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游记》 序 小说家言未有不指称朝代,妄论君臣,或夸才子佳人,或假神仙鬼怪。此书洗尽故套,时无可稽,所论君臣乃海底苗邦,亦只藩服末卷涉于荒渺梦也。梦中何所不有哉。以梦结者,《西厢记》、《水讲传》,得此而三矣。写苗王后妃之恩爱,所以表其乐以酬善。写仙佛两家之污亵,所以彰其丑以惩恶。然立言雅驯不碍闺阁观也。书成时颇多趣语,因限于梓费删改从朴。惜哉!观书人序。 第一回 虎蛇肆虐信天翁飘泊江干 欧鹭订盟管城子归来海外 第一回 虎蛇肆虐信天翁飘泊江干 欧鹭订盟管城子归来海外 诗曰: 说部从来总不真,平空结撰费精神。 入情入理般般像,闲是闲非事事新。 那有张三和李四,也无后果与前因。 一番海话荒唐听,又把荒唐转告人。 此诗乃作书的所作。作书的是谁,乃是个山人,以渔樵为活,不与外人往来,不但年代不知,连自己的姓名都忘了。那知山中出了虎,水里出了蛇,容不得身,只得卖了住房,买一个小船,到外河去捕鱼。 一日午睡,船未系牢,淌到江心,顺流而去。山人惊醒,推舵到江中一山泊住。山上树石围着寺宇。山人系好船,上山一望,见江到东越宽,直接大海。一点黑影飘来渐近渐大,乃是一只海船。山人回船时,海船已抵山坡,送一老人出来,背着行囊跳上山坡,海船顺水回去。老人叫道:“烦那船渡我到岸。”山人道:“我不是渡船。看你年老,渡你到岸。”老人上船问山人的姓名,山人道:“我姓名忘了,因见一种水鸟专吃鱼,又不会捕鱼,待鱼鹰剩下的方有的吃,名信天翁。古人有诗道: 江上鱼鹰贪未饱, 何尝饿死信天翁。 我不善谋生,与这水鸟相似,遂以信天翁为名。转问老人姓名来历,老人道:“我作笔卖,人呼我管城子。若问来历,我的踪迹太奇,一言难尽,渡江要紧。”信天翁道:“尊府何处?有甚急事,无暇谈心?”管城子道:“刘阮归来,家也没有,还有甚事,只好随遇而安。此处风波险,若在安静处,谈几天也不妨。”信天翁道:“恐到安静处,你要上岸。我最喜奇闻,定要请教。你既无家业,我也只一身,正是清风明月,一对闲人。何不在我船上,盘桓些日子。”管城子道:“我原说随遇而安,既承款留,我们须结个渔兄渔弟,方好相处。”信天翁便与管城子对着江边鸥鹭,滴酒为盟,结为兄弟。信天翁把船摇到河口要住。管城子道:“风波尚近,何不泊进些。”信天翁道:“里面水窄鱼少。”管城子道:“我海外带点东西来,二人睡着吃,也用不了。”说着取出一粒珍珠,递与信天翁道:“若没处卖,便当了用。”信天翁上岸,当银五十两,连票交与管城子。管城子看票笑道:“这字比外国的还难认些。”往河里一丢,那票随水淌去。随取银子,叫信天翁买齐应用的物件,把船移到安静处泊住。信天翁料理了酒饭,又烹了一壶茶,请管城子谈来踪去迹。正是: 目中敢谓空千古, 海外原来有九州。 第二回 入红气绝处逢生 望火光忙中有错 第二回 入红气绝处逢生 望火光忙中有错 诗曰: 且把香茶饮数杯,从头至尾说将来。 水中有地须相信,天外无人莫混猜。 但觉鸿毛为性命,曾看蜃气结楼台。 妄言妄听聊消遣,只当奇书读一回。 管城子道:“幼时出洋贩笔,船在海中正行,见前面红雾障天。”舵师道:此乃南澳,气下有落漈水,船近不得。那日风大,船收不住,直入红气中。前低后高,随水淌下去。只说水底是漩涡,那知是平水。左手有石壁,并无山坡。只得近山下碇。 晚间山上吹角,船上也吹角相唤,山上忽用绳垂下灯笼,系着纸卷,用脚船去取看,一字也认不得。乃在纸后写认不得三字,仍系好让他提上去。舵师道:“我们认不得他的字,他如何认得我们的字,写也无用。”只见那灯又放下来,再取看时上写道: 若是中国人,明早船上接。 满船人大喜,次早来了一只船,引入石壁生就的大水门,那门有闸板,用青灰粉的,若放下时与石壁同色。两壁上镌着字道: 落漈水中生就壁, 无雷国里辟为门。 船进了水门,便有城市,泊在人烟聚处。有官来查,叫船上众人上岸点名。官道:“你们的货物交与行牙,换些珠宝,上岸来过活。管船的领文凭在洋中运货谋生。”众人道:“消了货还望指条归路。”官道:“此处比中国照日影算低三百三十里,四面皆水,来易去难。”众人道:“四面水下来,岂不淹了地方。”官道:“相传地是浮的,水归地穴,被地气吸下去。这地气六十年一发,四方逆流上去,三个时辰东流改了西流,若遇顺风,船方得去。你们莫想回国罢。”分付行牙把货上了税方去,我的笔也换了珠宝。行牙又替我寻了房子,过到而今。舵师尚在,算年数地气将上,遂移在船上住。舵师已与水手说明,见水西流开船。出洋正是顺风,那船头高尾低,上山的一般,不消三个时辰出到海面。北风愈大,吹到个地方乱石无际。舵师道:“这喽咕城船入去又是不得出来的。”乃收篷下碇。待着西南风走到一个荒岛泊住。 晚间我开后窗望月,见一船飞来,用火枪打我的船。我忙拖了行囊,钻窗跳上脚船,摇入岛中,藏了一夜。天明寻大船不见,脚船不敢走海,只得傍岛忍饿。到黑又来了一只船,我疑是强盗,伏在脚船中探看,被他看见,几把钩子将我钩住,连行囊拖上大船。有人问道:“你家在那里,可另有大船。昨夜此处火光,可是你们的事。这囊中可有财帛,为何敢窥探我的船?”我应道:“家在海底下,昨夜火光是我们的事,这囊中是珠宝,要便拿去,窥探尊船是我该死。”那人道:“招认明白,丢下海去罢。”正是: 不愁下海风波险, 只恐还乡盗贼多。 第三回 萍水相逢雪中送炭 风波顿起笑里藏刀 第三回 萍水相逢雪中送炭 风波顿起笑里藏刀 诗曰: 几把挠钩曲不伸,惯从平地捕良民。 硬将怀壁冤为罪,混听浮言认作真。 你不害他他害你,人方疑我我疑人。 那知引得强徒笑,奉请诸公作替身。 有一人道:“年老还作甚盗?”我道:“我何曾作盗?”那人道:“你不是盗,难道我们到是盗?”我喊道:“你若不是盗,莫认我是盗。”忙把来历细说一番。那人道:“几乎误犯了,我们昨晚望见此处火光,疑你是盗。你因遇过盗,又疑我是盗。倘少说一句话,就要有屈了。”又一人道:“犹如做官的,不察是非,捕风捉影,泼天冤枉,反自以为锄恶安良。平地风波要人夸他神明锋利。平民逼得妻逃子散,绅士也要破产倾家。及明白是错不过罢了。还有一等官,偏不认错。若风闻出于己意,辨出冤枉也要派他点错,方好掩饰己非。若奉行出自上司,明知无辜也要定他个罪。以便迎合宪意,至若自悔误闻,亟求补过表白,受冤的调济,受累的却一百里没一个。”又一人道:“你起初比得切,只因没有详察,几乎冤了。”此老后说的话却不解。那人道:“我们若掩饰己非,把此老的话当供招,珠宝为脏物,仍丢他下海。若明白就罢了。把他行囊留下,算花费的家产,放他在岛上听其死活。若补过调济,竟带他回去。未知诸位愿那一层?”众人道:“补过的是。”遂送我到江中山脚下,与你相会。信天翁道:“在那地方住到今,是何光景?”管城子道:“我记成一部《海游记》,明日取出来与你看。” 二人谈到夜深,次日起迟,闻船碰的响,二人出看,也是个鱼船。信天翁问:“船从那里来?”那船上人答道:“本在内河,因要打坝,故往江口去。在此略歇便走。”管城子道:“河口江心,有许多寺在山上,风大不好去游。你船可肯与我船绑着走?”那人道:“我江路也不熟,绑着走最好。”遂两船并着,系牢出江,到山下泊住。管城子去游毕,同信天翁及那船上人,在近船岸边茶棚中坐下,互问名姓,二人说了。那人道:“我姓黄,名标。船上扶舵的是老母。煮饭的是拙妻。缝衣的是女儿奇姑,今年十六。理网的是长子黄俊,年十五。吃糖的是次子黄冀,年才七岁。”信天翁道:“你算全福。”黄标道:“多人多累,小鱼船养活不起。此时尚有些铜锡器可卖。卖完了不知如何?” 三人吃罢茶上船,公着一面篷到南岸取鱼,随着东北风直到一河口,天忽落雪,把船傍一有亭子的矶头泊住。黄标取出三脚大铜盆,在前舱生火。管城子问信天翁道:“我们可有炭?”信天翁道:“此时没处买。”黄标听见,叫黄俊送过炭来。雪晴冷甚,管城子的皮衣在海船上失了,叫信天翁上岸,问明卖处,解船摇去。在一空滩旁泊了。黄标的船也赶上来,泊处相近,那边先有一船,旗上写朝山进香。管城子取珠子,叫信天翁买皮衣去。独立船头,见岸上一孩子哭,香船上一人胸挂香口袋问:“孩子为甚哭?”孩子道:“今日婶娘买鱼留二叔吃,叫我洗了破肚,不想滑下河去。无鱼回去,岂不打死!”说罢又哭,香客哈哈大笑。黄标不忍,在篮里取一大鱼,下船递与孩子道:“不要哭,我还你。”孩子跑入墙门中去了。香客在地下拾起刀,放在香袋内忙回船。孩子拿鱼又到河边,低头一望,问黄标道:“我的刀呢?”黄标道:“香客替你收去。”孩子到香船前叫道:“把刀还我。”香客出舱问道:“谁说我拿的?”孩子道:“是那还我鱼的人。”香客走到黄标前一掌,黄标不防跌了一跤。香客跳上黄标的船,大骂。黄标的母亲,叩头复礼,喝住黄标,不许开口。香客在前舱后舱走了一遍方去。黄标正在闷气,见那孩子从门中引出二人来。正是: 要无惹是招非事, 莫作心慈意软人。 第四回 活佛慈悲在于击棒 神仙手段那用栽赃 第四回 活佛慈悲在于击棒 神仙手段那用栽赃 诗曰: 前头走的小娃娃,后面相随母夜叉。 有个男儿持锡杖,没些头发着袈裟。 日间虽则为和尚,夜里何妨作浑家。 若说不该同一处,葫芦架上岂无花。 孩子引着一个和尚、一个妇人出来,指黄标道:“是他。”妇人揪住黄标要刀。黄标道:“拿刀的人,我已告知孩子。”妇人问孩子道:“他说是谁?”香客立在岸上,孩子指道:“他说是他。”妇人正要丢了黄标,去揪香客。只见香客与和尚说话,和尚转来,妇人问道:“刀可是他拿的?”和尚道:“莫听这贼的狗屁,那是个大善人。”妇人又和黄标撒泼。 黄标的母亲扶着七岁的孙子,拿着两把刀,叫道:“大娘莫动气,你的刀想已掉下河了。你把这刀捡一把去。”妇人接刀向和尚道:“你替我捡一把。”和尚道:“我开个善门,两把刀都收用。饶这贼罢。”妇人拿刀去了。七岁小儿叫道:“女人把两把刀都拿去了。”和尚举锡杖照头打下,流血到地。黄标揪住和尚道:“你如何打小孩子?”和尚道:“若先刀在手里,就杀了也不要紧。”黄标道:“好慈悲的出家人。”和尚道:“替他解脱,正是慈悲。”黄标举手要打。母亲叫道:“你就打了人,孩子的头也不得整。快抱进来罢。”黄标丢手抱儿子进舱。和尚道:“这等凶不是贼,竟是盗了。要留你一块板也不算佛法无边。”说着上香船去了,黄标包好孩子的头,到管城子船上散闷。恰值信天翁背衣包回船,向管城子道:“卖了珠子,买了皮衣,余银请收。” 黄标把方才的事向二人谈了一遍,回船。管城子、信天翁吃过酒饭。信天翁先睡,忽黄俊过船来道:“父亲被拿了去,祖母请一位去说话。”管城子同黄俊过船,见老妇人,年近八十。妇人年过三十,女子颇有姿色,围着灯哭。管城子见了礼。老妇人道:“我儿子从你船上回来,有汛兵来查了名,适才公差拖了他去。你船千万莫去,替我打探个信。”管城子道:“结伴同来,岂肯先去!放心安睡,料没甚事。” 管城子回船,次早黄俊来指道:“公差来了。”管城子去看,见差头同副役在船旁递票子与保甲看,管城子立到保甲旁看道: 为善赀被劫事,据善士管盛报称:乘舟进香被盗,黄标烧闷香搬劫一空。有岸邻金四为证,即求究追。 计失单: 银五十两, 钱十千, 皮衣五件, 三脚铜盆, 瓜样锡壶, 桃样铜炉, 八卦锡炉, 桃样铜烛台, 八卦锡烛台, 白铜面盆。 后写仰差钱顺。保甲道:“不闻有此事。”钱顺道:“贼与金四在何处?”保甲道:“贼不知,金四在墙门内住。”随去叫出个秃子来。钱顺问道:“此事你可知道?”金四道:“知道的。”钱顺道:“贼呢?”金四道:“拴在我家。”钱顺叫带来,金四用草绳拖了黄标来。钱顺道:“赃可在船上?”黄标道:“我又不偷人的,有甚赃?”钱顺叫与他票看,黄标道:“错了,只怕另有黄标。”钱顺道:“你再看后面失单。”黄标道:“不作贼,心是凉的。看也是错,不看也是错。”往后一看,不觉叫声呵呀。正是: 心中漫道凉如水, 眼底先教苦似荼。 第五回 慧眼放光谩藏成自盗 耗星照命余烬被瓜分 第五回 慧眼放光谩藏成自盗 耗星照命余烬被瓜分 诗曰: 只因扛了善招牌,沾着些儿便降灾。 算计心同蛇蝎毒,逞凶口似虎狼开。 咬牙切齿人人恨,破产倾家个个哀。 惟有官员容易哄,拿他当作活如来。 黄标为何失惊,因失单上铜锡花样与他船中的相同。钱顺道:“是了,起赃罢。”叫副役锁黄标,去把船中有与单上对的都搬出来,钱只千余,并无银子。钱顺去了,保甲上黄标的船见三个女人低头盖舱板,一妇人道:“自家的东西,怎在他失单上?”老妇人道:“闻岸上人说,告状的就是香客。想是到我舱中时记去的。”抬头见保甲都住了口。保甲道:“我叫尚直,人呼我尚公道,有话对我说不妨。”老妇人见管城子在岸上,指道:“那人的船同我来的,问他便知。”尚直下船向管城子拱手道:“借宝舟坐一坐。”二人同上船,黄俊避入火舱里,信天翁接着。尚直问道:“二位可知那船来历?”管城子道:“从前不知。”把近日的事告知。尚直道:“恐有冤枉,待我打探去。” 二人送尚直下船,见许多人到黄标船上去。管城子走去看时,尽是散役,说来搜余赃,急揭舱板,妇人们不敢问破,他们把船中所有,席卷而去。管城子上船上一看,只剩锅灶鱼具未动,柴米尚支两日,妇人们惟哭而已。 管城子回船,尚直探听了来道:“黄标命中该死,得罪了两个大善人。”信天翁道:“得罪善人该死,得罪恶人怎么样?”尚直道:“得罪恶人,不过口舌破费罢了;得罪善人,大则灭门,小则倾家。地方官是他的孝子贤孙,横行无忌。这两人一个是香客管盛,一个是松风寺的水华和尚,俗家姓金,在这墙门里住。金大夫妇早亡,有个儿子和尚行二,金三亦亡,有个妻子。作干证的是金四,有妓要从良,和尚正替他娶亲。那管盛自称神仙和尚,自称活佛。巧巧的黄标都得罪了。”管城子道:“官司怎么了?”尚直道:“估赃差银一百二十两,押着赔缴。”管城子道:“他船上被人抢光,那有钱赔?”尚直道:“两个善人的事最紧,若没钱缴,三天一比,活活打死。”忽听一片哭声。正是: 但见公门生意好, 那知人世哭声多。 第六回 局外汉牵连入局冤上加冤 书中人编改成书戏中作戏 第六回 局外汉牵连入局冤上加冤 书中人编改成书戏中作戏 诗曰: 哀哀哭出断肠声,铁石人闻泪也倾。 举目无亲言莫告,呼天不应命难生。 八旬祖母风中烛,几个孩童水上萍。 父若死时儿亦死,此冤今世那能明! 黄俊在火舱里,闻父要打死,忍不住哭起来。尚直问知是黄俊,请出相见,安慰一番。次早公差押黄标回船,见被抢光,哭向母亲道:“今日限交银二十两,方免打。不料船中抢空,如何是好。”母亲道:“且卖了船,留芦席,到岸上去住。”公差见无银交,仍带黄标去了。老妇人请尚直、管城子来托他卖船。管城子道:“我就要买船,只好借与你住。日后还我。”尚直道:“我作保。”管城子出银二十两,便托尚直交官。尚直替写了契,将银交官。回来说:“官分付,黄标下欠银一百两,限三日,不清,要用大刑。”满船听得大哭。金四忽来叫尚直说话,尚直去了一会,来向老妇人道:“金四知你无银交官,替你孙女作媒,有人娶二房出银一百两。”老妇人正在踟躇,奇姑后舱听得向母亲道:“我家无父亲,群不能活,如何救得,不但卖我连死也情愿。”妇人告知老妇人,向尚直应承了。尚直道:“我不作中,叫金四面谈,约金四上船,与老妇人言明,今晚写契,明日人银两交。”金四去了。尚直去告知管城子。管城子道:“我没个亲丁,要买他为女,加银二十两,不知可肯?”尚直道:“我说去。”尚直即刻转来,请管城子带银去成契,迟恐金四到来。管城子过船取船契,并一百两银子,递与老妇人道:“共一百二十两。” 老妇人把银子托尚直去交官,就烦写身契。黄俊也列名信天翁作中。尚直写毕,带银交官去了。管城子又取银二十两与老妇人道:“女儿托你养,且收饭食钱。”把契带回船,金四同个家人到黄标船上来写契。尚直来道:“他家女儿卖与管城子了。”同二人去看了契方去。尚直回身向老妇人道:“银已交清。大约明日令郎可回。”阖船欢喜,专望黄标回来。次早尚直自衙门前回,跳上管城子的船去。老妇人命黄俊去探信,尚直见黄俊上船道:“来得好。”忙叫信天翁开船,有话路上去说。将出江,尚直道:“要黄家女儿的就是管盛,因闻不卖大怒,叫官治黄标的罪。他家人又在身契上看去列位尊名,要拿同党。速宜走避,黄俊若回来时,先到我家探信。”说罢上岸去了。 信天翁打篷出江,顺东北风走了一日,见一河口,山清树密。管城子道:“走百余里,想已出境。在此泊罢。”上山去游,见山上一楼供着仙人,手执酒杯,四壁尽山。管城子游毕回船,取出《海游记》解与信天翁。听信天翁用中上名色字面编改成书。一夕二人在灯下对书,忽舱中喊救人。正是: 才为境外清闲客, 又听舱中喊叫声。 第七回 一女捐躯节孝双全归水府 两舟分道奇闻半部落尘寰 第七回 一女捐躯节孝双全归水府 两舟分道奇闻半部落尘寰 诗曰: 混俗原同梦里过,梦中一样有风波。 覆巢安望存完卵,观局无端也烂柯。 漭漭黄流沈赵璧,萧萧苦竹泣曹娥。 饶伊喊破孤儿嗓,天远难闻可奈何。 黄俊睡在舱中梦船翻,一家俱起,惟姐姐沉水,因此喊醒。告知管城子、信天翁要回去探信,次早管城子与黄俊银三十两,分付无事。寻我搭船,顺水而去,寻着尚直。尚直道:“此时官司已无事,言明将你姐姐送与管盛,放你父亲。已约明午在江口交代。你回船罢。” 黄俊回船谈了一夜。次早把船摇到江口,见一小船上坐钱顺、金四,并那来写纸的家人,下面黄标同老婆子。拢近船来,奇姑拜别。祖母母亲又请父亲过船拜别。走过小船头上立定道:“看你们开江。”黄俊把船开出江,闻后面喧嚷。回头望时,奇姑已跳下水,黄俊料救不起。拽篷顺东风往上水去,寻得管城子的船,告知此事。信天翁道:“他未必干休,此处住不得。”同开船到对江住了些时。信天翁上街,看见告示上写道: 为搜捕大盗事,奉宪牌开照,得水中贼盗,隐匿渔船。正在查拿,兹据善士等按名呈报,合饬捕究等因蒙此示仰知悉倘能拿获,后开各盗者,赏银一百两,隐匿者同罪。凛遵切切。计开 黄彪, 管城子, 信天翁, 黄俊。 信天翁忙回船,报知管城子。黄标收起渔具,两船相并顺流东下。第三日已到那有寺的山,管城子道:“此处尚不幽静,且到前面我会信贤弟的那山前去泊,再商量行止。”到那山下泊定,管城子道:“世间既不容我辈,不如同下海去罢。”黄标道:“管兄已到世外,又来人间;信兄已入山中,又来市上,都是自寻苦恼。只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既不敢下海,冒风波之险;又不能入山,作清净之身,万无他策。”管城子道:“你不下海,何妨入山?”黄标道:“买山糊口,非千金不可。”管城子取出一串大珠,递与黄标道:“此有余么?”黄标道:“你下海也要用。”管城子道:“此物尚多,到海中便不值钱了。明日同信贤弟到近海地方尽行卖了,买只海船制货,到海中不知几倍,但请放心。” 黄标方收,率合家拜谢,置酒送别。管城子向黄标道:“我著得《海游记》一部,已托信贤弟改成,意欲留传人间,奉烦刊布。”黄标满口应承。管城子把书交与黄标,作别开船往南岸去了。黄标在船中看书。正是: 要知海下奇闻事, 须读人间未见书。 第八回 海岛住人家天高地远 船娘留种子男盗女娼 第八回 海岛住人家天高地远 船娘留种子男盗女娼 诗曰: 日月光难照覆盆,故地鬼蜮竟称尊。 士民未许安家业,官吏都为孝子孙。 被逼逃生虽有路,抱冤诉苦总无门。 旁观记出真情事,人世千秋是定论。 《海游记》曰:管城子到海下,离船上岸。将笔向行牙换了珠宝,托寻房子,便问风俗。这行牙也是中国淌来的,告诉道:“此乃落漈,水底各国淌来人多,遂成一国,取名无雷。本处是紫岩岛,离都甚远,官以总帅为大,副帅有三,分驻香岩、白岩、花岩。各岛总司、副司、知府、知县,每岛俱有。科甲、官阶,尽学中国。食用皆全。惟海水必入淡沙方可食。淡沙不许私卖,另有官商。此地大家姓徐,昔文状元徐贤有二子,长纶,官尚书,已故,无子。次经官,太常退归林下,生子玉号,壁人年方十四,美如冠玉,文武双全。嗣与尚书,袭职郎官。他家虽富贵,最好行善。俗语云: 境有徐吏部,不患无衣裤。 境有徐太常,不怕水旱荒。 近闻他家有围房招租,遂带管城子往托房牙寿子京,租得徐府围房,前开笔店,后边居住。隔壁邻徐太常,同监生陶秀,对门邻书吏陈安。施棺局刘二公,万法寺施药局谨因和尚,二局皆徐府设的。管城子一一拜了。太常设宴要请管城子,命家奴徐忠去传戏。徐忠往唤,各班都有生意。忽一人叫道:“二太爷要顽意,有一班杂耍,请去看。”徐忠道:“你是谁?”那人道:“小的叫臧六。”徐忠随臧六到船上,两妇人迎出。一妇人道:“我姓居名珠娘,姑子名珍娘,新嫁臧六。我生四子一女,珍娘生过一子。”二女随将众子女叫出,指道:“大小儿思恩学得好纵跳,配了大外甥女富儿。小女思宝配了外甥居华二小儿思过。此五人自小学册,颇识几字,都已接客。那三人都未过十岁,二外甥女贵儿,现为三小儿思义的养媳,最小的四小儿思学也会筋斗。我们从东洋岛新来,丈夫居旦已死,今归臧六领帮,求二太爷抬举。”徐忠道:“有宴时来传,你回禀太常来唤杂耍。”清晨臧六领全班叩见太常,呈上单子,上写道: 走唱档曲 双打连相 双打花鼓 搬演戏法 跳打筋斗 蟠扛走索 琵琶洋琴 陪酒伏侍 太常看毕,分付客来再演,只请刘二公一人陪管城子。席终各散居。思恩见徐府富贵,起了盗心,半夜纵上墙头。公子看书未睡,闻得瓦响,取弹弓出来,见园墙上黑影,发一弹丸,打中思恩右腿,跌出墙外。幸有更篷接脚,不曾伤损,悄地走回。近船有座石桥,被苔一滑,右腿怯疼,跌到分水石上,口中喷血,勉强回船,吐血不止,呜呼哀哉。富儿惊动胎,生下男子也晕到不醒。臧六收埋过夫妇,都发杨梅疮相继而亡。船中用的一空如洗,珠娘向居华道:“你妻也染了疮,不能接客,一家饿死不成,有句话同你商量。”正是: 无可奈何惟洒泪, 只能如此且偷生。 第九回 免乞丐思过为僧 辞更夫居华作贼 第九回 免乞丐思过为僧 辞更夫居华作贼 诗曰: 兔走鸟飞两子孙,各寻生路耀家门。 将来佛地成邪教,从此人间起祸根。 那信奸淫偏有恃,可怜良善渐无存。 他时贵客争崇奉,快请回头看本源。 珠娘向居华道:“男子中算你大些,要出去领帮。你生时本无父,故从母姓。后既与臧六为子,何不姓臧罢。”居华道:“人有复姓,改姓臧居罢了。若出去领帮,起个号才好。”珠娘道:“望你继业,取号绳先罢。”臧居华道:“愿拜为母,方好相依。”珠娘道:“不要折了我。”臧居华道:“舅母、岳母还不算母亲么!”便拜下去,从此母子称呼。珠娘道:“华儿呀,我本想减口,拆你自过。今既为母子,只好把思过、思学送往育婴堂去。”臧居华道:“何为育婴堂?”珠娘道:“闻是徐府收养小儿的。” 臧居华送思过、思学到育婴堂。管堂的道:“过十岁的不收,把小孩丢下,大孩带回。”臧居华想道,母亲因要减口,心爱思义不肯送。若带思过回家,岂不要赶我?遂丢思过在路。回船说都在堂中。珠娘将船卖去,架几间棚子在岸上住。 思宝有疮不与臧居华同床,带三个孩子一房。臧居华同珠娘母子一房。一夜天热,珠娘赤身仰卧,臧居华孝顺了一番。珠娘知觉,道:“你既以我为母,乱伦是要杀头的,明早告知人,看你可当得起!”臧居华着慌,假称解手,逃出门去。过徐府见徐忠手拿纸帛开门出来,臧居华叫道:“徐二叔,大早那里去?”徐忠道:“我府中无人起来,你来得正好,替我拿纸帛到万法寺去。” 徐忠过街,敲开寺门,向谨因道:“二大人有病烦你祷神。叫臧居华送进纸帛去。”徐忠便回。臧居华入内,见一小和尚,正是思过,向谨因道:“此人是小人的表弟,路上失去的。”谨因道:“他在路上作乞丐,我收作徒弟。承徐府加我薪水,我请先生教他作诗、围棋、弹琴,你看养得可好?”臧居华道:“我自失了表弟,也被舅母赶出,望师父赏碗饭吃。”谨因道:“我新收徒弟,未便又添人,徐府在寺东造南海观音殿,你且去伏侍匠人,再为打算。” 谨因送去,又托徐忠荐与更夫作伙计,吃徐府的饭,每日工钱三文,还要陪更夫宿。臧居华遂广交贼犯,拿后庭换他些作贼的本事,更夫知道,逐出行乞。又求谨因托徐府老家人徐顺荐与机匠作徒弟。始而偷卖丝经,胆子渐大。竟扒房挖洞了一夜,正挖徐府的墙,被更夫捉住送县。带累谨因、徐顺。机匠花费钱钞,方得脱身。臧居华杖责四十,永顶小枷。谨因又托徐顺、徐忠求了公子,取二大人名帖,到县中去说情才放。臧居华无可生活,想出一计。正是: 郡邑不容为贼盗, 江湖且去作神仙。 第十回 拜鲤鱼养伤逢术士 挟皮虎弄假捉妖魔 第十回 拜鲤鱼养伤逢术士 挟皮虎弄假捉妖魔 诗曰: 爱兔无人在自媒,当龟妻又害杨梅。 更夫只得三钱赏,机匠空花一注财。 洞未钻成枷已套,棍虽受惯板难挨。 幸亏学曲知文字,且向江湖走走来。 臧居华捧着笔砚纸盒,到各乡去测字,一日见一村妇,手提鲤鱼。臧居华望鱼跪拜道:“误犯小龙,都该病死。”村妇大惊求救,臧居华道:“与我钱,买祭物,亲送入洋便无事。”妇人依言交与臧居华去了。村中男子回来,妇人告知此事。男子道:“才见饭店一破鱼的,必是他。”约庄汉跑到饭店,见测字的吃鱼下酒,众人掼到,打得不能行动。开店的道:“诸位打坏人,莫放我店里。”众人把臧居华抬入土神庵。庵中和尚最好龙阳,留作道人。有一术士寓在庵中,传他扶乱,作樟柳神,炼灵哥各法,惟死人天灵盖难得。臧居华想到施棺局去偷,辞了土神庵,仍到万法寺叩见谨因。自言悔过,情愿白吃饭伺候刘二公行善。谨因道:“施药局移傍南海观音殿,你表弟法名鉴清分去照管。施药局刘二公,本是左邻,今为右邻了。我送你去。”出门向东数步,南海观音殿门上贴着候补县吴公馆,左施棺局,右施药局。谨因问小徒:“可在?”内门上人道:“陪吴太爷下棋。”谨因不去惊动他,带臧居华见了刘二公,力荐收下。 那鉴清日夜陪着吴廉,十分亲热。不多日吴廉补紫岩县去了,徐公子闻房出空,命铺经堂过太常周年。原来太常去年下世,这日公子拈香释服,刘二公陪着道:“旧施棺局是我家典与尊府的,我年老后事未办,意欲加典,未知少爷允否?”公子道:“此房如何不卖?”二公道:“典房是先兄出笔,有舍侄远贸卖恐不便。”公子命徐顺取契来看,契共二纸,一是赵卖刘银八百两,一是刘典徐银六百两。公子道:“照契加典二百两与你。”二公感激之至,就请公子批契。公子道:“二公自批才是。”二公道:“少爷疑我图赖不成。我眼昏,少爷批了,我画十字,是一般的。” 公子当面批契,交徐顺收回,命取银二百两与二公。未既二公病故。臧居华接办施棺,任意取死人天灵盖,作樟柳神卖,颇有利息,渐有衣冠,自称董事,设坛请仙。 初说绳先家扶乱,后把绳先改神仙,二字传开了。南乡单姓,空楼作响,请仙问怪,乩上判道,木尺成精,仰神仙去捉。单姓许谢银,请臧居华去斋戒七日,方到前堂作法,用竹剑乱砍。但闻鬼叫,一剑一声,砍到堂后提出木尺,来叫劈开烧毁,内多血迹,众皆拜谢。 臧居华索银要回,单姓道:“请神仙先在楼下宿一夜,方好去住。”竟安床把臧居华送去。初更时楼上拖棍子响,一梯一梯下楼,神仙吓得屁滚尿流,跌下床来,钻入床下,大喊救命。幸众人未睡,执灯来看,见神仙赤身在床下乱抖,两腋下胶粘着小孩顽的皮老虎,方知剑下鬼叫是此物。 忽闻房外拖棍子响。恃着人多取火去照,见一大鼠尾上皮毛脱去,血水淋出,沾了泥灰,愈多愈大,像个棒槌,拖着走甚费力。空楼作响,疑是妖怪,一人捉住看明,臧居华才放心扒出。正是: 楼中妖怪擒将去, 床下神仙请出来。 第十一回 小发财众力修桥 半倾家独肩放赈 第十一回 小发财众力修桥 半倾家独肩放赈 诗曰: 好事堪为致富方,渡人桥与赈人粮。 神仙名利般般得,公子家赀渐渐伤。 行善多回成定例,受恩几个有天良。 请看二姓谁真假,留待他时话短长。 臧居华扒出,单姓喝道:“快招木尺何来?”臧居华道:“斋戒七日,是血浸木尺,藏在袖中取出的。饶我去罢。”单姓道:“门前南洋桥坏,罚你募修,将功折罪。”臧居华满口应承。次早画了桥图回局,裱成缘簿,托徐顺、徐忠拿去化公子的缘。公子见桥工甚大,便写道: 徐璧人乐捐银壹千两。 臧居华接得大喜,逢人哀求,又写了二百两。托鉴清到县,请告示。那手本上写道: 施棺局董事臧居华,为修桥请示事,华施棺有年今见南洋桥到,情愿捐赀修造,惟恐作践,先请晓谕,以成善举。 吴廉出示,桥成后用银八百两。臧居华将一百两与鉴清分,一同嫖赌,想起四年不见妻面,回棚走走,珠娘已死,思宝疮久好,生子已二岁。臧居华取名臧居宰。臧居华把钱嫖尽,与鉴清商量弄钱时,值旱荒要求县点他二人写赈,县主吴廉捐升,羊智接任。 那羊智混名瘦羊,正愁报荒,恰吴廉引鉴清见他,说要写赈,大喜。仍依鉴清出谕帖道: 谕施棺、施药各局董事知悉,尔等行善有年,远近敬服。今谕尔等,写捐放赈,阖邑各宜遵照。 二人得了谕帖,要会徐公子。那知公子甚忙,亲族待举火的甚多,徐顺又禀各处利债归不起。公子道:“欠债的都是先大人的朋友,荒年没饭吃,那有钱还,明日都请来说话。” 次日各欠债的都到。公子拱手道:“诸位是乡里前辈,小子幸赖先人遗业,尚能温饱,愿将欠约奉还。”众人千恩万谢而去。公子送出众人,回到中堂,见太常的如夫人,房中使女月桂出来道:“二太夫人叫婢子请少爷说话。”原来尚书夫人是大太夫人,久已下世。太常夫人是二太夫人,即公子本生母。太常有位如夫人,生女尚小公子。入内,二太夫人道:“今年田亩虽失收,堆积稻谷尚多,意欲放赈。”公子答:“遵命。”出来分付知照各栊坊碾米。适鉴清、臧居华持谕帖来请写捐。公子道:“我放我的赈,你放你的赈,别处去写罢。” 二人回禀瘦羊说:“徐玉阻挠。”瘦羊大怒。即传公子来坐堂相见,喝道:“捐赈乃为国为民大事,你身居富贵,如何阻挠?”公子道:“治晚生要各放各赈,何尝阻挠!”瘦羊道:“你既放赈,即出认状,限即日起,接济日止。”那知只一处赈,地广人多,把稻散尽,又买米,接到收成时,把徐府现银用空,只田产未动。一日报施棺局,有新本府来请公子去陪。公子道:“非公事而来,可推不知。”这新任紫岩府艾奇最信数命。闻瘦羊说有个神仙扶乩。艾奇道:“若是悬针,本府要去问事。” 瘦羊托鉴清去访臧居华道:“后三日请大老爷来,请悬针扶乩。正是: 要将弄鬼装神法, 来哄为官作府人。 第十二回 结官员虎威狐假 遭人命李代桃僵 第十二回 结官员虎威狐假 遭人命李代桃僵 诗曰: 你能深得县尊欢,我要逢迎本府官。 若果请仙真肯信,纵教弄鬼有何难! 只须葺屋铺成案,便好悬针设作坛。 但愿黄堂来往熟,大家都可共盘桓。 艾奇三日后到施棺局,见一间仙坛上首新粉的墙砖,砌的案上铺着沙梁,间垂线挂铁针,搭在沙上。臧居华烧符道:“请大老爷明言祷告,这乩比别不同。”艾奇叩祝道:“弟子六年方升,母老可等得?”见针动划“等得”。又问官阶,沙上划“二品”。又问寿数划一“烦”字。臧居华道:“大仙烦了,请再来罢。”艾奇深信,有疑必来,与臧居华熟了。问道:“此处有一徐公子,董事可认得?”臧居华要体面,答道:“是亲。”艾奇道:“我想会他。”说罢去了。鉴清道:“铁针自动果奇。”臧居华道:“神案贴墙,后面是空的;人伏案下,案面甚薄,用磁石反写字便是了。”只方才对艾公说:“徐府是亲,倘会着问起,怎好?”鉴清道:“闻公子有妹,我替令郎去求亲,何如?”臧居华大喜。鉴清往会,对公子道:“对门发财的施棺局董事令郎,乃本府义子,向令妹求亲。”公子失笑道:“仰攀不上。”鉴清回,向臧居华道:“小徐放赈,打破我们的财。今又不允亲,须算计他出气。”臧居华便捡刘二公遗下的本房上契,写了禀帖,托鉴清送与瘦羊。看道: 施棺局董事臧居华,为收银掯契事,华继与刘二公为子接办善举,伯父在日,曾将住房典徐姓银六百两。昨凭鉴清交银取赎,徐璧人命仆徐顺收楚,不交房契,叩求究追。 瘦羊批讯传徐顺、臧居华、鉴清上堂。鉴清道:“交银是小僧眼见的。”徐顺道:“不曾见银,且数不对。”便把两张契呈上,臧居华道:“那有买主自批契的,理明是图赖。”瘦羊喝徐顺道:“你主人恃着富贵,欺压善良。你收银不认,迎合主人之意,本应责处,姑宽去罢。”将契尽令臧居华领去,公子令徐顺禀府。艾奇又发县讯。瘦羊大怒,责徐顺二十板,断道:徐壁人赖银改契,应当治罪。姑宽罚银二千两,修学校详府消案。公子正恼,二太夫人病故。丁降服忧,要念四十九日经。谨因同鉴清来摆经堂,宿在花园书室。一日清早,鉴清到园解手,见一使女转入石后,鉴清随入。谨因也到园,见徒弟往石后去,便在石洞张望,见鉴清去抱使女。使女大喊,鉴清拾石块打中耳门,到地气绝。谨因大惊,忙回经堂。鉴清也来念经,徐忠在经堂。一童来叫道:“少爷分付,徐忠到局中取棺,使女月桂到园摘花,死在石后。”徐忠道:“怎得死的?”往园中去看。鉴清忙去告臧居华,后仍回经堂。徐忠来要棺。臧居华道:“才坊甲来说,徐府逼死使女,不可发棺,要等官验。我劝住说,银与众分,方得了事。”徐忠道:“你不发棺,我别处买。”回头去了。 臧居华急唤坊甲来,道:“徐公子强奸使女致死,移尸花园。我是邻里,你是坊甲,谁去报官?”坊甲报,县来验,邻里只臧居华、鉴清二人到。瘦羊见公子是郎官,不便严讯。正在无法,臧居华禀道:“他家人徐忠知情。”瘦羊都带回细讯。臧居华道:“徐二爷你早间说,使女不依少爷被打的。”徐忠道:“我与徐顺屡次救你,前骗房子,打了徐顺,今又害我。”瘦羊道:“不打如何肯招,掌嘴八十收禁。”藏居华去告知艾奇,也出访牌提公子。瘦羊恐夺交易,也加差提公子。正是: 官法似炉惟铸错, 臣门如市好招财。 第十三回 栽嫖赌梁陈双受计 移死尸包宋两婪赃 第十三回 栽嫖赌梁陈双受计 移死尸包宋两婪赃 诗曰: 签头名目最高强,执票施行面有光。 性命不饶钱可买,阎王好见鬼难当。 神衿作彼新人犯,副役呼他小正堂。 玩法误差甘领责,常从板下喊爷娘。 府县差齐到徐府。有个家人徐文与府宅门包成、县宅门宋光交结,会众差道:“请诸位进财,不必问公事。”众差道:“徐二爷不错的,我们候信。”公子令徐文去会包成、宋光。府县各送银一万,门包加二,瘦羊出详道:“徐姓卖身婢子碰石身死。收尸结案。”府批如详。 徐忠回来,禀称是臧居华、鉴清作祟。公子命裁去两局薪水,二人更恨公子。尽七后乘舟过青洋看坟。臧居华看见,向鉴清道:“我有义弟梁勇在青洋卖唱,是隔壁书吏陈安的妹丈。同他定计弄到小徐。”臧居华约了梁勇,交一张状子,托鉴清送与瘦羊,看道: 梁陈氏为强奸冲打事:有徐壁人同臧居华泛舟青洋,邀氏夫梁勇共载,璧人乘间到氏家,逼氏通奸,喊救始免。璧人忿怒,率徐顺、徐忠等冲打氏家。幸臧居华劝散。氏夫畏避不知存亡,捧呈冲毁器物求究。 瘦羊出签,拿究宋光,来会徐文。道:“人都骗你家,打一个去,免百个来,你出个大注,就无人敢骗了。”徐文请公子送县五千两,门包加二。果然改签,拿龟棍梁勇。那梁陈氏托藏居华送状子到府,包成探知宋光的事,来叫徐文料理。徐文道:“不料理了,衙门多,那得许多用。”包成道:“你照县里交与,我连梁勇说明,保无后患。” 徐文只得也出六千银子。包成趁艾奇不知,自留二千两,送官二千两,余银臧居华、鉴清、梁勇瓜分。陈安热了眼,来同臧居华、鉴清商量状子。鉴清送与瘦羊看道: 书吏陈安为诱赌诈财事:安邻徐璧人请邻臧居华、鉴清及安在家饮宴,出骰子同掷,以瓜子、干豆为彩。安辞不解,璧人固强说,赌酒食不禁。安只得勉从。酒后将瓜子、干豆输吃,两用一粒全无。璧人才说,作筹的干豆每个五两,瓜子每个一两,一筹全无应输一百两,安无钱。璧人聚仆攒殴,逼写欠字,有臧居华、鉴清为证。求讯究。 瘦羊道:“又是你二人干证。”鉴清道:“小偕仗太爷,臧居华仗府大老爷作证,何妨?”瘦羊提讯臧居华,通知包成约宋光同会徐文要照例。徐文道:“替我惩治骗的人,便允你。”二人道:“使得。”县提陈安责三十板,告府状又打二十板去怨。臧居华、鉴清二人道:“缓图报仇。”臧居华骗房契,那房子还是公子交谨因管的,曾养一人在内。臧居华收拾房子,将此人逐往万法寺住。问他来历,那人道:“我是金沙岛西乡张信,来此贩货覆舟逃命,遇徐公子收留到此。”臧居华道:“你只空人,替我照应修房子。算房钱罢,仍到万法寺去吃饭。” 房修毕,臧居华约鉴清去接思宝。臧居宰同住棚子里,剩下贵儿思义、居安。鉴清把居安送整容斋作徒弟,摸上了贵儿。碍着思义在药铺,假合外症药,取砒霜,包点心,把思义吃死,方得同宿。因家中无人,到育婴堂领回思学,满头痢痢满身疮,过了贵儿。鉴清生厌,又在南海观音殿后勾上邻女江杏。姑得意,吟诗道: 朱红窗子小楼台, 几日春寒掩未开。 偏是东风多惹事, 隔墙吹过杏花来。 人传好诗、好棋,又会琴,出了高僧了。一日有报,路死人要施棺。臧居华往看过,会陈安道:“后巷死花子,无人守。你今夜背到小徐门上靠着,好出气。”陈安依办,天明徐府开门,死尸跌入。门丁惊喊,臧居华、陈安已到。唤坊甲报官,瘦羊来验,锁徐忠去。臧居华报知艾奇,也锁徐顺去。包成、宋光会徐文道:“人命大事,嫖赌小事,都有例价。”徐文回却都加差带,媒婆,要到内室来拘公子,只得又出二万四千两。办了个路到乞丐。徐顺、徐忠放回,约徐文、徐元同禀公子,道:“日子过不得了。”公子大惊,正是: 休言财去人安乐, 只恐风平浪播扬。 第十四回 遇盗船义释白老虎 举石臼勇救粉金刚 第十四回 遇盗船义释白老虎 举石臼勇救粉金刚 诗曰: 济困扶危一好人,地方逼得不容身。 但教冤狱时常陷,那怕铜山也要贫。 且自江湖为浪子,让他龟兔作乡绅。 贪官污吏无财发,惟听奸谋害万民。 徐府几个世仆禀公子道:“自还券放赈后,叠遭官司,已借了十万银子债。若遇荒年再遭横事,便禁不起。有此府县邻里,少爷莫想安居。须出去几年才好。”公子道:“有个年伯,现为黄矶岛总帅,姓袁名弼,可去投他。” 乃遣散家人,赏银资生。只留徐顺管家务,徐文应门户,徐忠理田房,徐元随出门。各人妻子伏侍二姨太太同小姐,取银三百两,往送与谨因抵香火。看见张信,问道:“你回去要多少盘费?”张信拜道:“小人只有住房,一妻一女,无以生活,求赏饭吃。”公子道:“只好帮你点本钱,自去谋生。”带张信到家,赠银一百两。 事毕起行。夜泊白岩洋。公子灯下看书,闻有船来。近跳上人来,对舱内案上一戟刺来,公子将书按住。那人抽不回戟,叫划船的递斧来。有人答道:“我拿不动,你来取。”那人去取斧,公子拈戟上船头。那人举斧过船,公子用戟拨落斧。那人要拾,被公子捺到,呼船人捆起,划船逃去。公子道:“你兵器不轻,为何作盗?”那人道:“我姓白名老虎,因荒年不能养母,作此营生。”公子道:“放了你,又去作盗否?”白老虎道:“若有三十金本钱,断不作盗!”公子取银三十两与他,道:“若再作盗,遇着不饶。”放绑,抛上岸去,兵器丢下。 一日阻风花岩洋,公子上岸散步,见石臼架在树上,有一肥白女子,望着叹气。公子问:“是何缘故?”女子道:“奴叫孙雪姐,因有力,人叫奴粉金刚。此地近洋各村,奉养奴防盗。近日来了个铁罗汉胡霸,要众奉养他。适才经过,奴捧石臼出来打米,他送上树,奴取不下。所以叹气。”公子道:“替你取下来。”雪姐感谢。村旁转出黑大汉道:“谁敢移我放的石臼!”骂不住口。雪姐道:“他是过客,骂他则甚。”胡霸道:“是你老公护着!”他举拳就打。两下交手,一腿把雪姐打到。公子道:“男人如何打女孩子?”胡霸道:“干你鸟事?”一腿飞来,公子接着一抛,跌了多远,赶上去踹一脚。胡霸爬出村去,回看雪姐也立不起。公子来扶雪姐道:“踢了腿筋一揉便好。”公子替雪姐揉了片时全愈。请公子到家献茶,问了来历,又说道:“胡霸来报仇怎好?”公子道:“他善用鸳鸯腿,须用鹭鸯脚踏他。”便传授雪姐,雪姐一学便会。公子道:“你甚伶俐,再传你两件兵器何如?”雪姐千恩万谢。 公子到船上,取了白老虎的戟斧传授雪姐。都已精熟,就把戟斧送与雪姐。开船到黄矶岛,见袁总帅。总帅道:“闻你文武双全,来得正好。我西山近两座苗岛,里苗是个女主,尚相安。外苗侵犯地方,容不得老夫要征苗,你正好同去。”即点公子为参谋,副将梁慎为头敌。兵到苗境,公子管粮台营,在后。忽闻头敌营被劫,苗兵已围中营。急令后营固守,拍马去看大营。只见苗兵围住,公子惊曰:“年伯休矣。”正是: 官员任上求财易, 兵将场中要命难。 第十五回 烧粮营外放火害人 煎豆坟间熬油炼鬼 第十五回 烧粮营外放火害人 煎豆坟间熬油炼鬼 诗曰: 小说无非是战场,大刀阔斧共长枪。 两人对敌千军看,万弩交攻一马当。 为将只争强与力,用兵不问草和粮。 而今偏改聊从俗,似学庸医写旧方。 公子见苗兵每队有号旗,便射到几个执旗的兵,众苗自乱。公子闯入大营,大呼:“苗阵已乱,众随我来!”领总帅冲出。后营至粮台营,整顿军威,苗兵渐退。 自两营被劫,火药不敷。公子令在附近民间,取鸡鸭蛋用石灰炒焦,放壳内,散与众兵,战时占上风抛去。又用柔制刚之法,以棉絮淋湿避炮。苗兵大败,退守兽愁崖。这崖直立,数苗守住,人不能上。公子授计与梁慎,复劝总帅将金帛先赏兵众。兵得金帛,束背上,齐涌上崖。木石纷下,兵至半崖而到。总帅长呗。苗性贪,见金帛都下崖取;兵忽跃起,直奔崖顶。苗不能守,退入铁瓮关。 关以山为城。内即外苗主居住,城门塞断,峭壁插天,无从攻打。公子幼有异人赠他铁弓铜箭,金刀银锤,皆系宝物,刻不离身。对山射箭,穿石透光。公子道:“山不甚厚,可炼而破。”乃令兵用药炼山。那药是: 黄豆 二十一斤, 鹿角木 三十斤, 爬山虎 三十斤, 菖蒲 二十二斤, 松香 二十一斤, 葱 十斤, 大鲮鲤 一尾, 桐油 二百斤。 公子令共为末,入油调粘石上。干后火烧石烂如粉,炼破山,大兵杀入,外苗主自尽。苗境后有铜锁关,关外与里苗交界,进银闸关是里苗,再进金瓯关是里苗主住。公子见苗境泉甘土肥,乃散耔种,教苗开垦。仍用苗官守土。总帅道:“不用我的官,反助他的种,何故?”公子道:“设官必留兵,兵少不敌,兵多费广,助种便有恒产,则不作乱。里苗若出,必践其田,自相阻当,我境无患。” 总帅班师具奏梁慎为总兵,公子为参军,加袁总帅为相,内用换成江作,总帅西山。红矶岛反了王四姑。 那四姑年方及筓,替兄报仇,劫狱拒捕,声势渐大。成江自居中营,梁慎管头敌营,公子管粮台营;新来副司艾奇,乃紫岩府捐升的,臧居华随在幕中,代艾奇谋管粮台,住在营侧。 一夜大风,臧居华用火种暗将草堆焚着,粮台营中银米火药器甲俱烬,艾奇禀成江治公子罪。梁慎救免,罚令全赔。让艾奇管粮台。 公子带徐元回家,把田产变价,交官还债。外只余住房栖身,围房取租度日。不多时,臧居华偷了粮台银子逃回,途中闻成江大败,艾奇被杀,自幸知机。见鉴清热闹,问其缘故,鉴清道:“洋水无淡沙,不能饮。沙商都是财主,日前有个沙商海纳,寓此失火同我去金沙岛化缘。除盖房外,仍余十之九。沙商最信佛,无法取他钱。”臧居华道:“我有取法,但法财侣地都少不得。我的法,你为侣财少五百金地,须坟多处造房子。”鉴清道:“银子我有,在你埋棺地上造房便了。”臧居华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每用男女天灵盖各四十九个为粉填空心,半夜用油煎黑豆,把鬼拘在木人上符咒,百日炼成一对。二人分佩能说人心事,人想鬼便知人,不想鬼也不知。二人到金沙岛,鉴清见海纳道:“小僧通慧了,有个神仙朋友,请来一会。”臧居华见海纳道:“鉴师已成活佛了。” 正在标榜,忽报:水大老爷拜会。海纳请二人屏后暂坐。水部郎屏外谈心,说曾梦见一诗,俟写出请教。臧居华听见,问了灵哥,叫人取笔写出,送与部郎,部郎大惊。海纳道:“此间有一活佛,一神仙。”部郎请会,又把二人荐与沙司。沙司道:“来得正好。”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守枯株树有来时。 第十六回 金沙岛财多官商受惑 素贞局势大文武遭殃 第十六回 金沙岛财多官商受惑 素贞局势大文武遭殃 诗曰: 富贵双全已极荣,思量只怕不长生。 真仙活佛如能到,白玉黄金总看轻。 岂但信邪听妄语,也因好善博虚名。 官员商贾揄扬遍,虎豹从今羽翼成。 沙司闻有仙佛,大喜。即请会二人,向沙司道:“件件俱好,还须积寿。”便送缘簿论写,不多时写来。道: 沙帅 周敦,五百两, 沙司 鲁炎,五千两, 部郎 水清,三千两, 副司 官兆,一千两, 沙使 王福,五百两, 沙使 朱庆,五百两, 沙使 宋金,三百两, 沙使 徐华,二百两, 沙商 余市,三千两, 沙商 余利,二千两, 沙商 余达,二千两, 沙商 陈万,五百两, 沙商 海纳,一千两, 沙商 王承,三百两, 沙商 张祐,二百两。 二人见写二万两,大喜。鉴清先回,臧居华收银。值香岩岛副帅文和路过,沙司留饮。说起仙佛,请臧居华见。文和字梧窗,六十无子,续妻年未三十,前妻一女,及筓,患病。臧居华道:“令爱恐成乾血痨。”文和求救,臧居华道:“亲求活佛可救。”文和把妻女送到鉴清处,半年方回。臧居华回岛与鉴清商议,设素贞局开规条,请瘦羊出示道: —孀妇过青年。不旌遵照,概不收养; —预先报名,董事查明,实无父兄、亲眷者准入; —各住一房,亲人不许入视,以期肃静; —在局不安者,逐出。挟嫌妄控不准; —天年不测,董事自行收埋,毋庸报官,以免拖累; —内总门除二董事外,不许窥探。 告示挂出,文武生员议论道:“青年孀妇,母子不许见。只见一贼一僧,成何善举!”二人闻得,设计降他。恰武生梅春穿皮衣相遇,臧居华道:“此衣新买,上有纸票。”乃解,放手中。梅春去远。请鉴清道:“票上有梅春花押,我有计了。”写成禀帖,与鉴清看道: 素贞局董事臧居华,为凶骗事,有武生梅春持皮衣来局,要质五十两。华畏凶,以二十两质付。春收银,仅将衣票付,华称将衣到他处再质三十两,方敷数。华不敢阻。粘呈衣票上有梅春花押,衣店图书切据,求究追。 鉴清送与瘦羊,堂讯将衣贮库,缴银回赎。梅春告府状,那艾奇换了王仁,收状未讯,值总帅病故,文和来署,先谒仙佛。鉴清道:“你是疯狗转世,不该好遍同胞姐妹;又不该带夹文字在屁股里者;试某事欺君,某事害民,已报无子,还恐遭刑。”文和污流求救。鉴清道:“惟除恶可救。”遂拜二人为师,查访恶人,请告知照办。 王仁、羊智闻总帅如此,争来奉承。素贞局对门医生孙照叔侄六人,素不与董事为礼。二人向丈和说:“外有孙家六虎,不可不除。”文和拿禁局后门邻王兴,因到灰送交瘦羊,带了石墩。已故学究季谦门生甚多,子秀才季恩常集文会。二人要降文生,写字与文和,迅速拿藏妖洞主季恩,文和委瘦羊拿讯。季恩上堂道:“生员何罪?”瘦羊道:“大人访拿,自然大罪。”季恩道:“无人告过生员。”瘦羊道:“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季恩道:“生员从不曾告过人。”瘦羊道:“指挥足矣,那用自告,暗箭胜明枪。”遂收禁,禁了年余。季恩是寒士,老母急死,妻卖住房营葬。因感书吏吴明照应,一女送他为媳,妻子皆饿死。吴明出详道:“遍查无案,招告无人,如何发落?”文和批革放。季恩放出,自尽,从此文武无一敢议。局中写功德,太学陶秀不肯多出。秀年未三十,妻不育,娶妾汤娇莺,三和美。臧居华家庖人宋鸣,儿子宋瘌痢与娇莺之父汤求同村。臧居华命宋鸣把汤求引来。正是: 鸳衾能使分佳侣, 鼠洞还教泼滚汤。 第十七回 拆良缘堂断二夫 灭活并伤四命 第十七回 拆良缘堂断二夫 灭活并伤四命 诗曰: 少小佳人少壮郎,如鱼似水度时光。 夫妻不妒同胞姐,乐土安居是洞房。 衣服合身皆缟纻,饔飧适为尽膏粱。 一朝改配瘟花子,好比名花插粪旁。 臧居华见汤求随宋鸣来,指道:“好发财气色。”汤求道:“我夫妻每月只陶府赠银五两,如何得发财?”臧居华道:“何不问他借千金?”汤求道:“他如何肯?”臧居华道:“只消写张婚书,在宋鸣名下,我替你去说,包有千金。”汤求道:“我只会誊。”臧居华起稿,叫汤写道: 立婚书汤求,凭媒臧居华,将女娇莺订宋鸣之子宋瘌痢为夫妇。茶礼聘金收楚。此照。 臧居华带去,托瘦羊,讯断道:“汤求不合一女两聘,责二十板,追身价二百两。还陶女归宋瘌痢。”娇莺哭道:“妇人从一而终,已从陶,岂能再嫁!且有孕,宽限产后罢。”瘦羊不听,命押下取遵。娇莺见汤求叫道:“爹爹,你女儿卖得此等人,真算有福。今认十不全花子为婿,把女儿的命送了。受二十板,落二百两官债,每月没过活,好算计。”汤求道:“我上了当了。” 臧居华令差人押娇莺到家,一进空屋,关了。叫宋鸣父子转出卖契,要收作妾。娇莺不从,痛打下个男胎。遣周妪同使女翠柳作伴,俟满月成亲。 娇莺养好伤,见窗外一井,便叫取酒赏月。把周妪劝醉,翠柳扶送入房,娇莺跳井而死。翠柳去报臧居华,见与书童双福在外。臧居华入内,翠柳指井,臧居华把翠柳推入井中。出来向双福道:“我包过汤求银子,姑娘叫与他好成亲,趁晚叫他取去。” 双福往叫汤求来。臧居华带汤求双福入来,指井道:“你女在窖子里。”汤求往望,臧居华叫双福帮推入井;又命双福跪下发誓不言,臧居华纳到丢入井内,连伤四命。只道无人知,那知周妪惊醒,在房窥探了然。臧居华次早报官说:“双福拐娇莺、翠柳同逃。”汤求妻子见夫不归,前来讨信。闻知女被拐逃,不敢再问。臧居华托说风水填井。托房牙寿子京卖房。 一夕,寿子京在酒楼说:“人都怕神仙,我独不怕。”席未散,县差把子京锁去,花费一空。有茔地想卖与谨因。谨因见徒弟发财,会鉴清道:“你的事我尽知,借五百金与我,我便不言。”鉴清道:“徒弟的钱是臧居华管,请他吃饭对他说。今日徒弟去请,明早带菜来,替师父办。”次日将午,臧居华乘轿至,先用饭。第一样烧肉,臧居华先抛一块与狗,狗立死。臧居华大骂谨因:“请我来毒我。”取肉盘放轿内,抬往县里去。正是: 莫提当日恩多少, 且看今番命有无。 第十八回 助仆放刁棺财两得 借官报怨玉石俱焚 第十八回 助仆放刁棺财两得 借官报怨玉石俱焚 诗曰: 神仙手段显些儿,活佛心肠也要知。 师若可图真不让,庵如能占计须施。 宣淫岂许人窥探,仗势全由我作为。 鲢鲤不分都捉尽,方称法网妙无遗。 谨因跪求徒弟解救。鉴清叫到净心庵去避,谨因逃出。鉴清告知县差拿来,掌责收禁。鉴清将万法寺席卷一空。僧众劝道:“僧家以师徒为父子,岂可不救!”鉴清只得叫瘦羊释放。 谨因回寺,见床釜俱无,遂自缢。鉴清化棺得了几百金。仍用芦席卷化。因施棺局久已无棺。鉴清向臧居华道:“须作棺遮人耳目。”恰有程升来求,说情化了五百棺。 这程升乃许太守家奴,太守故后,发财自住。太守子许默是个秀才,程升每每欺侮。许默呈身契禀县,程升慌了,来求说情。臧居华道:“于犯事大,须同活佛去托。”总帅还要使用二人,去见文和,叫拿许默。文和委县夫人同小姐,闻鉴清来,请入内署。只臧居华与文和谈讲。忽新任总司赵春禀见。彼此相会,赵春不信仙佛。臧居华说他不出,先辞回局。次日取银百两,禀总司道: 素贞局董事臧居华为呈求遵行事:华一人在局,有银信寄来,华入内取脚钱,其人竟去,信内银一百两。是施入局者,无从查其名姓。未敢私收呈银贮库,求批,示遵。 赵春道:“不欺暗室,不愧神仙。”即请会臧居华。见赵春已信,便知他心事,一一说出,赵春大服,要替他请旌。臧居华道:“有代父受刑棒疮恐人攻诘。”赵春道:“孝事何妨。出示禁攻,然后请旌建坊赏职。”臧居华自题道: 真作孽一生无据, 假行善百世流芳。 那许默办了假契诬良的罪,褫革枷杖。臧居华开了一千九百两使费。程升送银并棺来,施棺局堆不下。鉴清道:“返照庵僧法空甚富,逐去堆棺颇好。”又对文和说了,发县永远监禁,寺中尽归鉴清。 有一武举李超自都新回,闻堂妹李素在局,特来探视。至总门不得入,李超闯入。闻妇人哭声,鉴清迎出道:“好大胆,到孀妇屋里来。”李超道:“和尚来得,我来不得!”往哭声处去,见三个妇人,有李素在内。李素道:“我们入局如入狱,依两个董事的件件都好,我们不依日日受打。”李超扶李素出总门。鉴清领多人拦住,李超寡不敌众,撇了堂妹奔出来,赴县告状。鉴清命将三个妇人勒死,取施棺收埋;赴县报李超入局打抢。瘦羊把李超革了,自此孀妇闻知,无入局者。二董事议道:“无人报名,皆因作对的未除,”遂开单将有睚眦之怨的,同几个地棍杂入,交文和令王仁、羊智拿了收禁。又出示招告,后开道: 石雄、李超、钱鸿、梅春、汪固、徐逼人、祝盗、许默、周愚、陶秀、吴豹、孙照、郑乔、王兴、王毅、寿子京。 看的人道:“只石雄、钱鸿、汪固是地棍;王毅是龟棍;余俱好人;且多别字。”示后,只石雄、钱鸿、汪固有人告,问了二军一徙,余收监。惟王毅有妻顾氏,女人儿,每晚到素贞局,求二董事叫文和行文释放。文和忽接了紧急文书,正是: 那知狱里无辜者, 竟是军前有用人。 第十九回 报恩情劫囚归贼寨 遭毒气束手上苗山 第十九回 报恩情劫囚归贼寨 遭毒气束手上苗山 诗曰: 一角文书马递来,文和惊得面如灰。 不徒邻境愁遭破,兼恐封疆要受灾。 忙使大厅将令发,急传知县把监开。 众中放出徐公子,好展军前御敌才。 黄矶岛文书报:王四姑称荷花仙,帅成江败回黄矶,梁慎保荐徐玉,行文来调。文和释公子,令速去。公子到黄矶,成江道:“都中出来了,光大经略速去听用。公子把带去的徐元丢下,单骑到营。”经略道:“你貌如处子,何能临敌?且随营。”着贼兵到,经略令吴雄、麻勇出阵。吴雄阵亡,麻勇败回,又令朱胜金瑞同公子去迎敌。公子见是白老虎、胡霸带兵涌来。见公子都退。回营缴令。经略道:“你既能征,须记剿不如抚。”公子答应。王四姑大队来,众将齐出,朱胜敌住四姑,被四姑红棉索套住刺死。公子来敌住,四姑往斜里走。公子追转山坡,四姑取索要套公子,不防马腿插入石缝,人马俱到。公子要刺,四姑大叫饶命,愿降。公子想起经略的话,便下马扶起道:“你既愿降,便是一家人,我让你马骑,回去。” 四姑拈矛回马,遇麻勇迎来,用力一斧,四姑挑去,斧落一旁,人跌下马,被马踹死。梁慎也迎来,问:“少年将军何在?”四姑指道:“立在山坡。”梁慎放过四姑,收麻勇的马,与公子骑回。次日报女将到,公子迎敌,见是孙雪姐。雪姐问道:“公子因何在此?”公子道:“前曾平苗,调来听用。”雪姐道:“自别公子,胡霸受了降伏,反来学斧戟。他投王四姑,重用荐奴,为右领。奴今收兵,公子不可再来,四姑连珠箭利害。”各自回营。 第三日公子出阵,见白老虎、胡霸摆成旗门,一女将同雪姐拥着四姑出来。公子道:“你允降为何反覆?”四姑道:“承恩岂不知感!回营众将道,兵权解散,悔之晚矣,伏望原谅。闻雪姐说将军是公子,千金之子,坐不乖,堂奴已骑虎不能下背,公子何必冒险!”公子不答,一戟刺来,四姑架开回马便走。 公子追来,一箭飞来,右手接住;二箭到左手接住;三箭到口咬住,取箭看时,皆无镞。四姑已入旗门,公子回马,闻四姑叫道:“大将不可暗害人。”公子回头,胡霸举斧将近,公子回戟刺中马颈,胡霸落马,兵抢回。公子回营,经略命绑了,发怒道:“通同贼匪,当得何罪?你是成江调来,解与成江正法。”监下候囚车造成,令金瑞押解。 转过山后,一支兵拦住。女将把金瑞刺死,劫了囚车,各路知照回营。囚车抬入帐,四姑开车解剑。令女将扶右手,雪姐扶左手,送入后帐。四姑道:“细作探信后,我们分头埋伏,这位接着的女将,乃义妹刘月英。”公子道:“谢。”摆酒压惊,四人同席。四姑道:“既承俯临,愿让为帅。”公子道:“世受国恩,虽死不能从命。”月英道:“且住下再处。” 探得经略闻逃兵的信,行文成江,那徐元闻信回紫岩。 两董事闻知,见文和道:“徐玉果为寇,速拿他眷。”属文和把徐府一家收禁,房产入官。适藉总帅祁宜来,文和要。把仙佛荐与祁宜,也信服了。把徐府徐眷属解送成江,成江又解入都。公子不能回国,又不肯为敌,四姑只得移屯苗境。 自外苗灭后,有黄矶致仕,总兵范瑚踞住铁瓮山,无子,女淑云及笄,接父位。山上出迷魂草烟能迷人。淑云闻有兵在山下,出来巡察。白老虎、胡霸、雪姐、公子先后被烟迷住被擒。四姑闻报,大惊;月英惊绝,到地。正是: 生离欲救犹无法, 死期何堪更有人。 第二十回 铁瓮山范淑云投营 里苗岛沈琼芳让国 第二十回 铁瓮山范淑云投营 里苗岛沈琼芳让国 诗曰: 好似风前烛一条,霎时火灭便烟消。 请看面目如灰色,休说容颜比玉娇。 卧地垂头将气绝,教人搓手更心焦。 声声叫唤微微醒,幸喜芳魂去不遥。 月英救转便出阵。四姑分付见烟便回,月英闯至寨门。淑云出迎,月英道:“擒将何在?”淑云道:“斩了。”月英飞枪刺来,淑云见势凶,退避放烟。月英只得擒喽罗回营,告四姑道:“闻擒将都斩了,活他作甚。”拔剑欲刎,四姑抱住道:“且审喽罗。”喽罗道:“前二男守在后寨,后一女一男住在中营。”二人方放心商量,修求书付喽罗回山道: 荷花仙帅王四姑敛衽上: 寨主麾下,兵过贵境,误触虎威。乞念彼此无隙,将擒将放还,即领兵出境。 淑云批道:“放还三人,留一人为质。”命喽罗送雪姐、白老虎、胡霸下山。四姑见公子未回,要再去求。雪姐道:“无益。”月英道:“要害公子么?”雪姐道:“必不害!且审喽罗,何法破烟。”喽罗道:“口衔返生花,不畏烟。此花惟里苗有,里苗乃少女沈琼芳为主,寨主臣服他。”月英道:“往里苗可有路?”喽罗道:“山后抵银闸关,左路铜锁关,甚严。右路越过各关,直到苗府,但荒山无宿。食处又怕蛇兽,人不敢走。”月英愿走右路去,四姑将金珠束在月英身上,又带干粮、马草,单骑而去,渴饮涧水,夜间露宿,幸天晴未遇蛇兽。至里苗府进贡,召见甚欢。月英告知来意,琼芳道:“我叫淑云还你擒将,不必厮杀,留住候信。”使回说:“淑云不放。”琼芳转不过脸,点兵自带月英去讨。兵到山后,取令箭命月英走铜锁关,回营召淑云带擒将来见。琼芳把公子收入后营,命淑云回山。淑云正思起兵来夺,闻报琼芳掳公子回国。淑云乃到王四姑营求见,雪姐接入,淑云道:“奴与徐公子乡亲,留住数日。今被里苗主掳去,特来报知。”月英道:“你害了公子,假说么。”淑云道:“奴愿领全山同去,追回公子。”雪姐同淑云上山,领兵先行。 琼芳用轻骑同公子回府,大军缓行。淑云等追到银闸关,苗兵初进关,月英一马闯入,门遂闭。战了一日,竟被擒。琼芳在府中款公子,月英解到阶下。公子大惊,出座跪下求饶,琼芳跪下扶起,自解月英。携手入座,遂与月英约为姐妹。时四姑等在关外攻打甚急,琼芳向月英道:“奴虽为国主,所见臣民如鬼,终何了局?意欲让国与公子,妹妹以为何如?”月英道:“姐姐作何安放?”琼芳道:“如把国让他,何难安放我?”月英失笑,琼芳粉面发红。月英道:“姐姐有安放,可肯携带小妹?”琼芳道:“誓不离你,只待关外与退便让国。”月英道:“兵恐难退。”琼芳道:“拌些金帛与他,也退了。”月英道:“他们的心恐与我二人一样,未必要金帛。”琼芳道:“若如此,何不请来!同享富贵,烦妹妹一行。” 月英出关告知四姑,四姑道:“奴与范孙二人誓,救不出公子,同死,不好相背。”月英道:“苗主不妒,都去得。”四姑遂降。月英进关回覆,琼芳出迎,与四姑并载回国。托月英与公子说明,择日让了位。公子作苗主,沈琼芳为大夫人,王四姑二夫人,刘月英三夫人,孙雪姐四夫人,范淑云五夫人。旧官加级,白老虎、胡霸封将军。造册进贡,求入版图,并求赦还眷属。贡使方去,又想起一事。正是: 不贪富贵荣华乐, 要作艰难跋涉人。 第二十一回 走西乡巧遇报恩人 吞金锞逼作含贞鬼 第二十一回 走西乡巧遇报恩人 吞金锞逼作含贞鬼 诗曰: 年少身为一岛君,新婚况有五钗裙。 忠肝不改偏朝贡,孝意难忘是葬坟。 岂肯图安贪快乐,要思涉险历艰辛。 山中那用风吹引,自作无心出岫云。 苗主要独回葬坟,月英送衬衣道:“此衣缝金珠在内,便于取用。”苗主交琼芳理国,不用从人。自到紫岩岛,见住房封着。管城子在店里教两徒作笔。一个是吴明儿子吴信,一个是新改业的居安。苗主告知管城子别后诸事。管城子道:“虽为苗主,究是私来,官正拿你。且藏在我家,我替你作坟葬时去临穴。”居安报鉴清叫瘦羊来拿。吴明叫吴信通信,管城子叫苗主到金沙岛暂避,临葬再来。 苗主不及取铺盖,登舟渡洋,天晚大风,只得登岸,欲投宿。店人家都闭门。只一墙写安寓客商,苗主敲门,一女子开门道:“我家不开店了,客人有几位?”苗主道:“只单身。”女子道:“此乃金沙岛,西乡别无宿店,只一人留你罢。但母亲要钱多。”苗主应允,女子禀母,引苗主入坐。问道:“你声音是紫岩人,可认得徐公子璧人?”苗主道:“问他则甚?”女子道:“我先父渡洋覆舟,幸公子救养,赠银开店,今父故歇店。”苗主道:“你父可是张信?我便姓徐。”女子再拜,问:“铺盖何在?”苗主道:“只说一舟可到,那知遇风。”女子道:“金沙客店不留无被的人,奴有布与棉替恩人缝一床。”苗主道:“听你算价便了。”女子取被铺好,道:“这被是奴干净的,请睡。”女子在灯下缝被,苗主和衣而卧,天明被成。女子烧汤来,道:“老母昨晚已睡,今要见恩人。”老妇入来道:“无以报恩,小女银杏,愿送为妾。”苗主道:“金沙回时再商。”在衣中取一金锞为房钱被价,老妇人收入。复出道:“小女说房钱被价都不要,若与他的便收了。” 苗主到金沙住一小庵,传方施药。那臧居华闻苗主渡洋,乘舟缉访到西乡。闻有美少年在张婆店宿一夜。臧居华也去宿,张婆辞不开店。臧居华道:“有人住过,房钱照算便了。”看见银杏,问老妇道:“你女可有人家?”张婆道:“昨许送徐公子为妾。”臧居华道:“三百两卖与我罢。”取元宝作定银,写契。张婆贪财,寻人写三百两身契与臧居华。银杏不允,叫张婆速退。臧居华道:“退不道,由我便往金沙去。”时吴廉作金沙府,臧居华要差同来要人,银杏吞金锞而死。臧居华复去对吴廉道:“无人,须追回身价,如不足,将房封抵。”吴廉出,差追出元宝,又封房子抵二百五十两。张婆受骗,见人财两空,投洋而死。正是: 贪财送却亲生女, 下水来寻已死夫。 第二十二回 人济他他害人恩将仇报 我救你你护我情从理生 第二十二回 人济他他害人恩将仇报 我救你你护我情从理生 诗曰: 禽兽如何可并栖,受恩报德总休题。 送他金帛供他乐,降尔灾殃任尔啼。 总帅用为囊里物,沙商看似脚中泥。 莫言仙佛无良甚,鬼魅都从熟的迷。 臧居华回金沙,海纳、余市等轮养,把淡沙利弊皆知。偶过小庵,见墙上贴道: 广传秘方 蛇毒: 葫芦根,白矾,煎服。 脚气: 刺菱壳,煎水洗。 后面许多不及备看,臧居华知是施药局方。入问庵僧,果曾有徐姓住此,往紫岩葬坟去了。臧居华赶回,探知苗主已葬毕,往上洋去。遂同鉴清见祁宜道:“私沙之多,皆由各商贩卖,各使包庇,开单请拿。”道: 沙商: 余市、余利、余达、海纳、陈万、王承、张祐。 沙使: 王福、朱庆、宋金、徐华。 众人行贿,托二董事说情方免。臧居华发财盖房,接陈安家去,对赵春说:“贵书吏陈安卖娼。”赵春把陈安责革,发县枷示。陈安把住房送了臧居华,才叫县开枷。苗主乘舟回岛,遇风泊黄矶洲。旁遇一大船,旗写香岩岛副帅新升黄矶,岛总帅船上有人叫道:“文大人船来,小船速让。”把泊的小船缆砍断,用石冲入大洋。苗主船破,有船来叫道:“救船搬货。”苗主跳过船道:“我只空人,那船摇往洲里去。”送上茶来,苗主饮了,手足如棉,心中明白。闻一人道:“此处水浅,只好绑在树上。”遂把苗主衣剥尽,绑起船竟去。 苗主药解,无人放绑,见洲旁摇出渔船,大呼救命。那船抵岸,出来个女子,见苗主赤身绑着,回船取被披住放绑,上船彼此互问。女子道:“奴姓唐名小秀,父母双亡,弟官保十岁,在后舱未醒,你在前舱暂卧。”苗主告知姓名,并说遇盗。女子道:“此地强盗聚处,为头熊鲸最凶,你身无一丝,如何上岸?且卧在船中,我替你作衣履。”苗主称谢,小秀把船摇去,买布作衣,数日衣成,小秀取父遗蓑笠芒鞋与苗主着。苗主道:“可像个渔翁。”小秀道:“渔翁中没这般人物。”忽邻船一妪叫道:“秀姐,熊大王要娶你作第十位夫人。”小秀道:“大王不要有夫之女,奴是受过聘的。”邻妪道:“大王自来,请你船便开去。”小秀向苗主道:“大王便是熊鲸,他倘来,烦你一言救奴。”苗主道:“如何说法?”小秀道:“他不要有夫之女,任你怎么说。” 早见大汉领多人到船头,问官保道:“小秀是你何人?”官保道:“是姐姐。”大汉道:“他不肯嫁原来为你。”提起孩子,望洋中一抛,小秀在船中乱抖。苗主跳上岸道:“谁敢撒野!”众涌上来,被苗主打散。内一人是劫衣服的,捉住问道:“衣服何在?”那人道:“全在船上。”苗主同去取来换了,在衬衣中取珠子典银,买了一剑一戟。余银交与小秀,小秀开船一路哭弟,直至苗境。苗主问道:“你可肯随我去?”小秀道:“我只一身,不敢回黄矶,只能同你去。” 苗主命弃了船,雇了两匹马,行至铁瓮山。山上有外苗致仕的大将阮恭,同子金豹、金熊、女金鸾占了。闻有人过山,金豹阻住,被苗主杀败。金熊放出草烟,苗主无解药,又被迷住。与小秀俱被擒上山,押见阮恭。正是: 风波盗贼虽能脱, 死活存亡尚未知。 第二十三回 盗令箭山寨独逃 感明珠宫闱双纳 第二十三回 盗令箭山寨独逃 感明珠宫闱双纳 诗曰: 公子天生美少年,无心到处遇婵娟。 杀身时候偏逢救,见面须臾便有缘。 嫡庶不知存妒忌,夫妻都好共团圆。 世间若问真如意,小说之中件件全。 阮恭上坐,苗主、小秀迷在阶下。金熊道:“这女子望赏了孩儿。”金豹道:“是孩儿阻住的。”阮恭道:“候再得美人,再分。”命将女的交小姐,男的候祭旗。金鸾见送女来,将汤救醒,细问,小秀告知各事。金鸾道:“救你的人,也是英雄,可惜迷坏。”小秀求救,金鸾道:“男子如何好救?”小秀道:“迷住的人看看何妨?”金鸾命取来,小秀见苗主,不禁泪下,金鸾道:“他是你甚人?”小秀无言。金鸾道:“怪不得你,取汤救醒,送去后营。”喽罗道:“大王要用他祭旗。” 小秀求救,金鸾应允。晚间盗令箭,同小秀到后营,叫出苗主,赠马及喽罗衣装。苗主取两粒大珠,分赠二人,持令箭下山到银闸关,守兵引见守将,见是苗主,忙取衣更换,飞报国中。琼芳代国,四姑率官来迎。都中眷属已发还,徐顺、徐忠、徐文、徐元引凤珠小姐来见。徐顺禀道:“到都幸袁大人与朱大人,保奏释放。 朱大人名员,是同乡。把我们养住,二姨太太感他,把小姐许配公子朱双。二姨太太病故,皆朱府经理。今贡使去奉旨回国,朱大人也告老回紫岩,请国主送小姐去完姻。” 苗主都封官带兵,同白老虎、胡霸、顾奎、蒋旺、葛珑、马奇带返生花到山寨去。第一阵,金豹放烟,众皆含花,金豹大败。第二阵,蒋旺、马奇被金熊战败。第三阵,白老虎敌不住阮恭,胡霸放箭射中喽罗救回。第四阵,金鸾出战,胡霸、马奇被擒,顾奎、葛珑被斩。苗主行文国中取兵,月英、淑云带郑住、罗英、黄勇、瞿本来。苗主令郑住、罗英为头敌营;黄勇左营;瞿本右营;蒋旺后营;白老虎粮台营;自同月英、淑云居中营。原来阮恭箭伤身死,金鸾将胡霸、马奇射死祭父,闻添头营,同二兄来劫。左右营往救,罗英、黄勇败回;郑柱、瞿本阵亡。金鸾回山,金豹、金熊占住头营。苗主同月英往夺,苗主擒金熊,月英用四姑的红棉索擒金豹,金鸾闻二兄被擒,下山讨战。月英要会他,苗主亲出掠阵,见一对美人交战。苗主上前分开,金鸾道:“你如何在此?”苗主道:“我即国主,来酬谢你。并接小秀,误相交战。”金鸾道:“奴二兄呢?”苗主道:“安养在营,好赎小秀。” 各自回营,金鸾向小秀道:“恭喜妹妹,同你来的人,竟是苗主,接你同去,必有好处,奴与你便有天地之分。”说着泪下,小秀道:“倘有好处,必报姐姐的恩。”金鸾将小秀送出,阵前苗主把金豹、金熊换回。小秀入内帐,拜月英、淑云。月英扶住道:“国主接你来,怕不是位夫人,只宜行姐妹礼。”小秀道:“夫人第几?”月英指淑云道:“奴们是三、五,待你作六夫人。”小秀道:“奴为婢足矣。山上阮小姐曾有德于国主,求夫人劝收纳。”月英向苗主说了,苗主上阵,要金鸾出马。金鸾手执明珠道:“可还记得?”苗主道:“何尝忘了!特请你同回国。”金鸾道:“二兄前不好启齿,先擒奴去罢。”苗主遂抱回,班师回国。琼芳等请苗主立金鸾为六夫人,小秀为七夫人,招安金豹、金熊。遣徐文、金豹赍贡入都,奏明七个夫人。不多日,贡使同天使到来。正是: 夫荣能使妻同贵, 家庆还须国有恩。 第二十四回 代偿命地甲含冤 广造寺居民被逐 第二十四回 代偿命地甲含冤 广造寺居民被逐 诗曰: 一世居官七打砖,只因枉法用威权。 误将邪教呼为佛,妄把奸人奉作仙。 大府听言无检点,微员承意善夤缘。 可怜苦了良民辈,性命难逃又费钱。 天使册封苗王,封琼芳为后,余为妃。铁瓮以内,尽归掌管。天使去,苗王要送凤珠完姻。月英道:“奴陪小姐去。”金鸾道:“奴也去看内地风景。”苗王因琼芳、四姑、雪姐、小秀皆有孕,遂交淑云代国。自带刘、阮二妃,凤珠、徐顺、徐元回乡。时朱员久已病故,朱双留住众人,择日完姻。 苗王带徐元去访管城子,见管家笔店招牌改了居家笔店。入店去问,居安回:“久出。”又去访吴信。吴信道:“自居安满师,鉴清在县告管城子占店。瘦羊堂讯,管城子道:‘店已开久。居安说是他的,有甚凭据?’瘦羊道:‘你说店是你的,有甚凭据?况经邻人臧居华查覆过,他叔子又是个活佛、大善人,难道骗你不成!速让免究。’管城子知上状无益,取了作笔器具远方去了。” 苗王送礼与吴信,仍回朱府。见朱双买童郭福甚好。因徐顺年老,令其携子去守祠,要郭福伏侍。问其来历,他父郭升当地甲,有冯二卖糕。臧居宰幼时常将后庭换糕吃,今冯二仍在臧家门首卖糕,臧居宰羞怒,把冯二打得将死,送入火神庙。郭升告知臧居华,要去报官。臧居华道:“与你银百两,莫报官,须依我写一字,方与你银子。”郭升照臧居华念的写道: 立借字地甲郭升,因打伤冯二,今借素贞局银一百两为使用,亲笔无中。 臧居华收字,叫明日来取,便交与瘦羊,夜间冯二死。瘦羊以借字为供,办了抵偿。仍向郭升妻追银百两,郭升妻卖子,郭福寻了自尽。鉴清新作经文符咒,传数百家作会,要一人一两,有七十余人,无银,未入会。鉴清烧了底本,开单与祁宜道:“邪教谋反,急宜搜拿。”祁宜委瘦羊搜出经符,拿讯众人道:“是活佛传的。”瘦羊道:“贼不攀捕。”遂请祁宜正法,祁宜奏鉴清获叛之功,奉旨改南海观音殿,为空明寺。官为修葺,鉴清把近寺民房折毁。杏姑怀着私胎,赶出无处出脱,遂自缢。只臧居华一家未动,居安见徐家主仆,忙报鉴清。 鉴清、臧居华同去请祁宜查拿。祁宜道:“他封了王,拿他则甚?”二人道:“恶棍,私入内地,不拿有咎。但须严守上洋方拿的。”着祁宜委府县吴信到朱府报信,说上洋走不得。苗王率众人星夜走金沙岛,内河去到西乡,遇管城子,告知张家事,不胜惋惜。 遂带管城子同徐元、郭福在外舱,自同二妃在内舱,绕黄矶洲,出洋到黄矶岛。岛上有楼,苗王同管城子往游,二妃在船窗玩景。一少年大汉来船头道:“何处美人?”徐元道:“胡说!”那人推到徐元上船,郭福入舱报信,二妃迎出。那人入舱,月英打到,金鸾取绳捆起。苗王、管城子回船。 徐元正禀此事,一大汉领多人执器叫道:“还我儿来!”苗王看时,乃是熊鲸,便取鞭上岸迎敌。二妃立船头,各放一箭,月英射死熊鲸,金鸾射死劫衣贼,余逃散。苗王回船取捆的人问,名叫熊蛟。苗王道:“一日不忍伤父子二命,但放去又作盗。”乃拔剑砍去右手放去。回入苗境,铁瓮山有寇,苗王令且住下。正是: 两位美人曾结寨, 四员大寇又居山。 第二十五回 擒降将三破铁瓮山 定制科再返里苗国 第二十五回 擒降将三破铁瓮山 定制科再返里苗国 诗曰: 制科本是圣人遗,海底苗邦也效之。 有武有文斯已足,考男考女复何为! 三场递减直难中,一岛无多尚好治。 从此英雄都望进,工夫磨到白头时。 苗王遣徐元入国,调兵取花。此时四妃都生子,遣金豹、金熊率兵来接四姑、雪姐。白老虎、蒋旺也领兵屯山后。山上四寇雷鹏、夏鼎敌山后;晁刚、余飞敌山前。金熊被晁刚战败。金豹一慌,被余飞斩了。金鸾为兄复仇,月英助阵,用红棉索套住余飞,金鸾一刀两段,双战晁刚。苗王鸣金收兵,雷鹏、夏鼎到后山劫营,蒋旺阵亡。 白老虎同二妃退入银闸关,二寇追赶,四姑箭射。夏鼎、雷鹏方回到前山助晁刚双战苗王。二妃助阵,方退。苗王令二妃分屯左右。自与金熊屯后营,空了中营,令小卒扮苗王入关。二寇探得来劫营,三路兵出,二寇被擒降顺。苗王回国见二将为寇,因无制科,乃定文武科。 苗俗为官不分男女,仍任女人考试文科,一场策中入;二场文字再中入,三场诗赋中为中式。文场第一中郗昭,女中周兰;武第一中裴杲,女中秦紫霞、韩彩燕、汪仙珮。令郗昭修苗史,周兰修宫训。周兰善画,画七美图进苗王,一月英,二金鸾,三淑云,四琼芳,五四姑,六小秀,七雪姐。裴杲为总巡,秦、韩、汪三人为宫卫,以文生为书吏,武生为兵,无一闲民,苗邦大治。境多水患,苗王亲往疏治。 七位后妃,宫中赏月饮酒,月英停杯道:“我们取乐,国王不知在何处辛苦。”小秀道:“三姐姐心中是国王,国王心中是三姐姐。”金鸾道:“莫说这话,那个不是国王的肉。”小秀道:“我们是肉,三姐姐是心。”淑云道:“都算有福。”月英向雪姐道:“肉团子,不开口。”小秀道:“不知谁是棉花香袋呢!”四姑道:“妹妹们好老脸,说出些什么来!”月英道:“我们年将三十,任他孩子家说去。”雪姐道:“三姐姐像未过二十的,真同国王一对。”琼芳道:“你们都念国王,明日请回来罢。”小秀道:“再不回来,三姐姐要害病了。” 果然夜深,月英受凉,回宫发热。琼芳请国王回宫。共生六子:长泰雪姐生,次谦琼芳生,三益四姑生,四丰小秀生,五恒雪姐生,六豫小秀生。正在平安忽报有兵来。正是: 只恋宫中多粉黛, 那知关外有干戈。 第二十六回 一服丸伤采藻胎 九条索系文和颈 第二十六回 一服丸伤采藻胎 九条索系文和颈 诗曰: 妖魔手段太奇哉,缠住娇娃不放开。 力可抛砖符岂惧,量能啖饭病非灾。 合成药与亲人试,施出棺从义冢埋。 不见神仙为乃父,却疑此女受私胎。 探得文和用臧居华为军师,带提督常宣,董钺来伐。兵未入境,苗王先遣徐文、金熊入贡奏知此事。令裴杲、雷鹏守铁瓮关,静待旨来,不许出战。 那臧居华怎得来作军师,因有女采藻受居安的聘,将娶,被妖缠住,独居一院。送茶送饭食抵两人用。僧道符咒内中打出砖来,怀了鬼胎。用药打下来,与人胎无异。采藻竟死,取施棺收埋。 臧居华到黄矶岛散闷,文和敬之如父。熊蛟被邻甲出首,收监。行了贿,托臧居华向文和道:“那有无手的强盗?”文和释放熊蛟,问邻甲诬良罪。又劝伐苗,极言苗富。文和谎奏,苗叛带兵来伐,贡使同天使来,奉旨用九条索系文和入都。臧居华劝常宣,董钺大掠。苗王令金熊追上天使,入奏奉旨,锁拿二将。 臧居华道:“将在外,君命不受。”遂斩天使,常宣称外苗王,董钺称内苗王。更番攻关,苗王闻信道:“二将叛,可擒矣。”令晁刚助二将出战,要生擒常宣同臧居华;分兵屯兽愁崖,劫掠粮草。董钺攻关被擒,臧居华见势不好,辞常宣去借兵。回到黄矶洲,会熊蛟道:“外苗王招兵,你多带人去,可作官。我写书荐你去。”熊蛟把大盗、小贼聚有数百人去投常宣。被裴杲、雷鹏、晁刚杀得尽绝,生擒常宣。苗王令金熊、裴杲解董钺、常宣入都,奏请扫墓,奉旨回乡。把兽愁崖加归苗境,立徐谦为世子,交琼芳理国。令金熊领兵,保徐泰、徐益、徐丰、徐忠、徐文为前队;秦紫霞领兵,自同月英、淑云、金鸾为中队;白老虎领兵,保管城子、徐元、郭福为后队,经过黄矶、花岩、白岩诸岛,百官迎接。 将到紫崖岛,船泊南岸山边,山上有一楼,供奉持酒杯的仙人。苗王上去游玩,见四壁画山,正在观看,忽报祁宜涉远来接。正是: 当时被浪为公子, 此度相逢成苗王。 第二十七回 远来船上二女见王妃 新造殿中众官宴苗王 第二十七回 远来船上二女见王妃 新造殿中众官宴苗王 诗曰: 放炮开锣摆对旗,轿中坐着一祁宜。 东南半壁官僚首,仙佛双亲孝顺儿。 公子逃亡曾苦逼,国王迎接敢衍迟。 不辞百里来相见,好副生成老面皮。 祁宜来接,苗王辞。扫墓后,会船到紫岩,都去修祠,只三位王妃泊船近岸,遣郭福去访凤珠小姐,知随朱双入都,二姨太太柩已搬回,附葬太常坟侧。一晚三妃未睡,闻有人投水,遣人查救。回船禀覆道:“投水人田敬,率二女田桃、田柳卖獬走索,被岸上一墙门内唤入作把戏。将酒灌醉田敬,捆入妇人卧房耍笑强奸,逼他写卖女的契,方放二女,一马被收,因此投水。”金鸾要救二女,月英令秦紫霞取来。紫霞打开门,一和尚自妇人房中跑出;乃到后面搜出二女、一马,将马还田敬牵立岸上,领二女上船见王妃。 岸上忽来许多人,把田敬锁去,又涌到船前,紫霞领兵拦住。众人道:“这船且交地甲,禀官再处。”地甲见深夜船无旗号,查问何来?紫霞告知。转问藏女的谁家,地甲道:“是棚里移来的居思学。家有个孀嫂,妻是从良的妓,侄开笔店,二兄成了佛,连总帅都可使唤,只怕有场大闹。”紫霞禀请苗王,又禀:“田敬锁去,二女何归?”月英令养着。紫霞放炮把金熊、白老虎兵聚来。瘦羊不敢来问,只将田敬用刑,竟死杖下。 苗王回船,月英令二女叩见。地甲禀田敬杖死。苗王把田桃配郭福,令去守新祠;田柳配徐顺子徐茂,令去守老祠,各领财产资生。祁宜请宴,设于空明寺,苗王上坐,祁宜、赵春旁陪。王仁、羊智侍立。祁宜道:“贵国大治,料无讼师。”苗王道:“敝邦本无,自文总帅到任,黄矶的讼师都到敝邦。”赵春道:“文和有何德政?”苗王道:“官以情理断狱,讼师方售其技。若以关节断狱,讼师的笔开出花来,官也不看。”祁宜道:“敝岛有两个善人,设素贞局,却是善举,不知贵国可恤孀?”苗王道:“敝邦恤孀,只问贫富,不问老幼,是送钱与他过活。若青年孀妇,岂僧贼辈所宜收藏!”祁宜道:“因他们成了仙佛,所以不疑。”苗王道:“仙则六根清净,佛则四大皆空,那有包揽词讼的仙,酒色财气的佛?若说广施行善,自应由富而贫,如何两个乞丐行善变成财主?”祁宜道:“形迹可疑,却要查察。”席散后,有人听得,报知鉴清,鉴清叫臧居华去见祁宜道:“活佛炼成金丹,能返老还童。”祁宜请鉴清向他乞丹,鉴清道:“此丹千金炼成,无钱再炼。”祁宜送千金买丹,晚间服了,半夜仙去。苗王回船,徐茂来报:“老茔出了异兽,人不能捕。”正是: 有假善人方受赏, 是真异兽自难除。 第二十八回 除异兽苗王返国 赂瘦羊活佛聘妻 第二十八回 除异兽苗王返国 赂瘦羊活佛聘妻 苗王带宝器,自去除兽。月英命淑云守船,自与金鸾、紫霞领兵,护卫到祖坟。屯兵未定,山后异兽跃出,其形如虎,其大如象。兵士火枪乱箭齐发,如雨洒荷叶,兽如不知。苗王连射铜箭五枝皆中,一枝穿透,四枝入腹。兽在地上滚,苗王用银锤击死。命兵剖腹取箭,刀不能入。苗王用金刀剖开,取箭还舟。管城子辞不同回,苗王赠金宝约值十万,开船回国。 各营不送,管城子、郭福、徐茂远送方回。管城子买房在洋边,那来的船,舵师尚在,管城子遂制货裹载各岛贩卖。鉴清知苗王去久,田家二女配了郭福、徐茂,便令居思学居安告状。瘦羊见祁宜已死,奉承少懈,又收郭福等一千银子,搁不传讯。鉴清向催瘦羊道:“我用他二千两,待还了好讯。”鉴清写二千两欠票,付瘦羊道:“你借库项还他,我设法还库。”瘦羊传讯,郭福、徐茂禀道:“二女是苗王赏的。”瘦羊道:“只好到苗国去住,本县以卖契为凭。”乃把田桃、田柳交居家叔侄领回。贵三娘、秃四娘接着劝道:“你二人是活佛要的,一生享用不尽,已有衣饰在此。”遂取来与二女看。二女假作欢容,防守少疏。居思学去请鉴清,择日收娶。居安道:“田柳是卖在我名下,如何请二叔来成亲?”贵三娘道:“一家都仗二叔,你四叔把四婶都让二叔,你如何不让他!俟成亲后,二叔不在家时任你顽耍。连四婶也嫌四叔是秃子,不如侄儿精壮。”贵儿说得高兴,把居安搂住,叫四娘解去居安衣服,二人抬居安进房同睡。 田桃、田柳见无人防守,悄悄出门,到洋边跳下水。三人睡起,不见二女,寻到洋边有小鞋浮着,方知沉水。待思学回来,又去报信与鉴清。鉴清怒道:“必是两个妇人吃酷,有心放走了。且隔几时不回去再处。”正是: 二女不能成好事, 一家难以降飞灾。 第二十九回 菜吃菜抵对勾消 船撞船赔偿了结 第二十九回 菜吃菜抵对勾消 船撞船赔偿了结 诗曰: 素贞局里两渠魁,也爱奸淫也爱财。 活佛火攻真不策,善人水斗亦奇才。 任他帷簿从中乱,逼彼商船往外开。 天远欲呼呼不应,此乡原本号无雷。 居四娘为娼时,与臧居宰交厚。臧居宰探得鉴清久不回家,乃去看姑母,贵儿令居思学去买菜,居安又在笔店。遂与四娘叙旧,贵儿看见道:“侄儿有此手段,却便宜外人。”便三人一床。思学回来见是臧居宰,无可发泄,乃用他后庭。四人睡着,鉴清回家忙到厨下取炭火烧铁,各人股上一烙,贵儿疼出尿来,方泼息火。鉴清恼闷回寺,见洋边挑货问,知是管城子的。那臧居宰忍痛回家,买麻油调大黄水托母亲思宝敷。思宝道:“此油如此好。”臧居宰道:“施药局鸡爪葵浸的油更好。”思宝道:“何不问母舅要?”臧居宰道:“伤是母舅烙的。”将前事细说。思宝心动,竟乱了伦。 臧居华回家,见二人睡着,臧居宰后门大开,便道:“你不顾母子,我也不顾父子了。”遂成一串,因此二人无忌。臧居华娶海岱之女为媳,强奸勒死。复续严三寡媳,方成一局。鉴清邀臧居华议事,值管城子在船发货,见一小船头上堆着篾篓,两旁木板,迎船撞来。舵师叫道:“那船走开些,我船是泊定的。”那船一碰,蔑篓入河,木板飘散,船中跳出一仙一佛,揪管城子到县。鉴清会瘦羊,请断钱瓜分,并还前欠。瘦羊即讯,鉴清道:“篓中皆极贵药品。”臧居华道:“板是作棺的。”摇小船的道:“局中制货的船碰坏,求罚他赔。”瘦羊断管城子共赔五万两,小船交臧居华领回自修。臧居华将船卖了,摇小船的来索,鉴清道:“你当堂供明,船是局中的,如何又索?”那人道:“我借局中势,好叫他赔你。二人叫我用竹篓装土,又叫我将朽板松挂,着用力撞散,得钱均分。今不分钱,连我的船都骗去。”二人大怒,取哑药将他灌下,送交瘦羊重责。那人身废,无以为生,遂缢死。素贞局门前只费了一口施棺。管城子变货交官,弃了房子,移到船上住,终日著书。舵师道:“只知仙佛害人,原来害了许多。”管城子道:“此我所知,我不知的,未卜还有多少。”正是: 仙佛岂能无报应, 苗王必定要团圆。 第三十回 似人似鬼孽满受诸刑 半是半非书终成一梦 第三十回 似人似鬼孽满受诸刑 半是半非书终成一梦 诗曰: 此处船通彼处船,上穷碧落下黄泉。 有雷国在祥云外,无告人居苦海边。 色爱财贪将势摆,磨捱锯解受油煎。 神仙活佛收场日,另向心中现一天。 黄标在船中灯下,把管城子的《海游记》看到此处,忽听船头上有人。黄标开舱门看,被几个公差把黄标带住,不容转身。上小船到江北岸河中去,如上水梯,到岸见城门上有字曰:“有雷之国。” 进城入一府,大如宫殿。殿阶设油鼎,旁有蛇池,左设石磨,右设铁锯;前列三牌,东牌下跪着无数的人,西牌下跪着管盛、水华和尚同一个老总帅、一个瘦知县;中牌下跪着管城子、信天翁。公差令黄标跪在中牌。但闻殿上呼文和老官趋上,又呼羊智瘦官趋上。少顷,文和发下来磨,羊智发下来锯,把总帅磨成散帅,瘦羊锯成羊肉丝。又呼臧居华、鉴清,只见香客管盛同水华和尚趋上。闻殿上唱道:“恶贯满盈,名利两收,罪当加倍。”遂将二人发下来锯。果然仙佛有分身之法,锯了又磨成肉酱,好似未塑成仙佛的土泥,放在油鼎煎枯,爆入池中被蛇吃尽,想是现出舍身虎的手段。黄标等三人未见呼唤,公差领了出城,见水边小船尚在,三人上船,下水梯南回路上。黄标道:“分明是管盛、水华,如何呼臧居华、鉴清?”管城子道:“正是臧居华、鉴清。”黄标道:“刑具甚奇,不知是阳司,是阴世。”管城子道:“佛在雷音,此名有雷国,想是佛地。”信天翁道:“心即是佛,断狱合人心,上竟是佛地。” 三人到黄标船边,过船。黄标人舱见灯光半明,桌上一本《海游记》,舱门紧闭,那有甚管城子、信天翁,方知是梦。乃题诗于书后道: 龟孙鳖子兔儿郎,男作穿窬女作娼。 温饱才能全性命,贪淫便欲害贤良。 文和署帅如疯狗,知县遭瘟放瘦羊。 董事善人相炫耀,神仙活佛互称扬。 炼来野地坟边鬼,哄骗金沙岛内商。 返照庵中强夺主,素贞局里巧奸孀。 拆他爱妾胎还堕,逐彼恩师命又伤。 阂境乡邻冤下狱,全家眷属乐同床。 广传符咒拿邪教,远送愚顽到战场。 怕审只须丹一服,逼婚那顾女双亡。 频施鬼计图公子,岂料天心报国王! 货物满船虽易占,语言落纸却难藏。 是非美恶流千古,感应轮回待上苍。 境界依稀堪识认,姓名隐跃好推详。 紫岩句句皆真实,苗岛条条有渺茫。 若遇看官知此事,最荒唐处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