恭敬的将人请到了包间内。 里面除了他们之外,白山县所有的举人都到齐了。 共三位,人数少的可怜。 除了梁举人年纪在三十多岁稍显年轻,其他的两位都在四十往上。 年纪最大的那个,是今日发起‘喝茶’的张举人。 他今年五十了,已是爷爷辈的人,之所以将人聚到一起,是为了跟年轻人交流一下‘感情’,也有互相交换信息,了解一下局势的意思在里面。 “今年是新皇的第一批科举,听说准备考试的人比去年多了很多,原本那些去年不打算去考的,现如今都准备动身去了,齐兄和王兄作为咱们白山县的代表,你们可得加油啊!” “正是,正是,几位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照顾照顾咱们这些老乡。” “幸好咱们怀庆府去京城不用路过宁阳府那边,要不然···” “宁阳府地处西北,影响不大,就是那边的学子要倒霉了,逆贼将城围了出不来,还怎么考?” “所以说……高啊!安王这样干,还不得被那群读书人骂的狗血淋头·····” 读书人聚一起,话题聊着聊着不自觉的就到了时事上。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没说话,他们俩获取的消息有些少。 这三人虽然几次会试不中,但是考试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天南海北的考生,所以知道的消息根本不是他们俩这新晋举人能比的。 三人也有提醒他们的意思,说了不少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咱们这边还好,禹杭那边竞争才叫激烈,禹杭周家出了一位年仅十八的举人,谢家也有一位少年天才,今年刚刚及冠,何家这次还出了一位小三元的解元,这次势在必得,打算拿下六元及第!他们这次都要应考。” “我原本也想参加,一听这个,还是拉倒吧!白送路费。” 梁举人的话让其他两位老举人倒吸一口冷气,看向了王学洲和齐显。 三人虽然没有明说,但王学洲还是看懂了三人的眼神。 那是同情。 禹杭那边文风昌盛,和他们北边不同。 能在那边以这个年纪就厮杀出来的举人,含金量根本不用多说,必定是人中龙凤。 齐显听得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王学洲的注意力却被禹杭周家吸引走了。 王学洲看着梁举人问道:“周家那位举人,叫什么名字?” 第187章 一心只想搞事业 最后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是落荒而逃离开茶楼的。 很难想象,三个年纪稍大,在外威严尽显的举人老爷,聊天的话题竟然如此跳跃。 从国家大事说到科举,这还算正常,可说到最后竟然是以八卦收尾。 谁谁谁五十岁了还娶了小妾,谁谁谁在家竟然被老婆打的下不来床··等等,最后竟然还热情的给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做媒。 要给他们介绍小娘子! 两人感觉这三位举人老爷和自己村里的大爷也没什么区别。 离开茶楼,两人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出发的日子,就分开了。 王学洲去买了一副长生锁,去徐山家中探望姐姐。 他姐姐到生的时候,他估计还在路上,到时候他无法见证小外甥的降生,只能提前将礼物送去。 王邀月见到他来十分高兴,左右晃着身子朝他走去。 王学洲看的心惊肉跳。 姐姐四肢纤细,可是唯有肚子高的吓人,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来气,总觉得肚子能给人压垮。 “快坐下!” 王学洲也顾不上别的,上前扶住姐姐的胳膊就将人按在座位上。 然后放下东西就跑出去请了一位大夫去徐家。 不过才两个月没见,他姐的肚子竟然变得这么骇人,他有些担心。 王邀月愣神间就看到弟弟冲了出去,又带着一位大夫冲了回来,二话不说将她按在椅子上号脉。 “你这是···”王邀月满脸迷茫。 “先看。”王学洲声音紧绷。 老大夫皱了皱眉,让王邀月换了一条胳膊,又放上去感受了一下,最后才下了决断:“怀的是双胎,吃的太好吸收的比较快,肚子撑的太大,你这样不仅容易早产,大人也危险,最近得戒口。” 刚出门买鸡的徐母听到这个话,惊的手中的鸡都掉到了地上。 被绑住两只脚的鸡扑腾着翅膀‘咯咯咯’的乱叫,徐家的院子一阵兵荒马乱。 徐山的爹娘高兴地手忙脚乱的给大夫包红包,问人注意事项,激动地满地转圈。 而王学洲脸色却有些凝重:“你怀了两个你不知道?姐夫也不知道给你请大夫看吗?!要不是我过来,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王邀月头一次被自己弟弟训的抬不起头。 她还以为是这段时间婆婆变着花样给她补,吃的太好,孩子长得快···根本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两个! 王学洲立即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张氏,听到这话的张氏果然有些着急上火,连忙收拾了一堆东西赶往了徐家。 她闺女没生过不知道,她婆婆也看不出来吗啊! 这可是双胎啊,一个不小心…… 王学洲也立马修书一封,给白员外和古在田,让他们帮着打听一下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的大夫,不拘代价,他要将人请到家中。 又让古在田给徐山捎个口信,让他必须、马上、立刻请假回家。 怀双胞胎,随时面临着早产的可能性。 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王学洲简直不敢细想。 等待的间隙,他也照常早起打半个时辰的五禽戏,然后开始看书。 四书五经早已背烂,但是算学和律法这两个方面的书籍,却多到看不完……根本看不完!说背就更是天方夜谭。 一本《大乾律》里面囊括了前面所有朝代的律法,既融合了前面历代律典的成就,又根据现在的国情进行了调整。 整整七百多条,八篇,三十五门。 要做到融会贯通,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沉淀的。 王学洲现在只庆幸在算学方面他没有那么吃力,算学的《十经》,也就是十本书,他没事的时候就翻翻看看,练练手,顺便巩固一下脑子里学过的公式,再把数学符号换成现有名词。 毕竟他虽然可以用现代数学去解题,但是解题思路却必须用古语去解释。 古在田和白员外的动作很快,五天的时间,一个找到了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一个找到了专治妇科的大夫。 他花高价让两人离开怀庆府,跟着徐山一起往白山县赶。 只要他姐能顺顺利利我把孩子生了,这钱就花得值。 张氏知道后,抱着王学洲又哭又笑的捶打着他的后背:“你姐姐没白疼你····” “这算什么,不止姐姐没白疼我,您也一样!且等着,以后我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张氏惊喜的捂住了嘴巴。 自家事自己知道。 虽然小儿子会画饼,但他也是真能实现啊! “好好好,娘等着!看我儿子瘦的,娘这就杀只鸡给你补补!” 王学信站在一边忧伤的看着天空。 人在家中坐,压力天上来。 弟弟太优秀了怎么办? 柳氏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虽然弟弟样样比你强,但有一点他不如你。” “什么?” “你有老婆孩子,他、没、有。” 王学信一听,立马高兴了。 还真是!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这次出门王学洲没有敢带太多吃的。 因为放不住。 王承志看着家中的农活和打完的地基,忍痛放弃了陪儿子上京考试的念头。 轻装上阵,王学洲感觉轻松了不少。 临走前,阿虫跑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是驱蚊虫、防暑热的药包,就当是你借书的谢礼吧!” 和两人斗了几个月,王学洲自然是知道阿虫会配药的,将东西往车上一扔:“行,那我收下了。” 正是农忙的时候,族里的人这次将他送到村口,就匆忙回去继续干活了。 忙完地里的活儿,还要盖学堂哩! 和齐显在城外汇合,两人直奔怀庆府。 历经三天,他们到了古在田家中时,才发现古在田的夫人身边多了一位小娘子。 周清婉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沈燕蓉,最近来家中小住。”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扫了一眼不敢多看,“见过嫂夫人,沈姑娘。” 沈燕蓉眼神在两人身上看了一圈,粲然一笑大方回礼:“见过两位公子。” 吃饭时,分成了两桌,中间隔着屏风。 沈燕蓉仔细的竖起耳朵听着那边三人的交谈,对表姐口中的人,有了一点印象。 等到四下无人时,古在田悄悄的把王学洲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怎么样?我夫人的表妹长的如何?” 王学洲眉心一皱:“鹤年,虽说咱们都是兄弟,可你这背后议论人家姑娘的长相,可不是君子所为。” 古在田真想给他脑袋‘邦邦’来两拳,他只好又压低了一些声音:“我是说,你对她……?” 原本他是想写信问一问的。 可随着国丧再加上朝中出了一些变动,他整日里跟着他爹提心吊胆的,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沈家表妹来家中做客。 他转念一想,人都到这了,刚好子仁也要来,行不行的都要见这一面,何必提前说破呢? 王学洲知道他什么意思,之前故意逗他的。 见他着急,也没推辞:“挺好的,就是我这人你也知道,一心只想搞事业。” “小娘子嘛,等到了十八、二十该成亲的时候自然就有了。我今年才十四,不着急。” 古在田恨铁不成钢:“木头啊!” 第188章 避之不及 王学洲并不是木头,而是对这事兴趣不大。 别的不说,为了健康考虑他也不准备太早成亲,太早那什么,容易短命。 看他这个反应,古在田顿时失了兴致。 这种事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没意思了。 周清婉虽然有些遗憾,但这种事勉强不来。 “娘子等着,等我给你拿个状元回来!”古在田离开时,握着周清婉的手许下雄心壮志。 周清婉掩下心底的担忧,殷殷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的都是次要的,知道吗?” 尽管再不舍,三人的马车还是逐渐远去了。 周清婉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自己花容月貌的表妹:“我认识的还有几家夫人,他们的孩子都在府学念书,十分上进,品行端正,等回头她们家中办宴的时候,我带上你。” 沈燕蓉回握着表姐的手,认真的说道:“不用为我担心,如果我爹真的一定要逼我去做妾,那我就想办法进宫,做那最尊贵之人的妾。” 到那时候,她爹也要仰仗她的鼻息。 她沈燕蓉的命运,也再不会轻易任由人摆布了。 只是有些可惜,昨日那清风霁月的少年郎,竟没正眼看一下她。 虽然表姐说的委婉,可她还是听出了人家对此事没多大兴趣。 罢了。 她沈燕蓉又不是什么很差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挑挑拣拣? 这次,她要自己主动选。 “表姐,我想回去了。” “这么突然?还没住多久呢,再等等?” “不等了!” ······· 再次踏上北上的路,天气越来越热,但是却不见下雨。 这个季节出门,就是赶不上驿站和村子,在野外休息也不算难捱。 一直等行驶了二十天,离开了河间道的范围,还是不见天上飘雨。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对视一眼,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们都是农家子,自然是知道现在正是麦子抽穗的关键时期,天上一直不见下雨,地面干旱,到时候肯定会影响收成…… 古在田见到两人这样,心态良好的劝解:“这里没下雨,说不定咱们怀庆府已经下了呢?还没发生的事情不要杞人忧天。” 王学洲和齐显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你说的也有道理。” 离开河间道不过两天,天上就开始飘雨。 王学洲和齐显两人兴高采烈:“哈哈哈,终于下了,下的好!下的妙!” 古在田微微一笑,“我就说了嘛,不要杞人忧天。” 一场雨过后,地面上重新焕发了新的生机。 草木丰茂,到处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咱们上次出来,‘冬来大地枯,枝树入诗图’,这次出来,又领略了‘晴日暖风生麦气,绿荫幽草胜花时’。以后没事还是该多出来走走,感觉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王学洲的话,让古在田和齐显两人无比赞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现在上京比冬天时好走,咱们应该会比计划中提前半个月到地方,既然如此,咱们倒不必拼命赶路,慢慢走才能欣赏这路上不同的风景。” 王学洲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别搁着欣赏了,还是先找个凉快地儿休息会吧!” 齐显放下书无奈:“不是你先文绉绉的吟起诗,我和鹤年才附和你的吗?这会儿你倒是又知道热了。” 一场雨过去,天气也越来越热。 车厢里面三人不顾形象的将衣袍下摆全都撩了起来,但依然汗流浃背。 里衣沾了汗,黏糊糊的贴在后背上,一天下来干了湿,湿了干,竟没个舒服的时候。 石明听到了他们的抱怨,边赶路视线边在周围巡视,等到太阳西沉时,遇到了一条小溪,眼睛这才一亮:“这里有水!今日要不要在此地休息?” 王学洲猛地掀开帘子:“当然要!” 到了晚上这里也没外人,一群大男人,直接脱了衣服跳进去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凉水澡。 在水边休息,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蚊子多的能把人吃了,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他们身上带的都有王学洲给的药包,倒是不惧这个。 “别说,你给的这个药包还挺好使,可还有多余的?” 古在田捏着自己身上挂着的药包,想找他再要些。 王学洲摇头:“哪还有多余的,刚好十个,咱们一人一个。” 齐显带着的依然是那对父子,古在田带了个书童并两个护卫,加上王学洲他们三人,刚好十个人。 古在田惋惜:“那就没办法了。” 烧了水放凉再灌进水囊里,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 只是天气太过炎热,古在田有些受不了车上的闷热,将书一摔:“我受不了了!前边就是大名府,咱们买几匹马骑着上路吧!反正这么热,坐马车里也看不进去书。” 王学洲和齐显听到这个建议,仔细一想,竟觉得挺合适。 冬天是没有办法,夏天东西少完全可以摆脱掉马车,骑马走的话脚程还要快一些。 又忍了两日,他们到了京南一带的大名府。 他们当即就进城买马。 他们打算三人一人一匹,到了马行找到牙人问了价钱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就这样的品相,三十两?” 古在田眼神不善的看着牙人,他怀疑这人是把他们当傻子宰。 牙人惯会察言观色,看到三人脸上的表情,连忙解释: “不是咱忽悠三位公子,三位尽可出去打听打听,宁阳府那边原本是产好马的地方,可现在逆贼作乱,那些马自然是过不来的,现在市面上的马不仅量少,还涨价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再说,虽然皇上派兵过去缉拿逆贼,但这一时半会的还没擒住贼首,那当然会有损耗,马自然是先紧着官府用,这一下子就····” 平常这样的品相,二十两银子顶天儿了。 可现在情况不同,价钱自然也不同。 听了他的解释,三人也明白了过来。 古在田大手一挥:“来三匹。” 天气太热,路途又远,整日闷在车厢中还没到地方他先憋疯了。 他宁愿花点钱让自己过舒服点。 有了马还可以早晚出去遛一遛,放放风。 他大手一挥就要掏钱,王学洲和齐显可不行,两人拉着牙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用二十八两一匹的价钱,拿下了整个马行仅有的三匹马。 出来时,三人牵着自己的坐骑,心情都十分愉悦,打算找间客栈入住。 正在这时,宽阔的主街上,人群自动站到了两边的墙根儿,就连摆摊的小贩都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摊子往边上扯。 一个个全都避之不及的姿态。 第189章 一团乱麻 三人虽然不解,但也赶紧往边儿上靠,顺便让后面跟着的三辆马车也靠边儿。 很快他们就看清楚了情况。 原来是锦衣卫不知道又抄了谁的家,正押解着一群人往城外赶。 “锦衣卫这么快就离开了?陈家的人估计铁证了。” “没铁证锦衣卫也能给办成铁证!听说这个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比前头那个还狠!马太妃的娘家马家,你知道吧?马家的当家大老爷,只不过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句‘面容丑陋’,就被他一剑斩断了手掌!还有一个孩童,只不过不小心撞到了他,差点被抹了脖子!” “嘶~真狠···” 王学洲竖着耳朵听着别人的谈话,眼神却看向了街道上的那些人。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押着一群戴着手脚铐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王学洲在其中竟然看到了熟面孔。 是陈谦。 此时的他早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度翩翩,也没了当初在台上对对子时的自信张扬,头发散乱,双眼无神,胡子拉碴,完全一副阶下囚的样子。 古在田看到陈谦只挑了挑眉,并不显得意外。 从邕王府倒塌后,他就猜到当初和萧天衡站在一起的韩士晋和陈谦早晚有此一劫。 只不过姓韩的比陈谦幸运,韩家牵连不深,虽然遭到了一些打击,但却没有伤到根本。 陈家就不一样了,陈家还嫁了一个闺女去邕王府,虽然陈之敬尽力去摆脱嫌疑,并和自己女儿划清了关系,但还是被迁怒了。 这下子···啧啧啧。 古在田看着陈谦眼中全都是同情。 陈谦感觉到了不同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 当看清王学洲和古在田两人的脸时,陈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旁边的锦衣卫毫不客气的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赶紧给我走!别逼老子抽你!” 身上的疼痛让陈谦瞬间清醒过来,苦笑一声,他抬起脚步往前走去,不再看他们。 王学洲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他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陈之敬的身影,竟是松了一口气。 陈大人对他曾有提携之恩,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在这些落魄的人中,看到陈大人的身影的。 一阵风刮过,被一众锦衣卫簇拥着的马车车帘,被掀开了一角又很快落下。 王学洲整个人却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马车中的人,竟是、竟是周夫子! ····· “老爷,我好像看见王公子了。” 吴怀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正在看卷宗的周明礼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了卷宗,“算算日子,他也差不多是走到这里了。” “那要不要将人带上,我们一起····” “不必!”周明礼喝止。 “以后见面只做不认识,你也不准靠近他们,联系他们。” 吴怀有些难受:“可您这两年来过的……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现在见了故人,竟连说个话都不行吗?” 周明礼满脸冷漠:“有这个结果是早该知道的,这样对我们都好,皇上也放心,你如果一直想不开,就离开我身边,我给你安排个去处。” 吴怀摇头:“我不走!” 如果连他也走了,公子就真的……再无顾忌。 再这样下去,他真怕公子走上了不归路。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周明礼写了一张字条,捏了半天还是递给了吴怀:“找个可靠的人,将这个递到子仁手中,记得处理了尾巴。” 吴怀精神一震:“是!” ······ 王学洲从街上到客栈,这一路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他看见了! 周夫子身上的衣服,他曾在雍州府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上见过! 可周夫子那么一个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会··· “嗨嗨嗨!回魂了!快尝尝这里的熏鸡和扒兔,听说很有名。” 古在田拍了拍王学洲,招呼着他赶紧吃东西。 齐显撕下一条鸡腿放在他的碗中,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古在田啃着鸡含糊不清的说道:“能怎么?估计是看见了曾经的对手现在成了阶下囚,心神震撼吧!不过陈家有这个结局不是显而易见吗?这还只是陈家的旁支,也不知道陈谦怎么在这里被逮的?” 古在田疑惑了一下,摇摇头也不管了。 王学洲拿起鸡腿慢慢的咀嚼着:“咱们还有多少天还能到京城?” 齐显想了想,“这里离京城近,从这里出发,路过石洲和上谷府,不到二十天,应该就到了。” 王学洲打起精神,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那咱们明日还是早些赶路,等到了京城也有时间安心看书,没看今年进京赶考的人都多了么?不好好努力,可是要被人挤下来的。” 齐显听了果然打起了精神:“好。” 三人吃完大名府的特色美食后,又各自点评了一番,就回客栈安置了。 王学洲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躺下就摸到了一张字条,他立马弹起。 字迹是周夫子的。 上面说让他进京后不要寻他,只作不识。 王学洲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然后将字条放到烛火上,被火舔舐。 看着字条变成了灰烬,他才吹灭了烛火躺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周明礼既然写了字条专门来提醒他,那他就不能留下把柄给人,还是烧掉的为好。 他盯着客栈的天花板,脑子成了一团乱麻。 第二天,三人就骑马上路了。 没有车厢的闷热,路上果然舒服了许多。 他们一会儿骑马,一会儿坐马车,来来回回的也没那么难熬。 一边赶路一边补给,用了十天,他们就到了京城。 看着巍峨的城门,三人都有些激动。 “终于到了!” 三人的心声被旁边的人一语道出。 他们三个扭头去看,只见一位身高有些矮,看上去还挺斯文的年轻人,激动的一拍马屁股:“冲啊马兄!” 然后一溜烟儿的冲向了城门口。 第190章 被人盯上 京城不愧是京城,城墙都建的比其他地方巍峨大气,城门口的守卫训练有素,两排挎刀侍卫目不斜视的面对面站着,延伸至城内。 京城附近的百姓好像都见怪不怪,规规矩矩的等待着排队检查入城。 王学洲他们也自觉的下马,老老实实的等检查。 守门的士兵看了古在田的路引和文书还道是平常。 等看了王学洲和齐显的,却没控制住感叹:“哎哟喂!人才呐!今年这是哪路神仙显灵了,一个个这么、这么····” 他旁边的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又飞快的看了一眼王学洲和齐显两人的特征,和上面的一一对照后,这才咋舌:“今年的少年才俊可真多。” 他在这里守门少说也有十年,三届会试,几万名举人都从这里走过,但是今年显得格外不凡。 青年才俊、少年英才都比往届要多的多。 而面前这两位举人的年纪,在他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绝对能排到前五。 将同僚手中的文书一把拿过,他双手送还回去,“祝三位公子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王学洲有些诧异对方的客气,他接过文书,拱手道谢。 过了城门豁然开朗。 城内的繁华映入他们的眼帘。 道路明显比他们见过的其他地方都宽,大约能同时容纳六辆马车并排行驶,而且城内的地面全都是青石板铺成,看上去也比其他地方的平整。 尽管街道宽阔,但是路两边的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满满当当的依然给人一种拥挤的错觉。 人多的根本走不快,只能随着人流慢慢的挪动。 古在田看着街道赞叹:“果然是天子脚下!是人口最多,防御最严的地方。” 旁边的本地居民听了自然是骄傲的昂着头,浑身上下有一种身为京城人士的自豪感:“那当然,我们这里不仅人多,地方还大呢!你们脚踩的这里,只是外城,里面还有内城、皇城和宫城呢!” 王学洲听到旁人有人搭话,立马凑过去:“我说呢!大哥这气质打眼儿一看跟我们就不一样,您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旁边的大哥被他这么一捧,顿时得意的介绍起自己的来路了,“我大舅家的三姑奶奶的闺女,就在宫里当差呢!咱那是从开国时就扎根在京城中······” 随着这位大哥的滔滔不绝,王学洲也从里面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京城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 外城那当然是老百姓和普通官员生活的地方了。 内城居住的是勋贵人家和朝廷大员,当然如果你有钱有关系的话,也可以住进去,只是这样的人比例很少很少。 皇城住的都是皇亲国戚,皇室宗族里的人,如果在里面认识的有人,也是可以进出的。 宫城那就不用想了,里面住的是皇帝和后妃,没有召见,轻易不得入内。 “你们仨是外地来考试的吧?一张嘴我就听得出来,在我们这地儿,出门做事或者说话最好都小心一点儿,这大街上,一砖头下去说不定就有俩官员,要是不小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你们可就前途未卜喽!” 那大哥人也不错,说完提醒了他们一句,身子一转就进了街边的商铺里买东西去了。 古在田啧啧两声:“我爹之前给我说过京城的情况,没想到肉眼见到的比听说的还要繁华,只不过街上这么多人,咱们能找到住的地方吗?” 古家原本是在京中有个宅子的。 但是因为古在田的大哥前两年被外放到了外地,那座宅子就被卖掉当盘缠了。 如今只能现找住处。 “既然是来考试的,那咱们自当离贡院近一点儿,刚才那大哥指了路,咱们去看看?” 古在田和齐显立马赞同,三人朝着贡院的方向去了。 可很快他们就双眼无神,大受打击。 “又没房?” 现在才七月初,三人比原定计划早了半个月到地方,结果还是没赶上趟。 古在田也无奈了,“没听这几家客栈的掌柜说吗?有的人去年就赶了过来,虽然推迟了会试,但是因为距离远,人家一直都没走,住到了现在呢!” 和那些人比起来,他们确实没什么优势。 王学洲叹气:“原本听了价钱我差点想报官,结果咱们连报官的机会都没有,有钱人是真多啊!” 那离谱的房价,听得他差点脱口而出‘黑店、奸商’,可尽管这样,人家都住满员了。 得,他现在觉得不是人家价钱贵,可能是他穷。 京城不愧是京城,真是寸土寸金,一晚上一两五钱银,还有这么多人住,真是…… 原本他觉得自己算是小有资产,中举后手中一下子多了五百两的私房钱,应该算是个阔绰的。 结果现在站到了京城的地界上,才觉得自己真是穷人没见过市面。 古在田捏着怀中他爹给的信,有些犹豫:“临走前我爹倒是给我了一封信,让我可以找他同乡的家中借住,只是····人情用一分就少一分,不是迫不得已的话,我是不愿意上门的。” 现在正值新旧权力交迭之时,贸然上门他担心给三人带来麻烦。 齐显提议:“不行就去同乡会馆凑合一晚?” 想到里面的情况,古在田皱了皱眉,王学洲却心理接受了些:“也行,现在天色不早了。” 如果在宵禁之前没有找到住处,那就有些麻烦了。 三人灰头土脸的转身,没看到身后的角落里有几个人正盯着他们。 “老大,我们跟一路了,这三人是外地来赶考的书生,看他们言行举止也不像是家世显赫的样子,身后跟的有马车,手中有些小钱,这绝对是肥羊!” 角落里,几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小声的说着话,并不敢一直盯着他们看。 这些人在皇城混了多年,看人早就练出几分眼力见了。 他们十分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本地的人他们不敢轻易下手,这外地来的,他们观察了半天,应该是问题不大。 “你看他们腰间的荷包,看上去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有不少钱。” 领头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挡着自己的半边脸,眼神在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衡量什么。 “老大!” 眼看着三人转到了一边人稍微少些的街道上,旁边的人着急的催促道。 领头的青年也下了决心:“他们身后的马车上,说不定跟的有护卫,等下你们闹出来的动静大一些,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走,福子动作快点,撞到人拿了荷包就走,不要多留。” 他身边的人顿时兴奋起来,激动地搓搓手:“好嘞!” 第191章 全都带走 几个人配合默契,立马散开装作不认识一样前后朝着王学洲他们拐入的街道上走去。 那边,三人打听了同乡会馆的方向,就朝着那里走去。 正说着话,就看到前方有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打了起来,旁边还有几个人正在围观。 他们的住处还没解决,自然是没心情看这些闲事的,正准备绕开,那两人却打到了他们的身边,撞到了古在田的身上。 其中一个人立马点头哈腰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古在田忙摆手示意没什么,正想感叹京城的人打架都比其他地方讲究,撞到人还知道道歉,就看到又冲过来了一对父子。 父亲脱了鞋子怒骂着要揍孩子,那孩子身手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惊慌失措之下不小心将齐显给撞了个趔趄,王学洲连忙伸手扶了一下。 这一下,却让他们看到了对面孩子手中消失的荷包一角,低头一看,齐显的腰间空空。 就这眨眼的功夫,那父子俩就跑远了。 “小贼!杨禾!快追!” 王学洲喝了一声,拔腿就追,杨禾从车辕上一跃而下,紧跟其后。 古在田和齐显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往自己腰上一摸,顿时惊了:“我的钱!” 古在田的两个护卫瞬间反应过来,抬脚就往刚才打架那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嘿,反应还挺快!” 福子东西拿到手,看着后面追着的王学洲并没有放在眼里。 这里人多,他们又对路况熟悉,只要扎到刚才那条主街上的人群中,这几人休想追上来。 王学洲也明白这个道理,看着他们朝着刚才过来的方向跑去,急的随手抄起一旁的箩筐砸了过去:“站住!” 人群中,长手长脚高个子的杨禾视线毫无障碍的落到了前面那两人的身上,他看到王学洲的动作,有样学样。 一伸手,两个箩筐像暗器一样朝着那两人飞去。 卖菜的大叔满脸懵逼的看着自己几箩筐的菜消失不见,飞在了半空中。 石明赶着马车过来,连忙善后。 眼看着一拐弯就能到主街上,福子和那个青年两人被箩筐砸的顿时直接飞了出去。 “嚯!!” 主街上的人惊呼一声,连忙让开,却有两个大汉,横冲直撞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挎刀的侍卫。 两人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直接被撞倒在地。 “快!抓住他!” 听到身后的声音,被砸倒的两人目露凶光,拔出匕首就朝着身上压着的两人脖子抹去。 福子和青年傻了一般看着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抹过来。 正当两人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时,两人感觉头皮一紧,脑袋控制不住的后仰。 他们浑身冷汗的看着匕首和自己的脖子擦肩而过,哭都哭不出来。 他们只是想偷点钱过好日子,不是要玩命啊! 杨禾薅过两人的头发,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拿着匕首的两人,却被人误会了。 那两人以为杨禾和压倒他们的人是同伙,故意拦他们,顿时大怒:“找死!” 两人一齐甩出自己手中的匕首朝着杨禾而去,脚尖一转人竟是还要跑。 “借你东西一用!” 王学洲扭头看到旁边卖面的大爷手中的擀面杖,一把夺过朝着两把匕首甩去。 速度快到卖面的大爷脑子宕机:“啊,啊?!” 王学洲为了射箭专门练习眼力,准头自然是不错,“当当”两声,匕首被擀面杖撞飞了出去。 杨禾顿时大怒,手中的两个人像是两块板砖,被他朝着那两个人甩了过去。 这次显然比上次的力道重,那两人被撞倒在地,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没力气爬起。 杨禾冲过去一只手一个,揪起两人的脑袋怒吼:“我好欺负吗?啊?!” 他双手朝中间一碰。 “咚”的一声闷响,那两人像是面条一样软了下去。 那几个侍卫冲过来,看到两人倒下,连忙伸手探了一下鼻息。 “完了,人没了!” 一群侍卫脸上的表情跟死了亲人似的。 正在这时,一群锦衣卫也赶了过来,听到他们的哀嚎,顿时幸灾乐祸: “好好的人交给你们,没想到不仅让人跑了,现在还死了,我看你们如何交代!” 侍卫头领嗤笑一声:“阴魂不散,跟闻着肉味儿的狗一样跑来,怎么交代是我们监察司自己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王学洲见势不对,拉了拉杨禾打算撤。 没想到刚一动作,监察司的十几个人就将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将人给杀了,还想走?” 领头的那个一指地上装死的两个小贼,大手一挥:“耽误我们办案,全都带走!” “慢着!” 王学洲站在那里伸手制止。 被带到了监察司,什么时候能出来那可就不好说了。 搞不好这些人还要把责任全推到他们的身上,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背了锅。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在下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因为抓蟊贼,这才和那两人撞到了一起,又因为那两人意图行凶在前,我这护卫为自保,才出手反击。根据《大乾律》第一百三十条: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大乾律》第一百五十三条:诸过失杀伤人者,各依其论,以赎论。其中一条,‘谓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说的就是我这个护卫的情况。” “我这个护卫受到生命威胁,下意识的自保,他脑子小时候烧坏了,自然无法判断他这个行为会造成的后果,最多是只能算是过失杀人,如果是百姓,我们自当赔偿,可这两人本就是犯人,我们出手还算是帮忙了,不仅无罪还当有功!应当赏!” 京城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听到了王学洲这条理清晰,振振有词的话,他们不仅听懂了,还给鼓掌:“说的好!” “就是,帮你们抓人,怎么没赏钱就算了,还抓有功的人呢?你们这可不行!” 领头的人看了一眼人群,眼皮狂跳。 里面好几张熟面孔,他们一时间不敢随意拿人了。 这特娘的! 是个难搞的读书人,还是有功名的那种。 他扭头对着手下斥道:“快去请老大过来!” 手下匆匆地离开,没一会儿就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他奶奶的!让你们抓人,不仅把人弄死了,还连个小白脸都搞不定····” 王·小白脸·洲死亡凝视着赶来的何常。 何常咕咚一声,把后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第192章 一飞冲天 气氛短暂的凝固了一下,然后何常视线对准了侍卫头领怒斥:“怎么个事?我怎么听人说你要抓人家举人老爷回去?瞎了你的狗眼,人这是立功!招子放亮点儿!还不恭敬的给人请回去询问?” 被他怒斥的伍仁满脸懵。 您刚才来的时候不还是骂骂咧咧吗?这怎么转眼儿变了呢! 何常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又怒骂:“办事不力!你们几个一人罚十两银子!还不将人请回去好好的问问情况?愣着干什么?怎么做事还用我教你啊!” 被他这么急赤白脸的这么一顿训斥,手下的人也顾不上细想,连忙行动了起来。 伍仁伸出手刚想推一下王学洲让他快点走,就感觉到了来自身后老大的凌厉视线,他心中一抖,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的变成了请:“请您移步····” 王学洲盯着何常不动。 何常脸上带着殷切的笑容,手一伸:“王老爷,请您移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学洲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跟着伍仁离开了。 伍仁指着他的后脑勺往前一步:“嘿,这家伙还挺···” 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一点礼貌都没有!我平时就是教你这样做事的?人家是读书人,给老子放尊重点儿!” 何常给他这一下,让伍仁顿时委屈上了:“我这不是看不惯那小子当着您的面儿还这么嚣张,为您抱不平嘛!” “滚滚滚,将人请回去先伺候着,我去将剩下的那人给抓回来,马上回去!” 人不找他要债就不错了,还为他抱不平? 抱个大脑袋! 伍仁摸着脑袋赶紧跟了上去。 王学洲刚走没多远,就看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一个干巴瘦的老头。 “后生,你口齿不错,有理有据,没少看《大乾律》吧?” 王学洲点点头,看上去十分老实:“因为考试嘛,大家都有看,晚生当然也不例外。” “呵呵,看归看,但是能记得这么清楚的还是不多,而且这两条律法是从前朝延伸下来的,你能灵活运用,律法学的不错。” 老头笑呵呵的话,让王学洲心头一惊。 京中果然卧虎藏龙,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听上去竟然对律法都有所涉猎。 伍仁瞥了好几眼,终于是没忍住开口了:“李大人,您跟着咱们做什么?” 李忠孝闲庭信步:“老夫回大理寺!怎么,这路是你们监察司的?你们走得,我走不得?” 伍仁一听就不想说话了。 这李大人果然不愧是大理寺的,难缠的很。 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吧! 看到他不说话了,李忠孝这才笑呵呵的看着王学洲:“后生,你叫什么什么名字?” 王学洲听了两人的对话哪有不明白的。 这老头还是个官儿! “回大人的话,晚生叫王学洲。” “好孩子!没事就得多看看律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多谢大人提醒。” 一路同行,他们穿过被禁军把守的内城城门,李忠孝对着伍仁说道:“我可是看了事情的经过,人是从你们手中跑的,也是那两个犯人出手伤人在先,要是你们监察司胡乱推卸责任,可别怪老夫嘴下不留情。” 伍仁头疼的点点头:“知道了。” 王学洲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来京城,就混进了内城之中。 等到了挂着监察司的衙门,伍仁摆摆手:“让仵作给那俩人验尸,再好好的审审这两个蟊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敢偷窃!至于这两人我亲自审问。” 手下的人一听,就将人带走了。 “你们俩,跟我来!” 伍仁将人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面布置的很简陋,除了桌椅和桌架之外,再没旁的东西了。 而桌子上面的东西被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看上去十分杂乱。 “在这等着吧,我们老大等会儿就回来了。” 伍仁心累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的在脑中想事情。 杨禾蹲在旁边,扭着头到处看。 王学洲也没说话,他脑中在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何常在这个监察司的衙门,应该多少算是个头头,不会是八九品这样的小官儿。 这么说,何常之前说的话全都是骗他的! 那被他托付的两个孩子····· “你跟我们老大是不是认识?” 伍仁突然坐了起来,盯着王学洲问道。 王学洲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寻思着这人的神经跟他的四肢一样粗。 反射弧度可真够粗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保持沉默。 伍仁却自顾自说了下去:“怪不得老大突然换了态度。” “罢了,反正这件事也被人盯着好好处理,等老大回来走个过场,到时就放你们出去。” 王学洲挑眉:“你们老大能做这个主?” “笑话!我们老大是司长,你说能不能做主?” “哦。” 王学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顿时面无表情。 伍仁一点也不满意他这个反应,“土包子!就知道你之前没听过咱监察司。” “咱们这,可是皇上登基后特意成立的一个衙门!锦衣卫知道吧?上可监察文武百官、下可监察黎民百姓,牛吧?可这些咱都可以,咱还比他们多了一项!那就是我们可以处理锦衣卫的人!你就说我们这里,厉不厉害?” 王学洲故作惊讶:“这么厉害!那你们这的头头,肯定很得皇上看重,是皇上的心腹了?” “那当然!一般人能坐这个位置吗?我们老大那可是在东宫时就是皇上的贴身侍卫,现在那自然是跟着一飞冲天了。” 何常踏进门,只听到最后的‘一飞冲天’,不悦的皱了皱眉:“你又在放什么狗屁?嘴里整天没个把门儿的!” 伍仁见他进来立马起身:“老大,那一个抓到了吗?” 何常点头:“抓到了,也是被抓蟊贼的人给拦了一道,要不然就跑掉了,人都带来了,你去处理一下。” 伍仁退下,房间里一片静默,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最后还是何常遭不住王学洲的死亡凝视,冲上去哥俩好的勾住王学洲的脖子:“哎哟喂,没想到咱哥俩儿在这遇见了,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呢!” 王学洲冷笑:“咱何哥,跑江湖跑到京城、混成人上人了?” 何常摸着脑袋,“听哥狡···呸!听哥解释!” “我除了身份骗你之外,别的可没骗你!我之前领命出京是有任务在身,结果回京时投宿在一个村子里,也怪哥长得太招人了,被一对儿父女看上····” 第193章 还是个穷鬼 那对父女看上了何常的身子,就给他下了药。 何常哪能想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普通的村里,普通的饭,结果就中了招。 那女子哀哀戚戚的坐在他床边说什么对他一见钟情,希望他能留下来入赘,如果实在不想入赘,给他一个孩子也行。 然后就准备霸王硬上弓。 把何常给震的外焦里嫩,拼命挣扎。 这事虽然他不吃亏,但自愿和强迫能一样吗? 更何况,风流可以,留种不行啊! 他到底是男人力气大,真拼命还是逃了出去,但是四肢软绵绵的显然也走不快,村子里的人招呼了一声就追出去了不少人。 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他们被那些到处搜罗人送去给萧麟的人,全都给抓了。 何常隐去了这里面阿照和阿虫的存在,解释了一遍。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王学洲自然听的出来这里面含糊的部分,他冷笑:“还骗我!” 何常心中一虚:“我哪骗你了?我是真的穷,你别看哥现在听上去威风的不行,实际上兜里抠不出一两银子!我是真的手中拿不住钱,不然当初能赖上你吗?”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常当初在雍州府对着王学洲连吃带拿又托人养孩子,当初有多不要脸,现在就有多心虚气短。 “那俩孩子呢?你说半天都没提起,他们身份不简单吧?” “咋不简单?!简单的很!等我手上的事情忙完,我立马就去接,你放心!”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傻子糊弄?谁家自小失去双亲的孩子识文断字?谁家吃不饱的孩子除了脏之外,面目红润,头发黑亮,身体健康?谁家孩子没了双亲还能养出骄纵的性子?谁家孩子没大人教导心眼子贼多?谁家穷人家的孩子稍微干点活手上都能磨出泡?” 随着他一句句质问,何常一步步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缩着肩膀显得有些无助,弱弱的说道:“你心眼也挺多啊!” 王学洲白他一眼也坐了下来:“我看你们真是富的不知道穷人什么样,第一次见面就穿露脚指头的布鞋来,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穷人家,尤其是你说的他们那种情况,年幼失去双亲,经常被人欺负,这样的孩子能穿上一双草鞋都算是天赐了,多的是光着脚的?” “不过那时我已经答应了要还你救命之恩,也不想多计较,带他们回去的路上我就发现这俩孩子一点没有被人欺负的唯唯诺诺,反而像是使唤惯了下人似的。” “那时说什么也晚了,你现在竟然还想骗我,我看起来是什么很傻的人吗?” 这番话说的何常哑口无言。 再说下去,只怕债主要跟他翻脸。 他何常虽然也不算是完全的好人,但绝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先不说当初厚着脸皮赖上人家,就说王学洲离开的时候将他的吃喝安排的妥妥当当,又帮着他养孩子,在人家面前他就硬气不起来。 “好吧,我说!” 何常深吸一口气:“我当初出京的任务,就是接在夷山生活的五皇子回京,至于柔嘉郡主,那是她自己要跟去的,我当初中了药还能跑掉,就是他们两个帮的忙。” “被抓后,在山上我挖了那条路原本想带着他们跑出去,可五皇子要以身试险,他让我先走去找人揭发搬救兵,他自己要留下去看看打探情况,想端了那些人的老窝,结果不是遇见了你们?然后有了变数····” “这回后面真就没啥了,邕王府那边有我们的内应,这么快事发也是我们动的手脚,证据什么的也都是内应找的,就这样。” 何常破罐子破摔,直接倒了个干净。 王学洲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感。 虽然和想象中的有出入,但在知道了何常的身份后,那对兄妹的身份和他想的也相差不大。 仵作那边很快传来消息,那两个犯人确实是因为脑袋上的碰撞死的。 何常也不意外,他是知道杨禾的力气大的惊人的。 站在监察司衙门的门口,王学洲才发现古在田和他的人也被带到了这里。 想必之前帮忙抓住那个活口的人,就是他们了。 “子仁!” 看见他,古在田跟个小媳妇似的,小跑着就过来了,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走不掉了呢!” 在京城,他爹想捞他都不好捞。 王学洲安慰道:“放心,咱们行得正,坐的直,不用怕。” 伍仁提着一百两银子不情不愿的过来了,看着两人,他咬紧后槽牙,一狠心把银子递了过去:“给你们,一人五十两的赏银。” 看着两人接过去,伍仁又将他们丢失的荷包归还,心中滴血。 那些赏银,可都是他们的钱啊!!!! 老大已经穷到不要脸了,给不起赏银竟然罚他们钱····· 何常告诉王学洲,在三个月前他就在贡院附近的如云客栈里,订到了一座小院子。 他公务繁忙,让他们自己去就成,只是···房费需要他们自己付。 王学洲对此毫不意外。 瞧他那穷样儿,混成京爷了还是个穷鬼。 齐显和石明就在内城的门口徘徊,见到他们长出一口气。 一汇合,他们直奔客栈。 如云客栈的位置十分好找,就距离贡院几十米的样子。 里面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要不是有何常的令牌在,掌柜的都不想认账。 何常预订的小院子房价虽然高,但是三人平摊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个月一百两,包热水、洗衣、喂马和他们的一日三餐。 看着这个小院子,齐显感叹:“就这样的院子,一个月的租金在老家够买一套了!” 古在田打量了一眼叹气:“这算什么?我家之前在京里的宅子,比这个还小,才三间房!就这样,还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地段也不如这个。” 这个院子算上柴房,共有五间房。 三人考试是大事,需要空间看书休息,所以商量了一下,三人各占了一间。 剩下的两间给了几人的护卫和小厮,虽然挤了点,但也住的开。 古在田选了一间屋子兴冲冲地去放东西,齐显却拉着王学洲问道:“何常是怎么回事?” 他今日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了,竟然看见何常在一群监察司的人面前吆五喝六的,看上去还是那些人的头目? 王学洲苦笑一声:“他是监察司的司长····” 第194章 给‘符笛\’的加更 送走了王学洲的何常,连夜审完了那个活口。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他猜测皇上肯定还没睡。 先皇痛痛快快的走了,但是却留下了一屁股的烂摊子需要处理。 从去年开始,太子··不,他们的新皇仁武帝就夜以继日的处理公务。 想到王学洲告诉他的,那两个孩子在过年时等了他整整一个多月,何常就拿起东西赶往了皇宫。 谁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一路走的十分顺利,到了弘德殿前,他站定了脚步。 看着门口守着的小太监,他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皇上果然还在里面。 让人通传了之后,不过片刻他就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祥请了进去。 殿内。 尽管已经到了亥时,弘德殿还是灯火通明。 上首坐着一个伟岸高大的身影,长相英武,高额头,剑眉,龙淮。 身前的桌案上满满的都是折子,陛下正在奋笔疾书,而他旁边站着的··· 何常瞪大了眼睛。 特娘的! 怪不得周明礼那小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坐到了高位上,他爷爷的会拍马屁啊! 这都半夜了,皇上办个公务,他竟然在磨墨! 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然在干太监的活儿,真是···真是技不如人啊! 他就没想到这茬。 何常扫了一眼就低下头,“臣何常,参见陛下。” “起吧。” 得到应允,何常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那份口供双手奉上: “回陛下,那三个内应审出来了,他们是定王殿下的人,就是他们散播的流言,为的就是浑水摸鱼,想让京城起乱子,定王好找借口回京。” “这是口供,请陛下过目。” 大太监高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连忙上前接过,双手捧给皇上查看。 皇上看了一眼,就将口供丢到了一边:“我听说今日,你们抓捕不力,竟然让三个内应逃到了得胜街上,差点伤民不说,有进京赶考的学子帮忙,你们还要抓人家?” 何常暗骂了一声,这肯定是周明礼那厮告的状。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恕罪。” 狡辩只会让皇上更加生气,还不如干脆点认错。 仁武帝瞥了一眼何常,漫不经心的笑了,“你现在认错越来越干脆了。” “臣···臣自知做错了事情,心有愧疚,无颜面对陛下。” 仁武帝不置可否,何常跟在他身边多年,要是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岂不是说明他看人的眼光不行? “那学子如何了?你们怎么解决的?” 仁武帝一心二用,一边批阅折子,一边继续问。 “臣自当是论功行赏!不仅给了一百两的赏银,考虑到他们没有住处,还亲自给人安排到了客栈里!陛下放心。” 仁武帝勾了勾嘴角:“哦?你哪来的钱?” 何常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猥琐:“臣,罚的手下···” 他这个样子逗乐了仁武帝,他哈哈笑了起来:“原本我还想给你赏银,仔细一想你拿着也是白拿,还是算了。” 何常知道这是陛下的恶趣味,但还是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出来,“陛下,臣缺钱啊陛下!” 仁武帝好心情的说道:“给你也白搭,反正你也守不住。” 何常扑过去抱着陛下的大腿:“求陛下可怜可怜臣吧,赏臣点儿东西吧!” 仁武帝任由他抱着大腿痛哭流涕,笑呵呵地不接话。 何常表演了一会儿,这才吸着鼻子伤心的说:“陛下,臣还有要事禀告。” 何常咬重了‘要事’二字。 仁武帝看了一眼周明礼,他躬身退下。 “说吧,何事?” “回陛下,今日那学子,是···是臣在雍州府,托付五皇子和柔嘉郡主的人。” 仁武帝停下了手中动作,放下毛笔看了过去,“哦?”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但何常不敢糊弄。 他把当初怎么和王学洲认识,又怎么将人托付给他,又是怎么隐瞒对方五皇子身份的事情说了。 其中只含糊掉了一些不重要的细节。 比如杨禾力气很大,比如石明会驱狼…… 仁武帝听的津津有味儿,“这么说,这位叫王学洲的学子,竟是有勇有谋,学问还不错?” 何常想了一下:“臣是个大老粗,别的不知道,就觉得这孩子待人赤诚,性子温和有礼,这般年纪能考上举人,应该是学问不错吧?呵呵呵。” 他摸着脑袋笑的憨厚。 仁武帝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这半年来事情太多,朕差点忘记小五这事儿,你去长公主府一趟,让公主派人将郡主和五皇子接回。” 何常精神一振:“是!” 见皇上没有别的吩咐,他只好退下。 怎么回事?陛下也不是这么抠搜的人啊! 高低不得赏王家点东西?这怎么没个音儿啊? “把周大人,给朕喊进来。” 何常跨出殿门,听到了陛下的这声吩咐,顿时看周明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路过周明礼时,他嘲讽道:“周大人真不愧是读书人,这谄媚的手段让咱这大老粗都佩服。” 周明礼斜睨他一眼:“那叫一声师父,我勉强可教你一手。” “我呸!你还真当我是夸你的啊!别以为仗着救驾有功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万事大吉了,有本事你跟我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周明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傻子。” 说完就不再看他,直接进了殿内。 把何常气的哇哇乱叫:“你特娘的,有本事你就别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听着何常在外面跳脚的声音,仁武帝无奈的说道:“你们俩又吵上了。” 对于两人不合的事情,朝堂上下无人不知,仁武帝也不追问原因,他打量了一眼周明礼,笑着说道:“刚刚何常告诉我,今日抓到内应的那个学子叫王学洲。” “朕听着总觉得有些耳熟,恍然间想起,白山县不是你之前待过的地方吗?” “这位学子,你可认识?” 一个瞬间,周明礼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归于平静。 “回陛下,臣曾经在白山县教书的时候,确实有一位学生叫王学洲,但微臣没见过此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195章 打听消息 周明礼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是认识一个叫王学洲的学子,但今日这个立功的王学洲和他认识的是不是一个人他就不知道了。 毕竟抓人的时候他不在现场。 仁武帝听完叹了口气。 “自从朕登基后,你们这些人反倒不如往日了。” 说话一个比一个谨慎。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彻底的明白了孤家寡人的含义。 现在已经没人会跟他交心,敢跟他交心了。 仁武帝虽然遗憾,但也能接受。 唯一想让他骂娘的是,这当了皇帝真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整日里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就算了,一天到晚的还要端着,让人猜不透心思,这样才能让人感觉高深莫测,尽显帝王威仪。 整日里装也很累的。 可惜他没退路。 不愿意任人宰割,就要做握刀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意兴阑珊。 好不容易做了皇帝,他为什么还要跟条老黄牛一样熬夜处理这些折子? 凭什么那些大臣可以在家美美的睡觉,他还要在这处理公务? 那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推开面前的公务起身,“是不是一个人都不要紧,不管是周家还是白山县,亦或是裴家,都已是过去。现在你只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朕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只要你好好的给朕做事,朕,不会亏待了你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尽快将陈家的人送去流放,朕不想再看见他们。” 周明礼抬头看了眼面上毫无波澜的陛下,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臣,谢陛下隆恩!” 目送着皇上和高祥离开,小太监带着他往宫外走。 走出重重宫门,吴怀正在外面等着他,见到人他连忙迎了上来,扶着周明礼上了马车,小声地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周明礼摇头:“子仁没事,监察司没有为难。” 吴怀正准备松气,却听到周明礼又说:“陛下知道我和子仁的关系了。” 心猛地的一紧,吴怀有些担忧的看过去。 马车缓缓的行驶,周明礼轻笑一声,表情竟是有些轻松:“慌什么?想必我当初自投到皇上门下时,底细就被扒了个干净,不然怎么能对我放心?不过今日陛下主动提及,想必是不在意的。” “那咱们···” 周明礼摇头:“保持现状,你记住了,对外,咱们六亲不认,谁也不认识。” 他以前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皇上知道还默认了这事。 既然这样,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太子未立,眼下正是皇上用他的时候,他大可放开了手脚去干,不用小心翼翼的担心再牵连旁人。 想到这里,周明礼嘴角一勾,眉峰上的刀疤颤动了一下,斯文俊秀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恶意:“周徽仲到京了没有?” 吴怀精神一振:“到了,他就住在贡院旁边的如云客栈。” “好的很。” 如云客栈真不愧对于它的名字,宾客如云。 王学洲他们一大早起床去吃饭时,就被大堂内热闹的气氛给镇住了。 恍惚间他们还以为误入了哪个菜市场。 看到这个情况,三人吩咐自己身边的人去打饭,转头返回他们的院子里。 院子虽然拥挤,但胜在清静。 这么热的天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饭还没吃先流两斤汗。 杨禾回来的时候撅着嘴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石明手中提着两个包子和一碗稀饭解释:“去了才知道,客栈虽然包饭,但却是先到先得,数量有限,别人去的比咱们还早,就只剩下这些了。” 古在田的护卫和齐显的小厮回来,手中提着的东西更少,看上去就像是残羹剩饭。 古在田有些生气:“这还真是无奸不商!说好的包饭,结果数量有限,吃这点东西还要靠抢,简直有辱斯文!” 王学洲将包子和稀饭接过,递给石明五十两银票:“你们俩出去吃,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买,我之后要看书,恐怕是顾不上你们了。” 这点小事石明也不纠结:“等下我看看有什么吃的,回来给你带,这些东西你不想吃就放着,我回来吃。” 王学洲失笑摇头:“以前我连这个都吃不上呢,怎会嫌弃。” 顿了顿他吩咐石明:“出门的时候,打听一下裴家的消息。” 老师一直没给他回信,昨晚上也忘记向何常打听一下了。 裴家挺有名,应该不难打听。 看他十分淡定的样子,古在田也忍住了怒气,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递给自己的书童:“这客栈的饭不吃也罢!以后买饭回来,这钱你自己支配。” 齐显也一样给了自己身后的父子俩五十两银子,让他们自己解决。 三人简单的对付一口,就各自回了房间看书。 出门一趟不容易,费钱、费时间、费精力和体力的,要是这次不中,还要再等三年。 三年后这样的事情还要再来一遍,想想就··· 能走到这里的都不是傻蛋,三人学习起来根本不用互相监督,十分自觉。 出门半天的时间,石明就脸色凝重的回来了:“三郎,我打听到了裴山长的消息,但是···” 王学洲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中‘咯噔’一声,紧张的站起了身子:“怎么了?” “听说裴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山长,参加先皇的葬仪时,惊了马,坠下了马车···伤势甚重。” “那现在呢?老师的身体如何了?”王学洲抓着石明的双臂格外用力。 石明被抓的生疼,但还是回答:“救下来了,但是具体的情况打听不到,听说裴家现在闭门谢客,所以不知道具体的消息。” 王学洲心提了起来。 老师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又坠下马车,哪怕救回来身体也肯定不如从前。 “凶手呢?可有打听到?” “这件事当初闹的还挺大,听说最后审出来是安王动的手,因为陛下登基的圣旨,就是山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的。” 再具体的消息就不知道了,石明也就只能打听到这里。 王学洲扭头就去找古在田:“我们到了京城,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一下山长,一起去?” 古在田一拍脑门:“差点忘了!” 第196章 不敢恭维 不过时间太仓促,还没准备好礼物。 古在田原本还想等等买点什么贵重的礼品再上门,可听了王学洲打听到的消息后,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一起出门了。 齐显不是府学的学生,不用过去,就在客栈等他们。 昨日里只顾着找地方住没有细看,如今白日里站在大街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高楼林立,商铺云集,才觉得京城的繁华,不是用笔墨可以描述出来的。 两人路上各买了些礼物。 古在田买的是蓬松暄软的点心和强身健体的酒。 王学洲去药店买了滋补身体的药材。 东西虽然不算名贵,但心意到了。 裴家在内城中,何常给的令牌十分好用,他们顺利的进了门,随便找人问了句,就找到了裴府。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他们之前就一直在裴家的墙根下走,只是此时才到门口。 反应过来,古在田深吸了一口气:“早就听说裴家传承千年,是个大族,别的不知道,光看这房子的规模人就少不了。” 足足占了半条街! 王学洲也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老师的门。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敲开了门。 门房看了一眼他们,面上看不出好坏,只说道:“今日我家主子不便待客,两位公子如果有急事,就留下拜帖,稍后管家自会交给主人过目。” 两人听到这个都有心理准备,定了定神,王学洲在袖褡中掏出一份拜帖交给门房:“怀庆府学生,王学洲、古在田拜访裴山长,还请小哥代为转告。” 只见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门房,听到名字一下子精神了:“等会儿!” “哪位是王学洲?王公子?” 古在田果断伸手指去:“他。” 门房立刻看着王学洲恭敬道:“您先别走,稍等下!” 说完他拿着拜帖直接进了门。 两人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李伯匆匆赶来。 王学洲见到人有些激动地上前两步:“李伯!” 看到他,李伯显然也有些激动,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小公子!您怎么这就到京了?我和老爷还盘算着您要过半个月才会到呢!快进来!” 在门房好奇的眼神中,王学洲和古在田跟在李伯的身后朝着层台累榭的裴府走去。 不愧是高门大院,里面的仆从全都训练有素,举止有礼,偌大的宅子,一路走来他们看到的仆从有上百人,竟无一丝杂乱。 王学洲没心情观察裴府的布置,满心神都在老师的身上。 他看着李伯又生出的许多华发,和看上去又老了几岁的身影,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像见面时那么轻松。 在裴府内绕过一个又一个小门,才终于到了一座僻静的院子内。 门口侍卫把守着,有李伯带着,他们没有阻碍的进到了里面。 一踏进花厅,王学洲一眼就看到了软榻上躺着的裴道真,看着瘦了一大圈,多了不少皱纹的老人,王学洲的眼眶忍不住红了些,他快走几步上前:“老师!” 裴道真睁开眼,看到他通红的眼眶,没好气的翻个白眼:“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呃···王学洲眼底的泪意生生憋了回去。 “山长!”古在田进门到现在,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裴道真含笑点头:“来了?坐。” “这位就是爹在怀庆府收的学生?” 王学洲听到一旁的声音,才扭头看到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打量他。 李伯给裴道真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裴道真这才懒洋洋的坐起半截身子:“怎么?你有意见?” 裴庭没理会亲爹夹枪带棒的语气,他淡淡的说道:“儿子不敢有意见,只是对爹的眼光有些不敢恭维。” “滚!” “好的,还请爹不要忘记喝药。” “滚滚滚!!” 裴道真说完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裴庭准备离开的脚尖一转,抄起一旁的药碗递到了裴道真的嘴边:“您喝药。” 王学洲这才注意到,这么热的天气,老师身上竟然还盖着毯子。 裴道真仰头将药喝了,冲着儿子摆手:“滚吧!” 裴庭也不生气,看了一眼王学洲,扭头就走。 “老师,我都听说了,您身体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好些?” 王学洲开门见山,看着裴道真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裴道真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哈哈,想要我的命,我偏不给!我就活着,气死他们!” 说完他又看向王学洲:“你也不用担心,人嘛!早晚一捧黄土,无非是早晚的区别,我反正活到这个岁数也不亏了。” “裴家不用我担心,但是我收这三个徒弟,别看你年纪最小,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外圆内方,这才是处世之道,你虽然年纪小,但你已经有多所顿悟了,可你那俩师兄!” 裴道真有些激动起来:“老大是个棒槌!一张嘴朝堂内外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怼天怼地怼空气,陛下刚刚登基,别人都不说,就他脑子抽风,谏言让皇上杀了邕王和安王,以儆效尤。” “现在被打了二十大板,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你二师兄,他···他···他这是要往绝路上走啊!为了一个周家,何需如此!何需如此啊!” 裴道真痛心疾首,喘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二师兄,如今是六亲不认,一条路走到黑了,他手上沾染的人命,数也数不清,一开始我还觉得他是有苦衷,不得不为之,可现在,我却有些看不清了。” “你如果有机会见到他···罢了,离他远些。” 裴道真一见到自己小徒弟,就控制不住情绪,骂起了自己另外两个逆徒。 古在田心底默念,裴家主说的有理嘛! 这眼光……也是没谁了。 王学洲听的沉了脸:“您别激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劝说两位师兄的,您就别操心这些了,安心休养,如果您气不过,我就去把两人给您捆来!让您好好地出出气!” 裴道真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猛地抓着他的手:“说得好!这样,以后你就代为师看着你这俩师兄,如果他们敢走错了路,你就代为师管教他们,该打打,该骂骂!” 王学洲身子一震。 这算什么? 倒反天罡啊?! 第197章 俗称,闷骚 裴道真的身子不好,和王学洲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精神肉眼可见的变差了很多。 王学洲和古在田连忙提出告辞。 李伯送他出门。 离开房间,王学洲才看着李伯问道:“您告诉我一句实话,老师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李伯双眼一红:“要不是老爷原本的身体底子不错,这回怕是撑不住,肋骨断裂,昏迷了整整三天才被险而又险的救醒,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爷年纪又大了,这次元气大伤,现在一天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昏睡。” “大爷担心老爷的身子,所以将府中的一切信件和消息全都拦下了,所以没给您回信,那段时间府中实在太乱。” “不过老爷还是惦念着您的,特意吩咐我给门房那里交代了一声,如果您上门就让您直接进来,原本我们给您安排了一个院子,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还找到了住的地方。” 李伯也不掩饰,面带愁容。 这段时间他也跟着变得老态了不少,和之前笑呵呵慈祥的样子截然不同。 王学洲心中有些沉闷:“让老师好好养身体,我有空就来看他。” 古在田也关切的说道:“对,让山长好好养身体,府学里的同窗都等着山长呢!” 李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欣慰:“会的。” 到了裴府的大门口,裴庭正负手而立,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见到人,李伯含笑:“大爷。” 裴庭看着王学洲和古在田,朝着两人微微点了点下巴,立刻就有两个随从捧着两个锦盒上前。 “我爹精力不好,只怕教不了你们什么,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攒到一起,十天来找我一次,到时候我自会为你们解答,这里面是我的注释,你们可拿回去看看。” 古在田欣喜若狂,没想到跟着子仁上门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看了一眼子仁,眼中写满了‘你快答应啊’的字样。 王学洲拱手道谢:“多谢裴老爷。” 裴庭微微颔首,“马车已经候着了,尽早回去吧。” 虽然他觉得他爹的眼光有些问题,可目前这孩子看上去是个好的。 在他没变差之前,他也愿意给爹几分面子,以礼相待。 看着两人离开,他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府医请老太爷那里。” 说完他和李伯一起回了裴道真的院子里。 裴道真病恹恹的问道:“送走了?” 裴庭点头:“走了。” 裴道真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了下去,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放心,他嘟囔着说道: “都怪你!说我眼神不好,弄的我也有些不放心了,你挑起的心思你负责,你以后帮爹看着点儿这个小弟子,看着不要让他走上了歪路,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就伸把手。” 裴庭给他掖了掖被角:“族内孩子众多,您要什么样的弟子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收外面的?人各有命,那两个都那么大年纪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眼缘、眼缘你懂不懂?算了,跟你说也白搭!” 裴道真转过身不想搭理他了。 府医过来,裴庭给他了一个眼神,人就自觉的上前去检查古在田和王学洲带来的东西了。 “回大老爷,东西没有问题!都是老太爷能用的,滋补身体的东西。” 裴庭淡淡道:“下去吧。” 他看着裴道真倔强的背影,“您这个小弟子还算有心,既然这样我就帮您照看一二。” ······· 王学洲还不知道老师给他也上了一道紧箍咒,他在看着裴家主给他的注释。 “学者求其上达之说而不得,则取其言之若微妙者玩索之,意生见长,又从而为之辞:曰此精也,彼特其粗耳。” 开篇就是这样的一段话,大体意思就是如果只关注书本上的知识,那是不能完全理解的,不要抓着一点理解就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了,实际在上别人听来十分的粗糙。 先是让人谦虚一点,然后他又说:“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溪决焉?” 一个有见识的人,他做学问必然喜欢向人提问请教,‘问’和‘学’是相辅相成的,不学就不能提出疑问,不问就不能增加知识,喜爱学习却不多问,不是真的喜爱学习的人。 王学洲看着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裴家主看上去挺冷淡的,内心很火热嘛! 这是生怕他们不好意思去问,特意拿这本点他的吗? 王学洲淡然一笑,捧着这本注释看了起来。 身为世家大族,裴家主的学问毋庸置疑。 对于四书五经他有自己的见解,注释上面的内容深入浅出,王学洲看的连连感叹。 真不愧是老师的亲儿子! 虽然裴家主看上去有着大家长那种十分可靠稳妥的样子,但是字里行间也是个狂放不羁的人。 俗话说就是,闷骚。 想到这里王学洲忍不住乐了。 “三郎,陈家被流放了,客栈里的人都去凑热闹,你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石明的话 ,王学洲揉了揉眼睛。 看书时间太久确实伤眼,他一边在眼睛周围按着,一边问道:“现在吗?” “嗯,听说陈家是触怒了圣颜,要流放黔州一带,锦衣卫正将人往城外赶呢!” 王学洲询问了另外两人,古在田和齐显两人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完全没听清他说的是啥,就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他们这样,王学洲转身离开了客栈。 “斧头,你去买点草鞋、防蚊虫和风寒的药,多买点儿。” “好。” 石明什么都没问,直接跑去准备去了。 王学洲顺着人流,往城门外赶。 “陛下开恩,念在陈大人在朝多年,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这才放你们陈家一马,不然就凭你们敢怂恿皇上弑兄,你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快走!一个个的还以为自己是大爷呢?!” 陈谦看到锦衣卫敢推自己的父亲,怒目而视:“你!” “我怎么?你说说看。” 陈谦的嘴巴被他亲哥给捂上,他低声警告:“都这样了,别惹事!” 说完他放开弟弟,搀着父亲快走了几步。 看他们这样,锦衣卫的人哼了一声。 到了城门口,一般情况下会留出一点儿时间,让陈家的亲朋给他们送行。 可是陈家如今这个情况,送行的人竟然寥寥无几。 唯一来的两家,还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来求陈家出一张和离书,他们要带自己的女儿回家。 第198章 你们不配 和邕王这种谋反之人沾边儿,谁敢啊! 况且,如今的陛下正值年盛,想必在位几十年没问题。 得罪了他,这陈氏一族,算是没希望了。 陈家的男子熟练的写下一纸和离书,转身返回队伍。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了。 就连押送他们的人都忍不住嘲笑道:“痛打落水狗。” 陈之敬眼神黯淡,面色无光,经过这段时间的变故,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抬头望天。 皇上明明也恨不得将邕王一家除之而后快,他不过是趁机向皇上表明他的立场和态度,这才进言杀了邕王。 可皇上却以这个为借口,将他们全家流放了。 果真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哪怕没有这个借口,说不定哪日他也会因为左脚先进金銮殿而被皇上处置。 罢了,都是命。 陈之敬叹气,转身欲走。 “陈伯父!” 陈之敬转身,看到了一道让他意外的身影,他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杨禾背着一个大包袱跟在王学洲的身后跑来,王学洲气喘吁吁的在陈之敬面前站定:“还好来得及!” 他将杨禾身上的包袱取过递过去:“陈伯父,天高路远,这一路上比较费鞋,天气又热,我也没敢给您准备太多干粮,里面还有一些别的,这些东西您拿着,路上都用的上。” 锦衣卫的人看见包袱一把夺了过去。 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利器,又是一些不值钱的药材、草鞋和干粮后,这才撇撇嘴扔回给陈之敬。 他愣愣的接过抱着:“子仁?你怎么在这?” “您忘啦?下个月就是恩科了,我进京来参加会试。” 陈之敬恍然,随即面色严肃的说道:“你不该来的!” 王学洲闻言只是笑了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您对学生曾有提携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自当过来送行。学生行的正,坐的端,无惧他人眼光。” 陈之敬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陈恒眼眶通红:“我爹为官多年,看到你总算是略有欣慰,谢谢!” 陈谦眼神复杂的看着王学洲,道谢的话在嘴边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上路不过两天,王学洲送去包袱就派上了用场。 软底的布鞋在路上不出一天就磨烂了,鞋子被飞快的消耗完毕。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之敬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到底还是老泪纵横。 里面鞋子、吃的、用的和药材一应俱全,除此之外,他们在两个馒头的里面,各发现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有了这些东西和钱,他们这一路上会好过不少…… “钱可真是不经花啊!” 王学洲看着手中的余钱不禁开始了反思。 出门前他身怀巨款,五百两银子。 他寻思着怎么着也都花不完的,可谁知道在京城待了不过半个月,钱像是流水一样就出去了。 到底是他太穷,还是京城的东西太贵呢? “你可真够舍得的,给陈家那么多,再多的钱都不够你造的,手太松了!” 石明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开始理解起老刘氏。 “话不能这样说,自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当初陈大人对我是真的不错,一个秀才宴他专门从怀庆府跑到白山县去给我祝贺,还给了我贺礼和孤本,现在他落了难,我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要是旁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们这是流放!一路上没钱打点,能不能活到黔州都难说,性命攸关之事,又在我力所能及之内,自然不能小气。” 石明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心中微暖。 他抱怨归抱怨,但也正是因为三郎这般为人,他才愿意心甘情愿跟着的。 “子仁,高怀德又来了!说是请我们去参加诗会。” 齐显满脸无奈的进来。 住客栈就这点不好,总是有热心的学子,喜欢到处邀请人一起去参加聚会。 一次两次不去还行,次数多了就会被人冠上一个傲慢的名声。 王学洲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 之前出门的时候他也被这个高怀德拦住邀请过,不过被他拒绝了,没想到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你们都在?那刚好!快跟我一起出去!” 古在田冲进来,拉起两人就走。 王学洲看他跟火烧眉毛似的,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别提了!今日我书童去街上买饭,刚好遇到了咱们怀庆府的同窗求助,说是他们在抱月楼跟人起了摩擦,现在跟人干上了,要找人帮忙。” “好歹大家都认识,还是同乡,既然知道了这事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听到这话,齐显和王学洲也不用古在田拉着,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路过大堂,一位个子不高的少年就追了上来:“你们去哪?” 王学洲不耐的说道:“抱月楼!” “那不正好吗?我喊你们去的就是抱月楼啊!” 高怀德正好带路。 抱月楼坐落在得胜街的主道上,周围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人流如潮。 客栈外面的装潢异常富贵,里面却装的诗情画意。 一进门就是缩小版的假山流水摆在正中,一股清泉蜿蜒其中自上而下,路过奇石青苔没入底部,里面隐约有红色的锦鲤戏水游走。 大堂宽敞明亮,白色石柱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各个角落里由禅意盆景装点,瓶花点缀其中,和假山流水遥遥呼应,衬出几分雅致。 可惜,人太多了。 靠窗的一排位置上此时桌椅全部都被清到了一边,一群穿着长袍的读书人分为了两拨,相对而立。 他们各个面红耳赤,针锋相对。 “呵!就你们这样的废物也敢来参加会试?在我们那里随便拉出来一个秀才都比你们强!占了生在北边的便宜就该偷偷的乐着!还敢大言不惭的将你们那边的废物拿来跟我们南边的四大才子相提并论,真是可笑至极!” “诗词歌赋、对对子,如今你们已经输了好几样了,再比下去也没意思,我看你们趁早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 “跟我们比?你们不配!” 第199章 热门人选 外面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偌大的酒楼内却随着这番话寂静无声。 说的那人个子虽矮,但头却仰的高高的,目空一切睥睨对面的一众学子。 二楼上。 许多人凭栏相望,都在看热闹。 其中有三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正倚在白石栏杆上,看着下方的人皱眉。 一人微笑摇头:“周兄,你这小跟班语气狂妄,这下子怕是要把北方的学子得罪完了。” 周徽仲不以为意:“虽然难听,但说的都是实话,我就不信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江南一带历来便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那里出了无数钟灵毓秀之人,文风盛行。 又因为经济繁华,那里的人对读书的认可度普遍较高,为人父母的也愿意花大价钱去供孩子读书,和北方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自从大乾开国以来,为了避免朝中大臣全都来自于南方,开国皇帝便定下了分卷取士的传统。 从乡试开始,便是分省定额,会试自然也是如此。 这也就造成了不管江南一带有多少才子,名额就是固定的那些。 为此,那边的学子真是挤破了头去争,竞争激烈卷的自然也厉害,水平当然也随之拔高。 虽说他们打击北方学子也不能让他们南方名额多出来一些,但不影响他们看不上北方学子的水平,和讨厌他们。 凭什么大家都是人,你们水平不如我们,却能跟我们平起平坐? 王学洲听了一点,大约就能明白是为了什么。 这些他能理解,毕竟就算再过几千年,到了后世遇到高考的时候,也一样能听到各个省份大骂不公平的声音。 可贬低他们,说他们北方的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这就过分了。 “你好大的口气!竟然说我们不配跟你们南边的相提并论?这规矩是太祖皇帝定下的,你要是有意见,有本事你去礼部说不平去!我看你敢不敢!” 北方的学子听到他的话,也气炸了,顿时嚷嚷着要带他去礼部找大人们评评理。 南边的学子也不惧,直接喷了回去:“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如今作诗、对对子,你们都各输一场,现在这是怎样?不想认账了?不行就是不行,说你们就该听着!” 那个矮个的学子指着其中一人说道:“真是好笑,就你们这样的水平,也敢大言不惭的拿你们那儿十四岁的举人和我们江南四才子放在一起谈论名次!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你们那举人,毛长齐了吗?” 被指着的人气的浑身颤抖,他正是王学洲他们在怀庆府的同窗,去年的举人,任颐,字伯年。 “士可杀不可辱!狂悖小人!我不过和同窗正常聊天,说起今年的状元人选,别人谈得,我自然也谈得,提及此事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追着他们咬?” “那不好意思,我就听到了你说的,我就是看不起你们,就是觉得你们名不副实,你奈我何?有本事你就拿你们的文采出来,狠狠的打我的脸。” 矮个学子嚣张至极,指着自己的脸一直往任颐身边凑,把任颐逼得倒退了好几步。 古在田脸色铁青正要上前,王学洲却先他一步走过去,他举起手大喝一声:“文采到了!” 他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抽在了那矮个学子的脸上。 对方的脸肉眼可见的五根指头印。 原本正脸红脖子粗争执不休的两边学子,顿时全都呆了。 “你、你敢打人?!” 矮个学子指着王学洲,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殷切的笑容:“兄台怎么样了?爽不爽?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够狠的话,我还可以再来。” 说着他又抬起了手,那人倒退两步,恶狠狠的瞪着他:“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竟然伸手打人,粗鲁、无耻、卑鄙!” “啊?”王学洲脸上有些为难:“可、可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我什么时候要求了?!” “不是你说‘就拿你们的文采出来狠狠的打我的脸’?” 王学洲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看,文采到了。” 有没忍住的人,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任颐他们也忍俊不禁,憋的辛苦。 矮个学子恼羞成怒,指着王学洲大怒:“你竟敢戏耍于我!” 说着,他和几个要好的学子就撸起了袖子上前。 任颐他们自然不能眼看着,也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王学洲怕怕的退后一步,指着对面的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竟然想打架?粗鲁!莽夫!耻与你们为伍!” “啊啊啊啊!直娘贼!太贱了!我要打死他!” 矮个的学子被气到失去理智,冲上去一拳就要往王学洲的脸上招呼。 杨禾刚要上前,就被石明拉住:“三郎说了,不让你动。” 这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这可不是之前抓蟊贼的时候。 别看王学洲年岁不大,但是身高妥妥的碾压对面这个矮冬瓜,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单手就抓住了对方的拳头。 “住手!” 旁边传来呵斥声,王学洲懒得理会,他对着矮个的学子露齿一笑,用力一脚踹到了对方的肚子上,将人踢的倒退好几步,撞到了人才停下。 周徽仲将人扶住,这才对着王学洲怒目而视:“文人雅士,看法不同起了争执实属正常,你怎可出手伤人?” 王学洲吃惊地看着对方,“争执?正常?这么说你们平常起争执的时候,也经常言语羞辱他人?咦~~你们心好脏。” 北方的学子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平常都这样说话,也难怪今日不觉得自己有错。 感觉到对面怪异的眼神,周徽仲的脸黑如锅底。 他身后一位气质温润,仪表堂堂的少年看着王学洲,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你叫什么?” 王学洲看着对面三位风格各异,但都有一副好相貌的三人,老神在在:“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该自报家门?” 对方呵呵笑了起来,惹来周徽仲的不满也毫不在意,他指着人介绍:“这位,禹杭周家,周徽仲。” “我,禹杭谢家,谢瞻山。” “他,金陵何家,何慎。”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全都神色一肃,认真的打量起了三人。 古在田和齐显在客栈中,虽然不经常出门,但对三人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 与之一起的,还有一位广陵才子,丘维屏。 和他们并称四大才子。 是这届状元的热门人选。 第200章 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还有一位来自姑苏的学子,呼声也很高。 谢瞻山对于周围各样的眼神早已习以为常,他并不在意,“我说完了,该你了。” 王学洲打量了两眼周徽仲,这才开口:“怀庆府,王家王学洲。” 谢瞻山一愣。 王学洲的名字他隐约听说过,但这个王家···他怎么没听过? 周徽仲和何慎同样如此,两人拧眉思考是哪个王家,连名字都忽视了。 但是矮个的学子却突然反应过来,指着他说道:“原来是你!你就是这一届年纪最小的那位十四岁举人,王学洲!” 王学洲看着他:“想起来了?所以你这打,不冤。” 矮个学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正主来了,难怪上来先给他两巴掌。 他涨的脸通红。 “怀庆府王家···难道是太原王氏的分支?” 谢瞻山有些迟疑的问道。 虽说前朝时王氏一族曾辉煌过一段时间,但如今早已没落许久。 王学洲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 周徽仲皱眉斥道:“一个农家子,学我们报什么王家!真是不知所谓。” “你们可以报周家、谢家、何家,我报王家有何不妥?你说来我听听。” 王学洲掏了掏耳朵,做洗耳恭听状。 那当然不一样!他们是名门望族,王家这种泥腿子,也配和他们放在一起讨论? 但是此时这里站着的众多人,周徽仲也明白这话如果直白的说出来,只怕要得罪一大批人。 他傲然说道:“无知,我懒得跟你说这些。今日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家都是读书人,之前的文斗只斗到了一半,既然现在你们不服,那咱们就继续!” “但有一条。” “如果这次你们输了,不仅之前的赌约作数,你、你、你直接退出这次的会试,我还要你们所有人给我们鞠躬作揖道歉!从此以后见到我们就绕道走。” 周徽仲接连点了任颐他们几个。 之前赌的就是他们输了退出考试。 “还有你,我要你不仅道歉、退出考试,还要你给我这朋友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伺候到他身体变好为止!” “怎么样?敢不敢赌?如果不敢,那就早点认输,回去龟缩在房间里看书去吧,别出来丢人现眼!” 听到这话,王学洲冷笑一声。 看起来这姓周的,也对他们有所关注嘛! 不然怎么连他们整日在房间内看书都知道? 任颐他们皱眉:“赌约是我们定下的,你们如果私自更改,那就不作数!” 周徽仲嗤笑:“哪有打了人还想全身而退的道理?不敢就是不敢,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如果就此作罢,那也是我们赢了,你们几个输了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 任颐冷哼:“区区一场考试,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走就走!” 说着他左手古在田,右手王学洲就准备离开此地。 王学洲的脚却扎根在了地上,不动。 他搓了搓手看着周徽仲:“虽然你的激将法很拙劣,但想赌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也要加码。” 古在田和齐显急了,将他拉到一边:“你疯了,真跟他们比?” “虽然不想承认,但人家确实比咱厉害。”齐显小声的说。 王学洲看着两人这没什么信心的样子啧了一声:“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输了不就是这届不能考试?这届不考下届考,不就是三年,我全完等的起。” “再说,端茶倒水这事,喝凉的我给倒热的,端饭我给加口水,敢使唤我,我能让他悔之不及,反正到时候折磨的是他,不是我,慌什么?” 呃···古在田和齐显听了之后,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 如此说来,除了这次赶考的时间和钱白费了之外,这也···没什么损失啊! “等下我就加要求,让他们输了给我们三千两,咱们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古在田和齐显有一句没听懂,但是他们依然领悟了意思,两人一左一右抓着王学洲:“走,干他!” 周徽仲看着他们过来,不屑的开口:“商量好了?” 王学洲挠了挠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商量好了, 咱们差距过大,虽然赢的希望不大,但万一呢?对吧?你们输了我也不逼你们退出考试,今日我们这边学子的吃喝你们全包,再额外给我三千两,咱立马开始行不?” 周徽仲瞪大了眼睛:“你抢钱啊!三千两!你真敢说得出口!” 谢瞻山有些失望。 原本还以为这是个有意思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果然出身决定了眼界的高低。 何慎有些嫌弃的看着王学洲。 满身铜臭,果然是乡下来的。 王学洲鄙夷的看着周徽仲:“没钱你赌什么?嘁,什么高门子弟,穷鬼!” 齐显摇头叹气:“亏我一开始听了你们的名头害怕了一瞬,觉得自己比不过你们,现在看来名声再大也白搭,跟咱们一样都是个普通人。” 之前被三人震慑到的人顿时暗中点头。 也是,名气又不能当钱花,去掉家族名头和才名,这也跟大家差不多嘛! 古在田失望转身:“罢了罢了,怪没意思的,咱们走吧!我还当是这三家多厉害呢!原来三千两都拿不出来,啧啧啧~~” 都是火气正旺的年轻人,尽管都知道这是在激他们,但也受不了。 周徽仲恼羞成怒:“站住!谁说不赌了?!” 谢瞻山和何慎脸色难看。 赌的是他周徽仲,干什么扯他们下水? “两位,他们如此看不起我们周、谢、何三族,如此,你们还要作壁上观吗?难不成竟然连赢他们的信心都没有?” 周徽仲这话倒是让谢瞻山和何慎反应过来。 三千两他们三人也不是出不起,可对方有本事拿吗? 想到这里,两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语气中也带了一些傲然:“原本是想放你们一马的,但没想到你们非要上赶着凑上来,既然如此,那就赌了!” 鱼儿上钩,王学洲按下内心的激动,面上却怀疑的看着他们:“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你们到底有没有?可别到时候赖账了。” 三人被气了个仰倒。 奇耻大辱! 竟然怀疑他们三人穷到出不起钱! 周徽仲怒气冲冲的掏出自己的荷包,一把将里面的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又扯下腰间的玉佩拍上:“这里是八百两!这个玉佩价值五百两!我先放在这里,稍后让小厮拿二百两过来再将玉佩拿回!” 谢瞻山和何慎两人也掏光自己全身,将银票拍在桌子上。 “这下放心了吧?开始!” 第201章 装波大的 “听说了没有?今年的南北之争在抱月楼呢!里面的掌柜放出消息,现在江南的四大才子都在那里,正用诗词和对子在跟人打赌呢!” “什么?!这就开始了?一点苗头都没有,我还到处打听今年在哪呢!” “嘿,你这消息就不行了,一早就在抱月楼对上了,只不过赌到一半两边吵起来了,现在换了人上,赌的更大了呢!” “嘿哟!那这北边的人今年不简单啊,都能将四大才子逼出来提前试试深浅了!” “快快快,赶紧走,去晚了可什么都捞不着看!” “等等,咱们一起——” 每次到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年,京城都会比往日里更加热闹一些。 不管是京中的小商小贩,还是国子监的读书人,都十分关注,消息也传的格外快。 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乐子也多。 不仅可以凑个热闹还能涨涨见识,斗诗、斗画、斗棋、斗文屡见不鲜。 抱月楼很快就爆满了,里面外面到处挤的都是人。 旁边茶楼的掌柜看到门口挤不进去的人,干脆利落的将桌子摆到了抱月楼的外面,招呼着进不去的人可以坐那里休息,将会由他们茶楼的说书人,专门给诸位转述里面的战况。 抱月楼的掌柜拿着茶楼掌柜塞的大把银票,这才昂着头给酒楼的小厮腾出个最佳观看位置。 为了给这场文斗腾出空间来,他这抱月楼可是清理了不少桌椅去一边,这下子,损失回来了。 二楼、三楼包厢里面的人也被这大阵仗引了出来。 “外面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仁武帝自从发觉自己当了皇帝不仅没轻松,还差点成老黄牛,顿时不乐意了。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公务需要自己处理之外,其他的都给了下臣。 今日本是想出宫转转,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户部尚书龚延。 往包间里面一坐,对方又拉着他说起了国库缺钱吧啦吧啦。 他正不耐烦听呢,就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高祥听到皇上的话,立马告罪出去了解情况。 很快就重新回来。 “回陛下,下面是今年参加会试的学子,他们正在文斗。” “咦?有热闹看?” 仁武帝起身,周明礼和户部尚书龚延也赶紧起身跟上。 他们走出包间往下看去,只见一楼聚满了人,中间的位置上有一片空白,那里站着几个人,正在说话。 酒楼的中心,何慎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之前你们在诗和对对子上,各输一场。现在既然换了我们上场,我们也不欺负你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射御书数、斗茶对对子,都随你们选择,我们都可以。” 几句话,既扬了他们三人的才名,又展示了他们的气度,还能震慑对手。 王学洲都不得不佩服,真是好算计啊! 果然,听了这话,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都在惊叹,不愧是人杰地灵的江南一带,钟灵毓秀的人物真是层出不穷。 北边的学子全都心里一沉,一部分人还没开始斗,便已失了信心。 真不愧是四大才子啊!人家什么都会,而他们许多东西碰都没碰过,这可怎么比? 古在田和齐显听了也是立马感觉到了压力,忍不住觉得还是有些太冲动了。 只有王学洲不以为意。 那些东西听着感觉会的很多,但在他这个务实的人眼中,只是一些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实际一点用都没有的技能。 “既然这样,那就先从对对子起,礼尚往来,上联就由你们出。” 在这方面他没怕过谁。 听到王学洲这样说,府学的同窗毫不意外,想起他‘王难对’的名声,顿时多了几分信心。 周徽仲轻蔑,“狂妄!” 谢瞻山也摇头,在他们面前这么大言不惭的人,真是许久未见了。 “赶紧出吧,我赶时间。” 王学洲不耐的摆摆手,有些嫌弃周徽仲说话啰嗦总是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 周徽仲冷笑:“好,这是你自找的,上联就由我来出!”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望江楼是蜀地的一地名,在那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条江流横穿而过。 不知道的人,或许会理解成其他意思,而这个‘望江楼’可以理解为‘望-江楼’又可以理解为‘望江的楼’,后面也是同理。 楼和流又很押韵顺口,节奏感也强。 具体怎么对,就看对的人他怎么理解。 万一对错了,那可就惹了笑话。 周徽仲故意不说,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学洲。 只怕这个泥腿子,这辈子都没出过什么远门,哪知道什么望江楼。 王学洲笑了,既然这人非要踩着他扬名。 那他就装个大的! 打定了主意,王学洲没有思考太久,脱口而出: “千佛山,千佛洞,千佛山上千佛洞,佛山万年,佛洞万年。” “爱晚亭,爱晚晴,爱晚亭畔爱晚晴,晚亭三秋,晚晴三秋。” “观音峰,观音生,观音峰顶观音生,音峰亿劫,音生亿劫。” “够了吗?” ‘哗’ “天呢,我上联还没咂摸明白呢!这一口气对了三个下联出来?别的不说,这个小兄弟的见识肯定很广。” “别不说了,他这真全对上了!那望江楼是个地名,他对的那仨,我好像也在书上看到过,也都是地名。” “嚯!” 后面听不到内容的人急的不行,抓耳挠腮的抓着前面的人问情况,听着旁人唾沫横飞的解释,这才跟着惊叹起来。 谢瞻山和何慎第一次正视起了王学洲来。 难怪此人这么有底气,原来是有点墨水。 没难为到他,周徽仲脸色很难看:“不可能!你一个农家子,如何知道这许多地名?” 王学洲淡然一笑:“书中自有黄金屋,谁说读书人就只能看四书五经?山川河流,游记传记自然也看得。” 周徽舯沉着脸:“行,算你有几分见识!听我上联:” “游西湖,提锡壶,锡壶掉西湖,惜乎锡湖。” 这个对子是个谐音联,难点在于‘西湖、锡壶、惜乎’。 不仅要与上联的词对应,还要确保上下联的意境呼应,形成完整的对联。 关键是,王学洲觉得自己开头装了一波大的,那就得一直装下去,半途而废,前边儿的岂不是白费了? 这回他沉思了一会儿。 看到他这样,周徽仲紧皱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一些。 上副对联那么快就给对上了,还一口气对了三个,着实让他丢大了脸。 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听到王学洲张口: “擎酒碗,过九碗,酒碗失九碗,久惋九碗。” “登南山,采石楠,石楠遗南山,忆难石楠。” “渡清明,念青名,青名烁清明,轻铭青名。” “又是三幅!” 周围的人哗然,忍不住惊呼出声。 关键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们就连上联还没领悟透彻,这边三幅下联就想出来了! 任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舒爽,听着旁边的惊呼,他挺了挺胸口: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子仁我们是同窗,在对对子这块,打遍我们府学无敌手,有个外号叫‘王难对’,说的···” 第202章 杀手锏 仁武帝听完对联,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联出的不错,对的更不错!我大乾真是人才济济。” 旁边的户部尚书龚延听着却兴趣不大。 任谁一天到晚的为钱发愁,都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一天到晚的吟诗作对有个屁用?能当钱花吗? 能挣钱吗? 能让大乾这么多人口吃上饭吗? 不过既然皇上欣赏,他当然不能扫兴,“都是陛下治理有方,才有这么多才子不远千里,在会试上一较高低,只为争着在陛下面前露脸。” 皇上龙颜大悦:“那下面的两人,是谁?” 上联出的挺有水平不说,这对下联的那个脑子反应更是快。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如何对上来的。 高祥作为皇上身边的第一人,早就找人了解清楚事情经过了。 听到皇上询问,连忙将两人的来历介绍了一下。 仁武帝听完,看了旁边的周明礼一眼:“哦?是他?” 那个养小五的人? 龚延睨了一眼陛下的神色,“陛下难不成认识下面的两位学子?” 仁武帝含笑不语,周明礼垂着眼,看着下方的王学洲。 好久没见,子仁看着长高了不少。 学问看起来也没落下···· 下面的周徽仲握紧了拳头:“水陆洲,洲系舟,舟动洲不动!” 王学洲脑子转的飞快: “天心阁,阁栖鸽,鸽飞阁不飞。” “岳麓松,松伴僧,僧舞松不舞。” “山亭路,路跑鹿,鹿跑路难跑。” 周徽仲嘴唇颤抖,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僵在那里迟迟没有说话。 周围嗡嗡嗡的讨论声,好像是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这人,明明应该被他踩在脚底下,如何能··如何能! 片刻,他抬头看着王学洲,眼眶睁大:“好得很!我再出一个上联,只要你能对出一个,我就认输!” “上联:六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咦?咦!” 周围的人初听这个上联觉得不难,仔细一品,却觉得不简单。 能走到这里的,大都是举人。 品析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副上联下联好对,可结合前半句就难了。 六木加起来,不正好是森森? 除此之外,还要意境相连…… 就连上方的仁武帝都诧异的看着周徽仲:“周家今年出的这位学子,当真是有些才学。” 龚延认可的点点头。 他虽不感兴趣,但也能听出上联的水平。 周明礼淡笑道:“回陛下,这位周姓学子水平一般,不如这位姓王的学子。” 龚延诧异:“你认识他?对他这么有信心?” 没等周明礼回答,下面那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几口咒咒,唵嘛呢叭咪吽。” “四水沝沝,江河湖泊海洋。” “八口??,吹唱唢呐响哨。” 正当其他人全都低头冥思苦想时,王学洲看着周徽仲,将下联吟出。 “绝了嘿!绝了!” 反应过来的学子,拍着大腿直呼绝妙。 “对上了,对上了!” 任颐他们双手击掌,激动到手舞足蹈。 周明礼看着龚延笑道:“看,不需要我证明。” 仁武帝看着他,没有出声,低头打量起了王学洲。 看上去年纪确实不大,一看面皮就嫩。 现在那里身子笔直如青松,五官端正,长相清隽,一身书卷气,看上去就是个读书的料子。 是棵好苗子…… 周徽仲是真的没想到,王学洲竟然连这个都能对出来! 王学洲看着他死死瞪着自己,“嘻嘻,我赢了,一千两,别忘了哈,一边儿去,别耽误我赚钱。” 他摆摆手,将周徽仲拨到了一边,看着谢瞻山和何慎:“你们谁来?” 那两人郑重的看着他。 谢瞻山脸上收起了玩笑之意,他不等何慎开口,就主动说道:“我来跟你作诗!” 这次他们谁也不敢大意,没敢再狂妄的说任由此人选。 想到刚才他们三人中的周徽仲已经丢了脸,谢瞻山连忙接着说:“不限题目,随意发挥,我先来。” 他打算用一首诗就将对方给镇住! 最好是逼的对方直接认输,这样才能挽回颜面。 “青灯黄卷古韵长,心驰神往梦飞扬。 笔墨挥洒抒胸臆,琴瑟和鸣奏华章。 志在四方凌云起,情系九州傲骨扬。 愿为苍生谋福祉,不负昭华谱新章。”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叫好声,有人鼓起了掌:“好好好!有志气!” “有格局!有气节!当得起四大才子的名气!” 谢瞻山自信一笑,看着王学洲:“该你了。” 王学洲暗骂一声。 真是一个比一个鸡贼,说的是没有题目,但是却在这里扬志来了。 今日不管输赢,谢瞻山此人的名声必会跟着水涨船高。 王学洲看了一眼楼上乌泱泱的人。 名声很重要,说不得今日就有哪个大人在上面,只要谢瞻山在这里扬了名,到了殿试的时候,那些大人看在谢瞻山名声的份上,也会将他的名次提一提。 殿试的时候全凭皇上喜好,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在皇上面前提了两嘴谢瞻山,说不得前三甲之中就有他的名字,或许连状元都··· 那可不行! 三千两是他的,状元也得是他的! 他必须得出一首碾压谢瞻山,惊艳全部人的诗出来,让人直接把谢瞻山的诗忘掉。 那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拿定主意,他张口吟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 前两句一出,所有人都竖长了耳朵,屏息凝神。 就连龚延这个兴趣不大的人,都微微前倾了身子,聆耳细听。 这开头的两句,大气豪迈,情感饱满,好诗!好诗! 又听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嘶! 许多人倒抽一口凉气。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王学洲吟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这些就足够了。 这诗一出,他就不信还有人记得谢瞻山的那首。 他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外面的人忙着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却无人理会。 许多人久久回不过神。 谢瞻山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大受打击! 怎会如此?怎会?! 作诗一向是他最拿手的,如今竟然败在了一位来自北边、文风不盛的农家子身上! 他难以接受。 王学洲微笑看他:“还来吗?” 第203章 还有这样的好事? 谢瞻山失魂落魄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如今胜负已然很明显,继续下去他也没信心能赢过这首。 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振耳发聩,让他都有所了悟,有一瞬间的热血沸腾。 更别提其他人,后面那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更是豪迈洒脱,自信张扬。 如此诗作,他如何比的过?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农家子竟然有这样的天资! 他堂堂禹杭谢家,从小受文化熏陶,被经义史书喂养,在诗词歌赋中泡大,家中还有大儒教学,怎能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怎么可以···· 周徽仲和谢瞻山全都是一副遭受重击的样子,完全无法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两人失魂落魄。 怎么可能? 一个文风不盛的北方地区,一个农家子,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两人的不甘心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如果输给一个名声才气和他们并肩的人物,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如此,可··可这个反差实在无法让人坦然接受。 唯一剩下的何慎,脸色也很难看。 已经输了两场,他再比下去也无意义。 甚至他怀疑,自己如果继续,下场该不会和··· 咬牙摆了摆头,何慎连忙丢下心中的怀疑。 怎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说的好!人生不外如是!自由纵横天地间!” “我更喜欢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来这世上一遭,肯定有我的用处,我才不是活着凑数的。” “我喜欢开头的那句,‘黄河之水天上来’,气势磅礴······” 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开始激烈的讨论内容,每个人都各抒己见,争执不休。 此时也没了南北的争议,围观的人都在为自己的观点而斗,一个个争执的脸红脖子粗。 突然有位中年男子悲鸣:“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留下两行清泪:“人到中年,屡试不中,或许我该放下执念……今年不中我便就此作罢!回家侍奉双亲,让父母……不再为我操劳。” 下面百人百态,但讨论的中心无一不是这首诗。 仁武帝咀嚼着那首诗,忍不住感叹道:“如此年纪,便有这种感悟,此子天赋果真了得。” 周明礼在一旁说道:“陛下今日既是休息,不如就在这里看看热闹,放松一下。” 高祥殷切的搬出来几张椅子给人坐下,又给仁武帝端茶拿点心,竟是不打算回包间了。 龚延的关注点显然和皇上不同,他眼神火热的看着下方的王学洲。 诗作的虽然让人惊艳,但更让他垂涎的是这个搂钱的手腕。 嘿,这小子真是个人才!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扬了名也赚了钱,妙哇! 看起来他是得关注此子几分,如果今年会试不中,或许可以给他要到户部去,如果中了…… 龚延悄悄看了一眼皇上,下定了决心。 如果中了,他就去抱皇上大腿,哭诉户部缺人,两人要过去。 打定了主意,龚延瞬间高兴了起来。 仁武帝也在沉思,原本王家就养小五有功。 但他不想将此事张扬,所以没有赏下东西。 原本想着等到了会试,不管王家小子才学如何,他都打算抬举一下。 反正他是皇帝,想抬举一个人还不简单? 赐他进士及第,一甲出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可现在突然发现,或许根本不用他抬举…… 仁武帝皱眉。 难不成,他也得加码? 周围讨论的声音王学洲不予理会,他盯着何慎狂妄道:“已经输了两场,你,还要继续吗?” 他脸上全是张狂和自信,其实心中有些虚。 要是对方来个什么琴棋书画、歌赋,他就要露馅了。 可气势不能输,连胜两场他得端住了。 何慎也在心中摇摆。 不比? 不战而输,今日他们江南才子的名声以后怕是彻底的捡不起来了。 更何况,这样岂不是助长他人气焰?好像他怕了似的。 这样做,只怕他要被人耻笑一辈子。 不行,必须得继续。 可比的话,此子才华横溢,诗做成这样,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差不到哪里去··· 射御书数,前面两项场地不行,书和数,选哪个? 想到这里,何慎又多了几分信心。 他决定选‘数’。 君子六艺中的‘书’,大家都学过不算稀奇,从这人前面的表现来看,学问还挺扎实的,肯定难不倒他。 但数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你书读的好,你就能领悟其意,没有名师指点,多的是人学起来云里雾里看不懂。 想好之后,他看着王学洲淡然道:“虽说你赢了两场,可要想让我们心服口服,也没那么容易,这第三场自当由我来。” “之前比的那些,不过是怡情之用,要说实用,还得是数。我们就比这个。” 什么?! 还有这样的好事? 王学洲脸色怪异的看着何慎。 这三位,真是他的财神爷啊! 上赶着送钱,还真是……让他感动到流泪。 为了维持人设,他淡定的挥了挥袖子,随意道:“那就数吧!” 何慎看他表情变来变去,以为自己猜对了,顿时感觉轻松了几分。 “我的天呐!此子叫什么来着?我之前忘了,才气竟然不输四大才子!那首··那首···嗳?那首诗叫什么?” “对啊!那首诗叫什么?” 一群人现在才从那首诗中回神,拍着大腿直呼后悔。 竟然忘记问一嘴那首诗叫什么名字了! 可现在听到两人竟然又要比数,顿时一个激灵又看了过去。 数嘛!得计算。 何慎十分有风度的说道:“我也不欺负你。”他扭头看向店家:“笔墨纸砚拿来!” 抱月楼的掌柜在一旁看的已是叹为观止,听到这话小跑着就去准备。 古在田和齐显目露同情的看着何慎。 你说这人,怎么想的? 但凡这人选个书,他们都要担心一下。 可现在···· 两人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气定神闲。 看了半天,还真有些累了呢! 何慎稍微思索,问道:“今有器中米,不知其数,前人取半,中人三分取一,后人四分取一,余米一斗五升,本米几何?” 这道题,在现在被称为是均输问题,在后世被称为分数应用题。 王学洲思考了一下,甚至都没在纸上运算,就得到了答案,“6斗。” 何慎的眼睛也在一瞬间瞪大。 他现在终于感受到了谢瞻山和周徽仲的感受。 怎么会?! 怎么能这么快就回答上来?! 这样子衬的问问题之人,好似是一个庸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意外,说不定这道题他见过。 想到这里何慎深吸一口气,“今有女子不善织布,逐日所织的布以同数递减,初日织五尺,末一日织一尺,计织三十日,共织几何?” 这个题需要思考,公式就在脑中。 何慎看他不说话松了口气。 之前那道题,绝对是…… “九十尺。” ……意外? 第204章 稳赚不赔 周围吸气的声音十分明显。 这、这么快? 到底是他们有问题,还是这位太妖孽了? 人怎么能到这种地步? 作诗他们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或许那诗是早就准备好的,今日只是恰巧拿来用。 可,对对子和数一道,却是需要临场发挥的。 就这个反应速度,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答案你算出来了吗?” “呵!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题目我都还没捋清楚···” “实不相瞒,在下也是···” 哀嚎声一片,有人忍不住问何慎:“何兄,这答案对吗?” 何慎铁青着脸不做理会,他看着王学洲咬牙:“最后一题!有一座四方城池,不知面积大小,四个方向都是从城墙正中开门,出北门20步有一树,出南门14步,折而向西行1775步能看到树,敢问城池边长几何?” 这是老师出门前给他留下的题目,他至今还没做出来。 他就不信了,这人能做出! 王学洲皱眉,这个题有些麻烦,心算不成。 他拿过一旁的笔墨纸砚开始奋笔疾书。 一旁的何慎紧张的看着他,脑中思绪乱飞。 他会做?他该不会是在乱写吧? 可看着也不像,难不成他真会? 难道他也要输了? 他心中忐忑难安,王学洲却下笔飞快。 他身边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偷感极重的凑了过去,只见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却一点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设边长为x步,根据题意,从北门出去20步有一树,记点为○,从南门出去14步后到达√点,再折而向西行1775步,到达△点,此时也能看到树○点。连接点√和○形成一条直线√○·······” 王学洲也感觉麻烦的很,数学符号全都要用圈圈叉叉勾勾代替,还不能列公式,要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解释起来又费时间精力。 需要换成都能理解的语言来书写,要不然这个题他早做出来了。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抬头看着何慎:“250步。” 何慎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草稿看了起来。 里面每一个步骤都写的很清楚,但他看起来仍然吃力。 他皱眉轻斥:“不知所云!” 王学洲惊讶:“你看不懂?” 何慎有些难堪,但对方说的也是事实,他竟然无法反驳。 王学洲无奈叹气。 他写的已经够清楚了,怎么会看不懂呢? 无法理解,但他尊重。 他拿回纸,刷刷刷的画了一张图上去,边画边解释意思。 何慎一边脸色铁青,一边支着耳朵听。 等王学洲画完递给他。 再看上面的内容,他已经完全看懂了,他有些呆愣的捧着纸: “竟然……真的做出来了。” 其他人看他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顾不上安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草稿纸观看,结果好多人看了半天只觉得。 虽然我每个字都认识,但还是看不懂,不过不影响他们觉得好厉害! “老兄,你算学好,快帮着咱们解释解释,这是何意?” “是这样,这个步骤,它写的是解题的思路,至于这个思路是什么,那得需要进一步分析,至于怎么如何分析,那首先得看得懂,关键来了,我看不懂···” “he,tui!” “粗鲁!” 一张草稿纸被传阅了一大圈,竟没几个人能看得懂,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纸已经被拿到了楼上,王学洲也没关注。 他看着何慎眉开眼笑,去拿了桌子上摆放在一起的银票,“不好意思,笑纳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周徽仲不甘道:“不准走!” 王学洲扭头看过去,似笑非笑:“怎么?不甘心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想着不认账,到时候气节全失,那才真叫丢人呢!” 周徽仲双目猩红:“我加钱!” 王学洲看着对方这副样子,暗中叹息。 赌狗赌狗,越输越上头。 “你准备加多少?” “那玉佩我也送与你,不拿回了!我要你再跟我比一场!” 王学洲挑眉:“你这玉佩只值五百两,不够我出场费。” 周徽仲厉声:“我让小厮再送来七百两!算上之前的八百两和玉佩,一共两千两!你敢不敢赌?!”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但是这钱能不能拿到也是个问题。 王学洲没有一口答应,“你想比什么?” 周徽仲听到这话,环视周围扬声说道:“其他的都是小道!在座的各位无一不是读书人,大都是来参加会试的,我们寒窗苦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都大有人在。” “所以,今日有诸位见证!我,禹杭周家周徽仲,要跟此人,辩书!!” 谢瞻山站起身:“算我一个!” 他扯下自己脖间的坠子放上去:“这是我出生时家父所赠,乃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料子,经过禹杭着名的琢玉大师程刚雕琢的鹤鹿同春玉牌,价值一千两。” 不是,他还没答应啊!这一个个这么上头? 王学洲看了一眼两人的价码,就连他这个不懂行的也能一眼看出东西的不凡之处。 博一博,单车变劳斯莱斯了! 想了想,这两人只顾着加码让他赌,竟然没说输了如何,这···稳赚不赔。 “好!那就来辩!” 思及此,王学洲没有犹豫,把之前的银票收在怀里,一口应了下来。 周徽仲没有客气,“‘《论语》·季氏篇,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不畏天命则以人而灭天,不畏大人则以下而陵上,不畏圣人之言则以愚而自专,所以,三畏者,修己之诚当然也。” “可《子罕篇》却道:‘后生可畏。’将‘后生’和‘天命、大人、圣人之言’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孰轻孰重?” 他一口气说完,挑衅的看着王学洲。 不管他回答前者重还是后者重,他都有反驳之言。 周围的学子频频点头,做深思熟虑状。 不错,说到四书五经之上,由此可见南方学子的底蕴之深厚,问题问的也刁钻,确实不好作答。 王学洲稍作思考:“《尚书?禹贡》有云:敬畏上天,遵从自然。《诗经?小雅》中又云:敬畏祖先,传承文化。” “畏‘天命、大人、圣人之言’是对过往智慧的尊重和传承,而看重后生,是对未来之希望和期许。二者相辅相成,无轻重之分。前者是对君子修身之训,后者,乃是勉励后学之言,” 周徽仲僵住。 “《广雅·释训》中有言:畏,敬也。所以‘畏’是‘敬’的意思,并非畏惧。《中庸注》中有言:‘君子之心,常存敬畏’。” “大人威严,圣人之言则智慧深远,当怀敬畏之心,方能谦卑自守,不失根本。” “后生者,朝气蓬勃,潜力无穷,其智慧和勇气或可超越前辈,所以吾辈当以敬畏之心面对。” “吾辈读书人,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有听的激动之人,忍不住鼓掌,“说得好!” 也有人猛翻王学洲所提过的书籍。 周徽仲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按套路来,反而另辟蹊径,引经据典的阐述,对所有人都应存敬畏之心。 今年到底怎么了? 北方也能出妖孽天才了? 第205章 这番话大胆 既然要辩书,那一时半会自然是没个结果,王学洲随手捞了来两把椅子,做出‘请’的动作。 风度气节皆有。 周徽仲和谢瞻山神色复杂,也回以一礼坐下,王学洲随手又捞出一把椅子,三人心平气和的相对而坐。 “《荀子·不苟》中说:君子修身,莫善于诚。《左转》中又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家诫》中言:‘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列国志》云:‘士之立身,忠信为本’。” “《素书》中也说,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此五件正是教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是立身、成名之根本。” “由此可见,道、德、仁、义、礼,才是立身之本,王兄何以言‘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周徽仲说话间已恢复了镇定和从容,从旁佐证,来质疑王学洲的那句‘立身之道何穷,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旁边的谢瞻山和何慎也恢复了镇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这场辩书。 听到这个观点,周围的人也觉得是该如此。 不管是哪本书,讲的立身之本都离不开‘道、德、仁、义、礼’,‘敬’字之言,细品之下只能算是‘修身’,不能算是‘立身’。 王学洲不紧不慢的开口: “我所言的‘敬’,非浅尝辄止的礼数,乃是内心的敬畏,行事之准则。” 何慎拧眉看着他,正要开口反驳,就听王学洲又说: “诚如周兄所言,‘诚’以待人,‘德’以修身,‘孝’以奉亲,‘忠’以侍君,而‘道德仁义礼’,更是立身之基石。” “道者,天地正理,万物之根本;德者人心之平,行为之准;仁者,爱人之意,万物一体;义者,事之宜也,行为之正;礼者,序也,尊卑有序,和谐共生;” “然,这些诸般品质,若无‘敬’字贯之,恐难以持久而笃行。” “敬者,敬天地,敬鬼神,敬君上,敬师长,敬亲友,乃至敬己之心,心存敬畏,则行事必谨;行事谨严,则诸事可整。‘敬’字在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中,也有枢纽之用。” “‘敬人者,人恒敬之’此乃诚之体现;敬事者,必以德行之,此即‘德’之彰显;敬老者,孝之至也;敬君者,忠之至也;” “敬之一字虽然简单,但却包罗万象,贯通诸德。所以我言‘只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周徽仲浑身一震。 以‘敬’字贯之? 这个论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人竟忍不住品了起来,竟然忘记了场合。 谢瞻山和何慎两人也听得若有所思,但他们理智尚存,还没忘记此时在做什么。 敬字之言确实有些道理····· 谢瞻山眉峰一动:“既然你认为敬之一字可贯通诸德,那么《论语·子路》有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但如果父犯下的乃是大错,如···安王这般,那么作为子,以敬行事,贯通诸德,敬君还是敬父?” 当今圣上,还算开明,允许读书人畅所欲言,谢瞻山索性拿安王举例。 父亲为儿子遮掩,儿子为父亲遮掩,正直就在其中了。 但是如果是造反呢? 隐瞒,就违背了‘忠’之道。 不隐瞒,就违背了‘孝’之道。 这个角度,实在是刁钻。 “自古忠孝两难全,谢兄这问题···怕是大儒来,今日也难以辩出结果来。” 楼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谢瞻山和王学洲全都抬头看了过去。 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只是二楼栏杆处有一群年轻男子格外的明显。 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他们全都穿着国子监的冠服。 王学洲有些意外的看着顾而行,没想到他竟然在其中。 不过出声的却不是他。 “《后汉书》言:诚以忠孝之节,道不两立。东汉大儒桓荣之后桓温,也曾感叹‘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列国志》中更是叹息‘忠孝岂能两全’?先人都为难,如今能辩出个结果来?我们国子监就剩下今日这一天休沐了,看不到结果回去岂不是让我们难受?” “谢兄行行好,换个论点来驳吧!” 一位吊儿郎当的少年笑嘻嘻的说着,一点也没有打扰到别人的不好意思。 谢瞻山淡然:“那只能说是不凑巧了。” 他转头看向王学洲拱手:“请王兄赐教。” 王学洲拱手回礼:“赐教不敢当。” 这个问题确实棘手。 王学洲思虑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个问题先放在一边,今日,我就你提出的问题,有一丝疑虑,如有说的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胎穿多年,王学洲也没想到他也被四书五经腌入味了。 说着说着他竟然也多了些书生意气,觉得输赢好像也不重要了,重点在于‘论’。 谢瞻山伸手:“愿闻其详。” “谢兄问我之言中,有一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里面的‘隐’,或许不是隐,而是‘檃’(yin)只是发音相同,这才成了‘隐’。而‘檃’本就有矫正之意,或许把‘父子互隐’读为‘父子互檃(矫正)’,才是圣人本意呢?” 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人差点没忍住,斥责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想到王学洲之前的表现,硬生生忍了下来,瞪着他。 这番话不仅大胆,还十分不符合当下的价值观。 不少人都默认‘亲亲相隐不为罪’的说法,‘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是血脉亲情的自然体现,可现在竟然有人说这句话说的意思不是隐瞒,而是纠正? 谢瞻山无视周围渐起的聒噪声,没有嘲笑,反而皱眉看着他:“你有何论点?” 没有论点支撑,这话就纯粹是胡说八道。 王学洲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能这样想完全是来自于读书时的疑惑。 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厉害,而是他能跳出周围的环境,能站在后世的角度看问题。 “如今的《论语》一书,是后世之人整理的,有所遗失或者夹带私货也不是不可能。” 第206章 区别对待 “我能有此发问皆因读书时,《孝经》和《荀子》中均有‘诤子’的记载,里面有记载圣人言: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这跟‘父子为檃,子为父檃(矫正)’是一样的道理。” “正因为子能纠正父的错误,父亲就能少犯错误,如果互相包庇,问题就会越来越大。互相隐瞒错误,如何能叫‘直’呢?圣人学说中提及家国是同构的,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 “圣人为什么重视孝道?因为在家不能尽孝,为国就不能尽忠,所以圣人才会强调孝道,为的就是治国。前人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也正是基于‘家国同枸’说出的,所以,我认为,孝’是治国的其中一个手段。” “所以把‘父子互隐’读为‘父子互檃’才更合乎圣人思想。本意是要父子之间相互矫正错误,以免一步步走错。” “所以真正的孝道,也并非一味的包庇父母,此论据在《谏诤章》中的:‘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可以窥见,圣人又曾说过‘事父母几谏’,《孟子》也云‘阿意曲从,陷亲不义’。父母做错时,及时劝谏也是一种孝顺。所以问题中的不隐,只要及时劝谏,并非违背了‘孝’之道。” 王学洲一个口气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没办法证明忠和孝哪个更重要,这个论题千百年争执不休,各抒己见。 他只能反驳敬君并非违背孝。 谢瞻山一时间竟然被他说愣住了。 顿了下才回答:“你这个观点,有诡辩之意,互檃之说更是你自己的想法,虽有道理,却未被证实。虽说孝指的并不是一味的顺从父母,可违背父母之意,绝对是罔顾人伦道德之人,无德之人,自然也无忠。” 他这是又把问题抛回来了。 王学洲那个论点是他跳出这个时代,作为一个现代人来思考。 如果当官的都是这种亲情为上,父亲为儿子遮掩,儿子为父亲遮掩,全都置国法不顾,导致官府腐败的官员,那这个国家还如何长久? 不过他也知道屁股决定脑袋。 位置不同想的也同,就像现在,他和谢瞻山,不就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才观点不同吗? 换换位置,说不定大家的抉择都一样。 他叹气道:“臣不以忠闻世,子不以孝显名,各尽其职,各守其道。治主之臣不敢乱法,则臣臣皆忠,忠不足以闻世。慈父之子不敢为非,则子子皆孝,孝不足以显名。” 周围顿时一静,翻书翻到飞起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如果将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每个人都是忠臣,如果父亲能教育好自己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会孝顺。 真正的忠诚和孝顺不是用来炫耀或博取名声的…… 振聋发聩。 谢瞻山沉吟半晌叹气,起身拱手:“师言受教了。” 王学洲也起身回礼:“子仁不敢当。” “刚才的那段辩驳之言,并未真正的回答谢兄的问题,如此算做我们打了平手,那玉牌还请谢兄拿回。”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谢瞻山疑惑诧异之余,心中有些微感动。 原本以为此人说不定是个见钱眼开的,没想到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那玉牌是出生时父亲相赠,他从不离身,之前冲动之下押了上去,心中还不知道如何后悔。 现在听到王学洲这样说,心中一松,面上也带了几分郑重:“今日是师言冲动,将家传玉牌押与子仁,虽然厚颜,但如果不拿回,师言回家定然无法交代···子仁今日这番忠孝之言,仍然令我茅塞顿开,师言甘拜下风,赌资师言必当双倍奉还。” 王学洲笑着摆手:“谢兄客气了,不必如此。” 谢瞻山抬头环视一圈,对着古在田他们一众学子拱手,对抱月楼掌柜说道:“今日他们的费用,我们包了!” 周围一片欢呼声响起,何慎也叹了口气,拱手告别,“来日,定当找王兄讨教。” 王学洲爽朗一笑:“扫榻相迎!” 周徽仲看着王学洲,等他说玉佩送还给他的话,却见王学洲笑呵呵的将他的玉佩拿到了手中,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有我算算……哦,七百两!回到客栈别忘了给我。” 周徽仲瞪眼。 这小子什么意思? 为什么区别对待?! 古在田、齐显和任颐过来,簇拥着王学洲往他们怀庆府学子那边走去。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这‘难对付’的外号我们没白起,你这一路从咱怀庆府打到京城了·····” “掌柜的!快把你们这的招牌菜全端上来,让我们把酒言欢!” “好嘞!” 一旁的小二手脚麻利的将桌椅放回原位,一群人坐了下去。 看着王学洲走开,竟真没还他玉佩的意思,周徽仲狠狠的瞪了他几眼。 如此不会做人,学问再好又如何? 打赌的人虽然散了,但是抱月楼的人依然情绪高涨,话题的中心全都是今日的诗作、对子和这场辩论。 说的是唾沫横飞慷慨激昂,还有学子拿着毛笔奋笔疾书,笔尖呲毛都顾不上,放嘴里一舔就继续记录,写的全都是今日打赌这几人说的话。 还有人捧着书,和人讨论着谁谁谁说的某句话在哪个位置,然后凑一起细细研读。 也有人端着酒杯往王学洲那里而去,想要结识一番…… 三楼的龚延捧着王学洲的那道算学题步骤,翻来覆去的看,喃喃自语:“这合该就是我们户部的,搂钱厉害,算的也厉害,他不入户部谁入户部···” 仁武帝听到这个声音,却只装作没听见,起身对着高祥哈哈一笑:“以后真是该多出来走走,今日过的有趣,回吧!” 听到这话龚延才回过神来,连忙随侍左右,一直将人送回马车上,看到人回宫,这才双手一背,哼着小曲回家了。 马车上。 周明礼看了一眼陛下的表情,沉声说道:“陛下,周家的这位学子,纵容人羞辱他人,品行不端,难当大任。” 仁武帝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是不端,还是你不喜?” 第207章 鄙视链 周家和周明礼的恩怨,早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查的明明白白。 他没想到周震为了恢复周家往日的荣光,竟然如此疯魔。 将两个儿子活生生的一个逼死,一个虽然活着,却也前途尽断,父子关系紧张到和仇人也差不多了。 他其实还挺欣赏周明礼破釜沉舟的劲头,只身一人投入他门下,为了上位不惜一切手段,命都豁得出去。 要不是他身边有了高祥,当初怕不是自宫的事情周明礼都做的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决定让周明礼做他手中最快、最狠的那把刀。 “回陛下,臣····都有。” 想了想,周明礼选择据实相告:“我父亲当初逼我和哥哥穿上女装在不见天日的楼上读书,那楼是一个圆筒形的,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从上到下除了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再没旁的。” “就连日常生活,也都离不开那间屋子,下人得了吩咐,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候从不开口,那时候··仿佛这世界上就剩下了我和哥哥两人。” “微臣是因为读书,在书中了解到了外面的世界,才没疯掉,后来是臣的大哥担下了太多责任····再后来亲眼看到哥哥死在我面前,我又变成了容貌有暇之人,不瞒陛下,臣颓丧了许多年。” “可我父亲却不准备放过我和哥哥,他想过继旁支来取代哥哥的荣耀和地位,继承原本属于我哥的一切,臣、不甘!” “自祖父起,我们周氏就开始没落,到了父亲那一代,年轻时为了保证父亲的正统地位,祖父养废了好几个叔伯,可轮到父亲,却是如何逼迫他都没有读书的天分。” “在他身上看不到振兴家族的希望,所以他就借此逼迫、羞辱我们,不择手段的逼我们读书,以期望重振周家辉煌,再传承千年。” “野心甚大,臣以为周家有臣一个就够了,免得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妄想,求陛下应允!” 仁武帝意味不明的说道:“朕刚刚登基,朝廷之中因为邕王一事腾出不少位置来,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不拘一格用人才,今日周家小子虽然输了,但言辞有物,文采也不输旁人,如何不能用?” 周明礼跪在车厢内:“有才之人年年有,翰林之中的老状元比比皆是,这天下由陛下治理,人才济济,他只是其中之一,并无过人之处。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不悔!” 周明礼心知他早已被查了个干净,这些话瞒着只会让皇上心生不悦。 他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有时候,一个没有家族拖累的人,更能让皇上全心全意使用,因为他,不会将家族放在皇上前面。 而皇上如果真想用一个人,刚才就不会那样说了…… 而他刚才那话言下之意就是,只要皇上能答应,他愿意付出代价。 仁武帝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下,“马上就该会试,也就是入秋了。你说邕王之事,到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来,这可如何是好?” 邕王目前正囚禁在亲王府,朝廷上为杀不杀邕王争执不休。 有人认为皇上刚刚上位就杀兄,未免太过冷血,如果再引起其他王爷的警惕心和多想,徒生事端。造反之事邕王不是主谋,应当从轻发落,不如发配去守皇陵等等。 有人却认为谋反乃是大罪,不能因为是皇室之人就网开一面,为江山社稷着想,所有不法之人都应斩之,邕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应全都伏法。 而现在皇上这样说····· 周明礼心中一凛:“回陛下,天干物燥,亲王府一不小心失火···” “国库空虚。” 周明礼瞬间了然,他跪在车板上,双臂一展,宽大的袖子展开,他头磕下:“臣审问邕王时,他大骂臣是佞臣,言语羞辱臣祖宗三代,气怒之下,臣杀了邕王,请陛下恕罪。” 仁武帝眯起眼睛:“罔顾尊卑,以下犯上,打五十大板,回家闭门思过!” 坐在车辕上的高祥,身子摇摇晃晃,斜眼看了一眼边上正绷着胳膊赶车的吴怀,瞌上了眼。 他们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中的谢瞻山和何慎错过。 “没想到咱们今日竟然输给了籍籍无名之辈。” 何慎有些难以接受。 谢瞻山摇头:“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再说,今日之后,对方必定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了。” 何慎想到这里更难受了,“我们竟是送了他一场造化!早知今日就不该和周徽仲走在一起。” “何兄,君子自当海纳百川,宁静致远,没有雅量,你如何致远?” 何慎眉心一松,觉得是自己钻牛角尖了,他眉目舒展:“是我没有自省,勿怪,勿怪。” 谢瞻山看他反应过来,笑道: “哪怕读书万卷,也不过工具矣。既是工具,自然为我们所用,为人处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为官,可舌战朝堂之上,为民,能谋求福祉。不也正是因为如此,何兄才钻研算学之道?至于今日遇到了王兄···” 谢瞻山想了想摇头:“或许昙花一现,终究要到了官场见真章,不必为此耗费心神。” 读书最终的目标都是名、利。 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教书育人,最终都逃不过这二字。 何慎长叹:“是我钻了牛角尖,可能是因为没想到在算学一道上会输吧。” 最重要的是,他今日一开始竟然看不出对方用的什么解题之法,只觉云里雾里。 后来听到了对方的边阐述边给他画图,他才方觉清晰明了,竟是比他老师讲解的方式还要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谢瞻山看他神色已经恢复正常,这才说道:“明日之后我要闭门苦读,何兄相约,师言就要失礼了。” 何慎回神,“我也回去安心看书,不出门了。周兄那里····” 谢瞻山不屑:“随他。” 鄙视链不管在哪里都是存在的,就连高门大户之间也是如此。 他们看周徽仲就普通周徽仲看王学洲。 周家或许在江南一带还有些威名,可在谢何两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毕竟周家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在朝为官,近几十年也没什么厉害的人物,不,主支有两个,可惜……全废了。 如今竟连旁支都跳了出来,姻亲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周氏整个家族已呈现颓势。 不出几十年,整个周家必沦为寒门。 倘若不是周徽仲的才名和他们一起,两人根本不屑于和周徽仲一起玩。 而今日如果不是周徽仲,他们也不会自降身份和一农家子同场争执,最后竟还没赢。 这事如果传回江南,他们还不知道被耻笑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都有些膈应。 第208章 避避风头 看着源源不断过来敬酒的人,王学洲用尿遁的借口,拉着古在田和齐显跑了。 不是今日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小有名气! 今日过后,怕是这个‘小’可就变成‘大’了。 然而还没回到客栈,他们就被人拦住了。 “王难对!” 看着前面这群穿着国子监冠服的人,王学洲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 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怕什么来什么。 看到他的表情,为首的那个少年笑了起来:“嘻嘻,没想到能在路上遇到‘难对付’,别怕,我们这群人不学无术,都是二世祖,可不是来找你讨教学问的。”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王学洲木着脸:“那是做什么?” “结交啊!我们虽然都是二世祖,但我们就喜欢有才的人,可惜今日不巧,我们要回去了,王兄住在哪?等来日我们找你喝酒!” 为首的少年就是之前在二楼喊话的那位。 长的唇红齿白,清新俊逸,就是一举一动看着有些不着调。 王学洲嘴角一扯,敷衍道:“马上该考试了,我得闭门苦读,有机会,等下次,下次再说。” “你这人····算了,不说我也查的到,我叫孔渠。今日就算认识了,来日再会!” 孔渠也不纠缠,看出王学洲的敷衍之意,摆摆手带着人干脆利落的走了。 顾而行拉在最后面,等人走了他才过来:“子仁,好久不见。” 王学洲见到是他,脸上多了几分亲近:“你怎么在这里?还入了国子监?” 顾而行脸上多了几分不好意思:“我乡试没过,去年我爹走了走关系,我现在是例监生。” 王学洲恍然,原来是捐监了。 大乾建国以后,国库空虚,就想出了一个挣钱的法子,只要身上有功名,通过交纳一定数量的马匹、钱财或粮食,就可以获得国子监学生的身份。 而进入国子监,也就多了许多的可能性。 或许成绩优异被哪位老师看中举荐,不用科举直接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入官也不是没可能,也或许可以扩展交际圈子,随便个人拉一把就比自己一辈子强。 这也算是公开、合法的卖官鬻爵。 不过为了避免国子监的名声堕落,朝廷在这块一直控制的很严,不是每年都可以捐监,只有国库情况不好的时候才会放出些许名额出去,数量一直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尽管如此,每次只要流露出可以捐监的消息,稍微有些实力的人家都是挤破了头争抢,不仅要有关系,还要上下打点,拿出高价才能‘捐’到。 看起来顾家的后台还挺硬。 见他明白了,顾而行说道:“你要考试我就不上门了,等你考完我再找你聊,如果你有事,就去长安街上的兴隆铺找掌柜,那是我家的铺子,你家的甜水,过年时就是在那里卖的。” 王学洲笑了笑:“好。” 顾而行冲着古在田和齐显点了点头,和王学洲告别就追着孔渠一群人离去了。 古在田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出声:“姓孔,该不会是孔子后裔吧?” 刚才他没好意思问,现在想问也找不到对象了。 王学洲摊手:“我往哪知道去,谁知道呢!” 管他是不是,跟他关系也不大,王学洲拉着古在田和齐显连忙回到了客栈,院子门一关,他才彻底的放松下来。 齐显看着他这样有些好笑:“别人都巴不得出名,看到你这样避之不及,怕不是要气死。” 王学洲摆手:“这风头是好出吗?你们没看多少人盯着我,在抱月楼我硬是一口饭菜没吃上,被人灌了一肚子酒水。” 石明转身出去买饭去了。 古在田给自己倒一杯茶水:“让我说,那姓谢的玉佩就不该给他!虽说你没有给出忠孝哪个更重要的回答,但你驳回了他的问题,也算是赢他一招。” 王学洲摇头:“谢瞻山的那块玉牌乃是贴身之物,谢家不会就这么真的任由那块玉牌落入我的手中,拿着烫手,等人别上门讨要场面就有些难看了。再说,又没深仇大恨,没必要这么到处树敌,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既然这样,那姓周的,你怎么不还回去?” 自然是不想给。 王学洲对周明礼的事情不知其中细节,但也略有所闻。 周明礼既是他的启蒙恩师,又是他现在名义上的二师兄,于情于理,在明知道他和周家有龃龉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对周徽仲有什么好感。 不过这话不能说,他只好道:“姓周的嘴贱。” 想到周徽仲几次言语中看不起他,古在田也笑了:“也是,该他破财。” 等石明带回饭菜,三人也不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今日妥妥的吃大户了!” 齐显笑呵呵的开玩笑。 王学洲大手一挥:“见者有份,考试前的饭食,我包了!” 古在田和齐显连忙作揖:“王老板大气!” 饭后,三人都决定近期少出门,避避风头,安心读书。 第二日,周徽仲的七百两银子就被送到了小院中。 王学洲哂然一笑。 他就知道,周徽仲肯定知道他们住在同一家客栈。 三人深居简出,许多听了抱月楼事情的学子打听到这里,想要上门讨教一下,全都被石明和杨禾拦在了外面。 虽然不甘,但都是体面人,也知道会试是大事,遗憾作罢。 如云客栈掌柜脸上的笑容却是扬起又落下,仿佛看着白花花的银票从手中飞走。 只不过很快所有人就顾不上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面了。 京中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锦衣卫指挥使周明礼,在审问邕王还有无余党时,遭到了邕王的咒骂。 ‘什么奸佞之臣、说不定是卖屁股上位、乱臣贼子、皇上眼盲心瞎得位不正’等等这话,让周明礼暴怒,一剑斩了邕王的头颅。 结果邕王的八个儿子看到之后怒不可遏,抽出护卫的长剑为父报仇,刺伤了周明礼,被锦衣卫的人尽数斩杀当场。 消息传回金銮殿,陛下震怒。 “你简直目无王法!尊卑不分!邕王再如何,也是朕的兄长,你竟然···你竟敢!” 仁武帝抓起手头上的折子朝着周明礼砸了过去。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一起跪下,整座金銮殿落针可闻。 周明礼跪在地上,掷地有声: “谋逆之臣,当诛!辱骂陛下,当诛!不尊陛下,当诛!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甘愿为陛下赴汤蹈火,那逆贼对陛下诸多不敬,臣难以忍受,臣死不足惜,但臣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