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替身克隆人》 第1章 死了还要被克隆 沈酒觉得自己有点惨,“死”了还要被人克隆。 一大清早,哦不对,一大天黑,反正总之她所处的地城区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看不到太阳,也不讲究这些细节了。 墙上的钟表提醒她被吵醒的时间:七点一刻。 彼时她正躺在她唯一的财产——铺着柔软床垫的松木床上睡觉,一阵急促的提示铃声从耳边响起。 她这个人,起床气很大,最讨厌在没睡饱的状态下被人叫醒。 昨天晚上她刚结束了地下城的一场角斗竞技赛,打赢了那个该死的连赢五场的大块头,赚到了下一个礼拜的口粮费——100个索金。 虽然100索金不值多少钱,这点小钱,在上星区还不够一个星城区人买一杯高档咖啡,但是对于贫穷落后的地城区人来说,称得上一笔巨款。 可以多活一个礼拜。 为此,沈酒搭上了半条命,现在身上全都是淤青,随便动一下都疼得她背抽搐晕过去。 由于营养跟不上,再加上以前的旧伤旧病,沈酒的体质和以前简直没法比。 纤瘦的身子站在漆黑的风口,宽大的黑色风衣套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她轻易吹倒。 她从黑暗中走出来,周围是肮脏漆黑的街道,废旧的飞行器零件随意倒在路边,垃圾桶里蹿出来一只变异的巨大老鼠,把窝在废报纸里的野猫吓得乱嚎。 几个衣着暴露的站街女隐藏在阴影中,看到有人靠近就走出来拉客,没人时就靠在墙边抽着廉价的假烟。 垃圾堆里可能还会出现死胎的尸体。 有些是得了病没钱治就被家里人扔出来的,有些还是没成型的胚胎,血糊糊的黏稠器官堆在一起,刚被它的母体从肚子里拉扯出来。 这些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就像一颗颗肉瘤,从母体上被挖下来,随意丢弃在肮脏的街道上,和周围的野猫野狗尸体一样。 或许连猫狗都不如,还会成为它们争相抢夺、饱餐一顿的美味佳肴。 城区的贫穷最致命的是精神上的贫穷,他们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可以失去,尊严、肉体、亲情,在活命面前,这些算不了什么。 他们一个一个都像行尸走肉,麻木不仁地为了一口饭不计手段地活着,可是他们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就好像是输入了指令一样,活着只是一道既定程序,直到“机器”坏死的那一天,生命才算是终结了。 对于这个糟糕的荒芜世界,沈酒的心情有些沉重。 不是她不善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混乱世界里,善良是一把亲手递给敌人的匕首,给对方杀死自己的机会。 在这个世道里,绝不可以轻易流露出你的善良。 这是生存准则之一。 希望,是比地城区的阳光还稀有的东西。 哈哈,地城区永远不会有阳光。 妄想解救他人于苦海中,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一件事。 沈酒也没有想要当救世主的想法,她自己活着就已经自身难保。 为了一口饭吃跟一群野蛮的男人们殴打厮杀,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样,她也在以另一种方法出卖自己的肉体,不是吗? 她又比那些出卖色相皮肉的站街女高贵多少呢。 沈酒仰起脖子,望着头顶上方高不可攀的上星区,所有的阳光都在上方,不可企及的天堂,那里是每一个地城区的人做梦都想去的天堂。 活在上星城的人才配真正称得上为“人”,地城区的生物仅仅不过是称作为能说话能爬行的动物罢了。 脖子有点酸痛,是昨晚角斗留下的后遗症。 还是不要长久地保持这个动作为好。 沈酒动动脖子,向前方一家挂着“醉乡人”红灯招牌的酒吧走去。 酒吧的招牌在闪烁,有些失灵了。 一个穿着红色紧身人造皮裙身材火辣,红头发的妖艳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女人嘴里叼了一根烟,挺着傲人的胸部向沈酒靠近。 女人朝她脸上缓缓吐出白烟,丰满性感的红唇微微张开,露出湿滑的舌尖,在唇上富有暗示地舔了舔,充满致命的诱惑。 沈酒离远一步,无动于衷地说道:“戴丽娜,别靠近我。” “沈酒,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已经成为了地城区的超级英雄了,难道你一点都不高兴吗?”戴丽娜动作妖娆地说,试图抓住沈酒的头发,被对方躲开了。 “我只知道我又能活一周了,其他的事情并不关心。”沈酒警告道。 地城区贝克街最性感的女人非戴丽娜莫属了。 她身材火辣,长相貌美。喜欢她的男人很多,但是喜欢她是要花钱的,一次10个索金。 她心情不好时干活就没那么卖力了,脸色也不好看,“工作”结束的越早越好的应付态度,便宜点收7个或者8个索金,最低不能低于5个索金。 一般这种情况下是她的儿子又闯祸了,她要急着回去收拾熊孩子。 戴丽娜有一个7岁的儿子,从一生下来就只有她养孩子,关于孩子的生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有一个比较可靠的说法——她那个叫杰克的金发小男孩是某一位客人的种儿。 怪就怪在孩子的发色很不正常。 在地城区,没有一个人的头发是金色的,这是绝对不被容许的,因为——金发是上星城人的常见发色。 除了金色以外,还有近乎纯白的银色是上星城贵族纯正血统的象征。 一直以来,肤色发色越淡,意味着人类的血统越纯正。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只是人类占领的世界了,星球外有无数颗外星球,那些外星物种对这颗资源丰富的星球虎视眈眈。 随着科技的革新,经过改造的半人类,仅限商业用途的克隆人,也都生存在这颗星球上。 所以人们常说,这个世界已经崩坏了,人变的越来越不像人。 地城区的人,则更是被上星区视为低等人种,说白了就是地城区的人都是低贱人种,金色的高贵人种绝不会和低贱人种发生任何关系,更不可能生下孩子。 一个红头发的女人生出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儿,这本身就是一件耸人听闻的怪事,也会触犯星际联邦法——拐卖孩子的重罪。 对,没有错,只因为戴丽娜是红色人种,即便她生出了一个金发的孩子,也无法拥有这个孩子,还会被冠以拐卖孩子的联邦重罪。 多么荒唐可笑! 所以,为了保护孩子不被星际联邦抢走,戴丽娜一直让杰克戴黑色假发,在地城区里低调生活。 为什么是黑色呢? 这种最纯正的黑色已经很古老很稀有了。 各种人种的混杂,导致纯正黑色已经变得越来越稀有,尽管大多数人对这种跟白相对的颜色视为不祥,但是戴丽娜就是喜欢黑发。 因为黑色是沈酒的颜色。 沈酒的头发如夜色般墨黑,她的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辰,就是那种只在画图册上见过的黑夜中闪烁的星星,越黑的夜,越亮的星。 黑发黑眸的人在地城区也是很少见的。 再加上沈酒出挑的长相,她其实很有同性缘,女人们都把她当做是自己在地城区的保护女神,有她在的场合,女人绝不会被欺负。 不过她的异性缘都被她的臭脸色和坏脾气给搞没了,她整天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跟谁说话都是冷冰冰的,似乎也从来不笑,话很少。 寡言少语,独来独往,没有朋友,很不好惹。 这是认识她的人对她的评价。 一个还算安分守己、尚能自保的生存者罢了。 戴丽娜见搭讪失败,只好善罢甘休,靠坐在酒吧边上的破沙发上抽烟。 黑风衣的女人从她面前走过,一个金色的小东西准确无误地投进了她的胸衣里,“给小杰克买点吃的,他比野猫都瘦了。” 女人冷淡的背影消失在酒吧的门后面。 戴丽娜挖出索金一看,喜出望外,是10索金,出手大方。 她把索金紧紧握在手心里,望着黑发女人消失的地方,吐出一串一串的白色烟圈,柔和了那一双画着彩色浓妆的绿色眼睛。 自己永远都猜不透这个外冷内热的神秘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酒的想法,现在依旧是这个想法。 七年过去了,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见到那个神秘的黑发女人时的场景,她和孩子的命运就是在那一刻被改变的,和这个黑发女人牢牢拴在一起。 沈酒当时说了一句话,“活着,比死了强。” 此时,沈酒坐在老k的酒吧里,这个点酒吧的人照样不少,在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地城区,买醉的人是不分时间段的。 即便是时间意义上的早晨8点,“醉乡人”的酒鬼还是跟晚上8点没什么两样,浑身酒味,脾气极差。 沈酒坐在吧台的高凳上,喝着劣质的伏特加,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疼得皱眉头骂人。 坐在她旁边长满胡子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难得看到她如此失态,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老k是地城区一家酒吧的幕后老板,来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之是消息灵通,掌握着地城区大半的消息来源,连上星城的关系他也打通了几条。 他每个月都要去上星城的暗色交易地带走私烟酒,好供应店里的生意,说白了就是一个生意人,做着打听消息的买卖。 这次,他刚从上星城进酒回来,一到店里就给沈酒发消息让他赶紧过去,听语气挺急的,说是有要事找她聊。 否则的话,沈酒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甚至见了老k——这个吵醒他睡觉的男人——没有朝他的大脸痛快来上一拳。 沈酒手里拿着一张老k从上星城垃圾桶里捡来的废报纸,最重要的一面上残缺了半张,但是还是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报纸上人的脸——一张几乎与沈酒一模一样的脸,黑发黑眸,表情冷淡,目光尖锐。 大标题写着——克隆人逃逸实验室,紧急通缉! 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第2章 克隆人逃到了地城区 新闻中主要写了:在一家神秘基金资助的地下实验室中发现了一个活体女克隆人。克隆人体征正常,拥有较高危险系数,目前从实验室中逃走,正在被星际警事通缉。 危险系数较高? 克隆人一向是最没有危险性的产物,就像牛羊一样,任人宰割,获取器官,或者满足其他私欲的产品。 老k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判断出来这名克隆人的危险系数,反正,他就认识一个跟这名克隆人一模一样的人,她的危险系数的确很高。 她就是沈酒。 老k望着沈酒阴晴不定的侧脸,耐人寻味地说道:“沈酒,我没想到上城区还活着另外一个你,看到新闻时把我吓一跳。” 沈酒暴躁地把报纸揉成一团,向老k挑衅道:“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老k看着她脸上的淤青,摸摸塌鼻子道:“跟你那么相似的基因,应该是有亲缘关系的吧,不会是你的亲属什么人吧?” 沈酒道:“我全家就我一个人,全都死光了。哪里来的狗屁亲属。” 老k被她寒冷如冰剑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这段时间你避避风头,别再去打架了。昨晚那场角斗在地城区搞出了不少猛料,你现在是排行榜上最想打败的人。” “最好是这样。” 沈酒倒是一向沉得住气,光看着老k冷笑。 老k给沈酒倒了一杯伏加特,算是安抚她的情绪,“我听一个星际警察说,那个克隆人是被人偷偷放出来的,好像是实验室的一个研究员将她偷运出去,结果在道路盘查时被发现了。那个研究院也在被通缉中。” 研究员? 据沈酒所知,能够搞到她基因样本的人只有一个人,现在正在星际联邦最高警戒的狱中坐牢。 什么研究员能搞到她的基因样本? 也许只是长得相似罢了,或许是她不知道的远房亲戚呢。 沈酒嗤笑一声,在心里安慰不断自己,转动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盯着酒中的冰块陷入回忆。 以前的事就好像发生在上辈子,她一点都不想多回忆。 断了念头,把酒杯倒扣在吧台上,她准备起身离开,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向老k致意告别。老k叫住他,“你打算怎么办?” 沈酒回过头,道:“不怎么办,反正不关我的事。” 老k望着她消失在自己店里,露出深深的担忧来。 他在上星城打听到的消息里有一点没有告诉沈酒,那就是星际警局怀疑那个克隆人已经逃到地城区来了。 也许很快就会给地城区带来一番灾难。 或许他应该发消息告诉沈酒,让她小心点。 沈酒万万没想到,麻烦来的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快。 七年前,埃克斯星球国会通过了“第107条法案”,针对星际最大的生化公司蓝鲸研究出来的“战争机器”以藐视人权为理由,阻断了战争机器的进一步发展,并要求蓝鲸公司立即召回并销毁所有出售的或正在研究生产中的战争机器。 编号0919正是沈酒。 没有人可以无视星际帝国的最高法律。 就算是王族,也必须严格遵守。 沈酒被她的“主人”交了出去,亲手送进销毁战争机器的焚化炉。 所谓的“战争机器”,是一群被生物改造后的杀人武器。 也有一种叫法,叫做“超人类”,因为它们拥有比人类更高的能力,超越了凡人的感知与体能极限,潜力无限。 第一批战争机器的出世时期,正处于星际混战,为了更好地保护星球人类,挑选了一批战士改造成“超人类战争机器”,加入到战争中,从而成为了获胜的关键。 星际混战结束后,埃克斯星球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然而,对战争机器的担忧与日俱增,人权家认为它们会对人类造成威胁,破坏种族团结,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制造更大的灾难,比如说恐怖袭击。 于是,法案出来了。 人类把被他们创造出来、保护了他们的战争机器送进了焚化炉。 沈酒的主人身份强大,但是那个人也无法抵抗星际最高法庭,以及他效忠的王权,沈酒没有逃过被销毁的命运。 蓝鲸公司是埃克斯星球最大的生化公司,背地里为王族效命,曾引起过多次王权政变。 在它的后台倒台以后,又遭受了“107法案”的重创,公司面临破产的边缘,据说后来有一支神秘的财团力量接手了岌岌可危的蓝鲸公司,继续从事着合法化的生化科技研究,依旧是埃克斯星球实力最雄厚的生化公司。 壳子还在,换了芯而已。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沈酒一点也不关心,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基因被利用,再造一个克隆人出来? 当年所有战争机器被销毁,保存在蓝鲸生物公司里的基因样本也应该全部被封存毁掉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实验室得到她的基因? 难道那些基因样本并未被销毁? 而是出售或被盗窃,卖给了地下实验室。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的基因泄露了,要找到答案,就要找到那个被通缉的研究员。 是那个研究员再造出来她的克隆体。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大的风险把她的克隆体创造出来? 一旦克隆人是通过战争机器的基因样本复制出来,触犯的是星际“107法案”,会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一边是非法生产克隆人,一边是涉及战争机器的违法行为。 孰轻孰重,无疑很明显。 她的克隆人已经露出真面目了,出现在通缉令上,只要是过去认识她的人,就会认出这张脸来,会再次想到曾经那个战场上可怕的杀人机器。 充满血腥的回忆占据了沈酒的大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令沈酒一夜未眠。 对于上星城发生的事情,住在地城区的人是几乎不知晓的。 他们没有任何途径高攀得起上面的一丝阳光,哪怕是一场惊天浩荡的政变,对他们来说,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 所以,就算是七年前战争机器被销毁一事,地城区的人所知甚少,他们有些人甚至连战争机器是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像老k这种消息灵通,经常跟上星区打交道的人才会知道的多一点。 第二天,当沈酒从食物补给站拎着东西走出来时,她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透过前面碎玻璃窗的反射,她看见补给站老板在她走出店门之后立即掏出了简陋的传讯器,神情十分紧张边看外面边发讯息。 她预感到要出事,于是加快步伐往住处赶。 走到一半,她停下了脚步,脚下踩了一张纸,是上星城的警方通缉令。 她的鞋子下面踩到的人脸,正是与她一模一样的克隆人样子。 “该死!”她低声咒骂一声。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轰鸣,红蓝相间的亮光交替着在漆黑的上空变幻颜色,照亮周围一大片区域,惊悚而震撼,一艘来自上星城的飞行器盘旋在夜空之上,向下面洒下无数雪花般的通缉令。 抬头看着面前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通缉令,无数张自己的脸漂浮在眼前,这种诡异之感令沈酒恍如隔世,飞行器发出的红蓝光照射在她惨白的脸上。 地城区周围的其他人此时此刻也如沈酒一样震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连上星城的飞行器都来光顾这片被人遗忘在星球上的肮脏不堪的废墟? 沈酒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心里不断咒骂:那个克隆人在上星城折腾折腾也就算了,跑到地城区来给她添麻烦! 不过是一个克隆人而已,有必要出动帝国的机械战警吗? 头顶上方那艘飞行器沈酒再熟悉不过,根本不是普通的星际干事飞行器,而是仅仅也只隶属于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皇家机械战警! 话说,现在的帝国掌权者是.......那位。 当年出台法案,下令将蓝鲸公司的战争机器全部召回销毁的人,成为了帝国的王者,也难怪要用到这种极端手段对付恨之入骨的战争机器。 哪怕是一个克隆人,他也决不允许在自己的帝国里出现丝毫的偏差。 幸好平时不跟任何人往来,住处也十分隐蔽,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 沈酒回到家中,打开门的一瞬间,发现了门后面故意摆放的钢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有人来过! 她下意识从身后腰间摸出一把防身的小型激光枪,关上门,把营养棒的袋子挂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出玄关,向客厅方向走去。 她没开灯,在黑暗里他反而看得更清楚——这是战争机器被改造后的优势。 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体,视觉听觉比普通人敏锐数百倍,不论是近身搏击还是射击,都是经过数万次实验后设定的数据植入人体后强行改变的本能优势。 这些都是科技狂人约翰森博士的“功劳”。 闯进屋里的人呼吸紊乱,气味掺杂着酒味和烟味。 当沈酒把枪口贴在对方脑门上的时候,对方抱住了她的大腿,凄厉惊呼道:“沈酒,杰克不见了!” 沈酒不动声色地将枪藏回腰后,然后伸出一只手,按下灯的开关,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女人正是戴丽娜。 第3章 爱迪莱德,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她早该猜到能进她屋的人是戴丽娜。 她之前把一把钥匙给了杰克——那个讨人喜欢的乐观的小男孩,她还叮嘱他以后遇到事可以来找她。 所以说,千万不要有同情心。 一旦露出柔软的一面给别人,麻烦就会自己找上门。 现在外面有她的麻烦,屋里也有一个麻烦。 沈酒预感自己的太平日子要被打破。 “说吧,怎么发生的?” 沈酒把戴丽娜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在简陋的客厅里坐下来,转身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凉水。 戴丽娜惊魂未定,她从未露出过如此害怕的神情。 她不是一个轻易流泪的女人。 这个女人,可以说就算是发生任何可怕的事情她都不会怯懦,她是一个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坚强固执的女人,否则不会在乌烟瘴气的地城区活到现在。 能令她恐惧颤抖的原因只有一个,杰克,她唯一的孩子。 “昨天我见过你之后,接了好几单生意,回去时已经很晚了,快到今天中午了,没有看到过杰克,我以前他早上起来跑出去玩了。 当我看到桌子上给他准备的食物一点都没有动过,我才意识到杰克没回家,我找了他好久,去了他所有可能去过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他,只找到了他的假发。。” 假发就是杰克的伪装,他的生命安全符。 戴丽娜拿出杰克的黑色假发,捧在手里掩面痛哭起来,“我该怎么办,杰克一定出事了。我叮嘱过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把假发摘下来。我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找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酒拿起那顶假发看了看,手指上沾到了一股粘稠的东西,她的眼神瞬间暗下来,盯着手指上的红色血迹,脸上愈发纠结。 “天呐!这是血!” 戴丽娜大叫,扑进沈酒怀里,哭的更厉害。 沈酒安抚着怀里哭到绝望的女人,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问道:“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发现杰克的假发?” 戴丽娜道来了情况。 出门前,沈酒把风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面容。 戴丽娜带领沈酒找到了之前发现杰克假发的地方,一个废弃的营养素工厂。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地城区的人没有东西吃,以补充营养素为生,而所谓的营养素是以动物昆虫的尸体碾碎后制作而成的固体物质。 后来爆发了一场大型瘟疫,死了上万人,吃尸体肉的鸟飞到了上星城,把瘟疫带到了上面,帝国才不得不采取措施解决地城区人民的食物问题。 唇亡齿寒,谁又能幸免。 工厂在比较偏僻的区域,这里留下来的很多生产设备成为了周围孩子们的玩具,荒废的工厂也成为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杰克经常到这里来玩,所以戴丽娜才能找到这里。 走进一个彻底荒废的工厂车间,沈酒听到了一阵不平稳的气息在车间深处流动,她把戴丽娜拉到了自己身后,“跟在我后面,不要出声。” 眼前漆黑一片,车间顶部的天窗也是由破碎的玻璃构成的,中间漏了一个大洞,只能凭借着外面落进来的灯光辨识出周遭有哪些障碍物。 戴丽娜很艰难地前行着,而走在她面前的沈酒却如履平地,脚步沉稳。 戴丽娜心想:明明是比自己还瘦弱的女人,怎么能够显示出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呢。 她伸出手,攥住她的一个衣角。 沈酒看了眼攥住衣角的手,以为她是害怕了,便安慰道:“别怕。” 这两个字在寂静的黑暗里轻轻响起,有别于平时和她说话的漠不关心,格外的温柔,戴丽娜心中激荡起千层波浪,泪水湿润了眼眶。 眼中的背影逐渐模糊起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提醒自己振作起来,找到杰克才是她唯一的生机。 这时,走在前面的沈酒突然停住脚步,把她拉到了一台破损机械后面躲藏起来。 一阵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工厂里传来回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拿吃的给你。” 是杰克的声音! 戴丽娜激动地想要冲出去抱住从面前跑过的小男孩,但是沈酒却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暴露,现在不是出声的时候。 还有第四个人的气息。 戴丽娜无法理解,过了没几秒,有一个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探向杰克的身后。 不好,杰克有危险……戴丽娜瞪大眼睛。 当那人的手摸到杰克的头发时,杰克同时转过身来,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懊恼道:“我的假发不见了,要是被妈妈发现,她又会骂我的。” 亲眼见到儿子没事,戴丽娜激动地流眼泪,拼命摇头。 “我帮你找找。”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些耳熟,比她听到过的略显年轻。 戴丽娜不自觉地看向沈酒,发现后者的脸色十分可怕,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寒冷与阴沉,仿佛死神降临。 杰克拉住那个女人的手撒娇道:“谢谢沈酒姐姐。” 当那个人转过身来寻找东西时,戴丽娜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即便是光线昏暗,她死也不会忘记这张脸。她瞬间忘记了怎么呼吸,忘了怎么动作,痴愣愣地靠在身后之人的胸前,耳朵贴着清晰又猛烈的心跳。 ——那个年轻女人跟沈酒长得一模一样! 沈酒看到那张脸之时,也快疯了。 这是一张比她年轻很多岁的脸,依稀是最好看的年龄阶段,皮肤偏白,下巴不过分尖瘦,充满了体质健康的胶原蛋白,眼睛还很清澈,不会有那么多枯败死亡的气息,目光干净地像第一天来到人间。 她有着善良美好的外表和一双干净的眼睛,不像沈酒本人,浑身散发着阴暗的颓废与冷漠,残破不堪的心被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包裹。 主,你是在惩罚我吗…… “她”简直就是年轻版的自己。 那些疯子克隆出一个“她”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戴丽娜逐渐意识恢复,开始挣扎,沈酒不得不将她弄晕。 她将昏倒的戴丽娜放平在地上,拔出枪,深吸一口长长的气,对准前方的“她”。 沈酒把气息调节到不被对方发现的程度。 既然她是自己的克隆体,肯定也具备“战争机器”的超能力,她在脑海中构想接下来的行动,等杰克离开时一枪解决掉这个克隆人。 机会只有一次。 不杀死她,她也活不了。 “找不到就算了,家里还有其他的假发,我先回去给你拿吃的。” 杰克跑到门口,又停下来,像个小大人一样地叮嘱“她”,“沈酒姐姐,你要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哦。” “她”微笑说道:“你小心点。” “嗯!”杰克重重点头,开心地挥挥手,跑了出去。 机会来了。 “她”脸上无害的笑容消失不见,换上一脸的冰冷。 沈酒意料中对方的变化,她对自己自私无情的本性一清二楚,“她”对杰克的友好不过是伪装出来的假象而已。 沈酒漆黑幽深的眸光聚集在一点上,这一枪下去,对方必死无疑。 她从来没有失手过。 扳机即将扣动的一瞬间,外面传来了杰克的叫声。 “啊!” 杰克受惊吓地返回来。 一团耀眼的白光落在废弃工厂外的空地上,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地城区的人,从银色飞行器里缓缓走下来。 那个男人有着一头象征帝国皇族的及腰银发,如璀璨的银河带,在黑夜中微微闪烁着禁欲而危险的光芒。 他修长无比的双腿迈着漫不经心的稳健步伐,缓缓走来。 每走下一步,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和强大的气势,将明明是荒败不堪的污垢之地,走成了如同鲜花傍道的十里金色地毯。 这样低贱的人间,他也愿意下来吗? 不,那是沈酒的地狱。 爱迪莱德来到了她的地狱,却不是为她而来的。 沈酒心脏疼得已忘了其他知觉,心中的鲜血滴淌出一片寂静的死河:爱迪莱德,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第4章 我不想当她的替代品 因“神”的到来,沈酒忘了扣下扳机。 也忘了要怎样将目光从那个银发男人的脸上移开。 记忆翻江倒海,过去无数难忘的画面一一闪现在脑海,冷酷的、残忍的、怀疑的、温柔的、炽热的、动情的,与面前男人高贵冷静的脸重叠在一起。 “割开她的腹部。” 这是她“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自那以后,所有的声音都被来自身体上极致的疼痛盖过去。 她记得自己是痛死过去的。 一群戴白色口罩穿白色衣服眼神冷漠的人用锋利的手术刀割开她的肚子。 在她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从她肚子里掏出了那个东西,血糊糊的一团肉,就像她在地城区肮脏街道里,看到的被扔在路边的死婴肉团一样。 没什么区别。 生理上的条件反射让她几乎快吐出来。 腹部传来的钝痛麻痹了她坚韧的神经,即使伤口早就愈合了很多年,她仍旧会在睡梦里遭受一次又一次的生理折磨和精神折磨,把那个场景下的痛苦再经受一遍。 这是由巨大痛苦留下的神经性创伤后遗症。 可以治好,可是她没钱。 贫穷是原罪。 冷汗从她发梢垂下来,流淌在这张艳丽冷漠的脸上。 至少自己不完全和通缉令上的克隆人长的一样,人家比她像个人多了。 她自嘲地想。 “沈酒。”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四处空旷的废弃车间里响起。 声如其人,带着不可一世睥睨众生的高高在上,仿佛肯跟对方说话就是给对方一种神的恩赐,仿佛生而为人就必须听命神的召唤。 “她”的背崩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目光锋利无比,浑身张扬着暴虐的戾气和决绝:“你是谁?” “我是来解救你回去的。我是你的主人,你忘了吗?”他无情地笑了笑,趣味盎然的目光在克隆人全身上下打量。 “你真的很完美,比我想象中的要完美。” “别过来!” 克隆人惧怕男人的靠近,惧怕他的气息,惧怕他的一切。 仿佛是出于生理本能地排斥他。 那人低笑起来,没有停下脚步,“你看你,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对主人扬起爪子,可不是一只听话的宠物。” 听到这话,躲在暗处的沈酒简直要吐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爱迪莱德还是没有改掉他犹如奴隶主一般的变态嘴脸。 克隆人惊慌失措地喊道:“我只想离开那间实验室。科里说会带我离开的,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科里就是那个在地下实验室里偷偷把她制造的研究员。 沈酒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熟悉的记忆,科里,科里·瑞,难道是约翰森博士实验室里的那名助手! 科里·瑞十分崇拜约翰森博士,简直是如痴如狂。 而在过去,科里·瑞对沈酒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明,对她格外关注,现在,沈酒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的基因样本一定是被科里·瑞盗走了! 正常说来,科里·瑞应该和约翰森博士一样,被关进狱中。 看来科里·瑞不仅逃脱了联邦法律的制裁,还私造了一间地下实验室,把她的克隆体培养了出来! 这样看来,克隆人跟爱迪莱德没有关系。 可是他却最先找到了这个克隆人,并且要把“她”带回去! 沈酒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她不能出手,爱迪莱德的手段有多狠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一旦暴露真身,她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他? 如果是以前的她,也许还有胜算。 如今,她只有一具能力损坏严重的破旧躯体,无法跟过去相提并论。 她就是一个废弃的战争机器,被全人类抛弃了,被她的……原主人抛弃了。 爱迪莱德神情懒洋洋地看着克隆人,“你所说的科里,我也正在找他。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我会好好地奖赏他。” 奖赏? 沈酒心中冷笑,她很清楚爱迪莱德的口吻,这是他要毁掉一个人的前兆。 克隆人突然之间情绪失控,抱头痛苦地蹲下身去:“科里说,他会带我离开,带我过正常人的生活,你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吗?” 爱迪莱德慢慢走近,握住克隆人的手腕,将她禁锢在身前。 小猫被主人驯服了。 不太对劲! 沈酒有种很强烈的直觉:战争机器的克隆人不会这么脆弱。 真正的复制品跟正主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没有共同的记忆,其他的生理结构与身体本能不会变,就算是遭受过创伤后的自己,意志力也绝不可能如此单薄到被对方的一句话打垮。 难道克隆人的基因不是来自战争机器的基因样本? 科里·瑞盗取的基因样本是来自…… 沈酒不敢想象下去了。 爱迪莱德捏住克隆人的下巴,冷酷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巡游,细细欣赏“她”的脆弱无助,笑容残酷道:“找到科里·瑞后,我可以安排你见他最后一面,甚至允许你……亲手杀了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是他创造了我!” “她”推不开对方的桎梏,费尽力气也无法摆脱掉霸道强势的爱迪莱德。 额头上渗透出细细的汗珠,苍白的脸色因挣扎而透出诱人的绯红之色。 爱迪莱德的眼光变得危险,五指捏住“她”脆弱的脖颈。 在“她”快要不能呼吸时松开了手,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暧昧的粉红印子。 看到她脖颈上艳美的手印,爱迪莱德的眼神暗了暗:“记住,我才是你的主人。那个自私小人编造了一系列的谎言欺骗了你。你最好乖乖听话,我才能保住你的命。” 脱离掌控的“沈酒”大口大口喘气,像一条被冲刷到岸上缺水的鱼。 在被捏住脖子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被对方亲手杀死,”约翰森博士……我记得……我记得约翰森博士……我想见他。” 爱迪莱德眼前一亮,“你记得他?” 克隆人难受地点着头。 爱迪莱德笑了笑:“也对。你和他关系很好,情同父女。他也时常跟我提起你,说很想你。改天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可怜的杰克被吓蒙了,抱住“沈酒”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沈酒姐姐,我好害怕,你没事吧?” 原来小家伙是在担忧他。 “沈酒”的脸色瞬间温柔下来。 她抚摸着杰克挂满泪珠的小脸,轻声安抚他,这一幕和谐的场景,令“她”充满了人性的柔光。 一个克隆人闪现人性的光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爱迪莱德冷漠的脸上闪现片刻的失神。 “她”挺起身子站在爱迪莱德面前,将杰克保护在自己身后,神情无畏地直视对方的蓝色眼睛:“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爱迪莱德道:“你说。” 克隆人这次勇敢无畏地谈起了条件:“我要换个名字,我不是沈酒,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科里说允诺我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可以同样允诺我吗?” 一直未出声的王爵侍卫克罗,一刹那之间,察觉到了自家主人的精神波动。 波动很剧烈,也很短暂,一闪而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出乎克罗的意料之外,爱迪莱德欣然同意了:“你想叫什么?” “希然。” 希然从爱迪莱德面前经过,昂首挺胸,如一名骄傲的年轻骑士,嘴角扬起轻狂的笑。 爱迪莱德被少女一瞬间盛开的明亮惊艳到,心情不错地勾起唇角。 他跟上希然的步伐,与她并肩走在一起,斜过目光望着希然温和的侧脸,他饶有趣味地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希然十分惊讶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希然是沈酒的本名,在被改造成为战争机器以前,她是一个有自己名字的普通人。” 希…然… 充满希望的样子。 真正的沈酒意识开始模糊,连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也忘了。 无数道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脑子里,她的过往混乱一片,不同时期的记忆碎片错乱地交替出现,耀眼的白光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刺了进来。 她逃不开这个诅咒。 头快要爆炸了。 戴丽娜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她追到工厂外面朝着升上天的银色飞行器发出绝望的呐喊,眨眼之间,飞行器消失在雾霭重重的夜空中。 “把我的杰克还给我!” 第5章 七年了,再次回到上星城区 耀眼的白光中,她睁不开眼睛,也不允许抬头。 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抬起眼睛,亵渎他天神的容貌。 当她从粘稠的培养液中被唤醒时,约翰森博士告诉她,公司已经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买主要买下她。 于是她就来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遥远而高贵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0919” 这个编号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记录她的“出厂”顺序。 仅此而已。 从进入蓝鲸公司开始,她就已经不是个可以称之为正常的人,而是一件商品。可以随意买卖。 只要出的价钱高,交易合法,她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9这个数字,在古老东方有一种令人致幻迷离、醉生梦死的液体,也叫做酒。沉与沈姓同字,以后你就叫沈酒。” 从男人口中,漫不经心地赐予了她一个新的名字。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像是在完成一项庄重的仪式。 那个人对她宣布: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主人。” 醉乡人酒吧,厕所。 一个紧闭的单间里没有一丝动静,天花板上的灯时好时坏,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墙壁和门板上到处都是丑陋恐怖的涂鸦,甚至有些是成分不明的固体痕迹,时间久了黏在墙上脱落不掉,散发着一股怪味,看上去很恶心。 生锈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在漏水。 沈酒一言不发地坐在马桶盖上。 她已经坐在这里快两三个小时了,如静止的雕像,一言不发,半张憔悴的脸被遮挡在阴影里,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刚才那一段是她和爱迪莱德的初次见面,主仆契约之始。 这一次她思考得久了点,破窗外刺眼的灯光烫伤了她的眼睛,她才如梦初醒。 她用鞋子踩死了一只爬行的虫子,站起来下意识地冲了下马桶,打开单间的门,在洗手池边洗了个冷水脸。 晦暗幽蓝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通过面前一面有着长长裂痕的镜子,沈酒看到自己的脸被分割成了好几块,扭曲的,颓废的,失意的,了无生机。 这是一个浑身破碎的女人。 孤独而狼狈,创伤将她分割成不同的性格,近乎于偏执的精神病。 对暴力和血腥有着某种沉溺的痴迷。 即便是地城区这样的极恶之地,也找不到她的容身之处,就连一只老鼠也有自己的窝,她却注定无法长久地在这里待下去。 臭虫。 她想到刚才那只被她踩死的臭虫。 没有什么理由,任何人见了都会想要踩死一只臭虫。 这个世界就是不肯放过她,七年前,连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都被活生生挖走了,对这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献出去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 自以为洒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并非没有牵挂,那个乐观善良的小男孩走进了她的心,将一束光引入到她漆黑无比的潮湿角落。 杰克。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也应该长这么大了。 可是她连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那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一块肉,被生生挖走了。 她害死过自己的孩子。 神不会原谅她。 沈酒在镜子前轻轻念着杰克的名字,她抹掉脸上的水珠子,下定决心,把杰克找回来。 外面有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她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得知出事后,老k特意把酒吧停业一天。 沈酒已经进厕所好久了也没有出来,他有点担心。 戴丽娜只知道哭,先前是放肆地哭,现在是无声地落泪,他没有丝毫的办法将她劝下来。 他也挺喜欢杰克那个孩子,但是也明白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因为杰克的金发代表了地城区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上面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将他带走,甚至会以拐卖儿童罪的名义把戴丽娜抓起来,下场会很惨。 戴丽娜隐瞒的秘密足以致命。 这一点,老k非常理解,人活在世上,谁没有点秘密。 像地城区这样的极恶极暗之地,藏了太多的肮脏和污垢,许多人隐姓埋名活在这里,是为了逃避现实。 然而,现实是逃不掉的,像一只风筝,无论跑到天涯海角,总有一根线会把你扯回来,连接过去的所有不为人知。 沈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老k是一个眼光很毒辣的人,他第一次见沈酒,就明白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活了大把岁数,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能野蛮到——倒在血泊里一边把滑出来的肠子塞回去,一边对着陌生人发出冷笑。 记得当时老k很直接地骂了一句脏话,表达自己的惊讶,然后就把半死不活的沈酒从上星城的垃圾场里带回了地城区。 她进去有多久了? 老k望了一眼墙上的壁钟,心想。 忧郁的蓝调在店里缓缓地流淌。 这时,沈酒已经走出来了,上身紧身白色体恤衫套黑色皮衣,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材。 一身黑,阴冷狠辣,艳丽不俗。 戴丽娜抬起麻木的目光看她。 沈酒直接看着老k,不用开口,老k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明天我要去上面采货,可以送你一程。决定好了吗?” 沈酒一边脱下皮质枪套,扔在台面上,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将老k滑过来的冰伏加特一饮而尽。 冰块沉积在杯底,像即将融化的冰山,一蹶不振。 她长久凝视着慢慢消融的冰块,像是看透了什么,低声说道:“有些事情没解决,一辈子都不会踏实。” 老k长叹口气,敬了她一下,兀自饮酒道:“的确。” 沈酒看着戴丽娜,向她保证:“我会把杰克带回来。” 戴丽娜的眉毛突然跳了跳,她抢过老k喝了一半的酒,把酒杯倒满,朝沈酒手里的杯子撞了一下,仰头饮尽,烈酒刺激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老k劝她别逞强,他心疼他的酒。 戴丽娜揪住老k的胡须,两人一阵打闹。 气氛不像原先那样死气沉沉。 沈酒看着他们两个斗嘴胡闹,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笑。 戴丽娜从来没有见过沈酒笑过,她痴住了。她对沈酒说:“我和你一起去。” 沈酒道:“我有私事要办,没办法顾着你。” 戴丽娜拔高嗓门道:“杰克是我儿子,老娘救儿子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让我去。你要是觉得我会拖你后腿,到了上面不用管我。你解决你的私事,我救我的儿子。” 沈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戴丽娜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不会把杰克的事情归咎于你,他是我生出来的,遇到今天这种事我在过去七年早就料想过无数次。我给杰克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血缘上的关系,永远不会变吗? 她又想起了那个血糊糊的肉团,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好吧。”沈酒起身,朝门外走出去,对着身后的人挥挥手,“八小时后见。” 她要回去补个觉,迎接下一天的生死。 该来的,总会到来。 去一趟上星城并不难,难的是在那里生存。 从地城区出来的人,在上星城要想生存生活,干的都是一些低贱劳苦的活,伺候上星区人,仿佛人生就分高贵低贱,缺乏尊严,受尽歧视。 他们是巨轮里的小白鼠拖沉重的着历史滚动,却仍旧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地城区的人愿意待在上面。 因为上面可以看到阳光,有一年四季季节的分明变化,春风夏雨,秋夜冬雪,就算是一天之内也能看到壮美的星辰与黎明,日出与日落的辉煌光火。 “杰克看到阳光一定会很兴奋。”戴丽娜从飞行器的窗口往外看,对她身边的人说。 沈酒没有反应,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凝思,鎏金色的阳光从她冷艳的脸上静静流淌过。 “我们到了。” 驾驶座上的老k回头向他们提醒道。 上星城11区,这是一片商品集散中心,在帝国生产的各种生存必需品都可以在这里进行贸易流通。 无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都可以找到供求关系。 纵横的街道两侧开满了各式各样的百货商店,琳琅满目的招牌挂在门口,因为是早上的缘故,各区来这里采办货物的人流很多。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拥挤。 不远处有人因为道路拥挤发生飞行器的碰撞而在原地争吵不休,在后面被堵住的人不耐烦地按着声波器制造噪音,发展为冲突的情势愈演愈烈。 在这片街区来来往往的人中,不乏许多非金发的人,并且占了大多数,因为这里需要大量的普通劳力工作者。 因此像沈酒这种黑发和戴丽娜的红发出现在人群中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沈酒戴着墨镜,慢吞吞地走在人群里,落在了后面,戴丽娜提醒她快跟上。 “沈酒,你在看什么?” 右前方起冲突的其中一艘飞行器上有一个白熊的标志。 那是帝国尼格斯家族的图腾。 第6章 她也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尼格斯家族在帝国是一个十分显耀的世袭家族。 第一代尼格斯是星际将军,与王族的关系也是十分的错综复杂,在上一届政变中选对了边才得以继续辉煌下去。 尼格斯家族的作风一向都是横行霸道,张牙舞爪,典型的恃宠而骄。 尽管许多人都对这个骄傲的家族多有怨言,却不敢轻易得罪它,因为在它的背后有爱迪莱德王爵这个靠山。 墨镜下,沈酒的眼神变得锐利,嘴脸挂着一丝冷酷的讥讽。 戴丽娜走过来拉起她的胳膊赶快往前走,装作是一对姐妹手挽手走在街上以此掩人耳目。 她留意四周,压低声音对沈酒说道:“别抬头,有星际干事过来了。” 头顶划过一艘蓝白红相间的飞行器。 老k用眼神在前面提醒她们两个。 七拐八弯,走进了一家偏僻的小店。 店的外观毫不起眼,买鞋烟酒类的杂货铺,店面老旧,装修廉价,和周围的气质很接近,这一条街上一看就是上星区人不会光顾的地方,随便往其他店里看一眼,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地城人开的,属于那种低贱人种会光顾的地方。 老k一个人进去,让沈酒和戴丽娜在门口等他。 沈酒背靠在生锈的铁门边上,透过墨镜观察周围的状况,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大概是清晨的阳光实在太美好和煦,照在人身上显得十分懒洋洋。 她活在黑暗里太久了,都忘了被太阳照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人。 昏昏沉沉,仿佛在梦里。 戴丽娜在抽烟,问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沈酒道:“找到杰克,把他带回来。然后……”再回来解决她自己的私事。 “我想到一个地方,干事发现失踪的儿童肯定会到基因库去查找孩子的……父母,查看是否有匹配的基因,这样一来,杰克的生父……” 哪怕是说出那两个字,戴丽娜都不自觉地舌尖颤抖,夹烟的手不安地抖动着,显现十分的焦虑。 杰克是被爱迪莱德带走的,她不能直接去找爱迪莱德。 但是跟踪另一个人可以。 “我们的时间不多,”沈酒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在这一段期间,无论我做什么事都有我的原因,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等我救出杰克之后,你们立刻离开。” 戴丽娜不可置信地问她:“那你呢?” 沈酒微微扬起头,阳光的碎金粉洒在她柔软的黑发间,徐徐涌现,使她整张肤色憔悴的脸色看起来多了一份梦幻的色彩。 她已经不再年轻青春,从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可以读出不太轻松的经历。 然而,当阳光沐浴在她周身之时,恍惚之间可以穿越层层金色的阳光,依稀想象她少女时期的恬静样子,美得该有多么动人心魄。 长久的沉默,令戴丽娜着实不安。 她悄悄走过去,触碰了下沈酒的左手,忍住心中糟糕的预感,哽咽道:“我知道我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理解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就像杰克说的,你是他的好朋友。” 墨镜挡住了沈酒的眼睛和大半张脸,叫人看不出她的变化。 含泪的戴丽娜格外的妩媚动人,若是其他男人看见了必定会因心动而想入非非。 沈酒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戴丽娜早已习惯沈酒的不近人情,因为了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将自己冻在厚厚的冰层里不给任何人融化她的机会。 她这样子的性格,既是诱惑,也是致命伤。 两人继续陷入沉默。 没多久,老k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两样东西,交给她们两个,“在上星城随时都有人会找低等人的麻烦,所以我给你们两个找了一个合法的身份。戴上里面的隐形虹膜后,识别系统识别出来的是在上星城得到合法居住权的地城劳动者,布料工厂的女工,至少可以应付那些街上随时盘查的星际干事。需要留意的是,有些公共场所是禁止地城区人进入的。” 沈酒接过后,道:“谢了。” 老k看着她将隐形虹膜戴上,神情欲言又止,看上去比对方还要紧张。 他把沈酒拉到边上,好心提醒他:“你这张脸很危险,千万要小心。我打听到对克隆人的盘查还在进行中。” 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怎么还在找“她”? 爱迪莱德不会是这么处理事情不干净的人。 虽然心有疑惑,沈酒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老k偷偷看了一眼后面不远处的戴丽娜,凑近沈酒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杰克根本不是干事带走的吧?” 沈酒面色淡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老k本想埋怨她几句,但是看着她这一副拒绝交流的表情,只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瘦弱的肩膀道:“早点结束回来,我还等着你陪我喝酒。” 目送老k的飞行器离开后,沈酒先让戴丽娜找一个落脚处,找杰克的事她会想办法。 戴丽娜神情犹豫地看着她,想问又不敢问。 沈酒掏出一个装满索金的钱袋子,对她交代道:“我去解决一点私人恩怨。” 也不等戴丽娜回应,她很快消失在人群密集的11区街上。 对于11区这个地方,沈酒并不陌生。 从她童年有记忆开始,她就住在11区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是她流浪中的其中一个家,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七年前老k发现她的地方就在附近,一个废弃的垃圾处理站。 她曾像垃圾一样被丢在那里。 没想到命运又将她带了回来。 沈酒回到之前飞行器相撞的事故现场,附近围了不少在旁观看热闹的人群,她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里。 听旁边的人议论,好像是尼格斯家的飞行器先撞了人家,霸占着道路不走,还要求对方索赔。 看情况对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敢直面和尼格斯家的人发生冲突正面顶撞,从态度来看比尼格斯家的下人有礼貌多了,都闹到这个份上了还在讲道理。 来的干事被弄蒙了,似乎之前查过了另外一家的背景,来头不小,没有在明面上偏向尼格斯家,而是做和事佬给双方劝和。 唯独尼格斯家的下人不依不饶,仗着是帝国大家族出身,非要给另一家下马威。 沈酒跟其他旁观的人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她决定给这场好戏加点码。 这条街上的地势情况她早就观察的一清二楚,哪个地方有监控器,哪个地方是盲区,她都了然于心。 目前她站的位置正好是监控器拍不到的地方,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事件的中心时,她转动腕上的表盘。 随着时针的指针对准尼格斯家的飞行器时,一粒细小的微粒从表盘某个孔中发射出去,正好附着在飞行器的北极白熊图腾上。 做完这件事之后,沈酒转身从人群中悄无声息走出来。 头顶的阳光依旧如此灿烂,穿黑色皮衣的女人身材姣好,双腿修长,迈着悠闲的愉快步伐沐浴在久违的晨光之下。 飞行器在她身后轰然爆炸,仿佛一朵炸开的绚烂烟花。 飞行器瞬间变成无数碎片,人群奔散逃窜,乌烟瘴气,混乱成一团。 ——莱尔娜·尼格斯,这份“礼物”就当作送给你过去的“照顾”。 …… 从一块废墟拉开被绿色藤蔓重重掩盖的一道生锈铁门,瞳孔信息比对正确。 当门打开时,厚重的灰尘从门缝里落下来,落的一身都是灰尘,还有蜘蛛网盘结在各个角落,破败的不成样子。 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飘荡着寂寞的回音。 这间屋子有太久没被人光顾了,里面的摆设依旧是从前的样子没变,一张床,一条沙发,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但是这里曾经是沈酒唯一的家,珍贵无比的庇佑所。 沈酒站在原地,几乎要等腿站麻了才肯向前移动一步。 她只是……从来没想过还能回来的一天。 她走到那张床边,把手伸进床板下面,摸索了一阵子,从下面摸出了一张掌心大小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七八岁大小,披散着长发,头发上别着一只红色格子的蝴蝶发夹,怀里抱着一只很旧的小熊布偶。 这是她以前唯一的照片——在离开了孤儿院被领养前拍的照片。 那是她曾经作为“人”的唯一证据。 ——希然。 这是院长给她取的名字。 “她”还记得,那个克隆人竟然记得她的本名! 可是沈酒自己却快要忘了,已经太遥远,太遥远了…… 克隆人的年纪应该是在她十八岁左右,或许更大一些,但是肯定没超过二十岁。 二十岁的“沈酒”,简直遥远极了。 沈酒捧着那张照片,在这间阴暗的地下密室里泣不成声,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流过眼泪了,在成为“战争机器”后,她几乎不再掉眼泪了。 当身体和大脑智能被提升到一定高度,作为人的基础情感会渐渐弱化,甚至消失,理智地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 现如今,她的各项机能在不断退化,不再是以前那个敏锐强大的“超人类”了,她会孤独,会有同情心,在看到杰克时会想起自己的孩子…… 她能感觉到戴丽娜对杰克的母爱。 因为,她也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沈酒放纵了自己的眼泪,肆意哭过之后,累得躺在那张铺满灰尘的床上,她把老照片举过头顶。 ……她的孩子,如果有机会活下来,会不会跟自己长得很像呢? 第7章 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 沈酒累得睡着了。 也许是白天照过阳光的缘故,她在哭累了后,全身疲惫,不知不觉抱着自己的照片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圆溜溜的小如鸡蛋的灰色东西滚动到她的脚边。 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起初看起来并不显眼,直到它缓缓升到半空中,发生了变形,长出了两对透明的翅膀,从圆球中心内部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停在沈酒的面前,一道蓝光射向她张开的瞳仁。 蓝光变成了红光,激活失败,光芒瞬间要熄灭下去。 沈酒把隐形虹膜摘下来,ai恢复了生机,识别了她本人的虹膜后,总算被激活。 “主人,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琦琦。” “主人,我好想你,我以为你再也不要琦琦了。琦琦等了你好久,七年,哦不,一个世纪!总之就是好久好久,久到我快要没电了。” ai的声音听上去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开心地煽动翅膀围着沈酒转,一会儿贴在她脸颊边蹭蹭,一会儿落在她肩膀上爬下,像只小猫亲昵地向主人撒着娇。 沈酒眯起眼睛,柔和地笑起来,看着趴着她肩膀上的小家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碰琦琦的翅膀,“你的时间刻度已经失灵了吗?” 琦琦支支吾吾:“准确地来说,主人你已经失踪7年10个月零8天4小时38分钟35秒了。我睡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陪我玩,琦琦好无聊。” 这台ai出自蓝鲸公司,配备给每一个战争机器的设备之一。 它们与普通的智能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它们拥有人类的情感,在设计之初与其主人建立了神经上的传递联结,拥有高级的共情。 简而言之,它们能够读出主人的精神变化。 发明它们的人,正是“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博士。 照理来说,当年蓝鲸公司被迫召回所有战争机器时,作为战争机器一部分的智能也该被召回,琦琦却成为了漏网之鱼。 沈酒感到很奇怪,但是一想到连自己都没死,也就情有可原了。虽然不知道帮助她的人是谁,但是她心里已经猜到一个人选。 “主人,你是不是想知道是谁救了你?” 沈酒没说话,现在她猜到是谁了。 琦琦从她的肩膀飞出去,停在半空中,从内部放射出一段清晰的全息影像。 ——白发苍老的约翰森博士坐在面前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他从不离身的拐杖,仿佛预料到沈酒就在面前,他和蔼的面色露出悲伤,语重心长地开始说话。 “沈酒,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一段影像,琦琦已经被我修改了程序,并且从蓝鲸公司的后台数据中永久删除,他们永远找不到它。你可以放心使用,让它继续当你的助手,至少可以为你解决不少的麻烦。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 我知道你非常恨我。我不会奢求你的原谅,我也不需要谁的宽恕。我的罪只有上帝能够救赎,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完美的孩子,我不可能再创造出一个比你更完美的作品。 假如有一天我违背了这句话,这一定不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 孩子,我希望你会活得比我长久。终有一天,我的审判会到来。到那时候,也是你彻底解脱的时刻,我的愿景是帮助你和你的同伴们再次恢复人类的身份,得到人类应该拥有的平等自由的权利。 到那一天,如果你能来看我,我将非常感激。” 全息影像渐渐消失,光线昏暗的地下室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沈酒久久怔立在原地。 …… 离开那间地下室,沈酒重新回到11区,因为不久之前发生的飞行器爆炸,周围出现了警方的戒严。 以尼格斯家族的现有地位,他们家的飞行器发生爆炸,这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甚至会引起星际局的恐慌。 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与星际恐怖主义有关的袭击。 初代战争机器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对抗星际恐怖主义战争而设计出来的“武器”,效果显着,恐怖主义因此平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后来,战争机器变成了政治内斗的产物,地位不再如星际英雄般被世人崇仰,转而成为了“暗杀机器”和“刽子手”的代名词。 甚至有恐怖组织私底下进行战争机器的非法交易,进行刺杀和恐怖袭击等活动。 战争机器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 前面有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一名穿蓝色制服的年轻干事正在一个个地盘查地城人,却放过了上星城人。 这是多么讽刺又司空见惯的现象。 沈酒一边拉上外套的拉链至领口,把琦琦完全藏在自己外套的胸口口袋里,一边朝那辆警车的方向走去。 “主人放心,你的脸我已经做了修容处理,在中央监控摄像头里会显现出别人的脸,把你的真实面目掩盖过去。” 琦琦可以修改抹除网络中有关于她出现时的任何信息。 这是约翰森博士赋予他最宠爱的孩子的礼物。 琦琦通过神经处理器传递信息给沈酒的大脑,与她进行无声的精神交流,只有彼此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这些都是过去干暗杀时的基本手段。 沈酒并不担心,约翰森总算做了件好事,为她留下了琦琦这个得力助手。 “乖。顺便帮我找一下杰克有没有被收容在联邦收容局里。” 琦琦被夸奖了忍不住想要转圈圈,埋在沈酒胸口乱窜,“嘻嘻,好开心,又可以和主人并肩作战了。” 沈酒捂住胸口:“别乱动。” 琦琦立即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嘿嘿,话说主人的胸膛好温暖呢。 前方,那名年轻干事迎面而来,问也不多问,直接举起手中的仪器,让沈酒把眼镜摘下来。 她遵照对方的要求把眼镜摘下来,对方很快对着她的虹膜来回扫描了一遍,直到机器发出一声“通过”的提示音,显示绿色的亮光。 干事随口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都被沈酒不露痕迹地应付过去。 “可以走了。” “谢谢。” 沈酒重新戴上眼镜,耷拉着肩,畏畏缩缩地朝对方点头道谢,起步离开。 正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蓝色制服男人。 他的眼神很锋利,随时像一把剑,向视野中的猎物横扫过去。 从对方的步伐上来判断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至少曾做过星际战士。 沈酒低头扶扶眼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不由得感受到了一波强烈的气息。 “长官!” “怎么样,发现可疑人物没有?”男人的声音低沉雄厚。 沈酒故意放慢脚步,便于偷听身后他们的对话。 这时,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干事,神色慌张,撞到了沈酒,将她的眼镜撞落在地。 这名干事一脚下去正好踩在眼镜上,把镜片踩碎了,没有任何歉意地急匆匆一跑而过,连句道歉也没有。 “安德烈督察,我有事报告!” “说。” “在爆炸的飞行器上找到了可疑的爆炸痕迹,属于违禁武器星元微粒导致的创口,督查大人,这起爆炸很可能与恐怖组织有关。” 安德烈沉思片刻,问道:“此事尚需做严密调查,暂时把那些碎片带回局里,让武器专家做鉴定。若是有人问起,绝不可以主动提起’恐怖主义’这个词,在事件未定性之前,必须慎重使用这个引起平民恐慌的词。” “是,长官。” 安德烈的脸色凝重下来,目光向周围扫过去,发现了蹲在前面几米远之外的女人。 只见对方默默地捡起地上碎成几片的眼镜,没说什么就准备离开。 那名鲁莽的干事受到了来自长官责备的目光,愧疚地低下头去。 安德烈迈开脚步,叫住了沈酒,“女士,请等一下。” 沈酒嘴角一僵,深吸一口气。 她缓慢地回过头去,将自己表现出怯懦的样子,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讲话也磕磕巴巴,担心受怕地问道:“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安德烈的脚步停在了一米开外,这张脸……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面前这个人的气质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人完全有着天壤之别。 对方的眼睛被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一部分,并不是黑色的瞳色,而是普通发黄的褐色,没有一丝神采与亮光。 几乎就是那种饱受生活折磨的人,才会露出的麻木不仁的眼神。 还有她的脸型,过于瘦削,长期营养不良的人才会造成这种不健康的肤色。 安德烈的脑海中浮现出“消沉”这个词,那个女人就算是身中数枪,也绝不会让自己出现任何消沉的生存意志。 她是那种临死之前都会露出骄傲笑容的人。 安德烈被自己之前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感到好笑,他看见面前的女人低头不敢看他,卑微懦弱的样子更令他感到心烦意乱。 他掏出几枚索金给对方,“这些钱希望能够赔你一副新眼镜,就当做是我手下鲁莽行事的赔偿。” 他彬彬有礼,措辞优雅,丝毫没有上星区人那种高高在上,对地城区人一贯的鄙夷姿态。 实在是……奇葩。 沈酒装作十分感激地接过对方的索金,目送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于是也没再逗留,加快脚步走出了11区。 脑子里,传出琦琦的声音—— “主人,没有在联邦收容局里找到杰克的档案。他的基因未做登记,所以我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琦琦没有办好主人的第一件差事,因而心情低落。 沈酒安慰它:“没关系。那就再找找科里·瑞那个科学混蛋的下落。爱迪莱德也在找他,我要在他之前把这个混蛋偷走的基因样本要回来。” 只要科里·瑞出现在任何一个联网的摄像头里,就可以找到他的行踪。 第8章 把她毁掉,而不是留下她 监视屏里,近距离拉近锁定他的脸,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子慢悠悠地左右转动了几下,对着镜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不,准确地来说是五个字。 ——我要见王爵。 监控室里,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的男人倏忽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 压抑逼仄的全白空间,两把黑色椅子。 爱迪莱德双腿交叉优雅地靠在椅子里,耀眼的银发铺在黑袍上,似永恒的流星带,长久不息地显示着他无比的显赫。 他的脸长得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心,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被他的容貌蛊惑,或者屈服于他滔天的权势之下,或者屈服于他非人的手段之下。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摩挲着中指上的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一枚纯银戒指,毫无雕饰,最普通不过,一点也不符合他尊贵显赫的身份。 看起来,他却十分地珍视,除了那一枚银戒指之外,手上再无装饰。 坐在他对面的是年老的约翰森博士。 战争机器之父。 “第107条法案”颁布以后,约翰森被冠上了帝国罪犯的称号,他是有史以来获罪条数最多的高级罪犯,囚禁他的监狱也是整个帝国最坚不可摧的白色监狱。 他是本世纪最危险的犯人,也是最年老的犯人。 一位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 即便是面对在帝国呼风唤雨的王爵,约翰森博士一点也不畏惧。 他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一双眼睛却十分的清明,一点也不像是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 “你应该把她毁掉,而不是把她留下。” 约翰森对上爱迪莱德幽蓝深邃的眼眸,有些无奈地说。 “你要是见过她,就不会这么残忍地说出这句话。” 爱迪莱德用没有感情的声线,一句一句地开口道:“她很完美,这都要多亏了你的好学生把她造出来。” 约翰森博士绝望地闭上了眼,“科里·瑞犯了一个太大的错误,克隆人不能落在他手里。我早应该把她的所有样本销毁才对,这样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是我养虎为患。这是对我的惩罚。” 爱迪莱德近乎冷漠地盯着眼前这位正在忏悔的老人,“放心,你这个不听话的学生,我会替你教训他。” “除此以外呢?” 约翰森博士睁开浑浊的眼球,看着眼前的银发男人,妄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被动摇的情绪。 可是,爱迪莱德是无法被说服的。 约翰森博士笑起来,望着爱迪莱德的眼神近乎于残酷:“王爵,你能够欺骗自己,接受克隆人是她吗?我以为你是理智的人。” 一次性说了太多话,约翰森博士停下来歇息了下。 然后,他又继续吃力地说道:“联邦帝国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审判。我并不畏惧我的未来。但是,真正要面临艰难险峻的是你,我的王爵。” 爱迪莱德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约翰森博士沉下脸,面色灰暗地说道:“你的兄长不会容许星球上再出现一个对他构成威胁的战争机器克隆人。这种局势,就算是王爵你也无法阻止。除非,你想为了一个克隆人,与整个帝国为敌。” 随着话音落下,巨大的压迫感充满整个空间。 周围构成封闭墙壁的白色物质受到压迫瞬间变成了灰白色的雪花状,连脚下的地面都在不安地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爱迪莱德调整了一下呼吸,四周顿时恢复平静,他抬起危险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对面的约翰森博士,森森地开口道:“说够了吗?” “人死不能复生,放下执念吧,王爵。” 爱迪莱德站了起来,不想再听这个老人的疯言疯语。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响起了约翰森博士沉重的语气:“在你剖开她肚子的时候,任何错误都是无法挽回的。” 这句话令爱迪莱德那双幽蓝的眼睛沾染上疯狂的气息。 约翰森博士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继续说道:“王爵,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沈酒,那个克隆人只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替代品。而且,充满不可预知的危险。” 死寂的空间里,蓦地响起一声无比讽刺的嘲笑,爱迪莱德缓慢回头,冰冷的目光锁定约翰森骇然的脸庞,“你怎么知道我剖开了她的肚子?” 约翰森哑口无言。 爱迪莱德执着的目光近乎疯狂,“你见过她,在她死的时候,你见过她对不对!” 约翰森博士目光惊恐,不停摇头:“王爵,七年了,是你亲手命令手下将她送进了焚化炉。接受现实吧。那个人早已化作宇宙的尘埃,飘散在永远属于她的星际里了……我的孩子。” “住嘴!” 爱迪莱德垂下头,手上的那枚戒指黯淡无奇。 *** 在一栋很美的粉蓝色二层小楼房前,有一个被鲜花包围的小花园。 身穿淡蓝色裙装的年轻女孩正蹲在花园里的一块空地上,利用手上的工具,在泥土里不停地挖掘,她的裙边被泥土染脏了也毫不在意。 最终,她挖到了一样很硬的物体。 那是一块白骨。 希然的眼里流露出了无数的悲伤,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化作一颗颗的泪珠,掉落进这个土坑里。 “琦琦……” 一只狗的骸骨被挖了出来。 花园外负责看守的瑞恩听到身后的哭泣声,转身看去,只见连发丝都美好温柔的少女正跪在肮脏的泥土里,手捧着一块狗的头颅,掩面啜泣。 爱迪莱德到来时,看到了花园里立起了一块小小的墓碑——琦琦长眠于此。 琦琦? 他的眉头微不可闻地蹙了下。 克罗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称呼,“琦琦”,那是沈酒的随身智能,一个很聪明的小家伙,时刻不离沈酒的身边,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沈酒很宠爱它,它是沈酒在战场上最好的队友和伙伴。 “我就是在这里,把我的养父母全家三口人杀死了。”希然坐在露天花园的凳子上,忧伤的目光望着那块墓碑,仿佛在看着过去的好友。 克隆人的记忆里,还有沈酒过去的记忆。 那些都是她在被改造前的经历了。 往后,她只字不提自己的过去,也无人问起她的来历,都只当她是从生物公司里被制造出来的产品或怪物。 没有人关心这个曾经的人类有什么样的过去。 可是对希然来说,那些事就像发生在昨天、几个月前、一年前一样,很新鲜,历历在目,是没办法忘掉的。 她从实验室里醒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从哪家孤儿院被罗森夫妇收养,在罗森家被当做保姆干所有家务,给罗森家的女儿当玩伴,晚上睡在楼梯间里,跟一只叫琦琦的老狗互相取暖。 直到有一天,罗森夫妇把琦琦打死了,因为琦琦咬伤了他们的女儿。 他们对那只狗处以私刑。 希然——那个怯懦的女孩子,在深夜里找到了罗森先生的那把猎枪,将他们一家三口杀死在了睡梦中。 杀完人后,希然把琦琦埋在了花园里。 希然被送进了死刑犯的监狱里,那里的犯人都是要被处死的“报废品”。实际上,死刑犯监狱跟很多公司有交易往来,把本该处死的犯人卖给那些公司,随意那些公司如何处置。 蓝鲸公司就是这家监狱最大的合作商。 约翰森博士就是在那里,挑中了希然,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实验室,开始了战争机器的改造。 此前,约翰森博士进行过很多次的试验,结果都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当那些试验开始在希然身上达到最理想,甚至是最出乎意料的效果后,约翰森博士感激涕零,宣称自己找到了此生的“缪斯”。 0919,就是他的“缪斯”。 他最满意的实验品,他最满意的孩子。 当然,被改造时期的那段经历的记忆,希然是没有的,她的记忆停止在了离开死刑犯监狱的那一天。 她的记忆里,是约翰森博士救了她,重新赋予了她新的生命,所以对希然来说,约翰森博士是她的救命恩人。 缅怀结束,希然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望向头顶的男人,爱迪莱德一出现,整片花园都黯然失色了。 “你今天去见了约翰森博士吗?” “见了。” 爱迪莱德向下俯视的目光里,希然的小脸被耀眼的阳光照亮,树叶之间投下来的光圈从她脸上掠过,美好的很不真实。 希然闻言,激动地红光满面,不小心就抓住了爱迪莱德的手臂,“博士愿意见我吗?” 她的手虽然洗干净了,但是指甲里还有刚才挖坑时进去的泥土。 这个举动是很失礼的。 罗克为此捏了一把汗。 但是好在,王爵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轻轻撇开希然的那只手,视线一动不动停留在希然那张脸上,“他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哦。是这样吗。“希然顿时露出了无比的失落 。 她难过地低下头去,长长的眼睫在眼睛下面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粉嫩的唇瓣委屈地抿紧,彷徨和无助在她脸上渐渐浮现。 爱迪莱德的呼吸骤然变轻了。 在这张他熟悉无比的脸上,出现了他并不熟悉的神情,这种感觉就像是现实与梦境的破碎重叠,这是他最抗拒看到的局面。 他神经突突一跳,抬起手,突然捏住了希然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冰冷地命令道:“不要露出这种神情。” 她惊慌失措地瞪大双眼,看见了他暗黑眸底一闪而逝的刺痛,也感受到了他周身愤怒的强烈气势。 “为……为什么?” 爱迪莱德眯起眼:“我是你的主人,无需跟你解释为什么。” 第9章 王爵无须对克隆人仁慈 “你以前就是这么对她的吗!” 希然愤愤地咬咬下唇,站起来,挺胸抬头地对他对峙,虽然身高只有到他的胸口,却一点也不想示弱:“仆人就不是人吗,就该被当做一样物品,一只狗一样任意处置生死!难道我们就不配像人一样活着,主宰自己的命运吗!” 希然被深深地刺痛,她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起了被主人打死的琦琦,相似的命运也发生在沈酒身上。 ……这个诅咒似乎伴随着一生。 她伶牙俐齿的大胆反驳,令爱迪莱德觉得新鲜异常,他并没有被激怒,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希然脸上的愤怒表情。 愤怒的表情,对他来说,倒是不陌生。 那个人有时候也会露出愤怒的表情,不过她的愤怒不是真的生气,更像是一种娇纵的恼羞成怒。 尤其是在被他压在身下狠狠欺负时,她雾气朦胧的水灵眼睛看上去,像一只顽固倔强的小狮子。 不屈地挣扎着,意欲逃出他的掌控。 那会让他愈发兴致盎然,把她弄哭许多回。 做爱以外的情况,她对他从来都是绝对的顺从,完完全全的屈服,从未有过反抗主人命令的行为。 所以,眼前挑衅他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她。 爱迪莱德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失望,致使他的心情糟糕透顶,他瞥了眼面前这个倔强的女孩子,随意丢下一句话:“你只是一个克隆人,不配像人一样活着。” 克罗听到王爵这句刻薄的话,也感到了巨大的震惊。 再看希然的表情,脸色灰白,被揭穿残酷的现实,恐怕再也没有比此时更大的绝望了。 ——她不是人,她只是一个克隆人。 回到车上,车子开始自动驾驶。 克罗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爱迪莱德的脸色,见他已恢复平日的淡漠,于是汇报了一个情况。 “王爵,尼格斯家族的飞行器今天早上在11区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袭击的武器疑似是星际恐怖组织常用的星元微粒。” 后座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克罗识趣地闭了嘴。 过了半晌,爱迪莱德略显倦怠的声音淡淡响起:“给她想要的一切,房子,车子,宠物,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好的。”克罗应道。 又过了一会儿,爱迪莱德:“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克罗被王爵这句自我反思的话吓出一身冷汗。 爱迪莱德是王爵,王爵怎么会反思自己说错了话呢,别说是一句语气过重的话,哪怕是因为克隆人顶撞了王爵下令立即处死她,也是不需要有丝毫愧疚的。 克罗怀疑王爵问这句话是在测试自己的忠心,于是赶紧表明自己的忠诚:“王爵,她只是一个克隆人,您无需在乎她的感受。” 哪怕是面对克隆人的本体,也就是沈酒时,无论王爵做了多么严苛的决定和命令,也从来不会反思对她是否构成伤害。 王爵现在这是怎么了,对一个克隆人这么仁慈? *** 第二天,离开了人蛇混杂的11区,在其他地方区域内行动,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尤其是一些明令禁止地城人进入的场所。 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沈酒把自己隐藏在树荫遮挡的巷子口,观察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周围的环境。 斜对面的喷泉广场上有一个禁止标识,前面就是繁华商业的林荫大道,上流阶层和有钱人进出的区域。 还有不少星际办事局的办公大楼高高伫立在其间,包括基因档案库就在那里。 所有上城区的人一出生就会被采集基因保存在档案库里。 普通人要调取资料必须向上面申请,得到批复后才有资格查阅相关的基因档案。 虽然杰克的基因并不在里面,但是可以找到跟他相近的基因,由此,能找到跟他生父有关的家族成员信息。 虽然不知道杰克被爱迪莱德的人带到了哪里,但是要处理一个不知来历的金发男孩,就必须通过基因查询的方法。 哪怕是直接交给遗失儿童联盟,也会来这里调取基因档案。 找到杰克只是时间问题,她唯一担心的是,杰克会不会把她供出来,毕竟他都把克隆人错认为她了,要是被爱迪莱德知道她还活着,后果很严重。 杰克……你可真是让我又爱又恨。 沈酒叹了口气,继续回到寻找杰克的计划上来。 她昨天晚上已经和戴丽娜在一家小旅馆汇合过了,从她那里要来了杰克的一撮头发(那是戴丽娜随身携带在身边的杰克的胎发)。 她还交代了戴丽娜一些事情,提醒她,不要轻举妄动。 戴丽娜没有任何能力傍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旅馆里等她回来。 现在,杰克的头发取到了。 然而,目前的困难就是——她根本进不了基因档案库。 琦琦哎哟呵地爬出她的衣领,露出小脑袋看着沈酒嘴角冷静的笑意,猜出了她的想法,隐隐有些担忧:“主人,你该不会要去炸基因档案库吧?” 沈酒邪恶地笑:“你不觉得这也是一个方法吗?” “可是周围有好多的干事,而且档案库附近就是警事局……” “好了,我才不会这么鲁莽。”沈酒深沉的眼底潜藏着露出冰山一角的恨意,“你把附近的地下道布局图传输给我。” “好嘞~” 沈酒不禁想起,她当初跟约翰森博士要的是一个成熟男性的ai,而不是撒娇卖萌的萝莉。 至于最后为什么没有选择男性智能与她做精神结合,是因为那个人。 他自私霸道的占有欲无法容忍自己的“私人物品”与任何男人产生任何的结合,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他也不能容忍她的精神受到污染。 “主人,我找到基因档案库的地下道布局图了,你亲我一口做奖励好不好~” “好了,不要卖萌了。” 沈酒想起一件事,“你见过我的戒指吗?” 自从她被老k从垃圾堆里捡回地城区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脖子上挂的银戒指。 那枚戒指是她被生母丢进孤儿院后,留给她的唯一物品,在戒指的内壁上刻着她名字的缩写——xr。 她将那枚戒指视若珍宝,睡觉洗澡都戴在身上,甚至是跟某人做那种事时都没有摘下来过。 xr,是她珍贵的秘密。 每当那个男人问起戒指的事,沈酒总是选择逃避,或者选择沉默。她不想把自己的过去分享给任何人,哪怕是爱迪莱德也不行。 她想要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久而久之,那枚银戒指成为了双方之间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甚至是矛盾的激发点。 希然。 充满希望的样子。 过去的死结被自己的克隆人轻易说出口时,沈酒为自己前半生愚蠢的执念感到无比的悲哀。 她仅有的美好东西,作为正常人活着的记忆付之一炬,她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产生留恋的秘密了。 她被过去抹杀了。 被自己的克隆人取代了最美好的那部分人性。 “主人,别难过,我们会找到那枚戒指。” 琦琦缩在她颈窝里,小声安慰她。 琦琦感受到她巨大的悲伤,难过的不行。 沈酒从巷子口转身离去,找到离基因库最近的地下道进口,在肮脏漆黑的地下道里,沿着目的地前进,臭虫和老鼠从脚下游过。 臭气熏天的环境几乎令她敏感的神经麻痹。 她停下来歇会儿,头顶的通道口投下来几缕阳光,一双高跟鞋踩在了井盖上,女人得意的笑声向下面传了进来。 “是吗,尼格斯家的飞行器被炸了,实在是太有趣了。我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茜茜……” “茜茜,你听说了吗,尼格斯家族的飞行器在大街上被人当场炸了。” “当然了,是我当干事的表哥告诉我的,他亲眼所见。谁干的?我哪知道,尼格斯家的敌人那么多,随便一两个都想给他们家一点颜色瞧瞧。” “当时在场的还有莫瑞思家族的飞行器,连王后家族的都不放在眼里,尼格斯家族太嚣张了。” “哼,希尔娜一直都做着王爵夫人的梦。千万不能让她得逞。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基因档案库调取一些资料,今天又有一位走失的可怜孩子被送过来。晚上读书会见。” “……” 地下,沈酒的眼眸发亮。 “琦琦,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把杰克的头发交给琦琦,让它带出去偷偷放进那位女士的手提包里,跟里面的物证交换。 这样一来,不用她亲自去冒险,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当然,前提是这位粗心的女士不会怀疑略有色差的毛发。 在一家咖啡店门口,那位女士从基因档案库出来以后就坐下来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些精致的糕点,看她闲情逸致的样子,不会很快结束。 沈酒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坛边上晒太阳。 没有办法,那家咖啡店明令禁止非上城区人士不能进入。她无法接近那位金咖色发色的女士,只好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等她经过。 咖啡店的店员瞧了她好几次,每次都带着鄙夷的目光看过来。 在那位店员第三次给客人倒完咖啡路过时,他终于忍不住,把刚收拾的咖啡泼出去,对她破口骂道:“你这个杂种,别坐在店门口影响生意。滚远些!” 第10章 我的新宠 咖啡渣浇过来的时候,沈酒没有躲闪。 她抬起手臂遮挡,被浇湿了半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垂挂下来,贴在营养不良的脸颊上,看上去十分落魄可怜。 她惊恐胆怯的目光无处安放,低垂下头,挪到一边,蹲到了地上。 金咖色发色的女士放下手中香浓的咖啡,走过来劝阻店员:“请不要这样。她不过是一位可怜人罢了。” 她同情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沈酒。 那位刻薄的店员立即换上另一副和蔼好客的面孔:“贝隆索夫人,您真好心。这些地下来的臭虫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他们好吃懒做,偷盗成性,总爱耍小聪明。您千万别被他们弱小的外表给欺骗了善心。” 年轻的贝隆索夫人摇头叹息:“他们不全是这样的人。也许是出于饥饿,才不得不做出那样的事。这样吧,你帮我打包几样烤面包。” “好的,善良的贝隆索夫人。” 贝隆索夫人提起裙摆,弯下腰,将一块手帕朝沈酒递过去:“擦一擦吧。” 沈酒犹豫地盯着那块漂亮的丝巾看了一会儿,在对方的示意下,接过了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被咖啡渣弄脏的黑色头发:“谢谢夫人。” “我会帮您洗干净再还给您。” “没事的,送给你了。” 店员拎着一袋面包跑出来,“贝隆索夫人,您的烤面包,刚出炉的,十分的新鲜美味。我挑了最好的几个给您,多谢您一直照顾本店的生意。” 贝隆索夫人将那袋面包放进沈酒的手里,露出善意真诚的微笑:“你一定很饿吧。这个请收下。” “夫人,这是我精心为您挑选的,您怎么给了她这种人……” 那位店员抱怨了几句,被贝隆索夫人严厉瞪了眼,讪讪低头进店里忙去了。 沈酒惊讶地接过热乎乎的面包。 贝隆索夫人回到刚才的位子,把咖啡端了过来。 她拉着沈酒一起在花坛边上坐下,一边欣赏着前方在喷泉边嬉戏的孩童,一边感慨道:“其实坐在这里喝着咖啡,也很不错呢。” 在她的旁边,是那只装着基因库文件袋的华丽手提包。 望着女人优雅动人的侧脸,沈酒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犹疑:现在动手,将她悄无声息地放倒,就可以拿着文件袋离开。 没错,很简单,只需要在她后脑勺敲击就可以了。 突然,贝隆索夫人转过头来,面带感伤地看着沈酒,露出一个略带酸涩的微笑:“你的头发很美,像黑夜一般的丝绸。” 沈酒把头压得很低,攥着手中的一样东西。 贝隆索夫人惊讶地看着她手里的折纸,一个由糖纸折出来的蝴蝶,不由得惊呼:“这是你做的吗,实在是太美了。你可以为我工作吗,我是说,我想雇你帮助我准备庆生的一些事。我的女儿后天要在家里举办生日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装饰花园,你给了我灵感。” 只是一个普通的纸蝴蝶罢了。 沈酒心想。 “你还会折其他的动物或植物吗,比如说鸟类,玫瑰花之类的?” 沈酒点点头。 贝隆索夫人高兴地合掌:“我的女儿非常喜欢这些小玩意。她一定会开心坏的。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会付你满意的佣金,直到生日会结束,只需要几天时间,不会太久,你看可以吗?” “我叫赛雅。” 就这样,沈酒被这位热情洋溢的女士带回了贝隆索公馆。 事情似乎超出了计划之外。 沈酒暗想道:这位贝隆索夫人是星际儿童保护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也许可以靠她的身份来找到杰克的一些线索也不一定。 *** 跟着贝隆索夫人回到了她的家里后,沈酒被要求换上仆人的衣服,在客厅旁边的阳台上折纸。 那里专门被空出来堆放生日会上的装饰物,大大小小的礼物,还有堆了一地的各种动植物的折纸。 贝隆索夫人的女人叫伊丽莎白,今年刚满七岁,这位受人宠爱的小小姐很喜欢在屋子里乱跑,没有一个仆人能够让她安静下来。 就连贝隆索夫人也疲于应付活力充沛的女儿。 但是今晚十分不同,她竟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地毯上,看沈酒折纸。 每当一只蝴蝶或者小鸟从她手里变出来的时候,伊丽莎白总是会惊讶地叫起来,珍视地抱住这些可爱的小玩意。 “赛雅,你可以教我怎么变出一只蝴蝶来吗?” 伊丽莎白有一头漂亮的粉金色长鬈发,穿着粉红色的蕾丝公主裙,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在小小的鹅蛋脸上闪闪发亮,像一个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你非常想学吗,小姐?” 沈酒跪在地上,齐肩的黑发整洁有序地挽在脑后。 纤细脆弱的脖颈露了出来,紫色的淡淡血管在柔和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一只手轻轻握住,就能将她的脖子捏断。 她有着过分瘦弱的身体和外表,再加上完美的伪装,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伊丽莎白认真点着头,“赛雅,我要你教我折一只蝴蝶,这样我就可以把它送给伊莉娜公主,我最好的朋友。” 沈酒答应了她:“好。” 伊丽莎白在地毯上赤着脚欢呼雀跃,欢乐的笑声传到了客厅里,那里正在举办贵妇人之间的读书会。 贝隆索夫人邀请了三位闺中密友参加,今晚的分享书目是流传甚广的冒险爱情小说《贝鲁奇夫人和三把枪》。 其中一位密友说:“缇娜,我从没见过伊丽莎白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她竟然会如此安静地坐下来,而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读书会上把我们搞得人仰马翻。” 缇娜·贝隆索回头微笑看着阳台上的场景,欣慰道:“我想,这是赛雅的功劳。” “赛雅是谁?”密友问。 “不会就是那位黑头发的地城区女人吧。”一位密友皱起了眉头,“缇娜,你竟然放心把伊丽莎白小姐交给一个低贱的地城区女人照顾,这多危险啊。” “是啊,贝隆索先生不会反对吗?” 一位金粉色的女士不以为意地抿了口咖啡,朝阳台上的黑发女人看了一眼,“我倒不觉得。只要是有本事能讨取小伊丽莎白的欢心,缇娜愿意冒这个险,对吧?而且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那个叫赛雅的女佣。” 缇娜捂嘴笑道:“茜茜,还是你懂我。” 读书会结束时,茜茜·法瑞尔从位子上坐起来,走向阳台。 浅蓝色的月光洒在花香四溢的阳台上,白色飘窗在夜里轻轻垂荡,黑发女人坐在角落里,孜孜不倦地折着手中的透明彩纸。 在她的周围,放满了数不清的蝴蝶鸟儿和花朵,好像都活了过来。在铺满月光的地面上漂浮着,静静漂浮着,流光溢彩,十分梦幻。 连那个黑发女人的周围也被一层美丽的光笼罩。 她的黑发变成了有点接近于幽蓝色光芒的那种颜色,安静,忧郁,美得让人热目。 茜茜·法瑞尔从地上拾起一只巴掌大小的彩色蝴蝶,放在月光下仔细端详,蝴蝶的翅膀好像被洒了一层发光的粉末,就要振翅飞翔一般。 她问:“这只可以送我吗?” 沈酒低着头回答:“可以,夫人。” “谢谢。” 贝隆索夫人在门口欢迎密友们,茜茜·法瑞尔是最后一个走的。 她的丈夫来接她,车停在了阳台外面,她像一只花蝴蝶欢快地跑向自己的爱人。 希尔·法瑞尔接住自己的妻子,在妻子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饱含深情地看着她:“今天晚上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茜茜·法瑞尔娇嗔道:“今天晚上我们读了《贝鲁奇夫人和三把枪》,精彩极了。” 希尔·法瑞尔皱了下眉头,“这种禁书你们还是少读为妙,它与贵族阶层的思想完全相悖,星际早已不让出版这本书了,你们是从哪里找来读的?” 茜茜·法瑞尔冷哼道:“女人举起枪你们就觉得是禁书,这不公平。我们都觉得贝鲁奇夫人是一位女英雄,她救了他的丈夫,一个需要女人保护的贵族男人。” 察觉妻子不高兴了,希尔·法瑞尔只好妥协:“是,我的夫人,没有你我可活不了。走吧,向缇娜告别。她还在看着我们。” 茜茜·法瑞尔向门口的缇娜招手:“晚安,亲爱的。” 缇娜回应道:“晚安。后天伊丽莎白的生日会一定要光临,把小查理也带来,我会为他准备他最喜欢的南瓜饼干。” “荣幸之至。” 希尔·法瑞尔挥帽道,发现自己往她的军装口袋里塞了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只彩色的纸蝴蝶,“这是什么?” 茜茜·法瑞尔挤挤眼:“我的新宠。” 希尔又摸了摸那只蝴蝶。 一件不起眼的小东西,莫名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怪异出来,究竟是什么,在他还没认真思考之间,就被妻子吸引走了注意力。 第11章 伊莉雅公主的秘密 夜里,整个贝隆索公馆沉入甜美的梦乡。 沈酒从杂物间的小床上醒过来,悄悄走出杂物间,沿着印象中的路线,找到了公馆的书房。 白天她看到缇娜·贝隆索将那份基因库的文件放在了书架上。 房子里的摄像头已经被琦琦事先掐断了,所以她可以放心地寻找东西。 她在一排书籍中间找到了那个眼熟的文件袋,文件袋上有一个文字标识——星际儿童保护委员会。 这是贝隆索夫人工作的地方,里面夹着一份基因分析文件。 用杰克头发偷偷替换掉的基因分析报告,分析文件上锁定了一个近亲身份,这个人的身份出乎沈酒的意料。 竟然是他。 戴丽娜隐藏的秘密已经昭然若揭。 沈酒迅速在脑子里将重要信息记了下来,随后将这份文件投进了碎纸机里。 她猜想估计贝隆索夫人从基因档案库里拿到这份资料时,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否则的话,一旦看到上面显示的基因近亲人名,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绝不会还有心情在晚上举办惬意的读书会。 当她走出客厅时,无意间一瞥,看见了摆满奖杯奖牌的架子上有一样东西,被放在了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蓝白红相间的星际反恐联盟勋章,二等功。 看来这位不在家的贝隆索先生是一对星际反恐战士。 也算是她曾有的战友。 *** 低调潜伏的这几天里,沈酒话很少,除了折纸之外,就是帮助贝隆索夫人布置花园会场,总算在手忙脚乱的忙碌中,迎来了伊丽莎白的生日会。 那位公馆的男主人,汤姆·贝隆索,也在生日当天早上从军队里匆匆赶了回来。 一位军姿挺拔的英俊男人,当他把军帽摘下的时候,露出了那一条不太严谨的断眉,左边的眉毛中间好像受过伤,毛发稀疏,因此看起来比旁边的稀薄很多。 伤疤是军人的勋章。 汤姆·贝隆索似乎对他的外貌并不在意,她的妻子满怀崇拜地仰望着他。 两人之间浓浓的爱意几乎无法让任何人忽视,这是人类之间最纯粹美好的人性之爱。 军人特有的敏锐让他发现了刚才从身边走过的黑发女人,他低声问妻子:“你怎么请了一位黑发女人来家里当女佣?” 缇娜·贝隆索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丈夫,“赛雅是我临时叫过来帮忙的,生日会结束她就会走。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会传到其他贵族的耳朵里去,这不会让你难堪的。” ”好吗,亲爱的?今天是伊丽莎白的生日,无论如何你今天只许露出笑容。” 汤姆·贝隆索只是蹙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转身去跟客人打招呼。 生日会上邀请的客人差不多到了,孩子们都聚在巧克力喷泉池里玩得不亦乐乎,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举着酒杯谈天说地。 花园里的阳光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美好。 沈酒把最后一箱酒从厨房里抬出来,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由管家带领着的家庭医生,一个肤色苍白戴着眼镜的青年男子。 管家严厉地斥责道:“做事毛手毛脚的,你们这些没用的地城区人,就会闯祸,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把你带进来。胡医生,你没事吧?” 家庭医生态度十分温和,主动帮沈酒捡起地上滚远的白葡萄酒,“请不要责怪她,是我没有看到前面有人。” 沈酒低着头,接过那瓶酒,手背在下面被人抚摸了一下,令她产生了一种极其不适感。 她隐忍着,慢慢起身,望着那名家庭医生的背影。 忽然,对方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异样的目光,回了一下头,朝她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直觉告诉她,刚才他是故意摸她的手。 缇娜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份蛋糕,将她拉到一边,“赛雅,这是给你的食物。你的工作完成的非常出色,现在你可以去吃点东西了。最好找个地方,我的丈夫……他不太乐意看到生人出现在这里。” “谢谢太太。”沈酒接过盘子里的蛋糕。 缇娜歉意地望着她自卑怯懦的脸:“佣金我会让管家给你,放心,我额外多给你了一些奖金,谢谢你教会了伊丽莎白折纸。” 是时候离开了。 沈酒为了不引起动静,才忍到今天的“工作”结束离开。 她去杂物间里把自己的衣服换回来,这场热闹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必须尽快离开。 杂物间在公馆的后面,其实跟一个仓库差不多,只不过比仓库小多了,里面堆满了各种被当作垃圾处理的玩具家具装饰。 随便一样拿到地下城去,都会被当作宝贝。 沈酒捡起角落里的一个玩具球,只有鸡蛋大小,上面有一个按钮,只要轻轻按一下,就会弹出来一个小丑的头像。 她想起杰克画的小丑画像,童真又滑稽。 他应该会喜欢的。 沈酒把这个小丑玩具球收好,当她走出来时,听到了门口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立即提起警惕,从地上捡起一柄玩具武士刀。 盯着地上拉长的影子,随时出击。 千钧一发之际。 从影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礼貌而害羞地问她:“对不起,打扰了。请问,我可以在这里躲一下吗?” 沈酒僵硬在原地,盯着小女孩的头发。 银发! 纯种贵族,她是皇族的血脉! 小女孩被对方的目光注视太久,抬起那一双蓝黑色水晶似的美丽眼睛,再次礼貌地开口:“我的头发被水打湿了,请问,你有干净的毛巾借我擦一擦吗?” “……” 这个小女孩每次说话都会说“请”这个词,让听惯了命令口气的沈酒恍惚不已。 这种不一般的素养让沈酒想起了前几天遇到的那个盘查的警事督察,好像叫安德烈。 在这个尊重稀缺的时代,礼貌总是会让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礼貌的孩子,会让她不由得想起杰克。沈酒稍微有了点耐心,从那些杂物里翻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儿童毯子,”只有这个。” 小女孩走过来,接过毯子,总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谢谢。” 光线昏暗的杂物间里,青草味夹杂着霉味的空气缓缓流动,微小的灰尘在光里飞旋,无声无息。 尘埃的坠落,悄无声息地完成在世间里的最后一次跳跃。 小女孩擦干头发,把毛毯归还给沈酒,再一次说了一句“谢谢”。 擦干的头发毛毛躁躁地堆在一起,原本精致可爱的贵族洋娃娃变成了头发乱糟糟的顽皮孩子。 这样子出去,肯定会被人问起刚才去做了什么。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酒再次去杂物堆里找出来一把梳子,“会梳头发吗?” 小女孩开朗地接过梳子:“嗯!” 她笑起来的时候,沈酒分明在她蓝黑色的瞳眸里看到了自己失神的影子。 小女孩坐在床上,两条小腿自在地甩动,把头发梳平整了,但是,却不会夹发夹。 她为难地看着沈酒,想让她帮忙,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被父亲看见了肯定要说她的呀,她不喜欢示弱,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沈酒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解决。 水晶发夹穿过闪耀的银发,柔顺而温凉,像丝绸那样的质地,从手指间穿过去,像极了恋人清冷薄唇贴在皮肤上落下的吻,缱绻而不舍。 小女孩离开前,回头朝沈酒说了第三次“谢谢”,挥挥手离开。 沈酒被久久地震惊在刚才的发现里,她抬起手中的那边梳子,梳子上留下了几根头发,有银色,还有几根——是黑色。 她在小女孩满头的银发里看到了隐藏起来的几缕黑发! 这个惊人的发现震撼了沈酒二十几年来的认识。 如果被世人知晓——皇族后代的银发里长着黑发,这将会造成一场史无前例的颠覆王权和贵族统治的巨大风暴,这场风暴将会波及所有人。 沈酒的心久久未平复。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可以当做致命武器的秘密藏在心里,眼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杰克。 …… 宴会上的众人都在寻找伊莉雅公主,她自己却跑了回来。 伊莉雅公主的随从女官薛灵心切地抱住小公主,在确保了她安然无恙之后,松下一口气,却摸到了她湿掉的头发:“公主,您的头发遇过水吗?” 伊莉雅点点头。 和几个小伙伴玩水时不小心弄湿了头发。 薛灵的神情顿时露出紧张,“公主,有人帮您擦干了头发,摸过您的头发是吗?” “是我自己擦干的,”伊莉雅懵懂地摇头:“父王告诫过我,不能让外人碰我的头发。薛灵,我可是很听父亲话的哦。” 薛灵庆幸道:“太好了。我们回去吧,公主。” 伊莉雅很不情愿地瘪瘪嘴,把玩着手中的一只彩色纸蝴蝶,“这么快就要回家了吗?” 薛灵温柔地向小公主解释:“是的,克罗大人亲自来接您。贝隆索大人和法瑞尔大人会跟我们一起过去,王爵大人有事要找他们商议。” “父亲回来啦?” 小公主明显高兴了起来,小脸绽放出喜悦的光彩。 薛灵面露欣慰道:“是的,王爵回城了。” 小公主对王爵的依赖总是这么深厚,只要听到“王爵”这两个字,她就会立即露出笑颜,无条件地依赖着王爵,父女之间的情感牢牢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第12章 让我爱你,你配吗 温穹里斯古堡的书房内。 银发男人高挑修长的身影立在窗边,眺望着楼下盛开的一大片明黄色郁金香,淡漠的声音开口道: “从干事局传来的消息,尼格斯家族飞行器爆炸事件极有可能出自恐怖主义之手。我叫你们来,是想听听关于筹备反恐战队的最新进展。” 希尔·法瑞尔扼腕激愤道:“星际恐怖组织这次将矛头直接对准贵族,实在胆大妄为!” 汤姆·贝隆索看了一眼激动的老友,站出来道:“王爵,反恐战队已通过星际军事局的审批,我们已在军队中挑选了一百名优秀战士,将会以前所未有的训练规模进行训练。” 爱迪莱德修长的手指在窗框上轻轻击点,浅蓝色的眸子无波无澜,“一百名,这个数字还是太多了。缩减一半,重新筛选。” 希尔·法瑞尔惊讶道:“五十个,王爵,这会不会太少了?” “遵命。” 汤姆·贝隆索扯扯他的军装,示意他闭嘴。 希尔·法瑞尔不高兴地把衣服抽回来,一片彩色的东西从口袋里飘了出来,轻盈地落到古老昂贵的地毯上。 爱迪莱德转过身,朝下属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地毯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东西上,神情陡然一变,“那是什么?” 希尔低头找了找,把那枚险些踩到鞋子底下的纸蝴蝶捡了起来,不以为意道:“王爵,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我太太的小玩具,前几天放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 汤姆也认出了这个东西,家里一大堆,生日会上都是这种折纸装饰,心里疑惑:王爵为什么突然对这个小东西感兴趣? 不知什么原因,无缘无故,那种撕裂般的头痛再次袭来,爱迪莱德双手撑在桌案上,低垂头部,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在他快要倒下去之前,贴身侍卫克罗冲了进来。 “王爵!” …… 回到廉价非法的小旅馆,戴丽娜已经不知所踪。 沈酒在房间的床垫下面找了戴丽娜留下的一张纸,上面是她留下的几句话: 【沈酒,对不起,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和杰克独自冒险。我是杰克的母亲,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个狭小的房子里胡思乱想,我必须行动起来。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实,关于杰克的父亲,我要从‘起源’开始去寻找他。他是孩子的父亲,我不相信他会连亲骨肉都不顾。 爱你的 戴丽娜】 起源? 她记得戴丽娜向她提过,以前在那里当过脱衣舞娘。 “琦琦,帮我搜寻城中有脱衣舞表演的酒吧,尽快!” 沈酒把纸张冲进布满污垢的马桶里,刚走到门边,听到了一阵不正常的敲门声从隔壁传来。 走廊上,出现多人的杂乱脚步声。 以及,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干事,我刚才看到通缉令上的克隆人走到了这层楼。我报了警后一直守在楼梯口,没有人出去过,克隆人就在里面。” “你确定是长这个样子的克隆人吗?而不是相似?” “额……其实,我刚刚一闪而过,就瞄了一眼,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头发没那么短,眼睛不是纯黑的,脸也没那么年轻,瘦不拉几的,跟难民似的。” “闭嘴!你知不知道提供假线索同样要坐牢!” “对不起,干事,我只是……我只是……想赚点佣金而已……” “伊索,上头对这件事情关注的很严,压力很大。宁可杀错,也不可以放过。就算死的不是克隆人又怎么样,一个地城人而已,没人会去追究。” “你说得对。所有枪口都对准了,把每个房间里的人都抓出来,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 该死的。 站在门边的沈酒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她紧张地朝窗口看了一眼,下定决心,在他们冲进来之前,从窗口跳下去。 三、 二、 一! 房间的门被枪火一下子轰得粉碎。 一只黑猫似的身影在漆黑的屋子里飞过。 唯一的一扇窗口顿时发出巨响,碎玻璃飞溅,冲进来的干事完全没想到进来是这样一副景象,不由得集体愣住。 过了四五秒后,才清醒过来:“追!” 这一带是并不富裕的中下阶级住宅区,低低矮矮的房子像一块块的油豆腐拥挤成团,很容易在房子和房子之间留下细细长长的空隙,走路的巷子。 错综复杂的小路穿插其间,密集的房屋成为了躲藏的最好掩体。 在奔跑途中,沈酒和琦琦失散了。 附近都是官方干事,不能让琦琦暴露,所以沈酒选择单独行动,她绝佳的体力和逃生能力在这种地带逃跑并不成问题,很久没有这种惊险刺激的感觉了。 这批干事的能力明显比普通干事高出很多。 看来克隆人让他们派出了一支最优良的队伍实施抓捕行动。 这些人哪里知道,克隆人已经被他们的王爵藏起来了。 一想到那个男人,沈酒就恨得咬牙切齿,将来有机会碰面的话,她一定会找机会咬碎他的喉咙。 从一个掩体中走出来,沈酒朝巷子外走出去,这时,她本能地感应到背后有危险靠近,在她出手一拳击中对方的腹部时,手臂上同时也被扎入了一根细针。 “唔!” 偷袭的人受伤不轻,从嘴里吐出一口闷血,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用毒蛇般的目光盯着沈酒逐渐模糊的眼睛。 “沈酒,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是谁? 视线逐渐昏暗,天旋地转。 沈酒拔掉手臂上的针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里面的液体流入了她的体内,她仅仅支撑了十几秒,就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之前,她想起了对方脸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 几百个漫长无止境的日夜里,每天她都被无数仪器观察、检测,被迫吞下十几种不知名的药物,被关在监狱一样四面都是铜墙铁壁的房间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她的腹部有一条又长又丑陋的刀疤。 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值一提,无人怜惜,连她都觉得离报废快没多少时日了。 可是,在这具身体里,原本有一个孩子。 一个逐渐长大,跟她血脉相连,吸食她的营养和空气的孩子,不见了。 她的孩子呢? 那一团血糊糊的仇恨和爱意,被挖空了,只留下一具满身伤痕的身体。 记忆如幽深黑暗的海洋,混沌的意识不断地沉陷下去,沉陷下去…… “我是一个怪物。一个怀孕的改造人,你不觉得恶心吗?你要不要将我的肚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说不定是你和我这个怪物生出来的小怪物……” “闭嘴!我命令你不要再说了。” “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它。王爵,我给你做一个选择。你不做,我自己动手。” “沈酒,你简直疯了,它是你的孩子,你竟然想杀了它?” “难不成你想让我生下来,让它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改造人,是它父亲的仆人和奴隶,是一个被改造过的怪物吗!” “……” 是的了。 她想起来了。 当初是自己求他杀了他们的孩子。 是她厌恶那个孩子,如同厌恶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孩子…… 沈酒从记忆的深海里挣扎着醒过来,浑身大汗仿佛刚从水里被捞上来,静谧的空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光线,没有风。 她躺在一张床上大口大口张嘴呼吸,想起身却手脚被捆绑在床头和床尾。 捆绑的手法极其专业。 她自认倒霉地倒回枕头上,连枕头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和脖子上,十分的难受。 是谁把她关在了这里? 那个肤色苍白的家庭医生…… 她逐渐闻到了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 室内的摆设跟手术室几乎一模一样,一应俱全的手术用具摆放在对面的台面上,幽幽地闪烁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越来越刺鼻的消毒药水味不安地窜入鼻子里。 她正躺在手术台上! 这个意识令她猛然惊醒,奋力拽动头顶被束缚的双手,皮质的束缚带将她的手腕上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几乎要勒出血来! 仍旧无济于事。 她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地叫喊,除了扭曲的回音以外,没有人回应她。 “有人吗!!” “放我出去!!!!” 巨大的恐惧在黑暗中慢慢蔓延开去,如发散的有毒气体占据整个空间,角角落落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 沈酒被迫想起了那天在手术台上剖开肚子的场景,可怕的后遗症留下的疼痛如无数毒虫在全身上下咬噬每一寸肌肤,钻进皮肤里,在她腐烂的肉里血液里不断爬进爬出。 她快要溺死在病痛的幻觉里,汗如雨下。 这种程度是她以前从未经受过的,甚至比那次挖肚子还痛不欲生。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相似的环境无限放大了她的恐惧和痛苦。 她想到了了结自己,求死是人的本能。 只要能够摆脱痛苦。 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她在黑暗中悲伤地闭上眼睛,没有想太多,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过去七年是她白捡回来一条命,她真的受够了永无止境的疼痛…… 真的够了…… 闭上眼睛就没有痛苦了…… “亲爱的,你睡了吗?” 有人在说话? 这个声音……好熟悉…… 黑暗中,沈酒的眼皮动了动,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的喉咙“咕咚”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满口铁锈味的鲜血。 爱迪莱德,请你走吧。 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你……爱我吗?” “你说什么?” “爱迪莱德王爵,你可以爱我吗?” “你配吗?” 临死之际,痛苦的记忆唤醒了她体内的血性和斗志。 第13章 病态的科学妄想和身体痴迷 她静心聆听到一道皮鞋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当门被推开的时候,刺眼的白炽光铺天盖地被释放出来,室内一片通明。 门口有个人背着光走进来。 这个人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神情木然地朝手术台一步一步走近。 当他看到沈酒醒来的时候,眼镜片后面那一双灰白的眼睛霎时间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与炽热。 他把手伸向沈酒的脸,近乎痴迷的语气:“你是我的,我终于得到你了。我得到你了。我得到你了!” 一阵癫狂病态的笑声回荡在冰冷的手术室里。 “失去了一个克隆人,本体竟然出现了。是神在眷顾我。约翰森博士,你大概想不到你最完美的缪斯现在是我的了。” 科里·瑞用手抚摸过沈酒的脸,充满了深深的痴迷。 如同被滑腻腻的蛇碰了一下,沈酒条件反射地躲开,满口鲜血,“滚!” 这个人曾经是约翰森博士的助手之一,科里·瑞,在蓝鲸公司的实验室里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野心的角色,头脑聪明,很是能干,对外界漠不关心。 他和约翰森博士一样,痴迷于实验研究,因此受到约翰森博士的赏识。 蓝鲸公司自“107法案”后受到重创,重新洗牌,所有员工被遣散或拘捕,连约翰森都成为了联邦要犯,其他人也早就消失踪迹了。 沈酒没想到科里·瑞这种人竟然还活得好好的,隐藏身份,化作贝隆索家里的家庭医生。 一阵可悲的心情淡淡扬起。 自己的能力的确弱化了,连这种人都能暗算到她。 目前的情形看来,这个科里·瑞似乎对她有着一种特别的痴迷。 更糟糕的是,他培养出那个克隆人,不单单是为了满足病态的科学幻想,还有他对沈酒这具身体的疯狂欲望…… 恶心至极。 沈酒有种庆幸,幸好那个克隆人逃走了,不然无法想象“她”在变态的的科里·瑞手上会变成一个怎样亵玩的不堪玩物。 但是……落到爱迪莱德手上同样避免不了当“玩物”的命运。 想到此,沈酒顿时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早点了结她的克隆人。 如果她还能逃出去的话…… 在她思索的片刻,科里·瑞从台子上拿了一只注射器,往她身体里面注入了一种透明的蓝色液体。 是镇静剂。 科里·瑞居高临下地站在刺眼的白色灯光下看着她,手一边从她的脸颊、鼻子、嘴唇、下巴,顺着光滑的脖子摸索到领子里。 然后,停住了。 科里·瑞的眼睛里燃烧起无数疯狂的渴望:“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沈酒发出轻蔑的不屑和厌恶:“你想上我,我还能说什么。” “不要说这么粗鄙的话,在我眼里,你的身体是比神还高贵的信仰。” 对方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衣服扣子,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身体的敏感地带,慢条斯理的样子,像在准备享用一道精致的法式大餐。 “只有我把你看作是神圣的恩赐。呵,他们那些人只是把你当作杀人的工具,就连约翰森那个蠢老头,也只是把你当作一件作品看待。他为了讨好那些迂腐的贵族阶级,把你卖给了爱迪莱德王爵……” “这是什么!” 当衣服被完全打开,残破的身体完全展现在对方面前,科里·瑞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 他的目光随着沈酒腹部一道长长的疤痕变得恶毒不堪,发出了颤抖的音节:“你已经……生过孩子了?” “没生下来,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挖出来喂狗了。” 沈酒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 听完这句话,科里·瑞如释重负似的松了一口气。 “我对你身体的了解比你本人还清楚,我看着你一点一点被改造成完美的超人类。如今我终于找到机会完成神圣的仪式,与你结合,我们将会为人类的未来做出最杰出的贡献,就像亚当和夏娃,你的身体就是人类的诺亚方舟,直到生育出新的人类……” 对方的这番话令沈酒表现出了生理上强烈的恶心感。 她想一拳捶爆这张变态的脸! 那双手在她的身上肆意蔓延开去,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都像快要烂掉了,她的身体除了爱迪莱德以外从来没有被其他人碰过。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具身体依旧无法忘掉那个人的触摸。 被另一个男人接触时,强烈的不适感淹没了她。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熬。 沈酒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对方。 *** 复古豪华的公主房里,穿真丝粉红睡衣的伊莉雅靠在爱迪莱德宽厚的胸膛里。 父女两人有着相同颜色的银发,女儿的长相遗传了父亲的美貌,眼睛却如神秘的宇宙黑洞一般,是幽深古老的蓝黑色。 她专注地听着父亲讲故事,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听到中途,伊莉雅两眼露出兴奋的光,“妈妈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发光发亮的黑色眸子几乎如出一辙。 透过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爱迪莱德想到了那个人,他低下头,在女儿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她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战士。” 伊莉雅忽然悲伤起来:“父王,我还有机会见到妈妈吗?” “会的,亲爱的。” 这句话是对孩子说的,更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这时,一只鸟落在窗台外面,拼命啄着窗户,发出咚咚咚的不安动静。 伊莉雅光着脚丫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想要推开窗户,小手却够不到,只能仰望看着鸟儿挣腾,“父王,这只鸟儿怎么了?它好像要进来。” 爱迪莱德来到她身边,把伊莉雅护在身后,伸出手去推开了窗户,那只灰色小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 与此同时,鸟的双眼发出了红色的亮光。 “克罗!” 爱迪莱德眼神一沉,出于保护的本能,迅速把伊莉雅抱起来,朝门口紧急叫了一声。 克罗马上冲了进来。 被逼至角落的琦琦看着一个健壮的男人朝它走过来。 它不停地跳跃,扇动翅膀。 它已经感应到了主人处于危险之中,如果再不出声主人就会出大事! 说? 还是不说? 克罗观察着鸟的眼睛和翅膀,“王爵,这好像是一只……智能鸟?” “把它抓起来。” 爱迪莱德冷酷下令,伸手的刹那,琦琦发现了戴在他手上的戒指,它想起了主人问过它戒指这件事。 主人忍受的痛苦不断加剧,红光的跳闪频率越来越高。 第14章 你好,我的主人 警告! 严重警告! 主人正在遭受巨大的危险! 琦琦的警报器要坏掉了,它终于开口了: ——“主人有危险!” 鸟竟然开口说人话了! 克罗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王爵。 对方似乎很镇定,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情绪没有巨大的变化。 爱迪莱德异常冷静的表现,令琦琦急得上窜下跳,红灯快要闪爆了。 它干脆打开了与沈酒的神经通讯器,从那一端传来了令人遐想的粗重喘息:“啊……沈酒,你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 “人会有老的那一天,机器也有坏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用了,也许并不能让你尽兴。” 这个暧昧虚弱的声音……克罗已经听出来是谁了。 彻底疯了。 她竟然还活着!! 他简直不敢去看王爵的反应,该怎么样去形容王爵此时此刻可怕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 就好像,星际在一瞬间被毁灭了,荡然无存。 什么都不存在了。 克罗叫人来把伊莉雅公主立即带出去。 智能鸟里又传来了那两个人的说话声。 “兴致多做几次就有了。况且你的身体在我看来依旧是最完美的。” 那一头,科里·瑞越来越肆无忌惮,跨坐在她身上,试图解开她的腰带。 沈酒强忍住心里翻涌的恶心,看着对方,伸出粉色滑润的舌尖舔了舔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胯部道:“你这样绑着我,做起来一点都不痛快。” 这副样子,简直诱惑得要命! 科里·瑞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理智快到崩溃的边缘,一直以来他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哪怕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缴械投降。 但是,他并没有完全被蛊惑,尚存一丝理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我解开你的双手,然后再杀了我。”阴冷的表情从科里·瑞的眼镜片后面划过,“沈酒,你很狡猾,可是你骗不了我。” 沈酒笑了笑,细长的眸子无比生动。 “只需解开一只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了,以前王爵很享受我全身的服侍,尤其是我的……” 她张了张嘴,舌头如蛇妖的舌信子般在空气中挑逗,充满了暗示,继续引敌人上钩,“你不想试试吗?” 克罗感觉到自己脖子一凉:完了。 离星际毁灭差不多了。 琦琦缩在窗台的边缘,被对面气势可怕的银发男人吓得直哆嗦,“我、我已经定位到主人的位置了。” 好死不死的,那边又传来了一句高亢的尖叫声,听上去却十分的舒服享受。 一个暧昧低沉的气息声缓缓响起: “怎么样,我的服侍令你感到舒服吗?” 沈酒近在咫尺地贴在科里·瑞的耳边说道,眼神冷若星际的夜。 男人压在她的身上,温热的鲜血如潺潺流水从脖子上的洞里涌出来,全都浇在了沈酒袒露的肩膀和锁骨处。 湿滑黏腻,恶心极了。 她被解开的右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刚染过血的手术刀。 血越流越多,遍布到手术台的外延,滴淌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听起来十分的瘆人。 沈酒低咒一句,被打过镇定剂的身体里,药效还没过去。 她把死沉沉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尸体倒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下,仰面朝天,死不瞑目,瞪大的眼珠子凸在外面,脸上残留几分扭曲的痴狂,连死都没感受到就一命呜呼了。 沈酒出手太快了。 毕竟,她是约翰森博士实验室里最出色的改造人。 杀人是她的天赋。 沈酒支撑着软弱的身体坐起来,双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倒了下去,趴在了科里·瑞血淋淋的尸体旁。 完全陷入了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镇定剂药效渐渐消去,她慢慢苏醒了过来,不小心摸到了旁边的尸体,尸体已经凉了。 看来她睡了有几个小时了。 她慢慢爬起来,支撑不稳地靠着背后的手术台。 低头,脖颈后面的骨头清晰可见,就连着一张薄薄的白皙的皮。 她双手无力地,慢悠悠,把自己被解开的腰带扣回去。 就在这时,有人破门而入。 沈酒虚弱地抬起眸子,瞳孔骤缩,脱口而出:“该死的!” 爱迪莱德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四面封闭的手术室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头顶的灯光白到令人眩晕,手术台仿佛被鲜红的血液浇过一遍。 一具尸体躺在地上,靠在手术台上的妖艳女人上衣大开,胸前一大片肌肤被鲜血染红,面色苍白如纸。 眼神带着几分桀骜与怨毒,如同一个妖艳的鬼魅。 鲜血顺着腰线流淌进下面,她的一只手搭在松开的腰带上。 腹部那条刀疤依旧清晰可见——这意味着什么,爱迪莱德比谁都清楚。 这个人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反而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他忘了动作,忘了话语,甚至快忘了呼吸,发红的眼睛盯紧几步之外的那个人,生怕她又从眼前再次消失。 “沈酒……” 一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哑掉了,生涩而干硬。 就像一把生锈老化的锯刀在木头上切割时发出的声音,绝望至极的呜咽。 沈酒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在裤子上擦了擦,在脑海里构想要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对方杀死,然后逃出去。 目前看来对方只来了一人。 但是,他不可能是单独来的,外面肯定有他的人和飞行器。 这么看来,自己似乎没有胜算…… 抱歉,杰克没找到,她对戴丽娜承诺的任务失败了。 她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了…… 变弱的感觉糟糕透顶。 与其被爱迪莱德抓走过生不如死的日子,还不如到此结束。 沈酒不是怕他,她连死都不怕,她是累了,感到身心疲惫,那些被注射进去的药物摧毁着她的意志。 从意识深处的倦怠不堪席卷而来,令她睁不开眼睛。 沈酒举起雪亮的刀子,朝着爱迪莱德发出冷冷的一笑,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你好啊,我的主人。” 当刀子落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了爱迪莱德在疯狂地叫她的名字。 “不要!” …………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没有任何片段闪现在梦境里,四周都是白的,连脚下走的路都是白的,像能够流动的河流。 牵引她往前走,没有尽头的前方,没有挽留的过往。 一缕孤魂该去的地方,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梦里,她嗅到了阳光香甜的味道,比爱人的目光更温柔,如一根柔软的羽毛轻盈地抚在她的脸颊、眼睑、睫毛、鼻子、嘴唇…… 嘴唇!? 有人在亲吻她! 第15章 囚禁她的方式 脑中警铃大作,沈酒猛的张开眼睛,奋力坐起来。 一阵猛烈的眩晕又将她拖了回去。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出现在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他有着比海更幽沉、比血更深的红宝石的眼睛,以及,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高贵。 沈酒一刹那间慌了神,想抬起腿攻击对方,然而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根本使不上一点力。 左手上被迫戴上了一只银色的电子环,闪着有绿色的光。 “这是什么?” 爱迪莱德直起腰,看见对方醒来后如此防备自己的样子,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不要试图激起抵抗机制,否则到达一定界值,它会将你的力量击垮,损耗更多的精神力。” 沈酒粗暴地打断他:“放开我!” 他动动嘴唇,对沈酒说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沈酒低头看去,自己身上什么衣服都没穿,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空气里,关键部位被遮挡在他的银发下面,疼痛的灼热感从耳后烧起来。 男人炙烈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被他目光锁定的身体热的快要灼烧起来。 沈酒咬牙切齿地开口问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方充满敌意的态度,令爱迪莱德黯然神伤。 身下的女人不着一缕,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他的身下。 凹凸分明的锁骨,圆滑的肩膀上可以看见紫青色的污痕,更加引人遐思。 爱迪莱德贪婪的目光顺着女人腹部的那道疤痕,缓缓停下,气息加重:“你瘦了。” “闭嘴!” 爱迪莱德挑了挑眉,“让我闭嘴只有一种方法。” 高大的黑影覆盖下来,将沈酒弱小的身躯全部笼罩住。 她的双手被男人举到头顶,眼睛被迫与他对视,口中的空气被男人尽情地掠夺。 身体在不断挣扎的过程中,令男人的趣味朝着危险的临界点增加,空气从体内被吸走,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怎么会有这种濒临死亡的吻! 她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否则,她就要被对方弄死了。 “……唔……不要……” 终于,爱迪莱德放过了她。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即将溺死过去。 他最喜欢在床上折磨她,把她玩到意志崩溃为止,这是他妄图战胜她的手段和恶趣味,也是她唯一可以说“不”,唯一可以反抗他的时候。 沈酒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了下。 爱迪莱德偏开了脸,洋洋洒洒的银发从沈酒的脸上扫过,痒痒的。 爱迪莱德忽然凑近,亲吻了她的额头,将吻长久地停在了她的额头,“先暂时放过你,等你乖乖听话了,我再来索取我想要的东西。” “……去……死……” 沈酒没有反抗,她抬起一根手指头都费劲,在反抗的过程中,银色手环把她的斗志和力量都耗光了。 它抽光了她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布。 爱迪莱德苦涩地发笑。 听到这种熟悉又冰冷的笑声,沈酒的身体下意识地发颤。 爱迪莱德的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每说出一个字,喉结就会发出轻微的震颤,这种震颤随之传递给她: “沈酒,你想死,也只能死在我的床上。” 沈酒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猜中了她的想法! 冷汗不断地往外冒,黑色的发丝渐渐被汗水濡湿。 爱迪莱德从她身上起来,将一条柔软的羊毛毯子盖在她裸露的身体上,坐在床沿,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极其亲昵,像极了爱人之间的耳语。 “饿了吗,我叫人准备了食物,你已经昏睡了两天,需要多补充营养。” 这句话听上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称得上是低声下气。 沈酒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爱迪莱德从她眼里读出了她的意图,将她扶起来,长指伸进毯子里,挑拨出她身体诚实的反应,笑着威胁道:“你要是打算绝食,我现在就喂你吃点别的。” “……” 粗鄙不堪的话语,简直玷污他王爵的高贵身份。 但这也是他最真实的一面之一。 沈酒一巴掌扇过去,毫无杀伤力,无力得就像情人的爱抚。 爱迪莱德顺势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乖,听主人的话。不要用力,省点力气,在床上取悦我。” 她想撕烂他的嘴! *** 丰盛的食物被摆放在面前,芳香四溢,引人垂涎。 沈酒毫无食欲,她暗暗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房间里的布置奢华无比,无处不体现出主人高雅的品位和审美。 四面封闭式的墙面,材料特殊,不是一般的建筑构造。 然而,一切都是投影。 全都是假的。 连那扇唯一的窗户都是数字显示屏。 由此看来,这是一间虚假奢华的监狱。 刚才送食物进房间的不是普通的仆人,而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唯一的门设置了密码。 天花板上也许有出口。 爱迪莱德留意到她抬头望天花板的动作,扳过她的下巴,在嘴角亲了一口,“亲爱的,你放心,上面绝不是一条好的逃生出口。我不建议你花心思做一些无用功。” 沈酒推开他,“走开。” “好,我不打扰你用餐。” 爱迪莱德端着咖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单手托腮,欣赏她吃饭的样子,还很好心地将从她肩膀上滑落下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沈酒粗暴地把毯子卷在身上,她一点都不想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连衣服都不给她穿。 问了只会让他口头上再占便宜。 爱迪莱德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像个刚陷入爱河的愣头青年,“我设想过无数遍和你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这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梦。” 沈酒盯着手中的刀叉。 餐具都是特殊材质制成,危险系数为零。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他深知一把刀叉在沈酒手中会成为便捷的杀人利器——她有这种无与伦比的能力。 ……还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 食物中不含任何锋利的鱼刺或牛排骨,哪怕是一根小小的鱼刺,都不会出现在沈酒的食物中。 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将完美主义做到了极致,目的就是为了囚禁她。 让她无力抵抗是吗? 终于,沈酒放下餐具,“我们谈谈。” 第16章 你必须满足我的需求 她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了。 爱迪莱德激动地心跳加速,但是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贵族从容的修养,故作矜持:“你不再多吃一点吗?太瘦的话,我抱起来会很不舒服。” “够了!” 沈酒忍无可忍,推翻了他面前的咖啡,骑在他身上,揪住爱迪莱德的衣领,把他重重地撞到椅背上。 她的神情,跟动作,凶狠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 “那个孩子在哪儿?” 银色手环发出警告的声音。 她的凶猛气势还没维持住十秒,就软绵绵地瘫倒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爱迪莱德垂下深沉的眸子,扣住她柔韧的细腰,大力抚摸,透露出他无比渴望这具身体的欲望。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小男孩的下落,但是你必须满足我的需求。” 沈酒咬牙切齿:“你休想。” 爱迪莱德把人抱到床上,随后离开,“我给你时间再好好想想。” 身后的门被封上。 直到外面冰冷的空气进入欲望焚烧的身体里,爱迪莱德那双沾染了情欲的眼眸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的大脑和思想却无法停止对里面的人的渴望。 天知道他压抑隐忍得多么艰难,才没有对沈酒做出伤害的事情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所有的理智就被她诱人的味道击溃。 他早已设想过两人相遇后的场景,跟现在的差不多,她会恨自己恨得要死,不惜拿自杀来威胁他, 爱迪莱德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总是那么难以驯服,即便是在她最乖巧的臣服时期,她也不是完全地屈服于他。 眼前的这座牢笼,就是为她而设的。 那个从地城区带回来的杰克的小男孩——把克隆人错当做沈酒的小男孩,如果没有他,爱迪莱德不会这么早知道沈酒还活着。 一切都是注定。 她逃不掉的。 ………… 从监视器中,爱迪莱德看着沈酒把吃进去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她还在不停地呕吐。 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掏空。 把她的灵魂都呕出来。 医生说:“病人长期食用地下城的固化食物充饥,对正常食物的消化能力已经退化。短时间内不能让她接触这些不易消化的食物,否则会造成剧烈的胃部应激痉挛反应,严重时有致死的可能性。” 连吃人类的正常食物都成了一种奢侈。 躺在床上的女人痉挛发作,浑身被汗水湿透,意识正在逐渐下沉,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够挤出一丝得逞的笑,无声地警告爱迪莱德 ——她不会放弃反抗。 爱迪莱德愤怒之下,将桌子上的食物扫到地上。 此后几天,爱迪莱德贴身不离地亲自给沈酒投喂食物,先从易消化的流食开始,一点点增加颗粒物质,将补充营养的药物掺杂进食物中给她灌进去。 当她不配合时,他甚至会嘴对嘴给她喂进去。 咳咳! 沈酒躺在他怀里剧烈咳嗽,清瘦的脸色逐渐泛出红光,“你给我喂的是什么?” “一些药物,帮助你治愈身体上的旧伤。很快你就会和以前一样健康丰满。”爱迪莱德将餐具放到一边,为怀里的人温柔地擦拭嘴角。 丰满个头! 去死吧! 沈酒疲倦地闭上眼睛,气息很弱:“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像以前一样。” 手环上的绿光在幽幽闪动。 爱迪莱德气愤又无奈地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包裹进毯子里,“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不要挣扎,不要反抗,老老实实地让我把你的身体治好。” 沈酒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无力地说了一段很长的话:“你已经有一个克隆人了,她的身体是完美的,你完全可以拥有她。我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了,请你放过我,王爵。”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屈服。 她又换了一种策略,这个狡猾的女人! 爱迪莱德无助地抱紧怀里的人,脸颊贴在她的胸口,倾听她心脏真实的跳动声,“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以前那样,乖乖听我的话?” “那个听话的奴隶已经被你杀死了。” 沈酒无力地动动胳膊,没有办法将他推开,只好气馁地躺下任由他将自己塞进怀里。 爱迪莱德的心头猛烈震颤。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十分死寂的沉默。 沈酒又要昏昏欲睡过去,那些被灌进去的药物或许有安眠的作用,她变得很嗜睡,感觉身体不再是自己的了。 爱迪莱德是要把她的身体彻底搞废,然后一辈子把她囚禁在这座密室里吗? 这个疯子,永远都有她想象不出的方法来折磨他。 还不如当年跳进焚化炉里,痛快死了算了。 过了很久,头顶传来了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想听吗?你难道就不愿与我多说几句话吗?说点别的,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提任何人,跟我说说你自己,好吗?” 高高在上的主人竟然学会了征询奴隶的同意。 爱迪莱德的银发铺在沈酒的胸口,如一匹发光的绸缎,包裹住这具美丽的躯体,美得令人嫉妒。 “算了吧。”沈酒不愿睁开眼睛,说出来只会觉得可笑。 难道不觉得很虚伪吗? 这个男人的温柔能够杀死一个人。 同样,当他残忍冷酷的本性暴露出来的时候,也能够将对方不留情面地推下地狱,沈酒已经坠落过一次,摔得粉身碎骨,再没有爬起来。 见她不愿意自己与自己对话,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她是有多不愿见他,才把自己藏了这么多年,藏的那么深。 乖巧听话,从不违背自己命令的小东西,厌倦了他。 他无奈而失望地开口,这样问她:“沈酒,你不爱我了吗?” ——“爱迪莱德王爵,你可以爱我吗?” 两道声音穿过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有什么良心问她,自己还爱不爱他! 忽然,一滴水坠落到她的胸口。 在她还没搞清楚水滴从哪里来的,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像断了线的珠串子不停地砸在她脸上,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溢出来。 天好像……下雨了。 ——半晌,她才想起来,那是泪水。 她哭了。 ……她怎么会哭呢,她是改造人,不该拥有人的情绪。 自己竟然会掉眼泪? 太软弱了! 第17章 他说,我还要你的 沈酒觉得自己的感情很不真实。 她有多久没有真情实感掉过眼泪了,除了因为身体疼痛而流出的生理泪水,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几乎丧失了人类的情感。 只有跟杰克和戴丽娜接触时,她的情感机制才会稍稍回暖。 原来这具身体,是可以感知情感的,是渴望被温暖真实的情感触摸,太久太久了,她已经忘了如何去爱人,哪怕是爱自己,她也有些做不好。 那些日子里,她只是在活着,在喘气而已。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怪物”,为何还要执着地活着? 在遭遇了背叛和遗弃后,她已经失去了作为“战争机器”的使命和任务,当一件“商品”被销毁的时候,谁也不会记得她的价值。 爱迪莱德以前有多么以她为傲,她就越唾弃自己对他的忠心。 他们是主仆,是拥有者和被拥有者。 他曾不屑她作为“奴隶”和“物品”的爱意,现在,他又发什么疯,竟然这样问她,竟然如此亵渎“爱”这个字眼,问出这种答案显然意见的问题! “你需要我的爱吗?” 沈酒找回了失去的声音,沙哑而空洞。 一滴滴透明的液体从幽黑色的眼睛里坠落下来。 在凝固的空气与时间里,如同被放慢的镜头操控,在爱迪莱德眼里,引起了海啸般扑面而来的记忆。 这个忠诚的奴隶,曾经无比倾慕他,失去原则地疯狂爱上他。 她在每一次血淋淋地受了伤后,仍是挤出一丝微笑,跪在他脚下,一次次骄傲地说出:“我完成王爵的任务了。” ——王爵,你看,我还有价值,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请你不要遗弃我。 她难过痛苦的眼底,无不在诉说这样的话。 她曾经最害怕的就是被主人遗弃,像小时候寄养家庭里那条老狗,最终还是摆脱不了被主人处决遗弃的命运。 沈酒无比害怕自己也落成那样的下场。 很可惜,她重蹈覆辙,也活成了那一条奄奄一息的老狗。 爱迪莱德读出了她眼里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他伸出手去,反复抚摸着沈酒泪流满面的脸庞,为她拭去泪水,告诉她:“我还要你的。” 沈酒撇开脸,厌恶他深情的触碰,“可我不要你了。王爵。” 爱迪莱德的手停在半空中,眸底的情意立即消失了,冰冷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 看,这只宠物多骄傲,竟然反咬主人一口。 他隐忍着,咬牙道:“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 沈酒真是烦够了他又在继续演戏。 她转过脸去,想要继续嘲弄这个男人的把戏,“别开……” 玩笑了…… 男人幽蓝色的眸子里,盛着她失神的倒影。 她身上的疼痛神奇地在缓缓褪去。 她被他脸上熟悉又陌生的悲伤震惊到了,一段很不美好的记忆被深深地勾了起来,记忆中,唯一一次,她见过爱迪莱德伤心的样子。 王后去世那一天,爱迪莱德在月池边坐了一夜。 她躲在柱子后面盯了他一晚上,以防他伤心过度会做出什么事。 然而担忧是没有必要的。 爱迪莱德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做,他如同雕像一样,在一堆月季花前,望着面前的月池,苦坐了一晚上。 那一晚,沈酒分明地看见,爱迪莱德心如同洒落在池水里的月亮,碎成了无数片,坠落进水池中,隐秘地藏匿着。 即便是失去至亲的悲痛,都不足以让爱迪莱德掉一滴眼泪。 此时此时又是什么情况,一个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为什么会从这一双高贵冷酷的深蓝色瞳眸里,凝聚出泛着盈盈月光的泪水呢? 他这么伤心,好像被她遗弃了一样。 沈酒望着半空中向她伸来的那只手。 恍然之间,有一股力量拨开了黑暗过往的浓雾,黎明之光不再那么难以企及,内心的渴望冲破重重的阻碍…… 风吹动了对面落地窗前的帘子,大片大片的月光洒进密室里。 窗外是一个花园,种着香槟色的月季。 她禁锢的双手被男人搭在腰间。 当窗外那轮又大又圆的月光,释放的月光如此强烈,将她一劈两半,前所未有的焦渴从月光中流淌出来,填充进干涸的河床里。 她封闭已久的感觉从身体的记忆深处被拉扯了出来。 嘶...... 她皱紧眉头,紧紧咬住下唇,咬出血来。 银发男人裹着她柔弱的身体,低头吻走她眉心的细汗,笨拙地道着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莽撞。 真稀奇。 他竟然会说对不起,真不像他,以前他征服她的渴望那么强烈。 不像现在,他只想温柔地靠近她,与她融为一体,把自己沉溺在她失而复得的深渊里。 她虚弱地抬起左手,那只银手环在晦暗的光线里,闪着不安的绿光。 爱迪莱德亲吻她每一根脆弱颤抖的指尖,蛊惑磁性的嗓音在暗夜里响起,每一个字都令她意乱神迷,“闭上眼睛,我来就行。” 天昏地暗的一个夜晚。 爱迪莱德很多年没有睡过一次如此充实安稳的觉了。 梦里她热烈地回应他,每一个表情都如此生动,令他无比着迷。 她咬住红润的下唇,闭上双眼,鼻尖滴着薄薄的细汗,包容他的恶劣和霸道,睁开眼睛的瞬间,是坠入星河的璀璨。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梦里。 千亿分之一的奇迹,飘散在浩瀚宇宙中的尘埃,落在了他的发间。 梦里醒来,发现她站在窗边发呆。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幸免,白皙的皮肤上到处印满了暧昧的红印,甚至连脚腕上,也被烙上了疯狂的痕迹。 爱迪莱德呼吸一滞,尴尬地发觉自己竟然被对方控制了思想和身体。 差点忘了,她被改造的最隐秘的技能,是催眠术! 虽然在幻境里他们两个如他所愿,但那只是幻觉。可是为了引他进幻境里,她自己也牺牲了一部分,被他搞得近乎支离破碎。 他很喜欢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 这跟占有欲有关。 她给他制造了一个暧昧无比的幻境,让他把她手上的银环除掉了。 现在,她得到了可以跟他谈判的自由。 第18章 他与她达成第一个交易 “现在,可以告诉我杰克在哪里了吗?” 沈酒转身,光脚踩在衣物凌乱的地毯上,将地上一件属于他的白色衬衫套在了自己身上,站在床边望着他。 手里,是银环弄碎后形成的锋锐尖角。 要么是他死,要么是她死。 让他选其一。 很好,很好,又让她赢了一回。 爱迪莱德气得脸色铁青,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上去,“他很好。” 沈酒踩住腰带的一端,“我现在要把他带走。” 爱迪莱德用力一扯,将腰带从她脚底下收了回来,伸出手臂接住摇摇欲坠的她,目光流连在她布满痕迹的身体上。 “我有没有进去?” “……没有。” 爱迪莱德很怀疑,撩开过长的衬衫下摆,想把手指伸进去一探究竟。 沈酒立即满脸通红,失声大叫起来,“进去了!” 爱迪莱德勾起了唇,看来那不是催眠,也有一部分是真的。 毕竟他对自己身体的感觉很确信。 他完全感受到了她热烈的回应,回到了那个令他无比熟悉的身体里。 只是,有一点让爱迪莱德感觉很不爽,她为了救出那个杰克的小男孩,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了交易的一部分。 她如此看重一个不相干的人,令他的感情受到了冒犯。 傍晚,一家脱衣舞酒吧门口。 金色头发的小男孩穿着高级定制的儿童版西装领带,戴着蓝白相间的贝雷帽,像个贵族小王子。 他小手牵着一个面容清冷妍丽的黑发女人,抬起天真的小脸问道:“沈酒姐姐,妈妈真的在里面吗?” 沈酒摸摸杰克的头顶,“我会带你找回妈妈的。” 事情回到几个小时前。 在她跟爱迪莱德做出了交易后,终于离开了那个囚禁她多日的“监狱”。 一个老熟人,克罗。 对方在一架飞行器边上向她注目,好像是在特意等她。 她原本不想给予眼色,对爱迪莱德最忠诚的人,对她而言就是敌人和对手。 但是她看到了从飞行器上跑下来的小男孩,脸色有多缓和,爱迪莱德遵守了约定,把杰克放了回来。 “沈酒姐姐!” 沈酒抚摸着小男孩柔软的金发,“杰克。” 杰克扬起小脑袋,傻呆呆地瞧沈酒的脸,像是要瞧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直到最后他吸了吸红红的鼻头,眼眶渐渐湿润,抱住沈酒的腰嚎啕大哭起来:“你是我的沈酒姐姐,这次我没有认错人。姐姐,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可怜的杰克,成为了别人的诱饵,这一切皆是因她引起…… 两人相认的场面,以及小男孩依赖沈酒的样子,令克罗想起了没有母亲的伊莉雅公主。 王爵至今都没有把伊莉雅公主的秘密告诉沈酒。 他惊讶于王爵就这么轻易让沈酒离开,并且还派飞行器护送他们。 “王爵派我送你们离开。” 然而,沈酒并没有选择离开。 戴丽娜还没有出现,她失踪了几日,情况危急不言而喻。 琦琦搜寻到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进入这家脱衣酒吧后,再也没有出来。 沈酒庆幸爱迪莱德还算有点人性,没有没收她的ai,让克罗还给了她,仿佛被关的这几天纯粹是为了满足爱迪莱德的囚禁爱好。 该死的,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 当然,这个权势滔天的变态之所以放她走,是因为他知道她再也逃不出他的视线了。 杰克只是他们达成的第一个交易。 他为了获得她的信任,必须放手第一次。 “你坐在这里等我。” 沈酒把杰克领到旁边的长椅上,给了他一根糖,叮嘱他不要乱跑。 脱衣舞酒吧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带小孩子进去,更何况从这家店出入的客人来看里面绝对不堪入目。 所以把孩子独自留在外面,沈酒没有更好的办法。 杰克是金头发,而且发色是最纯正的金色,不会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沈酒进去前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杰克,杰克的金发在路灯的衬托下闪烁着鎏金色的光泽,这种光芒脆弱的好像风一吹就会被吹散。 杰克的头发是柔软而干爽的。 沈酒恍惚了一下,她想:如果那个孩子活着的话,头发摸上去是什么触感。 哦对了,头发颜色呢? 是黑色,还是银色? 应该是银色吧。她认命地想。 杰克发现沈酒还没走,向她挥挥小手,眼睛里露出亮晶晶的神采,认真地一口一口舔着手中的橙子味棒棒糖。 打开酒吧的门走进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如汹涌的浪潮般扑面而来,放眼望去,烟雾缭绕,彩灯靡靡。 周围到处都是情绪高涨陷入生色混沌的男人,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舞台上那些衣不蔽体身材妖娆的男人女人们。 这个地方不分男女。 有几个甚至是一丝不挂,台下的男人把脏兮兮的手摸向那些女人的部位,时而抓一把,时而拧一把,不时地发出猥琐的笑声。 浑浊的空气令沈酒一进来就想出去。 她眼神冷漠地穿过拥挤的人群。 沈酒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那些人的注意力根本不会在别的事物上停留,就算被认出来又怎样,只会认为她就是那个正在被通缉的“克隆人”。 她的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应付眼前这些无能之辈绰绰有余。 沈酒在人群中被人盯上了。 是负责酒吧安全的安保打手。 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她遮遮掩掩的穿着,以及进入酒吧后的行为举止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既不看女人跳舞,也不看男人,还不喝酒,气质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而且,酒吧的客人全部都是男人,只有她是进来的女顾客。 一个黑发女人。 她有胆量进这家酒吧,就证明她来这儿的目的不简单。因为在酒吧门口明确挂着一个字迹鲜明的牌子:地城人与蟑螂不得进入。 这就是老k所说的地城人不能进入的场所。 那些人挤过人群,离她越来越近,他们把手贴在腰间,那里是放枪的地方。 晃动的刺眼彩灯下,沈酒朝他们露出轻蔑的冷笑。 几分钟后,酒吧老板的办公室。 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全都脑袋开花,恶心的脑浆流到浮夸的羊毛地毯上,尸体面目全非,七倒八歪躺在沈酒的脚下。 她手里握着一把冒出烟火的枪,抵在酒吧老板光秃秃的头顶,对方跪在她脚边,支着头,鲜血从鼻子里滴到桌面上。 “说,戴丽娜在哪儿?” 第19章 她有病,需要钱买药 酒吧老板浑身颤抖,不断向她求饶。 “这个我真的不能说!我说了的话……命就没了!我真的不能说!求求你!别逼我!” 沈酒没时间听他废话,不耐烦道:“你不说现在就会死。” “那个人我得罪不起,我……我就算是被你打死也不能说,否则我的下场会比死了更惨!” “看来你是不会说了,不如这样。” 沈酒收回枪,往后慢悠悠地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把脚架在对面的玻璃矮几上,拿起手边的酒杯,轻盈地晃动着里面金黄色的液体。 “我换个问法,这样就不算你背叛你的金主。” 酒吧老板将信将疑地抬起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先说说戴丽娜为什么会来你这里。” “那个婊子几年前从店里逃走,她欠下的巨债是我替她还上的,她不懂得知恩图报,逃走了竟然还敢再回来!” 沈酒一脚猛踹出去,“嘴巴放干净点。” 酒吧老板挨了一脚立马变老实,“她……她来求我帮忙,想见一个人。” “见谁?” “我不能说!” “很好。”沈酒满意地露出冰冷的微笑,“戴丽娜要见的人和带她走的人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有很大的权势,所以无论我怎么逼供,你也不会说的,对吗?” “你,你想做什么?” 沈酒的眼神令酒吧老板感觉到灵魂深处的颤栗,眼前这个黑发女人看上去比那个人还要令他恐惧万倍。 如果说那个人的可怕之处是来自权势的滔天压迫,那么眼前这个冷艳阴狠的黑发女人则是死神的使者。 她带给别人的,是真实的死亡气息。 沈酒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在他脚下匍匐,丑态百出。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对自己的ai说:“查查昨天有哪些人进入过这里,要找其中一个权势最大的男人。” 一口酒刚喝完,结果出来了。 “主人,查到了,昨天尼格斯家族的人来过这里!” 酒吧男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吓得晕了过去。 沈酒踢了他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 她让琦琦把那段录像放出来。 面前的电子影像里,一个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从镜头前一闪而过。 “汉斯·尼格斯。” 沈酒眯起眼睛,盯着画面上那个相貌阴险的男人。 冤家路窄,汉斯·尼格斯是她的死对头——莱尔娜·尼格斯的同家族大哥,一个臭名昭着的贵族,最大的爱好是玩弄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死在他手下的男人女人,不计其数。 他喜欢把他们扒光了衣服,关进兽笼子里看他们与野兽搏斗,最后看着他们的尸体被野兽扒皮分食。 那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对他来说是最美妙的祝酒词。 当然,为了维护好贵族虚伪的颜面,他这个爱好知道的人很少,通常只有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知道,他有一个秘密的地下角斗场,那里是他的欢乐园,他的极乐之地,也是被他“看上”的人的十八层地狱。 “琦琦,查一下这个畜生现在的位置。” “主人,他在黑海岛。” 黑海岛,就是汉斯·尼格斯的极乐之地。 这个地方在尼格斯家族的私人领地里,距离上星城的中央区域很远,位置偏僻,在枯竭的死海里,很难在茫茫的死海上找到这个岛屿,不过坐飞行器可以很快到达那里。 沈酒记得那个岛屿,她以前去过那里做暗杀任务,印象很深刻。 “主人,你现在就要去吗?” 沈酒从酒吧的后门绕出去,漆黑的巷子里肮脏不堪,散发着厨房垃圾的味道。 琦琦在前面带路。 她走在黑暗里像一团火那么快,脚步急促,“怎么了?” 琦琦停在半空中,淡蓝色的光照在沈酒瘦削的脸上,犹豫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担心你会……再次陷入危险,或许……我们可以……去找王爵帮忙。” 找他帮忙? 习惯了孤军奋战的沈酒,从没想过要找谁帮助自己,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被科里·瑞暗算那回,在爱迪莱德出现之前,她自己已经把问题搞定了。 哪怕到了那种危险的地步,她也从未想过要求助于谁。 战争机器,被太多人背叛过了,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不可靠的。 这次落入爱迪莱德手里,是琦琦的失误,所以琦琦才会感到后悔莫及,人工智能也有判断出错的时候。 呜呜呜,它害主人被王爵发现了。 “你为什么去找他来救我?” 琦琦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令沈酒困惑不已,难道她的人工智能也坏掉了? ……琦琦以为主人生气了,闷闷不乐。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如实告诉我就行。” 沈酒很有耐心地引导琦琦,人工智能的行为模式遵从于思维模式,而它的思维模式来自于沈酒本人,过去几年她和琦琦建立的精神共情联结中,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求助的想法。 更别说向爱迪莱德求助,这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琦琦趴在她的掌心,小声说道:“这是因为在我的数据库里,主人有很多的潜意识都是跟王爵有关,我通过数据分析,得出了求助王爵的数据指令。” 潜意识? ……该死的算法! 带着一个孩子实在很难去办事,沈酒想到一个人。 克罗穿着睡衣茫然地站在家门口,看着突然造访的一大一小两位不速之客,不知所措道:“沈酒!” 沈酒把杰克推到面前,干脆道:“寄放在你这里一晚,明天我过来领走。” “……” 克罗低头跟杰克大眼瞪小眼,愁眉苦脸地想,他可以拒绝吗? “不准告诉爱迪莱德那个混蛋。” 沈酒象征性地口头警告了一下克罗,虽然没什么实际效果。 随后,仓促消失在雾气寒凉的夜色里。 之前杰克都是由克罗安置的,所以对他不陌生,而且这个看似强壮正直的男人,很富有同情心。 杰克并不害怕,相反,他还很会给他出难题:“克罗叔叔,我饿了。” 尚是单身的温穹里斯古堡第一侍卫长,克罗,没能逃过孩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可怜眼神,关上门回屋,去厨房下面。 看着杰克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一滴汤也没放过,克罗感慨道:“你今天没吃饭吗?” 杰克舔着油亮亮的嘴唇,意犹未尽,“我在地城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克罗叔叔的手艺真好。” 受到了孩子真诚的夸奖,克罗很受用,他摸摸杰克的头顶,突然想到:“在地城区你吃的都是什么样的食物?” 杰克噘起嘴:“干巴巴的营养棒,没有一点味道,我不喜欢吃,但是那是妈妈辛辛苦苦赚钱买的,就算再难吃我也不敢浪费。” “真是个好孩子,”克罗心疼地看着杰克,“沈酒也是吃…那种东西吗?” 一说到沈酒,杰克的眼睛就会发亮:“对啊。地城区能填饱肚子就很了不起了,这是妈妈跟我说的。沈酒姐姐还会经常给我们送吃的,她一来我就会很高兴,因为不会饿肚子了。但是妈妈不让我收沈酒姐姐的食物。” “为什么?” “沈酒姐姐一个人过得很艰难,她有病,需要钱买药。” “什么病?” 克罗心惊肉跳。 对面的叔叔脸色慌张,杰克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好低下头,不再开口。 第20章 黑海岛人兽角斗之夜 另一边,沈酒顺利窃取了一艘飞行器,飞往黑海岛。 不到半个小时就看见了目标,她把飞行器停在岛屿偏僻的一块被高大灌木丛遮住的地方,在里面进行了换装。 哦对了,飞行器是在脱衣酒吧附近偷窃的,她把飞行器主人打晕后扔进了漆黑的巷子里,把他女伴的衣服扒下来换在了自己身上。 适当的伪装很有必要。 一件抹胸短袖黑色晚礼服,金色假发,浓妆艳抹。 沈酒对着镜子感慨,这副样子她一点都不喜欢,尤其是身上若隐若现的痕迹。 昨晚爱迪莱德被催眠之下,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还没完全消失。 可见他有多用力。 前方灯光闪耀的区域就是角斗场的入口处。 整个角斗场分为三层,地上一层装修得富丽堂皇,俨然一座大型的晚宴宫殿,里面应有尽有。 底下一层是角斗区域,中央是呈圆形角斗场,周边是环形的座位席。 最后一层,也就是地下二层,是地下仓库,所有运进来的货物都会先送到那里。 在角斗还没开始之前,笼子里的“东西”都会先安置在地下二层。 但是要进入到那里,必须从唯一的入口,也就是地上一层的宴会大厅进去。 进入宴会厅需要特殊的邀请函。 在飞行器开过来的途中,沈酒遇到了好几艘来参加角斗会的飞行器。 她让琦琦把自己的飞行器在空中隐形了才没有正面与那些飞行器遇上,她在守株待兔,等人经过,把对方打晕,偷走对方的邀请函。 沈酒慢悠悠地朝宴会宫殿走去,不少人已经到达互相打着招呼,怀里还都抱着一两个情人,一个个打扮得人模狗样儿,其实都是些内里腐烂到极致的人。 上流社会的肮脏腐败沈酒在过去见识过太多,各种违背伦理道德丧失人性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为生活添乐趣的小把戏。 “人兽角斗”就是一个例子。 就在沈酒打量着人群中谁比较好下手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安德烈立在人群里,金发碧眼,身姿挺拔,俊朗的面容挂着客套的笑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同伴,看起来是一个年轻贵族,脸色不太自然,站在安德烈身边,气场明显削弱许多,看样子不是自愿过来的。 星际警事督察来这里目的何在? 顿时之间,沈酒觉得事情变得有些错综复杂。 她在暗处的打量引来了对方敏锐的察觉,在对方的目光穿过热闹的人群与吵闹的喷泉锁定他时,沈酒正好转身。 她发现了一个落单的目标。 安德烈在那个背影上只停留了一秒,就移开了,对身边的人说:“按我说的做。” 这句话他是带着笑意跟对方讲的,然而对方听明白那是命令。 不容抗拒的命令。 伊桑苦笑道:“要是让汉斯·尼格斯知道我把星际干事带到这里,他一定会扒了我的皮,再把我的尸首扔到角斗场里喂他的狮子。” 安德烈挑眉:“想反悔?” 伊桑自认倒霉:“我的把柄在你手上,还能怎么办。” 安德烈:“知道就好。” 伊桑:“安德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凭你一个人你觉得可以保护所有人吗?我早叫你多带点人手过来了。” 安德烈看看表,望着进入会场的人们。 璀璨的灯火夜色下,他英俊的脸庞立体而充满魅力,散发着男人的成熟气息:“我的目标是抓住黑星反叛军的杀手,这里的人渣没有一个值得我去保护他们。” 伊桑指着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安德烈笑笑:“你是人渣吗?” 伊桑没话了。 这时,安德烈的目光骤然间亮了亮,他在入口处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敏锐的直觉让他的目光被不由得吸引了过去。 伊桑嗅到了一丝兴奋的气息,他朝向安德烈,一个字还没脱出口,安德烈就先他朝入口处走了过去。 他只好摇摇手中的邀请函,追上去喊道:“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沈酒在安德烈赶到时正好邀请函检验通过,进入会场,所以没有留意到后面有人冲她而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叫安德烈的星际干事。 宴会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没有名气的陌生人。 他们只会像苍蝇一样去叮最招摇过市的那一个。 那个人就是黑海岛的主人,尼格斯家族的长子汉斯·尼格斯。 沈酒从使者的盘子上装模作样地取走一杯酒,融入到参加宴会的人群中。 旁边有两个人在交头接耳,她把那些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前几天尼格斯家的飞行器被炸了,你听说了吗?” “当然,这可是一个大新闻,到处都在说这件事。真相已经查出,是星际反叛军所为,恐怖组织已经宣称对此事负责。” “这件事可不好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我舅舅是局长,我从他那里听到发给警方的病毒邮件不一定是反叛军的,只是署名了复仇反叛军而已,连根源都查不到。没办法证实。很可能是有人借着反叛军的名义要对付尼格斯家。” “竟然有这种事?尼格斯家族在帝国的地位数一数二,谁敢明目张胆这么做,当街炸掉尼格斯家的飞行器。” “炸掉飞行器的武器是一种高端科技微型炸弹。只有特制,目前没有任何科技公司拥有研发的权利,已经停产很久了。因为很容易制造,反叛军经常走私,而被迫停产了。” “这么说,有其他势力要对付尼格斯家族不是空穴来风。” “嘘,小声点。是不是空穴来风我不知道,不过尼格斯家族内部分裂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的角斗会连极少出面的女继承人莱尔娜都到场了。” “我还听说王爵也来了。” 这时,入口处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沈酒端着酒杯一边回头,顿时觉得今晚的麻烦接踵而来。 第21章 今晚必须杀死那个克隆人 如果说遇到一个敌人是冤家路窄,那么遇到两个敌人同时一起出现,对沈酒来说,等同于天大的灾难。 一起进来的两人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一个高贵无比的皇室王爵,一个游刃有余的家族女继承人,站在一起任谁都无法忽视。 爱迪莱德一贯的皇家有距离感的疏冷气场,不苟言笑,所到之处连现场的气氛都冷了三分,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连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疑问也没了。 早上才刚跟那个混蛋分开,现在又碰上了,沈酒不相信这是巧合。 随着汉斯·尼格斯将王爵请进去,众人跟在后面一同前往地下一层的角斗场。 莱尔娜·尼格斯。 那个天生富有领导力的女继承人没有跟随众人一起离开。 此时会场里的人所剩无几,沈酒也随着人群一起前往。 虽然她痛恨莱尔娜·尼格斯,但是她提醒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是救出黛丽娜,千万别节外生枝。 各方势力暗中潜伏,今晚的角斗会准没好事。 不过,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越乱,她就越有机会救出戴丽娜。 到达地下一层,巨大的圆形角斗场,最好的观赏席位自然是留给主人和贵客的。 汉斯·尼格斯坐在爱迪莱德旁边,他还特意把最中间的一个席位留给王爵,从他殷勤讨好的样子来看,是想在爱迪莱德面前表现一下。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给他面子,全程都是十分冷淡的态度。 没有王爵的支持,是不可能登上尼格斯家族族长之位的。 这一点,汉斯·尼格斯比谁都清楚。 但是,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堂妹莱尔娜是爱迪莱德王爵的心腹,是他拿下家族族长之位最大的竞争对手。 因此,这是最令他嫉恨莱尔娜的原因。 在爱迪莱德的左手边还有一个空的位子,没人坐,不用猜,那个位子是留给尼格斯的另一位主人。 其他人纷纷落座。 沈酒找了一个离出口近的位子,旁边空的位子有人坐了下来,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右手边响起。 “安德烈,这个位子视野不好,我想坐那边去。” “随你。要坐那里自己坐去。” 伊桑挣扎了片刻,还是不情不愿地在安德烈选择的位子上坐下来。 看人兽角斗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必须离安德烈近点,不然没人保护他啊,大腿必须抱紧点。 他们坐下来了,沈酒开始心情郁闷。 不会这么巧吧? “你好。” 对方主动跟她打招呼。 沈酒微微偏头,朝身边的安德烈礼貌性地点头示意:“你好。” 表现得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安德烈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酒身上打量,“女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沈酒不冷不热:“你认错人了。” “是吗?” 安德烈收回目光,望向角斗场中央,嘴角流露出来的笑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连后知后觉的伊桑都察觉出他的奇怪,心生八卦:“那个女人你认识?” 安德烈没有给他回应,伊桑识趣地绕过他,向沈酒伸出手,自来熟地自我介绍:“你好。伊桑·霍斯特,我是安德烈的朋友。” 沈酒看着这只来自陌生人的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对面的年轻人长着一张无害的脸,从保养良好的手来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上流社会公子哥。 他的眼睛很干净,不是善于隐藏的人,他生活的环境相对来说优良有序,富足有余,因此才将他保护得很好。 一个不会对她构成威胁的人。 沈酒对伊桑·霍斯特下了如此的定义。 伊桑不知道自己被小瞧了,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地鼓起脸。 沈酒伸出了手,正要与伊桑握手时,坐在他们中间的安德烈突然抓住了沈酒的手。 其实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阻止沈酒的手和伊桑的手碰到一起。 仿佛没留意到沈酒的惊讶,安德烈小声提醒伊桑,引走他的注意力:“开始了。” 伊桑的注意力果然被角斗场内的开场表演吸引过去了,显得很兴奋,时不时和安德烈搭上几句话,看起来就像忘记了他们今晚来的目的。 唯独不能平静的是沈酒,她敢肯定旁边这位警长大人已经认出了她,可是没有直接揭穿她,如此自然地和她寒暄,坐在她的身边。 气氛和谐的令沈酒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他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场内总共有一百多号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开场表演上,以及即将开始的最刺激的人兽角斗上。 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沈酒起身悄悄离开,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基本摸清了这一层的环境,找到有助于后续的逃离计划。 从洗手间出来后,她在一个拐角处遇到了莱尔娜·尼格斯。 她正在和人通讯,当她转过身来时,沈酒迅速将自己隐藏起来。 “杀死那个克隆人。” 通讯器那端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莱尔娜·尼格斯,下达如上的命令。 “今晚必须杀死那个克隆人。” “我给你们创造了这个时机,今晚王爵不会回去,你们要是失败了,就别回来见我。尼格斯家族绝不怜悯失败者!” 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沈酒从阴影处走出来,望着莱尔娜·尼格斯消失的方向,长长的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尽头是黑暗的夜色反照在窗上。 她觉得对方可笑至极,这个莱尔娜恨自己入骨,竟然连她的克隆人也不放过。 莱尔娜·尼格斯对爱迪莱德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没做过忤逆过对方意愿的事。 这次竟然想把爱迪莱德故意保护起来的克隆人除掉,简直是一件稀罕事。 沈酒开始怀疑,科里·瑞地下实验室里创造出来的克隆人泄露,而且还大肆通缉把克隆人置于死地,跟莱尔娜脱不了干系了。 不管结果是否成功,一定会惹怒爱迪莱德。 这样一来,莱尔娜·尼格斯在尼格斯家族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沈酒心里嘲讽道,一下子除掉两个敌人,帮了她的大忙。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转身,鼻子险些撞到安德烈的下巴。 对方比他高半个头,在手足无措间,安德烈伸出手臂从后面托住了沈酒的腰,才不至于让她撞上身后的墙。 ……腰好细…… 安德烈旖旎的心里被手上美妙的触感勾起。 第22章 被巨蟒吞食的奴隶少女 掌心隔着衣料触摸到对方柔韧的腰肢,充满力量与皮肤柔软的弹性,来自体温的真实触感令他忍不住加重手上的力道,想要更多。 这个荒唐的认知一下子穿过安德烈的大脑。 他不可救药地想到了某些方面去,不曾与女人发生过一次关系,但他此刻读懂了自己罕见的欲望。 这份欲望竟然如此灼烫,他的耳尖顿时通红起来。 “放开我。” 沈酒愤怒地推开对方,告诫自己要克制,不要惹是生非。 身为前不久跟爱迪莱德发生了疯狂情事的女人,她不会看不出对方的反应究竟是因何而起。 尤其是刚才贴在她腰间的手掌一下子收紧的力道,昭示了主人强烈的欲望。 咳! 安德烈清咳了下,厚脸皮假装无辜,“不好意思。” 被男人占便宜了! 关键还不能打他,否则节外生枝,在星际干事面前暴露自己更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思来想去,沈酒只好咬牙忍了,她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 身后,安德烈露出无比迷惑的目光。 真的是她…… 他眼眶渐渐发热,心中的祈祷被神明听见了,她还活着,太好了。 沈酒回到观赏台,第一场人兽角斗正好开始。 大概是想作为“主表演”前的一道小点心,所以第一场表演没有过多的是虚张声势。一个被黑布盖住的长方形物体被四个身穿古罗马盔甲的大汉抬上来。 观赏台上的看客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开始欢呼吹口哨。 沈酒朝边上的贵族小青年伊桑·霍特斯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很忧愁,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霍特斯。” “啊?”伊桑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来,有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子。 他神情茫然,有些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女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如一潭幽泉,有忧郁的沉静。 沈酒提醒道:“你最好把眼睛蒙上。” 伊桑张大嘴巴:“为什么?” 后面的走道上正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沈酒眼角的余光给安德烈一个无声的警告,对伊桑说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安德烈回来发现自己的位子被人占了,他只好坐到沈酒之前的位子上。 伊桑问他:“安德烈,你刚才去哪儿了?” 安德烈神情自若,像个没事人一样,“洗手间。顺便拿了几块巧克力。” 沈酒几乎要嘲笑出声,亏他说谎说的这么自然,估计目的跟她一样,去附近“转”了一圈打探情况的。 星际干事今晚有行动……有助于打乱局面。 很好。 “给你。” 安德烈把手伸出去,刚好伸到沈酒面前,目视前方,摊开掌心,躺着几颗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 伊桑抢过一颗巧克力,立即剥开来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 “都给你了,待会儿想吐就吃一颗。别给我丢脸。”安德烈瞧了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沈酒,把其余的巧克力抛给伊桑。 伊桑险些没接住,一颗巧克力还是掉到了下面一排位子一个宾客的头顶,那人生气地回过头来表达了对伊桑的不满。 伊桑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时,底下响起一阵高亢的欢呼声。 舞台中央,长方形物体上的黑布被缓缓拉开。 通体透明的玻璃罩里,一条四五米长的巨大花色蟒蛇盘缩在玻璃罩的一个角落里,探出蛇信子,发出“滋滋”的令人难受的声音。 巨蟒正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斜对角蹲在角落里的女人。 那个女人还是一个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卷发,身材玲珑,被一条几乎不起任何遮挡作用的白色薄纱包裹在里面。 当她颤抖地站起来的时候,美好单薄的身体被周围看台上的男人一览无余。 一个青春正好的豆蔻少女,身上脸上的皮肤近乎苍白,被吓得毫无血色。 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要凭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己之力与眼前的怪物做搏斗。 如此残忍暴力的事情,在那些人看来却只是一场娱乐游戏。 从舞台的头顶上方浇下来一盆鲜血,正好浇在少女站的位子。 这个用来“助兴”的辅助工具一下子激起了巨蟒的胃口,当它向女孩子爬过去时,看台上的其他人目光跟着蛇移动。 他们泯灭人性的狂热目光已经把少女杀死了。 少女被吓得连叫喊都忘了,直到蟒蛇巨大的头部向她靠近时,她发出了悲惨的叫喊,嘴里一直喊着一个名字,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姐姐!” “姐姐!救我!” “姐姐救我!!!” 沈酒冷着脸,忍受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与喝彩声。 她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爱迪莱德坐的地方。 他旁边空下来的位子已经被莱尔娜·尼格斯占有,两人对台上的表演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在交谈什么,因为周围的吵闹声,身体不得不靠的很近。 汉斯·尼格斯显然已经被自己的“杰作”迷住了,激动地看着斗兽场中即将上演的精彩戏码,丝毫没有在意王爵和堂妹的对谈。 这个时候差不多了…… 沈酒准备起身,再看下去她不保证会做点什么,虽然她不想当救世主,然而这样残忍的场面,她总归是不习惯的。 伊桑的脸都快要皱成一张包子脸,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沈酒看见他手里的巧克力,掐灭了打断他的念头。 在她准备起身时,人群中顿时响起齐整的吸气声,那个可怜的少女被蛇缠住了! 周围的吸气声越来越重。 现场的空气突然凝住了。 少女被巨蟒缠得越来越紧,被升到高处,直到她的脖子垂下去,没了呼吸。巨蟒把她的身体放到地面上,一点点地把女孩吞进去。 第一场表演就这么结束了,众人开始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在抱怨“节目太短”、“人选太弱”、“一点都不够刺激”之类的话。 在他们眼中,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只是巨蟒的一顿餐,不值一提。 就在众人以为无聊的节目要下场时,一道敏捷身影飞快地跑上舞台,疯狂地拍打着巨大的玻璃罩。 她站在外头,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巨蟒吞下去。 “朵莉!” “朵莉!” 一直保持不动声色状态的汉斯·尼格斯用扩音器对全场宣布道:“诸位,好戏才刚刚开始。” “朵莉!” “朵莉!” 一直保持不动声色状态的汉斯·尼格斯用扩音器对全场宣布道:“诸位,好戏才刚刚开始。” 随后,仅仅一秒,全场立即爆发出惊天的掌声和呐喊。 刚才冲上舞台的少女被放了进去。 只见那名来救同伴的少女,有一头过目难忘的黑发。 第23章 用来讨王爵欢心的黑发少女 沈酒的目光几乎要射穿斜对面方向的汉斯·尼格斯。 汉斯·尼格斯正在与爱迪莱德说话,露出无比谄媚的得意笑容,邀功似的希望对方看他精心设计的“演出”。 爱迪莱德百无聊赖的目光终于望向舞台中央,那个玻璃罩里刚刚被放进去的黑发少女,平淡无波的神情这才起了一点点的变化。 身边的人知道王爵以前有一个黑发奴隶,是赫赫有名的战争机器,王爵总是带着他聪明漂亮又战斗力了不起的宠物,成双成对地出现。 只要能够取悦王爵 ,汉斯·尼格斯不介意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毕竟,“战争机器”这个词对上面的君王来说,是一个禁忌词。 只是一个形似战争机器的黑发奴隶而已,汉斯·尼格斯也挑了许久,才挑中了台上那一名黑发少女来进行今晚特意为王爵准备的演出。 看到王爵的动容,汉斯·尼格斯十分引以为傲,还向莱尔娜·尼格斯发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对方懒得理睬他,目光显现出了对他的厌恶,还夹杂着一丝怨毒。 该死! 沈酒在心里咒骂道,起身离开。 而坐她旁边的伊桑·霍斯特早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巴,不顾方向地冲了出去。 旁观了少女被巨蟒吞进去的可怕场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伊桑·霍斯特这个好好公子恐怕要做很久的噩梦了。 走廊里回荡着伊桑惊天地泣鬼神的呕吐。 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公子。 沈酒翻翻白眼,沿着事先踩好的点找到了下负二层的电梯,不过去负二层需要指纹输入或密码输入,只有这两种方法。 她站在电梯门口,准备叫琦琦破解密码。 电梯刚好打开,一个工作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 工作人员见到她站在电梯门口,十分惊讶,同时很快表示了对客人的尊敬:“您好。” “我迷路了,想去地面上透口气,是这个电梯吗?”沈酒表现得十分冷静,莞尔一笑,金色的假发映衬着黑色的眼眸,有种复古的美艳感。 “是的,您请。” 对方往边上站,给沈酒让出空间,当沈酒伸出手去按按钮时,对方礼貌地回道:“我帮您按。” 沈酒伸出手,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谢谢。” 在对方转过身去时,沈酒上前用胳膊勒住对方的脖子,干脆利落的一扭,快速解决了问题。 并且用对方的指纹按下了去负二层的按钮。 这一个突变不超过三秒钟。 走出电梯时,电梯里只剩下沈酒一个人。 负二层的结构早已让琦琦扫描过,沈酒驾轻就熟地把工作人员的尸体藏进了电梯顶部,处理掉这个麻烦后,换上工作人员的制服,朝仓库走去。 实际上的仓库是由一间又一间的牢房组成,里面分为野兽区和奴隶区。 两个区域的中央是一架升降台,上面正对着角斗场的舞台。 从头顶上方望,天花板顶部是完全可视化的,竟然可以将角斗场上的过程看的一清二楚。 想必这个特殊的设计是为了震慑接下来出场的奴隶。 同时也是为了刺激那些野兽的血性。 只不过声音传不进来,只有画面。 从画面中就足以十分震撼了,此时此刻场上的角斗很激烈,不知是谁的血流的遍地都是,巨大的撞击震得头顶的天花板发麻。 巨蟒的蛇头从上方轰然掉了下来。 匕首深深地扎进巨蟒的一只眼球里,另一只死去的眼球紧贴着头顶上的玻璃天花顶,倒映出沈酒失神的样子。 浑身污垢的黑发少女拔出匕首,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剖开了蛇的肚子。 少女的身体从黏腻腻的血液里,与其他恶心的器官液体,一道从巨蟒的身体里滑了出来。 黑发少女跪倒在地上,抱着死去少女的身体,一动不动,像两尊雕刻在一起的石像,直到有人把他们两个强行分开。 震撼而悲壮,以及生而为人的耻辱感。 沈酒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疯了。 她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有人拍拍她的肩膀,丢给她一串钥匙,催促道:“下一个2673的盒子,你去把它推来。” “现在?” “上面打扫还得一段时间,中场休息。” 那人口气如常道,跟另一个工作人员边走出去,边交谈着头顶的盛况。 “大人果然没看错人,那个瑟恩有巨大的潜能,从几十名奴隶里脱颖而出被选中。难得遇到一个这么有看头的奴隶,大人把她送出去,还是有点可惜了。” “只要能够博得王爵的欢心,一个奴隶算什么。” “说的也是。” 说话声越来越小。 人都走光了,沈酒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开始去各个牢房里找人。 她戴着口罩,而且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被关在所谓盒子里的人见到她都很害怕。 在这些盒子里,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人被关在里面。 沈酒一个个找过去,终于被她看见了熟悉的红发! 她对了下手上的钥匙和盒子上的牌号,2673,一模一样。 如果晚来一步,下一个被野兽吞食的人就是戴丽娜。 当她用钥匙打开门时,一道身影立即惊恐地向她扑了过来。 戴丽娜不愿乖乖等死,在死之前,也在做着最后的反抗,当她看到有工作人员要把自己推出去时,立即慌了神,打算殊死一搏。 沈酒对她的袭击迅速做出反应,将她牢牢扣在墙根边缘,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在黑暗里低声说道:“是我。” 滚烫的眼泪瞬间滑过手背,戴丽娜听出了她的声音。 沈酒叹了口气,松开戴丽娜,下一秒就被对方抱住,“沈酒,你又救了我。” “杰克已经安全了。我现在救你出去。” 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 沈酒把戴丽娜装进推车里,然后把另外一个奴隶打晕替换到2673的盒子里,盖上黑布后暂时发现不了,然后推到升降台上。 这一切完成以后,沈酒朝进来的电梯推车而去。 当她快走近时,突然刹住,迅疾地调头。 戴丽娜在推车里被来回撞到了,她揭开黑布的一角,看见电梯正在往负二层下降,来人了! “还有另一个通道,往那边走!” 戴丽娜指了一个方向,沈酒把她盖好,加快速度往她指的方向过去。 在另一端,必须穿越整个庞大的仓库,路过其他盒子时,里面被关着的人纷纷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铁网前,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离开。 这些人的脸上戴着口器,被禁止出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笼子里拼命捶打,希望有人能来救他们。 一个个铁笼被疯狂捶打,发出滚滚雷鸣般的响动,震撼无比。 没用的。 救不了所有人。 第24章 六芒星恶魔之眼刺青 没用的。 救不了所有人。 沈酒一遍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忽略掉那些可怜的奴隶,她小声提醒戴丽娜,以免她动恻隐之心:“戴丽娜,不要看他们。” “沈酒,你不该救我。我会害了你。”戴丽娜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能来救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救不了其他人,也没法救。 她又欠她一次,好像这辈子注定要欠她一样。 戴丽娜漂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褪去了浓妆艳抹的掩饰,她身上穿的演出服是暴露的三点式性感泳装,将她丰满诱人的身材衬托的一览无余。 汉斯·尼格斯那个混蛋不知道要把她投喂给哪只野兽。 沈酒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把汉斯·尼格斯剁碎了,喂他的那些野兽,这种人渣不配活着。 戴丽娜的神情,平静的像一艘漂泊在海面上的幽灵船。 “沈酒,你有痛恨的人吗?恨不得杀了他,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那种。” 沈酒的呼吸凝滞住了,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爱迪莱德在黑暗中望着她的眼神,他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沈酒,你不爱了我吗”。 她越沉默,他就越发狠。 眼前的场景转瞬回到了手术台上,强烈的白光之中出现了他冰冷至极的眼神,催促着手术快点结束:“时间不多了,直接把孩子剖出来。” 真疼。 呵……沈酒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在隐隐作痛。 她摸摸戴丽娜的头顶:“别多想了。杰克在等你回去。” 很快到达戴丽娜所说的另一个出口,唯一的上去方式只有虹膜验证。 她爬出推车,对着验证处扫描,电梯门立即打开了,“这个电梯专属于汉斯·尼格斯。” 沈酒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和汉斯·尼格斯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虹膜可以打开那扇门。 她跟进了电梯里。 她不会主动去问戴丽娜的过往,谁还没点过去呢。她也从没有看不起她这种出卖肉体为生的女人,她是一个为孩子付出所有的母亲。 更重要的是,她留有人性,可贵的人性。 在这点上,沈酒很羡慕戴丽娜,沈酒她自己连“人”都称不上。 电梯原本直达地上一楼,却在负一楼停了下来。如果这个电梯只给汉斯·尼格斯使用的话,那么按电梯的是…… 戴丽娜睁大惊恐的双眼。 沈酒从靴子里拔出两把宽如两指的短刀,把她护在身后。 她目光如炬,紧盯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语气不容反对地叮嘱她:“等下我冲出去拖延时间,你立即去一楼。” 五秒! 只要沈酒拖住关电梯门的五秒,戴丽娜就可以顺利回到地上,到时候有琦琦接应,就可以让她顺利跑上飞行器。 戴丽娜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伸出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除此之外,她提醒道:“沈酒,那个瑟恩……很可疑。我看到在她的脖子后面有一个六芒星状的黑色文身,中间是一只古怪的恶魔之眼。” ——藏在六芒星里的恶魔之眼。 沈酒没有多想。 叮! 电梯门打开一大半,外面的人立即发现了他们,迅速拔出枪来。 戴丽娜抱头惊声尖叫。 然而沈酒的速度更快,她一脚踢掉对面那人手里的枪,身子穿出电梯,匕首在半空中惊艳一划,一道血液飞溅在电梯门上。 死了一个。 她的脸颊上被溅了一道鲜血,如一道疤痕,划在眼睛下面。 杀人时的她异常冷静,眼睛也不眨一下。 两边的守卫发现动静,一左一右共四个守卫向沈酒冲来,她身后只有一条金色长廊。 “赶紧走!” 沈酒向电梯里的戴丽娜大喊,在外面替她按下了关门按钮。 电梯门渐渐合上,两人在压抑紧张的氛围上沉默对视,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 总算,沈酒松了一口气。 戴丽娜可以逃出去了。 这时候警报已经响起来了,很快就会传遍整栋巨大建筑,包括整片岛屿的警卫都会被惊动。 沈酒希望戴丽娜别一上去就被抓住,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子弹穿过空气从左右两边射来。 沈酒毅然向身后的金色走廊跑去,一边脱去身上显眼的工作服。 长长的走廊通向一道门,光线也很暗,偏橘黄色的复古暧昧。 门口并没有人守卫把守,这很奇怪。 当周围的警报器响起来的时候,安德烈第一反应是:目标开始行动了。 贵宾休息区里聚了不少人,他低调地起身离开,在冷餐桌旁找到了伊桑,“你去飞行器上等我。” 伊桑看到他的眼神,立即明白好戏要开场了。 可是他一点看戏的心情都没有,角斗场里的表演看的他很可能接下来几天都会噩梦连连,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吃人的鬼地方。 于是乖乖听安德烈的话,喝完手上的最后半杯鸡尾酒,走出了贵宾休息区。 安德烈则前往汉斯·尼格斯的休息室,如果反叛军行动的话,最应该暗杀的对象是这里最有权有势的人,尼格斯家族的人。 但是,今天意外到场了一位地位仅次于王的男人。 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安德烈脑子里冷静快速地分析今天在角斗场上令人惊艳的黑发少女。 她跟巨蟒搏斗的过程中,刻意隐藏了一些训练过的痕迹。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安德烈的脑子里。 之前收到的情报当中,那个将在今晚出现执行刺杀任务的黑星反叛军,不是潜藏在那些来宾当中,而是伪装成了奴隶? ……真是意想不到的狡猾。 沈酒利用手表里的激光装置破坏门锁,撞开门,看到了一幅香艳的场景。 爱迪莱德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下巴,双目半闭半遮,华丽的银色长发披落在双肩,垂落到暗红色的沙发后面看不见。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银灰色西装,外衣披一条袖口领口烫金边的暗黑色及地长袍。 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黑色的脑袋趴在爱迪莱德的两腿之间,正要伸手摸上王爵价值不菲的腰扣。 咔哒。 一道清脆之声,她解开了王爵的腰带。 就在黑发少女紧张的难以呼吸,要拉下王爵的拉链之时,即将开场的好戏在沈酒突然闯进来之后,被彻底打断。 …… 爱迪莱德睁开眼睛,与沈酒四目对视。 一个屏息之间,他一把推开了面前伺候他的黑发少女,镇定自若地看着沈酒。 黑发少女受惊吓地缩到茶几后面,扶着沙发边缘,茫然地面对眼前的变故。 她的手腕上有刀片划过的痕迹,鲜红的血液正从伤口处滴淌下来。 那些伤口是在与那条巨蟒搏斗时留下来的,她身上的衣服也被破坏地破破烂烂,肩膀、后背、大腿,裸露出洁白的肌肤。 房间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第25章 我的身体从未背叛过你 这时,门外迅疾的警报声已经传到了这片区域。 沈酒的呼吸变急。 爱迪莱德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懒洋洋的目光从下至上,定格在沈酒那张溅了鲜血的脸上,“我可以帮你。” 沈酒没和他说话,迈步跨过去,按住少女的肩膀,目光定在黑发少女裸露的脖子上。 戴丽娜的话在耳边响起 ——“沈酒,那个瑟恩……很可疑。我看到过在她的脖子后面有一个六芒星状的黑色文身,中间是一只古怪的恶魔之眼。” ——六芒星恶魔之眼。 沈酒在大脑中急剧地搜索信息,没错,就是这个符号,让她很眼熟。 这是星际反叛军黑星组织的标志。 黑星反叛军是一支臭名昭着、被星际联邦通缉的重犯组织,他们以贵族、政府官员和有钱人为目标,行各种刺杀任务。 喊着“消灭压迫”的口号,做着盗贼叛乱的勾当。 沈酒以前抓住过他们的首领,与黑星反叛军就此结成了仇怨。至今这批人还想报仇,后来联邦替他们铲除了沈酒这个强大的对头。 黑发少女脸上的表情里流露出一丝畏惧,看着沈酒。 在这个时候了,她竟然没有尖叫出声,也没有保留自己的真实身份反抗,可见这名训练有素的杀手心理素质有多好。 只不过,她被沈酒发现了脖子上的标记。 这一刻,仿佛被魔鬼看透了她的秘密。 爱迪莱德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向期待已久的人伸过去,还没碰到就被沈酒躲开了,他口吻无奈地解释道:“我没碰她。” “滚!”沈酒发飙道。 “你生气了?”某王爵的声音怎么听上去,反而有种隐隐的喜悦呢。 她这是吃醋了吗? 外面有人敲门。 “王爵,我是莱尔娜。” 没有得到回应。 屋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沈酒马上做出选择,准备挟持爱迪莱德当人质时,对方突然一把推开了她,挡在了她的面前。 一股温热的液体贴着衣料熨到她惨白的脸色。 爱迪莱德的胸前盛放开一朵血花。 张皇失措的黑发少女没想到自己这一刀下去成功了。 兴奋的情绪令她大脑一片空白,短暂地愣了会儿,抬起匕首,她还想向爱迪莱德刺第二刀,可是沈酒没有再给她第二次机会。 在她死之前都没有想明白,原本在自己手中的刀怎么会突然回头,刺进自己的喉咙里。 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魔鬼,而是死神。 血腥味激起了沈酒体内的戾气。 她把尸体拖到沙发后面的窗帘下面藏起来,然后暴力脱下爱迪莱德身上的黑色长袍,盖到被血迹溅到的沙发上,造成一种情事凌乱的场景。 处理完这一切,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门外还在继续敲门。 “王爵,外面发现非法闯入者,我来确保您的安全。您现在是否方便开门?” 受了伤的爱迪莱德靠在落地灯上喘息,伤口刺的不深,而且是在右胸边,一时半刻死不了,除了血流的多了点,没死成有点可惜。 “她是黑星反叛军。” 直到这时,沈酒才主动跟他搭话。 “你刚才没必要这么做。”沈酒这句话,充满了对男人的嫌弃,嫌他碍事。 他竟然拿自己的身体挡住杀手的袭击。 简直是蠢死了! 这不是沈酒认知里的爱迪莱德会做的事。 这个男人,在刚才失去了贵族的冷静和自爱。 看着他被刺了一刀后,沈酒才恍然警觉,这个人并非高不可攀,他也像个普通人一样在流血,会受伤,会痛苦。 沈酒越想越烦躁,“我不会谢你的。” 爱迪莱德点点头,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愤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她招招手,叫她过去,“莱尔娜马上会进来,你扶我去浴室。” 沈酒目睹爱迪莱德的衣服被血浸湿,脸上的血色也逐渐褪去,说话有气无力,这副虚弱的样子,令她格外陌生。 要说动容是没有的,只是遗憾罢了。 为什么这一刀不是自己刺下去的呢? 如果是她的话,刀会扎得更深,更狠,更快一刀毙命。 “王爵,我进来了。” 没时间了。 莱尔娜要闯进来了。 “快。” 爱迪莱德有些急了。 沈酒咬了咬牙,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支撑着他走进卧室的卫生间。 进去以后,爱迪莱德靠在门上,把门锁住,打开水阀,冲洗身上的血迹,并皱着眉头催促沈酒:“把衣服脱了。” 沈酒没动。 爱迪莱德将带血的衬衣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见沈酒毫无反应,只好作罢,直接将她的金色假发扔进垃圾桶里,把她拉进了淋浴间。 “你!” 冷水从头顶的花洒洒下来,冲刷掉爱迪莱德身上的污血。 沈酒被压在墙砖上,正好挡住从门口过来的视野,只能看到她的一头黑发埋在爱迪莱德的胸前,脸被水帘模糊地遮住。 冷水慢慢变热,淋浴间里雾气朦胧。 狭小的空间里,除了哗哗不断的水声,就只剩下两个人逐渐粗重的呼吸。 爱迪莱德的身体很诚实地起了反应,沈酒嫌恶地把目光移开。 他是什么禽兽吗? 受了伤还不老实,难道是刚才被那个杀手撩拨起来的? 沈酒脸色难看极了。 爱迪莱德趁此机会,低头亲吻她的耳朵,下场就是被沈酒重重打了一拳,在他被扎了一刀的位置。 “唔!”男人吃痛道。 “混蛋别碰我。” 沈酒的脑子乱了,抬起被水打湿的湿漉漉的眼睛,警告的眼神毫无威慑力,在对方看来根本就是在勾引他。 能够再次触摸到这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爱迪莱德得寸进尺地用身体压制沈酒,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目光变得十分危险,语气低沉喑哑,强行隐忍着体内的冲动。 “才不到一天时间,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你要是想活着出去,就配合你的主人。” 他又自称主人了,自负极了。 “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爱迪莱德加重“疯狂”二字的重音,事实上,他很想就地和她大做一场。 就像昨晚那样,把她的反抗和冷漠狠狠撕碎,拽入他波涛汹涌的欲海里,与她重温过去的欢愉情事。 沈酒瞧着他的身体,哂笑道:“我嫌你脏。” 爱迪莱德仿佛要笑,却又勉强忍住了。 沈酒的身体僵硬得像木头,他抓住沈酒的手,两个人因此而贴得更近,呼吸都黏在了一起:“除了你之外,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 头顶的水不断冲刷过爱迪莱德的眼睛。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对方那么恨他,极力想无视他,表现出大大的厌恶,这使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的脆弱。 他亲了亲沈酒的手指:“乖孩子,我对你绝对忠诚,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第26章 我随时欢迎你回来杀我 “乖孩子,我对你绝对忠诚,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男人蛊惑至极的声音,穿过头顶洒下来的水花,传入沈酒耳朵耳中。 “忠诚”这个词,听上去完全不符合王爵的身份。 唯有所有人对他尽忠,他不需要对任何人保持忠诚,更无须对任何人许下什么承诺。 因此,这句话,令沈酒觉得好笑,又没有什么意义。 “忠诚”这个词,在沈酒看来就像是对自己过去恶狠狠的嘲讽。她冷冷威胁:“你不想我现在杀了你,就给我闭嘴。” 爱迪莱德回过去:“我死了,你逃不出去,只会给我陪葬。” 沈酒瞪大了眼,气氛的表情在雾气的遮掩下,迷人生动极了。 爱迪莱德放慢了呼吸,温热的薄唇从她黑色的眼睛上吻过,下一秒,他就有些不受控地加深了力度,吮吸走她眼睛上的水珠。 好甜。 爱迪莱德情不自禁地向下吻住,“你说我们葬在一起,是不是更显得主仆情深?” 没完没了地调情。 一会儿是个情圣,一会儿是个疯子。 沈酒死死抵住爱迪莱德的脖子,匕首按在他的伤口上,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这张可恶的脸。这次我不杀你,不代表以后我不会回来找你复仇。” 眼睛里有水流进去了,沈酒眨了眨眼睛,流出来一滴液体。 爱迪莱德想伸手替她抹去,再次被她避开了。 他很低落,几乎是恳求的语气:“我随时欢迎你回来——杀我。” 沈酒已经准备把匕首扎进他胸口了,深情给谁看,狗都不稀罕。 他还没玩厌那些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这时,浴室的门被突然撞开。 “王爵!” 莱尔娜·尼格斯进来后,看到里面暧昧交缠的两道背影,愣了下,又迅速退了出去。 守卫见到莱尔娜脸色扭曲地走出来,不敢多问,跟在她后面走出了王爵的休息室。 莱尔娜出门后,愤怒爆发,警报声还在不断地响起,她揪住一个守卫质问:“汉斯那个混蛋在哪里?” “汉、汉斯大人正在负二层处理事情,听说有一个奴隶跑了,还杀了几个人。” 莱尔娜气势汹汹地去找汉斯算账。 这个蠢货打主意都打到王爵的头上了,把她最可恨的东西献给王爵。 刚才在浴室撞见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莱尔娜的眼睛,嫉妒的怒火已经烧到头顶。 黑发! 该死的黑发女人! 汉斯彻底触碰了她的底线! 在莱尔娜一行人离开后,一个人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 安德烈琢磨着刚才偷听到的话,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悄悄走进那间豪华的房间,从卧室里正好走出来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露出了本来面目的沈酒。 两人表现出下意识的惊讶,安德烈掩饰住心中的激动,为了让她相信自己,抢在她之前开口说道:“你的同伴我把她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请你放心。” 沈酒古怪地看着他。 安德烈僵硬地笑了一下,将目光从她湿透的身体上转移开,试图缓解气氛,“我不会伤害你。” “你是星际干事。” 换言之,彼此是敌人,沈酒奇怪安德烈为什么愿意帮她。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不是吗? 安德烈被她的目光看得十分紧张,微微喘息着,他试图走近对方,刚迈出第一步,爱迪莱德系着一条白色浴袍走出来,他终止了脚步。 爱迪莱德靠在门边,语气疏冷,带着批评和几分不满的意味:“安德烈,你来晚了。” 安德烈惭愧地低下头:“王爵。” 他们认识?! 沈酒不可置信地看向爱迪莱德,难道他一开始就知道黑发少女是反叛军的杀手? 但是为什么没有先杀掉对方,还被刺了一刀? 胸口的血还在滴淌,爱迪莱德暂时用毛巾捂住,他指着沙发后面的窗帘,“你要找的人在那里,不过已经死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沈酒,神情变得柔和下来。 “去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只会让我更不想放你走了。” 暧昧的目光灼烫着沈酒被水淋湿的身体,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的动情,就算是有第二个男人在现场,王爵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欲望。 沈酒对他的欲望再熟悉不过。 她板过脸去,不想面对他。 察看过杀手的尸体后,安德烈立即明白杀手是谁杀的了,干脆利落,一刀刺入喉咙,将整个后颈贯穿了。 爱迪莱德吩咐了一句,转身回到更衣室内,“把她安全带出去。” 安德烈看着脸色异常的沈酒,站着应道:“是。” 回去时,夜色正从海平面向远处徐徐退去。 这趟意外之旅有惊无险。 沈酒和戴丽娜乘坐安德烈他们的飞行器离开。 戴丽娜疲惫地睡着了,沈酒把毛毯盖在她身上,走出休息舱,遇见了门口正在做思想斗争要不要进去的安德烈。 沈酒眼神示意他去边上谈。 两人并肩站在飞行器舱尾,抬头望出去,稀疏的星辰挂在黎明前拉开的幕布上。 沈酒扬起侧脸,沉静得像一座精美的雕像。 周身却被无形的雾霾笼罩。 沈酒手臂环胸,立在门边:“你知道我是谁,一名星际干事对非法存在的战争机器施予援手,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安德烈尴尬地收回目光,“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安德烈·裘文。” 沈酒开口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只能告诉你,我隶属于星际反恐联盟,卧底在埃克斯星球的警局,干事是我的掩饰身份。爱迪莱德王爵并不是我的上司,所以——” 安德烈看向她,试图表示友好,“你不必担心我会把你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 沈酒奇怪地看着他,“我们以前见过?” 对方的眼神如此陌生,似乎根本记不起来那件事情了……安德烈失落地转身离去,“准备一下,快到了。” 回到上星城,克罗早已接到王爵的指示,和安德烈完成交接,将沈酒他们安全护送回地城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指示。 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市,对戴丽娜来说是死里逃生,对杰克来说是去上面玩了一趟。 而对沈酒来说,她的人生再次偏离了轨道。 克罗临走前,把一样东西交给了沈酒。 是一个影像储存芯片。 他说:“我想,你应该需要它。” 在沈酒的印象里,克罗是一个话很少存在感很弱的人,但是往往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他这种人。 如果说爱迪莱迪身边哪个人最不应该被怀疑,那就是克罗。 在过去,沈酒与克罗并没有太多交情,但是克罗几乎知晓她与爱迪莱德之间的所有事情。 他对爱迪莱德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也被称作是爱迪莱德的影子侍卫。 克罗的姓氏是普鲁特,这个姓氏是独特的,由皇族奥古斯特赐名,一旦冠上这个姓氏,他们一生的职责就是保护奥古斯特的皇族血脉。 爱迪莱德·奥古斯特就是克罗一生的使命。 七年前,他又多了一个要守护的人:小公主伊莉雅。 沈酒看着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这是什么,略带嘲讽的动动嘴角,表示很不屑的样子,正要把东西还回去,“这是什么?” 克罗凝重地开口:“沈酒,有些秘密你应该知道,尤其是关于你和王爵的孩子。” “你说什么?” 沈酒的脑袋仿佛是被人重重一击,打懵了。 第27章 他的小东西不会原谅他了 想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克罗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微笑:“这里面是伊莉雅公主从小到大的成长片段。” “当年,107法案出台后,整个帝国陷入了空前的紧张局势。新上任的君王为了彰显权威,消除战争机器带来的巨大隐患,在各家族虎视眈眈的势力夹击之下,必须对所有战争机器进行全面清除。 首当其中的就是王爵。你是整个帝国最出色的战争机器,带领军队打赢了星际战争。如果王爵不把你交出去,不仅对新君王的权威发出挑战,也会令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再起波澜,帝国再也遭受不起第二次混战。” “他必须做出选择。” “他选择让你们的孩子活下来。伊莉雅的名字来源于古代的神话故事,意思是’天授爱意’。她今年七岁,有一双和你相似的黑色眼睛。王爵说,你可以随时回去看她。” 飞行器缓缓升空。 克罗向下俯瞰,他看见,底下的黑发女人被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晰的黑点。 曾经星际最耀眼的战士,是如何在暗无天日的地城区活下来的? 克罗不忍心地想。 他想起杰克夸奖他做的意大利面很好吃,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也因此,他送了戴丽娜母子俩很多的食物,够他补充营养长大。 他知道,沈酒需要的不是食物和营养。 那个超人类——需要的是被世人认可她的存在。 而她和王爵之间的问题,远比这些要复杂太多太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解开。 …… 王爵在黑海岛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 反叛军卷土重来的阴霾再次笼罩在埃克斯星球。 埃尔伍德君王与国会开展了连续几日的激烈商讨,以求能够找出一个对策对付顽固阴损的反叛军联盟。 而在商讨会中,不知是谁随口提了一句“反叛军过去一直畏惧战争机器”,把君王惹恼了,君王拂袖而去,那天的会议匆匆结束。 “王爵,事情就是这样。” 因伤在家养病的爱迪莱德王爵听完王宫眼线的汇报,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橘黄色的复古灯光下,他靠坐在床上,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本。 克罗心领神会,示意那人立即离开。 卧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爱迪莱德把书本合拢,轻轻放置在身边的床头柜上,抬起目光,看克罗:“她怎么样?” 克罗回道:“属下已派人将约翰森博士审判的消息传播到地城区,相信沈酒已经听说了。” 对着空气默默点了点头,爱迪莱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迷惘,“你认为……她会出现吗?” 克罗垂下目光:“这个不好说。” “是吗……” 有些话憋在克罗心里很久了,王爵经常会走神,每次听完下属汇报沈酒大人在地城区糟糕无比的生活状况后,他会沉默很久一段时间。 就连对待唯一的女儿小公主伊莉雅,王爵的态度都明显变冷淡了。 虽然外人看不出,但是克罗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是最能感受到其中微妙的差别的。 美亚夫人不止一次来讯息,问王爵什么时候把公主接回去,小公主已经在她那里住了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这是父女分开最长的时间。 克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忍住,“王爵,她不会再主动出现的,就算是回来了……” 爱迪莱德打断了他,语气平静:“也是回来杀我是吗?” 克罗立即单膝跪下,“王爵,是克罗多嘴了。” 其实克罗也没说错,沈酒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存在,可是她依旧没有要回来看看伊莉雅公主,可见这个女人是铁了心不会再回到王爵身边。 而且,她的存在,对王爵和星际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她不出现,反而是正确的选择。 “克罗,你是错了。”爱迪莱德的声音冰冷地从头顶传来,“你不该告诉她伊莉雅的存在。” 克罗把头深深低下去。 清冷的月光照在窗外的花园里,白色玫瑰园寂静得如寒冬里下过的一层雪,盖在绿色的植被上,孤独地等待着黎明的光将自己融化。 爱迪莱德的声音听上去无悲无喜,也像园子里的白玫瑰一样,静静地独自开放,“她厌弃这个孩子,这根本威胁不到她。说不定她还会嘲笑我,把小怪物留了下来,而不是她。” 小怪物。 这三个字,曾是沈酒对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称呼。 听到这三个字的刹那,克罗脸色十分的难看,他深吸了口气:“当时的形势严峻,你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君王会……” 爱迪莱德笑了笑,目光是冷酷的:“连约翰森都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救出来,你认为我会没有办法将她保下吗?我已经作出了选择,现在是时候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不! 不是的,这些不是王爵的真心话……克罗难以置信地摇头。 爱迪莱德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的睡衣颜色突然加深,怀疑是伤口裂开了,克罗焦急地扶住他,叫房门口的守卫赶快去找医生来。 “王爵,您怎么样?” 明明可以用特效药将伤口复原,王爵却拒绝使用。 克罗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过去的王爵根本不是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 据医生说,王爵在被刺伤后淋了水,导致伤口发炎,快一个月了,伤口还时不时地会复发,带出其他的病状来。 伤口的疼痛令爱迪莱德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崩开的伤口还在继续流血,在丝绸睡衣上晕湿了大一片,颜色鲜艳。 他抓紧克罗的胳膊,呼吸困难:“在地城区那种连药都买不到的地方,她是怎么活下去的?” 她的腹部有一条丑陋的疤痕,那里是伊莉雅出生的地方。 爱迪莱德当时的确是放弃了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分割了她们母女,他选择了那个孩子,把她像牲畜一样剖开身体。 他的小东西真的不会原谅他了呢。 爱迪莱德的咳嗽越来越剧烈,神情十分痛苦。 克罗顿住了! 他震惊地看着爱迪莱德幽深而惨淡的眼睛,恍然明白过来,王爵在用自己身体上的疼痛体会沈酒当时所受的苦。 他在故意惩罚自己! 爱迪莱德躺在床上,双目半遮,身体上的疼痛还未完全退去,他的呼吸依旧不太平顺。 虽然华瑞医生重新帮他处理了伤口,但是这并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克罗看着华瑞医生欲言又止的神情,再看看王爵振作不醒饱受痛苦的样子,他站了出来,擅作主张道:“医生,用最好的特效药治疗王爵。” 这是克罗第一次忤逆王爵。 “克罗。”爱迪莱德听到了,露出不悦。 华瑞医生十分为难:“这……” 克罗郑重其事地跪了下来,用皇家骑士最正统的跪姿,跪在爱迪莱德的床前,“王爵,您的身体不止属于您一个人,也属于这个国家和人民。请您想想伊莉雅公主,她还年幼,需要您的保护。” 伊莉雅…… 想到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爱迪莱德睁开了眼睛,挥了挥手,最后表示同意了。 克罗喜出望外,“华瑞医生,快去给王爵配药!” 服下药后,药效很快见效,爱迪莱德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胸口的伤也在慢慢愈合,“那个克隆人怎么样了?” 克罗欲言又止道:“经过那晚的刺杀事件以后,我已经加强了房子周边的防卫。不过她不愿意被困在屋子里。她想要……” 爱迪莱德睁开了深蓝色的双眼,一缕光线从他瞳孔中深海里的冰山穿透,如与世隔绝独的冷,“她想要做什么?” 克罗没有隐瞒:“她想去联邦军事学院上学。” 第28章 你的忠诚为何变质了 帝国中心大楼,108层。 触碰云层的走廊里,一左一右立了两个人,一个身形笔挺,穿着蓝色军官制服,肩上挂着造型独特的金色徽章。 希然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属于什么组织的徽章——星际反恐联盟。 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竟然是星际反恐联盟的人。 希然入神地想,那是小时候她最想进入的组织。以前孤儿院院长送给了她一艘星际反恐联盟的飞行战舰模型,那是她最心爱的玩具。 “你好,怎么称呼?” 希然试图上去,热情地跟人打招呼。 “我认得你。”对方打量自己很久了,安德烈早已察觉,当她过来套近乎时,安德烈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即便对方长了一张酷似沈酒的脸。 “上次你射伤十几个干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希然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皱着鼻子,不是很愉快,“星际反恐联盟还管地上的事?” “凡是对国民和帝国造成生命威胁的恐怖分子,我都有权抓捕。” “我那是正当防卫。”希然为自己辩护,“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我。你们干事都是这么滥杀无辜的吗,没看清人就一通乱扫射?” 冲突混乱之中,科里·瑞自己先逃走了,没有考虑她的安危,希然想起来都有点生气。 她是靠自己才逃到地城区躲起来的。 听到这些自我辩解的话,安德烈皱眉不语。 克隆人不能反抗人类——这条准则,难道创造她的人没有输入进她的大脑程序里? 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不友善,甚至是厌恶。 很正常,克隆人在人类眼里并不是人,地位比地城区的下等人还要低贱卑微,克隆人就是行走的器官捐献库和取乐工具。 希然决定离他远一点。 好在有爱迪莱德撑腰,她才能够出现在这里。 安德烈充满疑惑和怀疑的目光却锁定了她,在那个地下实验室被曝光以后,警署副局贾伊森被突然撤掉,再也没有出现在警署里面。 就连柯特局长对贾伊森的去向也讳莫如深。 那一批突袭地下实验室的干事都是贾伊森的手下。 这其中必然有某种联系。 “……你看我干什么?”希然被他深黑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安德烈收回目光,透过前方巨大的玻璃墙,望着正在里面争执的两个人。 虽然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但是莱尔娜·尼格斯愤怒失控的神情,表明了她在王爵面前的失态。 愤怒、不甘、挫败。 安德烈绿色眼睛里的波澜渐渐平息,虽然他对政治那一套不感兴趣,但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据他所知,贾伊森和尼格斯家族走的比较近,替那个家族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柯特局长对他的这一政治立场倾向颇有微词。 “砰!” 玻璃墙上打开一道门,爱迪莱德从里面脚步不停地走出来,肩上的黑色披风随着步伐在脚下飘动。 莱尔娜·尼格斯把桌子上的一个杯子打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极力克制的愤怒:“王爵,为一个克隆人获得合法身份在帝国从来没有先例,并且这是违反宪法的事,有损您的威信和支持率,请您考虑清楚,不要一错再错。” 爱迪莱德回头道:“联邦法庭将在下个月开始向民众发起公告,征集意见修改克隆人法案。一切都在改变,莱尔娜。” 原来是这样子……所以,他是打算破先例,成为第一个为克隆人追求人权的贵族阶级吗? 莱尔娜·尼格斯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克制着自己难以消除的愤怒情绪:“王爵,您最清楚,权力没有那么容易撼动。” 爱迪莱德置若罔闻,不明情况的希然被他拉起胳膊就走。 “这么快就走了?” “你还想呆在这儿?” “不不不!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希然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这是头等大事。 以前的饥饿经历几乎是印在了她的基因里,在孤儿院里每次吃饭都要跟其他小孩子抢起来,才能勉强吃到食物。 她的这份单纯心思,取悦了爱迪莱德。 高高在上的王爵难得露出了会心一笑,夺目生辉,“这就走。” 他那只手拉着克隆人的手臂,对方在王爵面前表露出来的轻松自然都被王爵一一纵容……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深深地刺痛了莱尔娜·尼格斯的双眼。 嫉妒的大火正在一寸寸地吞噬掉她的理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爵,您不该怀疑我的忠诚!” 希然发现爱迪莱德突然停下了脚步。 “忠诚?” 乳白色的云团在脚下缓慢地浮动,底下是看不清的无数地面建筑,全都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 阳光折射在玻璃上,臣服在银发男人的脚下。 爱迪莱德盯着不远处脸色苍白的莱尔娜,失望地说道:“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我都容忍了。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莱尔娜,你该好好想想,你的忠诚为何变质了。” 这些话不是严厉的问罪,没有那么强硬的口气,反而是一种介乎于朋友之间的惋惜,杀伤力却更巨大。 犹如一柄锐利的钢刀插进莱尔娜的咽喉,让她痛苦地发不出声来。 我为何这么想要消灭沈酒的克隆人,不惜余力地为你消灭战争机器带来的威胁…… 难道您看不出来吗? 人已经离开,消失在云梯。 莱尔娜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在。 安德烈只好出声打断她,“尼格斯上校,我们该谈谈关于反叛军间谍的事了。” 他又加了一句,“那个出现在黑海岛刺杀王爵的少女,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他特意加重“黑海岛”三个字。 莱尔娜冷笑一声:“你就是联盟派来调查那起案子的星际特别调查员?” “正是在下,安德烈·裘文。” 第29章 地城区失踪了几百人 希然坐在飞行器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在做梦。 爱迪莱德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可以称得上是心思叵测,诡计多端。 但是从他刚才和莱尔娜·尼格斯充满火药味的对话来判断,他确实下定决心要兑现对自己的承诺。 “你真的要给我一个合法的公民身份?”她还是不太确定。 王爵真的要允诺她过正常人的生活? 让她以人的身份活着? 这太好了! 活着真好! 爱迪莱德在看外面的景致,“你已经问了第三遍了。” 希然摸摸鼻子,一边偷看对方的脸,“额……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而已,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有什么好处吗?”爱迪莱德抬起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无奈。 看着希然的脸,留意到了她头发遮掩下额头上的伤。 对方的手突然伸向自己的额头,希然张皇失措地身子往后退,“你干什么!”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一只受惊吓的兔子,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提防着自己,却不是真正的害怕,还敢冲着他大呼小叫。 这种新鲜的体验很陌生,却并不讨厌,至少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杀伤力。 爱迪莱德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把伤口处理好。” 希然无所谓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脸上的伤是她私自一个人跑出去,然后被几个厌恶克隆人的混蛋小孩给打伤的。他们像对待野狗一样,拿石头砸她。 “不要留疤。你的身体现在不属于自己。” 命令已经下达,无法更改。 这回语气强硬了些,不容希然反驳。 他继续看风景。 希然百无聊赖地打量了爱迪莱德一会儿,语气好奇说道:“那个……莱尔娜·尼格斯好像对我恨之入骨,沈酒是不是以前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空气静悄悄的,只有飞行器穿过雨林的声音。 “还是说沈酒以前得罪过她,所以她就把仇恨转移到我头上。我以后岂不是要倒霉了?她已经派人刺杀过我一次,完了完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希然自顾自地说道,仿佛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爱迪莱德叹了口气,出神地看着眼前略带天真活泼唠叨的年轻少女,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那些事本来应该烂在过去,没什么好追究的。 然而在这一双黑色眼睛的注视中,爱迪莱德有了倾诉的欲望,“莱尔娜很不喜欢沈酒,认为她是战争机器会给我带来麻烦,为了保护我,她曾经想方设法要除掉沈酒。” “所以你很生气?” 爱迪莱德摇摇头:“每一次我都纵容了莱尔娜的行为,直到沈酒遍体鳞伤地回到我面前。我都不会过问。” 希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坏?” “坏吗?”爱迪莱德轻轻地问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问希然,还是在问自己,“这只是对她的考验。如果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对我来说,就更没有价值了。” 被认可的价值——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要从他身上索取的东西。 宠物要想讨主人欢心,就要展示自己的价值。 半晌,希然咬牙切齿地说:“你真是个混蛋!” 爱迪莱德露出一个无动于衷的笑容:“你生气的样子和她很像。” “如果我是沈酒,我也想杀你。”希然毫不避讳地说。 爱迪莱德并没有生气,这是事实。 他在等沈酒回来杀他,可是她迟迟不出现,待在那个该死的暗无天日的地城区里,一直没出来过。 比起她的仇恨,她的漠视和不在乎更让爱迪莱德感到烦躁不已。 以前,沈酒以绝对的忠诚伴随他左右,后来她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她会越过规矩爱上他,对他大胆地索取。 她乖张又放肆,一边臣服,一边勾引。 他很喜欢她的胆大妄为。 就算是她把爱变成了恨,对爱迪莱德来说,也是一种能勾起他欲望的趣味,他舔舐她的痛苦为甘露,她反抗地越厉害,他越对她上瘾。 现在,他被她彻底漠视了。 仇恨戛然而止,陷入了另一个虚无的极端。 她不反抗了,不回来复仇了,这样的她太平淡了,平淡的让他快要忘记她凶狠叫嚣时的甜美滋味了。 他的小狗,不会叫不会咬人了,挣脱枷锁成了一条独自远行的流浪狗。 他多想把她抓回来。 “克罗说你想进军事学院读书,当战机飞行员?” 陷在回忆里的爱迪莱德突然问起。 希然看向他,黑色的眼睛里露出无比期待的光彩:“可以吗?这是我的一个愿望,在孤儿院里,院长问我们长大后想做什么,我骄傲地说想当飞行员。可惜,被领养后,我并没有机会上学……” 梦想因此破灭。 “原来她以前想当飞行员。”爱迪莱德摇头失笑道。 “你不知道呀,看来她对你藏了很多秘密呢。”希然小声嘀咕道:“她有你这样的主人,日子肯定不好过。” 希然并不知道沈酒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也无须再经历沈酒的遭遇。 从此以后,她保留着沈酒前半生作为人的天真和幸运,她不只是沈酒的克隆人,也是一个有独立身份的生命,可以去过不属于沈酒的人生,畅想自己的未来了。 多姿多彩的未来,沈酒不配拥有的人生…… “沈酒!” 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叫着她的名字。 沈酒蹲在地上,张开手掌接着肮脏的雨水,见到来人后,她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个矮瘦的男人叫他金,在地城区一个地下角斗场做赌场生意。 就是之前沈酒搏斗挣钱的角斗场。 有一次沈酒救了她那个险些被别人强暴的老婆,从那以后,他金就把她当作朋友一样看待。 不过沈酒不太与人往来,所以联系很少,这次她主动找到他金打听一件事,他金很高兴,为她办事很卖力。 他金把一张皱巴巴的纸交给沈酒。 “名单上面是近三个月里附近几个地下角斗场失踪的人,足足有近百人。他们之前都是角斗场的常客,有好长一些时间没来了。我按照你说的,没有特意去打听太多,免得引起怀疑。” 他不知道沈酒为什么要打听那些男人的下落,他们无关紧要,散布在地城区的各个肮脏阴暗的角落里,活得浑浑噩噩,甚至很多都是人渣,犯下过很多令人不齿的罪行,打砸抢夺,欺负弱小,还算轻的了。 沈酒为什么要关心这些人渣的下落呢? 他金希望,地城区可以少一些这样的人渣。 “谢谢。”沈酒接下东西,递了一包烟给他。 他金推手拒绝了,“我不吸烟了。” “戒了?” 这可是很难得的来自上星区的烟,她从老k那里要来的。本想作为酬金,结果他金并没有收下。 他金摇摇头,摸着后脑勺,傻笑道:“我女儿出生了,老婆不让我吸烟,对孩子不好,而且我一吸烟,身上就有烟味,小家伙就不让我抱她了。” 看着对方脸上洋溢着心甘情愿的幸福笑容,沈酒为他感到高兴,“恭喜你。” “谢谢。”他嘴上说着甜蜜的负担,向沈酒发出邀请,“过几天孩子满月酒,你过来吗?你是瑞莲的恩人,她一定会让我邀请你。” 沈酒默住了,笑容逐渐沉寂:凡是跟她扯上一点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这么定了!你一定要来,不必带礼物。” 还没来得及等他拒绝,他金就热情地为了她做了决定,他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迫不及待地赶回家里抱孩子去了。 “下个星期五,你记得来啊。” 破旧的老街里雾霭沉沉,远处浑浊的光倏忽亮起,倏忽吞噬在黑暗里。 沈酒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杆子上,手抖地折好那张纸,塞进口袋里,没拿稳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尝试捡起来,结果又掉到了地上。 “艹!” 她懊恼地一脚踩下去,泄愤似的踩了又踩。 从上星城回来一个多月了,她的身体慢慢出现了一些更大的问题,双手开始不听使唤地抖动,记忆也时常出现紊乱。 几天前发生的事她以为刚刚发生,时间上的错乱让她失去了方向。 她的生理机能退化地越来越严重了。 过去几年她的创伤还只是局限于精神上和感官上的疼痛,没想到,灾难才刚刚开始。如果不治疗的话,她也许会成为一个失去自理能力的废人。 药。 她必须去找更高效的药。 她必须再次回到上面去……可是上面有她不愿面对的人。 第30章 沈酒的身体出了问题 瑞莲是一个黑皮肤矮个子的女人,她很勤快,是废品场里的回收分拣员,埋头做事,属于话不多,事事都很卖力的女人。 这些垃圾,大多都是来自于上星区转运下来的。 上面的人把地城区当做一个填埋垃圾的地方,处理不了的最次等垃圾就会被运送到这里来,由废品场承包,从中进行分拣回收,一部分垃圾就可以“变废为宝”,卖给地城区里的人。 可以这么说,地城区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靠着上星区的垃圾为生。 在废品场里工作,这么说也许听上去不好听,但是有时候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捡到不少“宝贝”。 瑞莲所在的废品场是地城区其中一家,叫“北堤废品场分拣公司”。 生完孩子后,她又立即回厂里工作了。 以前,她和他金有过很大的担忧,瑞莲长期在废品场里工作,接触到不少的细菌和病毒,恶劣的工作环境也对废品场里的工人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危害。 瑞莲很担心自己生不了孩子。 更害怕,生下来的孩子是畸形儿或者死胎。这在污染严重的地城区很常见。 地城区没有先进的医院和医疗站,生了大病,一般人就是等死,不严重的病都不会去看病,花钱吃药是很奢侈的事,与其给全家买饭吃。花药很不划算。而怀孕做产检,地城区几乎没有这种优生优育的服务。 孩子健不健康,取决于生下来时是不是好的。 所幸,瑞莲和他金的女儿是个正常的婴儿,皮肤棕色,像他金,胳膊双腿很细,像瑞莲。孩子跟夫妻俩很像,这让他们很是欣慰。 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在地城区也是无比奢侈的一件事。 在贫穷和犯罪遍地的地城区里,养大一个孩子是充满危险和挑战的。戴丽娜能够独自抚养杰克,也是靠老k和沈酒的帮助和接济。 当戴丽娜听说瑞莲生了孩子,就把杰克小时候的衣服鞋子送给了瑞莲的女儿。 作为交换,瑞莲把自己从废品场公司挑出来的一条裙子送给了戴丽娜。这是她在自己那份肮脏和危险的工作里仅有的福利之一。 每个星期,废品场公司的老板可以允许她们挑十样东西拿回家。 当戴丽娜穿着瑞莲送的那条红色露背挂脖裙展示给沈酒看的时候,沈酒面无表情,敷衍地夸了句:“好看。” 戴丽娜嘟起嘴,“你啊,真是不懂情趣,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女人都是爱漂亮裙子的。” “谁说女人必须要穿漂亮裙子?”沈酒挑眉。 戴丽娜凑到她面前,好奇地问:“那你喜欢什么?” 她目光游走在沈酒漂亮的五官上,沈酒冷淡的气质为这张脸增添了独有的魅力,如冰雪般皎洁稀有,可看,却永远抓不住。 “冷兵器。” 沈酒有一把锋利漂亮的匕首,用的最趁手,总是随身携带,藏在身上某处。 戴丽娜不说话了,这个女人跟自己不用。 正在一边地上画画的杰克抬起好奇的脸来,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兴趣,“阿姨,我可以摸一摸吗?” 杰克不再叫她姐姐了,这样容易跟那个克隆人弄混。 而且,年龄上,沈酒的确够当杰克的阿姨了。 沈酒断然拒绝,把匕首插回皮靴里:“不行。” 杰克搓着双手,苦苦哀求:“求求你了,我想看一看!我也想要有一把厉害的武器,像你这样的!” 沈酒问:“你要来做什么?” 杰克朝戴丽娜看了一眼,明亮的眼睛跳动着激动的神采,“保护妈妈。我要快点长大。克罗叔叔说,等我长大成了男子汉,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克罗…… 沈酒厌弃爱迪莱德身边的人,就像厌弃爱迪莱德一样。 不过,他这句话没说错,沈酒点点头,把匕首重新拿了出来,“只给你看一看,不要用手摸刀刃。” “好!” 杰克激动地跳起来。 在他要伸手去接时,沈酒拿着匕首的手突然不受控地抖动了起来,那把锋利的匕首朝着杰克娇嫩的小手飞了过去。 “啊!杰克!” 在戴丽娜尖叫出声的刹那之间。 鲜血喷到了杰克的手指上,地面上也被一滴滴的鲜血弄湿了。 沈酒徒手握住了那把坠落的匕首,刀刃陷进了她的手掌心里,割破了她的手,顿时鲜血四流。 幸好她反应及时,否则杰克刚才还在画画的手指就会被砍断。 “沈酒,你怎么样?”戴丽娜立即抓起旁边的一块毯子,包裹住沈酒正在流血的左手。 在她的左手掌心里,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粉红色的肉都能看清楚。 杰克被吓坏了,流着泪不敢吱声。 沈酒从外套上扯下一块布,在手上的左手上紧紧缠绕了几圈,握紧了左手,她拍拍杰克的小脑袋,安慰道:“没事。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她在心里默默叹息。 自己的右手又不听使唤地颤抖了,连一把匕首都接不住。 忽略掉戴丽娜惊恐略带怀疑的表情,她起身打算离开,“我要去找老k拿点药。先走了。” 戴丽娜望着她离开后,抱住了杰克,安抚自己还在自责中的孩子,“妈妈,刚才是不是我的错,是我没接住匕首,把沈酒阿姨的手弄伤了。” “乖,她说了不怪你。不要再哭了好吗?” 戴丽娜脑海中回想起刚才沈酒失误的表现,她分明看到是沈酒自己的右手突然失控地抖动,才让匕首掉了下去。 她的手……似乎出了问题。 “杰克,克罗大人给你的通讯器在哪里?”戴丽娜出于担忧,不得不出此办法。 那位帮她照顾过杰克的克罗大人,戴丽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王爵身边的侍卫官,还以为他跟安德烈一样,也是上星区的联邦星际警察。 从克罗大人给了杰克那么多的食物和营养品来看,他是一个好人。 而且,他还给了杰克一个通讯器,叮嘱杰克有事时可以找他。 戴丽娜心想,也许克罗大人可以帮到沈酒。 她让杰克把通讯器拿了出来,按了开机键后,绿灯跳闪了两下,这是开机的信号。 戴丽娜不太会使用,机灵的杰克抢了过来,按住通讯器侧面的一个按钮,对着它讲话:“克罗叔叔,我是杰克。你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 里面传来了电磁波嘈杂的响动。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后,里面传来了克罗正经严谨的声音:“你好,这是克罗。” 听到他的声音后,杰克高兴地欢呼起来,在原地跳来跳去:“克罗叔叔!我妈妈要找你,可以与你通话吗?” “好的。”克罗回应。 他的声音在刻意压低,似乎是在不太适合方便讲话的情况下接到了杰克的呼叫,但是对方没有拒绝。能够被这么重视,这让戴丽娜备受感动。 她长话短说,握着对讲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克罗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能够帮帮我的朋友沈酒吗?” “她怎么了?” 克罗的声音顿时变得尖利起来。 戴丽娜感觉到一丝克罗对沈酒的格外关心,但是她没有多想,说出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她并不想让我们担心她,可是我没办法当作看不见。克罗大人,”戴丽娜声音里的担忧未减,“我还不知道你和沈酒是什么关系,如果我冒然告诉你她的私事,她会怪罪我的。” “没关系,你说好了。我和沈酒…曾经是同仁,我们侍奉同一位上司。”克罗的用词比较谨慎,没有说侍奉的是帝国王爵,戴丽娜尚不知晓沈酒和王爵的关系,这会给她和沈酒同时带来隐患。 因此,知情人越少越好。 “这样的话,那我就只好说了。”由于克罗在之前帮助过她们,所以戴丽娜还是选择了相信他的话。 第31章 帮忙杀一个重要权贵 克罗结束通讯时,最高法院议会厅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袭白色西装加王爵斗篷的爱迪莱德从里面走出来,三位最高法官陪同着他一起出来,正围在他身边谈论重要的事务。 爱迪莱德一头及腰银发,如潺潺流动的闪耀银河,在一众白发和金发法官中格外突出。 他人是寂静黑夜,而他则是宇宙的星河。 爱迪莱德的光淡淡从克罗脸上扫过去,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眼神,停下了脚步,双手撑着银头手杖,悠然地抬起下巴:“有事吗?” 法官们识趣地停止了交谈,以免打扰到王爵和侍卫官的对话。 在这种场合下,实在不适合谈沈酒的事。 克罗低下了眼。 爱迪莱德看出了他有难言之隐,于是挥了挥手,示意法官们不用送他了。 身边的那些人识相地散去,现场只留下王爵和他的侍卫官二人。 爱迪莱德朝法院的汉白玉大门外走出去,巍峨庄严的汉白玉柱支撑起了最高法院的门面,数十级长长的台阶一级级的铺展下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 夕阳即将落下。 橘黄色的余晖洒落在最高法院庄重大气的白色建筑群上,如新娘头纱那一层颜色华丽的丝绸,罩在上面。 爱迪莱德的银色发尾也被余晖染上了颜色。 只是他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望着渐渐下山的夕阳,英俊的脸庞上也染上了分外清冷迷离的雾色。 这些年来,他心中的孤独感不断加重。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贵族的规矩是不能染上任何可以上瘾的东西,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做出最正确的决断,以达到利益最大化的目的。 他在沈酒身上,也一向如此。 他可以宠爱她,也可以摧毁她的自尊;他可以以她取乐,也可以命令她赴汤蹈火乃至牺牲;他也可以暂时拥有她,也可以决定无情遗弃她。 遗弃她的那一天起,两人之间的主仆契约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他想违背一个贵族应有的信守承诺的美德,得知她活着的那一刻,他无比想要再次得到她。 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具,就该回到主人身边,不是吗?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多了,至少眼前的夕阳看起来没那么让人心情低落了。爱迪莱德回头,朝保持沉默的克罗看了眼:“说吧。” 得到讲话的允许,克罗这才道明了实情:“我收到了杰克母亲戴丽娜来自地城区的求助,她希望我能够帮助沈酒。” “帮助她?”爱迪莱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意味,“这肯定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克罗苦笑了下,点点头。 王爵比谁都了解沈酒的性格,那个顽固自负的女人,绝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求助,尤其是向王爵求助。 调侃过后,爱迪莱德还是正经了脸色:“她为了什么事求助你?” 克罗回答:“戴丽娜说,沈酒的身体出了问题。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不过在今天,她把自己的手弄伤了。” 手弄伤了…… “她身上的伤口还少吗?” 克罗听到王爵无意识的这句话,心中一震,看到王爵陷入了回忆中的神情,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保持沉默。 爱迪莱德不会忘记沈酒身上那一条最长最深的伤疤,就在她的腹部。 改造人的身体除了拥有更高的机能以外,在伤口愈合方面,也比一般人强,她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出色,伤口会以惊人的速度修复愈合。 唯独那条伤疤,在她身上淡化不了,消失不掉。 为什么那条伤口会那么丑陋? 爱迪莱德发出不解的疑惑。 沈酒本人也想知道,为什么唯独这条生孩子的伤疤怎么也褪不掉,这些年来每次看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自己是如何被挖掉了子宫里的孩子。 暗褐色的酒液从透明的玻璃杯里,浇到开了一张嘴的掌心里,酒精碰到伤口的疼痛,并没有让沈酒感到多疼。 她只是轻轻蹙眉,悲哀地想,连身体的疼痛感知功能都减弱了。 “我的酒都被你的伤口喝了。” 老k与她并肩坐在酒吧吧台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她这个近乎自虐的表现,眉头皱的老紧。 “别这么小气,这是最原始的消毒方法。” 沈酒停下来动作,擦干净受伤的右手,涂上老k这里提供的药膏,接着用白色绷带绑起来,不是太丑。 老k叹了口气,拿出两个药瓶来,“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只能帮你找到这两种。其他的,很难搞到。” 沈酒看着放在面前的两瓶药,立即放进来口袋里,“谢谢。” 老k露出为难的脸色,抿了口酒,道:“偷渡药品很危险。这不是烟酒这类的东西,药品是联邦军方直接管制的,每一瓶药都有去向记录。尤其是你要的药,不是一般的药,管控更严格。抱歉,我没办法帮你冒险了。” “我知道。” 沈酒十分理解,老k在她第一次开口时没有拒绝,她已经很感激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对于老k,却能开口求他。 也许是老k曾经救过她,让她对他很信任。 沈酒扬了扬酒杯,向老k致谢:“这是我欠你的。” 受伤了就不要喝酒了,老k把她手里的酒杯夺下来,放回到桌面上,“你要不要现在还我这个人情?” 沈酒很意外他会主动开口让她办事:“你想让我做什么?” 酒吧昏暗的光线里,老k脸上被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那是他的造型,看起来会凶狠一些,但是他有一双像藏獒般很温和的眼睛,杰克也不会害怕他。 老k眯起那双温和的眼睛:“杀一个重要权贵。” “谁?” 沈酒的兴趣被他勾起。 老k突然大笑起来,“我是开玩笑的。” 沈酒翻了个白眼。 这时,酒吧门口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两人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抱着孩子闯了进来,孩子哇哇的啼哭声吵到了酒吧里的酒鬼们。 两个醉气熏天的男人把那个女人拦在门口,破口大骂,要把她赶出去。 “瑞莲。”沈酒走过去,推开了那两个酒鬼。 那两个酒鬼一看是个女人,借着酒劲吵吵闹闹,扬起手臂要朝沈酒挥去。 下一秒,老k抓住了那个要打人的男人,把他往地上一推,抬脚踩上去,把那个男人踩得哇哇大叫。 老k眼神示意店里的伙计,“让他们滚,下次不准出现在醉乡人。”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被他赶出去已经是他们天大的幸运。 要是刚才沈酒出手,他的那条手臂就没了。 沈酒正在听瑞莲说话。 瑞莲抱着怀里的孩子,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连话都说不完整,老k把她请进了酒吧的里间里,等她冷静下来在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瑞莲是来找沈酒求助的。 “他金失踪了!” 第32章 被深岩公司抓去当矿奴 “他从早上6点出去以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孩子出生以后,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每天结束工作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看孩子,抱抱她。” 瑞莲脸上眼泪纵横,乌黑的皮肤在泪水流淌过后,更为光亮,把她的悲伤和恐惧展露得更加彻底而清晰。 现在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沈酒看了眼墙上的钟,“你知道他出去做什么了吗?” “今天赌场没开门,因为他出去找他的表弟尤金了。就在昨天,尤金突然兴冲冲地跑来我们家里,兴奋地告诉我们,他要出去挣大钱了。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的薪酬可以挣到500索金。要是能够拉到人头,每个人头也可以给200索金的介绍费。所以他才来找他金,问问他金愿不愿跟他一起干。” “地城区里哪里有每天500索金的工作。他金担心他被骗了,所以今天打算过去劝劝他,结果一去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了,只能想到来找你……我带着孩子,没办法出去找他……” 沈酒和老k大致听明白了事情过程。 两人对视一眼,老k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倒是在酒吧里听到有人谈起过相似的事情,说是一家公司在招人,不限技术身份,薪酬很高,不知道是不是他金表弟说的那家公司。” 沈酒问:“什么公司?” 老k两手一摊,耸耸肩道:“这个倒真不清楚,只是听几个酒鬼在那里吹牛。谁是当真呢。” 沈酒原本还想再问他有没有留意到地城区少了一些人,但是这只是她的猜测,所以还是决定不让别人知道,免得给老k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失踪的那些人,都是成年健壮的男性,以前经常出没于决斗场,好些都是沈酒的手下败将,所以她才会比其他人更敏感地留意到这些人在渐渐消失。 跟瑞莲稍作安慰一番后,她让瑞莲先带着孩子回家,她去他金表弟家去看看。 按照瑞莲给的地址,沈酒前往了他金表弟的家里。 尤金住在贫民窟附近,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金才会对这个表弟时常施以援助,让他在赌场里当清洁工。 但是这个尤金品行不好,经常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也偷过他金赌场里的钱,他金多次警告后也没用,就把他赶了出去。 两人已经有半年多时间没联系了。 昨天是尤金主动出现,来到他金家里找他。 这些都是沈酒从瑞莲那里听说到的情况。 贫民窟附近,散发着粪便和尿液的骚味,遍地都是不堪入目的垃圾,沈酒忍着恶臭,在黑暗中穿过一排排低矮的棚户,找到了尤金的住所。 里面破败不堪,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沈酒甚至找不到电灯在哪里。 绕过一堆废铜烂铁和装着不明液体的塑料瓶后,沈酒在脏兮兮油腻腻的床铺上找到了一样与这个屋子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张打印精致、质地厚实的公司名片。 ——深岩矿业地质开发公司。 两个三角形组合而成的公司标志,主营的业务是“矿业开发和地质研究”,上面还有总公司的地址——埃克斯星球联邦附属州卡巴马州稻香市。 沈酒研究了下这张名片,并没有其他特别住处。 看来,尤金所说的好工作就是来自这家“深岩矿业公司”的职位了。 这张名片这么高级,公司的财力应该不小,为什么要到地城区来招人,上星区有大把的人力资源和技术人员,地城区有什么? 除了最不值钱的人,就是垃圾。 沈酒觉得疑惑极了,尤金去了那家公司的话,他金难道跟他跟他一起去了?不会的,他金最在意的妻子女儿在这里,不可能不告而别。 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沈酒把那张深岩公司的名片塞进口袋里,准备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屋子时,看到了墙皮脱落的墙面上,用黑炭写了几个大字。 ——上午10点,钻井码头集合。 当沈酒赶到钻井码头时,这里已经空无一人,黑压压的海底礁石裸露在外面,虽然叫码头,可是这里没有一片海,很久以前早就干涸了。 或者被远古的垃圾山取代了。 废弃的集装箱在空旷的地面上,就像是一具具散乱的骸骨,几盏微弱的幽光在半空中飘浮着。 忽然之间,从不远处飞升而起一架飞行器。 沈酒躲藏在一个集装箱后面,仰起头来,朝头顶那片亮光处看去,那是一架很高端的飞行器,飞行器的表面有一个醒目的标志。 沈酒拿出那张名片做了对比。 没错,就是这家深岩矿业地质开发公司的标志。 在飞行器迅速飞走之后,从起飞的那个地方开来了一辆陆地车,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在开车,另一个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两人的对话落入了沈酒听力超乎常人的耳朵里。 “这次又送走了185个矿奴。” “还不够,一个月前送上去的那一批人已经死了200多个人,还不够填补上空缺的。公司的目标是必须3000同时在岗。” “也对。要抓紧时间再找人。这些不中用的奴隶,怎么这么经不起干活,死的太快了。招人都赶不上给他们埋尸。” “好了,别抱怨了。明天去西区看看。北边的人招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残和女人小孩。” 车子的尾灯在黑暗中越晃越远。 沈酒慢慢从集装箱里走出来,她总算搞明白了,失踪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从瑞莲家离开后,沈酒回到住处,已经是早上7点了,她奔波了一晚上,累得只想躺在床上睡上十几个小时。 杰克坐在她家门口,缩成小小的一团。 看见她回来了,杰克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耷拉着小脑袋小声地叫她:“……沈酒阿姨。” “怎么了,又惹你妈妈生气跑到我这儿来了?” 沈酒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钥匙眼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一次,还把钥匙掉到了地上。 杰克看了看她绑着绷带的右手,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他捡起钥匙帮她把门打开,没有留意到她的左手有什么问题。 沈酒把他请进来,然后把他扔在沙发上,自己去接了杯水喝。 “要喝吗?”她端了一杯水来,问杰克。 杰克摇摇头。 沈酒把杯子放在桌上,转身进屋子里。 杰克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东西一件件装好,脸色越来越不安,他已经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不敢开口。 直到沈酒拎着一个包出来,他冲上去抱住沈酒的大腿,眼泪哗啦啦地在小脸上流淌下来,“你要走了吗?” 沈酒有些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不舍得自己,“我要出去办事。让开。” “那你还回来吗?” “你说呢。” 杰克依依不舍,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盯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妈妈联系了克罗叔叔,克罗叔叔会来帮你治病的。” 什么! 沈酒大惊失色:“你们联系了克罗!” 第33章 老k的真实身份 杰克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委屈地哭起来:“你要走是不是因为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对不起,我不应该跟那个漂亮叔叔走的。” 漂亮叔叔? 爱迪莱德? 沈酒心想:是很漂亮,漂亮的跟一条有毒花蛇一样。 看到泣不成声的孩子,沈酒的心软下来,“杰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那个姐姐长得很像你,我以为是你,才会相信她的……我给你和妈妈惹了很大的麻烦,对不起……” 杰克还在为那件事道歉,他一直埋在心里,今天终于有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仰天号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我不怪你了,原谅你了。”沈酒无奈道,小孩哭的她太阳穴突突胀痛。 杰克立即停止了哭泣,睁着兔子般的红眼睛,天真地问她:“真的吗?” 沈酒抱了抱杰克,“你是个男子汉,以后不准再随意掉眼泪。你要坚强起来,保护你的妈妈。” “嗯嗯!” 杰克用力点着头,“我要坚强,长大后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人。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沈酒微微一笑:“好的,我等你长大。” 她很难得笑,笑起来时就像樱吹雪那般的清莹动人。 杰克小脸红了红,低下头去,吸着鼻子里的鼻涕泡泡,看着她手里的包袱:“你要去哪里呀?” “去找瑞莲阿姨的丈夫他金叔叔。” “你要去打坏人吗?” 这孩子是不是漫画看多了。 沈酒摸摸他的头:“可以这么说吧。” 杰克眼里释放着闪亮的光芒,他抬头仰望着沈酒,充满了无限的崇拜和仰慕,“你是我的英雄。” 沈酒被孩子眼中纯真的信仰打动。 英雄——好古老的词。 战争时期,她也被无数人称作为“英雄”,“星际的救星”,战士眼中的最佳同伴,享受着无数的荣光和赞誉。 而最后,结束了战争黑夜的“战争机器”却等来了他们自己的审判黑夜。 黎明,从来不是为他们而到来的…… 他们死在了黎明到来前。 老k的飞行器已经停在了外头。 戴丽娜从上面脚步趔趄地跑下来,一把抱住了还在哭泣的杰克。 她注视着沈酒面无表情的侧脸,泪水无声地从她的脸上划过,“你真的要走吗?” 她又要为了营救别人而陷入危险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沈酒走了不会回来了。 沈酒一把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照顾好杰克,还有你自己。瑞莲那边,你也多照看她一下。” 泪水在戴丽娜的脸上更汹涌,这个人,总是考虑别人,而不考虑自己,“我知道,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好好回来,知道吗?” 沈酒实在应付不来这么感伤的离别场景,“我跟老k交代好了,以后你就在他店里帮忙,别再去做那种事了,太危险。” 沈酒朝飞行器边的老k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说完,朝那边走去。 在她身后,戴丽娜抱着杰克瘫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掩面哭泣。 老k开着飞行器送沈酒回上星城。 途中两人一言不发,再次回到当初将沈酒捡回来的垃圾处理站,两人相视一笑,用老友的方式拥抱了一下,当作告别。 老k准备上飞行器,沈酒抓住他的胳膊,老k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 沈酒慢慢掀开他的袖子,露出了老k右手手臂上那个刺青。 六芒星之中有一只恶魔之眼。 六芒星恶魔之眼。 ——黑星反叛军的标志。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老k的表情无比严肃,却没有被揭穿身份后的窘迫和尴尬。 从身份上来讲,沈酒是黑星反叛军的敌人。 而老k,作为这个组织里的一员,却在多年前救了沈酒。 沈酒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次回来前,遇到了一个你们组织里的杀手,严格的来说,是我杀了她,破坏了你们刺杀王爵的计划。” 老k脸色凝重下来,变得很难看。 沈酒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可以给你们组织的领导者传一句话——爱迪莱德只有我能杀他。把他留给我。其他的权贵,你们想杀就杀。” 沈酒顿了顿,深深地望着老k那双善良的眼睛:“战争永不会停止。这点我相信你应该会明白。” 老k受到了震撼,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从事着什么样的勾当,战争,阴谋,反叛军…… 这些东西,对沈酒来说并不陌生,所以她能够察觉老k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不奇怪,只是她从来不说而已。 如今,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她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建议。 尽管,这个建议太轻巧了,根本改变不了老k的决心。 老k猛然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坚定有力地说道:“不选择战争,就要一直像蟑螂一样活下去。我宁可被车轮碾碎。” 他的瞳孔里,倒映出沈酒自己混乱和震惊的脸。 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老k的这句话——“不选择战争,就要一直像蟑螂一样活下去。我宁可被车轮碾碎。” ——“我宁可被车轮碾碎。” 话已经说到这步,就不必再说下去了。 沈酒拎起地上的包,拍拍灰尘,转身离开,只留下惆怅不已的老k立在原地。 战争机器——知道了沈酒的真实身份后,老k曾动过念头想要说服她加入自己的反叛起义军。 尽管她曾是组织的敌人,但那时候,人类背叛了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有了她的加入,组织一定会如虎添翼。 然而,她有自己的决心,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曾经势不可挡的“战争机器”游离在了人与人的战争之外。 老k没有资格谴责她的退缩。 沈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她保护了这个星球,是一名英雄,然而人类背叛了她,将她遗忘在暗无天日的地城区。 谁也没有资格得到她的原谅。 老k终于明白了跟沈酒相遇的那一天。 她在沾满血的垃圾堆里支撑着自己破败的身体,眼里那种灰白的绝望,以及最终挣扎着求生的本能——她只是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老k正是被她的意志深深震撼,才伸出援手把她救走。 久久,他望着血红的夕阳下越来越小的背影,苦涩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背对着他的沈酒竟然也伸出了手,远远向他挥手告别。 老k被一半暮色笼罩住:沈酒,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就算不是盟友,也别是敌人。 他深知,沈酒若是成为对手,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 …… 第34章 重回到上星区 沈酒走在上星城的大街上,穿着一套尽量不引人瞩目的黑色连帽衫。 为了掩盖发色,她不得不戴上帽子,周围都是针头中央探头,随便一扫就可以将她的脸扫进去。 好在琦琦可以帮助她消除那些影像。 这样一来,爱迪莱德就对她的藏身无处寻找了。她很明白他的作风,自己一离开地城区,他肯定收到消息了。 该死的疯狗,已经有了克隆人替身,还对她穷追不舍。 当务之急,先去找些药来吃。 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找他金,有些太冒险了,需要从长计议。 至少要先挖一挖那家深岩矿业地址开发公司的背景才行,从琦琦搜索的信息中,没有发现这家公司的任何怪异之处。 这是一家具有联邦营业权、合法合规的公司。 在埃克斯星球内外,有好几个矿场,还承包了几个附属小星球上的矿产开发,经营模式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就是这样一家经营了许多年的公司,为何要去地城区非法招人? 在这家公司的官网上,近期没有任何大型的矿工招聘,很显然,这次去地城区招人是悄悄进行的,没有官方通报,无需报备招聘人数和招聘去向。 那些地城区的人一直处于联邦合法公民的人口之外,是不计入官方数字的,所以从这些被忽视的人口中弄走几千人,是不会被联邦察觉的。 关键是这些人被带去了哪里? 深岩公司在星球内外有那么多的矿场,数量不下几十个,一个一个找过去,也要好几个月,且路途遥远,还需要跨星球穿行,沈酒没有这样的星际旅行条件。 她没有合法的身份护照,连埃克斯星球都出不去,买旅程票都不可能。 事情比她想象的难。 “主人,我可以帮你找到伪造身份护照的地方。”琦琦在她大脑中悄悄说。 到了上星区,琦琦才被她再次打开。 在地城区,很多地方信号无法覆盖,而且她也担心爱迪莱德会通过搜索琦琦的信号找到她,所以回到地城区的那段时间,琦琦处于休眠状态。 到了上星区,琦琦就活跃起来了,为沈酒各种出主意。 琦琦提出的这一条建议,解决了沈酒的难题,伪造身份护照也是重罪,但她不介意多一条罪行,“好。不过首先……我们先去搞点药。” …… 等到夜深人静,沈酒悄悄出发。 夜色很冷清,她回头望了一眼藏在藤蔓后面的住处,恍惚之间,时间一下子穿越回多年前,每次出去完成任务后,就会回到这里。 太多的经历和打击让她早已放弃了向任何人获取依靠的想法。 她进入蓝鲸公司改造,后来被爱迪莱德买走,跟了他将近十年年,再加上藏在地城区的那七年,人的一生中最好的时间都被杀戮和恐惧消耗殆尽。 如今她拖着残病的身子回到这个地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主人,请你不要放弃自己。” 琦琦感应到了她绝望的情绪,蓝色的光变得非常的微弱,如同主人正在崩溃的意志,在一点点地被瓦解。 她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该活还是得活着,最糟糕的状况她不是没有经历过。 药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沈酒陷入了无尽的迷雾之中,直到被盗窃的药店外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和耀眼的灯光。 “请你转过身来,举起双手,不要抵抗,否则我会对你开枪。” 一个年轻的干事举着枪走了进来。 沈酒看见他的样子,特意低下头,不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脸。 往外面望了一下,就来了一个干事,大概是刚巧巡逻路过发现一家药店被盗所以进来看看。 沈酒在心里冷静地估算了下。 对付眼前这个年轻干事需要几秒钟,虽然她的手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利索,对付一个年轻干事还是绰绰有余。 店里没开灯,只有警车的车灯照进漆黑的店里。 沈酒戴着帽子,脸被阴影遮挡。 年轻干事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所以十分防备,慢慢走进了药店,握着枪的双手紧张地在颤抖。 “把你的手举起来!快!否则我要开枪了。” 他试图通过虚张声势来吓唬沈酒。 “等一下。” 沈酒很客气地跟对方打招呼,把找来的几瓶药先装进自己包里,对方以为她要从包里拿家伙,一下子开枪了。 黑暗里沈酒的视线更清晰,动作敏捷地躲开了子弹,打到了对面的墙上。 对方惊骇过度,他大概没想到还有人能躲开近距离的子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可是对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他发愣的间隙,沈酒一脚踢翻了他手里的枪,轻松把他放倒。 杀干事比较麻烦,算这小子走运。 沈酒拖着对方的身体出了药店,将他放进警车的后备箱里。 “喂,0742,汇报你的情况,药店的窃贼还在里面吗,我们正在赶来……” 这时,车里的对讲机里传来其他干事的声音,沈酒迅速将信号掐断。 她把警车开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那里,然后自己走下了车。 刚走出没几步,她发现装药的包没带,于是再次走回车里,没想到后备箱里的小干事醒了,正在用力地捶打车子。 她情急之下抓起包就跑,没有留意到一瓶药掉在了警车里。 回到住处,她把药都倒出来,都是一些精神方面的药物,抱着吃不死人的想法,每一种都吃了几颗。 她的身体特殊,根本没有符合她的推荐剂量。 吃下药之后,没想到里面还有安眠药成分,随即,一阵昏昏欲睡之感强烈地袭来,她趴在沙发里睡着了。 …… 警局里。 一位年轻干事刚从办公室里挨完批评出来,脾气火爆的科长还在气头上,没有人敢进办公室,就连是经过那块区域都得绕着走。 这时,一个人进来了,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秘书小姐好心提醒他:“安德烈警长,我们头儿正在气头上,你小心点。” 安德烈手里拿着文件,瞧了瞧办公室那边,朝秘书小姐无奈地笑了笑。 他敲开办公室的门,一边笑着建议道:“加文,你最好收敛一点你的脾气,我看你的干事怕你怕的要死,影响团队合作,这可不怎么好。” 加文警官面红耳赤单手叉腰,指着外面那帮人骂道:“他们一天天办蠢事,我怎么收敛!我的手下要是能有你的人聪明,我用得着天天这样子!我老婆都说我今年老了十岁,十岁!还不都是他们给气出来的!” 安德烈尽量忍住笑,把接了水的杯子递过去:“好了,冷静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谢。”加文接过杯子喝了大半杯水,火气才稍微压下去一点。“市区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药店被窃案。” 安德烈道:“我听说了这件事。” “昨晚,我手底下的一位干事在7区巡逻,遇到一家药店被窃,你猜什么着?嫌疑犯没被抓到,他被对方打晕,还装进了警车的后备箱里,嫌疑犯开着警车过了三个街区把他扔那儿了!” “更可气的是,他连把他整的那么惨的疑犯长相也没看清楚!” 第35章 克隆人比她活得更像人 听完事情经过,安德烈蹙眉道:“听上去挺严重的。” “岂止严重!” 安德烈挪了半步,躲过对面飞过来的唾沫。 “是特别严重地损害了警局的威严,幸亏没有记者在场,不然这件事上了报纸,柯特局长一定会请我过去喝咖啡!” 加文越说越激动,把杯子重重砸在办公桌上,摸着脖子血压飙升,嘴里不停重复“气死了”。 安德烈注意到桌子上有一瓶药,“嫌疑犯抓到了没?” “如果抓到了我还会在这里发脾气吗?” “没有一点线索?” “派人去查了,药店附近的几个摄像头都没拍到,在那一段时间内都受到了信号干扰,我怀疑是受到了高科技手段屏蔽了拍摄。” “药店里呢?” “你说对了,我给你看看。” 加文点开桌面上一个开关,身后出现了一块虚拟显示屏,正在播放一段录像,镜头里拍摄出药店漆黑的环境,一个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这个嫌疑犯很聪明,全程戴着帽子和口罩,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肯纳和对方正面交锋过,说对方是个女人,而且,你看这一段。” 视频加速播放,停在了年轻干事对嫌犯开枪的那一段。 “看到了没,这种身手,连子弹都能躲掉,这是什么怪物!” 安德烈盯着视频里的女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加文推了他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呀!” 安德烈拿起桌子上的药瓶,“这个是……” 加文:“嫌犯从药店里偷的,掉在了警车里。” 看到药瓶上的说明,安德烈的目光变得愈发幽深。 加文问他:“黑星反叛军刺杀案查的怎么样,你不是在秘密调查那个案子吗?” 安德烈看到加文惊讶的眼神,接着解释道:“秘密。” 加文龇牙:“这么神秘,不会很严重吧?” 安德烈继续说道:“是挺严重的,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调查,至今都没查到黑星反叛军的人员构架和幕后主帅。” 加文点点头:“说的也对。目前最棘手的是刺杀黑海岛的反叛军会不会出现第二轮袭击。这些家伙神出鬼没,隐藏在普通人之中,直到被抓的时候也许你才会发现对方可能是你邻居家的儿子,昨天还在花园里跟你打过招呼。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 安德烈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有人的地方,势必会有纷争。战火永不平息。加文。我们早已见识过了,不是吗?” 他们曾是战场中的队友。 那一场场来自遥远星球的突袭,把埃克斯星球拉入战火之中,年轻时期的安德烈和加文应征入伍,成为了一线战士。 两人沉默下来。 他们并不是在缅怀战争,而是在缅怀战争中死去的兄弟姐妹们。 “我记得当年你这里中了一枪……”加文指指自己的胸口。 安德烈拍着胸膛,帅气地笑起来:“这是我引以为傲的战士勋章。” ——也是他爱上那个人的证明。 救下他的人是战争机器。 加文是亲眼目睹的,但是他没有在刚才说出来。 两人心知肚明,在帝国里,“战争机器”这几个字是不能被提起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会影响仕途,说不定还会被联邦政府审查,被判“思想言论罪”。 “至少我们还活着,不是吗?”加文拍拍好战友的肩膀,眼里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慨和对友人的安慰。 安德烈无声点头,回应他这句话。 安德烈在加文的办公室里待了比计划更长的时间后,他就出去了。 他离开刑侦科的脚步匆匆,连漂亮的女警探对他抛媚眼都没接收到,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来历不明的药物。 …… 约翰森博士的第一场审判将在上午10点,在帝国最高级法庭进行。 这场审判并不会对外开放,但是会公开最终的判决。 蓝鲸公司派出了一支强大的律师天团,为“战争机器之父”进行辩护。 一大早在法院门口出现了一批游行示威的人,来自几个民间自立的人权组织,这几个组织长期致力于争取变种人人权法案的修改。 他们认为:改造人和克隆人也拥有适当的人权。 这些游行示威者大多数都是追求平等反对歧视的知识分子金发人士,其余是少数的非金发人士。 他们的组织在星际中为扞卫不同人种而努力。 最高级法院前面广场边的一个角落里,沈酒坐在石凳上,嘴里嚼着难以下咽的三明治,吃了七年的营养棒,她还没习惯以前吃的食物。 东西难吃,眼前的场景也格外陌生,那些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她对前面那些举着示威牌子上的内容感到闻所未闻。 她怀疑自己与这个世界早已深深脱节。 为克隆人争取权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在地城区实在待得太久了,久到对新世界的认知已经超出她以前的经验范围。 如果克隆人有合法人权的权利,那么,战争机器呢? 如果这群正义之军在七年前就出来发声,自己连同其他的战争机器是不是也有生存的权利,而不是成为和平的牺牲品。 沈酒嘴角僵硬地扯了一下,表达冷笑。 七年前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机器召回案”,所有被召回的“杀人武器”被统一处理,不管他们之中有没有人真正杀过人,全都没有例外地被销毁。 他们是从真正的人转变而来的,他们的生存权被一纸文书封杀。 仁慈的主,怕是早就已经忘了那一段残忍的历史。 十点的钟声敲响,由近处向远方传播开去,一共响了十二下。 约翰森博士有这么多人拥护他,看来沈酒对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了,她从台阶上起身,把难以下咽的三明治丢到垃圾桶里。 是时候去找那个克隆人了。 克隆人此刻正在做什么事情呢? 她被爱迪莱德豢养起来,该不会每天顶着她的脸、用她的身体跟爱迪莱德玩那些恶劣的“主仆游戏”吧? 该死的! 必须阻止他们。 “琦琦,你搜索到克隆人的下落了吗?”她在脑内跟琦琦进行交流。 琦琦哼哧哼哧地苏醒过来。 “主人,我搜索到了一份信息,今天是联邦军事学院新生开学的日子,新生名单里有一位希然,照片上也是你……你的样子。” “……” 沈酒沉默了好几秒,“你的意思是说,她在上学?” 琦琦继续说道:“是的呢,新生资料里写着希然是以王爵侍卫官克罗侄女的身份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入学飞行员专业。学院宿舍分配里还有她的名字,看起来跟普通的新生待遇完全没有不同呢。” 岂止是没有不同,简直是与以前的她天壤之别,受教育权、入学权、新生权,克隆人活得比她还像一个人类。 多么讽刺。 沈酒在广场外离去的时候,被一个人撞到,对方很有礼貌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嗳?等一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第36章 联邦军事学院新生入学 是在黑海岛跟安德烈在一起的那位看人寿角斗看吐了的贵族公子哥,伊桑·霍斯特。 直觉对方是一个麻烦,沈酒匆匆离去。 留在原地的伊桑·霍斯特惊讶了好久,拿出通讯器,对里面的人激动地说:“安德烈,我遇到你的朋友了!不过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说谁?” 安德烈正在法院里面的庭审现场。 “黑海岛那一位,奇怪了,我刚才看到她的头发是黑色的……难道是我看错了?”还没等伊桑说完话,对方就把通讯器给关了。 没过几分钟,安德烈从主建筑里跑出来,抓住伊桑的肩膀大声质问,气喘吁吁,一路上跑得很急:“你看到的人呢!?” 伊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了。” 安德烈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终究是没有看到那个他想要见到的背影。 由于刚才跑的太急,一缕发落了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眼睛里汹涌澎湃的焦虑不安。 他立在喧闹的广场上,无力感油然而生。 你在哪里? …… 联邦军事学院。 是帝国最知名的军事学校,里面培养出了星际以来最出色的将领和军事高科技人才,约翰森博士就是这个学院里“生物改造武器实验室”的创始人。 虽然他因为“战争机器之父”而饱受争议,但是他在学术研究界里依然备受尊重。至今那间实验室还依旧在从事着帝国最前沿尖端的研究,每年能够被招入该实验室的学生寥寥无几。 联邦军事学院跟其他学院有所不同的一点在于,它广纳人才,并不限制学生的种族身份地位,凡是能够通过专业测试,就可以进入该学校就学。当然,军事学院的测试标准也比其他学校要高出很多。 因此,在联邦军事学院的校园里,随处可见不同人种的学生来来去去,不仅仅是金发人种的地盘,其他各色人种也都占了相对的比例,甚至连银发皇族成员也有几位,在该校学习。 除了对学生选拔放宽种族条件以外,军事学院里的教授老师和职员也都来自各个阶层,各个人种,但是毫无疑问,每个人在各自领域极其出色的优秀人才,才能在军事学院占有一席之地。 在入学前,希然对联邦军事学院作了一番研究,克罗也找人帮她了解了学校概况,对学院开放自由、崇尚学术的作风,希然十分的激动。 昨天晚上,她因为今天要入学了,激动地一整晚都没睡着。 一大早,就被克罗亲自接送,到达学校,进行一系列正式的入学手续。 从招生办的主任办公室里走出来后,克罗示意希然跟上来,一边跟她叮嘱几件事:“我跟主任打过招呼,他不会公布你的真实身份。以后你在学校里,就是一名来自普通阶层的学生,只不过,是我认养的侄女。” 爱迪莱德王爵的侍卫官,这个官职很有话语权,很具有影响力,联邦军事学院的校领导们自然不敢怠慢侍卫官的侄女。 “谢谢克罗大人。” 克罗纠正她:“以后在人前你就叫我叔叔。不要穿帮了。” “好的,克罗叔叔!” 希然怀里抱着新生资料,满心欢喜地跟在他身边,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在校园里四处张望。 她身上穿着一年级新生的制服,飞行员专业是属于战争部管辖,学校里每个部都有不同颜色和设计款式的制服。 战争部飞行员专业的制服是以主色调蓝色为主,像天空一样的蓝色,意味着翱翔天际,女生的款式是及膝盖的蓝色连衣裙,搭配小披肩斗篷,头戴圆形礼帽,脚上的靴子也是统一配置的,红色军统长靴。 整套制服穿上去以后英姿飒飒,又不失甜美。 按照希然的年纪,当大一新生是太大了,一般的大一新生都是十七八岁,最多不超过十九岁,而希然,很快就要满十九岁了。 但是她胜在活力青春,皮肤白皙,杏眼水灵,黑色的长发更衬托得她像个古老东方的瓷娃娃,外表上看上去精美极了。 她的性格, 与阴沉冷淡的沈酒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就是未经改造之前的沈酒吗? 克罗看着希然活泼四射的笑脸,内心突发感慨,改造人确实无法与人一模一样了,必然会丧失人本来的性格和特征。 很奇怪的是,克罗能够从希然身上感受到一丝丝人性的温暖,可是他在沈酒身上,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任何人性的暖意。 也许,克隆人比改造人,更像人类,就像是本体的双胞胎。 也难怪近些年,关于克隆人的争议也越来越多,许多社会人权活动家,甚至是一些知识分子高层人士,也开始倾向于对克隆人进行赋权。 来到一栋复古豪华的砖红色学生宿舍楼前,克罗的脚步停了下来:“好了,前面就是你的宿舍,去见见你的舍友吧。” 希然迈上台阶,忍不住回了一下头,明媚的眼睛里露出某种晶亮的神采,“王爵他……真的会来吗?” “法庭那边结束以后,他会过来与你共进午餐。” 克罗看了眼不远处,钟楼上的巨大钟表。 马上要12点了,最高法庭的第一场审判很快要结束了。 针对约翰森博士的审判持续了许多年,一审再审,始终没有定论。 这次,想必也是跟以前一样,只要星际或帝国内发生了边缘性的战火,或者恐怖袭击的威胁,一旦触动了上层敏感的神经,约翰森博士就会被拉出来审判一二。 关于他的对错,任何人都无法给出绝对公平的裁决。 恐怕,只有历史会铭记他的所作所为,后世之人才能看得到结果吧。 不过,对于名声好坏,约翰森博士并不在意, 他只在意他的研究,他毕生最出色的成果——战争机器,他培养出了一群超人类,在年迈之年,白发苍苍之际,亲手送他自己的“孩子们”去死。 这位老人,精神和心灵上所受到的创伤,不比经历任何战争年代的人轻。 克罗心想,约翰森博士最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他唯一救出的那个孩子,他最偏爱的沈酒。 在地城区里的沈酒听到约翰森博士被审判的消息,她会出现吗? 答案几乎为零。 从最高法院的审判结束后,爱迪莱德匆匆离开了,赶到了联邦军事学院午餐厅的最高一层。 喝上了一杯咖啡,他把披风解下来,扔向克罗,调整着脖子上过于勒紧的衬衫扣子,烦躁的情绪仍未调整过来。 他咬牙切齿道:“她没来。” 第37章 美好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这个答案不出克罗所料。 沈酒要是能够轻易出现在约翰森博士的审判现场,那就奇了怪了。 克罗把王爵的披风挂到架子上,为王爵拉开餐桌边的椅子。 爱迪莱德却并未坐下,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精致昂贵的餐碟餐具发出了丁零当啷的清脆撞击声。 “她不在乎伊莉雅,也不在乎约翰森,这个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是她在乎的!”爱迪莱德为找不到沈酒在意的把柄而恼羞成怒。 克罗平心静气地看着王爵异常失态的情绪表现。 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需要劝说,任由他把火气发泄出来就好了。 好在这时候还没有叫人进来服侍用餐。 否则,让外人看到高贵不凡、风度翩翩的王爵露出这么私密强烈的个人情绪,肯定会叫人大跌眼镜。 看着桌上散乱的餐具,爱迪莱德的眼神暗沉下去,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把面前一只鎏金杯子狠狠摔碎在地上: “她是打算彻底烂在那个该死的地城区里头吗?” 克罗被王爵的余光瞥到,脊背不由得一阵阵发毛。 王爵是真的动怒了,而不仅仅是一次情绪上的发泄而已。 那天戴丽娜联系了克罗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而王爵也没让克罗有所行动,所以克罗一直保持着按兵不动,没有去地城区寻找沈酒。 克罗清楚地知道,王爵要的是沈酒亲自来求他。 所以,在沈酒没有主动找上来之前,王爵也不会去主动找她。 这两人之间就好像是在跟彼此较劲,有几分幼稚,但是谁都很想赢,谁也不想认输。克罗不知道沈酒是怎么想的。 反正,他觉得,王爵的耐心快忍到极限了。 克罗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为王爵分忧解难是侍卫官应尽的职责和义务,“王爵,我会以给杰克送物资的机会去一趟地城区。” 爱迪莱德目光巡逻在克罗一本正经的脸上,深蓝色的深瞳意味深长地眯起来,淡淡吐出几个字:“我要得到确切的消息,最好,见到她本人。” 后面那句话的意思是——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将她带回来。 这是最后的通牒。 “是!”克罗敬了个礼。 克罗心里松了口气,王爵周身寒冷的气场终于有所缓解。 不知过了多久,爱迪莱德脸上风卷残云般的愤怒,接近于无,他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底下的校园里。 一群群制服各异的学生三三两两从餐厅花园里结伴走过,留下片片欢声笑语。 任何青春不再的人都会羡慕他们身上的蓬勃朝气。 那是未被浸染过的年轻人该有的气质。 “她怎么样?”爱迪莱德开口询问。 克罗回答:“适应的很好。” 入学第一天,希然确实适应的很好,一进到漂亮的宿舍楼里,走过一间间热闹非凡的学生宿舍。 周围跟她一样的新生都毫无芥蒂,热情随和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 “哈喽!” “嗨!借过,让一让。” “喔!你是战争部的新生?我也是。” 还有通过制服认出彼此是同一个部的新生,对方表现地更加热切。 希然受宠若惊。 这跟她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几乎一模一样,美好的不真实。 她找到新生资料上的宿舍号码,走入自己的那间宿舍,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设施齐全、温馨漂亮的公共客厅里,已经站着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女孩。 绿色制服——是物理科学部的颜色。 “你好,我是阮桃,来自物理科学部,行星地质专业。” 扎着马尾辫的圆脸女孩子走到希然面前来,向她大方地介绍自己,伸出手来要与她握手。 希然愣了下,伸出手去,“你好,我叫希然。战争部飞行员专业一年级新生。”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发色,也是黑色的。 叫阮桃的女孩子没有忽视掉希然过于强烈打量自己头发的目光,她大方地打趣道:“看到了你,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会和你分配到同一个宿舍了。我们都是黑色发色的人。” 对方对于自己的发色很自信,而且不仅仅是自信,还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骄傲。 这在低等人种里是很难看到的骄傲。 希然觉得这个新生很特别,她很喜欢对方引以为傲的自信,这种自信,在非金色人种里,是那么的稀有和罕见。 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时,希然听到了阮桃在客厅里跟她说话,“希然,我和朋友们出去了。我们晚上再见。” “好的。”希然打开门回应她。 却发现,阮桃已经出去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手里拿着还没整理好的衣物,再次回到了自己房里。 开学第一天,阮桃这么快就找到了朋友? 希然心底里,流淌过一丝羡慕。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在孤儿院里的朋友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在寄养家庭里,她的朋友是那条老狗琦琦。 要是我也能有一两个朋友,那该多有好。 她心酸地想。 到达餐厅,来到顶楼被包下来的那一层封闭餐厅里,希然看见了爱迪莱德,她默不作声地朝他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了对面自己的位子上。 “王爵中午好。” “嗯。” 爱迪莱德看着对面明显情绪低落的女孩儿,感到奇怪,看向克罗:“不是说适应的很好吗?” 克罗面色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走到希然旁边,“宿舍不满意吗?还是舍友对你不友好?” 女孩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像一朵打了霜的淡蓝茶花。 希然摇摇头,低垂着脑袋,几个字几个字地回答:“都很好。宿舍很漂亮,舍友也很友善。我很满意。” 克罗一个字也不相信她的话:你这是一副满意的样子吗? 克罗无奈不已,很想吐槽,你这个样子会让王爵误会我办事不利,如果满意的话,好歹笑一个给王爵看看才是。 她这副明显藏着心事的样子,落在爱迪莱德眼里,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不由得回想起了伊莉雅第一天上幼儿园时回家后的样子。 平时活泼开朗像只小麻雀一样的孩子,耷拉着脑袋,明显不开心,却还要装作没事发生,不让大人担心。 伊莉雅虽然不是希然生的,但是她们身上有一半的基因都来自同一个人——沈酒。 某些方面的神态表情,看上去相似也并不奇怪。 无论是伊莉雅,还是希然,都无法不让爱迪莱德想起沈酒。 一道白光忽然闪过爱迪莱德的脑子里,沈酒不在乎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在乎创造她的约翰森博士,也许 ——她会在意这个由自己基因培养出来克隆人。 母爱,仇恨,这些都无法让沈酒乖乖回来,或许还有一个方法,上帝无法宽恕的七宗罪里的——嫉妒心,能够测试她在不在意。 此刻,爱迪莱德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像是他在为势在必得而笑。 第38章 当替身当上瘾了 看到希然难过的样子,爱迪莱德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希然讷讷地抬起脸庞,有些不好意思与他深邃的目光对视。 她抓起面前的果汁,杯子挡住自己的小脸,以挡住王爵的目光,看向克罗,小声地问他:“克罗叔叔,要是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该怎么办?” 克罗“啊”了一声,“就为这件事难过成这样?” 希然义正言辞地强调道:“这件事还不够重大吗?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会被所有人取笑的。” 克罗笑了:“放心吧,你不会没有朋友的,这才第一天不是吗?班级里的同学都是你的朋友。” 希然撅起嘴:“那种不一样。” 看着对面他们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爱迪莱德感到自己被排斥了,拿起银勺子敲了两下红茶杯边缘,微微咧开嘴角,露出泛着寒光的笑意: “你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让我知晓?” 听到他不寒而栗的低沉音色,希然立即坐正身子,开始认真用餐。 克罗从长长的餐桌一头,走到王爵那一边去,弯下腰来,凑到王爵耳边,把希然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王爵。 王爵听了后,才稍稍消气,面色转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跟伊莉雅入学第一天担心的事情都一模一样。 “父亲,小朋友们见了我都不说话,不愿意跟我一起玩,都躲着我。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做朋友?” 爱迪莱德记得,当时伊莉雅是这么跟他坦白心事的。 伊莉雅公主的银发,代表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她是贵族幼儿园里唯一一个在读的皇族小孩。 在大人眼中,银发代表了权势和地位,他们恨不得前赴后继巴结讨好皇族。可是在那一批心思单纯的金发小孩子看来,唯一的银发,是他们中的异类。 爱迪莱德理解伊莉雅的遭遇,给她提出了意见,几天之后,伊莉雅很快适应了贵族幼儿园里的生活,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也许是养女儿养习惯了,爱迪莱德面对着希然,对她天真的烦恼并没有表示不屑,而是主动开口问她:“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希然从餐盘里抬起头来,睁大好奇的眼睛,“王爵可以教我怎么交朋友吗?” 爱迪莱德挑了一下眉头。 希然立即意会,从餐桌这边跑到那边,捧起茶壶,狗腿似的给王爵茶杯里倒入香浓的红茶,双手奉到他面前,脸上重现笑意盈盈:“请说。” 克罗对希然这一套讨好王爵行云流水的举动佩服不已。 论看眼色,他以后只能排第二了。 而且,王爵也很吃她这一套,修长的手指勾起荷叶状的茶杯把手,优雅地抿了抿半口茶,余光斜瞥着女孩,道:“靠自己真本事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本事?很厉害的本事?”希然转动眼珠子,想了半天,“杀过人算吗?我的枪法天生就很准。” 咳! 爱迪莱德一口茶喷了出来,再次失态,他面色烦躁地接过克罗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拭领口,赶走面前大煞风景的女孩:“回去。” 差点忘了她以前杀过三个人,进了死刑犯监狱。 把杀人当本事,这一点,跟沈酒如出一辙。 希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餐桌边,一言不发吃完了这顿饭,她不敢再说话了,免得再惹王爵不高兴。 午餐结束。 希然离开餐厅,去了洗手间。 学院的洗手间也很富丽堂皇,符合帝国财大气粗的风格,大理石洗手台,黄铜水龙头,巨大的镜子上一尘不染。 高级香氛让洗手间闻上去像进入了一家高端时装店。 希然走进其中一间,刚把门上锁,背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脖颈处,跳动的血管上。 是谁! 谁要杀她! 难道又是莱尔娜·尼格斯派来的杀手吗? 她已经惹怒了王爵,竟然还敢不择手段地暗杀她,希然惊慌失措极了,她不敢乱动,只要那条刀刃再往下半公分,她就会死在这里。 她不想死在这里!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才刚完成了一个梦想,难道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王爵! 王爵,快救我! 最根本的求生本能盖过了理智。 她开始不断敲打隔间的门板,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抓住,沈酒在她耳边威胁道:“不要挣扎,我的刀刃很快。” 听到这个熟悉又诡异的声音,希然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她一动不动,听到后面冷静平缓的呼吸声,被冻住的心脏渐渐地又有血液流了进去,她从被捂住的嘴里,发出一丝声音:“我一直……都想……见见你。” “见我?” 沈酒将她翻转过来,匕首抵着她的脖子,让她看清了自己的样子,“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呢。” 希然看见了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这张脸,唯独不同的是,沈酒眼里装着她不知道的东西,正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将二人区别开来。 “我、我知道你讨厌我,就像所有人……讨厌克隆人一样。”希然看着沈酒,看着这张脸,觉得熟悉而陌生。 沈酒的暗黑眼睛里,如黑洞般万籁俱寂的阴冷寂静,她仿佛不会笑,也不会悲伤,正常人的情绪都被黑洞吞没了。 忽然之间,有一丝尖锐的疼痛,从希然的心底泛起,她忍不住抬起手指,想去触摸沈酒的眼睛。 “你干什么!” 沈酒挡住她的手,将她重重推到隔间的门板上。 希然顿时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的疼痛。 沈酒对她这副脆弱不堪的表现十分厌恶,她的匕首在希然脖子上游走,“不要试图挣扎,我会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希然慌张道:“你不能杀我!” 沈酒眸色沉下去:“为什么?” 希然感到脖子上一阵阵的凉意,“你要是杀了我,王爵……王爵会生气的。他就在外面等我,看不到我出来,他会来找我……会发现你做了什么!” 听到她把爱迪莱德搬出来,沈酒咧开的嘴角露出恐吓的狞笑,言语里充满了鄙夷:“看来你这个替身当的上瘾了。当宠物的滋味,就这么让你引以为傲?” “我才不是王爵的宠物!” 沈酒阴森森地笑起来:“哦,那你是什么?仆人,奴隶,还是玩物?” 第39章 送死,还是投怀送抱 听到自己和王爵的关系被这样羞辱,希然立即恼羞成怒:“我知道王爵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可是他对我很好,他给了我罗森家的房子,让我埋葬了琦琦,给我上学的机会,他还要为我修正克隆人法案,让我拥有像人一样自由平等的权利!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肮脏龌龊的关系!” 听到她面红耳赤地为爱迪莱德辩护,沈酒只觉得可悲,她摇了摇头,松开了她脖子上的匕首。 她垂下眼去,指腹缓缓摸着刀锋摩挲,“上流社会里有一种癖好,喜欢按照他们心目中的标准制定宠物,找不到令他们满意的女人,他们就会克隆一个,给她们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们整日活在蜜糖罐子里,过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直到被贵族玩腻了,就会定制下一个。那些被淘汰的从天堂跌到地狱,过得比猪狗还不如。” 希然听着她的叙述,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你……你是这么被制造出来的吗?” 沈酒抬起眼皮子,冷笑了声:“我是战争机器,我的职责不是取悦男人,是杀男人。” 战场上,她杀过无数敌人。 也暗杀过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都有。爱迪莱德让她杀谁,她就杀谁,凡是对他构成威胁的人,都会被她杀掉。 她的职责是为他杀人,而不是——爱他。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保持着战争机器的职责,没有添加进去多余的人类感情,最后像其他战争机器一样被销毁,也就不会留下无穷的后患了。 沈酒收起了匕首,淡淡道:“我不杀你了。” 希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沈酒缓缓道:“如果你认为他对你的好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那你就继续相信下去。” 也尝尝她过去所受的滋味。 希然涨红了脸,急于证明自己跟王爵之间的清白:“王爵他……他对我没有提出过那方面……的要求。” 沈酒无可救药地看着眼前天真单纯的女孩,没有一丝的怜悯和同情,“等到有天你被他玩的太惨,坚持不住想死了,我可以帮你痛快了结。” 这是她对克隆人唯一的仁慈。 希然走出了隔间,洗了洗手,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隔间的门缝里,看不到沈酒的全身,只看到地上有条影子,她有些难过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王爵你来过,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你走吧,不要被他找到。” 其实她还想说,去寻找你想要的自由吧。 脚步声从洗手间外渐行渐远。 隔间的那道门缝里,沈酒还未离去,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花板,踩在马桶水箱上,轻易打开了通风口,钻了进去。 她躲在黑漆漆的通风口管道里,听到洗手间外面传来的对话。 “怎么这么久?”爱迪莱德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接着是克罗的声音,有些担忧地问希然:“刚才有个工作人员听到里面传来叫喊声,出什么事了吗?” 希然笑了笑:“我不小心差点滑倒,所以叫了一声。王爵你要走了吗?” “嗯。”男人淡淡回应了声,临走前,还是叮嘱了一句,不吝啬他的鼓励,“好好学习,下次再来看你。” 希然元气十足地回应:“好!我会努力的,不会让王爵失望。” 过了很久。 沈酒在通风口管道里快要蹲麻了双腿,琦琦小声地发出了警报:“主人,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你该回去吃药了。” “好。”沈酒呢喃道。 她神情漠然地转身,向着幽深漆黑的通风管道爬起,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内,像一只见不了光的老鼠,阴暗地向前爬行。 回到地下住处,沈酒服了药后,又渐渐入眠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黑许久,进入了深夜里,她准备好装备,打算出门再去攻击一家高级药房。 寻一些治疗精神疼痛的药物。 她把目标锁定在了一家霍斯特药物公司——隶属于霍斯特医疗公司下面。 霍斯特医疗公司是军方保护下的医疗公司,给军方提供药物医疗,抢劫这样一家医药公司,风险会大很多。 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 这家药物公司的布局设计图是军方管控的信息。 信息层层加密,琦琦没办法在网络上搜索到,一旦触碰就会打草惊蛇,沈酒也就不能摸清里面的状况和逃生路线了。 抱着“来都来了试一试”的念头,沈酒偷了一辆车,伪装成公司的员工,从大门口开进去。 当然,肯定会被安保拦下来。 一名高壮的保安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口气粗鲁道:“这么晚了是谁过来?” 手电筒强烈的灯光照进车里的驾驶座。 被强光刺激的沈酒眯起了眼睛,她用手遮住手电筒的灯光,一边解释道:“我是研究3组的组员,组长让我过来取一份实验报告。” 说着,她报出了一个假名和工作证号。 这些事先让琦琦录入了门禁系统里。 保安对照信息和照片后,发现没有问题,就放行了。 把车停在医药公司侧门的一个监控死角后,沈酒走入大楼,打开里面的门禁装置并不是很难。 最终,经过了十几分钟,被她摸索到了存放药物的一栋实验楼里。 这栋楼里竟然还有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摸着乱糟糟的头发,戴着厚框眼镜,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朝着走廊尽头喊道: “是谁在那里?” 沈酒躲在墙后面,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吉特?是你吗?你准备打扫这层楼了吗?” 原来对方误会她是夜班的清洁工了。 就在她转身之时,背后出现一道身影,她迅速出手,却不料对方早就要对她下手,对方以身高优势把她按在了墙上,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安德烈的嘴唇贴在她耳边,把自己紧压在她身上抵御她用力的反抗,他感受到了自己胸膛挤压到了她柔软的身躯。 她滚烫的呼吸要把他的掌心烫伤了。 男人滚烫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夹杂着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沈酒的身子不由得跟着颤抖起来。 在刚才的对峙中,她把腰间的枪拔了出来,抵向对方的胸口,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对方竟然抱住了她! 安德烈用胸膛抵住她的枪口,抱紧了她。 他是送死,还是投怀送抱? 这让沈酒无法再扣动扳机。 第40章 带我回家的目的不是为了那个吗 感觉到她把枪放下了,安德烈更紧密地贴向她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诉说 :“不要担心,我是来帮你的。” 沈酒终于明白他气息滚烫的原因了。 安德烈低垂下头,下巴靠在她的锁骨上,脸紧贴着她的脖子,富有荷尔蒙的男子浓郁气息在她脖颈处最敏感的地方穿行。 沈酒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对方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的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近在咫尺传进沈酒的耳朵里。 脸颊的温度正在逐渐升温,尤其是耳垂,几乎与安德烈的嘴唇贴在一起,柔软干爽,带着呼吸的湿热。 一种久违的来自内心深处的震颤,体内的潮热仿佛突然之间苏醒,这种没有距离的亲密接触令沈酒蹙了蹙眉。 除了爱迪莱德,她从没跟另外的男人抱得这么紧密过。 “你的心脏不太正常。”她说道。 跳得太快了。 她听觉很灵敏,紧贴着的胸膛里,那颗心脏嗵嗵嗵打鼓似的在她耳蜗里冲击。 沈酒推开对方,在黑暗里与安德烈对视,“你有心脏病?” 安德烈半低着头,很害羞的样子,目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看哪里,像跟初恋表白时的少年,不知所措,“只是见到你很紧张。” 紧张吗? 他刚才抱住自己时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呢。 就像上次在黑海岛那回,掐住她的腰都舍不得放开,动作大胆放荡,哪里有紧张的样子。 沈酒那方面的经验被爱迪莱德“训练”的很敏锐,她几乎可以认定脑中冒出来的怪异想法,用很肯定的口气说道:“我的身体让你欲望高涨?” 安德烈:“……” 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安德烈,你怎么还没走?” 刚才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拐角处出现,看到安德烈正靠在墙边,一只手放在身后,气息未定。 安德烈用身体挡住身后的沈酒,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舍不得放她走,他对友人诙谐一笑:“卢森,我正要走了,走错了方向。你也早点下班回家吧。” 卢森并未起疑,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家里就我一个人,回去了也跟没回去一样,还是待在实验室里吧。” 安德烈转过身去,被他抓住的沈酒仰起头来,四目相对,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将她的身躯笼罩在他黑色的深渊里。 沈酒的眼里迸射出十足的不甘心。 安德烈低头看着她:“你是来找药的吗?最近市里几起盗窃案是你做的吧?” 沈酒当然不会承认。 她挣脱了一下左手,没挣脱开,“放手。” 安德烈犹豫了下,渐渐松开手,但下一秒又后悔了,他知道松开了后就很难抓住她了。 于是,他再次抓紧了沈酒的的掌心。 嘶—— 那里正是她前几天被划伤的地方,沈酒顿时发出吃痛声,安德烈摊开她的掌心一看,鲜血从绷带里渗透了出来。 安德烈皱紧了英俊的眉头。 “跟我来。” “你是要带我去警局吗?” “我不是抓你去坐牢的。请你相信我一回。” 安德烈回头,看着她怀疑的表情,叹了口气,眼睛里露出坦荡的真诚:“我想帮你。” 帮她? 这个安德烈是什么大善人吗,为什么总是会对她释放无缘无故的善意,这让沈酒感到很不舒服,也很不适应。 走出了大楼,安德烈把沈酒推进副驾驶座,然后自己坐在开车的那边,在开车之前,他拿出了一个手铐,把自己的左手和沈酒右手铐在了一起。 “喂,你这是干什么?”沈酒甩动右手。 车内,安德烈俊气的脸庞被阴影半遮住,他朝沈酒露出笑意:“怕你跑了。我打不过你,只能出此下策。” 沈酒对他坦诚的卑鄙无言以对,“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安德烈凑过去,声音异常温柔地安抚她,“我来找我的朋友,咨询了一种药。他说是治疗神经疼痛的药物。但是这种药是市面上不是效果最好的。所以,我跟他要了几种特效药。就在袋子里。” 沈酒往后座一看,有一个纸皮袋子。 这个人什么都猜到了,连她在找什么都为她找到了,简直是见了鬼了! 难道他有什么特异功能吗? 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后,安德烈把沈酒带到了一个环境优美、四周绿植环绕的私人住宅里。 “这是我家。”安德烈把手铐解开,一边向她解释。 沈酒从车里走出来,看着安德烈用指纹开锁,推开门,请她进去,还故意用激将法:“不敢进来吗?” 沈酒嗤笑了声,从他面前经过,“安德烈先生,你会随意请女人来你家?” 安德烈跟在她后面:“你是第一个。” 人一走进里面,灯光瞬间亮了起来,光线照亮了室内的场景,很温馨的住宅,设施高端,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 “你先坐一下,我去拿医药箱。” 沈酒叫住他:“等一下。” 这样太古怪了,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沈酒猜不透他的目的,他一会儿对自己示好,一会儿又表现出明显的欲望,一会儿又真诚地展露善意。如果这些只是他隐藏真实目的的伪装,沈酒无话可说,她就是想揭穿他的目的,才跟着他到来了这里。 “你还不动手吗?” “动什么手?” 安德烈不解地看着她。 呵……沈酒不屑地发出一声低笑,把安德烈推到了沙发上,双腿分开,坐在他大腿上,“别装了,你不就想要这个吗?” 她抬起眼睛,审视着安德烈眸底惊慌而滚烫的光芒。 安德烈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脸上嚣张而冷艳的表情,勾起了男人无数的征服欲望,柔软的腰臀隔着布料紧贴着的触感,令安德烈激动地浑身战栗。 “不是的,我把你带到家里,并不是这个意思。”他举起双手解释道。 “哦,你不想要我?” 沈酒抓住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腰后面,触碰的一瞬间,男人的大掌就不由自主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梦寐以求的人就在眼前,主动地撩拨他,勾引他。 天知道他这些年为心中的执念守身如玉到何种程度! 而她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全线崩溃。 更别提现在这样子,他大脑完全混乱了,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也不是……” “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想要你,但不是以这种方法。” “你不喜欢女人主动?要不你在上面?” “好……不是的!” 安德烈猛然惊醒,什么上面下面。 他完全被她带偏了,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在幻想着她在自己身上肆意释放各种欲望,全然被他摆布欲望的醉人媚态。 嗒! 一个响指响起。 测试结束,他对自己没恶意,除了他自己坦诚的直白欲望。 沈酒拍拍安德烈的肩膀,看着安德烈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有点想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种想法,总之挺奇怪的。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吧,还是换个正常女人吧,安德烈·裘文警长。” 安德烈一脸窘迫,刚才自己是被她催眠了吗? 她的勾引到此结束。 沈酒从他身上起来,视线向下,看到他的身体很诚实地起了反应。 而且,反应还不小呢。 第41章 你的报恩就是想和我睡觉? 安德烈看着她打开门走出去,嘴唇抿成直线,努力地张了张嘴,豁出去道:“这句话是你说的, 让我陪着你。你忘了吗?” 沈酒顿住跨出去的脚:“你说什么?” “很多年前,在一次打击侵入军的突袭行动中,你用自己的身体救了一个年轻士兵,那是他第一次出征。这句话是你对他说的,我猜你一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没有把这件事记在心上过。那个星际士兵的编号是3799,他的名字叫安德烈·裘文。” “那个士兵的名字叫安德烈·裘文。” 安德烈再次强调,企图勾起她的记忆。 沈酒望着对方发红的眼角,沉默了几秒,“咔哒”一声,折回屋内,把门锁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的意思是说……我救过你?” 安德烈目光悲切:“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这时,琦琦从她袖子里飞出来,围绕着安德烈飞来飞去,对他做全身的扫描。 “主人,我早说了吧,安德烈·裘文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危险等级为0。他的资料我查到了,他是裘文家族的次子,曾服役于联盟军,现任星际反恐联盟高级探员。身高1.86米,体重79公斤,长度22公分……” “琦琦,我不需要知道他的长度。你可以闭嘴了。”沈酒骂骂咧咧,眼睛下面浮现可疑的一抹红。 她看得出来,他的长度。 听到琦琦报出自己的长度,安德烈羞赧地低下头,拿起一旁的抱枕遮挡住那个部位。 该死的。 自己在一位女士面前无所遁形。 贵族的礼仪教养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酒看着沙发上高大俊朗的男人露出懊恼又低落的表情,不禁露出几分疑惑,细想了一下:“你刚才说的事我有些印象,在红土星上我是救过一个联盟军的士兵,但不知道那个人叫安德烈·裘文。仅此而已。” 对,就是在红土星那场战役上! 听到她还记得那件事,安德烈心中多了些许慰藉,“我是靠着你给的信念活下来的。你救了我,我一直想对你亲口说声谢谢。” 沈酒耸耸肩:“好吧,现在我听到了。” 安德烈愣了愣,早知道这么简单,他应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告诉她。 不过后悔归后悔,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现在你愿意相信我,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报恩。” 沈酒挑眉:“哦,你的报恩就是想睡我?” 安德烈渐渐习惯了她的直白,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欲望,也不想对她说谎,“想睡你,只是因为,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 这回轮到沈酒哑口无言了。 谁? 喜欢谁? 他一个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喜欢她这种人不人的改造人? 沈酒的心里泛起一阵阵凌乱的潮涌,咬着唇齿,某种不可抑制的悸动在她体内肆意翻涌,摧折着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被男人真心实意地表白过,如果安德烈不是一个情场老手的话,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为了试探她的弱点。 沈酒假装咳嗽了声,故作镇定地斜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我奉劝你不要乱说话。想清楚了再开口。” “安德烈 裘文,喜欢沈酒。作战时期,我就仰慕你了。直到你救了我的那一刻,用身体为我挡住后面的子弹,把手掌贴在我的中枪处,在我耳边细语——坚持住,不要闭上眼睛,陪着我。我想我是从那个时候爱上你了。” “我一直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你。直到107法案出台后,我从军队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我尝到了后悔莫及的滋味,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 “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活在深深的懊悔之中。我想我这辈子无法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了。直到你出现以前,我都打算保持独身主义,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把这段无人知晓的感情烂在我的最后岁月里。” 他细致无比的表述,温柔又悲伤的话语,在黑夜月光的见证下,变得神圣无比。 安德烈一步步走来,将她笼罩在他浓郁得无法化开的爱意里。 沈酒往后退了一步,怒吼了声,双颊烫得几乎滴血:“开什么玩笑!” 安德烈脱下外套,在她面前,慢慢解开衬衫一颗颗的扣子,直到全部扣子解开,他结实强壮的胸膛袒露在她的视线里。 在他的左肩靠近心脏处,有一个圆形的疤痕,多年未褪。 安德烈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牵引着她去抚摸自己胸口的那道疤痕,望着她的双眸灼灼发光:“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礼物。” 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子弹,正是当年打中他身体里的那块子弹。 要是没有它,也就没有他与沈酒之间的关联了。 “闭嘴。” 沈酒把手抽回来,恶狠狠骂道。 安德烈脸上闪现一抹受伤的表情。 沈酒抬了抬眼,瞥见他胸口的疤痕,羞恼地背过身去,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把衣服穿上。”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声。 垂在身侧的左手被安德烈轻轻地端起来,“让我来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沈酒被他牵着坐到了沙发上。 安德烈为她包扎伤口时,能够看得出来伤口有好几天了,但是还没愈合的迹象,甚至化出了脓水,正在渐渐恶化,可见她身体的自愈能力状况并不是很好。 思及此,他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你现在住在哪里?那里安全吗?” “你想要任何药物,我都可以为你提供,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了。” “其实我建议去做一个全身检查,我咨询了我的那位在医药公司的朋友,他说建议先做一个脑部诊断,盲目用药只会……” “你说够了没有?”沈酒粗暴地打断他。 她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对她充满了同情和关心的语气,这让她浑身不适,无所适从,她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并不是因为厌恶,仅仅是她无法处理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纯粹的关心,温柔的爱意。 安德烈抬起眸子,一言不发,目光幽深地望着她,“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可以依靠我。” 沈酒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你是在同情我吗?” 安德烈不想让她误会:“我是在向你表达爱意。” “闭嘴!” 沈酒面红耳赤道。 这个男人看似正直,一本正经,却很会花言巧语。 安德烈忽然起身,双臂撑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俯下身去,将她罩在了自己的身形之下,“我是认真的,无比认真,每一个字都是我过去没有说出来,曾让我痛恨自己懊悔不已的真心话。上帝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不能辜负上帝的旨意,我要是再不说出来,你又不见了怎么办?” 男人的爱意如同涨潮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地将沈酒淹没。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心跳剧烈,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猛然之间,她揪住了安德烈的衬衫衣领,将他压在自己身下。 “我让你闭嘴。你想死吗?” 第42章 昨晚的事等同于交易 她垂下的黑发落在安德烈的嘴唇、下巴和胸口,无意间地掠过他的皮肤。 沈酒的手指摩擦过他颈上的血管,只需要用力下去,男人的颈骨就会被她捏断,安德烈闷哼了声,直直地对视着她复杂的黑眸。 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她杀死。 这个可怕的念头从安德烈的脑海中闪过,他绿色的瞳仁中恐惧却沉淀了下去,渐渐的,他放松了呼吸,静静地看着她。 来吧,杀了我吧。 反正这条命也是归属于你的。 按在喉结上的手指并没有在用力,而是松开了,空气骤然之间从里面进去,安德烈从那种窒息的濒死感中惊醒。 在这十几秒里,他不知道沈酒想通了什么,没有选择杀了他,而是选择 ——吻住了他。 安德烈瞳仁瞬间扩大。 她唇角挂着一抹邪佞的笑,“告诉你的上帝,我已经知道了。” 她的舌尖闯了进来,安德烈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下,他扣住了沈酒的后脑勺,激动而喜悦地加深了这个吻,反被动为主动。 气氛越来越火热,两人的体温不断升高,熨贴着彼此的身体。 沈酒咬了咬他的唇,压低声音问他:“琦琦报出的资料里——长度是真的吗?” 她的手搭在他的腰带上。 “是真的。”安德烈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将她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眼底灼热地要冒出火星子了。 咔哒。 他的腰带被沈酒粗暴地解开,在她要伏身下去的瞬间,安德烈捧住她的头,痴迷又深情地望着她,”让我来。” 他把沈酒推倒,两人换了个上下位置。 安德烈虽然没有过和女人的经验,但是他已经28岁了,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怎么样能够让女人舒服。 他选择了服侍她,或者说是,迫不及待想尝尝她的味道。 唔!沈酒想大叫,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揪住他的金发,眼尾通红,提醒他:“我的感官高于常人。” “所以呢?”安德烈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一边服侍,一边看着她脸上的反应,那是他带给她的反应。 他纯情又强制意味地挑逗着她。 沈酒咬住下唇,下半部分的身体快要无力了,“你最好温柔点。” 半个多小时后,习惯了爱迪莱德那种疯狂的沈酒,不满足地对安德烈道:“不要这么温柔,我喜欢粗暴一点。” 安德烈垂下头凑了过来,汗液从他的额角流淌下去,其实他也忍了很久,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听到她的命令,他终于可以释放内心的野兽出来了。 “遵命,我的女王。” 沈酒不知道已经有多久,算不清日子了,她是被阳光照耀着醒过来的,阳光的热量在裸露的身体上传递着能量。 百叶窗里射透进来的金色阳光,就像无数道星河,横亘在沈酒眼前,她伸手去触摸,无数尘埃在她指尖舞动。 她动了一下,身后禁锢着她身体的男人也跟着压了上来。 昨晚的记忆是那样清晰,安德烈的脸颊贴在她的后背上,纤长的眼睫轻蹭着她的肌肤,他还没醒,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舍得松开她。 沈酒尝试了好久,才从他的双臂间脱身。 她走下床,把散乱在地上和楼梯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回去,然后拿起了放在客厅桌子上的那个纸袋子。 睡梦中的安德烈很快感觉到怀里空荡荡的,他顿时醒了,以为沈酒又不见了,正要掀开被子去找她时,她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那袋药,沈酒靠在门框上,看着凌乱的床上坐起来的男人,“药我拿走了。我们之间一笔勾销了。” 安德烈未彻底清醒的大脑空白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把昨晚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当做……” 一场交易!? 那几个字,安德烈无法说出口。 沈酒平静地从被咬肿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药物的报酬。” “你!”安德烈气急败坏,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意思是昨晚她用自己的身体来抵那些药物的价值。 这样他跟嫖客有什么区别! 在她眼里,他难道是这么可耻的人吗! 安德烈深吸了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是为了跟你上床才给你那些药的。我是……” “我知道,你说你喜欢我。”沈酒眨了眨眼,轻描淡写道:“但是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与我无关。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方式——跟你算清楚这笔账而已。我不喜欢欠人情。” 她扬了扬药袋子,转身准备离开。 “沈酒!” 安德烈叫住她,冲到她面前,按着她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她,被她气到语无伦次,“难道你和王爵之间——以前也是用这种方式交易的吗?” 他身上什么也没穿,阳光将他全身沐浴,他的身体在一层透明闪亮的光晕中,显得圣洁又性感。 沈酒垂下的目光从那个跳动的东西上移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差不多。只要我完成了他交给我的任务,他就会跟我上床。” 安德烈愕然地愣住了。 听到她直白地承认跟爱迪莱德王爵发生过的情事,那几个字重重地砸在他的耳膜上,他声音暗哑沉重:“你……喜欢的是他吗?” “不。我十分厌恶他。” 沈酒脸上露出和她的话相对应的厌恶情绪,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似的,很恶心。 安德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头顶发丝垂下的斑驳阴影里,他眼里浮现一丝不太自信,试探着问她:“那你厌恶跟我上床吗?” 沈酒抿了抿唇:“还好。昨晚你的表现不错。” 只是还好吗? 安德烈心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沈酒撇下他的手臂,“我该走了。” 安德烈从地上捡起一件衬衫,套在身上,跟在她后面,“你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找药这么简单吧?公开露面对你来说有危险,我并不介意你单独行动,只要是我能够帮得上的事,你大可以告诉我。我在上星区还是有些手段和权力的。” 他的语气近乎是恳求一般,希望沈酒可以麻烦他,哪怕是一件小事也好。 他又着重强调:“当然,我不需要你用昨晚那种方式回报我。我希望你跟我做爱,是因为你喜欢跟我做爱。” “……” 沈酒无语地回头看他,谁喜欢跟你做爱了,少自作多情。 当然,沈酒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目前她的调查卡住了,他金依旧下落不明,她需要联邦内部人士帮她获取一些情报。 于是,她将那张深岩公司的名片给了他,说明了地城区近几个月以来人口失踪的事情,“帮我查一下这家公司,我需要知道这家公司的所有矿场作业地址。那些失踪人员很可能就在其中一座矿场里当矿奴。” 她改变主意,令安德烈欣喜若狂,收好了名片,“我查到消息后怎么联系你?” 这是个问题。 沈酒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基地,正在她思考之际,安德烈提出了建议:“干脆你住在我这里吧。我调查信息可能需要一两天,不会让你等太久。你就暂时在我家等消息,好吗?” 沉默了几秒,沈酒歪了一下头,问他:“你还想跟我上床?” 安德烈捂住眼睛,完了,他在沈酒心里,就是一个只想跟她做爱的色情狂了吧。昨晚就应该忍住她的诱惑,先从做朋友开始,慢慢来才是。 刚告白就上床了,很难不让女方怀疑自己的意图。 第43章 深岩公司背后的家族 “除了上床,我还想跟你做其他的事。” “比如?” “一起吃饭,聊天,喝咖啡,看日落,就是那种普通男女一起做的事。” 沈酒又沉默了,长睫下的眼眸沉了沉,点头:“只要你给我想要的信息,我接受以这些条件作为交易。” “我说了,这不是交易!” 安德烈咬了咬牙,气度修养极佳的俊朗男人要被她气的修养全无。 沈酒觉得他暴躁的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抬手揉揉他柔软漂亮的金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提交易就是了。但你最好明确你的目的,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欠人情。” 安德烈被她这个亲密的举动打动。 他心脏颤栗地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指尖,“是我选择向你报恩,你不欠我什么人情,所以你问心无愧地接受就好。” 沈酒发现他很会得寸进尺,“你的报恩什么时候才算为止?” 安德烈握紧她的手腕,手指微微发颤,深情的目光盯着她冷静的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潮湿的热气从喉咙里溢出来:“直到我不爱你为止。” 闻言,沈酒怔住了。 安德烈的话并没有在她心里产生多大的波动。 就这句话如一阵清风般拂过心间,觉得让她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她不是能够轻易勾起感情的人,让她觉得安德烈特别的原因,是因为安德烈始终把她当作平等的生物在征询她的爱意。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次,他并不把她当作低贱的地城区人忽视和鄙夷,他会称呼她为“女士”,他跟那些高高在上、自负自恋的上星区男人并不一样。 只不过,仅此而已。 除此以外,她不需要一个男人的爱和承诺,她需要的是平等生存的权利,需要的是药物和食物,需要的是阳光。 这些东西比男人虚无缥缈的爱重要无数倍。 人类的情感不会太长久,会很快消失,等他兴趣一过,尝到了滋味后就会慢慢厌倦,到时候就会后悔对她说出今天这些话。 人类一直如此健忘,反复无常,遗忘无数自己做过的诺言。 而且,这个陷入自我幻想痴情的男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要的爱是什么。他只是在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把她当做爱的对象,实施自己的爱情幻想。 事实上,沈酒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爱着爱迪莱德的,可是得到的痛苦教训并不是“爱的馈赠”,而是一种“罪的惩罚”。 她犯下了很深的罪,一生都要背负着无以复加的罪罚。 爱她的上帝早已抛弃了她。 安德烈离开了,出去办事,把她一个人留在了他安全系数很高的房子里。 沈酒在房子里随处走动着,发现这里没有什么私人印记,连张家人的照片也没有,更像是一个漂亮的住所,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家”。看来这只是安德烈的临时住处,不是他最私密的领地。 到了晚上,安德烈带回来一个消息。 他一边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一边对沈酒说:“这家深岩公司比我想象中的背景深厚。他的幕后拥有者是莫瑞思家族的长子——李,莫瑞思。” “王后的哥哥?” 沈酒坐在连接厨房的客厅吧台边,手中转动的玻璃杯停住了。 光线从杯体中穿透,变成了一道发散的五颜六色光束,形成一个光斑,倒映在沈酒深褐色的眸子里。 她眼里折射出来的漫不经心和冷淡,在五光十色的光圈里,显得梦幻而迷离,令安德烈心神一漾,心跳骤然加速。 昨晚激情中,她的眸子里并未沾染多少情欲,仿佛抽离在外,冷静地看着他意乱情迷、为她如痴如狂的样子。嫉妒心,令安德烈索性不再有任何顾虑,发了狠的索取她,犹如正在经历一场殊死搏斗。 直到她汗水津津地瘫软在自己怀里,剧烈地喘息着,安德烈拥抱着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安德烈不得不将昨晚那场旖旎情事从脑海中挥出去,对着目光询问的沈酒,点了点头,“没错。如果你目击的情况属实,深岩公司在地城区大肆拐骗地城区人进矿场做矿奴,这项指控将非常严重,直接与王后家族为敌。” 与王后家族为敌又如何? 沈酒眯起眼睛:“你怀疑我在说谎?” 被她误会,安德烈有些慌张地上前,按住她的手,向她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们需要证据。只有找到明确的证据,才能控告这家公司的不法行为,曝光他们压榨、剥削、违反人权的罪行,令其受到联邦的制裁。” 他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紧,显然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沈酒默默把手抽了回来,没有指责他趁机占自己便宜的行为。她起身,表情冷淡道:“我只想找人,你说的那些打击犯罪、揭露黑心公司的法律正义,与我无关。再者说,在这片星球上,上流贵族的特权凌驾于法律之上,你所说的联邦法真的能对王后家族起到一点威胁作用吗?” 安德并没有被她话里的嘲讽激怒,相反,他显得更为镇定冷静:“你说的没错,这是事实。但是事实并不意味不可改变,人类文明是以一次次打破历史为推动力前进的。你有你的想法和主张。我也有我的解决方式。只要我们能在同一个结果的终点相遇,就可以了。” 沈酒被他的理想主义和冷静陈述微微触动,略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他眼眸中的真挚和坦诚实在有些灼人。 “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那些人。” 安德烈露出一个微笑。 他走到吧台前面,伸出手去,电子显示屏立即开启了,他调出自己查到的资料汇总,一一解释给沈酒听:“我查了深岩公司目前正在进行作业的矿区,本星球和星球外共有22处,每一处的矿场类型、产量、人力调度、物资配给全都可以在商业局储备的报表中查询到。” 这些涉及到帝国商业的重要信息,只能有内部人士才有资格调取,安德烈既是星际干事督察,又是星际反恐联盟高级探员,任何一个身份,都有权限以调查案子的名义获取这些信息。 沈酒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数据表格,不禁感慨,自己真是找对人了,昨晚没白跟他睡。 虽然她也在过程中享受到了,他的表现不错,很怀疑是不是他的第一次。 安德烈要是知道此时沈酒心里在想什么,一定又要被气晕,肯定要向她解释无数次,昨晚绝对是他的第一次。 他对上帝发誓,她是他第一个女人。 绝无仅有。 沈酒看着安德烈认真专注的俊朗侧脸,“你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吗?” 安德烈把影像放大,埃克斯星球缩成了一个掌心大的圆球,周围那些大大小小的星球是它的卫星,或是其他行星,“我对比了这22处作业中的矿场各方面数据,很完美,没有任何问题。要容纳三千人的矿工,这在深岩公司的矿场中规模并不算小,这么多的矿工,场地设施和物资配给一定会有大的调配,可是完全没有在数据中体现出来。所以我排除了那些失踪的地城区人并不在这22处矿场里。” 顿了顿,安德烈深深地对上沈酒怀疑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猜测:“也许,深岩公司隐瞒了一处没有向政府汇报的矿区,在里面秘密操作,挖掘不可告人的资源用以私吞。这样就可以解释他们要把矿工藏起来的原因了。” ——私吞星际资源。 这种罪,对于星际联邦政府和君王来说,可比三千条地城区人的命要重多了。 沈酒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在为抓住莫瑞思家族的把柄而暗自高兴。 第44章 斯嘉丽王后之死 莫瑞思家族和尼格斯家族,是君王的左右手。 前者掌控财政,后者掌控军队,互相抗衡,互为牵制。 君王埃尔伍德,全名埃尔伍德·奥古斯特,是王爵爱迪莱德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但是君王有一种先天性的疾病,全身肤色几乎苍白,除了是银发以外,连眉毛、胡须、全身的体毛都是白色的。 他的瞳仁,是比爱迪莱德的深蓝色瞳孔还要浅的,浅蓝色。 当年,王室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不受外族污染,先王和先王后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们结合生下了如今的君王埃尔伍德和王爵爱迪莱德。 因此,这对兄弟是属于亲近繁殖的王室后代。 只是,埃尔伍德天生患有白化病,体质特殊,而爱迪莱德则一切正常。曾经有过谣言传出来,爱迪莱德王爵并非是先王后和先王所出,而是与外族男子私通生下来的。 谣言的结局就是——这个造谣者被先王处以火刑。 造谣者在宫殿的广场上被活活烧死,供无数人观看火刑现场,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胡乱猜测了。 先王后和先王既是兄妹,又是夫妻,他们的感情直到先王去世都是情比金坚,尔后不到几年,先王后也郁郁寡欢去世了。 沈酒以前经常在爱迪莱德王爵身边随行,进宫的次数不少,爱迪莱德去拜访先王后,她也见过王后许多次。只不过每次都是远远看着而已,像她这种身份低贱又十分危险的改造人,是不允许离王后太近的。 现如今的君王埃尔伍德,她近距离见过,白的如同雪妖一样的人,性格阴晴不定,不苟言笑,总是阴沉着阴柔的脸。 他是比爱迪莱德还要令她感到恐惧的人,不仅仅是他的外表和地位,还有他看向自己时的眼神。 如果说爱迪莱德对待她是犹如一件有趣的玩物和中用的奴隶,埃尔伍德则是视她为无物,为尘埃。 哪怕是一只蚂蚁,在他眼里都是存在的事物。 可是她在埃尔伍德淡到几乎透明的淡蓝色眼里,什么也不是。 那个冰雪国王一般的冷酷君王,只为一个女人燃烧过自己的欲望——斯嘉丽王后。 埃尔伍德当王子期间,娶过一位女子——斯嘉丽·莫瑞思,莫瑞思家族的长女。他们是彼此的初恋,青梅竹马。斯嘉丽有个妹妹,凡妮莎。 斯嘉丽王后不幸去世,埃尔伍德娶了她的妹妹。 斯嘉丽王后死的那一天,不仅成为了埃尔伍德的末日,也成了沈酒和所有战争机器的末日。 斯嘉丽王后是被一名战争机器杀害的。 埃尔伍德君王因爱人之死,变得更加冷酷专政,促使出台“107法案”,下令销毁所有战争机器。 这何尝不是他为了一己私利报复所有战争机器? 遭到这样不公平的对待,让沈酒彻底醒悟,被人操控命运只会得到最惨烈的下场。 直到今天,沈酒依然无法看清楚斯嘉丽·莫瑞思的死亡之谜。 她不相信那个同类——叫双海的战争机器——会杀死自己的主人。 他对斯嘉丽的忠诚和爱意,不比她当年对爱迪莱德的情意浅。 他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誓死保护的心爱之人呢? 然而,就算不理解,沈酒也没有机会找到答案了。 当年对双海的追杀是秘密进行的,总之,双海已经死了,随着飞行器坠落在了遥远的、幽深的大海里。 回忆到此结束。 这次她为了寻找他金,挖出了莫瑞思家族操控的深岩公司,现在,她不仅是要去找人,还要提防着莫瑞思家族。 麻烦似乎在扩大。 沈酒从安德烈这里得到了线索,不打算再留下来,准备离开。 安德烈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沈酒喜欢单独行动,不喜欢跟人解释太多,但是看在安德烈帮了自己的份上,她心软了一下:“要想找到深岩公司秘密矿区的地址,只能去该公司总部找了。我打算潜进去。” “不行,这样太莽撞了。” 安德烈闻言,立即劝阻她:“深岩公司内部的情况是不对外公布的,总部公司更是把守森严,不是那么容易闯进去的。而且机密信息一定存放在最核心的人手里,要正面应对李·莫瑞思,你会被他认出来。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沈酒打断他:“这件事跟你无关,莫瑞思家族不好对付,你不要牵扯进来。” 安德烈正经的脸色愣了下,嘴角微微上翘,他握住拳头挡住压不下去的嘴角,假装咳嗽了声,“你是在担心我吗?” 恋爱中的男人总是喜欢多想吗? 沈酒心中无语,翻了个白眼,“我必须要跟李·莫瑞思直接接触,从他口中套出信息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安德烈觉得沈酒身上对自己流露出来的疏离感少了许多,看到她翻白眼,他只会认为她在把自己当朋友,真情流露自己的情绪。 安德烈想了下,正色道:“后天是一年一度的星际军事武器展销会,李·莫瑞思作为星际商会会长将会出席并发表演讲。上星区会调一批干事去维护现场治安。我可以把你带进去。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的计划,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这样可以吗?” 沈酒指尖敲敲桌面:“没问题。” 两人开诚布公。 安德烈问:“你打算怎么做?” 沈酒的办法很简单:“利用催眠术。” 安德烈自然听闻过战争机器许多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其中催眠术就包括在这些机密里,战争机器的精神力被改造的非常强大,可以入侵别人的大脑,获取对方潜藏起来的信息。 但是,这么做也有很大的风险,并不是随时随地可以实施催眠术的。 第一,这么做不仅会消耗自己的精神力,从而降低各方面的防御能力,无法完全应对周边的攻击,因此必须在一个十分安全、不具有威胁的环境之下才可以实施。 就像昨晚,沈酒只是轻轻一勾引,安德烈就陷入了轻度催眠,这只是因为安德烈对她并无防备之心,所以他的大脑才容易被攻破。 但是,李·莫瑞思不一样,这个人的真实面目谁也不清楚。 他虽然是王后的哥哥,莫瑞思家族的继承人,可是他并不像其他张扬跋扈的贵族那样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其为人低调,连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新闻也找不到。 莫瑞思掌控着埃克斯星球的许多商业,在他手下,不知道实际掌权了多少家财力雄厚的公司。 这家深岩公司也是沈酒无意间发现的,可见他的实力与背景有多么深不可测。 第二,实施催眠术最大的危险——遭到反噬。 如果对方的精神力远超于战争机器,那么,则会被对方入侵大脑,控制意志。 无论是哪一条,对于如今的沈酒来说,单枪匹马去接近一位防卫森严的贵族继承人,安德烈还是免不了担心。 “你现在的身体,可以做到万无一失吗?” 沈酒听到他的话,脸色一沉,“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安德烈摆手道:“不,我是在担心你,像李·莫瑞思这样的大家族继承人来说,势必经受过许多训练,他的大脑思维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而且要找到一个只有他单独在场的时机下手,” “我会见机行事的。只要你不出卖我就行。” 沈酒不再与他多言,便走出了他的房子,在夜色里离开了。 安德烈无法阻止她的离开,她离开后的房子更显得空空荡荡,安德烈站在原地,出神了好一会儿,看到了吧台上那只空杯子。 那是她白天在房子里等他时用来喝水的杯子。 除此以外,她什么东西也没动过,尽管安德烈给她准备了冰箱里的食物,可是她一点也没动。 只喝水,就能饱吗? 安德烈忧心忡忡地想,他都没有见过她吃东西的样子,她把自己当成一台机器,不需要进食,面无表情,没有太多的情感表达。 现在的她,跟当年战场上那个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沈酒很不一样了。 如今的她,仿佛被抽去了炙热的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连这具身体的“空壳”,都在慢慢坏死。 想到那些她需要的药物,安德烈的心被狠狠一揪。 第45章 伊莉雅小公主是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 克罗亲自去了一趟地城区,见了杰克和戴丽娜母子,询问沈酒的下落,但是戴丽娜保持了缄默。 这一次,她记住了沈酒狠心的叮嘱——“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为了你和杰克继续活着,不要说认识我。” 她真的走了。 连老k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戴丽娜被克罗找到时,正在老k的酒吧里干活,把一位骚扰她的客人半扶着半推出去,赶到了酒吧外面。 门口的招牌灯还是时亮时不亮,跳闪着红色与蓝色的霓虹灯光,酒吧附近的墙角里,一个醉气熏天的男人正在对着墙角撒尿。 一股久挥不散的尿骚味从墙根边挥发出来,散发着阵阵恶臭。 昨天下过一场雨,黑乎乎的地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积水,几只地下道里的老鼠趁着人看不见的时候,匆匆从积水里溜过去,滑进了快要堵塞的下水口。 下水口下面不知道死了什么脏东西,一股肉类的腐臭味从下面泛上来。 戴丽娜惊讶于克罗下来找她,连刚才那个色眯眯的客人摸她臀部的怨气都没有撒出去,她回头看了眼酒吧里,背对着她坐在吧台边、同一个位置正在独酌的老k,悄悄走到了克罗所站的那个隐蔽角落。 得知了克罗的来意,戴丽娜露出了警惕之心,“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克罗看出她对自己有了明显的戒备,没有再继续追问沈酒的下落,而是提到了她的儿子,“杰克怎么样了?” 那个性格开朗的小家伙给克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还有杰克的金发和他的真实身份,也令他吃了一惊。 听到对方提到自己的儿子,戴丽娜心生紧张起来,她以为对方是在威胁她,可是他的确帮助过自己和杰克,自己这样想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他很好。” 戴丽娜不敢抬头直视克罗眼中真诚的关心。 克罗稍稍点了点头,不再多逗留,周围肮脏浑浊的空气和泥泞不堪的地面,令他感到很不舒服,他对戴丽娜提醒道:“以杰克的身份,你把他一辈子藏在地城区里,实在很可惜。” 果然,杰克的身份被他们查出来了。戴丽娜瞬间陷入了恐慌,脸色大变:“我们很好,杰克这样很好。我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克罗继续表示友善的态度:“你不必畏惧杰克生父背后的家族。如果你需要庇护,可以随时联系我。我是沈酒的朋友,我的上头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不,她说,你不是她的朋友。”戴丽娜摇晃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闪烁的霓虹灯光中显得格外不祥,“我们也不是她的朋友。她不需要朋友。” “我相信这是她会说出来的话。”克罗苦笑道。 他压低帽檐,挡住了他额前落下来的一抹灰金发,在地城区出现金发人种是很显眼的一件事,所以克罗选择了乔装打扮,低调出行,掩饰自己的身份。 老k站在酒吧门口,怀疑的目光落在戴丽娜面前离开的人的背影上,随着那道人影走入了拐角处,完全隐没于阴影中,他仍没有收回目光。 戴丽娜走回来,撞上老k打量的目光,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老k问。 戴丽娜解释道:“是我以前一个客人。” 老k将信将疑,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他没骚扰你吧?” “没有。”戴丽娜穿着酒保的围裙,手里攥着一只托盘,酒红色的头发落在脸颊边,十分的妩媚动人。 老k把粗糙的大手搭在戴丽娜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沈酒让我多关照你,但是你也不要给我带来一些麻烦客人。我们彼此互利互惠,这样不是很好吗,戴丽娜?” “我……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老k微微一笑,往边上让开,示意她进来,“那就好,进来吧。” 戴丽娜觉得老k在怀疑自己什么,希望不是被他知道了杰克的金发人种才好,这个秘密地城区里只有沈酒知道。她是自己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至于老k,虽然他很仗义,但是帮助自己不是他的义务,他是看在沈酒的面子上才会搭把手帮助她们娘俩。 而且,他还是一个男人,戴丽娜的经历和出身,令她对男人始终无法交付一种信任感和安全感。 她有时候会畏惧老k,因为老k是地城区里十分有资源有能力的人,惹恼了他并不是好事。 如今,沈酒离开了地城区,她必须自己想办法保护好杰克和她自己。 “醉乡人”酒吧里,每天都进进出出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 酒吧外面的地方,犯罪疯狂滋长,人们像鬣狗一样为了抢夺少之又少的食物金钱自相残杀,互相坑害,这里的生活跟地城区没有阳光的现实一样,暗无天日,令人绝望。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让杰克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他真的好吗? 她自己一直活在恐惧里,难道也要让杰克跟她一样恐惧地活着吗? 戴丽娜紧紧攥着手里的托盘,心里痛苦地挣扎着,风情万种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以及时不时显露的恐惧。 克罗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重复不停。 *** “她离开了地城区。” 莱尔娜·尼格斯走近爱迪莱德的书房时,克罗正在和爱迪莱德交谈,她刚跨进来一步,就被爱迪莱德抬手阻止,余光冷冷一扫,示意她站到门外去等。 莱尔娜不甘心地退出书房。 她看到旁边的沙发茶几上,摆放着一张王爵和伊莉雅小公主的合照,金色的相框里,伊莉雅小公主身穿淡紫色的精致公主裙,被爱迪莱德抱在膝盖上。 这是一张温馨十足的父女合影。 照片中的伊莉雅三四岁左右,小脸还有着软糯糯的婴儿肥,银色的头发却很浓密,扎着两根麻花辫,缠绕着的紫色蕾丝发带,如高贵无比的紫藤萝花点缀在夺目亮眼的银发间,展示着王族基因的优势与象征。 帝国唯一的王爵有一个女儿,这并不是鲜为人知的事。 唯独,王爵女儿的生母却始终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虽然在贵族中,繁育优良的后代才是贵族家族最看重的结果,很多时候,他们会选择不与女子结婚的方式养育后代,这是为了避免当孩子的数量过多,孩子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而造成的家族内部争斗,所以,去母留子是最安全避免隐患的手段。 爱迪莱德王爵的孩子,谁也不敢质疑这不是他的亲生孩子,这个叫“伊莉雅”的小公主,从一出生就被授予了至高无上的女爵位。 由于在位的君王还没有子嗣,所以,伊莉雅公主是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仅次于君王的弟弟——爱迪莱德王爵之后。 她有强大的王族血统,一位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王爵父亲,这么令人瞻仰畏惧的地位,谁会质疑伊莉雅公主从小就没有母亲呢? 她还需要有母亲吗? 说不定在不远的将来,整个帝国都会成为她王冠上的钻石。 莱尔娜紫色的眼眸中掩藏下深深的情绪,刚才那张温馨的父女合影在她眼里却让她一点也羡慕不起来。 她甚至是厌恶——这个可爱的孩子那一双墨如暗夜的眼睛。 这会让她不可遏制地想起另一个人——沈酒。 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伊莉雅公主正是沈酒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不能跟任何人讨论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只能把这个令她产生无数恨意妒火的念头深深地压下去,再压下去。 只因她爱着爱迪莱德,爱着王爵,任何一丝对他不利的念头都不允许浮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无法喜欢伊莉雅公主。 即便她是爱迪莱德王爵最重要的家人,她无法原谅这个孩子的身体里,流着战争机器肮脏卑贱的鲜血。 书房外,她站在墙边,左手抚摸上自己的腹部,对面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白金色的头发,美得如远古时期的日照金山,雪顶上的金辉。 她有一双紫罗兰高贵的紫色瞳眸。 整个帝国,只有她才配生下王爵的子嗣。 那个改造人,她凭什么! 凭什么沈酒能够和王爵孕育一个孩子,她死了还不够,还要留下她的后代,来玷污王爵的基因和血统! 不可饶恕! 第46章 星球上神秘的活人实验 “下落不明?” 低沉幽幽的一道声音,轻轻落在书房的地毯上。 这张花纹繁复、做工讲究的羊毛地毯,耗费了一千个工人手工编织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打造出来,价值连城。 然而,它此刻被王爵的鞋底压在脚下,反而更衬托出这张地毯的高贵价值。 白日里,爱迪莱德原本还在皇宫里和他的皇兄埃尔伍德,因为人权法案的意见不同,造成了一点争执,心情并不十分的好。 回到府邸,他从克罗那里收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沈酒离开了地城区。 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连续一个多月来的等待,终于拨开云雾,见到了希望。 他心中的阴霾立即消散了许多,本以为以沈酒的耐性,还要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 她屈服了吗? 不对。 爱迪莱德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迅速冷静下来,他了解沈酒不是那种轻易屈服轻易放弃的人,在地城区隐藏了七年都没有被找到踪迹,而且这一个月里他没有主动去干涉和影响对方的生活,她怎么就这么轻易肯上来了? 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尤其是听到克罗把戴丽娜告诉他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转告给了自己,爱迪莱德开始灰心起来。 她原本为了帮助杰克和戴丽娜那对母子,不惜暴露自己潜藏了多年的踪迹,身处险境救助他们,这表明她十分在乎那对母子。 可是,她竟然离开前说出了那样的话。 “不是朋友”,是什么意思? 她不在乎这对母子了? 哦对了,爱迪莱德想通了,这是她的诡计,她在故意向自己传达一种信号,她跟所有人断绝往来,这样,他就无法利用他们来威胁她。 她真的很狡猾,很懂他,也很无情。 如今她再次下落不明,在爱迪莱德心中的缝隙里溢出一丝丝的恐慌。 他从椅子上起身,踩在脚下那块价值连城的羊毛地毯上,望着花园里的蔷薇出神,过了会儿,他微叹了口气,“她的人工智能检索不到吗?” 克罗低头说:“那是蓝鲸公司的财产,是约翰森博士设计出来给她配备的,为了保护她,机器代码已经被他全部销毁了,无法检索。” 爱迪莱德握了握拳,该死的。 他想脱口骂出来,但是贵族的修养不允许他失态。 当年约翰森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偷偷送出去,他一直都知道沈酒会回来,所以给她留下了足够精密的仪器。那个狡猾的老狐狸这些年在监狱里与他侃侃而谈,向他隐瞒事实,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这些过往的事爱迪莱德可以不跟约翰森计较,毕竟是他让沈酒活了下来。 然而,约翰森也教会了她如何逃离他的掌控。 以前她的心是他拴住她的绳子,如今,她不再留恋于他,逃走了,远走高飞,银河系那么多的星球,她可以任意逃到某一颗星球上。 茫茫星系,恍若大海捞针,他不怀疑她有那样的本事。 克罗察觉到王爵沉稳的气息越来越凌乱,他知道这次沈酒的“出逃”,一定会惹怒王爵,所以才第一时间赶回来通报王爵。 “王爵,我会继续寻找。”克罗道。 爱迪莱德转头,看着克罗,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从两唇之间轻轻吐出十分不悦的几个字:“仁慈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她来讲。” 爱迪莱德的手指收紧,将窗台上的一株花掐断了。 花瓣掉落到羊毛地毯上,爱迪莱德一脚踩下去,不惜弄脏鞋底,也要碾碎这朵娇嫩可怜的花朵。 克罗瞬间打了个寒噤,心中默默祈祷,沈酒,赶快出现吧。 克罗从书房里走出来,与正要进去的莱尔娜擦肩而过,对方很是目中无人,高傲地昂首挺胸,以军人之姿,忽视了克罗,进了王爵的书房。 “王爵。” 在看到窗台边背对着自己矗立的高贵身影,莱尔娜脸上高傲的神情有了小小的转变,温柔下来,变得更像一个不那么锐利、愿意讨男人欢心的女人。 “长话短说。”爱迪莱德并没有回头看她。 他心情不好,脑子里被糟糕的情绪占据,失去了与任何人对话的兴致,平日里处变不惊的那一套优雅礼仪被他抛之脑后。 此刻的他,像一头在自己领地里暴躁蛰伏的雪豹,正在等待嗜血的机会。 莱尔娜被冷漠对待了,脸色僵住,她看到了落在王爵脚边的那一滩烂成软泥的花瓣,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开始讲话:“星际中转站的侦察员侦查到了538星球上存在可疑的活动迹象。” 538星球,这颗荒芜的星球在爱迪莱德的脑海中并没有任何印象。 这本来就是一颗毫不起眼的边缘小行星。 被忽视也很正常。 莱尔娜继续说道:“这颗未被正式命名的小行星,曾被李·莫瑞思申请用来给他的研究团队进行地质研究。近几个月内,领空中频繁出现了大型飞行器,每一个月来往两趟,未进行物资运输的报备。由于莫瑞思家族的研究团队有检查赦免权,所以中转站并未对那些飞行器进行检查。” 贵族的特权,毫无疑问,合法且合理,对下面的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爱迪莱德缓缓睁开了眼皮,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厌恶,转过身去,深蓝色的眼睛如两座永恒的冰山注视着莱尔娜·尼格斯:“你所说的可疑活动迹象是指什么?” 莱尔娜·尼格斯走上前去,在爱迪莱德的目光里,把几张图片放在了桌面上,“这是在一艘飞行器里飘出来的裹尸袋,里面有一具损坏严重的男性尸体,死因不明,全身溃烂,无法分辨面目,从发色上可以推测为低等人种,身上的伤口我让验尸官看过了后,很像某种辐射造成的伤害。” 她顿了顿,坚定的目光对视着爱迪莱德的眼睛,继续说道:“因此,我怀疑在538星球上,进行着一项拿活人做实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研究。” 爱迪莱德深邃的眸子眯了眯。 近些年,帝国内人权意识的纷争不断涌现,且愈演愈烈,如果这时候出现了贵族家族的公司机构拿活人做实验的消息,势必会引来一场声讨的海啸。 而且,莫瑞思是王后家族,与君王息息相关,王族的声誉、威信和公信力必然会受到负面影响。 爱迪莱德盯着桌面上那几张尸体的照片,眉宇间尽是烦躁之色,“是哪支研究团队在那个星球上从事研究?” “研究团队里的首席科学家是一名叫阮宁安的生化物理学家,她曾是约翰森博士的学生。她在博士期间有一篇论文,讲的是通过宇宙辐射改造人种基因,这个观念被约翰森博士大肆批评,认为宇宙辐射导致的基因突变具有无法预知的后果,这篇论文因此作废。” 莱尔娜·尼格斯说完,发现爱迪莱德王爵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面色阴沉,犹如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这令她感到一丝不安,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对方察觉了。 她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王爵。 好在,爱迪莱德并没有指责她暴露的私心,而是在桌后面坐了下来,优雅地架起脚,鞋底还能看出沾有花瓣花汁。 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揶揄地眨了眨眼,似有若无地笑起来:“你能这么快找到这名科学家的背景,甚至连一篇未出版的论文上的导师批注都查得一清二楚。干的不错。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知道了。出去吧。” 这几句话,暗含着深深的警告意味。 莱尔娜·尼格斯脸色像晚霞一样红,并不是因为出于恐惧,而是被王爵摄人心魄的微笑征服的。 她一直都爱慕着这个完美强大的男人。 只要他微微一笑,勾一勾手指,她就会心跳为他狂跳不止。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除了上下级关系,王爵并未对她表露出多余的情意,如此遥遥无期地爱着一个不对对自己动情的男人,莱尔娜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可她并不后悔。 她病态的希冀来自于她得不到爱迪莱德,任何女人都休想得到! 她不惜余力地铲除他身边具有威胁的女性,过去只有一个人——王爵的战争机器奴隶沈酒。 不仅仅是她,还有伊莉雅——就算是作为王爵的女儿,莱尔娜也疯狂地嫉妒着这个小孩子占有了王爵的注意力和爱意。 现在,又多了一个令人生厌、长着沈酒一模一样五官的克隆人。 上一次暗杀失败了,她被王爵警告,她暂时地屈服,但是并不代表着她已经放弃杀掉那个沈酒的替身克隆人。 终有一天,她要把有关沈酒的所有东西统统销毁! 第47章 约翰森博士曾经的学生 莱尔娜·尼格斯离开后,爱迪莱德按响了书房里的对讲器 ——“立即安排监狱里的会面,我要去见约翰森博士。” 那一头传来克罗干脆利落的回应:“是,王爵。” 前几日,约翰森博士经历了第一场法庭审判,他对法庭上的“表演”漠不关心,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尽管那些人都在围绕着他争论不休。 就像无数个战争罪犯一样,约翰森在法庭上的待遇也是如此。但是,他的情况比那些发动战争或恐怖活动的战争犯要好一些。 至少,他可以单独享用一个监狱,不会与其他罪犯接触,从而出现一些不可避免的监狱霸凌,或者秘密暗杀。 这些年来,在约翰森所在的监狱里,早就不知道扑灭了多少起针对他的暗杀,或者帮助他逃狱的行为。 有些“热心肠”的人不忍心把他这样一位举世瞩目的科学家余生浪费在监狱里,想把他带出去,将他的大脑和研究“据为己有”,让他为组织卖命,制造高端的杀人武器,其中就包括目前势力最不容小觑的黑星反叛军。 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星际世界,知识和资源——永远都是抢夺的主要目标。 除了埃克斯星球以外的其他联邦星球,其实也都在蠢蠢欲动,想对约翰森博士进行人才引渡,为自己的国家效力。 当然,埃克斯星球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算这里的君王不喜欢这个危险的科学家,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能被其他星球占有。约翰森博士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被处死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可以威慑其他虎视眈眈的星球。 虽然可怕的杀人武器战争机器都被销毁了,但是只要制造它们的科学家还活着,就可以继续制造出另一批杀人武器来。 对于约翰森博士的最终判决,官方态度一直以来都是暧昧不明,或批判他的罪行,或有人为他求情,或持保留意见,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将约翰森博士的智慧看作是帝国最伟大的财产之一。 这些所谓的审判,其实也只是一种做给多方势力观看的“表演”而已。 约翰森博士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走出监狱,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见见其他人的脸,对他来说反而算是一种体验难得的“放假”。 他唯一的担忧,就是害怕在法庭的旁听席中,看到沈酒的脸。 好在,那天,她并没有出现。 比起自己多余的担忧,约翰森博士看出了那天爱迪莱德王爵眼中的失望,比他还要明显。 他知道自己只是王爵的一个鱼饵,为了“钓”出沈酒。 他不希望自己再把那个孩子拉进来。 那天王爵失望地离去,约翰森博士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天,爱迪莱德王爵来监狱里看他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这次的会面,是在正式的会见室里。 桌上摆放着一份文件,在约翰森 博士被带进去之前,爱迪莱德王爵已经坐在了桌子的对面,指尖轻点着一尘不染的桌面,兴致盎然地等待他的到来。 在看见约翰森博士被带进来后,爱迪莱德王爵那一双深幽的蓝眸淡淡地扫向了他,用漫不经心的眼神,向老者表达了礼节性的示意。 约翰森博士点头回应他的招呼:“王爵。” 双方都落座后,约翰森博士把手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温和地望着对面高贵到不可直视的银发王爵:“王爵这次过来,是想和我谈些什么?” 爱迪莱德并拢食指和中指,伸出去,将桌上的这份文件推到约翰森博士的面前,淡淡启唇道:“你在联邦军事学院里有一个学生,是生化物理方面的专家,她的名字叫阮宁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约翰森博士看了一眼面前的文件封面,并没有打开,他眼底露出了一丝困惑,不明白王爵为何忽然来到监狱,跟他谈起一个毫不相关的名字。 阮宁安,这个名字,约翰森博士并不陌生。 她曾是自己过去在学院里的学生,都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两人很少接触见面,连上一次见面是在哪一年都已经记不清了。 但是,约翰森博士对那个来自低阶家庭的学生印象很深,因为她很聪明,比高阶家庭出身的学生都要聪明,在研究上也很有主见,不过她的研究方向有些激进,约翰森博士并不认同她的一些研究观点。 在阮宁安博士毕业后,她就离开了约翰森博士的实验室,自立门户,去外面发展了。 约翰森博士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研究。 爱迪莱德见约翰森博士在沉思之中,也许是年纪大了,思考的时间要久一些,爱迪莱德并没有觉得不耐烦,而是继续为他说明:“你的这位学生,如今在一家叫深岩的地质研究公司担任首席科学家,负责勘探外星球地质研究和资源开发。这家公司的幕后主手是莫瑞思家族。” 听到“莫瑞思家族”这几个敏感的字眼,约翰森博士灰黄的眼球跳动了下。 他终于拿起了面前的文件,翻开了封面,看到了第一页的人物档案上的肖像——一位戴着眼镜、年龄五十岁上下、眼神精明的黑色短发女人。 阮宁安长相普通,身高不高,只有一米六,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她是那种典型的靠脑子为自己谋求生存资源和社会地位的女人。 资料中详细地显示,她今年46岁,职业是深岩公司首席科学家,未婚状况是未婚,家庭成员有一名女儿,阮桃,今年16岁,正在联邦军事学院就读大学一年级,主修物理科学部行星地质专业。 在约翰森博士看到以前这位学生的照片时,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回想起这位自认为聪明的学生在实验室里与自己据理力争的画面,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否决了阮宁安的研究申请,年轻的科学家失望至极地离开了约翰森博士的办公室。 愤然离开之前,她对约翰森博士说了一番话:“这里根本就没有学术自由,我会找到懂我的人全力支持投资我的研究!而不是在这里,被一次次地否决、羞辱,仅仅因为我的出身和发色,就否定我的所有努力!” 当年,阮宁安眼中的伤心和愤慨在约翰森博士的记忆里历历在目。 此刻,他突然产生了一丝好奇,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学生,她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实现当年的目标了吗? 于是,他继续翻看这份资料。 爱迪莱德单手撑腮,静静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越来越明显。 直到翻到那几张令人不适的图片,约翰森博士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是个科学家,对辐射造成的人体伤害是可以轻易判断出来的。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爱迪莱德王爵:“这是……哪种辐射造成的?” 爱迪莱德淡淡道:“我也想知道,所以才来找你。” 如果是沈酒还在身边的话,她一定会自告奋勇去那颗538星球上侦查,她的间谍侦查技术十分优秀。 可惜,她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不在这里。 离家出走的小猫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爱迪莱德遗憾地想。 第48章 王爵想利用我铲除某些对手 原来这次王爵安排见面的目的不是为了沈酒,而是为了这件事。 约翰森博士仍然不相信眼前看到的图片,低头继续研究起那几张图片中的死者全身及局部照片。 他一边看,一边对比:“我需要再确认下。王爵,请稍等。” 放射性物质造成的人体辐射有很多种表现,却没有哪一种是跟图片中的人体完全符合,该怎么形容这个死者的恐怖状态。 身体上损害最严重的局部是双手、脸部、脖子处,这几处的皮肤溃烂、脱皮,尤其是脸上和脖子处,整张皮肤都好像被火烧融化了似的。 又或者是被死者痛苦地剥下来的,裸露的皮肉上布满了一条条狰狞而绝望的抓痕。 五孔流血,骨骼软化。 全身组织坏死,体内的器脏癌变严重。 “这……” 这太残忍了。 约翰森博士不忍再看下去,合上了文件。 他深吸了口气,无比认真地望向对面的爱迪莱德王爵,语气沉重地开口问道:“这个人的死是跟我那位学生的研究有关吗?”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这是她研究室里的产物。但是这具尸体是从她研究的所在地星球上运送出来的。死者身上残留的辐射超过安全标准几百倍,且这种辐射源是一种未知物质。军方有理由怀疑,该辐射对星球和人民有巨大生命威胁。” 王爵的最后那句话,重重地砸在约翰森博士的胸口上。 约翰森博士呼吸急促,做了近8年牢狱之灾的心情不再平静,身为一名科学家,他很明白这种不可预知的情况有多严重。 当年,他开始改造人项目时,对自己的项目深信不疑,因为他的改造方式是按照可知的方向改变的,增大普通人类的潜能,就像一个放大器,放大人类的官能,增强人类的身体机制功能。 而阮安宁的研究方向,则是利用宇宙辐射对人类进行基因突变。 突变是具有偶然性和未知性的。 宇宙的奥秘到如今人类的科技都不能窥探其万亿分之一,谁又能保证辐射带来的严重后果是人类可以阻挡的呢? 因此,约翰森博士十分反对阮安宁曾经提出的辐射基因突变的生化研究。好在,目前已知具有强烈辐射的危险物质,并不能达到如愿的效果,无一例外只有一个结果,致死率百分之百。 眼前这几张照片,让约翰森博士看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当年那个学生还在继续她的辐射突变研究,而且愈演愈烈。 他直视着王爵深沉的蓝眸,郑重开口道:“王爵希望我怎么做?” 爱迪莱德眉头收紧,眯着眼睛梭巡着约翰森博士,“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只需在监狱里静静等待——获得特赦的那一天。” 吐出最后几个音节,爱迪莱德王爵露出了会心一笑。 他并不是担忧538星球的神秘研究,而是把它当作了 一个好消息! 约翰森博士这才明白了王爵今天来的用意,他死死盯着爱迪莱德王爵从自己面前站起来,走到自己的旁边。 爱迪莱德王爵微微低下头,看着约翰森博士惊慌失措的苍老脸庞,“我说服君王让你活到今天,不是念旧情,而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现在有人想取代你,你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约翰森博士的脸色彻底变了,“王爵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爱迪莱德道:“我看过关于阮宁安的文章,作为你的学生,她对你的战争机器研究又爱又恨,一直试图超越你,以你为目标。莫瑞思家族又是她的幕后金主。当年,斯嘉丽·莫瑞思之死,莫瑞思家族是推动战争机器销毁法案的最大推手,你同时树立了两个敌人。他们正在联手,要将你取而代之。现在,你报复的时机到来了。” “报复?” 约翰森博士笑着咳嗽起来。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里已经平静下来,灰紫色的嘴唇边露出一抹惨白的微笑,“是王爵想利用我铲除某些对手吧,我不过也是王爵的棋子罢了。” 爱迪莱德勾唇一笑:“你清楚最好。” 约翰森博士觉得疲乏了,他试图撑起身子站起来,试了三次才站稳了双脚,在爱迪莱德的视线里,离开会见室。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充满遗憾地回头对爱迪莱德王爵说道:“就算阮宁安要创造出超越战争机器的研究,也没有可比性了,这个世界上不再存在战争机器。” 悲伤又痛苦的语气,犹如一位失去孩子的孤寡父亲,余生只能活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独之中。 爱迪莱德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找到她了。” 约翰森顿时定住了,脸色难看至极,身形有几分摇摇欲坠,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爱迪莱德云淡风轻的俊美脸庞。 “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个多月前,她就已经出现了。”爱迪莱德顿了顿,指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圈,“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过了半晌,约翰森博士才迷迷糊糊地开口,干涩的喉咙如同龟裂的地皮,发出嘶哑的声音:“你真的……见到她了?” 爱迪莱德低了低眼皮子,表示无声默认。 不仅见到了她,还与她重温了旧日情梦。 她的身体还是那么美味,温暖。 约翰森博士一下子情绪失控,哑然地哽噎住了。 当年他把受损严重的沈酒送出去时,心里也无法保证她还能不能活下来,千万次祈祷也没有带来更多的希望。 他之所以这么做,说来惭愧,也只不过出于自己的私心,他不希望看到自己最完美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被送进烈火熊熊的焚化炉里,烧为灰烬。 那是他一辈子的研究成果——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如今,听到王爵说已经见过了沈酒,他激动地不能自已,她还活着!那个孩子还活着! 还有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的消息! 突然之间,他不再眷恋监狱里的平静日子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冲破他年迈不堪的胸膛,他要活着离开监狱。 骤然之间,约翰森博士挺起胸膛,年迈的身体里爆发出一种新鲜的活力,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他迈出坚定的脚步,向前走去。 爱迪莱德见到他的变化,挥退了身边的陪同,陪着他走着。 穿过一片监狱里的青草地。 金色的阳光洒在绿色的草坪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绿叶间滚动,像极了五彩缤纷的星辰。 自动洒水器还在环绕着草坪运转。 “那个孩子……她还好吗?” 高大的贵族男人听到面前红光满面的老人在问自己问题。 约翰森博士抹去眼角激动的泪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高兴过了头,甚至忘了爱迪莱德也要夺走他的“完美孩子”。 日头渐渐落下,高大的建筑群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爱迪莱德抬头,凝望着天空中遥远划过的一个飞行器的黑点,也许那是一只黑色的鸟,他沉声道:“她就在外面某个地方。” 可恶地藏了起来。 第49章 王爵,我好疼 约翰森博士眼睛一亮。 下一刻,爱迪莱德平静的蓝眸里仿佛出现了一道冰裂的痕迹,凝聚目光的焦点,以强大的气势,对约翰森博士吐出了后半句暗示的话: “如今只有你知道该怎么找到她了,就像当初只有你知道她还活着一样。” 王爵是想让自己出卖沈酒! 不,这绝不可能! 约翰森博士不住地摇头道:“不,王爵,这回我不会帮你。我们都是罪人。必须把她应得的自由还给她。” 爱迪莱德在约翰森眼中看到了决心,愤怒爆发,重重地甩袖,转身离去,“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 约翰森博士望着王爵愤怒的身影,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叫住了对方。 他望着这个满身金光照耀下的尊贵男人,语气迟缓地吐出一句话:“在我带走沈酒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微弱,嘴里重复着一句关于王爵您的话。我原本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 爱迪莱德的呼吸瞬间凝滞住,喉头震动着,发出一声深沉含混的低吼:“她说了什么?” “有机会的话,您还是亲自问她比较好。” 约翰森博士说完,跟着前面的狱警,转身离去。 到这个时候了,约翰森博士还是露出了他老奸巨猾的一面,他脚步轻快地仿佛像回到了年轻时候。 爱迪莱德被他摆了一道,自然心有不快。 要是换做别人敢这么戏弄王爵,早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回去的路上,约翰森博士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爱迪莱德的脑海中。 是的,他迫切地想知道在当时那种快要死的情况之下,沈酒说了一句跟他有关的什么话。 她在临死之际,也在想着他,是吗? 给她做完母体分离后,他立即带着需要抢救的孩子离开,并没有看她一眼,是的,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 手术室刺眼的白光在身后按下去,他的背影也被黑暗笼罩,消失在按下去的白光里。 当时她躺在鲜血淋漓的手术台上,意识模糊,几乎不省人事,睁大着瞳孔越来越小的眼睛,望着离去的他…… 内心在想什么? 她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沈酒从猛然惊醒,趴在她胸口的琦琦从她身上弹跳起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床下面,不情不愿地启动了开机,慢慢从地上飞起来,盘桓在沈酒的身边。 “主人,你做噩梦了?” 琦琦正在读取她的意识。 “不要读取……”沈酒掐断了神经连接。 昏暗的空间里,回荡着沈酒大口大口的剧烈喘息声,她半撑着身子,坐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汗水从黑色浓密的头发里流淌下来,顺着纤细的脖子滴进衣领里。 后背一小片的衣料被汗水浸湿了。 她做了一个噩梦。 这次的场景不太一样,不再是那个可怖的被剖开肚子的噩梦了,而是一切结束后,她被丢弃了手术台上,身上遮盖着一块白布,被遗弃在了手术室里。 她的黑色头发也被汗水浸湿了,一滴滴的冷汗顺着垂下的发梢滴落到手术台的地面上,和那些流出来的鲜血一样,一滴滴地汇成河流。 还有她的眼泪…… 从那种绝望的瞳眸里流淌过,顺着发红的眼角,与汗水融为一体。 她的半个脑袋几乎悬空着,眼里的视线颠倒了过来,唯一鲜活的目光穿过昏暗的手术室,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已经被关上的手术室白色大门。 “回来……” 她在心里绝望地低吟。 ……回来……快回来……快点回来…… 那扇手术室的大门几乎要被她望穿了,门后面都没有一丝动静,周围的世界变得好寂静,除了一滴滴的液体滴落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回荡 ——“王爵,不要放弃我……我的身体好疼……好疼……” 不堪回首的旧日又在噩梦里重现了。 呕!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沈酒半倾着身子靠在床边,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呕吐出来。 不过她的胃里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并不会弄脏床边这块地。 琦琦感受到了她的体力指数正在直线下降,“主人,你该补充能量了!必须立刻,马上!” 胃里面稍微平息,没那么难受了,沈酒走下床,进入简陋的洗手间,脱下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换上了一件干爽的灰色背心。 洗了把脸后,她走了出来,开始给自己套上外套,配好枪支和匕首,然后离开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当她到达和安德烈约好的地点时,一直等不到她的安德烈从一辆武装车里跳了下来,这个地方比较隐蔽,他才特意选择了这里跟沈酒汇合。 看到她的那一刻,安德烈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 沈酒嘴里叼着一根快吃完的营养棒,“以为我不来了吗?” “并不是。”安德烈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两天你都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你身体出现了状况,不能及时回复我。” 沈酒无视他话里面的关心,“没事情的时候不要随便找我。” 琦琦从她胸口跳出来,在安德烈眼前飞来飞去,“安德烈大人,你可以联系我,我会转告主人你很想她,有多想见到她。” “……” “……” 一个被迫告白而尴尬不已。 另一个是被迫被告白而很不自在。 沈酒把琦琦抓回来,警告道:“琦琦,不要分析他的意识。” 琦琦委屈道:“我没有分析安德烈大人的意思,是安德烈大人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表情上了,主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沈酒无语,她当然看得出来安德烈见到她是有多欣喜,简直比最忠诚的金毛犬见到主人时还要激动欢喜。 安德烈正了正脸色,把她带向自己的车边,“我给你准备了一套干事制服。不知道尺码适不适合你,你可以在车上换。” 沈酒抬起脚,迈进星际干事武装车的车厢内,斜了眼一脸正经的男人:“我穿什么尺码,你那天晚上摸了那么多次也不清楚?” 安德烈脸颊滚烫至极:“……” 安德烈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暧昧的情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是的了,她的腰他摸了太多太多次。 即便是没有上床之前,他也无意间摸过了几回,早就把她的腰围和胸围尺寸记在了脑子里。 她的双腿十分的修长,灵活轻盈,环在腰上的时候…… 几乎感觉不出来重量。 唯独紧要关头的力量,仿佛要把她自己牢牢锁在他身上,难以分开的程度。 就在他收回思绪之时,他转过头,沈酒已经在车内不动声色地脱下衣服。 他的目光落在沈酒柔韧的细腰和笔直修长的腿上,刚才好不容易刹住的思绪,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眼前这一副令他神魂颠倒躯体,对安德烈来说,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艰难的考验。 天知道他这些年为心中的执念守身如玉到何种程度! 她连换衣服都不避开自己。 是没把他当外人呢,还是已经习惯了在男人面前换衣服? 她以前的男人只有爱迪莱德王爵,她的身体肯定被王爵梭巡、抚摸、拥抱过无数遍了……她在王爵怀里,也是跟那晚在他怀里一样的肆意又狂野吗? 该死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安德烈打住自己的念头,站在车外,背过身去,好在这里是无人区,没有人经过,他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身体,哪怕只是露出肩膀也不行! …… 身后换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很快结束了。 “怎么样?” 沈酒问。 安德烈转过身去,顿时呆住了。 第50章 乔装成跟他在谈恋爱的下属 他凝视着眼前穿着深蓝色星际干事制服、神情冷淡的女人,这套制服仿佛是为她度身定做的,衬托出她冷艳迷人的气质。 他被这样的沈酒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拿制服给沈酒穿,这种禁欲又诱惑的样子应该只允许被他一个人看到才对。 “不适合我?” “有一点……哦不……很适合你。”安德烈陷入了两难的挣扎之中。 他为自己强烈可耻的占有欲向上帝忏悔。 沈酒盯着安德烈脸上的微妙表情变化,很想无视过去,她从车厢里垮下去,落到地面,走到车前,“你来开车,还是我来开车?” 安德烈这次没有谦让,把钥匙抛给她:“你来吧。” 也是,哪有上司为下属开车的道理。 今天这一天,沈酒都是安德烈督察的下属,以星际干事的身份,进入到商业展销会的会场里去。 沈酒接住钥匙,拉开车门,灵活地钻进驾驶座上,启动车子,一气呵成。 抵达展销会的会场外围,负责安全维护的干事看见了副驾驶座上的安德烈之后,向他敬礼致敬,把车放行了进去。 二人从车里下来。 沈酒从地城区上来后,第一次以真面目面对这么多的人,她的黑发被包裹在警帽里,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她的人种。 只有走近了看,才能从帽檐下面看清她的发色。 她有些担心她这张脸会被其他干事认出来,毕竟在前不久,因为克隆人的逃逸事件而登上了星际通缉令上。 不过,安德烈跟她解释了,所有通缉令已经撤下,不在星际警事的追捕系统里了。 事实上,那个克隆人被王爵合法化了身份,保护了起来。这一点,安德烈没有跟沈酒说,担心她会多想。 不过他不说,沈酒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还可以吗?”安德烈察觉到了她身上难得流露出来的一股紧张的气息,关切地问道。 沈酒正了正帽檐,昂首阔步,自信大胆地往前走去,“你说呢。” ——她身上最迷人的特质便是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 安德烈心中默默地想,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望着对方的背影,他就觉得内心无比充盈。 他调整表情,不让笑容溢出来,跟上她的脚步。 沈酒转头看着与她并肩走在一起制服笔挺的男人,心微微一动,停下来让他走在自己前面,“别回头,现在我是你的下属,你理应走在前面。” “可是……” 安德烈怕一转身她人又会不见了。 好像是猜中了安德烈的想法,沈酒的眉微微一挑,看到前面有人过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凑到安德烈的脖子后面,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突然走掉贸然展开行动,至少走之前会跟你打声招呼。这样总行了吧?”她抬起眼,对上安德烈回头的目光。 安德烈抿唇笑道:“这里人员杂乱,你跟紧我。” 沈酒站立笔挺应道:“是,安德烈督察。” 会展中心是钢筋和玻璃结构的特别建筑。 一根根垂直的钢筋像雨幕一样,把偌大的场地分割成好几个会场,每个会场的顶部由透明玻璃材料遮挡,从顶部俯瞰,整个会展中心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一年一度的星际军事武器展销会,吸引了许多联邦星球国家的参与。各个武器制造公司在这里展示自己最新的研究产品,以自由贸易交流的方式,其他的联邦星球国家可以自行交易买卖。 这里无异于是一场订货会。 只不过买卖的东西比较特别——都是军事武器,比如说各种飞行器、战机、宇宙航舰、以及各种军械枪支。 两人在热闹的现场行走,并未引起特别的注意。 安德烈在其中看到了欧美加星球的公司展台,不由得会心一笑。 沈酒留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出来他为自己的星球骄傲。 裘文家族是联邦星球欧美加星球的贵族,虽然不是最高等级的贵族,但也是受人敬仰的家族,在这种家族出身的次子,命那么娇贵,怎么会想到上战场接受枪林弹雨,追查银河里凶狠的恐怖组织反叛军。 “你不在你的国家当个养尊处优的贵族,为什么要进星际反恐联盟?” 安德烈稍稍放慢脚步,回头看她。 会场内的光影打在她五官立体的脸上,光影交错,美的像一幅画,只见她目光如炬,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刚才那句话也仿佛是他的错觉。 安德烈内心很激动,这是第一次,沈酒对他这个人产生好奇。 “出身在什么家族、成为什么人种不是我个人能选择的,但是我可以选择自己一辈子从事的事业。”他很真诚地回答着沈酒的问题。 沈酒无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是没听出来安德烈想消除两人之间人种上的阶级差距,她一点也不想领他的情。别说是阶级差异,她这么危险的身份,安德烈也能接受并追逐她,这个男人的决心非同小可。 目前,她只想跟他保持合作关系,利用他获取便利,结束以后就分道扬镳。 他要是想继续跟她上床,她也可以接受。 反正她能够交换的的东西,就是这副身体。 以前在地城区里,她靠这副身体跟人打架赚取索金,养活自己,现在用身体换情报,有什么差别呢? 就在两人继续在会场里巡视时,后面有道声音叫住了他们两人。 “安德烈。” 安德烈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同事加文。 但是沈酒并不认识对方,她立即释放出了防御戒备的气场,那是作战前的下意识反应。 安德烈的目光落在她绷紧的下颚线,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无声地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沈酒屏住呼吸,身体并没有放松下来。 安德烈转过身去,嘴唇在她耳边很快地擦了过去,“有我在,没事的”这句话落入了沈酒的耳中,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加文。”安德烈跟走上来的警局同仁加文轻松自如地打着招呼。 加文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他用身体挡住半边的沈酒身上,对方并没有一起转身,而是背对着自己。 看到她身上穿着普通干事的制服,这一点令加文微感不悦,蹙了一下眉头,他心想,现在的下级怎么这么没礼貌,背对着长官,一句问候也没有? 加文把不高兴的目光移回来,对安德烈说道:“有人派我来找你,问了其他人都没见到你,原来你带着下属在这边巡逻。” 安德烈笑意盎然道:“是谁找我?” 加文:“科特局长。” “科特局长也来了?”安德烈微感惊讶。 加文耸耸肩,摊手道:“他能不来吗,李·莫瑞思亲自出场,他作为负责这场展销会的安全总负责人,肯定要来陪同的。” “好吧。”安德烈道,“我对手下叮嘱几句话,然后跟你走。” 加文好奇的目光在安德烈和沈酒的背影之间来回打量,调侃道:“这是你带的新人吗?以前怎么没见你对女干事这么上心,难道不仅是下属,还有别的关系?我的秘书薇薇安小姐要失恋咯。” 安德烈知道躲不过加文的试探,他只好承认了,凑到加文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别说出去。局里不允许上级跟下属谈恋爱,要是被举报就遭了。” 这个谎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甚至,在心底还隐隐产生一种正在偷情的刺激和快感。 第51章 李·莫瑞思的邀请 “你还真的!” 加文大吃一惊。 这下他更好奇了,到底是哪个女干事把警局里最受欢迎的黄金单身贵族安德烈·裘文督察的魂给勾走了,这简直是特大消息! 要不是安德烈架着他,他恨不得冲过去光明正大地瞧。 “让我看看?是哪个女干事?行政科的凯瑟琳?侦查科的杰西卡?还是机动队的方岚……” “是其他分局的,你别吓到她。” 爱慕安德烈·裘文的女干事太多了,加文猜不过来是哪个。 听到他报出那么多的女人名字,安德烈头都大了,不得已把他强行拉走,要是被沈酒听到,会误会他是到处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沈酒已经听到了。 便是他们走远了十几米,她也对他们两个男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安德烈,看不出来你原来喜欢搞办公室恋情。” “你别说出去。” “当然,我是你的好兄弟,一定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兄弟来之不易的爱情。” “你现在这幅夸张的会让很多人怀疑。” “好,我闭嘴,坚决不说 。” “多谢。” “安娜一直都很关心你的感情,还想介绍好姑娘。这下她不必操心了,你已经名草有主了。话说什么时候你把那个女孩儿带来我家做客,别那么吝啬,让我和安娜见一见她。” “这……以后再说吧。” 安德烈走了,沈酒接下来只能选择单独行动。 这正合她的心意。 有他在的时候,她会觉得束手束脚,免去了他的特别关照,让她更加自在,而且她看起来需要他的保护吗? 沈酒在人群中穿梭着,一边观察四周。 按照现场的标识,她来到了主会场的其中一个入口。 这里的安保明显多多了,进入主会场的人员也更高级,身着华服珠宝,看到她身上穿着干事的制服,那些人并没有拦下她。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都在忙着各自的职责。 主会场里基本上坐满了人,看起来马上要有重要人物登场了,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朝着通往后场的一个入口处。 那里的地面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 沈酒在二楼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藏身在那里,观察着下面会场内的情形,还有接下来要出场的大人物——李·莫瑞思。 她的目标。 要攻破一个目标,必须先研究他。 沈酒以前跟莫瑞思家族的长子接触不深,只见过寥寥几次面。 这位李·莫瑞思长期在银河系内负责帝国的商业贸易进出口,或向外开发挖掘可利用的资源带回埃克斯星球,当然,也参与过向弱小星球名义上提供庇护,实则行资源掠夺之勾当的外交说客活动。 正在她沉思之间,下面传来了隆重的掌声。 琦琦在她耳边提醒:“主人,李·莫瑞思要出现了。” 李·莫瑞思的出场并不虚张声势,他从后台走上来,一头亚麻色齐耳卷发,看起来文质彬彬,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不足一米八,穿着打扮也很低调,除了手上的结婚戒指,其他一样名贵珠宝 也不佩戴。 这个贵族外形上并不具有攻击性,而且跟他庞大的家族背景比起来,显得过于普通了,没有贵族咄咄逼人的气势,用两个词来形容,普通,温和。 越是外表具有迷惑性的人,越不能放松警惕,否则很容易被他的表象欺骗。 能够掌控帝国的经济商业,岂是平庸之辈。 沈酒在二楼听完了李·莫瑞思的一整场演讲,半个多小时不到,在众人极其热烈的掌声中,李·莫瑞思在随从保镖的陪同下,徐徐走出会场。 就在沈酒准备跟上之时,她发现了观众席最前排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冲到了李·莫瑞思的身边,很奇怪的,没有被拦下来。 李·莫瑞思甚至很友好地跟她们两人握手,将目光慢慢落在其中一个黑发女孩子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还邀请这两个女孩子与他同行,三人从后台的出口离开了主会场。 沈酒快速跟上。 她心跳如雷,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克隆人希然,和另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女孩子结伴一起,竟然跟着李·莫瑞思堂而皇之地走了! 她们和李·莫瑞思认识? 刚才李·莫瑞思落在希然身上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沈酒脑海中难以挥之出去,李·莫瑞思一定不会忘记她的长相。 就算长期在星球外,他也一定听说了这个克隆人的存在。 毕竟莱尔娜·尼格斯都敢明目张胆暗杀她的克隆人,莫瑞思家族不会不知道爱迪莱德王爵的新宠。 那只是一个克隆人,不是战争机器,不具有威胁。 一个爱迪莱德豢养的宠物罢了。 沈酒悄悄跟在后面,在会展中心的出口发现了他们,李·莫瑞思正走上一艘飞行器,他这么快就要走了,警局的领导们有说有笑地在欢送他,包括安德烈也在那一行人里面。 当然,他看到了那个克隆人希然,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厌恶。 随着李·莫瑞思乘坐飞行器离开,那边的人纷纷散去,往会场这边走回来。 看到希然和她的同学阮桃朝这边走来,沈酒把自己藏起来,随着她们距离越来越近,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阮桃振臂欢呼道:“实在是太幸运了,莫瑞思大人邀请我们明天去他的公司总部参观!” 希然微微一笑:“这都要多亏了阮桃你,没想到你妈妈是莫瑞思大人手下的首席科学家。” 阮桃脸上露出了一点点害羞的绯红,“是啊,我一直都很想进他的公司,以我妈妈为榜样,终于考上了物理部。” “你从没说起过你妈妈。” “那是因为我妈妈不常在我身边。她经常在外星球搞研究,这次去了一个538小行星星球,在那里待了一年多了,难得回来几次。我都见不到她。” 希然望着她红彤彤的脸庞,像一颗成熟的桃子般,艳羡道:“你有这么优秀的妈妈,我真羡慕你。” “也还好啦。”阮桃谦虚道,“希然,你的家人在这里吗?” 希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来:“我没有家人,我是个孤儿,克罗叔叔收养了我。” 阮桃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嘴,赶紧道歉:“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想到明天可以去深岩公司看到最顶尖的飞行战机,今晚我要兴奋地睡不着觉了。”希然淡淡微笑,眼神里充满了隐隐的期待。 阮桃挽住希然的手臂,“我也是呢!我们早点回去吧。跟学院请的半天假快到了。” 希然翻了翻自己的手提包,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皱起眉头为难道:“我的学生证不见了,估计是落在会场里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看。” 看着两个女孩子分开了,沈酒走出来,跟上希然,进了刚才的会场。 会场里已经没有人了,观众都已经散去,只有零星的几个清洁工正在打扫会场,埋头苦干,并没有注意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要是他们留意到了,就会发现这两个女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希然没有察觉有人跟着她,回到刚才坐的观众席,在椅子下面果然看到了一张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就在她弯腰去捡时,沈酒从背后给她脖子上来了一下。 “是你……” 希然在最后关头转头,认出了沈酒,脸上充满了错愕的表情。 话音未落,她就歪头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第52章 伪装成自己替身的替身 这么容易就把她放倒了。 沈酒回想在改造以前的自己,真的有这么弱不禁风吗? 想了也是白想,不是以前的她太弱,而是被改造后的她太强了。 沈酒搀扶住倒下的希然,用身体挡住她的脸,假意在低头跟她说话:“这位小姐,你没事吧?我带你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会场里打扫的清洁工依旧没有任何起疑。 离开会场,她找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把人锁在了里面。 等到这间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打开,一个穿着蓝色学院制服、扎着马尾辫、青春可人的女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蓝色制服短裙的长度在膝盖上方,纤细漂亮的两条小腿露在外面,裙子在腰部收紧,衬托出姣好美妙的腰臀曲线,每走一步,褶皱的裙摆就如同蝴蝶的翅膀微微摇摆,在半空中荡漾出花纹。 上衣是方领设计,把锁骨如同精美的艺术品,完全展露在外面,一道道的光影栖息在锁骨的凹陷里,形成一小片光池。 沈酒快要嫌弃死这一套学生制服了。 琦琦却在包里惊叹道:“主人,你好漂亮啊!” 战争机器的器官和细胞衰老速度比普通人类要慢很多,几年甚至十几年内容貌不会有太大改变,但是她的人类年龄已经上了三十岁了,让她穿十几岁的学生制服,心理上让她觉得变扭无比。 她把学生证把脖子上一挂,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脸出现在上面,十分的不适。 ——战争部飞行员专业,一年级新生,希然 下面几行字,沈酒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速度很慢,仿佛要从大脑里提取关于以前的记忆。 飞行员? 那是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的梦想,在节日里,院长送了她一只玩具飞行器,不是新玩具,而是一些社会团队寄给孤儿院的二手玩具。 玩具不值多少钱,但是对于孤儿院一无所有的孩子们来说,十分的珍贵,那几乎是他们最宝贵的财产。 被抛弃的孩子,被扔掉的二手玩具,它们彼此之间成为了互相的依赖。 上学读书对孤儿们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那里的孩子,都出生底层家庭,父母无力承担抚养开销而丢弃了他们,还有一些是身体残疾被当做废弃的产品扔掉,总之,父母们扔掉孩子时,总能找到一个说服他们自己的理由,好在转身后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 孤儿们幸运一点的会被外面的家庭收养,收养他们的理由也是千姿百态,有些是无法生育孩子的夫妻想体验当父母的感受,有些是想要家里多一个廉价劳动力帮助承担家务,沈酒被收养就属于第二种。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拐卖儿童的诈骗组织精心包装后,在孤儿院里合法领养孩子,然后再把孩子转卖给各种以孩子为营利组织的非法场所,比如说器官买卖、色情产业链、奴隶贩卖等。 汉斯·尼格斯那个在黑海岛上的人兽决斗场,里面很多奴隶就是通过非法途径买来的,他们的价值仅仅是为了给上流社会提供玩乐。 孤儿院里没有被领养走的孩子们,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送到社会底层分工部,分配各种脏活累活的空缺。如果是这样也还算是好的,至少靠体力活着,不会落入被领养孩子们那种难以预知的险境中。 沈酒被那对看似和蔼大方的罗森夫妇领养走后,直到在睡梦中将他们杀死,那段经历对她造成的创伤是巨大的。 那是她第一次视他人的生命为无物,在心中滋生出邪恶的报复念头,感受到了处决别人,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 那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而战。 也为了那条可怜的老狗。 当然,那只是在杀完人后的短暂的冲击性感受。 不像后来,杀人成了她的日常,她已经驾轻就熟,而且没了第一次杀人时的快感和刺激,更多的是麻木,就是完成任务,理所当然。 她的人性在一次次的屠戮后渐渐丧失。 但是她并不感到可惜,在战场中,她要是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死。战争会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对待生命的看法,也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往事回忆到这里。 对待过去,沈酒并不留恋,她知道回不到从前了,这辈子都难以找回最开始的那个自己,但是这个克隆人做到了。 她不仅保持着她最开始的本性和记忆,还扩展了以前她想做而无法做的事,她把“希然”的人生延长了…… 由于爱迪莱德的操控,“她”仍然避免不了成为他的玩物。 想到这里,就糟糕透顶。 安德烈收到沈酒的消息,赶到这边的休息室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一时间他感到有些恍惚,无法百分百确认她是沈酒还是克隆人。 沈酒一个冷淡的眼神向他瞥来。 很好,是她本人。 安德烈抬起脚步,走了上去,为自己刚才的心虚而感到有些羞愧。 一天之内看到她换了两套制服,一套警局干事的职业制服,一套鲜亮清纯的学生制服,这对安德烈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考验的不是他的判断力,而是他的忍耐力。 沈酒推开门,安德烈跟她走进去,被打晕的克隆人希然穿着沈酒原先穿的那套干事制服,躺在沙发上浑然入睡。 安德烈无需问沈酒要做什么,他大致猜到了她的计划。 “你把她带去你那里,看着她别让她出现,直到明天以后。我要利用她的身份明天潜入深岩公司总部。” “好。”安德烈叮嘱道,“随时保持联络。” 琦琦在他肩膀上说道:“安德烈大人放心,我会陪着主人哒~” 安德烈伸出指尖,触摸它的小圆脑袋:“你真棒。” 被夸奖的琦琦露出了粉红色的闪光,害羞极了。 看着自己的人工智能跟安德烈撒娇,沈酒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命令调皮的琦琦:“回来。” 听到命令,琦琦灵活地从安德烈高大的肩膀上,滑到了沈酒的胸口,从校服上衣的边缘里钻进了里面的沟壑中。 安德烈喉头一阵干渴,移开灼热的目光。 那天晚上,他在娇俏妖峨的雪白峰岭上,留下了许多虔诚的痕迹,双手和双唇,在神圣的神山之间攀援征服。 神山之顶绽放的红樱果是他尝过的最美味的甜品。 她的身体每一处都对他产生了致命的诱惑,禁不住回味一遍又一遍。 “你武器带了多少?” 安德烈咳嗽了声,一本正经地问道。 沈酒的靴子里可以藏刀,裙子底下可以藏枪,但是她还是把手枪交给了安德烈,她考虑的是进深岩公司一定会有枪支武器监测系统,很容易被查出来。 安德烈看着她把枪从裙子里的绑带里抽出来,放到了自己手上,这把枪上还有她的体温,令他的手心发烫起来。 “一把匕首就够了。”沈酒说着,拎起希然的背包,“我走了。” 安德烈看着她离开,然后转身低头看着沙发上的克隆人,心里计划着怎么把她带出人多眼杂的会场。 等她醒过来带她走,万一她反抗大喊大叫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干脆还是……抱她出去吧。 第53章 难缠的克隆人 “安德烈!” 走到会场外停着的车边,安德烈抱着希然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背后传到了一道声音。 被阴魂不散的加文抓到了。 安德烈抱着希然,背影一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的小女朋友怎么了,你怎么抱着她?” 加文正在一步步走过来。 安德烈一颗心高高悬起,大脑急剧地思索着要怎么打发走加文,就在这时,怀里的希然醒了过来。 她对上安德烈惊讶的浅松石绿眸,唇角往上斜,俏皮地眨眨眼,有种打算做恶作剧般的孩子气。 安德烈准备扭她的脖子把她再次弄晕。 这时,希然抢先一步,亲昵地搂住安德烈的脖子,小脸贴在他脖颈间轻蹭着,故意用娇滴滴的撒娇语气,让加文听见:“亲爱的,现在还是白天,你这么急着带我回家,是我早上没喂饱你吗?” 这句话暧昧的话,被加文听的一清二楚。 他停在安德烈身后一米开外,不再上前,他看到安德烈的脖子都红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行了,你走吧。下午的活动不需要你在现场了。” 加文的话里仍在憋笑。 安德烈纵欲的名声在这位好友这里恐怕要洗不清了,他狠狠地瞪了眼怀里的希然,将她放上副驾驶座,甩上车门。 关车门的动作有点大,透露着安德烈的暴躁和不满。 希然坐在驾驶座里,头背着车窗,偷偷在笑。 加文朝车窗内张望一眼,没看清希然的长相,但是从之前她的背影里就能看出她的身材匀称曼妙,引人遐想。 刚才撒娇时又能看出是个性格开放,主动且火辣的女孩子。 加文含着欣慰和羡慕,拍拍安德烈的肩膀,揶揄道:“你小子真有福气。” 安德烈叹了口气,今天让他看够了自己的笑话,以后在警局里还不知道要被他调侃多少次,真令人头大。 他示意加文一眼自己要走,便上车离开了。 加文在后头向他的车挥手,还在原地咧嘴大笑,安德烈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切,除了尴尬,还有一股无名火。 “刚才谁让你多嘴的?”他冲着副驾驶座上的女孩质问道。 希然摆弄着手腕上的手铐,很不高兴,但是没有一点恐惧的样子,“安德烈先生,我是犯了什么错,你把我拷起来?” 手铐是安德烈上车后给她铐上去的,目的是防止她逃跑。 安德烈对待克隆人的态度,与对待沈酒的态度比起来,明显冷淡且严厉许多,也许从他心底完全不能接受有人能够取代他心目中的沈酒。 就算是沈酒的克隆人,基因长相与她一模一样,安德烈也会把她严格区分开来。 安德烈正在开往家的途中,沈酒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不能把克隆人带到警局里看管起来,只能暂时将她带到那里。 “我正在出任务,你只要乖乖配合,不要多问。” 安德烈目视前方,一边看着前方的路况,一边说道。 希然没有那么好听话,不服气地哼哧道:“什么任务需要把我绑起来,你这么做其他人……王爵知道吗?” 她本来是想说其他人知道吗,可是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死下落,她没有家属亲人,爱迪莱德王爵似乎成了她唯一的“监护人”。 或者说是“拥有者”比较合适,克隆人属于财产范畴。 安德烈转过头看,再次厉声警告她:“我刚才说了,不要多问。” “我明白了。” 希然从安德烈有所隐瞒的神情中悟出了什么,她坐正姿势,转向安德烈,两只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亮,“你跟她在策划什么行动?是反恐联盟的任务吗?跟恐怖组织有关吗?”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被换掉的衣服,“她跟我交换了衣服,是打算伪装成我在学院里进行卧底行动吗?” “这太刺激了!” “学院里有星际恐怖分子吗?他们冒充了学院里的老师?还是冒充学生?该不会就在今年的新生里吧?” “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就直接可以配合你,你们也不用把我打晕了。我的脖子,到现在还很痛。” …… 安德烈要被她一连串滔滔不绝甩出来的问题给问得不耐烦了。 他按住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到达之前,给我安分点!不准再问任何问题。” 希然不乐意地撇撇嘴:“是,长官。” 过了没几分钟,她又开口提问题了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安德烈冷厉的眼神向她斜过来。 希然没被他的眼神唬住,理直气壮道:“沈酒征用我的身份,我有权知道接下来我要去哪里。我回不了学校,我要确保我接下来会很安全。” 安德烈吸了口气,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被她影响情绪,这个克隆人实在是太好奇也太话多了,他不禁怀疑以前的沈酒也是这么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吗? “在她回来之前,你暂时待在我家。” 希然小声哦了声,露出了明显的失望,“我还以为是反恐联盟为重要人证准备的安全屋呢。” 安德烈不打算再理会她的任何话,专心开车。 没过多久,她又不安分起来,把手搭在安德烈的手臂上,一脸讨好的小表情:“安德烈先生,我这样算不算是参与了星际反恐联盟的特别任务,组织会在任务结束后给我嘉奖吗?你知道的,学院有规定,学生参与课外活动,可以得到额外的学分,有助于增加我被军队选上的几率。” “你表现好的话,我会考虑给你嘉奖。”安德烈咬牙切齿,下颚被磨得噶滋噶滋作响。 希然大叫道:“真的吗?” 安德烈冰刀似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希然抓着他的小臂,他不喜欢跟女人进行亲密的身体触碰,沈酒除外,“把你的手放开。” “你刚才还抱我了呢,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面对对方的嫌弃,希然已经驾轻就熟,不仅不会难过,还会反驳过去。 抵达家中之后,安德烈把她锁在了房子里,还在房子周围设置了虹膜密码,除了他能从外部打开,里面是无法打开的。 “你把我关在这里,这就好了?”希然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监狱”。 安德烈给她的脚踝上打上了电子镣铐环,她只要有任何逃离房子的举动,电子环就会给他发送警报,他会把她立即击晕。 他语气平静地地给她讲解电子环的用处,实则是警告。 希然听得眉头皱紧,她意识到这一点都不好玩了,万一他们完成任务需要很久的时间,那自己岂不能上学了,她会落下很多重要课程!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明天一天,就放你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安德烈严厉打断她。 希然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小脸懊恼。 在“沈酒”的脸上出现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并不多见,安德烈的心脏急剧地狂跳了几下,希然伤心的模样竟然也会令他心脏一揪。 就仿佛,是沈酒在他面前露出难过的样子。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安德烈别开脸,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情绪恢复正常后,对希然说道,这次语气没有之前的强硬,充满了劝导的意味。 “你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发生。这次行动是保密的,你要是想得到反恐联盟的推荐信,必须对发生的事守口如瓶。”顿了顿,他眉睫一缩,沉声道:“对爱迪莱德王爵,也不能透露一个字。” 希然愣愣地看着他,讷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会保密,也不会告诉王爵的。王爵对沈酒并不好,我也不希望她落入到王爵手里。” “你……”安德烈很意外她会说出这种为沈酒考虑的话。 这个克隆人,看上去并不是自私卑劣的。 第54章 她失去了人类的情感吗 希然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拿起一个抱枕抱在身前,侧躺下去。 “王爵跟我讲过一些他和沈酒之间的事,我听了后很生气,他怎么能够那样伤害一个忠诚对待他的人呢。可是他又很想见她,总是提起她,对着我的脸讲个没完没了。人类的感情真是又奇怪又矛盾。” 一股悲伤的气息流动在静谧的空气里。 安德烈站立在这股悲伤弥漫的空气里,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沉沉的影子笼罩在她的上方,将她哀愁的小脸遮住了一半。 悲伤…… 安德烈从未在沈酒的脸上看到过一丝悲伤,透过克隆人一模一样的脸,他想象着沈酒悲伤的样子,成为改造人的她—— 失去了她的悲伤吗? 是不是也失去了其他的情感表达? 比如说惊恐,慌张,害羞,喜悦,还包括爱……她爱过谁吗? 爱一个人就想了解她的全部,这是安德烈内心的渴望。 那晚他在轻柔抚摸她的身体时,看见了她肚皮上有一条疤痕,他问她伤是怎么来的,她没回答,他明白她不愿意诉说自己的事情。 于是,他含着她的耳垂,问她:“当时有多疼?” 她骤然之间身子绷紧,如一张绷到快断的弓,把他紧紧绞住,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要用无言的、疯狂的性爱来忘掉那种痛。 安德烈攥紧了拳头,薄唇微微裂开一条缝,转身背对着希然,朝门口走出来,喃喃自语道:“人类的情感是矛盾的。” 安德烈离开后,房子里只剩下了希然一个人。 她百无聊赖地在房子里走动,一会儿走到楼上,一会儿又溜进厨房,在冰箱里寻找可口又美味的食物,好在,冰箱里一应俱全,不会饿到她。 正当她正捧着一块巧克力蛋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遭了!今晚要陪王爵共进晚餐!” 当一名叫莱恩的年轻侍卫敲开宿舍的门时,沈酒才意识到接下来要面临多么具有挑战性的状况—— 这位年轻侍卫是来接她去和爱迪莱德共进晚餐的。 她明天要利用希然的身份去接近李·莫瑞思,本以为计划会很顺利,可是明天还没到来,今天没有结束之前,更险峻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爱迪莱德,今晚,邀请了希然共进晚餐。 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假扮希然的身份,去见爱迪莱德跟他吃饭,也许除了吃饭以外,他会做一些和那个克隆人做过的事。 该死的……难道她要代替克隆人经受爱迪莱德的“玩弄”吗? 可恶。 当自己替身的替身,这种狗血离奇的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沈酒攥紧了拳头,丝毫没有忘掉自己正在扮演自己的克隆人,露出一个十九岁女孩应有的表情和笑容,尽量符合希然的行为方式。 “请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下衣服。”沈酒把莱恩请进客厅,关上宿舍的门,左转走向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后,她靠在房门后面,心想着要不杀了外面那个年轻侍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去赴今晚爱迪莱德的约。 这个念头浮现不到几秒钟,立即被她否决。 爱迪莱德又不是傻子,派去的侍卫死了,肯定会察觉出问题。 再想一个,装病如何? 这个借口也很蹩脚,不可行。 经过一番思来想去,内心做着无数的挣扎,最后,沈酒拉开了衣柜的门,看着里面一排的裙子和校服,选择了一条长度最长的绿色连衣裙。 裙摆长至膝盖,肩带是珍珠串连成的。 沈酒不记得自己以前这么喜欢穿裙子,作为寄养家庭里的小女孩,她只能穿那个家里的女儿穿剩下的衣服裙子,有什么穿什么,没有资格选择。 罗森家那个女儿很喜欢穿裙子,好像也有一条这种类似款式的绿裙子,只不过料子没有这么金贵,设计也没有如此贴身。 身上这条珍珠带绿裙子,完全符合她的身材,腰臀曲线一丝不苟,完美地贴合她的皮肤,多余的一丝褶皱都没有。 沈酒敢肯定,置办这些服装的钱都来自于爱迪莱德。 他要把克隆人打扮成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吗? 这个变态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 沈酒望着落地镜子里的自己,黑色头发被绿丝带高高扎起,丝带的发尾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笔直的后颈,触感似男人手指轻抚。 珍珠带卡在肩膀上,时不时摩擦过突起的锁骨,点缀着这具身体骄傲的艺术品般的精致构造。 这条绿裙子穿在她身上,好看的有些过分了。 要不是柜子里都是一些粉的红的鲜艳颜色,而且裙子更短,露的更多,沈酒也不会选择这一条绿裙子。 她恨不得把裙子脱下来狠狠踩在脚下。 让她穿成这样去取悦爱迪莱德的眼球,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勾起了她以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曾为了讨爱迪莱德欢心,做过许多愚蠢的事。 对,现在看来就是愚蠢可笑,把自己全身心地献给他的下场有多惨,她已经亲自领教,她不会再做那种丧失尊严的事情去取悦自己的仇人。 可眼下,她不得不破例。 为了明天的计划顺利进行,她必须祈祷安全度过今晚。 只要明天从李·莫瑞思那里得到地城区人被送往的秘密矿地具体地址,这些牺牲是值得的。 她寻找他金,并不是想成为地城区的英雄。当瑞莲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来求助她时,她无法拒绝。 她无法拒绝一个绝望的妻子和一个即将失去父亲的孩子。 在上次帮助过戴丽娜和杰克之后,她似乎找到了一丝活着的意义,去保护她不曾拥有过的情感。 她在戴丽娜身上,看到了一位隐忍的母亲对孩子的母爱,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伟大情感。 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这种情感,才觉得弥足珍贵。 她记得他金用激动又慈爱的目光谈起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谈起妻子和女儿,憧憬着一家三口未来的日子。 他眼里绽放的幸福光芒令沈酒有一丝丝的羡慕。 她羡慕拥有家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虽然她没有体会过,不代表她不会去想象那种美好的感觉。这辈子她倒是体会过许多次被抛弃的感受,被母亲抛弃,被孤儿院抛弃,被她保护的星际子民抛弃,被爱迪莱德抛弃…… 她对着镜子里失魂落魄的自己,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想这么多了,先度过今晚再说。 只希望那个克隆人没骗她,“她”跟爱迪莱德没发生过身体上的深入接触。 打开房门,在客厅里等候的莱恩笔挺站立着,在看到沈酒走出来的那一刻,眼前瞬间一亮,未经情事的年轻侍卫甚至还慌促地低下了眼,脸上浮起了可疑的一抹红。 沈酒故作娇俏地提着裙摆,在莱恩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莱恩木头似的点头:“好看。很好看。特别的……好看。” “你觉得王爵会喜欢吗?”沈酒快被自己的说话声音恶心死了。 听到“王爵”这两个字,莱恩立即肃穆了神情,垂下去的眼睛里藏起了一丝落寞的神色,“王爵一定会喜欢希然小姐今晚的打扮。” 沈酒在心里摸了个中指,他不喜欢才是好事。 离开宿舍时,阮桃刚好结束了课程回来,看到沈酒要出门,“希然,打扮的这么漂亮,你要去哪里?” “我去我叔叔家做客。”沈酒记得希然入校的身份是克罗的侄女。 “你晚上还回来吗?” 阮桃把手里的书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回头提醒她:“别忘了明天十点要去参观莫瑞思大人的总部公司。千万别迟到哦。” 沈酒微微一笑:“我不会迟到的。我晚上回来过夜。” 必须要回来!沈酒想喊出来。 爱迪莱德那个变态应该不会让克隆人在他的王爵府邸里过夜吧。他们已经亲密到那种程度了吗? 到这时,沈酒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第55章 今晚是他可口甜美的小点心 沈酒本以为爱迪莱德跟克隆人幽会的地方是选一个别的地方,而不是直接在他的古堡府邸里进行。 当她被带到这里时,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在飞行器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在年轻侍卫莱恩期待的目光中,徐徐走了出来。 眼前的场景令无数回忆扑面而来。 想起上次爱迪莱德把她囚禁的地方,沈酒宁愿待在那里,而不是这个她来过无数次的王爵府邸,这里的每一间豪华精致的房间、每一块花样繁复的地砖、每一株精心修建的树木花草,都勾起了她。 她必须停止想象。 飞行器停在了草坪上,宽阔的草坪向外延伸,远方是一望无垠的茂密森林。 在那片森林里,有一片美丽的湖泊,湖泊边有一个小木屋,那是爱迪莱德赏赐给她的地方。曾在一次任务完成后,爱迪莱德问她想要什么奖赏,沈酒想起以前在孤儿院里看到的一幅海报。 那幅海报上是一片蓝宝石一样的湖泊,湖泊边矗立着一个红色屋顶的小木屋,画中有一家四口,还有一条毛发蓬松的狗。 海报中的年轻夫妻恩爱地倚靠在门廊边,面带微笑地望着不远处两个孩子和家中的狗在草坪上一起玩耍。 湖面上波光粼粼,泛着金色的光芒。 幼年沈酒在孤儿院里时,很喜欢一个人坐在海报前的地面上,看着海报发呆,孩子嬉戏的欢声笑语仿佛从海报里传了出来。 爱迪莱德满足了她的愿望,叫人在古堡附近的湖边造了一个小木屋,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就像打发一件玩具给她。 可对那时的沈酒来说,那是一件天大的恩赐。 她感恩戴德地尊敬爱迪莱德,爱着她的主人,在她孤独无依的世界里,主人就是她的全部。 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她怎么可以把爱迪莱德当做自己的全世界呢。仆人或奴隶只有一个主人;反过来,主人可以拥有无数的仆人或奴隶。 如今,她不想再当任何人的奴隶,尤其是爱迪莱德的。 “希然小姐,请这边走。” 莱恩在前面带路,恭敬地回头,向她伸手示意。 沈酒从回忆里走出来,收回失魂落魄的目光,不再望向远处的森林。 走进宏伟的门廊,迎面而立的大理石大厅,犹如距今几千年前的罗马别墅的开放式庭院,这里同样芳草茵茵,鲜花铺满了地面。 更为特别的是,这座大厅有二十根带凹槽的雪花石膏柱,带有狮面柱头,支撑着装饰华丽的高拱檐口。 随便一阵微风吹过,便会花香四溢,花粉沾到衣服裙子上。 沈酒低头看着裙摆上被沾到的明黄色的花粉,一个很破坏纯色的黄点突兀地留在了裙子上,就像一个异类。 异类,如同在人类世界中的她自己。沈酒皱了皱眉头,想要抹去裙摆上的那个黄点。 克罗从里面走了出来,亲自迎接她:“一路上还顺利吗?” 沈酒抬起目光,望着几米开外的克罗,从对方平平无奇的眼神中,沈酒相信克罗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的心稍稍放下来,“很顺利。” “走吧,我带你去宴餐厅。”克罗抬手示意,走在她身边,“你想逛逛吗?反正用餐还早,你第一次过来这里,我可以带你逛一逛。” 看来克隆人没有来过这里。 沈酒手指攥紧裙子,笑容明媚道:“好啊。” “不过只能逛一些特意的区域,这里很大,足够你随便看看。”克罗边走,边跟她解释道,十分具有绅士风度。 “好。”沈酒沉沉地回应道。 克罗挑了蔷薇花园和艺术品展厅这两个地方,一边带她逛,一边给她讲解,他发现今天的希然有些过于安静,放在平日里,小姑娘对什么都会很好奇,喋喋不休,问东问西。 接连看了那么多古代的艺术收藏品,她连声惊呼都没有。 克罗以为是她第一次来到王爵府邸,被这里的气势吓到了,才变得如此拘束,也就没有多想。 他看了下时间,也差不多王爵要过去宴餐厅里,于是带着沈酒前往那里。 “我们该走了。王爵要到了。” “好的。” 沈酒低着头,走出偌大的艺术品展厅,此时外面的夕阳正在徐徐落下,金黄色的余晖从建筑的顶部和五彩玻璃花纹的窗户里照射进来,形成了无比美妙的斑驳光影,落在这个屋子里。 一阵晚风从门廊外吹进来,把沈酒身边的一块红布垂落到了地上,那块红布原本是遮在一个一米多高的画框上的。 红布落地后,画框里的内容显现了出来。 沈酒往后退了半步,在避开红布的刹那间,画框里的画面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样,径直刺入了她的眼睛里。 这是一幅裸体画。 画上的女人身子半遮,曼妙玉润的身体上盖着一块浅金色透明纱毯子,只遮住了关键的部分,女人侧躺着,黑色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睡颜安详,两瓣丰满莹润的红唇微张,一种强烈的情绪从这双唇里流露出来。 画这幅画的人,有种恨不得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在里面。 “这……”沈酒是真的被吓坏了,脸上露出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画上的女人…… 克罗不敢多看,眼神刻意回避着画上的女人,他赶紧捡起那块红布,重新盖住那幅画,略有慌张又不失礼貌地解释:“这是王爵的画作。” 沈酒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这个女人是……” 克罗垂了垂眼:“是她没错。” 沈酒握紧了拳头,有种想要干呕的冲动,是我没错才对,画上的那个人是我。可恶! 爱迪莱德那个混蛋,他画这个做什么! 克罗看见沈酒的情绪有些激动,把她带出了艺术品室,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企图说些什么话来安抚这个受到惊吓的克隆人:“王爵和沈酒的关系你是知道的,这并不奇怪。” 什么关系? 沈酒想大声质问克罗,质问所有人,他们是怎么看待她和爱迪莱德的主仆关系,她不仅在战场上为他厮杀效命,还会在床上竭尽所能地讨他欢心。 是这种极其不堪的肉体关系,是吗? 眼前落在花园里的夕阳再好,沈酒也没有心情欣赏了,坐在宴餐厅里,她看着面前桌子上一件件精美的食物被端上来,食物的诱人香气却更加使得沈酒想要呕吐。 她低估了爱迪莱德对自己的影响,随着离他越来越近,她受到的精神刺激逐渐变重了,她甚至有种想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念头。 离开这里! 赶快!离开这里! 她盯着对面那张华丽的椅子,想象着爱迪莱德坐在对面的场景,那个谈笑从容的银发贵族会以一种打量美食的盎然兴致,把她当做一道可口的点心,无情地品尝着她的耻辱和恐惧。 沈酒摸上面前摆放着的银质餐具,她拿起了那一把被擦得蹭光瓦亮的银质餐刀,餐刀的刀身干净得像是一面银镜子,映照出她那张眼神冰冷的脸。 她的唇角,露出一个嗜血般的狞笑。 这样一把银质餐刀,到了她的手里,可以变成锋利的杀人武器,插入爱迪莱德的喉咙里,将他的喉管割断,血流如注,一定会染红他的银发。 他深蓝色的瞳仁里,会永久留下死亡的阴影。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伴随着一道低沉优雅的嗓音,一双深海般的幽蓝眼睛出现在了银质餐刀刀身的倒影里。 第56章 晚餐后开始办正事 想着如何杀你。 沈酒看着这双蛊惑人心的蓝眸,放下手中的银质餐刀,回头,对着悄无声息到来的爱迪莱德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王爵。” 这个笑容甜蜜的,如同在向他索吻一样。 爱迪莱德眸中寒光一闪,细微变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俯下身,微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视线,令她与自己对视。 动作如同情人一样温柔暧昧,从薄唇里吐出的话却充满了震慑的警告意味:“不要模仿她。” 放开我!沈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即抓起桌上的餐具,一把扎进他的手臂里。 “我错了。”她承受着王爵的警告,隐忍着低下了羞愧的目光,向他道歉。 这个男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不要激怒他,顺着他的意思会少很多麻烦。 果然,爱迪莱德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松开了她的下巴,走到了对面那张椅子边,克罗为他拉开椅子。 爱迪莱德入座后,抬了抬手指:“你们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我不希望这顿美好的晚餐有人打扰。” 搞什么!沈酒一双眼睛求助地看着克罗。 克罗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但是他不能违背王爵的命令,只能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挥退其他侍从,全部离开了宴餐厅。 其他人都走了,华丽的宴餐厅只剩下他们二人。 紧张的情绪在沈酒的心里头不断滋生,她不是担心爱迪莱德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可耻行径,而是她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弄死他。 周围到处都是可以杀人的武器,餐具,烛台,吊灯,钢琴,月琴琴弦……简直就像是进了一个宝藏库。 比起上次她被囚禁的密室,她犹如来到了天堂。 当然,这些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而已,不到千钧一发之际,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冲动是魔鬼,会毁了一切计划。 除非她不想活了,她就能无所顾忌地在爱迪莱德的府邸里把他杀死。 但是现在她想要活了,能够以别的方式活着,她就不愿意在爱迪莱德这种贵族混蛋身上浪费生命和机会。 比起报仇,她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恨他不是她人生活着的唯一动力,他不再那么重要了,就连一条地城区的人命,都比他重要。 她努力镇定心神,心中对爱迪莱德的蔑视,冲淡了她的紧张情绪。 爱迪莱德姿态悠然地坐在对面,平日里淡漠矜持的目光因为沾染了珠光的,显得朦胧而暧昧:“你穿这条裙子很美。” “谢谢。”沈酒很得体地回应对方的夸奖。 爱迪莱德举起面前的红酒杯,血红色的液体在透明杯中轻轻晃荡,在他幽蓝色的眼底染上了一抹红,似夜色里的血月。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酒身上,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默默地审视着什么,过了会儿,他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意: “你好像很紧张。你不是第一次与我进餐,怎么似乎跟往常的你很不一样。” 沈酒攥紧了手中的刀叉,抬头对爱迪莱德解释道:“是因为我第一次来王爵的府邸,有些不太适应而已。” 爱迪莱德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抬抬手:“先用餐吧。待会儿再谈正事。” 她心中的紧张感虽然化解了不少,但是更怪异的感觉出现了。 这种与爱迪莱德的相处方式,令她很不习惯,她就像套在克隆人身体里的灵魂,从第三方的视角,看着爱迪莱德与克隆人之间充满了平等友善的对话,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是谁。 用餐中,沈酒并不主动说话,她了解爱迪莱德的用餐习惯,在吃饭时说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有失贵族的传统,所以她只负责吃饭,逼迫自己吃下去这些令她不适的美味食物。 倒是爱迪莱德,在吃饭中途,会偶尔跟她对话几句,时而询问她的上学情况,时而问她交到朋友没有,就像一位威严又不失关心的大家长。 沈酒体会到了何为如坐针毡,只希望赶紧吃饭赶紧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了。 用餐结束,爱迪莱德敲响了杯壁。 门被推开,克罗带着一众仆从走进来。 在看到沈酒仍旧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里,除了她面前的食物少了一些,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动,他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最近同情心泛滥,总是会时不时担心起这个克隆人来,那种焦虑不安的心情就好像家长惦念自己的孩子一样。 他好像太过顺理成章地扮演起了希然的叔叔。 克罗暗自懊恼,跟着王爵离开了宴餐厅,走之前吩咐仆人把沈酒带去茶室里,名贵的红茶已经准备好,看来是要谈正事了。 沈酒捧着温热的茶杯,坐立不安。 她安慰自己,马上要结束了,谈完正事就可以回去了,忍住,一定要忍住,胜利在望,以后不用再接触爱迪莱德了。 淡淡的茶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精神紧张。 就在她恍惚之间,茶室的门被推开,她循声望去,惊讶地表情呆住,连手中滚烫的红茶倒在了大腿上也没有察觉。 只见香烟袅袅的复古茶室里,爱迪莱德周身泛着出浴后的丝丝热气,披散着的银发在尾端扎着一条垂下的黑色绑带,在身后若隐若现。 他身上只套着一件复古样式的黑色袍子,袍子上的暗纹精致繁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精壮的上半身从对襟睡袍里裸露出来,胸肌一眼可见,性感的人鱼线在腰摆间若隐若现。 随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两条修长的腿不时地交替露到袍子外面,里面竟然什么都没穿。 ……难道所谓的正事是做那个吗? 沈酒看到这样的情景,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困难的反应。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茶倒翻了。” 爱迪莱德的声音停在她的头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茶倒翻了,把裙子浇湿了。 隐隐的灼痛感从大腿内侧的皮肤上传递出来。 一只大手伸进了她的腿间,她是跪坐着的,爱迪莱德将她推倒在榻上,把她的两条腿拢到了自己的身下。 她细嫩的脚尖穿进了他的睡袍底下,无意间蹭到他的大腿侧,沈酒感觉到男人的大腿肌肉瞬间紧绷住了,她立即停止了乱动。 爱迪莱德干燥滚烫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小腿肚,引起一阵阵磨人的痒意。 她抬起眼向上看,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一双掩藏着浓浓意味的幽蓝眸子,爱迪莱德在头顶上方,慵懒惬意瞧着她,如同打量着即将下咽的猎物。 爱迪莱德滚烫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缓缓向下移动,如同两簇火熏烫着她的胸口和腹部,即将要把下身的裙摆焚烧光:“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这么品尝。” “王爵……” 沈酒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爱迪莱德掀起她的裙摆,扯下里面的最后一层阻碍,便俯下身去,舌尖舔在了她被茶水烫到的皮肤。 香甜的茶水慢慢往下流淌。 从男人鼻翼下喷洒出来的气息如同火山边缘喷发的岩浆。 沈酒大惊失色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令人羞耻的喘息:“啊呜!” 该死的…… 他还是这么会击溃她身体最薄弱的弱点。 第57章 换个姿势喂主人 触电感快速掠过后,大脑中的理智回归。 沈酒下意识地抓住了爱迪莱德的银发,要把他的头揪起来。 这样一个极具张力的动作,彻底撩拨起了爱迪莱德焚身的欲望,他修长的五指深深烙进她的皮肤里。 茶香余韵缭绕。 除此之外,还有他魂牵梦萦属于沈酒的气质。 爱迪莱德眼睛一眯,不再有任何迟疑,薄唇和舌尖发狠的索取,疯狂地酌饮。 沈酒脑海中的一根弦崩断了! 爱迪莱德用她这具身体最熟悉的方式“折磨”着她,把她的眼泪都刺激的流了出来。 自己被男人牢牢锁住,逃脱无力。 只有上半身能动,沈酒摸到了旁边倒下的茶杯,抓了起来,朝着身下那颗银色脑袋砸了下去。 嘭! 爱迪莱德的额头被砸破了一个口子,红色的鲜血立即从银发丛中流了下来。 他抬头的瞬间,松开了一只手去摸额上的伤口,下半身的禁锢失去了一半,沈酒翻身而起,转换了主导位置,把爱迪莱德压在身下,两腿紧锁着他的脑袋。 腿间蹭到了他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有种触目惊心的殷红。 爱迪莱德眸中如痴如狂,宽大的手掌揉上她的后腰,仰望着征服了他的黑发女人,俊美的眉眼里露出戏谑又得意的癫狂:“真乖,主动用这种姿势喂主人。” 他昂起头,舌尖一伸,舔去了她皮肤上沾染的鲜血。 以前,他尝过她许多次血液的味道,不知为何,明明是那么血污的东西,他身为一名贵族却不可自拔地贪婪她身体里流动的血液。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着非人的癖好。 原因只有一个,大概只要沾上她的气息,他就甘之如饴。 是她令他上瘾。能怪谁呢,他只能找她索取。 “不……呜……”沈酒掐住他的脖子,被他吻到后,酥麻的腰肢止不住地一颤,险些要倒在他身上。 这个身躯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和缺点:感官能力太强。 爱迪莱德趁势,又占了上风,把她狠狠压住。 他掌握着戏弄这具身体所有的弱点。 只过了一小会儿,沈酒便汗水淋漓,被电过的酥麻感顺着腰腹传递向四肢,她犹如被捕捞上来的虾,身子蜷缩在一起。 今天的身体弱的几乎没有反抗力,沈酒在欢愉与痛苦之间反复崩溃,渐渐想明白了刚才的红茶里被下了药。 是催情的药物…… 爱迪莱德也喝了一些,已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像一头被本能控制的野兽,不顾脑袋上被砸出鲜血的伤口,还在戏弄个没完没了。 温香暖流的茶室内,一切都在肆涌。 他趴在沈酒上方,满足的眼眸里盈着水光,被湿淋淋的欲望打湿了眼睫,一双性感的薄唇沾着她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抵上她的唇瓣。 沈酒侧过脸,避开他的亲吻,被男人扳过来,用唇一边戏弄她的唇瓣,眼睛里带着沉醉的灼热欲望,声音也低沉无比:“宝贝身体里的酒越来越香甜了。” “你知道是我!?” 沈酒的脑子要炸了,震惊无比地瞪大了眼睛,爱迪莱德的唇继续覆了上来,一边吸她的嘴唇,一边动情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身份被识破,沈酒也无需掩饰了,她狠狠推开身上的男人,抓起刚才那只还沾着爱迪莱德额头鲜血的茶杯。 质量真好,竟然没打碎。 沈酒往地上一拍,捡了一片碎瓷片当武器,咬着牙瞪着爱迪莱德:“你什么时候认出是我?” “晚餐前进来时看到你的背影第一眼。” 爱迪莱德后背靠在茶几边缘,撑着手臂,姿态慵懒惬意,摸上受伤的额头,低头看见手指上沾上了血,不知道破相了没有。 希望没有。 不过这一点血,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每次和她见面都要见血,这让他略感不快,就不能温柔一点的方式,他不喜欢喊打喊杀。 抬头看着沈酒因为被下了药而通红的脸色,爱迪莱德朝她招招手,示意她放下手里的碎瓷片,“我想知道,你假扮成你的克隆人,是来杀我的?” 沈酒一字一顿道:“你不值得我把命搭上。” “那就把东西放下。乖。” 爱迪莱德听见她的回答,露出的是失望,好像有多委屈似的,她连杀都懒得杀他,小东西真的不在意他了。 沈酒伏在原地没动。 从她垂下的裙子衣领里,柔媚的雪波从爱迪莱德闪过,他喉头一紧,又觉得渴了,从身后的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抿了几口,他把玩着圆润的杯盖,眼睛里再次泛起炙热的光芒,静静盯着沈酒,“你在调查李·莫瑞思?” “你怎么知道?” 沈酒被他全部看穿,顿时慌了。 爱迪莱德淡淡啧了声,摇头叹息道:“我是猜的。你不是冲着我带来的,那就是冲着明天希然要去见的人。” 沈酒闷闷地看着他。 这时,爱迪莱德突然站了起来,沈酒以为他要向自己扑过来,条件反射地起身应对。 就这么不信任他吗? 爱迪莱德皱了皱眉心,不悦的目光落在被丢在一旁的某样东西上,低声道:“你要不要先把内裤穿上,我要开门了。” 沈酒羞到了极点,谁给她脱掉的到底,他还有脸提醒她! 爱迪莱德看着她背过身去把小内裤穿了起来,害羞别扭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看到她穿好后,他随后推开了茶室的门。 “跟我来,有些东西也许是你想要的。” 沈酒在茶室外面,把鞋子穿上,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去了他的书房里。 这条路她以前经常走,并不陌生,现在走的时候只觉得诡异至极。 进了书房,爱迪莱德从柜子上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沈酒面前,“药效还有一个多小时失效,你慢慢看。” 沈酒不想去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下药,问到了结果也只会是羞辱和调戏。 她坐下来,打开那份文件,开始看起来,一边在脑海中对比自己已知的内容,将这些线索慢慢串联在了一起。 看到后面那几张尸检照片时,她从其中一种左臂的局部照片里认出了死者的刺青,“这个人是地城区里的失踪人员之一,名叫帕松。” 沈酒以前跟他在赌场里打过几回架,每次都是沈酒获胜赢走了钱,他不依不饶总想着要赢她一回。 爱迪莱德坐在她对面,撑着一只胳膊,眯起眼带着淡淡笑意,欣赏着沈酒全神贯注的模样,“你看我们这样子像不像回到了从前?” 有病。沈酒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上来是为了寻找你失踪的朋友?”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你什么时候喜欢多管闲事了?” “那是我的事,你少管。” 她全然抗拒的态度,一次次地打断爱迪莱德探究她的兴致,她变得越来越扫兴,就是不再讨好他,故意让他不开心。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弯下腰来,手指抚摸过她红通通的眼角,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失望:“沈酒,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好好跟我说话?” 沈酒放下手中的文件,慢慢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笼下来的深沉目光,“你需要我的原谅吗?” 爱迪莱德居高临下,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很需要。” 这个吻,如同两人初次相见。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作为两人主仆契约的开始,从那一天起,她的悲剧开始了。 沈酒眼角瞬间流出了一行眼泪,不受思想控制地,这具身体为她做出了最真实自然的反应。 第58章 旧病突然发作 爱迪莱德目睹她落泪的样子,他更加想亲亲她。 以前的他总是让她失望地伤心地落泪,理所当然地把她的眼泪当做她对自己忠诚的证明,如今他看不得她哭泣。 这些翻来覆去的自责懊悔情绪,只有在失去了之后才痛苦地体会到了。 一双薄唇在她脸上轻轻游走,吸走她脸上的泪水,他用那双蓝眸深深锁着她,低沉地发出告白:“我比你想象中更需要你。” 需要她? 需要她继续为他卖命,继续被他玩弄,在狠狠伤害后再抛弃她一次吗? 沈酒突然发作,笑了起来:“王爵,你听听自己的话,你这样尊贵无比的身份,根本没必要来祈求一个奴隶的原谅。我承认对你下不了手,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是因为你不值得让我再浪费我自己宝贵的生命。我现在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欠你的已经还你了。你要是觉得不高兴,要么再杀我一次。我不会再臣服于你。” 说完,她觉得更好笑了。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好笑,她欠他什么了,只是因为她过去是他的奴隶,命就属于主人是吗? 她持续的反抗和不听话,激怒了爱迪莱德,他愤愤地含住她咄咄逼人的嘴,高大的身躯把她罩在了沙发上。 “唔……放开我……不要……”沈酒四肢被他压得死死的,抽都抽不出来。 她被迫抬起脸,被爱迪莱德吸住的舌头在口腔中失去知觉,渐渐变麻,被迫喝了他很多渡过来的口水。 爱迪莱德舔过她湿润的唇角,轻轻咬了下她唇瓣上的肉,“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反抗我,这会让我更兴奋。” 药物在体内作祟,两人都在彼此忍耐中,稍稍一触碰,欲望就会增强无数倍,变得更加难以抑制。 爱迪莱德靠在她耳边,情人安抚般的气息喷薄在她细腻敏感的皮肤上,“约翰森博士告诉我,你在那一刻有句话想对我说,是什么话?” “滚开!” 沈酒如遭电击一般,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句愤怒的反抗。 爱迪莱德用力捏住她的脸,蓝眸骤缩,声音低沉喑哑,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她:“告诉我,你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是什么…… 要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王爵……不要放弃我……我的身体好疼……好疼…… 上方爱迪莱德无可奈何的脸,变成了手术台上那种面无表情的脸,语气冷静地下达着指令,冷静地看着她的身体像一只动物一样被剖开。 在这一刻,身体上的某处又传开了被解剖般的疼痛,她额头上冒起了冷汗,汗水从发丛中渗透到脖子间,如同一只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活鱼,失去了水的包围保护,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 该死的……又发作了!沈酒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停下来。 爱迪莱德意识到身下的人不对劲,他松开了双臂的桎梏,抓住沈酒的肩膀,摇晃着她的身体,把她的意识喊回来。 “沈酒!醒醒!小酒!” 沈酒的嘴唇不停地在动,进入体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嘴唇都变成紫色了,嘴里发出梦呓般含糊不清的声音。 “亲爱的!醒一醒!不要吓我,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她在爱迪莱德焦急的召唤中,无法控制地翻起了白眼,全身如犯病一般地狂烈抽搐起来,好像要随时死去一样。 爱迪莱德见到她这副样子,彻底慌了神,他掰开沈酒的嘴巴,发现她正在无意识地咬自己的舌头! “咬我的手。”他说出这句话时,牙关打颤,音调都变了。 他把左手虎口塞进沈酒的嘴里,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传来。 她还在继续用力咬合。 鲜血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爱迪莱德却仿佛没感觉到疼痛一般,他把沈酒抱在怀里,捧住她被汗水浸湿的脑袋,朝书房外大声呼叫:“克罗,去叫医生!” 克罗推开门,爱迪莱德抱着抽搐不止的沈酒冲出来,前往卧室,快速穿过铺着华美地毯的长长的走廊。 “王爵,她是怎么了?”克罗还没意识到爱迪莱德怀里的人是沈酒,急匆匆地跟在他的身后。 爱迪莱德的额发间,手上,都有血迹。 王爵受伤了? 这时克罗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紧张念头,他不由地看向王爵怀里的人,她翻着白眼,浑身苍白,像一条快要死去的鱼。 走廊尽头的卧室里,伊莉雅手里抱着一本羊皮封皮的故事书,穿着小公主睡衣,被出现在眼前的场景吓得呆若木鸡。 她是来找父亲讲睡前故事的。 可是眼前的父亲无比慌张,不再露出她熟悉的慈爱面容,陌生得令她感到畏惧,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直接无视了她,冲进了卧室。 “伊莉雅公主。”克罗低下身去安抚受惊吓的小公主。 伊莉雅紧紧抱住他的手臂,眼圈通红,她被陌生又凶狠的父亲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克罗叔叔,父亲抱着的人是谁?” 克罗深吸了口气,正要跟她解释,伊莉雅突然之间放开了他的手臂,莽撞地冲进了卧室里面,连她最爱的那本故事书都丢在了地上。 “是妈妈吗?妈妈回来了吗?父亲!我要见妈妈!” 爱迪莱德刚把沈酒放在自己的床上,伊莉雅从后面跑了进来。 爱迪莱德伸出手臂拦住了扑过来的小女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上青筋凸起,幽蓝色的瞳仁里深沉的可怕:“伊莉雅,不准胡闹。” 他朝门口大叫:“克罗,快把她带出去。” 克罗把伊莉雅抱起来,不情愿的伊莉雅不停地挣扎反抗,甩着小腿,“我不要!我不要出去!父亲,我不要出去!” 伊莉雅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一向乖巧安静的孩子突然情绪爆发,这令克罗感到匪夷所思, 爱迪莱德被伊莉雅尖锐的哭声震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涨痛,而在床上的沈酒还在不停地抽搐着,他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帕子,阻止她咬舌。 无论怎么叫她都叫不醒她,她浑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没有一处是干的,苍白的皮肤下面浮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细小血丝。 “伊莉雅!”爱迪莱德克制着自己,不对孩子发火,转过头去,沉沉的目光盯着哭泣中的孩子,用这种方式让她安静下来。 父亲好可怕……伊莉雅的哭声戛然而止,木讷讷地张大了嘴巴,一颗颗豆大的眼泪顺着哭红的小脸颊从嘴角流进嘴里面。 她尝到了眼泪难吃的味道。 父亲她不喜欢哭,她想妈妈时总是会一个人躲起来,骗薛灵说自己想玩捉迷藏,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躲在古堡随便一个角落里偷偷哭泣。 为什么其他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可是她的妈妈却不在她的身边呢?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会分享自己和妈妈之间的故事,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妈妈睡觉,听着妈妈的声音给他们讲各种故事,他们说他们最喜欢妈妈的头发,妈妈的头发上有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 伊莉雅也好想闻闻妈妈的味道。 就在伊莉雅停止哭闹了之后,躺在床上的沈酒突然身体扭曲地猛烈弹动了一下,两眼一闭,停止了抽搐。 下一秒,沈酒的头部歪向床外,失去了所有的动静,一动不动。 “亲爱的?” 爱迪莱德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吓到失去了反应能力,目光失去了焦点,变得混沌模糊,喉腔里发出一道嘶哑低沉的呢喃。 第59章 她的深度创伤后遗症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一丝动静,没有睁开眼睛看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厌恶的眼神瞪着他。 她如同静静地睡着了一样,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爱迪莱德如雕塑般静止的身体细微地动了一下,十分缓慢地走上前去,颤抖着的手指伸向了她的鼻子下面。 在感受到她微弱的气息喷洒在指尖上的触感后,爱迪莱德死寂的胸膛里发出一道短促的疾呼。 他用力捂住嘴,就在刚才,他要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个念头宣判“死刑”了,在没有比刚才更可怕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举着镰刀的死神降临在他面前,对他挥下那柄长长的锋利的镰刀。 她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没错。那不是她。 在大惧之后,爱迪莱德失心疯般地笑起来,低吟吟的笑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听上去格外瘆人。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沈酒这么容易会死。 唯一的一次,仅有的那次,他认为沈酒会必死无疑,是在他决定放弃她之时,是他自己给她宣判了死刑。 奇怪的是,在她最初死去的那一段时间内,一两年的时间,爱迪莱德很少会想到她,也没有在梦里梦见过她,就好像这个人不仅从星际里消失了,也从他的大脑里被抹去了,抹除的一干二净。 随着伊莉雅一岁一岁地长大,从她刚出生时淡蓝色的眼眸慢慢地颜色加深,最终变成了黑褐色,从她浓密柔软的银发发端变异出了黑色的头发。 爱迪莱德在渐渐长大的女儿身上,找回了沈酒被他遗忘的“鬼魂”。 她附在了伊莉雅身上,把这个带着他一半基因和血统的孩子,变成了她的化身,阴魂不散地缠绕着他,让他在养育伊莉雅的一天一天中,慢慢地把她回想起来,回想起她的每个细节,说过的每句话,露出的每种表情…… 他从伊莉雅身上,完成了沈酒的“再生”。 他发现自己在脑海中再生出那个侍他以命、忠贞不二的仆人时,在这个诡异又破碎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她…… 这是一个诅咒,她留给他的活生生的梦魇。 “王爵,华瑞医生来了。” 克罗的出声打断了爱迪莱德的沉思,他的意识被拉扯了回来,阴沉着脸色站到一边,看着华瑞医生给沈酒做身体检查。 华瑞医生手里举着微型的全身扫描仪器,在眼前的半空中出现了身体的各项数据与指标对比,竟然全都是红色的。 指数明显高于参考值! ……这是一具什么样的躯体! 华瑞医生突然意识到,这具身体与普通人不一样,大脑神经元的活动区域竟然高大了两倍不止! 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不必惊讶,告诉我她为什么会抽搐晕倒。”爱迪莱德无视医生惊讶过度的脸庞,坐在床沿边,手掌抚上沈酒昏睡的脸庞,细细地摩挲。 “伊莉雅见过她……”伊莉雅看清楚了床上那个女人被湿掉黑发遮住的脸庞,小声地说道,还带着之前沙哑的哭腔。 爱迪莱德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看向伊莉雅:“什么时候?” 伊莉雅扬起小脸,看了看同样惊讶异常的克罗,克罗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了些,她才大胆地讲出了事情:“在伊丽莎白的生日会上……她帮助过我……我以为她是伊丽莎白家里的仆人……” 说着说着,伊莉雅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伊莉雅隐隐有种直觉,从感知到的父亲情绪中,她分明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对床上女人的重视程度,甚至比对待她这个女儿还要无比珍惜。 沈酒刚才痛苦抽搐的画面在孩子脑海中开始反复闪现。 “母亲正在受苦”这个意识深深地烙刻在了孩子的心中,某种东西正在从伊莉雅的大脑中激烈地破土而出。 母女间的羁绊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阻隔,伊莉雅甩开了克罗的手,扑到了床边,抱住沈酒垂落的手,哭着不愿意撒开。 “父亲……她是不是我的母亲……她是不是我的妈妈……” 爱迪莱德此刻眼里除了沈酒,看不见其他人,他伸出手把伊莉雅从沈酒身上抱起来,交给克罗,不再回头看一眼:“把孩子带出去。” 克罗只能照办,努力安抚着伊莉雅,把她带出房间。 华瑞医生是可靠的人,绝不会背叛王爵,面对此情此景,他尽着自己的职责,恢复了冷静,向王爵解释沈酒的病情: “王爵,这位……这位夫人的身体上没有明显的外伤问题,导致抽搐晕倒的可能性不在生理层面上,极有可能来自于神经内部的深度创伤后遗症,在反复重演着过去的某次十分严重的生理伤害。” 华瑞医生停顿了下,看着王爵垂下了长长的眼睫,那两片幽深的眼底藏起了不为人知的情绪,好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深渊中。 良久,他听到王爵低沉地开口:“她会不会死?” 华瑞医生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讲真话,只好找了个委婉的说法:“按照过去的案例,神经创伤造成的死亡率并不高,但是创伤的后遗症不断加深,不排除会有猝死的可能性。” 猝死? 爱迪莱德深深的目光从恐怖的回忆中穿透过去,在刚才那一刻,沈酒的情况很像会随时猝死过去。 只是很像而已。 他捏紧包裹在掌心中沈酒很冷的手,在意识里说服自己,缓缓抬起冰冷冷的眸子,问医生:“对身体其他的影响呢?” 华瑞医生捏了把冷汗,好在王爵对“猝死”这两个词并没有做出过度的反应。 他继续回答道:“对身体其他机能的影响暂时未知,因为她……夫人最初的身体指数没有资料,无法对比创伤给她带来的影响。如果初始资料还在的话,就能知道她的身体功能……退化了多少。” 华瑞医生的话隐隐暗含着想要表达的意思,并没有直接指明床上的女人是“战争机器”。 战争机器的初次资料都在当年被一并销毁了,如果还有一个人知道的话,那就是创造她的约翰森博士,别无他人。 爱迪莱德静静思考着,有必要让沈酒和约翰森博士见一面。 华瑞医生离开了,房间里再次恢复到了爱迪莱德和沈酒二人。 沈酒睡梦中的气息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均匀而顺畅。 爱迪莱德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凑过身去,嘴唇徘徊在她的耳边,语气就像是在诱哄一个孩子入睡:“相信我一回,乖孩子。我会治好你的。” 梦境里,沈酒听到有一道声音在迷雾中用力喊她。 她停下了正在漂动的小船,回头望去,白光的尽头,那道声音越来越急,不仅喊得急迫,还哭了起来,声音委屈得令人心碎。 ……妈妈…… 那是婴儿天然就会发出的简单音节。 她心中一颤,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低头看去,有一双手撕开了她的肚子,从里面钻出了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啊! 沈酒大脑如同轰然爆炸一般,被噩梦惊醒地坐了起来。 她急促地呼吸声,眼前看到的陌生场景,令她一时间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忽然间,肚子上有一颗毛茸茸的东西动了下,丝线般的质感摩擦着她的肚皮,引起一阵毛骨悚然的瘙痒。 “滚开!” 沈酒用力地拨开怀里在动的东西,低头看去,是一颗脑袋,但不是噩梦里的黑色脑袋,而是一颗银色脑袋。 爱迪莱德仰起睡意朦胧的俊美脸庞,眼睫轻轻掀开,睁开一双惺忪的蓝色眼睛,抬起赤裸的上半身,伸出手臂把她圈住,“做噩梦了?” ……你就是我的噩梦! 可恶……全身被剥了个精光,醒来后跟他赤身裸体贴在一起。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噩梦吗? 第60章 让她扮演伊莉雅的母亲 沈酒脸色难看地从他怀里挣脱,还不小心踩到了他铺在床面上的银发,跳下床,到处找衣服,“我衣服呢?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她完全忘了昨晚病情发作后发生了什么。 爱迪莱德走下床,拣起一件睡袍为她披上,沈酒嫌弃地扔回他身上去,“你还是自己穿着吧。” 跟个暴露狂一样,在她眼前炫耀自己伟岸的身躯。 爱迪莱德唇边淡淡一笑,只好给自己披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目光一刻不离,欣赏着她完美的胴体。 哪怕她的身体上有了那道疤痕,他也并不觉得碍眼,只会让他对她的身体更兴奋,不知道为什么。 披上的睡袍刚好挡住了他的蠢蠢欲动,爱迪莱德示意了她一眼,把她引入隔壁的小房间,“试试以前的,你应该还能穿上。” 隔壁是她以前的房间,后来被爱迪莱德封了起来,这个小房间只有他能进来,里面的摆设和物品全都在原位,没有变过。 沈酒走进去,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走到熟悉的衣柜前,打开衣柜门,从里面随便拿出两件衣服穿上。 爱迪莱德倚靠在门边,目光随时随时锁定在她身上,看她动作粗暴、神情不耐烦地穿衣服都成了一种心理上的享受。 “天还没亮,不再睡两个小时走?” “我不是来这里陪你睡觉的。” 沈酒从他面前走过去,语气讽刺道,蓦然间,她脸色一沉,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把克隆人叫到这里来,是让她陪你睡觉的?” 爱迪莱德缓缓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类似于愉悦的低沉的嗬嗬笑声,“我邀请她到这里来,是想说服她扮演一个角色。” “什么角色?” 沈酒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道。 爱迪莱德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他抬起手,绕到沈酒的脖子后面,帮她把后面的衣领翻出来,慢慢说道:“让她扮演伊莉雅的母亲。” 嘭! 沈酒用力地把爱迪莱德推开,致使他的后背撞到了坚硬的门框上,发出了一道沉闷的重重地撞击声,听上去就很痛。 后背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骨头仿佛都快要碎了,爱迪莱德抿紧嘴唇,渐渐收起了笑容,一把抓住了沈酒的手臂,紧紧盯着沈酒:“我要生气了。” 这么不听话的小东西,一次次惹自己生气,恨不得弄死她算了。 沈酒被他这样沉寂的眼神盯着,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 留在身体里的记忆是无法抹除的,她痛恨自己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恐惧爱迪莱德,诅咒般的软弱让她从内心里开始撤退。 她的身体牢牢得记住了他是她的主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场诅咒呢?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 爱迪莱德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抬起她的手,亲吻着沈酒被他捏红的手腕,语气温柔地要哄好她:“乖,我没有生气,只是被你撞疼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撞碎。” 委屈兮兮的语气,似乎要向沈酒证明自己真的受伤了。 他抓着沈酒的手去摸自己的额角,蓝瞳直勾勾地俯视着她的双眼,“昨晚你砸在我额角的伤口还缝了两针。你每次见我都要在我身上留下一两个记号是吗?” 沈酒对他没有一丝同情心,板着脸心中冷笑,以前她受了那么多的伤,她可没有向他扮可怜求同情,总被他不知节制地压在床上肆意凌辱。 他舔舐她的伤口,在她身体留下的记号还少吗。 他俊美无双的脸越凑越近,从薄唇里吐出舌尖,要从沈酒的嘴唇上拂过去,下一秒,就被她捏住了下巴,听到她恶狠狠警告道:“你是不是脸上想多几个记号?” 爱迪莱德反握住她的手,把她的两根手指含咬住,就像玩弄可爱小动物的爪子,用力亲了几口,故意吸出滋滋的暧昧水声,脸上带着直勾勾的性感诱惑。 “我就当做你是为了占有我宣示主权。” 手指被含住的瞬间,沈酒的脸色骤然僵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爱迪莱德无所不用其极地挑逗着她,时而深含,时而轻咬。 如同从前品尝她一样,痴迷而癫狂。 沈酒双颊变得滚烫无比,不争气的身体再次被他蛊惑了。 她不否认,以前那么深爱着爱迪莱德,一部分原因是出于主仆之间精神上的忠诚和信念,另一部分原因,更直接,是来自人类从动物身上传承下来的原始本能。 当一个地位尊贵无比、美丽且强大的异性释放着庞大强烈的磁场力,如同致幻上瘾的药物一样入侵着身体的感官,无孔不入地引诱着她,挑逗着她,用尽各种手段把她带上至上巅峰,绝对强势地令她臣服于生物本能。 她是没办法拒绝的,心甘情愿地化作一头野兽,被他引入沉沦的深渊。 以前她无法分辨自己,是因为精神上的爱慕,才使对爱迪莱德的欲望如此强烈可怕? 还是因为欲望的驱使,才令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他?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当她不爱他也不愿忠臣于他时,欲望在她体内依旧会随着他的撩拨而渐渐复苏。 现在她能够区分对他的爱和欲望了。 她无法再像人类一样去爱,却还是可以像动物一样去做爱,似乎显得自己的人性更加可悲荒诞了呢。 这一番思考,令沈酒滚烫的身体彻底冷静了下来,再也不能比这一刻更加心灰意冷,她抽回自己的手,“玩够了没有,送我回学院。” 爱迪莱德眼睫向下垂,半阖着炙热的眼眸,流露出不满足的缺憾,握住她抽离的手,毫不介意地用身上的华美袍子,帮她清理一根根纤长的手指,如同擦拭着精美易碎的艺术品。 “昨晚伊莉雅见到你了,你不想见见她吗?” 回应他的是沈酒用力蜷曲手指的动作。 他感应到了她身体里和心理上无声的抗拒,他睫毛下的阴影里遮住了丝丝的疼惜,把她握紧的手指一根根拨开,”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但是伊莉雅在一天天地长大,她需要母亲的关怀和爱意。” 沈酒嗤笑了声,把脸慢慢移到一边,喃喃响起的话里流淌着不屑的冷酷,“你当初把我们一起毁了,就没有这种麻烦了。” 她的这句话令爱迪莱德如坠冰窟。 他瞳孔收紧,脸上呈现出狂风骤雨般的情绪变化,“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希望她去死?” 爱迪莱德掐住了沈酒的脖子,死死盯着她,把她的脸扳过来时,从她眼眶里落下来的一滴水滴,一瞬间,融化了他身体里即将失控的疯狂暴虐。 沈酒没有一丝反抗的挣扎,被他放开了。 而下一秒,又被他狠狠抱住,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任由他揉碎自己的躯体。 “你可以恨我,请不要恨她。” 第61章 我的身体是你欲望的容器 “你可以恨我,请不要恨她。” 耳边充斥着爱迪莱德话语里的悔恨和难过,她只觉得浑身寒冷,即便是这样被他健壮温暖的身躯完全包裹在怀里,她还是觉得很冷。 静如死海的心底里溢不出一丝感动的爱意。 早就说了,她已经丧失了感知爱的机能,她就是一个大脑冰冷的病人,在地城区混混沌沌地苟延残喘七八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退化,情感上也失去了功能,她零星的情感互动,来自于杰克和戴丽娜那对母子。 偶尔看着那对母子互动的时候,沈酒钝化麻木的心会传来一丝丝的触动,有个细微的声音在缝隙里作响,她听不到它在讲什么。 但是,那个模糊又遥远的声音总伴随着她,指引她做出一些看似愚蠢、不利于她维持生存现状的冒险选择。 沈酒僵冷着脸色从爱迪莱德胸膛里退出来,“你不是想知道那个时候我对你说的话吗?” 爱迪莱德抿着双唇,紧张异常,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那双幽蓝的眸子,灼灼地盯着她只在流泪却没有悲伤的眼睛,“你说。告诉我,我想听你说出来。” 沈酒皱了下眉头,看不明白爱迪莱德看似痛苦的表情。 她觉得这个男人为了把自己再度骗回来,费了不少工夫,已经学会了怎么惟妙惟肖地表演出痛苦的模样。 至高无上的王爵,只会让别人痛苦,他自己也会痛苦吗? 沈酒为了让他放弃,只好把深埋已久的心里话讲了出来:“那个时候我痛得死去活来,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是我还记得我在心里呼唤过你,求你回来,不要放弃我。我不知道我是以战争机器你仆人的身份恳求你,还是以……那个孩子母亲的身份请求你。或许两者我都希望。” “你的选择再一次证明了,我只是一个废掉的容器和机器。” 她边说边笑,仿佛是在讲什么有趣的笑话。 嗬嗬的轻笑声从沉闷的胸腔里传出来,传入了爱迪莱德的耳中。 爱迪莱德死死盯着笑意盎然的她,一种极度尖锐的刺痛在胸口蔓延,有如被一柄冰冷尖锐的利刃凿开了一个孔,涌进去腥咸的海水,渐渐灌满了他的身体,令他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他深吸了口气,表情因疼痛而扭曲起来:“有这么好笑吗?” 沈酒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了点头:“约翰森博士和其他人利用我战争机器的身份谋取利益,而王爵你,比他们更会充分利用,把我的身体当做容器,填充你无止境的欲望,用花言巧语欺骗我孕育孩子。是你说服我接受了它,让我逐渐相信自己可以成为一位正常的母亲,然后你又——” 沈酒抬起手,在肚子上做出了一个掏出来的动作,捧到爱迪莱德的面前,把他吓地后退半步。 她狞笑着扭曲的脸庞,抚摸上爱迪莱德苍白的脸庞,吐出舌尖从他抿紧的唇上扫了一下,嘴唇又狠狠地压了上去,“等我下次需要什么的时候,再来找王爵,我让你上|我,我们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灰蓝色的夜色逐渐褪去,天空被一块白布一点点地扯开。 黎明到来了。 日出的金色光线从花纹繁复的窗口照进来,如一支支利箭,射在了爱迪莱德的脚边。 他长长的眼睫半翕下来,在仍未褪去沉沉雾霭的脸上投下一片冰冷的暗影。 沈酒赋予的黑夜就此笼罩于他,随着她的离开,把他重重打入了那片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她悲惨的人生不止这一片黑夜。 仅仅是她万千黑暗碎片中的一小片,她亲手送给了爱迪莱德。 静默了不知道多久的爱迪莱德背对着窗外射进来的璀璨光影,从他缓缓摊开了掌心,让漂亮的光线落在他的手心里。 无数耀眼的溢彩从他的银色发端缓缓绽放升起,将他唱诵为这个世界的光之神使,他在这个混乱的星际里,先进又腐朽的帝国内,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大权,拥有着毁灭一颗行星的权威。 然而他此刻,却无力地抓不住一个想要逃离他的可怜灵魂。 一道深沉的幽幽叹息翩跹落地。 “我以奥古斯特的血统存亡向光明之子发誓,亲爱的,我一定会再次得到你。完完全全,让你属于我。” *** 沈酒回到联邦军事学院的宿舍内,她的“室友”阮桃还没睡醒,并未知道她一夜未归。 离学院的第一节课还早着,还有两三个小时,这座名校的清晨只有草坪上的洒水器和走廊里的清洁工是活着移动的物体。 校园不愧被称为人类的象牙塔。 待在这里,沈酒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被知识的海洋包围,亦或是还有学生时期的人类,人性还算是单纯善良,所营造的磁场是一种平和的、积极向上的磁场力。 沈酒躺在希然的床上,经历了昨夜的精神紧张,还有病情发作导致的身体崩溃,闻着床头柜上花瓶里散发出来的鲜花香气,她疲惫地渐渐入睡了。 从她回到宿舍后,琦琦落在了她的身边,趴在她枕着的枕头边,“主人,安德烈大人一直在试图跟你进行联系,每隔一小时就会发来一次提醒,需要立即回复他吗?” 安德烈那边,已经从克隆人希然那里得知了被邀请去王爵府邸的事。 他十分担心沈酒假冒克隆人去见王爵,万一被王爵认出来,王爵会对她不利。显然这种怀疑毫无理由,毕竟上次在黑海岛,是王爵命他保护沈酒护送她离开的。安德烈之所以这么紧张的原因,只是出于一种恐惧。 是的,一种害怕失去沈酒的恐惧。 他并不清楚沈酒和爱迪莱德王爵之间的关系是否已经结束,尽管王爵有心包庇沈酒,但是安德烈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王爵对沈酒的保护是一种自私的占有欲作祟,并不是单纯的希望她好。 当然,他承认,自己的担忧也不见得多光明。 当沈酒沉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时,安德烈激动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很好。今天按计划进行。” “你昨晚去了王爵府邸吗?”安德烈听到她的声音刹那,高高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了,手心里的冷汗比他想象中出的要多。 他按住额头,在原地疯狂踱步。 他失去了一个裘文家族从小教导他一名绅士该有的沉着冷静的修养。 天知道他要是天亮后都等不到沈酒的消息,就会立即冲去王爵古堡里找人。 私闯王爵宅邸,这是大逆不道之罪。 他连为自己辩护的说辞都准备好了,甚至想到自己会被判什么样的罪行,被反恐联盟开除探员的职务,遣送回他的母星欧美嘉星球,从此不能再踏入埃克斯星球。 这些罪罚,他都考虑过了。 他差点把自己的人生堵上,只为得到一个关于沈酒的确切消息。 此刻,安德烈的意识回醒,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一系列多么危险的念头,他把裘文家族的声誉抛之脑后,把自己的前程视如粪土。 他把沈酒——看得竟然如此重! 安德烈轻笑着,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对着沈酒那一头均匀的喘息说道:“你知道吗,我差点为了你打算硬闯王爵的古堡。” 回应他的是沈酒的一阵沉默。 他以为沈酒又挂断了与他的通讯,摘下挂在耳朵上的无线器,发现还在闪着绿光,她没有挂断,是在沉思吗,还是忘了挂断。 “你还在吗?”他轻声地问。 沈酒很沉闷地“嗯”了声,又停顿了十几秒,然后又回应了他一句话,声音很低:“我现在知道了。安德烈,你必须相信我。” “我没有怀疑你的能力。”安德烈意图解释。 沈酒打断道:“所以,收起你不必要的担忧。我知道怎么做。” 安德烈在那头苦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既不像在笑,也不像在哭,“抱歉,这个我无法做到,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为你担忧。连上帝也不能阻止我这么做。但是,我会更加相信你,愿意为你等待充分的时间,努力不拖你的后腿。” 一次性又滔滔不绝地说太多的话,安德烈明白她不善于接受好意,于是打住了自己,为自己的真诚抱歉。 沈酒听着他郑重的抱歉,语气没那么生冷了 :“随你吧。” 安德烈感觉到了她的心软,有几分窃喜,男人一本正经地建议:“你愿意接纳我作为你的伙伴,也要学会接受伙伴的好意。” “你不是我的伙伴。” “那我是你的什么?” “一个能够进行交易的床伴。” “……” 安德烈咬咬牙,恨恨地想:必须想办法从这种不正当的关系转正才行。 第62章 仗着王爵恃宠而骄 早上八点多,客厅里传来了阮桃活泼元气的声音。 “希然,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先去吃早饭,然后去跟教导主任请一下假,十点前,莫瑞思大人会派车来接我们去总部。” 沈酒已经起床,她正在梳妆台前,重新翻看从爱迪莱德那里得来的资料。 克隆人希然的大学舍友,阮桃,正好是阮宁安的独生女儿。 怎么会这么巧呢? 沈酒怀疑,这应该是爱迪莱德特意安排的,从这么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安排,他希望克隆人接近阮宁安的女儿,目的何为? 他难道早就对莫瑞思家族控制的那家深岩公司起疑,要从这里挖掘一些莫瑞思家族背后的东西,还是说盯上了阮宁安这个毕生以超越约翰森博士为目标的女科学家,要拉拢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管是哪种,沈酒认为,爱迪莱德的想法总是难以猜透,还不如不去想。 她的任务,是要想办法确认,他金和那批失踪的地城区人员就在阮宁安团队研究的538星球上,然后她就可以想办法去那里,寻找营救的机会。 从这几张帕松惨不忍睹的尸检照片上可以看出,营救他金的时间不多了。 同时,可以确认的事,538星球上进行的研究十分的危险,对人体具有不可挽回的伤害性。 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危险悄悄潜藏在那颗星球上。 究竟是什么样的辐射实验,能把一个身体强壮的成年男性折磨成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莫瑞思家族的公司进行着一项如此危险且惨无人道的实验,背后的目的和野心一定不小,拿活人做实验,这让她想到了当初约翰森博士的“战争机器”实验,也牺牲了不少的试验品。 人类妄想超越进步的野心,总是伴随着无数的鲜血与死亡。 沈酒竭力把伦理道德抛掷一边,她自己就是人类非伦理道德的产物。 眼下,除了找到他金,她决定改变一下思路,按照安德烈提出的建议,找到足够明确的证据,把他们这项试验揭发给联邦,或许可以对莫瑞思家族进行一些程度上的打击。 当然,这也正好符合了爱迪莱德和莱尔娜·尼格斯家族那边的利益。 给自己的敌人谋取福利,这种事对她来说很吃亏。 不能想这么多了。 在阮桃一路喋喋不休的话语里,终于到达了深岩公司的总部。 沈酒跟在阮桃身后,朝深岩公司的总部大门走进去,一边悄悄给安德烈发射了自己的定位,告知他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 “欢迎二位,我是莫琳,莫瑞思先生的秘书,今天将由我带领你们参观公司。” 刚走进科技感先进的公司大堂,一位身材长相都很出挑的金发女郎,带领着几位黑衣保镖,落落大放地走上前来,欢迎她们。 李·莫瑞思派来了一位得力的秘书,看来是用心了不少。 沈酒心想,阮桃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科学家的女儿,才有这种待遇吧。 阮桃脸色桃红地向莫琳介绍自己和同伴:“莫琳你好,我是阮桃。这位是我的大学舍友,希然。” 莫琳露出得体端庄的笑容,先与阮桃握手,“你跟阮教授长得真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你是她的女儿。真是虎母无犬女。” 这位秘书不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文化学识,还是为了讨好阮桃,化用了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装的太用力了,听上去不伦不类。 沈酒克制着自己没翻白眼。 阮桃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捧住小脸害羞道:“莫琳你真是太客气了,我跟我妈妈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莫琳会心一笑,接着向希然投过目光而来。 她的眼神看似友好客套,但是沈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莫琳的女秘书,在过多地打量着自己,比刚才夸阮桃时夹杂的私人情绪多多了。 她也许想装作正常的样子,但是她眼神里那一丝微颤的好奇还是出卖了她自己。 “希然小姐,你好。” 她郑重地向沈酒问候,在说完这一句简单的招呼后,沉沉的气息明显在释放出来。 沈酒扮演着一个年轻女孩子面对陌生人时该有的些许局促,与放松警惕的纯真自然,与她握手:“你好。” 莫琳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滑过沈酒的掌心时,沈酒感觉到了她的指尖在细弱地颤抖。 她很紧张?还是激动? 这可不像是一家大公司掌权人见过世面的秘书该有的表现。 莫琳拍拍手,示意下属在前面开路,微笑朝着两人道:“我们现在就去参观吧,先去阮桃你最感兴趣的地质勘探操控室吧。” “好嘞!”阮桃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拉上沈酒的手臂,迫不及待往前走去。 进入了一间如博物馆一样的屋子里,里面全息影像投放着许多的星球,星球上插着小旗帜的地方,都是深岩公司的都是它的分部或资源勘探基地。 手指触摸放大,就能将每一个地理位置明显地表现出来,连在那里作业的工程和器械都一览无余。 通过这间远程操控室,深岩公司拥有最高权限的人可以即时查看每个分部基地的情况,甚至可以具体到每个分部的人员信息、人数、在职情况。 沈酒不动声色地将看到的信息尽收眼底,找了一圈后,没有发现爱迪莱德给她的资料里那一颗神秘的538星球。 难道是因为这颗星球未被作为商业使用,所以不在这里吗? 其余在母星内外的矿区基地都在了,唯独没有538星球。 肯定有古怪。 “怎么样?” 正在沈酒思考之际,莫琳主动走过来,跟她搭讪:“你好像看起来并不感兴趣,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我们休闲区坐一会儿,你的朋友还没看。你可以在喝杯咖啡,看看风景,等她出来。” 沈酒捋了捋落到脸颊边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向热情的莫琳表达歉意道:“很抱歉,我是飞行员专业的,对这些不是特别感兴趣。我是陪着软桃来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莫琳看着她做出毫不做作、古灵精怪的少女表情,不禁扬高下巴,增大了笑容:“你真善解人意,难怪她愿意跟你做朋友。” 沈酒一愣,读出了她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连莫琳本人都没察觉到的歧视。 李·莫瑞思希然是克隆人,那么这位秘书会不会也知道真相呢? 干脆试探一下好了。 沈酒朝阮桃那边看了眼,凑到莫琳的面前,黑黢黢的瞳仁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我的朋友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莫琳小姐可以帮我隐瞒吗?” 莫琳惊讶地看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承认了自己的克隆人身份。 沈酒假装没看出她在伪装镇定,继续毫不介意地说道:“我原以为莫琳小姐知道我是爱迪莱德王爵豢养的克隆人呢。我昨天还跟王爵说了,今天要来参观莫瑞思大人的公司总部。回去后我一定要告诉他,这里真的很值得一看。” 好了,把爱迪莱德拉进来,也算是给她自己一层保障。 莫琳对她把王爵这么尊贵的大人物搬出来,实在是不知所措,生怕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她回去告知王爵。 她内心剧烈地震动着,表面上陪着沈酒露出生硬的干笑,彻底改变了对这个叫希然的克隆人的看法,心底的鄙夷和轻蔑,演变为一种防备和忌惮。 不过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克隆人罢了。 怎么会让自己感到畏惧呢。 莫琳整理着自己逐渐失控的表情,这时无线通讯器里传来了讲话声,她背过身去接听,特意走开了几步。 过了会儿,她转过身来,朝沈酒走过来,语气明显多出了滴水不漏的提防:“莫瑞思先生的会议结束了,我需要过去接他。” 沈酒跟着她,挤挤眼:“莫琳,我想去外面透口气,找点吃的。” 莫琳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迷失在参观中仍旧兴致勃勃的阮桃,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好,我让人带你去休息区。” 所谓的休息区,是一个犹如热带雨林一般的露天圆形广场,这里有各种菜系的餐厅,氛围优美的咖啡区域。 高大茂盛的热带树木穿插在其中,犹如电影场景般美妙悠闲。 这家公司的待遇福利真好。 沈酒心里无聊地感慨着,端着一杯咖啡,装作好奇不已的模样在圆形广场里走来走去。 她站在一棵高大的椰树下,仰头望着这棵从海边移植过来的昂贵树种。 忽然之间,她感觉到了背后有两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对这种不友善、极具危险的窥探太熟悉了,仿佛是把她当做猎物一样盯上了。 她装作无意间回头,在正对面,二楼的透明灰色落地窗边,看见了一个亚麻金色头发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 是李·莫瑞思! 他在窥看着她。 第63章 克隆人本该是深岩的财产 李·莫瑞思的一头亚麻金卷发扎在脑后,单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里握着一支黄金钢笔,习惯性地转来转去,在把玩。 沈酒的目光落在他右手的那只黄金钢笔上。 这是李·莫瑞思的一个习惯。 那支笔他从不离身,在昨天展销会的演讲台上,他的上衣西装口袋里,也插着这支黄金钢笔。 这支笔似乎对他很重要。 在与对方审视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上之后,沈酒微微笑着,落落大方地抬起手向二楼上的李·莫瑞思打招呼。 李·莫瑞思抬起那支握着黄金钢笔的手,嘴角勾起一个很短暂的微笑,回应着她,随后,很快转身离开了窗边。 那名女秘书莫琳刚敲门走进来,就见李·莫瑞思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一丝烦躁和厌恶。 “莫瑞思先生。” “嗯。” 李·莫瑞思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就走出了这间房间。 莫琳朝窗外的楼下望了一眼,看见了沈酒站在那里独自观赏植物的背影,这才明白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她跟着李·莫瑞思走出去,用自己脖子上的卡片,为他按开了电梯门,跟随在他身后走进去。 看到李·莫瑞思脸上的表情依旧很不好,莫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莫瑞思先生是在为没有得到战争机器克隆人的样本惋惜吗?” “这个克隆人本该是深岩的财产!” 快速上升的电梯内,响起李·莫瑞思夹杂着躁动愤怒的声音。 他紧握着手中的黄金钢笔,手背上青筋凸起,半吊白的眼睛里充斥着极度的不悦:“科里·瑞收了我的钱,把事情搞砸了。不仅弄丢了答应要卖给我的克隆人,还让爱迪莱德王爵渔翁得利,据为己有了。” 莫琳感受到了上级暴风雨来临前的暴怒,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克隆人逃逸有尼格斯家族在星际警局的背后势力推波助澜,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快暴露。” 李·莫瑞思尖锐地冷哼了声:“莱尔娜·尼格斯这个蠢女人,要不是她让星际警局介入通缉,就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反而还帮助了爱迪莱德王爵更快地找到了沈酒的克隆人。” “说到底还是太相信那个科里·瑞了。”莫琳叹了口气,道:“他当初找到我们,要把基因样本卖给我们,却不让我们直接介入他的实验室取走样本,非要等克隆人成型后才交给我们。” 一听到科里·瑞这个人名,李·莫瑞思就一肚子火大。 科里·瑞卷走了他的钱,把克隆人弄丢了,自己也失踪不见了,这对李·莫瑞思来说,简直就是一笔糟糕透顶的赔本买卖。 电梯门打开,到达了深岩公司总部最机密的高级楼层。 这里是李·莫瑞思一个人的办公室,深岩公司最高机密的档案资料和研究资料,全都在这一层上,安保等级是最高的。 莫琳不仅仅是李·莫瑞思的一个女秘书,还是他最得力的手下,身兼着深岩公司副总裁的职位,她拥有很高的权限。 李·莫瑞思踏出电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走到一扇透明玻璃门前,玻璃上出现了验证虹膜的提示,在与李·莫瑞思浅褐色的右眼瞳孔进行比对后,玻璃门瞬间打开了。 这一道安全门,只有李·莫瑞思本人的虹膜才能验证打开。 除此以外,谁也没有权限进来。 任何人要是试图强行进行验证,会在几秒内触发警报,通知整个总部的安防系统,设防最高级别的系统会做出最迅速的反应,所有大楼内的上下通道会被立即关闭。 闯入者就如同一只瓮中之鳖,无路可逃。 李·莫瑞思顺利走进办公室,“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是不敢来找我了吗?” 莫琳道:“他克隆了王爵的战争机器,恐怕没有好下场。” 意味着,他很可能落在了爱迪莱德王爵的手里,已经死了。 李·莫瑞思猛地刹住脚步,扭过头,阴沉沉地看着莫琳:“你以为他到了我面前,会有好下场吗?” 莫琳被他想要杀人的眼神盯得呼吸一滞,紧张兮兮地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祈祷地说道:“希望他死的时候没有把他和您之间的交易透露给王爵。” 李·莫瑞思从办公室上的一只盒子里,拿出一只昂贵的雪茄,深深嗅了嗅雪茄的气味,眼神迷离地看着前面的墙面。 那面墙上,一直在播放着一件白色的类似于实验室的办公室监控画面。 一秒一秒过去的时间是即时的,并不是录播。 “我们的王爵对这个小克隆人真是体贴入微,让她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上星区,送她去学院里上学,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克隆人的喜爱程度。原本我还想等着莱尔娜·尼格斯动手,与王爵发生内讧,我趁此机会把克隆人抢回来,结果她也偃旗息鼓了。” 莫琳小心恭敬地为他点燃手中的雪茄,“尼格斯是不敢违抗王爵的。” 李·莫瑞思的眼神在雪茄的白色烟雾里变得更加神秘不可莫测,“是啊,所以莱尔娜·尼格斯也只敢私底下做做小动作。不过,我们这边还是可以利用她对这个克隆人的厌恶,不,应该是对王爵爱仆的厌恶,达到目的。” 莫琳的无线通讯器里传来了几句话,她把里面的话传达给了李·莫瑞思,“她已经上来了,我去把她请进来。” “好。” 李·莫瑞思坐到监控画面正对面的那张长长的黑色长方形沙发上,慢慢抽起了雪茄。 这时,监控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戴着眼镜,长相普通,身穿白大褂,正是远在538星球进行秘密研究的阮宁安。 “莫瑞思先生。” “阮博士,你好。” 李·莫瑞思抬起夹着雪茄的手,向对方打招呼。 阮宁安不跟李·莫瑞思来那套社交上的虚假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莫瑞思先生,你的计划怎么样了?我想听听,你何时能把样本送到我这里来。” “阮博士,你别急,计划一切顺利。你的女儿很出色,她和样本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今天就带她在我的公司总部里参观。” 李·莫瑞思以炫耀的口吻说着。 阮宁安却还是保持着一脸严肃,看得出来并没有十分信任他:“样本早就该在一个多月前送到我这里了。” 李·莫瑞思对她质问自己的语气感到很不悦,习惯了对别人呼来喝去的贵族,被人当做下属质询,这种不舒服的事,不是哪个心高气傲的贵族能忍受得了的。 他慢慢收起了笑容,夹着雪茄抽了一口,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让阮宁安继续等着。 等到心中的怨气随着抽进去的雪茄慢慢吐出去一些后,他又恢复了温和平缓的面容:“你都说是一个月前了,过去的事我们不必再提了。有句老话,天有不测风云,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的情况不是直接把那个克隆人抓来就行了。她受到了爱迪莱德王爵的保护,要想从我们那位伟大的王爵眼皮子底下把他的小宠物带走,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阮宁安当然知道目前的情况变得很复杂。 这一切的变故开始,都来自科里·瑞带着那个原本卖给了深岩公司的克隆人从实验室中逃逸开始,事态自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其中最大的阻力,无异于来自于帝国地位仅次于君主的摄政王——爱迪莱德王爵。 第64章 阮桃的真面目 科里·瑞利用从约翰森博士实验室里本该被销毁的基因样本,私自创造出了一个曾经“最出色无比的战争机器”的克隆人。 那名战争机器,是爱迪莱德王爵的奴仆,他拥有所属权。 克隆人落到他手上,无可厚非。 连君王都不能对此说什么,纵容着自己的弟弟豢养着那个并不具有与战争机器一样威胁的克隆人。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克隆人而已。 但是,光是这个克隆人的基因样本,对阮宁安来说,很重要。 阮宁安在538星球上做了数不清多少次的试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实验对象的基因太普通了,根本不能承受她的实验手段,无法转化成功。 于是,阮宁安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导师——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博士,他无数次地说出过这句话——“我毕生创造出了最值得骄傲的完美作品”。作为一名研究学者,阮宁安很羡慕约翰森博士所做出的成就。 羡慕之中,还夹杂着一丝阴暗的嫉妒。 是的,她发誓要超越这位自己曾经的导师,取代他成为星际最伟大的科学家。 她要创造出比战争机器更优秀善战的物种。 阮宁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渐渐回到了现实中,那一双眼镜片后面激荡的情绪,很快地归于了平静。 她看着画面里的李·莫瑞思,语气没之前质问时那么的生硬,问道:“王爵收下了克隆人,约翰森博士一定也知道了克隆人的存在吧?”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很肯定。 李·莫瑞思早已捕捉到了她变化的情绪,暗暗笑道:“只要约翰森博士一直在监狱里出不来,他就不会妨碍你的研究。” 阮宁安在画面里一动不动,仿佛是画面卡住了一样,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李·莫瑞思又找回了这场质询的主导权,他像个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体贴老板,鼓励着自己手下最出色的首席科学家:“阮博士,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你有先见的智慧,以及大胆的冒险精神,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 这句话溢美之词,并没有令阮宁安感受到什么值得高兴的。 李·莫瑞思夹着雪茄,在监控器画面前闲庭散步似的,优哉游哉地走来走去,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约翰森只是运气好而已,正好赶上了联邦人心涣散的混乱时期,那时的对手是要脱离联邦控制的其他星球臣民,战争机器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平复战乱和震慑作用。 “如今时代不同了,联邦和帝国面临的是更穷凶极恶的反抗者,他们来自于银河所有的黑暗地带,聚集了不知其数的危险分子,君主需要你这样的科学家,为他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剿灭银河系的叛徒。” “我代表帝国君主,全力支持你的研究。你放心,你想要的样本,我会很快给你送过来。约翰森博士可以创造出沈酒这样的战争机器,我相信你也可以利用她的基因样本,创造更伟大的奇迹!” 李·莫瑞思以振臂高呼结束自己的这一场激动慷慨的“演讲”。 他不愧是为帝国进行游说的政客,他有着极富感染力的演说家魅力,把原本心情沉郁中的阮宁安说得心潮澎湃,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早点见到样本,进行下一步的研究了。 “莫瑞思先生,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相信,只要能够在沈酒的克隆人身上取得实验成功,她就可以发现基因上的漏洞,重新获得一批更符合她实验的基因样本实验群。 “没问题!” 李·莫瑞思举起手,重重地吸了一口雪茄,神情异常亢奋。 这时,莫琳带着阮桃进来了办公室。 “阮博士,你的女儿来了,你要不要跟她说几句?” 李·莫瑞思热情大方地把阮桃带到了画面前,把她看做十分器重的小辈,这令阮桃很是受宠若惊。 此时的阮桃,卸下了在希然面前装出来的天真单纯,一脸认真地朝着监控器画面里的阮宁安问候:“母亲。” 她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稚嫩小气,但是她在母亲面前,刻意展示出自己成熟沉着的一面。 这来自于她非常希望想得到来自母亲的认可,从小如此。 她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像母亲这样优秀厉害的科学家,在自己的研究领域发挥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才干,让自己的名字留在星际史册上,与亿万年的恒星一样,闪闪发光。 “好久不见。” 有外人在,阮宁安简单地跟自己的女儿打了声招呼。 李·莫瑞思向莫琳示意一眼,挥挥手,两人走了出去,给这对母女单独叙叙亲情的机会。 只剩下母女两人了,阮宁安严谨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与自己的女儿谈起事情来:“莫瑞思先生说,你任务完成的很出色。” 听到母亲对自己的夸奖,阮桃脸微微一红,有些害羞,但是神情里充满着难以掩饰的骄傲,“这个任务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当初得知你们把克隆人和我安排在同一个宿舍里,让我接近她,过程如我预期中的一样,很顺利,她在学院里没有朋友,我是第一个主动跟她做朋友的人,所以她很相信我。” 阮宁安听出了女儿的自负,这并不好,她下意识地用言语打压她:“不要太得意。她的背后是爱迪莱德王爵,你不要露出马脚,让他们产生怀疑。” 阮桃瘪了瘪嘴:“我知道了。” 阮宁安对女儿的言听计从很满意,点了点头,想到接下来的危险计划,她身为一名母亲,还是对女儿流露出了母亲的关心。 她叮嘱了阮桃几句:“后面的计划你就配合莫瑞思先生他们的安排,他们将策划一起绑架案,伪装成消灭克隆人组织的仇恨分子,过程会让你吃一些苦头,但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阮桃眼里发出一抹亮光,高高抬起下巴,信誓旦旦地向母亲保证道:“母亲放心,我不怕吃苦,就算受伤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帮助母亲完成研究,我为母亲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 “希然!” 沈酒坐在花园里喝够了咖啡,阮桃终于出来了,有些兴奋地抱住了她,告诉她李·莫瑞思将要与她们一起共进午餐。 午餐选在一个视野很好、环境清幽的房间里。 李·莫瑞思已经在餐厅里等待她们,看到她们二人进来的瞬间,他立即起身,作为东道主,很热情地欢迎了她们。 “我们又见面了。” 李·莫瑞思把手伸在半空中,沈酒不得不与他简单地握了下手。 她还客套了几句话,“莫瑞思大人,您的公司非常伟大,很感谢你给予我这次机会过来参观。” 李·莫瑞思对别人的恭维早已习以为常,他放下了手臂,把沈酒请到餐桌边,还绅士地为她拉开了椅子,“女士请。” “多谢莫瑞思大人。”沈酒对李·莫瑞思平易近人的做法并不反感,道了谢后,大大方方地落座。 印象中,他是比其他贵族都要低调的那一类,他是斯嘉丽王后的亲哥哥。 沈酒跟已逝的斯嘉丽王后,在过去打过一些交道,那是一位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的贵族女子,她对沈酒会释放真诚的善意。沈酒以前幻想过,要是她还活着,她的丈夫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一位专制冷酷的君王。 因为她的战争机器奴仆双海的缘故,沈酒从双海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斯嘉丽的事情。斯嘉丽王后很信任这位哥哥,兄妹之间的感情十分亲近。 除此以外,沈酒很少听到关于李·莫瑞思的负面消息。 他连吃饭都随身携带着那支黄金钢笔,夹在他西装上衣胸口的口袋里。 留意到沈酒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李·莫瑞思取下胸前的钢笔,展示给她看了一眼,“这是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是我妹妹斯嘉丽送给我的。” 提到妹妹斯嘉丽,他的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哀伤。 沈酒心里冷下几分,斯嘉丽是战争机器杀害的,李·莫瑞思应该和埃尔伍德君王一样十分痛恨战争机器。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友好,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他首席科学家女儿的朋友? 沈酒表示很怀疑。 第65章 短暂向安德烈敞开心扉 李·莫瑞思很快收起情绪,向莫琳招了招手,示意她道:“说起礼物,我让莫琳为你们准备了公司的纪念品。” “还有礼物,谢谢莫瑞思大人!” 收到意外的礼物,让阮桃很惊喜。 礼物盒子里,是一条耀眼夺目的矿石水晶手链,美到让人移不开目光,阮桃在看到这条漂亮手链的瞬间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几乎所有女孩子都会被漂亮的水晶首饰吸引。 李·莫瑞思很会投其所好。 阮桃那一条手链是桃粉色的粉水晶。 送给沈酒的是一条松石绿的绿水晶,水晶里面自然形成的结晶纹路,犹如冬日里的湖泊,湖面底下在自然造物主的创造之下,形成的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冰凌。 “这是公司矿区里发掘出来的藏于地下亿万年前的水晶。”李·莫瑞思无不自豪地向她们介绍道,“我的妹妹凯特王后,我前不久刚送给她一条红水晶项链。” 能够与帝国王后拥有同等价值的水晶饰品,令阮桃觉得无比荣耀,她面泛红光,已经迫不及待把手链戴起来了。 而沈酒只是露出淡淡微笑看着手链,没有那么心急,她的冷静被李·莫瑞思理解为对他的礼物并不感兴趣。 他内心轻蔑地想,王爵的小宠物应该收到过来自王爵更贵重的礼物,难怪对自己送出的东西这么不屑一顾。 要不是需要她的人体做实验,李·莫瑞思这种大人物怎么会亲自讨好一个卑微低贱的克隆人,还与她共进餐食,送她昂贵礼物。 李·莫瑞思像一条变色龙,八面玲珑,继续扮演着平易近人的公司负责人身份:“我听阮桃说你是飞行员专业的,你要是对制造飞行器感兴趣,学业结束后我非常愿意接受你进入公司实习。” 沈酒笑了笑,“这个我可能要问一下我的监护人了。” 这时,旁边的阮桃插进话来:“是你的叔叔吗?” “是的。我的叔叔很关心我,他希望我毕业后选择好工作地点时最好不要离他太远,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我做什么事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沈酒略显苦恼的样子,抱怨着自己的烦恼。 阮桃羡慕道:“你多幸福啊,我母亲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并不是为了获取沈酒的信任而演出来的。 李·莫瑞思看着两个年轻女孩子聊天,他的表情十分的享受,托着方方正正的下巴,一边聆听,偶尔参与进她们的对话里。 午餐结束,李·莫瑞思不再奉陪,吩咐莫琳继续陪同她们下午的参观。 望着沈酒她们离开的背影,李·莫瑞思接过下属递上来的湿手帕,用力地擦拭刚才跟沈酒握过手的那只手,然后把手帕重重地摔在边上。 他一边往反方向走去,一边道:“这个克隆人跟王爵那位忠心奴仆简直一模一样,坐在我旁边时,竟然让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真实。我都要怀疑她是改造后的基因克隆体。” 李·莫瑞思以前接触过沈酒,甚至曾经想要得到过她,让她为自己效命。 联邦混战那段时期,重权在握的贵族们都很惜命,敌人的暗杀层出不穷,几乎人手一个蓝鲸公司研发的战争机器,而爱迪莱德王爵拥有的战争机器,无疑是所有战争机器里最出色的——约翰森博士最引以为傲的完美作品。 王爵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应得全帝国做好的。 这也是李·莫瑞思作为一位高贵的贵族,同时作为一名强大的男性,最愤懑不平之处。 如果没有那一层层靠着血统沿袭下来的等级尊卑制度,谁会愿意向另一个男人俯首称臣呢? 李·莫瑞思向旁边的随从厉声吩咐道:“再去寻找科里·瑞的下落,除非他死了,否则我要亲眼见到他,我要让他到我面前来。” “大人要亲自惩罚他吗?” “不,我要从他那里讨回属于我的本金和利息,像他这种会出卖自己恩施的卑鄙小人,我毫不怀疑他在约翰森博士那里偷到的,不仅仅是沈酒改造前的那一份样本而已。” 李·莫瑞思深沉的目光中凝聚出阴险的微微一笑,似乎预见了未来的这份“投资”会自己带来多么宏大的回报。 *** 在深岩公司结束了一天的参观,回到联邦军事学院已经是傍晚。 阮桃形影不离地要黏着沈酒,连晚饭都想和她一起吃,最后来了几个同学,要她去参加小组讨论,阮桃只好离开了宿舍。 沈酒这才有机会脱身,在天黑之时回到了安德烈的房子里。 安德烈提前收到了她赶回来的消息,从警局里回到了家中,两天一夜不见,当他在密室内看到了沈酒的身影时,总算可以彻底安心了。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安德烈脱下督察帽,挂在一边的架子上。 沈酒手撑在桌子边缘,桌面屏幕上显示着有关于深岩公司他们目前发现的所有线索,她回来后添加了一些进去。 她看着安德烈:“发现很大。” 安德烈绕到她身边来,凑近了身子,目光一一扫过刚刚更新的信息,他看到了阮宁安的个人资料,538星球上研究项目简介,还有那几张最直观的尸体验尸照。 “这些你是从哪里获取来的?” 安德烈指着538星球那份信息,转头看向沈酒,问她。 沈酒放大那张图片,面不改色地说道:“昨晚爱迪莱德给我的。他也在调查这颗被深岩公司买下的星球。这具尸体的本人我认识,是地城区中的失踪人员之一。尸体从538星球上流出来的。” “王爵昨晚认出你了?”安德烈吃惊道,眉头微微跳动,隐隐感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像某个心爱之物被他人占有了。 昨晚在王爵府邸的经历一团混乱,沈酒不想深谈下去,她转移话题:“关于这颗538星球,是临时租赁给深岩公司,租赁期限是五十年,使用权归深岩公司,所属权还在皇室财产中。你有什么权限能够进入这颗星球吗?” 安德烈健壮有力的双臂撑在桌子边缘,抬起英俊的眉眼,望向沈酒:“以我的身份权限,可以以反叛军的恐怖活动为理由,向上级申请,进入这颗星球调查。但是申请需要能令我的上司信服的可靠证据。” 沈酒略一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安德烈直起身子,退到墙边,交叠双臂道:“除此以外,商业上的行为,星际反恐联盟无权干涉。” 如此一来,少了一条合法进入538星球的途径。 密室内的对话结束后,陷入了一阵各自思索中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沈酒瞥向显示屏幕上李·莫瑞思的头像,“李·莫瑞思对我很感兴趣。” “什么?” 安德烈以为自己又要多一个身份比他年长,位阶比他高级的贵族竞争者。 看到安德烈明显皱眉的动作,沈酒纠正道:“我认为他对我的克隆人表现出了过度的热情。明知道是克隆人,还热情很友好地亲自招待,我不认识他是想要讨好爱迪莱德。” “除此以外,她的舍友也很可疑。”沈酒补偿道。 这时候,密室外面传来了希然的叫喊声—— “安德烈先生,是你回来了吗?我刚才在楼上睡觉,没有听到你的开门声。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沈酒回来了吗,她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你答应我的嘉奖别忘了兑现哦!” 是的,这个女孩子话真的很多,一个人很会喋喋不休。 安德烈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显然抗拒出去答话。 沈酒忍不住笑出了声,安德烈平时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冷静沉着,但是现在却皱紧眉头十分苦恼,好像面临了多大的挑战。 安德烈被她突然绽放的笑容,融化了脸上的苦恼,很好奇地挑起了眉:“你以前是这样子的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会一个人自言自语。” 沈酒告诉他。 说完后,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跟他说自己的私事,这好像不关他的事吧。 安德烈没有意料到她愿意跟自己分享自己以前的事,而且是十分遥远的孤儿院时期的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慢慢向自己敞开心扉,接纳他呢? 在他来不及多暗自窃喜一会儿,沈酒眼神示意他:“你送她回去吧。告诉她,房间里的手链是李·莫瑞思送的,让她回去以后戴上。” 安德烈站在那里,等她继续吩咐。 “手链上有定位跟踪器。”沈酒告诉他。 这时琦琦从她胸口跳出来,飞扑到安德烈的肩膀上,“是我发现的哦,安德烈大人,琦琦厉不厉害?” 安德烈很喜欢沈酒这只人工智能小宠物,“干得好,小家伙。” 他看到沈酒要从另一扇门离开密室,心中一紧,“你也要走吗?” 沈酒还是说出了令他不愿听到的拒绝他的话,“后面不需要你帮忙了。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 这次,安德烈没有强行挽留她,失落的感觉无形之中纠缠着他,但是他没有气馁,神情坚定地望着沈酒:“等我找到前往538星球的办法,我再联系你。” 沈酒轻轻愣了一下,“你……” 就在她开口间,安德烈打断了她意料中会出现的的语出惊人:“不是为了和你做爱。我不需要你拿身体交换,听到了吗?” 他眼角余光落在电子屏幕上的情报,向她投去了怀疑的目光:“昨晚你是用什么和王爵交换的这些信息……” 沈酒两道目光幽幽地落到他下半身。 安德烈因愤怒而气血上涌,“你为他……?” “不是。”沈酒别过脸去,眼角浮现淡淡的可疑红晕,“他为我做了。” “……” 安德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是真的吗,至高无上的爱迪莱德王爵竟也会纡尊降贵,跪在女人身下为她……安德烈有点后悔,想收回刚才的话。 他承认自己在想要完全占有沈酒这件事上有多卑劣。 第66章 安德烈的家事 第二天,沈酒在自己的“洞穴”里醒来,打开琦琦的通讯器,收到了一条来自安德烈的信息。 ——【“我的母亲病了,我要赶回欧美嘉星球的家中。我会很快回来。克隆人已经回到联邦军事学院,我警告了她让她务必扮演好这场任务,请不必担心。】 安德烈是在中午时段赶回家中的,飞行器降落到他家庄园的草坪上,他迈着矫健的步伐从飞行器上走下来。 “安德烈,欢迎回来。” 在裘文家族服侍了近一辈子的老管家洋溢着慈祥的笑容,走出来迎接他。 “我母亲怎么样了?”安德烈边走进庄园内,边问道。 他在昨天就收到了管家的通报,他母亲的头痛病又犯了,而且还严重地晕倒了。当时沈酒还没从深岩公司回来,安德烈没见到人,始终不放心,否则的话,他昨晚就能赶回家了。 好在早上时,老管家又通知了他,他的母亲身体好转了许多。 老管家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停顿了一两秒,安德烈看到他这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以为是母亲的病情又加重了,顿时露出焦急之色:“是不是母亲的身体又变差了?快带我去见她!” 安德烈加快步伐,朝着父母的居住区走去。 他两条双腿十分的修长,又是体魄健壮的军人,老管家上了年纪,怎么也赶不上他的脚步,追在后面,跟前面背影高大的安德烈落下了一大截。 安德烈心里记挂着母亲,着急走路。 裘文家族在欧美嘉星球虽不是数一数二的最高级贵族,但也没有没落,庄园很大,是以前家族传承下来的房子,安德烈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对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十分的熟悉,以前他总是陪妹妹在庄园里玩捉迷藏。 裘文家族有三个孩子,长子罗伯特·裘文,次子安德烈·裘文,还有一位三小姐简·裘文。裘文夫妇培养三个孩子跟其他贵族子弟不太一样,秉持着按照他们的天性去发展,而不是一定要以贵族的身份去教育限制他们的潜力。 长子罗伯特·裘文,是一名古植物学家,从小就对植被很感兴趣,十八岁起就离开了母星,在银河系里到处游学探险,寻找发掘还存活在银河星球里的古植物。 作为裘文家族的长子,他虽然已经三十八岁了,但仍然未婚。 安德烈则选择了与哥哥不同的事业——从军打仗,他参与过联邦混乱时期的战争,立下了不少战功,联邦太平以后,接受邀请进入了星际反恐联盟,成为了高级探员,之前说了,他二十八岁,也是未婚。 他十七岁加入联邦军队,从一位风度翩翩的贵族美少年,在战场上历练成了一位真正的男人,身上戴着弹孔穿过的疤痕勋章,更重要的是,他遇到了前半生令他第一次心动的女人,就是沈酒。 爱上一个战争机器,别说是对一名贵族来说,是多么大逆不道,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是不能接受的。 安德烈从战场上回来后,在亲朋好友面前会谈起他在战场上经历过的惊心动魄、枪林弹雨的紧张危险瞬间,可是他从来没跟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和大哥,他在战场上爱上了一位姑娘。 这是他光明磊落的人生里最深暗的秘密。 他不是不愿意与人分享,而是无法,就算是面对着自己最亲近的母亲,他也张不了这个口,要怎么会告诉她,自己为了一个人们眼中的“杀人机器”而辗转反侧,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又是如何度过那几年伤心煎熬的日子。 他不能告诉母亲自己这些不好的事情,这只会让身体虚弱的母亲更加抑郁,她已经为这个家里的人操碎了心。 裘文夫妇年事已高,父亲已经从政坛的职位上退休,裘文家族需要一位有担当能力的继承人,他那位喜欢游历银河系、总不着家的大哥是无法依靠了,所以,裘文父母只能依靠于二儿子可以撑起这个家族,盼望他早日结婚成家,为裘文家族诞下下一代子女。 安德烈虽然明白父母对他的期望很大,可是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在“战争机器”被销毁的后几年里,安德烈在星际反恐联盟里参与各种危险而密集的任务,企图用这些工作上的事来麻痹自己失去心上人的痛苦。 那时候他还年轻,裘文父母也理解他在事业上的进取心,虽然不同意他与时时刻刻危险相伴的这份探员工作,但是他们无法阻止,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他们的二儿子能够平安回来。 安德烈的工作性质,就一日日地成为了母亲的心病。 安德烈内心充满了愧疚,只要听到母亲有一点身体不适,他就会想办法回到她身边,而他的母亲也很贴心儿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打扰他的工作。 昨天是情况紧急,裘文夫人才让老管家通知了安德烈,把他从埃克斯星球召回来了。 安德烈一想到母亲昨天晕倒了,而他为了工作和担心沈酒没有及时赶回来,他心中有过懊悔,愧疚和不安时时纠缠着他的心。 他明白,在自己心里,那一杆有关于家人的天平,向着他失而复得的“心爱之人”倾斜了。 他多想告诉自己的母亲,他深爱着一个姑娘,一个曾经救过他命的姑娘,他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她,可是她又回来了! 他那颗死去的心再度恢复了激动的心跳。 裘文夫人那么爱着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为安德烈有了心爱之人而欣慰到落泪的。 安德烈相信,母亲一定会很欣慰的。 可是,这份喜悦他的母亲无法感受到了,他的心爱之人曾是“战争机器”,这四个字,是星际里的“禁词”,会招来杀身之祸。 安德烈不能把裘文家族拉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沼中来,可他自己早已陷进去了,不打算回头了。 在走到花园这段路时,安德烈内心挣扎无数,思考了很多。 人类的情感真是矛盾。 他想起了那天克隆人希然说起的那句话,忽然之间,就在他困顿迷茫的脑海中闪了过去,犹如一道白光,照亮了他看不见的前方。 人类的情感复杂多变,矛盾重重,又难以抑制。 这不是就人类的特性吗? 他为什么要对抗自己的人性呢? 他不应该为爱上沈酒而对家人愧疚不已。 爱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他的母亲经常教导他,要爱人,且要平等地去爱,爱人即爱己。这是一件好事,不应该悲伤愧疚。 忽然间,前方的道路变得宽敞而明亮了起来。 迎面而来一阵扑鼻的芳香。 安德烈昂首挺胸,宽阔的肩膀和后背肩负起个人和家庭以及保护星际的重大责任,继续迈起修长的大腿,走入了母亲的小花园。 刚走过五颜六色的野菊花圃,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一阵爽朗欣悦的笑声。 听上去像是他母亲的笑声。 安德烈英俊的眉毛微微挑起,老管家不是说母亲昨天病倒了吗,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而且笑声爽朗,底气忠厚,不像是生病的人该有的状态。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看见被一片紫薇花树包围的露天茶桌边,他优雅温柔的母亲正靠在椅子里,身上披着一件紫色花纹披肩,头顶包着一块珍珠白丝绸头巾,面色红润有光泽,正在举起精致的茶杯饮茶。 在她的对面,是两个女人,一位与他母亲年纪相仿的贵妇,一位从年龄上来是那位贵妇的女儿,二十岁上下左右的年轻姑娘。 那位年轻姑娘长着一头顺发亮丽的粉金色头发,衬得皮肤更加的白皙,举止大方得体,美貌的长相并不是张扬型的漂亮,而是一种清甜之美,如秋日里的晨雾,懂得欣赏的人才会品出她的味道。 安德烈立即认出了那位粉金色头发的姑娘是谁。 那是他的表妹,雯翡,来自联邦星球之一的贝塔星球,是将军之女。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五六年前了,她已经从一位懵懂害羞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变化之大,他几乎要认出来了。 身后,传来了老管家急促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老管家终于追上来了。 安德烈回过头去,看着无辜的老人,心里面已经大致明白管家之前为什么会那么为难了。他叹了口气,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第67章 不合时宜的婚事 花园里的茶会还在继续,时不时传来裘文夫人愉悦的笑声。 老管家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面露歉意地看着安德烈:“安德烈,如你所见,夫人昨天并没有晕倒。她的身体最近一直都很好。昨天让我给你传达假消息,是因为夫人想让你回来……” 安德烈抢先道:“让我回来相亲是吗?” 他一猜就中,不愧是最理解夫人的儿子。 老管家会心一笑,“正是如此。” 裘文家的两个儿子早已过了一般贵族结婚成家的年纪,大儿子快四十岁了,裘文先生和裘文夫人早就对他放弃了,反正他不在母星,一年都不可能回来一趟,成了一个流浪汉似的的探险家,二十年来一直如此,裘文夫妇已经接受了现实。 所以,他们把结婚成家的期望全放在了安德烈身上。 眼看着安德烈也过了二十八岁了,前几年也放任他做了反恐联盟探员那么危险的工作,最近,裘文夫人的耐心已经要到期了,她不能再放任他下去了。 于是,才有了昨天假装晕倒把二儿子“骗”回来的一出。 以前,裘文夫人都是口头上催婚,并没有强迫安德烈必须立刻结婚,也会给他介绍一些贵族间的好姑娘让他去见一面,安德烈为了安抚母亲,也去见了她们,但时间了以后,就没有下文了。 总是这么应付也不行,这下,问题爆发了,安德烈不敢相信母亲竟然谎称自己身体病症为缘由,把他心急如焚地骗回来。 安德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今天这一次相亲,他没那么好糊弄了。 老管家看着安德烈愁眉不展的模样,叹了口气,向他提醒道:“安德烈,快过去吧,夫人她们看见你了。” 安德烈整理了一下衣领,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尽量做出情绪饱满的笑容,抬起脚步,向茶会那边走去。 “母亲。” 裘文夫人看见英俊帅气的儿子,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放下茶杯,站起身迎接归来的儿子:“安德烈,你刚回来吗?” “是的,我刚到,母亲。” 安德烈朝母亲点点头,将她扶回到椅子里坐下,“抱歉母亲,昨天我正在出任务,不能及时回来看您。” 他十分努力地配合母亲设下的戏码,扮演一个体贴孝顺的儿子,在外人面前没有揭穿母亲的“谎言”。 裘文夫人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慢慢露出微笑:“没关系,我已经好很多了。多亏了你的姨母和雯在这里,陪我晒晒太阳,喝茶聊聊天,我的身体才好的这么快。你快来见见她们吧。” 安德烈向他的姨母颔首示意,礼貌客套地寒暄道:“姨母,好久不见,你在贝塔星球还好吗?” “我很好。安德烈,你越来越有魅力了,看上去更像你英气伟岸的父亲了。”雯夫人以一种十分满意的目光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安德烈。 雯夫人的身材体态看上去比裘文夫人富态一些,是裘文夫人小五岁的妹妹,年轻时嫁去了欧美嘉星球的临星贝塔星球,成为了将军夫人。 她育有一子一女,长子雯周,比安德烈年长七岁,长子雯周和安德烈一样,也就职于星际反恐联盟,不过已经做到了行政管理级别,不需要冲锋陷阵在前线了,职位上是安德烈的上级。 雯夫人的小女儿雯翡,今年刚满二十岁。 雯夫人示意女儿,主动向安德烈问候。 雯翡接收到母亲的示意,向安德烈微微屈膝,行了一个贵族淑女礼,“表哥,你好。好久不见。” 她的眉眼间皆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讨好,也不骄傲。 “你好,雯。” 安德烈回应了她的淑女礼,握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很快又放下了,言语之间的气势并不如同辈间的亲密,带着一份刻意的淡淡疏离。 雯夫人和雯翡都觉察出安德烈的态度并不是很热烈,但是他的礼仪又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问题,雯夫人坐下去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了不少。 倒是雯翡,并没有在意什么,落座回去,端起精美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对面的安德烈身上。 安德烈正在和他的母亲交谈。 “母亲,您的身体状态真的没问题吗?” “家庭医生为我看过了,是老毛病了,你不必太担忧。” “这样的话,我今天陪您用过晚餐后就连夜回局里,那边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我不能离开太久。” “这么急的吗?” 安德烈点头。 裘文夫人微微皱起秀眉,有些不太高兴。 二儿子才刚刚回来,晚上就要着急离开,后面几天她打算好好跟他谈一谈他的婚事,安排他和雯翡约会,看来也不行了。 裘文夫人朝雯夫人和雯翡看了一眼,眼神带着一丝悄悄的歉意。 她对安德烈抱怨道:“你的表哥雯周,他也是反恐联盟局的人,可是他不像你那么忙,每天都会按时回家陪妻子孩子吃晚饭。你呢,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以后结婚了把妻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会多伤心啊。” 安德烈朝母亲挤挤眉:“所以我这样的人最好不要结婚,免得祸害人家姑娘。” 裘文夫人明显急了,抬手就要去拍他的肩膀,“不结婚怎么可以!” 安德烈往后靠去,躲开母亲的手,笑声爽朗。 阳光洒在满园的花丛里,时不时有五颜六色的蝴蝶从旁边翩跹飞过,金发男人舒展着身姿,背靠在椅子里,英俊不已的面容上释放着自信的笑容,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魅力,比阳光还要耀眼无数倍。 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对面的雯翡正在偷看自己,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温柔娴淑的粉金发少女微微一笑,随后又移开目光去看其他。 只是一个礼貌性的示意微笑,再普通不过。 然而,雯翡的心脏却如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小鹿般乱跳,自己偷看对方的小动作被他逮住后,雪白的皮肤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只能靠低头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雯,你杯子里已经没有红茶了。”雯夫人提醒她。 雯翡低头一看,杯子里早已经不知道何时被自己喝空了,从安德烈出现为止,她已经喝了好多茶了,由于紧张而口渴急了。 对面传来安德烈没有恶意的一道轻笑声,雯翡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真是傻透了。 作为一名贵族淑女,她的行为实在是太不冷静,太大胆,太鲁莽了。 “我来帮你倒茶吧。” 安德烈不动声色地将雯翡表现在脸上的懊恼羞怯看在眼底,适时地帮她圆了场,拿起茶壶,为她沏茶。 雯翡的表现:“谢谢表哥。” 裘文夫人看到两位年轻人之间和谐的互动,心情不由得暗自窃喜,安德烈和雯翡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简直太美好了,这令她心中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安德烈,雯很久没来我们家了,你带她随意逛逛吧。你们两个人可以多交流交流,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小时候雯可是经常来我们家找你玩的,你们感情不是很要好的吗?” 裘文夫人对安德烈挤眉弄眼,在茶桌后面拍拍他的后背。 安德烈哪里看不出来母亲的用意,心中苦笑了下。 雯夫人是自己的姨母,雯翡又是自己的表妹,不是其他人,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有闲心坐下来陪她们喝茶了。 “走吧,雯,我们去湖边散散步。”安德烈起身邀请雯翡。 雯翡看着面前递过来的坚实宽厚的大掌,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抬起手,把自己的小手放到安德烈的掌心中,起身跟他并肩离开。 裘文夫人和雯夫人看着他们般配的背影渐渐走远,相视一笑。 “姐姐,安德烈真的愿意娶我们家雯翡吗?” 雯夫人其实能够察觉出,安德烈对雯翡的善意只是出自亲戚和兄长的好意,而不是男人对女人的主动殷勤之情,这令她有些担忧,这门婚事确定能成吗? 裘文夫人把手按在雯夫人肉嘟嘟的手背上,“你放心吧,安德烈什么都会听我的。这门婚事我做主了。只要雯翡愿意嫁到安德烈,裘文家保证会娶她进门。” 雯夫人听到了这样坚定的保证,才算没有了后顾之忧,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茶,舒展着笑眉:“姐姐,你难道还不知道雯翡的心意,从小到大,她对安德烈的爱慕从未变过。” 裘文夫人望着前面并肩散步的两个年轻人,笑眯眯道:“雯翡是个好姑娘,我一定不会让安德烈辜负她的。” 第68章 这辈子不会娶任何女人 裘文庄园周围有一条长长的湖边,连接着不远处的森林地带。 这条湖泊的名字叫做春鹿湖,森林那里生活着许多与世隔绝的野鹿,常常来这片湖边喝水,这条湖是它们赖以生存的资源,每当神秘的野鹿们从山中的森林里下来喝水时,春天也就来到了这片土地上。 因此,春鹿湖的名字由此流传开来。 清澈的蓝色湖水使得这条长长的湖泊看上去,像一条蓝宝石项链,在浅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十分的美轮美奂。 下午的阳光照在雯翡粉金色的长发上,如同洒了一层层的金粉,在微风的吹动下,长长的粉金色卷发像一条条的粉绸带,优美地舞动。 湖面上映照出雯翡美丽的倒影。 她知道自己很美,但是她并不以此为骄傲,当做获得男人心的资本。 尽管在贝塔星球,上门来向她求婚的贵族男人已经很多了,但是她心里始终只装着一个男人,只有安德烈才有资格成为她的丈夫。 安德烈是很特别的男人,他与其他自视甚高的贵族男子不一样,他身份尊贵,举止优雅,尊重女性,不像大男子主义的男人那么争强好胜,他富有同理心,哪怕是对待一位低阶侍者,他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和礼仪。 他从事的职业,上过战场打过仗,在星际里打击叛乱军,更令他增添了一层英雄主义的光环。 雯翡明白,像这样优秀的男人,不仅仅光靠美貌就能赢取他的心。 安德烈不是那种只注重女人外表的庸俗男人。 雯翡走在靠湖边这边,安德烈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并肩而行,他高大的身躯矗立在她身边,使她看起来格外的娇小可人。 雯翡跨过湖边的一块石头时,往安德烈那边靠了靠,这使得安德烈的肩膀和手臂碰到了她的身体,这令她心跳加速。 “不好意思,表哥。”雯翡低下了头,脸色羞红。 安德烈笑了笑,将她少女般害羞的模样并未放在心里,装作没看见少女的失态,走在前面:“雯,你叫我安德烈吧。” 望着安德烈走在前面的背影,雯翡提起裙摆跟上去,释然一笑:“好的,安德烈。” “你从学院毕业了是吗?” “是的。我年前就在联邦外交局报道,从事各国间的外交翻译。” 说起自己的职业,雯翡的话多了起来,言语里透露着一股自信。 联邦信息部,几乎是联邦部门里工作量最大的部门,每天要处理来自联邦所有星球国家发布的信息,联邦总共有五十一个国家,埃克斯星球是联邦的主席星球国家,除此以外,都是成员星球国家。 联邦以外的国家,被称作银河里的“浪星”,即流浪中的星球,星球规模、人口、科技等都是相对的落后,大部分的环境也不适合人类居住,只有少数部落和族群组成,无法成为一个“国家”的标准。 这些浪星也是联邦征服的目标之一,上面可能有未知的资源。 联邦的51个星球国家,虽然各自保持政权独立,但是都遵循着联邦星际法的协议,表面上算是和平相处。 当下的和平,也都是靠打了几十年的仗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最后那几年的战役,是靠联邦最大的星球国家——埃克斯星球结束了混乱的分裂战争,统一了联邦的和平局面。 当然,虽然联邦是一个统一体,星球跟星球之间也免不了会起冲突,外交部就起到了一个协助和平的作用。 雯翡会十三种语言,其中三种还是即将失传的小语种语言,像她这样的人才,在外交部里可以起到很大的帮助。 因此,她对自己的工作十分的骄傲。 “接下来我有三个月要被派遣去埃克斯星球的外交部学习,到时候就可以跟安德烈在上星区经常见面了。” 从雯翡故作矜持的表情中,还是能够看出她对未来这段去埃克斯星球的出差工作早已经期待已久了。 安德烈并不想回应她的爱慕,像普通朋友一样向她表示祝贺:“是吗,真为你感到高兴。” 雯翡内心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哥哥这次也来欧美嘉星球了,他是为了公事而来,比我们早到两天,晚上会过来跟我们一起用晚餐。” 安德烈心里惊讶了一下。 是什么工作需要反恐联盟局南支分局的副局长亲自出马? 联邦反恐联盟局在星际里有四个分局,东南西北四个分支,一个总部,总部在科斯拉塔星球——这个星球上不住平民,只是一个为了反恐而创立的总局,是一个行政单元星球。 安德烈之前就是在科斯拉塔星球上接受培训和锻炼,从那里走出来的一位出色的高级探员。 雯翡发现,在提到自己的哥哥时,安德烈脸上的神情明显明亮了很多。 她心里落下一层挫败的阴影,自己对安德烈的吸引力连她哥哥都比不上。 晚上,裘文家的庄园里举办了丰盛的晚宴,招待客人,雯翡一家三口和裘文家一家四口,热情地共进晚餐。 安德烈的妹妹简·裘文从学校里放学回来了,她目前十六岁,是个性格安静的姑娘,和雯翡的气质很契合,有她在,雯翡也渐渐没白天那么拘束了。 吃饭时,简留意到雯翡在跟她说话时,目光总是落到自己的二哥身上,“雯,你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我二哥啊?” 雯翡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姑娘又爱又恨,在桌子底下抓住她的手,娇嗔地看了她一眼:“你小声点,别让安德烈听到了。” 简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芝士烤羊排:“听到了又怎么样,母亲跟我说你和姨母这次过来,是谈你和安德烈之间的婚事。你们马上要成为夫妻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想到要和安德烈结婚,雯翡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是她从小的梦想,二十年来就在等待这一刻,与安德烈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夫妻,养育他们之间的子女,这是她毕生的愿望。 这个美好伟大的愿望真的要实现了吗! 雯翡的余光牢牢地锁在正和自己哥哥雯周交谈的安德烈身上,凑近简,小声又抑制不住兴奋地问她:“安德烈他……也同意这门婚事吗?” 简点了点头,咬了一口香酥的羊排肉:“母亲说了,她一定会让安德烈娶你的。” 雯翡的手一抖,把刀叉掉落了下去。 刀叉与碟子边缘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雯翡又失态了,她在心里责备自己,这样太失礼了,安德烈不会喜欢没有礼仪教养的妻子,她起身向裘文夫妇致歉,借口去了洗手间。 这个小小的插曲,令其他人都看向了雯翡,唯独安德烈没有闻声看去,而是在急剧地思索着刚才和雯周的对话。 “这是真的吗,你是说黑星反叛军正在黑市上购买一批重型武器,以及高护型的防辐射装备?” 雯周举着红酒杯,朝他点了点头,“这是一位级别很高的线人透露给联邦局的情报,十分的可靠。他们要找的防辐射装备要求很高,在黑市上联系了几个买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安德烈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异样。 “防辐射装备,这可不是开玩笑,难道他们要发动一场生化袭击?”安德烈眸光中压低下去忽明忽暗的阴影。 雯周放下酒杯,严谨表情道:“正是出于这个担忧,我在其他分局召开紧急会议,打算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局里所有情报局,讨论应对的方法。” 安德烈问:“能够找到这位线人,问他们要在哪里发动攻击吗?” 雯周摇摇头,语气遗憾道:“我暂时联系不到他了,从他发给我这份情报之后,人就失踪了,很可能已经被黑星反叛军发现灭口了。” 安德烈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生化袭击不是死几个人或者几十个人,而是会有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且辐射造成的危害将会遗传下去。 晚餐结束,他去向父母请辞,今晚必须离开。 裘文夫人只好准许他离开,不过在此之前,她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说,让他去房间里等自己一会儿。 雯翡到达安德烈的房间时,听到了最里间里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对话声。 “母亲,我不能娶雯翡。” “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爱她,即便这辈子不能娶她,我也不会娶任何女子,绝不会背叛我对她忠贞不一的感情。” 外面,听到了一切的雯翡身心狂颤,一下子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她扶着旁边的桌子,防止自己倒下去。 桌上,安德烈的通讯器在闪烁,跳着红光。 雯翡拿了起来,听到了里面的呼救:“安德烈大人,主人出事了,她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受伤严重,你在哪里,她需要你!” 第69章 可怕的袭击者 在一串小孩般着急的声音过后,一道冷静隐忍的女人声音插了进来:“不要告诉他。停止通讯。” 雯翡用力捂住了嘴唇,脸上像被狠狠扇了巴掌,羞耻地想放声尖叫。 通讯灯还在闪烁。 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快速闪过,她暗下眼神,靠近了通讯器的对讲端:“请问谁找安德烈?” “你是谁?”沈酒在那头警惕地质问。 雯翡心里颤抖不已,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剧烈的情绪,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对着通讯器回答道:“我是安德烈的未婚妻子。” 话音落下,通讯立即中断了。 最里间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安德烈从里面气势凌乱地走出来,脚步急迅。 “安德烈!” 裘文夫人在背后叫住他。 她的脸上挂着悲伤且担忧的神情,白天容光焕发的她,此刻脸上就像罩了一层灰蒙蒙的布纱布,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安德烈看到母亲这副样子,心痛无比,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说出自己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母亲……” 裘文夫人走上前来,仰起目光,抬起双手,捧住二儿子英俊的脸庞,“安德烈,你不必向我道歉。你不必为了爱人一个人而向任何人道歉。母亲只是因为你懂得如何爱一个人而为你感到骄傲。” “母亲!” 安德烈为母亲的善解人意而几乎热泪盈眶,浅松石绿的琉璃眼睛里闪烁出盈盈的泪光,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 “我的小儿子安德烈终于成为一位真正的男人了。”裘文夫人欣慰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温柔的目光中充满了母爱的包容。 安德烈握住母亲的手。 “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你的爱人吧。” “她不是我的爱人。” 在母亲面前说起这个亲密无比的称呼,安德烈这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地害羞了,“爱人”这个称呼太奢侈了,他不敢想象把它套在沈酒的名字前。 爱人沈酒,光想想,就令他心口异常发烫。 裘文夫人将他动情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事实摆在眼前,这不是安德烈为了搪塞她的一个借口,她的小儿子,心里真的装着一位宝贵的爱人。 “看来我的儿子在那位姑娘面前魅力还不够,还需要再加把劲才能把她追到手。”裘文夫人调侃自己的亲儿子,好奇地问道:“对方肯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士吧?” “她的确很伟大。” 安德烈绿眸中的光亮紧锁着一抹幽暗,想起沈酒的下场,心尖发酸到快要裂开,她保护了星际的和平,保护了联邦的人民,可是她的名字却无人再提起。 所有人都遗忘了她,安德烈不会遗忘。 黑夜,一只黑猫在不远处低矮的屋顶上跳跃过,如一道鬼魅的影子。 远处的霓虹灯光照亮了半边的夜空,灰蒙蒙的光晕如同雾气一般,遮盖住了这座正在沉睡中的巨大城市,将远处成群的高楼大厦和近处脸颊的低矮房子分割开来,一种不协调的美感。 十一区的平民区是由一幢幢的廉价公寓组成。 那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被那些廉价公司包围,就像一个个高瘦的巨人,伫立在不远处的黑夜里,背对着身后繁华的夜景,唱着古老的咒语。 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丛中,那只黑猫在荒地上觅食,它在一片杂草上嗅到了一种气味,往下搜寻,发现气味的来源是一滴血液。 这只黑猫伸出长着倒钩的猫舌头,在那片镰刀形状的草叶上舔舐掉那一滴血液,享用完了这一刻,它又找到了下一滴血液。 不断地往杂草丛中进去,血液源源不断地洒在泥土和杂草上。 一直到一片被压弯的杂草地上,发着光的猫眼睛对上了黑暗中一双比夜更深的黑色瞳孔,“喵——”,猫来不及叫出声,就被掐断了脖子。 沈酒将这只猫丢进草丛里。 她靠在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左手手臂半垂着,上面绑了一块系紧的布,是从她衣服上撕下来的,为了防止流血过多。 她的手臂上,中了一枪,子弹还没取出来。 也没时间去取,现在她正在躲避那个人的追逐,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她在天黑之前从地下室里出门,准备混入深岩公司进行一次夜探,结果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在她准备前往李·莫瑞思的那一层办公区楼层时,有人触发了整栋楼的警报。 是的,有人在她之前触发了警报!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不止她一个闯入者。 这算不上是好事,但也不算坏事,只好让她知道了深岩公司的安防系统有多么敏锐,她在整栋楼充满警报声的混乱之中,离开了那里。 然而,就在途中,遭遇了袭击。 有人从她身后追来,向她连发了三枪,前两枪都被她躲开了,最后一枪,击中了她的左臂。 她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那个人是从后面对她发起攻击的。 这正是最诡异的地方。 沈酒虽然身体机能下降了,但是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连对方从深岩公司开始就跟踪自己都没有察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可恶……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抓紧的左臂里。 伤口处又被挤出了一道鲜血,她让自己感到痛的方式保持清醒,更重要的是,保持警觉,在暗中等待着,对方会不会跟过来。 她已经坐在这堆杂草里半个多小时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除了刚才那只黑猫,没有第三个会呼吸的生物出现在这片很好做遮掩的杂草荒地。 “主人,那个人不会追来了,我们回去吧。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琦琦在大脑中劝说她。 从给安德烈擅自发消息之后,它稍微安分点了。 琦琦伤心透了,它不敢相信安德烈大人竟然会有未婚妻子了,这个大骗子,说好了要对主人矢志不渝的大骗子。 智能在伤心纠结,沈酒却一点也没看出难过之处。 “琦琦,我都听到了,你不要再让这些杂音出现在我脑海里。” 沈酒用意念给琦琦传达命令,由于出血有半个多小时了,她的身体越来越虚,一滴滴的冷汗开始从额头流淌下来。 过了会儿,沈酒缓慢地从杂草中起身。 “回去吧。” 她扶着自己的左臂,穿行在齐胸的杂草里,孤独的背影在周围一片荒芜的废弃建筑之间,缓缓地被夜色吞没了。 她回到自己那个地下室上面的地面上,从藤蔓中输入密码,向下延伸的台阶在脚底下呈现出来,她一步步往下走去。 当她的脚步要从最后一级台阶上踩下去时,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了一个身影,站在头顶那盏晃动的顶灯外面。 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其他都暴露在了沈酒滴出血来的瞳孔里。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的藏身处竟然就被对方发现了,而且还在她之前就到达了这里,静静地等待她自投罗网! 鲜血从伤口处不断地渗透出来,浸湿了整只袖子,里外的衣服都被浸湿了,沈酒现在仅能做的就是死死盯着前面那个看不清脸的怪物。 对,这个人是怪物。 除了这个词,沈酒想不出更适合的,当人在遇到比自己强大的生物面前,就会产生一种排斥感强烈的恐惧,会将对方异化为不可理解的生物。 以前,沈酒从来没有过这种濒临危险的感觉,她自己就是别人眼中的怪物,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恐惧在黑暗中是如此的清晰。 ——妈妈! 脑海中闪过一道凄厉的声音。 她紧咬牙关,全身的肌肉因紧张而绷的死紧,克服着自己身体本能的战栗,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会产生这样一个古怪的意识,会听到前天梦里出现的小孩子的哭喊声。 对面一道声音,打断了她诡异的意识。 “沈酒,你变弱了。” “你是谁?” 沈酒的呼吸急促起来,血液迅速朝着脑部上涌,整个颈部的青筋在雪白的皮肤下面暗暗突起,跳动明显,血管好像要爆开来。 第70章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类 “你是谁?” 那个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在那里,自说自话。 “以前的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刚才进来时,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呼吸,直到最后一步才听出来。” 那个人的语气里并无挑衅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种委婉的叹息。 低低的鬼魅般的笑声从阴影中响起来。 “不过,这也比我预想的好多了。我预想中的你已经死了,被他们毁得一干二净。好在你的生命力足够顽强,还能撑到现在。我的朋友,我没有看错你。” 随着对方说的话越来越多,沈酒越来越确信,这个声音她听到过,而且不止一次,十分的熟悉,以前经常听到。 可是这根本不是那个人的说话语气,记忆中那个正直忠厚的人,不会用这种充满邪气反叛的口吻跟她说话,那种令人产生信任的气质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预测的狡猾邪恶。 邪恶——沈酒竟然会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老伙计。 沈酒放开了左臂,摊开右手掌心,鲜血一片湿濡濡。 她干脆靠在了墙边,以墙面做支撑,把左臂上的布条撕下来,从腰间取出那把匕首,插入肉里,把子弹扣了出来。 吭哒! 那颗子弹从她的血肉里,弹了出去,掉到了那个人的脚边。 沈酒疼得额头上冒出一片冷汗,她半靠在墙边,等最开始那阵疼痛缓过去,一边抬起冷汗流淌过的下巴,看着那个人: “别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不是来叙旧的。今夜闯入深岩公司的人是你吗?” “你不也闯进去了吗,当我看到那道背影是你时,我的热血在沸腾,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同类。” 那个人终于动了一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走到墙边的一把椅子上,拍掉上面的灰尘,坐了下去。 庞大的身影犹如一座摇晃的大山,坐定在了椅子上。 隔着七八米的距离,沈酒在靠近出口台阶的墙这边,一个在对面只有一堵墙的死角那边,很显然,更占据优势的是沈酒。 但是她不会轻举妄动。 正如刚才这个人所说,她变弱了,比以前弱了许多,换做是以前的她,那个人根本打不过,行动速度也没有她快。可是现在,情况就不一定了。 而且,这里是沈酒的“家”,她为什么要逃走? 一个已经死掉的“鬼魂”,出现她最私密的安全藏身处,仿佛这个鬼魂一直伴随着她,与她如影随形,他们的身份就是伴随一生的诅咒。 同类。 这个词,真好听,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同类吗? 在半个小时以前,沈酒并不这么认为,但是现在亲眼所见,她不得不信,巨大的疑惑盖过了震惊,他怎么还活着,当年他杀害了斯嘉丽王后,被帝国军团通缉,追杀到了银海。 军团的通报明明是说——害死斯嘉丽王后罪大恶极的战争机器,已经被击杀,沉入银海,尸骨无存。 他——竟然还活着? 而且像变了一个人,她就要认不出来了。 他的外形长相没有变,虽然被粗糙的黑色胡子盖住了下颚和脸颊,但是这并不妨碍沈酒辨认他出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沈酒熟悉的东西了。 作为一名温和忠厚、总是面带友善微笑的战争机器,双海几乎是所有战争机器里手上沾过鲜血最少的那一个了。 然而现在,他的两只眼睛里只有死亡的暗黑气息,比银海深不见底的海水还要浑浊,那根本不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双海似乎知道她在沉默中思考什么,背靠着椅背,两腿叉开,身子微微往前倾,手臂撑在大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酒说道:“你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是吗?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他们彼此试探对方,静静地审视中。 尤其是对于沈酒来说,她想揣摩出眼前这个“同类”对自己是善意还是恶意,人心不古,什么都会变。为了活下去,她已经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即便是她曾经最好的战友。 忽然间,双海拍了下手掌,搓着手心,“毫无疑问,我们两个是当年’107法案’里唯二的幸存者了。朋友,为了这个意外的重逢,我们应该喝一杯才对。”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这里没有冰箱,并没有食物,当然也没有酒之类的东西。这个地方的生活痕迹很少,少到几乎没有,除了桌上那几瓶药。 “看来你不常住这里。”双海推测道,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难道你还在为你的王爵大人服务?” 沈酒冷着脸道:“不要跟我提这个名字。” 双海挑了下眉头:“哦,原来你们已经决裂了。很高兴你摆脱了那位冷酷无情的王爵,获得了自由。我的朋友。” 沈酒没工夫跟他扯皮。 她的领地意识已经接近了边缘,自己的地方被占了,还要听他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叙旧讲废话,沈酒没那个闲心。 “是你杀了斯嘉丽王后吗?”她直接问道。 “不要跟我提这个名字!”双海突然呻吟了起来,脑袋抽痛不止。 他把脑袋埋进腿间,身体近乎弯曲成,等待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变了,充满了悲伤的泪水,再次回到了那个令沈酒熟悉的忠厚老实人。 他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流浪汉,从那双可怜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水,落入他粗糙的胡须里被带走了,“沈酒,不要提起她。” 他连声音都变了。 沈酒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对劲,拧起了眉,观察着对方,这个男人怎么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就像是另一个人格和之前的人格置换了一样,就算是演出来的,也不会这么自然,毫无痕迹。 就在她思索间,双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她走来:“不要害怕,两个都是我。” “你不要过来!” 沈酒从腰后面拔出了枪,举了起来,厉声警告他。 双海停在了原地,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沈酒,好久不见,真高兴你还活着。”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不想吓到老朋友,“活着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产生了人格混乱的症状,简而言之,就是精神分裂了,我想这是战争机器改造之后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 “精神分裂?” 沈酒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战争机器的后遗症,这意味着,她也会有吗? 双海朝桌上那几瓶药看了一眼,“我以为你也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我没有。”沈酒想说,她的精神创伤后遗症是爱迪莱德造成的,不是改造产生的后遗症。 “那就好。” 双海松了口气,似乎是真的为老友逃过精神分裂这一劫而感到欣慰,“刚才他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们都没有恶意,很抱歉伤到了你。之前的确是我在深岩公司触发了警报。” 沈酒松了松握枪的手指,“你去那里做什么?” 双海对她坦诚道:“找一样东西。” 沈酒没有开口继续问,而是等他自己说下去。 双海漆黑的眸子盯着沈酒,愤怒涌过他的身体,还有憎恨,和颓废,他几乎要站立不住了,“你刚才不是想问我,是谁杀了斯嘉丽吗?”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跪了下去。 “是他们杀了斯嘉丽!他们杀了我的爱人,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和斯嘉丽的孩子……沈酒,他们杀了她……” 痛苦的呻吟在低沉压抑的地下室里久久回荡。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传不出去,传不到地面上去,活在他们头顶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悲恸和失去,所以他们毫无怜惜地剥夺了他的一切。 一切。 就像沈酒自己,被爱迪莱德从身体里挖走了孩子,把再无毫无价值的她丢弃了,她也被剥夺走了一切,她的身体、自尊、自由、孩子…… 双海压抑的哭泣又勾起了她不幸的回忆。 见鬼。 难道他们只能顾影自怜,抱在一起自怨自艾吗? 沈酒收起了手中的枪,插回腰后的枪套里,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去,在他垮掉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语气冷静道:“他们是谁?” “莫瑞思家族的人。” 第71章 反叛军想招揽我加入 双海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泪水,他看着沈酒,看着自己唯一可以倾诉的同伴,自从斯嘉丽死后,这是他仅有的一次在别人面前释放自己的情感。 其余的时候,第二个人格会将他隔离起来。 “斯嘉丽出事之前,她告诉我,她的哥哥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还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君主的孩子。她求我带她走。” 他突然握住沈酒的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沈酒的手骨捏碎。 沈酒疼得皱起了眉头。 双海如疯如狂地向她控诉着自己内心的悔恨和绝望:“沈酒,你知道吗!她求我带她走,可是、可是我犹豫了……” “我他妈的退缩了!是我害了斯嘉丽!是我害了她和我们的孩子!” 嘭!嘭!嘭! 他突然朝着冷硬的地面不停地拿自己的脑袋砸下去,每一下都仿佛令这个地下室地动山摇般的震颤着…… 砸到第三下时,他猛然间身子狂颤了一下,如同触电般,上半身弹起来,他伸手干脆利落地抹去脸上的鲜血。 一丝鲜血从眼睛里慢慢地流淌进去,染红了眼底。 他的眼神变了。 “这个懦夫又在自残了。”他低低地咒骂道,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水。 然后站起身来,走进厕所里,去洗掉脸上的血污。 沈酒仿佛看了一出荒诞的双人戏,震惊地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脚下被他砸出来的裂痕,以及流进裂缝里的鲜血。 她总算知道双海的第二人格是怎么出现的了。 这个人是个麻烦。 可不是嘛……他身上背负着杀死斯嘉丽王后的重罪,即便是被冤枉的,他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沈酒皱起眉头,她现在知道了斯嘉丽王后之死的真相,107法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是莫瑞思家族的阴谋,他们害死了会令他们名誉扫地、背叛君主的斯嘉丽,将罪名嫁祸给战争机器。 他们欺骗了君主并利用了他的丧妻之痛,他们欺骗了帝国所有人。 他们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销毁战争机器。 沈酒从那些资料和情报里大致摸索出了头绪,李·莫瑞思和他的秘密团队正在研究一种比战争机器更可怕的生物。 爱迪莱德……这个名字跳进了沈酒的大脑里,他知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沈酒的身体开始发冷。 厕所里的哗哗水声停止了,双海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湿漉漉的,胡须上都沾着水珠,他看向脸色苍白的沈酒,“你在深岩公司寻找什么东西?” 沈酒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除非他也向自己坦诚他去深岩公司的目的。 “你想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看在我们都是同类的份上。”第一次闯入深岩公司失败了,但是他们都有惊无险地逃脱,双海有信心再去试一试。 沈酒看出了他的意图,“一份名单。” 双海皱了下眉头:“什么名字?” 沈酒走到桌子边,坐在了双海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一份送去538星球的矿奴名单。我有一个认识的人,被这家公司抓走,他的家人在等他回去。我必须找到他的下落。” 双海饶有趣味地将目光落向这个一如既往没有多余表情的同类身上,“你在做赏金猎人?还是单纯做好事。” 她虽然表面看着冷漠,却有一颗滚烫的心。 刚刚重逢,双海就对她哭诉自己的遭遇和当年的真相,是出自于他信任这位同伴,这份信任来自于以前的交情,也来自于他们共同的身份。 “这个跟你无关。”沈酒不选择回答他的问题。 对于她回避的态度,双海咧着嘴角,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似乎看出了她的秘密,但他不打算嘲笑她,“538星球,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 沈酒目光警觉:“你在深岩公司里看到相关的资料了?” “那倒没有。”双海摇头道,“我在黑星反叛军里有一个认识的伙计,他邀请我加入他们最近的一项行动,报酬丰厚。” 沈酒吃惊道:“你加入了反叛军?” 双海又摇了摇头:“那个人想拉拢人,我拒绝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很麻烦。这些年,我为了避免被帝国发现,在星际间许多危险的星球上隐姓埋名,靠做赏金猎人为生。” 沈酒问:“你刚才说黑星反叛军有一项行动是怎么回事?” 双海回想道:“他们要去538星球抢夺一样重要东西。那个东西危险性极大,需要很有本事的人,我认识的那个反叛军想招揽我加入。” 沈酒听了他的话,眼里发出亮光,神情被激动点燃,“538星球是莫瑞思家族的地产,李·莫瑞思的研究团队正在上面从事一项秘密研究,反叛军想要抢劫他!这太有意思了。” 沈酒对538星球上的研究愈发好奇了,反叛军都对那里的研究虎视眈眈,看来上面的研究十分的了不起。 “消息可靠吗?” “明天晚上,他们的飞行舰就要出发了。” 沈酒连夜赶去了安德烈的住所。 与此同时,安德烈在听到自己通讯器里的记录后,大为震怒,雯翡简直太胡来了,她私自接听了沈酒打给他的呼救,还对沈酒谎称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看来两家非同一般的亲人关系上,安德烈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雯翡进行质问和责备,但是他对这个表妹感到失望。 她的嫉妒心和不诚实,伤害了她在他心里面的印象。 安德烈坐上飞行器准备返回埃克斯星球,其他人都站在草坪上,出来给他送别,他和父母妹妹一一拥抱。 当走到雯翡面前时,他表情冷淡地略过了她,和她旁边的雯周握手。 那种感觉就像被扇了一耳光还要难受。雯翡身子发冷,不敢抬头去看安德烈,她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我到了埃克斯星球,我会向爱迪莱德王爵报告这一消息。我们明日在那里见面。”雯周对安德烈约定道。 安德烈回答道:“好的。” 星际反恐联盟局正在筹备一支史无前例的反恐精英小队,挑选了各星球国家的优秀人才从中选拔,这是由爱迪莱德王爵亲自提议的,雯翡作为分局副局长,正要去埃克斯星球商量此事,决定最后的人员名单。 一开始要一百名战士,后来王爵不满意,要缩减为五十名,雯周非常希望保留下来从自己母星贝塔星球选过去的几名队员。 安德烈回到埃克斯星球,已经进入第二天的凌晨。 他收到沈酒的信息,说她在他的房子里等他,安德烈无比兴奋,一打开住处的密室里,就看到了她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思索事情。 安德烈抓住她的胳膊,正好握住了她的伤口处,沈酒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的心一沉:“你手臂受伤了?” “没有大碍。”沈酒摆脱他的手,把胳膊抽回来。 她现在只有右手还能灵活自如地动,左手的枪伤没那么快恢复。 安德烈盯着她袖子上渗透出来的血迹,心里更难受了,他觉得自己很蠢,一种愤怒的情绪在身体里滋生,是他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自己无法保护好她,即便她不需要他的保护。 他的嘴角苦涩地牵动了一下,“我听到了你的通讯,那个女孩不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只是我的表妹,希望你不要在意。” “我没有在意。”沈酒冷冷道。 她不在意,反而让安德烈更失落了。 身边的人忽然沉默了下来,沈酒斜视了他一眼,“我找你来是谈正事的,不是听你那个爱吃醋的表妹的故事。” “抱歉。”安德烈为自己表现出来的不专业表示抱歉。 沈酒接受了他的道歉,“我收到消息,黑星反叛军集合了一支队伍,将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后,潜入538星球,抢劫深岩公司。” 安德烈浅绿色的瞳仁骤缩了下,沉声道:“我这边也收到了内部消息,黑星反叛军在黑市上购买武器装备要展开一次行动。但不确定他们攻击的目标是不是538星球。” 沈酒看向他:“你怎么想?” 安德烈谨慎地回答:“白天我会向上级汇报此事,看看能不能拿下正式申请,前往538星球调查。” “你的上级是爱迪莱德?”沈酒摩挲着手指尖,幽幽问道。 安德烈道:“还有莱尔娜·尼格斯,如果调查权申请成功,需要向她调取军队前往538星球,对付反叛军。” 沈酒明白了,准备离开。 安德烈绷紧身体,出声叫住她的背影:“你这就走了?” 沈酒回头,灯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苍白的脸照得更清晰了,“接下来前往538星球,我们各自行动。我到这里来只是向你告知这一消息。” “但你至少告诉我你去那里的方式。”安德烈有些气愤道。 她总是想把自己从他身边摘得一干二净,明知他十分担忧她的安危,她丝毫不顾忌,也不在意。爱上这样一意孤行又十分要强的女人,对安德烈来说,总会处于情绪和修养的失控边缘,对自己无能的清晰认识。 沈酒看着他愤懑不平又强忍着不对她发泄,憋着自己生闷气,委实有些可怜兮兮,像被主人伤透了心的金毛犬,只会呜呜委屈。 她有些于心不忍,生硬的语气淡化了些:“你不会想知道的。” 或者是,沈酒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令他难受,仿佛她自己也会感到难受,不想让他为自己耗费情感。 自己某种不该有的感情正在向安德烈倾斜,不该是这样。 真是麻烦。 第72章 不同意反恐联盟局出军 帝国中心大楼。 圆桌会议室外,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从电梯内走出来,看见了已经到来的安德烈,他正站在会议室外独自沉思,连他们到了身边也没发现。 “安德烈。” 他们的声音打断了安德烈的思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向他们打招呼,跟他们一道走入会议室里:“你们好,汤姆,希尔。” 汤姆·贝隆索走到会议室的茶水区,咖啡已经准备好了,他自己拿了一杯,取了一杯放到安德烈手里面。 他抿了一口咖啡,皱了下眉,味道比起妻子缇娜早上为她煮的咖啡味道差太远了,现在喝的顶多算是能入口吧。 他问安德烈,看出了平时沉着冷静的他今天似乎有心事:“你怎么愁眉不展的样子,难道今天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们吗?” 汤姆作为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位,他和希尔·法瑞尔都是帝国军队里的将士,两人是上下级关系,也曾参与过反恐作战,与安德烈算是战友关系。他们与安德烈私下往来并不多,但是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打击反叛军,维护星际和平。 希尔·法瑞尔举着咖啡看向安德烈:“雯周一早到达这里,就去见了王爵,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已经见过王爵了?”安德烈有几分诧异。 难道他从线人那里得到了更确切的消息,知道黑星反叛军要对那里下手了? 安德烈对沈酒给自己的信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是他不信任她,而是他很担忧沈酒告诉他的目的,她也不肯说出信息来源,今天的会议上,他要向距离提出驱往538星球的调查权,目前缺乏可靠的信息来源证据。 他不能暴露沈酒的身份。 不知道王爵那里,沈酒有没有跟他沟通过这件事情,他们两人还在继续来往吗……安德烈都快糊涂了。 他原本想帮沈酒的忙,去解救被抓走的那些矿奴,但是按照现在的发展,不仅仅是他们两人的私下调查,黑星反叛军也对准了莫瑞思家族和深岩公司,事态升级为了关乎星际联邦安全的大事件。 要是将沈酒卷进来,她身份暴露的危险就越大。 因此,他一早来到这里,是在思考要不要把消息在今天的会议上公布,如果不公布,就无法申请到调查权。 他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 就在刚才,从希尔·法瑞尔那里,他听说了雯周一早就去见王爵了,老天保佑,希望他知道黑星反叛军的袭击目的地在538星球。 这样,申请调查就不需要他这边出面了。 安德烈沉淀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藏起了自己的心思:“昨天我在贝塔星球的家中,见过雯周了,他告诉我黑星反叛军将要有一次大动作。他们在黑市里购买了大批武器和防辐射装备。” 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同时吃了一惊。 “这么说来,我们将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希尔·法瑞尔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上回在黑海岛那名黑星杀手暗杀王爵,正好可以替王爵报那一回的仇。” “替我报什么仇?” 有道金贵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王爵!” 三人回头看去,是爱迪莱德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是莱尔娜·尼格斯和雯周,一同走了进来,雯周接触到安德烈的视线后,与他隔空淡淡点头。 “诸位请坐。” 爱迪莱德坐进圆桌会议桌的上位,两手在半空中轻摆了摆,动作优雅随性,就像一位正在指导乐队演出的高级指挥家,示意众人坐下。 其他人在自己的位子上纷纷落座。 爱迪莱德目光淡淡,扫过其他人一眼,最后视线落在雯周的身上:“今天临时把大家叫来参加这个会议,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雯周,你来说吧。” 雯周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在圆桌对面的透明显示屏上,投放了几张图:“大家请看,这几张清单是我的线人一个星期前发给我,上面是黑星反叛军秘密采购的武器设备,还有12套高级防辐射装备。我的线人告诉我,黑星反叛军集结了一支团队,将要攻击某个地方。” “正在今天凌晨三点多,我收到这位线人的再一次报告,他发给了我一个坐标,正是黑星反叛军小队将要攻击的坐标——深岩公司在538星球上的研究实验室。上面还有明确的时间,今晚十点,他们将抵达538星球。” 众人看着屏幕上的情报,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唯独安德烈心潮澎湃,很好,雯周,你做得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看见的。在一阵暗暗的激动过后,安德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沈酒的情报与雯周的情报毫无二致,她到底是从哪里获得的? “有没有考虑过这是黑星反叛军的假情报,诱使我们上钩的?”汤姆·贝隆索见识过黑星反叛军的狡猾之处,他谨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会,我的线人非常可靠,他不会出卖我。”雯周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向王爵示意了一眼,然后坐下了。 爱迪莱德见众人没有别的意见,随意点名了左侧的安德烈:“安德烈,你对黑星反叛军一直了解深入,破坏过他们的不少行动,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被点名的安德烈慢慢站了起来,他的斜对面是莱尔娜·尼格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安德烈不去多想,移开了视线,看向爱迪莱德:“王爵,我对538星球闻所未闻,以前从未注意过。既然雯周副局长的信息是可靠的,那么,我们在做出应对之前,需要先了解深岩公司在538星球上的项目。他们为何会成为黑星反叛军的目标?” 他的话说完,莱尔娜·尼格斯捋了一下头发,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放心吧,深岩公司以商业公司机密法,拒绝回答这一问题。而且他们有自己的保卫军团,任何个人或组织不能擅自闯入那片领地,否则就是侵犯私有财产。” 汤姆·贝隆索不禁问道:“这符合联邦法吗?” 雯周也是才刚知道,在位子上表情略显气馁。 他看了看爱迪莱德王爵无法揣摩的神情,而莱尔娜·尼格斯也不想提起那个名字,他只好回答了汤姆·贝隆索刚才的这一个疑惑:“深岩公司是莫瑞思家族的财产。” 莫瑞思家族这几个字落在会议室的圆桌上,其他人连呼吸都变轻了。 雯周继续说道:“我们刚从宫里回来,李·莫瑞思不同意反恐联盟局出军538星球,认为他的人能应付得来。而且他并不相信我们的情报。” 莫瑞思家族仗着君主的关系,利用特权凌驾于联邦法之上,年轻气盛的希尔·法瑞尔有些愤愤不平,“他们不让我们上那颗星球,我们就放任反叛军不管了吗?” 安德烈转向希尔·法瑞尔,对他挤挤眉道:“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进入那颗星球刺探情况。” “别的办法?”希尔·法瑞尔疑惑道。 安德烈咧嘴一笑,对其他人说道:“非正式的访问那颗星球。” 第73章 克隆人被绑架 雯周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反恐联盟局里训练探员必须教到的课程,其中包括伪装术、间谍术。探员与正式军的军人不同,军人打仗是名正言顺,而探员则像是一位身怀不同技巧的魔术师,为达目的,偶尔也会欺诈。 在场的都是精明人,很快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爱迪莱德见其他人都意会,该轮到他来讲话了,把这场会议的主导权握回了手里,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反恐联盟局是他创立的,只听命于他。 他手指轻点在桌面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道:“我为何要从各地的军人探员当中选拔出一支反恐精英战队,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打仗,还要兼具各种不同需求任务的能力。未来我们会面对敌人层不出穷的袭击,而我们的战士就是要应对诸如此类的情况。” “是时候给他们机会历练一下。这就当做是最后一场选拔。这场任务的规矩就是没有任何规矩。只要能抓到反叛军成员,就是合格的反恐精英队其中一员。” 爱迪莱德站了起来,其他几人也纷纷起立。 只见爱迪莱德王爵走到了安德烈身后的那把椅子,伸出手臂,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幽蓝色的眸子里含着信任的淡淡笑意:”安德烈,由你来做教官。” 莱尔娜·尼格斯似乎也很看好安德烈,她很难得看得上手下的那些人,就凭刚才安德烈提议要调查莫瑞思家族背后的深岩公司,莱尔娜·尼格斯就开始信任他了。 “祝你好运。”她歪了歪嘴角,对安德烈说道。 一说完,莱尔娜·尼格斯就跟着爱迪莱德王爵,一道离开了圆桌会议室。 会议室里,又剩下了原先的三个人,哦,还多了一个雯周。 雯周走过去,同样拍拍安德烈——自己这位表弟的肩膀,对他寄予厚望:“安德烈,我们现在把反恐战队的候选者们,一共二十三个人,全部交给你了。希望你们安全归来。” 安德烈瞪大了眼:“二十三个人?” 希尔·法瑞尔耸耸肩,苦笑道:“就这王爵还嫌多。原先选拔了一百个人,一减再减,经过选拔测试,只剩下这二十三个人了。” 汤姆·贝隆索露出深深的担忧,望向安德烈:“也不知道最后能回来几个。能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二十三个从联邦各个星球国家选拔出来的精英,全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安德烈一想到就要抓狂了。 他觉得王爵给他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这时候要是沈酒在这里就好了,她心想,她当年就是率领着他们那一批十分年轻的士兵冲锋陷阵,打赢了很多战役。 安德烈离开了帝国中心大楼后,用通讯器呼叫沈酒多次后无果,却不料收到了来自希然的呼叫—— “安德烈大人,沈酒让我告诉你,她已经先去538星球了。” 她的声音里还透着一丝丝没有恢复过来的惊慌,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什么?”安德烈在烈日下浑身发冷,惊呼声引起了前面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的注意,他们停下来看向他。 “出什么事了吗,安德烈?”汤姆·贝隆索问他。 安德烈稳了稳脸色,向他们挥手致意,“你们先过去,我稍后就来营地。” 那边的两人没有多在意,上车离开了。 安德烈回到自己车里,“她为什么会告诉你?” “就在刚才,有人在学院里绑架了我,她找到了我,代替我被深岩公司的人带走了。” “你确定是深岩公司的人带走她的?” “是的,我看到李·莫瑞思了,是他授权这项绑架行动。” “我明白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逃出来了,正在想办法,沈酒让我不能露面,我不能回学院,被阮桃看到我没被带走的话,她一定会通知李·莫瑞思的。” “你去我那里。我现在还无法回来,你在我的房子里等我。”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王爵……” “你在学院被被绑架这件事,一定经过对方的精心策划,可是他们骗不过爱迪莱德王爵的。” 事情回到两个小时前—— 联邦军事学院里。 希然上完了课,回到宿舍,准备换运动服去参加接下来的体能训练课程,发现宿舍门上贴满了各种仇恨的海报,以及各种谩骂她的涂鸦。 上面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在讲——她的克隆人身份被知晓了,他们希望她滚出学院,滚出克隆人不该待的地方! 太欺负人了! 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希然愤怒地撕下面前的仇恨海报,进入了宿舍,把门关上。 然而一进入,她立马大吃一惊,客厅里面的所有角落几乎都被翻乱了,沙发上扔满了各种垃圾,小家具倒在地上,花瓶碎了。 书架里的书被翻的乱七八糟,丢的到处都是。 她赶紧冲进房间,自己的床上被倒上了恶心黏腻的东西,看上去比屎还要恶心,衣柜里的衣服全部都被扔了出来。 她的漂亮裙子上都被剪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全都不能穿了。 “怎么会这样……”希然被眼前的打击压得喘不过气来,瘫倒在床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份突然之间被曝光了。 是谁做的? 学院里谁会知道她是克隆人? 她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克罗大人? 那些充满仇恨文字的海报和涂鸦,社会上不乏仇恨克隆人的人,她没想到,学院这么文明开放的地方,这里的学生也对克隆人如此仇视。 “希然……” 房门被悄悄推开,阮桃从门外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来,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防备和害怕,没有直接走进来。 希然眼前一亮:“阮桃。” 阮桃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你……你真的是,克隆人吗?” 希然看出来她在害怕自己,试图走过去,向她解释自己并没有恶意:“你听我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阮桃微微摇头,眼神闪避,悄悄打量着希然,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知道我的室友是……那个……感到惊讶罢了。那你之前说的也是骗我的吗?你说你是个孤儿,被你的叔叔收养了,你的叔叔是你的主人吗?” “主人?” 希然听到这个词,逐渐明白了人们对克隆人的普遍看法。她感到心灰意冷,“我没有主人。我被创造出来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呢? 科里·瑞告诉她,她被创造出来,是因为他需要她。 但是她自己明白,她只是沈酒的替身。 她厌恶替身这个身份,她一点也不想当谁的替身,她是她自己。爱迪莱德王爵没有要把她当做沈酒替身的意思,他为她安排入学,鼓励她学习交朋友,克罗大人也对她很保护,她不是沈酒的替身。 她一直想把自己克隆人的身份忘掉而已…… 无助感席卷全身。两行眼泪从女孩黑珍珠一样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缓缓顺着皮肤白皙的脸颊滑下去。 她紧咬着下唇,因气愤而全身发抖。 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阮桃充满同情地看着她,安慰道:“希然,别难过了。我陪你去教务处,学院里崇尚自由和科学,不是宣扬仇恨的地方,这已经违反了校规!我们把那些充满仇恨偏见的人查监控揪出来,把他们赶出学校!” 希然湿润的瞳仁瞪大到不可思议,她瞬间被感动了,有人愿意为她站出来帮她,哪怕知道她是克隆人的身份。 这就是朋友吗? 那个时候,希然还以为交到了这辈子真正的朋友。 不过很快,她就被啪啪打脸了。 阮桃带着她,故意往人少的地方去教务处,可是走的路却越来越偏,到了一栋没有人的教学楼实验室走廊里,出现了两个男人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蒙住她口鼻的布上明显有化学药剂的气味。 她只挣扎了几下,就晕了过去,被那两个男人拖入了走廊深处。 等到她醒来时,沈酒捂住了她的嘴,一边摘下口罩。 而她身上,穿着类似于清道夫一样的蓝色塑胶连体衣,口罩摘了下来后,露出了真实面容,一张冷淡的厌世脸。 希然吃惊道,头还有些晕晕沉沉:“这里是哪里?” 沈酒低声说:“一辆配送化学药剂和器材的车上。” 第74章 样本立即送往538星球 沈酒白天在学院外面蹲守,留意到了一辆进入联邦军事学院的车,车身上的公司标志是——蓝天化学实验公司。 她那天去深岩公司参观时,在展馆里的公司结构图上看到这家公司是深岩公司下面的其中一家子公司之一。 过目不忘的出色记忆力——战争机器的又一项本领。 否则就凭那一眼,普通人很难记住那种细节。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事?”希然还是很懵。 沈酒不跟她多废话,举起她的手腕,希然的手腕上戴着李·莫瑞思送的绿水晶手链,沈酒复制了里面的定位跟踪器。 那是李·莫瑞思用来追踪克隆人的手段,沈酒将计就计,没有拆穿里面的小东西,利用克隆人这个诱饵,想看看深岩公司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主人,快到深岩公司的一个仓库里了。”琦琦在大脑里告诉她。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沈酒把希然从箱子里拉出来,催促道:“快换衣服。” 沈酒把身上的塑胶连体衣脱下来给了她,然后又让她把口罩和防护镜戴起来,把脸藏得严严实实。 她自己则换上希然的学院制服,躺到了箱子里。 “等下到了之后,你伪装成工作人员,那我送进去。结束之后按照琦琦的指示,跟它去一个地方藏起来。不要露面,然后联系安德烈你在那里。记住了吗?” 希然把她说的全部记下来了,茫然地点点头:“我,我记住了。那你呢?” 沈酒瞥了她一眼:“继续扮演你。” 希然趴在箱子边:“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 沈酒示意她把箱子从外面合上,不要再废话了,“我也想知道。” 车子停在了一个巨大的仓库里。 仓库大门从车外传来了重重关上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在空荡荡的仓库内回荡着,犹如进入了一只巨大怪兽的肚子里。 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希然穿在塑胶连体衣里,把自己的脸用口罩和防护镜遮盖好,沈酒一定是打晕了这名工作人员混到车上来的。 希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她救了自己,她不能辜负她的努力,必须要完成她交代的事情才行。 她紧张地站了起来,等待着外面的人把车厢的后门打开。 随着“咔哒”一声,车厢的后门发出了一道震动。 两道门同时被拉开,一瞬间,强烈的灯光照了进来,希然在护目镜后面的眼睛忍受不住强光的刺激,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在她被刺激出眼泪的模糊视线里,她逐渐睁开眼睛,看见了李·莫瑞思的身影从不远处朝这边走来,负责开车和绑架的那两个男人来到车后面,站在两旁,向李·莫瑞思报告情况。 “莫瑞思大人,货物已经送到。” 车子里由于装过化学药品做掩饰,所以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冒出来。 李·莫瑞思蹙起眉头,手在鼻子边扇了扇,把那股刺鼻的味道扇去,随后命令两边的手下道:“把她拉下来,我要亲自验货。” 验货? 希然的心沉了下来,这个李·莫瑞思果真不是好东西,他的目标竟然是自己。还有阮桃,装作天真友善地欺骗她的信任,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看到希然还愣着,其中一个男人呵斥道:“还不快动手。” 希然很快反应过来,沉闷地点点头,走回去把那口箱子拖到了车厢边缘,两个男人腾出手来,把箱子搬了下去。 希然跳下车,原本想跟上去,但是被那两个男人阻止了,他们命令她:“你可以走了,把车开走。这里不需要你了。” 没办法,希然只能止步,眼睁睁看着沈酒被他们抬去了仓库的更内部。 这时,琦琦落到了希然的肩膀上,在她耳边悄悄提醒:“主人叫你快走。我们要去找安德烈大人。让他把你藏起来,不然主人的计划就失败了。” 她和沈酒,只有一个人能露面,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有两个“沈酒”存在。 希然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看着沈酒代替自己被深岩公司的人带走,她感到很是愧疚。 同时,一种坚定的信念慢慢在心里形成。 她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回到蓝天化学公司的那辆车里,启动车子,把车开出了仓库。 仓库内部,装作昏迷的沈酒感觉到自己被人从箱子里抬了出去。 很快,她被放进了另一个容器里,那个容器内壁光滑,四周冰凉,沈酒被装进去的时候,感觉到丝丝的凉气渗透进全身上下,一股股的寒意流进身体,令她头皮发麻,就像躺在一个长方形的冰棺里。 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脸,左右转动着她的下巴,两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事无巨细地检查着她这张脸。 “呵。” 头顶响起一道得意的冷笑。 李·莫瑞思凉凉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不怀好意地游走了一遍,“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科里·瑞把你创造的很完美,我都要以为你是沈酒的本体了。” 科里·瑞!? 李·莫瑞思认识科里·瑞? 沈酒想起自己前不久杀死的那个科学狂躁症的男人。她原以为科里·瑞是出于欲望里的私心,制造出一个她的克隆体,他要跟克隆体交配产生新的物种。现在看来,科里·瑞跟莫瑞思家族是有交易的。 幸好克隆人逃逸了,没被他们抓走。 不然沈酒光想想自己的克隆体被这些疯子拿去做各种不为人知的研究,就觉得恶心不已。现在看来,爱迪莱德收了克隆人,算是阻止了他们的恶行。 虽然他自己的行为也不见得单纯到哪里去。 李·莫瑞思的手指在沈酒的脖子上慢慢收拢,在用力的过程中,平淡无奇的脸上渐渐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痴迷。 脖子还真细,一捏就断的感觉。 这就是把帝国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拿捏在手里的征服欲吗? 难怪爱迪莱德王爵会对她如此着迷……李·莫瑞思骚乱的内心被勾出了另一丝的意味,他把两根手指慢慢撩进校服内,把衣领往一边拨开。 沈酒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漂亮的锁骨展现在男人变态欲望的视线里。 他的手指抚过如丝绸般触感细腻的皮肤上…… 旁边的手下看到李·莫瑞思正在用手指猥亵昏迷中的克隆人,纷纷低下头去,把视线移开。 李·莫瑞思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把沈酒的衣领拉好,微微侧头,余光审视着手底下的人:“检查过她身上有跟踪器、通讯器之类的东西吗?” “回莫瑞思大人,我们用仪器扫描过,她的身上没有电子设备。”手下挺直脊背,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哼! 装在水晶里的微型定位跟踪器很难被仪器检测到。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东西。 李·莫瑞思冷笑了声,抓起沈酒的左手,把她手腕上的绿水晶手链取了下来,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 坚硬的鞋底把绿水晶踩住,碾压了好几下,李·莫瑞思的眼底流出狠意,回头对莫琳吩咐道:“你亲自走一趟538星球,立即把她送走。阮博士一定会很满意我送她的这份礼物。” 莫琳点头应道:“是,莫瑞思大人。” 莫琳和众人目送着李·莫瑞思离开后,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冷库睡眠舱里静静闭眼躺着的沈酒,吩咐旁边的人:“把盖子合上。” 咔哒声,顶部的透明盖子合上了。 接着,一股白色的雾气药剂从睡眠舱里的侧面通气孔里喷射出来,狭窄的舱内顿时白烟弥漫,沈酒屏息不止,很快陷入了重度昏迷。 在她昏迷前,她通过脑神经链接向琦琦发出了一串警告字符——“538星球,立即起飞,昏迷药剂。” *** “被克隆人仇恨分子绑架了?” 王爵府邸,爱迪莱德刚从外面的会议那边回来,身上的披风还没摘下来,听到克罗从学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对着视讯画面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克罗正在等待王爵的回复,或者说是,等着王爵大发雷霆。 又过了几秒钟,爱迪莱德轻轻抬起眼皮,慢条斯理地把披风从肩膀上接下来,手指抚过丝滑厚重的料子,“当时和她在一起的人是她的室友?” 克罗平静地看着他:“没错,真是阮宁安博士的女儿。” “这就说得通了。”从爱迪莱德完美的唇型里吐出一句淡淡的呢喃,冰蓝色的瞳仁里幽荡着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下一秒,披风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他一脚从上面跨过去,“该死的莫瑞思,他竟敢光明正大绑架我的人!” 克罗不在现场,也感受到了王爵暴风雨般的怒气发作。 这时,一个侍卫走进来,随手将地上王爵的披风捡了起来,禀告道:“王爵,安德烈·裘文来了。” 第75章 沈酒以前的近侍女官 “王爵,安德烈·裘文来了。” 爱迪莱德听到侍卫的通报,渐渐凝眸,余怒未消的视线余光穿过耳边落下来的一缕银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来做什么?” 难道是今天会议上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亲自过来请辞退出? 事实上,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反恐联盟局这些年里没有什么突出的角色,其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探员就是来自贝塔星球的安德烈·裘文,有过几次任务,令他印象深刻。 爱迪莱德有意栽培他,希望把他提拔上来,把他变成能为自己所用的左右手,毕竟现在他的身边只有莱尔娜·尼格斯这一位位阶最高的手下。 因此,爱迪莱德需要一个厉害角色来抗衡她。 这个厉害角色其中一个必备的特质,就是敢对抗莫瑞思家族。 也就是王后家族。 说白了,也意味着敢对抗莫瑞思家族背后的君主权威。 安德烈在侍卫的带领下,穿过一条条幽长的回廊,走向王爵的书房,在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反恐联盟局制服的女人,低低地压着脑袋,利用帽檐遮盖自己,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她的长相。 这是希然第一次王爵的古堡府邸。 她被这里恢弘华丽的装潢和建筑震惊地哑口无言,这是她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景象,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天堂,远离混乱的星际之外,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沈酒”的记忆里,不曾来到过这样的天堂,从孤儿院里几十个小时共用一个房间,挤在拥挤狭小的地铺上,到在领养家庭里睡在楼梯下的杂物间里,希然至少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得像个人了。 哦,像一个普通人,尽管无法摆脱身为克隆人的事实,她却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有吃有穿,还可以上学。这些都是“沈酒”不曾享有的。 希然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但是此刻,美好的幸福感在踏入王爵的古堡后骤然之间破裂了。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她内心受到的震撼,她无比深刻地看到了人与人的等级形成的巨大差异。 这条比银河系之间的光年距离还要遥远的鸿沟,是任何幸福感都无法跨越的。 天呐…… 希然想到了沈酒,为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悲伤,她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游走,经历了那么多的战争和创伤,难怪她会有那样冷漠极端的性格。 希然再也不能说沈酒是冷酷无情的人了。 她无法想象沈酒这一生究竟经历了什么,她只是短暂地以沈酒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就快要被认清的事实挤压地无法呼吸,快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安德烈留意到了她落后了一段距离,他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她。 “我……我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希然抬起十分难看的脸色,她捂住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在胃里翻涌。 就好像,她的身体——感受到了沈酒曾经生活在这里的气息,感受到了她曾走过这条回廊时裹挟的悲伤而绝望的气息。 希然体内有她的基因——这就来自于沈酒的身体,被这股残留的磁场力影响,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安德烈略显纠结的复杂目光落在她身上,希然再也无法忍受,跑到前面的墙角里,抱着墙边桌上的花瓶,弯腰干呕了起来。 安德烈和那个带领他们的侍卫面面相觑。 “对不起啊……我……呕!”希然不想这么失礼,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刚解释了一句,又忍不住转过去狂吐。 安德烈假装咳嗽了声,试图缓解眼前尴尬的气氛,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抱歉,我的手下身体有些不适。” 走廊尽头,爱迪莱德慢慢走了出来,他还没见到安德烈,就听到了从走廊里传出来的一阵呕吐声,“安德烈。” “王爵。” 安德烈把脊背挺得很直,挡住了爱迪莱德投过来的视线,尽量用身体挡住希然,不让王爵看见她这副狼狈失礼的样子。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希然感受到了一丝保护的意味。 她微微愣了下,低下去的眼底,夹杂着一份小小的喜悦,表面上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安德烈大人,原来也会很温柔呀。 然而,爱迪莱德早就认出了角落里那个吐得厉害的背影,他微不可微地蹙蹙俊美的眉宇,朝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并吩咐道:“把薛灵找来,让她带希然小姐去清理一下。” “是,王爵。” 侍卫退下后,薛灵很快赶了过来,她是小公主伊莉雅的服侍女官,和克罗一样,都是对王爵忠心不二的仆人,从年轻时就在古堡里做事了。 自然,她是认识沈酒的。 以前沈酒住在王爵府邸里时,爱迪莱德派她负责沈酒的日常起居。小主人伊莉雅公主就是由她一手带大的,这对母女都受到过薛灵的照料。 可以说,伊莉雅公主能够茁壮成长,有薛灵的一半功劳。 薛灵走入气氛紧张的书房,稍稍屏息,低眉垂眼,先向爱迪莱德行礼:“王爵。” 随后,她才缓缓抬起一点点的目光,看见了那个跟沈酒长得一模一样的克隆人,在王爵府邸服侍了二十多年,薛灵早就练就了处事不惊的本事。 她略一低头,谨慎不失礼貌:“希然小姐。” 这是与沈酒气质截然不同的女人。 虽然她也有沈酒一样的黑发黑眸,但是这个克隆人身上流露出一种未被污染的纯真,散发着活人该有的蓬勃向上的生机,就像一株向往阳光和露水的树苗。 沈酒则如一棵枯死的巨大古树,透着死气沉沉的冷冽和古老,只会令人不敢轻易靠近,会令人无端地产生一种想要远离的畏惧。 薛灵曾恐惧沈酒那一双杀人无数沾满鲜血的双手,也见过她承载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却没听见她喊一句疼,一个人过于强大后,则会被普通人视为不可理解的怪物般的存在。 沈酒就是那种人。 薛灵对沈酒的恐惧,甚至远超于对王爵的敬畏。 直到沈酒死了以后,薛灵才慢慢悔悟过来,自己和那些支持“107法案”的充满恐惧的平民一样愚不可及,因为懦弱而从未去理解比他们强大的人,即便强者保护了他们,保护了星际帝国的和平。 有一天,薛灵为伊莉雅小公主梳头时,从小公主尊贵无比的银发里,震惊地看见了黑色发丛。 从那时起,薛灵比之前更呕心沥血照顾小主人,那种强烈的使命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王爵的嘱托,更来自于内心深处,她想要弥补的一种心态。 弥补什么呢…… 薛灵快速止住了念头,把希然带去了更衣室,服侍的过程中,她目不斜视,把希然的存在当做理所应当,可是她掩饰的越好,希然越能感觉出来她的不安。 直到薛灵没有发现自己把扣子扣错了,还在继续往下扣另一颗时,希然出声提醒了她:“你把扣子扣错了。” 熟悉的音色从头顶响起。 薛灵所有的镇定伪装瞬间撕裂,她骤然情绪崩溃了,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希然脚边,“请大人恕罪!” “你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 希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上前将她赶紧扶起,王爵府邸的规矩这么大的吗,扣错扣子也要跪地求饶? 薛灵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被扶起来,手脚止不住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被勾起了记忆里的恐惧,“沈酒大人……” “我不是沈酒。”希然眨了眨眼睛,解释道。 我知道……薛灵的眼泪从眼眶里徐徐滑落下来,“我知道您不是沈酒大人……我只是想起了她。请原谅我的失礼。” 薛灵擦去眼泪,向希然行了个礼,恢复女官严谨克制的仪态。 “你以前和她很熟吗?”希然问,也许是被薛灵流露出来的难过情绪感染,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是来找王爵去救她的。” 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薛灵怔在当场,刚拿起来的腰带从手中滑落。 伊莉雅的母亲还活着!? 第76章 无数失败的实验对象 书房内,爱迪莱德听完了安德烈的陈述,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他表面上神情云淡风轻,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放在书桌下面的手指却紧紧攥了起来,音色幽幽道:“她还是这么任性。” 想起那天晚上她发作时痛苦不堪的模样……爱迪莱德平静表情下的身体,那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惧再次潺潺流动了起来。 这股恐惧汇聚在心脏处,形成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极速退化,快到极限了吗? 她的身体里蕴藏着一颗无形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会爆炸——她的狂妄任性是靠她以前那副战争机器的精密身体撑起来的。 现在的她,状况可不太好。 她应该自己知晓,爱迪莱德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过分的担忧是多余的,她在过去无数次早已证明她的超凡能力,即便是在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她也能抓住时机逆风翻牌。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为她优柔寡断,以她现在谁也不伺候的脾气,她肯定会翻白眼走人。 爱迪莱德用食指擦了擦眉峰,挑起冷淡的眼尾,看向眼前这个金发碧眸的沉稳青年:“带领反恐小队的作战计划规划好了吗?” “我已经给他们下达了指令,今晚太阳落山后乘坐飞行舰出发。他们的任务是追捕黑星反叛军,阻止他们在538星球上的计划。” 爱迪莱德听着他的陈述,满意地点点头。 他起身,推开靠临阳台的那扇门,走了出去,望着古堡外层峦叠嶂的森林,双手浮在白玉栏杆上,身子前倾,眯了眯眼,深邃的眸子里闪现了难以捉摸的光彩。 那一轮红色的夕阳,在他冰蓝色的眼底,慢慢降下去。 “你的任务是什么你知道吗?”爱迪莱德转向安德烈,问他。 安德烈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 爱迪莱德向他招招手,让他走近自己,两人身型接近,站在一起,视线可以平视,而爱迪莱德极具压迫感的王爵身份,跟他令人无法忽视的银色长发,还是使安德烈有些吃不消与他长时间地对视。 爱迪莱德问:“安德烈,我可以相信你吗?” 安德烈答:“有什么可以为王爵效劳?” 爱迪莱德很欣赏他既体现忠诚又不失贵族气节的良好修养。 他缓缓一笑,唇角上一闪即逝的笑意,手掌贴到安德烈左胸口,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经看见了安德烈胸膛上的秘密,“我知道你和沈酒之间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渊源。” 安德烈为之一震,傍晚的温度降了下来,微风中有一股寒意,使他汗毛耸立。 他看着眼前这个城府极深的银发男人,猜测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难道是知道了他和沈酒已经有了身体的深度关系,王爵是为了警告自己,为了验证自己对他是否存在异心吗? 贵族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更别提王爵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至高无上身份,他的占有欲只会更可怕。 这或许是对方的一个计谋。 安德烈让自己冷静下来,爱迪莱德手掌触碰到的地方,正是他受枪伤的位置,留在身体上的这个记号和他爱上沈酒是同一天,也代表着永恒。 王爵如果要排除异己,那么,他和沈酒都会有危险。 安德烈听到他平静而冷淡的声音由近及远,飘向远方的群山,“你私底下接触过沈酒,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没有在我面前暴露和你之间的往来,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她对你有些特别。” 安德烈深吸了口气,脸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镇定:“王爵如果是指我身上的枪伤,没错,那是在一场战役中受的伤,当时沈酒恰好在旁边,她为我做了掩护,否则我的身体会留下更多弹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爱迪莱德把手从安德烈的胸膛上移开,往上移,落在安德烈的肩膀上,缓缓拍了两下:“你这家伙,真是让我嫉妒。” 嫉妒? 王爵嫉妒他? 安德烈瞬间无语,正要解释什么,爱迪莱德抬起手阻止了他,“她信任你,也就意味着,我可以相信你。” “王爵……” “你先听我说完。” 爱迪莱德把手搭继续在安德烈的肩膀上,“这次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替我看着她。我无法想象那些年她一个人在地城区是如何活过来的,但似乎她愿意为了地城区里的人冒险。这说明她在意她的那些朋友。安德烈,她需要一些能够帮助她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爱迪莱德低沉的声音如一阵烟雾,消散在迷人的黄昏里,不知所踪。 *** 黑夜降临了。 深岩公司的载货飞行器穿过埃克斯星球的大气层,进入到了太空中,在途经了几个中转检查站后,进入了一颗土黄色的小行星——那颗正是538星球。 一望无尽的暗黄色沙土覆盖在这颗没有绿色植被的荒芜星球上,飞行器精准落在了一片人工建造起来的人工停机坪上。 暮色之中,唯独不远处的灰色建筑是这颗星球上的亮点。 是高空中看,这片灰色建筑仿佛只有一小点,人到了地面上之后,才感受到了这片实验室建筑很庞大,且设施完善。 这座建立在荒漠星球上的实验室正是深岩公司的手笔。 实验室露在表面的建筑只占了整体建筑的三分之一,在地底下,还有更精密完善的实验设备区域,直升梯向下直达最底层有近百米之深,内部的系统错综复杂,部门与部门之间彼此独立,又有统一的上层管理。 深岩公司雇佣了多少工作人员在这颗荒芜的星球上,恐怕只有深岩公司的高层知晓这个数字。 在地底下的一间办公室里,透明的隔断门连通着一间间的实验室,阮宁安面朝着正对着的那间实验室,里面空无一人,白色的灯光将里面照得如同白天一样明亮,几乎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当然,在地底下,就算是白天,也见不到外面的阳光。 在这间实验室里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奇怪的透明正方形容器,容器很空很大,里面几乎可以装得下五六十升的液体。 可是,里面却只陈列着一块形状并无特别的嶙峋的黑色水晶。 这块水晶的大小如同成人的手掌,平平无奇。 在这个透明容器的左右两侧,分别摆放着对称的激光仪器,正对着这块黑色水晶,相信只要把激光仪器打开,这块黑色水晶就会立即被切割成两块。 黑色水晶如同被当做危险的物品,被层层的透明保护罩瞄准了。 容器之外还有一个容器,里面是一张实验床,床边有一些束缚人的器具,明显是为了不让实验对象胡乱挣扎,或者逃跑而特意设计的,目的就是要把实验者牢牢地捆绑在这张实验床上,直到完成实验。 阮宁安身后有一面高大的墙,墙上整齐划一地贴满了数不清的实验者照片,每一张实验者照片上都被标上了醒目的红色数字,从001-097…… 而且,每一位实验者都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实验前,一张是实验后,起到了对比组的作用。 然而,无一例外,不管这97个实验者生前长得有多不同,肤色、发色、眼睛的颜色各自迥异,在那一张张的实验后对比照中,无一例外,全都面容扭曲,难以分辨,有些实验者的五官甚至有融化的迹象。 照片定格下了那些实验者被惨无人道的实验折磨到最后的一瞬间,照片里仿佛传来了无声的呐喊和嘶吼,痛苦从一双双暴突出来的眼球里,化成一行行的血泪流淌下来。 阮宁安的视线从这些死状恐怖的照片一一扫过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怜悯和同情,仿佛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冰冷的眼神里仅有的一丝情绪,是失去耐心的烦躁和失望。 这时,助理从外面敲门进来。 “阮博士,莫琳女士带着你要的样本已抵达这里。” 突然间,阮宁安镜框后面的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如同被烈火点燃,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兴奋。 “快!把克隆人带到实验室来!” 第77章 名叫沈酒的死神回来了 当沈酒醒过来时,一束强烈的白光刺进慢慢眯开一条缝的眼睛里。 她又重新闭上眼睛,适应这份强烈的不适,慢慢活动眼球。 耳边传来了仪器设备发出的细微运作声,正有人用软绵绵的东西在她身体各处涂抹着,然后被贴上了一根根传感器的突触。 “这个疤痕,很不正常。” 头顶传来了一道中年女性的声音。 作为一名生育过的女性,阮宁安在看到沈酒肚子上那一条疤痕时,脑海中立即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个克隆人生过孩子? “奇怪,太奇怪了。”阮宁安连连称奇。 她又靠近了,仔细研究那一条疤痕,本以为是科里·瑞在制造这个克隆人时做过什么实验,但是她很快发觉这条疤痕的时间至少有几年了。 科里·瑞是在两个月才联系了深岩公司,要出售这个克隆人。 这条疤痕的时间明显与克隆人出培养器的时间对不上。 “怎么会这样?”阮宁安心头盘踞着这个古怪的发现,隐隐感到不安。 她朝实验室外走出去,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莫琳正在那里,见到阮宁安走了出来,以为是有话要问她。 莫琳起身道:“阮博士……” “别说话。” 阮宁安抬起手,示意她闭嘴,然后打开了面前的视频通讯器,呼叫李·莫瑞思那一边,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视线时不时地盯着身后的实验室。 其他的实验室人员正在给实验对象进行身体检查,收集实验前的各项数据。 沈酒被脱光了衣服,只剩下最里面的内衣,四肢被捆绑在床边的扶手上,躺着明光照射的实验床上。 同时,浑身插满了传感器,包括脑袋上也贴了好几个,大脑里的数据正在通过神经传感器,一点点地呈现在仪器设备的显示屏上。 就在她的头顶,那一块诡异的黑色水晶被套在透明容器里,正悬挂在她的大脑正上方,此时,黑色水晶里隐隐有一条一条的红线在里面浮动。 仿佛是在发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光,忽明忽暗。 很快,李·莫瑞思那张脸出现在了视频画面里,他穿着一身白色浴袍,姿势舒适地靠坐沙发上,身后的环境似乎是在他的府邸里。 在他的面前,还摆放着精美的水果拼盘,以及颜色醇厚的红酒。 莫琳对着屏幕里的李·莫瑞思示意:“莫瑞思大人。” 李·莫瑞思举起手里的一杯红酒,心情很大地向阮宁安庆祝道:“阮博士,你对我送到你那里的货物还满意吗?这么快就联系我,难道你是想要邀请我观看你接下来的演出吗?” 男人自恋地笑起来,抿了口红酒。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喜悦的心情,都已经在喝红酒庆祝了。 阮宁安不为所动,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克隆人样本有问题。” “有问题?”李·莫瑞思刚喝了一口酒,大好的兴致就被一扫而光,“什么问题?” 他重重放下酒杯,杯子里的红酒晃了出来。 “该死的!” 他借着酒洒了,把心中的愤怒骂了出来,一边站起来,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手背,脸上的笑容已荡然无存。 他走到了摄像头前,脸放大了无数倍,一股重重地压迫感充斥在整个视频画面。 他一边擦拭着浴袍上的红酒渍,最后干脆脱了下来,砸在地上,“该死的!该死的!这没用的东西!” 他向前跨一步,盯着屏幕里阮宁安那张没有表情的沉默中的脸,发出气息不稳的喘息:“阮博士,我花了那么多的钱,浪费无数人力,给你建造了你想要的实验室,对你那些失败的实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要沈酒的克隆人,我冒着风险从王爵那里也给你搞来了,结果你说有问题?” 他如一只疯狗,在原地来回踱步,每一个字都透着充满警告的狠意。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李·莫瑞思凶狠的眼神迸发出来的愤怒,恨不得射穿眼前的这块屏幕。 一个不好惹的贵族,终于原形毕露了。 莫琳被他这副样子吓得退缩到了屏幕外面。 只有阮宁安,并没有被李·莫瑞思的气势吓倒,她知道李·莫瑞思的大度修养都是装出来的,他的本性不仅唯利是图,而且极其自恋自负。 之所以对自己表现出一副尊严的态度,阮宁安心里很明白,是因为李·莫瑞思暂时需要她的研究,自己对他有利用价值,他才百依百顺。 等到她的利用价值结束了,就会被李·莫瑞思狠狠甩掉。 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以李·莫瑞思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不会让人分享他的成果,觊觎他的一分一厘,所有人对他来说,都只有一种分别:有利用价值的,跟,没有利用价值的。 与这种暴君似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阮宁安其实早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不得不跟李·莫瑞思合作,危险固然存在,但是她找不到比李·莫瑞思更适合的合作对象。 而且,她也把李·莫瑞思当做了利用对象。 他们两个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只有到最后那一刻,才能决定谁是获胜者。 为了完成心中的宏大理想,阮宁安已经等待了十几二十年,直到一年前,她发现了那一种特殊的物质——在星际里还未被知晓的特殊物质。 藏在538星球上一处地表以下被挖掘出来的黑水晶里的特殊物质——阮宁安给它命名为——暗太物质。 她亲眼见过受到黑水晶里的红光辐射后的一只小白鼠,变异成了比原先个头大好几倍的巨鼠,并且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和爪子,快要破坏容器逃出来。 不过很快,巨鼠的整个身体因承受不了红光辐射爆炸而死。 毕竟小白鼠的身体太小了,无法承载巨大的辐射,后来她在更大型的动物上做实验,直到在人体上做实验。 无一例外,即便是那些身体强壮、体格高大的成年男性,在遭到了黑水晶里的红光辐射后,短时间内会变得力大无比,身体各项指数增大数倍,表现出了非凡的战斗力和破坏力,最后器脏血管爆裂而亡。 经过近百次的人体实验,阮宁安终于发现了一些规律,实验对象不一定要十分强壮,这跟体格无关,而是与基因有关。 只有一些特别的基因才能够熬过辐射阶段,迄今为止最稳定的一个实验样本,在辐射后存活了十二天才死去。 从此以后,阮宁安产生了一个执念——必须找到完美的基因样本。 在她心目中,有一座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那就是她的导师约翰森博士,连同约翰森博士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成为了阮宁安这一生挥之不去的深深执念,梦魇一样的存在。 她要超越约翰森博士,就要创造成比战争机器更完美的改造人。 而约翰森博士最完美的战争机器,就是爱迪莱德王爵的那个杀人奴隶,沈酒。 沈酒早就在七年前的“107法案”后被销毁了,当科里·瑞以高价提出要卖沈酒的克隆人给深岩公司,阮宁安见到了希望的曙光。 这个克隆人,是上帝留给她的最后指引。 阮宁安当然不希望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克隆人出问题,可是她无法忽视刚才检查中发现的问题,所以才亲自联系了李·莫瑞思询问。 结果,等来的是李·莫瑞思发了一通大火。 看来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阮宁安很失望,正打算关闭视频通讯器时,一个实验员从隔壁实验室跑了进来,神情十分慌张,手里拿着记录本:“阮博士,这个克隆人的身体指数很不对劲,神经传感器扫描到她大脑神经开发区域超出了人类的范围……” 嘭! 这个实验员的话还没说完,隔壁实验室传来一声巨响。 阮宁安往那边看去,只见实验床上的克隆人挣脱了一只手的束缚,手里抓起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插进了其中一个实验员的喉咙里。 这个实验员当场毙命,被沈酒单手推了出去,撞进旁边要冲过来阻止的其他实验员身上。 沈酒很快用手术刀把手脚上的束缚解除了,这几个实验员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全都被她一个个杀死了。 鲜血顷刻间在白色的实验室里疯狂飞溅。 血腥唤醒了沈酒记忆里的杀戮,她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杀人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几乎没有遮挡的贴身内衣,将脚下一位女实验员的外套脱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走向连接着实验室的那间办公室。 穿过透明的隔档墙,沈酒那双幽亮的瞳仁,流淌出死亡的黑色气息,死死盯着对面的阮宁安。 在阮宁安的身后,屏幕画面里,亲眼目睹了实验室这一场血腥杀戮的李·莫瑞思呆呆地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透过视频画面,盯着沈酒。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个死神回来了。 第78章 星际最可怕的怪物即将诞生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个死神回来了。 “她是——” 李·莫瑞思几乎要尖叫出声,他的脸上呈现一种扭曲的癫狂,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后退,在原地狠狠一跺脚,大叫了一声。 “哦吼!” 亚麻金色的头发随着李·莫瑞思疯狂的举动甩动,遮住了大半张脸和他的一双激动到要落泪的眼睛。 他狠狠拨开眼前的头发,兴奋地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和酒杯,双手因激动而颤抖,倒出来不少的红酒,他也没有在意,直接把满满一大杯红酒灌了进去。 红酒到底后,李·莫瑞思将手中的空酒杯往墙上狠狠砸去。 摔碎的玻璃片四溅飞散,不顾镜头把他癫狂的状态都录了下来,李·莫瑞思直冲到画面前,手指着视频里的画面——被拍进去的沈酒。 他的眼睛一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爱迪莱德没有让她死!” 话音落下,下一秒,他如同被按下了开关一样,整个人像木偶般停住了,陷入了一阵暗流涌动般的死寂之中。 这要是让君主知道了他的亲弟弟公然违反了“107法案”,将会有多么精彩,帝国王爵把危害人类的战争机器偷偷保留了下来,就算不会被哄下台,也要被夺取掉手中的权力。 哪怕是一部分权力也好。 这对莫瑞思家族来说,将会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李·莫瑞思盯着视频画面里即将走到阮宁安面前的沈酒——死神索命般的那张漂亮脸蛋逐渐放大,她黑色瞳眸里的死亡气息也越来越浓郁了。 这让李·莫瑞思全身不可抑制地激烈战栗起来。 与他的震惊不同的是,阮宁安脸上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平静取代,她似乎看到了沈酒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即便对方正走过来杀她。 这绝不会克隆人…… 眼前这个把杀人当做散步一样容易的女人,她正是约翰森博士最满意的作品。 她是战争机器! 阮宁安心中那一道尘封已久的门被豁然打开了,如果自己把约翰森博士最骄傲的作品亲手毁掉在这里,又或者是,将她的潜力无限放大,超越约翰森博士,这不就证明自己比约翰森博士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头更强吗! 阮宁安脸上的平静瞬间四分五裂,幻化为无数野心与欲望的碎片。 ——“我将超越约翰森!”“我将是最伟大的科学家!”“我会创造出这个星际里最令人畏惧的可怕怪物!” 嘟! 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是莫琳按下了,她腿都要站不直了,沈酒马上要杀过来了。 阮宁安在她之前,抢先按下了另一个按钮,连通办公室的防护门被牢牢关上 ,从实验室那边无法再打开。 紧接着,她看了眼实验室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倒霉的实验员,还有一两个实验员还没有失去呼吸,他们还有一口气在,似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外面发出求救的哀嚎。 “阮博士……不要……” “阮博士,救救我……” 沈酒听着那两个人的呼救,停下了脚步,皱了下眉头。 这时,她听到了头顶传来了一道怪异的声响。 那个装着黑水晶的容器从下端被打开了,随着两道对射的激光将黑水晶从中间劈开,黑水晶一分为二,诡异的红光瞬间照亮了半个实验室。 一片幽红的天空罩在头顶。 如无数的极光一样,在实验室里闪烁,如幻如梦,如影如魅。 沈酒看到阮宁安的脸上露出了陷入疯狂的痴迷,隔着几重透明的防护门,阮宁安的眼睛里反射出比红光更诡异的微笑。 阮宁安紧紧盯着她,静静看着那些从黑水晶里绽放出来的红光,洒落在沈酒的身上,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 阮宁安在等待一场精彩的大戏开始。 ……那是什么? 沈酒仰起脸,头顶的红光如一条条的红色丝线,又像是海底的浮游生物,似有若无地往下移动,徘徊在她的面前。 还有一些绕到了她的耳根后面,在她的脖子里游走。 她的全身,都被这种诡异的红光包围了。 它们像是一个个有思想的微型生物,在她的身体周围巡视,寻找着哪里有突破口,入侵她的身体。 脚下,是一道道濒临死亡的痛苦惨叫声。 那几个还有几口气在的实验员在地上四肢扭曲地爬行,摆出诡异的姿势,又或者手指在脖子和脸上用力地抓挠,抓破了血,抠出了肉,也还在继续抓。 凡是暴露在红光里的皮肤,开始出现了红色的痕迹。 那一条条红色的浮游物质钻入了他们的皮肤里,在他们皮肤下面爬来爬去,将他们的身体变成了入侵的容器,在里面肆意穿梭。 他们临死前,都想要把那些红光从身体里面挠出来。 看着脚下这几个死状离奇的实验员,沈酒握着手术刀的手指一颤,周身渐渐的发烫起来,下一秒,锋利的刀从手指间掉落。 噌! 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道清脆的落地声。 一道红光从她的左耳后面,那一块最柔嫩薄弱的皮肤里钻了进去,沿着耳骨,慢慢地进入了黑色发丛里。 很快,它钻进了她的大脑里。 在被红光入侵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失去了意识,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后退去,一下子,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防护墙。 在那堵防护墙的后面,接到实验室这边警报而赶来的安全人员站成一排,身着统一的黑色重甲防护服,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透过防护镜可以看清楚,其余都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他们个个手持枪支,摆出一道气势汹汹的黑色人墙,对准了实验室里的沈酒。 自己被包围了——这是沈酒清醒之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条红光,正在自己的皮肤表皮下面暗暗地发着光,慢慢地往上游,几条红光聚集在了那晚的枪伤处。 被火灼烧般的刺痛从伤口处传来。 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否则的话,枪伤怎么会奇迹般地消失了呢,就好像那里没有受过伤一样。 完了,她真的意识混乱了。 她的身体沿着防护墙缓缓往下滑,滑到了地上,她摇了摇头,视线里被一片模糊的红色遮挡,就好像那些红光进入到了她的眼球里。 它们已经无孔不入,占据了她的身体各处。 在她彻底晕死过去之前,头顶从黑水晶里释放出来的红光渐渐收拢,消失于无,实验室又恢复了刺眼的白色,亮如白昼,如那次手术台上的白灯。 她听到了防护门打开的声音。 两个身穿黑色防护服的安全人员向她走来,她伸手想推开他们,可是无济于事,她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些红光吸走了,她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她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安全人员身上佩戴的冰冷枪支。 他们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一边一个,将她拖向刚才下来的那张实验床。 她又要再度在这张实验床上被当做一个实验品,任由这些人在她身上随意实验了吗? 腹部传来了该死的疼痛……后遗症再度发作。 被挖去孩子的痛楚日久弥新,又一次在她的大脑和身体上反复折磨着她,她弹起扭动的身躯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将她用力固定在实验床上。 “阮博士,难道她也跟其他人一样,承受不了辐射马上就会死?” 莫琳看见沈酒的全身各处都有红光在蔓延游动,尤其是她的脖子上,仿佛是血管爆裂一般,全部呈现了出来。 哦,该死的! 那些红光正在往一个地方汇聚起来! 它们全部向她的头顶聚集。 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她的头顶在发出强烈的红光,大脑该不会要爆炸了吧? 莫琳十分害怕那些红光跑出来,尽管身上穿着防护服,她还是害怕地躲了起来,躲到了所有人的后面,实验室靠近门的角落里,准备随时逃跑。 实验床上的沈酒全身都变成了红色! 整个人就像从内部着火了一样,她快死了,马上要死了,而且死相绝对是所有实验对象中最惨烈恐怖的! 第79章 实验室被发叛军攻击 “阮博士,她快不行了!” 实验室里有人大喊。 所有人都不敢再靠近实验床,因为他们害怕辐射的威力会把他们自己变成那些实验对象一样,全身器官溶解,面目狰狞,痛苦死去。 眼前的场景太可怕了,实验床上的女人就像那一块盛放着红光的黑水晶,她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容器。 无数红光在沈酒体内乱窜,从指尖到脚尖,从头顶到脖子,红光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身体内部,将她里面的骨骼、器官、血管全都照得一清二楚。 沈酒的皮肤变成了透明一般。 她痛苦的嘶吼声从喉咙里喷发出来,连她的喉咙里都在闪烁着红光,那些喷出来的气息,似乎都染上了红色。 一股不寒而栗的悚然感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其中。 那些被防护服保护地严严实实的安全人员,只有通过举起手里的枪支,手指搭在扳机上,死死地对准沈酒,才能找回一点安全感。 危险就在眼前,谁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只有阮宁安,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拨开众人,独自走向了沈酒。 她要亲眼见证一个奇迹。 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沈酒还没死。 那些收到辐射的人会在三分钟内发作,可是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原样,除了被红光吞噬了全部,还没有出现致命的伤口。 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更神奇的是——阮宁安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在看到沈酒挣扎的动静慢慢小下来之后,她走上前去,看见了沈酒发着红光的肚子上,原先那一道疤痕竟然没了! 腹部的皮肤变得光滑平整极了。 伤口治愈了! 自己猜对了,果然是基因的问题,这些红光它们在寻找合适的基因,或者说是,合适的寄主。 它们正在修复沈酒的身体,而不是在破坏她! 阮宁安激动地全身颤抖,伸出手去,向身后的助理吩咐道:“把相机拿来,我要拍下这一幕。” 就在助理把相机递到她手里的那一刻,脚下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阵剧烈地地动山摇,实验室里的一些东西纷纷砸落到地上。 头顶的白炽灯一盏盏地都在摇晃不止。 “实验室受到攻击!” 从安全人员佩戴的对讲机传来了一串串的紧急呼叫。 “实验室受到不明攻击!” “警告!警告!实验室受到不明攻击!” “初次攻击来自实验室西翼!” “西翼已被入侵,不明人员已进入地下!” 实验室一时间立即进入到了作战状态,一部分留下来保护阮宁安,其余的安全人员乘坐升降梯,赶往被入侵的西翼建筑。 气氛陷入了一阵焦灼状态。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唯独阮宁安仍在研究着实验床上的沈酒,似乎并不害怕那些入侵者,她相信李·莫瑞思给她建造的这座实验室不会太容易被攻破。 毕竟离·莫瑞思自己当初自吹自擂,这座实验室的安防系统比起帝国皇宫的差不了多少,那些安全人员的战斗力足以抵御一支军队。 阮宁安沉浸在自己的实验中。 她拿起一把手术刀,在沈酒的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很快流了出来,但是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刚才那道伤口又自动愈合了。 如果这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我成功了!我创造了上帝!”阮宁安突然癫狂地大叫起来,接着又是一阵狂笑,其他人看不明白她怎么了。 莫琳盯着那一头发了疯似的阮宁安,狠狠咬了咬牙,从门口退了出去,悄悄逃走了。 人到了最后关头,什么上司,什么工作,保命最要紧。 在她逃离过程中,通讯器响了,是李·莫瑞思传来的消息——“莫琳,我现在正赶往你们那里。你给我盯好阮宁安。” 莫琳不想让上司知道自己逃跑了,于是告诉了他一个更大的消息:“莫瑞思大人,实验室被攻击了!” “什么?是谁?” 李·莫瑞思已经坐上了飞往538星球的飞行器。 “目前还知道是谁,安全人员正在抵御入侵者。”莫琳十分紧张,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一边寻找逃生出口。 她听到李·莫瑞思那一端传来他幽幽的呢喃:“难道真的是黑星反叛军……” 由于遭到入侵,所有逃生出口都被封锁了,只有特定的办法,比如说通行门禁卡、高级解锁指令,才能打开逃生门。 莫琳找了一圈又回到了实验室,她相信阮宁安有这里的所有门禁卡。 当其他人都在隔壁实验室里时,她悄悄潜入了阮宁安的办公室里,在她的办公桌抽屉里不断翻找。 李·莫瑞思又传来了一条通讯:“莫琳,你给我听好了,在我到来之前,所有人都不可以离开实验室。”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把阮宁安和沈酒分开。将沈酒单独带去地下安全库。我给你进入那里的指令。” 地下安全库,是一个连阮宁安都不知道的空间。 李·莫瑞思为了提防阮宁安将来有一天背叛他,侵吞深岩公司的研究财产,因此特意建造了这个安全指数最高的安全库。 除了李·莫瑞思知道怎么进入那里,就是安全人员里的头头,斯坦森,他是李·莫瑞思按插在阮宁安身边的心腹,负责替他看着阮宁安和她的实验团队。 莫琳按照李·莫瑞思的指令,找到了斯坦森,他正在实验室那一批人之中,刚才就是他发号指令,派其他安全人员去抵御上面的入侵者。 在莫琳收到指令的同时,斯坦森也收到了李·莫瑞思的指示。 “你们这一队人,把她带走。跟我来。”斯坦森吩咐手下,把实验床上的沈酒推出了这间实验室,带领手下前往安全库。 莫琳跟在斯坦森身边。 阮宁安看到自己的“研究成果”要被带走,立即急了,拦在前面:“你们要干什么?” 斯坦森抬了抬手中的武器,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道:“阮博士,这里现在是被我们接管了。你和你的同事们现在最好去庇护区里,等到入侵者被消灭后,警报解除再出来。” 阮宁安明白自己被胁迫了,不仅如此,她的实验成果也要被李·莫瑞思的人抢走了! 还是到了这一步,跟李·莫瑞思要撕破脸皮的这一步! 她不甘心地看看实验床上的沈酒,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跟李·莫瑞思决裂的时候,至少要在她把实验成果带走之前。 此刻,她多么希望那些入侵者能够快点到达下面来,这样好分散斯坦森和他的手下们去应战,她就可以带着沈酒乘坐飞行器离开这里。 对,她要离开这个实验室,离开538星球。 现在,除了她的实验成果,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阮宁安神情幽幽地看着斯坦森,语气尽量平静如往常,她不能让斯坦森看出自己的计划。 斯坦森还算客气道:“现在实验室被不明人士入侵,遭到不可预知的攻击,我按照公司的安全应对措施,将公司重要财产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正在执行我的责任,阮博士,请你让开。” “不行!” 阮宁安上前阻止,立马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她灵机一动,“她现在还不稳定,随时都会有失败的可能性,你们不能随意把她带出实验室。” 斯坦森迟疑了下,回头看了眼全身上下还在散发着红光的沈酒。 她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见到斯坦森有所动摇,阮宁安继续说服他:“她身上吸收了几乎所有的辐射,这些辐射的能量是不可预知的庞大,而且能量处于不稳定状态,极有可能发生爆炸,产生的威力就像一颗原子弹,会把这里夷为平地,所有人都无法活下来。” 阮宁安是科学家,她的话就算是半真半假,斯坦森这些外行也不得不信,他们见识过那些实验对象遭到辐射后的下场。 有一些吸收了辐射的实验对象会膨胀成一个巨大的肉球,然后剧烈爆炸,要是没有特殊的防护装置,造成的威力可以炸平一层楼。 “那你说该怎么办?”斯坦森的语气有所缓和。 阮宁安心中得意,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套说法唬住他们了,“把她置于极度低温状态,可以缓解辐射能量。” 接下来,阮宁安带领着斯坦森他们,前往一处实验间里,那里有一个低温冷冻睡眠舱。 看着他们把沈酒抬进睡眠舱里后,阮宁安假装以检查的名义上前。 然后,她按下了旁边一个按钮。 一瞬间,防护门被关上,将斯坦森他们关在了门外面。 莫琳看出了她的计划,大叫道:“糟糕,她要逃走!” 砰的一声! 阮宁安拔出了身上的一柄枪,表情冷酷,朝莫琳这个漂亮的金发女人开了一枪,正中她的眉心,一枪毙命。 第80章 今夜谁也别想活着离开538星球 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枪响。 斯坦森在外面疯狂砸门:“阮宁安,你做了什么!那是公司的财产!莫瑞思大人会追究你的所有责任,快把实验者交出来!” 与此同时,斯坦森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作战中的巨大声响,战火正在朝这边蔓延,入侵者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一名安全人员在对讲机里大声呼救 ——“入侵者已闯入地下实验室,我们的人都被……唔!” 枪声响起,那名队员死之前都没说完最后一句话。 其他人员都被眼前的局面吓得不敢吱声。 斯坦森大手一挥,依旧冷静地做出命令:“其余人守住门口。你们几个人,把这道门给我砸开!不能让她带着实验者逃走!” 砰!砰!砰! 就在外面的人在砸门时,里面又连续传出来几道枪响。 斯坦森叫手下扛来了重型武器,朝着防护门重重发射一炮,眼前的门轰然之间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炮火散发的浓浓烟雾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斯坦森一脚跨进大门,眼前的一幕,令他怔在了当场。 只见阮宁安双手举着一把枪,朝着醒来的沈酒连续打了两枪,沈酒脖子往边上一歪,那两枚子弹打入了沈酒的肩膀上。 咔嗒! 咔嗒! 两枚子弹从她的身体里掉了出来,肩膀上几乎没有一点损伤。 在沈酒的脚下,已经有七八发子弹掉在地上。 沈酒手指触摸了一下刚才被子弹打中的地方,皮肤完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她觉得很不真实,还处在刚醒来后的几分钟的眩晕里。 意识在慢慢地回来。 她看见斯坦森和他的手下闯了进来,他们手里的大家伙可不像阮宁安手里那把枪,她无法保证自己不被这些大家伙伤到。 但是她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那就只有硬打这场一对多的恶战了。 但在这之前,她有一个更想报复的人,她的目光投向了阮宁安,暗红色的瞳眸里露出一种复杂交织的神情,混杂着痛快、贪婪、渴求。 她的眼睛从黑色变成了暗红色,她自己并没有察觉。 但是阮宁安发现了,她被沈酒这双渴求鲜血的暗红色眼睛盯着,手腕发着抖,说不出来的恐惧让她失去了理智,早已忘了对面这个人是她想要得到了“实验品”。 “你、你别过来!” 阮宁安又要开枪,没想到子弹卡壳了。 斯坦森大步走过去,把她手里的枪夺了下来,然后扔在了一边,莫琳的尸体就在不远处躺着,鲜血在她的尸体边流了一地。 “你们看住她。”斯坦森吩咐手下把阮宁安带出去,然后一步一步朝着沈酒走过去。 沈酒身上的红光消失了。 她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衣不蔽体地露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一具曲线完美的女性身体,修长的四肢,柔韧的腰身,突出的锁骨,笔直的脖颈,精致的五官透着一层冷冷的霜寒。 她全身上下都恢复了正常。 唯独她的眼睛,变成了暗红色。 斯坦森忽略她眼里那一抹不祥的红色,手里拿着武器,朝她慢慢走去,一边说服她:“听我说,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带你出去。” 李·莫瑞思给他下达了命令:不准破坏公司财产。 就算是要杀死阮宁安,也不能让实验品受到一丝一毫的破坏。 ——这是他的第二个指令。 沈酒表情冷冷地看着这个接近一米九两米的男人走过来,目光在他手上那把重型枪械上扫了一眼,嘴角露出微微的弧度。 当斯坦森走到她的面前时,他很满意她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很好,我现在要把你带出去。我将过来握你的手。” 他伸出手去,要把她一把抓住,就在触碰到她的手臂时,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把他拽了过去。 斯坦森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胸口。 这具庞大的身体开始发出一道又一道的轰鸣。 他的脸上被一道道的温热液体溅满了,他缓缓低下头去,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上多出来一个巨大的洞,就像刚才那道被他炸开的门,一个巨大的洞里,露出了他慌乱不已的手下。 他们正在朝他不停地开火。 枪声连绵,惨叫声此起彼伏。 沈酒拿斯坦森的身体当作盾牌,一只手扛着重型枪,一边开火一边朝外面走出去。 那些人一个个地倒下,没有倒下的被她不断地逼退出去,逼到了长长的走廊里,一边后退,一边疯狂扫射。 其中一枚子弹打穿了沈酒的手掌心,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伤口又愈合了。 这令她十分喜悦。 她丢掉斯坦森被射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朝剩下的那几个扭扭脖子,微微一笑:“来啊,继续。我正好想试试这具身体还有什么特别的惊喜。” 走廊的另一头,阮宁安被两个安全人员胁迫着往前走。 后面传来的枪声令他们胆战心惊,同伴的惨叫声回荡在光线昏暗的长长的走廊里,令人毛骨悚然。 头顶的天花板在不断地发出震动,意味着,入侵者已经攻陷了这里。 马上就要到最后一层防线了。 阮宁安被推着往前走,神情麻木,她的意识渐渐恢复,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无论她朝沈酒开了多少枪,她都没有死。 天哪,她创造出了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约翰森博士,你真应该看看,亲眼看看她! 阮宁安奋力地抬起头,转过身去,看着身边的这两名安全人员,她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了。 “你们想活命的话就走吧。”阮宁安看出了他们的恐惧,露出嘲笑的眼神,对他们说道。 哒、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清晰的脚声音如同死神的到来,在最后一刻,这两名安全人员低声咒骂了句,扔下阮宁安就朝着前面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跑去。 阮宁安微笑着等待沈酒的到来。 嘭!嘭!嘭!嘭! 几道凌乱的枪响在背后响起,刚才逃跑的那两名安全人员被扔到了走廊上,他们身上多了几个枪眼,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阮宁安的方向。 一个男人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 阮宁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左手臂上绑着一块黑布,上面是一只六芒星恶魔之眼:“你是今晚的入侵者?” 黑星反叛军。 阮宁安认出了这个臭名昭着的标志。 双海走到这个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面前,一言不发,缓缓举起了枪,对准她的脑门,嘴边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 “不要杀她。” 沈酒从后面走出来。 双海头往边上一偏,看见了正在一边走来,一边擦拭着身上鲜血的沈酒,她看起来……经历了一番恶战,身上都是浓稠的血,看不出来是不是她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你怎么样?”他皱眉问道。 沈酒擦掉脸上的血,抬起暗红色的眸子,看向老友,唇角的笑意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心情:“感觉好,极,了。” 双海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扔给她。 沈酒穿上衣服,外套着遮住了她臀部下半部分,两条修长的大腿还露在外面,就像穿了一条超短裙,“你那边进展如何?” 双海说:“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都被打分散了。后面来了一批奇怪的人,不像是深岩公司的人。深岩公司的人都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估计是联邦反恐局的人。”沈酒想到了安德烈。 阮宁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为之一震,看向沈酒:“你和入侵者是一伙的?这…难道是个陷阱!你是故意被抓来的?” 沈酒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狠狠按在墙上,“告诉我,地城区被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把你交给反叛军那帮人。他们更想从你们这里获得有用的东西。” 沈酒转头问双海:“他们今晚要打劫什么?” 双海耸了耸肩道:“一批在538星球挖出来的黑水晶。” 黑水晶? 沈酒想到了自己之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种会散发出红光的黑色石头,她逼问阮宁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种叫……暗……暗太物质。”阮宁安闭了闭眼,喉咙被用力掐住,快呼吸不过来了。 沈酒松开了她,让她把话说完整。 “那是一种我们在538星球上发现的特殊物质,存在于一种黑色水晶石里,它释放出来后,会产生前所未有的辐射,让动物和人类的身体产生变异……” 空气猛地灌入进去,阮宁安剧烈地咳嗽着,她摸索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朝沈酒身上打量了一眼,“你的身体里全是它们。” 沈酒眼神一暗。 轰! 突然间,整个地下建筑发生了剧烈的地动山摇,像是遭到了外来的更大攻击,而且对方是不顾里面人的死活,要把这里夷为平地。 “是李·莫瑞思和他的军队来了!”阮宁安很快意识到:“他要销毁这里的一切,把所有秘密都掩藏在废墟里!” “他要杀死里面的所有人!” 今夜,谁也别想活着离开538星球。 第81章 人才辈出"的黑星反叛军 外面的轰炸仍在继续,地底下的建筑都开始摇晃起来,脚下的地面就像要裂开一样,左右摇晃。 沈酒抓住墙边的一根柱子,看着阮宁安,露出明显的怀疑:“实验室里藏了那么多的机密东西,李·莫瑞思舍得炸掉?” 阮宁安明白对方不信任自己,但是她只是说出事实,她不是李·莫瑞思的走狗,跟他只是合作关系,犯不着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 她背靠着墙面,扶着栏杆,大气也不敢出:“那批黑水晶并不在这里,每次实验室要用到时才能向他批准运过来,其余的都被李·莫瑞思藏在了矿区的地堡里。” 沈酒盯着她:“矿区在哪里?” 阮宁安有了谈条件的机会,她反而不那么慌张了,扶正鼻梁上的眼镜框:“你要保证我的安全,我才可以告诉你被抓去矿区的奴工位置。” 这个女人是想活命。 沈酒眯了眯眼,暗红色的眼底闪现一丝血腥之色,她把阮宁安丢给双海:“这个人交给你了。我去上面看看,把李·莫瑞思引开。你大可以告诉那些反叛军,这个女人知道黑水晶在哪里。” “不,你不能就把我一个人交给他们!” 阮宁安大叫起来,沈酒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把她交给反叛军无异于是让她送死。 阮宁安太自负了,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沈酒,她低估了沈酒的无情和决心,一个科研人员算什么,在沈酒眼里,连一只小白鼠都不如。 “你要去做什么?”双海叫住沈酒。 沈酒正在搜刮地上两名安全人员身上的武器,把那些能用的家伙都往自己身上装备,她抬起眼,看了看双海:“抓李·莫瑞思。” 双海将阮宁安往地上一扔,大步跨到沈酒面前,抱起双臂,不是跟她商量的语气,而是微微的警告:“等下,你要抓李·莫瑞思?这个人必须死在我的手上。” 沈酒知道他要为斯嘉丽王后报仇,也不跟他争了,将一柄霰弹枪扔给他,“那就一起吧。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当年的实力。” 双海还没见过沈酒现在身体的特异功能,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小心点。” 沈酒翻了个白眼:“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可没空来救你。” 双海把阮宁安绑到了一台升降机了,对着通讯器对面的反叛军同伴,有条不紊地部署道:“龙科,我把一个知晓黑水晶矿区位置的科研人员送上去了,你们接收下。我去把李·莫瑞思的战机引开。” “你一个人可以吗?” 龙科是这次黑星反叛军小队的首领,正是那个要把双海拉拢进组织的人,听声音,竟然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 沈酒有些惊讶。 黑星反叛军这几年发展迅速,造成的威胁已经让星际各国十分头痛,被视为星际头号恐怖组织,如今看来,跟“人才辈出”也有关系。 双海和沈酒对视一眼,朝彼此笑笑:“没问题。” 龙科在那头叮嘱双海:“反恐联盟局的人把我们的人打散了。我找不到其余人在哪里,情况不太妙。记住,我们在老地方汇合,不要超过汇合的时间。” 双海道:“你们不用管我,先去找黑水晶。” 那个叫龙科的女人脾气暴躁地反驳道:“黑星反叛军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兄弟!” “我还没加入你们组织,不算是你们的人。”双海笑笑道。 龙科无言以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语气很低地说道:“抱歉,是我把你拉进来的……” 双海无视她语气里的些许愧疚,道:“现在外面有两批人,联邦反恐局,莫瑞思的军队,我来对付莫瑞思的军队,你带你的人走。如果我还活着,再来跟你讨要报酬。” 这种场合,不适合多愁善感,他们早就见惯了生离死别。 龙科很快调整了情绪,爽快答应:“好!” 双海结束通话后,沈酒别有意味地打量着双海:“那个女人对你有意思。” “说来话长。”双海舔了舔牙槽,不正经地笑笑。 沈酒开始有些适应双海的第二人格了。 升降机的门被逐渐关上,被绑着的阮宁安奋力挣扎着,朝外面大叫:“沈酒,李·莫瑞思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要小心,别被他抓到!” 很快,升降机一眨眼就往上去了。 “这个人好像是在关心你。”双海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对沈酒调侃道。 “她是关心自己的实验品。”沈酒翻了个白眼,看了下墙上的指标,“刚才你们是从西翼打过来的,去东侧,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架飞行器可以使用。” 那架飞行器是阮宁安准备带着沈酒逃跑的。 李·莫瑞思在这里有一个安全库,而她也留了一手,准备好了逃生工具。这两人互为利用,都对彼此不信任,裂痕从一开始就存在了。 双海跟着沈酒来到刚才厮杀的地方。 地上躺着那么多的安全人员尸体,每个人都身穿严实的防护服,手持重型武器,无一例外,全都被沈酒一个人消灭了。 一种古怪的念头从双海的脑海里浮现,他落在沈酒欣长背影上的目光逐渐变暗下去,这个女人跟他印象里的沈酒没什么区别,直觉却在悄悄提醒他——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沈酒了。 可是,他又说不出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 “你来开吧。” 沈酒检查了一遍设备,没有问题,她把驾驶位让给了双海,她找到了一个按钮,头顶的天花板顿时向两边收拢。 头顶上方是中空的通道,一直延伸到地面。 对于作战经验丰富的战争机器来说,操作飞行器对他们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只是这架飞行器并非是用于作战用的,只利用于交通和运输的民用设备。 跟外面李·莫瑞思的军队比起来,简直就是玩具了。 双海坐在驾驶位上,拉起操作杆,飞行器升了起来,靠近了地面上的停机坪,沈酒跟他对视一眼,两人深呼吸,倒数三二一。 头顶的停机门缓缓打开了,黑色的天空露出了原形。 与此同时,他们立马听见了更近距离的战机轰鸣声,在飞行器飞出地下的那一刻,那些战机立即捕捉到了这一台不明飞行器。 火光射在沈酒的身后炸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浓浓黑烟滚动。 就差那么一点。 一共有五台李·莫瑞思的战机在实验室的建筑周围徘徊,分不清楚李·莫瑞思在哪一台战机了。 沈酒犹豫了下,以他这种贵族身份,应该不可能亲自出马,而是在后方进行指挥监视。 又或者是,他早已去了矿区那边,打算带走那批宝贵的黑水晶。 对了! 跟着搜寻不在这里的飞行战机,就可以找到矿区的位置了! 沈酒把想法告诉了双海,双海认为可行。 两人达成一致——先打劫一架战机下来再说。 “我去高处狙击。” 沈酒跳出飞行器,冒着枪林弹雨,在地面上弯腰前行,向着高处的建筑跑去,以周围的建筑做掩体。 轰鸣声在头顶上空疯狂嚎叫。 深岩公司建立的这座实验室,顿时变成了汪洋的火海,一个接一个的炸弹投射下来,人群的惊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 不管这座实验室里有多少深岩公司的员工,此刻,他们都被当做了敌人,无用的人,被李·莫瑞思视为蝼蚁一样。 他的目的是销毁这里的一切,把反叛军杀死在里面,不管以死多少自己人为代价。 这就是李·莫瑞思做事的手段,阴狠毒辣,无情无义。 从高空俯瞰下去,人如蝼蚁,在熊熊大火中艰难地移动。 沈酒已经爬上了建筑外部,寻找一个最好的狙击点射击夜空中的那些大家伙。 头顶的一架战机发现了她,紧紧跟着她,里面的人似乎气急败坏极了,连射了好几次都没有打中她,她的速度异常敏捷,飞行员怀疑她根本不是人,或许是一只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敏捷的猴子或猩猩。 到最后完全乱了章法,不断地缩短飞行器与建筑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报复似的在她周围利用激光疯狂扫射。 红光烧出的黑烟正好给了沈酒隐身的机会。 正中她下怀。 她成功把它激怒了。 就你了。 过来吧,快下来。 沈酒举起枪,瞄准越来越近的驾驶舱,心里默念道。 第82章 我是为你而来 黑夜中,沈酒瞄准了目标。 她的脸上都是汗,神情却异常兴奋,扳机扣动,子弹射穿了驾驶舱的前挡风玻璃,飞行驾驶员的脑袋正中一枪,定在驾驶座上一秒后,趴在了操作盘上。 好极了。 战机从天空中坠落下来了。 就在沈酒的头顶,徐徐坠落下来。 突然间,一道火光又朝着那架要掉到她面前建筑上的战机冲击而去,战机瞬间支离破碎,在夜空中爆炸。 那一架战机降坠落到了焦土之上,只刮擦到了建筑的一角,被撞碎的建筑体哗啦啦地随着爆炸的战机,往下掉落。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站在建筑边缘的沈酒。 猩红的烟火里,她回头,目光四处寻找是谁坏了她的计划。 “太好了!击中了!”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还朝沈酒叫到:“喂,你快过来,那边很危险。头顶的战机很快会发现你的。” 果然,有一架战机发现了同伴的战机被击落,飞了过来,朝这边猛烈进攻。 那个年轻人从黑暗中冲出来,把沈酒拉入了一边的掩体躲避,这里还有一个年轻女人,两人年纪差不多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看他们的穿着武器装备,应该是反恐联盟局的人。 “伊森,刚才那架战机不是你打落的,而是她把飞行员先干掉了,你才能轻易击中它。”反恐联盟局的女队员说,看着沈酒的目光露出一丝敬畏。 那个之前还在庆祝的叫伊森的年轻人摸摸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沈酒:“是吗?” 女队员劳拉拿起对讲机:“我向安德烈长官汇报这里的情况。” “安德烈·裘文?他也在这里?”沈酒突然问道。 伊森和劳拉愣愣地看着她:“你认识我们长官吗?” 一架战机发现了他们。 “遭了!我们被发现了!” 巨大的亮光在他们头顶盘桓,沈酒的嘴角蓦地扯了下,没有理会两个年轻队员,举起了地上的,朝着飞行器底座开了一枪。 上方的飞行器也在一瞬间爆炸出巨大的火光。 “……” 两个年轻人哑口无言,这是什么枪法,瞄准率这么高。 沈酒回头对他们说:“告诉你们安德烈长官,他们是李·莫瑞思的战机,要把这里化为乌有。反叛军小队正在某处集合。你们要抓人还是救人,自己决定。” “莫瑞思家族的战机!”伊森吃惊道,“我刚才打下了一架同类的战机?” 劳拉看出了形势:“他们可不是同类,他们要杀光所有人,不只是来对付反叛军的。” 听着远处人们的哀嚎,深岩公司的这座实验室已经要被毁灭殆尽,里面的人员很难全部救出来了。 可是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在眼前死去,自己不去救,心里又很不好受。 劳拉稳定心神,看着沈酒,问道:“我们的任务是来抓反叛军。你是哪边的人?” “我哪边也不是。”沈酒准备离开这里。 周围到处都是攻击留下的残垣断壁,尖顶的建筑仿佛被砍掉脑袋的巨人,上面断了一大块,滚落到后边的戈壁里,巨大的回响声被这座星球上的废土和黑夜吞噬。 远处太黑了,除了无尽的黑,什么也看不见。 沈酒起身,听着不远处那些无止境的枪声和炮火,停下了脚步,“告诉你们安德烈长官,黑星反叛军正在寻找矿区的下落。” “矿区?” “这里只是实验室,反叛军要抢劫的东西不在这里。” 沈酒离开了。 她进入了随时要爆炸的建筑里,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大多数都是深岩公司在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杀死在这里。 矿区的地址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没有。 要关押几千号奴工,必然会有来回运输物资的记录。 她穿梭在火光之中,寻找过去,发现了一间大门紧闭的仓库。 她按下旁边的按键,大门打开了,里面是一间很大的仓库。 由于四周禁闭,且墙壁都是由更坚硬的材料铸成,所以外面的袭击还没有损坏这里。沈酒走进去,看见了这里有许多辆的沙地运输车。 其中一辆后车门是打开了,逃生的人都没来得及关上。 车子后面,装着一捆捆黑色袋子包装起来的东西,堆成了小山堆一样,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气息。 沈酒跳上去,用刀划开了其中一个黑色袋子。 一张低等人种的死相可怖的脸瞬间露了出来,他的脸还是能够区分出长相的,虽然也有受到辐射的损害,但是程度很轻。 双手辐射程度最明显,手腕上有各一个圆形东西勒出来的痕迹,脚踝上也有,沈酒推测,他生前双手双脚都被戴上了铁环链,目的是为了防止逃跑。 这是对待奴工的最常见手段。 看来这些尸体,都是从矿区那边运过来的,也就是说这些车去过矿区。 沈酒跳上其中一辆空车,打开车上的行驶记录,找到了一个点——这个点和实验室的定位,两点一线,往来频繁。 看来这就是矿区的定位了! 轰! 从外部打进来带着火光的炸弹,把这个仓库炸开了,周围的沙地运输车都被强烈的爆炸威力卷飞开去,浓烟滚滚,仓库顿时成了废墟。 沈酒所在的那辆沙地车,被炸成了无数的碎片。 别说是活人了,尸体的碎片也很难找到了。 “沈酒!” 一道声音从混乱中,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 安德烈在黑烟弥漫的焦土里呼唤着沈酒的名字。 他冲进仓库,见到的就是一片被废墟的场景,一切化为乌有,不久前他见到的那个身影不是幻觉,真的是她。 可是他还没追来,没有提醒她这里很危险,就看到这座仓库被袭击了。 晚了一步! 就差几秒钟的时间! “该死的!” 安德烈站在废墟里,爆发出一句大声的咒骂,他眼眶发红,踩到了脚下一块碎尸,那是某个被炸飞的人头。 堆满灰尘的人头暴露出一双恐怖的眼球,无声地看着他。 背后,一个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你在找我?” 听到这个声音,安德烈疯了似的回头。 只见沈酒灰头土脸地从一堆废墟里爬出来,她在爆炸到来前跳出了车,才幸免于难。 她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因为那些小伤很快都愈合了,只有一些血还留在衣服上,之前从一具尸体扒的衣服,大小很不合身。 她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把一身血衣丢掉,露出了只缠着胸部的白色裹胸,上面也有一些血,但都干涸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安德烈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她。 沈酒被他带倒,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安德烈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吓死我了,沈酒,真的,你把我吓坏了。” “你这样真没必要。”沈酒把他推开,坐起来。 安德烈全身都在抖动,他的恐惧是源自于害怕失去她,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真实的体温,上下检查她身上的伤势,没有发现一个伤口。 “你没受伤吗?”安德烈睁大无辜的蓝眼睛看着她。 “没有。” 安德烈松了一口气。 沈酒看着他把防弹服和外套一并脱了下来,然后把里面的衬衫脱出来给了她,沈酒接了过来,套上他的白色衬衫。 下摆太长,她在腰上打了个死结。 安德烈看着沈酒穿着自己衬衫的样子,躁动不安的心间划过一丝旖旎,但是他没有多想,这种时候可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机。 沈酒在角落里找到了一辆还没被完全损坏的沙地运输车。 安德烈追上去,“沈酒,你去哪里?” “我找到了矿区的地址。”沈酒试着启动车子,穿过这片已成废墟的仓库,外面战机照射的强光时不时照射进来,还在四处搜寻活物。 安德烈拿起一把枪,架在副驾驶座的窗口,对准外面,“你专心驾驶,我来掩护你。” 沈酒看了看他英俊坚毅的脸,心口某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被异样的感觉填满,不再那么虚无,一丝丝的暖流溢出来,舒缓着她的神经。 “你真的来了。”她轻轻呢喃了一句。 “我是为你而来。” 安德烈在火光中对她露出微微一笑,始终是那个对她倾注所有温柔的金发青年,在战火中表达爱意,是他最大的浪漫。 沈酒撇了撇嘴,不再去看高兴到马上要翘狗尾巴的青年。 沙地运输车一瞬间冲出了火光蔓延的建筑,危险仍在在四周绵延,两人抱着一个信念——冲出去,向着荒漠深处的矿区进击。 第83章 她活着的最大动力 沙地运输车冲破了这一片建筑的外围,头顶那些轰炸的战机纷纷掉头,向着沈酒他们集中火力一道开火。 “伊森,劳拉,我们正在冲出去,你们给我们作掩护。”安德烈在对讲机里对附近的队员发出命令。 伊森:“安德烈长官,你放心!” 劳拉:“这里交给我们。” 在他们的掩护之下,沈酒和安德烈开着沙地运输车一路疾驰,很快把李·莫瑞思的追兵们甩在了后面,消失在了这颗星球的荒漠上。 夜已经过了大半,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远处的地平线已经能够形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发光的直线,日出正在慢慢升起,沈酒他们离矿区也越来越近了。 “这个地方还真够远的。”沈酒看着车前扬起的沙尘,几乎遮挡了视线,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安德烈望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土地,“开慢点吧,后面没有追兵了。” 虽然这片废土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不会有活物存在,荒芜到令人顿生绝望,不敢想象那些被抓来的地城区人正在过着什么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们在自己的星球上本就生存在食物链的低端,在被文明遗弃的地城区里,一文不值,仅剩下一条命,还被那些罪恶的公司资本继续榨取他们生命最后的价值。 沈酒以前生活在地城区的七年多里,她已经逐渐把自己当做了那里的一部分,不管那里多么黑暗肮脏,贫穷落后,她在地城区里苟延残喘度日,熬过了人生中最低沉阴暗的一段时期。 她的身体里,已经渐渐把地城区的某种东西融入了进去。 故乡。 这个奇怪的词一下子跳入了沈酒的大脑里。 她前半生是一个无根的漂泊之人,在孤儿院、寄养家庭、实验室、爱迪莱德身边辗转“流亡”,这些里面没有一个地方是让她感到如故乡般安心的,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故乡的感觉。 偏偏那个又穷又破、没有阳光的地城区,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她和那些贫穷落后的地城区人打交道,看着他们为自己三餐不饱的生活奔波劳累,看着他们在困境中不服输的坚韧和乐观,彼此之间的互帮互助,她想,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努力活下去呢? 起初,她是怀着对爱迪莱德的巨大恨意,支撑自己活下去的,这无异于是另一种自我折磨,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精神上的折磨远远大于生理上的折磨,身上的伤口逐渐好转愈合,心里面却落下了严重的残疾。 她曾经对爱迪莱德爱的有多深,后来对他的恨就有多深。 什么精神创伤后遗症,那是她自我折磨多年的后果。 她的病其实没那么复杂,要治好,有两种选择:要么杀了爱迪莱德,要么彻底忘了他带来的伤痛。 她以前想过,等到机会来了,自己不要这条命,也要无所顾忌地向爱迪莱德复仇,亲手了结了他。 现在呢? 现在,她的想法动摇了,至于是什么令她动摇了,她不想把它挖出来,反正不是她对爱迪莱德还有什么爱意。 绝对不是。 她不会再爱他,也不想用恨他来加重自己的病情。不杀爱迪莱德的那个原因——沈酒实在无法说出口,那是她最深的伤痛。 她没有做好准备把它挖出来,剖析自己最大的伤痛。 就让她暂时保持懦弱吧。 安德烈察觉到她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下颚线绷紧,仿佛是在忍受着某种身体上的疼痛。 安德烈把手伸出去,轻轻触碰了下她的手臂,试图把她从痛苦的情绪中调离出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把你地城区的朋友带回去吗?” 沈酒身体的紧绷得到片刻的缓解,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她看了眼安德烈搭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眼神并不犀利。 但是安德烈以为她不喜欢自己触碰她,立即收回了,低声道:“抱歉。” 安德烈想起了爱迪莱德找他谈的那些话,沈酒需要一些朋友。 她有在意的人,这说明她良心未泯。在此之前,安德烈从未在沈酒的眼睛里看出过任何担忧,她不像是会为谁担忧的人。 又或者可以这样说,沈酒不关心任何人,甚至于连自己的生死,她都不在意。 然而在此时此刻,安德烈发现,她想把某个人带回去的情感是如此强烈。 安德烈忽然嫉妒起那个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卑劣,跟正在遭受折磨的地城区人争风吃醋,嫉妒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想起了自己对雯翡谎称是他未婚妻子那件事的惩罚,他叹了口气,他错了,他不该责备那个爱慕他的年轻女孩子。 人一旦有了在意的那个人,便会失去修养和理智,谁也不例外。 安德烈下定决心,这件事情结束以后,他要找个时机跟雯翡道歉,那个无辜的女孩子肯定饱受内心和情感的双重折磨。 只是他也要让雯翡知道,他不可能娶她为妻。 就在安德烈以为沈酒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沈酒向他敞开了心扉,“我答应他金的妻子孩子,要把他带回去。” 周围都是荒漠,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在荒漠中行驶。 一切都太寂静了,寂静到让人分不清时间有没有在流逝,沈酒也想跟人说说话了,好在身边还有个安德烈。 他恰到好处地出现,也恰到好处地陪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很奇妙,沈酒心想,安德烈·裘文,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安德烈感受到了她身上流露出来的寂寞,他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他的孩子几岁了?” “刚出生没多久。” “真是可惜。” 安德烈发出惋惜的叹息。 “他失踪前是孩子的满月,我见过那个小女孩,黑黑瘦瘦,缩在母亲怀里,很像一只睡觉的小猴子,眼睛却很大,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沈酒的话随着回忆的展开,变得多了起来,口吻也渐渐地变得感伤。 那个小女孩头顶长着稀疏的毛发,和他金瑞莲一样,颜色是黑色的,蜷曲的短短卷毛。 沈酒看过小家伙一边喝着母亲的奶水,一边好奇地看着大人。 母乳是由母亲的血液转化而成的。 孩子吸食母亲的奶水,无异于在靠母亲的血液供养长大,水乳交融,母亲与孩子之间存在着一种生理学上的融合,她们还会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体会彼此的感受。这是医学上的说法。 瑞莲说:“当我半夜里想起他金的时候,孩子会突然哭起来。她感受到了我的难过,我必须为了孩子坚强起来。” 沈酒当时听了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只是瑞莲太过伤心了,对孩子的正常表现也产生了移情作用。如果孩子真的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那她……该死的,不能想下去了。 她不由得加速了油门。 安德烈感受到了她短暂的情绪变化,“我可以问你一个失礼的问题吗?” “什么?” 沈酒又变回了那个冷漠无情的样子,语气有些重。 安德烈没有被她的态度打住念头,他很早就想知道那个答案了,刚才她说起他金的孩子时,脸上那种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慈爱温柔,让安德烈觉得不可思议,他太想知道那个萦绕在他心里已久的问题。 “你肚子上那道疤,是生孩子留下来的吗?” 嘭! 车子突然刹住。 安德烈以为刚才那个问题惹怒了沈酒,正要开口,沈酒抬起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把车慢慢开到了一块巨大的岩壁后面,把车灯熄灭了。 “我们到了。”她沉声道。 第84章 巨大的陨石矿坑 不远处,停着一架大型飞行器,一些士兵正在往车里面搬货物,那些黑色的箱子,是从洞穴深处搬出来的。 那里面正在散发出亮光来,洞穴里一定建有科技化的建筑,用天然洞穴来做掩护,的确是很难让人发现。 洞穴里面一定是李·莫瑞思采集黑水晶的秘密基地。 天马上要亮了。 沈酒看了眼天色,原来他们已经从实验室那边过来行驶了这么久的路,天一亮更容易曝光,必须趁现在硬闯进去了。 “等下,飞行器来了。” 安德烈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别启动车子。 他们同时朝天空中望去,那是一架战机,跟在实验室那边发动空袭的是同一型号,看来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 就在沈酒灰心之前,她看到那架战机被准许降落在了那架大型飞行器旁边,双方在进行某种交接,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人从战机上被推下来。 是阮宁安! 沈酒跟安德烈解释道:“那个女人就是阮宁安。” 阮宁安身后那个押她下去的人穿着安全人员的黑色防护服,胳膊上有深岩公司的徽章……他们还没死光吗? 黑星反叛军小队被他们消灭,又把阮宁安抓回来了? 在她思考之间,安德烈突然开口道:“不对劲,飞行员是黑星反叛军里的人。那个女人我遇到过,在实验室里跟他们兜了几个来回。” “他们要抢劫这批货物!” 就在安德烈的话刚落下之际,那边就开始发生了枪战,双方人员互相扫射,一开始就打的不可开交。 反叛军小队不再遮掩,发起猛烈攻势,看样子要拿下那批货物不可。 沈酒拉住安德烈:“就让他们互相打。” 安德烈有自己的立场,他是反恐联盟局的人,职责就是抓反叛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反叛军抢夺联邦帝国的资产,射杀联邦的人。 这一瞬间,沈酒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挣扎,她松开了手:“去吧。” 安德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跳下了沙地运输车,把车门关上之前,他深深地看着沈酒:“天亮之后,反恐局的飞行器会赶来营救。我等你出来。” 沈酒表情无动于衷。 别再一个人消失了,安德烈叹口气,道:“我答应了王爵,要把你安全带回去。” 这次,沈酒干脆连看他不看他一眼,直接踩下油门,把安德烈远远甩在了后头,冲向了交火处。 随着沈酒这一辆突然冲出来的沙地运输车,双方人们感到十分的惊愕,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出去,一部分的火力停止了攻打对方,转向了沈酒这边。 安德烈在不远处进行射击,帮她消灭了几个人。 这使得她进入洞穴的入口更迅速了,她一边开车,一边对着沿路阻拦她的人开枪,又撞翻了好几个人,顺利进入了洞穴里面。 里面的人被外面交战的动静吸引了出去,纷纷出去迎战。 沈酒不禁感慨,黑星反叛军来得太是时候了,帮她引走了几乎全部的火力,幸运之神在眷顾她的这次营救行动。 进了洞穴以后,她发现里面的路错综复杂,被挖出了很多的通道,她避开那几个尽头一看就是仓库和操作室的洞穴。 她靠着墙壁聆听,听见了黑暗中传来了击打金属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人类的声音传来,而且不止是一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很嘈杂。 沈酒屏息凝听,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布局,这里的布局简陋,跟矿洞没什么区别,一直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堵金属门。 她打开旁边的密码键盘盒,朝上面直接崩了一枪,打坏了金属门的制动器,她把金属门往两边拉开,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的气味。 沈酒皱着眉头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脚下是一个巨大的近圆形坑洞,直径有七八百米,全部被挖空了,往下则超过了一千多米,几乎看不清底部在哪里。 在这个圆形坑洞的周围,从上往下,一层又一层,数不清有多少层,是一间间牢房似的小隔间,在这些小隔间的栅栏后面,露出了一双双若隐若现的犹如鬼魅般毫无生气的幽幽眼睛。 刚才听到的那些幽鸣和击打,就是这些牢房里的活人发出来的。 他们在向外界求救。 这些人就是被深岩公司抓来的矿奴,足有上千人之多。 晚上他们被关在狭小的牢间里,白天就会被放出来,下放到矿坑里挖矿,从他们瘦削凹陷的脸部和身体可以看出,他们被分到的食物有限,直到干活累死为止,尸体就会被拉出去处理,然后再有新抓来的人填空他们的牢间。 那些腐臭的味道,就是从他们的牢间里发出来的,他们的吃喝拉撒都在牢间里,就像牲畜一样被关在里面,根本没有被当做人来对待了。 随着沈酒在一间间的牢间外走动,里面逐渐苏醒过来的矿奴趴到了牢门口,口齿不清地从嘴里喊出一些话来,有些甚至没有力气、话也说不出来,只会“啊啊”“啊啊”地胡乱叫着,把手伸出牢门外向她求救。 她从第一层一直走到了第三层,都没有看见他金在哪里,而所有牢间里发出来的骚动越来越大,那些醒着的人几乎都在用力拍打牢门。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们……”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我要离开这里……放我出来……” …… 沈酒看到了他们的双手和身体上的皮肤都受到了辐射的影响,或者溃烂,或者畸形,越往下的牢间,里面的矿奴身体损害程度越严重,因为接近矿坑底部,发射出来的辐射也越剧烈。 沈酒猜测,这里原先是亿万年前的陨石坑,那些黑水晶是从太空中而来的,掩埋在这里无人问津,直到被深岩公司的人发现了这里。 随着越往矿坑下面走,沈酒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样,她的手臂上隐隐闪现了红光,一条条的红线正在她的血管下面浮现出来。 她尽量去忽视牢间里发出来的求救声和噪音,直到一些人也发现了她身上的特别之处,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这里成为了一座关押着无数精神失常者的疯人院。 “她是魔鬼!她在发光!” “她不是人!不要靠近她!她身上有魔鬼的印记!” “她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 从最开始的求救,变成了对沈酒的驱逐,在排山倒海般的疯狂叫喊声中,最终还是吸引来了深岩公司的人。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穿着防护服,他们不知道这些矿奴为何突然之间发疯似的乱喊乱叫,怎么呵斥都阻止不了让他们安静下来。 “算了,反正要把这里炸了。随他们吧。” 另一个打开了一面墙壁上的控制面板,在上面输入了几个指令后,对旁边的同伴说道:“自动毁灭装置已启动。倒计时十分钟。撤退!” “撤退!撤退!” “立即撤退!” 滴嘟——滴嘟——滴嘟—— 巨大的警报声在矿坑周围响起,盖过了所有矿奴的疯叫。 而在警报声响起后,矿奴们意识到了这里即将被毁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巨大的矿坑里,犹如一个黑洞,吸收了所有的声音,一片死寂。 沈酒刚才为了躲避了被发现,躲进了一间牢间,在她听到这里的自动毁灭装置已经被启动后,心跳顿时像海浪颠簸般紧张了起来。 十分钟! 都不够她找人的。 “他金!他金,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她决定喊一喊,看看有没有人回应自己。 就在她喊出来的瞬间,所有人都在回应她。 “我是他金!我是他金!” “我叫他金!” “我我我,我是他金!” ……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为了一个活下去的名额,抛弃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冒充另一个人,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些人在死亡面前跪地求饶,发出哭嚎,在巨大的深坑里形成了地狱般的绝唱,令沈酒深受震撼。 第85章 来拯救我的神明 “他金!” “我是他金!我是!救我出去!” “救救我……” “救救我们……出去……放我出去……” 仿佛亲历地狱里成千上百只恶鬼在洞穴里发出一道道尖锐凄惨的呼叫。 沈酒的周身充斥着这些矿奴最后的求生意念,强大的意念动摇着沈酒坚硬的内心,这种时候,她要是再无动于衷,人性中残存的良知就会彻底消失。 她还是一个人,不是吗? 即便被世人唾弃她是危险的杀人机器,又被阮宁安的实验室改造成了刀枪不入的身体,但是她的大脑仍是她的,她的感情,她的思想,仍旧是她。 她来这里,是为了解救一位妻子的丈夫和一个孩子的父亲,她是在为人性可贵的情感冒险来到这里。 她要留住地城区里的人让她见证过的人性微光。 沈酒跑到自毁装置的控制面板前,想要停下倒计时,可是没有用,控制面板的自毁设置已经被锁死了。 一旦启动,倒计时就无法停下来。 07:45……07:44……07:43……07:42…… …… 07:33……07:32……07:31……07:30…… 只剩下七分半钟了。 她自己逃生的时间都要不够了。 刹那间,电光火石的一个念头闪入脑海,沈酒寻在控制面板上找到了打开牢门的方法,几下操作之后,所有牢间都被打开了。 牢门突然打开后,这些矿奴一开始还无动于衷,陷入怔忡之中,不敢想象获得了自由。 沈酒朝他们大喊道:“所有人听好了!往外面跑,这里马上要爆炸了。还有七分钟!” 能跑掉一些人是一些人。沈酒想。 几千号人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的丧尸一样,从牢间里跑出来,向着出口跑去,他们的眼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有向着光照进来的地方跑出去。 在这混乱的逃窜中,沈酒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长相跟他金很相似的人。 是他金的表弟,尤金。 她逆流挤进那些一个劲儿往外冲出去的矿奴中,在一片慌乱中上前抓住了尤金,沈酒将他一把推到旁边,“他金呢?”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放开我!” 尤金已经丧失了理智,四肢扑腾着从地上爬起来,根本听不到有人在跟他说话。沈酒上前一脚,狠狠踩住他的肩膀,把他踩在地上。 “我问你他金呢!” “你的表哥,瑞莲的丈夫,他在哪里?” 身体的疼痛,使得尤金的意识慢慢恢复了一些。 他呆呆地瞧了一眼头踩住他的沈酒,伸出一根皮肉烂掉露出骨头的手指,指着后面不远处的一间牢间。 “表哥……表哥已经死了……” 沈酒往后面走回去,走进了尤金指的那间牢间,里面散发出一股粪便的恶臭,地上蜷缩躺着一个人,背对着她。 “他金?” 沈酒蹲下身去,捂住口鼻,把那个人翻了过来。 视线里是一张熟悉的脸,沈酒认出了,是她在找的他金,但是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模样了,骨骼外像是只包了一层黑色粗糙的皮,皮肤溃烂,到处都是辐射造成的红斑,上下眼皮几乎都粘合在一起,睁不开来了。 沈酒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扶靠到墙边,“他金,你听得到我吗?瑞莲拜托我来找你。” “瑞莲?”他金迷迷糊糊地睁开一道眼睛缝,一丝微光透进来,微弱的气息从两片蜕皮的嘴唇间发出来。 他隐约看见了眼前的人是谁,激动地流下了两行泪水,那是他这张干枯瘦柴的脸上唯一的水分:“你是说瑞莲吗?” 沈酒看着面目全非的他金,几乎要忘了这个开朗乐观的男人原来长什么样子,“对,她在家里等你回去。她和孩子都在等你。我带你出去。” 她用半边身子支撑着他金站起来,可是刚走一步,他金的两条腿就好像骨折了一般,曲倒在地。 沈酒不放弃,再次把他扶起来。 他金的呼吸快要上不来了,他的两条腿在地上拖着,吃力地推开了沈酒,“我……我不行了。沈酒,别费周折了。” 沈酒厉声警告他:“这里马上要爆炸了!” 他金从嘴里喷出来一口脏血,喉咙里充满了血腥,他发出艰难的吞咽声,“你走吧……我知道我要死在这里了……没有想着再回去了……” “我可以带你出去。”沈酒站在原地,看着没有求生欲望的他金,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虚无感。 “我不想让瑞莲看到我这副样子……沈酒,答应我……别让她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他金吃力地支撑着上半身,从脖子上扯下了一根链子。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要把链子交给沈酒。 可是还没坚持到一秒钟,手中的链子就掉落到了地上,他整个人也如散架的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两只无神的眼睛盯着地上那条被摔坏了的链子。 “我在这里,每天看着她们的照片,才撑到了现在……我知道,我一定要活到最后一口气,我的神明告诉我,有人会来解救我的灵魂,带我回到瑞莲和孩子身边………” “……瑞莲和孩子,就是我的神明……那个孩子,是来拯救我的奇迹……你知道吗,沈酒,为了她,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活下去……” “我和瑞莲商量好了……我们要带着孩子,去有光的地方……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跟我一样,活在那个黑暗无底的地城区里……” “我好想再抱她一次……那个小家伙看着我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现出来的光,让我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 沈酒弯下腰,捡起来这条链子。 沈酒认出了这条链子。 那是在他金孩子满月那天,瑞莲送给了他这个礼物。 那是一条根本不值钱的链子,中间串着一个圆形状的坠子,黄铜的漆都黯然失色了,坠子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放着瑞莲和孩子的头像照片。 这条圆形坠的链子是瑞莲跟垃圾回收站的老板求来的,她用她一个星期的薪水换来了这条链子和里面的照片。 沈酒的手指慢慢打开坠子,里面露出了瑞莲和那个孩子的照片。 他金已经动不了了,也抬不起头,他知道沈酒看到里面的照片会明白一切。他无需再留下更多的遗言了,他能说的已经够多了,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 嘟——嘟——嘟—— 矿坑的自动毁灭装置发出刺耳的警报,只剩下最后三分钟了。 沈酒不能再等了,她合拢了坠子里的相片,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她在牢门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金。 他金的脸贴在地面上,眼珠子缓缓上移,露出恳求的目光,看着头顶的沈酒:“沈酒,谢谢你,帮我把它带回去……我永远陪伴在她们身边……” 矿坑外,反恐局的救援队及时赶到,正在和安德烈一道制服剩余的黑星反叛军,除了开着飞行器逃跑的两个反叛军成员,其他人都被制服了。 那架逃跑的战机也在飞升到不远处后,被反恐局的救援战机射落。 冲天的火光,如一朵炸开的蘑菇云,在538星球土黄色的天际线里轰然升起。 安德烈手持扬声器,朝还在负隅顽抗的深岩公司军队高声大喊道:“这里是星际反恐联盟局,所有持械人员,包括深岩公司的所有人,全部缴械投降,举起双手!” 当反恐局救援队把深岩公司的顽抗分子飞行器上驱赶下来,集中到一起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要爆炸了!这里要爆炸了!” 话音落下,巨大的威力从洞穴里排山倒海冲出来。 只见数不清的矿奴从洞穴里疯狂跑出来,有些人连跑带摔,还有一些人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活活踩死的也有。 在后面更多的人,来不及跑出洞穴,就被矿坑里引发的爆炸炸了出来,爆炸的威力将人卷到了半空中,他们是被爆炸的余威活活轰死的。 突如其来的巨大爆炸惊呆了外面的所有人。 惨叫连天。 安德烈看着眼前的景象,惊恐万分,用力地挥舞双手,指挥反恐救援队的所有人往空旷处逃跑。 “快跑!” “往空旷处跑!” 他声嘶力竭地命令所有人逃命,自己要跑时已经来不及,瞬间被爆炸的威力冲击到了几米之外,狠狠地甩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被撞在了一块岩壁上,一口鲜血从胸膛里顺着喉咙喷涌出来。 地上的黄土顿时变成了暗黑色。 伊森和劳拉立即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好在见他还清醒着,他们将他扶了起来,“安德烈长官,你没事吧?” 安德烈捂着胸部,剧烈地咳嗽了几下,他看着眼前漫天的黄土,到处都是人们的残尸断臂,或耳边充斥着活下来的人的痛苦呻吟…… 洞穴在这场爆炸中化为了废墟,洞口被掩埋了,地面上所有的东西被塌陷了进去,眼前除了黄土,还是黄土…… 与这座星球上一望无垠的荒漠融为一体。 沈酒…… 安德烈心脏剧烈地抽痛,两眼一黑,快要倒下去。 第86章 星际新神的降临 “安德烈长官!” 伊森和劳拉一个没注意,就看到安德烈往发生爆炸的洞穴口那边跑去,闯入了那一片还在散发着的滚滚浓烟之中。 周围都是到处飞扬的尘土,人的视线可见范围不超过两米,只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烟尘之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救援队打算等到爆炸的势头平息后再开始搜救,安德烈已经等不及去找人了,他冲了进去,高喊着沈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里到处掩埋着死去的尸体和被活埋的人。 安德烈把能看见的所有人都问了一遍,把他们从废土中徒手挖出来,一个接一个地质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她进去找你们的同伴了?” “你有没有看见她?” “她是个黑头发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安德烈说到此处,声音瞬间哽住。 他强咬牙关,牙齿因恐惧和痛苦直打哆嗦。 她穿着自己的衬衫……沈酒穿着自己的衬衫,葬身在了这片废土之中……这个念头侵袭进安德烈的大脑中,如同一把斧子劈开了他的所有神经。 “不……”安德烈低嚎了声,双膝跪在黄土里。 他上半身痛苦地蜷曲,深深地支下头,挺拔的脊椎骨仿佛从中间断裂了一样,他双手捂住了脸,干净的泪水掺杂着黄土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从身体里漫出来的悲恸犹如高密度的死水,压迫着安德烈的胸膛,从他的喉咙里挤压出一句又一句太迟的“我爱你”。 这是安德烈生平第一次爱一个人。 他无比确信,他对沈酒是爱,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他会为想念她辗转难眠,为她的安危而焦急担忧,为她不近人情的性格而感到恼怒生气,为她和其他人产生一丝亲密而吃醋嫉妒…… 他愿意信任她,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到她手里。 他甚至鼓起勇气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自己有心上人了,他爱那个姑娘,虽然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爱慕,可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耗尽一生只对她感情忠贞。 安德烈记得在离开庄园的家前,母亲对他叮嘱的话——“有机会的话,把那个姑娘带回家来给我看看。” 母亲,很抱歉,我要失信了…… 安德烈浑身冰冷起来,瑟瑟发抖地支撑起身体,让自己缓缓站起来,挺直了军人永不屈服的腰背。 他悲伤而痛苦的脸上又写满了坚毅,额前落下来的凌乱金发遮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浅松石绿色的瞳孔在泪水的浸润之下,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坏了。” 他刚往前面的浓烟中走了一步,背后传来了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 沈酒挥开眼前飞扬的尘土,五官皱起,眼睛里被吹进了沙子,有些睁不开,安德烈抱住她的身影太急了,让她没有时间躲开。 她被他抱了个正着。 他的两条坚实的手臂如同酷刑的铁钳一般把她牢牢圈住,男人在颤抖中的身体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不安传递给了她。 她感受到了安德烈下颌的线条因紧紧咬牙而贴在自己的脸颊边,带动着她的脸部肌肉也在微微抽动,一滴滴湿润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耳边,顺着脖颈线流淌进她的胸口, “安德烈,你哭了吗?” “我快死了。”安德烈说话间挤出这几个字,牙齿都在咯咯地响。 沈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哪里受伤了?” 安德烈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赌气似的看着她:“这里。” 沈酒睁了睁无辜又惊讶的眼睛,又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状况,面对这种单纯深情的表白,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避。 她转身走去:“你最好真的没事。” 安德烈知道她害羞了,也不为难她会说出回应自己的情话,脚步跟上她,担忧的目光在她周身上下检查一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沈酒在爆炸前逃到了出口,她意识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她,身体可能会被炸掉一半,另一半被埋在矿坑里。 安德烈把头探到她面前,眸光中的笑意里带着暧昧的暗示,“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没有。” 如果是那些重复不断的“我爱你”,沈酒听到了。 在周围那些痛苦哀嚎的混杂声音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说我爱你,让人听了肝肠寸断,一声一声,投入了她沉寂的心海里,泛起一圈圈的点点涟漪。 沈酒越过飞扬的尘土,看见了一个白色身影。 “那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538星球上的所有参与人员都会交给联邦进行审判处置。”安德烈说,看着那些幸存下来的矿奴,叹了口气,“有很长的报告要写了。” 沈酒眯起了眼:“李·莫瑞思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接下来,整个帝国将会知晓我还活着,这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安德烈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希望她不必过于忧虑,“在你被绑到这里时,王爵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他说,他会向你们的埃尔伍德君主做出应对。” 爱迪莱德会做出应对? 沈酒从唇瓣之间发出一声干涩的冷笑,他上一次做出应对,是选择“销毁”她,把她身体里对他有价值的胎儿留了下来。 沈酒已经不需要爱迪莱德为自己的生死做出主宰。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他金交给她的那条坠子在掌心里硌得生疼。 滚滚浓烟之中,一堆黄土里露出了白色的衣角,阮宁安从里面吃力地爬出来,全身上下都是尘土,头发上滚落下来不少的泥土。 她的眼镜片碎掉了一片。 支离破碎的视野里,是她二十几年的抱负和努力,全部化为了泡影,疲惫至极的眼里露出苦涩至极的嘲讽笑意。 深岩公司那架装运黑水晶的飞行器也在爆炸中被掩埋了,那一箱箱的黑色矿藏重新回到了它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是什么东西也没留下来。 “约翰森,你说对了,我的确无法成为你……” 阮宁安颓然地坐在地上,任由救援人员把她拉起来,她也不愿意再起来,救援人员只能将她强行拖拽起来。 “你们不要碰我!”阮宁安失了智地抵抗。 救援人员牢牢抓住她,向她宣誓法律:“你在538星球参与非法的人体研究,残害无辜平民,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联邦的审判!” “审判?对我的审判?” 阮宁安一阵狂笑,“我没有错!我在为帝国做出我伟大的贡献,你们应该看看,我成功了,我把约翰森博士最骄傲的战争机器改造升级成了更伟大的物种!“ “约翰森博士,我比你伟大!可是……可是她葬身在了这里……” 阮宁安一边哭,一边笑,整个人已陷入癫狂。 当救援人员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时,她突然浑身一震,破碎的眼镜片后面,两只眼球用力突出,仿佛要跳出眼眶,十分的恐怖骇人。 她看见了从漫天飞扬的黄土中走出来的沈酒…… 阮宁安身体瘫软下去,她朝着沈酒走来的方向,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撑地,犹如一位虔诚的信徒,深深地低下了头颅,仿佛在迎接一位星际新神的降临…… 沈酒却直接从她面前走过,看也不看她一眼,宛如神明蔑视一只渺小的蝼蚁。 *** 爱迪莱德接到安德烈的消息,沈酒十分的安全,他们正在返回埃克斯星球的途中,很快就会抵达。 就此,爱迪莱德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地。 一只黄金葡萄酒杯清脆地砸在了他的脚边。 “王爵,你不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战争机器会出现深岩公司的研究实验室里?” 一道凉如冰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爱迪莱德修长的眉羽微微抖动了下,盯着滚落到脚边的这只黄金葡萄酒杯,红色的液体弄脏了金银交织色的地毯。 地毯花纹上,代表王族的紫藤叶花纹,犹如被重新上了色。 一种代表不祥的红色。 第87章 每一条命都会算在莫瑞思家族头上 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君主,埃尔伍德,坐在王座之上,曳地的银白长发铺在他王座周围的地毯上,宛如薄薄的白雪覆盖了一层。 他苍白的手指搭在王座扶手上,那双淡金色的瞳孔盯着前方的爱迪莱德,沉默地注视着,正在等待着他的合理解释。 爱迪莱德狭长的蓝眸眯起,缓缓勾起唇角,看向了一旁的李·莫瑞思:“我也想知道,王后的长兄,李·莫瑞思,为什么你的实验室里会出现已经被我销毁的战争机器?” 矛头瞬间指向了自己,李·莫瑞思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埃尔伍德君主的目光向他投来了,李·莫瑞思心头狂跳,正要开口辩解。 爱迪莱德轻抬了抬修长手指,示意他先别说话,“我的问题还没结束,我的第二个疑惑是,你为什么要跟约翰森博士曾经的助手科里·瑞,高价购买以战争机器为基因样本的克隆人?我这里也有一个视频,是科里·瑞跟你做交易时录下来的,君主请看。” “视频?”埃尔伍德君主凉凉的嗓音里流露出一丝兴趣。 “君主,这个我可以解释!”李·莫瑞思的表情渐渐失了镇定,爱迪莱德连科里·瑞和他的交易都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 难道科里·瑞背叛了自己? 随着埃尔伍德君主淡金色眸中的怀疑不断加深,李·莫瑞思不得不为自己做出辩解,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从容和镇定,决不能被看出来失了阵脚。 “约翰森博士的这位助手科里·瑞,是他主动找上门来,要把那位战争机器的克隆人卖给我。我起初看到他透露给我的克隆人培养视频时,大吃一惊,以为是战争机器还活着。为了拖住他,我和他交易只是缓兵之计,想知道他是怎么拥有战争机器的基因样本,更是为了防止他做出和约翰森博士一样的错误选择,复制危险的战争机器出来。” 爱迪莱德不由得鼓掌,笑了笑,“真是聪明的解释。” 李·莫瑞思岂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讽刺,“我和科里·瑞的交易并未达成,他没有如约来交付克隆人,那个克隆人最终落到了王爵的手里面,王爵私吞了那个克隆人,难道不想做出解释吗?” 爱迪莱德笑容止住,消失无痕,眸底一点幽光也没有,“你说私吞?私吞了谁的,你的吗?” 李·莫瑞思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冰冷。 爱迪莱德不屑道:“蓝鲸公司已被帝国取缔,该公司的任何物品,包括基因样本,都是违禁物品,属于帝国财产,不属于私人财产,科里·瑞这个偷盗者自然也就无权做任何交易,所以你和他之间的交易是非法且不存在的。” “再来说说,我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克隆人。她是我养的一只宠物,我作为帝国王爵,养一只宠物,不需要帝国和联邦的法律批准吧?” 爱迪莱德王爵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让人抓不住任何的把柄。 “就当我是惦记以前那个讨我喜欢的战争机器,把克隆人养在身边,对帝国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威胁。她现在就在外面,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 爱迪莱德发出一声轻而冷的笑声,看向王座上的埃尔伍德君主。 “不必了。” 埃尔伍德君主的淡金色瞳孔骤然紧锁了下,如一条金色竖线的蛇瞳,危险而不可揣摩。 透过外面照耀进来的光影,埃尔伍德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了克隆人那一道站在殿外的背影。 这道背影,跟刚才视频中实验室里的沈酒结合在了一起,让埃尔伍德十分反感,视频中沈酒眼底的血红色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自从心爱之人斯嘉丽因战争机器去世后,埃尔伍德憎恨所有的战争机器。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深恶痛绝。 任凭他如何痛恨,斯嘉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冰冷的现实使他日复一日地活在冰天雪地般的日子里痛苦煎熬,失去挚爱,犹如紫藤花叶永恒的凋零,不复昨日辉煌。 埃尔伍德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苍白的指尖收紧,淬了冰的眼神缓缓看向爱迪莱德,“她是你的战争机器,理应由你结束它的生命。” 君主下达了通牒,他只想要一个结果。 “臣弟依旧会遵照上一次的誓言,亲手结束她。”发出这句毒誓的爱迪莱德,被一种难言的苦楚啃噬着他的神经。 爱迪莱德忍着疼痛的神经,凝聚尖锐的目光,睥睨着李·莫瑞思,“现在,该由你李·莫瑞思来解释一下,我和君主有同样的疑惑,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你臣弟基地实验室里,私藏战争机器是重罪,你要罔顾君主立下的107法案吗?你忘了斯嘉丽王后是如何被战争机器残忍杀害……” “够了!” 耳边立即爆发出一道失控的大吼。 埃尔伍德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因暴怒引起的血液涨红,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有血色的活人,而不是一尊白色的冰雪雕塑。 他愤然从王座上起身,从爱迪莱德面前仓促离开,扔下一道命令:“找到她,尽快消灭掉她。无论用任何方法,帝国不允许再出现战争机器的身影。” 目送着君主离去后,李·莫瑞思回过头来,看见了爱迪莱德一动不动地站在眼底,嘴角噙起一抹难以揣摩的笑,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王爵,你在想些什么?”李·莫瑞思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在想,你要我的小酒做什么实验?” 爱迪莱德加重“我的”这两个字,隐隐暗含着宣誓主权的占有欲。 李·莫瑞思嗤的冷笑出声,表达不屑:“王爵,君主不在这里,你就别演戏了。你一直都把她藏在你身边!你知道她还活着,你在欺骗君主。” 爱迪莱德慢慢走到他面前,漫不经心的目光掠过李·莫瑞思依旧自信满满的脸上,“我也希望如你所说,她一直在我身边。很可惜,有人暗中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君主的话你刚才也听到了,他让我找到我的战争机器,她在你的实验室里,你就是最直接的证人。我在等你回答。” “回答什么?”李·莫瑞思明知故问。 爱迪莱德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她为什么在你的实验室里?” 李·莫瑞思被激怒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看到他沉不住气的样子,爱迪莱德冷笑道:“我现在明白了,你不让反恐局介入538星球抓捕反叛军,是藏了更大的秘密。现在那里成了烂摊子,上面所有的秘密都将被曝光,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这份嘲讽一下子刺痛了李·莫瑞思,“538星球上是我公司财产,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联邦反恐局无权介入。” 爱迪莱德对他盲目的自信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把那里炸了,就没有任何证据了吗?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包括被你公司抓去当矿奴的无辜平民,他们每一条命,都会算在莫瑞思家族的头上。” 王爵带来的压迫感在李·莫瑞思的头脑里形成了一阵旋风,他惊慌失措地连退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身子。 “各界声讨人权的声势日益壮大,已让帝国局势动荡不安,你现在又得罪了这些数量庞大的底层平民。”爱迪莱德假惺惺地啧了一声,充满惋惜的口吻,“我很为莫瑞思家族接下来要面临的挑战感到惋惜。你父亲詹姆斯苦苦经营的亲民形象恐怕要崩塌了。” 提到自己的父亲老詹姆斯·莫瑞思,李·莫瑞思不禁浑身一震。 爱迪莱德走出了宫殿,朝一旁等待已久、靠着柱子昏昏欲睡的希然看了眼,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走吧。” 希然没听见,克罗把她推醒了。 “王爵,你与君主的议事结束了吗?”希然小跑着追上去,她第一次来王宫,这里气派威严,她还以为自己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呢。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从现在开始,你待在府邸里,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为什么?” “防止有些小偷再把你从我身边偷走。” 克罗憋住笑意,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后面走出来的李·莫瑞思听的,只见李·莫瑞思听了后脸色铁青,朝着相反方向离开了。 第88章 我恨父亲,恨这个帝国 王爵府邸的书房内,安德烈风尘仆仆地敲门进来。 “王爵。” 爱迪莱德在听到他门口的脚步声时就立即起身了,他以为会看到安德烈身边的另一个人,但是只有安德烈一个人过来了。 他冰蓝色的深邃眸子里落下了明显的失望,缓缓坐回到了椅子里,“她人呢?” 安德烈的心沉了下去,刻意忽略王爵对沈酒的担忧,“抵达埃克斯星球后,她悄悄离开了。我想,她是回地城区给她的朋友家人传递消息去了。” 爱迪莱德兀自点了下头,长长的眼睫下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她的朋友没有救出来吗?” 安德烈语气沉重地回答:“是的。” “真是可惜。” 爱迪莱德轻轻吐出一句叹息。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在为逝去的生命静静默哀。 过了一会儿,爱迪莱德重新开口道:“埃尔伍德已经知道她还活着。请你转告她,让她接下来务必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出现在我面前。” 安德烈感受到了他不寻常的语气,心中一紧,尤其是爱迪莱德最后那句冷酷的忠告,“王爵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会明白的。”爱迪莱德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其实安德烈也隐隐明白了,只是无法把残忍的含义说出来:君主知道了沈酒的存在,一定会命令其他人除掉她,而爱迪莱德是沈酒曾经的主人,埃尔伍德君主一定是把除掉沈酒的任务交给了爱迪莱德王爵。 要王爵亲手杀了她……是这个意思吗? 安德烈尚不知晓沈酒当年侥幸活下来的秘密,他以为是爱迪莱德对沈酒手下留情,偷偷放过了她,这对主仆还在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的安德烈对爱迪莱德王爵怀有一份敬畏之心。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愚蠢,自己以为的全都不是真相,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他和爱迪莱德爱上同一个女人,这辈子都注定无法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成为信任的同类。 爱迪莱德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留安德烈了,他坐在桌子后面,挥挥手,“你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做,去忙吧。这次在538星球上的任务完成地很出色。听说你还抓到了这次黑星反叛军小队的首领?” 安德烈道:“是的。她叫龙科,这次突袭深岩公司实验室,抢夺矿产资源的指挥是她。她是上一任黑星反叛军首领跋忽的亲妹妹。这是反恐局有史以来抓到的最接近该组织核心高层的人员,有望从她口中得到黑星反叛军组织的机密情报。” 这对打击反叛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当安德烈准备打开这间房间的门,要走出去时,后头传来爱迪莱德想问了很久却在最后才说出来的问题,“她受伤了吗?” 安德烈想起沈酒离开前在他的飞行器上换衣服的场景,他的目光不带一丝亵渎的意味,而是满怀着担忧地端详她的身体,她全身上下没有明显的伤痕,那具身体依旧完美的对他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即使她身上留着伤疤,安德烈也觉得她是美丽的。 他被沈酒吸引住的绝不是那一副充满强大力量的美好皮囊,他爱她的灵魂,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深深地令他为她着迷。 爱是一件没有答案的事情。 安德烈感到庆幸,同时又被淡淡的伤感笼罩。 他拉回思绪,思绪中他没有看清楚沈酒腹部那道疤痕还在不在,因此不好下结论,爱迪莱德王爵在等待他回答,他只好谨慎道:“据我所致,她并没有受伤。” 房间的门在安德烈身后被关上。 从即将合拢的门缝中传来爱迪莱德淡淡的叹息:“那就好。” 沈酒没有受伤,对爱迪莱德来说,就是这次538星球任务中最好的好消息。 他想起在王宫里与李·莫瑞思对峙时,他放出来的那一段实验室里的录屏:沈酒被捆绑在实验床上,被几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身穿辐射防护服的人持枪控制在那里,她浑身上下被红光入侵,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 她痛苦挣扎的样子,勾起了爱迪莱德不愿回忆的场景。 他冰冷残酷地指挥着医护人员,在手术台上,把她的身体剖开来,将那个浸泡在羊水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取出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不要”,无数倍放大的疼痛麻痹了她的神经,求救的呼声一点点地弱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呻吟。 爱迪莱德无动于衷,催促着医护人员加快动作。 孩子被取出来时,胎儿的头部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脐带在胎儿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才解开来,可怜的小伊莉雅一点反应也没有,安静地如同她痛死过去的母亲,没有发出婴儿该有的嘹亮啼哭。 爱迪莱德当时只想着救活那个孩子,把沈酒扔在了手术室里,当身边的人员提醒他到了该把沈酒推进焚化炉的程序时,他早已忘了她。 ……人体被焚烧的时候,全身都被火焰吞噬,变成了红色,就像实验室录屏中的沈酒一样,火焰占据了她身体内部,要把她化为乌有。 这一次,爱迪莱德亲眼见证了她当年是如何被“焚烧”的。 “王爵……” 克罗在书房外敲了两次门,里面的爱迪莱德都没有回应。他有些担心,直接进去察看。 当他走近时,爱迪莱德并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他正仰面靠在椅背上,轻盈的呼吸绵长缓慢,瀑布般的银发垂落在身后,修长如墨羽的眉峰下两片眼皮紧紧地闭着,时而跳动着几下,仿佛在做一个走不出来的噩梦。 噌! 原本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从垂下的手指上滑落,如一滴银色的眼泪,坠入脚下那片如蓝海般深不见底的厚厚地毯里。 “父亲睡着了吗?”伊莉雅悄悄踮起脚尖,看着阖目的爱迪莱德,小声地克罗。 克罗抱起伊莉雅小公主,悄悄离开了安静的书房,“是的,王爵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他在等一个能令他心安的消息。” “父亲等到了吗?”伊莉雅两只小手臂抱住克罗的脖子,往后面看去。 克罗微微一笑:“王爵等到了,所以安心睡着了。” 伊莉雅看着被关上的门,看不见椅子上睡着的父亲了,她委屈地眼圈红了起来,埋在克罗的肩膀上,小声哭泣起来:“克罗叔叔,妈妈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伊莉雅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妈妈离开了我,她说她不要我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听到小孩子哭得这般伤心,克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伊莉雅的后背上,温柔地拍抚着,安慰她:“那只是噩梦,伊莉雅,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这番话不仅没安慰到伊莉雅,她情绪异常激动地从克罗身上挣扎着跳下来,朝着走廊另一头伤心地跑去:“我不想再听你们的谎言了!我都知道了,我知道妈妈是战争机器,所有人都希望她去死!我恨父亲!我恨你们!我恨这个帝国!” 克罗怔在当场。 原来,伊莉雅这个孩子,知晓所有的真相。 “伊莉雅!” 克罗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伊莉雅跑进了后面的花园里,花园后面是一处隐蔽的住宅区,希然就住在那里。古堡很大,有些地方伊莉雅没有得到允许是不准闯入的。 她跑进了这片花园,看见了走来的女官薛灵。 “伊莉雅公主,您怎么来这里了?” 薛灵看到不远处追来的克罗,上前拦住了伊莉雅,看到了小公主满脸的泪痕,原本天真无邪的小公主,此时正一脸冷冰冰的表情盯着自己,这让薛灵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酒的眼神。 伊莉雅抬起下巴,以一种超乎七岁孩子的冷漠眼神看着薛灵,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我知道里面住着母亲的克隆人。我要见她。” 薛灵心里一阵心虚:“小公主,您在说什么呀?” 伊莉雅握紧小手,眼神越过薛灵的身侧,死死盯着后面那道紧闭的门:“我要杀了她。只有她死了,我的母亲才会回来。” 第89章 妈妈,我把克隆人杀掉了 地城区里,还是那么暗无天日,阴冷潮湿的气流穿过脖子和腋下,让人忍不住想裹紧身上的衣服,赶快走到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里躲一躲。 沈酒站在“醉乡人”酒吧那条街的斜对面,等到了戴丽娜从里面走出来,她朝戴丽娜招了招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戴丽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几乎是从原地跳起来,脚步匆忙地穿过坑坑洼洼的肮脏街道,一口气冲到了沈酒面前。 “沈酒,你回来了!”戴丽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酒看着她见到自己高兴落泪的样子,别开了不好意思的目光,“只是暂时。”她朝酒吧里望了一眼,“老k不在?” “他出去好几天了,还没回来。由他的手下打理酒吧。”戴丽娜见到沈酒,都不想回店里干活了,她脱下身上的围裙,一边跑回店里,一边对沈酒说:“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我和你一起去瑞莲家。” 戴丽娜知道沈酒回来的原因,应该是他金有个消息。 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不用想,结果肯定很糟糕,戴丽娜希望自己在场,可以陪瑞莲一起面对这个不幸的消息。 可是到了瑞莲家,在沈酒说出实情后,哭的最凶的也是戴丽娜,尤其是她看到沈酒拿出了那一条装着瑞莲和孩子的坠子项链,戴丽娜早已泣不成声。 沈酒把凉凉的项链放进了瑞莲掌纹粗糙的手里面,不忍去看瑞莲的表情,别开了目光,“这是他金让我带回来给你的。很抱歉,我没有把他带回来。” 瑞莲的手颤抖地借住了这条项链,她的手指抚摸过这条项链的纹理,黝黑的脸庞上挂着麻木不仁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动。 她在这些天里日复一日,无比煎熬地等待着,悲伤在头几天里耗尽了她几乎所有的力气,现在只剩下疲倦和麻木。 然而,在触摸到这条链子时,她对丈夫的感情犹如决了堤的大坝,双手捧住项链,捂住了脸,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他金……我的丈夫……我可怜的孩子的父亲……” 床上的孩子听到了母亲悲痛的哭声,也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瑞莲无法让孩子独自哭泣,作为母亲的天职,她中止了自己失去丈夫的悲恸,艰难地站起来,去床边把孩子抱了起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默默落泪。 “乖,不哭……我的宝宝,不要哭……你要坚强,像你的父亲一样,我们不能让他看到我们倒下的样子……我们要为他活下去……” 她甚至还拿起那条项链,在孩子眼前晃来晃去,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襁褓中的孩子果然渐渐停止了哭声,好奇的目光跟着头顶那条项链动来动去,沾着泪水的小脸上很快绽放出了纯真的笑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戴丽娜擦拭着泪水,站在沈酒身边,满怀欣慰地看着瑞莲母女俩,内心触动不已,被勾起了自己的往事,她和杰克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 “你放心,她们会坚强起来的。”戴丽娜望着沈酒流淌着淡淡悲伤的侧脸,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倾诉道:“沈酒,你为她们做的够多的了。你无须自责,也不要太难过。” “我没有难过。”沈酒板起脸,转身走出去。 沈酒走出瑞莲家,站在了街边,旁边刚好有一盏坏掉的路灯,忽明忽亮,每隔一段时间就跳闪一下。 斜对面的狭小巷子里,堆满了垃圾的垃圾箱里,一只野猫在里面翻找食物,惊动了底下的老鼠,撕心裂肺的猫叫在夜空里响起。 这样的场景,沈酒见惯了,早已在她眼里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自己也曾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她以为,只要把他金带回来,带到属于他和瑞莲和孩子的家里面,她自己就能够获得一份安心,或者说是,寻觅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家”的答案。 但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里根本就没有答案,答案随着他金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消失了。 那条装着瑞莲和孩子的坠子项链,承载着他金临死前的最后一个眼神,他仿佛从538星球的那个牢间里走了出来,看见了在地城区里等待他回来的妻女。而瑞莲,也在看到这条项链时,把它捂在胸口,仿佛在紧紧拥抱着回来的丈夫。 他们的孩子,眨着那双黑溜溜的好奇的眼睛,看着项链,开心地笑起来。这个才个把月大的婴儿,似乎比沈酒更先找到了答案。 “沈酒。” 戴丽娜从后面走了出来,找到了沈酒,叫住沈酒又要离开的身影。 沈酒回头对她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戴丽娜十分担忧地看着她,一直以来,她都看不懂沈酒身上藏着的秘密,她不知道沈酒的过去没关系,这并不妨碍她们的相识相知,不妨碍她把沈酒当做朋友。因为沈酒也没有嫌弃她的过去,无私地帮助她和杰克。 沈酒站在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一下子被黑暗吞噬,一下子又出现在光明里,她的孤独感令人觉得疏离,仿佛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 戴丽娜胸口传来一阵心痛,看到越来越远的沈酒,她无端地落下泪来:“你其实可以留下来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和杰克早已把你当做了我们的家人。沈酒,不要把自己推的那么远,好吗?” 沈酒皱起眉头:“我告诫过你,不要离我太近。” 她的语气是警告意味,戴丽娜备受委屈,她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为眼前的沈酒感到难过。 戴丽娜太伤心了,她的心从未那么抽痛过,一见到沈酒用冰冷的防线把她自己和所有人隔离开,戴丽娜比谁都难过。 沈酒的脚步未停,还在朝前面小巷子里走去。 戴丽娜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臂,愤懑中夹杂着悲伤,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愿意揭穿的心里话:“沈酒,你以为你装作冷漠,我就看不出来吗?你帮助我和杰克,帮助瑞莲和她的孩子,不是因为你喜欢多管闲事,是因为你和我们一样,你也是一位母亲!你想通过帮助我们弥补对你孩子的思念和愧疚。” 伤口被揭下来的那一刻,如同骨肉分离之痛,沈酒呆立在原地,被戴丽娜脸上为她痛哭的模样震撼地无言以对。 戴丽娜用上了恳求的语气:“沈酒,开口吧,告诉我。我愿意付出所有,像你帮我找到杰克一样,帮你找回你的孩子!她在哪里?” “妈妈……” 沈酒头微微侧过去。 漆黑的小巷子尽头,伊莉雅满身是血,彷徨无助地站在阴影里,眼眶里充斥着颤抖的泪花。 眼前的场景比无数噩梦还要清晰,更可怕一万倍。 沈酒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地城区的暗无天日让她失去了对现实的判断能力,当那一只冰凉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时,她渐渐从幻象中抽离出来。 沈酒缓缓低下头去,伊莉雅与她相似的黑色眼眸里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尊贵无比的银发上沾着几滴已经干涸的血液。 小女孩天真又残酷地对她说道:“妈妈,我把克隆人杀掉了,你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第90章 她不配拥有孩子 沈酒冷淡的目光里看不出一丝的温情,反而是带着怀疑和审视的目光,低下头去,看着这张洋溢着欣喜笑容的小脸。 伊莉雅天真明媚的小脸,令沈酒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小孩继承了爱迪莱德的贵族气质,以及一半的美貌,笑比不笑更令人感到高冷畏惧,仿佛时刻都被对方算计在了用以掩饰的笑容里。 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是在贝隆索公馆里,明明那时候沈酒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孩子的特别之处。可在此刻,沈酒在伊莉雅的身上准确无误地看见了爱迪莱德的影子,她被这个孩子盯牢,有种被对方吃定了的危机感。 沈酒在回想伊莉雅刚才那句话,什么叫她把克隆人杀掉了,她身上被溅到的血迹,是那个克隆人希然的吗? 一个未满八岁的小孩子杀了克隆人,跑到地城区找到了自己? 这太荒谬了? 爱迪莱德呢,他就任由小孩子单独跑出来?克罗没有看着她吗?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一系列的疑问在沈酒脑海中升起。 一旁的戴丽娜,从伊莉雅一出现以后,就快忘掉了呼吸这回事。 戴丽娜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错了,是夜色太暗了吗,这个小女孩竟然……竟然是银发人种?! 地城区里出现了一位纯银发的小女孩! 而且她的穿着一看就是上流贵族的打扮,穿的不是正装,而是一件睡袍,上好面料的珍珠色睡袍,复古蕾丝花纹镶边,衣领上镶嵌着一颗有一颗饱满莹润的珍珠,可是她的鞋子哪里去了,洁白的袜子底部都变黑了。 她看起来就像刚刚离家出走,把鞋子弄丢了,穿着袜子就跑出来。 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神情笃定地望着沈酒,两只黑葡萄般闪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欣喜快乐。 沈酒要被小女孩炽热的目光看穿了。 戴丽娜惊骇过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地看向很是冷静的沈酒:“沈酒,她是谁?她为什么叫你妈妈?” 沈酒把手抽了回来,冷漠地转过脸去。 伊莉雅的小手落了空,略感委屈地瘪瘪嘴,很是执着地抓住了沈酒的衣摆,同时朝戴丽娜露出礼貌的微笑:“我是妈妈的女儿,我叫伊莉雅,很高兴认识你。” 戴丽娜仍是不敢置信,眼前的银发小女孩小小的年纪,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室贵族的从容,令人不由得就对其产生敬畏之心。 “你是沈酒的……女儿?”戴丽娜自然不会怀疑她是贵族,但是无法将她与沈酒联系在一起,她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沈酒,越发看不懂她了。 天呐,沈酒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 如果眼前的情况属实,她与某位王族有一个女儿,这绝对是她需要掩藏自己独来独往的合理理由。 戴丽娜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秘密。 巷子外面,有一个烂酒鬼从巷子口走过,把一只酒瓶扔进垃圾桶,没有扔中,酒瓶瞬间被摔碎,碎片在巷子里飞溅。 沈酒下意识地挡在了伊莉雅面前,从巷子口路过的人就看不到里面还有一个小孩子,只能看到沈酒和戴丽娜两个成人站在阴影里。 那个喝醉酒的男人以为她们两个人是站街女,出言调戏:“你们两个一起跟我回去!我这里有钱,只要你们把我伺候舒服,让我玩爽了就行。” 戴丽娜冲过去,狠狠骂那个烂酒鬼,把他往外推。 伊莉雅对那里传来的污言秽语产生了一丝好奇,探出小脑袋张望,她养尊处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也没见过粗鄙下流的人。 在王爵古堡和王宫长大的小公主,谁要是敢在她面前说一句失礼的话,冒犯了她,爱迪莱德一定会把那人的舌头割下来。 戴丽娜有的是对付男人的手段,她会勾人彪悍,把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骂跑了,伊莉雅觉得新奇极了,那双好奇的小眼睛一眨一眨,越看越亮闪闪。 沈酒把她的小脑袋按回去,冷冷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偷了克罗叔叔的飞行器。”伊莉雅攥住她的衣服,摇晃着小脑袋,仰着脖子看着她,妈妈的眼睛比星空还好看呢。 但是地城区没有星空,天空乌漆八黑的,哪里都黑漆漆。 沈酒惊讶了下:“你会开飞行器?” “操控飞行器很简单,只需要知道仪表板上按键的功能就行了。”伊莉雅眨着眼睛,露出一脸“妈妈快夸我”的生动小表情,“我还会很多呢。” 伊莉雅从五岁开始接受王室教育,发现了自己超常的智力,但是她把自己的特别之处掩藏起来,扮演一位乖巧天真、懂事听话的小公主,就连爱迪莱德也不知道自己女儿拥有超常的能力。 所以,他没有预料到今晚发生的事。 此时的王爵府邸里已经乱成一团,小公主失踪,失踪前把还克隆人刺伤了,身为王爵第一侍卫官的克罗,正在搜寻被盗走的飞行器。 最令他揪心的就是小公主伊莉雅此时的安危。 黑夜,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星际帝国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暗地里潜藏着各种动荡不安的局势,更别提令人头痛的反叛军肆意横行,克罗没有心脏病也要心脏病发作了。 要是小公主出了什么事,别说王爵会降罪于他,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沈酒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表面看着平静,心里起的波澜不小,她心想:伊莉雅擅自跑出来,王爵府邸里肯定乱套了。 她竟然还知道往地势错综复杂的地城区逃,谁教她的? “你把飞行器停哪里了?” 伊莉雅察觉沈酒的脸色变难看了不少,露出一丝胆怯,指了指漆黑的后方,“在那边,一片废弃的工厂里。” 沈酒道:“带我过去。” 伊莉雅“哦”了声,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 沈酒跟在她身后,低下的目光看见了她脚上没穿鞋,袜子被弄得肮脏不堪,而且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随时都会踩到尖锐的石子或者玻璃金属碎片。 “等一下。” 沈酒伸出手去,刚摸到伊莉雅的衣领,小孩子转身就扑进了她怀里。 原来,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垃圾堆里跑出来,穿过伊莉雅的脚下,她失声尖叫,一头扎进了沈酒身上,紧紧抱着她,小身子瑟瑟发抖。 “一只老鼠而已。” “我……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是不是变异鼠?我在书上看到过,变异过的啮齿类动物咬人的话,会很痛的。” 沈酒垂下目光,伊莉雅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两条小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腰,柔软的银色发丝落在她的手背上,真实的触感让沈酒浑身汗毛竖起,身体僵在原地,忘了推开这个意外莽撞的孩子。 她无法适应这个孩子这么靠近自己,伊莉雅几乎是牢牢地粘在自己身上,从她原本出来的地方,再次贴近这里。 小腹上,又一次传来了一阵阵隐隐的灼痛感。 在经历暗太物质的辐射之后,那道伤疤神奇地消失了,可是烙印在她精神和记忆里的伤痛并没有消失。 她痛的从来不是这具身体,而是关于“失去”。 她恐惧面对的,一直都是失去了属于她的孩子,失去了从她身体里出来的骨肉。她懦弱地不敢回去向爱迪莱德讨要孩子,她无法想象一位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的母亲,要如何健全地养活一个孩子。 沈酒从未战胜过那个信念——她不配拥有孩子。 “妈妈……” 伊莉雅抬起小脸,声音在颤抖。 夜色太黑了,看不清妈妈的脸,可是她仍能感受到从沈酒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感伤,愈发紧紧地把小脸埋进她的怀里。 沈酒把她推开,下一秒,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上来吧,我背你。” 伊莉雅的表情一下子转悲为喜,高兴地趴到了她的后背上,抱住她的脖子,偷偷地闻着沈酒的头发,“父亲也常常这样背伊莉雅呢。” “他在找你。你必须立刻回去。” 沈酒相信爱迪莱德很快会找到这里来,她不希望那个男人的出现给地城区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伊莉雅在她后背上倔强地摇头:“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第91章 我会让你们死在旧世界的地狱里 沈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回去。” “真的吗!太好了!”伊莉雅高兴地要飞起来了,“琦琦,妈妈要和我一起回家!妈妈要和我回家咯!妈妈回来了!“ 琦琦从废弃工厂内的飞行里飞出来,心虚地绕在沈酒周围飞来飞去,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心,生怕她会生气不理自己:“主人……“ 沈酒伸出掌心,让琦琦落在自己手上,“果然是你带她来的。” 琦琦圆圆的脑袋在她的手心里蹭来蹭去,“主人,我好想你啊。你去了538星球后,我可担心你啦,幸好你平安归来了!” 伊莉雅对她们亲密的互动感到吃醋,一把抓住沈酒的手臂,把她往飞行器里拽过去:“妈妈,我们回去吧。父亲在家里一定急坏了。” 你也知道他急坏了还敢离家出走。 “等下。先别上去。”突然间,沈酒停下了脚步,按住伊莉雅的身子,她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周围。 从打开的飞行器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伊莉雅害怕地躲到了沈酒的身后。 “老k。” 沈酒面色微变,将伊莉雅藏在身后,抬起锐利的目光看着这位地城区里的老友。 老k早已看见了伊莉雅,他知道沈酒的秘密比沈酒以为的要多,所以,在看到这个银发贵族小女孩叫沈酒妈妈时,他丝毫不感到惊讶,而是带着一种慈祥的目光,向沈酒身后的伊莉雅,微微一笑打招呼。 沈酒对老k是怀有感激之情的,在过去那几年里,老k为她提供了不少的帮助,更别说他对她还有救命之恩。面对好久不见的老友,她不该是这一副视对方为敌人的态度和举动。 但是母性天生的保护欲激发出了她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攻击性,她下意识地把伊莉雅保护在身后,言语之间暗含着对老k的戒备:“我以为你不在地城区。” 老k把目光从伊莉雅身上收回来,移向沈酒,“我比你早回到地城区,我在这里等你出现。从你和戴丽娜去瑞莲家传消息时,我就准备来找你了。” “你直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老k的真实身份在沈酒面前已经不需要隐瞒了,两人的立场不同,导致了那份友情早已变了质,这对彼此来说,都是感到非常惋惜的一件事。如今他们之间的来往,只有明码标价和谈条件,沈酒还需要还欠他的人情。 沈酒干脆的话语,令老k心中既释然,又唏嘘不已:“那我就直说了。我把你当朋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是来跟你讨一笔债。” “你要我怎么还债?”沈酒回头命令伊莉雅,“你去飞行器上等我。” 伊莉雅犹豫不决,不肯挪动步伐,防坏人一样望向不速之客的老k,攥住沈酒的手不愿意离开她:“可是妈妈,我想陪着你……” “听话。”沈酒语气严厉。 老k笑眯眯地看着母女俩之间的互动,自动避让到一旁,看着伊莉雅走上了飞行器,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银发消失在关上的机舱门内。 “沈酒,你的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值钱。”他摸着大胡子感慨道,眼神很是激动,“帝国地位排第三的女爵王的生母,每一个说出来都让人无比亢奋。” 沈酒捕捉到他脸上闪过的一抹算计,沉下了声:“你要加高讨债的筹码?” 老k摆摆双手,身子往后仰,笑呵呵道:“我还不至于对老朋友趁火打劫。我老k不是这种人,你沈酒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朋友。” 沈酒对他的信誓旦旦半信半疑,“现在可以说了,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老k正经了脸色,眯起眼睛,看着沈酒:“我要你帮我救一个人。” “我以为你要我杀一个人。”沈酒还记得上次他开玩笑说要自己去杀一个贵族,黑星反叛军要刺杀的贵族那么多,杀一个明显很不划算。 救人,救的是重要的人,那明显就划算很多。 “你要我救谁?” “你答应了?” 老k一下子仿佛看到了希望。 沈酒点头:“我答应了。你说吧。” 老k重重抚掌,高兴地从嘴里喷出了唾沫,溅在他的大胡须上:“沈酒,我真没看错了!我连救谁都还没说,你就先答应我了。你放心吧,只要你不主动与黑星反叛军组织为敌,你将一直是我老k的朋友!” 沈酒脸色微变了变,要不要提醒他,她以前逮捕过黑星反叛军的首领,一个叫跋忽的狠角色。不过这是在认识老k以前的事了,他应该不会计较以前的往事。 老k掏出一张纸条,交给沈酒:“我要你救的人,现在被联邦反恐联盟局抓走了。她叫龙科,就在昨天,她带领的小队在538星球上执行任务失败,全军覆没。我得到消息,她还活着。” 龙科? 沈酒对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邀请双海加入黑星反叛军的人就是她,昨晚她也在538星球上。 安德烈给她讲过昨晚逮捕了三名活着的黑星反叛军,沈酒当时以为双海被反恐局抓捕,特意问了安德烈,好在双海并不在被逮捕的人员里。 他应该是潜逃了。 战争机器拥有着顽强的生存能力,所以沈酒并不担心他,只要不落入星际联邦的手里面,埃尔伍德和李·莫瑞思就会以为他早就死了。 她的情况比双海更棘手,李·莫瑞思已经把她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了埃尔伍德,早些时候安德烈给她传达了爱迪莱德让他传达的信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沈酒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爱迪莱德再次面临抉择,遵从君主的旨意,给她一个了结是吗? 这次她不会坐以待毙,任由爱迪莱德主宰她的生死,她不再是他忠诚的奴隶了。两人之间必须要死一个人的话,只可能是爱迪莱德。 沈酒那双幽暗的瞳眸渐渐泛起猩红的血光,她看向老k,从冷冷的语气里绽露出即将释放的死亡锋芒:“这个任务我接了。” 老k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件心事有了眉目,他可以放松会儿了,“她不会轻易相信除了组织以外的任何人。你到时候把我给你的这张字条给她,她就会信任你了。只要她活着回到组织,我会让组织记住你做的这件好事。” “这算好事吗?”沈酒扬起嘴角调侃道。 老k读懂了她的幽默,哈哈大笑起来:“沈酒,真的,我很想拉拢你进入黑星组织。可是……”他回头朝飞行器那边看了一眼,对沈酒暗示道:“可是你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不过,而且还是一份无法更改的血缘立场。” “我不拥护王族。”沈酒掀眉,冷冷说道:“现任的君主是我的敌人。他残害了我的同类,我永远不会为他效命。” “那我就放心了。” 老k望向了外面漆黑的天空,没有月色,没有星空,只有受霓虹灯污染的天空,而明天,太阳也不会在地城区升起。 他回头看着沈酒:“我们要推翻的是一个不平等、充满压榨剥削的帝国,人人都应该享有阳光的星球。旧世界不去,新世界永远不会到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新世界的曙光,不过,你必须斩断旧世界的阴影。” 斩断旧世界的阴影…… 老k的目光停在了沈酒身后那架飞行器上,她的血缘伊莉雅,所代表的王族正是主宰旧世界的那一片巨大阴影。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冰冷的肃杀之气冻结了空气里的水分,连时间都仿佛都被凝固住了。 沈酒的眸底被涌动的猩红盖住了黑瞳,如同两轮血月,要将整个星际吞噬进可怕的红光里,“你的组织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们死光在旧世界的地狱里。” 她瞳仁里释放出来的红光仿佛具有致幻的效果,一幕幕地狱般的可怕场景在老k的眼前快速闪过,仿佛亲身经历了炼狱,死神之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的身体慢慢扭曲起来,最终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老k掐住自己的脖子,趴倒在地上不住地大声喘息,他看着沈酒的目光变成了狰狞的恐惧:“你……你是……什么……” 怪物。 他无法说出这两个字。 沈酒瞬间收去了眼底的红光,露出一个清淡和善的笑:“等我的消息吧,老朋友。” 第92章 亲爱的,我想抱你 “父亲!” 失踪了几个小时归来的伊莉雅兴冲冲地跑进爱迪莱德的书房。 “伊莉雅,你回来了吗……” 爱迪莱德没有得到任何征兆地听到她的声音,深深回头,刹那间怔在了原地,那双幽蓝的瞳眸盯着伊莉雅身后的人,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沈酒冷淡的目光回望过去,在对视上的一瞬间,爱迪莱德冷漠地垂下眸子,故意与她的目光错开了。 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见到沈酒。 伊莉雅踩着那双脏兮兮的袜子,在柔软的地毯上奔跑,爱迪莱德伸出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握住她晃动的小脚丫,手掌心马上染上了污黑。 “对不起,父亲,弄脏了你的手和衣服。”伊莉雅挂下高兴地脸色,露出抱歉的表情,从爱迪莱德身上滑了下去。 “没关系。” 爱迪莱德弯下腰,抬起手,原本要抚摸她的头顶安慰她,但是手是脏的。他改为轻拍她的小肩膀,示意门外的克罗和薛灵:“让薛灵带你去洗澡。你今天玩够了,该上床睡觉了。” 温柔安抚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的责备。 伊莉雅内心偷笑,父亲一点都不责怪自己今晚闯下的祸呢。 她拉住沈酒的手臂,露出甜甜一笑,对她撒娇道:“我想和妈妈一起睡觉,还有父亲,我们三个人一起睡觉,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梦想,好不好?” 沈酒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爱迪莱德清咳了声,斜着眼悄悄瞧了瞧她,她的态度依旧冷得无动于衷,他当场暗下脸色来,端起严肃的表情,要去拉开伊莉雅。 这时,沈酒牵住伊莉雅的小手,推到薛灵面前,“带她去洗澡。” “是、是,沈酒大人。”薛灵慌张失措地接过伊莉雅,胸口狂跳不已,压低脑袋,低下头去,不敢去直视沈酒的眼睛。 死去多年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薛灵几乎要晕过去了。 伊莉雅被薛灵带出去,依依不舍地回头,目光牢牢黏在沈酒身上,极不情愿离开她的身边:“妈妈,我不要离开你……” 沈酒抱臂,板起脸看着她道:“来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伊莉雅看见她严肃起来的面容,小心脏一抖,立即乖乖地点头:“伊莉雅记住了。” 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起了湿漉漉的雾气。 折腾了一晚上,回到熟悉的地方,伊莉雅的困意立即袭来,小身子软绵绵地抱住了薛灵,薛灵见状,将她抱起来带出去。 “小公主,我们快点去洗澡,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好……” 伊莉雅趴在薛灵的肩膀上,明明眼睛困得要睁不开了,还在努力撑开看着沈酒,生怕她从眼前消失了。 孩子一走,书房内的气氛凝固了似的,冷的惊人,连呼吸出来的气息都仿佛被冰封成了冰碴子。 伊莉雅回来了,克罗的心也落地了,至于沈酒的出现就只能交给王爵自己处理了,他识趣地悄悄离开,还给两人带上了门。 沈酒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一步,爱迪莱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怕我要对你动手?”沈酒不由地皱起眉,语气冷冰冰的,夹杂着一点嘲讽意味,看着刻意在疏离自己的银发男人。 爱迪莱德脚步定在原地,微微挺起胸膛,眼角眉梢往边上移去,俊美锋利的侧颜在复古橘黄色的灯光照耀下,变得柔和了起来。 但是这一份柔和之中,却夹杂着些许的不悦。 他皱起眉,盯着地毯上的某一个点,出神地凝望着上面的花纹,无意义地想转移内心的焦点,语气,也相当的不悦:“安德烈没把我的话带到,还是你又一意孤行,想挑战我的权威?” 他的话透着高高在上的质问,听上去刺耳,沈酒当仁不让,也回了一句过去:“我身体里没有第二个孩子让王爵你抢走。” “你……” 她一句话,就让爱迪莱德方寸大乱。 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爱迪莱德已将心里对自己的告诫抛之脑后,倾身上前,他高大的身形向下压迫,沈酒腰臀紧贴在了书桌边缘。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沈酒,别逼我。” “你现在杀不了我了。” 沈酒嘴角微微勾起来,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现在,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刀枪不入,炸也炸不死,还能快速地愈合伤口,或许还有其他的特殊能力。 她有些心痒难耐,想找个人试炼试炼。 爱迪莱德双手按在她身侧的书桌上,那双幽瞳眯起来,俯身凑近她的脸,与她鼻尖对着鼻尖,薄唇要亲吻下去:“谁说我要杀你了。亲爱的,我想抱你。” 男人的呼吸里喷涌出难以抑制的意乱情迷,滚烫地灼烧着她的肌肤,沈酒别开脸颊,他落下来的嘴唇擦过她的耳边,下一秒,如雨点一般密集地落在她的耳根后面、纤细的脖子、锁骨以下的皮肉上。 她的身体没有做出抗拒的反应,这激励了爱迪莱德更亢奋的抚触,他一只大手捧住沈酒的腰臀,将她柔软的身体用力按向自己。 另一只手捏住沈酒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承接着他重重的爱吻。 沈酒张开嘴含下了,让爱迪莱德的舌头在她唇齿间尽情扫荡,先给他一点甜头,诱使他上钩,驯服失控的野兽最好就是不要激怒他,顺着他。 等到吻到差不多了,沈酒咬了咬他的嘴唇,从后面揪住他高贵的银发,把他的唇瓣分离开去。 爱迪莱德被她揪住头发,昂起俊美的脸来,眼睫投射的阴影在深蓝色的眼眸里泛着潮湿的欲望,即便是被她做出这个屈辱的姿势,他也享受其中。 沈酒的呼吸有些不稳,“我来找你谈一笔交易,谈完后再做。” “……” 一听到就“交易”这两个字,爱迪莱德陷入情欲中的神志迅速冷却下去,他松开怀里这具令他渴望已久的柔软身体,负气冲冲地走出书房。 沈酒愣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走了,她追出去,用命令的口吻命令帝国的王爵停下脚步:“喂,你站住!不听听我想做什么吗,这次的任务对你很有利。不,是非常有利。” 爱迪莱德压根不想知道她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给他带来什么获利,这些他都不在意,他现在只想要去安慰自己的女儿,他不敢想象伊莉雅失望的小脸,甚至不敢面对那个满心欢喜的孩子即将受伤的情感。 那个孩子,已经失望了太多太多次。 爱迪莱德嘴里尝着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酸涩苦楚,他可以对任何人心狠冷酷,不抱以一丝的仁慈,唯独伊莉雅,是他的软肋,是他最不希望伤害的人。 而眼前,伊莉雅即将受到伤害的情感是由她的亲生母亲造成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明白是他自己。 爱迪莱德停了下来,他的影子跟随他在走廊里停了下来,斜斜地停留在他身后的那一堵墙上,犹如他本人的灵魂被钉在了上面,终生得不到解脱。 他缓缓回头,影子也跟他一起回头。 他们同时看向沈酒,嘴唇微微咧开,吐出几个无可奈何的音节,“你不想要伊莉雅,就不要轻易承诺她。” 沈酒神情顿了顿,脚尖停下,“我承诺她什么了?” 爱迪莱德被她轻飘飘无所谓的语气激怒了,他瞳孔骤然缩紧,怒气一下子从身体里涌上来,十分的气急败坏:“你不该跟她一起回来,给她希望,然后又无情打碎它!” 第93章 把她当成稳固王权的牺牲品 呵呵。 沈酒被他莫名其妙降罪于她的行为气笑。 她冲上去一把揪住爱迪莱德,将他狠狠按在墙上:“爱迪莱德,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当初决定要她,就应该看好她。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这个本该被处死的人的!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好,让她跑到地城区去,如果不是我把她带回来,万一发生什么事……” 她的音调里顿时间滑出几个颤音。 爱迪莱德捕捉到了她留在音色里的恐惧,心中狂喜不已,伸出手臂将她按入怀里,“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我是对我自己生气……” 抱什么抱! 她还没骂够呢。 面对如此温柔态度、诚恳道歉的爱迪莱德,沈酒很不习惯,一脸烦躁道:“还有,你为什么要给她编造那么多的谎言,直接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死了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爱迪莱德低头俯视着她生动红润的脸:“是伊莉雅感应到你还活着。从她小时候做了很多梦,她会告诉我,你在梦里跟她说话,和她一起生活。我不能戳破她的美好幻想。这对她太残忍了。” 什么? 听到真相后,沈酒无言以对了,张了张嘴,把后面那些更难听的话咽了下去。 把小孩子的梦当谎言维持了这么久,对她的身心健康真的好吗? 谁家的孩子七岁就会拿刀砍人了,还偷了一辆飞行器跑到那个犯罪频发的地城区去。沈酒在地城区里都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孩子。 爱迪莱德知道她熄火了,伸出手去,沿着她的肩膀抚到她的后颈,安抚似的揉了揉,“她是你的女儿,你看她和你在一起多开心。” 沈酒拍开他的手,”那个克隆人真的被她杀死了?” “受了重伤,并没有死。”爱迪莱德垂了垂眉,从鼻息里发出一句轻笑,“伊莉雅还打伤了几名侍卫,骗过了克罗。她果然遗传了你的基因。” 沈酒瞪大眼看他,一副恶狠狠教训人的模样:“闭嘴,她才几岁,差点杀人了,你还笑得出来。” 爱迪莱德优雅地收敛得意的表情,勾起了唇角:“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像一对为了孩子教育问题,闹出分歧在吵架的普通夫妻?” “闭嘴!” 沈酒觉得他正经说话的样子更讨人厌。 身为帝国王爵的爱迪莱德,何曾被别人又骂又吼,还无法回嘴,没了约束的沈酒是这副样子吗,以前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乖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现在更像是一只恃宠而骄的漂亮大猫。 两人站在走廊里,面面相觑,气氛并不针锋相对,也不充满冷酷的怨恨,而是一种平静的尴尬。 “你今晚留下来吗?” “你不是没兴趣吗?” 爱迪莱德打量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伊莉雅把她的珍珠蕾丝手链系在了沈酒的头发上,还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洁白的蕾丝与她乌亮的黑发很般配。 沈酒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 还是说,她知道自己的头发上被伊莉雅弄了一个幼稚无比的蕾丝蝴蝶结,即便与她反差巨大,还是故意纵容了女儿的这个小小的“游戏”。 爱迪莱德微微勾起唇角,牵起她的手,往卧室方向走去,“宝贝,我对你从来都充满无限的兴趣,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逼你就范。你来找我为你办事,我很高兴,但你不要把这当做交易。” 沈酒冷着脸,不吃他这一套花言巧语。 爱迪莱德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卧室,在她面前把外套脱下来,丢进一旁的单人沙发里,“说说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沈酒盯着他是否要现在就开始做爱,哪怕他只是在换睡前的衣服,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似有若无的蛊惑,仿佛在暗示她脱光了衣服去床上等他。 她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走了一步,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了地上,只穿着背心的上半身露了出来,皮肤洁白无瑕,手臂和肩背上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得兼具美感和力量感。 “我想调查斯嘉丽王后的死因。” 爱迪莱德按住她解裤腰带的手,深深地凝起眉,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你想对她的遗体进行验尸?” 埃克斯星球帝国尊崇一夫一妻制,王后的地位会延续到她死后,如果君主还在位,他的王后先去世,则要将已故王后的遗体保存在水晶冰棺里,等到君主下葬时一起夫妻合葬。 斯嘉丽王后去世后,她的遗体保存在王族的陵墓里,并未做任何下葬处理,只利用科技冷冻在了冰棺中,只是那个地方,除了君主、王后亲人和重要王族可以进入纪念,谁也无法进入。 所以,沈酒除了来找爱迪莱德,没有第二个人可供她选择。 沈酒点点头,正如爱迪莱德所说,她想对斯嘉丽王后的遗体做出一些不太人道的事情来,这对逝者和王室绝对是巨大的冒犯。 但是这可以揭露斯嘉丽王后之死的真相。 这属实难倒了爱迪莱德,他两根手指的指腹抚上眉尾,慢慢摩挲了几下,看向沈酒,“你在怀疑什么?” 沈酒眼神很淡:“斯嘉丽不是双海害死的,我要找到杀死她的真正凶手,为战争机器洗清蒙受的莫须有罪名,这样的回答你满意了吗?” 爱迪莱德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温柔而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臂,一字一句告诉她冷酷的事实:“斯嘉丽之死只是一个铲除战争机器的最佳契机。战争结束以前,你和你的同伴就被加入了帝国清算名列之中。” 沈酒紧紧盯着他:“这个名单有你投的一票吗?” 爱迪莱德轻轻摇头,对她的问题感到彻骨的寒心,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是少数的反对者。沈酒,在你眼里,我是这种把心爱之人和亲骨肉,亲自送她们去死的人吗?” “你不是吗?” 沈酒听到“心爱之人”这四个字时,就觉得可笑无比,她什么时候是爱迪莱德王爵的心爱之人了,她配得上这样的称呼吗? 她难道不是他的玩物,他的奴隶吗! 听到她的冷笑,爱迪莱德的心犹如冰山被一把巨斧劈开。 他抓牢沈酒的手,将她按在怀里,脸颊轻蹭着她的头发,做出真诚的忏悔:“那一次,我承认我做错了,直到今日仍旧承受着那次选择带来的折磨。 “当时我没有其他选择,帝国的局势刚刚稳定,王族的一举一动看在所有人眼里,尤其是你,你在战争中太耀眼了,令那些刚从战争阴影里摆脱出来的贵族和平民感到恐惧。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如何做出选择……” 沈酒从他的拥抱里挣脱出来,由于暴怒脖子到耳根的皮肤全都通红一片,那双墨瞳也渐渐浮现了两抹暗红色。 “别跟我讲你那套大局为重的政治大道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当时送我去死,根本没有一丝后悔,你就是利用我的死来安抚民心,稳固你和你哥哥的王位!” 说完这些话,沈酒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时日至今,沈酒说服自己不要因爱生恨,她不想再卷入过去有多爱这个男人,就有多恨被他抛弃的事实里。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被男人抛弃然后疯狂寻求他的怜悯同情,渴望再被他拥抱宠爱的怨妇。 她渐渐从那个爱恨交织的旋涡里走出来了。 可是她没办法做到不厌恶他,爱迪莱德最令她厌恶的一个地方,就是他依旧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来伪装自己的自私虚伪。 他不敢承认他身为贵族丑陋无情的一面。他不屑于去说出实情——他从未爱过她,过去的那不是爱,而是占有和征服。 周围的空气如此浑浊,令沈酒快要难以呼吸了,她无法再跟爱迪莱德这个虚伪自私的贵族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她捡起地上的衣服,朝卧室门口走去。 “是!” 爱迪莱德大骂了一声,所有的冷静和镇定在这一刻全部丧失,他俊美的面部轮廓锋利到扭曲,每一根血管在皮肤下面隐隐暴起,浑身的血液要挣破桎梏。 他在沈酒身后大吼道:“我承认把你当成稳固王权的牺牲品!” 第94章 她没有真正爱过爱迪莱德 “我承认把你当成稳固王权的牺牲品!” “我承认自己当时没有发现你对我有多么不可失去!我承认我是个卑鄙自私的男人,对你只有利用索取!我承认我辜负了你对我全部的爱意!” “在后来那几年里,我面对伊莉雅,感受到成为她的父亲,比王位和所有权力加起来都值得令我骄傲和欣慰。我意识到我铸成了多么无法挽回的错误,我亲手葬送了她的母亲。” “每次我去见约翰森博士和他谈起你,那个老头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是一位上帝的审判者。除了他,没有人敢跟我提起你的名字,我实在找不到人抒发内心的想法,那种黑洞般无尽的沉默快把我逼疯了,只能去见他。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那副狡猾的样子……” 爱迪莱德说着说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沉重的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他在嘲笑我。沈酒,约翰森在嘲笑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尊贵无比的王爵大人,被一个关在死牢里的囚犯嘲笑,长久的岁月里如同被恶魔折磨和玩弄,渴饮着他思想里致命的悔恨之酒。 时间越久,这份悔恨之酒越醇浓。 可是爱迪莱德依旧是不间断地去牢里拜访约翰森博士,就像一名充满阴郁和对药物上瘾的重症病人,危险地把自己推向不可预知的深渊里去。 此刻的他,已失去了贵族的傲慢和身份掩饰,他只是一位将自己病情昭告于天下的病人,无所顾忌地撕开那身华丽的衣袍,给沈酒看到了他满身丑陋的疮痍正在发脓,发烂,发臭。 一个可怜的病人。 这个念头在沈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她想起了在地城区里遇到过一个被人抛弃丢在街边的女人,浑身得了不治之症的脓疮,日复一日地发出腐烂的气息,连地下的老鼠和野猫见了她都要绕道而走。 沈酒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匍匐在地上,十分艰难地趴到了街的另一边,爬到了沈酒脚下。 女人伸出那只溃烂的手,抓住了沈酒的一只裤脚,那个女人咧开紫黑色的嘴唇,恳求她:“救救我……让我离开这里……” 沈酒读懂了她话里求救的信号,拔出鞋子里那把匕首,从她的喉咙上划了一刀,给了她最痛快的死法。 这个女人临死时,那张丑陋枯瘦的脸上,露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从那天起,沈酒悟到了关于杀人的另一个意义——死亡,也可以是为了幸福。 人人都有选择生的权力,自然也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他金临死前,看着妻女的照片,脸上同样也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这份幸福的微笑,化解了沈酒没能把他救出去的愧疚。 每个人都想得到善终,都想去充满金色阳光的天堂,但是,那个天堂真的存在吗,还是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沈酒以前很少想到死亡这件事,她的死不由自己决定,而是由她的主人,爱迪莱德来决定的。 她的任务就是在每一场血腥的战争,每一个艰难的任务里,努力活下去。她拼命想活下去,回到爱迪莱德的身边。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在爱迪莱德身边,就是她的天堂。 是她咎由自取,错把地狱当天堂。 但是那时候的她,没有选择的自由,活在天堂还是活在地狱,由不得她。 此时此刻,看见爱迪莱德置身在她曾经的地狱里,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太矛盾了,看见爱迪莱德的悲伤,对她来说,竟然如此过于尖锐和苦涩。 她慢慢走了过去,走到爱迪莱德的身后,看着他长长的银发垂落在肩膀后面,自带一种圣洁的神圣性,他的背影,都高贵到令人嫉妒。 沈酒把手搭在他肩上,很快拍了下,缩了回来,“我刚才说的事,你做不做?” 爱迪莱德回头,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被月色浸润过的光芒,“我可以配合你,但是这个计划很危险,你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必要时听我的指挥,不能太冲动。” 经过刚才那份互相宣泄式的坦诚爆发,两人又回到了可以商量事情的气氛。 沈酒轻轻点了下头:“接下来,我会以克隆人的身份做伪装留在这里。她的身份比我好用,你敢冒这个风险吗?” 爱迪莱德音色沉沉:“我明白了。” “父亲!” 伊莉雅洗了澡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睡裙,抱着她的小熊,跑进了房间里。 看到沈酒还在的一刹那,她的小脸闪烁出耀眼的光芒,跑过去抱住了沈酒,连最爱的小熊掉在了地上也不在意:“妈妈,我想你抱着我睡觉,可以吗?” 沈酒无法应对小孩的撒娇,而且还是她亲生女儿的撒娇,她看了眼爱迪莱德,男人狡猾地逃避她的视线,弯腰捡起伊莉雅的小熊。 “妈妈……” 伊莉雅小眼神央求着她,又开始打哈欠了。 沈酒叹了口气,转身朝浴室的方向走去,扔下一句话:“我先去洗澡。” 伊莉雅在身后激动地原地乱蹦,一个箭步跳进了爱迪莱德柔软的床里,小身子在床上弹了起来,只不过这些都是无声的动作。 沈酒没有看见。 爱迪莱德扶额:这就是女儿狡猾的真面目吗? 半个多小时后,听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爱迪莱德在门口敲了敲门,”我把睡衣放在门口了。” 在他敲门结束后,转身的瞬间,沈酒身上围着浴巾走了出来,黑色的头发上往下滴着小小的水珠,流进了裹住一半的胸口,整个人犹如浮出水面的黑天鹅,全身上下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爱迪莱德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避开了逐渐滚烫的目光。 沈酒看了眼他手里的睡裙,拿了过去,走进浴室,门也没关上,背过身去就直接套上了。 爱迪莱德在门外看到了绝美的风光,玲珑诱人的腰臀曲线消失在了垂下去的睡裙摆下,他的喉咙如同打结一般,“头发……我帮你擦擦?” 沈酒面无表情地把浴巾丢给他。 爱迪莱德笑眯眯地走进去,将她的湿发拢入了浴巾里面,温柔且细致地给她擦拭去头发上残留的水份,他做擦头发这件事情仿佛已经很熟练了。 沈酒看着镜中的他,渐渐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似乎回到了她怀孕期间。 那时候的她,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里正在培育一个孩子,她十分抗拒怀孕的事实,多次想伤害肚子里的孩子,爱迪莱德把她关了起来,用尽手段防止她流产,每天监督她用药,看着她吃饭,有时候亲自喂她,还会给她洗澡洗头发。 沈酒感觉到他很想留下那个孩子,可是她却无比恐惧孩子的出生。 她恐惧自己被改造的身体已经将她打上了非人类的烙印,恐惧与爱迪莱德不对等的地位身份,恐惧这个不伦不类结合下的孩子将要面对来自世界无尽的恶意。 她恐惧自己生下一个怪胎,被爱迪莱德厌恶抛弃。 只是她的这些恐惧,都败在了“107法案”之下。 温热的嘴唇在她的后脖颈落下了一个轻盈的吻。 这份肌肤的触碰,令沈酒回过神来,看向了镜子中,爱迪莱德站在她身后,低着头,神情专注地亲吻她的身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爱迪莱德都十分着迷她的身体。 沈酒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以为这是爱迪莱德对她单纯的肉体欲望。虽然她的基因经过改造,可是身体还是人的身体。她不否认自己的身体很好看,能够引起男人生理的欲望,但是比她漂亮的丰满的性感的女人多的是,爱迪莱德却执迷于从她身上取乐。 这在过去并非是坏事,她曾抗拒自己战争机器的身份,而爱迪莱德对她身体的喜爱抵消了她对自身的非认同感。 而这也让她错误地利用了自己的身体极力去取悦爱迪莱德,奴隶献祭自己取悦主人,这本身就不是爱,而是被主宰之下的控制和臣服。 可以说,她对爱迪莱德的爱是错误的,非道德的,不理性的。 从爱的定义上讲,她没有真正“爱”过爱迪莱德。 这样一想,她觉得如释重负。 第95章 一家三口睡在了一起 沈酒皱着眉,推开他起身:“我要睡了。” 说起来,她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在538星球经历了一场混战回来后,都没睡过,这48小时里,发生的事太多了,冲淡了她的疲惫。直到刚才洗了个澡,在温水中淋了一遍,大脑里的睡意渐渐来袭。 走到床边时,她看到伊莉雅已经抱着自己的小熊睡着了,小脸睡颜安静,漂亮精致的就像店铺里卖的仿生娃娃。 长得并不是很像她,更像爱迪莱德多一点。 “她睡了。”沈酒回头看了一眼爱迪莱德,正要转身去沙发里,伊莉雅受到感应似的迷迷糊糊醒来,抱住她的手臂靠过来。 “妈妈,抱抱……” 小公主睡眼惺忪,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执着地要留住沈酒。 沈酒:“……” “你不陪她睡,她会等到天亮。”爱迪莱德从后面搂住沈酒的腰,一把将她抱进床里,让她睡在伊莉雅和自己中间。 “……你们……”沈酒话还没说完,伊莉雅就钻进了她的怀里,小脸埋进她暖和的肚子上,闭上眼睡着了。 好小的身体。 也很柔软,形容不出来像什么小动物。 沈酒的手停在伊莉雅的脑袋旁边,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把手轻轻搭在了伊莉雅的后脑勺。 爱迪莱德在身后贴上来,手臂穿过她的腰间,环抱住她,下巴抵靠在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从她耳后根流溢出来:“她很爱你。” 在她反驳之前,他又满含温柔的笑意说道:“我也是。” 沈酒动了动腰,示意这样的睡姿令她不太舒服,“能不能不要贴这么紧?” “伊莉雅,乖,抱着你的小熊睡去。”爱迪莱德假公济私,把伊莉雅从她怀里拉出来一些,把小熊塞进女儿怀里。 伊莉雅迷迷糊糊地搂住小熊,继续睡觉。 伊莉雅占走了沈酒的拥抱,做父亲的要吃女儿的醋了。 沈酒在被子底下踢了一下某人夹着自己的腿脚,压低的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我说的是你。” 爱迪莱德抓住她乱踢人的脚,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泛起羞色的脸颊,没有忍住,凑近过去,在她的眼睑上轻啄了口:“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起反应的。” 禽兽……孩子在旁边,他在说什么色情的污话! 沈酒靠近伊莉雅,离身后危险的男人远一点。 接触的皮肤却无法忽视他升高的体温,手臂和腿脚在同一条被子底下似有若无的触碰,令暧昧的气氛渐渐浓烈起来。 沈酒只能靠看着孩子纯真的睡颜,来驱赶走脑子里与爱迪莱德过去肉体交缠的画面。 此时,她多么希望自己的感官不要这么敏锐。 周身被爱迪莱德身上释放出来的浓烈荷尔蒙包围,几乎要燃烧起来,形成滚滚的火势要把她吞噬在里面。 沈酒的心尖慌乱地抖动着,斜过目光去,毫不客气地命令男人:“你去睡别的房间。” 爱迪莱德将手掌按在她的腰间,轻柔地抚摸令她放松身体,“不是要做交易吗?我接受你的条件。乖,睡吧。” 说完,爱迪莱德在她眉心间落下一个吻,回到枕头上,将被子拉到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望着他静静的睡颜,沈酒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睡觉了,爱迪莱德收敛了释放的荷尔蒙,营造出平和温柔的气息。 沈酒比她想象中要更快入睡,而且睡的很沉。 她的身体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各方面的灵敏度不是战争机器时期能比拟的,感官比以前更敏感,按道理来说,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觉,会更加警惕才对,可是这一夜,她睡得比以往都要沉,而且没有做噩梦。 她的噩梦都成了现实,而且正躺在她身边,一左一右,一大一小,把她挤在中间,把她当成抱枕和玩偶, 清晨,嘹亮的鸟叫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 金色光芒已照耀在古堡外的山林中,古堡内的一片片花园也在晨露和阳光的滋润下,绽放出充满活力的气息。 世界从黑夜中苏醒。 沈酒被喷洒在脸颊上的痒意弄醒,对方的呼吸靠的很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样子,从额头到眉心,从鼻子到嘴唇,时不时还发出窃喜的笑声。 “父亲,妈妈好漂亮呀……” 沈酒睁开了眼睛,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看着头顶上方盯着她的父女二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 不能说是充满爱意的注视,而是过分令人增生紧张感的强烈占有欲。 一双蓝眼睛,写满欲望的占有欲,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澎湃热烈。 一双黑眼睛,散发纯真的占有欲,似小恶魔一般坦率而邪恶。 “妈妈睡醒了。” 伊莉雅昂起小脸,看看爱迪莱德,得到他的默许,高兴地抱住了沈酒的脖子,在她胸口蹭来蹭去,汲取沈酒身上那股充满安全感的气息。 “我想要妈妈的一个早安吻,可以吗?”她很有礼貌地问沈酒。 沈酒十分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爱迪莱德,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在浓密的眼睫下闪烁着趣味盎然的笑意,似乎很期待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伊莉雅十分期待地等待她的回应:“妈妈?” 沈酒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仿佛是做出了一个最困难的决定,捧住伊莱雅的小脸,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上快速亲了一下。 伊莉雅脸上的表情如绚烂的烟花一般爆炸,她高兴地从床上跳下去,像只手舞足蹈的小鸭子跑出房间:“妈妈亲我了!我得到妈妈的早安吻了!克罗叔叔,薛灵!” “她都是……这么疯的吗?” 沈酒没想到安静的小公主会变成这副放飞的样子,不知是惊吓还是惊喜,杰克和她比起来,算是个文静的小男孩了。 “在你面前她才会释放天性。”爱迪莱德在她耳边发出低笑,凑近过来,将嘴唇压了下去,细细碾磨着她的唇瓣。 “轮到我了。我的早安吻呢?” 爱迪莱德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身体,温柔而用力地把她往怀里按进去,温热的手掌在被子底下,抚在她平坦的腹部,从腰线往上抚触,揉捏着圆润富有弹性的柔软。 他身体的动作持续撩拨着这具令他着迷的身体,那双深邃幽亮的眼睛,一直看着沈酒的反应,与她隐忍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沈酒完全不做抵抗,只当做是这场交易的代价。 爱迪莱德缱绻温烫的吻落在她的小腹上,那里光滑平坦,已没了那一条丑陋年久的疤痕,他眯起眼睛,似是无法置信:“你的疤没了。” 沈酒看着他那张俊美阴沉的脸,发出不在乎的笑意:“这是去538星球上的意外之喜。我的这副身体,比以前更出色。” “是吗?” 一股灼烧的嫉妒在心里渐渐积蓄起,留在她身体上的记号没有了,他决定采取另一种方式,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 爱迪莱德的上半身从她的膝盖间移上去,虚压在她上身,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与她鼻尖对着鼻尖,他伸出了舌尖,往下舔了舔她睡裙领口露出来的锁骨。 “让我来尝一尝变得有多出色。” 沈酒低呼了声,肩膀上传来被他咬住的短暂刺痛。 她说的出色不是这个意思! 爱迪莱德酝酿了绝佳的氛围,把沈酒吻得神魂颠倒钉在他布下的情网中,正要进入主题,伊莉雅又跑进了房间,“妈妈,我想和你一起共进早餐可以吗?” 听到孩子的声音,沈酒顿时清醒,用力把爱迪莱德推下了床,抓起被子盖住露出来的身体:“……好。” 差点被孩子看到……这太令人羞耻了。 沈酒有些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 她是来找爱迪莱德做交易的,可是伊莉雅又算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是她的妈妈,且表现出了过度的依赖。 而自己,沈酒发现,她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这个孩子。 爱迪莱德从床下爬起来,系紧身上的睡袍,隐忍着发作的怒意,谆谆教导女儿:“伊莉雅,不准在未得到允许之前闯进来,明白吗?” 伊莉雅看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她捂住小嘴,偷笑道:“伊莉雅记住了。今晚,我还可以跟你们一起睡吗?” 沈酒:“可以。” 爱迪莱德扶眉叹气:“……可以。” 第96章 我希望你能成为帝国的女王 金色光芒照耀在连接着花园的餐厅内,母女俩坐在同一把椅子上,伊莉雅坐在沈酒的膝盖上,沈酒正在给她扎辫子。 沈酒发现伊莉雅有一半的头发根部是黑色的,在慢慢地长出黑发来,外面的银发大概是用了什么药物染上去的,将其变成银色。 而另一半则是天然的全银,爱迪莱德的颜色。 伊莉雅遗传了她和爱迪莱德各自一半的发色显性基因。 她想象着这个孩子一半黑发一半银发的样子,内心扬起了一丝丝的波澜,她低头看着伊莉雅小动物似的缩在她怀里,那么惹人怜爱。 这是她的女儿? 她的大脑里产生了一阵阵的恍惚,让她分不清楚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境里。多年来,背负在她心里面那份难以启齿的感情,她不愿面对的现实,将她囚禁在一面巨大的透明墙里。 她抱着一辈子都出不去的念头过活。 直到就在昨晚,被这个突然出现在地城区里的孩子主动打碎了那面关押着她的墙壁。 原来走出这一步,没有想象中的困难重重。 所有的恐惧没有变成现实。 她的孩子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孩,不是什么小怪物,没有偏激极端的性格,没有像她那样活在一个不幸的童年里。至少伊莉雅看上去被照顾的不错,虽然有些聪明过了头,但是这并不妨碍伊莉雅对母亲的渴望和依恋。 血缘关系真是奇妙。 沈酒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样子,也没有和母亲相处的时光记忆,她对母女之间的感情和相处模式几乎一片空白。 童年时期她习惯了跟一群没有父母的孤儿相处,融入同类的群体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孩子,很少会去比较或述说自己的父母,大部分孤儿一生下来就被扔掉了,根本不会有父母的记忆。 成年后的沈酒,人生里只有效忠和杀戮,自然也不会去思考关于自己父母的事。“父母”这两个字,早已被她删除在了人生的字典里。 可眼下,她突然多出了许多的想法,源源不断的有关于父母的念头浮现出来,尤其是关于母亲的记忆,母亲留给她的那一枚戒指。 在将她扔到孤儿院里时,她的母亲留下了那枚刻着xr的戒指。她当时跟伊莉雅差不多的年纪,七岁左右,照道理来说应该有一些记忆了,可是奇怪的是,她只有在孤儿院里生活的记忆,七岁以前孤儿院外面的生活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 仿佛七岁以前的所有记忆被人故意清空删除了。 “妈妈。” 伊莉雅的声音将沈酒从遥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沈酒把梳子放到桌边,将伊莉雅从大腿上抱下来,理了理她的衣领,叮嘱道:“在外人面前,你是我的小主人,我是你的仆从,不可以叫错我的名字。你明白了吗?” 伊莉雅信心满满地点头:“妈妈放心,我保证会完成你交代给我的任务。” 沈酒挑起眉:“你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伊莉雅亲昵地趴在她膝盖上,抬起笑盈盈的小脸:“父亲跟我说,你以前完成过很多出色的任务,挽救了帝国和星际联邦的存亡。我也希望能够像你一样,成为一名强大勇敢的战士。” 沈酒手臂撑在餐桌边缘,从精致的黄金盘子里拿起一枚红艳艳的苹果,嘴角微微向上斜:“你想成为一名战士?” 伊莉雅的小身子站得十分笔直,睁大期待的眼睛:“妈妈觉得我可以当一名战士吗?” “只要你想要,就能做到。”沈酒咬下一口苹果,发出清脆的咀嚼声,慢慢看向伊莉雅,声音无比幽沉: “不过,我希望你能成为帝国的女王,接替你的叔父,你的父亲,创造一个更平等、强大、自由的帝国。你能做到吗?” 伊莉雅小小的心灵第一次被震撼到无声出窍。 她看着母亲缓缓微笑的淡然面容,和她那双深色瞳仁里映照出来的强大野心,这双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仿佛只要一眼,就彻底照亮了伊莉雅的一生。 有个声音在伊莉雅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响起,深深地激励着她,令她全身的血液沸腾的快要燃烧起来。 ……伊莉雅,我的孩子,我会成为你的守护神,为你开拓遥远的星途…… 伊莉雅颤抖的小手握住沈酒的手臂,凑近她的面前,抬起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妈妈,我能做到。伊莉雅能够做到。” 作为星际帝国在位时间最长的女王,伊莉雅女王在她晚年的回忆录里,写下了一段与母亲相关的对话。 关于那段回忆,她在书中写道: 【“如果没有我的母亲,我不会意识到自己肩负着如此巨大的使命。我的身体里流着奥古斯特古老王族的血液,以及另一半来自我母亲她所代表的普罗大众的血液。为了她和所有的星际人民,我一生致力于创造出一片更加平等自由的天堂。 那是我与母亲的童年约定。 在生命即将走入尽头之际,我满怀着期待和感恩,在未来能与母亲见面,我会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对我的期望。我的父亲,爱迪莱德·奥古斯特君主,他一生都以我为傲。 我很想念他们。 我知道我会与他们在另一片浩瀚无穷的星海中重逢相见。 我十分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听到伊莉雅无比肯定的回答,沈酒伸出手,抚摸她的后脑勺,口吻里笑意淡淡:“我相信你能做到。”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爱迪莱德到来时,看见母女俩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同一个红色的苹果,有说有笑,令他感到十分的嫉妒,但也说不清更嫉妒谁。 看到他,沈酒脸上很少的笑容也立即消失无踪了,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我能见她了吗?” 爱迪莱德走过去,将那半只苹果拿了起来,毫不避讳地在沈酒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苹果的汁水充足莹润,多的从嘴角要流出来。 爱迪莱德舔去嘴唇上的汁水,那双幽深的蓝眼睛看着沈酒,慢条斯理地说道:“她已经醒了,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是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找她谈话,她的情绪目前还不稳定。”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带有某种审判意味的目光落在伊莉雅头上。 伊莉雅立即低下头,吐吐舌头,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握紧小手,抬头看向沈酒和爱迪莱德,“是我闯的祸,我愿意承担责任,让我去见希然吧。” 爱迪莱德很满意伊莉雅认错的态度,原本严厉的目光变得十分的温柔,充满了对女儿高贵品性的欣赏。 沈酒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爱迪莱德伸出绅士手,神态从容自然,对母女俩做出了“请”的动作。 沈酒斜着眼看他:“你不要跟来,否则我会杀了你的宠物。” 听到她信誓旦旦的威胁,爱迪莱德眼睛半眯着,饶有趣味的目光巡视着她的表情,抚了抚披散在肩膀上的银色发丝,“她不是我的宠物。如果你不喜欢她,尽可以随你处置。只要你高兴就好,亲爱的。” 肉麻的情话传入耳中,沈酒加快步伐走出去,要不是伊莉雅在这里,她会选择对着他含情脉脉的脸打上一拳,让他闭嘴。 ——父母的家暴现场绝不可以被孩子看见,这会造成孩子的童年创伤。 沈酒谨记着曾经看到过的一档无聊至极的育儿节目。 她自己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比她不幸。 第97章 沈酒忘记了童年和母亲 当沈酒带着伊莉雅刚走到希然的房间门口,从里面传出来一道惊天动地的花瓶摔碎声,碎片从打开的门里面飞了出来。 “走开!我不需要你们照顾!” 沈酒皱起眉,这就是爱迪莱德所说的情绪不稳定吗? 他形容的似乎太过轻描淡写了。 伊莉雅有些害怕地躲在沈酒身后,她开始懊恼自己的冲动行为,握住沈酒的手臂认错道:“父亲说这个克隆人并不是取代你的,是我想错了,伤害了她。” 沈酒尽量不去责怪她,但是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伊莉雅是怎么对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下狠手的,她有着如此坚定的意志力吗? 她才七岁而已! 沈酒低头看着伊莉雅,尽量不表现出过于严肃的语气:“看着我们的脸,你能区分我和她吗?” “就算是闭着眼睛,伊莉雅也能认出哪个是妈妈。”伊莉雅露出一丝得意洋洋,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是用心灵感应妈妈的。” 沈酒将信将疑。 伊莉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我说的是真的!妈妈,我经常梦到你,你在梦里告诉我要好好长大,总有一天我们会相见的。你看,你现在回来了,我说的没错吧。我在梦里见过妈妈无数次了,我能认出你来。” 沈酒问她:“那一次在贝隆索公馆,你知道我是谁吗?” 突然间,伊莉雅泪眼朦胧,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她抱住了沈酒,小脑袋低垂下去:“那次在伊丽莎白家里,从进门之后,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吵,我听不清它在说什么话,时而很大声,时而很轻。” 直到现在,伊莉雅回忆起那个声音来,表情痛苦,不愿再去面对,“当我靠近那个小木屋时,那个声音吵得我头很痛。我打开了小木屋的门,看见了你之后,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脑子里顿时平和了下来,伊莉雅小脸上的痛苦逐渐消失了。 她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沈酒,脸上浮现出宁静的祥和和满足,“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会出现那个声音。要是我当时认出妈妈来就好了……” 伊莉雅的话里流露出一丝丝小小的遗憾。 听到这番话的沈酒,周身被一种纯净的气息包围,如同徜徉在温暖的海水里,被温柔的海浪抚摸着全身,包容着身体里所有痛苦的思绪和记忆。 那不是暴力,不是仇恨,不是遗憾带来的感觉,那是一种名为爱的能量,将她身体里的冷漠和坚冰缓缓融化,令她头脑和身体里充满了这种轻盈而温暖的能量。 她似乎忘了疼痛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被自己的孩子全心全意地接纳,包容,深爱着。 沈酒的心脏被这种能量灌得太满了,酸酸胀胀的,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按住不太正常的胸口,转过身去,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她半昂起脸,要把眼眶里的液体倒流回去。 “妈妈,你怎么了?”伊莉雅发现了她有些不太舒服,担忧地看着她。 沈酒努力恢复正常过来,瞧着伊莉雅天真的脸庞,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回去吧,找你的父亲。我一个人和她谈。” 伊莉雅听了她的话,尽管有些担忧,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酒推开面前的门。 希然正被两名医护人员按在床上,华瑞医生举起一支镇定剂,要给她打下去。 沈酒开口道:“先别打。你们出去,我和她聊聊。” 华瑞医生点点头,带着医护人员离开了房间。 失去了控制的希然躺在床上,白色的病号服正被脖子上流下来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脖子上缠绕着绷带,伤口处正在流血 她茫然地坐了起来,在看到沈酒的一刹那,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大叫一声,抱着脑袋躲到了床的一角,把自己缩起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不让我活下去?那个小女孩,是你的女儿吧……” “难道就因为我是克隆人,就不配活下去吗?” ……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精神还处在崩溃中。 昨晚遇害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个看似纯真善良的小女孩故意接近她,在她失去防备之后,拿起一把水果刀,插进了她的脖子里。 伊莉雅握着血淋淋的刀,一边看着她倒下,一边嘴角扬起满足的笑意:“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在脑海里告诉我,要杀了你,她就会回来。” 希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不要!我不能死!王爵,救我!我不想死!” 沈酒走近她,站在床边,抓住她的手臂把她从床角拽出来,看着这张露出软弱神情,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的脸,清脆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我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如果你想死,我可以痛快地帮你了结。” 希然比这一巴掌打清醒了。 她停下了尖叫,用力咬住牙,盯着头顶上方的沈酒,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去。 “你……回来了?” 希然想起了沈酒代替她被李·莫瑞思的人绑架的那件事,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此时她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希然又惊又喜。 “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 沈酒想起在538星球实验室里的遭遇,眉头一皱:“差一点就死了。” “他们抓走你去做什么了?” “做实验。” 听到“实验”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从实验室里被培育出来的希然,下意识地露出了痛苦地表情,“幸好你没事。你的那个女儿,昨天为了你,把我刺伤了。你要是死了,她会把所有账算在我头上。” 沈酒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一只橙子抛过去:“我交换你被李·莫瑞思绑架,她刺伤你的账,一笔勾销如何?” 希然接住这只橙子:“……好吧。” 沈酒又拿起一只苹果。 她以前就很喜欢这种水果,那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是自发地喜欢苹果的果香味。 她过去作战前有个小习惯,会随时带一只苹果,如果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她就吃掉那只苹果,这算是她给自己的奖励。 希然看着它对着苹果露出了回忆的淡淡微笑,低头看着手里的橙子,撇了撇嘴道:“我也喜欢苹果。” 沈酒讶异地抬眉,“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希然把她手里那只苹果抢了过来,立即咬了一口,得意道:“小时候在孤儿院里,院长给我们一个星期发一次苹果,这是我最喜欢的环节。每次我都把苹果留到最后,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品尝。” 沈酒听着自己的克隆人绘声绘色地讲自己小时候发生在孤儿院里的事情,仿佛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自己则更像一个局外人。 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喜欢苹果的理由是什么?” 希然咽下嘴里的食物,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好像是因为很小的时候,经常能闻到苹果的果香味。自己躺在摇篮里,周围都弥漫着那一股好闻的香甜,仿佛躺在苹果堆里一样!” 沈酒听完她的描述,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有这一段记忆吗,躺在摇篮里,被苹果的果香包围,那应该是在很小的婴儿时期。 她对婴儿时期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了,可是却依旧喜欢苹果的香味,也许这是因为气味留在了她的潜意识记忆里,导致了她喜欢苹果的原因。 “你不记得了吗?”希然看着迷茫思索中的她。 “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沈酒摇了摇头,恢复冷淡的面色,“可能是在基因克隆的过程中,留在基因里的记忆片段被某种原因强化了,导致你记得那些事,我却不记得。” “那你肯定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了?” “你记得?” 沈酒再次吃惊。 希然认真地观察着沈酒的脸,事实上,两个人除了脸长得一样,其他地方都差别很大,比如说表情变化,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这些藏在言行举止里的细微差别,恐怕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分辨得出来。 “王爵已经告诉我,你接下来还要冒充我完成一些重要的事情。”希然淡淡地说起,神情中似乎藏着一些心事。 沈酒蹙起眉头,抱臂道:“你可以留下来,我不会抢走你的身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酒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不会抢走克隆人的身份,克隆人的身份包括她的存在,都是因为她沈酒才有了她。 从某种程度上,克隆人的命是她沈酒给的。 第98章 你的脸此刻令我非常厌恶 希然摇摇头:“我不打算留下来。学院回不去,我不想见到那个背叛我的阮桃。她是我第一个用真心交到的朋友。原来遭遇朋友的背叛,会这么难受。” 无论是遭遇谁的背叛,都不好受。沈酒想说,她这点背叛算什么,爱迪莱德加诸给她的背叛才是真正的肝肠寸断。 该死的!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混蛋来了。 沈酒把念头压下去,“你打算去哪里?” “我有自己的使命。” “使命?” 希然郑重其事地点头,摸上受伤的脖子,说道:“昨天你的女儿刺了我一刀,给了我一个强烈的启示。我想去寻找我的源头,寻找母亲,寻找我是从哪里来的。这就是我的使命。” 什么? 沈酒白了白眼:“你是从科里·瑞的实验室里来的。” 希然有气无力地瞪了沈酒一眼,责怪她不解风情,虽然是事实没错。她已经从爱迪莱德那里得知,科里·瑞创造了她的原因是要把她卖给李·莫瑞思的深岩公司做研究,她对科里·瑞的最后一丝好印象也没了。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父亲母亲是谁吗?”希然看着沈酒。 沈酒抬起眼皮,看着斗志昂扬希然,唇瓣紧紧一抿,不是浇她冷水,而是说出事实:“追寻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来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你是不会明白的。” 希然伸出手去,示意跟沈酒握手:“祝我们都成功。” 沈酒懒洋洋地把手伸出去,希然用力握住了她。 沈酒提醒她:“你的脸很危险。埃尔伍德已经知道我还活着,在星际里发出最昂贵的悬赏金缉拿我。你不要死的太早,就要学会如何自保。” 希然俏皮地挤挤眼:“经过最近这些事,我明白了哪些人最不能相信,就是那些看起来天真善良、无缘无故对你示好的人。” 沈酒甩开她的手。 希然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说道:“埃尔伍德是王爵的哥哥吧?王爵要为了你和他的君主哥哥为敌。他对你,似乎没有那么无情。” 沈酒全然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也懒得听。 “王爵跟我说过关于你的一些事情,你想知道是什么吗?”希然不依不饶,想看沈酒真面目之下的她是什么样子,还是这么对一切漠不关心,冷淡无情吗。 沈酒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盯着希然,仿佛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希然吐吐舌头,回避她犀利的目光。 沈酒站在门边,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暂时不杀他和不杀你的理由是一样的。你们对我还有利用价值,但并不代表我们是同一路人。一旦触及我的底线,我想杀死你们很容易。”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 刚走出门口,迎面就看见了一抹银发出现在视野里,她的目光水平线正对着爱迪莱德抿紧的薄唇,男人压低的唇角正在极力克制着。 沈酒抬起眼皮,对上爱迪莱德那双幽暗的目光:“你都听到了?” 爱迪莱德的薄唇再次一沉。 沈酒当他是默认了,低下眼,从他身边走过去,言语里充满了不耐烦,爱迪莱德的沉默令她突然变得很烦躁:“那就好。省得我再重复一遍。” 下一刻,她的手臂被抓住了,爱迪莱德高大的身影压迫下来,将她用力按在墙上,狠狠封住了她的嘴唇。 这个吻充满了暴风雨般的狂躁不安,根本没有一丝爱意,几乎就像是一种野兽的撕咬,他剥夺着沈酒身体里的空气,舌头重重侵略着她的口腔,吸住她的舌尖用力碾压着,仿佛要把她活吞进去。 沈酒被他惩罚意味的吻压迫地喘不过气来,无力地张开嘴,任由津液从嘴角流下来。 爱迪莱德揪住沈酒的脖颈,像提起一只小兽一样将她提离了地面,他咬了咬沈酒的耳垂,幽沉的音色在她耳边响起:“在我这里,你的底线是什么?” 沈酒表情冷漠地看着他的脸,仿佛在嘲弄他的愤怒。 爱迪莱德被她唇畔那一抹冷笑刺痛心脏,将她更高地顶在墙上,看着她脸上闪过马上要失去呼吸的痛苦,“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如此轻蔑我,把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跟克隆人相提并论?” 身体里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消耗殆尽,胸口如火灼烧般的疼痛,沈酒并不反抗,而是任由爱迪莱德折磨她到致死的边缘。 他眼里的痛楚不比她少,她看的津津有味,从嘲讽的唇瓣里挤出话来:“看吧,爱迪莱德,这才是你,我无比熟知的你……深情的爱人,慈爱的父亲,那根本就不是你。我终于清醒了一次,没有再掉入你的陷阱里……” 好痛…… 清醒是如此的痛苦,难怪会有那么多人的宁愿活在虚幻里。 看着沈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白都要翻出来了,在最后一刻,爱迪莱德松开了手,将她放回到地面上,获释的沈酒像一只刚出生还不会站立的羔羊蜷缩在他脚下,浑身发着抖,剧烈地干呕着。 爱迪莱德垂下眼皮,盯着自己刚才差点杀死他的手,指尖明显地在颤抖,心痛到无法言喻。 他终于看清了沈酒的决心,她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愿意为他屈服了,她对自己既没有爱意,也没有恨意,只有冷冰冰的交易,互相利用。 沈酒坐在地上,靠在墙边,稍微恢复了过来,脸色恢复了正常的血色,正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头顶的男人。 那双冰冷的眼神,如两颗高速的子弹射进爱迪莱德的心脏。 他攥了攥拳头,摊开掌心,轻轻地按在了沈酒的头顶,犹如一尊正在传授上帝旨意的神圣雕像,高贵而疏离。 “既然要做交易,就要拿出对我有用的筹码。我对你的身体不再感兴趣了,这张脸,此刻令我非常厌恶。等你拿出令我满意的筹码,再来找我。现在立即离开。” 说完这番话,他收回了那只按在沈酒头顶的手,目光沉稳安静地看着她。 沈酒扶着墙,撑起身子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古堡。 “妈妈,你要去哪里?” 伊莉雅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向着沈酒的背影跑过去,被爱迪莱德上前一把拽住了,“父亲,放开我!妈妈要走了,我不想让她离开我!” “让她走。” 爱迪莱德紧紧攥住不停挣扎的伊莉雅,两只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用的力道令伊莉雅痛苦皱眉。 她扭头看向父亲,那双幽沉沉的深蓝眼眸正发出沉默的警告盯着自己,顿时间,伊莉雅就不敢乱动了,站在原地委屈地掉眼泪。 “妈妈……” 伊莉雅望着沈酒的背影,竟然就这么回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离开了。 她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 沈酒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基地,照了照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脖子上被爱迪莱德掐出来的淤痕已经没了,这副身体的愈合能力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她明白,自己今天是彻底惹怒他了。 有一丝懊悔在,但揭穿了他的真面目,她并不后悔,至少不用忍受他假惺惺的虚伪自私了。 爱迪莱德伪装爱她的深情模样令她厌恶,且不安。 现在,她要重新想办法了,爱迪莱德把话说的那么狠绝,说明接下来要利用他很难实现了,他不会轻易跟她合作了。 他想要什么筹码? 什么筹码能令他满意! 她的身体……对他没有吸引力了,他已经感到厌倦了吗? 不,从他赶她走的神情里,沈酒看出来,爱迪莱德是对她这个人感到厌恶,不单单是对她的身体。 爱迪莱德当时多么希望她从他眼前快点消失。 一声轻蔑飘渺的冷笑在幽暗的地下室里响起。 沈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失控的嘲笑,她捂着抽搐的胸口弯下腰,笑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镜子中这张又是笑又是哭的脸,模糊的面部轮廓充斥着一种绝望和自负,在血污和止不住的泪水中,呈现出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嘭! 沈酒一拳打碎了镜子。 接着又是一拳,接着一拳,她不停反复地砸碎掉的镜子,碎片脱落下来,接着她又砸镜子后面的那堵结实的墙。 鲜血顺着墙面流淌下来,无数玻璃渣嵌进肉里,很快像融化了一样从肉里掉出来,那些肉眼可见的伤口一个个地合拢,恢复如初。 沈酒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或许,我该好好利用这具新的身体……” 埃尔伍德不是想看到她死吗? 那么,她就亲自死给君主陛下看。 第99章 父亲,妈妈死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伊莉雅突然发起了古怪的高烧,烧了快三天了也没不见好,前所未有的严重。 她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气息微弱,浑身没有力气,连喝水都要仆人喂进去,不再是那个活泼开朗、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了,她整日躺在床上,像一个失去生命力的布偶娃娃,在梦里不停地说胡话,每次从梦中惊醒都会哭着醒来,浑身都是汗水,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样。 医生怎么都查不出病因,她既没有着凉,也没有吃坏东西,脑部扫描一切正常,唯独做梦那块区域的神经活动异常频繁。 华瑞医生只能给出一个荒唐的解释:“伊莉雅公主被梦魇缠身了。” 爱迪莱德听到这个解释,怔忡了几秒钟,发出一道彻骨的冷笑,脸上似笑非笑,眼神冰冷,根本不相信这是伊莉雅的病因。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都担心王爵勃然大怒。 这几天,爱迪莱德被伊莉雅反反复复的病情折磨得心力交瘁,他取消了所有政事商议,闭不出户,守在伊莉雅的病床前,等待她的康复。 这个孩子一直都很健康,很少生病,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发烧几天几夜还不见好的情况,更是从未发生过。 而这一切,都是在沈酒离开后开始显现的病症。 爱迪莱德抚摸着伊莉雅憔悴小脸的指尖,微不可微地轻颤了一下,伊莉雅额头上的温度比几个小时前又烫了许多。 孩子的身体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可是爱迪莱德却无能为力,无法为她分担这些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梦魇作艰难的抗争。 “父亲!父亲!” 伊莉雅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惊恐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扑进了爱迪莱德宽敞坚实的胸膛里。 她的银色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额头和脸颊上。 爱迪莱德手指拨开伊莉雅小脸上的银发,垂下的目光中充满了心疼,看着孩子惊吓过度的样子,他心中流淌着一股苦涩的滋味。 “我在这里,伊莉雅。我的宝贝女儿。” 听到头顶传来温柔而低沉的呼唤,伊莉雅表情呆滞的脸庞向上抬起,她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看清楚了爱迪莱德那张充满慈爱的俊脸。 伊莉雅突然失声痛哭,紧紧抱住爱迪莱德,趴在他的肩膀哭诉:“父亲……妈妈死了……妈妈浸在水里……死了……我想把她拉出来,可是,可是来不及了!” 这几天,伊莉雅做的噩梦都是有关于沈酒的死。 昨天是梦到她被枪杀,子弹射进胸膛,无尽的鲜血从沈酒的胸口流淌下来,流满了她全身,她倒在血泊里,失血而亡。 梦境里的伊莉雅,就站在沈酒的旁边,看着她举起枪,对着自己的胸口开了好几枪,还有一次,是沈酒朝着自己的脑袋射了一枪,当场脑袋开花,血浆喷溅在后面的墙上,飞溅出无数的血点子。 伊莉雅无助地朝她大喊大叫,要阻止她自杀的行为,可是都没有用,沈酒一幕幕自杀的场景在她的梦里重现,鲜血不断地染红孩子的梦境。 每一个梦都是那么残忍,孩子面对在自己面前不断自杀的母亲,对她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冲击,伊莉雅要被噩梦折磨到精神崩溃了。 当时,爱迪莱德听到她的描述,尽管觉得不真实,但是伊莉雅痛哭流涕的祈求,想让他相信自己的梦是真的,让他去找沈酒。他知道,沈酒是绝对不会自杀的那种人,她的求生本能比任何人都强。 爱迪莱德一开始以为这是伊莉雅再一次的诡计,毕竟就在不久前,孩子暴露出了她隐藏起来的天赋,刺伤了一个成人,从守卫森严的王爵古堡内驾驶着飞行器逃走。爱迪莱德并不惊讶伊莉雅的能力,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孩子而低估她的决心。 伊莉雅是从沈酒体内诞生的。 爱迪莱德对沈酒有多了解,就对伊莉雅有多了解。 所以这次,爱迪莱德克忍住了自己过度的担忧,他希望自己坚定的态度能够让伊莉雅明白,不要在他这里使出任何不诚实的手段达到目的。 但是,这并没有令伊莉雅的病情有所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这次,伊莉雅又做了个新的噩梦,梦到沈酒被淹死了。 “父亲,你要相信我!妈妈在水里面,很黑的水里面,她一个人漂在上面,渐渐沉了下去……她沉了下去!我看不到妈妈了!” 伊莉雅用力地摇晃着爱迪莱德的手臂,小脸挂满了无数的泪痕和汗水的痕迹,把刚才的梦告诉了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轻抚着伊莉雅的头发,尽可能地安慰她:“孩子,那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以前不是也做过很多的梦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妈妈死在我面前……没有人救妈妈,没有人帮我救妈妈……父亲,你去救救妈妈……”伊莉雅完全被这个梦吓坏了,不停地恳求爱迪莱德去救沈酒,哭到嗓子都沙哑了。 爱迪莱德听她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只是几天时间,伊莉雅的小脸就瘦了一圈,爱迪莱德的心仿佛被重重捶打,一阵阵的钝痛从心脏处发散出去。 “父亲,为什么妈妈要走,是不是你不让她回来?” 伊莉雅的哭诉揭穿了事实,爱迪莱德幽暗的眼底闪现一抹冷厉之色,他咬着牙,几乎能尝到嘴里溢出来的血腥味。 爱迪莱德把伊莉雅放回到床上,用一种半是命令半是安抚的沉稳语气让伊莉雅安静下来:“乖。你的妈妈,她必须要走。” 伊莉雅发抖着身体靠回枕头上,两只小手牢牢抓着爱迪莱德的衣袖,十分害怕他离去,她需要从父亲身上寻求最后的依靠。 闻着爱迪莱德身上令她感到安心的气息,伊莉雅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可是恐惧还在她的脑海里继续流淌,挥之不去梦魇里的场景。 她无声地流下一行的泪水,“妈妈还会回来吗?” 伊莉雅想起那晚三人睡在一起,伊莉雅做了有史以来最香甜的梦,醒来后她依旧靠在妈妈的怀里,妈妈抱着她正在熟睡,而父亲抱着妈妈,还有她的小熊。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夜晚。 爱迪莱德一边为伊莉雅拭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一边用一种平静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她:“如果她不爱你了,你还愿意见到她吗?” “她是我的妈妈,她为什么不爱我?”伊莉雅揉揉酸酸的眼睛,不理解父亲为什么问出这么一个残忍的问题。 可是父亲的眼神又是那么的认真,幽沉的蓝色眼睛里夹杂着难以察觉的一丝痛苦,灰暗得如同天上永远不会闪烁光芒的死星。 伊莉雅感受到了来自父亲身上的痛苦情绪,她主动去拥抱了爱迪莱德,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认真地回答:“她永远都是伊莉雅的妈妈,不管她爱不爱我,伊莉雅选择永远爱她。” ——不管她爱不爱我,伊莉雅选择永远爱她。 孩子的一句话,如一把巨斧劈开了爱迪莱德心里面的那座冰山,随着滔天的巨浪,破裂的冰山沉入漆黑的海底,万籁俱寂。 爱迪莱德来到门口,克罗听到他走出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去,一抬头,便猝不及防撞进了他森沉骇人的眼神。 “伊莉雅梦见她溺死了,你相信吗?”爱迪莱德从沉思中恢复过来,眼底只剩下一片空蒙的落寞,他瞥向旁边,问克罗。 克罗无声地摇头。 溺死? 沈酒会溺死吗? 光这几天,他就从伊莉雅的噩梦里听到了沈酒的好几种死法,被刀捅死,抹脖而死,心脏中枪,饮弹自尽,窒息溺死…… 伊莉雅是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又诡异的噩梦? 克罗实在想不明白。 第100章 身体获得了永生 “能找到她在哪里吗?” 克罗再次摇头。 爱迪莱德神色暗淡地笑了下,“我总是抑制不住想要控制她的念头,想把她转变为令我满意的那个沈酒,让她再次对我死心塌地。我接受不了她不再爱我的事实,她说的没错,我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 血管里的血液流动速度都变慢了,如死海般不再流动,长长的银发遮住了爱迪莱德脖颈上苍白的血管。 “连伊莉雅都明白的道理……” 从爱迪莱德的喉咙里吐出一句苦涩的哂笑。 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生而拥有的特权和地位让他习惯了得到的滋味,而不曾尝过失去的滋味,更无法容忍他在意的人不在意他,彻底完全地忽视他的真心和诚意,弃之如敝履。 他曾是沈酒生命里的那颗永恒的太阳,如今,却成了一颗被废弃的死星。 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对沈酒心软了。 他会如了她的愿,变成一个彻底自私虚伪的疯子。 爱迪莱德从克罗面前走过,往前面长长的走廊走去。 克罗担忧地望向王爵的背影,因为沈酒的再度离去,一大一小疯的疯,病的病,沈酒带来的影响力太大了。 克罗必须尽快找到沈酒。 而此时,刚从一片湖里爬上来的沈酒,正坐在石头嶙峋的湖边晒干自己,她并也不知晓自己这几天的“死亡测试”,都被伊莉雅感应进了梦里。 “刚才是多少时间?” 沈酒把额前的湿发捋到脑后,问琦琦,溺毙的死法是目前几种测试里最痛苦的一种死法,她的胸口和喉咙还在灼痛中,声音沙哑。 “59分09秒。主人,你在水里面潜伏了近一个小时才……死过去。” 然后,几分钟以后,又活了过来。 “主人,求求你停下来,不要再做这种可怕的测试了……”琦琦作为一个人工智能,一台机器,快要顶不住这些可怕的折磨了。 它和沈酒的神经传感是连在一起的,沈酒感受到多少痛苦,它就相应的能感受到多少她死前经历的痛苦。 沈酒坐在一块石头上,周围是一片无人经过的荒野,湖面上亮起金色的波光粼粼,傍晚时分的夕阳落在沈酒的眼睛里,渐渐沉下去。 她笑着对琦琦说道:“我还打算明天试一试粉身碎骨的死法。” 琦琦大叫起来:“不可以!不可以!” 琦琦急地在她身边乱转:“那种死法太恐怖了!万一……摔成了好几块,连不起来怎么办!太可怕了!主人,你停手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不是在折磨自己,我是在测试自己。以前在成为战争机器后,约翰森博士也对我做过不少测试,我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沈酒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琦琦争辩道:“约翰森博士对你做的一系列测试不是为了让你去死啊,是测试你的抵御能力治愈能力这些。你这几天都死了十几回了,就算是战争机器也不敢做你做过的事,你的能力已经可以让绝大部分的人类感到畏惧了!” 沈酒眺望着远处湖面上的最后一抹夕阳,最终被吞噬在了水平线下面,天空中不再出现太阳,太阳离开了。 她眼里的最后一抹光消失了,“你觉得我还是人吗?” “主人……” 琦琦感应到了她话语里流露出来的凄凉和悲哀。 沈酒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在夜色里走去。 “让人畏惧,总比畏惧别人强。我已经不再对死亡有任何恐惧了。相反,死亡是我的伙伴。它使我获得永生。我不会死,我无处不在,我存在于宇宙的银尘和星光中。” 琦琦飞上前去,开心地在她面前飞舞:“主人永远都不会死了,太好了,琦琦可以一直和主人在一起了!” “哦,那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难道主人嫌弃琦琦,不想和琦琦在一起吗?” 听见委屈兮兮的抱怨,沈酒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这具身体最大的破绽是害怕火,要是烧为灰烬肯定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她的气息慢慢沉了下去。 她的战争机器同类们,就是被焚烧殆尽,烧得尸骨全无。 这是最恶毒的处决方式。 夜幕在她身后降临。 沈酒仰起头,望着出来的星空,漫天的星云里,她的同类们都化作了宇宙中的灰尘,只有她还活着。 也许这是一种启示,她不仅要自己而活,还要为死去的同类们活下去。 她感受到了和约翰森博士一样的遗憾,他失去的是他的”孩子们“,沈酒失去的是她的“兄弟姐妹们”。 从前的一切都错了,她皈依爱迪莱德,成为他最忠诚的奴仆,眼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看到她的同类她的同胞她的群体。她并不是孤儿,不是孤身一人。她个人的命运是整个群体的命运。 今夜,群星闪耀。 她要做一件最后的大事,为死去的战争机器同类们洗刷罪名,让世人明白,是他们的恐惧和自私害死了他们的“守护之神”。 沈酒回到自己的地盘,发现早已有一个人潜入了进去,在等待她回来。 “你这里一股血腥味,你把谁带回自己的地盘上弄死了?”双海皱着眉头,从阴影里走出来,仿佛她的做法多么不讲究。 “双海。” 沈酒闻到了他的气息,自从在538星球上两人分散以后,她失去他的联络好几天了,还以为他在那晚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看到他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沈酒有种老友重逢的巨大喜悦,从未感到如此强烈,比第一次两人重逢时还要激动。 沈酒主动拥抱了他。 这个举动令双海大吃一惊,他反应不过来,双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回抱沈酒,言语里充满了受宠若惊的慌张,以及不正经的调侃:“沈酒,你这样让我有些不太适应。我的战争女神已经失去她的高冷了吗?” 沈酒立即放开了他,耳朵有些红,眼睛斜看着他:“去你的。只是看到你还活着,为你庆祝罢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再抱一下。” 沈酒被男人拉进怀里,用力地被他抱住。 下一秒,一个比刚才明显要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原本的双海出现了:“沈酒,我的朋友。有你在真是好,我不再是这片星际里最孤独的人了。” 两个孤独的人,在这片阴暗的地下室里,紧紧拥抱着,周围仿佛开出了遍地的鲜花和绿草,一种甜蜜的芬芳在彼此干涸的心底升腾起。 双海抱着沈酒的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拥抱了,他太贪恋这份来自同类的温情了,舍不得放开她。 沈酒身上还残留着从湖边腥咸的水草气味,双海闻了出来,“你去做什么了?身上也湿湿的。” 说话的音调又变了。 沈酒知道,是另一个双海回来了,贴在她脸颊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喷洒的气息多了一种意味不明的滚烫暧昧,那双嘴唇随时将会亲到她的脸颊,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或许在克制自己做出逾越的浪荡举动。 男人的手掌摸到她的腰间,用充满力量感的掌心感受着从她身体散发出来的湿度和热度。 这个动作非常的亲昵,就像是男人在事后抚摸情人的身体。 从一个老友间的简单拥抱发展成为了难以预料的身体接触升级,他们都有着比普通人敏感的感官,身体的变化和气息的变化都能被轻易察觉。 欲望在两人之间暗暗流动。 第101章 摩萨塔监狱 沈酒的身体在辐射进化之后,敏感到了极致,对于身体抗拒不了的气味,比以前更容易动情。 如此看来,她的身体不仅会对爱迪莱德的气味着迷,换另一个男人也会动情! 难道她的欲望也随着能力的加强,升级了吗? 不,绝对不会,她不会那么滥情,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上床。沈酒立即推开了双海,避开他打量的目光,“去河边散步了。” 双海耸耸肩,表示不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沈酒进卫生间把湿衣服换下来,换上了干燥的衣服,身体明显感到舒爽很多,她还在里面冲了个凉,给刚才似有若无燥热的身体降了一下温。 走出来时,看到双海坐在对面的床边,好整以暇地在等待她出来,沈酒这才看到他有些不同之处:“你的胡子?” 双海摸摸自己的下巴,嘴角扬起邪气的笑,“我为了来见你,特意修容了一下自己。你觉得怎么样?” 沈酒靠在墙边,装作没听出来他在跟自己调情,语气嫌弃:“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以前的样子。” 双海胡须刮干净后,恢复了一张干净清爽的面容。 他的头发是蓝黑色的,如果不被光照耀,几乎看不出来蓝色,在光线昏暗之中,看出来是黑色的,只有被光照到的边缘才会显现出一种深蓝的颜色。 以前的双海面容是温和沉稳的,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他有种让人产生信任感的气质。 而另一个人格显现出来的双海,则明显盛气凌人许多,嘴角向下,眸光漆黑锐利,时刻都在打量着被当做猎物的对象。 此时的沈酒,被他当做了美味可口的猎物,勾起了他的兴致盎然,他充满邪气的笑容里,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盯着对面刚洗了澡身上还散发着天然体香的女人。 他相信沈酒一定闻到了他正在释放出来的浓烈荷尔蒙。 沈酒的确无法忽视他近乎毒气般释放出来的男性气息,她朝男人走过去,站在床边,低头俯视着那张笑容邪魅的俊脸:“你想跟我做爱?” 双海看着沈酒走进了他岔开的双腿间,他姿态慵懒地往后靠去,手臂撑着床面,灼人的目光从上往下地游走在她的身体上,“你想和我做爱吗?” 沈酒挑眉:“不想。” 男人不满地皱起眉,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为什么?你刚才明明对我有感觉,我闻到了你那里……动情的气味。” 沈酒捏住他的脸,像打量一件物品一样评价道:“我不跟朋友做爱。尤其是这一张脸,会让我想起双海对斯嘉丽王后的痴情凝视。” 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以后我正式改名,不叫双海了,那是那个家伙的名字。我要有我自己独特的署名。” 沈酒挑起眉:“你想叫什么?” “单(shan,第四声)天。” 男人扬起嘴角一笑,显得很是洋洋得意,“他是海,我就是海上面的那片天,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天。你觉得怎么样?” “也行吧。”沈酒没有意见,转身过去,“这样我也好区分你们谁是谁。” 沈酒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架起腿,推开桌面上那几瓶药,把它们挥入了垃圾桶里,她的身体已经不需要任何药物了。 “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你有了一个新名字吧?” “龙科被反恐局抓走了,我打算去劫狱,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对你那位叫安德烈·裘文的情人造成政绩影响,因此我来提醒你一下。” “他不是我的情人。” 单天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沈酒的表情:“我听到了他在矿坑废墟外对你的真情告白,一个男人在生死之际为你流下眼泪,那绝对是爱你爱的要死。就跟双海对斯嘉丽的痴情,那家伙到现在还没振作起来。” 对他这种过于夸张的形容,沈酒脸上充满了抗拒的表情,紧紧皱着眉头,虽然她听到了安德烈当时对自己的真情告白,她并没有多少感动,而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的分量更加沉重了。 “你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单天说,“龙科在银海里救起了他。我是说,救了他和我。所以我欠龙科一个人情,现在必须还给她。” “黑星反叛军里也有一个人,我欠了他的人情,正好他刚找到我,让我把龙科解救出来。”沈酒说,“我曾经杀死了龙科的哥哥跋忽,和你的救命恩人算是冤家对头。” 单天从床边站起来,“那就由我去救她。你不用管这件事了。” “等一下。” 沈酒从桌子上的杯子下面,拿起那一张老k给的纸条,上面是一串由圆形○、三角形△、黑点·和线条—组成的字符,沈酒没研究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纸条交给单天,“这是他们组织给龙科的。你到时候给她。” 单天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的符号,收进了口袋里。 沈酒斜了他一眼他离开的背影,“你一个人能行吗?反恐局的监狱不是那么好闯的。而且你的脸被人看见就会彻底暴露身份。” 单天回头,盯着沈酒的脸,凌厉的眼角眉梢闪过一抹不羁,“你不是也暴露了吗?帝国想通缉,就让我们一起被通缉。” 沈酒不知道自己的通缉令为什么还没有在星际里被发布,她猜想埃尔伍德想秘密解决她,不让她还活着的丑闻传出来,否则这个世上还存在了唯一的战争机器,会影响到民众对他的威望和信任。 以及,她的存在,对爱迪莱德这位王爵来说,无可避免是一场权力的猜忌。 要是一下子把她和双海都暴露了,对王位之上的那对兄弟来说,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负面影响。 但无疑,她和双海,目前不能被公之于众。 他们之间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这是她唯一的同类和战友了。 沈酒沉默了几秒,走到单天面前。 暗光之下,单天身影投下来的阴影罩住了沈酒,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仿佛两人已融为一体,比刚才的拥抱还要纠缠不休。 如同他们密不可分的命运,此刻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沈酒抬起眼睛看着他:“我有一个计划揭开斯嘉丽王后的死因,还你清白,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和其他的战争机器。” 单天被她的发言震了震。 以前那个沈酒总是独来独往,高冷莫测,很少与其他战争机器来往,她的身边经常出现的身影就是她的主人爱迪莱德王爵。以主人为她的世界中心,这是作为奴仆的忠诚职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现在的她是自由的,不再为爱迪莱德和任何人效命。 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归属感和使命,她要还自己,还同伴和所有死去的战争机器一个明明白白的真相,让他们的牺牲不再受世人的谴责和唾弃。 真相。 这就是沈酒想要的结果。 单天幽深的眼底渐渐清明起来,他深深地凝望着沈酒,按捺住想要亲吻她的冲动,露出欣慰和欣赏的笑意,“你想怎么做?” “我要去王宫里,把斯嘉丽王后的遗体盗出来。”说出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计划时,沈酒的眼睛里却平静无波。 单天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呢?” 沈酒猜到他会同意她的这个计划,把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地说了出来:“我想起以前听约翰森博士提到过一个被逐出帝国的科学家,是他的一位朋友,他在研究一项能够提取大脑记忆的技术,而且马上就要成功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被定罪,逐出埃克斯星球,流放到了摩萨塔监狱里。要是能够找到他,利用记忆提取技术把斯嘉丽临死前看到的景象提取出来,就可以找到谁是杀害他的凶手,将真相公之于众。” 单天震惊道:“摩萨塔监狱?” 摩萨塔监狱,是星际联邦的一颗死星,由联邦理事国成员联合管辖,那里环境恶劣,整座星球被冻土覆盖,天寒地冻,常年处于零下几十度的寒冷状态,那里被建立起了一座惩罚最严酷的联邦监狱,里面关押着一群最臭名昭着的星际罪犯。 那里被称作“活死人地狱”,最适合惩罚十恶不赦的罪犯了。 单天看着沈酒:“你去过那个鬼地方?” “去过一次。” 沈酒点点头,表情出现一丝厌恶,对那里的印象称不上好,“我把黑星反叛军上一任首领跋忽送去那里。他宁死不肯说出组织的情报,联邦反恐局无计可施,就想把他在那里关几天,逼他就范。他中途想逃跑,我只好将他击毙了。” 单天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死在了那里。” “要是被其他反叛军知道跋忽是死在了摩萨塔监狱,会引来更多报复式恐怖袭击。因此联邦反恐局对外公布他是被我逮捕时当场杀死的。”沈酒反讽道,“反恐局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 两人相视而笑,有种苦中作乐的滋味。 第102章 避免更残酷的相互折磨 虽然计划有了,但是时机很重要。 摆在沈酒面前的难题有两个:第一,如何从王宫里盗出斯嘉丽王后的遗体,要进入王宫,无异于要与埃尔伍德当面对峙;第二,从约翰森博士那里得到更确切的关于那名科学家的身份信息,她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以及最后,还要前往被称作“活死人地狱”的摩萨塔监狱。 只有她和单天两个人很难办到所有事情。 沈酒体会到了“人单力薄”这四个字的含义。 单天安慰她:“寻找真相是最难走的一条路,如果能够轻易得到,真相就没那么可贵了。” 双海温和的声音紧随其后地出现:“沈酒,我尝试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摸到真相的一点边缘,只追查到李·莫瑞思这一条线。但我仍然不会放弃。有你在,我看到了希望。你是给予我希望的那个人,请不要自责。” “这是他说的。”单天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对沈酒讪讪地笑了笑,“我可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沈酒已经渐渐对他们两人时不时的交换出现习惯了,“解救龙科这件事上,我可以帮到你一点,找到她被关在哪座监狱。” 单天猜到了:“你要去找你那个安德烈情人获取情报?” “我已经说过,他不是我的情人。”沈酒还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让他不以此来取笑自己呢,她板起脸的严肃表情,令单天收敛了起不合时宜的调侃。 紧接着,在单天恢复正经后,沈酒立即暧昧不明的视线,盯着单天表情沉稳的脸,“如果睡过就是情人的话,那他的确是我的情人之一。” 单天故作惊讶了下,摸着下巴,“我以为你只对爱迪莱德守住贞洁。” 得到的是沈酒的一记白眼,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通往地面的通道被打开,暗示着她发出了逐客令。 单天这家伙仍不死心,站在台阶上,弯下腰来,眉梢挑了挑,朝下面的沈酒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道:“你刚才说之一,是不是在暗示我可以成为你的情人之一?” 男人的求爱,并不显得猥琐,更像是亲密友人间开的暧昧玩笑,反而冲淡了前景沉重的凝重气氛。 沈酒没有再翻白眼给他看,而是直接掏出了一把枪,握在手里把玩,笑眯眯地抬起眼皮,看着他:“你再不离开我的地盘,我要给你好看了。” 回应她的是男人背影的快速消失。 地下室里又恢复了清静,没有了另一个人强烈明显的气息,显得有些冷清。 沈酒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这几天一次又一次“死亡”在她的大脑里叠加了无数道濒死的痛苦阴影,她的身体一次次地复活,焕然一新,可是那些阴影还留在她的记忆里,可以骄傲地说,她已经死过了很多次,最明白死亡的滋味。 死亡都不能让她感到恐惧。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她恐惧的了吧。 她这样想,意识慢慢地沉入了更深的睡眠里。 不知过了多久,伊莉雅的哭声从无尽的黑暗里响起来,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破了黑夜,强烈的白光照射进眼球里,剧烈灼烧着她脆弱的瞳孔。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妈妈不要死,不要离开伊莉雅!” 周围都是白色,无穷无尽的白色,除了白,什么都不存在。沈酒感觉到自己漂浮在空中,她朝着前方一片强光中走去。 走到强光边缘时,她低下头去,看见了一个飘浮着的脑袋,那个脑袋的头发一半是黑发,一半是银发,伊莉雅仰起痛苦的小脸向她不停地求救,身子正在慢慢往下沉,朝着无尽的白色里沉了下去。 “妈妈……妈妈救我……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走……” 沈酒站在强光边缘,看着伊莉雅最后一片头顶沉了进去,她的声音消失了,白光消失了,眼前的地面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白。 她的孩子被什么吞噬了…… 唯有她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这一片无边无垠的白色之中。 “伊莉雅!” 沈酒猛地从床上惊醒。 她摸着额头,发间全是汗水,湿发遮住了她苍白色的脸,身体上下还没从痛苦的痉挛中恢复过来,一阵又一阵的酸麻刺痛从皮肉里传递开去,她抬不起她的双脚走下床,几乎麻痹住了。 那只是一个噩梦。 但是对她身心灵造成的影响比那几次“死亡测试”还要严重无数倍,她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也抵不上噩梦里梦见伊莉雅消失了带来的痛苦。 她想到母女间的心灵感应,伊莉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否则她怎么会梦到孩子那么痛苦的梦。 爱迪莱德说的没错,自己不应该给伊莉雅希望,然后再亲手打破这份希望。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坚决一点,对那个孩子无情一点。 她应该再忍一忍,不要那么快地激怒爱迪莱德,在他表面表现得乖巧一点,迎合他的需求和玩弄,配合他继续演戏,至少在和伊莉雅建立起更进一步的情感基础前,自己不应该就这么决然地离开伊莉雅。 想到伊莉雅对她的依恋和希冀,沈酒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自责之中,她认为自己愧对了孩子的信任,梦里面孩子的哭喊把她的身体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沈酒走到了室外。 整个上星区还沉浸在夜色里,正在沉睡当中,沈酒离开了自己的基地,向着遥远的高山森林处前行。 森林中的白色雾霭遮挡住了辉煌的建筑,温穹里斯古堡,使得这座王爵的府邸若隐若现,愈发神秘不可接近。 沈酒对爱迪莱德的这座古堡了如指掌,里面那些不为人知的进口和出口,她都穿行过,在解决掉几个侍卫后,她悄悄潜入了里面,从一条以前常出入的地下通道穿过去,找到了伊莉雅的房间位置。 周围一切都很安静。 沈酒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了房门。 她穿过客厅,走到里面,在床边的沙发上看到了爱迪莱德。 他闭着眼睛,单手撑着头,斜靠在红色的沙发里,斜落下来的银色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从另外半张没被遮住的俊美脸庞上可以轻易看到他不安的睡颜中,透露出着来的疲惫。 沈酒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前几天被他差点掐死的窒息感隐隐地浮现,这是仅有的一次,在床下的爱迪莱德发疯对她动手,恨不得要把她弄死。 把他和自己的克隆人相提并论,值得这么生气吗? 爱迪莱德以前还说过,她是他这辈子最忠诚的一条狗,她有想要咬死他吗? 既然谁也放不下,那就少接触,避免更残酷的相互折磨。 沈酒冷冷地扫了一眼爱迪莱德后,来到了床边,看到了脸色十分憔悴苍白的伊莉雅正陷入在睡梦里,不时地张嘴小声梦呓着什么。 孩子看来是真的生病了。 沈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知道以爱迪莱德肯定会把孩子治好,可是这仍然驱赶不走她心头渐渐涌起的焦虑。 此时此刻,就算她拥有了复生不死的能力,面对幼小孩子生病的情况,她也只是无能为力,注视着伊莉雅梦中不安难受的小脸,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绝望的悲哀。 母亲的身份,究竟有什么用? 她的世界里没有母亲的存在,她不知道如何成为一名母亲。 而伊莉雅对她的期待和爱意,仿佛太满了,满得让沈酒觉得因为自己无法满足孩子的期待,注定要失败,想就此落荒而逃。 沈酒站在床边,陷入自我折磨的深思,直到手脚发麻。 她开始回想杰克生病时戴丽娜会做什么,戴丽娜会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抚着他,为他轻轻唱摇篮曲。 沈酒跪坐在床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把手抚上伊莉雅的小脸,手指拨开孩子的银发,拨动间闻到了伊莉雅头发上有股淡淡的香味。 伊莉雅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抚摸,神情放松了许多,眉心渐渐舒缓,呼吸也变得平稳顺畅了。 沈酒凑近伊莉雅,听清了伊莉雅模糊不清的梦呓:“妈妈,不要死……不要离开伊莉雅……” 孩子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她不要离开。 眼前的现实和沈酒的梦境重叠在了一起,她咬紧牙,神情痛苦到麻木,起身在伊莉雅的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一下,落下一个代表承诺的吻。 随后,沈酒附在伊莉雅的耳边悄悄诉说道:“亲爱的,我不会死,我无处不在,我存在于宇宙的银尘和星光中。只要你抬头仰望星空,就能看见我与你同在。” 在她悄然离开后,靠坐在床边沙发里的爱迪莱德静静睁开了双眼,盯着沈酒背影消失的方向,银发遮挡之下的那双冰蓝色瞳仁闪现出异常痛苦的神色。 第103章 我被她遗弃了,你敢相信吗 王族的陵墓在王宫里,那里有一座天然形成的水晶池,每一块被刻上了名字和纪元的水晶里装着历代王族的骨灰,这是奥古斯特王族纪念先人的方式,让先人与千万年形成的水晶一起,永垂不朽地被保留下来。 要进入到水晶池下面,需要奥古斯特王族成员的血液才能打开。 门上的水晶吸收了爱迪莱德手掌心划开流出来的血液,识别基因系统验证后,通往水晶池底下的门缓缓地打开。 一道道向下数不清的水晶台阶在爱迪莱德眼前呈现出来,从里面散发出来的一股天然的寒意,凝固了爱迪莱德脸上平静莫测的表情。 克罗止步于此。 爱迪莱德回头朝他看了一眼:“在外面等我。”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回荡在一级又一级螺旋向下的水晶台阶上,从水晶石里释放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地下陵墓。 一顶透明水晶棺材摆放在正中央的粉金色水晶堆上,如同莲池里盛开的莲花,托举着一位降世的女神长眠于此。 头顶垂吊着的一块明蓝色水晶石里绽放出来的光芒,忽然间暗了暗,仿佛是某种启示,感应到了他的到来。 爱迪莱德缓缓抬起头,狭长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自嘲的意味。 他朝那一顶奢华庄重的水晶棺材走过去,水晶棺材里长眠的睡美人逐渐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一头浅金色海藻般卷曲长发的斯嘉丽安静地躺在那里,穿着一袭白金色的王后礼服,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犹如睡着了一般安详。 她的容颜恍如昨日,没有一丝改变,精致温柔的五官淡淡舒展,淡粉色的嘴唇丰润饱满,唇角似乎在露出浅浅的微笑,从柔和开阔的面相上看,她就是一个十分善良和善的女人。 “斯嘉丽……” 爱迪莱德的低语声回荡在水晶棺材上方。 他的目光扫过水晶棺材里中长眠的女人,带着一种淡淡忧伤的怀念意味,仿佛是来见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低下头要与她诉说几句话。 “这样来见你,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失礼了。” 爱迪莱德把手放在水晶棺材上,一根根修长的手指隔着厚厚的水晶棺材盖,从斯嘉丽的脖颈处缓缓划了过去,斯嘉丽的脖子上系着一条蕾丝的领巾,遮盖住了她脖子上死后留下的淤青。 斯嘉丽是被掐住脖子窒息而死的。 身上没有其他外伤,或许有,但谁知道呢,或许第一个发现她死去的人还能记得她死的时候呈现出什么样痛苦的表情,留下了只言片语的遗言之类的。 第一发现者是斯嘉丽的妹妹,凯特·莫瑞思,也就是现在的新王后。 埃尔伍德是在斯嘉丽去世一年后,纳了新王后,迎娶了斯嘉丽的亲妹妹。 在外人眼里,君主不到一年就娶了前妻的妹妹,或许有些薄情寡义。 但是只有爱迪莱德知道,自己的兄长埃尔伍德是在支撑不住的情况下才找了一个替身,把对斯嘉丽浓烈的爱意和思念转移到了别人身上,以此来缓解他摇摇欲坠的正在崩塌中的精神世界。 爱迪莱德丝毫不怀疑埃尔伍德对斯嘉丽的爱。 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埃尔伍德利用了斯嘉丽之死来铲除当时对帝国最大的威胁——战争机器,清除对王室和人民构成巨大生命威胁的战争机器,帝国王后之死无疑是最好的出兵理由。 爱迪莱德眼睁睁看着战争机器成为了政治牺牲品,他选择了袖手旁观,选择了把沈酒推出去。在当时的立场上,他没有第二种选择,那时的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今让他意志动摇的恰恰是当时自己的不作为。 在沈酒找到他之后,他渐渐开始沉思,自己当年是否忽略了斯嘉丽真正的死因,沈酒又是从哪里得知杀死斯嘉丽的人不是斯嘉丽的战争机器。 是叫“双海”对吧…… 爱迪莱德对别人的奴仆并不会多留意,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了,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贴身保护斯嘉丽的战争机器存在感很低,不像他的沈酒强大锋利冷艳无比,与他的风格形成一体。 斯嘉丽的那名战争机器几乎跟斯嘉丽的影子差不多。 爱迪莱德对着水晶棺材中的女人自言自语道:“斯嘉丽,你告诉我,这是她的幻想,还是她追求的执念。我该不该成全她?” 那片蓝色水晶的光芒再次闪了闪,仿佛在回应他的问题。 爱迪莱德黑沉沉的瞳眸里被这突然的意外,冲淡了一些暗淡,原本绷紧的唇线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就算是有真相,我也挽回不了她。她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寂静之中响起一道不甘心的叹息。 “我记得你以前提醒过我,让我对她好点,不要伤她的心,你的仁慈是出了名的。可是你知道吗,我爱的就是她为我癫狂的模样,她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我享受被她燃烧的感觉。” “我的小家伙再也不想理我了。我被遗弃了,你敢相信吗,斯嘉丽?”爱迪莱德趴在水晶棺材上,笑到失控地捂住脸,虚弱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陵墓里。 从陵墓里出来后,爱迪莱德去到了美亚夫人的宫殿住处。 伊莉雅正待在她那里玩耍。 美亚夫人是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母亲的亲妹妹,也是他们父亲的亲妹妹。她曾是王族继承者之一,不过她主动退出了王位的继承。 她一生未婚,没有子嗣,是爱迪莱德他们唯一的长辈了。 美亚夫人很疼爱伊莉雅,毕竟伊莉雅是王族唯一的孩子,伊莉雅的女爵之位就是美亚夫人向埃尔伍德君主提议赐封的。她知道伊莉雅的生母是谁,所以必须为这个孩子的人身安全提供一层王族权威的保障。 只要是王族承认的孩子,不管生母是谁,都不能被否认血缘。 伊莉雅病好了后,爱迪莱德才想到带她来美亚夫人这里散散心,尽管孩子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无论做什么事比以前沉默,也对他不太亲近了。 在伊莉雅病情好转的那一天,她对爱迪莱德说母亲回来了,那是她少有露出的开心笑颜。爱迪莱德并没有告诉她,沈酒在那一晚真的回来看她了。孩子愿意把梦里的场景当做现实起到抚慰的作用,就足够了。 爱迪莱德不想再给伊莉雅灌输未知的希望。 接受现实,也是成长的一门课。 “父亲……” 伊莉雅看到爱迪莱德走进美亚夫人的花园里,立即丢下了手里面美亚夫人刚给她摘了一朵紫蔷薇,注视着走到面前的父亲,眼里带着祈求的意味。 爱迪莱德弯下腰来,抚摸着她的银色头发,“怎么了?” 伊莉雅握住他的手指,闷闷不乐道:“我想回去了。” “好,我与美亚夫人问候完毕,我们就回家。” “嗯!” 伊莉雅愁苦的小脸上总算绽放出了开朗一点的笑容。 爱迪莱德拿干净的手帕擦拭去伊莉雅手心里沾染上的花粉,他在照顾伊莉雅方面十分细致,亲力亲为,父女之间在过去的岁月里互为依靠,把彼此当做了寻找和怀念沈酒的情感寄托。 如果沈酒死在了过去,这将成为埋在这对父女未来关系里的死结和毒瘤。 只是这时候的伊莉雅年纪还小,她还不知道发生在母亲身上的真相有多残酷,她只是一个单纯爱着母亲等待回来的可怜孩子。 爱迪莱德让克罗带着伊莉雅先出去外面等他,美亚夫人走了过来,担忧地望着伊莉雅离开的身影,“伊莉雅好像心情不太好,话也变得很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她会好起来的。”爱迪莱德语气淡淡道。 美亚夫人看出了他今天来找自己是另有目的,放下了手中修剪花木的剪子,拢了拢披风,走进内室。 爱迪莱德跟在她后面,一道走了进去。 美亚夫人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红茶,与他面对面坐下,直抒胸臆道:“爱迪莱德,你我之间无需隐藏,你有什么目的,尽管开口告诉我。我现在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帮助你和埃尔伍德守住王室稳定,守护你们和你们的后代。” 爱迪莱德带着感激的眼神笑了笑,端起红茶,微微抿了口:“我想去见一见您的前恋人,从他那里要一样技术。” 杯碟在美亚夫人手中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茶水差点在她手里倒翻。 美亚夫人抬起头,对视上爱迪莱德意味深邃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神色,她微启嘴唇,移开了目光,盯着桌面上溅出来的茶水:“他被流放到摩萨塔监狱,以你的权限,想见他轻而易举。” “可是他并不会交出那项技术。只有你出面,才有可能实现。” 第104章 底层的人命是有价格的 安德烈走出反恐局大楼,正要去常去的午餐厅吃饭,那家餐厅离反恐局大楼并不远,走十分钟就到了。 他穿着探员的日常着装,并没有穿上他的制服,走到大街上,高挑的身材和出众的气质长相引起了不少在街边喝咖啡晒太阳的女士注意。 周边都是政府重要部门的大楼,在午间这个点出来用餐的都是政府部门里的人员,大多都衣着光鲜,打扮得体,神情悠闲,享受着午间的休闲时光。只有在他们中间忙碌奔波的餐厅服务人员,显得局促而紧张。 安德烈在路过街角的一家转角咖啡店时停了下来,红灯亮起,他要走到对面去,他要去的那家午餐厅就在对面,今天有人约了他来这里用餐。 是的,他的表妹雯翡已经从贝塔星球的外交部,调到了埃克斯星球,成为了一名联邦外事人员。她身兼十几门语言的识别能力,还有出色的密码破译技能,使得她这么快就在埃克斯星球的联邦外事理事会谋得一职。 安德所在的反恐联盟局和联邦外事理事会的工作任务时常会有交叉的部分,在审讯一些其他种族语言的犯人时需要专业的语言人员来进行翻译和辨别真伪,在破解恐怖组织的暗号时也常常需要他们的协助。 对面的红灯马上就要跳转到绿灯了。 安德烈心事重重,思想还没从上午刚结束的审讯中抽离出来,当绿灯亮起时,周围的路人已经往前走去,只有他还站在原地。 这时候,一个女士从他身后走近,凑到他耳边催促道:“该走了,安德烈·裘文长官。” 这道熟悉的声音犹如平地炸出来的一道惊雷。 安德烈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快速转过头,只见一头金发的漂亮女人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一缕金发从他胸口拂过,彻底搅乱了他的心。 沈酒利用了伪装术,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名跟周围环境十分融入的政府工作人员,标准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套银灰色职业裙装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她还化了妆,嘴唇上抹了红唇,手里握着一杯纸杯装的咖啡。 她行走在人群里,跟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分别,中规中矩,漂亮优雅,举止得体,还兼具一份刻意性感的时尚感。 安德烈看着她被短裙紧紧包裹的腰肢在前面扭动,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踩着一双裸色高跟鞋,从走路姿势的背影上看,几乎认不出来是她。 沈酒才不会在走路时刻意扭屁股,突出自己性感的部位。 安德烈哭笑不得,不仅为她出色的伪装术惊叹,同时也能想象出她把自己精心包装成一位标准的上星区女人时内心肯定在疯狂翻白眼。 “有这么好笑吗?” 沈酒已经站在了街对面,那家餐厅的旋转门前,回头等着安德烈走到了自己面前,男人英俊的脸上掩藏不住的笑意。 安德烈握拳,止住笑容,目光深情地看着她:“你做什么来了?” 绝对不是因为想见他。安德烈心想。 沈酒指了指身后客流络绎不绝的餐厅,“找你吃午饭。” “这……”安德烈抬头望了眼餐厅里面的情形,靠窗的那张桌子上还没有人,那是他预定的,雯翡还没到达这里。 沈酒看出了他神情中的为难,“怎么,不愿意吗?” “请吧。”安德烈上前,为她推开侧门,温柔的目光落在沈酒化了浓妆的脸上,他还是喜欢她不化妆的样子,应该说,他喜欢真实的沈酒。 “我该怎么称呼你?美丽的女士。” 沈酒看着他,红唇上勾起一抹同样温柔的微笑,凑近安德烈的耳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唇边:“记住了,我叫左拉,你在警事分局的小女朋友。” 沈酒完善了上次在星际军事武器展销会上,安德烈对他的同事兼好友编出的谎言。 上星区那么多的警事分局里有七八个叫左拉的女人,沈酒盗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挑了一个长相身高和她最接近的一个人。 当然,金发更稳妥一些。 作为更高一级的人种,他们有特权不需要被严格盘查身份出身来源,而非金发人种,则需要突破更严格的筛选和考试才有资格进入各个行业领域。 安德烈没想到她准备得这么周全,一想到她出色的反侦察能力,一切都很合理。只是安德烈觉得,沈酒这次来找自己,肯定是有目的的。 起码,她的态度上比前几次都温柔,没有那么公事公办执行任务一样,应该说,她带着一种殷勤,抛出诱饵让安德烈上钩。 当然,安德烈很心甘情愿成为她的猎物。 餐厅的大堂经理认识安德烈,很热情地将他和沈酒引到了预定的餐桌旁,“两位请坐,这就开始用餐吗,需不需要来一杯餐前酒?” 安德烈看了看沈酒,对大堂经理说道:“好,那就先来一杯喝的。吉连,我相信你的品味。” 叫吉连的经理微笑着退下了,去吩咐厨房准备。 这张桌子靠近窗且背靠墙,这个位置是最利于观察周围的视角,对于习惯了卧底和侦察间谍活动的反恐局高级探员来说,这是一种职业习惯。 沈酒撑着下巴,摆出一个随意又娇媚的姿势,凑近安德烈,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从外人看来,他们两人正在说着情人间的悄悄话,或者甜言蜜语。 “怎么样,最近忙吗?” “还好,一直在与从538星球上抓到的三名反叛军分子进行周旋。” 从安德烈的语气里,听上去审讯并不顺利。 沈酒手指拨动着餐盘边的一只银叉子,“我看到阮宁安被李·莫瑞思的深岩公司保释了,最高法院决定不起诉她反人道的实验项目,原因是,证据不足。” 她的唇边勾起一抹颇为讽刺的笑意。 安德烈听出来她很不爽,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这是深岩公司的诡计,他们提交了实验对象亲自签署的免责声明,还对那些受害者家属提供了大额赔偿金,封住了他们的嘴。原本的刑事诉讼变成了商业赔偿诉讼,以庭外和解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那些被抓去的矿奴呢?” “这些矿奴一开始是被深岩公司以招聘的方式诱骗签署了劳工合同。合同是合法的。就算是有人提起诉讼,也会被深岩公司高价收买。”安德烈看了看沈酒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大部分劳工来自地城区,他们的家属很乐意接受深岩公司开出的赔偿条件。” 沈酒啼笑皆非地瞥了一眼安德烈,似笑非笑地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街景,“那些赔偿金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想象也挣不到的钱,当然是一笔很好的买卖。如果能拿人命换高价钱,改善家人的生活,大多数人都很乐意。我在地城区已经见怪不怪了,并不会感到意外。” 贫穷使得人命可以当做商品出卖。 卖了这一次,相信下一次也有人依旧愿意卖,无穷无尽,子孙后代,都靠人命换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贫穷且绝望的悲剧? 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吗? 大概很少,底层人种的意识和精神被贫穷和匮乏长期压榨,很难突破上限去想象解决温饱以外的问题,贫穷带来的自私和软弱也很难让大多数人团结起来,一起反抗这种命运的不公。 餐前酒被服务员端上来了,打断了餐桌上凝重的气氛。 斜对面的大楼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则剪彩新闻,李·莫瑞思在民众的簇拥下,为在某颗星球上发现了一批新的矿产资源揭牌庆祝。 安德烈将目光从大屏幕上收回,看着沈酒一口气把白葡萄酒喝光了,“这次的事件对李·莫瑞思和他的家族毫发无损,深岩公司以高速高价的员工赔偿获得了业界内外的无数赞誉。” 沈酒的脸色很难看。 安德烈继续说道:“不过,由于出了意外,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538星球的使用权已经被帝国王室收回,被黑星反叛军盯上的那批黑水晶都被掩埋在了那个巨大的矿坑里。帝国下令禁止在那颗星球上继续开发。” 顿了顿,安德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最后一句话:“这道命令是爱迪莱德王爵下令的。” 沈酒发出一道轻蔑的低笑,毫不怀疑,爱迪莱德肯定盯上了那个陨石坑。 ”黑星反叛军要抢劫那批黑水晶的目的问出来了吗?” “没有。” 安德烈摇头,用力咬了咬牙:“那个叫龙科的女人是一个难缠的角色。我敢肯定,她在黑星组织里的地位不低,一定掌握了大量基地组织和人员的情报。我正在设法让她开口。” 沈酒抬起高跟鞋,在桌子底下蹭了蹭安德烈的裤腿,贴在了他瞬间紧绷的大腿上,“我有一个办法突破她,你想不想听?” 安德烈握紧双手,对她的恶作剧表示无奈,又无法抵抗她的撩拨,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下,深深地盯着她看:“请说。” 沈酒翘起嘴角:“反恐局里有一份资料,是将跋忽转移到摩萨塔监狱的转交文件,你只要把那个给她看,她的防线自然就会崩溃。” “安德烈!” 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旁边传过来。 雯翡脸色苍白地看着安德烈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她看见女人把脚伸进了安德烈的大腿间。 而安德烈默许了她的放肆行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亲密无比。 第105章 万一我是想你了呢 沈酒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那次在通讯器里称自己为安德烈“未婚妻”的女人。 今天见到了真人,不出意外,她是个标准的上流社会的女性,有一条漂亮的粉金色长发,由于工作日的关系,头发被扎了起来,看起来干练利落许多,看她一丝不苟的穿着,也是属于某个政府工作人员。 从女人慌张不安的表情中,沈酒看出她正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而对方情绪失控的原因,显然是因为眼前这暧昧又尴尬的一幕。 玩笑开大了。沈酒心想,镇定自若地把脚抽回来。 可恶的安德烈却握住她的脚踝不放,手指暧昧地在她的脚背和小腿上抚摸,眼角眉梢扬起一股怡然自得的笑意,“不继续了吗,亲爱的?” 青年胆子大了,竟然戏弄她了。 沈酒用高跟鞋脚尖朝他的腿间用力地碾了下。 安德烈没想到她报复心这么重,那里遭到突然的袭击,令他措手不及地发出一道克制低沉的闷哼声,皱起了眉,不满地看着对面一脸坏笑的女人。 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沈酒得意地咧开嘴角,把脚成功收了回来,然后带着略带好奇的目光朝边上的雯翡看去,“安德烈,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谁吗?” 安德烈故作镇定地起身,为雯翡迎到餐桌边,把她引荐给沈酒,“亲爱的,这位是我的表妹雯翡,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妹妹。” 沈酒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左拉。” 雯翡愣在原地,还没从眼前的情形中缓过神来,忘了伸手。 安德烈给雯翡拉开椅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示意她坐下,“雯翡刚调来联邦外事理事会,我与她约了今天的午餐,她并不知道我把你也带来了,打算给她一个惊喜,介绍你们两个人认识。” 惊喜?雯翡刚坐下来,就想走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失礼,雯翡很快恢复好仪容,向沈酒展示自己的修养和礼貌:“你好,我是安德烈的表妹,很高兴认识你。要是知道你们情侣两人在一起用餐,我就不过来了,打扰你们实在失礼。” “没关系。是我打扰了你们兄妹俩用餐。”沈酒假装看了下餐厅墙上的钟表,准备起身,暗示了安德烈一眼,“我该走了。该回去跟同事换班了。”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亲爱的,你不是想邀请雯翡和雯周他们兄妹来我们家做客吃饭吗?现在跟他们发出邀请正好是个时机。” 沈酒抽出手指,怔住了,安德烈在给她挖坑。 安德烈笑眯眯地看向雯翡,“雯翡,你觉得怎么样?你是第一位知道我和左拉关系的家人,我很希望你们能够相处融洽。等下回局里我会跟雯周说这件事,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工作,他被工作搞得精疲力尽,应该很乐意抽身出来,在我家举办一次轻松愉悦的家庭聚会。” 雯翡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难过,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勉为其难露出了一个欣然的微笑:“好啊。只要哥哥去的话,我会和他一同前往。”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把她送出去,你可以先看看菜单。” 安德烈扶着沈酒的手臂,将她送出餐厅,他们站在外面交谈的位置,正好是餐桌靠着的落地窗前面。 “安德烈,你想做什么?”沈酒假装不舍地跟安德烈拥抱了下,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发出警告的质问。 安德烈默契地配合着她,在周围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外人眼中扮演一对甜蜜恩爱的情侣,但他是假戏真做,用力而不是温柔的拥抱足以代表他的真心,“晚上来我家,我们谈谈你想要做的事。” 沈酒没有因为被他揭穿自己的真实来意而感到尴尬,从他怀中抽身,动作自然地为他整理胸前的深蓝色条纹领带,“你知道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安德烈捉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吻着,深深望着她,慢慢咧开嘴角,“我很肯定,你不会因为单纯想我才来找我的。” “谁说的,万一我是想你了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很想你。” 沈酒翘起嘴角,用力扯了一下领带,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纠缠在一起。 在路边人们的眼里,他们就像一对紧密相拥在一起,彼此深情对望,就要当街亲吻的情侣。 安德烈的确亲吻了沈酒,那双带着微笑弧度的嘴唇印着沈酒的唇瓣轻轻碾磨了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没有再近一步攻略她美味的唇舌。 这个温柔到不能再温柔的轻吻,比任何剧烈的肉体纠缠带给沈酒的精神高潮都要强烈百倍,她的心灵被搅动得翻江倒海,那一艘在海上漂浮的小船被巨大的海浪卷进大海,放弃了抵抗和挣扎,甘愿沉入这一场甜蜜的危机里。 沈酒的心彻底乱了。 她好像在刚才那一刻陷入了名为“安德烈·裘文”的爱情沼泽了,任何挣扎都会让自己在沼泽里越陷越深,那种无助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心慌意乱。 “我该走了。” 她低下眼睛,以掩饰眼中的慌乱,不再继续挑逗面前认真又狡猾的金发青年。 安德烈盯着她泛红的粉红耳垂,很想一口咬下去呢,他捏捏沈酒柔软的手心,提醒她不要放他鸽子,“晚上我会在家里等你。” “知道了。” 沈酒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染上羞意的绯红眼角却没有往常的杀伤力,更像是对情人的撒娇,变成了一种变相的勾引。 安德烈望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回到餐厅。 正在餐厅里的雯翡对着落地窗,她虽然听不见外面的两人在说什么,可是他们靠在一起的姿势那么自然亲密,她看的一清二楚。 安德烈把手搭在那个女人的腰上,将女人柔软的躯体揽入自己宽阔的胸膛里,浅绿色的眼睛里情意满满,包容着整个世界的爱意。 仿佛眼里的女人是他的神明,他爱情的主人,他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俘虏,服侍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这是雯翡从来没有见过的安德烈。 她梦寐以求渴望的安德烈出现在了眼前,可是他那双美丽而忧郁的浅松石绿眼睛里望着的女人不是她自己,他胸膛里搂住的女人不是她自己,他深情拥吻的女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女人。 她祈望成为丈夫的男人要成为其他别人的丈夫了,她要与安德烈组建美满家庭的梦想一瞬间破裂了。 就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雯翡的人生陷入了一片灰暗之中。 她心痛极了,原来失去心爱之人是这么的苦不堪言,黯淡无光,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片灰白,连痛苦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跟安德烈是怎么样吃完那顿午餐的,也忘了安德烈后来说了什么,在餐厅门口分开时,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残忍预示了两人之间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结局。 雯翡望着安德烈走过人行道的背影,从此,她爱的这个男人在她的世界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安德烈……” 一道痛苦的低吟在雯翡支离破碎的心底响起,我无法祝福你成为别人丈夫的那一天。 至少现在,她无法真诚祝福安德烈和那个叫左拉的女人。 第106章 见一见我的正式女友 安德烈回到局里,敲开了雯周的临时办公室。 由于538星球上那次袭击时雯周提供的情报,所以他这个反恐分局的副局长被暂时留了下来,继续负责该案件的后续调查和犯人审讯工作。 安德烈是他这次案件中的搭档,审讯犯人的任务都交到了安德烈头上,毕竟犯人是他抓来的,雯周则负责幕后的资源调动,支持他的工作顺利开展。 “安德烈,你有事吗?” 雯周从一堆文书工作中抬起头来。 安德烈撑着门把手,没有完全走进来,先是客套性的问候了一句,现在在午间休息时间,看他依旧坐在办公室里,所以问了句:“你用过餐了吗?” 雯周指着面前的一堆文件,笑眯眯道:“没有。露易丝已经提醒我要按时吃饭,但是我老忘记。你可不能告诉她。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两人既是表兄弟关系,又是上下级关系,工作时的相处模式还是遵循了局里那一套,并不会公私不分,但是两人也在过去有过默契的配合,早就是了解彼此的同事。 安德烈主动来找他,肯定是有了突破口。 所以,雯周很期待着安德烈开口向他申请任何可以解决审问的条件。 安德烈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谨慎。 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他压低声音道:“我想跟你调取一份文件。但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跟我坦诚一些局里的机密。我担心这份文件会影响到总部领导的声誉,我知道要得到那份文件的难度很大。但我还是来找你了。” 安德烈了解雯周,他不是属于那种官僚派的人物,而是实打实的实干家。 而且,雯周很不喜欢那一套传统古老的官僚主义影响为了掩盖真相而采取某些事件的决策,他是一个坚持真理的正直人物,但是他现在处于副局长的管理阶层,不得不在为了平衡这两个方面表达一些看似中立的态度和看法。 雯周被安德烈的气场带动,也严肃了起来:“说吧。只要是我认可的,我就会为你争取到你所要的那份文件。” 听到他这句保证,安德烈松了一口气,扯了扯领带,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我从我的线人那里得到某个情报,当年黑星反叛军首领跋忽不是在被追捕过程中被击杀的,他实际上是被反恐局活捉了,后来为了逼询他的口供,将他调去了摩萨塔监狱受罚,谁知他在逃狱过程中死在了那里。我想要的正是那份调他去摩萨塔监狱的转交文件和他的死亡确认文件。” 果然,雯周在听完他的话后,拍案起身,大吃一惊:“谁告诉你这个情报的?” 看到他这个激烈的反应,安德烈心里明白了,抬起眼笑眯眯地看向他:“看来你是知道跋忽的真正死因。” 雯周被他的眼神一盯,有些心虚地坐了回去,“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有些东西不得不调查清楚,免得自己触碰了雷区,怎么都不知道。” “这个会爆炸的雷弹是……” “古迪局长。” 安德烈打了个响指,“我就知道是他。” 雯周说道:“是他签署了那份转交文件,同意将跋忽送去摩萨塔监狱。跋忽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证,他是黑星组织的首领,局长他们曾认识只要攻破了他,就能消灭黑星组织。但是这个反叛军首领太过负隅顽抗了,在摩萨塔监狱里逃跑了,眼看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是……是王爵的那位战争机器击杀了他。” 听到对方提起了沈酒,安德烈默不作声。 说起沈酒,雯周的神情和言语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据她所说,跋忽的尸体掉进了冰封层里,无法找到尸体了。局长这才签署了死亡确认文件,将这个档案秘密封存了。安德烈,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情报,你的要求属实让我为难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雷区,会触动现任反恐局长的政绩,威胁他的地位和名声。 更糟糕的情况是,跋忽是黑星反叛军的灵魂人物,即使他死了,也是黑星反叛军成员们的精神领袖,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精神领袖在摩萨塔监狱被处死,真相会引发黑星反叛军组织的愤怒,将会导致一系列不可预测的报复式袭击反攻。 这对星际无疑是一场重大危机。 雯周不能冒这个风险,很遗憾地拒绝了安德烈的这一请求。 “很可惜,我没有办法拿到那份文件。” 安德烈对此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他其实早就猜到了结局会这样。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了整西装下摆,朝雯周扬扬下巴,“我还是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如何攻破龙科让她开口,不过你很清楚,要跟对方谈条件,我们这边也需要有能够令对方心动的谈判筹码。” 雯周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明白安德烈并没有放弃从跋忽这一个口子突破的想法,他摊开掌心,终于做出了妥协,“我明天要去总部一趟,到时候会见机跟古迪局长提一提,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安德烈欣然一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等到门口,刚打开门要走出去,安德烈想起了家庭聚会的事情,回头对雯周说:“今天中午我跟雯翡吃了饭,和她说要邀请你跟她来我家做客,我想让你们见一见我的正式女友。” 雯周比之前还要吃惊:“你什么时候有了正式女友?” 安德烈打趣道:“只能怪你情报不灵通。” 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安德烈身后挤了门里来,是来反恐局递交文件的警事科长加文,路过副局长的办公室,正好听到安德烈的邀请。 “安德烈,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和安娜几次邀请你和你的女朋友来我家做客,你就是藏着掖着不肯带她见我们。你却邀请雯周副局长去你家,你的偏心令我感到无比心痛。我们的战友情被你抛之脑后了吗?” 加文捂着胸口,在两人面前夸张地演戏,逗得两人相视而笑。 安德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你带安娜一起来吧。明天的晚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们当然会来!” 加文一巴掌拍在安德烈的后背上,下手没轻没重的,“最近上星区的犯罪率肉眼可见的上升,我和我的部门忙得焦头烂额,是该停下来喘口气了。你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她喜欢什么?” 他话题转的飞快,上一秒还在抱怨工作,下一秒就在打听安德烈女朋友的兴趣爱好了。 安德烈不明白他问这句话的意思。 雯周在旁边搭腔道:“加文是想给你们带一份礼物。” 他们两个男人都有贤惠美貌的妻子,有温馨的小家庭,这种夫妻之间的家庭聚会肯定没少参加,这对于一直都是单身汉的安德烈来说,有些陌生。 “她……并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安德烈也不知道沈酒喜欢什么,有什么喜爱的事物,特别的兴趣爱好,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他心情陷入了一阵空落落之中。 自己对沈酒私密方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个念头顿时令安德烈冒出冷汗,沈酒总是冷冰冰的,不愿意谈起自己,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谁也进入不了的神秘感。当他想要靠近她的内心一步时,她就会将他拒之门外,她又变得十分遥远。 加文拍拍他的肩膀,将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安德烈,你这可不行,你连女友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讨她的欢心。我很担心你,兄弟。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我是过来人,在追女人这方面很有经验。” “我还有事忙。那就明天再见。” 安德烈看他大有一副要传授经验当恋爱导师的架势,朝雯周示意一眼,赶紧从现场逃离。 第107章 阮博士,我不会让你死的 阮宁安今天被保释了出来后,深岩公司的人将她直接送回了家。 阮桃在家中焦急如焚地等待着母亲回来,等了一上午,直到接近午饭时间,看见她从车里下来,走进了自家的别墅花园里。 “母亲!” 阮桃从屋子里跑出来,上前拥抱住了许久未见的母亲。看到母亲消瘦了一圈,精神状态也很恍惚,她戴的眼镜也换了一副,不是原来常戴的那一副眼镜了。 从那晚538星球出事开始,阮桃就被李·莫瑞思的人“软禁”在了家中,别墅周围都是李·莫瑞思派来监视她的人。 阮桃很明白,母亲那边一定是出了事,自己才会成为了李·莫瑞思手上的一张人票,好随时来威胁她的母亲。 她在别墅里出不去,每天只能通过新闻来获取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一会儿看到黑星反叛军攻击了深岩公司驻扎在538星球上的实验室,一会儿看到深岩公司的实验室违反法律和人权规定从事人体研究,一会儿看到深岩公司的矿坑爆炸死了上百个矿工,莫瑞思家族的商业帝国遭到非议…… 各种新闻,眼花缭乱。 直到最近几日,声讨深岩公司和莫瑞思家族的声音才渐渐地变少了,舆论出现了反转。而就在今天,她的母亲终于被李·莫瑞思动用力量保释了出来。 很显然,李·莫瑞思的这一个做法,并不是出于他真的爱惜人才,要为公司保留下阮宁安和她的研究团队,没有跟被科学界开除的阮宁安划清界限。 至于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有李·莫瑞思自己知道。 看着母亲精神颓废的模样,阮桃流下眼泪来。 她印象里那位坚强聪明、追求理想的母亲,竟然变成了一个眼里无光的普通中年女人,这令她的内心蒙受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耻辱。 因为她母亲做秘密人体实验的事情被曝光了,联邦军事学院也开除了她的校友身份,阮桃从此以后在学校里的生活肯定不会太好过了。 想到学校,阮桃想到了被她欺骗绑架的克隆人希然,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被带去538星球后,有没有活下来。这段时间里,她除了为母亲担忧不已,更害怕自己做过的事情被曝光,这会令她被联邦军事学院开除的! 阮桃脸色很紧张,扶着阮宁安进屋,小心翼翼地问起:“母亲,莫瑞思大人给你送去实验室里的克隆人希然,她后来怎么样了?” 阮宁安的态度很冷淡,走进别墅里面后,就独自朝楼上走去,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多看一眼,也不在意她小小年纪为了担心自己承受了多少压力。 母女俩进门后,李·莫瑞思派来负责监视的人就止步在门口,然后将门从外面关上,这个阮家的别墅成了只能进、不能出的“监狱”。 对阮宁安来说,在哪里坐牢都是一样的。 但是,在监狱里,她是受到帝国警事和法律监管的,李·莫瑞思不能随便乱来,对她下手,现在落到了李·莫瑞思的手上,就难说了。 538星球上研究多年的项目失败了,无意中发现的黑水晶陨石矿坑被掩埋,星球的使用权也被帝国收走了,李·莫瑞思人财两空,还背负上了负面的名声,他肯定气急败坏中,牢牢记住这笔账。 果不其然,阮宁安刚回到家中没多久,几个小时后,李·莫瑞思就出现了她家客厅里,仿佛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从酒柜里随意挑选了一瓶红酒,倒进红酒杯里独酌起来。 阮桃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 没多久,阮宁安从二楼走了下来,皱着眉头盯着对面的不速之客。 李·莫瑞思靠坐在沙发上,手里举着一杯红酒,姿态惬意随性,可是他的眼神却像一只跟丢了猎物的秃鹫,牢牢锁定在阮宁安身上。 “阮博士,很高兴你还活着。” 李·莫瑞思先是来了一句虚伪的客套问候,维持着贵族精英的仪态,即便是他在阮宁安那里早已心机暴露,也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自己完美的形象表演。 阮宁安没有回应他,仍旧站在原地,跟他隔了几米的距离。 李·莫瑞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态度,扬了扬酒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家的红酒不错,要不要来一杯?” 他说着,也不在意阮宁安的意愿,走到酒柜吧台边上倒了一杯红酒,他一只手一杯酒,将刚倒好的那一杯递到了阮宁安的面前。 他笑眯眯道:“这杯酒就当做是为了庆祝你获得自由。” 阮宁安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杯酒,忽视掉李·莫瑞思意味深长的打量眼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她把整杯红酒都喝光了,李·莫瑞思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忽然间语气幽幽道:“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咳咳! 听到这句话的阮宁安受到惊吓,剧烈地咳嗽了出来,把酒吐了出来。 直到听到旁边发出大笑声,阮宁安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阮博士,我不会让你死的,放心吧!” 他会让她生不如死。 李·莫瑞思狂笑不止,看着阮宁安正在逐渐崩溃的精神和意志,他反而越得意。他凑近身材矮小的阮宁安,压低声音威胁道:“在你没有把试验成功的战争机器交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他果然是冲着沈酒来的! 阮宁安狠狠看向李·莫瑞思,他眼底是藏匿不住赤裸裸的贪婪,不能让沈酒落到他手上,绝不能让李·莫瑞思知道暗太物质在沈酒身上起作用了。 “怎么样,你也很意外吧,发现当时在实验室里的那个克隆人其实是她的本体?”李·莫瑞思的气息变得急促,神情显现出几分紧迫的癫狂。 “实验室里的人只有你活了下来,我不相信凭你一个科学家,能够打败我那么多的雇佣兵。是不是她帮了你?她叫沈酒,你应该也知道她的名字,她是约翰森最得意的实验品,也是爱迪莱德王爵最出色的奴仆。她的名字响彻了整个星际战争时期。” 李·莫瑞思将杯子里的酒红色液体一饮而尽,用力擦拭嘴角:“君主已经知道这名战争机器还活着,不能让她先一步落到王室和爱迪莱德手里面。她是从我的实验室里走出去的,现在是我的财产。” 阮宁安盯着他贪婪痴狂的脸庞,镇定心神,语气平静地指出现实:“莫瑞思先生,实验室里的财产已经在538星球上被你全部炸光销毁了,包括那些没有被运输出去的黑水晶。” 此言一出,李·莫瑞思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 阮宁安慢慢欣赏着他脸上挫败不甘心的表情,僵硬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不过这样也好,那批危险的暗太物质沉入地下,总比被反叛军抢走安全。” 李·莫瑞思明白她不愿意配合自己,说出实情,但是也无法从她的微表情中分辨出来她刚才有没有说谎,或许她是侥幸活下来的。当时实验基地里人员混乱,有负责看守实验室的雇佣兵,闯入的反叛军,追捕反叛军的反恐精兵。 沈酒到底有没有走出实验室,这一点李·莫瑞思很肯定,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她出现在了距离实验基地遥远的矿坑里,因为那些活下来的矿奴中有人透露当时是一个闯入的女人打开了装置释放了他们,才免于被炸死。 那个女人,一定是沈酒。 森寒遍布了李·莫瑞思那张充满着怀疑阴影的脸,他凝视着阮宁安几秒钟后,将酒杯砸在了她面前,跨过那一堆碎玻璃渣,离开了那里。 在她离开后,阮宁安如释重负,整个人坍塌了下来。 阮桃冲下来,及时扶住了她,“母亲,你没事吧?” 阮宁安呆呆地看着女儿,回来后第一次朝她露出了母亲般温柔的目光,“女儿,我要让你知道,母亲得到了上帝的启示,我见到了伟大的神迹。我完成了我这一生梦寐以求的夙愿。” 阮桃不明白她突然说这番话的意思,可是从母亲欣慰的笑容里可以看出,母亲的内心是满足的,脸上充满了柔和的光。 但是为什么这些话听上去那么像遗言呢? 阮桃当时没有醒悟过来,如果她想明白了母亲当时已经有了求死的决心,她一定可以阻止母亲当天晚上在房中的自杀。 然而残酷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第108章 辐射会不会传递给床伴 晚上,安德烈从局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审讯犯人比逮捕作战的过程更耗费心神,他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这次的任务比他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但正因为具有挑战性,才更能激起他的斗志精神。 打开灯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客厅里正坐在沙发里的沈酒。 她恢复了本来的面容,黑色的头发垂落在肩膀上,不甚明亮的客厅里,她半张侧脸被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光照亮,而另一半的侧脸,则藏在了阴影里,那双猫眼似的慵懒冷淡的眼睛盯着正在走过来的安德烈。 “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话音刚落下,安德烈高大的阴影投射下来,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他弯下身来抱住了沈酒,以依偎的姿势靠在沈酒肩膀上,语气流露出一丝倦意:“申请被驳回了。我找不到那个龙科的弱点。” 沈酒没有推开他,“打过那么多的仗,你应该清楚,人心是最难攻破的。” 安德烈那张欣喜又感动的俊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轻蹭了蹭,双臂更紧地搂住了她,“我知道。我不会认输的。也不会放弃攻破你的内心。” 沈酒低下目光看着金发青年的倦容,安德烈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势在必得的骄傲,振作起精神地看着她,扬起笑意,在她的唇角亲了亲。 沈酒依旧没躲开,纵容了他这个类似于情人之间撒娇的行为。 她的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安德烈对她的肢体接触越来越亲密自然,而且她自己也不讨厌他的拥抱和亲吻,而是有些陶醉于他视若珍宝般地亲自己的那些吻。 或许是这份不带任何算计的温柔的深情对她来说,太稀有了。 沈酒被安德烈推倒在沙发上,骑在他身上,“我们做吧。” 安德烈被她眼中正在燃起的欲望刺激地浑身颤抖。 下一刻,他就掌握了主动权,把沈酒压在了身下,低下头,鼻梁抵着她的鼻尖,把所有的欲望倾倒在她的眼睛里,隐忍着低沉的嗓音道:“你确定吗,这不是一场交易?” 沈酒手指插进安德烈柔软的金发里,把他的后脑勺压下来,嘴唇从他的颈间擦过去,嗅着他头发上的气味,那里正溢出成年男性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我想要你,安德烈。给我。” 她直白的求爱信号,令安德烈抛开了所有理智,从紧绷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道低沉的嘶吼,用力按住沈酒的腰,嘴唇狠狠地压了上去。 金发青年的气势太凶猛了,好像要把沈酒整个人都活吞进嘴里,沈酒始料未及安德烈会这么不顾一切,他的欲望虽然疯狂却并不粗暴,很快她就被安德烈吻得浑身无力,只能闭上眼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摆布。 这个吻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有十多分钟。 沈酒已经忘了时间如何计算,两个人如同快要渴死的人,如饥似渴地从彼此身上汲取着救命的水分,仅仅是亲吻,就已经达到了沉溺到不想醒来的程度,仿佛通过接吻就想把自己全部融合进去。 欲望真是令人堕落。 沈酒感到安德烈那双宽大的手掌安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抱了起来,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撞上了安德雷俯视她的眼神,浓烈无比的欲望在他的眼睛里肆意扩张,要将她卷入那一片深不见底的渊池里。 沈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从不会向任何人示弱,也不会无缘无故落下眼泪,可是当她被安德烈珍视的目光望着时,两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安德烈……” 或许是自己孤单太久了。此刻,沈酒无比渴望他的触碰,渴望安德烈狠狠地占有她,把她从这种不知名的悲伤里解救出来。 安德烈垂下眼眸,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他明白,当一个女人无条件地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时,她需要更多来自身体和精神上的抚慰和满足。 “我们去床上,好吗?”安德烈托起她的腰臀,将她揉进怀里,手掌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温柔抚摸,一边带她上楼。 到了床上,安德烈施展的空间更大了。 当他把沈酒的衣服都脱下来时,俯下头去,手掌心从她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抚摸过去,痴痴的目光里闪现一抹惊讶:“这里的疤痕没了。” 沈酒有些等不及了,揪住了他的头发,急不可耐地催促他:“快点。” 安德烈看穿了她内心的渴求,低笑一声,开始服侍她。 随后两人都陷入了不可自拔之中,这次跟第一次比起来,或许是两人之间内心的距离走得更近了,除了感官上的享受以外,那种身心交融的感觉强烈得头皮发麻,资四肢百骸都流动着身体之间的激烈共振。 两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也许四次,也许五次,直到天快亮了,两人才在浴室里结束,回到床上相拥着进入满足香甜的睡眠。 好在今天是个休息日。 安德烈醒来的时候,已接近中午,沈酒海藻般迷人的黑发堆积在他的胸膛,黑色海藻下面露出半张熟睡的脸庞,紧贴着他的皮肤,抿着的红润嘴唇闪烁着莹润的光泽,在诱惑男人迫不及待地吻下去。 看到沈酒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上睡觉,一种海浪般层层叠叠永不休止的满足感充盈在了安德烈的内心深处。 沈酒不像平时充满攻击性的样子,柔软无害地让他忍不住想一口吃掉她。 当然,是那种“吃掉”。 沈酒的肩膀和后背上遍布着他昨晚贪婪留下来的吻痕,安德烈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仿佛是他在她身上做记号的吻痕,绿眼睛的神情更是满足到要溢出来。 昨晚的感觉太好了,那是一种超越肉体欲望的身心结合,他让沈酒感受到他要她,同时他也强烈地感受到了沈酒要他的渴望。 他相信沈酒也是这样的感受。 她此刻正在他怀里甜美地睡觉,不就印证了她对自己的充分信任。从他身上得到了令她舒适的安全感。 安德烈为这一发现骄傲不已,就像一只自恋的公孔雀,迫不及待地要在雌孔雀面前展示自己的重要性,俯下头去,吻住了她昨晚被品尝足够的双唇。 沈酒被他吻醒了,睁开那双黑珍珠般闪烁着淡淡光泽的眼睛,看着吻她的金发青年,他有些过度喜欢她了,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她亲密接触。 “几点了?” 沈酒手心撑在安德烈坚硬的腹肌上,揉了揉眼睛,转头看着百叶窗内照进来的阳光。 她身上什么衣物也没穿,两人赤身裸体地坦诚相对。 她一起身,百叶窗缝隙间的阳光照在她身后,一层氤氲的柔光包裹着她美好的身躯,将雪白肌肤上的那些淡粉色吻痕衬托得更加明显而暧昧。 安德烈呼吸一滞,坐起上半身来,手掌轻抚着她的脊背,嘴唇吻在她的锁骨,慢慢往下移,想要加深昨晚留在她身上的那些吻。 “快到中午了。饿了吗?” “还好。” 沈酒并不饿,这具身体在过去几年里已经把饥饿感进化掉了,在辐射变异之后,她很少感到饥饿,人类的食物仅仅起到了填充胃的作用,并不能给她带来饱腹的满足感,或者说是提供能量。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摄取能量的方式改变了,不再是从食物和水李获得能量,而是那些进入到了她体内的红光会给她产生能量。 对了,那些辐射……会不会在性接触后传递给床伴?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浮现的刹那间,沈酒神情立即变得紧张起来,双手在安德烈身上摸来摸去,两只眼睛盯着他身上任何可能会出现的辐射痕迹,检查完了他的全身后,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松了一口气。 安德烈被她到处乱摸的小手撩拨得快要起火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酒坐到了床边,对面镜子里呈现出她身上乱七八糟的痕迹,她脸有些红,拿起床位的盖毯裹住身体,“昨晚忘了告诉你,我的身体受过辐射,要是对你身体造成了影响……” “会有什么影响吗?”安德烈并不在意,他掀开被子,展示给沈酒看,自己的身体好的很,“要是有的话,就是这里。” 沈酒的手被他按在了撩拨起火的位置。 安德烈咧开嘴无声地笑,眼里呈现出勾人的眼神,他好像变得更贪心了呢。 沈酒俯下身去。 “你不用这样……”安德烈惊呼道,立即抬起她的脸,在她迷人的黑眸里捕捉到了嚣张的情欲,上帝,她又要摧毁他的意志力了。 第109章 阮宁安的自杀之谜 午饭时,安德烈在厨房的餐桌上,心不在焉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眼神却总是情不自禁地盯着沈酒的嘴唇。 她的嘴唇被磨红肿了,但是恢复的似乎又很快。 喀嚓。 清脆的咬苹果声从对面传过来,将胡思乱想的安德烈拉回了现实,他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变态色情狂魔,总是在想跟沈酒一起做了的那些事情。她的身体有种令人着魔的力量,令他一次次地上瘾。 “你想尝尝吗?”安德烈用叉子指了指自己煎的牛排。 沈酒看着盘子里三分熟的牛排,酥嫩的牛肉里还能看见红色的鲜血,从心里油然而生起一种对肉类的排斥。 她皱起了眉,摇摇头,“我对你们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 你们人类? 安德烈挑了挑眉,没有揭示她充满了自我排斥的用词,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玻璃罐的牛奶,“那就喝点牛奶吧。你的身体需要营养。” 他将瓶盖打开,放到了沈酒的手里面,摸摸她的头顶,像在哄挑食的小孩。 沈酒被他温柔又自然的安抚蛊惑了似的,拿起了那瓶牛奶,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牛奶不是很腥,奶香浓郁,不是随便能在店里买到的平民食物,肯定是给贵族至少是上流社会特供的牛奶。 她喝牛奶时喉咙的吞咽,舌尖舔去嘴角的白色奶液,这些无意识的动作落入安德烈灼热的眼神里,令他再次想起了起床时发生的那一幕。 沈酒目光望过去,瞥见了他陷入痴迷的神情,这熟悉又贪婪的野兽表情,她在爱迪莱德脸上看到过,对方刻意的隐忍并非出自高尚,而是在回味尝到她的滋味,要么是在计划着准备怎么吃她。 在失去了爱人的本能后,食物,性爱,杀戮,沈酒可以纵容自己满足其中的任何一项,但是她绝不会让自己沉溺进去。 昨晚跟安德烈共度的一夜春宵,她的身心都很愉快。 但也仅限于此,她不允许自己再深入地去想背后的原因,答案和真相往往要么是残酷的,要么是十分危险的。 沈酒放下了牛奶,舔舔嘴唇,“安德烈,你今天需要我做什么?” 安德烈也放下了刀叉,静静微笑着看着她,以一种坦然又忠诚的口吻说道:“你先说说你主动出现来找我的目的,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对你并不利。”沈酒表情严肃。 “既然对我有害无利,你还愿意坦诚地告诉我。”安德烈顿了顿,笑容依旧如此阳光明朗,“你是在替我担心,特意来提醒我的吗,沈酒?” 沈酒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可以这么说。” 安德烈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沈酒的态度不是调侃,而是正经的回答,她在说她担心他,安德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沈酒以为他在担忧什么可怕的事情,补充说道:“你放心,我要做的事情不会直接伤害你的人身安危。” 她要救出龙科,势必会影响到安德烈在星际反恐局的政绩和前个人程。 这是不可避免的后果,但是她不得不履行对老k做出的承诺。提前来警告一下安德烈,是她最后的仁慈。 安德烈明白了她的意思,郑重地吸了口气,挺直胸膛,目光坚定地望着沈酒:“你放心,我可以应付得来。” 沈酒不知为何,心脏处被一股莫名的酸涩堵住,鼓鼓胀胀的,叫她无端地开始难过起来。 安德烈一次次的坦诚无私,慢慢地敲碎了她心里面的坚冰,如果这是爱的无私,为什么被爱着的她会为安德烈感到难过,以及愧疚呢。 这种难过和愧疚的感觉,就像伊莉雅对她凭空的爱,令她因为无法平等地回应孩子而想起来就感到愧疚。 爱是愧疚吗? 沈酒扯回思绪,将掩盖哀伤的目光投向安德烈,“说吧,今天需要我如何在你的朋友家人面前扮演你的女友?” 安德烈扯了扯嘴角,“还是算了吧。” 沈酒离开座椅,走到安德烈那边,在它的大腿上坐下来,已经进入到了女友的角色里,手指轻抚过他的脸庞,“不用担心我被认出来,相信我的伪装术。他们没亲眼见过我,只要不是……” “不是什么?”安德烈追问她。 “不是像你那种对我念念不忘一眼把我认出来的人就行。”沈酒心想,她应该在以前不欠其他人的“债”了吧。 安德烈手臂搂住她的腰,把脸贴近她胸口,埋在她的体温里,“其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你知道吗?我和我母亲说了,我有一位心爱的姑娘,我答应了她会把我的心爱之人带回去见她。沈酒,你告诉我,我有这份希望吗?” 沈酒感觉到他沉沉的嗓音在她的身体里震动,传递到心脏处一阵阵的酥麻无力,她摸着安德烈的后脑勺,手指从他的金发间穿梭而过。 她缥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德烈,这永远不可能。” 安德烈捉住她的手,仰起略带愤愤不平的英俊脸庞,一字一顿地清晰缓慢地问她:“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愿意?” 沈酒说:“两者都是。” 他的表情,就像是没吃到糖的孩子,十分的泄气。 沈酒低头笑了笑,捏捏他的脸庞,很认真地跟他说道:“安德烈,你我始终都知道,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你的出身注定和我不可能走到一起。我不是一个当好妻子的良好人选,无法像其他贵族女子一样,和你组建家庭,相夫教子,跟你白头到老。” 安德烈的神情越来越黯淡无光。 直到沈酒继续说出:“你那位表妹,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和她家世身份样貌年龄都很匹配,她是会成为你妻子的那种女人。” 对方理智而情绪的话语令安德烈神经颤痛,他希望自己失去听觉才好,即便那些过分冷静的话没有一个字与事实相违背。 安德烈按住沈酒的头凑近自己,狠狠封住她那张无情的嘴,好在她也回应着他的吻,在唇舌交缠之后,他心里的疼痛才渐渐缓解。 “把爱你的男人推给其他女人,是有残忍的事情。” “是吗?” “下次注意。” “是,安德烈警官。”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回到了无伤大雅、不触及内心深处的调情之中。 但是安德烈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沈酒正在被自己渐渐融化去坚硬冰冷的外壳,她开始显露她慵懒平淡的一面,与他不设防线地相处,两人之间的气氛处在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之间。 这种酸酸甜甜的滋味就像青涩的青苹果,安德烈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苹果成熟。 沈酒看着他浅松石绿的瞳眸里闪烁出一抹异样的光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令他有所愉悦,但是看到他的喜悦,她自己的心情也莫名轻松起来。 “他们晚餐前会过来,我请了厨师负责今晚的宴请。你不需要做什么。”安德烈亲亲她的嘴角,站起来,去拿那边正在闪烁提醒灯的通讯器。 沈酒继续拿起那枚没吃完的苹果啃起来,眼睛盯着正在说话的安德烈,他感应到了她在看自己,回过头来迎上她的目光。 两人逐渐升温的视线默契地交缠在一起。 突然间,安德烈神色一变,笑容全无,“什么?阮宁安在家中自杀了?消息可靠吗?” 听到那边的人说法医已经确认了阮宁安的死亡,安德烈很快结束了通话。 沈酒走过来问:“阮宁安死了?” 安德烈点了点头,“是的,我要去法医那边确认她的死因。据说昨晚李·莫瑞思去过她的家中。阮宁安离开监狱后只见过他一个人。我怀疑她的死跟李·莫瑞思有很大关系。” 沈酒按住他的手臂,“我和你一起去。” 第110章 埃尔伍德君主的兄弟猜忌 阮宁安的遗体躺在法医工作室的台子上。 室外的阳光再怎么强烈温暖,也无法将暖意传递进这间冰冷的陈尸间里,沈酒盯着阮宁安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将白布盖了回去。 安德烈手里拿着法医给他的验尸报告,死者的病理报告上显示死于汞中毒,汞中毒性脑病、汞性化学性肺炎及多器官功能衰竭。 银色的汞水是从阮宁安的手臂静脉注射进去的。 这是一种不太平静的死法,可以说是,很痛苦。 安德烈看完了报告,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沈酒,“阮宁安选择一种这么痛苦的死法自杀。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沈酒反问他:“我想听听你从探员的角度分析出来的看法。” 安德烈抿了抿唇道:“从她家中的监控和她女儿的口供,排除他杀的嫌疑。她是一位实验研究人员,身上带着汞注射器很容易,之所以选择这种痛苦的死法,我想她在为自己做过的人体实验表达忏悔。” “前面的我都认可,最后一句话,我认为不是这样。” 安德烈兴致盎然地看向她,“哦?你觉得不是因为忏悔才选择这种死法?” 沈酒半眯起眼睛,盯着阮宁安左手心里的一道血痕,那是她身上唯一见血的伤口,看起来像是红色的直线,横立在她的掌心里。 “她是在传递一种臣服的信号,她永远不会开口说出一些李·莫瑞思逼迫她说出来的秘密。” “向谁?” 向我,阮宁安在向我表达她的忠诚不渝。 沈酒扫向安德烈困惑的眼睛,“安德烈,我在阮宁安的实验室里经历了一场变异,她的实验在我身上起作用了。我是她唯一成功的案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沈酒,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体有没有出现异样?” 安德烈听到她的话,气得几乎要对着案台上的阮宁安尸体暴怒,他看过538星球实验室里残留下来的证据碎片,实验室里的那些记录非常残忍,实验对象的死相惨不忍睹,每一个生前都遭受过无比痛苦的折磨。 他着急地开始检查起沈酒的全身。 该死的,一想到她的身体可能会出现那些恐怖的辐射病变,他都要窒息了。 这时他才想起来沈酒早上醒来古怪地检查他身体的原因,是担心他跟她做完爱后会被辐射影响。 沈酒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慌乱,“我的身体没事,我不会死的。” “可是……” “昨晚做爱的时候,你觉得我的身体有问题吗?”沈酒暧昧地眨了眨眼,“比起第一次,我的身体跟你更加默契了不是吗?” “……你最好没有骗我。” 安德烈暗暗叹息,那是因为她跟他的心灵靠的更近了,才会比第一次做爱感觉更好,两人肉体之间更缠绵默契。 沈酒拍拍他的胸口,一副无谓的口吻打趣道:“我的身体要是能释放辐射,你也跑不了。” 说着,冷淡的目光徐徐向下,停在他的下面。 安德烈扶额,实在笑不出来。 虽然抱着一种愿意跟她要死一起死的冲动念头,但是万一将来自己躺在法医室里被解剖,成为反恐局里第一位因为性接触而感染辐射致死的高级探员,这种死法听上去并不光彩,还会给裘文家族蒙羞。 打住! 安德烈·裘文,别这么想,这太愚蠢了。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去局里借一台辐射监测设备来给他自己和沈酒做一做全身扫描。 两人在离开法医室的过道上,遇到了阮宁安的女儿阮桃,哭得十分伤心,正从证人口供室里被一位女警示搀扶出来。 “……这不是真的……告诉我,我在做梦……” 沈酒别过脸去,避免让阮桃看见自己的脸。 虽然她以“左拉”的装束伪装了自己,待在安德烈身边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但是阮桃跟克隆人做了一段时间的室友,很可能会认出这张脸来。 “……母亲……母亲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安德烈经过她时,对她投以遗憾的眼神,他带着沈酒悄悄离开了警局,阮桃歇斯底里的哭声依旧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 在驱车离开时,安德烈注意到了警局外面停下来一辆莫瑞思家族的飞行器,有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下来,看背影正是李·莫瑞思本人。 透过遮挡的车窗,沈酒望着李·莫瑞思的背影,声音幽幽道:“看来他跟我们一样,是来确认阮宁安的尸体。” 李·莫瑞思是个危险人物,生性多疑,善于伪装。 安德烈想起爱迪莱德的叮嘱,不能让沈酒保留在李·莫瑞思的眼皮底下,就差那么几分钟,他们就要和李·莫瑞思在法医室的停尸间里撞上了,真是险。 在安德烈和沈酒离去之后,没多久,李·莫瑞思就气急败坏地从警局里大步走出来,到了飞行器里才愤怒地发泄出来。 “这个老女人,竟然敢自杀!” 李·莫瑞思万万没想到阮宁安敢做出这么出乎意料的选择,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这位合作多年的“合作伙伴”,他本来以为这个抱负心强的女人只要是为了科学实验,就可以舍弃一切原则和良知道德,结果名声扫地之后愧疚到自杀了! 一股阴沉沉的凉风从外面吹进来,李·莫瑞思半睁着眼睛,眼球里仍是裹挟着没有消失的怒气,他狠狠咬着牙,流露出不甘心。 最后一条找到沈酒的线索没了。 538星球上的实验室炸为灰烬,他的所有手下都葬身于那里,唯一活着的阮宁安,好不容易将她从监狱里保释出来,将她软禁起来等待她松口。 可恶! 她宁愿死也不肯跟他“合作”,那就去死好了。 一名手下走进来,向他汇报:“莫瑞思大人,我问了第一时间去阮家现场调查的警事,阮宁安自杀的房里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书和书面文件。” 李·莫瑞思眯起眼睛:“把她女儿带回去。” *** 王宫里。 爱迪莱德刚离开美亚夫人的宫殿,就遇到了在白色蔷薇园里明显是在等待他出来的埃尔伍德。 自从斯嘉丽去世后,埃尔伍德就性情大变,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生疏,有一根刺始终横立在两人的心里。 两位帝国内地位最高的银发贵族并肩站立在一起,满园的白色蔷薇因为他们夺目耀眼的存在而更加熠熠生辉,可是无论是爱迪莱德,还是埃尔伍德,他们的背影都比外人眼中看上去要落寞孤独。 站得越高,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少。 “这里的蔷薇花开得依旧这么好。” 埃尔伍德凉凉的音色落在密集错落的花朵之间,可是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怀念或欣赏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这片蔷薇花园是他们母亲生前亲手栽种的,对他们意味着无数可以缅怀的记忆。 可是,在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令他感到欣喜的事物了,至高无上的王位也不能,他的心已经是干涸的河床了。 爱迪莱德转过头,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与埃尔伍德的白金色瞳眸对视着,“你是在等我陪你欣赏花园吗?” 埃尔伍德伸手,折断了手边一朵花瓣饱满的白色蔷薇,递到爱迪莱德眼前,“我是在等你对我说实话。” 爱迪莱德 “当年是你故意没有销毁你的战争机器,放走沈酒的吗?” 爱迪莱德的呼吸顿时急促,目光中透着深深的失望,“埃尔伍德,你忘了母亲对我们两人的临终嘱托吗?兄弟猜忌,是她不想看到的局面。” 想起母亲的临终遗言,埃尔伍德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雪白到透明的脸庞低下来,看上去脆弱易碎极了,“抱歉,我只是太伤心了。” 他摆摆手,示意爱迪莱德上前一步,他将手中的白色蔷薇插在了爱迪莱德华贵的衣襟上。 纯洁神圣的白色,才能配得上最瞩目的帝国王爵。 埃尔伍德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爱迪莱德,“我亲爱的弟弟,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还活着的最爱的人。我包容了你和你那个充满杀戮的奴仆生下来的孩子,你要记住这一点。我和伊莉雅,才是你的选择。我们身体里流着共同的血液,共享同样的命运。” 爱迪莱德的嘴角勉强弯了一下,失去挚爱的同样命运吗? 离开皇宫后,爱迪莱德登上回到古堡的飞行器,将胸前那朵白色蔷薇扔在地上,一脚跨了上去。 克罗捡起那朵白色蔷薇,那是先王后最喜爱的鲜花了。 “王爵,阮宁安死了。” 爱迪莱德坐下来,半阖着眼,开始闭目养神,对这个结局平静地接受了:“她做出了聪明的选择。” 克罗见他心情不佳,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在他旁边站了半天,犹豫着没有离去。 爱迪莱德睁开了眼,看见那朵白色蔷薇又出现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说吧。” 克罗这才开口:“今天,在警局里,安德烈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和沈酒长得有些相似……” 话音未落,爱迪莱德手中的蔷薇花已被捏得稀碎。 飞行器转变了航道,不是去往深山密林里的古堡,而是去往另一个地方——安德烈在上星区的住处。 此时,那里正在开始温馨而浪漫的家庭聚餐。 第111章 她不了解的安德烈 因为工作原因,安德烈调到埃克斯星球已经有几年了,他常常在外面出行任务,房子成了一个摆设和临时居所,虽然房子的条件和环境是一流的,但是从来没派上过任何家庭方面的用场。 对于同事们口中常常谈到的家庭聚会,妻子在厨房摆弄甜品,而孩子和宠物在花园里玩耍的场景,安德烈只是听过了赞美几句,自己既不羡慕也不向往,也许是出于军人的经历,不稳定的生活反而令他感到踏实。 当男人一旦有了家庭和孩子稳定下来之后,随之而来的则是一种束缚,不管是情感上的牵挂,还是身不由己的束缚,至少安德烈从没想过被一个女人捆绑在身边,传统的家庭婚姻生活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也因为裘文家族的庇护和父母的开明,他和哥哥罗伯特都洒脱惯了,都没有要进入婚姻殿堂的打算。但是安德烈明白,终有一日,他和哥哥之间要做出选择,由谁来继承家族的产业,回归到家庭中去。 安德烈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名丈夫。 他爱上的女人那么特殊,很难与他相伴到老,死在战场上或者成为一名孤独的将军,对他来说,倒是不错的结局。 “安德烈?” 沈酒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温馨热闹的聚餐现场,手臂传来轻轻按压的感觉,他转过脸去,沈酒凑到了他耳边:“你刚才走神了。你表哥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随意编了一段瞎话。” 安德烈伸出手,将她落在眼前的头发拨到她的肩膀后面,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她:“你说了什么?” “一段很常见的男女邂逅故事。” 沈酒用无奈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尽力了,习惯了阴谋刺杀的她,这种和谐到过分的场合实在不是她能应付的。 安德烈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贴在自己眼前,散落到他手臂上的金发令他有些恍惚,她的瞳眸经过伪装的手段变成了深蓝色,如果沈酒跟他是同一个种族,同处于上流社会,他还会不会爱上她? 答案是不会。 如果沈酒不是她自己,他们就没有在战场上相遇的可能,她会出现在星际的任何一个星球,任何一座城市,唯独不会走进他的心里。 他爱的是成为她自己的那个沈酒,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沈酒,她是那么的珍贵。除她以外,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取代她。 安德烈的心脏绷紧到了极点,悄悄凑近沈酒的身边,手臂穿过她的后腰将她拉进自己,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耳朵边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沈酒瞥了一眼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安德烈,这句情话说的太好了,可是别人也听不见,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吗? 她假装不知,正好旁边加文的妻子安娜端来了一份甜品到她面前,跟她热情地说道:“这是我做的苹果派,你要不要尝一尝?” 安娜是一位金红色发色、个子高挑的女性,她的家族阶级属于商人阶级,并不是正统的贵族上流社会,从她的祖父开始靠农场起家,最终发展出了一家大型的家族公司,从农业果蔬产品种植、生产加工到销售,涵盖多个领域。 加文家则是军事世家,两个人的结合属于门当户对的组合。夫妻俩才刚结婚五年,刚过了五周年的纪念日,还属于新婚夫妻,两人还没有孩子,不过已经在打算备孕当中,希望能够多生几个。 沈酒尝了一口苹果派,当滋味进入味蕾时,一个快速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将一只苹果放在了婴儿的襁褓里,然后转身离去的画面。 太奇怪了。 这不是她的记忆,为什么这个画面会出现在脑海里呢? 安娜充满期待地问她:“怎么样?” “苹果的香气……很特别,很美味。”沈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才大脑里古怪的记忆片段,她盯着面前的苹果派,陷入了沉思中。 安娜听到她的赞美,高兴地微笑道:“那是我们家在莱瓦星球上的苹果种植园里送来的新鲜苹果。这种1号苹果只有在那颗星球上的土壤里才能结出丰硕甜美的果实。苹果树放在其他星球的土壤里种植都会枯死,所以这种苹果的代价很昂贵。我给你和安德烈带了一篮来,新上市的1号苹果只供王族的哦。” 正在和加文、雯周聊天的安德烈插进间隙来,给安娜捧场:“我听加文说,你做的苹果派是这个星球上最美味的甜美,今天终于有幸吃到了。” 安德烈说着,朝沈酒张开嘴,眼神里是浓浓的笑意。 沈酒立即意会,插了一块甜品伸进他嘴里,安德烈握住她的手,连她的手指尖都差点舔进去。 “抱歉。”他小声道歉,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立即拿起一旁的手帕给她擦拭手指。 不是故意的才更尴尬好吗?沈酒原本还想让他适可而止,她配合他秀恩爱秀的已经够多了,没必要连这么露骨暧昧的行为都表演给他的朋友们看。 坐在他们对面的雯翡,看着两人共用一个餐具叉子,同吃一块苹果派,这些场景在她眼里都十分的扎眼,扎得她心再次碎裂。 这顿甜蜜温馨的晚饭,简直就是对她的惩罚。 听到奉承的安娜害羞地低下头,推了推丈夫加文,娇嗔道:“有你这么夸张的吗?万一别人不喜欢怎么办。” 加文搂住爱妻的肩膀,“不可能,只要是吃过你做的苹果派,没有人会说违心的话。苹果让人诚实。亲爱的,不是吗?安德烈,你觉得怎么样?” 安德烈竖起两根手指,放在额边,一本正经地发言道:“我对上帝起誓,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苹果派。” 众人被安德烈的幽默感折服,瞬间大笑。 雯周作为过来人,故作一脸严肃地提醒安德烈:“话不要说的太早。等你结了婚以后,左拉会把刚才那一段话拿出来作为呈堂证供,起诉你不够爱她的苹果派。” 安德烈愣了下,目光不确定地看向沈酒。 其他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沈酒唇角轻轻上扬,揪住安德烈的领带,在他唇上印了一口,“我不会跟一只苹果派吃醋,只要安德烈知道谁是他最爱吃的苹果派就行了。” 无论是撩人的姿态和亲吻,还是那句意味深长、充满暗示的调情话语,都让安德烈脸剧烈地红了起来。 他急促地咳嗽了声,匆忙起身,拿走了桌子上的空酒瓶:“我再去酒窖里拿几瓶红酒。” 沈酒看着他临阵脱逃的背影,觉得有趣极了。 加文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向沈酒举起酒杯:“我现在知道安德烈为什么会被你拿下了。干得好,左拉小姐。” 沈酒跟他轻轻碰杯,“谢谢。加文先生,听说你和安德烈曾经是战友?” 加文喝着红酒,说起当兵打仗,表情十分的骄傲,他为自己为星际的和平付出过贡献而以此为荣,情绪很是激动地说道:“是的。星际战争时期,我跟安德烈是同一部队里的士兵。我和他在那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我们一起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哦,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沈酒撑着下巴,充满了兴趣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加文哈哈笑道:“安德烈以前是一个热血青年,打仗永远都冲在最前面,不要命似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他在新兵里太瞩目了,优秀地令人讨厌。总之是很不好惹的角色。现在的他,脾气好太多了。” 从别人口中听着有关于安德烈的事情,沈酒觉得别有几分趣味。 “哦,对了!”加文喝了一口酒,继续滔滔不绝:“安德烈身为他星球上的贵族,其实可以免于参军,他是偷偷报名的。他父母直到他上了战场才知道儿子在前线打仗。” 雯周对此很是了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我可以作证,他是背着家族父母偷偷报名参军的。” 沈酒默默吃惊。 打仗时期最先被送上战场的往往是平民家的孩子们,他们通过服兵役可以免除家里的债务,为家人获取更多经济上的补助,而贵族的年轻人则有豁免权,就算是上了战场也可以获得优待,被安排到不是那么危险的部队里去。 前线冲锋部是所有部队里最危险的,而安德烈当年就是前线冲锋部的士兵。 “他真的很特别。”沈酒默默摇了摇头,呢喃了声,抿了口红酒,对加文说道:“加文先生,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好像更喜欢你口中的那个安德烈了。” 加文拍大腿叫了一声:“左拉小姐,你应该在安德烈在的时候说这句话,他会因此感谢我,欠我一个人情。” 这时,雯翡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格格不入,起身说了声失陪,离开客厅,走去了靠近玄关的那个洗手间 雯周留意到自己妹妹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很早以前,他就明白雯翡对安德烈的心意。他虽然疼爱自己的妹妹,但是也很一位明事理的哥哥,安德烈对雯翡没有男女之情,所以他不会站在自己妹妹的角度针对安德烈。 他更不会强求安德烈娶她——这无疑会造成悲剧。 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想明白,战胜失恋的伤痛,重新回到和安德烈成为家人的位置上来。 这样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局面。 只是,此时还仍然执迷不悟的雯翡并不会理解自己哥哥的这一番苦心,她假装去了洗手间,其实是跟着安德烈去了地下室的酒窖。 第112章 晚餐上的不速之客 “安德烈。” 正在酒窖里挑选红酒的安德烈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去,看见雯翡悄悄走了进来,站在离他几米的地方,一脸伤心失落地望着他。 “你是来帮我拿红酒的吗?” 安德烈微微一笑,拿起干布,擦拭着瓶身上的灰尘。 雯翡望着他的后背,这个聪慧而狡黠的男人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很有分寸,礼节到位,富有修养,他不会戳破湖面上的泡沫,而是等着泡沫自己消失。 他是为了保留她的一份体面,轻巧地将她显而易见的爱慕避过去。 雯翡掩下心里面的苦涩,走了过去,在酒柜前寻找,挑选了一瓶,拿到安德烈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这瓶怎么样,我想左拉小姐应该会喜欢。” 安德烈惊讶地看向雯翡手里挑选出来的那一瓶红酒,他惊讶的是雯翡愿意主动提起沈酒,还专门为她选了一瓶酒。 这一款红酒的果香味是最馥郁的,尤其是那股奇异的苹果香味,在上流社会里很受欢迎,价格也十分昂贵,年代最好的那一批最畅销。 安德烈的眉毛微微一挑,将她手里的那瓶红酒拿了过来,“谢谢,我想她会喜欢你为她挑的这瓶红酒。” 雯翡低头微笑了下,睫毛下的阴影里把自己的悲伤恰如其分地藏了起来,“安德烈,我很高兴你喜欢。” 安德烈不知道她这句话说的是高兴他喜欢这瓶她挑选的红酒,还是高兴他喜欢另一个女人。 总之,安德烈看着自己的表妹,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走吧,我们上去吧。” “好。” 两人拿起挑好的三瓶红酒,离开了地下室的酒窖。 上面的餐厅里,加文和雯周正在就工作上的事聊得很投机。 沈酒和安娜随意聊着话题,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神色淡淡,完美的妆容之下,已经快要昏昏欲睡了,她不时地朝门口看一眼,心想,安德烈什么时候回来,赶快结束这场家庭聚餐吧。 然而,这场晚餐才进行到一半。 旁边的话题也没有她感兴趣的,捕获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不是说这位反恐局副局长雯周主导了这次538星球的行动吗,他还有许多来自黑星反叛军的内部情报,应该本事不小才对,听了半天都是一些官僚主义。 沈酒快无聊地睡着了。 这时,加文跟雯周谈起了今天发生的一件大事:“阮宁安自杀了。” 雯周叹息了一句,感慨道:“是啊,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感到很震惊。李·莫瑞思和深岩公司付出了巨大代价将她保释出来,她却在回到家中的当晚自我了结了。” 加文压低声音道:“我从负责勘探现场的手下那里得知,阮宁安在家中的别墅装了很多的监控,李·莫瑞思的人比警事更早达到现场。我怀疑,阮宁安是被李·莫瑞思软禁起来了。” 雯周说:“也许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守在阮宁安的家中也不一定。” 加文道:“被你说对了。深岩公司那边给出的解释就是这个理由,很明显,我认为这是一个借口。但是阮宁安的女儿在这方面什么也没透露,警方也就无法对莫瑞思家族提起起诉,让其对阮宁安之死负部分责任。” 雯周露出思考的神情,不自觉地说了出来:“阮宁安自杀很可能是为了反抗李·莫瑞思对她的控制。显然,阮宁安对他还有价值,他才会选择保下她。在538星球上的实验室里很可能发生了我们也不知道的事情。而这其中,也许正是黑星反叛军小队去打劫实验室的原因。” 沈酒听到雯周的分析后,精神一振,来了兴趣,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一眼,总算听到令她感兴趣的话题了。 这个男人的确很厉害,有着很强的敏锐洞察力,这么快就捕捉到了问题的核心。 雯周神色严肃起来:“龙科带领的反叛军小队盯上了那里,他们的目的和李·莫瑞思的研究项目是否是一致的呢?都是为了拿到阮宁安的研究。但是目前为止,阮宁安的实验室里没有走出过活下来的实验对象,那些用心险恶的辐射变异实验全都以失败告终。” 沈酒心想:谁说的,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就在你面前。 加文喝了一口酒,深深地叹息道:“那些辐射变异实验我有所耳闻,据说非常的惨无人道,用的是迄今为止人类未知的一种放射物质。我很怀疑,以黑星反叛军的科技水准,有可能比得上李·莫瑞思的尖端科研团队吗?他们或许另有用途,比如说,利用放射物质制造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雯周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和安德烈也想到了这一种可能性。好在,那种放射物质的起源地已经被保护起来,538星球已经被尼格斯家族的军队进驻看管,我打算向莱尔娜·尼格斯将军申请,让安德烈再去那里调查一番。” 雯周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妹妹尖叫的声音。 他以为是妹妹出什么事了,立即起身走出去查看,却被从门外进来的人震惊在了当场:“王爵!” 雯翡站在一对红酒瓶碎片中间,鲜红的酒液在地上流淌。 她刚才显然是被爱迪莱德王爵的突然造访而惊到了,不小心打碎了手里的红酒,搞得一地狼狈。 安德烈就在她身后,神情严峻不已,几近屏息,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爱迪莱德王爵的背影走向了餐桌那边。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爱迪莱德优雅从容的目光扫过餐桌边的几张面孔,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上。 “王爵,我是上星区警事科长加文,这位是我的妻子安娜。” 加文和他妻子安娜正对着门外,所以在雯周之后立即起身恭迎,他们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王爵,因而显得有些紧张而局促。 只有沈酒是背对着爱迪莱德,她仍坐在那里,手中的红酒杯要被她捏碎了。 爱迪莱德从那抹背影上收回淡然的视线,朝其他人示意,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你们好,请坐,希望你们不介意我打扰了你们美好的晚餐。” 喀嚓。 安静的餐厅内,传来了一道突兀的玻璃碎掉的声音。 鲜血从沈酒的掌心里流了出来。 “左拉!” 安德烈冲上前来,在爱迪莱德绕到沈酒面前见到她的真容时,用身体挡住了沈酒,将她扶到自己身后,捧住她受伤的手,向爱迪莱德表达歉意:“王爵,请见谅,我带我的女伴去包扎一下伤口。” 说完,立即带着沈酒离开餐厅,去了二楼。 进了房间,安德烈让沈酒坐在床边,他去浴室里找出了医药箱。 安德烈单膝跪在沈酒的脚边,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倒入一些消毒用的酒精,随后摊开她的掌心,打算为她清理伤口。 可是,当他看清楚沈酒的右手心时,却发现她的手掌心里一道伤口也没有。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拿酒精拿去那些血污,干净的手掌呈现在他的眼皮底下,被红酒杯的玻璃弄伤的口子全部消失了,一点玻璃渣也看不到了。 可是,她的手上刚才明明沾着血迹啊! 那不是红酒,是实实在在的人类血迹,鲜红色的血迹。 沈酒看着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把剪子,当着安德烈的面,扎进了自己的手里。 唔! 疼还是疼的,沈酒发出一道低沉的闷哼。 “你疯了吗?” 安德烈握住她的手,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那把细长的银色剪子扎进了她的手心里,贯穿了整个掌心,温热的鲜血在他眼前飞溅出来,安德烈要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颤抖,他紧绷的神经要爆炸了。 他到了目眦尽裂的地步,嘴里的牙齿要被他全部咬碎,沈酒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他双膝都跪在了地上。 可是,沈酒却笑了出来。 下一刻,她皱紧眉头,把剪子从手心里拔出来,将血淋淋的右手伸到安德烈的面前,“你看好了,这就是我没有告诉你的秘密。” 她脸上挂着残酷的笑意,安德烈浑浑噩噩地瞪大眼睛,看着她手掌心里的那个小小的黑洞,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里面的软骨、血管、红色的肉、皮肤,重新生长了出来,在几秒钟之内,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 “这不可能……” 安德烈握住沈酒的手,痴痴地看了又看,把手贴在他的脸上,仿佛在感受沈酒的抚摸,露出如获至宝般的兴奋与喜悦。 沈酒撇了撇嘴:“你不相信?我插进心脏给你看?” 第113章 把龙科送去摩萨塔监狱 沈酒拾起那把沾血的银色剪子,对着自己的胸口。 “不!千万不要!沈酒,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安德烈抓住她的手,把那把剪子扔的远远的,生怕她在自己面前又伤害她自己。 这个女人对自己真狠。 他一定要好好教会她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实在是太任性了,丝毫不顾他人的感受,要让他看着她把剪刀插进心脏而死吗? 这实在疯了! 他保证,要是她敢这么做,他会先解决自己。 安德烈平复了一下跌宕起伏的情绪,抬起担忧的绿色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微颤的手掌抚上她满不在乎的脸颊,“这是在阮宁安的实验之后发生的变化吗?” 即便她身上没有伤口了,安德烈仍是觉得心疼不已,她在实验室里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试验,她要独自承担这些一定很无助吧,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来晚了……” 沈酒被他眼里的真情实感狠狠地触动,这个男人又在为她深深地难过自责起来,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强烈,仿佛整颗狂乱的心脏是在为他一人跳动。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在这一刻,至少在这几秒之内,被这个叫安德烈·裘文的男人捕获了? 她有些慌了,神情局促,喉咙被堵住了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眼前的金发青年,只好开起了玩笑,“安德烈,我很好。我不会死了。或许等你老了,头发花白,我还是现在这副年轻貌美的样子,你还有胆量追求我吗?” 安德烈在她的手心亲吻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她充满戏谑的眼睛,诉说起真心的情话,“你要看着我慢慢变老吗?” 沈酒任由他虔诚地亲闻自己的双手,勾起唇角:“等你老了,连飞行器都开不动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会来看你。” 安德烈垂下淡淡哀伤的目光,动作细致地为她擦拭血迹,语气十分的温柔,如吹拂过碧蓝湖面的春风:“那你一定要记得这个约定。” “一定。” 几十年后,沈酒履行了当时和安德烈的约定,回到他的墓前去看望他,墓地下面埋葬着深爱她的人,他就此长眠,赐予她永世孤独。 两人在房里有一点时间了,再待下去不快点回到餐厅里面就不太合适了。 只是,安德烈犯了难,他不明白爱迪莱德为何会到自己家里来。 这个时机太古怪了。 沈酒看着他,“或许他是真的找你有事呢。” 自从上次爱迪莱德放了无情的狠话,跟她决裂后,沈酒不再认为爱迪莱德是冲着她来的,他已经说了对她不再感兴趣,将她赶走了,不是吗? 但是,她也有一丝顾虑,自己出现在安德烈家里,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毕竟爱迪莱德是睚眦必报的不好惹性格。 沈酒摘下了金色的发套,丢到一边,“他刚才没有看到我。你下去的时候找个借口说我身体不适。其他人也在,我相信他为了维护王爵的颜面,不会追究的。” 安德烈忧心忡忡道:“希望如此。” 楼下餐厅里,面对王爵的突然到来,其他四人都显得手足无措。 雯周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餐桌的一端:“王爵,请坐。” 爱迪莱德坐了下来,具有强大压迫感的外貌和身份令其他人都很不自在,这顿温馨的聚餐顿时变成了比王宫晚宴还要肃穆的场合。 尤其是刚才在他面前打碎了一瓶酒的雯翡,着实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懊恼和后悔,怀里抱着另一瓶酒正处在惴惴不安当中。 这时,爱迪莱德看上了她手里那一瓶红酒,“这酒不错。我很喜欢它浓郁的果香味。” 对方对酒的一句随意评价,顿时驱散了雯翡全身的紧张。 雯翡大着胆子抬起了头,撞上了爱迪莱德慵懒的视线,对方正凝视着自己,雯翡的脸立即红了起来,把红酒放到了他的面前:“王爵,这是我为左拉小姐挑选的一款果香味很浓的红酒。” 爱迪莱德抬手示意,朝其他人微微一笑,低沉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一股金色阳光般的明朗气息:“那我就先替左拉小姐尝一尝,希望她不会怪我偷喝了她的酒。” 其他三个人被他的风趣折服,跟着笑起来,餐桌上紧张的氛围有所缓解。 看着爱迪莱德王爵拿起了雯翡为他倒的红酒细细品味起来,雯周着实捏了一把汗,还好自己年轻的妹妹没有把红酒洒在王爵身上。 万幸。 没有再一次在王爵面前失礼。 雯周摸不准爱迪莱德王爵为何会在非工作时间来到一位下属的家中,一点招呼也没打,毫无在乎地坐下来与他们共饮,这实在是有违王爵高贵的身份。 这时,爱迪莱德放下了酒杯,凝望着杯中艳丽的液体,突然问道:“在538星球上抓到的那个反叛军头目,对她审问的结果怎么样了?” 雯周惭愧地低下了头:“王爵,目前为止,那个叫龙科的女人还没开口。她对黑星组织很忠诚,无论用什么威胁手段都无法让她屈服。” 爱迪莱德眼神暗了暗。 雯周心中不安感加剧,王爵的沉默令他看做王爵是对他表现的不满,把他当做一种失职的表现,这会影响到局里很多人的前途。 这令雯周心里很不甘。 他向来是一位正直有为的实干家,但是局里那一套错综复杂、权力纠葛的官僚主义总对他的决策束手束脚,导致他无法大展手脚。而他拼命做事的目的不是为了个人的英雄主义,为了升官,而是为了阻止和扼住恐怖主义。 他握了握拳头,思考再三,冒着越级的风险说出了目前面临的困境:“事实上,安德烈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权限受制,我白天去总部向古迪局长提起申请,被他驳回了。” 爱迪莱德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杯壁边缘,“说说看。” 雯周见到有希望改变局面,不假思索的兴奋地说了出来:“安德烈想利用龙科的哥哥跋忽在摩萨塔监狱里的真相,引诱她开口交换情报。” 听到摩萨塔监狱这几个字,爱迪莱德脸上淡定的表情微变了下,浓浓的眼睫下投影里藏匿起一抹晦暗的了然,在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扬高了几度嗓音:“安德烈是怎么知道摩萨塔监狱里的真相?” 安德烈来到餐桌边,向爱迪莱德施了一下礼,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旁边的椅子空了下来。 安娜关心地问起:“左拉小姐呢?她的手没事吧?” 安德烈朝安娜感激地回应了一眼,然后转头对神色不明的爱迪莱德解释道:“她把手划伤了,还是决定待在房间里。王爵请见谅。” 爱迪莱德不甚在意地勾唇一笑,似乎对安德烈的女伴一点也不关心的样子。 他慢慢举起酒杯,抿了半口,看向就坐的安德烈,盯着他衣领上那两滴很小的红点子,那是鲜血的颜色,安德烈自己没意识到沈酒的血沾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而爱迪莱德发现了,他看着那两滴红色的血液,觉得异常扎眼。 几秒过后,爱迪莱德移开了渐冷的视线,“刚才雯周说起你的提议,我认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铲除黑星组织的核心,任何方法我都会允许你们去做。古迪那边不需要费心,我让总部给你们放行。” 闻言,雯周整张脸兴奋了起来,向安德烈示意了下,“这太好了,王爵!” “如果能够得到王爵的协助,我将非常感激。”安德烈并没有表现出跟他一样的激动,盯着甜品盘子里沈酒吃过的那块苹果派,想着别的心事。 爱迪莱德冷冷地注视着他,深海般的眼底将安德烈的一举一动看透了似的,“干脆就由你安德烈,把龙科送去摩萨塔监狱审讯,让她看看她哥哥的下场,知道联邦消灭反叛军的决心。” 雯周没想到王爵会发出这样的指令,“把龙科送去摩萨塔监狱审讯?” 爱迪莱德转向惊讶万分的二人,“黑星反叛军是所有反叛军里最强大的一个组织,可以利用它来震慑其它星际恐怖分子。上一任黑星首领跋忽关押进摩萨塔监狱是悄然进行的,这次,我要你们在星际里发出告示,指明龙科被关押到了摩萨塔监狱。” 雯周皱了皱眉,谨慎道:“王爵是想以龙科作为诱饵引出其他组织成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爱迪莱德看向沉思中的安德烈:“安德烈,你可以胜任这个任务吗?” 在楼上的沈酒,凭借着藏在安德烈身上的琦琦的监听,听到了爱迪莱德最后那句话,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 这绝对是个陷阱! 爱迪莱德要安德烈去那个“活死人地狱”一样的摩萨塔监狱,亏他想得出来,这不像是预谋已久,而是他在利用王族的特权,对安德烈发出警告。 果然,爱迪莱德刚才还是认出了她来。 这个不可一世的银发贵族在通过威胁安德烈来报复她。 不服从他的下场,就是无尽的深渊。 沈酒的血液里被一股股的寒意封住了似的,从头到脚浑身发冷,她明白只要爱迪莱德还活着,她就永远不可能会有自由的那一天。 可是她不能简单地杀死他就妄图解决这个纠缠她半辈子梦魇般的问题,爱迪莱德一旦死了,伊莉雅就会直接失去王族的庇护。 爱迪莱德活着,伊莉雅才能坐稳她王室继承人的位子。 一边是伊莉雅,一边是安德烈,沈酒哪一边都不希望他们牺牲。 安德烈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这么高了吗?当沈酒意识到这个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牢了。 第114章 夺回自己的家园 这顿聚餐在爱迪莱德离开后,也差不多结束了,安德烈把雯周兄妹俩和加文夫妇送出门,目送他们离开,回到了楼上房间。 “你都听到了?” 进入房间时,他看到沈酒正躺在床上,琦琦从他的口袋里爬出来,飞到了沈酒的肩膀上。 沈酒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幽深地看着门边的安德烈。 “你确定要去那里吗?”她指的是摩萨塔监狱。 安德烈轻轻耸了耸肩,“这是王爵的指令。而且我认为,这或许是一个办法将龙科的组织引出来,我也想知道龙科在那个组织里的地位是否重要。反恐局跟黑星组织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连它的核心首领是谁知不知道。” 挖掘出黑星组织的幕后领导者,这是多么令人兴奋地一件事。 安德烈不惧怕冒险,他参与过许多有风险的任务,在这方面有很多的经验,但是他也不是那种鲁莽冲动的人。好将军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在这次把龙科送去摩萨塔监狱的任务上,安德烈认为,还是要慢慢来,明天先测试一下龙科的反应。 这是一场与反叛军组织的心理交锋战。 情报在反恐活动中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如果可以拿龙科的命来交换重要的情报信息,那比直接杀了她更有益处。 沈酒听到他是自愿的,也听到了他的野心,她沉了沉气,问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安德烈走到床边,坐下来,把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按了按,“别担心,我能应付这种情况。”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除非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沈酒知道安德烈其实早已经看出了自己对龙科和摩萨塔监狱的兴趣,但是并不逼她全部坦白,而此时,沈酒觉得也没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安德烈不会出卖自己,这在以前几次行动中,都可以证明他对自己的“忠心”。 “龙科不能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希望置她于死地。”安德烈轻抚着她冷静的脸庞,“除此以外呢,你觉得她会重新选择立场吗?” 沈酒按住他的手,“我认同爱迪莱德的一部分看法,一直以来反叛军不能被一网打尽,是联邦太小心翼翼了,把他们太当一回事,反而使得他们在其他反叛者眼里树立了威信,加入其中,不断壮大。这次把跋忽的妹妹送去摩萨塔监狱,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宣战。” “我想王爵也意识到了单单靠反恐局无法镇住这样的大场面,因此他会考虑让尼格斯家族带领军队出战。” 莱尔娜·尼格斯,那个喜欢大屠杀的女人,应该会很乐意接受这次对反叛军的宣战。 沈酒暗想道,黑星反叛军的胜算并不大。 “你这次送她去摩萨塔监狱,是作为诱饵,必须要小心。”沈酒稍微停顿了下,脑海中回想起摩萨塔监狱的画面,“摩萨塔监狱所在的死星环境非常恶劣,既是个关押犯人、足以逼疯他们的地方,其他人去了那里,也进入了一座危险的牢笼。” 安德烈严谨了面容:“我明白。我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应对这场战役。” 一想到接下来难以预知的摩萨塔监狱之行,安德烈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身体里的血液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挤压,在即将沸腾的边缘,他浑身的体温因亢奋而渐渐升温,绿色的瞳色加深。 沈酒走下了床,准备在夜色里离开,“这次去摩萨塔,我不和你同行,但我会在那里跟你见面。” 两人做了一个约定。 安德烈会心一笑:“好。” 沈酒看着他,“你不想知道我去那里做什么吗?” 安德烈微笑着迎上来,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拥抱,打趣道:“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我已经学乖了。” 沈酒退开半步,对安德烈如实相告道:“我要去摩萨塔监狱找一个人,把他带出来,从他那里获取一项技术,这项技术可以为战争机器正名。但是眼下,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我必须去见约翰森博士,才能知道那个人的具体信息。” “约翰森博士?”安德烈沉吟片刻,“他所在的监狱禁止探访,除非是涉及到星球联邦的安全事务问题,才可以申请探访。我想,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沈酒心想,如果没有那个人的信息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去摩萨塔监狱里一个一个罪犯找过去,总能找到线索。 她告诉安德烈:“你要做的事太多了,先完成你自己的任务吧。” 安德烈目光真挚地望着她:“你永远都是我的优先级。” 我知道。沈酒嘴角弯起弧度。 *** 第二天,在反恐局里,雯周把安德烈叫进了办公室。 他刚从总部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喝口水,一进办公室,他就把制服外套脱下来,挂在办公室角落里的架子上。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就知道是安德烈过来了。 “怎么样了?”安德烈在得到雯周的秘书通知后,就从审讯室那边赶到了副局长的办公室,期待地看着雯周。 雯周拿起桌面上一份装在文件袋的文件,扬起来晃了晃,满脸的意气风发:“有了王爵的指令,一切都进展火速,古迪局长签署了同意书。” 安德烈盯着他手里面的东西,绿色眼睛里迸发出希望之光。 雯周郑重地把文件放到桌面上,推到安德烈那一边,他俯身看着安德烈,目光炯炯:“这里面,包含了跋忽生前最后的资料。” 他的声音低沉用力,含着着警告的意味,以及掺杂着他自己个人的紧张不安。 安德烈同时也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份文件的重要性。 只要文件一打开,意味着黑星反叛军上一任首领之死的真相就会公之于众,这个不太光彩的秘密将会在星际间快速传播出去,引发无数反叛者之间的动荡。 如一场燎原之火,是吞没反叛军,还是烧及联邦的和平稳定,完全不可预知。 这份文件就是一只潘多拉盒子,它会带来战争和死亡。 安德烈吸了一口长长的气,面容谨慎坚定地拿起了桌上的这份文件,在他准备离开时,雯周叫住他:“今天谈的怎么样?” “聊得不错,至少我和她一起共进咖啡了。”安德烈自我调侃道。 雯周拍拍他的肩膀,给予他鼓励和支持,“我会在观察室里看着你们。” 前几次,龙科不给他一点好脸色,拒绝任何开口。 在审讯中动用酷刑早就被星际联邦禁止了,这有悖星际人权主义原则,就算是对恐怖分子,也不能靠用酷刑来逼供,因为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测的结果,比如说也可能会导致审讯结果的不准确和误判。 因此,审讯更像是一场心理战,在这一场僵持中的心理对峙里,龙科渐渐拿到了审讯的主动权。她坚信,只要她不开口,安德烈不会拿她怎么样,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十分的强大,且充满自信。 事实上,安德烈的确拿她无计可施。 但是,他也不是没用狡猾的伎俩,他采取了“以退为进”的战术,他要让对方感知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从而使对方在心理上疏于防范而露出马脚。 比如说今天上午的咖啡,喝得还算愉快,就咖啡的味道做出评价。 此刻,在审讯室的龙科,并不知道,她即将迎来一个巨大的挑战,对她的人生而言,最大的一次危机是她哥哥跋忽被星际联邦抓住,死在了一名战争机器的手里。 那时的她,还是哥哥的小妹妹,才十五岁。 她和哥哥出生在一颗距离埃克斯星球很遥远的星球上,那颗星球不属于联邦成员,资源匮乏,科技落后。他们的祖先是星际流浪者,没有正式的身份,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球国家,他们是被遗忘的人。 而那块土地上,仅有的资源就是谷物。 她,哥哥,母亲,靠种植谷物为生。她生活的小村庄,家家户户都是种植谷物的。一种名为“小麦”的谷物,养活了村子里世世代代的人。 直到有一天,星际联邦成员之一的星球,拉比拉斯星球的统治者将这颗星球占领,建造了各种武器试验的场所,而星际联邦默认了拉比拉斯星球的这一做法,纵容了他们毁灭别人家园的恶行。 他们被赶出了家园,所有小麦被大火付之一炬,人们死的死,逃的逃…… 龙科和母亲走散,那个时候她才七八岁,在逃亡的人群里不知所措,哭喊着寻找母亲,可是她的母亲没有来找她,她以为母亲只是迷路了,并不知道这意味着生离死别,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当她被赶来的哥哥找到时,他们站在被大火烧成废墟的家园前面,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她永远记得哥哥跋忽对着大火发誓:“妹妹,不要哭,不要害怕敌人。终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我们要夺回自己的家园。” 回忆结束,咖啡见底了。 龙科把纸杯子揉成一团,捏在掌心里,朝审讯室角落里的摄像头扔了过去,她不该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在敌人的审讯室里流下软弱的眼泪。 第115章 安德烈·裘文到底是谁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 安德烈看着她面前那只不见的纸咖啡杯,表示友好地耸耸肩:“还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龙科转头严肃地凝视着走进来的安德烈:“你不用这么费劲,刻意跟我套近乎。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从我这里,你一个字都不会得到。” 龙科的双手双脚都戴着电子脚环,一旦她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就会被脚环侦察到,释放出电力将她击倒。 此时她的手环脚环都显示出蓝灯,意味着嫌犯的心率很平静。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攻击性。 龙科是一个个子相对矮小的女人,没有到达一米七,大概在一米六五左右。她的肤色接近棕色,如麦子成熟时的颜色,她的头发是棕红色的,接近赤色的土壤一样,她全身上下,都仿佛是跟土地有关,给人一种命运厚重的感觉。 安德烈第一次看清她的真容时,联想到了暗红色的星球。 从反恐局多年获得情报里,可以看出,跋忽和龙科兄妹俩人,来自于一颗隶属于拉比拉斯星球的附属星球。 他们一无所有,被拉比拉斯星球从那颗星球上赶出来时,都十分的年轻,在日后的许多年里,跋忽凭借着自身的本事和领导力,拉拢越来越多的星际流民组建起了一支反叛军队伍,许多能人异士都投靠在他的下面。 黑星反叛军就是这么壮大起来的。 安德烈很佩服他们这种生命力顽强的人,当然,如果不是跟星际联邦作对的话。他们的口号是反抗权威,独立自由,他们常常以权威阶级为目标,刺杀,绑架,军事袭击,抢夺资源,复仇杀人,几乎无恶不作。 这一次, 由龙科带领的反叛军小队,袭击了538星球上的深岩公司实验室,他们的目标是抢夺那批黑水晶矿产资源。 与之前那些抢夺矿产资源为了卖掉换成金钱的打劫有所不同,安德烈从帝国研究所里拿到了黑水晶的样本,黑水晶里藏着的物质具有强大的危险性,阮宁安留下的实验日志里称那种物质为暗太物质,可以引起生物的辐射变异。 很显然,黑星反叛军盯上暗太物质,是为了得到生化武器的破坏性。 他们可能在酿造一场危险无比的生化袭击,谁知道呢,反正龙科被抓进来快十几天了,到现在都没有透露过一个字。 这个女人面对任何的诱惑条件都不为所动,即便等待她的是联邦反恐局对恐怖分子经常宣判的死刑。她也没有要求活下来的条件。 这是一个不怕死的女人,几乎没有弱点。 安德烈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了置于两人之间的铁皮的公文桌上,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公文桌表面,审讯室里没有开冷气,但是依旧阴冷无比。 装了单向玻璃的那面墙后面,雯周十分紧张地抱臂站在镜子后面,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镜子后面的那两个人。 他看到了安德烈打开了那份文件,他的呼吸顿时变轻了,他相信安德烈可以把这场审讯的主导权拿回来。 接下来,就看安德烈的“表演”了。 安德烈慢条斯理地打开文件,里面的东西他进来前都事先看过了,他将里面的照片和纸张都按自己的顺序重新排列了一遍。 放在最上面的那张照片,呈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眼梢半挑,余光在对面气质强硬的女人和手里的那张照片上来回打量,如果事先不知道他们是兄妹,很难想到他们会有亲缘关系。 跋忽的面部五官不像龙科那样硬朗分明有棱角,他的脸型是瘦长的,五官也很细长,很符合人们刻板印象中的艺术家长相,那双淡棕色的眼睛里时常流露出一种忧郁的气质。 这样一个气质文弱、面相狡猾的男人,却曾是黑星反叛军的首领。 安德烈可以想象出当年沈酒在抓捕他的时候费了多大的劲,她总是最出色的战士。他将手中的照片抽出,请放在桌面上,“我刚从我的上司那里获得了一些资料,也许你会感兴趣。” 当那张照片被安德烈转过去,推向龙科时,这个女人很不屑地手一挥,将那张照片推到一旁,结果就是照片被扔到了地上,“不管你想搞什么花样,这些对我都没用,你们反恐局就这些手段吗……” 她的声音消失在了照片落地的那一刻。 就在她的脚下,在橘色囚服裤脚上绑着脚环的那只脚旁边,龙科只要一抬脚,就可以踩住那张照片,什么都不用看。 可是,她的视线还是被那张照片里的男人牢牢锁住了。 男人穿着跟她一样的橘色囚服,神情忧郁地望着前方,摄像头拍下了他这一幕画面,他忧郁空洞的淡棕色眼睛里无所畏惧。 看到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神,龙科脑海里浮现起哥哥很喜欢仰望星空。而当他望着浩瀚的星空时,龙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哥哥在仰望曾经的家园——那颗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暗红色星球。 他最后还是没有回到家园。 ——“终有一日,我们会回来的,我们要夺回自己的家园。” 这句话十几年来,一直深深地萦绕在龙科的脑海里,家园的大火也从未停止过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上,弱者只会被不断欺压,被不断驱逐,在无穷无尽浩瀚的星际里颠沛流离,注定得不到好的归宿。 他们反抗,只是为了获得活下去的资格,否则别无出路。 龙科迫使自己不要去看地上那张照片,挺直骄傲的脖子,看着面前沉着冷静甚至有些和善态度的安德烈:“这是什么?” 安德烈将一张张照片和文件摊平在桌面上,“这些是反恐局尘封多年的档案。你的哥哥跋忽当年是被活捉的,并没有直接被打死。反恐局想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没有宣判他的死刑,而是将他送到了摩萨塔监狱里。” 随着一张张照片被摆在自己的眼前,龙科的认知彻底被颠覆,她的记忆和现实出现了双重的混乱,遣送文件上的日期比她以为的哥哥死期还要晚了一个多月,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 他竟然……还没有死! 可是组织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早就放弃了对他的救援,也许被关押的那一段时间里,哥哥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人来营救他! 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真相。 龙科双瞳放大,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向安德烈质问的语气步步紧逼:“他在那个摩萨塔监狱里?” “是的。”安德烈说了一个谎。 这个谎言说的很真,结合面前这些证据,以为龙科正在剧烈动摇的内心,他相信这个女人就算不全相信他的谎言,这句话就像一颗种子一样,在她的心里面扎下了怀疑的根。 一颗代表希望的种子。 而单向镜后面,雯周亲耳听到安德烈说出那句轻描淡写但又十分肯定的话之后,露出了一丝震惊和慌乱,谁让他这么说的,他怎么可以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上一任黑星反叛军首领还活着! “不可能。”龙科脱口而出。 跟雯周想的一样,龙科并没有相信,而是立即选择了否定。 但是,她否定的太快了,仿佛是为了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也就是说,她正在跟自己内心的另一面做抗争。 雯周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来,他透过单向镜,目光凝聚在一起望着游刃有余的安德烈,是的,安德烈的诡计得逞了。 可是,接踵而来的担忧很明显摆在了面前——他们从哪里搞一个活着的跋忽出来! 接下来,龙科拒绝了任何对方,她又封闭了自己,安德烈只好结束了今天的审讯。 他看着龙科被狱警带走,这个意志力顽强的女人从未走得如此心神不宁,仿佛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间审讯室。 “等一下。”安德烈叫住了狱警,“我想跟他握个手。” 龙科厌恶地别开脸。 安德烈表示合作愉快的态度,伸出手去:“下一次见面时,我们将前往摩萨塔监狱,我想你一定也很想去见见你的哥哥。” 龙科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两只眼睛里射出来的目光恨不得射穿眼前的安德烈,他自信松弛的态度,令她怀疑他看穿了自己。 令人厌恶透顶! 安德烈的手悬在半空中,他仿佛不握到手,就誓不罢休。 为了赶紧离开这里,摆脱掉这个笑容灿烂的金发探员,龙科只好伸过手去。 而就在两只手握在一起的瞬间,龙科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安德烈,而安德烈脸上地笑容依旧和气友善。 “好了。送她回监狱吧。”安德烈率先松开手。 龙科被狱警带走,回到了特殊的看管室里。 直到进入到密不透风的白色监狱里后,她后背发凉地贴在墙边,缓缓打开了自攥紧的手心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在监控的死角下面打开那张小小的纸条。 当她看明白了纸条上的那几个奇怪符号组成的暗号后,她再次收到了巨大的震撼,一个震荡的念头从她脑海里升起。 这个安德烈·裘文到底是谁? 难道他是潜藏在星际反恐局里的卧底? 第116章 摩萨塔监狱的迷雾 而在另一边,沈酒和单天再次见面,告知了他龙科将被送到摩萨塔监狱的消息,她建议他最好不要在途中动手营救。 因为,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这是引诱黑星反叛军的诱饵,帝国的军队将会埋伏在那里进行伏击。” 单天听到营救的难度又大了,不禁苦恼地皱眉:“你有什么想法吗?” “摩萨塔监狱里的环境复杂,就算是军队也不熟悉那里,所以我认为到了监狱里再营救是最稳妥的。” 沈酒的说话声音被周围一阵聊天声盖过去了。 两人在一个贫民街区的老式餐厅里,这家餐厅的客人都是干体力活的平民阶层,每天到了中午,是人最多的时候,大份的肉丸咖喱饭是店里最畅销的菜单,不仅价格公道,还很顶饱,可以应付一下午的劳作。 沈酒和单天这两个不能抛头露面的战争机器,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里,听着周围顾客热闹嘈杂的聊天声,浓郁咖喱的味道弥漫在整间风格老旧的餐厅里。 虽然吃着简陋营养很少的午餐,但是这些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暂时的快乐,客人跟客人之间相互熟络地打招呼、击掌,有时还会因为小电视机里播放起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其他人跟着一起唱起来。 他们的聊天内容围绕着今天的工作能赚多少索金,晚上回家后妻子会做什么晚饭;另一桌几个中年女人抱怨着丈夫不舍得让她买一条新裙子,但是为了凑足孩子的学费,她们也愿意忍痛暂时不买,等到新年了再买。 两人同时望着周围的顾客,从外貌和种族上,他们和这些顾客没什么区别,都是平民,可是他们却连这些平民普通辛苦的生活都摸不着边。 昨晚刚参加了一场上流社会里的家庭聚餐,吃的是特供的美食,喝的是珍藏年限珍贵的美酒,而她面前的这盘肉丸咖喱饭,连这些肉丸子是什么肉合成的也不知道,两者简直不可比较。 然而,身处在这家油烟味和各种气味混杂的老餐厅里,沈酒却觉得一点不陌生,心里面被一种似有若无的踏实感占据。 她深知自己来自于这些人里面。 在嘈杂声中,她忽然开口,淡淡地问单天:“找到真相后,你想做什么?” 单天挑起眉头:“你是问我,还是问他?” “都可以。” “他的愿望是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孤独终老。而我,习惯了危险的生活,大概会继续做一名星际赏金猎人。” 沈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呢?” 单天刚问了句,又立刻帮她回答了,“需要你的人有很多,你应该走不了。而且你还有一个孩子在你的前主人那里。你一定想看着你的女儿长大,不是吗?” “以前我觉得自己不属于我自己,对于成为母亲这件事,我是充满惶恐的,我逃避那个孩子在我身体里一天天地长大。我害怕她会和我一样,成为爱迪莱德的奴隶,不拥有属于她自己的自由。” 也许是周围的氛围,让沈酒融入了进去。 也许是面前这个人,和她是同类,能够感同身受她的处境。 沈酒渐渐敞开了心扉,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认真倾听她的对象。 单天默默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餐桌上的手,像他们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在摆脱命运的枷锁,寻找身而为人的自由。 这份为人的自由,需要他们忍受无尽漫长的黑夜,付出无数的鲜血和泪水,只为光明正大地站在太阳底下。 在餐厅正热闹的时候,两人走出了这家餐厅。 站在太阳底下的沈酒,心情异常的沉重,单天跟她分开单独离开了,两人准备明天这个时候就前往摩萨塔监狱的星球。 她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单天刚才的那句话。 是的,她无处可去,她会回到伊莉雅身边,看着那个孩子长大。也因此,她和爱迪莱德的纠缠这一辈子都不会结束。 *** 银河系死星x578ty,摩萨塔监狱。 这是一座水泥灰色的巨大监狱,如一只远古时候就开始陷入沉睡的灰甲巨兽,匍匐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极寒之地。 这里没有黑夜白天之分,只有无尽的永昼。 用以区分时间界限的有漫天满地的雾气,每当厚重的雾气出现的时候,这只身躯庞大的“巨兽”监狱会被掩藏在雾气里,雾气会持续多久,并不稳定,有时几个小时,有时几天,有时甚至是几十天。 而当雾气驱散以后,这座监狱会成为方圆几十里里唯一的人造建筑,除此以外,曾是层次嶙峋的古怪石头,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怪石耸立在冻土上,如同静默的巨人或矮人,在时浓时淡的雾气里,忽远忽近,仿佛在向着监狱前行一般,十分恐怖。 “就在前面了。” 沈酒和单天躲在一块巨石之上,以此为掩体,观察着被大片大片的迷雾半遮半掩露出真面目的摩萨塔监狱,两人身上穿着特制的保温服,以此来防御这里零下几十度的低温。 他们窃取的飞船停在了几十里外的一个岩石洞里,在那里降落更稳妥地些,否则被摩萨塔监狱的卫星扫到就会成为攻击目标。 摩萨塔监狱远看是两个长方形拼接而成的“t”字形,外形光秃秃的水泥灰色墙面,但是一旦扫描到不明目标后,每个墙面上都会换转出重型激光枪,以精准的瞄准率将不明目标击杀。 而监狱里的内部,则像是黑色的迷宫一样,错综复杂,人在其中就像是一只蚂蚁,根本逃不出这座巨大的密闭空间。 “照你这么说,我们一靠近就会被瞄准打成筛子?”戴着防护镜的单天稍稍掀开一条缝,看向旁边趴着的沈酒。 “没错。所以我们要等迷雾最厚的时候靠近,那是探测器瞄准率最低的时候。” 沈酒同样带着防护镜,目的是为了不被白色冻土反射的白光射瞎双眼,他们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几个小时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单天表示非常担忧,这次的计划是沈酒进入监狱里面找人,单天留守在外面做接应,随时为她报告外面的情况。 两人要做到十分默契的里外配合。 虽然监狱外的情况已经十分险恶了,但是监狱里更是难以预测,里面关押着不知道多少个十恶不赦的星际罪犯,那些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当然,他不怀疑那些罪犯跟沈酒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他们毕竟是人,而沈酒是无往不胜的战争机器。 但是,这件事情也只能沈酒去做,她进过里面,熟悉里面的环境,她就去找人能节省更多的时间,停留在摩萨塔监狱里的时间越久,危险系数就越大。 随着迷雾越来越大,几乎扩散到了方圆十几里都是雾气笼罩的情况。 气温也下降的很快,而且还下起了雪。不过不是很大的鹅毛大雪,而是如沙子般的雪屑,刺啦刺啦地落在冻土上,发出不小的动静,不像其他星球上的雪花一遇到物体表面就会融化消失。 单天伸出舌头,零星飘落的碎雪落在他的舌尖上,他尝了尝味道,立即吐了出来:“竟然是苦的。” 沈酒被他这个孩子气的表现逗笑了,“你能不能认真点?”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我只是在找点乐趣。” 有他这句话,气氛确实轻松了些许。 单天干脆翻身,阳面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袋后面,望着头顶的天空,过了会儿,很失望地开口道:“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极昼能看得见星星才怪。 沈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以他这么张扬善变、吸引注意力的性格,能在这么多年内不被发现踪迹真是了不起。或许她应该学习一下他这种乐天派的性格,否则也不至于在阴暗的地城区穴居这么久。 “你有过搭档吗?”沈酒想起了一个问题。 单天转过头来,枕着手臂看着沈酒,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过去我都是单干,从不找搭档。搭档只会拖累我。” 沈酒无情地警告他:“你别拖累我。” 单天装作听懂了她的冷笑话,给面子地笑了两声。这是过去那些年里从未有过的喜悦心情,单枪匹马虽然自在,但是有个可靠能够信任的同伴,心理上的巨大满足感是无法形容的。 没有人是一颗孤星。 正在思绪漫游之间,单天突然出声:“有一颗星星掉下来了。” 沈酒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道白色的光从阴沉的灰色天空里如闪电般极速地坠落,掉在了远方,消失在了迷雾里,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那是一架不知名的飞行器,正好被他们目睹下降在这颗死星上。 两人相视一眼。 “看来有人也准备来劫狱呢。”单天开玩笑道,“会不会是黑星组织来营救龙科的人?” 沈酒心想,老k拜托她营救龙科,应该不会派第二波人,要么是黑星组织里的其他人过来了。一个疑团在她心里越来越大,在跋忽死去之后,到底是谁成为了黑星组织的首领,把这个反叛组织日益壮大? 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 第117章 汉斯·尼格斯接管了摩萨塔监狱 随着迷雾越来越大,摩萨塔监狱已经被迷雾包围,从远处几乎看不见它的真身,沈酒知道,时机到了。 单天从腰后面拔出一把枪,掂了掂份量,把它递到沈酒面前,嘴角一斜:“祝你好运。” 沈酒接过枪支,插进腰间的枪套上,干脆利落地从黑石上跳了下去。 她回头朝上面的单天抬了抬手:“等我信号。” 在单天深沉的目光中,沈酒的背影往前走去,最终,消失在了浅灰色的重重迷雾里。 没过多久,通讯器里传来了沈酒的声音:“监狱的门开了,有人出来了。” 沈酒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兴奋,同时还带着些许的紧张气息。 这表明,她已经安全越过了监狱外面的那些探测器,进入到了靠近监狱的内圈,能够看到摩萨塔监狱大门打开的位置。 “你小心。他们人多吗?”单天在这边提醒道。 沈酒那边沉默了十几秒钟后,回答道:“很多。他们穿着帝国军队的作战装备,不是监狱里的看守人员。汉斯·尼格斯!” 单天听到沈酒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没错,正是尼格斯家族的长子,掌管帝国军队的重要人物。 突然间,沈酒发出了低沉的轻笑。 “你怎么了?”单天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沈酒在那边心情很好地说,同时,还有枪支上膛的声音:“以前我就想杀了这个喜欢玩弄人命的贵族渣滓。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有点想拿他试试我在迷雾中的枪法。” 单天有点为这个汉斯·尼格斯感到一丝的同情,当然,只是一瞬,汉斯·尼格斯绝对是所有贵族当中最人渣的存在,他不介意看到这种人渣去死。但是,这个时候打草惊蛇恐怕不太好。 “你是认真的?” 虽然他认为沈酒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他还是多问一句。 回答他的,是一道很沉闷的子弹射出去的消音声,他甚至还能听到那颗子弹射入人肉里打碎骨头的声音。 这个人肯定立即就死了,单天心想。 接着,沈酒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刚解决了一个士兵。我现在可以伪装混进去了,比想象中的容易。” 这容易吗? 对于别人来说,靠近监测森严的摩萨塔监狱,在迷雾中偷袭一个士兵而不被发现,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就难以实现。 摩萨塔监狱存在上百年来,至今还没有发生过一起成功活下来的越狱事件,也没有任何一起成功的劫狱事件,这足以说明要从摩萨塔监狱逃出去或者闯入进去,比登天还难。 直到战争机器的出现,进入到这里,跟拜访某个贵族的客厅一样。 这就是上层的人惧怕战争机器的原因。 无法掌控,就会变成一种危险的隐患。 单天想起了他们把斯嘉丽之死嫁祸给双海,这些年来,双海都活在悔恨和愧疚的阴影中无法自拔,他悲愤的不是因为自己背负了斯嘉丽之死的罪过,而是当他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后,他不禁内心瑟瑟发抖,斯嘉丽是因他而死的吗? 如果最后真相揭露出来,是帝国为了针对和铲除战争机器,让斯嘉丽赔上了性命的话,双海会更加生不如死。 在真相没有出来前,每一分、每一秒所受的内心煎熬都是无比漫长。 也正因为此,在找寻真相的道路上,双海的内心无数次痛苦挣扎,被怀疑和不确定性日夜折磨着。 幸好,他们遇到了沈酒。 仅从单天的立场来说,他承认,自己对沈酒心动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他从双海的记忆里了解到了这个强大无比的女人,她的魅力简直就像一剂毒药,让他无法控制想要获取她芳心的念头。 当然,他也明白,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越是得不到,越是充满诱惑。 “单天,你不能这么想。” 双海的声音出来了,带着一种大家长式的警告。 单天嬉皮笑脸道:“兄弟,现在是我掌控这具身体,请你别乱出声好吗?被她听到就不好了。” “沈酒是我的伙伴。你不能对她动歪心思。”双海再次警告。 “好了好了,她已经知道我对她不怀好意了。”单天像安慰生气的朋友一样,敷衍地说道。 双海忧郁又深沉地说道:“我属于斯嘉丽,你懂的。” 说这句话时,他觉得有一些别扭和不好意思,自己的身体和心都属于斯嘉丽,想到单天要拿他的身体对沈酒做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双海简直要气疯了。但是他的精神力比单天要弱一些,无法把大脑的掌控权完全夺回来。 两人在同一具身体里的争执,通过通讯器里传到了沈酒的耳朵里。 “你们在说我的什么坏话?”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那名士兵的装备,戴上武装头盔,俨然已经融入了这群士兵里,隔着几米的迷雾中,其他士兵举着武器正在巡逻,她也模仿他们的动作,假装在“执行任务”。 汉斯·尼格斯亲自带着军队来摩萨塔监狱,这件事很古怪。 难道是为了提防黑星反叛军来这里劫狱,提早做好准备吗? 沈酒皱着眉头,心想道,尼格斯家族的军队既然抵达了摩萨塔监狱,安德烈那边护送龙科到这里的行动也应该要开始了。 或许很快,这里将要有一场帝国军队和反叛军的恶战。 沈酒在心里催促自己,要尽快进入监狱里,找到约翰森博士以前提到过的那个人。 真是奇怪,关于那个被逐出埃克斯星球,发配到摩萨塔监狱的科学家,沈酒搜索不到一点那个科学家的一点信息。 他的个人档案和他进监狱前的所有数据资料,好像都被销毁了。又或者说,被故意封存了起来,沈酒没有权限进入到更高机密的暗网里。 她努力回想当时约翰森博士随口一提的那个名字,那个人和他不一样,不是上流社会出身,是个平民,他们年轻时上了同一所大学成了同学。两人后来的际遇千差万别,当时约翰森博士正处于万众瞩目的巅峰时期,所以提到他那个被关押在摩萨塔监狱的老友,他是带着同情和惋惜的。 谁知道现在,两人都成了阶下囚,一个被彻底遗忘,一个被讨伐成人类的罪人,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 到了集合的时间。 周围凌乱的脚步声把沈酒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跟上前面的士兵,和其他人一样,进入到合并的队伍当中,循序渐进地朝着摩萨塔监狱洞开的大门前进。 希望被丢在迷雾中的那名士兵的尸体不要被太早发现才好。 沈酒在心里祈祷着,皱着眉头,凝视着前面还有几米之遥的监狱大门,快点,再走快一点,她的大脑里有个着急的声音不断催促道。 就在她走进了正在从头顶慢慢合拢的“巨兽上颚”,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等一下。” 一个黑色士兵从后面跑了上来。 他跑过了沈酒的面前,去到了队伍最前面,来到昂首阔步往前走的汉斯·尼格斯的身后:“尼格斯将军,我在后面发现了一具被剥掉装备的士兵尸体!” 当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说出来时,汉斯·尼格斯的身形明显晃动了下。 “你说什么?” 汉斯·尼格斯愤怒地转身,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扭曲,那双尖锐的鹰眼扫过身后那些穿着统一制服、佩戴统一装备的黑色士兵。 所有人几乎都一模一样,就算是里面换了个人,也从外面看不出来。 他身边的一名手下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在如此短暂的半个小时内,队伍中有人被替换了,而他们毫无察觉,竟然还把敌人放了进来。 在汉斯·尼格斯发怒之前,这名手下大喊着命令道:“所有人,都原地站立,扔掉武器,一个个脱下面罩。” 不明情况的士兵们按照命令,一个个将手中的武器放到脚下,然后脱下来脸上的面罩,然后左右看着旁边的同伴们,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轮到沈酒这一排放下武器和脱面罩时,她明白,藏不住了。 她微微放缓呼吸,手指头搭在了扳机上,想好了拿前面的士兵当挡箭牌,准备开始扫射,第一个目标就是汉斯·尼格斯。 一滴热汗从面罩里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她现在热血沸腾,准备好了开始一场激烈的厮杀。 有人发现了她:“那个人,你怎么还不脱面罩?” 话音落下,汉斯·尼格斯怀疑的目光朝着她投来,仿佛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从手下手里夺过一把武器,黑黢黢的枪头隔着一列列的士兵,对准了沈酒。 “你,把面罩摘下来。” 汉斯·尼格斯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 听到这令人厌恶的笑声,沈酒的脑海里浮现起了黑海岛的野兽角斗场。 那些被卖去黑海岛的奴隶,他们的下场比痛快的死亡更惨烈,他们会被野兽咬碎分食,他们会在痛苦死去的时候听到汉斯·尼格斯那些贵族们发出愉悦的哄笑,把他们的死亡当做一场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沈酒的恻隐之心,是从这些弱者求生欲望强烈的眼睛里慢慢萌芽的。 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望着沈酒,无声地祈求着被救出那一座人间地狱。 这一刻,沈酒比任何时候都想杀了汉斯·尼格斯这头人面兽心的畜生。 来吧,开枪吧! 她被头脑里的愤怒冲昏了理智,缓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这时,有人立即大叫起来想要阻止:“你想干什么?快放下武器!” 第118章 把所有牢房门都打开 就在这时,跟沈酒同一排的士兵突然举起双手,高呼了一句黑星反叛军的口号,“黑星不朽!” 下一秒,汉斯·尼格斯的枪口从沈酒脸上移开,对准了那名突然行为诡异的士兵,准确地将他击毙了。 随后,周围同时响起了几十道枪声,将那名士兵的身体打成了筛子,枪声结束后,他的尸体应声倒地,其他士兵纷纷在他的尸体旁边围成了一个圈。 汉斯·尼格斯穿过士兵围起来的圈圈,黑色的军靴下面践踏着那名士兵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尸体,厌恶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堆腐臭的烂肉。 这名士兵脸上的面罩被扯了下来。 士兵当时立即有人认出了这名士兵是谁,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 “天呐!是班吉!” “班吉竟然投靠了反叛军!” …… 周围的士兵开始议论纷纷,沈酒站在人群后面,目光穿进缝隙,只能看见倒在地上的士兵的一双脚。 而他的鲜血,正从他曾经的战友们和同伴们的脚下流淌过去。 没有人为他的死感到可惜。 他们只觉得惊讶,还有自己被欺骗的愤怒,朝夕相对的战友竟然是反叛军那一个阵营里的叛徒。在一片没有同情的惊呼声过后,这群士兵开始指责和唾骂起这位“叛徒”来。 从那些情绪高涨的讨论声中,沈酒大概明白了这个高呼“黑星不朽”的帝国士兵叛变了,暗中成为了黑星反叛军的一员。 在任何一个时代,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压迫,有压迫的地方就会有对立。 黑星反叛军和其他历来的反抗者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他们感受到了不公和压迫,自称觉醒者,拿起了武器,号称为正义而战。 在沈酒看来,真正纯粹的正义并不存在。 善和恶,邪与正,是不同的人群对同一事物的不同叫法罢了。 人们只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已。 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地位,什么种族阶级,选边站成为了一个人树立信仰的选择。如果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人选择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在他自己看来就是一名英雄,所以他刚才喊口号的时候那么英勇无畏。 现在,其他士兵把这位“叛徒”的尸体拉走了,队伍得以继续前进。 沈酒逃过了一劫。 她在心里为这名“英勇就义”的士兵默哀了几秒钟,由于他的死,使得她没有被暴露,她的确应该感谢这位“英雄”。 一场意外过后,所有人都变得谨慎起来。 每个正式进到里面的人,都必须扫描脸部,沈酒跟在其他士兵后面,接下了面罩,把自己的脸部输入了监狱的系统里。 她相信出不了多久,她的脸就会被识别出来。 时间不多了。 所以,她从队伍最后面逃走了,乘坐升降机向下,找到了监控室所在的位置,一进去,里面的人以为她是来换班的,没有任何防备。 下一秒,就被沈酒用消音武器解决了。 沈酒把尸体挪回到椅子上,摆出趴在桌上睡觉的姿势,然后在屏幕上那些一格一格的画面里,不断放大,缩小,对比牢房里的囚犯信息。 很好,这里足足有上百位囚犯之多。 太浪费时间了。 她试着输入了“约翰森博士”这几个字,几秒过后,结果出来了。 好消息是,摩萨塔监狱里只有一个人跟约翰森博士有关联,这个人叫二阶森,在b5097号牢房内。 坏消息是,沈酒调出b5097号牢房,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囚犯不在牢房里! 见鬼了! 二阶森在哪里,现在又不是吃饭时间,所有犯人都在牢房里待着,唯独他不见了,这很古怪,同时,沈酒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异样感。 这丝挥之不去的异样,在她看到汉斯·尼格斯在摩萨塔监狱后就已经出现了,只是她刻意回避了,不去深入地思考尼格斯家族的军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现在问题来了。 她要找的犯人不在牢房里,而汉斯·尼格斯亲自带着军队来监狱里指挥坐镇,能够让尼格斯家族这么效忠的就是爱迪莱德。 唯一的解释就是爱迪莱德就在这座监狱里,并且把她要找的二阶森带走了。 此前她刻意回避的怪异感终于浮出了水面。 堂堂帝国的王爵,来到这种充斥着罪恶和邪恶的监狱里,专程见一个十恶不赦的囚犯。沈酒无法想象爱迪莱德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爱迪莱德本身就具有专制和神秘的气质,现在更是愈发的阴晴不定,让沈酒难以捉摸,对他的感情变得十分复杂。 这时,警报器响了起来。 沈酒十分冷静地在通讯器里对单天发出信号:“我被发现了。” “我正在回到飞行器的地方。” 单天的呼吸比平时急促,显然是在移动当中,他很快回应了沈酒,她那边的警报声传进了他耳朵里,而他身后的不知名方向,传来的警报声更是响彻云霄。 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整座藏在浓浓迷雾中的摩萨塔监狱发出的巨大警报声穿透了一切雾霭和云层,在这片废土里失控了,释放着准备将里面的一切吞噬的疯狂警告。 沈酒离开了监控室,准备下到牢房里去,“我还要在里面逗留一会儿,直到找到那个人为止。你不用先急着支援我,先在飞行器里待着。” “好。我听你的。”单天听她有条不紊的声线,对她表达了充分的信任,“你找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那个人叫二阶森,他不在牢房里。”沈酒说,“爱迪莱德很可能就在摩萨塔监狱里。” 只听到单天那边发出了一句低骂声,“他来这里做什么?” 沈酒停顿了下,语气有些沉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目的跟我们是一样的,也是来找这个二阶森的。因为之前我向他寻求合作,提过斯嘉丽的事。他或许也开始怀疑斯嘉丽之死的真相。”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音色里被蒙上了一层歉意。 这时,双海的声音出现了,“王爵愿意帮我们吗?” “别想了!”单天厉声打断道:“他是王爵,肯定是维护君主的利益。他怎么会愿意看着真相落到我们手里,公然与君主做出的决策为敌!沈酒,你必须做出选择。” 沈酒以沉默结束了这段危急的对话。 与此同时,在屏幕画面前的汉斯·尼格斯正陷入一阵史无前例的沉默之中,他的脸上青筋暴起,两只瞪出的眼珠子里布满的血色条条分明,恨不得下一秒就弹出去,弹到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去,弹到屏幕里显示的那张人脸扫描上。 “这个人……这个人是……” 他说话声音因太激动而结结巴巴,甚至语无伦次,疯病发作似的狂笑不止:“她是那个战争机器!她是沈酒!她没死!哈哈哈哈哈!” 天呐! 他要激动地血管爆裂,心脏骤停,他要兴奋地死过去了! 汉斯·尼格斯的神志丧失,他没有去想沈酒为什么会出现在摩萨塔监狱,为什么还活着,他竟然第一个反应是——告诉他的堂妹,莱尔娜·尼格斯! ——【想不到吧,沈酒还活着。】 他把那张人脸扫描传输给了莱尔娜·尼格斯,附赠了一句充满挑衅意味的嘲笑。 这时,负责查看监控的手下立即发现了目标人物,向汉斯·尼格斯汇报道:“将军,她去了牢房里,似乎在找人。” 汉斯·尼格斯看着被调出来的画面。 在闪烁着警报器的红光之中,画面里就像是染上了一片猩红的血色,沈酒独自走在这片诡谲的血色之中,从一间间的牢房前面走过去。 在监狱里关押着的犯人已经十几年几十年没见过女人了,这些穷凶极恶的囚犯看到有一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闻到女人身上的气味,全都像发情时快要爆裂至死的雄性生物,隔着牢房护栏疯狂叫嚣,拍打牢门。 他们大喊大叫,说着下流粗俗的话语,有些甚至朝沈酒吐口水,扔东西,还有几个囚犯甚至脱下了裤子,看着她神情癫狂地自渎发泄。 沈酒举起了枪,面无表情地把那个脱了裤子把东西露在牢门外面的囚犯崩了一枪,崩地对方脑袋开花,脑浆往四处溅开。 见到鲜血之后,其他的犯人变得更加兴奋,叫喊声和辱骂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露出赤裸裸的不像人类的眼神,仿佛要把沈酒从里到外,生吞活剥了一样。 这就是一群来自地狱里的恶鬼们。 摩萨塔监狱,不愧被称作——“活死人地狱”。 关押在这里,被无底线的罪恶包围,犹如一具具被痛苦和欲望操控的行尸走肉,逐渐丧失身体里的最后一抹人性,与恶鬼,与野兽,与虫子无异。 跟这里比起来,地城区简直算是人间天堂了。 沈酒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观察路过的牢房,见到污染她的眼睛、令她产生生理厌恶无法忍受的囚犯,她就送他们一颗子弹,让他们归西。 她熟练冷静的越界和杀人行为,引起了这座地狱里恶鬼们的众怒,那些牢房看起来都要困不住这群拼命挣脱冲出来的囚犯们了。 在监控画面里的汉斯·尼格斯,被眼前这一幕幕肮脏罪恶、血腥残暴的画面引诱出了他嗜血嗜虐的本性,这比他的人兽角斗场刺激一万倍! 一个精致漂亮的女性生物,游走在一群数不清的残暴变态的罪犯,想想都热血沸腾,欲望在汉斯·尼格斯身体里正在疯狂高涨。 他盯着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监控画面里沈酒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变态的笑容:“把所有监狱门打开。” 什么!? 他的手下和这座监狱的狱长以及所有在场人员,全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是汉斯·尼格斯疯了。 把所有罪犯放出来,这座监狱将会变成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 而且,爱迪莱德王爵就在这座监狱里。 被病态欲望驱使的汉斯·尼格斯没想那么多,他走上前去,按下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一下子,画面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牢门打开的清脆声响。 一间,接着一间……所有牢门都被打开了。 里面的恶鬼们被释放了出来,他们如一群食肉嗜血的丧尸扑向了沈酒独自一人的背影。 第119章 选择毁灭自己 在一条幽长的、死气沉沉的走廊上,链条碰撞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听得异常清晰,它就像一首忧郁的调子,在月光下悲伤鸣奏。 可惜的是,无人是它的听众。 戴着这条链条脚环手环的人是一个黑灰色头发的囚犯。 他的头发和胡须很长很长,看起来有十几年没有修剪过了,任由这些茂盛的毛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和半个上半身子,从前面看就像是一个隐居在山林里的野人,跟猴子差不多。 他的头发和胡须看上去很干净,但是无法保证里面没有虱子跳蚤之类的虫子。 一套宽松而不合身的白色连体囚服套在这名囚犯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如果是放在以前大银河时代之前,这身宽松毛边起球的连体服在嬉皮士眼中绝对是洒脱不羁的时尚单品。 这名囚犯的眼神呆滞,空洞无物,他机械地摆动着手臂和两条腿,以最低程度消耗能量的呼吸维持着生命体征。 在摩萨塔监狱里,这名囚犯的外表和精神还算是好的那一类,大多数的囚犯,都已经退化了人类的一些特征,疯言疯语,充满暴力,随时会攻击别人,就像一群没有进化的野生狒狒。 这名囚犯被带到了一间会客室里。 对比牢房和其他阴冷的地方,这间房子可以算的上是温暖很多,干净明亮,除了一尘不变的黑灰色墙面,也看不到任何绿色的东西。 仅有的绿色,就是爱迪莱德那身特制的合身得体的服饰袖子上镶嵌的一颗颗绿宝石,在冷冷的白光照耀下,绿宝石散发出幽绿透明的光泽。 “爱迪莱德王爵。” 因为这抹亮眼的绿色,二阶森主动先开口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地位超凡、与摩萨塔监狱格格不入的王族男人,同时间为这所监狱的黯淡无光和爱迪莱德的到来感到惋惜。 是什么风把王爵请到了这个鬼地方来? 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爱迪莱德是不会亲自莅临的。 二阶森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幸好这个时候,他的头脑是清醒了,没有在王爵面前露出那副疯样子来。 爱迪莱德微微颔首,示意二阶森坐下来:“很高兴你还认识我。” 二阶森不卑不亢,朝前面那把椅子走了几步,他身上的链条发出不合时宜的噪音,他本人没有一点困扰,反而是令爱迪莱德皱起了眉头。 克罗留意到爱迪莱德的神色变化,命令手下将二阶森身上的链条除掉,然后将门轻轻带上,给两人交谈的空间。 爱迪莱德没有摆出王爵的架子,而是以随和的语气打开了一个话题:“听说你一直在狱中读几百年前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摩萨塔监狱对所有犯人进行严格的信息管控,任何违禁的文字都不能出现,除了每天看半个小时为监狱准备的星际新闻报道,在这里关押的犯人,被封闭了十几年几十年,对外面的世界已经失去了认知。 二阶森能够带一本书进监狱,是先君主的施恩。 提到这本自己最心爱的书,二阶森神情里的呆滞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引以为豪的骄傲,“我读了一百零八遍。只是我的视力到后来越来越差,读起来的速度就变慢了,否则还会读更多遍。” 他伸出手指,动作很缓慢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说话声音也是慢吞吞的,像是一只没有力气的老黄牛,气息和语调都是干巴巴的。 爱迪莱德看上去很惊讶,坐直身子,表达一种由衷的钦佩:“读了这么多遍,书页没有被翻烂吗?” 二阶森继续慢吞吞地说道:“每次翻页时我都很小心翼翼,而且绝不带出我的牢房,除了看守,没有犯人知道我拥有一件无价之宝。” 他说起“无价之宝”这四个时,脸上充满了光芒,不过很快,这种光芒又从他麻木沧桑的脸上慢慢消失了。 “王爵,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爱迪莱德无声地笑了一下,高傲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对万物看不上的轻蔑和不在意,“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新意。” “王爵认为到这里来,就能找到令您满意的东西吗?”二阶森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悲伤和怨恨,只剩下空洞的灰暗。 爱迪莱德没有开口,他知道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来意,在他提出条件前,二阶森就准备拒绝他了。 二阶森像是像一样坐在爱迪莱德的对面,说话时只有嘴唇在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这里什么都没有,沉闷和寒冷把人身上仅有的温度和思想吸走了,只剩下一具空空如也的干枯躯体。王爵,在你面前,是一个只剩呼吸的空壳子,我已经被吸干了一切,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爱迪莱德发出一句冷淡的哂笑:“你自愿选择来到这里,把自己的思想和时间毁灭在这里。这样的结局还是你想要的吗?” 二阶森被他的话触动了,眼皮子跳动了下。 从他快被胡须掩盖住的嘴唇边缘,缓缓露出一个迟钝的微笑:“当初,您的父亲也是这么问我的,此刻在您面前的我,就是当年那个答案。当我研究出那项邪恶的技术时,我知道我创造了毁灭人类文明的开关。” “所以你选择毁灭你自己。” 爱迪莱德接过他的话,语气异常的深沉。 二阶森点了点头:“我庆幸自己抵制住了所有的诱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旦记忆提取技术被广泛应用在间谍和内外战争中,人类会彼此怀疑,彼此仇恨,最终这个世界将会被吞没在战火的海洋里。 在研究的最后一刻,二阶森按下了刹车。 他的良知在那一刻清醒了过来,他发誓不会为埃克斯帝国服务,不会为奥古斯特王室服务,不会为任何一颗星球的统治者服务。也因此,他受到了帝国的驱逐,以有史以来“间谍违反法案”最大的刑期被发配到了摩萨塔监狱。 在来到这里之前,上一任奥古斯特君主许诺了他无数的荣耀和好处,甚至愿意将亲妹妹美亚公主许配给他,那时的他们已经相爱到了互许终生的地步。 但是最后,二阶森还是选择了流放。 从那以后,“二阶森”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 爱迪莱德明白这个人的意志在被关在摩萨塔监狱的二十几年里,没有被摧毁,反而如同铜墙铁壁一样的愈发坚固,不可攻破。 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说服二阶森了,当年连他的父亲都没有说服二阶森为帝国效力,时至今日,二阶森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爱迪莱德的某种冲动驱使他来到摩萨塔监狱。 那股冲动,来自于他想为沈酒做一些事情。 就是这么自私的理由,他想作出自己的弥补,即便她根本不在乎他做了什么。她要调查斯嘉丽之死的真相,他间接为她寻找尽可能达到的方法,只要她愿意回来再找他,他一定会双手奉上呈给她。 两人的角色,跟以前似乎颠倒过来了。 以前的沈酒为了取悦讨好他,不计后果危险地完成每一次他指使的任务。现在,轮到他变成了那个想取悦她的人。 每思及此,爱迪莱德都认为自己彻底疯了。 他是疯子的话,那么面前的二阶森,就是一个痴人。 疯子和痴人,都不可征服。 爱迪莱德起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走动,“你痛恨你的发明。这一点,你的老同学约翰森博士比你乐观许多。他以他自己的研究为傲,至今还在为自己的立场发声。” 听到王爵提起自己曾经的老友,二阶森眼神恍惚了下,“他与我不一样,他创造的战争机器,极大地遏制了战争的蔓延。但是眼看着自己的研究成果被披上污名被销毁,他的痛苦又算什么呢?王爵,对你们来说,我们只是你们野心的牺牲品。你尽可以找到下一个约翰森,下一个二阶森,为你们征服星际的远大梦想服务。” 他想不起来约翰森博士的样子了,他在这里被关了二十几年,外面的人都遗忘了他,而他也遗忘了他们。 是啊,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二阶森得了一种时间的恶疾,他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自己的死期——那个死期就是后世中有人将他的研究再次创造出来,再次打开那扇地狱之门。 而他现今还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死守住这道地狱之门。 这间封闭的房间,就是二阶森的大脑,死气沉沉,顽固不已,寒冷的空气似乎无孔不入,钻进爱迪莱德身体的毛孔里,令他想念埃克斯星球上温暖的阳光。 他想早点回去。 可是,他还没有放弃说服二阶森,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爱迪莱德停下了透着焦躁的脚步,这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了刺耳地警报声,不是一下子的警报,而是持续地发出警报。 会客室的门被突然打开,克罗十分严肃忧虑地看向爱迪莱德:“王爵,有人闯入了监狱。那个人是……?” 克罗戛然而止。 爱迪莱德看明白了他的欲言又止,原本沮丧阴沉的面容顿时变得亢奋,大步走到门边,向克罗确认道:“是她来了?” 只见,克罗沉重地点下了头。 二阶森被这异常的气氛吊起了好奇心,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谁来了?” 爱迪莱德回头,扬高俊美高贵的脸庞,用一种很得意近乎炫耀的语气对二阶森说出一句话:“约翰森博士的毕生荣耀。” 也是他的。 第120章 她到了真正的地狱 从克罗的通讯器耳机里传来了另一道消息。 他顿时神情大变。 爱迪莱德问他:“她被汉斯·尼格斯发现了?” “不,比这还糟糕。“克罗凑近爱迪莱德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沈酒闯入了犯人牢房那一层,汉斯· 尼格斯命令狱长打开了所有牢房的门。那里面……一共有一百多名充满暴力的男性囚犯。” 爱迪莱德的神经猛跳了一下。 他无法预料孤身一人的沈酒面对着一百多名暴力残忍的男性囚犯会多么的凶险,光是想象一下沈酒孤立无援的绝望和无助,他的身体就被痛苦地劈成两半了。 她会被他们撕成碎片吗? 她会被那群丧尽天良的人渣凌虐致死吗? 会吗? “王爵!” 面前闪过一道快速的身影,克罗大步追上去,却不敢靠爱迪莱德太近,现在的爱迪莱德,周身上下充斥着死神的气息。 在这座监狱里,他成了主宰所有人生死的死神。 而真正的死神,在更底下的那一层里,当所有牢房的门被打开后,那些散发着邪恶和腐臭气息的囚犯们从四面八方向沈酒扑过来。 她就像一块鲜美的嫩肉,吸引了所有的虎豹豺狼。 她拔出单天给她的那把枪,双手各持一把武器,向着周围离她越来越近的囚犯们射出子弹,冲在最前面的那些囚犯被她打死,摔倒在地上,而后面那些囚犯踩着他们的尸体,在鲜血中奔突猛冲。 血腥味刺激了他们的大脑,那些获得自由的囚犯个个露出癫狂贪婪的表情,争先恐后,爆发出各种各样的暴力冲突,打的你死我活,吸食着其他囚犯们的鲜血,将他们的尸体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死人的惨叫声,密集射出的枪声,还有各个角落里刺耳尖锐的警报器,这里已经融不进其他的声音了。 人越来越多了! 沈酒一边寻找出路,一边杀掉挡路的囚犯,子弹要用尽了。 人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突然间,有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的半边袖子扯了下来,雪白的皮肤和肩膀暴露在了这些禽兽的眼中,他们更加疯狂了。 沈酒低头看到手臂上被抓成了几道血痕,但很快,伤口愈合了。 但是她仍然感到厌恶不已,那个抓伤了她的男囚犯正在痴狂地舔舐着手指,嗦走指甲缝里她的血液和肉屑,仿佛那是人间美味。 变态! 沈酒意识到了,这里的囚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丧失人性。 在混乱的场面里,打架已经不能满足他们释放暴力的血性,有些囚犯甚至开始啃食其他人的身体,从对方的脸上咬下一块肉来咀嚼,吃得满嘴鲜血,有些甚至在原地拖走身体较弱小的男囚犯进行最直接的侵犯…… 这里唯一的女性,沈酒,无疑成为了他们的最终目标。 她的身体,她的皮肤,她的鲜血,她的肉…… 对他们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 此时此刻,在地狱最中心的沈酒,见到了人性的下限,这些囚犯已经不配被称为人了,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丑陋最龌龊最下等的生物。 子弹已经用尽,杀不完的还在往她这边突围。 她不得不把枪支扔掉,从靴子里拔出随身藏着的刀刃,靠近身杀掉这些冲上来的囚犯。 这样一来,她周围的安全范围越来越小了,很快就要被他们扑倒,成为他们的“食物”。 一想到要被他们折磨致死,然后复活,再经历一遍折磨致死,再复活,循环往复经历十八层地狱般的折磨,沈酒的心底生出了无尽的绝望。 自己这具不死之身竟然成为了她自己的地狱。 一左一右冲上来两个囚犯,抓住了她的手臂,沈酒一个旋身,将他们撞到了一个,踩上了前面一个囚犯的后背,从后面抹了他的脖子,而此时她身上的衣服被抓得残破不堪,身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敌人的。 囚犯脖子里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发射出来,溅到了沈酒的眼睛里,她的瞳仁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在猩红色的视线里,她看见了b5097的牢房! 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 沈酒灵机一动,艰难地移动到了b5097牢房前,顺路又杀了几个囚犯。 她从牢房门滑了进去,在关上牢门的一刹那,那些险些就要扑中她的囚犯们不甘心地在外面狠狠拍打着牢门! 材质坚固的牢门暂时阻挡住了囚犯们的进攻。 沈酒可以暂时缓一口气了。 她开始观察起这间牢房,三面墙壁上全部被写满了各种古怪的公式图案,写了划掉,划掉了又重新写,每面墙几乎都无法看清楚原本的颜色了。 看到这些笔记,沈酒心中大喜:太好了,二阶森还有正常人的思考,没有在这里被关成疯子,他没有忘记他的研究使命。 她身上的通讯器在打斗中被那些囚犯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也只剩下几片破布,勉强遮挡住重要的部分。 狼狈极了。 更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她要怎么逃出去? 她往身后看去,这道牢门前聚集的囚犯越来越多,他们在暴力地破坏牢门,过不了多久,这道牢门就会被冲破。 怎么办? 这时的她,被真实的恐惧冻住了全身。 望着牢门外那一张张疯狂扭曲的脸,耳边充斥着他们粗鄙暴戾的叫嚣和永不停止的警报声,她听到了自己失控的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剧烈膨胀的心脏已经到了快要爆炸的临界点。 胸腔里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挤压。 突然有人大叫:“她在发光!” “她要爆炸了!” 她低头看去,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散发着诡异的红光,红光渐渐蔓延到全身,流窜到她的脖子、脸部、双手、双脚…… 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 她感到自己要被融化了。 “啊唔……” 沈酒仰起头,脖子挺的笔直,整个人的身体呈现一种快要被撕裂的状态,从喉咙里溢出痛苦的低沉。 嘭! 牢房门被冲破的那一瞬间,猩红色的光吞没了整层牢房的楼层。 监控画面突然失灵,信号消失了。 屏幕画面戛然而止,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色。 汉斯·尼格斯在看到牢门被冲破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头皮发麻到剧烈抽搐,快要到达最顶端时,一切都看不到了。 什么都没了。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失去了声音,仿佛被天堂坠落到了黑洞里,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扭动着僵硬的脖子,狠狠揪起负责监控调控的人员:“怎么回事!” “好、好像是信号受到干扰……” 这个人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汉斯·尼格斯粗暴地甩到了一边,重重地砸在了设备器械上,痛苦的倒地不起。 在场的所有人,有些人还震惊在牢房惨烈无比的地狱场景中,久久未回神,有些则被汉斯·尼格斯的暴怒吓得不敢出声,不断往后退。 这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将军,王爵来了!” “将军……尼格斯将军,快转身!” 汉斯·尼格斯还沉浸在病态欲望没有被满足的怔忡里,丝毫没有在意手下的提醒,听到喋喋不休的提醒,他厌烦地转身怒斥道:“你想死吗,没看到我在思考……” 转身的一瞬间,汉斯·尼格斯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爱迪莱德。 顿时,他如梦初醒,“王、王爵!” 爱迪莱德看着他的冰冷眼神,如同看着一件死物,还是散发着恶臭的死物,“是你下令打开所有牢房的?” 汉斯·尼格斯被他冰冷的目光扫到,很快恢复了清醒。 他慌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事,他转过身去,看着那些变黑的监控屏幕,只看到了自己惨白震惊的脸庞。 以及那一抹若隐若现,爱迪莱德死神般的倒影。 汉斯·尼格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王爵,我是想抓住潜进监狱的闯入者!您绝对想不到,那个人是还活着的战争机器,那个人是您……” 砰! 一声枪响在密闭空间内响起。 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枪声响起的刹那,汉斯·尼格斯倒地,不过他没有死,而是躺在地上抱着废掉的一条腿痛苦呻吟。 克罗面无表情地接过爱迪莱德手里的那把枪,同时递给他一条手帕。 爱迪莱德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正经严肃地说道:“汉斯·尼格斯不计后果地引发摩萨塔监狱暴乱,造成不可挽回的混乱局面,我在此对他施行军法处置。军法面前,人人平等。有人要解释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汉斯·尼格斯还在痛苦呻吟。 爱迪莱德扫视鸦雀无声的众人,继续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证人,却不阻止你们的上级,任由他犯错,你们本应被追究。不过,我宽恕你们。毕竟,每个士兵都值得被允许犯错一次。” 众人倒吸一口气,有人暗自庆幸,有人后悔不已,有人对王爵充满感激。 “把你们的尼格斯将军扶起来,带到下面去,让他亲自收拾这场残局。” 汉斯·尼格斯听到从头顶飘下来的冷冰冰的声音,同时夹杂着一丝瘆人的笑意,他浑身的血液被冻住了,全身僵硬地趴在地上,完全不再理会正在流血的右腿。 他被两名士兵从地上架了起来。 爱迪莱德走到他面前,假惺惺地对他露出惋惜的神情:“汉斯,你太让我失望了。这里不是你的游乐场,你刚才是在跟谁玩?” 汉斯·尼格斯不敢再随便开口,刚才就是在他要提起沈酒的名字时,被爱迪莱德打了一枪,毫不犹豫地对他施行冷酷的处罚。 他要保下这条命,就必须住嘴,不能再刺激王爵。 此刻的他就算懊悔也来不及了,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的念头,自己是尼格斯家族的继承人之一,王爵一定会给自己和尼格斯家族卖这个面子的。 第121章 请神惩罚我,不要惩罚她 当爱迪莱德他们赶到牢房那一层时,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停止,里面透出来挥之不去的红光,走进里面才发现,那些红光一部分是满地的鲜血映照出来的,地上到处堆积着囚犯们自相残杀的残肢断臂。 地面上被鲜血汇成了一条小河。 率先抵达的那一批士兵控制住了里面那些还活着的囚犯,看到枪口指着脑袋,他们这时候才跪地求饶。 越往里面走,声音越安静,似乎没有活人的气息了。 克罗走到艾迪莱迪身边,向他传达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暂时还没找到她。” 话音未落,爱迪莱德就冲了进去。 他踩着地上肮脏的鲜血,跨过一堆堆残破不堪的尸体,一直来到士兵们聚集的b5097牢房面前,其他人都不敢进去了,脸上全都呈现着惊恐不已的表情。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大家要小心,也许里面还有爆炸物。” …… 牢房里那一堆分不清身体部位的尸山占据了大半个牢房的空间,地上根本踩不下脚进去,墙面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肉块和器官碎片,除此以外,墙壁和牢门上还有被烧焦的黑色痕迹。 这里好像发生了一场惨烈无比的爆炸。 所有囚犯都被炸成了肉泥,这间牢房俨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搅拌机,到处散发着恶心至极的气味。 有几名士兵无法忍受眼前的场景和难闻的气味,就地呕吐起来,甚至还有人不小心吐到了爱迪莱德的身上。 “王爵,对、对不起,王爵恕罪!” 爱迪莱德顾不得他们的失礼,推开众人,走进了这间恐怖恶心的牢房。 ……没有活人了。 一个活人也没有,甚至没有完整的尸体。 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尸块里会不会就有沈酒的身体? 这个绝望的念头无声寂静地浮现出来,爱迪莱德低沉地嘶吼了一声,突然双膝跪地,开始徒手刨尸山,眼泪从他赤红的眼角汇聚成珠状流淌下来。 “王爵!” 士兵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王爵在徒手挖那堆尸体,纷纷进入到里面,一起在那堆残肢断臂里寻找有没有活人。 克罗想要去劝爱迪莱德,又于心不忍。 爱迪莱德的眼里透着深渊般的绝望,透明的泪水湿润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千万年的寒冷冻结在这双骄傲的眼睛里。 这场挖掘持续了几分钟,几乎不可能有活人了。 “有发现!” 这时,一名士兵叫了起来。 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过去,只见在那堆尸体下面,伸出来一只柔若无骨的手,那只手很纤细,一看就是女人的手。 这只手的五指朝着上面张开着,令人感觉到了一种死亡的寂静。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只手的主人在临死前,艰难地举起手,向着外界发出最后的绝望求助,然而依旧被埋在了里面。 “不!” 爱迪莱德身形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用力握紧那只手,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认出了这只手的主人是谁。 这只手,曾被他无数次地握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揉捏把玩,也曾在他的身体上大胆地触摸游走,在激情时候在他的后背上抓出一道道暧昧的红痕。 这只手也曾举起武器对准他,恨不得将他杀死。 爱迪莱德甚至能够闭起眼睛在大脑里描绘出这只手皮肤上的每一条纹路,手心的掌纹和每根手指的指节被他抚摸过不知道多少遍。 绝望来的如此震撼而无声。 爱迪莱德虔诚地将它捧在手心里,将它贴在额前,那双颤动的嘴唇贴在沈酒的指尖,爱迪莱德心痛到无法开口,只能辛苦地呢喃着几个字:“我错了,请神惩罚我,不要惩罚她……” ”王爵,她是完好的。”克罗疾呼道。 还在继续挖掘的克罗和其他几名士兵扒开了沈酒身上的所有残碎尸块,被压在最底下的,沈酒的身体完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沈酒的双腿双脚都在,身体上没有断裂和明显的伤口,包括她的脸……克罗用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角,为沈酒擦拭脸上的血污。 当沈酒那张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样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后,克罗如同死里逃生般地松了一口长长的气,他激动到双眼赤红:“太好了。” 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身体完好地的死法是体面的,不像周围那些尸块,分不清那只脚是哪个人的,连最坚硬的头颅都变了形分不清五官面容。 克罗心痛地想起了伊莉雅公主生病那段时间,反复地做噩梦,梦到沈酒在梦里不停的死去。即便只是噩梦,伊莉雅那个孩子还是受不了打击,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伤害,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如今,沈酒真的死了,伊莉雅知道这个消息后该会多绝望。 不!不能让伊莉雅知道这么残忍的事情,克罗振作起精神,将耳朵凑到沈酒的胸口,聆听她的心脏是否还在。 那里很安静,听不到任何的心跳声。 难道……还是救不了她吗? 克罗颓丧地坐倒在地上,他朝爱迪莱德看了看,这个伤心透顶的贵族正抱着沈酒的手,低着头深深地向神忏悔,如一座静谧的雕塑,与那只惨白的手紧密地连在了一起,谁也无法将他们二人分开。 耀眼的银发在地狱场景一样的红色血污中,被玷污了高贵的清白。 银发随着爱迪莱德整个人黯然失色,正在慢慢枯萎,枯萎成冰冷的大理石一样的灰白色调,绑住银发的丝绸束带上的绿宝石,隐隐地散发着幽冥的光芒。 克罗沙哑着声音劝告爱迪莱德:“王爵,接受现实吧……” 爱迪莱德静止的身体突然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在风沙中孤独屹立了百年的雕塑复活了一样,他抬起头,血丝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沈酒的手。 就在刚才……他的薄唇感觉到了沈酒的手指轻轻划过了一下! “啊哈……” 整个寂静的牢房里,突然响起了一道用力吸气的低沉呻吟声。 躺在克罗面前的沈酒挺起了纤长的脖子,几乎绷成了一张弓形,大量的空气从她的喉咙里进入到身体里,刚才这道痛苦的呼吸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克罗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沈酒的身体动了! 她竟然复活了! 可是明明刚才自己确认了她早已没有心跳声,连呼吸也探过了,她早已没有了任何的生命体征,怎么会又忽然能够呼吸了呢! 在众人的惊愕声中,沈酒睁开了眼睛,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一下子变回了红色,目光平静异常,仿佛只是睡了一觉。 她转动脖子,看向头顶上方的爱迪莱德,一滴泪水从他深蓝色的眼睛里掉下来,坠落到了沈酒的手背上。 沈酒皱了下眉,“放手。” 听到她冷漠如初的声音,爱迪莱德神情里的感动骤然停止,变回了冷淡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抱着她痛苦忏悔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酒刚站起来,爱迪莱德就握住了她的手,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笼住,拉她入怀里,凑到她耳边提醒:“想要出去的话,就配合我。” 在这种时候,沈酒也没有倔强,身子一歪,倒进了爱迪莱德怀里。 爱迪莱德向下压住嘴角,熟练地将她拦腰抱起来,让她的脸靠近自己的胸口,不让别人看清她的面容,随后走出了b5097号牢房。 在外面等待的汉斯·尼格斯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翘首盼来了爱迪莱德,刚他看到爱迪莱德怀里抱着一个女人时,汉斯·尼格斯的脸色闪现出一种兴奋和恐惧交织的复杂表情。 他激动地上前几步,向爱迪莱德邀功请赏的语气:“王爵,我不会说出这个秘密的。请您放心,我汉斯·尼格斯绝不会背叛王爵。” 爱迪莱德冷冷瞥了他一眼,低沉道:“什么秘密?” 汉斯·尼格斯朝他怀里的女人看了一眼,眼神立即变得炙热无比,“她是您的……” “来人,把他丢进去。”爱迪莱德冷冷地开口,向克罗示意了一眼后,便带着沈酒离开了。 克罗示意士兵把汉斯·尼格斯推入了牢房区域的那道门后面,把他单独留在了里面,拖着一条废腿的汉斯·尼格斯来不及从关上的牢门那边跑出来。 “不!放我出去!” 隔着特制的金属牢门,克罗望着里面恐惧不已的汉斯·尼格斯,说道:“汉斯·尼格斯将军,你是这场监狱暴乱的始作俑者,王爵命令你留下来收拾残局。你手下的士兵谁愿意留下来陪你们的尼格斯将军一起制服这些囚犯,就请留下来。” 话交代完后,克罗带着自己的手下也离开了。 尼格斯带来的那些士兵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顾汉斯·尼格斯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跟在克罗他们的后面,离开了这里。 “不!王爵,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在汉斯·尼格斯的身后,是那些没有被处理的尸体,地面上的血液已经快要凝固了,脚踩上去,会发出湿哒哒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多。 那些还活着囚犯一步步地走向汉斯·尼格斯,凶残的目光包围住了孤立无援的汉斯·尼格斯,他象征贵族的金发在这些低等的囚犯眼里,成为了仇恨的集中点。 汉斯·尼格斯缩在角落里,一条条的阴影压在他的头顶,他的恐惧无限放大,语无伦次地叫嚣道:“不要……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尼格斯家族的继承人!我是帝国的将军!你们这些肮脏的囚犯,不要靠近我!” 咔嗒。 话音未落,他的金色头颅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拧了下来。 第122章 我亲爱的主人,请奖赏我 咕噜咕噜…… 汉斯·尼格斯的头颅被扔了出去,囚犯们大笑着把他的头颅当球踢,他保养得当、细皮嫩肉的躯干被一名禽兽一样的囚犯肆意侮辱着。 因果报应这个词,在汉斯·尼格斯身上验证了。 他自命不凡,生性嗜虐,视人命为草芥,在他的人兽角斗场里被玩弄的死掉的奴隶不计其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群跟他一样喜欢杀戮和暴力的囚犯玩弄致死,他得到的下场,跟被他害死的奴隶们比起来,还差的太远了。 嘟——嘟——嘟—— 猩红恐怖的红光突然之间,在这层监狱里疯狂地扩散,囚犯们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正在进行末日狂欢似的,毁灭装置启动前的五秒倒计时已经开始。 嘟——嘟——嘟——嘟——嘟—— 五秒过后,这层楼里的所有牢房被释放出来的毒气充满了所有封闭的空间,所有囚犯全都死在了红色的毒气里。 每隔二十五年,摩萨塔监狱的毁灭装置定期就会重启,关押在这里的囚犯们都会被清除干净,然后,这座埋葬了无数个罪恶亡灵的监狱将会等待着新的一批“住客”。 当然,星际联邦建造这座监狱的初衷是为了震慑犯罪,直到消灭犯罪。 执行这一残酷清除计划的代表,是由星际联邦的主要成员国轮流完成。 正好,这一次轮到了艾斯克星球。 爱迪莱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汉斯·尼格斯来做,而他亲自过来监督,目的之一是为了秘密带走二阶森。 没想到出了意外,汉斯·尼格斯彻底触犯了爱迪莱德的底线,他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沈酒被爱迪莱德带到了他的飞行器上。 爱迪莱德抱着她直奔淋浴间,将她和自己关在了里面,打开水阀,冲走两人身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血污。 “你别动,我自己来。” 沈酒被放到了淋浴下面,温度适宜的水花从头顶浇遍她全身,分神之间,她被捉住了腰身,身上最后的遮盖布料被爱迪莱德剥了下来。 “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检查下你身上有没有外伤。”爱迪莱德用不容反抗的语气解释道,将两人身上的脏衣服剥干净丢了出去。 沈酒刚复活没多久,脑子里还有些混沌,反应也显得有些迟钝,她站在水花下面,思考自己晕倒发生的事情,可是她没能一下子记起来。 头还很痛。 沈酒按着脑袋,靠在玻璃壁上,试图把这一阵头痛缓过去。 爱迪莱德一转身,就看着她光裸着美好的胴体,若隐若现地藏在渐渐弥漫升起的水汽里,正在发呆。 水珠从她黑色的发梢间滴落下来,白皙的皮肤被比体温高几度的水温蒸成了粉红色,嫩的如蔷薇花瓣一样,手指一掐就能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的表情还很憔悴,还没从刚才那场“噩梦”里完全走出来。 这副脆弱无辜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无形之中勾引他。 爱迪莱德止住旖旎的念头,拿起一个淋浴头,伸到了她的脖颈后面,从那里开始帮她冲刷身体。 “唔嗯……”当热水接触到后颈的皮肤时,沈酒睁开了溢着雾气的眼眸,身体反射性地往后瑟缩了下,正好更贴近了爱迪莱德的胸膛。 两人的身体触碰在一起。 爱迪莱德深吸一口气,目光变暗,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后脑勺的发丝,嗓音喑哑地警告道:“别乱动。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 从沈酒身上冲刷下去的水从深红变成了淡粉色,最终变成了透明。 光是她的的头发上,就沾了不少的血。 一想到这些血液是从那些肮脏的囚犯身体里流出来的,爱迪莱德就极其耳朵郁闷和烦躁,仿佛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的鲜血弄脏了。 该死的。 爱迪莱德用力咬住牙齿,试图压下身体里这股强烈的情绪,他明白这是自己对沈酒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容不得属于他的人被其他男人触碰,就算是死人的血液,他也无法宽恕,恨不得让他们死上千百次。 不过好在,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沈酒身上没有一条伤痕。 那些肮脏的家伙没有伤害到她。 沈酒听到身后时而急促、时而紧绷的呼吸,隔着淋下来的水体,她往后贴在了爱迪莱德的身上,与他紧紧相贴。 爱迪莱德猝不及防地从抿紧的唇间发出轻颤的闷哼。 沈酒把手覆盖上去,挑起淡粉色的眼尾,回头斜看着隐忍中的爱迪莱德,勾起嘴角讽刺道:“你不是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了吗?” 朦胧的雾气中,沈酒的眼睫上挂着一颗颗的水珠,水汽将她那双漂亮如墨的黑色眼睛洗刷地耀眼极了。 黑亮黑亮的瞳眸像两颗无与伦比的黑珍珠,美得触目惊心,引诱着爱迪莱德吻了上去,薄唇贴在她的眼皮上,吮吸走上面的水珠。 他感受到沈酒的眼皮跳动了下。 爱迪莱德抬起她的下巴,令她对视着自己,他感受着沈酒柔软的手心,微微顿了顿语气,嘶哑道:“那是我的气话。我生气你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呢?沈酒,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重新把我放进你的心里。” 他说的心里,是她实实在在的心里。 爱迪莱德俯下头,在她错愕的目光里,吻住了她的心口,男人热情而温柔地亲吻着她心口的每一处,将她的情欲完全调动了起来。 沈酒被迫昂起了头,头顶的水体掉进她的眼睛里,无数的水珠在她渐渐模糊的视线里旋转、坠落。 恍惚之间,这些透明的温热的水珠,全都变成了从爱迪莱德那双幽蓝的眼眸里滴落下来的泪水。 就在之前,她复活过来以前,他在哭对吗? 狡猾的男人,又在使苦肉计博取她的同情,以为流几滴眼泪她就会被感动选择回到他身边吗? 她不想继续忍受这个男人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感情。 爱迪莱德把她轻轻按在了墙上,而沈酒并没有把他推开。 他选择得寸进尺,更近一步,将她笼罩在身影之下,挡住了她头顶的水花。 两人之间的身体深深地回应着彼此,灼热的情欲比淋下来的水温还要滚烫,爱迪莱德垂着眼眸,掌心贴在她的尾椎骨处,轻轻按了按:“亲爱的,给我。” 沈酒抬眸看着面前求欢的男人,“你想以什么条件交换?” 爱迪莱德指腹捏捏她脸上的肉肉,歪着头笑了一声:“我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换取你的奖赏?” 是的,爱迪莱德接受了她的交易,尽管内心并不同意这样获得与她的温存。想通之后,他不再纠结她献出自己的目的,他只要她这个人就好。 有,总比没有好,是吧? 沈酒不屑地撇撇嘴:“没有你,我自己也能逃出去。” 爱迪莱德抹去她脸上的水珠,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像夸奖孩子似的哄她:“你说得对。没有我,你也能走出那座监狱。你很厉害,亲爱的。在那种险境里,没有人能不受伤地活下来,你做到了。” 沈酒脸红了一下,搞什么,把她当伊莉雅了在哄孩子吗。 “容我想一想。”爱迪莱德故作思考地蹙眉道:“我把暗算你的汉斯·尼格斯扔给那帮凶残的囚犯,让他死得很痛苦。这件事能不能从你这里获得一份奖励?” 汉斯·尼格斯死了这件事,令沈酒对爱迪莱德的决定很惊讶,“你就这么把尼格斯家族的继承人弄死在摩萨塔监狱里,回去怎么跟他们交代?” “尼格斯家族不止他一个继承人。”爱迪莱德轻描淡写地眨了眨眼,眸色沉了沉,“我只是处理了一条没用的狗。我是狗的主人,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 听到他习以为常地说出“狗主人”这几个字,沈酒过去的记忆再次被扯了出来,她的脸色顿时阴沉。 爱迪莱德立即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捧住她的脸对着自己,向她真心道歉:“亲爱的,我不是在说你。” “你才是狗!”沈酒毫不留情地抬起腿,往他腿间踢了一脚。 爱迪莱德痛得跪倒在地上,身躯佝偻,紧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呻吟。 沈酒见他痛得直不起腰,一点声音也没有,散落的银发湿漉漉地黏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显得十分的狼狈脆弱。 “狼狈”这个词,怎么也不可能跟高高在上的王爵大人挂钩。 沈酒咬了咬唇,神色露出一丝紧张,抬起脚尖,点点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爱迪莱德仰起俊美非凡的脸庞,捉住她那只调皮的脚,轻易地握住她整个纤细的脚踝,伸出舌尖,含吮住她可爱圆润的脚趾头。 沈酒大惊,爱迪莱德竟然舔她的脚! 她想把脚抽回来,又怕滑倒,只能紧贴在后背的墙,脸颊潮红一片,水汽之下雪白的身体都在泛着粉色,“你松手!” 爱迪莱德被她这副挣扎不能的可爱模样勾得心痒极了。 这种时候,是他发挥特长的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勾引沈酒,想要看她为自己沉溺欲望,释放她真正只有他能感受到的本性。 沈酒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银发男人眯起了眼。 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光是被爱迪莱德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这具令他了如指掌操控欲望的身体就不可抑制地轻颤了起来。 沈酒红润的唇瓣微张着吐息,眼眸里潮气弥漫,“光是汉斯·尼格斯这个条件还不够令我满意。” 这算什么情况,她竟然可以跟爱迪莱德开条件了,而不是等他开价。 这种变化令她还一时无法适应。 爱迪莱德勾唇笑了笑,手掌扣住她的腰,将她压下来一点,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我可以让你带走二阶森。” 说完后还不忘亲亲她的小耳朵。 听到他那句话的沈酒神情瞬间变了,呆住了。 爱迪莱德知道她很满意自己给出的这个“条件”,加大力道,掐住沈酒塌软下来的腰肢,在她小巧的肚脐眼上亲了亲,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令沈酒想狠狠地折磨他一番。 噢,不,是狠狠地羞辱他。 让他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充满凌辱感和背德感的欢爱。 爱迪莱德跪在她身下,微笑着恳求她,却又骄傲无比地期待着一切来自于她的“报复”:“我亲爱的主人,请奖赏我。” 第123章 为了我们的女儿 当这场激烈的情事结束,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两人从浴室换到爱迪莱德在飞行器上的休息室大床上,凌乱的毯子盖住了沈酒的腰臀和大腿,她居高临下地付给爱迪莱德开出的报酬。 爱迪莱德对她的表现不能再满意。 只是,能不能别这么用力地掐他脖子,他快要窒息了……爱迪莱德攥住沈酒雪白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具有无比的穿透力。 他的手攥得越用力,说明他想要挣扎的决心。 他要快乐死了,不是吗? 在最后一刻,沈酒松开了掐住爱迪莱德脖子的双手,得到释放的男人被突然灌入喉咙的呼吸解救了,濒临死亡的恐惧里转化为无法形容的兴奋和快乐。 她的确没有决心让他在快感中死去,反而让他更爽。 心情有些糟糕。 她阴沉着脸,从爱迪莱德身上下来,在旁边的衣柜里翻找合适的衣服穿上,爱迪莱德的身型修长雄伟,很难从他的衣服里找到合适的。 她放弃了寻找,等爱迪莱德派人送过来。 爱迪莱德仰面躺在床上,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耀眼的银发凌乱地铺在蓝丝绒的枕面上,痕迹斑斑的胸膛上下起伏,他正大口大口喘息着,试图缓和刚才身体和大脑同时经历的这场“华丽的冒险”。 刚才他差点把蓝色眼睛翻过去,那种惊险与刺激交织的感觉令他达到了从未攀越过的巅峰,他相信这绝对不是沈酒发展出来的新癖好,只是为了报复他上次掐她脖子那回。 沈酒抬起脚,踢了踢他弯曲在床边缘的膝盖,“我该走了。” 爱迪莱德捉住她的脚,再次把她拖到了床上,将她压在身下,拎起毯子将她裹住,低下头来对着她的唇瓣碾磨亲吻。 这是他事后的习惯,用亲吻来平息身体里的余韵,同时,也可以在大脑里重新温习一遍两人是如何的水乳交融,无与伦比地融入彼此的精神彼岸。 一个接一个的吻如蹁跹的蝴蝶落在花瓣间,爱迪莱德将舌尖伸入沈酒的唇齿之间,带有引导性的挑逗,试探。 沈酒没买他的账,把他的脸推开,“王爵,交易已经结束了。” 爱迪莱德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无情的女人。” 虽然嘴上抱怨她的无情,意犹未尽的爱迪莱德并没有再做出下一步强迫她的举动。他走下床,换上衣服,然后走去外面,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套女士飞行员的灰色制服。 飞行器上只有飞行员是女人,只能跟她借了一套。 克罗提前准备好了这些,他知道沈酒一定用的到,毕竟她被发现时,除了身体是完好的,衣服都被毁坏得不能见人了。 除此以外,他也按照爱迪莱德的吩咐,准备好了一架小型飞行器。沈酒要的人——二阶森——已经被悄悄转运到了那架飞行器里。 二阶森,他是这次摩萨塔监狱清洗计划中唯一活下来的囚犯。 以后,会有更多的未知等待着他。 沈酒一边听着爱迪莱德的说明,一边换好了衣服,展现在爱迪莱德面前的她穿着贴身制服,英姿飒爽,她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被他亲吻抚摸过,无比的熟悉,可是她永远都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令他怎么也看不够。 以前的他不懂得珍惜,放在他面前时在意的是自己在她身上的感受,而非对她本身的在乎。这是他的罪过,在过去没有给到她需要的东西:关注。所以现在,他得到了报应,看一眼就少一眼, 爱迪莱德坐在那把椅子上,双腿交叠,斜依靠着椅背,专注地凝视她换装的过程,“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酒反问:“我对你有什么必要的交代吗?” 爱迪莱德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意味,并不生气,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的头发从衣领里面拨出来,“对我没有的话,至少给我们的女儿留一个口信问候之类的。” 这个姿势使两人靠的很近,沈酒一抬起头,就能看到爱迪莱德脖子上清晰的掐痕,那是自己留给他的记号。 沈酒撇下淡淡的目光,“我要跟她说的话已经说过了。告诉她,保持耐心。” “我会告诉她,保持耐心等你回来。”爱迪莱德接着她的话,说出了她没有说出来的后半部分。 沈酒诧异地抬眼:“爱迪莱德,你……” 爱迪莱德 后退半步,回到刚才坐的那把椅子里,姿态优雅从容具有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他清醒平静的目光从上往下,望进沈酒失神的眼睛里: “这个世界有一些事情需要矫正。你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伊莉雅和她所在的世界,她是联结你我两个世界的桥梁。这个孩子会成为星际帝国未来的希望。” 沈酒站立在原地,严肃地凝起眉,目光如炬,审视着爱迪莱德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想要从他刚才那番动人的话语里,找出哄骗和欺瞒的痕迹。 然而,没有,爱迪莱德真诚无比。 “亲爱的,我们来谈一个最大的合作如何?” 爱迪莱德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来,冲她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我们未来的女王,创造一个更强大和平的星际帝国。” 沈酒盯着他要与她握手的那只手。 这个自信满满的银发贵族,一如既往有着高超的口才能力和谈判手段,说的她内心蠢蠢欲动,心动无比。 而且,他的目的不再是为了得到她,而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女儿。 她该不该信他,他真的痛改前非父爱泛滥,愿意为他们的孩子下那么大的赌注吗?沈酒头脑里开始挣扎,压在心里面的冲动,握紧了拳头。 爱迪莱德收回了不被理睬的那只手,无谓地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坚定:“知道你很难信任我,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在暗中调查斯嘉丽之死的真相。二阶森是我和你在摩萨塔监狱再次见面的原因。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不是吗?这就是我们过去培养的默契。这份思想的默契远比我们身体的结合更深刻。” 沈酒挑眉,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调情。 不过关于默契这一点,她还是很惊讶,调查斯嘉丽真相所用的手段上,爱迪莱德跟她有一样的想法。 他是怎么想到二阶森的记忆提取技术? 见鬼了,自己压根没跟他提过,难不成这个男人拥有了对她的读心术。 这么多年来,他的城府依旧是深的可怕,既是狡猾缜密的政治家,也是精通心术无所不晓的战略家,风光从容、温文儒雅的贵族形象只是他的伪装之一罢了。 爱迪莱德观察着沈酒脸上细腻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地捕捉她刻意掩饰的挣扎,继续道:“亲爱的,是你在我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一次,我不再考虑我王族的立场,我和你一样,也只是想找寻出真相。” “真相”二字,顺利地攻破了沈酒的心防。 “那就试试看吧。”沈酒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 当克罗回来时,他告知爱迪莱德沈酒已经驾着飞行器离去,带走了二阶森。 爱迪莱德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那就好。” “王爵,这难道就是您一开始的计划,把二阶森交给沈酒?”克罗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克罗有些捉摸不透王爵的真实想法,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不小,作为尼格斯家族继承人的汉斯·尼格斯死在了摩萨塔监狱里,王爵还把里面其中一个本来被处死的囚犯悄悄带了出来。 而且,很多人目睹了王爵从监狱里救出来一个女人,这无疑会成为一个话柄,很难不通过那些士兵泄露口风。 除非,将他们全部灭口。 爱迪莱德并没有多想这么多,因为他无法再隐瞒沈酒还活着的秘密了,在李·莫瑞思将那份实验室里的监控拿给埃尔伍德看的时候,猜忌就在君主的心里深深地埋下了,那次花园里的对谈,埃尔伍德已经在拿伊莉雅暗中威胁他。 这已经触犯了爱迪莱德的逆鳞。 他曾经站在自己的亲哥哥这一边,纵容了他饱受丧妻之痛而清除战争机器的行为,他背弃了沈酒,将她推入深渊。 这一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伤害他的孩子。 爱迪莱德的眼睛变得幽深无比,如世上最深的海沟,令人望而生畏。他问克罗:“莱尔娜什么时候到这里?” 克罗回答道:“二十四小时之后,她将护送黑星反叛军的犯人龙科抵达这里。” “这里将迎来第一位客人。”爱迪莱德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是热情好客的东道主,“将汉斯·尼格斯的死讯发给莱尔娜,他在平叛摩萨塔监狱暴乱时牺牲。这个消息要由尼格斯家族的新任家主对外公布,才算正式。” 尼格斯家族悬空许多年的家主之位,终于在这一天尘埃落定。 这对莱尔娜·尼格斯来说,无疑是她人生中最重大的一天。 不过,对于爱迪莱德而言,少了一个制衡她的汉斯·尼格斯,莱尔娜·尼格斯很可能会失去他的信任。 因为他了解人性,一旦欲望得到满足,就会产生更大的欲望去填充。 莱尔娜·尼格斯,不是一个简单的雄心勃勃的女人,她是现在贵族之中,唯一能和莫瑞思家族的李·莫瑞思抗衡的人。 在埃克斯星球上的莱尔娜·尼格斯,收到了克罗那边传来的王爵指示。 在听到汉斯·尼格斯已经死了,她将继承尼格斯家族的家主之位,她的震惊程度远远比不上汉斯·尼格斯传给他的那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那个占据了她前半生阴影的对手,从地狱里回来了。 毫无疑问,王爵已经见到她了。莱尔娜绝望地想,或许,沈酒能够活在世上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王爵一直都对埃尔伍德君主和帝国所有人撒了谎? 爱迪莱德的担忧很快就应验了。 在出发到摩萨塔监狱的前一夜,莱尔娜·尼格斯去王宫秘密会见了君主,将沈酒在摩萨塔监狱里被捕捉到的图像,拿给埃尔伍德看了。 第124章 黑星反叛军内部分裂 沈酒驾着飞行器,离开了摩萨塔监狱,来到之前她和单天约定的地方会面。 可是,当她到了那里,却只看到一架孤零零的飞行器停在原地,飞行器的出口还是打开状态,她赶紧跑进去,没有在驾驶舱里找到单天的身影。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仪表盘上被射中的几枚弹孔,单天的通讯器被丢弃到了地上,被人踩坏了。 这里一定发生过打斗。 单天是被什么人袭击了吗? 这个念头跳进沈酒的大脑,她的脸上出现了慌乱的表情,还没散去的迷雾飘进机舱内,仿佛预示着眼前的状况,云里雾里一样。 单天是被偷袭者制服了带去了哪里? 还是说他逃走了,逃进了这片废土的迷雾里,正在想办法跟她取得联系。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没有通讯器,无法联系到她,那就只可能往她之前所在的地方——摩萨塔监狱——赶过去。 沈酒抱着试试的念头,打算再回去摩萨塔监狱那里。 可是二阶森怎么办? 她回到刚才的飞行器里,将绑在乘员座上的二阶森头上的头套摘了下来,一下子从黑暗进入到光明,二阶森接触到光线的眼睛被刺激出了眼泪。 “你是谁,王爵在哪里?”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谁也不认识谁,二阶森从昏迷中醒过来没多久,还不知道摩萨塔监狱里发生的变故,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女人,他发出了充满迷惑和带着一丝恐惧的疑问。 沈酒简短地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他把你交给我了。你已经不在摩萨塔监狱里面。” 二阶森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朝周围的陌生事物看了又看,想要反复确认这是不是真的,他还用手去触摸那些实体。 随着逐渐睁大浑浊的眼睛,他转向了沈酒:“我……离开了那里?” “算你走运,躲过了摩萨塔监狱二十五年一次的大清洗。”沈酒说道。 “不,不,不……这不可能!” 二阶森仿佛是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不停否定自己的所见所闻,失了神智似的不停摇头,抱着脑袋蜷缩起肩膀。但是他确实不在那个阴冷封闭的监狱里,他仿佛闻到了干冷的空气里一丝元素复杂的泥土气息。 弥漫着水雾的空气,萧瑟的冷风,厚实黑色的冻土,冰冷坚硬的岩石,这些跟自然有关的一切物体,都让二阶森感觉到了自由的气息。 他出来了。 他真的出来了。 阔别已久的陌生气味强烈地刺激着大脑皮层,使得二阶森脑海中的想象变得更加的鲜明生动,他被封存起来的大脑,被砸碎那一层冰冷坚硬的水泥墙外围,活泛了起来! 思维变得敏捷了! 感知能力将外面的气息注入他的大脑和身体,他正在逐渐复苏。 他停下了痛苦的呻吟,抬起大而专注的眼睛,看着沈酒,慢吞吞的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兴奋:“我们现在在哪里?” 沈酒抱臂道,同时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精神状况糟糕的老头子,“摩萨塔监狱以外几十里远的一片荒野里。” “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二阶森小心翼翼地请求道,脸颊不合时宜地红了红,仿佛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过分的要求一样,很是愧疚和不好意思。 在摩萨塔监狱里被关押了二十几年,他的人格和自尊完全被打压,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尤其是他的狱友们都是犯下过无数人命、茹毛饮血的暴力恐怖分子,像他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科学家,从没伤害过别人,更别说杀过人了,他连保护自己都很难,只会成为其他人欺负和仇恨的对象。 “可以,但是你不要动逃跑的念头。” 沈酒看着眼前这位跟实际年龄相比苍老二十多岁的老人,他看起来比约翰森博士老了一个辈分,也没有约翰森博士那种自信和果断,二阶森如同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刚从被长期关押的笼子里被放出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慌张和戒备。 她对二阶森的经历和他这个人并不了解,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被关押在摩萨塔监狱几十年,体验过这样一段生不如死的残酷经历,还能保持基本的人性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他脑子里装着的学术没有忘记。 沈酒想起在b5097牢房里的墙面上看到的那些涂鸦笔记,她相信二阶森的身体虽然被囚禁了起来,但是他的大脑没有,他还在监狱里记录着他的研究公式,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抄下来的短句,也许是他自己的造句。 ——【我的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使我所爱的人得到幸福。】 ——【两个相爱的人不应该有隔阂,因为他们的敌人是整个世界,一旦他们产生隔阂,世界会立即将其征服。】 ——【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我们既然有生命,我们就应当活下去,而且要活的幸福。】 …… 还有一句,沈酒在墙上看到,被写了很多遍,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上帝要那些人灭亡,必先使他们发狂!” “你读过《战争与和平》?” 正在鼓起勇气迈出脚步,走出飞行器的二阶森激动地回头,硕大的明亮眼睛瞪着沈酒,仿佛是遇见了知己。 “原来这是一本书上的句子吗?我在你的牢房里墙上看到的。”沈酒耸了耸肩,将他推了出去, 二阶森猝不及防地被推出飞行器,不,准确地来说,是被沈酒丢出去的,他不是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那就让他尽情看个够。 不仅用眼睛看,还让他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在了坚硬的黑色冻土上。 看到二阶森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样子,似乎摔的不轻。 沈酒以为自己下手重了,把这个瘦弱的老头摔死了,走到他身边查看了一下,二阶森并没有昏过去,但是他做出的奇怪举动让沈酒觉得不可理喻。 二阶森竟然脸贴着冻土,用力地嗅着上面的气息,他的脸都被冻红了,手指冻得僵硬,却根本毫不在意,依旧在表情痴迷地用身体接触大地。 他舔了几下地面,仰起身子来,张开嘴,用舌头去接天空中飘下来的碎雪。 “是雪!天呐!我尝到了所有的味道!” 他在迷雾中放声大笑,像一个第一次见到下雪的孩子,兴奋极了。 沈酒站在他身后,微微眯起眼睛,示意他站起来,“尝过自由的滋味了吗?” 二阶森回过头去,脸色顿时变了,前一秒的兴奋和快乐全部消失了,表情惨淡的比周围的迷雾还要消极颓废。 “自由”这个词,二十几年来,每一天每一秒,对二阶森来说都是一个诅咒。 这个诅咒是他自己设下的,没有人能够帮他解开,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打算解开这个诅咒。他已经做好了终生伴随着这个诅咒去死的想法。 “我已经告诉过王爵,不会帮他做任何事,他将我释放出来,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二阶森说完,十分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由于在冰冷的冻土上趴得太久,他的膝盖几乎被冻住了,使得他刚一站起来,就踉跄地再次摔了出去,趴跪在沈酒的脚边。 沈酒好像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二阶森神情痛苦地皱紧眉头,抱着摔裂的膝盖,身子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你还真是,顽固不化。”沈酒对这个脾气比骨头硬的老头子无言以对,打又打不得,随便拍几下他可能就会被拍死。 二阶森被沈酒扶回了飞行器。 沈酒让他坐在地上,查看了下他膝盖上的伤势,随便碰一下,他就疼得冒冷汗,她突然产生了不耐心的情绪,带着他就是一个累赘。 爱迪莱德提醒过她,二阶森不好被说服,看来他没有骗自己。 现在,她需要在寻找单天和保护二阶森之间选择一个,看这个老头的状况,把他单独丢在这里,很可能活不过一天。 而且,那些偷袭单天的人会不会再次出现呢?他们来到这颗死星的目的是不是也是摩萨塔监狱。沈酒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之前她看到降落的飞行器也许是黑星组织的,那么他们来营救龙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就在她思索之间,外面传来了枪声。 沈酒掏出武器,来到出口,看见了出口处的机身上多了一道子弹痕迹,这颗子弹是从迷雾中射出来的,显然有人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 沈酒回到机舱,发现二阶森正用惊恐的眼神盯着她,向她暗示性地摇头,这说明飞行器里被人潜入了,是在什么时候呢? 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懊恼和愤怒在这一刻积蓄在沈酒的胸腔里,她听到了那个人故意发出的脚步声,这次,对方是为了向她炫耀——自己已经入侵了她的地盘。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直到对方发出了戏谑的笑声。 沈酒身体里的杀意一下子全消失了,她回头狠狠地瞪向单天:“你这个混蛋,跟我开这种玩笑!” 单天胸口挨了她一拳,痛得捂住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只是想确认是不是你。” 沈酒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唾弃无比,亏她还在为他的安危担忧,“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她真的有些生气,单天收起了笑容,认真解释道:“在你去查看我们飞行器的时候,我发现了这架飞行器停在附近,以为又是那一帮人,所以上来瞧一瞧。” 沈酒问:“偷袭你的人是谁?” “我抓住了其中一个,是黑星组织的人。”单天的表情变得严肃,眼神冷了下来,“不过那个人临死前告诉我,他们不是来营救龙科,而是要来送她去死。” “什么?” 沈酒有些难以相信。 单天摸着下巴,眼神正在陷入回忆里:“龙科之前跟我说过,黑星组织自从她哥哥死了之后,失去了首领的统领,内部分裂成了几个分支。其中两个主要分支,追随龙科的人是以前跟随她哥哥的那批手下和兄弟姐妹,另一个分支的情况她没有多说,从她的话语里我感觉出来那个分支一直想吞并她的势力,还被某个有身份的大人物收买了。应该是这批人背叛了她,派人来这里杀她灭口。” 听完单天的讲述,沈酒觉得讽刺不已,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一旦内部的利益出现分歧就会出现自相残杀。 这个世界,无论何时,都是老样子。 第125章 错的是这个不平等的时代 仪表盘上显示飞行器外的温度正在直线下降,迷雾正在逐渐散去,对于隐藏并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这里有无数的石窟可以把飞行器完美地藏进洞里去。 而且,石窟洞还可以遮风挡雨,起到了御寒的作用。 沈酒看着面前生起来的火,簇动的火光在她光洁的脸上随时晃动,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这一小堆的炭火在石窟洞里仅仅能照亮一个角落,却给这座了无生机的死星带来了拥有生命般的温暖。 单天从飞行器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枚青红色的苹果。 二阶森躲在飞行器里不敢出来,以他虚弱的体质,在外面熬不过半小时就会低温猝死,所以被沈酒警告要老老实实待在飞行器里面。 这个老头虽然说话行动慢吞吞的,而是对于监狱外的世界一切都很好奇。 单天坐在火堆旁,把苹果递给旁边的沈酒,“补充点能量吧。” 沈酒没什么胃囗吃东西,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苹果,没有伸手去拿。 单天把她的手抓过来,将苹果放进她手心里,口吻严肃地命令她:“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你最好先吃点东西。” 沈酒打量着手里圆溜溜的苹果,凑近了闻,淡淡的清香把她的胃口吊出来了,但是她仍然没有吃,而是拿在手里。 “我已经把食欲进化掉了。” 她说这句话时,有几分遗憾,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饥饿感了,连睡眠时间也变得很短了。成为超人类,就会失去很多常人的欲望。 单天拨动着火堆里的木柴块,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那方面的欲望呢?” 沈酒冷不丁地瞧着他:“你以为爱迪莱德是怎么愿意把二阶森交给我的。” 单天扶住额头,逐渐明白过来,呻吟一声,几乎要往后倒下去,“爱迪莱德要挟你陪他睡觉交换那个老头?这个卑劣的贵族!” 沈酒没有料到单天会这么反应过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相处模式,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以前我替他卖命,他是他的宠信奖励我,而现在,我用这种方式跟他交换条件。” “你这么做……真的是出于自愿吗?”单天其实想说,你这是被迫出卖身体,但是他并不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他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沈酒怎么利用她自己的身体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但是她选择跟爱迪莱德继续纠缠,长久来看,并不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他从未看清楚沈酒和爱迪莱德之间的关系,他们曾经是主仆,现在是敌人,却孕育了一个共同的孩子。爱迪莱德把他和沈酒的孩子——打破了帝国王族几百年来血统纯正的规则——送上帝国女爵的地位,这是单天没有料想到的。 或许那位王爵,对沈酒不单单是利用。 就像斯嘉丽和双海之间发生的事,跨越种族和身份的相爱,既是伟大的奇迹,也是一场结局注定的悲剧。 就在单天想到斯嘉丽的时候,沈酒也提起了她,但是她问的人是面前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你和斯嘉丽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单天自动退出这场对话,识趣地做一位旁听者。 “爱上斯嘉丽是一件无法抗拒本能的事情。” 切换到的双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忧伤,回忆已逝的爱人每次都会令他肝肠寸断,可是如果不去想她,她就会逐渐被忘记。所以,他宁愿自己活在痛苦里,也要让斯嘉丽继续活在他的记忆里。 “我并不后悔爱上她,可我又希望她没有回应我的爱。我宁愿怀着不为人知的感情默默守在她身边。她是一位有夫之妇,是帝国的王后,她明知爱上我是对君主的背叛,可她还是回应了我。我们之间的爱让她饱受痛苦,这是我想放弃的原因。” 双海看着面前冉冉跳动的火堆,金红色的光芒在他眼底燃烧,燃烧着他对爱人的思念,那些夹杂着痛苦和甜蜜的思念化为灰烬,无声地落在地面上。 双海收回思绪,转头看向沈酒:“沈酒,我的确想过放弃她,成全她与君主的感情。她说我背叛了她,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面前的火堆里,被沈酒拨出了火星子,在半空中飘散开去。 “错的不是你们,是这个不平等的时代。” 沈酒的话音,随着这些在空气里飞舞的红色的火星子,渐行渐远,飘散开去,飘出了洞口,泯灭在极昼的灰色天空之中。 “我们是战争机器,不是生来高贵的贵族,不是人,连最低等的人种都算不上,我们手上没有任何权力,只能任由别人掌控生死。”沈酒终于咬下了第一口苹果,沉沉的眼睛里不再有一丝波动的情绪。 她一边咀嚼着香脆的苹果,一边语气很淡地说道:“不过有一点,他们千方百计想除掉我们,说明他们畏惧我们的力量。他们害怕,胆怯,他们懦弱地不敢面对无能的自己。” 双海看着沈酒平静的侧脸,感慨道:“沈酒,你知道吗,你要是加入反叛军,绝对会吸引来无数对抗命运不公的人臣服于你,为你效忠。说不定你能成为抵抗这个不公平时代的领袖。” 沈酒要到了苹果核,黑色的核籽从嘴里吐出来,掉进了火堆里,噼啪地爆开了,她起身,拍拍手道:“我对任何组织都没兴趣。” 她曾经是战争机器里最耀眼的存在,是爱迪莱德引以为豪的骄傲,是约翰森博士创造的“新神”,她成为了众矢之的,被埃尔伍德视为巨大的威胁。 她的敌人不是埃尔伍德,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群体,而是人类的恐惧。 人性是无法改变的。 她无异与人性作斗争,她知道自己根本打败不了人性里的黑暗面。这也许有点消极,但却是她的处世之道。 沈酒选择藏在闪耀的群星之间活着。 “救下龙科后,你跟她走,还会跟我走?”沈酒回头对单天说道,他回来了,默默看着沈酒独自一人的背影。 单天抱臂,戏谑反问道:“怎么,你打算撂下我单干?” 沈酒摊开手,说道:“我不保证下次会跟她和她的黑星组织为敌。所以你最好和她说清楚立场,把人情还了,省得下次纠缠不清。” 单天的嘴角露出开朗的笑意:“放心,我对你的忠诚永远不会改变。” 沈酒对他酸溜溜的肉麻表白话语毫不敏感,甚至是嫌弃,她弯腰钻进飞行器的机舱:“任务结束后,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了。” “别这么无情。”单天把那堆火踩灭了,跟在她后面,进入了机舱内,“说起来,那个老头还是不愿意把技术交给我们,要不要我对他使用酷刑?” 他这句话的音量,说出来刚好让缩在角落里裹着毛毯的二阶森听到了。 二阶森惊恐地看向两人:“你们想干什么?” 单天拔出一支针管,朝着二阶森的脖子里注射了进去,透明的药剂进入体内,二阶森很快昏睡了过去。 “这是我从黑市里搞来的药剂,足够他睡上三天三夜了。”单天得意地扬起下巴,把二阶森拖进一口黑色的长箱子里。 这口箱子里原本放着他从黑市采购来的武器,为了这次劫狱做的准备,星际里最大的一个黑市,是处于黑暗与犯罪的交织地带,位于联邦放弃管理的一颗星球上,那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东西也都买卖,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武器。 “打这么多会不会死?”沈酒还是觉得他太鲁莽了。 单天“呃”了声,看了看箱子里昏睡的二阶森,掌根揉着额头,对沈酒苦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老头跟我们的计划很有出入,他日后会成为我们的麻烦也说不定。不,他现在已经是麻烦了。” 沈酒也有同感,但是为了找出斯嘉丽的真相,二阶森是最近的一条捷径了。 几个小时后,整片区域内的迷雾全部散去了,可见度大大的提升,摩萨塔监狱怪兽般的庞大身形,暴露在了视野里面。 嘭! 巨大的声响从远方的天空中传来。 半眯着眼睛在休息的沈酒被这道巨大的动静惊醒了,她抓起驾驶座上的对讲机,跟在另一架飞行器里的单天取得通话。 “听到声音了吗?” “好像是爆炸声。”单天回答道:“我先去探探情况。说不定黑星组织的那一帮人提前发动了攻击。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反恐局押送龙科的战机。” 黑星组织的另一个分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龙科,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摩萨塔监狱跟反恐局对峙,可见龙科的重要程度。 沈酒忽然之间明白了爱迪莱德提出将龙科送到摩萨塔监狱的目的,一来是让龙科作诱饵,震慑其他反叛军,测试龙科的价值:二来,也是要让龙科和其他反叛军看一看,他们一部分的敌人来自内部。 后者是为了从内部瓦解他们的信心。 当一支军队出现二心的时候,也是离自我毁灭不远的时候。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互相争斗,自相残杀。 爱迪莱德也许早就预料到黑星组织内部要来暗杀龙科的这一行动。 在玩弄人性方面,爱迪莱德把“黑暗森林”理论玩的实在出色无比,很难有人能超越他。想通了这一点的沈酒,对他没有多生出一丝的钦佩,而是更看穿了他狡猾腹黑的本质。 第126章 黑星组织的幕后金主 黑星反叛军并没有派来营救龙科的人,他们是来杀死龙科。 摩萨塔监狱的正出口前的空地上,莱尔娜·尼格斯走出机舱,紧随其后的是被戴着头套的龙科,押着她的人正是安德烈。 “莱尔娜·尼格斯将军,欢迎来到摩萨塔监狱。” 监狱长见到眼前这位金色长发紫色瞳眸的女人,尼格斯家族的另一位继承人,很热情地上前迎接。 就在不久之前,监狱长目睹了那位阴狠毒辣、浑浑噩噩的尼格斯家族另一位继承人——汉斯·尼格斯被王爵丢掉,成为了一颗弃子,很显然,莱尔娜·尼格斯在继承人之战中赢得了胜利。 监狱长自然要拍她的马屁。 然而,莱尔娜·尼格斯并不给他一点面子,直接越过他的先前,大步跨进了监狱里面,语气生冷地命令道:“我是奉埃尔伍德君主之命,接王爵回去的。他在哪里,请你带我过去。” 监狱长有些惊讶于莱尔娜·尼格斯的冷静独断,自己的堂哥死在了这里,她竟然一句话也没有问起,甚至也不关心他的遗体在哪里。 捕捉到监狱长猜疑的目光,莱尔娜·尼格斯转向他说道:“监狱长,就监狱中发生暴乱的事,我有一些问题会在送走王爵后亲自向你问询。” 这是要拿他问罪了。监狱长心想,冷汗直流。 引发暴乱的导火索是闯入监狱里的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对王爵来说似乎很重要,被王爵带走后就下落不明了,他连见一眼都没机会。况且,他也没有那个胆量去王爵那里要人。 监狱长心里很清楚,无疑是那个神秘女人引发了王爵对汉斯·尼格斯的愤怒惩罚,对待自己信任的手下,王爵都能做到如此狠辣果决。而且,王爵为这场监狱暴乱找到了汉斯·尼格斯这个最好的替罪羔羊。 一想到汉斯·尼格斯恐怖的下场,监狱长早已掂量好得罪王爵的下场。因此,他决定对那个神秘女人的事情守口如瓶。 “好的。将军请放心,这场暴乱的前因后果我会如实陈述,同时上报给联邦。对于汉斯·尼格斯将军的意外,我感到很遗憾。”监狱长表面上迎合莱尔娜·尼格斯的要求,站在哪一边,他已经选好了立场,而且非常坚定。 听到监狱长对汉斯·尼格斯的死表示遗憾,莱尔娜·尼格斯嗤之以鼻,她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家族废物是怎么死的。 以前,莱尔娜·尼格斯是看在王爵的面子上,才跟汉斯·尼格斯表面上和平相处,维护尼格斯家族的势力稳定。像汉斯·尼格斯这种只会玩女人、搞哗众取宠人兽比赛的废物,她巴不得他哪天死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或者被他的蟒蛇宠物吞进去。 现在,汉斯·尼格斯已经死了,唯一跟她竞争家族权力的对手没了,尼格斯家族到了她手上,将会重振雄风,更加强大。 就在两人交谈间,一枚火箭弹从某个方向射来,击中了他们旁边的一架战机。 莱尔娜·尼格斯蹲下身,躲避了飞来的残机碎片,往后面看去,安德烈拉着龙科躲到了一架战机后面做掩护,才免于被炸伤。 “安德烈·裘文,快把她带进来。”莱尔娜·尼格斯朝那个方向喊道。 然而,从战机后面走出来的人,却是被一把枪挟持的安德烈,他举起双手走了出来,龙科被捆扎住的双手里面握着他的枪械。 安德烈脸上充满了不甘心的遗憾和后悔。 就在刚才他掩护龙科时,龙科趁乱拔走了他身上的枪械,反客为主,将他挟持了。 龙科站在他身后,冰冷的枪头顶着他的后脑勺,朝着莱尔娜·尼格斯冷冷一笑,大喊道:“你要是不想他死的话,就立刻叫你的手下给我让路!” 莱尔娜·尼格斯紧盯着被挟持的安德烈。 而在不远处,有两架敌方的飞行战机朝这边攻击而来,其他人员迅速做出了反击,他们根本没想到安德烈长官被挟持了。 那些是黑星组织来营救龙科的吗? 简直不自量力。莱尔娜·尼格斯心中冷笑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枪械,举起它,对准安德烈——他身后的龙科。 安德烈在龙科的手里,这个年轻人她很看好他,有意要把他栽培为自己的人,为己所用,就这么让他死了,很是可惜。 但是,莱尔娜·尼格斯不喜欢被人威胁。 尤其是被低贱的人种威胁,那是对她尼格斯家族成员尊严的一种亵渎。 龙科看到她举枪对准自己,慌了一下神,再次用力抵住安德烈的脑袋,狠狠挑衅莱尔娜·尼格斯:“你真的想让他死在你面前吗?他是你们的人。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果然心狠,视他人的命为蝼蚁草芥。”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上位者们的鄙夷和唾弃。 莱尔娜·尼格斯没有被她的话刺激到任何情绪,但是当安德烈·裘文那双绿眼睛里流露出来一丝失望时,莱尔娜·尼格斯心里有些烦躁,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龙科扫视了一圈周围包围自己的士兵,嘲讽道:“你的士兵为你卖命真是悲哀啊,莱尔娜·尼格斯将军。” 反恐精英小队里的两名成员,伊森和左拉也在这次的押送队伍里。 他们紧张地看着被挟持的安德烈,心里狠狠地为他捏了一把汗。眼前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让安德烈长官活下来,只要莱尔娜·尼格斯开口放走龙科。 伊森和左拉跟其他士兵一样,也在关注着莱尔娜·尼格斯的反应,心里十分的矛盾,他们不希望安德烈长官出事,可是眼睁睁放走黑星反叛军的重要人物,这也是他们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除非…… 安德烈和煦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他虽然被挟持了,可是肩膀依旧站立笔直,头颅不会屈服,神情中给人一种平静的气息,他目光真挚地看着莱尔娜·尼格斯:“将军,不要被她威胁。请记住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将她押送到这里来。我的个人安危也不能影响这次的行动。如果能为星际的和平做出贡献,我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浅灰色的天空下,他的周身闪耀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番无私的话打动了。 包括莱尔娜·尼格斯,她垂下了握着武器的手臂,眉梢里透着一股烦躁,语气命令旁边的手下:“给她一架战机。” 计划得逞,龙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众人的目视中,龙科挟持着安德烈上了一架战机,就在战机即将起飞的时候,原先那两架被打跑的黑星组织的战机又飞回来了。 这回,他们同时瞄准了龙科上去的那一架战机。 龙科凭借出色的驾驶本领,快速起飞,横冲向天空,躲过了那两枚火箭弹。安德烈被她猛冲的起飞驾驶甩到了机尾,重重地摔回到地面。 “唔!” 安德烈发出疼痛的闷哼。 “抱歉,安德烈长官。抓稳了。”龙科回头朝他桀骜不驯地一笑,“你最好别乱来,否则你会和我同归于尽。” 安德烈扶稳了站起来,冷冷发声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那两架战机是冲着你来的,再加上帝国军队的战机。你逃不了多远的。” 龙科盯着仪表盘上显示出来追缉战机的数量,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回头,看着安德烈:“你答应了我要帮我找到我哥哥,我才能交出黑星组织另一个分支的情报。” 安德烈望向外面辽阔的黑色土地:“你的哥哥就被埋在下面的冻土里。他至死都没有背叛他的事业。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和他不一样,你面临着的敌人不只是我们,还来自背叛你哥哥的那些组织内部的人。” 龙科突然愤怒地发作道:“你无非就是想离间我们,削弱组织的力量。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安德烈长官!” 愤怒的余音未落,战机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震颤。 原来机尾被后面包抄追来的战机打中了,一下子,战机失去了控制,垂直向地面上坠落。 龙科顿时慌了神。 安德烈上前一把将她推开,通过一番操控,试图把坠机与着陆点之间不断拉断距离,这样有利于他们从里面逃生。 就在战机马上要触碰到地面时,安德烈朝龙科大叫起来:“快跳出去!” 呜——的一声。 战机最终坠落到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后在原地爆炸,发出了滚滚浓烟。 头顶上空,两方的战机还在追逐中,但是黑星组织的那一方明显处于弱势,逃生成功的龙科从地面上缓缓站起来,身上好几处部位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她的额头擦破了,膝盖和胳膊上流着鲜血。 她坚毅的目光盯着那两架要他命的黑星组织的战机,紧紧盯着那两个快要不见的黑点,倔强的面容里出现了一丝神伤。 当她被反恐局抓走,审讯了无数次,她一次也没有开口背叛她的组织。可是组织里的人却想要她的命。 龙科感到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哥哥留下来的事业和梦想分崩离析,她想找回哥哥,把他的精神带回去,感染那些离开的同伴们回来,回到组织中来……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要她的命,要她在组织中的势力! 他们会毁了哥哥的信仰! 黑星反叛军,是为了反叛权威霸权、追求平等独立而生的,可是查姆——哥哥曾经最信任的手下和好兄弟,却违背了他的信仰,投奔那个大人物,当上流贵族的忠心走狗! “是詹姆斯·莫瑞思。” 当安德烈找到龙科,走到她身边时,从她嘴里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什么?” 龙科看着同样受了伤显得异常狼狈的安德烈,她湿漉漉的双眼让安德烈头一次感到这个女人脆弱的一面,她并非那么坚强无畏、没有弱点,只是她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坚强,承担着她无法承担的、过于沉重的责任。 安德烈深吸了一口气,对撒谎骗她哥哥还活着这件事开始产生了一丝内疚。 他给了她不该有的希望。 她希望她哥哥还活着,是因为她太想要找到希望了。 龙科擦了擦眼睛,看着安德烈:“操控另一半黑星组织的幕后之人是莫瑞思家族。他们利用反叛军发战争财,谋取利益,铲除对手,然后把一切罪行都推给黑星反叛军。莫瑞思家族也曾经想收买我们,被我拒绝了。” 第127章 铲除黑星组织内的叛徒 又是莫瑞思家族! 安德烈听了龙科的坦白后,大吃一惊,他没想到作为艾斯克星球帝国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竟然是操控黑星组织另一分支的幕后黑手。这么一个重大的发现,足以将莫瑞思家族送上星际联邦的审判席了。 安德烈迫不及待地将这个重大情报发回总部,但是他需要更多有力的证据,包括活着的人证。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看着龙科道:“你们上次去538星球上打劫李·莫瑞思的实验室,是冲着莫瑞思家族去的吗?” 龙科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擦了擦嘴道:“我得到情报,那个实验室里正打算创造出一种很厉害的怪物。” “怪物?”安德烈皱起了眉头。 龙科露出不屑一顾的笑来,望向远方的战机:“你也可以称之为生化人。这批生化人具有难以想象的杀伤力,甚至会比战争机器更适合当杀人武器。一旦莫瑞思家族掌握了创造生化人的技术,他们会将黑星组织里的人转化为他们的杀人武器,去做更危险、更有高回报的恐怖活动,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我们才打算去把那批黑水晶偷出来。” 安德烈将信将疑:“你们的目的不只是想偷黑水晶,也对那种神秘晶石的特殊能力很抱有期待吧?” 龙科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架战机从头顶擦过,斜坠落到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黑色的战机残骸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像是无数的灰烬,又像是雪屑。 安德烈将龙科拉到旁边的掩体后面躲起来。 黑星组织入侵的战机已经全部被歼灭,反恐局的战机正在附近搜寻两人的身影,离他们刚才坠机的方位越来越近。 安德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把自己身上的通讯器递到了龙科面前,“我放你离开。但是有个条件,我需要更多黑星组织和莫瑞思家族合作的证据。” 龙科冷静地看着他,没有动作,好像是在审视和思考安德烈有没有在骗自己。毕竟,他已经把她成功骗到了这里来。 安德烈并不气馁,继续游说道:“难道你不想铲除黑星组织内的叛徒,重新团结所有人,为你哥哥的事业正名?” 龙科荒唐地笑起来:“我们是敌人,你希望我壮大黑星组织?” 安德烈抿抿嘴唇,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现在知道了这些年来黑星组织犯下的恐怖活动另有其人,与其跟一个贪婪杀戮、无序乱来的对手纠缠,我更希望能和一个正直有底线的对手展开较量。” 龙科看着面前正气凛然的金发男人,从头至尾,这个男人都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仿佛什么都无法让他动摇。而且他很聪明,却不是自负的那种聪明,他懂得如何攻破对手的心理防线,说服他们。 “安德烈·裘文,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龙科伸手,拿起了安德烈交给她的通讯器,她抬起眼,专注地看着他:“我哥哥真的在这里吗?” “这是真的。”安德烈那双绿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歉意,“但是他已经死了。” 龙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她望向周围一望无垠的黑色地面,碎雪在苍凉的大地上洒下来,她的哥哥说不定就睡在这里的某一片冻土下面。 “你给我的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龙科想起那天审讯结束后安德烈偷偷塞给了他一张纸条,令她误以为安德烈是黑星组织里的一员。 要是没有那张纸条,她不会信任安德烈。 信任自己的敌人,这是疯子才干的事,但是她不得不赌一把,赌自己能活着回去,赌眼前这个男人留给她的一线生机。 “那是一位人让我交给你的。”安德烈是从沈酒那里拿到了那张纸条,她说,有了那张纸条,龙科会信任他。 结果正如她所料,龙科对他放下了戒心。 “那个人是一个女人吧?” 龙科越来越看不清安德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得到那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只有龙科和写纸条的人才会看懂。很显然,他说的那个人,一定跟写纸条的人有很密切的关系。 安德烈愣了下,神情戒备道:“你这么知道?” “其中一个暗号的意思是女人。”龙科只能告诉他那么多。 那张纸条上的暗号完整解开后,会得到这样一句话——【迪亚,请相信这个女人。】 迪亚是龙科的小名,只有她哥哥以前才会这么叫她,后来哥哥去世后,负责抚养照顾她的那个人也会这么叫她。这是他们之间亲密和信任的寓意。 当两人听到准备好要分道扬镳时,外面传来了飞行器降落的声音。 两人的武器在坠机中丢失了,举手投降并不在龙科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展露出了战斗的姿态,安德烈立即阻止她:“我先出去看一下,他们应该是来找我们的。等我离开后,你再逃出去,明白吗?” 龙科紧紧夹着眉头。 安德烈有些不太高兴,将她往洞口深处推进去,“嗨,听着。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顺利,所以你的命还不能丢。不要冲动。” 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跑了进来。 “你是安德烈·裘文?”单天先是看见了安德烈,随后看见龙科,二话没说,就要冲过去把她抓过来,“我总算找到你了。” 安德烈顾忌着他手里有枪,挡在了龙科面前,不想让这个男人伤害她。他回头小声问龙科:“他是你的人吗?” 龙科在这里见到单天,十分的惊讶:“凯,你是来救我的吗?” 凯是双海以前用的化名。 单天把枪扬了扬,朝安德烈笑笑,以示友好:“安德烈·裘文长官,不好意思,我必须要把她带走。我不想伤害你,请你放开。” 安德烈总觉得眼前这个笑容邪痞的男人有些似曾相识。 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安德烈一下子想不起来,但是,很明显,对方认识自己,似乎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好意,没有把他当成敌人。 龙科从安德烈身后走出来,跟着单天一道走了出去。 走到洞口时,龙科回头,看了安德烈一眼,“我会记住我们之间的合作。”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又恢复了在审讯室里跟他对峙时的那个龙科,坚忍锋利,无坚不摧,似乎没有人能打倒她的样子。 “快上来!我们被发现了!”单天催促道。 洞穴内,安德烈拿出单天给他的那把枪,朝着自己的左腿处开了一枪,中枪的一瞬间,他几乎痛得要晕厥过去。 做戏要做的逼真一点,才不容易被发现。 “安德烈长官!” “我发现安德烈长官了,他在这里!” 反恐小队的人从战机上跳下来,找寻到这里的洞穴时,发现了身上正在流血的他,除了他以外,没有发现其他的人了。 伊森小心翼翼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安德烈长官,那个龙科呢?是她把你打伤扔在这里的吗?” “她的同伴……把她……救走了。” 左腿处的枪伤扯动着安德烈的痛感神经,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的额头上冷汗直流。 劳拉有惊无险地松了一口气,激动地差点掉眼泪:“安德烈长官,你还活着就好。我看到你们的战机被打中后爆炸了,差点以为你没命了。” 安德烈叹着气自责道:“可我还是让她逃走了。” 劳拉不解道:“我们刚才飞来时,明明已经把周围都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敌人的战机。她的同伴是从哪里出现的,莫非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伊森义愤填膺道:“这帮反叛军太狡猾了!” 摩萨塔监狱那边。 莱尔娜·尼格斯得知了传来的消息,安德烈还活着,已经被找到,不过受了枪伤,但是那个龙科逃走了。 这个结果跟莱尔娜·尼格斯预料的差不多,还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她原本以为那个黑星组织的女人会把安德烈·裘文无情地杀了,或者将他押为人质交换更多对她有利的条件。 这么看来,这次押送任务,基本上是结束了。 还有另外一桩任务需要完成…… 莱尔娜·尼格斯的紫色瞳眸暗了下去,敲门走进了空空如也的监狱主控室,里面只有一个人。 爱迪莱德站在一块块监控屏幕的前面,屏幕里的画面已经被修复,一间间的牢房里空空荡荡,走廊上也恢复了整洁干净,空旷异常,十几个小时前的“清除”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之前的囚犯全部消失了。 如果有鬼魂存在的话,那里面就剩下被处死的恶鬼鬼魂了。 “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呢?” 爱迪莱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走近,慢慢转过身来,银色的长发在肩膀上随之晃动,俊美的五官就算是人类文明史里最璀璨的大理石雕塑,也刻画不出他一丝一毫的神韵。 莱尔娜·尼格斯无数次为这个银发男人心动。 现在,她站在了尼格斯家族的家主之位上,离她眼中的神明更近了一步,她多么期待着能够与爱迪莱德比肩站立在一起的那天快点到来。 莱尔娜·尼格斯挪开了痴迷的眼神,微微低下头:“她逃走了。” 爱迪莱德流露出惋惜的语气:“我好像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表演。这个龙科是关键人物,她一旦回去,黑星组织的内战也即将开始。” “这样真的能把莫瑞思家族和黑星组织的关联挖出来吗?那个龙科,我不认为她能够回去后在反叛军中赢回一切。” 莱尔娜·尼格斯语气轻蔑评价道。 爱迪莱德走过她的面前,脚步中夹杂着轻快之意,“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王爵,您还不能走。” 莱尔娜·尼格斯紧绷着面容立在原地,心脏紧缩着,看着爱迪莱德缓缓回过头来,那双幽蓝的眼眸又深又暗,看她就像在看一个荒唐的叛徒,露出不可置信的口吻:“你说什么,莱尔娜?” “王爵,君主已经知道沈酒在摩萨塔监狱里出现。” 莱尔娜将那张图像投放在半空中,淡蓝色的微光里,沈酒的脸清晰无疑地呈现在了爱迪莱德的视线里。 第128章 接回尼格斯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爱迪莱德眯起眼睛,盯着微弱蓝光里的那张脸,就在不久之前,这张冷淡平静的脸庞染着令他深深着迷的欢愉与妩媚。 “这张图像是从哪里来的?” 由汉斯·尼格斯主导的那场监狱暴乱的监控视频受到某种不明磁场的影响,全部被损毁了。 那么,这张图像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呢? 又是如何让君主知晓的呢? 莱尔娜·尼格斯,这个刚刚被他送上家族家主之位的女人,在短时间内就背叛了他。爱迪莱德心想着,垂下的视线里闪过一抹淡淡的遗憾。 她让爱迪莱德很失望。 面对爱迪莱德的质问,莱尔娜·尼格斯避重就轻地说道:“王爵,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沈酒本人还活着是吗?”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多么痛心疾首似的。 爱迪莱德摇着头,觉得可笑。 莱尔娜·尼格斯对他的沉默理解为了默认,她瞪大了双眼,紫色瞳眸里燃烧出仇恨与恐惧的怒火,必须要阻止这场噩梦的发生。 沈酒竟然还活着! 难怪在埃尔伍德君主看到图像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仿佛是早就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莱尔娜·尼格斯这一刻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她以为将这个秘密报告给君主,君主将会震怒,会不遗余力地铲除遗漏的战争机器,她甚至还在埃尔伍德君主面前为爱迪莱德求情,信誓旦旦地发誓一定会把沈酒逮捕。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爱迪莱德。 可是他,似乎并不领情。 莱尔娜·尼格斯的自尊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只要她一想到爱迪莱德和沈酒在这里见过面,他包庇她,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莱尔娜·尼格斯被一阵深深的屈辱感刺痛,她对爱迪莱德的忠心在这一刻失去了一部分。 她开始怀疑,多年来沈酒一直都活着,而爱迪莱德通通知晓这一切。 这个自视甚高、完美无瑕的银发男人欺骗了君主,欺骗了整个帝国,为一个低贱下等的战争机器做到赌上王族声誉的地步! 莱尔娜·尼格斯一眨不眨地盯着爱迪莱德,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冒犯的命令口吻开口道:“王爵,沈酒在哪里,请您把她交出来,我奉君主之命,要将她带回去。您也应该向君主表明您的忠心,不要辜负君主对您的信任。” 凝固的空气里,响起了一道幽幽的低笑声。 看见爱迪莱德突然笑起来,莱尔娜·尼格斯怔住了,刚才的底气在爱迪莱德的笑声里化解,她陷入一阵心慌意乱之中。 她不明白爱迪莱德为什么要笑。 难道她的话很可笑吗? 难道她在他眼中,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她的忠心——全都是荒唐可笑的吗? 忽然间,爱迪莱德把手搭在了莱尔娜·尼格斯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俊美的脸上淡淡浮现一丝深不可测的冷笑:“你对君主的忠心,我想他已经充分了解了。” 莱尔娜·尼格斯的身体一僵。 “出来吧。”爱迪莱德朝她身后命令道。 希然从一道门后面走了出来,活泼欢喜地小跑到爱迪莱德的面前,抱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王爵,我们什么时候回埃克斯星球?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不仅不好玩,还很阴沉吓人。 希然躲在机舱内没出来过,这里的寒冷天气快要把她冻坏了。 沈酒的克隆人光鲜亮丽地出现在莱尔娜·尼格斯的眼前。 她挽着爱迪莱德的手臂,亲昵地与他站在一起,爱迪莱德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整理耳边乱掉的几丝头发:“刚才去哪里玩了?” 希然调皮地吐吐舌头。 爱迪莱德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脸色异常难看的莱尔娜·尼格斯,手臂自然地搭在希然的腰肢,揽着她慢慢地走出去。 “继续保持你的忠心。千万不要学你的堂哥汉斯,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的前途和光景给毁了。他以下犯上,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谁再敢碰我的人,他就是所有人的下场。” 随着那些话语幽幽地远去,莱尔娜·尼格斯浑身血液冻结地立在原地。 莱尔娜·尼格斯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紧紧握住拳头,用力地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屈辱的眼泪在她眼睛里不停地打转。 在爱迪莱德的眼里,这个克隆人的地位比汉斯,比她自己都要高,是这个意思吗? 莱尔娜·尼格斯缓缓昂起脖子,把那些屈辱的泪水倒回到紫色的眼睛里,她讽刺心酸地苦笑了一下,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跟克隆人作比较,试图证明自己在爱迪莱德眼里的重要性。 她骄傲的自尊心绝不容许她这样做,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在过去,她总能比沈酒在王爵那里讨得更多的重视和信赖,她不遗余力地打压沈酒,将她踩在尘土里,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的低微卑贱,她只是王爵身边的一条狗,一条可以呼来唤去、替主人打架咬人的狗。 沈酒怎么配跟自己相提并论? 就算是她爬上了王爵的床,用她那副卑贱肮脏的身体取悦王爵的欢心,跪舔着当供王爵发泄欲望的工具,那样只会比当一台单纯的杀人机器,令莱尔娜·尼格斯更觉得龌龊不堪,更瞧不起这种人。 可是现在,她却被自己曾经最瞧不上的人的克隆体给狠狠地比下去了。 她身心冰冷地意识到,自己对爱迪莱德无私付出的忠心,比不上一个克隆人在他面前像条宠物狗一样讨他的欢心。 此刻,埋藏在莱尔娜·尼格斯身体里的恨意和杀意渐渐苏醒,她瞳眸里的深紫色变成了近乎黑暗的颜色,她不仅要找出真正的沈酒,不仅要杀了她的克隆人,她还要让爱迪莱德——这个高贵无比的银发男人——明白 ——她莱尔娜·尼格斯的爱和忠心,不是随便任人践踏的! 抵达埃克斯星球之后。 莱尔娜·尼格斯护送爱迪莱德的飞行器回到了古堡。 在离开前那一刻,她被爱迪莱德叫住了:“汉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将会被接回尼格斯家族,你作为那个孩子的长辈,要悉心教导他。” 在金色的黄昏之中,爱迪莱德对她露出寄予厚望的目光,说完这句话,便不关心对方的反应如何,转身走入辉煌的古堡里。 一道暗金色的余晖如同锋利无比的光剑,穿透了莱尔娜·尼格斯的身体。 将她钉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她还没为自己可怜的忠心得到一点回报,就已经受到了来自爱迪莱德的惩罚——一个新的继承人,随时将会接替她的家主之位。 汉斯·尼格斯的私生子? 开什么玩笑! 汉斯这个人虽然男女关系荒淫混乱,但是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血脉出现在不符合尼格斯家族继承者妻子的身体里。 回到书房,爱迪莱德走到酒柜前,选出一瓶棕色水晶瓶的威士忌,往杯子里倒了半杯,正在思索着什么,微抿了几口。 克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阴暗的脸色,开口问道:“王爵,你刚才对莱尔娜·尼格斯说的汉斯的私生子,指的是杰克吗?” 杰克和汉斯的血缘关系,在最开始从低城区将他带回来后,爱迪莱德就让人暗中调查了帝国基因库,匹配到了尼格斯家族的基因。碍于那个小男孩对沈酒的意义,他一直没有打算动他。 还不到时候。 只是现在,汉斯死了,莱尔娜不再像以前那样忠诚好掌控,爱迪莱德不得不使出这一招杀手锏,来压制住尼格斯家族。 “你去地城区一趟,把他们母子带来。”爱迪莱德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眯眯地提醒克罗,“就说请他们母子来府邸做客,态度不要太过强硬,免得吓到这对母子。” 克罗表示明白,杰克那个孩子很聪明,他可以应付得来,只是他的母亲戴丽娜,那个女人在儿子的事情上谨慎过了头。 “父亲,你回来啦!” 伊莉雅从门外惊喜地跑进来,抱住了爱迪莱德,小脸在他身上小猫似的亲昵蹭着,闻到父亲身上强大安稳的气息,令伊莉雅感到无比安心。 爱迪莱德抚摸着她海藻般柔软的头发,将她抱起来,朝书房外走出去,“家里很快就要来一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小客人,到时候你要对他尽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 伊莉雅搂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好奇地问:“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你母亲的朋友。” “真的吗?妈妈的朋友,我一定会好好跟他们做朋友的!” 伊莉雅好奇时睁大的眼睛像两颗圆溜溜黑亮的漂亮葡萄,跟沈酒简直一模一样,她会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 爱迪莱德这样想着,在女儿柔软可爱的小脸上亲了口。 第129章 你活着,他的希望就不会毁灭 沈酒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来安置二阶森。 她盯上了约翰森博士的“老巢”,她让琦琦带她找到了约翰森博士的“老巢”。 那是约翰森博士以前打算为了给自己安度晚年准备的一个农庄,那片农庄周围种满了无数亩橄榄树,一栋浅褐色土泥结构的房子被包围在其中。 房子前有一棵苹果树,挂满了青红相间的苹果。 沈酒站在这棵苹果树下,拉开地窖的门,将二阶森囚禁在了这里,不过是给他换了另一个牢坐,直到他可能合作为止。 “你们把我从摩萨塔监狱里带出来,就是为了把我关在这里?” 二阶森看着这个比自己在摩萨塔监狱里的牢房大很多的地窖,还有一扇连接地面的窗户,只不过被绿色的藤蔓给遮住了外面的阳光。 如果把那些藤蔓拨开的话,就能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橄榄树,绿色,这是他在摩萨塔监狱里根本不会看见的颜色。 生机,绿色代表了生机。 还有这金色的阳光,多么的可贵,二阶森望着远方的余晖,激动地热泪盈眶,云霞染红了整片天空,很快就要夜幕降临了。 黑夜。 他见到了真正的黑夜。 二阶森身子一软,瘫倒地跪在地窖门口地阶梯上,虔诚地如同一位教徒,额头磕地,向着余晖渐收、太阳落下的方向,久久注视,凝望着。 “夕阳很好看吧?我回到地面的第一天,也对着太阳发了很久的呆。” 沈酒倚靠在地窖门口的墙边,看了一眼跪在下面一级台阶上的二阶森,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睛。 她看到二阶森重回人间的反应,令她想起了自己回来的那一天,晒到了久违的阳光,她在自己的秘密安全屋里睡了有史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人跟人之间的命运,往往无法预料。 除了掌控自己的人生,其他的事情,似乎上天都有他的安排,遇见谁,与谁结怨,或者爱上谁 ,都是没办法预料的。 正是因为这种“不可预测性”,人的自由意志才显得尤为珍贵,被命运牵着绳走,还是为了自由而战,这取决于一个人能够意识到自己对自我命运的掌控。 “你到底是谁?”二阶森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沈酒转身,他擦了擦眼泪,对着她夕阳中的背影问道。 沈酒转过身去,趣味盎然地挑起眉头,反问他:“你觉得我是谁?” 二阶森想了想,从树林间穿透过来的最后一抹余晖十分的耀眼,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 背对着金黄色余晖的沈酒,在二阶森朦胧的视线里,仿佛披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芒,他直觉这个女人的身份很不简单。 二阶森用手遮住眼睛,一边说道:“爱迪莱德王爵把我交给你,你是他的下属,为他办事的人。你们的目的是想获取我的研究。” “你只说对了一半。”沈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是我从爱迪莱德那里换过来的,所以,现在你的命归属于我。我的确是想要你的研究,来调查一件事情的真相。这件事情的真相对我很重要。” 二阶森从她的眼神里悟出了她的目的性比爱迪莱德要强烈,正如她所说,她对自己所说的事情真相迫切地渴望着,二阶森不知道如何是好,在被帝国“抛弃”了二十几年后,他成为一件重大事情的关键。 “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王爵亲自出马,把我从摩萨塔监狱里捞出来?他这么做,很明显是违反了星际联邦的规定。”二阶森补充了一句,说道:“虽然我知道王爵的权力很大。” 沈酒看着他就地坐了下来。 二阶森不顾地上的尘土,他长长的灰白头发和胡须落在地上,这个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野人”,正在消化着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且,他有意识主动跟她对话,沈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希望能够说服他,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要尝试尝试。 哪怕是剖开自己深处的伤痛,毫无尊严地撕开那些伤口,展现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 沈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两人头顶晚霞漫天的天空正在失去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你说过107法案吗?” 二阶森在摩萨塔监狱里的时候,会在固定的时间里通过收看监狱里的新闻报道,从而了解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他坐牢的前十几年,正处于星际大混乱时期,战争不断,星球与星球之间的掠夺与侵占频繁发生,和平是可望不可即的宝贵名词。 他所从事的大脑神经研究,一开始也是为了战争的目的。在战争时期,间谍活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中之一就是搜集情报。而他的研究主攻的“情报”是要从敌人的大脑里获取。 当他被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君主授予这项重大的任务时,年轻有为的二阶森充满了斗志,野心勃勃,他以为自己将来闯出一番丰功伟业出来,他可以阻止人类的战争,将宝贵的和平带回到这片战痕累累的银河系。 可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的研究可以为阻止战争贡献出一份有力的帮助,自然也可以为开启战争埋下充满鲜血的悲剧的伏笔。 因此,他停止了所有研究,毁掉了他前半生的心血,最终被愤怒的君主发配到了摩萨塔监狱里。 后来,“战争机器”出现了。 二阶森在监狱里,得知自己的老同学约翰森博士,为一家军事背景强大的蓝鲸公司研究出了适合作战的“超人类体”。 随着战争渐渐的落幕,胜利的号角在摩萨塔监狱之外的银河系里被吹响,联邦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平反了叛乱,维护了银河系的统一。 二阶森为约翰森博士感到由衷的高兴和祝贺,他自己没有做到的丰功伟业,他的老朋友做到了,约翰森博士和他的战争机器成为了银河系的“英雄”,战争机器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战争终结者。 可是,二阶森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在摩萨塔监狱里看到了自己寂寂无名、注定孤独终老的人生,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整日面对着牢房的墙壁,他仿佛看到了约翰森有一天,也会面临跟自己同样的结局。 果然,好景不长,107法案出台,下令处决所有战争机器。 约翰森博士也被打上了“罪人”的烙印。 金色余晖在记忆中渐渐褪去,二阶森的脑海里恢复了死海一般的寂静,他恍然觉醒般地转向沈酒,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你是……” “你是约翰森博士创造出来的……” 二阶森开口了两次,都没有勇气说出那四个字,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久之前他从沈酒身上看到了一层不属于人类的伟大光辉。 摩萨塔监狱里的电视屏幕上显示着约翰森博士的演讲:“战争机器是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豪的作品,他们是我献给我们这个银河系的礼物。而在我所有的作品里,最完美无缺,能与神媲美的创造,就是……” 耀眼的白光盖住了二阶森记忆里的所有声音和画面。 他惊颤着双眼,仰头看着年轻而漂亮的沈酒,如同跪在一位神的脚下,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是你!你是约翰森创造出能与神媲美的伟大作品!” “他是这么形容我的吗,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沈酒歪了歪脖子,嘴角不屑道:“不过现在的我,确实跟不死的神没什么区别。” 现在的她,跟约翰森博士,跟阮宁安,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是黑水晶,是银河里的暗太物质成就了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泪水流满了二阶森那张苍老干瘦的脸庞,他长跪在地上,莫名开始哭泣。 沈酒觉得他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知道她是战争机器,对他来说有这么激动吗,要是约翰森博士见到她,也不一定会比他激动吧。 过了很久,二阶森抬起那张泪水风干的脸,眼睛里还湿漉漉的残留着泪水,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坚定:“我愿意帮助你。” 沈酒愣住了,她对二阶森突然的转变猝不及防,“你还没有听我说我要你的研究做什么呢?” 二阶森用力地摇着头:“不,你不明白我为何会改变我的主意,哪怕是爱迪莱德王爵亲自来说服我,我也没有想要服从他的意思。我是一个对人类和未来失去希望的人。从约翰森的遭遇里,我看见了我没有发生的未来。” “没有发生的未来?”沈酒听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些科学家脑子里装着比普通人多无数倍的知识和思想,说的话也常常胡言乱语,沉浸在自己我的世界里。 上一个疯癫科学家,是阮宁安,她最终以自杀结束了自己。 沈酒可不希望二阶森变成疯子想不开自我了结,否则她做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她必须要让二阶森保持清醒。 “我没有要强迫你,这种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想不开。”她试图让二阶森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微微有些担忧他的精神状况。 二阶森苦笑道:“我没有想不开。这一刻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和约翰森的过去和未来联结在了一起。他做到了我没有做到的事情,同时也遭遇最致命的打击。” 他说话的语速不再慢吞吞,死气沉沉,充满了迸发出火光的愤慨和激昂。 “107法案,是对约翰森整个人格的毁灭。看着自己的作品从荣光走向消亡,他该多么的痛彻心扉。约翰森就是另一个我。他让我克服了懦弱和胆怯,对未来的恐惧,你的出现,证明了这一点。” 二阶森的语气逐渐慢下来,他满目仁爱的目光包围着沈酒,“我想,你是他毕生的骄傲。只要你活着,他的希望就不会被毁灭。” 淡蓝色的夜幕如纱绸般地披落在这片寂寂的土地上。 沈酒看着二阶森,仿佛看见了约翰森博士站在自己面前,正对她慈爱的注视,“看来约翰森说的没错,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是你。” 她背过身去,不让对方看见自己有泪流下来。 “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那就开始干吧,你想要什么实验条件和器材,我都会给你搞来。”沈酒说道,“现在,你自由了。” 自由,听到这两个字的二阶森,第一次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第130章 她开始喜欢他,爱上他了 沈酒说服了二阶森,这么顺利的进展,令她自己始料未及。 在和二阶森相处了几天,探讨了研究的细节之后,她接下来要为他找到合适的实验室,让他安心在里面做研究。 回到上星区的当天,沈酒主动去找了安德烈,想看看他近况如何,龙科从他手里面逃走,对他造成的影响和打击不知道有多少。在这一件事上,沈酒觉得自己亏欠了安德烈,所以,她产生了想弥补的念头,却不知道从何做起。 当“弥补安德烈”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沈酒意识到自己对安德烈的偏向性越来越大,她竟然对这个男人感到了一丝愧疚。 在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安德烈的住所后,沈酒从大门走进去,在楼下没有看到他,现在是晚上,难道他还在反恐局里工作? 应该提早通知他一声才对。 沈酒心想,有几分懊恼,站在门边徘徊不定。 琦琦在她的大脑里跟她说话:“主人,你不是想给安德烈一个惊喜吗?他见到你来找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人都不在。”沈酒暗自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当她要从原路悄无声息离开时,二楼传来了声音,是从房间里传来的,有一段距离,沈酒没听清楚那是人说话的声音,还是别的。 楼上有人? 沈酒警觉性地关上门,放轻脚步,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向走廊最里面的那一间房间,门是开着的,留了一条细缝。 有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 沈酒靠近门边,抬起手,想给里面的人一个惊喜。 里面却传来了一个女人温声细语的说话声:“安德烈,你还是不要逞强了,让我来帮你吧。我来这里,就是来照顾你的。你不用不好意思麻烦我。” “不用了,雯。让我自己来。”安德烈想要阻止她做什么,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的慌张和尴尬。 “没关系,让我扶你起来吧。我就把你扶到洗手间的门边。” “雯,你……” 哎呀! 门内传来了一道女人惊慌失措的叫声。 雯翡还是高估了自己,她娇小的身形在接近一米九的安德烈面前,就像一只小鸟,她还没有安德烈的拐杖高,才刚把安德烈从床上扶起来,她就被安德烈身体的重量压到了一边,以至于反应不及时,抓着安德烈一起摔回了床上。 安德烈压在她的身上,中了枪伤的左腿被狠狠撞到,痛得他挤进眉心,细密的流汗在额头上微微渗透出来。 雯翡伏在他的身下,满脸通红的不知所措,安德烈的脸与她的近在咫尺,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这令她心潮澎湃,狂跳的心脏要蹿出左胸口。 成年男人充满魅力的气息萦绕在她绯红的脸颊边,流入她的鼻息里。 她封存起来的爱意在和安德烈亲密接触的这一瞬间,被蠢蠢欲动地勾了起来,逐渐苏醒,她情不自禁地扶住安德烈的脸庞,满眼爱慕地看着身上的男人。 “安德烈……” 雯翡白皙的手指触摸着安德烈的脸庞,她眼眶湿润,为这一刻的动心而激动地全身都在颤抖,泛红的眼尾看起来楚楚可怜。 安德烈目睹了她眼里失神的着迷:“雯,你这是做什么?” 他忍着腿上剧烈的疼痛,撑起上半身,让自己从雯翡身上抬起来,可是雯翡做出了更大胆的举动,她抓住安德烈的手臂,又把他拉了回来。 雯翡双眼迷离地向安德烈的嘴唇吻来,献上自己的初吻。 门口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 沈酒这时候应该识趣地离开,而不是故意推开门,让他们看见自己,尤其是感受到她话语里尖锐的讽刺和隐隐的怒意:“看来我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看见沈酒转身离开,安德烈把所有身体上的疼痛抛之脑后,靠着一条腿,拼命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向门外要离开的人。 他不能让沈酒就这么离开! 该死的!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腿上开枪,追不回沈酒,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 然而事与愿违,在他追出去几步后,身体不受支撑地摔在了地上,他从未如何狼狈过,但好在,他抓住了沈酒的手。 沈酒回头,低头看向紧紧抓住了自己右手的男人,冷漠的目光在他急于挽回的紧张脸庞上扫过,落在了他家居裤正在渗出鲜血的左腿上。 “你的腿是谁造成的?” 安德烈两眼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安德烈不能直接说是他自己开枪打的,为了让龙科的逃走更顺理成章。雯翡在这里,他不能这么解释,所以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得到他的冷淡回应,沈酒以为他故意隐瞒实情,神情一暗,下一刻就甩开了他的手,在安德烈失落彷徨的表情中,她弯腰将他搀扶了起来。 以她的力气,像他一个大男人抱起来都可以。 但是有第三个人在房里,沈酒还是将安德烈扶回了床上,看着他裤子上渗透出来的鲜血,十分的刺眼,想把他裤子脱了。 而她的确这么做了,把手伸到安德烈的腰上,安德烈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些难以置信:“你要做什么……” 沈酒挑眉:“脱裤子。” 被忽略在一旁的雯翡咬了咬红润的下唇,悄悄打量着沈酒,小声地问安德烈:“安德烈,她是谁?” 沈酒听到了她的话,转过头来,看着站在床边的粉金发女人,语气里充满了挑衅:“我换了发色你就认不出来我是谁了?我是左拉呀,雯翡小姐,你在我男友的房子里,对我受伤的男友占便宜。这就是你们贵族女子应有的修养吗?” 安德烈按住沈酒的手:“不要……”这么说,太伤雯翡的心了。 听到安德烈对眼前女人下意识的维护,沈酒难以置信地睁了睁眼睛,胸口没由来的被一根细针刺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沈酒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勾起讽刺的弧度,冷漠地把手从安德烈的手掌心里抽了回来,站起来,看了看安德烈和他痴情的表妹说道:“看来你很享受被女人投怀送抱。你们继续吧。” 安德烈把她甩开的手再次握紧,他感受到沈酒愤怒的挣脱,他担忧自己太过用会把她的手腕骨捏碎。 他抬起变成深绿色的眸子,郑重其事地对雯翡说道:“雯翡,请你离开。” 雯翡眼角湿润,红着脸颊,目光盯着他们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是这里的局外人。 安德烈不再看她,雯翡感到无地自容,前所未有的羞耻,她在这里一秒也待不下去了,伤心地捂住嘴,跑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沈酒和安德烈。 而沈酒的手还被安德烈牢牢握住,沈酒不是不能让他松手,她甚至可以把他胳膊拧下来,她只是背对着安德烈,独立理清思绪。 自己刚才怎么了? 她发什么疯,何必这么生气,为什么要对着安德烈和他的表妹宣泄怒气?自己的这一份怒意从哪里而来,还有刚才心脏处的酸涩感比一开始好多了,没有再那么强烈地直击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抽痛。 可是那根刺还嵌入在肉里,变成了一根绵软的针,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心脏的起伏会带动肉里面那根针,扎到不同方位的肉里去。 心脏的不适感是如此的鲜明,令沈酒无法再逃避。 “放手。” 她背对着安德烈,冷冷地吐出两个生硬的字。 安德烈坐直身子倾过去,两只手都握着她的手,望着她冷漠又沉默的后脑勺,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嗓音:“告诉我,沈酒。你在吃醋,你看到我和另一个女人的亲密举止而感到愤怒。” 这句话直接戳破了沈酒面前想要把自己与现实隔离开的泡沫。 啵。 她听到泡沫破碎的细微声音。 沈酒身子僵住,这一刻,她如此害怕回头,仿佛身后藏着令她无比恐惧的事物,只要她回头了,恐惧就会如噩梦的阴影伴随着她。 不,不要回头。 在她心里默念祷告时,安德烈从身后抱住了她,他在床上曲着完好的那条腿,受伤的左腿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了,把他半条裤管几乎都浸湿透了。 安德烈垂下头,抱住沈酒轻颤的肩膀,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气味,“我很高兴你如此在意我。” 对沈酒热烈的感情,安德烈从不怯于表达,更别提此刻,一件事情得到了验证——沈酒在意他,是女人对男人的在意。 她,开始喜欢他,爱上他了。 沈酒被安德烈双臂紧锁着,他贪婪又温柔地包裹着她的身体,没有要考虑放开,沈酒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正在一点点地增加。 她回了一下头,脸颊从安德烈的嘴唇上轻轻擦了过去,她的目光往下落在安德烈那条正在滴血的腿上,伤口一直在流血,他就这么放任不管。 “这是谁弄得,那个龙科?”沈酒十分不快地质问他,心里的愤怒又上升了,该死的,下次她要在龙科身上讨回来。 安德烈顿了顿,面色尴尬道:“我自己射的。” “……” 沈酒想骂出口的脏话被男人堵在了嘴里。 安德烈的吻一开始就充满了占有欲,他抬起沈酒的下巴,闯入她被迫张开的唇瓣之间,在勾缠到她配合的舌尖后,他被彻底挑起了欲望,用力地按着沈酒的后脑勺,加重了这个心意相通的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安德烈的腿伤令他到达支撑的极限,他沮丧地倒回床上,拉着沈酒一起躺了下来。 沈酒虚压在他的上面,舔了舔被吻到发麻的殷红唇瓣:“把裤子脱了。” 安德烈愣了一下,眼底欲火炽烈。 沈酒拍了下他紧绷的腰腹,好笑道:“想什么呢,我看下你的伤口。” 第131章 我有些怀念以前在地城区的日子 沈酒给安德烈检查了伤口,情况不是很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她还故意讽刺他,他这一枪打的位置很好,简直天衣无缝。 安德烈已经把私自放走龙科的事情跟她说了,事实上,他做出这么冒险的一步,完全就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龙科的良知感与正义感。期望着自己的敌人拥有“良知感”和“正义感”,怎么不能说他是疯了呢。 “黑星反叛军内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沈酒听到莫瑞思家族也参与其中时,还是吃了一惊。 莫瑞思家族简直是无孔不入,在各个势力内都妄图谋取利益,身为银河系联邦最强大的国家——埃克斯星球帝国——跟王族权力最接近的莫瑞思家族,他们的野心可能不止这些。 君主埃尔伍德和王后凯特至今还没有子嗣,这是莫瑞思家族目前最苦恼的问题之一了吧。 沈酒想到了和爱迪莱德的约定,为了保证他们共同的女儿伊莉雅的女爵地位和合法正当的继承人之位,沈酒必须阻止莫瑞思家族继续扩大他们的势力。 安德烈叫了她几声,沈酒都没有反应,她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你在想什么?” 沈酒回过神来,神情莫测,淡淡的目光从安德烈的脸上扫过,她给他腿上盖上被子,然后起身,准备离开,“我该走了。” 她要回地城区一趟,跟老k见个面。 “……好。” 安德烈很想挽留她一晚上,但是他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她自己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想法,他也不应该提这个要求,避免让他们刚刚好转的关系陷入尴尬,最后,他放弃了。 沈酒走到门边,想起他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放在门把上的手指蜷曲了下,回过头去道:“我会再过来看你的。” 床边的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安德烈的金色短发在光线的照耀下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金色,他视线温柔地看着沈酒:“我的母亲已经知道我受伤了,局里给我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我被她勒令回家养伤。” “这样啊。”沈酒轻轻呢喃了声。 “是的。”安德烈无奈苦笑着。 空气陷入了一阵安静,淡淡的情愫在宁静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地弥漫。 沈酒能够感知到安德烈埋藏在心里的期待,那么小心翼翼,又夹杂着紧张和兴奋,就如同她过去期待着爱迪莱德能够把她放在心里面,哪怕是多看她一眼,将注意力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会儿也好。 爱上一个人,就总是希望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应该是不爱安德烈的,她应该像爱迪莱德曾经对待她那样,冷漠地避开他灼热的关注,或者残忍地细细欣赏着他的失落与绝望。可是她毕竟不是爱迪莱德,她不会把安德烈当成一样玩物,也无意于折磨他的精神取乐。 她明白自己不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爱别人,是因为她不曾接受过正常人的爱意,他们都不把她当作人看待。可是安德烈不一样,当他以正常人的方式表达爱意时,沈酒会由于陌生而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正确的。 她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学习试着回应他。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回应他呢,难道自己真的有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沈酒握着门把手,不禁为自己刚才那个荒唐的想法发笑,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去。 她看着安德烈,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回贝塔星球的话,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安德烈依旧笑眯眯,略带一丝遗憾的语气:“好像是这样。” “我好像把你的表妹惹毛了,她不会向你的母亲告状给你带来麻烦吧?”沈酒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那个女孩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我会向她解释的。” “哦。”沈酒点点头,“那我走了。” “好。晚安。” 听到那句令她陌生又充满情意的晚安告别,沈酒在关上门之前,小声地回应了句:“……晚安。” 安德烈看着房门被合上,随后是她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自己的房子里。 外面夜色朦胧,她和月光一起离开了。 剩下的月光在安德烈心头洒下了一层白色的雪,冰冰冷冷的。 天知道他在那一刻多想脱口而出,邀请她跟他一起回去,去见见他的父母,就像其他的男人一样,把自己喜欢的人带到父母面前,然后郑重无比地告诉他们,自己将与这个女人共度一生。 可是,这只是他的奢望而已。 他无法拥有沈酒。她太特别了,有时候他看着眼前的她,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这份遥远的距离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光年。 爱一个人,原来真的是爱与痛兼具。 安德烈以前在上学时期,接受贵族教育,读古典名着,比如莎士比亚那样的作品,他不能理解几百年前的人怎么会把爱情描述的那么伟大又痛苦,卑微又迷人,可是即便内心饱受挫折,人们还是前赴后继地焚身进入地狱。 今晚的他,好像陷入了过度的哀伤里。 明知这份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还是不愿结束,那就让自己永远的爱着她,一个他永远得不到的爱人,一段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情,直到末日的尽头。 在夜晚的某个角落里,沈酒独自站在阴影里,寂静无声地感受着夜的氛围,迷离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在她眼里一闪一闪的。 她被孤独笼罩了全身。 她开始回想自己以前是如何应对孤独的,在成为战争机器的那几年里,她为了战争出生入死,为了讨取爱迪莱德的欢心而自顾不暇,她处于一种“非人非物”的状态里,无法从荒唐的现实里抽离出来,也就看不到真正的自己。 她活着,却不是为自己而活。 在地城区苟活时,她渐渐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了病痛、虚弱、饥饿,她看似一无所有,贫困潦倒,可是她却找回了做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和地城区那些苟延残喘、努力想活着的人是一样的,并无区别。 她感受到了为自己而活的鲜明和悸动,从那以后,她明白了为自己而活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即便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遗忘了她,她自己记得活着的感受,这就足够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孤独,孤独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 这种孤独感不是寂寞,不是找一个爱人、拥有朋友家人就能够驱散的孤独,而是一种似有若无的迷茫感,她最终想要怎么结束余生。现在,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考虑的太早了,应该她拥有了不死之身,也许她不会像普通人一样那么快的老去,也许,她会和宇宙永恒不变。 她周围的所有人,也许都会一个个地离开、消失,包括伊莉雅,她的孩子,会死在她的前头,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孤独一人。 她会看着安德烈和他的爱意一同老去。 这么一想,她感到有些惋惜,心脏默默地抽痛了下,似乎在证明她为终究要失去安德烈这件事而感到难过。 当老k走进醉乡人酒吧的前台时,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吧台边,独自握着一杯味道劣质的威士忌,隐没在那些酒鬼的客人们的喧闹之中。 “沈酒。” 老k有些不敢置信,他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些年,他和沈酒坐在吧台边,随便聊几句喝两杯的时光里。 沈酒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店内灯光里,她的表情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冷淡疏离,只是今晚的她,多了一丝格外的落寞。 沈酒在这里等他过来,坐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老k坐在她旁边那把吱嘎作响的椅子上,点了根烟,向伙计要了一杯酒,随后对沈酒伸出了手:“我们之间两清了。谢了,朋友。” 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老k感谢她兑现了承诺,让龙科回到了组织里。不管龙科活下来是不是全因为她的功劳,但至少,结果是老k想要的。 沈酒放下酒杯,跟他的手握了握,看到他手臂上露出了一半的六芒星之眼,黑星组织的标志,现在看这个标志,她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了。 她好奇地问:“你是黑星组织,应该知道我是杀死你们首领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人。而且,以前我们并不认识,在不同阵营里,你也只是听从命令行事。”老k吸了一口烟,慢慢地从嘴里吐出白色的烟圈,遮挡住了他眼底里的回忆。 沈酒看着这个豁达的男人。 “我并不后悔救你。”老k朝她笑笑,拿起酒杯,一口喝了进去,“否则现在龙科也回不来。沈酒,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救人比杀人更有价值。” 老k年纪大她一倍有余,人生经历不比她少,人人都有丰富的过去,至少沈酒乐意听他讲他的一些人生道理。 她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将劣质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缓过了那阵喉咙里的灼烧感,不由地感慨道:“我有些怀念以前在这里的日子。” 老k哈哈大笑:“欢迎你随时回来。” 沈酒看了一圈周围,“戴丽娜呢?她今天不在店里吗?” 老k严肃了下表情:“她向我辞职离开了,据说是去投奔她一个在上星区的亲戚,把杰克一起带走了。” 戴丽娜在上星区有亲戚? 沈酒感觉到了从中的古怪,隐隐觉得出事了。 她在吧台上留下了几枚索金,向老k示意一眼,离开了店内,老k在后面朝她招手挥别:“我等你下次再来。” 沈酒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跟过去一样,留下一个孤独洒脱的身影,消失在了醉乡人酒吧外坏掉一半的霓虹灯夜色下。 第132章 你要记住,我永远爱你 沈酒在戴丽娜和杰克的住处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母子俩的踪迹。 他们所有的家当几乎都在窄小的空间里,什么都没带走,戴丽娜连她那条很喜欢的裙子也没有拿走,被挂在简陋的旧衣柜里,像一条失去灵魂的躯干。 沈酒在进门口的墙上,发现了杰克画的油笔画,小孩子稚嫩的笔触把他眼里的世界画了出来,他渴望色彩,渴望阳光,渴望鲜花和树木,在这些画里面,一个黑色头发的小男孩牵着红发女人的手,在漂亮的花园里玩耍。 在另一张画上面。 沈酒把目光移到唯一的出现了三个人的画上,杰克画的自己站在两个大人中间,一个红头发的女人穿着漂亮的裙子,显然是戴丽娜;另一个长着黑色头发的女人,全身穿的黑漆漆的,只有眼睛是亮色的。 一双忧郁的蓝色眼睛。 这是在杰克眼中的自己。沈酒伸出手指,在那幅画上轻轻地触摸过去,她还在想,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蓝色调的? 孤独隔离的沈酒总是被冷色调的蓝色包裹,孩子天真的眼睛总能看到一些被人看不到的东西。 沈酒将这张画从斑驳的墙上撕了下来,她毁灭了杰克眼里的证据,仿佛自己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又继续在屋子里找寻他们下落的线索。 她发现了,杰克的黑色假发被放在了厨房的台面上。 这是很重要的一条线索。 戴丽娜为了不让杰克的身份被暴露,从来不允许杰克把这顶假发摘下来。 可是现在,杰克保命的假发和戴丽娜最爱的裙子,都被留在了这间屋子里,里面的人却一无所踪。 据老k所说,戴丽娜是主动离开的,这说明她并没有受到胁迫,而且屋子里没有凌乱的翻动痕迹,或者打斗痕迹,这证明他们是自愿离开这里的。 是的,戴丽娜带着杰克离开了不见天日的地城区。 他们会去哪里呢? 沈酒在老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试图让自己摆脱这种无力的担忧,她为这对母子做的已经够多了,后面的人生是他们自己的命运,自己没必要为他们牵肠挂肚。 当她把这种念头压下去时,一种不舍的念头在心底悄然滋生。 在这间她曾经熟悉的屋子里,缺失了让她感动过的人,地城区里仅有的一些留恋,也随之而去,她又少了一个回到地城区的理由。 在安静到死寂的空间里,沈酒明白,自己又被强大的孤独感侵占了。 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下来而决定永远不再离开。没有人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任何人。她和银河系的孤星一样,孤独而永恒,杀戮和痛苦才是她终身的同伴。 走吧……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劝告她,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再自怨自艾下去。 这一夜她尝过的孤独已经太多了。 沈酒回到了自己在地城区里的那个房间里,在堆满灰尘的床上躺了下去,过往的一切在她脑海中一一闪现,离她十分的遥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感到很疲惫,精神被孤独压垮了,很快闭上了眼睛。 早点睡吧。 睡醒之后,她还有她的任务要去完成。 她还要活很久很久,关于未来,不急于现在想明白。 另一边,戴丽娜正在一间华丽复古的超大卧室里,卧室连接着的阳光上,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鲜花,她叫不出来那些花的名字。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多生命力鲜活的鲜花了。 黑夜里,阳台上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随着一阵阵的微风,吹动着做工繁复的窗帘,将幽幽的花香吹进了这间奢华无比的房间里,甜美到令人眩晕。 戴丽娜垂下忧伤的眼睛,望着枕在自己怀里正在熟睡的杰克,她的手指轻轻穿过孩子的金发,在金发的衬托下,杰克的侧颜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 汉斯·尼格斯。 那个畜生一样的贵族,戴丽娜在得知他的死讯后,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是因为内心深藏已久的恐惧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她再也不用害怕那个男人了,再也不用恐惧自己的孩子有一天会被抢走。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长长的气,放下压了她太多年的沉重负担。 她得到了救赎。 她曾经是一个脱衣舞娘,被汉斯·尼格斯看中,为了活命,她不得不屈服于那个手段残忍的男人。当了他一段时间的床上玩物后,喜新厌旧的汉斯·尼格斯逐渐把她忘记了,转头去寻找新欢。 戴丽娜从汉斯·尼格斯那里脱身后,回到了那家脱衣舞馆里继续从事旧业,她只能靠出卖身体养活自己,因为卑微的种族和身份,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份正经的工作,而在这个皮肉行当里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再全身而退,只能继续沉沦下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在那一刻,她突然觉醒了,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堕落地活下去,她逃到了地城区里,这样就不会被汉斯·尼格斯找到,从此她告别了稀有的阳光,清澈的蓝天,芳香的鲜花,躲进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城。 当初,她为了杰克去了地城区。 现在,她再次为了杰克,离开了地城区。 孩子就是她的一切,是她活下去的信仰和希望。 她和爱迪莱德王爵做了一个交易。 这个交易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可以为杰克安排好前程,铺设好未来,让他活在阳光下,得到他应有的人生。可是代价是……不,暂时不要去想代价,现在应该是感到高兴的时候。 戴丽娜低下头,轻柔地在杰克安详熟睡的小脸上抚摸着,低声地在孩子的头顶诉说着:“杰克,我亲爱的孩子,你是我的一切。为了你,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是你让我从悲惨的人生里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你要记住,我永远爱你。” …… 戴丽娜走到了阳台边上,旁边的花朵在她走动时不小心碎掉了几片花瓣,落在她赤裸的脚边。 那几片红色的玫瑰花瓣,跟她红色的长发一样艳丽。 它们在月光下独自绽放着毕生无人知晓的华丽。 第二天,清晨。 餐厅前的花园里,晶莹的露珠在草地里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芒,慢慢地从青草尖稍上坠落进散发着清香的泥土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平凡的小草看上去就那么的充满生机,昂然肆意。 伊莉雅和杰克正在追逐一条品种稀有的牧羊犬。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增添了美好场景中的生动氛围,戴丽娜目光追随着杰克,他身上穿着贵族小孩的衣服,奔跑时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中飘荡,这个一向开朗乐观的孩子在明亮的环境里,逐渐找回了自信。 他不再需要一顶假发遮遮掩掩地活着了。 给他应有的阳光,他就会茁壮地成长。 戴丽娜别无所求,她把目光收了回来,望向餐桌对面那个高贵无比的银发男人,即便是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戴丽娜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直视爱迪莱德,他耀眼的光芒令她自惭形秽。 没有人敢直视近距离的太阳,那样会被灼伤双目。 爱迪莱德虽然有着令人无法忽视、强烈压迫的气场,可是却不令戴丽娜感到畏惧,她这辈子所有的恐惧都来自于汉斯·尼格斯那个混蛋。 她敬畏爱迪莱德王爵,却没有那么恐惧于他。 也许是因为对方并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戴丽娜心想,她能够感受到爱迪莱德王爵对待她展露出来的一种真诚。 即便他找到她们母子的目的是那么的明显——出于政治和权力上的考虑,爱迪莱德要让杰克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家族中去。 他没有胁迫戴丽娜,他相信戴丽娜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权衡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对杰克最好的,所以他一点也不心急,给足了戴丽娜时间好好考虑他的提议。戴丽娜的选择对他来说,早已是已经公布的答案。 “王爵,我已经作出决定了。” 戴丽娜面对着他,恭敬地说出了自己考虑良久的答案。 爱迪莱德毫无意外,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加入了一点牛奶,眼皮也没有抬起来,看着精致杯具里的咖啡颜色变得浑浊,“你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 戴丽娜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身上穿着漂亮昂贵的裙子,“只要能让杰克在一个充满光明的地方长大,我愿意离开他。” 这就是爱迪莱德提出的条件。 要让杰克回归到尼格斯家族,他不能有一个妨碍他身份和血脉的低种族母亲。 看着面前垂着头默默流泪的戴丽娜,爱迪莱德突然间心情变得糟糕,他停下了搅拌咖啡的动作,就把杯子推到一旁,一口也没喝。 他充满烦躁的目光望向草坪上正在玩耍的杰克和伊莉雅,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件让母子被迫分离的残忍的事情。 沈酒,我有些想你了。他在心底默默地喃喃道,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是错误的,请快来阻止我。 爱迪莱德在心里呼唤着,渴望见到爱人。 第133章 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的母亲 爱迪莱德起身,离开了餐桌边,留给戴丽娜一个冷淡疏离的背影:“你可以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好好陪伴他你们最后的相处时光。” 最后的相处时光,这几个字,听上去多么的悲伤,不近人情。 戴丽娜悲伤的目光投向花园里的孩子,杰克在王爵府邸里适应得很好,才来两天时间,就和伊莉雅公主成为了朋友。 灿烂的阳光下,有着一头璀璨银发的女孩对着面前的这条牧羊犬发号施令,惊人的事情发生了,牧羊犬仿佛能听得懂她的话,她叫它坐下,它就坐下,她叫它跑,它就跑,她叫狗抬起脚来握手,狗依然照做了。 讨人喜的狗做出了跟人类一样的握手动作,令伊莉雅和杰克开怀大笑。 这条牧羊犬是克罗送来的,他的妹妹怀孕了,为了更好地养胎,她只能把狗送出去,所以克罗就把它接来了。他想,孩子们应该会喜欢这条狗。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里,狗曾是人类最忠诚的同伴。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伊莉雅握着牧羊犬的脚,蹲下身来,摸摸它的脑袋,仔细想了一下,“就叫巴恩吧。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牧羊犬对这个新的名字表示很满意,两只耳朵立即欢快地甩动起来。 伊莉雅被巴恩的反应逗乐了,她开心地抱住牧羊犬,小脸蹭着勾勾光滑的毛发,“巴恩,你将成为我最忠诚的狗狗侍卫。好狗狗,你是最勇敢的战士。” 杰克跪坐在草坪上,他偷偷观察着伊莉雅,这位高贵的公主处处都跟自己不同,她的头发是银色的,漂亮的犹如无数颗星星组成的星带河,群星汇聚在她的身上,熠熠生辉,她是银河系的公主。 而她的眼睛,则是宇宙的颜色,黑色。 这令杰克很难不想起了一个人。 他面露悲伤地低下头去,伊莉雅注意到了他突然之间低落的情绪,把牧羊犬放开让它自己在草坪上奔跑,她来到了杰克的身边,在他旁边的草坪上坐下来。 “你怎么了,杰克,是有什么心事吗?” 伊莉雅初具了上位者的气场和姿态,她以不过分关切、又不过分冷淡的语气问杰克,实际上她要得到的是对方的坦诚。 在权力的中心,下者不能欺骗上者,下位者要对上位者有应必答。 伊莉雅完美地继承了她的父亲和她的伯父的王族气质,这不仅仅是血缘关系的共性,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赋予他们与众不同的特质。 这种与生俱来的特质,会让人心生敬畏。 杰克虽然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但是他能够分辨出伊莉雅的特殊性,即便伊莉雅对他很热情友好,他不由自主地会听伊莉雅的话,服从她的指示,哪怕伊莉雅出于好客,端给他一块美味的蛋糕,杰克也想要表现得无比感激。 “我……” 杰克犹犹豫豫着,要不要告诉伊莉雅自己的心事,伊莉雅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似乎在鼓励他说出来,于是他就开口了:“伊莉雅公主,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杰克还不知道伊莉雅和沈酒的关系,他只是通过一双熟悉的眼睛,想起了过去帮助自己和母亲的沈酒。 他几乎是沈酒看着长大的。 在杰克幼小的世界里,母亲是养育自己的那个人,而沈酒则是让他仰望的那个人,他想要变得像沈酒那样厉害强大。 他在地城区里曾经有几个玩伴,可是当他们嘲笑他说“你的母亲是妓女”的那一刻,杰克充满了无地自容的恨意和愤怒。他拼了命地跟他们打架,可是一个人根本打不过他们三个。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齿都掉了一颗,嘴里吐出来的都是鲜血,他被他们三个狠狠压在肮脏的污水里,吃着脏水,听他们笑着继续辱骂自己的母亲,“妓女的小孩是最脏的”“你就是个小野种”! 在挣脱之间,杰克的假发掉落了下来,三个小孩看到他金发的那一刻,表现得不可置信的震惊。 杰克在那一刻无比慌张,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 这三个小孩一定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他会害了妈妈。 杰克心中充满了惶恐不安,他向那三个小孩靠近,他一开始是希望他们不要说出去,可是他们却像见了怪物一样往后倒退。 随后同一时间发出了一阵爆笑。 “快看!他是个金发野种!他妈妈被贵族给干了!” “他的妈妈是贵族的妓女!” …… 他们嘲笑声越来越尖锐。 他们继续对他拳打脚踢,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的金发,他们下手越来越狠,每一脚都踢他的胸口,脑袋和脸上,要把他的金发践踏在脚下。 他们像是三个从地狱里上来的小恶鬼,眼里呈现出杀人的快感。 三张兴奋扭曲的脸庞在杰克模糊的视线里不断晃动着。 他小小的身体忍受着他们的暴行,脑袋被撞到地面上,金色的头发被污水弄脏,耳边充斥着他们恶毒的咒骂。 “小野种!” “妓女和贵族生下的杂种!” “我们把他的头皮扒了吧!”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可以拿他的金发做一顶假发!说不定还可以卖一笔大钱咧!” 头发要和颅骨分离的疼痛刺激着快被打死过去的杰克,他被疼痛感惊醒,颅腔内慢慢积蓄起一股可怕的冲动,从脚底下顺着血液往上流窜,直冲到他的头顶。 他看到了鲜红的血光在这三张小孩的脸上流下来,逐渐把他们嘲笑的脸染红了,他们再也无法发出尖锐的笑声,无法再说脏话骂他和妈妈了。 杰克手举着一块砖头,把这三个小孩一个接一个地打倒,把他们的脸砸地面目全非,砸成一摊分不清楚五官的烂泥。 三个小孩的尸体躺在乌漆八黑的巷子里,他们的鲜血加深了地面上污水的颜色,杰克还在不停地砸他们的脸,不停地继续砸下去。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到精疲力尽。 “杰克。” 漆黑的巷子口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 杰克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唤醒,他低头看着被自己砸烂的那三个玩伴的脸,惊慌失措地丢掉了手上染满鲜血的砖头。 他朝着巷子口走过来的人扑了过去。 “沈酒姐姐……” 杰克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在一场可怕的噩梦里他杀了人。 沈酒弯下腰,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捡起地上的假发,给他重新戴了上去。 杰克小脸苍白,双手抖得厉害,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杀了人。 可是奇怪的是,当他这么做的时候,耳边那些嘲笑他辱骂他和母亲的刺耳声音全都离他远去,全部消失了。 平和跟宁静回到了他的身上。 沈酒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人人都靠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你对他们仁慈,他们对你残忍。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杰克被沈酒的声音逐渐安抚下来,他慢慢地回头,用余光瞄到了不远处横躺着的那三具尸体时,他又开始全身剧烈地颤抖了。 在地城区里,犯罪和罪恶遍地,人性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出来,杰克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对死亡和尸体并不陌生。 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他低头看着自己肮脏的小手,死神在他的小手上施下了恶毒的咒语,他自己成为了死亡的一部分。 他犯罪了,杀了人,而且是三个跟他一样的小孩,尽管他是为了活下去。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感觉,大脑空空荡荡的,一片空白,他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易逝的生命从他手指缝里流走了。 杀人一点都不痛快。 杰克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不知所措地问沈酒:“沈酒姐姐,我会怎么样?我会被抓起来吗,妈妈会给我牵累吗?” 沈酒拍拍他的脑袋,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同情:“放心吧,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你的妈妈。” 后来,杰克在沈酒的指示下,把那三个小孩的尸体埋到了附近的一块荒地里,她全程冷眼旁着他,让他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那一天,对杰克来说,就像是一次重生。 他靠自己打赢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战争”,活了下来,而沈酒则像一位严格冷酷的导师,教给他这个世界的规则——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那次经历,让杰克明白了两件事:第一,他爱妈妈,没有人可以侮辱自己的妈妈,他愿意为了妈妈杀更多的人;第二,他必须强大起来,像沈酒一样,能够保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活下去。 “我已经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了。” 伊莉雅嘿嘿的偷笑声,将杰克拉回了现实。 他从那个漆黑肮脏、污水遍地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坐在柔软干净的草地上,被温暖的阳光沐浴着,他的同伴不是那几个欺负他、侮辱他妈妈的小流氓,而是眼前这位漂亮优雅、大方友好的公主。 杰克喜欢她,不是因为伊莉雅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他在伊莉雅身上找到了沈酒的影子,不过是另一面的沈酒,活在阳光里的沈酒。 “你知道我在说谁吗?”杰克惊讶地问她。 伊莉雅靠过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城区里保护你长大的那个黑头发的女人,她是我的妈妈。” 杰克瞪大了双眼:“所以,你的王爵父亲和沈酒生下了你?可是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地城区里,我从没听说过她说起这些事情。” 伊莉雅的小脸变得十分的沉重,她并不想透露太多秘密让杰克知道,只是说:“因为这个世界容不下她。” 杰克看着她忧伤而悲愤的脸庞,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餐桌边正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目光是比阳光还要温柔而温暖的存在,一股悲伤的溪流在杰克的心里静静流淌。 他不平地小声说道:“为什么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的母亲呢?” 伊莉雅昂起头,望着天空,用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道:“我要创造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让我的妈妈幸福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这一刻,杰克在她眼中看到了比银河更闪耀的光芒。 为了妈妈。 第134章 爱迪莱德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爱迪莱德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床沿边,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应该不是杀手。 对方身上没有那股透露出杀意的意味,他太熟悉刺杀者的气味了。 出生在王族里,他与生俱来拥有着无上的权力,但是同时伴随着他的,是终生的死神这位不速之客时不时来拜访的阴影。想要他死的人很多,无一例外都是出于他的身份。那些人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杀他。 从小到大,他必须学会的一门功课,就是如何防止自己被杀。 比他任务更艰巨的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埃尔伍德,按照王族的规矩,第一顺位继承人是长子,其次才是后面的孩子。 埃尔伍德从小身边的守卫比他多出很多,也因此,他的自由活动范围更小了,几乎没有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两人不被允许乘坐同一架飞行器,为的是如果遭遇刺杀袭击的话,两位继承人都死了,帝国就没有继承人了,所以他们必须分开出行。 这么可笑的理由。 埃尔伍德比爱迪莱德大五岁,出生早,且是头一胎,他被“赐予”了危险的基因。他们的父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是的,在科技发展到突破了银河系的地步,帝国却沿袭着几千年前的古老传统。 为了血脉繁衍,伦理仿佛是不存在的。 当然,奥古斯特家族并不是每一代君主和王后都是兄妹。只有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的父母是最特殊的一对君后,他们的父母冲破了世俗的禁忌相爱,仿佛谁要是敢阻止他们的禁忌之恋,他们就恨不得毁灭了全世界。 他们的父亲莱斯特·奥古斯特君王就是这么浪漫又专制的男人,这并不妨碍莱斯特君主统领了星际联邦,建立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星球帝国。 不必怀疑,他们的父亲很爱他们的母亲,很爱很爱。 在父母耳濡目染的相爱中,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被教导为一对必须相亲相爱的兄弟,他们不能猜忌怀疑,不能背叛对方,不能抛弃彼此,他们就像一对连体婴儿,血脉相连,共同呼吸,命运被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爱迪莱德在没有意识到沈酒在他的生命里,埋下了多么深刻的注脚之前,埃尔伍德就是他世界的中心。他们兄弟两人从父亲那里接手了帝国,他辅佐埃尔伍德成为一位强大的君主,他的职责和义务是爱护他的哥哥和这个帝国。 “107法案”在内阁讨论之时,他站在保护帝国的立场上认为不必走如此极端的一步,消灭所有战争机器,可是痛失了爱人的埃尔伍德,坚决认为必须禁止所有战争机器,才能消除帝国里最大的安全隐患。 他的决心已定,爱迪莱德阻止不了他。 当然,那时候“107法案”的最终投票通过时,他虽然投了一张反对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多大的意外,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个意料中的结果。 他站在了帝国和埃尔伍德那一边,他没有反对自己的哥哥,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和嘱托,他做了他应该考虑到的一切。 唯独没有考虑到沈酒。 他的醒悟来的太迟,在毫不在意地失去后,才逐渐清醒过来。要不是他后来意识到那是爱,他会以为自己得了一场痛苦永不落幕的顽疾。 “醒醒。” 沈酒推动着床上的人,脸色很不耐烦。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在这里了,还要装模作样睡到几时。沈酒刻薄地想,但是看他睡梦中的脸色,好像有些憔悴,难道是生病了? 忽然间,听到声音的爱迪莱德很快被惊醒。 他睁开了两片冰蓝色的眼睛,伸手抓住沈酒的手臂,在还没看清她的脸时,身体就下意识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埋在她的脖子里,贪婪地嗅着沈酒身上熟悉的气息。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沈酒被他弄得脖子里痒痒的,他的唇很凉,就像薄薄的冰片贴在了她脖颈间的皮肤上。 她推开他的额头,把他推回到床里时,手心触碰到的温度又很烫。 爱迪莱德靠在枕头上,按了按醒来后隐隐胀痛的太阳穴,缓缓睁开苍蓝浅色的眼眸,正对上沈酒充满了怨气的眼睛。 她生气的样子,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爱迪莱德小声惊呼道:“真的是你。” 沈酒板着脸道:“不然你以为是谁?那个克隆人?” 爱迪莱德头胀痛的厉害,不想跟她吵架,轻轻闭上眼,通过静默的等待想要将莫名的阵痛缓过去。 空气里,安静的因子缓缓流通。 沈酒被他的沉默搞得无所适从。 爱迪莱德一般都会这么反应,或讥笑,或嘲讽,或调戏自己几句,但是今天的他,有些过于安静,毫无攻击性,强大的压迫感也荡然无存。 这让沈酒也默了下来。 她和爱迪莱德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刻,不是一方肆意玩弄,一方饱受折磨,要么就是昏天暗地情欲翻涌,或者是算计猜疑你死我活,恨上加恨。沈酒发现,她没有跟爱迪莱德好好相处的能力。 一碰上他,她就变得不是自己。 沈酒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强压下那股令她浑身不自在的念头,她不能再让爱迪莱德轻易地摆布她的情绪。 她要让这个男人在她的意义里别无特殊。 过了一会儿,爱迪莱德脑袋里那阵不适稍稍有所缓减,他披上睡袍,走下床,赤着脚踩在价值不菲的名贵地毯上,拎起银器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冰凉的液体流入微微灼痛的喉咙,给身体带来了一丝清凉感。 他不知道沈酒有没有留意到,她肯定不会留意这种细节,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嘶哑,从摩萨塔监狱回来后,他感染上了一种引发流感的病毒。 那里的确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极昼极寒,空气不纯,爱迪莱德又是养尊处优的王爵,很少踏足那些条件恶劣的环境。 爱迪莱德握着手中的银杯,慢慢转身,往后斜靠在放置花瓶和银器的复古立柜上,抬起慵懒的眸子看向沈酒,“你来找我,应该不是想我才来的吧?” 他略带委屈的语气就像失宠的情人在撒娇似的。 看吧,这才是他。沈酒动了动嘴皮子:“杰克和戴丽娜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想在他们身上打什么主意?” 爱迪莱德薄唇贴在银杯的边缘,饮了一小口水,嘴里淡的发苦,“放心吧。与你无关,不是冲着你去的。” 沈酒被他这句话噎住了。 她苦笑了下,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愚蠢,显得自己好像很多管闲事,又多么的自作多情一样。戴丽娜和杰克有他们的自由,知道他们没出事就应该走的,自己为什么还要找爱迪莱德当面质问。 她来古堡的时候,看到杰克和伊莉雅在另一间房里看书,杰克对这里丰富的藏书感到异常的兴奋,而伊莉雅正在给他耐心地介绍那些藏书的来历和价值。 戴丽娜则在茶几边,穿着她钟爱的漂亮裙子,捧着红茶看着两个孩子。 一切都很和谐美好。 杰克和戴丽娜不是“被迫”出现在这里的,这对母子很安全,也很放松。 沈酒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其他人可以很快地适应新环境,并安心地融入进去,而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归属感,她不属于任何地方,在任何人身边都无法感觉到由衷的踏实。 有时候,她很羡慕能够那些随时随地能够安定下来的人。 她注定无法停下来,注定要永远漂泊。 在她转身离开之时,爱迪莱德叫住了她:“沈酒。” 他的声音有一丝的虚弱,带着无奈的祈求意味。 爱迪莱德从身后拉住了她,慢慢地从后面抱住她,他把自己的大部分身体都依靠在她身上,好像要随时倒下去一样。 他依恋她身上的体温,感觉自己要被冻坏了,在贴上她的身体时,才觉得好受一些,从灼痛的喉咙里溢出表达舒适的低吟。 爱迪莱德用冰冷的嘴唇蹭蹭沈酒软绵绵的耳朵,感觉到了与自己身上不一样的滚烫,要烫化他的唇一样,融化他孤单冰冷的身心。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身侧牢牢圈住,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嗓音沙哑虚弱:“我很累。等我恢复好后再跟你解释清楚好吗?” 沈酒这才意识到,爱迪莱德似乎生病了。 他的身体很冷,触碰到她时,身上简直就像贴着一块巨大的冰块,冷的她身体一僵。她把他的双臂掰开,从他冷冰冰的怀抱里逃离时,失去了支撑的爱迪莱德,眼看着就要滑到地上。 沈酒托住了他的身体,把他扶回到了床里。 爱迪莱德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半合着眼,垂下的眼睫投下一片幽暗的阴影,长长的银发散乱地铺在枕间,更衬得他那张高傲自负的脸庞憔悴不少,沈酒更肯定他真的病了,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翻来翻去。 他毫无反应,脖子软绵绵地任由她捉弄。 沈酒没有捉弄病人的恶趣味,转身就要悄悄离开,手腕被床上的人捉住了,他一个病人抵不过她的力气,紧抓着她的手指指尖都发白了。 “留下来,陪陪我。” 沈酒挣了挣手臂,皱着眉:“苦肉计对我没用,你又不是没用过。” 话音未落,床上的男人突然痛苦地坐了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黑色液体,喷溅在了沈酒的脸上。 沈酒一脸受惊地摸了摸脸上黏糊糊的东西,低头看了下手,黑色的液体里好像有一条条细小的虫子在蠕动。 这些虫子都是从爱迪莱德的身体里吐出来的。 “爱迪莱德!” 沈酒这下真正的慌了,她试图喊醒倒回床里的爱迪莱德,可是他已经晕了过去,身体变得更冷,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135章 用她的邪路子救他 “这是一种叫做黑冰蠕虫的生物,长眠在极寒之地的地底下,在这种虫子生存的地方,不会有活物出现。因为一旦接触到活的生物,它们就会表现出很强的寄生性,吸食活体的组织和养分,直至被寄生者变成冰冷的……” 尸体,或者死物。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之间凝固成结冰的气氛。 随着华瑞医生检查完爱迪莱德的身体,分析了从他体内吐出来的黑色液体后,得出了这样一个骇人的结论。 克罗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情绪十分的激动:“王爵怎么会被这种虫子寄生?在摩萨塔监狱里的那两天里,我一直跟着他,他的用餐饮食都是在我检查后进行的,没有可疑的人员接近过他!” 华瑞医生明白克罗痛心疾首的心情。 “不!这不可能!” 克罗极力地否认爱迪莱德被人下毒的事实,不是他害怕自己失职而将要被问责,而是他害怕王爵真的会出事。 守护爱迪莱德几乎是克罗这一辈子都在做的事情,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他的主人安全。他比任何人待在爱迪莱德身边的时间都要久。 十二岁,克罗记得,他被授予为王爵第一侍卫的那天,爱迪莱德是十二岁,而他自己也是一个刚满二十五岁没多久的年轻人。克罗陪伴着爱迪莱德从一位小王子成为帝国的王爵。 两人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也是挚友般的存在。 然而,看着床上陷入昏迷中的王爵,克罗强忍着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自己这个侍卫兼朋友做的太失败了。 一旁的沈酒表现得相对冷静许多,在发现爱迪莱德出事后,是她把克罗叫进来,通知了华瑞医生。 同时,她还叮嘱克罗不要惊动府邸里的其他人,尤其是伊莉雅。 沈酒无法否认,爱迪莱德是伊莉雅的支柱,不仅为她提供身份和地位上的庇护,他还能够在精神上安抚伊莉雅,他是这个孩子从出生以来最依赖的人。 也是最重要的人。 抛开那一层潜意识里的嫉妒和愤愤不平,沈酒也不希望爱迪莱德有事,他的地位和权势无疑帝国和星际的和平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他不在了,某种平衡就会被打破,更多的冲突会酝酿而生。 作为不是和爱迪莱德一个立场的人,沈酒本不应该考虑的太多,所以她转移了注意力,不去想爱迪莱德出事后会发生的事,而是把专注的重心放在了眼前最棘手的问题上。 她从爱迪莱德苍白的面容上移开了淡漠的视线,问华瑞医生:“有什么办法能把寄生虫从他体内清除出去?” “黑冰蠕虫很狡猾,进入人体内会有一段蛰伏期。所以在最开始,我没有发觉王爵的身体有什么异样的状态,以为他只是在摩萨塔监狱那里受了风寒。”华瑞医生低了低目光,言语里流露出一种愧疚的心情。 沈酒道:“接着说。” 华瑞医生道:“黑冰蠕虫最适应的环境就是接近于人体的温度,这样的温度非常适合它们的繁殖,要遏制它们的快速繁殖,有两种方法,一,在极度低温下让他们休眠;二,是升高温度,达到它们的适应极限。两种办法对人体来说,都是不可能的。而且王爵已经处于接近危险值的失温中,恐怕撑不了多久……” “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次,沈酒再也冷静不了,神情急迫地喊道:“药物呢?难道没有化学物质能够杀死这种虫子?或者说进行医疗辐射来杀死它们?” 回答她的,是华瑞医生无声的注视。 沈酒愣在原地,咬紧下唇,全身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裹挟了,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在胸腔内狂跳着,像失了控一样地要冲破心房逃出来。 爱迪莱德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这怎么可能? 沈酒回过头去,看着床榻间一动不动静躺着的爱迪莱德,俊美如天神般的银发男人昏睡的样子,犹如一幅曾辉煌无比、此刻却褪了色的中世纪油画,他可能就此昏睡过去,再也不会醒来。 爱迪莱德的沉默仿佛是对她的无情嘲笑,沈酒,你为什么会急了,你是在担心我吗,亲爱的,承认吧,你在为我难过。 说出来。 快睁开眼睛。 用你一贯自负骄傲的口吻狠狠地嘲笑我。沈酒恨不得喊出来,你这个混蛋,你想让伊莉雅成为失去父亲的孤儿吗? 古老的钟表走针在这间豪华的房间里,一秒一秒地走动着,循环往复地绕着圆圈,一圈又一圈,困成了死局,把清醒着的三个人困在里面。 壁炉上放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伊莉雅的单人照片,穿着精致的白色公主裙,就坐在这个壁炉边的地毯上,在她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拍的。 克罗清楚地记得那个时间,因为那是伊莉雅第一次站起来独自走路的时候。 照片里的她,朝着正在拍照的那个人——克罗——扑过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狮子。 这本该是感到开心的时候。 然而,在照片以外,镜头没有拍到的沙发边上,爱迪莱德目光追随着伊莉雅小小的身影,防止她跌倒地轻轻跟在她后面,蓝色的眼底透着无限的感伤。 克罗听见他很慢很轻地说出在那一刻悄然而生的不安和不舍,”我仿佛预见了她从我面前走远,要离开我的那一天。” “王爵,这是很久远的事情。”克罗安慰自己的王爵。 爱迪莱德以轻笑一声化解这股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很奇怪不是吗,她还没长大,我就已经害怕她会离我而去。我更应该考虑的是自己活得长久一些,这样就能把她留在身边多陪伴她。” 不,不能让王爵这么早就离开伊莉雅公主! 克罗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大脑里急剧地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王爵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黑冰蠕虫入侵的? 他问华瑞医生:“华瑞医生,被黑冰蠕虫感染有几种途径?” “最直接的一种是食物饮用水从口中服入体内,还有一种是在破损的伤口附近通过血液进入人体,以及——” 华瑞医生停顿了下,不明所以地朝沈酒看了看,这样做了以后又觉得失礼,立即收回了目光,看向克罗:“最后一种,通过性途径的体液传播。” 沈酒没有错过华瑞医生刚才对自己的古怪注视,这次,连克罗都朝她充满疑惑地看过来,难道他们怀疑是她把这种寄生虫传染给爱迪莱德的? 她有必要解释一下,抱着手臂,耸了耸肩道:“我和他的确在那里做过爱,但是我身上没这种虫子。” 但是反过来一想,要是当时爱迪莱德身上就被虫子寄生了,会不会从他的体液里传染给她了? 他们当时做了不止一次。 沈酒意识到自己正在担忧什么时,转头朝床上的爱迪莱德不爽地瞪了眼。 克罗为她直白的澄清说明搞得很是尴尬,他咳了咳,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当时王爵进入牢房里找你时,那个牢房的惨状你还记得吗,全都是碎尸鲜血,死者都是长期关押在摩萨塔监狱里的囚犯,如果他们身上早就感染了黑冰蠕虫,王爵接触到了他们的血液和尸块才被感染了。” “有这种可能。”沈酒听了后,认为克罗分析的很有道理。 克罗还有一个疑问,之前不好提出来,现在,为了王爵的安危,他不再避讳直接问了出来:“那里的现场状况犹如发生了很惨烈的人体爆炸,从血液和尸体分布来看,爆炸中心就是你被埋的位置,为什么你一点事情也没有?” 沈酒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的大脑里,那一片记忆都空白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那些疯狂的囚犯撞破了b5097牢房门冲进来的那一刻。 随后,巨大的红光笼罩了她的视野,以及眼前的一切人和事物…… 她再次醒来,就是被爱迪莱德从尸堆里挖出来的记忆。 红光…… 沈酒灵光一闪,对克罗和华瑞医生说道:“我想,我有办法救他了。” 如果自己体内的红光可以杀死黑冰蠕虫,是不是也可以对爱迪莱德身体里的寄生虫进行放射? 可是要怎么才能把红光释放出来,这种事沈酒还没有主动实践过。 “真的吗?” 克罗激动不已,仿佛从沈酒身上看到了希望。 沈酒挑挑眉,道:“医学专家也无计可施,我只能用我的邪路子来试试了。不过,我对他的治疗要全程保密,不能有任何人跟随我们。你给我们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 “……好。”克罗点头应道。 沈酒忽然问到:“湖边那个木屋还在吗?” 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有序的敲门声。 “父亲,睡前故事时间到了,我要进来了哦。今天我带了《哈姆雷特》这本书来……”伊莉雅期待的声音从门后响起来。 克罗紧张地看向沈酒。 下一刻,沈酒从他和华瑞医生面前走过,朝门口走去,一边低声叮嘱他们:“我先去把孩子哄睡,你们安排好地方,今晚我就要带他走。” 听到房门打开,伊莉雅抬起雪白稚嫩的小脸,在看见沈酒那张脸的一刹那间,脸上全写满了大大的兴奋和喜悦,高兴地叫出来:“妈妈!” “嘘,你父亲睡了。” 沈酒把身后的门关上,弯下腰,把手指放在唇边。她牵起伊利亚的小手,“走,我们去你房间。” 伊莉雅紧紧抱住她的手:“妈妈今晚要陪伊莉雅一起睡吗?” “嗯。”沈酒淡淡地应答着。 “妈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伊莉雅嘟起小嘴,埋怨道:“父亲真小气,不告诉伊莉雅你回来了。我要生父亲的气了。” 沈酒攥紧伊莉雅温暖柔润的小手,低头看了一眼女儿,目光中充满了连她都察觉不到的温柔,“不要生他的气,他不知道我回来了。” 这是沈酒第一次在伊莉雅面前为爱迪莱德说话。 就当是破一次例吧。 第136章 凯特王后 伊莉雅的卧室宽敞华丽,却很简洁,没有多少的孩子玩具,成堆的书籍堆放在书柜、桌子、沙发角落,或者是墙边的地毯上。 “你很喜欢看书吗?” 沈酒观察着这个到处都是书的房间,一点也不像她想象中的小女孩的房间,她有些高兴,伊莉雅没有被爱迪莱德宠成一个只喜欢玩洋娃娃的娇气小公主。 “妈妈,我的记忆力很厉害。这些书,我看一遍就全记住了。父亲说,我是遗传了你的基因。”伊莉雅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邀请她上来。 沈酒把伊莉雅抱进上床,自己脱了外衣,进到被子里,伊莉雅主动依附进沈酒的怀里,把小脑袋枕在她的臂弯里。 “除了看书,你还喜欢做什么?” “我想了解人类的历史。我想知道人跟人之间为什么不一样。我还想知道人类创造了克隆人,创造了战争机器,为什么不爱他们,却要伤害他们。”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没长大之前,父亲不会告诉我你的身份。可是我会阅读,我会寻找各种相关的法律条文、战时记录、各种通讯新闻,我在那些东西里,把你是谁拼凑了出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从伊莉雅冷静的话语里,沈酒感到了一种灵魂深处的深寒。 她的孩子知道很多对她这个年纪来说,十分残忍的事实,她幼小的心灵已经在这些密密麻麻的真相里,孤独地面对这个糟糕的世界。 爱迪莱德知道吗? 他知道自己这个看起来天真单纯的孩子,了解她母亲的过去,了解她母亲的真实身份,了解她母亲曾是自己父亲的奴仆吗? 这些全部都是沈酒在怀孕时期最大的恐惧,她恐惧这些一个又一个冷酷无比的真相会摧残孩子纯真的心灵,会对她的人性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她最害怕让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人类创造出来的“超级怪物”。 她的孩子,将会面对一个多么可怕的未来。 而这些巨大的恐惧是过去那个沈酒自以为是的懦弱,她以自己的身份为耻辱,现实的世界把她打造成了“怪物”,她信以为真了,她唾弃自己的存在,她被自己心里面那头自卑又软弱的怪物打败了。 当全世界与她为敌的时候,她也选择成为了自己的“敌人”,毁灭了内心深处渴望认同和被爱的那个她自己。 如今,就算是要毁了世界,她也不会毁灭她自己。 该消亡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不公平、剥夺和战争。 她是伊莉雅的母亲,她不再惧怕拥有这个孩子,是这个孩子无私的爱,慢慢消解了她对自我身份的否定。她首先是她自己,她如今无比骄傲自己战争机器的身份,并且,她要为死去的同类们讨回真相,控诉人类对战争机器的不公。 “妈妈,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伊莉雅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抱紧了她的身体,依偎在她气息的包围中。孩子梦寐以求的是一个母亲的拥抱,从她出来的身体里,再回去诞生她的地方。 泪水从沈酒漆黑的眼睛里,缓缓垂落下来。 “我也爱你。” 她抚摸着伊莉雅后脑勺的头发,终于说出了“爱”这个字,在那一刻,她孤独的灵魂暂时停泊了下来,为伊莉雅停留了下来。 她愿意为了伊莉雅做任何事情。 “父亲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嫉妒死我的。”伊莉雅欢欣雀跃地仰起小脸,在看到从沈酒脸上流下来的泪水时,她又悲伤了起来。 沈酒别过脸去,赶紧擦掉眼泪。 伊莉雅抱住了沈酒的脖子,小脸埋在她的胸口,耸动着小肩膀抽泣起来:“妈妈,不要哭。父亲他是爱你的,伊莉雅也永远爱你。” 沈酒露出淡淡的微笑,细小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你父亲爱我?” “父亲不会骗伊莉雅。父亲说他让母亲伤心了,但是他会把你的心赢回来。”伊莉雅看过很多书,知道很多知识,却对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懵懂不知,用她自己的方式理解着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纷争别离。 沈酒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正经的语气告诉伊莉雅:“在这件事情上,你要明白,我和你父亲都爱你,但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也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你父亲不是一个好的爱人。当然,我也是。” 也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做别人的朋友,也不称职,常在不经意间伤害对方的感情,比如,她时不时地令安德烈感到失望,毁掉他的希望。 在做人方面,沈酒心想,一败涂地。 哄睡着了伊莉雅之后,沈酒离开了孩子的卧室,回到了爱迪莱德的房间。 爱迪莱德暂时已经醒来,低靠在床头上,克罗正在跟他阐明情况,他一边听着,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皱紧了眉头,仿佛听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并没有令他感到多少的慌张。 处理离死亡很近的状况,爱迪莱德从出生以来就面临过无数。 但是这次,好像还挺严重。 当沈酒走进来时,他转过憔悴的脸庞看向她,沈酒无声地迎上他深沉的目光。这时克罗主动离开了房间,把这里交给他们两人独自聊聊。 沈酒看了一眼爱迪莱德,他拍了拍床面,示意她坐过去,沈酒只是走到床边,抱起手臂站着看他:“你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什么看法吗?” 爱迪莱德略带不满地蹙眉,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入了被子里,抱着她一起躺下了了,“你是想知道这是一场意外,还是蓄意谋杀。” “你身上冷死了。”沈酒捉住他那只往她腰上环抱的冰冷的手,不安地扭动了几下,看在他离垂死不远,忍住了反抗。 “你让我抱抱,我快冷的不行了。” 爱迪莱德仗着虚弱的病情,无赖地博取她的同情,明目张胆地脱下她身上所有的衣服,把自己也脱个精光,急切地贴上去。 两具冷与热的身体四肢缠在一起,沈酒被他碰到时,浑身打了个激灵,怎么这么冷,“我警告你,那些寄生虫会靠体液传播,你别进来。” “亲爱的,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力气做那种事吗?” 爱迪莱德似是无比遗憾的语气,手掌在沈酒细腻的腰身上摩挲,他觉察出沈酒那里的体温比其他地方要热一些,熨烫得他爱不释手。 沈酒拨开落在自己胸前的几缕银色发丝,对上了爱迪莱德垂下来的视线,他半着遮着眼,仿佛在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多看她一眼。 黑冰蠕虫在他体内的影响不只是让他体温下降,还有一些更难受痛苦的症状。 可是他对来自身体的折磨保持缄默。 真是骄傲到无药可救,沈酒心想。 “你刚才说的蓄意谋杀,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猜测。” 要不是现在自己成了这样,爱迪莱德不会想到这一种可能,在真相没有找出来之前,任何嫌疑都是合理的。 沈酒用眼神催促他说下去。 爱迪莱德凑近过来,在她明亮的眼睛上亲了亲,“昨天上午,我去王宫里议事,离开时遇到王后凯特,她邀请我一起喝茶。” 沈酒表情惊了惊。 王后凯特·莫瑞思,莫瑞思家族里的小女儿,就算莫瑞思家族再怎么忌惮爱迪莱德,也不至于会蠢到让王后对王爵投毒。 虽然选择了一种很特殊的“毒”,摩萨塔监狱所在的死星冻土里才存在的黑冰蠕虫,可以完美地将嫌疑推为一场“意外的感染”。 但是凯特王后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沈酒脸上闪过一丝犹疑,按住被子底下往她后臀揉上去的大手,“你有什么理由怀疑是她要害你?” 爱迪莱德继续着被子底下的小动作,扯了扯唇角,笑的很轻,漆黑的眸底蕴着不可预测的阴狠,“她怀孕了。” 子嗣! 王族子嗣意味着继承权。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沈酒对这种猜测更相信了几分。就算这种猜测是对的,也没办法直接找凯特对峙,当务之急是清除爱迪莱德体内要命的虫子。 可是这个骄傲自负的男人丝毫不关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意犹未尽地压着她肆意抚摸、亲吻她的身体,沈酒要怒了:“你不是说力气吗?” 爱迪莱德薄唇在她胸口蝶翼般轻轻扫过,吮了吮她的锁骨,抿了抿唇,笑声低沉:“比起那个什么虫子,你给我下的毒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不如让我死在你身上,未尝不是一种死神的恩赐。” “疯子!” 沈酒被气的咬牙切齿,她推开爱迪莱德下了床,在果盘里找到了一把刀子。 爱迪莱德看着她拿刀走来,立即掩盖住身子,皱眉拒绝道:“亲爱的,我们之间做的时候可以温馨一点,不要这么血腥吗?” 尽管以前他在床上对待沈酒也不见得多温馨。 第137章 不行的话,你就去死吧 沈酒拿着切水果的刀具,走到床边,表情严峻地看着爱迪莱德,锋利的刀刃到了她手里,就是最厉害的杀人武器。 “你相信我吗?”她语气很轻地问他。 爱迪莱德再次笑了,但这次很勉强,“过去无数次你忠诚地守护我,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但是现在,亲爱的,你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以你目前的情况,那些虫子很快会夺走你的身体。我要为伊莉雅保住你的命,所以,你最好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沈酒警告他,他能不能别自以为是地笑了,其他人都在为他担忧,而他自己却满不在乎,到底是自负过了头,还是轻松地接受了结局? “我不想死。我死了,很多人会因我而死。当然,也会有很多人开心地睡不着觉。”爱迪莱德淡淡的目光欣赏着面前这具自己爱抚过无数遍的胴体,他本打算抱住她,但是被沈酒拦住了。 下一秒,沈酒把他推倒在床上,跨坐在了他上面。 爱迪莱德躺在自己的银发上,被身上的沈酒压得无法动弹,虽然他很喜欢沈酒此时嚣张的姿势,但是她眼神中传达出来的严肃,隐隐令他感到不安。 “我体内有些东西可以治愈伤口,我想试试看能不能传到你身体里去。” “什么东西?” 由于深夜的关系,房间里的灯光显得昏暗不明,床头墙上的那一盏流泻着淡淡银光的水晶灯,洒在床帷之上,透过布料中的缝隙,组成一片星辰般的浮云。 沈酒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滑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她紧咬着下唇,忍着伤口处传来的疼痛,额头上渗透出来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第一滴鲜血坠落在爱迪莱德胸口上时,他浑身一震,如同被这滴鲜血剧烈地烫伤了一般,弹坐起来,握住沈酒的手腕:“你做了什么?” 他眼里的痛楚,比沈酒的鲜血,还要赤红。 爱迪莱德被黑冰蠕虫吞噬伤害的身体,被沈酒越流越多的鲜血一点点地弄脏了,他就像沐浴在爱人的鲜血里,身体被她温热,心脏却要彻底停住。 沈酒按住他的胸口,示意他冷静:“别动。你先看着。” 爱迪莱德盯着沈酒掌心中被划开的鲜红色的血肉,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了,他认为沈酒就是个疯子,不听话的小疯子,没有人能管管她吗? 哦,以前他可以掌控得了她。 现在他的权威已经不管用了,这个小疯子越来越失控了。 “看到了吗?” 就在他的担忧和愤怒处在失控的临界点时,沈酒出声提醒他,把自己受伤的手掌往他胸口凑近过去。 此时,床帷里,传出了诡谲的红光,将两人头顶浮云般的星辰染红了。 潜藏在沈酒身体里的暗太物质开始聚集到伤口处,它们散发着红光,慢慢修复她手掌心里那道严重的伤口。 暗太物质被召唤出来了。 只要是她的身体受到了伤害,或者生命处于危急时刻,就像上次在摩萨塔监狱里那次,她体内潜藏的暗太物质就会呈现出来,帮她修复伤口,甚至是,爆发出她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巨大力量,保护她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爱迪莱德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到失声的程度。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沈酒受伤的左手,她的手上还有没有干掉的血液,可是已经不再流出新的血液了。 那条明明很深的几乎要把她的手掌一劈为二的伤口,竟然愈合了,看不出一丝伤口的痕迹,连手心的纹路都和没受伤前一模一样。 “上次我在阮宁安的实验室里被这种东西入侵了身体。它们一直在我体内,平时我感觉不到它们,只在我身体出现问题时,它们会出现。阮宁安称这种东西叫暗太物质,她的所有实验对象都失败了,无法承受暗太物质的辐射。” 爱迪莱德想起了实验室里沈酒被记录下来的那段实验视频,里面也出现了诡异的红光,原来那些不明物质转移到了她的身体里。 他心里狠狠一揪,抬起眼,对上沈酒的视线:“我看过你在实验室里的那段视频。埃尔伍德也见过。” 沈酒掀了掀眉,猜到是李·莫瑞思的杰作,只有他能拿到阮宁安实验室里的实验数据,“他和阮宁安在538星球上进行的非法研究对莫瑞思家族不会构成巨大的威胁,有必要暴露自己的野心,拿我向埃尔伍德邀功吗?” 李·莫瑞思连她的克隆人都想绑架拿去做研究,对她本人的存在竟然不是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对埃尔伍德公布了真相,害她被曝光。 这是他对埃尔伍德的忠心呢,还是他耍的另一个计谋? 爱迪莱德轻柔抚摸着沈酒的那只手,为刚才可怕的一幕仍心有余悸,一边淡淡说道:“他想借由你还活着的秘密,让埃尔伍德对我产生怀疑。而且,他成功了。” 后面那句话,他轻飘飘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轻描淡写的缝隙。 这句话,立即提醒了沈酒:“凯特王后因为自己怀孕了就对你投毒,这说不过去,就算是你活着,她孩子的继承权也排在你之前。你对她下手,我还觉得情有可原。难道她想先下手为强?” 说到后面,她怀着开玩笑的心情,自己却笑不出来,凯特王后怀孕,伊莉雅就多了一个继承王位的竞争者。 这对沈酒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爱迪莱德眸光落在她沉思的面庞上:“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酒说。 爱迪莱德没有戳穿她的想法,只是轻轻提醒她:“不要乱来。” 这话一听,沈酒立马不高兴了:“什么叫不要乱来?爱迪莱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人家都对你下死手了,你还考虑他们的安危。你就算不在乎你自己,也要想想伊莉雅,他们敢对你动手,对伊莉雅就能放过吗?” 伊莉雅,他们唯一的女儿,无疑是他们最大的逆鳞。 爱迪莱德不再说话,神情阴沉。 “好了,来试试看。” 沈酒话音刚落,就举起了刀子,在爱迪莱德的胸口划了一刀。 毫无防备的爱迪莱德发出吃痛的闷哼,锁紧眉头,他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敢在他身上动刀子除了沈酒,没有第二个人,连他自己也不行。 他只希望下一刀划下来的时候,她能给他一点提示,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他认命地躺在床上,滴着冷汗,任由沈酒的“宰割”,如果这是上帝对他的报应,他也只好笑着接受了,“你想怎么做?” 沈酒很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爱迪莱德哭笑不得:“亲爱的,允许我没被黑冰蠕虫害死之前,会先被你的大胆妄为失血而死。” 沈酒一点也不心疼的语气,无情地怼他道:“那也是你活该。” 爱迪莱德:“……” 沈酒又一次划伤了自己的手,两人身上什么也没穿,床上到处都是他们流下来的鲜血,场面血腥又诡异,搞得像是一对在欲望释放的尽头即将殉情的恋人。 “唔嗯!” 爱迪莱德轻颤了下,从他的喉咙里溢出低喘,胸口的伤口被沈酒在流血的掌心贴了上来,两人的鲜血彼此交融,她的鲜血仿佛流进了他的身体里。 沈酒用这种方式把暗太物质再次召唤出来,希望能够通过伤口接触的方式,把暗太物质从自己体内传递到爱迪莱德的体内。 诡异的暗太物质连死人都能复活,消灭这些黑冰蠕虫应该也可以。 “这样能行吗?” “不行的话,你就去死吧。” “这样死去,对一位王爵来说,很不体面。” “闭嘴。” 爱迪莱德乖乖闭了嘴,体内的黑冰蠕虫又在发作了,又处于失血状态,令他的精神更加虚弱,刚才他一直都在强撑着任沈酒为所欲为。 他抿紧双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来,扣在沈酒腰肢上的双手正在一点点地失去力量,从她的身体上滑落下来。 他又要开始失去意识了。 沈酒与他接触的身体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体温又在下降,呼出的气体都是冷冰冰的,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比凛冬的风还要冻骨。 他冰蓝色的眸子半张半合,很快要完全闭合了。 沈酒咬了咬牙,俯下身去,吻住了他的嘴,在他的嘴唇用力咬了下:“别睡着。” 冰冷的嘴唇上传来丝丝的痛意,爱迪莱德微微睁开双眼,对上了沈酒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眸,她在撬开他的唇齿,温热又不带浓情蜜意的吻。 唉,更像是把他当做了发泄的对象,又啃又咬,铁锈似的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爱迪莱德冰凉的手掌抚摸上她塌陷的后腰,握住了她的脚踝,用尽力气把她压在了身下。 黏腻的鲜血在两人的胸口涂抹开去。 爱迪莱德掌握了主动权,含住她的嘴唇,惩罚性地狠狠吮了几下,舔舐碾磨,用对她的欲望来保持最后的清醒。 “……轻点……你太冰了……” 沈酒咬着下唇,忍不住溢出娇腻的低吟,自己现在这样子抱着冰柱没区别。 爱迪莱德半眯着眼,浓密眼睫下的谋私逐渐加深,在她耳边发出了低沉的喟叹:“亲爱的,你好像要把我融化了……” “闭嘴!” 沈酒被他的骚话刺激,用力把他推开,爱迪莱德的身体往床边歪去,随即在床下吐出了一口黑血,他看见了粘稠的黑血里蠕动的虫子。 他被恶心到了,“这些东西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沈酒摸向他的胸口,擦拭那些血迹,发现胸口的伤比之前小了一些,就在伤口周围,两条红色丝线一样的东西,钻入了他的皮肤下面。 “看来有用了。”沈酒诧异道。 而爱迪莱德在吐出黑血后,再次失去了意识。 沈酒意识到治疗不能太着急,他目前的身体太虚了,要等一等暗太物质慢慢发挥作用,今晚很重要。 她清理了两人身上的血迹,不然天亮后等其他人进来一看,还以为她把爱迪莱德杀了,搞得如此血腥。 处理好痕迹后,沈酒守在床边,直到天亮。 第138章 我杀死了杰克的亲生父亲 当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时,沈酒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而且已经亮了很久了。 克罗昨晚也一直守在外面,里面发生了什么动静,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把王爵交给沈酒是对的。 直到天亮,里面都没有声音传出来,这种情况不知是好是坏。 已经快接近中午的时间了,伊莉雅公主已经来到三次,要向王爵问候,顺便看看沈酒还在不在。 她很想见到父母,昨晚被妈妈哄睡着后,她睡得很安心,可是一早醒来妈妈又不在身边了,所以才想过来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离开。 只不过克罗叔叔守在门外,不让她进去,这令伊莉雅很苦恼。 目送伊莉雅公主离开后,克罗再也等待不及,对里面未知的情况很不放心,才决定敲响了门,尽管沈酒叮嘱过他,不要打扰他们。 当敲门声第二次响起后,面前的门打开了。 克罗露出惊喜的面容,看到沈酒安然无恙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不到房间深处的场景,只能看到她身后连接房间的客厅,里面有一股古怪的气味传出来,有点像是冲淡了的血腥味。 “王爵怎么样了?” 沈酒示意他进来,往房间里走去:“情况好了一点。” 克罗连忙走进去,在床边看到了地毯上一滩颜色很深的污渍,克罗认出来了那摊凝固的黑色污渍里,藏着许多肉眼几乎看不到的虫子,离开了活体的黑冰蠕虫,在不适宜的环境中已经死去了。 “这是王爵昨晚吐出来的吗?”克罗心想,比第一次吐出来的更多,意味着,黑冰蠕虫在他体内繁殖了更多。 沈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手在爱迪莱德的手臂上按了按,比昨晚的体温高出了一点,没有那么冰冷了,“地方安排好了吗?” 克罗点头道:“已经安排好了。” “伊莉雅今天来过了吗?”沈酒问,“走之前,我去看看她。” 沈酒在中庭的花园里,找到了伊莉雅,她正在和杰克坐在汉白玉砌成的台阶上阅读一本很古老的书籍,戴丽娜在旁边陪伴着他们。 见到她时,戴丽娜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但是她还是愣住了一会儿,试图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沈酒,还是王爵府邸里的那个跟沈酒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杰克被带走那次,跟克隆人有关。 后来,戴丽娜听杰克说起,那个克隆人对他很友好,就像是沈酒对待他一样,戴丽娜便逐渐打消了对那个克隆人的忌惮和憎恶。 毕竟,那个克隆人来自于沈酒,跟沈酒长得一模一样,戴丽娜根本没办法真正地恨起来。 “是你吗?”戴丽娜站在花丛中,神情痴痴地看着沈酒。 沈酒朝她走过去,“你觉得呢。” 戴丽娜伤神地笑了笑。 她的笑容里不只有对见到朋友的喜悦,也有一种难以开口的隐情,她没办法告诉沈酒,自己要离开杰克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为杰克做出的选择,她希望得到朋友的认可,希望听到沈酒告诉她,这是值得的。 “沈酒阿姨!” “妈妈!” 在台阶上看书的两个孩子见到了沈酒的出现,纷纷扔下手里的书,从台阶上跑下来,兴奋地向沈酒跑过来。 伊莉雅仰起小脑袋,欣喜地望着她:“妈妈,你没有走。我早上去找你们了,可是克罗叔叔说你们还没有起来。我以为他是骗我的。” 沈酒伸出手,揉揉她顺滑的头发,昨晚孩子躺在她怀里就像一只无辜柔软的小动物,白天的她则充满了无限的生机,鲜明活泼地呈现在她的眼中,仿佛一瞬间孩子就会茁壮成长,作为母亲的骄傲油然而生。 “我和你父亲要离开几天,走之前跟你说一声。” 伊莉雅觉得很新奇,父母要同时离开,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浮现了一股莫名的担忧,“你们会一起回来吗?” 沈酒弯下腰,在她悄悄耳边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在安全的领域你可以叫我妈妈,在外人面前,你要为我的身份保密。我不会离开你,我在暗处守着你。” 伊莉雅明亮的眼睛眨了眨,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一刻在她的心里面,她希望妈妈能够早点生活在阳光下的心愿更迫切了。 “杰克。” 沈酒看向伊莉雅身后,一直低下去的那颗蓬松的小脑袋。 杰克听到她的声音刹那,鼻头一酸,忍不住掉下了眼泪,红红的眼圈里掉出一颗又一颗硕大的泪珠,看着委屈极了。 沈酒打趣道:“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 杰克甩了甩脑袋,眼泪珠子同时也甩了出来。 戴丽娜抱住孩子的头,揉进怀里,对沈酒笑了笑:“他很久没见到你了,太想你了。一见到你就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酒看着这对从低城区里走出来的母子,明白杰克此刻的情绪变化并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他们的命运很快就要改变了,杰克预示到了某种悲伤的结果,但是为了不让母亲看出来,他选择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在地城区里,沈酒看着这对坚强的母子相依为命,将对方视为生命的存在,坚定可贵的亲情让她在地城区里的日子里,没有对人类产生太过灰暗绝望的念头,一点点的人性微光就足以让她再支撑几年。 也正因为这样,沈酒才会选择时不时帮助他们,暗中保护杰克和戴丽娜的安全。 杰克被三个小孩差点打死那次,沈酒原本要出手的,但是令她欣慰的是,杰克自己坚强地站了起来,还击了伤害自己和侮辱她母亲的人。 还有曾经欺负伤害过戴丽娜的嫖客,被她悄悄弄死过好几个。 她做过很多事,在她看来微不足道,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这对母子却知道是谁在暗中默默保护他们不计任何的回报。如果没有遇见沈酒,她和杰克早就死了。他们对沈酒心存感激,所以哪怕是被她冷酷地拒绝无数次,他们还是愿意用人性中的亲情和友情,去暖化孤身一人的她。 人与人之间的命运永远无法预测。 戴丽娜望着不远处两个孩子友好温馨的互动,时而微笑,在阳光下明艳的脸庞褪去了张扬的娇丽,哀伤的神情令她的面容看起来透明了一样。 她看着沈酒:“我已经作出决定,让杰克摆脱和我一样的命运。” “杰克会理解你的选择。”沈酒淡淡点了下头。 戴丽娜唇瓣轻颤了下,压下心中不舍的苦涩,祈祷的语气:“希望他长大后能够原谅我的选择。” 沈酒沉默了几秒钟,转过头来,目光坦荡地看着戴丽娜:“有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我不想隐瞒你和杰克,汉斯·尼格斯是被我和爱迪莱德处死的。也就是说,我杀死了杰克的亲生父亲。” 话音落下,戴丽娜眼眸睁大了,闪烁的泪光中颤动着一瞬即逝的惊吓和不安,她摇着头道:“不,没有关系。杰克不会怪你的。他没有父亲。你知道的,他有多爱你,多敬畏你,视你为他的人生榜样。” 沈酒怔愣了下,将目光移向那边的两个孩子。 戴丽娜顺着她的目光,一道望向她们的孩子。 再也没有比眼中的孩子更令戴丽娜感到这个混乱痛苦的世界仍旧充满了希望,杰克是这个不公的世界赐予她的补偿,而她的职责就是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比过去更好的世界里,所以,她愿意把孩子交给未来的世界。 “当我第一眼看到伊莉雅公主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沈酒疑惑地无声望向她。 戴丽娜挺起骄傲的下巴:“别忘了,我也是一位母亲。”她的眼神又立即黯淡下来,“沈酒,我知道了你那时候看起来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沈酒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过去,戴丽娜总是从沈酒灰冷的眼睛里看到末日的绝望之境。 还有什么比这个世界更令人感到绝望的呢? 就是沈酒孤独冰冷的眼睛。 过去她时常扪心自问,不敢去问沈酒本人,一个经历过多么残酷过去的人才会有这种比末日还要冰冷的眼神呢? 现在,戴丽娜已经充分明白了这个世界对沈酒做了什么。 答案就是——沈酒失去过自己的孩子。 换作戴丽娜自己,如果失去了杰克,她会疯,会死去,绝不会像沈酒那样,仍然活着,却好像把自己当做不存在一样。 但其实,戴丽娜并不知道,在地城区那七年,在沈酒残酷的人生里,还算是比较好过的了。 第139章 人人都爱斯嘉丽 莫瑞思家族的府邸城堡内。 “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在爱迪莱德王爵的茶里面投了您给我的那样东西。” 凯特说完后,攥紧了手中的裙子,低下头,努力掩饰她的不安。 詹姆斯·莫瑞思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走到她身边,把粗厚的手掌放在王后凯特的后背上,安慰她道:“孩子,不要觉得愧疚。你没有做错事。为了我们莫瑞思家族的后代成为王位的继承人,这些牺牲是有必要的。你忘了你的姐姐是怎么惨死的吗?” 凯特抬起失色的脸庞,一颗晶莹的泪珠垂在她颤抖着的纤长的睫毛上:“父亲,姐姐不是王爵害死的……” “那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詹姆斯·莫瑞思立即扬高声音,年老的脸上浮现一股愤怒的恨意,在暗红色的地毯上暴躁地走动起来:“就在你姐姐斯嘉丽宣布怀孕不久后,她就被那个邪恶的战争机器谋害了,怎么会这么巧!” 提到死去的大女儿,詹姆斯·莫瑞思一下子陷入到了痛苦的回忆里: “我可怜的斯嘉丽,我未出世的孙子,他们没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当年爱迪莱德王爵极力阻止毁灭那批战争机器。他必须要为我女儿和下一任君主的死责任!” 凯特王后望着父亲的背影,心中被悔恨与恐惧交织,“您给我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毒物,王爵如果察觉到了,他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吗?” 詹姆斯·莫瑞思无情地冷哼了一声:“就算他察觉到了是你那天给他喝的茶有问题,也找不到任何证据,身为王爵,他没有权力凭空指控王后。而且,他恐怕没有那个时间了。” 凯特王后立即明白了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惊吓万分地捂住嘴,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撞上了正在走进来的李·莫瑞思。 李·莫瑞思低头看见凯特被吓坏的脸色,像一只羸弱不堪的小鸟,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朝外面的侍女招了招手,命令道:“带王后去歇息。” 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凯特王后心里说不出来的恐惧,但是她知道,一旦自己表现出与莫瑞思家族不符的软弱胆怯,就会被父兄斥责,所以,她挺起肩膀,微抬下巴,让自己振作起来,表现出一位帝国王后该有的端庄大气。 这次出宫回到莫瑞思家族里小住几日,是得到了埃尔伍德的允许。 因为,马上就要临近斯嘉丽的忌日。 今年是斯嘉丽死去的第八年。 只要是临近斯嘉丽忌日的那几天,凯特身边的其他人,都不会很好过。 首先是她的丈夫,也是斯嘉丽的丈夫,埃尔伍德会格外的消极沉默,他会把自己隔离在王族的水晶陵墓里,谁也不见,独自悼念挚爱的亡妻。 其次,就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他们沉浸在斯嘉丽英年早逝的阴影里,缅怀失去亲人的伤痛。他们三兄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要是母亲还在的话,这个家里弥漫的悲伤氛围会更糟糕。 无论是早逝的母亲,强势的父亲,还是身为家族继承人的哥哥,他们都以斯嘉丽为傲,斯嘉丽得到了他们毫无保留的爱。 斯嘉丽美丽大方,聪慧过人,她从一生下来,就拥有着与生俱来的光环,走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众星捧月,人们围绕着她,把鲜花和赞美都奉献给她,没有人不爱斯嘉丽,斯嘉丽也担得起所有人的爱。 王子时期的埃尔伍德,也对斯嘉丽一见倾心,她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一生的挚爱。 斯嘉丽注定要成为王后,那是她的命运。 她注定要在帝国的历史中熠熠生辉,成为一颗璀璨不灭的明星。 在这颗明星的耀眼光环之下,被夺去了所有光芒的——莫瑞思家族最小的女儿凯特·莫瑞思,则悲惨地成为了这个家里的透明人。 凯特比斯嘉丽小七岁,斯嘉丽拥有的所有头衔,所有赞美与称赞,所有美丽的珠宝与华服,包括所有人的爱,都与她无关。 她从小就是莫瑞思家族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当外人提起莫瑞思家族的女儿时,往往只会想到斯嘉丽,并且很自然而然地认为莫瑞思家族里只有斯嘉丽这一个女儿,全然不知道在那个尊耀的贵族家族里,还有一个叫凯特的小女儿。 然而,最讽刺的是,当埃尔伍德决定娶她时,也是因为在有一次王宫的宴会上,埃尔伍德将她错认为了斯嘉丽,意乱情迷的男人跟她度过了疯狂的一夜。 凯特成为了君主的新一任王后。 可是她并不开心,她后来才知道,那一晚宴会上,为什么埃尔伍德君主会错认她为斯嘉丽,那是她哥哥李·莫瑞思的计谋。 李·莫瑞思把斯嘉丽曾经最爱的一条美丽裙子让凯特穿上,还把她打扮成跟斯嘉丽一样的妆容,在宴会中带着她在埃尔伍德面前招摇,相似的面容,模仿的端庄举止,无一不勾起了埃尔伍德的丧妻之痛。 尽管埃尔伍德是因为她长得像斯嘉丽而娶了她,可是他并没有把她当做斯嘉丽的替身,埃尔伍德对她很温柔,处处彬彬有礼,在相处中给予她尊重,十分善待于她,就像一位极具绅士风度的哥哥照顾疼爱的小妹妹。 除了没有男女之间来自灵魂深处契合的爱意。 可是这一切,对凯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心里充满了对埃尔伍德无限的感激之情,她在莫瑞思家族里从来没有被善待过被重视过,埃尔伍德是唯一正视她对她表现出耐心和关心的人。 “人人都爱斯嘉丽,无人记得小凯特。” 这句残酷的歌谣,是凯特小时候跟自己玩的时候,自己唱给自己听的,父亲哥母亲哥哥们带着斯嘉丽出入各种贵族之间上流社会的豪华晚宴,把凯特留在家里面,她只能跟女佣、跟自己的洋娃娃玩耍。 其实,斯嘉丽对她这个妹妹,比家里其他人都要友好。 凯特小的时候,斯嘉丽会把凯特抱在腿上,为她梳头发,帮助她打扮,教她一些贵族的礼仪。 可是渐渐地,斯嘉丽太忙了,忙着成为最耀眼的贵族之女,忙着成为与君主同出同入的帝国王后,无暇顾及这个不起眼的小妹妹。 凯特又成为了一个被抛弃在角落里的洋娃娃。 跟随着回忆,她回到了自己曾经的闺房里,自从她搬去王宫后,这里就被闲置了下来,可以看出来很久没有人来这里打扫过了,一走进去,就能闻到灰尘的气味,那个她曾经最爱的洋娃娃,就被丢在角落里的小凳子上。 洋娃娃,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看着走进来的凯特。 “王后,这里灰尘太多了,您还是去外面的花园里吧。” 侍女拉开一扇窗帘,被飘起来的灰尘呛个不停,赶紧从窗边躲开,说服王后凯特。 凯特的身份不同了,这间位于城堡偏僻的房间,不能再住进去了,所以这间房间就自然而然被遗忘了,她每年回来住,也是住在更宽敞明亮的客房里。 凯特望着打开的窗户里,飞扬起来的无数微小的灰尘,回头对跟着她的侍女说道:“你们全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侍女们都离开了。 凯特走到角落里,捡起那只梳着两个辫子的洋娃娃,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拂去洋娃娃上面的灰尘,一滴滴透明的眼泪坠落下来,掉在了洋娃娃的脸上,浸湿了布料,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 “斯嘉丽,我该怎么办?父亲和哥哥要为你报仇,命令我对爱迪莱德王爵下手。我做了一件十分罪恶的事,君主要是知道我害了他的弟弟,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凯特用手捂住脸,流下了无比愧疚的眼泪,泪水从指缝里不断地滴落下来。 “……王爵……对不起……” 凯特想起爱迪莱德王爵,那个高贵不凡的银发男人,每次看到她时,圣洁的冰蓝色眼睛里总是会流露出一种似有若无悲悯的眼神。 “可是,我要保护我的孩子啊,保护我和埃尔伍德唯一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属于上帝给我的礼物……我只有这个孩子,我不能够失去它。” 凯特把那只洋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如同抱住自己的孩子。 悲伤的气息在这间旧房间里弥漫开去,与旧时的尘埃缠绕在一起。 哭泣过后,凯特低下伤心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她抚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肚子,脸上流露出充满了怜爱和幸福的表情。 就在这间房间里,那时候她听说了斯嘉丽怀孕的消息,父亲詹姆斯和哥哥李高兴坏了,在楼下举杯庆祝。 雍容华贵的斯嘉丽走进她的房间,亲昵地叫着她“小凯特”,在她的头发上亲吻了下,她依旧是那位对小妹妹友好的姐姐。 那时的凯特还很害羞胆怯,她忍不住好奇地看着斯嘉丽的肚子,真诚地祝福她:“斯嘉丽,恭喜你,要成为一位母亲了。” 可是,斯嘉丽却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望着窗外的泡桐树被阳光投射进来的光影,轻轻呢喃道:“其实,我并不希望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到来。” 多么讽刺的事实! 斯嘉丽并不渴望成为母亲! 凯特听到这句话时,仿佛被斯嘉丽在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凯特不可置信,她要被斯嘉丽周围刺眼的光芒给吞没了。 因为斯嘉丽什么都拥有了,她拥有所有人的爱,所有的关注和光环,一个孩子的到来,对她璀璨的人生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甚至成为她的烦恼! 可是,对凯特来说,孩子意味着她的一切。 她与埃尔伍德将会拥有一个流着他们彼此血脉的孩子,这是她和埃尔伍德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结晶,而这是斯嘉丽所没有的。 拥有斯嘉丽没有的东西,对凯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这个孩子,她不介意亲手毁了爱迪莱德王爵。 “呵呵呵……” 冷灵灵的低笑声,在这间房间里诡异地响起来。 第140章 她决定替斯嘉丽加倍地爱他 李·莫瑞思回来,是为了把爱迪莱德向君主请假的事告诉自己的父亲詹姆斯。 是的,爱迪莱德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王宫里,也没有出现在国会的议事厅里,帝国的任何角落里,也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李·莫瑞思平平无奇的脸上闪现了一抹异常兴奋的光芒:“父亲,计划很快要成功了。我们伟大的王爵将会悄无声息地患一场大病,然后消失。” 詹姆斯·莫瑞思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多亏你想到了这一招。但是我们还不能有任何的松懈,爱迪莱德不会放弃任何可能的治愈机会,他也许已经怀疑到了凯特头上,所以我才把凯特接回家里来。” 李·莫瑞思走到酒柜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威士忌,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翘起脚,喝着酒道:“父亲,投毒这个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给爱迪莱德服下的黑冰蠕虫,只有摩萨塔监狱那颗死星上才有这种生物存在。他刚从那里回来,谁也不会怀疑他是在那个鬼地方中的招。” 他大笑了一声,洋洋得意极了。 “凯特会没事的。她怀了王室的孩子,爱迪莱德那么谨慎行事的人,是不会轻易针对她的。”李·莫瑞思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了一件不好的事。 詹姆斯·莫瑞思摇头道:“他手下的忠犬汉斯·尼格斯死在了摩萨塔监狱里,而且就死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可不是他该有的谨慎。” 汉斯·尼格斯突然的死亡,在帝国内传开了后,贵族圈的人大为震惊。 尼格斯家族一时之间成为了热议的话题,与之相对应的,跟尼格斯家族形成鼎足势力的莫瑞思家族,也被卷入了舆论的风暴里。 随着汉斯·尼格斯一死,尼格斯家族的家主之位,就落入到了莱尔娜·尼格斯的手里。 事实正是如此,汉斯·尼格斯的讣告,就是由莱尔娜·尼格斯这位新家主对外公布的,给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画上了雷厉风行的句号。 莱尔娜·尼格斯,这个女人上位,对莫瑞思家族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论能力和手段,汉斯·尼格斯根本比不上莱尔娜·尼格斯,而且汉斯·尼格斯这个人的缺点和弱点很多,这些缺点和弱点就能够成为对手被利用的把柄,比如说莫瑞思家族,他们很期望汉斯·尼格斯继承尼格斯的家主之位。 但是,事与愿违,莱尔娜·尼格斯上来了。 这个没有弱点、野心勃勃、雷厉风行的女人,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尼格斯家族和莫瑞思家族的对立之争,还要继续持续下去。 也因此,詹姆斯·莫瑞思不得不怀疑汉斯·尼格斯之死的古怪之处。 他认为,是爱迪莱德故意这么做,不惜砍掉汉斯·尼格斯这只左膀,扶持能力更强的莱尔娜·尼格斯上位,对莫瑞思家族发出暗暗的警告。 汉斯·尼格斯死了,对李·莫瑞思来说,少了一个对手,不算坏事。 他品尝了一口威士忌,劝父亲詹姆斯不必杞人忧天:“据说是监狱里发生了暴乱,汉斯·尼格斯想看里面的囚犯们互相残杀。他就喜欢这种血淋淋的表演,这是他的变态嗜好。就算是爱迪莱德借监狱大清洗除掉他,那也是他们的内斗,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不会损失任何。” “我们没有损失任何?” 詹姆斯·莫瑞思严厉地开口,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火热的粗气,李·莫瑞思预感不妙,他肯定要责怪他了。 果然,下一秒,詹姆斯·莫瑞思就兴师问罪了:“那个龙科不就在那里逃走了!你找的那帮废物,连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那个女人上次带着一帮小队伍捣毁了538星球上的实验项目,把公司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你告诉那个查姆,要是解决不了另一半黑星组织的人,休想再得到莫瑞思家族的任何 资助!” 李·莫瑞思硬着头皮站起来听训,在父亲面前,他这个家族继承人没有了气势,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父亲,538星球上的项目成功了。” 詹姆斯·莫瑞思转过身来道:“就是你说的王爵没死的战争机器?” “她人呢?” “你亲自把那个人送去实验室,还一点察觉都没有。她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你的地盘上,你连她的目的都没搞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詹姆斯·莫瑞思的语气一次次地的咄咄逼人。 李·莫瑞思顶着他的连连质问,哑口无言了好一阵,“至少我们知道爱迪莱德的战争机器还活着。” 詹姆斯·莫瑞思为自以为是的大儿子摇头不止,“知道有什么用?你以为君主就会因此猜忌王爵?爱迪莱德对支持战争机器的暧昧态度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当年反对销毁战争机器,要不是你妹妹斯嘉丽的……” 想到女儿的死,詹姆斯·莫瑞思连一个字都不忍心说出来。 他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缓和了下情绪,委婉说道:“没有斯嘉丽那件事,君主不会痛下杀手。” 李·莫瑞思脸色晦暗了一下,尽管他心里面对父亲对他一味的指责很不满,还是忍了下来,音色阴沉道:“沈酒活着是事实,我就是要让她成为君主心里面的一根刺。同时逼爱迪莱德现出原形。” 詹姆斯·莫瑞思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浑浊的眼里似乎预见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将他的老谋深算在一瞬间击垮。 他缓缓地摇头,低缓的嗓音就像老气横秋的黄昏:“难道你忘了王爵身边的那个战争机器在当年是多么的出色可怕?要是她和王爵暗中联合起来,而且你提到阮宁安的实验在她身上成功了。” 李·莫瑞思听到父亲不寻常的语气,眉头猛然跳动。 詹姆斯·莫瑞思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担忧:“李,也许我们创造出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我们自己还不知道这只怪物可怕在哪里。” “父亲……” 李·莫瑞思难以抑制地发出一丝颤音。 詹姆斯·莫瑞思离开这间房间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管是君主也好,还是爱迪莱德王爵,我们要在他们前面找到那只怪物。” 在走廊的拐角处,凯特躲在那里,望着父亲走远的背影,摸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惊慌失措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还活着……还有战争机器活着…… 害死斯嘉丽的战争机器呢? 会不会,他也还活着! 是叫“双海”吧,那个总是默默注视着姐姐的深蓝发色的男人。 凯特记得他。 在她黑暗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埋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她无法忘记:有一次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姐姐,斯嘉丽王后,亲吻了双海! 他们相拥在一起,褪光衣衫,做出了情人之间的那种事…… 所有人眼中纯洁高尚的斯嘉丽,跟战争机器苟合在了一起,她曼妙的身躯在那个男人强壮的身体下忘我地挥洒着香汗,痴痴地叫着他的名字,用一次又一次欢愉悦耳的呻吟迎合着男人的“侵犯”…… 少女凯特的第一次春潮,就是在那个时候到来的。 裙裤上沾染的鲜血令她想起了斯嘉丽不断张合的红艳双唇,圣女般纯洁的斯嘉丽像一名沉溺纵欲的荡妇一样,背着所有人跟卑微低贱的战争机器偷情出轨。 从那时起,凯特不再对她的姐姐充满羡慕,她窥见了斯嘉丽黑暗肮脏的真面目,她为过去自卑不已的自己感到可怜悲哀。 同时,对毫无知情的埃尔伍德君主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从那时起,她决定替斯嘉丽,加倍地爱他。 王宫内。 “病了?” 当埃尔伍德听闻爱迪莱德再次缺席了国会的会议,派人去王爵府邸里亲自打听,回来的人告诉他,爱迪莱德王爵生病了,无法外出,更无法来见君主,以防将病源传染给君主。 埃尔伍德由于生下来患有基因缺陷问题,体质比一般人要弱,在小时候,他就经历过许多生病的经历,有几次差点夭折。因此,他必须格外注意外来病源的感染。 听闻爱迪莱德生病了,埃尔伍德相信他确实无法进宫,同时,也对这个向来身体很好的弟弟生病感到好奇和担忧,“王爵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王爵身边的侍卫官克罗解释说,王爵是得了一种未知的病毒性流感,好像是在摩萨塔监狱那里感染上的。” 听到摩萨塔监狱这几个词,埃尔伍德蹙紧眉头:“那种地方本不是人该去。这次摩萨塔监狱的大清洗派手下的人去做就行了,他非要自己亲自过去。” 话音刚落,埃尔伍德想起了莱尔娜·尼格斯给他看的那张——从摩萨塔监狱里传来的图像。 他浅金色的瞳仁里缓缓地缩紧,深色的区域内凝聚了一种不可揣摩的情绪,似有若无的悲伤,化作了无奈的叹气:“去看看他。” 埃尔伍德亲自驾临王爵的府邸时,爱迪莱德就在离自己的古堡几公里远之外的密林中的小木屋里,刚完成一次治疗。 吐出了几口黑血后,苍白憔悴的爱迪莱德倒在了沈酒身上。 银色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背后,眉毛被渗透出来的冷汗沾湿,咬了咬含混着血液的嘴唇,靠在沈酒肩膀上吃力地喘息:“亲爱的,我好像快不行了,你亲亲我,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用软绵无力的语气撒娇乞怜,真够不要脸的。 沈酒翻翻白眼,粗暴用力地把他按倒在枕头上:“你又不是睡美人,我亲你就能让你醒来。” 嗯,会跟他开笑话了,尽管语气刻薄了点。 爱迪莱德喉咙里溢出一丝喜悦的轻笑,揪住她的衣袖子,蓝蓝的眼睛含笑望着她,嗓音低缓道:“我忽然发现凯特帮了我一个忙。等我痊愈了,我一定郑重地感谢她。” 到底是感谢对方,还是要弄死对方,沈酒也看不出真假。 爱迪莱德见她不信,把俊美的侧脸凑过去,枕在她柔软温凉的手掌心,闭上眼睛,缓缓地讲述过去的往事:“埃尔伍德小时候经常生病,母亲陪伴他的时间总比陪伴我的多。我曾卑劣地希望自己能够生一场大病,从埃尔伍德那里夺走母亲的关怀……” 这个骄傲自负、高高在上的贵族,第一次向人坦露自己童年的遗憾和缺失。 沈酒立在那里,喉咙有些干涩,寂静的心底如同被他的讲述投入了一块小小的鹅卵石,泛起了一波波的涟漪。 如同木屋外那片碧蓝澄清的湖泊,一小片微风,吹动无数的波纹。 又很快,归于平静。 第141章 沈酒想看他和埃尔伍德兄弟相残 沈酒走下木屋的几级台阶,来到了湖边。 下午时分,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平静的湖面上,随着微风吹动一层层波光粼粼的涟漪,像是一张华贵的丝绸被弄出了无数道的褶皱。 人世间的美景不过眼前这样子的,对沈酒来说,这里曾是她过去的冥想之地。 她是一台杀人机器,她擅长杀人,但并不代表她喜欢杀人。 每当一场战事结束之后,她就会找个空隙来到这处湖边的木屋里,跳进这片澄清的湖水里,把自己身上的鲜血和罪孽洗一遍。 她格外不明白,老天让她出生的目的是什么。 对于一个寻找不到来处的人,这将会是伴随她一生的思考。 童年被抛弃的经历,会显得她的生命毫无益处,才会被丢垃圾一样被抛下。她开始有些明白,希然为什么想要去寻找“母亲”。 这个从她身体里的基因分化出来的克隆人,承载着她一部分的记忆,当克隆人的存在被不断否定的时候,她越是想去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跟正当性。一个从实验室里生长出来的克隆人,竟然要帮她的本体是寻找来处,很讽刺不是吗? 或许,那也是沈酒自己的诉求,只是她不敢直白地去寻找答案。沈酒习惯了“消失”,她已经习惯了活在暗处,与罪恶和痛苦并存。 真相,永远都是残酷的。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经受一次次真相的打击。她所思考的真相,不仅仅是跟阴谋和斗争有关,眼前摆在她面前的就有一个相当残酷的真相——她逐渐看清了,爱迪莱德好像是爱她的。 真是可怕又触目惊心的真相。 爱迪莱德爱她,比爱迪莱德痛恨她,都抵不过她那个时候的万念俱灰,一个伤害过她无数次,亲手送她去死的男人 ,怎么能够爱上她! 爱迪莱德身上披着一条厚毛花纹毯子走出来,赤着双脚踩在青翠的草地上,柔软的青草纷纷屈服恭迎不敢刺痛他的脚底。 他银色的长发慵懒地垂在脑后,恍若坠满了无数颗水晶的丝绸缎带,随着一步步的走动,被清风吹拂而起,似林间光芒聚集的赞歌。 爱迪莱德的确有蛊惑人心的资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招引来其他生物的瞩目,不远处的林间,几只麋鹿停了在丛林里,正在朝着这边望过来,在它们的眼里,仿佛把爱迪莱德当做了这片神秘古老密林中的苍白精灵。 “你以前就很喜欢坐在这里发呆,专注地让我不忍心打扰。” 刚才还因为发病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不老实地出来盯着她了,好像恨不得把她装在自己的眼睛里,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以前是她的目光随时被爱迪莱德的背影捕获,她爱慕着这个耀眼高贵的男人,卑微地将他装在自己的眼睛里,心里面。 沈酒心想,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够愚蠢天真的,把一个男人看得太重太重,仿佛没了他就全世界要毁灭似的。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爱迪莱德从沈酒的身后张开双臂,环绕住她的肩膀,冷冰冰的胸膛紧贴在她的后背上,她的腰肢被男人的手臂锁着,不舍得松开。 他变得很喜欢抱沈酒,只要她不逃离,他希望永远抱着她。他亲眼见过埃尔伍德躺进水晶棺材里,跟斯嘉丽的遗体并肩躺在一起。 痛失吾爱,竟会让一个男人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爱迪莱德无法彻底理解埃尔伍德的这种难以想象的行为,直到他自己在战争机器的焚化炉里,在那一堆只剩下无数分不清谁是谁的骨灰里,找到了一枚熟悉的戒指,他才明白“失去”的真正含义。 这枚戒指,代表着被他亲手“杀死”的爱人。 它被戴在爱迪莱德的左手无名指上,象征着一副冰冷残酷的刑具,对他宣判了一场永远失去她的无期徒刑。 现在,他想把它还给沈酒了。 爱迪莱德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在沈酒面前抬起手,展示给她看修长手指上的戒指,“这枚戒指是我找回来的,你记得吗?” 沈酒很早以前就留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了,可是不敢确认那是不是她的,毕竟她的那枚戒指,普通到再也不能更普通。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样物品。 她不急着把戒指要回来,就像不太想去思考与母亲有关的事情,对她来说,两者都是她的禁忌,她不能轻易触碰的伤口。 现在,“小偷”主动承认了,沈酒只能拿回来了。 她揪住爱迪莱德的领子,把他的脸无限拉近,鼻尖顶着鼻尖,嘴唇几乎要碰上他的:“你从哪里找到的?” 爱迪莱德嘴唇动了动:“焚化炉里。” 约翰森博士很完美地制造了她的假死,找到一具尸体代替她,还把她身上的信物转移到了那具尸体上面。 但其实,焚化炉有上千度的高温,任何东西在里面都会被销毁,奇怪的是,这枚戒指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说明这枚戒指的金属材质很特别。 特别到,仿佛是为了未来有一天被人找到,它安静地躺在冷却的焚化炉里,跟可怜的其他战争机器的骨灰们待了好几年。 沈酒不知道爱迪莱德为什么会想到去焚化炉里找东西,她也不想知道,她对这个男人的忏悔毫无兴趣。 瞥了眼他手里上的戒指,沈酒身手敏捷地把戒指从他手指上脱了下来,随后一把将爱迪莱德推入了湖中。 噗通! 毫不留情,简直是痛快人心。 “沈酒!你给我站住。” 猝不及防的爱迪莱德落入了湖水里,很快爬上了岸,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对着沈酒转身走远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叫。 可是沈酒并没有停下脚步,走进了木屋里。 正要把门关上时,爱迪莱德一只手伸进了门内,差点被夹到:“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吗?” 沈酒打量着他身体滴下来的水迹,银发贵族狼狈透顶,身上没有一处衣服是干燥的,头发上还沾着一根绿色的水草。 沈酒压了压往上翘的嘴角,觉得很解气:“忍心。” 爱迪莱德咬紧后槽牙,风度形象全无,风吹到身上令他身体瑟瑟发抖起来,“万一我发病了怎么办?” “发病就敲门。”沈酒下巴扬了扬,“或者,这里离你的古堡不远,你可以自己走回去。这里是我的地盘。” 爱迪莱德哼了声:“别忘了,这块地是我给你的赏赐。”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就后悔了。 果然,沈酒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仿佛蒙受了天大的羞辱,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爱迪莱德,眼尾泛起了红。 在她发飙之前,爱迪莱德用了老办法,一把抱住她,不断道歉柔声安慰:“抱歉。我说错了话,这里是你的。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包括我也是你的……” “滚。”沈酒咬牙道,用力推开了他,身上都被他弄湿了。 爱迪莱德被推倒在了床边,这时,旁边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克罗无法冷静的声音:“王爵,君主来看您了。我拦不住他,无法对他编造谎言,怎么办?” 埃尔伍德来古堡了? 沈酒心中一惊,一想到自己命运的始作俑者就在不远处,她的身体不可遏制地轻颤起来,呼吸都重了几分,握紧了双手。 君主一向很少出宫,一旦离开王宫,就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 小木屋的空气里凝结出了一股史无前例的紧张感。 爱迪莱德拿起通讯器,压低了声音,那双蓝色幽深的眼眸看着沈酒,一边问那头慌了手脚的克罗:“知道他为什么过来吗?” 克罗回答道:“君主的侍卫官传话说,君主得知您生病了,特地过来看望您。” 爱迪莱德注意到,沈酒握紧的双手松开了些。 他走到沈酒身边,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沈酒躲开了,他抿了抿唇,嗓音沙哑道:“不要怕,他不是为了你来的。” “谁说我怕他了?” 沈酒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扭过头去看他,黑亮的眼眸里溢出两道因为情绪激动而流下来的泪水。 她的胸腔里充满了燃烧着的恨意,恨不得将方圆几百里的土地都熊熊燃烧在她仇恨的怒火里,把她的仇人狠狠烧死! 她充斥着痛苦的恨意,以及焚身的愤怒,在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砸破了爱迪莱德平静的神色。 崩坏的凄凉顺着脊背攀爬上去,席卷他隐隐作痛的神经。 爱迪莱德内心沉重无比地明白,他和沈酒之间还存在着无数道深深的天堑,把两人阻隔在遥远的天之外。他眼前的爱人千疮百孔,如果不能把她修复回过去的样子,他大概永远都等不到她的回应了。 “你先走吧。我来应付埃尔伍德。” 片刻的沉默之后,爱迪莱德背过身去,低哑地开口道。 话音一落下,体内的黑星蠕虫再次发作,爱迪莱德无力地瘫倒在床边,单膝跪地,强忍着支撑起身体站起来。 沈酒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把他身上的湿衣裳都剥了下来扔到地上,然后将他推入了床里,“你连自己的身体都管控不了,怎么应付他?还有,不能让伊莉雅看到你这副样子,不能让她担心。” 爱迪莱德认清现实,沈酒是为了伊莉雅才愿意管他。 “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无奈地发出一声轻笑,将沈酒拿来的干净衣服套上,衣服上有一股放了很久的灰尘气味,但确实是他的衣服没错。 以前,他和沈酒在这间温馨的小木屋里度过几段时光,大多时候是沉溺在肉体的欢愉里,偶尔换个地方做爱,也是一种情趣。 沈酒用干布包住他的湿发,拧出水来,动作粗鲁,对他金贵的银发毫无怜惜,一边说道:“说出实情。” 爱迪莱德被她的动作弄疼了头皮,不敢吭声,轻轻皱着眉,“谋害王爵是极其严重的罪行。指证王后凯特需要一份明确的证据,不能仅凭我的一面之词。” 沈酒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毛巾扔到一边,冷淡的声音从爱迪莱德的头顶响起,“他为了莫瑞思家族的女人可以屠尽我的同伴,我想看看他为了莫瑞思家族的另一个女人,会不会选择对自己的亲弟弟施展君主无上的权威?” 爱迪莱德眸色沉冷下来,原来沈酒想看他和埃尔伍德兄弟相残。 第142章 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古堡内。 克罗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刚跟王爵那边联系上后,那里又失去了信号,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他想过去木屋那边看看,但是埃尔伍德君主已经在会客区的花园房里了,他的离开一定会引起注意的,所以只能留在古堡内随手候命。 王爵感染了黑冰蠕虫,生命危在旦夕,克罗不太明白,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埃尔伍德君主,他们是亲兄弟不是吗? 也许,克罗猜想,王爵隐瞒的原因可能是跟埃尔伍德君主有关。 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解释得通了。 这对王室亲兄弟正在面对一场巨大的信任危机,克罗身为外人,已经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气息。 这份信任危机的其中一根导火索,毫无疑问,就是沈酒。 “克罗叔叔。” 伊莉雅站在身后,打断了克罗进一步的危险猜测。 克罗转过身去,伊莉雅是他叫来的,君主驾临古堡,伊莉雅理应要过来接见。在见到君主之前,克罗弯下腰,小声地叮嘱伊莉雅:“千万不要在君主面前提起你母亲的任何一个字。” 伊莉雅古灵精怪地眨眨眼,凑到克罗的耳边说道:“克罗叔叔,你不用担心。父亲和妈妈教过我了。我会保守好妈妈的秘密。” “那就好。” 克罗稍稍松了一口气,伊莉雅公主是个无比聪明的孩子,她知道该怎么做,古堡里的人也不会出卖一个字,沈酒的存在,对外界来说,依旧是个谜团。 她还要活在阴影里,很久很久。 “是伊莉雅来了吗?” 从玻璃花房内,传来了埃尔伍德冰雪般清冷的声音。 温穹里斯古堡,是属于奥古斯特家族的其中一处房产。由于这个古堡离上星区很远,位处于大山和森林之中,远离人烟,神秘古老,几乎与世隔绝,也是一处很好的度假之地。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的母亲,曾经很喜欢居住在这里。 直到她成为了王后,必须住在王宫里面,这个古堡就逐渐冷清下来,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带着兄弟俩人来这里度假,小住几日。爱迪莱德成年后,被封为王爵,就向她要了这个地方,作为王爵的府邸。 在古堡有一个玻璃花房,那是爱迪莱德的母亲精心栽培植物的地方,即便是她去世以后,在爱迪莱德的精心看护下,她最喜欢的蔷薇花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延续,只要是她待过的地方,就会有白色蔷薇。 包括王宫里,也最常见她心爱的鲜花。 白色蔷薇被看做是她的延续,在埃克斯星球,白色蔷薇也是帝国的国花。她的丈夫深爱着他,她的两个儿子也一直将她记挂在心里。 包括她对两个儿子的遵嘱,也一直都是埃尔伍德成为君主的准则。 其中一条就是,他和爱迪莱德两兄弟要互相关爱,不能伤害对方。 在星际联邦的任何一个国家里,再也没有比埃尔伍德和艾迪莱迪更亲密的兄弟了,他们身上流着的血脉告诉彼此,谁也无法能超越跟对方之间的亲近。 也正因为此,埃尔伍德接纳了伊莉雅——流着爱迪莱德血脉的孩子,授予她权力和地位,将她视为帝国的主人之一。不管伊莉雅的母亲是谁,她身上留存着奥古斯特的鲜血和基因,就是他埃尔伍德君主的孩子。 “君主。” 在听到伊莉雅走进玻璃花房,回应他时,埃尔伍德在一株开满最多白色蔷薇的树丛下面转过身来。 他全身上下都是银白色的,与身后的白色蔷薇仿佛融为一体,神圣而高洁,金色的阳光都要比他的瞳眸颜色深一些,他整个人淡的几乎要从世间消融。 如果说,银发蓝眸的爱迪莱德自带一种来自遥远悠久的古典时代的气质,银发金眸的埃尔伍德,则像是从神话中的冰雪王国里走出来的人物。 伊莉雅读过很多书,她明白,埃尔伍德君主为什么全身的肤色那么白,而且他的眼睛是人类中异常罕见的金色,稍微耀眼一点的光芒就会刺伤他的眼睛,这都是因为他存在基因上的问题。 可是,谁又敢说君主是一位基因缺陷症病人? 埃尔伍德身上兼具着基因的脆弱和权势的强大,这令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怕,以及不敢随意靠近亵渎的畏惧疏离。 他总是形单影只,生来就是孤独的个体。 伊莉雅却对他没那么畏惧,至少,她比其他人都更敢亲近埃尔伍德,不是因为他崇高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他是她的叔叔,而是因为,伊莉雅从埃尔伍德天生的孤独感中找寻到了一丝跟自己母亲相似的影子。 这就像沙漠中,永远不会出现两朵相同的花。 天生孤独的人,总是很相似。 可是伊莉雅又记得,是谁造成了自己母亲的处境? 是眼前这位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君主,是他拆散了自己和母亲,他和自己的父亲,都是主宰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伊莉雅很苦恼,她到底该不该继续爱这两位大人呢? 埃尔伍德把手轻轻按在伊莉雅的头顶上,比了比她对齐自己身上的高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俯视着身边的孩子:“伊莉雅好像又长高了。” 伊莉雅慢慢抬起害羞又忧伤的眸子,黑色的瞳孔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望着头顶的大人,“伊莉雅马上要八岁了。” 埃尔伍德被眼前这双黑色眼睛看着,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伊莉雅的这双眼睛长得太像那个女人了,爱迪莱德就是被这种看似无辜的眼睛蛊惑,开始背叛他这个哥哥的,不是吗? 背叛与欺骗,绝对不能存在于他们亲兄弟之间。 埃尔伍德神色微冷,把伊莉雅牵到一边的白色椅子上坐下,“伊莉雅八岁的生日打算在哪里举办,需要我为你在王宫里准备一场生日宴会吗?” 伊莉雅乖巧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展示着教导有方的礼仪,摇摇头:“我不需要生日宴会。我只想和父亲一起度过。” 她不再喜欢过生日了。 当她得知了她出生那天是跟母亲分开的时间,她就再也不喜欢那个跟母亲的死亡离太近的日子了,因为,母亲会难过的。 她微微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悲伤。 埃尔伍德察觉出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变得安静起来,一定是有什么心事牵挂着她,“你是为了你父亲生病的事才这么不开心吗?” “父亲生病了!?”伊莉雅惊讶道。 伊莉雅过度意外的表现,让埃尔伍德顿时有些后悔,难道爱迪莱德没有告诉伊莉雅自己生病的事,而自己却不小心在伊莉雅面前说漏了嘴。 “我想,你父亲会没事的。”埃尔伍德没有安慰过小孩子,他自己没有成为过一名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小的孩子的情绪变化。 伊莉雅小脸变得惊慌失措,听不见对方的安慰,她想起了沈酒对她的交代,可是他们都没有告诉自己父亲生病的事。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甚至在昨天父亲离开前,她都没有见到父亲一面……不,是前夜,前夜她去找父亲讲睡前故事,也没有见到父亲,是突然出现的母亲代替了他。 父亲到底怎么了,他的病会不会很严重? 泪珠子一颗颗地从眼眶里往外冒出来。 埃尔伍德看见伊莉雅瘪紧了小嘴,无声地哭泣落泪。 这个懂事的孩子,连哭泣都不敢在他面前发出声音来,强忍住悲伤的样子令埃尔伍德心口一疼,就算是再怎么内心冷漠的人,也忍不住怜惜起伤心中的孩子。 埃尔伍德将伊莉雅搂入怀里,轻声安抚道:“好了。别难过了。我过来正是看看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伊莉雅靠在他的肩膀上,吸了吸酸酸的鼻子,两只眼睛跟小兔子一样通红,“父亲不在古堡里。” 什么? 埃尔伍德一惊,朝花房门口的克罗厉声喊道:“克罗,你家主人到底在哪里?” 克罗心凉了一半,面对君主的质问,他单膝跪了下来,盯着君主锐利的目光,看了看伊莉雅公主,欲言又止。 埃尔伍德立即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害怕,把伊莉雅交给一旁的侍女,然后走到了克罗面前,示意他跟自己走出来。 克罗战战兢兢地跟着走出去。 直到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紧他,淡金色的瞳仁里释放出致命的寒意:“说!你家主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个时候,克罗无法再隐瞒下去,他低垂下脑袋,发出忏悔而痛苦的低吼声:“君主,王爵危在旦夕,有人想要他的命!” 埃尔伍德金色瞳孔骤然紧缩,喉咙里溢出用力抽气的声音。 他把克罗从地上揪起来,恶狠狠地瞪大双眼,从惊恐中爆发出令人胆颤的威力:“说清楚,什么叫危在旦夕!爱迪莱德究竟在哪里!” ——哥哥! 一个银发男孩从花房里跑了出来,蓝色的眼睛恍若月光的细语。 埃尔伍德睁大双眼,看见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银发男孩,一眨眼之间,变成了高傲冷峻的成年男人离他越走越远,他们的母亲向爱迪莱德招手,面容模糊的斯嘉丽也跟他们二人站在一起…… “母亲走了,斯嘉丽也离开了我,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爱我了。”埃尔伍德记得自己在最绝望之时,对爱迪莱德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那时,爱迪莱德对他说:“埃尔伍德,你还有我。” 是的,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弟。 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埃尔伍德很不明白,在斯嘉丽离开的几年后,逐渐的,爱迪莱德与他越来越生疏,是什么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了无法愈合的缝隙? 爱迪莱德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原因。 一次也没有。 而他自己,尽管慢慢悟出了答案,却还继续无视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爱迪莱德,他不允许爱迪莱德从十字架上面下来。 因为,他也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地狱之火的炙烤。 第143章 听说你在找我,君主大人 那是一幅油画般的场景,独属于埃克斯星球上独一无二的美景: 连绵无穷的树木,镶嵌在画中央的琥珀宝石一样的蓝色湖泊,湖边有一座坐落在夕阳下的小木屋,诗一样的梦境故乡。 在银河大时代到来之前,曾属于人类的唯一家园——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地球,已经无法再生存下去了,世界第三次大战将各个种族的人类文明分崩离析,毁于一旦,幸存下来的人类流离失所,最后由少数的靠血脉紧密支撑的大家族去地球外寻找新的家园。 奥古斯特家族的成员和追随者们,发现了跟地球极其相似的埃克斯星球,于是,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经历了一代又一代,重建了如今的家园。虽然它并不完美,开创者们还是尽量保留下充足的自然资源,以供后代生生不息。 眼前这一幅自然和谐的场景,就是奥古斯特先辈们埋植于后代血脉基因里的关于家园的意义。 埃尔伍德脚步轻盈地走上小木屋侧面的台阶,看着坐在木椅里、背对着自己正面向湖边的爱迪莱德,他的银色的长发快要落地。 “你在这里欣赏夕阳美景,比我在王宫里的枯燥生活好太多了。”当他说完这句带着调侃兴致的话后,爱迪莱德并没有回应他。 埃尔伍德还刻意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爱迪莱德开口欢迎他的问候。 事实上,爱迪莱德一动不动地躺在木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被体内发作的黑冰蠕虫折磨地浑身无力,虚弱地睁不开眼睛,也没办法回头跟埃尔伍德打招呼,连眼前的美景都没有机会好好欣赏。 埃尔伍德上前走了两步,来到了爱迪莱德的椅子边,看见了他的正面,那一瞬间,他的心被牢牢地抓住了,方才那个幻觉再次出现。 此时,爱迪莱德就在自己的面前,不是幻觉,埃尔伍德觉得奇怪极了,仿佛眼前的人不是爱迪莱德,至少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高傲凌云的王爵。 曾经有一段时间的爱迪莱德就是现在这副样子,气质虚弱,浑身散发着冰一样的锋利和冷漠,谁也融不进他的心里。 那一段时间,埃尔伍德相信,在爱迪莱德身上发生了什么严重到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是他依然没有耽搁帝国的事务,如往常一样处理政务,协调各级关系,与联邦之间进行各种外交谈判,他几乎什么都做了,整个人却又不在那里。 埃尔伍德悄悄得知,爱迪莱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监狱里跟约翰森博士会面。 会谈的内容是未知的,王爵有这个权利跟帝国内的任何罪犯对话,且不被记录下来,这是爱迪莱德的特权。 把犯了重罪的约翰森博士继续活下来,这是爱迪莱德的主意,可以对星际联邦的成员们起到震慑的作用——埃克斯星球帝国拥有一名能够创造超级人类战争机器的科学家,谁也不会对埃克斯星球动异心。 现在的星际联邦有五十个成员国,原先有六十三个成员国,后来其中的十三个成员国相继叛变,想要从联邦独立出去,还有一些因侵犯其他邻国而被吞并驱逐。黑暗的星际混战时期持续了二十几年才结束,最后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约翰森博士研发的战争机器,为战争带来了巨大的成功。 虽然大混战已经结束,星际内的边缘冲突和局部战争还是时不时发生,只不过,作为星际联邦最强大的国家,埃克斯星球帝国称雄至今,还没有反叛者敢真正对帝国叫嚣宣战。 科技,是银河时代的致胜法宝。 但是,引领科技进步创新的永远都是人类的大脑,比银河星系还要复杂的人类大脑,才是最大的资源。 这个时代只出了一个约翰森博士,所以他有活着的权利。可是被他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不过是一批产品,被淘汰以后,未来还会产生新的一批更新迭代产品,销毁了就销毁了。 这是埃尔伍德的想法,只要留住“大脑”就行了。 所以,他不介意爱迪莱德瞒着他去见约翰森博士,对他们的交谈内容也不是很好奇。只不过,在长达一两年跟约翰森博士见面的时间后,爱迪莱德又恢复成了埃尔伍德所熟知的那个好弟弟和好帮手。 这个时候,埃尔伍德就有些好奇,爱迪莱德和约翰森博士究竟聊了些什么内容,足以让他振作起来,重新恢复斗志。 爱迪莱德半闭着眼,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虚弱余光,看见了一点站在自己面前的埃尔伍德镶金边的腰带。 埃尔伍德从回忆中抽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慢慢睁开眼的爱迪莱德,“他们说你病了。” 爱迪莱德很轻地眨了眨眼:“是的。” 金色的余晖照在爱迪莱德俊美憔悴的脸庞上,棱角分明的五官轮廓被金色的光芒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整个人被赋予了静谧而庄严的气质,犹如一尊流芳百世的古希腊时期的绝美雕像。 埃尔伍德面容肃穆了下,被某种不安侵蚀了内心,“你看起来不像是病了,而是……” 爱迪莱德打断了他,嘴角浮起一丝讽刺,冷冰冰地笑了一声:“我看起来快死了对不对?” 埃尔伍德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究竟是怎么了?” 爱迪莱德顿了一下,抬起冷淡的余光,斜视着埃尔伍德:“历史又一次重演了,埃尔伍德,你希望我死吗?” 他是坐着仰视埃尔伍德的,而埃尔伍德却感觉到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他亲自来到爱迪莱德面前,被他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质问着,像对待一位犯人。 埃尔伍德变了脸色,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爱迪莱德对他的恼怒习以为常,眉梢抬了一下:“你和凯特即将有自己的子嗣,我对你是否多余了?否则你的王后怎么敢对我投毒,把我搞得半死不活!” 埃尔伍德听明白了这一切,爱迪莱德在控诉自己的王后对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就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话,那个弱不禁风、连直视他都需要勇气的小凯特,会对强大令人畏惧的爱迪莱德投毒吗? 爱迪莱德痛苦地弯曲身体,在埃尔伍德脚下吐出一口黑色液体,里面有无数恶心的虫子在蠕动。 “黑冰蠕虫,一种只在摩萨塔监狱星球上生长的虫子,很巧妙的计谋,不是吗?当她邀请我喝茶时,我还称赞了她的茶很不错,丝毫没有怀疑里面被下了东西。”爱迪莱德发笑道,“毕竟,您的王后对我能有什么坏心呢。” 埃尔伍德不可置信地看着脚下那摊恶心的液体。 这些东西是从自己高贵的弟弟身体里吐出来的,他虚弱的身体就是被这些虫子折磨成这副样子的吗? 而,这一切都是凯特做的? 不,他无法相信。 埃尔伍德失语了片刻,怔忡的神情渐渐回收,“你在这里等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然后让我回去找凯特问罪,是吗?” 他双手撑着旁边的木头栏杆,粗糙的质感刺痛了他的手掌心,似乎还有一根木刺扎了进去,翻过手心一看,果然被扎破了。 那根木刺扎在肉里,周围是浸出来的红色血渍。 埃尔伍德缓缓抬起头,对上爱迪莱德冰蓝色的眼睛,“你想我对她怎么做?” 爱迪莱德咳嗽了声,浓密的眼睫上下煽动了几下,平复好气息后,才慢慢开口道:“她怀着您的子嗣,我不想对她怎么样。她身体里将会诞下奥古斯特家族的新鲜血脉。我会接纳她的孩子,就像您当年接纳伊莉雅一样。” 愚蠢。沈酒在屋子里面偷听到了一切,在心里咒骂道。 不借着这个机会打压莫瑞思家族,还要放过凯特,沈酒不知道爱迪莱德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何时变得这么仁慈了。 也许,他只对她一人心狠罢了。 木屋里传来了轻微的动静,被埃尔伍德听到了,“谁在里面?” 附近的守卫聆听到君主的低呼声,立即靠近过来,将小木屋包围了起来,手里全都举起了武器。 爱迪莱德盯着那些对准他的武器,面色冰冷。 埃尔伍德留意到了他被冒犯的难堪脸色,随即朝周围合拢过来的守卫们大声斥责道:“放肆!全部退回去!” 守卫们只好又退到外圈去。 爱迪莱德的脸色却更加不好了,他听到身后的木门被打开,立即想要起身把门关上,却被站起来挡住的木椅绊了一下。 里面一双手伸出来,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爱迪莱德,爱迪莱德眼里透着某种绝望:“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沈酒越过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看向后面银发金眸的埃尔伍德,“听说你在找我,君主大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帝国第一地位的男人,以前她可没有这种机会接近君主,如果没有爱迪莱德的关系,她连王宫都进不去。 她是致命的杀人武器,是至高主义者的卑劣阴谋,也是他们的危险噩梦。 此时此刻,沈酒见到了这位操控战争机器生死的幕后主谋人,无比心碎的声音在身体里破裂开来,究竟是谁让她走到这一步? 是战争的主宰者们?是创造她的约翰森博士?是支配她的爱迪莱德?还是眼前这个既恐惧她的能力又莫名恨她的帝国君王? 砰! 当第一道枪声响起来的时候,平静的湖面被一瞬间打破了。 林中晚归的鸟儿们飞散开去,麋鹿们在丛林中急速奔跑,一切变得不平静了,火红的夕阳一分为二,一半坠入密林,一半悬在半空中。 爱迪莱德的双眼被鲜血染红。 第144章 上卷·完 “不……” 埃尔伍德从喉咙里溢出痛苦的低鸣,丢下手中的枪支,看着爱迪莱德的身影如一张枯叶,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坠落下去。 他明明是朝沈酒开枪的,爱迪莱德冲上去挡住了她。 沈酒整个人被爱迪莱德覆盖住,她感觉到爱迪莱德冰冷的身体贴在自己的身上,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温暖着她的体温。 她低下沾上了鲜血的脸,看见了爱迪莱德史无前例苍白的面孔,这个不可一世、骄傲又自恋的男人变得虚弱无比,快要在她怀里死过去。 主人。 一段过去的记忆被唤醒。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遥远而高贵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0919。” 这个编号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记录她的“出厂”顺序。 仅此而已。 从进入蓝鲸公司开始,她就已经不是个可以称之为正常的人,而是一件商品,可以随意买卖。 只要出的价钱高,交易合法,她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9这个数字,在古老东方有一种令人致幻迷离、醉生梦死的液体,也叫做酒。沉与沈姓同字,以后你就叫沈酒。” 从男人口中,漫不经心地赐予了她一个新的名字。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她的头顶,像是在完成一项庄重的仪式。 那个人对她宣布: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主人。” 她的职责是保护他的生命,听从于他,任他摆布,也要取悦他。 她只是一名负责杀人的战士,一名表达忠心的奴仆,可是显然,爱迪莱德想要从她身上获得更多的东西,譬如说,欣赏她人类一面的喜怒哀乐,享用她美妙热情的肉体,乃至控制她只爱他一人的精神…… 他要的越来越多,她逐渐迷失在了身份的迷雾里。 自己究竟是谁,是爱迪莱德的谁,他的仆人吗,他的女伴吗,还是他还没有厌倦的玩具?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不再是爱迪莱德的仆人,不再是他的女伴,不再是他为所欲为任意索取的玩具。 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活生生的鲜明的人类,有喜有怒,有爱有恨,有悲有怨,她要人类的所有感受,被当做人来对待。 她的名字前,不再所属于“爱迪莱德王爵的”这个字。 她要彻底地摆脱从前的阴影,以一个全新的“沈酒”站在他面前,再来谈谈以后的事,不要说爱她。 对,唯独不要说爱她。 因为属于“爱迪莱德王爵的”沈酒,已经死在了过去。 “你满意了吗……” 沈酒恍然惊醒,看着气若游丝的爱迪莱德,他正在跟自己说话。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喘息着,贴在她的耳边,唇角一点点地轻触着她的脸颊,似爱人最后的亲吻:“很抱歉,我无法在你和埃尔伍德之间做出选择……我选择以这种方式向你赎罪。亲爱的,我爱你。希望不会太晚……” 埃尔伍德把爱迪莱德抓了过来,连走带跑,两人远离了那间木屋,然后他下令所有的守卫朝沈酒开枪。 爱迪莱德的胸口染满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他并没有留意到身体里的暗太物质在起作用,愈合着他的伤口,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最残忍的一幕,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爱人被杀死。 “不!……不要!” 沈酒在枪林弹雨里,听到爱迪莱德的呼喊声,她微微侧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见爱迪莱德正在向她跑来。 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击中她的身体,无数的疼痛袭来,她被打碎了关节,击中了头颅,浑身上下都在流血不止。 她的鲜血,染红了湖面上的夕阳。 连绵的枪声结束了。 在她倒下的那一刻,爱迪莱德到达了她的身边。 他又一次抱住了她的身体,从黏腻的血泊里把她紧紧搂住,她的身体上全是枪眼,骨头关节都被打碎了,爱迪莱德甚至无法将她完整地抱住。 绝望的呐喊和嘶吼响彻在林间小屋里。 沈酒在暂时的昏死状态,瞪出的眼珠子对着爱迪莱德,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神情,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冰冷和麻木。 手术台的无影灯下,她冰冷麻木地看着那扇门,看着爱迪莱德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祈求他回来,祈求他转身看看自己…… 她那时候的状态,跟现在好不了多少,腹部被剖开,甚至都没有被缝合起来,子宫内的婴儿离开了,她被掏空了所有。 那是她对过去的唯一“总结”:一个被掏空后被抛弃的正常人类。 往后那些年,她在慢慢克服身体里的空虚感,在暗无天日的地城区挣扎地活下去,试图寻找一些活着的意义,把它们填充进来。 她找到了一些,得到了正常的友谊,来自他人对她的信任和感激,回到地面后她遇到了安德烈·裘文,突如其来的爱意和表白,让她不能适应,她没办法把他的爱意和信任装进去,可也在不知不觉间,她适应了他的爱意和信任。 她的感受渐渐丰富了起来…… 伊莉雅重回她的怀抱,那个从她身体里出去的孩子,一直在找寻她,失去的终归会回来的,对不对? 可是她不想要回从爱迪莱德那里失去的东西…… 就算他刚才为自己挡了一枪,那也是他一意孤行的愚蠢行为。 看,他又在哭泣了。 沈酒觉得也许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爱迪莱德在她面前怎么成了总是掉眼泪的人,在他的母亲去世后他都不曾掉过几滴眼泪,伊莉雅哭泣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爱迪莱德也这么伤心,她只会觉得,他不正常。 那个总是一脸笑眯眯、不动声色狡猾奸诈的前主人,怎么这么爱哭了? 他是要把前半生欠别人的痛苦的眼泪都还完吗? 埃尔伍德走到他的身后,目光厌恶地瞧了一眼瞪大双眼死去的沈酒,迈过了台阶上滴下来的血水,将一只手放在爱迪莱德肩膀上:“爱迪莱德,你需要疗伤,快放下她……” 爱迪莱德肩膀动了一下,两只眼睛浸泡在无数的眼泪里变得红肿不已,鲜红的血丝从蓝色瞳仁的边缘能够滴出血来。 他把沈酒的身体轻轻放回地面,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伸手想要将她的眼睛合住,可是合住之后,她的眼睛又睁开了,继续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惩罚他的无情和冷漠,嘲笑他一样。 爱迪莱德最后还是放弃了,任由她睁着眼睛死去。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起身,抬起头,紧紧盯着埃尔伍德,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你还不明白吗?” 埃尔伍德惊恐地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银发,在血红色的夕阳下飞扬起来,“爱迪莱德,你冷静点。这么做是为你好,她是战争机器,早就该被处死了,你不能私藏她,我可以饶恕你过去的谎言。” “饶恕?” 爱迪莱德脚步倏忽止住,眸底满是痛苦的哀色。 “埃尔伍德,我亲爱的哥哥,我答应过母亲,绝不与你为敌,你我兄弟绝不会有相残的那一天。我对你的敬重,全都来自对母亲的承诺。我纵容你,包容你,我全心全意地爱你,可你却容不下我的爱人,我孩子的母亲!” “你的妻子对我犯下可怕的毒计,我依然选择原谅她,原谅她肚子里和你的孩子,可你却这么对待我的爱人……” 爱迪莱德垂下眼去,晶莹的泪珠滴落在沈酒脸庞的地面上,她依旧睁大着冰冷的眼睛,躺在地上看着他。 他伸了伸蜷缩着的手指,想碰碰她的眼睛,想要安抚她,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她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变得毫无意义。 爱迪莱德看了惶恐的埃尔伍德一眼,半垂下眸子,挂着水珠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灰暗,“既然如此,我将放弃奥古斯特家族成员的身份,脱下我的王爵之位,君主,你想放逐我也好,处死我也罢,请便。” “你说什么!” 埃尔伍德听到他要放弃王爵身份,一发不可收拾地暴怒道。 爱迪莱德嘴角轻轻一扯,突然轻笑一声:“我为奥古斯特家族的职责奉献了我的一切,看来已无价值,恭喜你将要迎来自己的子嗣。” “爱迪莱德……” 埃尔伍德突然睁大瞳孔,像是失声了一样,金色的瞳眸除了巨大的惧意,刚才的愤怒全都不见了。 他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到来,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一幕。 而周围,纷纷响起了守卫们不可思议的惊呼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爱迪莱德为突然发生的一切措手不及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的大脑立即陷入了一片空白。 是谁…… 爱迪莱德慢慢回过头去,眼中映出了沈酒的模样,还是她那双麻木冷漠的眼睛,此刻却带着活人的温度。 沈酒歪了歪脑袋,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埃尔伍德的脖子,她看着爱迪莱德,弯了弯眉眼,笑得冷酷又骄傲:“要不要我杀了他,让你上位?” 爱迪莱德慌促地扫了一眼埃尔伍德,“弑兄弑君夺位的名声并不好听,只会带来更多战争。” 沈酒点点头,同意了他这句话,松开了埃尔伍德的脖子。 埃尔伍德痛苦地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吸进去更多的空气,把刚才那一刻的濒死感一点点地驱散走。 爱迪莱德看也不看他一眼,他现在只关心沈酒的身体,她的伤势,很好,肉眼可见一个枪眼都没有了,血都止住了。 见鬼了,他是在做梦吗? 爱迪莱德的大手在她身上毫无顾忌地乱摸,从头到脚,到发丝,急切地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摸到胸口时,沈酒躲避了他的手,脸色变扭道:“别摸了。我是杀不死的。” 说后面那句话时,沈酒看了看埃尔伍德,明显是对他说的。 爱迪莱德无言以对,只好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沈酒看着他骄傲又狼狈的模样,“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爱迪莱德看着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眼里浮现出化不开的温柔,侧头捧住她的脸,在她嘴角亲了亲:“都是真的。我发誓,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 沈酒摸摸他的胸口,揪住他的衣领,那颗子弹果然也不在了。 “那跟我走吧。” “去哪里?” 所有人都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沈酒,让开一条道来,而爱迪莱德跟她在一起,他们不敢随意开枪,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一架飞行器停在了湖边。 沈酒看着埃尔伍德,“听好了,我们会回来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爱迪莱德摸着她的下巴,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哑着嗓子轻笑道:“我们?” 沈酒白了他一眼。 伊莉雅和克罗在飞行器里呼叫他们:“我想我们该走了,天快黑了。” 紧接着,一道汪汪的狗叫声传来了。 第145章 黑市交易矿石的金发法官 星际里最大的一个黑市,是处于黑暗与犯罪的交织地带,位于星际联邦放弃管理的一颗星球上,这里不属于任何星球国家的管辖权,充满了混乱与离奇。这里什么人种都有,甚至包括一些外星生物;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进行交易买卖,没有任何法律约束。 当然,与其他任何一颗星球相同的一点是,这里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压迫与被压迫,强弱法则适合任何生物存在的地方。 适者生存,强者压迫弱者,在交易买卖上,也有体现。 在黑市的矿石交易区,一场拍卖正在棚屋里进行着。 如果说埃克斯星球的地城区是死寂沉沉的混乱,黑市则属于欣欣向荣的混乱。 在这一场拍卖中,负责叫价的裁判是黑市矿石交易区的“法官”,这是人们对这个金黄头发的独眼男人的称呼。 法官只有一只眼睛,瞳眸是紫色的,就像一颗紫色宝石,他唯一的这一只眼睛对矿石有着精准的判断,仅凭肉眼就能辨别出矿石的材质、成分和年份。这是法官能够成为黑市中矿石交易区的权威者的最佳证明。 法官的头发是金色的,偏亚麻金,这种发色,是属于贵族的发色。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贵族会沦落到黑市,成天与一帮黑暗边缘者们混在一起打交道。但是,没有人敢问法官的真实姓名和真实身份。 切记,在黑市里,有一个性命攸关的不成文规矩,那就是——不要随意打听别人的身份。 这会招致死亡的打来。 因为秘密,往往与死亡如影随形。 黑市里的人,不管你从前是谁,来自哪里,犯了什么罪,只要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身份,靠本事和能力赢得别人的尊重和认可,而不是靠那些虚无缥缈的身份等级跟出身。 法官就是靠独具慧眼的本事和公正可靠的信誉,在黑市里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找他交易买卖的生意逐渐多起来之后,就形成了这样一项“拍卖”的传统。卖家会把各种各种不同价值的矿石卖给法官,然后法官将它们收集起来,每天会在特定时间,在矿石交易区的棚屋里举办拍卖。 矿石拍卖逐渐在这里声名鹊起,除了卖家和卖家会聚集在这里,还有很多无关人等会蜂拥而来,呼朋唤友,鼓掌助兴,把矿石拍卖当成了一场精彩的表演,既可以开开眼界,涨涨见识,也可以杀杀无聊的时间增加趣味。 第一场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 喧闹和嘈杂声慢慢轻了下来,周围混合了不同的人种,男女老少,奇装异服者,奇形怪状的长相,混杂几十种的语言,各种人体散发出来的气味,跟混乱不堪的环境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法形容的难闻的气味。 对嗅觉灵敏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鼻子的酷刑。 伊莉雅皱紧了眉头,踩在一个破旧的酒桶上面,她虽然脸上戴着面罩,但还是被旁边一个散发着巨大狐臭味的流浪者给熏得死去活来。 “妈妈……” 她朝身边穿着紧身黑色战服的黑发女人投去楚楚可怜的小眼神。 沈酒循声看她,将她从酒桶上抱下来,换了个位置。 有时候,孩子继承了她超乎常人的感官也不是一件好事。 随着伊莉雅逐渐长大,她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在快速进化,身手也变得十分敏捷。这几个月里,她已经学会了独自操控飞行器,掌握了精准的枪法,以及反跟踪和逃跑技巧。 这些实用技能,她在王室里几乎很难派上用场,根本不用去学。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五个月前,还是养尊处优、身份尊贵的埃克斯星球帝国女爵和小公主的伊莉雅,现在跟一群黑暗边缘者,在黑市的地带里,站在一起看惊险刺激的矿石拍卖,很好地融入了星际最混乱的群体里。 她的银发已经变成了一半黑色,一半银白。 这个孩子就像是造型独特的黑白女王,她为自己的发色感到无比骄傲,能够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比什么都令她兴奋。 虽然保留着银发不太安全,但是黑市里白头发的人不在少数,万一有人问起来,就说是白发。可是对于爱迪莱德来说,他的银发没有办法掩饰,他的真面目,也不能随便示人,所以,他无法在人多的地方出现。 毕竟,爱迪莱德和伊莉雅的悬赏令,已经在星际里传播五个多月了。 赏金巨大,黑市里也随时可见那些告示。 官方悬赏令上给出的内容是——“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王爵和女爵被不明人士挟持,下落不明,埃尔伍德君主重金悬赏二人的下落。” 表面上是寻人启事,其实,也可以看作是“通缉”他们。 星际最大帝国的王爵失踪了,尽管这个消息在整个星际联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埃尔伍德君主还是希望大事化小,不想靠联邦的力量兴师动众找人,除了发布悬赏令以外,帝国内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黑市里的黑暗边缘者们对这份巨大的赏金诱惑蠢蠢欲动的不在少数,是不想得到一份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钱呢? 赏金越高,意味着危险越大。 那些想要获得悬赏金的人大概不会想到,目标人物就夹杂在他们中间。 拍卖开始了。 第一份被搬上来的矿石是炎晶石,可以作为飞行器械的储能设备材料,能够抵抗难以想象的高温,它极强的硬度也可以作为锻造武器的材料。 这块半个人高的炎晶石叫价一开始就十分的激烈,很快就被拍卖了出去。 下一个被拍卖的是蓝色的冰晶石,在极为寒冷的地方开采出去的,可以作为超冷导体或冷却装置的附件,抢拍的人不在少数。 今天的拍卖品都很出色,但都不是沈酒想要的。 直到拍卖结束,人群纷纷散去,沈酒带着伊莉雅也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 这时,忽然有一个女孩出现在她们身后,叫住了她们。 这个女孩看上去有十四五岁,比伊莉雅大上几岁,她黝黑发暗的肤色,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两岁。 她的头发扎着满头的脏辫,一只耳朵上戴着很大的圆环耳坠,那个耳坠几乎可以拿来当手镯了。 而且材质很特别,是一种带黑丝的青玉。 这个女孩的目光落在伊莉雅黑白分明的头发上,带着一种打量的怀疑神情,看上去凶巴巴,很不友好的样子,伊莉雅躲在了沈酒身后。 沈酒抚摸了下伊莉雅的小脸庞,心想,这个孩子还需要历练,不能对她要求太高。 沈酒看向这名来传话的女孩,她认出了这个女孩是法官身边替他办事的人之一,所以她大胆地猜测了一下:“是法官让你来找我们的,他想见我们?” 虽然是个问句,但是看到女孩眼中露出来的惊讶之后,沈酒很肯定,那个法官的确是想见她。 看来她掩饰还不够,来了拍卖会不过几次,就引起那个金发独眼男人的注意了。 女孩把她们带到了一个看起来既是办公又是居住的地方,从外观看,就是一幢巨大的表面生锈的工厂,跟周围低矮的棚户和错综复杂的方块房子分布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醒目性。 从进门的那一刻,沈酒就看到了无数的矿石被摆放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透明容器里,有些矿石很小,像人的手指,而大的矿石则有一两层楼那么高,这就像是一个矿石博物馆,展览着星际里所有可能存在的矿石材料。 “我叫青玉。” 女孩把她们引到一扇门之前,就停下了脚步。 她自我介绍道,是对着伊莉雅说的,看起来,这个女孩也很渴望拥有新朋友,只不过她凶巴巴的长相没能获得伊莉雅的好感。 伊莉雅紧紧抓着沈酒的手,走在离青玉远一点的另一边。 来的路上,伊莉雅因为太热而把面罩摘了下来,她光滑白嫩的小脸在天空是黑漆漆的、连空气都是土黄色的黑市里,显得太过于干净了。 她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这个叫青玉的女孩应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所以,一开始对伊莉雅的黑白发色很好奇,在看清楚了伊莉雅与众不同的长相时,就更好奇了。 另一方面,黑市里很少有小孩出现。 这么危险复杂的地方,不适合脆弱的小孩子的生存,这里有拐卖孩子的罪犯,人口买卖里最抢手的就是孩子和女人了。 而且,因为黑市这块地方本身就是被诅咒的虚无之地,环境和空气里也许存在着某种毒物,长期住在这里的男人女人都无法生育,就算是生下来,也是死胎和畸形儿居多。 沈酒牵着伊莉雅,推开面前那扇门。 那个金发独眼男人正坐在一张旋转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今天的成果——堆成小山一样的索金,法官今天赚了个盆满钵满。 他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微微一笑,露出了他一颗晶石打造的牙齿,紫色的晶石,跟他的独眼一样的颜色。 “你来我的拍卖会已经有很多次了,是五次,还是六次,没有一样东西能够令你相中的,这令我感到很气馁,仿佛我这里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法官略表遗憾地走到沈酒面前,低头看了眼伊莉雅,吐出一口刺鼻的白烟。 伊莉雅立即用小手捂住了鼻子,表示了嫌弃。 沈酒挡住法官继续打量伊莉雅的视线,“你让我们到你这里来,就是听你说这些遗憾的话?” 法官摆摆手道:“不,我想帮你找出你要的东西。每年我都会助人为乐一次,而且是免费的。别人求我寻找东西,都是需要付出很大的金钱代价。” 沈酒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我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是免费的,是我想助人为乐一回。”法官冲沈酒挤挤眼,走回到堆满了索金的桌子后面,坐进了旋转椅里。 他屁股下面的椅子旋转了一圈,定在了原来的方向,独眼里散发出来兴奋的光芒,盯着沈酒:“我敢肯定,你想要的东西一定很有趣,很难找到。当一个人在熟悉的领域里做得太久,就喜欢做一些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黑市里不乏怪人。 在沈酒的鼓励下,伊莉雅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从沈酒身后走出来,对法官提出了条件:“我们要找538星球上的黑矿石。” 第146章 王爵变成了星际逃亡的王族 当法官听到“538星球”这几个词时,脸色明显一变,不再那么轻浮和笃定,似乎是面临着无法解决的困难。 沈酒拉着伊莉雅走出去,“走吧,看来这里不会有我们要的东西。” “等一下!” 法官叫住她们。 咚咚咚。 身后发出了几道缓慢而有韵律的敲击声。 沈酒听到那个做作的法官开口道:“538是埃克斯星球帝国的所属财产,而且那颗小星球已经被禁止采矿,上面的所有东西,包括一粒沙子,都没办法运出来。在这之前,莫瑞思家族的公司包办了那里的矿区,后来发生了严重的事故,被帝国停止了一切采矿行为。简而言之,从那里运一些东西出来,比登天还难。” 沈酒侧过身去,没多少耐心继续听他讲话,“如果你没有办法办到,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我的时间很宝贵。” “太有意思了!” 法官没有被她傲慢的态度激怒,相反,他感到了一阵很少出现的新鲜感,刺激着大脑皮层,一掌拍在桌子上,将桌沿边的一些索金震落到了地上。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交易,越是难以找到的东西,对我而言,就是一场天赐的冒险。我在这里跟这些石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实在无聊透顶。”法官表情苦恼地按着额头,把手中的雪茄甩了出去。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要那里的黑矿石是要做什么?”法官看向沈酒,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沈酒一言不发,想听听看这个法官知道多少细节。 法官继续说道:“我听说深岩公司的科研团队用那些黑矿石从事残忍的人体实验,好像要制造什么杀伤力巨大的人体武器。那种石头很古怪,具有强烈的辐射性,可以立即将人致死。在你之前,也有一些人来打听这些黑矿石。你知道的,人类总是对危险而美丽的东西充满好奇。” “谁来打听过?”沈酒。 “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了。”法官露出了狡猾的一面,“不过既然你跟另几位卖家要的东西是一样的,到时候就是你们之间的竞争了。东西找到后,我会传消息给你。这场拍卖一定会很激烈。” 就在沈酒和伊莉雅走后不久,法官把青玉叫了进来,“告诉那个人,他要找的人出现了,叫他尽快准备好东西。” 青玉点点头,走出去几步后,又转过身来,对法官露出了十分不解的表情:“那个小女孩……跟悬赏令上的人……” 法官一个凶狠的眼神,立即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我们只管大的,不管小的。” 青玉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表示明白了。 沈酒和伊莉雅离开了法官的“矿石博物馆”,找到了她们停靠飞行器的地方。 伊莉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自己系好安全带,好奇地问沈酒:“妈妈,刚才那个人说也有人在寻找黑水晶,会是谁呢?” 沈酒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有人知道了暗太物质的用处。” “他们是不是想要跟妈妈一样,从黑水晶里获得超能力了!” “说不定。暗太物质对人体具有选择性。深岩公司有上百个失败的实验例子,能兼容它的身体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没有找到规律之前,任何轻易的尝试都会被暗太物质吞噬。” “可是妈妈就成功了。”伊莉雅骄傲地看着沈酒,想了想,道:“还有父亲。这是为什么呢?” 沈酒还是摇了摇头,“所以我们要找到黑水晶,拿回去给博士做实验。在敌人掌握之前,先获得这种神秘物质的技术。” 说完,她启动了飞行器,向着土黄色的黑市天空冲了出去,突破厚厚的星云层,前往仪器表盘上的三角形坐标。 在到达之前,伊莉雅先睡了一觉。 欧米伽星球。 一颗百分之九十被海洋包围的蓝色星球。 距离埃克斯星球隔了几十个星球的距离,属于星际联邦五十个成员国家的其中之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国家由无数个岛屿组成的。 欧米伽星球权力最高的人,不是类似于其他国家的总统或是君王,而是大祭司。这个国家的人有着独特的宗教崇拜,他们崇拜大祭司的神谕和神力,相信大祭司能够为国家的子民带来风调雨顺的日子。 大祭司是通过世袭的方式挑选出来的,以确保血统的纯正,而血统的纯洁,则代表着神力的强大,能够更敏锐地感知神的力量。 欧米伽星球的神,不是来自于天堂,而是来自于大海深处。 欧米伽星球的国家标志是——人身鱼尾的雕像。 传说中,带领欧米伽星球的祖先们最早寻得开辟这片星球的引领者,是来自海底最神秘的神秘——人鱼。 第一代大祭司,就是开国者与人鱼诞生下来的孩子。 也因此,人鱼成为了这个星球上子民们的祖先,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信仰,星球上无处不在的人鱼雕像,以及圣所里都供奉着人鱼。 当沈酒他们第一次来到这个星球上时,听到那些传说,伊莉雅觉得很新奇和兴奋,曾有一段时间总是往海里游泳浮潜,希望能够找到传说中的人鱼。 小孩子异想天开也就算了,沈酒容忍了,纵容她那些关于人鱼的幻想,可是爱迪莱德这个成熟的成年人,竟然也相信人鱼这种神话中的生物存在。 他们当初选择落脚在欧米伽星球,是因为这座星球不受联邦的关注,平平无奇,这颗星球上有无数个岛屿,是个很好的藏身地方。 其次,这里是二阶森的出生地,他效忠于埃克斯星球帝国,是因为在小时候随着做研究的父亲被联邦人才引进,才移民到埃克斯星球帝国,相较于欧米伽星球偏落后的现代文明,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科技发展是不可比拟的。 二阶森离开欧米伽星球,几乎是在半个世纪以前了。 他出生在其中一个岛屿上,一个很平凡的小渔村里,他已经忘了那个渔村在哪里。在摩萨塔监狱关押了二十几年,他的记忆退化地严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希望在这里找寻灵感,把研究内容全部回想起来。 至于能不能完全想起来,还得要靠另一位的协助。 他们所在的岛屿,叫做伊兹雷岛。 靠近荷拉海域。 伊兹雷在欧米伽的原始语言中,是“人鱼的圣临”的意思。 这个岛屿是欧米伽星球最大的岛屿,形成了现代化与古文明融汇的奇妙场景,国家的首都就在这里,大祭司住在圣所里,与其他的政治重要部门一起管理着这个海之国。 沈酒他们藏身在靠近赫拉海域附近的一个古朴村落里,距离首都并不近,这个村落几乎与世隔绝,靠近大山和大海,自然风光独一无二。 沈酒一开始还很奇怪,爱迪莱德是怎么找到这个隐蔽的地方,他本人支支吾吾,倒是克罗说漏了嘴,“大祭司当年为了讨王爵欢心,特意要把这附近的领土送给王爵当做联姻条件。” 现任大祭司,特蕾莎,女的。 几年前,大祭司到了适婚年龄,而每一代大祭司的婚姻是由占星术算出来,特蕾莎大祭司的真命天子就是爱迪莱德,于是大祭司恳请爱迪莱德入赘到欧米伽星球当大祭司的丈夫。 甚至不惜把部分领土当做联姻的条件。 毫无意外,爱迪莱德拒绝了。 “大祭司后来娶了谁?”沈酒问。 克罗摸摸鼻子:“大祭司至今未婚。” 沈酒把熟睡中的伊莉雅从飞行器上抱下来,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让她继续睡觉,见到主人归来的巴恩蹲在了床边,趴在伊莉雅的小脚边,守护着小主人。 然后,沈酒离开了房间,绕着曲折的石阶向山上面走。 还没走近那栋褐色的石头房子,沈酒就听到了激烈的吵架声。 “不对,约翰森,你记错了,这个公式明明是我这样算出来的。” “你才记错了,我的脑子比你清醒多了。你坐牢的年数比我多,你要相信我。来来来,我给你再演示一遍。” “是这样的吗?” “没错。是这样的。” 两个月前,沈酒回了埃克斯星球,把约翰森博士从狱中劫出来了。 当然,这都要靠爱迪莱德给约翰森博士安排的特殊牢房,才能顺利将他带出来。 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每天的工作就是吵架,吵架,不断吵架,从吵架中把研究理论的部分重新整合起来,同时,这里所需的实验器材有限,需要一点点把实验室打造出来,这需要时间。 其中,沈酒刚从黑市回来,她要找那批黑水晶,就是约翰森博士所需要的材料之一,因为她身体上出现的奇迹,激发了约翰森博士的研究灵感。 他要搞清楚阮宁安曾研究了一半的暗太物质究竟是什么原理。 除了对人体的改造,还有其他的什么功能。 无疑,作为这种神秘的存在于宇宙中的未知物质,“暗太物质”对人类发展的前景无比巨大,几乎藏着一座未被挖掘的宝库。 还有一个担忧,沈酒身体的秘密已经被埃尔伍德亲眼目睹了,他肯定会联想到538星球上的实验跟那批黑水晶。 这只是时间问题。 抢在对方的前面弄明白其中的奥秘,这是制胜的决定因素之一。 克罗因受不了两个老头的争吵,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沈酒,惊讶道:“你回来了,伊莉雅呢?” “在我房里睡觉。”沈酒说道。 克罗正好趁此机会逃离这里,“我会看看她。” 黄昏下的夕阳在天空中闪烁着光芒,铺盖在远处的海面上,像一层层弄皱的金箔,海浪一波一波地温柔荡漾,风中传来海水的味道。 沈酒觉得很是恍惚,要不是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爱迪莱德,你来评评理,我们两个到底谁对了,谁错了?” “约翰森,这是我的研究,请你不要指手画脚。” 从里面发出一道轻笑声,爱迪莱德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来:“这是属于你们的战场,与我无关。在科研方面,我并不是个好裁判。你们继续。” 傍晚的余晖落在爱迪莱德惊讶的脸庞上,他与海水一样颜色的瞳眸里浮现海浪般温柔的笑意,看着不远处石壁上的沈酒:“你回来了?” 沈酒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转身,顺着刚才的石阶往下走下去。 已经五个多月了,她还是不能适应剪掉了长发的爱迪莱德。 或者说,她无法接受这个为自己放弃了帝国爵位和尊贵身份的男人,更无法接受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王爵变成了在星际逃亡的王族。 这很荒谬不是吗? 可是,爱迪莱德对这样希望渺茫的逃亡日子,却比她还适应,没有过一句抱怨,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贵族真的转了性了。 第147章 今晚你来我房里睡觉 沈酒一步步顺着古老的石头台阶往下走。 那些金黄色的余晖也从她的脚下一点点地收了回去,徐徐向下,仿佛她走过的地方,就会把光明变成黑暗,验证了某种诅咒的启示。 伊兹雷岛,这个地方也不太适合她,有太多阳光了,也太和谐了。 这就像是星球上被遗忘的一个天堂。 难怪欧米伽星球尽管国力不是很雄厚,军事地位也排名末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国,可是这片复古落后的蓝色星球依然令许多人向往,是其他星球上的居民们心目中排名前三的度假胜地。 但是,这样一颗悠闲自由的星球并不是野心勃勃的军事家们的心头好,这里资源匮乏,岛屿众多,除了赖以生存的海洋,没有吸引他们的地方。 爱迪莱德走到她身边,追上了她的步伐,“这次有结果吗?” 沈酒盯着脚下古老的岩石台阶,“接上头了,很快就会有下落。有人跟我们一样也在寻找黑矿石。” “是吗,那太好了。”爱迪莱德道。 沈酒的话语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就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打听这批矿石。” 538星球原本是一块无利可图的废土,自从被莫瑞思家族的深岩公司征用后,耗费了成千上万名的奴工从里面挖掘出了黑水晶,只是深岩公司为了销毁证据进行大爆炸之后,神秘的黑水晶又归于地底下了。 沈酒回了一下头,看向他:“李·莫瑞思会不会继续在538星球上开采矿场?” 爱迪莱德沉了沉面色,道:“如果埃尔伍德联想到了那批黑水晶的力量,他会谨慎对待那片区域。李·莫瑞思已经在那颗星球上暴露了他的野心,埃尔伍德不太可能再让他的家族插手其中。” 沈酒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哥哥,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爱迪莱德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不是败给了他,是输给了他心里面的恐惧。没有人能够战胜别人心中的恐惧,只有他自己可以。” 沈酒好奇地问:“那你心中的恐惧是什么?” 爱迪莱德淡淡一笑,很快地回答:“失去你和伊莉雅。” 沈酒冷淡的表情在海风中凝固。 爱迪莱德以前及腰的丝绸般银发变成了短发,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少了巍峨沉重的压迫感,仿佛重返年轻气盛的骄傲难驯。 一身简约到极致的黑衣,领口一丝不苟地紧贴着喉结,恍若神职人员一般的禁欲,随意散落在眼前的银发被海风吹起,遮住了他慵懒的淡淡眸色。 他做出了一个孩子气的举动,向上吹了口气,企图把遮挡眼睛的银发吹到一边,但是失败了。 下一秒,站在下一级台阶上的沈酒踮起脚尖来,神情专注,伸出手指,帮他把头发从额前轻轻拨到一边,露出了他淡蓝色的眼眸。 温柔的海风中,爱迪莱德握住沈酒的手,在指尖亲了亲:“伊莉雅在哪里?” 沈酒抽回手,表情不爽地转身下去:“她在我房里睡觉。” 爱迪莱德看着她红红的耳尖,发出邀请:“今晚你来我房里睡?” 沈酒立即浇灭他的希望:“做梦。” 虽然是一起逃亡的关系,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但是,事业归事业,感情归感情,不能混为一谈。至少沈酒还没有主动回应爱迪莱德的感情,她陪着爱迪莱德一起逃亡,可不是为了谈恋爱的。 她努力活下去,是为了伊莉雅和她自己,而爱迪莱德,她明白,他最后会回到他原本应该待的位子上去。 比起跟沈酒重修于好,爱迪莱德对夺回帝国的欲望和野心显得云淡风轻,并不十分担忧。 他对帝国的事务和星际联邦的统领布局了如指掌,唯独埃尔伍德的人心,是他掌控不了的。爱迪莱德并不想违背对母亲的承诺,但是现在他必须放下埃尔伍德,让他自己醒悟过来去战胜他的那份恐惧。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他现在只想和沈酒,和伊莉雅,弥补以前失去的时光。 晚饭只做了五个成年人的份,伊莉雅恐怕要是到明天天亮了,沈酒没有把她叫醒吃饭。 负责做饭的是一对母女,母亲叫米拉,女儿叫卡芮茜。 她们是克罗从附近的渔村里找来的帮佣,负责宅子里的家务打扫和一日三餐,克罗给出的报酬很丰厚,但也不是十分的阔绰,总之比米拉一家人打渔的报酬要高出许多,因为钱给的多了,就会引起村子里其他人的讨论。 他们在逃亡,引人注目并不是一件好事。 米拉和卡芮茜很感激给她们提供的工作。 说起来,克罗当初找到这对母女时,是靠卡芮茜翻译的。 米拉只会当地的土着语言,听不懂星际联邦的官方语言,她一辈子生活在渔村里,很少与外界接触,在丈夫去世后,家里没了男人无法出去打渔了,米拉就会到处做些零工,勉强维持家里的生计。 她的女儿卡芮茜是个快满十八岁的女孩,读过几年书,由于家庭经济问题,最后辍学了,留在了母亲身边,帮助她做家务干活,晚上就在一家酒馆里当服务员。她读过书,因此会一些星际联邦的官方语言,所以,当克罗跟这对母女交流时,是靠卡芮茜翻译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她们就会回到自己在渔村土泥砖房的家里。 其实,克罗选中她们还有一个理由,这对母女的人际关系似乎并不好,至少就他观察的那几天来看,跟她们家来往的人屈指可数。虽然她们所在的小渔村人口不多,但是日常往来都没有,就显得比较可疑了。 后来,克罗打听之后,了解到人们远离这对母女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家的女儿卡芮茜。 从卡芮茜出生时,附近一位有名望的祭司指出卡芮茜身上带着一个诅咒,在她十八岁之前,只要是和她、和她家亲近的人,都会遭到来自海神的厄运。祭司的话,几乎没有人怀疑,而在卡芮西身边陆续发生的事情,则验证了诅咒的存在。 先是卡芮茜家的邻居,也是米拉的哥哥一家五口人,在一场莫名的大火中全部被烧死。然后是卡芮西五岁的弟弟,有一天突然淹死在了海里。再后来,是卡瑞西的父亲,在她十五岁时,他出海一去未归,命丧大海。 诅咒一个接一个的成真了。 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地方,一传十,十传百,米拉和卡芮茜这对不幸的母女被所有人当做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远离她们母女。 现在,卡芮茜只剩下她的母亲和她相依为命。 这个可怜的女孩遭受了如此的厄运,看着亲人因为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她曾经想过自杀或离家出走来保护母亲,但是都被她母亲找回来了。当全世界都抛弃卡芮茜的时候,只有她的母亲坚定地维护她,保护她。 卡芮茜跟克罗说:“我的母亲虽然是一个不识字的农妇,但是她是我最大的保护神。她对我说过一句话,让我坚定信念活了下来。她说,如果你身上真的有海神的诅咒,那也是我的诅咒。因为是我把你生下来的。” 克罗最终接纳了这对母女。 晚饭之后,米拉卡芮茜母女收拾了厨房后,准备离开,克罗把她们送到门口,然后关闭了厚重的大铁门。 他们住的地方,隐藏在茂密的山上,是一个被废弃几十年、褐色石头外墙砌成的老古堡,面积跟爱迪莱德的温穹里斯古堡比起来,简直是十分之一都不到。破败衰落的样子,就像是中世纪吸血鬼住的地方。 用沈酒的话说:“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这两位坐过牢的老人,对此任何没有意见。唯一担心的就是伊莉雅,小孩子也许会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但是她刚来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破破旧旧、随时可以探险寻宝一样的地方。 陈旧古朴的客厅内。 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正在喝着米拉走之前泡的茶,一边聊起了晚餐时所见所闻。 约翰森博士说:“今天卡芮茜看起来十分的不安呢?” 二阶森点点头:“卡芮茜在晚餐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碟子,这个平时做事勤快机灵的姑娘,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 二阶森说话还是慢吞吞的,温和又瘦弱,在摩萨塔监狱的经历,给他留下了终生的创伤,说话做事都显得很迟钝的人。 跟他在一起的约翰森博士,年纪还比他大几岁,但是精神面貌一看就要有活力多了,说话风风火火,脾气也暴躁多了。 这两个老友,各自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有人跌入过地狱,有人被奉为战争时期的“救世主”。 可结果怎么样呢,都被混乱的现实打得七零八落,还能活着,坐下来一起喝口感很差的红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克罗从大门外走进来,巴恩被他牵在手里,已经在外面巡视着一圈,没有异样,被伊莉雅带来的巴恩,现在是所有人的守卫,负责看家。 约翰森博士看见他,问道:“克罗,米拉和卡芮茜已经走了吗?” “我听到你们刚才的对话了。”克罗点头道:“我也发现了卡芮茜和米拉今晚的话都很少,也许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她们不说,我也不好打听人家家中的私事。” 约翰森博士说道:“卡芮茜这个姑娘很善良,克罗,你要看好她,她要是不干了,我饿死了你负责。” “你是看上卡芮茜做的海鲜泡饭了吧。”二阶森调侃老友。 这时候,沈酒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走进了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卡芮茜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就在明天。” 意味着,她那个关于十八岁的海神诅咒,又要发生了。 第148章 十八岁的海神诅咒 “出什么事了吗?” 爱迪莱德从古老的木头楼梯上走下来,看见其他人都聚集在客厅中央,看着沈酒手里面的东西。 他刚才去沈酒房间看了看伊莉雅睡得怎么样,刚从里面出来,可是沈酒并不在房间里面,她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想找个单独的时间跟她亲近一下都很难找到机会。 爱迪莱德的心情就像等待花天酒地的丈夫回家的妻子。 爱迪莱德从她身后走过来,手臂绕过她的胳膊,亲昵地贴近她的身体,拿住了她手里那样贴着贝壳画着漂亮图案的卡片。 他立即认出了这是哪位小艺术家的杰作:“这是伊莉雅给卡芮茜制作的生日贺卡。” 上面的贝壳,是他陪伊莉雅去后山的海滩边捡的。 沈酒手臂僵了一下,被爱迪莱德触碰到的地方温度升高。 她懒得回头警告他,看着约翰森博士他们三人说道:“卡芮茜是在担心她的十八岁诅咒会给她的母亲米拉带来灾难。” 克罗表示不解:“真的有诅咒这种灵异的事情存在吗?” 二阶森举起双手:“我尊重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但是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告诉过我,欧米伽人信奉海神,也就是人鱼,违背海神的意愿就会招致灾祸。” 约翰森博士不大相信这种说法,他相信科学:“海神为什么要诅咒一个平凡的女孩,害得她家破人亡?” 二阶森指出:“科学和神学是分不开的。” 约翰森博士摇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道粗气,表示不赞同:“我看这都是意外,她叔叔家发生了火灾的意外,她的弟弟是不小心被淹死的,父亲是打渔时发生了海难。怎么能说是海神的诅咒呢?” 二阶森说不过他,生起闷气来。 克罗投了约翰森博士一票:“我觉得约翰森博士说的有道理。” 二阶森目光投向爱迪莱德,把最后的希望押注在了他身上,“王爵,你相信哪一种说法更可靠?” 爱迪莱德轻笑一声,指腹慢慢摩挲着唇角,开口道:“就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改变了我的信仰,世上的确有神迹发生。至于卡芮茜的诅咒,亲爱的,你怎么看?” 他把矛盾抛给了沈酒。 沈酒把伊莉雅精心制作的生日卡片把他胸口一贴,不想参与进这四个男人无聊地赌注中去,转身走上楼梯,“是意外还是诅咒,明天就知道了。” 约翰森博士望着沈酒上楼的背影,无奈笑道:“还是她最理智。” 克罗摸摸鼻子,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明天我要多注意一下卡芮茜米拉母女,早上去亲自接她们上来比较好。” “那就辛苦你了,克罗。”爱迪莱德拍拍他的肩膀,随即也上了楼,脚步略显得有几分的急促。 克罗和约翰森博士心照不宣地朝彼此笑一笑。 二阶森是刚加入进来的,对以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充满好奇地问道:“王爵和沈酒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吗?看来是我低估了奥古斯特王族的自尊心和痴情。” 痴情? 约翰森冷笑了一下,“王爵是封建王朝的赢家,而我的沈酒是未来的超级人类,我希望王爵的一厢情愿不要阻碍沈酒的发展。” 看着面前两位信心在望的科技狂人,克罗感到后背一层发凉,冷不丁地开口道:“沈酒她还有发展的空间吗?” 她已经违背了人类的极限,获得了恐怖的不死之身好吗?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人类吗? 跟着爱迪莱德王爵,克罗对什么离谱的超越认知的事情也见怪不怪了,已经能够不大惊小怪,坦然面对了。 哦,对了,也许卡芮茜的海神诅咒也是真的,谁知道呢? 这一夜,荷拉海域附近风平浪静,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不过,在某个看不见底的海底深处,蓝色的幽光正在这片人类未知的领域里,悄然扩散,忽明忽暗,似乎受到了某种强大的感召。 这种召唤,也在沈酒的梦里出现了。 她梦到了漆黑的海底深处,被逐渐浮上水面的幽蓝光芒吞没了,整片海域就像是宇宙的苍穹一样,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这股蓝色光芒不是冰冷的,而是温暖的,犹如一阵暖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将她包围其中,保护起来,充满了安心和宁静,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母亲的子宫里漂浮一样,她在羊水里自由徜徉。 可是突然间,这股暖流加大了力道,把她身体收紧了,犹如脐带一般,缠绕在她周身,仿佛要把她束缚起来。 沈酒在昏暗之中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去,果不其然,腰身多了一双搂住她的手臂。 角落里的台灯微弱地散发着光芒。 沈酒发现伊莉雅不在床上了,一定是被爱迪莱德抱到其他房间里去了。 这个自私的男人。 沈酒低下头去,对着手臂咬了一口,爱迪莱德被惊醒,他以为被巴恩那条狗给咬了,至少梦里是这样,“亲爱的,怎么了?” 然而,他一睁开眼,是比被狗咬更紧张的气氛。 沈酒的表情比巴恩狂吠时更凶悍。 爱迪莱德放松表情,假装还在做梦,闭上眼睛,头一倒,俊脸埋进沈酒的胸口,继续搂着她睡觉。 沈酒要被他的诡计多端给气笑了,“别装了。爱迪莱德,你幼不幼稚,伊莉雅都比你稳重。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爱迪莱德抬起那头剪短的银发,从上方望着她,目光落在沈酒睡衣口露出来的锁骨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对方的话题转的突如其来,让沈酒措手不及,愣了两秒:“……没有。” 爱迪莱德轻轻捏住她的脸庞,俯下身一点,暧昧的气息从他的唇上落在了沈酒的耳边:“亲爱的,我们教育伊莉雅,不要对父母撒谎。可是你总是对我撒谎,并不是乖孩子的表率。” 不知怎的,也许是夜晚更能激起一个人诉说心事的欲望,被爱迪莱德深深地注视之下,沈酒忽略了他恶作剧般的表现,直白地说出自己梦里的情形:“我梦到海里有东西,正要从海底出来。” 爱迪莱德蹙了蹙眉,“是什么东西?” 沈酒回忆道:“一种蓝光,大面积地漂浮在海域里,像是我体内的暗太物质,有生命形式,在向着某个方向移动。” 沉默的寂静包围在两人之间。 突然之间,沈酒感觉到身体悬空了。 沈酒睁大了眼,被爱迪莱德抱离了床边,她几乎是被爱迪莱德单臂抱起来的,踢着双腿要下来。 “你唔!……放我下来!” 伊莉雅在隔壁对面的房间,她不想喊得太大声把孩子吵醒,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被爱迪莱德以这么亲密尴尬的姿势抱着。 爱迪莱德一条手臂托住她的腰部和臀部,给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窗户。 他看向沈酒,手指捏住她的脸颊,在她细腻的皮肤摩挲着,在月光下亲了下她的唇瓣,“可以睡个好觉了吗?” 屋檐上的月光洒下来,给他天神雕刻般的面容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爱意。 在这个角度,能够看见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 今夜很平静。 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 不,还有比月光更令沈酒心烦意乱的存在,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越来越怀疑把爱迪莱德带出来,是不是错误,至少在埃尔伍德将来有一日对他们放下杀戒之后,爱迪莱德能不能回去,她似乎比他更担忧。 “你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将来能不能回到奥古斯特王族中去吗?” “亲爱的,我的雄心不是为了自己继续延续王族的古老传统,这套固守陈规的模式在星际混战之后已经慢慢浮现问题。过度的扩张和霸权统治,只会加剧战争的席卷重来。” 爱迪莱德发出一道无解的笑声,尔后语气恢复了前面的自信与笃定:“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但毫无疑问,星球需要变革。” 他没有变,依然是野心勃勃,脑子里装着无数算计和想法,表面看上去骄傲自负地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沈酒心想,缓缓地松了口气。 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无疑,她和爱迪莱德方向是一致的。 活下去,为了改变一些什么东西。 不就是这样吗? 这样看来,她和爱迪莱德成为了一条战线上的人。 沈酒伸出手指,在他脖颈上一点点地游走,戳到他的喉结处,他遭受撩拨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男人眼底隐忍的欲望加深了。 沈酒被他渴求的眸光烫到,手指稍稍地蜷缩了一下,“跟我走,是变革的第一步吗?” 爱迪莱德贴近她的唇边:“我可以贪心地说,我们彼此跟紧步伐,再也不分开可以吗?” 沈酒迎上他等待的目光,咬了咬唇,却怎么也无法点下头来。 这太快了。 爱迪莱德感知到了她身体中的气息变化,激动地吻住了她的唇瓣,骨节分明的手掌顺着她的睡衣下摆伸了下去,在她的脊背上温柔而肆意地摩挲。 “唔嗯……” 从沈酒嘴里溢出过分甜腻的喘息声。 爱迪莱德吻得太急切了,自从开始“逃亡”以后,他和沈酒再也没有亲密接触过,两人还没有相处这么久却什么也没发生的情况,沈酒的身体是被他的欲望浇灌出来的,而他也是,被她满足过无数次。 两人回到床上,原本被压在下面的沈酒反客为主,按着爱迪莱德的胸口,眼中氤氲真雾气,手心按住要起身的男人:“这只是一次欲望的发泄,不要自以为是。” 爱迪莱德舒服地半眯着蓝色眼眸:“好,随你尽情地在我身上发泄欲望。” 看到男人笑得这么开怀,沈酒觉得自己吃亏了。这些时日爱迪莱德时不时的调情撩拨暗示她,让她憋的太久了。有欲望并不可耻,只是对爱迪莱德还怀有这么深的欲望,令她感到更憋屈。 “你起来。”别想让她主动伺候。 她不满地扯了扯爱迪莱德的衣襟,他躺在下面,神情得意骄傲地像是在俯视她一样,让她回到了以前的光景。 爱迪莱德握紧她纤柔的腰肢,姿态舒展地从上面俯视着她,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贴在她耳边一下一下舔舐着:“想听宝贝叫主人。” “你混蛋……” 呜哈! 被爱迪莱德挑衅着,她的感觉更强烈了。 沈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这方面的癖好越来越有不正常的潜质。 第149章 埃尔伍德要嚼烂她的骨头血肉 埃克斯星球,王宫。 幽静的蓝色月光洒落在靠近床边的窗台上,垂挂的薄纱在打开的窗户内,随着时不时的一阵微风轻拂着,犹如爱人柔软的长发,荡漾在这一片迷人的月光之中。 深夜,万籁寂静。 窗台上的一盆蝴蝶兰在夜色里静静绽放,吸引着一束暗淡的目光,眼前出现了一阵幻觉,枝叶间的几朵白色的蝴蝶兰仿佛活了过来一样,挣脱了枝叶的束缚,趁着薄纱被吹起的一瞬间,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蝴蝶们飞向了自由的天空,再也不会回来了。 刺啦啦…… 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链条碰撞声。 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一步步地,向着打开的窗口移动,很快就要走到了,马上就要到了。 随着脚步的前进,链条发出的声响也越来越密集。 脚的主人爬上了窗户,伴随着脚踝上的铁链撞击声,顿时惊醒了床上沉睡中的男人,男人睁开淡金色的眼眸,往身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人。 埃尔伍德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在那片从外面照进来的蓝色月光之下,一个女人的背影坐在了窗台上,两只脚向着外面。 在飞扬的薄纱之下,她赤裸的身体被射进来的月光照出优美曼妙的曲线,周身如同漆了一层发光的白晕,精美得如同一件白瓷塑造而成的瓷人娃娃。 该死的! 埃尔伍德在心中咒骂了声,朝着窗台边要跳下去的女人大声命令道:“回来!” 那个女人双手扶着窗框,慢慢地转过头来,在梦里没有清醒过来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无力和迷惘感,她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制止她。 就在她愣神的几秒内,埃尔伍德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从危险的窗台上抱了下来。 埃尔伍德低下头去,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神情迷蒙的女人,她睁大着双眼正看着他,眼神是那么的麻木冷漠,视他为无物。 骤然间,埃尔伍德冰冷的眸子里被激起了欲望的火花,他把女人抱回到刚才的床里,把她压在身下,炽热的目光在她充满诱惑的身体上慢慢游走。 几个小时前那一场激烈的情事,女人身上淡粉色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掉。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野兽般盯着猎物的眼神,身下的女人瑟缩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钻进他怀里,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寻求庇护。 埃尔伍德被这个依赖性的小动作刺激,浑身热血沸腾,他用力地捏住女人的下颚,俯下身去,咬住了女人的唇瓣,舌头粗暴地伸进她的唇齿间肆意捣弄。 “呜呜唔!” 希然被这个毫无节制的吻给痛醒了,看到再次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不可置信地睁大水汽氤氲的黑色眼睛,撑住男人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你轻点……放开……快放开我!” “……好痛!” 希然的嘴唇被埃尔伍德咬出了血来。 埃尔伍德暂时松开了她饱受蹂躏的嘴唇,舔去嘴唇上的血珠子,双眸幽深地看着身下媚态丛生的女人:“你刚才想做什么?” 希然愣了下,“我……在睡觉啊。不是你把我吵醒的吗?” 得到这个回答的埃尔伍德,肌肉线条绷紧的脊背如释重负般的松驰了下来,但在下一个瞬间,身体里再度爆发出一股狂野的力量。 希然还没反应过来,又被男人抬起脖子,被迫承受他狂乱的吻。 不知为什么,希然从埃尔伍德激烈而急促的吻里,尝到了一种淡淡的悲伤。 埃尔伍德用力吮吸她被咬破的嘴唇,把鲜血吞咽进身体里,仿佛这样才能缓解他身体里快要濒临死亡的干涸。 鲜血。 他需要鲜血来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自从那一次交锋,血红的夕阳之下,森林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那个女人”鲜血的浓烈气息。 “那个女人”从红色的血泊里慢慢站起来,掐住了他的脖子,把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味断绝了,又很快松开了他,让那股血腥味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从里到外地涤荡着他的身体和心灵。 埃尔伍德迷恋上了“那个女人”的血腥味。 只要一想起来,他的身体就会产生强烈的反应,这副存在缺陷的身体开始渴望鲜血,渴望“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渴望那个该死的战争机器的身体! 他要嚼碎了她的骨头和血肉,一点点地把她吞进身体里去! 他要亲手制服那个狂妄冰冷的女人,让她跪到那堆黏腻的血泊里,让她伏在自己的脚下,对他俯首称臣! 他要她……就这么简单。 尝到血腥味的埃尔伍德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只手攥紧希然的两只手腕,把她的手臂举到头顶禁锢起来,他另一只手顺着脊骨,伸向她的腰肢。 随着她的脚踝被握住,脚踝上的链条发出了不断的晃动声。 当无数波的快感来袭时,希然无力再抵抗,陷入了这场身体和大脑双重堕落的疯狂性事里,开始热情地回应埃尔伍德。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已经让这个天真单纯的克隆人精神错乱,她陷入了自己是谁的迷茫之中。 她和埃尔伍德的孽缘,一开始是他在爱迪莱德的古堡里发现了她。 但她得知爱迪莱德和伊莉雅离开了不带上她一起走,她表示非常的生气愤怒,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获得了自由,以后可以不用再被爱迪莱德利用了。 随后有人接管了这座王爵府邸,里面的所有人都被软禁了起来,包括她这个克隆人,失去了爱迪莱德的庇护,她被当作一件物品,等待着被处理掉。 那时的希然还不知道自己会落入到莱尔娜·尼格斯的手里面。 就是那个曾经派人暗杀过她的尼格斯家族的女将军,上一次碰面是在摩萨塔监狱里面,莱尔娜·尼格斯的眼神里对她只剩下厌恶和杀意。 这次,莱尔娜·尼格斯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处决沈酒的克隆人了。 可是,她并不感到高兴,当她走进爱迪莱德的府邸,看到这里人去楼空后的衰败景象,她陷入了一阵史无前例的空虚和恐慌之中。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种荒谬至极的事情,爱迪莱德放弃了爵位,放弃了奥古斯特王族的身份,放弃了君主,放弃了一切,跟沈酒远走高飞了? 她的王爵一定是疯了! 爱迪莱德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违背伦理、触犯禁忌的事情出来! 莱尔娜·尼格斯那双紫色眼睛被无数的荒唐和不解充斥着,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情绪,她无法接受这个恐惧的事实,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声音——把他找出来!把他找出来! 爱迪莱德一定是被挟持的! 他不是自愿放弃和离开帝国的,他是被沈酒胁迫背叛君主的! 君主……! 莱尔娜·尼格斯突然想到要去找埃尔伍德,她要去问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只是一名臣子,没有资格质问君主。 冷静之后的莱尔娜·尼格斯不断地说服自己,这只是爱迪莱德王爵的一个计谋,他一定在谋划着更大的事情,所以才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决定。 王爵是不容质疑的。 他会回来的。自己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静静等待王爵的归来。 莱尔娜·尼格斯决心要为爱迪莱德守住他在的时候的事业和权力,她明白尼格斯家族是平衡莫瑞思家族的一颗棋子。 而这么多年来,莱尔娜·尼格斯心甘情愿被爱迪莱德当做棋子使用。 而且,她也不希望莫瑞思家族一家独大,被利用与利用,其实算起来,算是一回事,她又何尝不是利用爱迪莱德的权势为自己做靠山呢? 如今凯特王后怀孕了,莫瑞思家族在帝国的势力筹码又加重了。 一旦王后凯特顺利生产,诞下王室的孩子,帝国的继承者之位,毫无疑问,就会落到了有着莫瑞思家族一半血统的王子或公主头上。 王爵的失踪,令帝国未来的储君之位更加毫无悬念。 “尼格斯将军,克隆人带到了。” 一个下属的汇报打断了莱尔娜·尼格斯的猜想。 莱尔娜·尼格斯投过目光而去,看见了面前这一张受惊吓的脸庞,这张她恨之入骨的脸庞,如今像个待宰的羔羊站在自己面前。 王爵到底爱着她什么,到最后竟然连爵位都放弃了? 爱迪莱德不爱至高无上的权力,爱一个血液都是肮脏的杀人武器。 莱尔娜·尼格斯大概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爱一个人爱到极致的感受,但是她早就尝到了不能得到所爱之人的苦涩滋味。 年轻的时候,求而不得是一种激励她不放弃,势必要超越他心头所爱的力量,她在跟自己较劲;现在她不年轻了,她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在了顶峰,求而不得的爱恋只当是一份难忘的回忆了,她发现自己更贪恋站在顶峰的权力。 莱尔娜·尼格斯一点点地走近希然,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希然眼里充满了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因为对方是真的想要她死,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退到了墙边,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我知道你很想杀我,但是……但是你、你不能杀我。” 希然突然急中生智,她想把爱迪莱德再搬出来,毕竟莱尔娜对他那么忠心耿耿,就算他人不在了,威势还在的吧。 这个没良心的王爵,还有沈酒,他们竟然把她扔下就逃了! 莱尔娜·尼格斯“哦”了一声,“是吗?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她看到墙上挂着一把骑士剑,拔了下来,剑头在希然的身上来回游走,她像在玩一场死亡游戏,她有足够的耐心来处决这个克隆人,一下子杀了她会失去了很多乐趣。 看着锋利的剑刃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希然惊恐地不敢用力呼吸:“因为……” 这时,从王宫里赶来的一位近侍,及时制止了莱尔娜的杀戮。 从那以后,王宫里的某个寝室内,多出了一个双脚戴着镣铐的女人,除了君主以外,谁也不能见她。 被关在这里几个月的希然要疯了,埃尔伍德这个变态君主一开始只是囚禁她,时常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就像一头狡猾危险的狮子把猎物养在笼子里,慢慢折磨猎物为乐,靠她的恐惧为食。 可是,他却嫌她肮脏,从不离她太近,也不碰她。 直到有一天,意外发生了,埃尔伍德竟然对她做出……那种事情来! 第150章 我会让你怀上我的子嗣 那天的意外发生时,她打碎了一只花瓶。 出于对她自杀的考虑,埃尔伍德不准她住的地方出现任何可以被当做武器的东西,据说沈酒以前曾用过银筷子杀人,所以连她吃东西用的都是木制品。希然觉得埃尔伍德的顾虑多此一举,她才不会傻到去自杀。 她很惜命。 好不容易被创造出来,拥有了一条生命,她很想活着,像人类一样,在这个尽管糟糕但依然充满生机的世界里多活几天。 她还要去找母亲呢。 这是她最重大的一个目标,她要去找到和她基因里有一半相同的那个女人。沈酒也许对母亲并不在乎,因为她在世上活得很久了,对人和事物看的太透了。 可是希然不一样,她从实验室里刚出来没多久,就像所有脱离母体的婴儿,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她希望有朝一日,找到她们共同的母亲。这个执念,深深地留在了她的心里。 所以,她不会主动寻死的。 她打碎的那个花瓶,是照顾她起居的一位侍女不小心拿进来的,花瓶里插着新鲜的花朵,这位好心的侍女想给她看看外面的花朵。 因为她被困在屋子里太久了,脚上系着铁链,她只能在屋子里走动,连外面的阳光都接触不到,更闻不到花香。 希然趁着侍女不注意,把花瓶打碎了,悄悄藏了一块碎玻璃片在枕头下面。 希然的记忆里带着沈酒杀了罗森一家三口的记忆,她明白杀人是什么滋味。沈酒为了那只可怜的老狗杀了一家人,她不带任何的负罪感,心里只想着为狗朋友报仇,恨意烧光了她的同情心和理智。 是恨,支撑着沈酒变得坚强,支撑她活下去的。 希然基因里也携带着沈酒的那种冷漠,“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念头,也在希然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黄昏时分,埃尔伍德再次到来,坐在他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靠近蓝色的窗边,每次盯着希然,陷入自己的沉思里。 他雪白的肤色,淡金色的瞳孔,银白的长发,一切都在昭示着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在他眼里,克隆人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他恨战争机器杀了他的爱人,恨沈酒,他的恨既夹杂着私人感情,又是一种莫名的恶意,他喜欢操控人命,从而获得无上的快感。 希然蹲在边几下面,长发落在她的侧脸,眼睫扑闪着,低着头,不去看那个古怪又高傲的君主,希望快点熬过去。 “过来。” 突然间,埃尔伍德说话了,嗓音沉哑,命令她过去。 希然抬了抬眼睛,对上了埃尔伍德冷冰冰的视线。 难道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处决她了吗? 希然惴惴不安地站起来,脚上拖动着沉重的链条,一步一步地朝埃尔伍德走过去,她放在身后的左手里,握着那枚碎瓷片。 她怯生生地站在了埃尔伍德的面前。 男人冰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宽松的裙子下面,两条细长白嫩的腿在走动时若隐若现,窗外吹进里面的风把裙子吹开,暴露出更多的肤色。 突然间,埃尔伍德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身边,分开她纤细的腿,骨节分明的手掌抚摸上去,揉上了她的腿根,“你以前也是这么勾引爱迪莱德的?” 他的眼里不带一丝情欲,连掌心都跟冰雪一样寒冷。 “我没有勾引王爵。” 希然感到很不适,身体僵住了,丝丝古怪的感觉从被他抓住的地方传递开来,她没有经历过情事,但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天呐! 他要对我做什么! “这样就有感觉了?” 埃尔伍德斜起鄙夷的目光,看着那张跟沈酒一模一样的脸上泛起了潮红,黑色的眼眸被水汽遮挡朦胧,这副表情真是诱人。 “你这样摸我,我当然会有感觉!” 克隆人生气而坦率地对着帝国的君主控诉道, 埃尔伍德的眸子闪了闪,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增大,寒冷的脸上多了一丝玩味的兴致,想要在她脸上看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 希然被他弄得腰酸软无比,栽在了他的身上,泪水盈盈地恳求道:“不要了……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埃尔伍德厌恶她轻贱贴上来的样子,正要把她推开,余光瞥见了她手里有个东西发着光,“你的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 希然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对方发现了,把刚要靠近他脖子后面的碎玻璃片包进掌心里,结果一慌张,太过用力了,碎玻璃片扎进了手心里。 埃尔伍德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他抓住希然的左手,掰开她的掌心,沾了血的碎玻璃片掉落在地上,他死死盯着流出血来的伤口,眼底浮现一抹暴虐的气息。 刺眼的血,染红了他死寂的淡金色眸子。 身体里好像要裂开了一样,张开一张野兽的大嘴,叫嚣着要吞噬掉什么东西,是鲜血,是从希然体内流出来的鲜血,强烈地引诱着他。 希然的手都被他捏疼了,“疼……” 埃尔伍德不再做任何的思考,放纵了身体里那头野兽挣脱出来,他抓住希然的手,嘴唇靠近伤口,伸出了舌尖,饥渴地舔舐了起来。 希然懵了! 埃尔伍德舔干净了她手心里的血,然后亲自为她包扎伤口,雪白的手腕被他握在手里,金色的眼神里蕴着意犹未尽:“以后你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喂我。” 希然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埃尔伍德不是要杀她,是要把她当食物? 难道他是吸血鬼吗? 后来,埃尔伍德不仅想要舔舐她的鲜血,还对她的身体产生了兴趣,他似乎发现了这具身体更大的用处。 或者说是,埃尔伍德对沈酒产生了一种病态的占有。 爱迪莱德把她当替身情有可原,但是他从来只是把她当做沈酒的克隆人,跟沈酒是不一样的,他也不会对她表露出男女之间的欲望。 可是埃尔伍德把她当做沈酒的替身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痛恨战争机器吗? 希然想了几个月脑子里都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难道爱迪莱德的离开是因为埃尔伍德跟他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兄弟决裂反目成仇? 沈酒,你快回来吧,收拾你留下的残局。 该死的,这个替身她不想当了! 在男人即将攀上巅峰之际,希然被捏住脸颊,埃尔伍德低头贴近她的耳边,耳廓被潮热的呼吸抚过,他带着低哑的嗓音命令道:“不准分神。看着我。” 希然顺从地抬起那双漂亮的黑色眸子看他。 埃尔伍德露出满意的微笑,低头吻住了她红肿的唇瓣,牢牢扣紧女人快要被烫化的娇躯,下一刻身心得到了剧烈而痛快的释放。 事后,希然气息奄奄地缩在床边,像只精疲力尽的小动物,埃尔伍德把她的腿拉过来,拨弄着她脚腕上的链条:“在想什么?” 希然回过头去,睁着圆圆的眼睛:“想沈酒和王爵什么时候回来……”我受够了这种被当作替身的日子。 埃尔伍德面色一沉,眼底结了一层寒霜,他坐起来,把原先的衣服套上,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以后不准再提这两个人。” 希然觉得这个男人很不可理喻,“你既然恨她,为什么还要对我……对我这样?” 埃尔伍德站在一片月光之下,勾起很少微笑的唇线,“你是沈酒完美的克隆体。我玩弄你是在惩罚他们两人对我的背叛。我还会让你怀上我的子嗣,我很期待生下来时会不会跟伊莉雅长得很像。” *** 欧米伽星球,伊兹雷岛。 沈酒醒来前,正陷在一个噩梦里,她被一个银发男人笼罩在身下,对方不断地施压给她无法承受的快感,身体像被要弄坏了一样,无法靠岸的意识在海上颠簸,潮热的气息如浓雾般将她困在了男人禁锢的怀里。 她喊着爱迪莱德的名字,让他停下来。 然而,在听到她祈求后的男人慢慢抬起了淡金色的眸子,对上她惊恐不已的视线,眼底渐渐溢出抑制不住的冷酷笑意。 瘆人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你和我的结合,将会诞生出一个超越人类的后代。忘掉爱迪莱德和伊莉雅。我和你才是最匹配的基因种。” “小酒!小酒!” 爱迪莱德急促的呼唤声把她叫醒了。 沈酒看着头顶耀眼的银发,刚才可怕的梦再次闪现,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朝着爱迪莱德担忧的面庞拍了一巴掌。 啪! 爱迪莱德始料未及,虽然这一巴掌并不疼,可是白白被打,还是令他很不爽。 他拧了拧眉,板起一张俊美的脸,看着沈酒逃离他身下,“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一直在叫我,醒来后又打我。你是不是对我还有怨气,故意惩罚我?” 沈酒找出衣服,在镜子前套上,忽视掉昨晚留在身体上的爱痕,想起那个梦她就浑身不适,简直令她反胃作呕。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爱迪莱德,脚步匆匆,说了句:“我梦到和埃尔伍德在做爱,见鬼了。我要去林子里透口气。” “等下!” 沈酒做了一个关于埃尔伍德的春梦,闻言的爱迪莱德脸色黑到不能再黑,差点连衣服都没穿就冲出房间去追她。 第151章 是时候向别人敞开心扉了 沈酒来到了这栋古堡外褐色石头堆积起来的外围,外面是一片林子里,爬上山坡,就可以看见远处的蓝色海面了。 现在是清晨,海面上还没有出海打渔的渔船,海面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事实上,附近的渔民什么时候出去打渔,也要去圣所里算日子,目的是为了寻求海神的庇护。欧米伽人延续着这种古老的求神祈福的方式。 欧米伽人是和平主义者,他们不喜欢战争,过得与世无争。 他们也很少参与到星际间的战争中去,除了为了保护自己星球的和平,他们才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星球和家人。在星际联邦每一次关于战争的投票中,他们的代表都选择呼吁停止战争,用协商的方式来取代战火。 沈酒觉得,这显得有些天真可笑,敌人可不会认为你们不喜欢战争而不对你们下手,战火没有烧到欧米伽星球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无利可图。 除了海水,就是海水。 沈酒对这颗遥远的星球没有什么印象,一颗被忽视在星际边缘的海洋星球,仅此而已。哦,她还知道了这里的人们生活方式非常古老,很少使用高科技,比起他们心目中的人鱼海神,科学科技离他们的生活很遥远。 沈酒在林子里独自散步的时候,她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梦,自己怎么会梦到埃尔伍德发生那种关系呢? 梦里的埃尔伍德看起来贪婪又邪恶,他盯着她的肚子,仿佛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优种子嗣,变成了被欲望和野心吞噬的狂兽。 打住! 不要再想下去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异响,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闯入了这里,草丛里发出身体擦过那些叶子的声音。 沈酒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转过身去,将树枝顶在了爱迪莱德的胸口。 爱迪莱德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低头看了眼胸口那根尖锐的树枝,如果是敌人的话,它很可能就穿透了胸膛。 升起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树枝间,投射下无数片金色的光斑,爱迪莱德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庞,在这些迷离优美的光影交错中,显得更像是一位隐居在人世之外的山神降临了人间。 他银色的短发,在五彩斑斓的光影中,简直是过分的耀眼。 爱迪莱德笑了笑,过分英俊的笑容突现出湛蓝的眼眸,“来说说你今天做的梦吧。” 沈酒把手里的树枝丢到一边,“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说说看。” 爱迪莱德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两人往更高处的山坡上走去,那里有一块平地,可以俯瞰更宽广的海域。 “我想,那个克隆人落到了埃尔伍德的手里。”沈酒说,“我做的那个梦会不会是克隆人的情绪传递到我的神经中?有过这种先例吗,克隆人和本体之间会有相互感应的情况?” “这个问题最好是咨询一下约翰森博士。”爱迪莱德专注地看着沈酒的眼睛,“你认为埃尔伍德对你的克隆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不好”这个词,已经是很委婉的程度了。 “我早就该毁了她。” 是的,杀了那个克隆人才对,她不应该存在。 沈酒用力甩开爱迪莱德的手,这份愤怒不知是气自己愚蠢的仁慈,还是归罪到其他人上,“埃尔伍德一定是看见了我拥有不死之身的能力,他要在克隆人身上做某种实验,他想……培育出一个优良强大的后代。这是他梦里告诉我的。” 沈酒用厌恶的口气指责埃尔伍德,令爱迪莱德受到了情感上的波及,感受到了沈酒间接对他产生的厌恶。 爱迪莱德想要挽回一点什么,至少为埃尔伍德做出辩护,解释道:“埃尔伍德不会这么做的。他有很严重的洁癖,他厌恶陌生人的接近,更不会去触碰……” 正在他想找一个合适的词说出来时,沈酒冷不丁地笑了下:“你是想说他不会去睡一个身份不堪的克隆人,在她体内埋下自己的基因。是这个意思吗?” 爱迪莱德挑了挑眉头:“据我所知,他碰过的女人只有斯嘉丽和凯特这对姐妹。并且,与凯特之间也很少进行床事,每次结合也是为了子嗣而例行公事。” 沈酒表情淡了下来,她有些被爱迪莱德说服了,“你觉得他不会吗?” 看见她头顶上落下来一片树叶,爱迪莱德走过去,抬起手轻轻把树叶从她头发上摘下来,“埃尔伍德的基因存在缺陷,他很难拥有自己的子嗣。斯嘉丽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我保证,凯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他的。所以,我不认为他会伤害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做你梦里看到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种疯狂举动。” 沈酒对这种和爱迪莱德之间除了做爱以外的温情时刻,不是很适应,她从他面前退后半步,“你既然这么了解你哥哥,你认为他在酝酿着什么计划,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随着话音落下,旁边的林子里穿过一阵风,发出簌簌的声响。 沈酒留意到爱迪莱德湛蓝的眼眸黯淡了下来,哪怕是走出了树荫的遮挡,他的眼里也是一片蓝色的忧伤。 爱迪莱德走到了山顶的平地上,目光眺望向远处浅蓝色的海平面,嗓音沙哑带着低沉的落寞:“他现在一定非常憎恨我抛弃了他。” 沈酒被他语气的自责情绪扎了一下心脏,酸酸麻麻的刺痛感在胸口蔓延开来。 海面上吹来的舒爽的微风吹拂在她的面颊上,“你后悔选择跟我走了的话,你还可以回去。但是你不能带走伊莉雅。” 爱迪莱德听到她无情的话里又要将自己撇下,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股无力的悲愤和难过,从她身后脚步匆匆地走过,转身下了山坡。 “我知道你不会做安慰人的事,所以我决定晚饭之前不再和你交谈。我需要一段时间缓解你这几句话带给我情感上的冲击。” 把“你伤了我的心”这句话,说的如此理智客观,这是爱迪莱德极力克制的结果。他想告诉她,自己伤心了,可是不能在语言上指责她,毕竟,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冷漠无情呢。 沈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嘴,把原本想说出来的道歉咽了回去。 她明白爱迪莱德极尽努力地对她迁就和包容,她不想回应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伤害他,对她有什么益处呢,她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感。 相反,她觉得胸口很闷,有股小东西在不断地捶打她的心房,令她感到胀痛不已,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把那个小东西释放出来,只能继续禁锢着它,让它继续折磨她自己。 她认为,自己过去对爱迪莱德的爱是错的,教训深刻而警醒。因此,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的,索性,就不作为,什么也不做。 不回应,也不拒绝,任由其发展。 爱迪莱德值得她再让自己下一次地狱吗? 不,她不想在地狱里待着了。于是他选择了放弃所有,陪她来到地狱里,这难道不是重蹈过去的悲剧吗? 虽然这不是她的悲剧了,而是爱迪莱德的。 他令埃尔伍德憎恨他,违背了他们母亲的遗愿,他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和尊贵的一切,从云端跌落到地狱里来,这种愚蠢又鲁莽的行为根本不会感动她。 她厌倦了被过去那段感情无休无止地拉回去。 难道他就不能放下这该死的感情,把她彻底忘了吗! 在山顶吹够了风,沈酒回到了房子里。 她看见约翰森博士正在厨房里寻找茶罐,平日里早该在厨房里忙碌的米拉卡芮茜母女不见踪迹,上午快要过了,所有人的早饭还没有下落。 “其他人呢?”沈酒奇怪地问。 约翰森博士找到了一只糖罐,实验室才是他的主场,尽管老了,他的脑子还是很灵活,不过在厨房里,他的动作十分的笨拙。 “二阶在书房室里回忆他的研究。克罗带着伊莉雅去村子里接卡芮茜米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刚才看到王爵从外面回来,你和他是出去了吗?他似乎脸色不太好。”约翰森博士意有所指地看向沈酒。 沈酒打算去村子里找人,克罗不会这么不守时,而且他还带着伊莉雅,出去了一上午一点音讯也没有,这令她感到有些可疑。 “你想和我聊聊吗?”约翰森博士放下手中的糖罐。 沈酒顿住脚步,“谈什么?” 约翰森博士默默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厨房门外,老人苍白的发须在光照耀之下,慈爱如神父,“亲爱的孩子,是时候你该向别人敞开心扉了。你把自己压抑的太久了,这令我感到很不安。” 沈酒听到约翰森博士父亲般的语气,平静的脸上逐渐多出了一些波澜。 她没有开口,而是等待着约翰森博士继续要讲些什么。 “我不知道在107法案后,你在地城区里那几年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们都在煎熬着,我一直在等待着有生之年还能活着再见到你,我的孩子。”约翰森博士泪眼湿润地说,“你没有令我失望。你就是我活下来的信仰。可是我无法想象你是靠什么信仰支撑下来的。” 沈酒看着他感性的一面,他为自己落的眼泪融化着沈酒坚硬的内心。 她语气平静道:“博士,一切都过去了。我并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当初选择了我,把我变得如此强大。” 约翰森博士用袖子擦拭着眼泪,摇头道:“不,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让我选择了你。就像能量强大的暗太物质,它们与你身体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了完美的不死之身。” 约翰森博士望向开阔的蓝天,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学生,“我明白阮宁安为什么选择自我了结。在我们这些科学疯子眼里,你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新神。我相信,你的存在,必然是上方的神对世界的启示。请坦然接受我们对你的爱。” 他停了一下,带着慈爱的目光,微笑着看向沈酒:“包括王爵对你的爱。你和他之间的缘分,必然也是神的启示之一。” 听到对方提起爱迪莱德,沈酒心情又灰暗了不少。 汪——! 汪汪汪!! 这时,巴恩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沈酒看见狗的嘴里叼着伊莉雅的紫色发带,上面沾着可疑的红色血迹! 第152章 海神的召唤 巴恩今天早上是和克罗、伊莉雅一起去的山下。 可是现在只有巴恩回来了,克罗和伊莉雅却不见踪迹,巴恩还带回来伊莉雅沾有不明血迹的发带,这令沈酒他们感到很不安。 当沈酒提出要立刻下山去找他们时,爱迪莱德自告奋勇要跟她一起去。 沈酒犹豫了下,看着半个小时前还说要跟自己冷战一天不说话的男人,“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的话,就把你那头银发给我遮起来。” “走吧。” 爱迪莱德走在她前面出去,已经在头顶戴上了一顶悠闲的帽子,是克罗打猎时戴的那种油蜡布材质的帽子。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长款外套,从上到下每一颗扣子都扣到一丝不苟,连喉结边那一颗也紧贴着喉颈,除了脸和双手,什么也没有露出来,在伊兹雷岛常年热带气候的天气条件之下,这无异于是一种自虐。 这该死的贵族礼仪。沈酒唾弃道。 这就是沈酒不太想跟他出去的原因,有些人凭借外貌和气场就可以当做一种精准捕捉注意力的武器,爱迪莱德就是这种人。 他们要去的落后偏远的渔村,爱迪莱德穿的跟神父一样,哦,对了,欧米伽星球上没有神父,只有穿一身各种等级白色祭司袍的各种祭司。 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留在房子里看家。 在巴恩的带领下,沈酒和爱迪莱德找到了离海边不远的米拉卡芮茜母女的家,那是一栋岩石砌起来的小房子,外面挂满了各种渔网,还有卡芮茜亲手做的贝壳珠串,随着海风吹来,那些相撞的贝壳发出了清脆的音乐。 可以看见,在卡芮茜家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家,第二户人家在隔了几百米远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四五户人家,只有卡芮茜家被孤立了起来。 汪汪! 巴恩激动地跑进了院墙内。 “巴恩!” 伊莉雅察觉到狗叫声,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了沈酒和爱迪莱德在院子门口,“父亲,妈妈!” 沈酒看到伊莉雅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爱迪莱德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伊莉雅的全身上下,没有看到有血迹。他蹲在伊莉雅面前,揉了揉女儿黑白分明的头发,“你发带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伊莉雅靠在爱迪莱德怀里,小脸伤心道:“是米拉的。米拉出事了。” 话音落下,沈酒从他们身边,走进了屋子里。 一走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就在厨房间的门口地砖上,有一大块血迹,地上还有一把切菜的刀。 左边的房间内,传来了隐秘的哭泣声。 伊莉雅走到沈酒身边,拉住她的手,向她解释道:“早上我和克罗叔叔过来时,看见米拉手里拿着一把刀,正要刺向卡芮茜,在被我们阻止之后,米拉把刀刺向了自己的身体里。” 沈酒很不可置信。 米拉是一位很爱女儿的母亲,她怎么会拿刀伤害卡芮茜呢? 望着房间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米拉,伊莉雅难过道:“米拉好像变了一个人。她说了很一种奇怪的语言,克罗叔叔,卡芮茜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克罗从房间内走出来,向沈酒和爱迪莱德说明了米拉的情况,他暂时替米拉止住了伤口,打了一针镇定剂让她睡着了,但是米拉年纪大了,免疫力下降,随时会有伤口感染的情况,生命危在旦夕。 门内,卡芮茜坐在米拉的床边,掩面哭泣。 这个大眼睛棕色皮肤阳光乐观的女孩正在面临即将失去唯一的亲人的处境,她趴在米拉的床边,哭得一蹶不振,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她大概永远都不是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遭遇连连的厄运。 沈酒他们也不明白。 听了克罗的说明后,沈酒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整件事情都很不对劲,听上去像是米拉被人操控了意识,做出伤害卡芮茜又自残的这种事情。” 克罗回忆起米拉当时的状态,“操控意识?有可能吗?” 爱迪莱德沉思了下,嘴角勾起弧度:“听上去确实很像这么一回事。可是米拉又是如何被人操控意识的,当时只有她和卡芮茜在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场不是吗?” 克罗看了看这个房子里墙上挂着的当地崇拜的海神画像,经历了米拉的事情后,他看到人身鱼尾的画像总觉得有些心里毛毛的,仿佛海神的深蓝色眼睛正在散发着某种诡异的光芒,正在盯着他们几个人。 “会不会是被某种巫术给操控了?”克罗摸了摸发凉的后颈,把目光从海神像上移开。 “巫术?”沈酒觉得克罗这个想法比自己的想法更不靠谱。 爱迪莱德开口道:“我想说明一点,任何猜测都是有可能性的。欧米伽文明与我们埃克斯星球以及其他诸多崇尚现代科技的星球都很不一样,这个国度的人民崇拜神明,他们与大海、祭司、神明的联系,比与外界的联系更紧密。” 简而言之,欧米伽星球上也许存在着外界不为人知的未知神秘现象。 伊莉雅坐在爱迪莱德的腿上,抬头看看正在讨论中的大人们,抿着小嘴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心里面藏着的那件怪事:“在到达卡芮茜家里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伊莉雅,是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克罗惊讶地问道。 这时,巴恩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巴恩也听到了,是不是?”伊莉雅抚摸着大狗头顶的毛发,想起进门之前巴恩对着海面上突然大叫了几声。 她走到院子的门外边,指着前方晴朗平静的海平面,说道:“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沈酒他们三人纷纷走到外面,看向波澜平静的海平面,白色的沙滩上被一阵阵温和的海浪拍打着,海面上的蓝色天空万里无云。 此时的海面就像一面平坦的镜像,倒映着天空和大海交融的平面。 没有任何古怪的现象。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听不清楚它在说什么,被海水的声音盖住了。”伊莉雅努力回忆道:“不过有几个音节,跟米拉说的那些话很像。” 伊莉雅的话,让沈酒的心中惊醒了下,她想起昨晚梦到来自海底深处的召唤,奇怪的蓝色物质从海底浮上来,正在向岸边移动而来。 沈酒弯下腰,看向伊莉雅,抚摸着女儿的头顶,语气温和地鼓励道:“伊莉雅,你能把你听到的那几个音节说出来吗?” “我试试看。”伊莉雅闭上了眼睛,慢慢把记忆调出来,“拉玛……夏哈卡……加斯隆德摩……伊萨露……” 这几个简短的音节,从伊莉雅嘴里传递了出来,伴随着附近海浪的声音,变成了一阵悠扬神秘的吟唱旋律,向着远处的大海传播开去。 克罗把这几句话重复了一遍,以他掌握的语言技能,无法解开这种语言的意思。他看向爱迪莱德:“王爵,您听得出这是属于什么语言?” 爱迪莱德凝神片刻,摇了摇头道:“星际记录的一百二十七种语言里,并不存在这种奇怪的语言。” 沈酒把琦琦传输给她的信息告知其他人:“琦琦说也找不到这种语言的任何记载。这是一种未知的非星际语言。” 这时,一道悲伤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 “这是海神的召唤。” 他们看向身后,卡芮茜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她茫然失神的表情很不正常,哭肿的眼睛里被一种空洞的神情充斥着,慢慢地走向海滩边,无形的悲伤笼罩在这个年轻无助的少女身上。 “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出现了,时常在我耳朵边重复这句话——拉玛夏哈卡,加斯隆德摩伊萨露……” “我以为它是我脑子里的幻觉,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伊莉雅,你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卡芮茜满怀着关切的目光,低头看向比她小很多岁的伊莉雅。 伊莉雅不由自主地牵住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卡芮茜姐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上学之后,我问了我的所有老师,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在一次节日庆典上,所有人民都被允许去伊兹雷岛上最大的圣所里朝拜,我悄悄潜入了那里的壁画室,当我触摸到海神的壁画时,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当我回应它的时候,我读懂了这段文字的意思。” 说到这里时,卡芮茜的脸上绽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光彩,她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痴痴地走向了海里,海水没过她的脚踝。 克罗想要去拉住她,被沈酒制止住,示意她不要打断卡芮茜,让她继续说下去。 卡芮茜对着蓝色的海面,再次吟唱起来那一句神秘古老的语言:“……拉玛夏哈卡,加斯隆德摩伊萨露……” “加斯隆德摩是海神的古老代号,夏哈卡是祭品,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的祭品,加斯隆德摩需要你。” 卡芮茜的眼睛里流出了两道蓝色的泪水。 闻言,其他人都震惊住了。 爱迪莱德深深地凝起蓝色的眼眸,一段深藏已久的回忆被勾起,几年前,欧米伽星球的大祭司特蕾莎曾到埃克斯星球请求联姻,她无比虔诚地说服他成为”欧米伽星球的夏哈卡”,对,她当时说了夏哈卡这个词。 爱迪莱德还以为这是对大祭司另一半的尊称。 现在,他明白了“夏哈卡”的真正含义。 大祭司想让他成为祭品?真有意思。爱迪莱德的蓝色眼底渐渐浮起了一股深不可测的寒意,静静地盯着前方的海洋。 在这片望不到尽头的海平面之下,如同颠倒过来的镜像之内,神秘的黑暗之中,正有一双双幽幽的蓝色眼睛,也在凝望着他们。 第153章 第99号祭品 沈酒他们把米拉和卡芮茜带到了他们山上的“避难所”里,至少在这一天没有结束前,她无法把米拉卡芮茜母女单独留在她们靠近海边的房子里。 伊莉雅作为避难所里的“小主人”,主动给卡芮茜拿来了食物和水,“卡芮茜姐姐,吃点东西吧。” 卡芮茜接过伊莉雅给她拿来的面包和苹果,在别人的善意之下,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看着床上昏迷中的母亲,想把食物留着和她一起吃。 卡芮茜的母亲米拉的伤情克罗的治疗之下得到了恶化的控制,虽然还没苏醒过来,但是她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卡芮茜也因此能够放下对母亲沉重的担忧。 这个可怜的姑娘已经一天没进食了,那双善良热情的眼睛里眼神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沈酒看着卡芮茜衣服上干掉的血迹,把她带了出去,带到了隔壁的另一间房间里,“你母亲需要休息,她现在在这里很安全,我们会帮你看着她的。你先洗个澡吧。” “谢谢你们。” 卡芮茜带着本土口音说着不太熟练的星际官方语言,向沈酒低头弯下腰,双手放在胸前表达郑重的感谢。 这个欧米伽星球人表达感谢的礼仪。 当克罗给米拉母女提供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时,米拉也用这种方式表达了感谢,她喜极而泣,因为有了这份报酬,母女俩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了,她不用再让女儿卡芮茜遭受其他人的白眼去打零工。 从卡芮茜出生那天起,诅咒就一直笼罩在她们家里。 除了要面对其他人对她们家产生的恶意和排斥,更重要的是,日复一日地遭受到来自他人的冷漠对待,被视作隐形人一样的存在仿佛她们家的人是岛上的异类。他们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伊兹雷岛上的偏僻小渔村里。 直到卡芮茜出生,厄运接踵而至。 米拉是一个淳朴善良又很老实的女人,她和丈夫都是勤勤恳恳的渔民,半辈子都靠打渔为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辛苦经营着这个小家。女儿卡芮茜的出生,令这个贫苦的家庭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比的喜悦。 卡芮茜是被米拉和他丈夫怀着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和其他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怎么就成为了被海神诅咒的人呢了? 祭司在欧米伽星球上有着绝对的权威,没有人敢质疑祭司的话。 因此,米拉和她丈夫开始小心翼翼地,比以前更辛苦地工作,为了他们的女儿,支撑起这个艰难为生的家庭。小儿子出生后,这个四口之家变得更加充满生机,也拥有了更多的家庭幸福。 那是米拉一生中最幸福的几年。 随后,不幸一个接一个地降临,五岁的儿子溺水身亡,丈夫出海打渔一去不返,在无法想象的挫折和打击之后,米拉没有被打倒,她站了起来,下定决心要维护自己唯一活着的孩子卡芮茜。 她做到了,卡芮茜出落得坚强善良。 在这里为沈酒爱迪莱德他们工作时,米拉和卡芮茜总是会一高兴就唱起当地的民歌,她们把快乐带给了别人。 沈酒他们在经历逃亡,也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隐秘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和米拉卡芮茜母女是一样的,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想到这儿,沈酒更想弄清楚卡芮茜身上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今晚就能见分晓了。 当她拿着一套干净的衣服敲开洗漱室的房门时,卡芮茜正脱了外面的衣服,里面只穿着裹胸的内衣就来开门了:“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之后,卡芮茜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小麦肤色的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她看着沈酒:“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为了隐藏身份,米拉和卡芮茜母女并不知道沈酒他们的真正名字。 只有跟她们接触最多的克罗,被当做大管家一样的存在,她们会叫克罗“管家先生”,称呼爱迪莱德为“大先生”,称呼沈酒为“女士”,对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则称呼“两位老先生”,只有伊莉雅是用的真名。 米拉跟他们语言不通,她称呼用的是当地的语言,“好人先生”“好人小姐”,在米拉眼里,愿意接纳并雇佣她和卡芮茜的人就是好人。 沈酒他们不会想到,米拉卡芮茜母女她们在当地得到的善意,都没有这几个月从他们这里受到的多,尽管他们对待这对母女无非是客套友善的方式而已。 可见,一点点的善意,就能令米拉卡芮茜感激涕零,她们对他们回报了“忠诚”,对山里突然出现的六位不速之客从不向任何人提起。 现在,他们又救了自己和母亲,卡芮茜对此无以为报,除了说谢谢,还是说谢谢,甚至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她看着手里的干净衣服,闻到了上面淡淡的香味,是母亲洗衣服时的独有习惯,米拉会在水里加入一种当地的花草,这种花草的气味有驱虫的功效。 卡芮茜水汪汪的棕色眼睛泛着泪光,“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过。妈妈说过,你们是我们悲惨生活里出现过的第一份好运。她高兴地以为我的好运就要来了,只要平安度过今天。一切都会变好的。她这么相信……” “她说一定会陪我度过今晚……”卡芮茜再也抑制不住,把流下许多眼泪的脸埋进了散发着母亲香气的衣服里哭起来。 沈酒被这个女孩的真诚和悲伤打动,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充满耐心:“今天我们所有人都会陪你度过这一夜。” 卡芮茜低着脑袋,后脑勺的头发从脖子两侧垂落下来。 沈酒忽然眼神一紧,手指摸到了那个地方,“这个符号是你刻上去的纹身吗?” “什么符号?” 卡芮茜露出一脸迷茫,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沈酒把卡芮茜拉到了镜子前面,她拨开卡芮茜脖子后面的头发,把她的后颈露出来,卡芮茜看到了镜子里的一幕,露出了更惊讶的表情。 在她的脖子后面,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形状奇怪的符号,烙印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 “这是欧米伽的数字99的意思。”卡芮茜惊呼道。 99? 沈酒在卡芮茜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个,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卡芮茜坚持道:“我从来没有纹过纹身,昨晚我回家洗澡时,还没有这个符号的。请相信我。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来的。” “好了。你先洗澡吧。”沈酒安抚她的情绪道:“我们在楼下客厅等你。结束后你下来找我们,我们来讨论下眼前的状况。” 卡芮茜眼神露出不安,点了点头。 沈酒走下楼梯,光线明亮的客厅里,其他人都在这里,看到她下来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她,期待着她说点什么。 伊莉雅显然累了,被爱迪莱德抱在怀里睡着了,爱迪莱德把她放平在沙发上,为她盖上一条毯子,忠犬巴恩在沙发边守着伊莉雅,寸步不离她。 沈酒把刚才在卡芮茜身上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克罗听了后,大呼不可思议:“99?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爱迪莱德目光沉沉,接话道:“意味着在卡芮茜之前,还有98个受到诅咒的少女或者少年人。允许,还有第100个,101个祭品。” “祭品。” 沈酒和他异口同声说出这两个字。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出了隐形的花火。 约翰森博士第一个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一边说还伴随着激动的手舞足蹈,不过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没有打扰到伊莉雅的美梦:“我大概听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卡芮茜的诅咒是她要成为这个国家海神的祭品,而且还不止她一个。是这个意思吗?” 沈酒他们朝他点点头。 约翰森博士吸了一口气,看向爱迪莱德:“欧米伽星球上的神明崇拜不是秘密,这是属于他们星球的文明和传统。可是王爵,星际联邦现在还允许活人作为祭品献祭的如此野蛮的宗教活动吗?” 爱迪莱德明白他的意思,挑了下眉梢,意思是“当然不允许”。 约翰森博士眨了下眼睛:“而且,如果是祭祀的话,就应该要有主持祭祀活动的人员,把祭品们统一抓起来不是吗?二阶,你出生在这个星球上,你难道没有听你的父辈提起过这种可怕的传统吗?” 二阶森剪短的胡须使他的脸庞看起来瘦削许多,凹陷下去的眼窝比刚离开摩萨塔监狱时饱满许多,他的头发也剪短了,配上一副黑色粗框的眼镜,看上去就是一个过于清瘦的斯文温和的老学究。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移民到埃克斯星球了。他们从未对我提起过欧米伽星球上存在活人祭祀的传统。绝不可能。这个星球不会这么野蛮,它也许有些落后,但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是传统的话,不会现在才被揭露,不是吗?” 听到“海神的祭品”这种离奇的事情,虽然欧米伽对他来说跟异乡差不多,但是他还是打算为这个自己出生的“故乡”辩护几句。 二阶森最后说的几句话很公正,也符合逻辑。 如果是欧米伽星球文明延续下来的祭祀活动,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存在,就算外面的人不知道,住在这颗星球上的世世代代的人,难道都不知晓吗? 大家都冷静了下来,各自坐回到沙发上思考。 沈酒看着爱迪莱德,“你今天似乎格外沉默。” “有吗?”爱迪莱德侧过头来,目光看着她,眉梢轻微地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闪着微光的欣喜,“我可以理解为……你一直在留意我吗?” 沈酒不置可否,她对爱迪莱德时不时的调情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无法否认,事实上,她今天确实把目光留在他身上太多次了。 爱迪莱德一定有事瞒着她。沈酒心想。 第154章 卡芮茜从房间里消失了 沈酒意外地没有反驳他,令爱迪莱德微感意外,白天在山顶上谈话造成的裂缝在她刚才的默认中似乎慢慢缝合了。 爱迪莱德觉得自己变得太容易被沈酒讨好了,只要她愿意把心思和目光多停留在他身上一点,他整颗心就会心花怒放,为此喜悦很久。他心想,以前沈酒爱慕着他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爱人的一丝目光就能令身体里的荒漠绽放出无数明亮的黄色的小花。 这些小花需要爱人的爱意持续地浇灌才能长大,否则的话,会很快枯萎。爱迪莱德 他把手指伸了过去,触碰到了沈酒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只是碰到了一下,她应该感觉到了,但是她没有躲避。 沈酒正低着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伊莉雅,下一秒,就被爱迪莱德握住了右手。 在这个充满不祥的夜晚,古老的房子内光线暗淡,房子外面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树枝拍打着外围的岩石墙壁和老窗户,像是无数条鬼魅的影子在外面要闯入进来。 那些海上吹来的风一阵比一阵强烈可怕。 某种力量似乎把这个房子给包围了。 沈酒心中很乱,在爱迪莱德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没有反抗,任由他手掌的温度传递进她的皮肤下面,无声地安抚她身体里不安的因子。 即便她已经拥有了不死的能力,可是面对未知的东西,她还是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产生不安和恐惧的心理。 以前都是她一个人处理消化这些负面情绪,习惯了独自行动独自居住的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和伊莉雅、爱迪莱德他们相处了快半年了。这半年的时光称得上是她人生里最和平的半年了,她杀过人。在伊莉雅面前,她需要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母亲,至少是教她一些保护自己的技能,带她出去“探险”。 是的,每次出去,伊莉雅都会称之为“探险”。 为了二阶森和约翰森博士的研究,沈酒需要为他们找寻需要的材料,同时,她也带着打听情报的任务。伊莉雅对进入到在星际里流亡探险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虽然,危险与惊奇并存,但是孩子总是选择忽略前者。 而沈酒和爱迪莱德,则成为了为伊莉雅抵挡危险的围墙。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抚养一个孩子所需要花费的精力。她以前听说过一种说法,成为母亲的女人会自动地长出第三只眼睛,为了孩子时刻注意到、提前观察周围世界里的潜在危险和隐患。 伊莉雅变得越来越信任她,依赖她,而她自己,则似乎对身边的另一个人产生了某种寻求安慰的渴望。当她成为别人的依靠时,她自己也需要有自己的依靠。这不是软弱,而是情感上不自觉地多出来的变化。 此时,爱迪莱德就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就握住了她的手,而她也没有去看他,继续用左手抚摸着伊利雅柔软的头发。 孩子安静的睡颜充满了治愈的能量,仅仅只是看着这个孩子,沈酒身体里就被一种温和而饱满的力量充满了,让她无比想要保护伊莉雅。 她想,这就是爱的力量。 对孩子的爱是不需要学习的,也不需要去练习的,她自发地爱这个从自己身体里培育长大的孩子。这种爱太美好了。但是,具体的爱就不同了。她发现伊莉雅对爱迪莱德更常敞开心扉,愿意跟他交流心事。 她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她想到了约翰森博士白天对她说的那句话——是时候对别人敞开心扉了。她很少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受,更别说是对别人诉说了。她想,她今后会慢慢学着对伊莉雅表达自己的感情,就像爱迪莱德和伊莉雅那样畅所欲言。 噔——噔——噔—— 客厅里的钟表发出报时的声音,已经十点了。 约翰森博士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对了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就到第二天了,很快了。” 他说完,就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 二阶森也看书看得摇头晃脑。 克罗在客厅周围走动,来消除睡意,他看到两个老头眼看都抵挡不住睡意,于是说道:“博士,要不你们上去睡吧。” 约翰森博士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是陪着你们……” 啊啊啊啊啊———— 这时,楼上传来了卡芮茜的尖叫声! 沈酒挣脱开爱迪莱德的手,对他低声道:“看着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和克罗两人立即朝楼上跑去,来到房间门口时,克罗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和沈酒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破门而入。 “卡芮茜!” 克罗扫视房间的四周,见到了任何人影,他叫着卡芮茜的名字。 沈酒朝他指了指紧闭的洗漱室房门,雾气模糊了门上面的方形玻璃窗户,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这使得情况变得异常紧张莫测。 沈酒把手握在黄铜门把手上,看向举着手枪的克罗:“我先进去。” 克罗眼神坚定地朝她点了下头。 “卡芮茜,我要进来了。” 开门前,沈酒先朝里面打了声招呼,然后下一秒,用力推开了门,迎面而来淡淡的水汽,她先是看见了镜子里的镜子,然后朝靠墙的浴缸那边看去。 白色的帘子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黑色的影子投影在浴帘后面,显得诡异莫测。 “进来吧。”沈酒对外面的克罗说道。 克罗第二个进入了洗漱室,他看见沈酒正在朝浴帘走去,他也看到了帘子后面有黑色的影子在晃动,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危险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 哗啦! 沈酒一下子拉开了浴帘,黑色的影子落在了她的眼前,是被风吹动的树枝在不断晃动,将影子投映了进来。 原本封闭的一扇小窗打开着,风吹进来,才导致浴帘不断在动。 而浴缸里,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卡芮茜不见了! 通向浴室外面的地面上并没有水迹,也就是说卡芮茜不是从洗漱室的门口走出去的,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穿上。 脱下来的脏衣服扔在篮筐里,沈酒给她的那套干净衣服正挂在墙壁的钩子上。 卡芮茜凭空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窗台上有水渍。” 克罗隔着浴缸凑过去上半身,在跟浴缸紧贴着的墙面窗框上,发现了水的印记,窗户外,是呼呼作响的大风,望出去一片漆黑。 而窗户下面,则是距离地面十几米的高度,房子建在山坡的坡度上,坡度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峭壁,峭壁有近百米的高度,地下是延伸向海边的沙滩。 一个女孩从这里掉下去,几乎不会有活路。 克罗在沈酒眼里看到了某种决心,他说道:“天这么黑,要找到卡芮茜在哪里并不容易。” “我知道。”沈酒看着克罗把窗户关上,风被隔断了,沈酒的表情露出几分懊恼,“她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克罗察觉出了她话语里流露出来的一丝自责,试图安慰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现场的情况看来,是她自己从这里跳出去的,我们谁也无法预料。” 沈酒摇头道:“不是她自己离开的,我敢肯定。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卡芮茜的人,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来的。” “难道她跟米拉一样,也被操控意识了吗?”克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看着洗漱室里平静到诡异的场面,“这个地方太邪门了。” 沈酒看了他一眼:“是你们选择要来欧米伽星球的。” 克罗消了声,不去看沈酒了,走出了洗漱室。 沈酒追问他:“你和爱迪莱德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克罗刚要转身解释,不小心撞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洗漱室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然而奇异的景象在两人眼前发生了。 刚才关上的窗户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不像人的掌印,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窗台上延伸向浴缸的边缘出现了一条蓝色的线,正是刚才克罗发现水渍的那条痕迹。 正确的来说,水渍里留下了那个奇怪掌印的主人的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 不,也许不是人。 沈酒和克罗两人盯着窗户玻璃上那个蓝色掌印,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第155章 欧米伽人与人鱼的停战协议 沈酒下楼去,叫醒了伊莉雅。 这个房子里已经不安全了。 那个留下蓝色掌印的“怪物”精准地找到了卡芮茜在洗澡的洗漱室,将她掳走,说明那个“怪物”有高等智能,如果不是卡芮茜当时的尖叫声,楼下的人很难及时察觉到她不见了。 伊莉雅揉着惺忪的睡眼,被沈酒抱起来,趴在她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妈妈”,“怎么了,天亮了吗?卡芮茜姐姐呢?” 克罗把在楼上的发现跟爱迪莱德和博士们讲了下,“现在我要去检查所有门窗有没有入侵的痕迹。巴恩,好孩子,跟我走。” “我去楼上看看,到底是什么生物掳走了卡芮茜?”科学家的好奇心让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决定带上一些仪器,提取怪物留下的痕迹。 沈酒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爱迪莱德示意沈酒把伊莉雅抱过来,带着她走到了墙边的壁炉面前,他上前去左右移动了上面的一块装饰石像,壁炉瞬间往旁边移开了,出现了一个洞口在他们面前,“这里有一个地下密室,在过去是作为安全室使用的。” 沈酒惊讶不已:“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爱迪莱德在欧米伽星球藏了一些秘密,只是这些秘密,对他来说很危险,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人守着秘密。 “跟我来。” 爱迪莱德打开了洞口的门,走在前面带路,朝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的通道,可以容纳两三个人并排行走,人一走进去,附着在墙壁上的天然水晶就像感应灯一样亮了起来,通道打造的很精密,像博物馆的外廊一样,一点也没有潦草建造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栋古堡的主人精心设计了这个安全密室。 而古堡本身的残破萧瑟,也许只是一种掩饰而已。 爱迪莱德一边慢慢往前走,悠缓的声音在通道里幽幽地响起。 “在三十年前,也就是我七岁的时候,母亲第一次带我来欧米伽星球上的伊兹雷岛。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父亲和埃尔伍德。” 沈酒小声地问:“她带你来伊兹雷岛做什么?” 爱迪莱德这次没有回答,他的背影笼罩着一层过往的轻纱,整个人被藏在了那片轻纱后面,回到了白日里的沉默之中。 沈酒低头看了看怀里又要睡着的伊莉雅,不打算再叫醒她了,她温柔的目光抚摸过孩子的脸庞,抬头望向爱迪莱德,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爱迪莱德推开面前的这道门,里面是一个舒适安全的房间。 沈酒把伊莉雅放到那张床上。 爱迪莱德坐在床沿边,手指抚摸过伊莉雅的头发,和煦的目光和高大的身影罩在孩子身上,为她提供安全感的保障。他抬头看了下沈酒:“她在这里会很安全。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沈酒站在原地,双手叉腰,面带不快:“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爱迪莱德轻笑了声,站起身来,靠近沈酒的脸,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头,“等你回来告诉你也不迟。注意安全。” 秘密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是爱迪莱德的这个吻起到了安抚的作用,沈酒消去脸上的不满表情,她走了几步,回过头,站在廊道里,水晶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斜照在古老的岩石地面上,爱迪莱德守着伊莉雅的场景,莫名地令她感到心头一热。 她知道,他们会等她回来,她会被他们的牵挂牵引回去。 这就是家人的情感羁绊吗? 沈酒觉得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了,也越来越优柔寡断。 她接触到的人每一个人戴丽娜和杰克,他金瑞莲和他们的女儿,米拉和卡芮茜母女,就连安德森对父母也有要守护的承诺,他们都比她情感丰富,有更多的共情能力,有要守护的家人。她认为因此,自己才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心里越欠缺什么,就越会走那条偏锋。 是自己孤独太久了吗?沈酒仰起脸,把眼睛里溢出来的湿润思绪倒流回去。 她对着爱迪莱德说道:“白天的事,我不该怀疑你的决心。” 爱迪莱德看见她还没走,站在光线昏暗的阴影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躲在那里,故作倔强地说出艰难的话。 “亲爱的,你是在向我道歉吗?”爱迪莱德觉得这样别扭又傲娇的沈酒太难见到,决定逗一逗她。 “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果然,沈酒的傲娇劲又出现了。 爱迪莱德无奈笑了笑,望着她的背影走出了密室的廊道。 沈酒回到了卡芮茜消失的那间洗漱室里,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已经在提取留在现场的样本了,很快将里面的明显成分读取了出来。 “怎么样?” 沈酒走近两人。 约翰森博士将微型仪器屏幕展示在她面前,“我在浴缸的水里提取到了很常见的海洋物质元素,窗台上的蓝色东西里有类似于一种身体黏液的物质,分析出来的蛋白成分,也就是dna,不符合现存的任何生物dna编码。” 二阶森盯着上面的未知dna链,信誓旦旦道:“这是人鱼的dna。” 约翰森博士和沈酒异口同声道:“人鱼?”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生物?”约翰森博士表示十分怀疑。 沈酒看着窗户上的那个奇怪生物的掌印,眉头皱的老紧,“ 二阶森说道:“自从我来到了欧米伽星球后,为了记起以前的事情,帮助恢复我的大脑记忆力,我在当地的藏书室查阅了很多的文本资料。” “原来你每次出去,是去看书了。”约翰森博士惊讶道。 来到伊兹雷岛后,二阶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求克罗带他下山,在克罗出去采办物资时,把他顺带捎上。 伊兹雷岛很大,克罗每次采办物资,都会去不同的市场里,一来避开耳目免得被经常打交道的人认出来,二来观察环境,打探情报。二阶森由此可以到各地的圣所藏书室里查看各种对民众公开的文献档案。 二阶森继续说道:“其中有一本文献上,记录了一段跟官方的欧米伽星球文明不太一样的内容。欧米伽星球在一开始是属于人鱼的星球,后来,从地球上逃亡到欧米伽星球的第一批殖民者来到这里,名义上说是在人鱼的指引下安营扎寨,在这建立了新的国度。但我们都知道,任何外来殖民者的历史肯定都是美化过的历史,只要有殖民,侵占领土,必然就会有战争。” “所以,不可避免的,人鱼和人类发生了激烈的战争。后来是怎么平息的,文献上没写,只是说双方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协议,人鱼回到了海洋里,人类居住在了土地上。人鱼成为了人类供奉的神明。” 沈酒拧着眉听完了。 每一个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上,都有一段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征服与被征服的历史,充满了鲜血和杀戮。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欧米伽星球的历史有些特别,这里的原住民如果是人鱼这种神奇生物的话,人类跟他们交战,就是跨越种族的战争,这跟人类与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还不太一样。 从目前的历史来看,过去肯定是欧米伽殖民者们赢了战争,但是他们也许赢的并不多,欧米伽人供奉人鱼为神明,人鱼退居海底不再出现在世人眼里。 双方显然都做出了一番艰难的妥协和牺牲,才会有如今和平的局面。 但目前的情况是,这种妥协和牺牲是否还在继续。 沈酒想到了卡芮茜所说的“海神的祭品”,“有没有这个可能,欧米伽人向人鱼族做出的协议,是向它们献祭活人祭品?” 二阶森抖动着双手的手指,沈酒跟他想到了一块去,他神情立即激动起来:“有这个可能,我猜测所有的祭品都是少女。卡芮茜是第99个祭品,从欧米伽文明建立300多年来,加在一起的祭品数量一定不小。” 约翰森博士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严肃不已:“祭品都是少女,该不是为了……” 二阶森重重点头:“没错,为了人鱼的繁殖!” “繁殖”这两个字落入到沈酒的耳朵里,立即联想到了不好的画面,早上的梦里埃尔伍德要用她的身体繁殖优良后代,立即引起了她极大的强烈的不适感。 此刻,听到人鱼利用少女祭品来繁殖后代的猜测,令她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冒犯,仿佛连灵魂都被这种令人发指的想法给侵犯了。 二阶森把自己查到的资料说了出来:“人鱼这种生物,据有史记载,十分的罕见珍贵,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人鱼的性别差距悬殊。人鱼一生下来是没有性别的,然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鱼在成年后会分化为雄性,仅有不到十分之一的雌性人鱼。虽然人鱼的寿命比人类长,但数量稀少,这种生物要想壮大种族,一直繁衍下去,就必须借助外力来增加繁殖的机率。” 约翰森博士一拍脑门,低呼道:“我明白了,欧米伽第一批殖民者的到来,在人鱼看来,既是入侵者,也是繁殖资源。所以可这么说,双方为了保证各自的后代繁衍生息,互相交换了对方想要的东西,欧米伽人要的是星球的土地和资源,人鱼则是想要可以为它们繁殖后代的女性。” 两个老头终于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意见一致,彼此击掌叫好。 这时,沈酒的声音冷淡地响起:“如果卡芮茜是被人鱼抓去当繁衍生育的工具,也就说明她暂时还不会死。” 爱迪莱德从门外走进来,他已经听到了三人在房间里的讨论,“但是她接下来的遭遇,将会承受比死还要难以解脱的可怕痛苦。” 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深以为意。 解救卡芮茜和其他危在旦夕的少女,时间不能耽搁了,否则一旦开始受孕,这场悲剧将无法回头了。 外面天还是黑的,海上的风狂吹不已,今夜的海洋波涛汹涌,很不平静。 沈酒神情严峻道:“要去哪里找她们呢?” 爱迪莱德想到了,所以才上来告诉她:“卜出卡芮茜出生时诅咒的祭司,她一定知道这颗星球拿活人少女献祭换取和平的历史丑闻。也许这套系统就是这么选择将要成为祭品的女孩。” 第156章 少女祭品们去了人鱼母巢 深夜,沈酒悄悄闯入了离当地最近的一座圣所。 这是米拉卡芮茜她们家所在地的分圣所之一,是属于等级最低的地方祭司管辖的圣所。 在欧米伽星球,除了大祭司,既是神职的最高等级人员,也是最高等级的政治人员,其他以下不同等级的祭司,都只是神职,类似于过去的神父作用,而无地方区域的政治管辖权。 祭司更多的是负责教会活动的开展,教化人民。而教会活动,则是欧米伽人生活组成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欧米伽人对他们的神明和祭司都无比虔诚。 圣所对所有当地人开放,但是深夜,显然不是人们来朝拜的时间。 而圣所里最主要的圣堂里,依然灯火通明,在空荡荡的堂内围了一圈的蜡烛在墙壁上晃动着火光的影子,随着从天窗吹进来的风,忽明忽暗,显得很是不安。 这里的祭司和其他的神职人员都还在,祭司身着一袭白色制服,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张很明显有岁月痕迹的脸露了出来。 欧米伽星球的所有祭司都是女性来担任的。 这位祭司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圣洁的白衣令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此时,她正以打坐的姿势坐在讲台的空地上,十几个身穿黑衣白领的神职人员围成了一圈,把她围在最里面。 所有人都闭着眼睛,嘴唇不停地动着,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有低沉的嗡嗡声,这些人仿佛正在做着某种仪式。 沈酒在二楼的过道上,躲在一幅高高悬挂起来的神像后面,窥探着下面的场景。 嗵——嗵——嗵—— 随着圣所的钟楼上传来了三声低沉的钟声,在风声大作、树枝摇摆的昏暗夜色里,宣告着这一天的结束。 底下的仪式也终止了,神职人员们在白衣祭司退场后,也纷纷吹灭了圣堂里的蜡烛,陆续地离开了空荡荡的圣堂。 沈酒跟着白衣祭司走到了她的住所里。 在白衣祭司点亮蜡烛的刹那间,沈酒的影子出现在了墙壁上,这令她大吃一惊,被吓到了要呼喊出声; 沈酒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按在墙上:“别出声。” ”唔唔!” 白衣祭司瞪大惊恐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不带欧米伽语言口音的黑发女人,对方的眼神冰冷如深海里的海水,要是自己不听她的话,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白衣祭司意识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逐渐安静下来,不再反抗。 沈酒松了松眉毛,放开了对方,眼梢上挑,冷冰冰的眼神看向这个当地白衣祭司的女人:“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白衣祭司吸着重新获得的空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们在做祷告。” 沈酒眯起眼:“为谁祷告?” 白衣祭司神情十分诚恳地说:“为所有的人民。这是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仪式。看来你不是当地人。” “不要多说话,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沈酒暗暗警告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白衣祭司说出了今天的日期。 这个人表现的很平静,好像没有在说任何谎言。沈酒试图从她的微表情里找到她在掩饰的秘密,“你认识一个叫卡芮茜的女孩吗?” 果然,在提到“卡芮茜”的名字时,这位看起来尽忠职守十分仁慈的祭司露出了马脚,她眼神里的表情倏忽之间变化了一下。 白衣祭司故作镇定地说道:“在我管辖的区域内,当地有几万人口,有许多女孩子都叫这个名字,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沈酒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书桌,摆放着整齐的东西,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一本教众名册上。 白衣祭司的呼吸微微收紧,显得很紧张。 沈酒装作没看见那本名册,目光从上面滑了过去,重新落回到白衣祭司的脸上:“你应该很熟悉这个名字才对。她在出生时被你断定身上带着海神的诅咒。难道当地有很多叫卡芮茜的女孩,都受到了你的诅咒吗?” “不。这个女孩子身上带着罪恶,那是来自海神的启示,不是我对她的诅咒。”白衣祭司摇头否定道,坚决扞卫自己的神明。 “我想起来了,你想问的是米拉的女儿吗?那个可怜的女人,生下了卡芮茜后,家族中遭受了许多的不幸。当我告诉她她的女儿带着诅咒,需要让孩子远离那个家庭才可以免遭横祸,可是她并不听我的劝告,仍然把卡芮茜养在家中。” 说完,白衣祭司发出了惋惜和同情的叹息。 看见对方表现出来做作的仁慈,沈酒轻轻嗤笑了声:“也就是说,如果米拉同意把女儿交给你,卡芮茜身上的诅咒就会消失?” 白衣祭司说道:“让卡芮茜在圣所里长大,得到海神的庇佑,她身上的诅咒可以得到缓解。至少可以免除她家人的灾难。” 沈酒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锐利的目光盯着白衣祭司神情坦然的脸庞:“我很好奇,在你的圣所接收了多少受诅咒的女孩?” 白衣祭司被她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被迫低下头去,“这是圣所的秘密,为了保护这些孩子,不能告诉外人。” 沈酒语气继续咄咄逼人:“所以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你们接收的女孩被你们当做祭品,献祭给了你们的神明?” 黑影压下来,挡住了面前的光,定格在了白衣祭司惊恐的脸上。 鲜血染红了白衣祭司圣洁的制服。 沈酒拉开了白衣祭司遮住头发的头套,将她的一只耳朵被割了下来,而这一切,都在一眨眼之间发生的,白衣祭司都来不及喊出声来,她的耳朵就已经落地了。 当她看到地上那只残耳时,剧烈的疼痛才刚刚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 “啊!” 在她喊出声的刹那间,沈酒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声带受阻,无法发出痛苦的呼唤。沈酒贴在她那只血淋淋的耳朵边,吹了口气,“这下,你只有一只耳朵可以聆听你神明的启示了。” “你……你到底是……是谁,你想做……想做什么!” 白衣祭司脸上冷汗淋漓,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她贴在墙上无力地挣扎着四肢,她也许会就此痛死过去,也可能窒息而死。 她身上的祭司制服被染红了一半,在沈酒眼里,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红白相间的鱼,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沈酒不介意开杀戒。 “我想知道那些女孩去了哪里?” 人血的气味随着空气进入沈酒的呼吸系统里,她感受到久违的熟悉感。 眼白都在眼睛里出现了,白衣祭司还在做无谓的抵抗,看来她对自己信奉的神明十分忠诚,好像永远都不会背叛。 沈酒没多少耐心,她重复了那句话,但是对方依旧就这么死去也不肯说出来。沈酒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她甩到地上,发出轻蔑的愤怒道:“你不肯说,我只好亲自去找你们的大祭司问个清楚。” “不!” 在沈酒要离开之际,她的脚被抱住了,白衣祭司趴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阻止沈酒走出去,“不可以……你不可以……伤害大祭司……” 所有下级祭司效忠的不止只是神明,还有她们至高无上的大祭司。 这是二阶森博士在沈酒走之前告诉她的。 沈酒还没打算真的要杀死一个星球的最高统治者,她只是略施小计,测试一下眼前这位白衣祭司的忠诚度而已。 她蹲下身去,捏住白衣祭司的下巴:“说吧。” 白衣祭司的一半脸上流着鲜血,不再年轻的眼睛里夹杂着一丝令沈酒十分熟悉的东西,那是与刚才白衣祭司为了维护圣所和神明表现出了的截然不同的情绪。 不知怎的,沈酒的内心忽然烦躁起来。 白衣祭司历经岁月的双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自己信仰的坚定执守,也有生而为人的来自人类情感深处的痛苦。 她吃力地咳嗽了几下,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女孩们是为了……欧米伽星球的和平,牺牲了她们自己。我的女儿……雪莉……她她也跟它们去了母巢……” 听到她的话,沈酒顿时震惊不已。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女儿也送出去当祭品了! 疯子。 这群意念坚定的忠诚疯子。 “母巢在哪里?”沈酒倒吸了口气。 白衣祭司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嘴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满足而欣慰的笑容:“在荷拉海域的中心地带,神明们来自那里……” 第157章 罗伯特·裘文 荷拉海域的中心地带。 沈酒驾驶的飞行器停在了红色坐标上的上方,飞行器的特殊材质折射着周围的一切环境,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这是一架可以隐形的飞行器,是埃克斯星球上最先进科技打造的飞行器。 但是显然,在这片陌生的海域里,再好的飞行器也起不了作用。 它不能下水,无法潜入深海里。 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了沈酒面前,她打开了飞行器上的通讯器,跟约翰森博士正在交流中:“博士,你给我的坐标没问题吗?我找到了了中心区域,可是这里不是海域,而是一个岛屿。” “你在小岛上面?”约翰森博士吃惊道。 “是的。而且是一座无人小岛,没有欧米伽人居住的痕迹。这座岛屿的直径大约在五平方公里左右。我刚才绕岛飞行了一周,在上面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视线被岛上的热带雨林和山石遮挡住了,我现在要上岛去看看。” 沈酒操控着飞行器,慢慢向着下面一片平坦的沙滩上降落。 “上岛后要小心。” 爱迪莱德叮嘱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耳朵里。 沈酒的耳朵有些热,“刚才你们听到了吗,那个祭司的女儿也在这次的献祭名单里。欧米伽全国上下在这一天汇集了如此多的少女,是怎么在不惊动的情况下把她们运送到人鱼的母巢里去的?” “祝愿你会在岛上碰到他们。”约翰森博士如此说道。 沈酒心想,这样就好了,但目前来看,她晚了一步,那些被选中少女早就已经失踪了,而卡芮茜是属于“漏网之鱼”。 她没有被统一收管到圣所里,被她的母亲米拉不离不弃地在家中抚养长大,所以时间一到,人鱼还是把她带走了。 一旦被“诅咒”选中,就摆脱不了成为祭品的命运。 这个国家利用人民对诅咒的恐惧和对祭司的忠心统一收养了那些少女,那些少女的身份名字和其它细节,他们现在一无所知,暂不知晓这套系统是如何操控人心的,也不知道操作了多久的祭祀活动。 这不仅仅涉及到上百条少女的人命,也是一场动摇欧米伽人信仰的危机。 沈酒没有听到爱迪莱德继续说话,他格外的沉默,令她心里很不平静。她出言用讽刺的语气调侃道:“幸好你没和欧米伽星球的大祭司联姻。” 一道含混的轻笑声传了过来,低沉富有磁性,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令沈酒感到有些痒意。 “你说得对。我没有跟特蕾莎大祭司联姻共同治理这个国家,而是选择和你一起破坏维系这个星球和平的生态信仰,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讨取你的欢心?” 男人肆无忌惮地在通讯器里调情,其他三人都听得到,不知是谁也许是克罗或者是约翰森博士,以咳嗽来掩饰听到情话的尴尬。 咳!咳! 沈酒真是后悔开这个口。 不过爱迪莱德说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在破坏欧米伽星球的和平——这颗星球靠无数少女牺牲生命来维系的和平,欧米伽人知道吗?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被蒙在鼓里,活在大祭司的谎言和少女的死亡构筑下的甜美梦乡里。 “我是不是该谨慎一些?”沈酒说,“我不是要挑起战争。” “你何时变得这么谨慎了?”克罗不敢相信,她可是连埃尔伍德都敢杀的人,在欧米伽星球上,竟然还考虑是不是该谨慎些。 “我的意思是说,除了救出卡芮茜,我是不是也该救其他少女?” 沈酒想在救人和同情心这一点上跟其他几人达成一致协议,毕竟她的出发点一开始是为了解救卡芮茜,没想到会挖出这么大的一个星球机密。 他们说道:“尽力而为吧。” 这时候,还没开过口的二阶森用缓慢温和的语速,安慰沈酒,希望她不要太过纠结。对于生死,他自己看透了,但是面对蒙昧无知的普通人民正在遭受的厄运,他做不了无动于衷。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有救世主把人们拉离苦海吗? 真正的救世主是他们自己,他们自己的选择。 二阶森说道:“我在摩萨塔监狱里始终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这是一个关于多数还是少数的哲学问题,为了大部分的和平利益,牺牲少数人的生命利益,是不是正义的,正确的?只要放弃绝对的正义,就会找到最合适的答案,自然是选择前者,让大多数人活下去。矛盾的是,绝对的正义是不存在的,后来,是你告诉了我答案。” “我?”沈酒愣了下。 二阶森沙哑年老的声音再度想起来,带着一丝正在回忆的笑意:“你把我救出来,希望我交出记忆提取技术,目的是为了达到战争机器的真相。那时候我才明白,只有真相,是绝对真实存在的。” 沈酒没想到自己对这个老头的影响有这么大,让他想明白了在牢里二十几年都没想明白的重大问题。 她无声地笑了笑,再次肯定,自己能跟这几个人走到一起,绝非偶然。 二阶森继续说道:“眼下,我们是秘密的发现者,要做出选择的是即将面对真相的民众。欧米伽的子民是继续活在统治者的谎言和别人的牺牲里,还是面对残酷的真相,哪怕是引起再度的战争,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所以,你不必担忧,沈酒,把卡芮茜带回来吧。” 爱迪莱德淡定从容的低沉嗓音插进话来:“就算是引起战争,还有我在。” “好吧,我知道了。”沈酒那边传来了枪械上膛的清脆声音,“我现在已经着陆了,正在往密林中走去,寻找那些人鱼该死的母巢。” 身体里的因子在血液中逐渐沸腾,沈酒准备大干一场,一不小心就说了脏话。 “妈妈,我也在这里。”伊莉雅小声地提醒她。 爱迪莱德以前十分注重伊莉雅的言行修养,不过现在是逃亡时期,她也不是尊贵的小公主了,跟着沈酒连黑市那种混乱边界都去过几趟,矜持早已放飞。但是在爱迪莱德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这是属于母女俩的小秘密。 “……我先挂了。有情况了再告诉你们。” 手电筒的光照射进前方茂密寂静的丛林里,除了沈酒踩在草丛里发出来的沙沙沙脚步声,离海滩越远,海水的声音就几乎听不到了。 这个岛上安静的可怕。 仿佛除了沈酒这个人以外,没有其他的生物动物存在,就连昆虫的叫声也听不到,这个岛上处处透着古怪,一股不祥的气息在黑夜的月色下静静流淌。 沈酒的智能琦琦在前面探路,寻找了一圈后又回来了,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像一只萤火虫一样,在沈酒身边徘徊,“主人,前面有溪水声。” “带我去看看。” 琦琦“嗖”的一下钻进了密集的热带植物丛里。 沈酒走得比较小心翼翼,她身上穿着贴身的潜水服,是为了潜入海里做准备的,外面套着长袖长裤,已经走得足够谨慎,但是还被旁边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一片长着细细密密倒钩的长长叶子割破了脸颊。 岛上到处都是这些长得异常高大的热带植物,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有些还具有无形的杀伤力。 伤口划在了左眼下面的脸颊上,一道红丝线的痕迹,两滴圆润的鲜血瞬间从伤口处渗透了出来。 鲜血滴落下来,落在了下一层的叶子上。 与此同时,沈酒不仅听到了鲜血坠落的声音,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同时从自己的头顶掉在了同一片叶子上。 沈酒的呼吸瞬间紧绷了起来,她缓缓低头,目光落在刚才那片叶子上,手电筒的灯光投射在叶片上。 她看清楚了自己的那两滴鲜血。 随后,她把手电筒关掉了,在那里滴鲜血的旁边,出现了一滴蓝色的东西。 跟在卡芮茜失踪的洗漱室里发现的黏液是同一种东西。 有一个“它”就在附近。 在她关掉手电筒之后,头顶交错的枝叶间,响起了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沈酒意识到头顶有东西时,她把呼吸停止了两秒,滴答——滴答——,从头顶滴下来的黏液越来越多了。 黑暗中,她把手电筒慢慢转向上面。 一呼一吸之间,瞬间打开了手电筒最大两度的开关,耀眼的白光刺入了那头”生物“的眼睛里。 “咯哈嘶——” 谁也看不清谁的真容。 沈酒的耳边传来那头“生物”低沉缓慢的嘶叫声。 怪物在她头顶张开了嘴巴,带有邪恶的威慑力量,仿佛要震碎沈酒的天灵盖,摄取掉她的灵魂,沈酒隐约看见那团刺眼的白光里,它锋利的锯齿状牙齿和长长的深色舌头,那条舌头的舌尖滴淌着一种黏液,从沈酒的额头上滑了过去。 “它”的速度快捷而敏锐,要咬掉她的头。 当沈酒感受到额头上擦过去的一抹彻骨的凉意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从身侧将她扑倒了,她和推倒她的那股力量一起滚落进叶片锋利茂密的草丛里。 那个“生物”在没有得手后,迅速地钻入了其他方向,逃之夭夭了。 稀疏的月光下,一双浅松石绿色眼睛在她头顶着急而关切地望向他。 安德烈! 跟着心中的呼唤,沈酒叫出了这个很久没有提起的名字。 “安德烈,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酒从地面上坐起来,揪住面前人的肩膀,然而在触及他的身体时,心地扬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不是她熟悉的安德烈,至少在自己触碰他时,他不会表现出身体紧绷、无法适应的反应。 再一次的,沈酒凑近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金色的头发颜色偏深一些,乱糟糟的胡须遮住了下半张脸,身上的衣服就像是个背包客在野外生存了不知道多久。沈酒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安德烈·裘文。 这时,对方在确认危险已经解除之后,把沈酒从地上拉了起来,检查了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然后自我介绍道:“勇敢的女士,你好,我叫罗伯特·裘文,你认识我弟弟安德烈?” 第158章 蓝色眼睛的雄性人鱼 罗伯特·裘文? 眼前这个跟安德烈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竟然是他的哥哥。沈酒内心惊讶不已,目光仔细打量着她,安德烈才二十几岁,这个男人却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也许是经历和不注重形象打扮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 是啊,自己怎么会认错那个热情忠诚的青年呢。 一股淡淡地自责悄然地划过沈酒的心间,随后,下一秒,好奇心升了起来,她无声地目光巡视着安德烈的哥哥,心想:安德烈步入中年会是这个样子吗? 自从自己离开了埃克斯星球后,只跟他联系过一次,那次安德烈听闻了爱迪莱德失踪的消息,猜到了跟她有关,于是通过传输信息给琦琦跟她联系上了。他在信息里表达了他一如既往的关心和担忧,沈酒却只回了几个字——【不要联系我,很危险】,就此跟他断掉了联络。 她早已预料到安德烈在收到她的信息后,会有多失落,那个绿色眼睛的年轻人会露出苦涩的笑意,又不动声色地把那份酸涩咽下去。 他很忠诚。沈酒明白。 但是她决定不再主动给他任何希望的暗示,最好的办法,就是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她无法给他一段有明确结果的感情,也不忍心再令他失望。她的人生是危险而无序的,安德烈的人生则应该与他的家庭和出身一样,走属于他那条贵族传统、风光辉煌的平稳之路。 安德烈是个好搭档,但不适合在她身上让感情把他的一生困住。 “勇敢的女士?” 罗伯特·裘文的声音让沈酒的意识立即从回忆里抽了出来,她看向罗伯特·裘文,表情恢复了冷静:“我是安德烈的一位朋友,不好意思,刚才把你认作了他。还有,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这么巧,我会在这里遇到安德烈的朋友,实在是让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罗伯特·裘文的性格很开朗,十分健谈,在得知沈酒是安德烈的朋友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地说道。 沈酒现在知道安德烈为人热情开朗这一点像谁了,他和他的哥哥感情一定很好,她心想,看了看罗伯特身上的装备,身上只有一个背包,手里拿着刚从草丛里捡回来的一把防身刀具和一根太阳能源手电筒。 “你一个人在这座岛上?” “对,我是一名植物研究者,已经来这片岛上好几天了。”罗伯特·裘文说道:“我就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休息,看到了光照就跟了过来。能在这个岛上看见第二个人,让我倍感欣慰。我终于不是孤岛上唯一的人类了。” 沈酒听到他已经来岛上好几天了,立即看到了希望。 两人在荒郊野外说话很不安全,离天黑还有两三个小时,罗伯特·裘文把沈酒带到了他临时居住的山洞里面,里面有一堆被扑灭的木炭。 罗伯特·裘文把木头重新升起来,岛上的气候环境很潮湿,他在木头上喷上一种油状液体后,火堆很快就着了。 这丛小小的火光,在狭小漆黑的山洞里燃烧起了温暖而文明的光芒。 借着燃烧起来的火光,罗伯特·裘文看清楚了沈酒左脸颊上的一道血迹,立即伸过手指去触碰了下,“你的脸被划伤了?” 刚认识的陌生男女之间做出这样一个有些亲密的举止,令沈酒的瞳孔微微放大,脸往边上躲避了一下,对方的手指从她的耳边擦了过去。 罗伯特·裘文意识到自己太唐突了,立即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这里的一些植物有毒素,我只是担心你会中毒,所以没有想太多就碰了你。十分抱歉。” 他连道了两次歉,语气和表情十分诚恳。 罗伯特·裘文离开正常的人类社会太久了,他十多年来都在星际间的不同星球,不同地域,不同环境里穿行流浪,寻找研究各种未知植物,去过许多无人的地方,他已经不太习惯跟人打交道了,也忘了人类社会里的世俗行为准则。 刚才他只是出于好意去查看沈酒脸上的伤势,而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把自己当做一个男人,没有想太多就碰了她。 等到他意识过来时,心中充满了歉意和内疚。 他低头害羞的样子,跟安德烈也很像,眼睫静静地垂下,把羞耻藏在眼底,神情诚恳而忧愁。沈酒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安德烈,她赶紧打断自己的思绪,对罗伯特说道:“没有关系。” 沈酒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迹后,那里什么也没了,恢复了光洁平整的皮肤。 罗伯特·裘文抬起仍旧带着歉意的绿色眼睛,看见沈酒脸上什么伤口也不存在,他先是微愣了下,随后释然地一笑:“你没受到伤害,那真是太好了。” 沈酒跟着他笑了下,“你看到刚才袭击我的生物了吗?” 罗伯特·裘文摇了摇头:“没有看清楚。你手电筒里发出的光太强烈了,它当时在树上,我没有仔细看,在救你的时候瞄到它从我头顶飞了过去,从体型上看……有点像是一条巨型蜥蜴。” “巨型蜥蜴?” “我看到它的尾巴了。很长,大概有我两条手臂那么长。” 罗伯特站起来比划了下,他把两条手臂伸展开来,跟他的个子差不多高,要接近一米九的长度了。 什么巨型蜥蜴,光尾巴就有那么长? 沈酒皱了皱眉头,陷入了困惑之中,她看着罗伯特高高扬起的眉毛,决定谨慎一点,问道:“你在这个岛上待了几天,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比如说其他人类或生物入侵过的痕迹。” 罗伯特·裘文摸了下长满胡子的下巴,回想了一下,发出啧的声音:“说起来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沈酒问。 罗伯特·裘文看了看她,说道:“在这样一座充满生机和植物的岛屿上,竟然看不到任何的动物痕迹。就在刚才,我第一次见到除了我以外的人——也就是你,那个体型像巨型蜥蜴一样的野兽,也是我见到的第一只动物。” 沈酒听了罗伯特·裘文的描述,变得更加困惑,难道她找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人鱼的母巢所在。但是有一点很肯定,刚才袭击她的生物一定是袭击了卡芮茜的那种生物,它们都留下了带着蓝色发光物质的粘液。 如果那个生物是人鱼,它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跟她一起出现,在这里。 沈酒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大脑中油然而生,难道那只人鱼是冲着她来的,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一出现,人鱼也出现了。 她有一个想法。 她决定要拿自己当诱饵,让人鱼来找她,带她去母巢。这样比她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寻找人鱼的遗失之境要容易得多。 天很快要亮了。 淡蓝色的幽光顺着洞穴边缘慢慢地渗透进黑夜的幕布里,洞外一点点地变透亮起来,露出了这座荒无人烟的岛屿本来的模样。 看到沈酒要走出去,罗伯特·裘文立即扑灭了火堆,收拾背包,跟在她身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下次见到安德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你这位朋友?” “我叫沈酒。” “沈酒?” 罗伯特·裘文听到她的名字,毫无反应,他离开裘文家族开始探险时,星际混战还没结束,他对战争机器都所知甚少,他只对植物痴迷,对人类并不感兴趣。 沈酒看见了藏在树丛里被几片巨大树叶遮挡住的飞行器,“你是开那架飞行器上这片岛屿来的?” “是的。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来这里是……”罗伯特·裘文还没问完,沈酒插了进来打断了他的问题:“找人。你最好赶快离开这座岛屿。这里很不安全。” 罗伯特·裘文看见她带着善意的警告眼神,意识到了什么要紧的事,语气坚定道:“既然这里很不安全,我就更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了。你之前差点被袭击了,我想我还是留下来保护你比较好。” “你保护我?” 沈酒表情玩味地打量着他高大的体量,看起来伟岸雄壮,眼神也很坚定,把她当做了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而激发了雄性的保护欲和战斗力。 但是,沈酒觉得他留在这里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牵挂,他是安德烈的哥哥,沈酒不希望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任何意外。 “你知道我在这里要做什么吗?” “你刚才不是说找人吗?”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一抹天真。 沈酒微微翘起了嘴角:“我要找的是人鱼,你懂吗?” 罗伯特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他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并非恶意的嘲笑,而是觉得新奇极了:“你是说那种长着人身鱼尾、活在传说中的海底生物,你在寻找他们?” 沈酒点了下头:“没错。” 罗伯特看到沈酒表情很认真,很快笑不出来了。他整理了下笑容,沉下目光来:“我以为我满世界寻找古老的植物已经够怪的了,你是一个比我还要有着奇妙想法的怪人。我想……” “别动。”沈酒按住了他的手臂。 罗伯特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了,“怎么了?” “它就在你身后。” “谁在我身后?” “人鱼。” 在不远处的一块白色岩壁上,慢慢浮现出了一道身影,流线型的身体和华丽的鳞片在黎明之光的照耀下,发出蓝色的光芒,如同镶嵌着无数蓝宝石的华丽服饰,美到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淡色的天光从云层后面照射下来,如一张帷幕徐徐拉开,伫立在岩壁上的身影露出了真面容。 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如月光一般散发着银色而柔和的光。 翕张着的透明腮片,连接着精灵般的半扇形耳朵。 它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闪烁着警惕与寒冷的光芒,如同蓄势以待的猎人,盯紧了与它对视着的猎物——沈酒。 它伸出了淡红色的舌尖,仿佛在回味着昨晚舔过沈酒额头皮肤的滋味,那么美味,令它再也控制不住,从高高的岩石壁上飞扑了下来。 沈酒下意识地把罗伯特推到一边,头顶上方闪过无数道碎片般的蓝色光芒,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托住了她的腰,身体在下一秒升空了,她被二米多高大的人鱼掳走了,很快消失在了罗伯特的视线里。 第159章 叫西斯的雄性人鱼 天呐!刚才是什么东西! 是人鱼吗? 罗伯特从地上爬起来,惊魂未定,表情惊愕不已地望着那个强壮而危险的美丽“生物”带着沈酒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沈酒!” 罗伯特·裘文意识到她正处于危险之中,疯狂追赶上去。 后面,罗伯特的呼唤声传到了沈酒的耳中,声音越来越近,他正在追来。 很好,跟安德烈一样,也很不听话。 沈酒经历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正在渐渐恢复狂跳中的心跳节奏,她被人鱼又长又强壮的尾巴卷住了双臂和腰部,被抛在他的肩背上,人鱼身上的鳞片坚硬极了,沈酒在它的肩膀上试图咬一口,牙齿要快碎掉了。 她放弃了挣扎。 该死的。 只要她的身体一动弹,人鱼的尾巴就会箍得越用力,仿佛在用绝对的武力警告她安分一点,她的腰快被勒断了。 她没试过拦腰断这种死法,这有点恶心,体内的暗太物质也能把她接回来吗?不,别想这个了,越想越心慌。她现在面对的是一只非人类的生物,一般的武器打不死,只能靠其他方法想想怎么脱身了。 她的目的是让这条人鱼把她带去母巢。 人鱼带着她在一棵又一棵的树干上飞翔穿行,海边就在眼前。 沈酒看清了正是它的双蹼分泌出一种黏液,能够附着在任何物体上,才能令这种高大强壮的生物在半空中如履平地。 “沈酒!沈酒……别怕……我来救你!” 砰!砰! 沈酒听到了天空中响起两道巨大的枪响,没想到罗伯特·裘文很快追来了,他企图通过开枪来震慑人鱼。 这太冒险了。他会激怒它的。沈酒开始嫌他多管闲事,裘文家族的人都是这么热心肠的吗? “你快走,我没事的!不要让我告诉安德烈他哥哥死在了人鱼手里!” 罗伯特·裘文仍在穷追不舍:“我也不能眼睁睁安德烈的朋友受到伤害,见死不救!喔天呐!我打中他的尾巴了!” 沈酒看见一颗子弹打在了人鱼的尾巴上,子弹没有完全射入,卡在了它蓝色鳞片之间,有深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下来。 这是……人鱼的鲜血? 人鱼被打中后,突然停在了树梢上,回过头去,蓝色的眸子骤然缩紧,越过沈酒的身体,冰冷地盯着追赶中的罗伯特·裘文。 沈酒意识到人鱼要报复回去,大声喊道:“快躲开!” 咔嚓! 瞬间,人鱼把卷在鱼尾上的沈酒抱在了前面,然后甩动长长的鱼尾,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拦腰折断了,力量强大的鱼尾卷起那根断掉的粗大树干,甩向了下面的罗伯特·裘文。 好在沈酒提前对他发出警告,树干砸下来时他正站在两棵树的中间,那两棵树把树干拦住了,他匍匐在地上,躲过了一劫。 沈酒看见他倒地,以为他被击中了,焦急不已,“罗伯特!” 她被人鱼的双臂紧锁在身前,那两只蹼掌像有巨大的磁力黏在她的腰部,她一米六五的个子跟两米多的人鱼放在一起对比,简直就像是个柔弱易碎的洋娃娃,整个人牢牢贴在人鱼上半身。 海水淡淡的咸味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间,紧张的汗水沾湿了她的眉毛和眼睫,她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逃生的办法,发现都没有一种跟未知生物对抗能赢的信心。 她是改造人,能力超过人类中强大的同类,但还是人类。 人鱼,这种活在传说中的生物,力量是不可预测的,人类对它们的真实本领所知甚少,同时,它们的战场是在人类不擅长的海洋里。 沈酒只能努力保证自己不被人鱼撕裂,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到了海底要怎么呼吸? 也许是这条人鱼感知到了她身体的轻微抖动,它嗅到了她内心的恐惧这个在一点点地散发出来。它不再理会下面的罗伯特·裘文,转而紧盯着沈酒。 它张开嘴,重复着那两个音节,低沉幽缓:“沈酒……” 它会说人话? 沈酒愣住了,它会说人类的语言,还是在单纯模仿人类的音节。 她的认知再次被颠覆。 人鱼歪了歪头,研究起她的脸来,沈酒的眼睫上挂着细细的汗珠,仿佛是哭过了一样,眼睫下面是泛着湿气的眼睛,汗水从她细腻的皮肤慢慢流淌下去。 汗水和眼泪都含有盐的成分。 跟海水的味道会有什么不同吗? 智慧的生物眯了眯蓝眼,伸出舌尖,接住了滑到她下颚要滴落下去的汗水,将这滴透明的液体吞了下去,神情复杂地品尝着。 人鱼蓝色的眸子微微舒张,打量着自己怀里这只漂亮无辜的雌性人类,在亲吻她的脸颊时,这只漂亮柔软的雌性睁大了惊讶的双眸,黑色的一双眼睛,犹如海底花费上百年孵化出来的黑珍珠。 “……” 沈酒一动不动,完全僵住了身子。 它刚才做了什么,是舔了一下她的脸颊吗?由于没有看到人鱼舔去了她的汗液,所以她以为人鱼在尝她的味道,正打算要吃了她。 她想到自己的的鞋子里藏了一把枪。 她缓缓把那只脚从后面抬起来,手指艰难地碰打了靴子边缘,从里面伸进去,把那把枪拔了出来。 当她把枪口抵向人鱼的下腹时,人鱼忽然又往前面的一棵高大树梢跃进了一步,手里的枪在移动过程中掉到了下面的草丛里面去。 她的计划宣告失败。 大海就在眼前,人鱼移动到白色的沙滩上,低头看了眼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沈酒,蓝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邪恶的痴迷:“沈酒……我的……夏哈卡……” 沈酒想起卡芮茜说“夏哈卡”这个词是祭品的意思,难道这条成年雄性人鱼要把她掳去当祭品,为他培育人鱼后代吗? 嘭! 她连同人鱼一起坠入了海洋里。 瞬间进入水中的沈酒忘了调整呼吸,喝进去了一大口的海水,她在水底憋气时间有限,该死的人鱼,要把她淹死在这里吗? 人鱼看到了她的挣扎,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体上,尾巴在蓝色的海水里自由自在地涌动着。 然后,下一秒,它按住沈酒的后颈,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是粗暴地含住了她柔软的唇瓣,舔舐着她温热的口腔,尔后才将一口空气渡进了她的嘴里。 身体里的空气多了一些,但是沈酒因为被人鱼吻了大受震撼,呼吸有些急促,缺氧造成了幻觉,她看见人鱼似乎在对她笑,它好像不是在伤害自己。 一条有情感的人鱼? 沈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头发在海水中如海藻般散落晃动,气泡从交缠的口中溢出来,那只扣紧她腰肢的蹼掌太用力了,她的能力在水下无法施展,人鱼又含住她的舌头,不停地占她便宜。 奇怪的是,跟一条雄性人鱼接吻,和跟男性人类接吻区别不大。 她的身体并没有产生强烈排斥的生理反应,沈酒心想,也许是这一张人类长相的脸起了作用,还有他不怀好意含笑的蓝色眼睛,也像极了某人的早期。 沈酒在水里快到极限了,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睛也开始闭拢。 她知道自己会死过去,以一种很痛苦的死法溺死过去,然后又会再次复活醒来,再溺死过去,如此反复,一直循环下去,直至把她的精神彻底折磨崩溃,让她彻底成为被囚禁在海底的不死之人。 连她都觉得自己这种生不如死的活着太残忍了,干脆不要这具不死之身。 她的额间,暗太物质缓缓汇聚起来,在蓝色的海水里,散发出微妙的红色光芒。 人鱼看着她合拢了的黑珍珠眼睛,神情一沉,下定了某种决心,扣住她的后脑勺,舌头撬开了她的嘴巴,打通了她的口腔,将自己身体里排出来的一颗发着蓝色光泽的珠子吐到她的嘴里。 “夏哈卡……看见我……” 人鱼把她的脸抬起来,十分温柔地贴上唇去,亲了亲她闭合的眼睛,等待着她重新睁开漂亮的黑珍珠双眼看见自己。 夏哈卡。 夏哈卡…… 沈酒听到这个呼唤恋人一样的低沉称呼在自己耳边回荡着。 水下的世界渐渐地变得清明起来,耳朵里充斥着的水流声好像远去了,变得像在陆地上一样,感觉不到空气在周围环绕,身体变得舒适轻盈起来。 是怎么回事? 沈酒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对上了那双熟悉无比又有点陌生的冰蓝色眼睛,蓝眼睛的主人带着一丝焦急和渴望地注视着自己。 “爱迪莱德……” 意识迷离的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从第一眼见到这双眼睛时,她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她刻意忽视那种感觉,只有在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意识时,才会自然而然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听到她叫出一个类似男性人名时,眼睛里流露出的怜惜和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恼怒和不悦。 “西斯……我是……” 人鱼扣住她神情迷离的脸颊,霸道地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锯齿状的牙齿不轻不重地在她的嫩肉上碾磨,掌控了力道,没有咬伤她。 沈酒被咬痛了,意识清醒了些,舔了舔嘴唇,扭动了下腰部,想让它给自己放松一些,这个姿势抱久了让她很不舒适,“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西斯。” 人鱼严肃地皱起眉头,继续重复自己的名字,仿佛在跟她怄气似的,沈酒不叫他的名字,他就拒绝跟她对话。 沈酒忍耐道:“西斯,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西斯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仿佛是听见了世上最美的天籁,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伸出蹼掌摸摸她的头顶,然后简短地回答了沈酒的问题:“宝贝……我的……给你……” 沈酒试着从只言片语里解读它的意思:“你的宝贝给我吃了,我就可以在海里像你一样生存自如了,是这个意思吗?” 西斯微抬下巴,点了点头。 沈酒发现跟人鱼交流并不是一件难事,“为什么要把你的宝贝给我?你想让我活下来,和你一样在海里生活?” 西斯指尖缠绕着她飘在海水里的黑色长发,专注深情地凝望着她充满困惑的眼睛:“你……我的夏哈卡……和我在一起……永远……” 他这句话,不像是在跟沈酒解释原因,倒像是在宣誓主权。 第160章 你想让我成为你的祭品 西斯的人鱼脸庞在海底显得更美丽而妖邪。 在这种自然造物令人惊叹的生物面前,沈酒的心上像被羽毛拂过般,触动了她的神经,听着他用自己不习惯的语言跟她交流,每一个字都在表达他的决心和意志,他要把她留下来,留在海里面。 之前在陆地上充满了强大攻击性和杀意的人鱼,现在竟然在海底下面跟她深情款款地表白,沈酒觉得不可思议,也毛骨悚然极了。 人鱼确认配偶都是这么草率的吗? 还是说,只要是人类女性,它们就可以把她们强行占为己有,成为他们繁殖后代、寄生贪婪的祭品? 沈酒轻轻喘息着,因为那颗进入了体内的珠子,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海水里,就像活在空气里一样的感觉,她无暇顾及海底的奇幻景象,所在的海底越来越深了,她不知道这条人鱼要把她带去哪里,那里还会不会有其他人鱼。 要是其他雄性人鱼也要把她当做祭品,那她一定会被这些海底生物撕个粉碎,眼下只有一条人鱼,她还有活下去的胜算。 在心中里盘算着,沈酒的嘴唇微微张合:“你想让我成为你的祭品?” “不!” 西斯突然发出低沉的嘶吼。 沈酒被他的性情大变吓到了,在他的臂膀间不断挣脱,而西斯更像是受了极大刺激的那一个,他紧紧地拥住她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牢牢抱紧自己的心爱玩具不放手。 “夏哈卡……我的……不是他们的……”他紧拥着她,如是说道。 沈酒一愣,难道夏哈卡不是“祭品”的意思,还是说,西斯似乎不太同意“祭品”的存在,他不喜欢她是“祭品”这种说法? 无数疑团浮现在沈酒脑子里,她只能先取得这条人鱼的信任,再想办法去寻找卡芮茜和其他少女祭品。她拍了拍人鱼的胸口:“我们要去哪里?” 西斯似乎很喜欢她的触摸,牵引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落下一个吻,然后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去……我的巢穴。” 沈酒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人鱼的眼睛越来越幽深,流露出欲望般的炙热,她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自己要跟一条人鱼做爱才能换取情报?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它是一条人鱼,不是安德烈,也不是爱迪莱德,沈酒没有为了要救别人牺牲自己到跟动物做爱的地步。 她绑在大腿皮套上的匕首还在,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你知道人鱼的母巢在哪里吗?” 听到她问母巢的位置,西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灵活地翻转尾巴,让沈酒骑在自己的尾巴会上,开始了加速前进,向着漆黑幽暗的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沈酒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如山一样的岩石区,这里似乎是人鱼的外围堡垒了,而且是一座颠倒过来的堡垒,所有的东西都是跟地面上城镜像对立的世界。 也许对于人鱼来说,陆地是镜像颠倒的世界一样。 在以海洋为主的欧米伽星球上,稀少的地表表面生活着人类,绝大部分的海洋才是真正的这颗星球原主人——人鱼们的家园。 人类入侵了它们的星球,在这里掠夺资源,繁衍生息,把它们的生存空间不断挤压,反客为主,变成了这颗星球的新主人。其实它们不是不存在,不只是活在传说中,而是人类无法到达他们真正居住的海底以下。 然而西斯并没有带她进去,而是去了另一个隐蔽的岩洞里。 一路上,也没有碰到别的人鱼。 沈酒很奇怪,“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鱼?” “它们都在……母巢……” 沈酒明白了,地面上的少女们被带到了海底,对人鱼族来说,这是一场重要的盛事,其他人鱼一定是在母巢那里参加仪式了,说不定还会在那里当场对那些少女们进行……繁殖交配仪式。 可是西斯为什么没有去呢,他一个人落单了,还是故意没去? 西斯把她放在了一块岩石上,那是一块巨大的贝壳温床,对于人鱼来说小了,而对沈酒的提醒来说刚好,她被放下去时,身体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到了,她从身后摸出来看,是一些很漂亮的珍珠和彩石。 原来这只贝壳是他的藏宝箱啊。 这个隐蔽的洞穴是他的家吗? 沈酒坐在光滑的贝壳里,目光打量着洞穴四周,发现这里有一些人类世界的东西,复古的烛台、漂亮的银器、金属刀具,沈酒心想,自己身上那把匕首可能还不太用得着,这里就有现成的武器。 “你的语言是怎么学会的?” “我……在水里……观察人类……” 沈酒脸上装出来的笑没了,这很恐怖,人鱼在水下观察窥视着人类,而人类一无所知,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继续观察着,发现西斯在旁边的一个箱子里翻找着东西。 她凑过去,“你在找什么?” 沈酒的手故意伸到他手臂上,装作不经意地抚摸着他光滑的皮肤,顺着手臂,慢慢向上,搭在他的肩膀上,动作暧昧诱人。 人鱼的呼吸变慢了。 沈酒把自己半边身子靠在他肩上,低头去看他箱子里的东西,她这么做的目的,是在寻找他身上容易下手的地方,从腰腹开始到鱼尾都充满了坚硬的鱼鳞,是没办法下手伤到他的,只能从上半身寻找破绽。 她在想着对他下手,而人鱼沉醉其中,他似乎是第一次被雌性生物这么勾引,很快就把持不住,扑倒了她,压在她身上,从上方俯视着她,深邃的眼睛微微勾起来,瞳孔中的欲望一点点地加深,变得浓郁交缠。 他在想什么呢? 西斯忽然停住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在认真地看着沈酒,好像怎么也看不够,海水里折射的光线柔和了他五官冷峻的棱角。 他似乎是在确认一件事情,确认身下这个雌性生物,是属于自己的。 而沈酒,同时也在观察他,她目光瞄准了他的脖颈,上下滚动的喉结,那里是最脆弱的地方,无疑了。 她伸出了手去,手指轻轻地点在他的喉结上,用力一按,从人鱼的鼻腔里溢出隐忍的闷哼,一瞬间,人鱼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 不是愤怒的杀意,而是无法抵挡的欲望。 人鱼张开了嘴巴,俯下身去,咬住了沈酒的脖子,锋利的锯齿状牙齿从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印了下去。 沈酒身子剧烈地一抖,右手抓住刚才捡起的银器叉子,离人鱼的后颈就只剩下分毫之差时,西斯松开了她的脖子,用力地吮吸着她的皮肤,贪婪地舔舐着她,而不是要咬断她的脖子。 从沈酒的嘴里止不住地发出呻吟,这些柔弱不堪的呻吟在西斯听来,就像是强大的催情剂,让他陷入了疯狂。 他撕开了她身上的衣服和裤子,蹼掌摸到她的大腿时感觉到了异常,低头一看,是她放防身器具的皮套子,里面还有一把白光闪闪的匕首。 人鱼的眼神立即阴沉下去。 沈酒身上只剩下白色的内衣和内裤了,她蜷缩起身子,缩进贝壳最里面,全身白的发光,就像一颗莹润的小珍珠,被无助可怜地困在里面。 西斯被这眼前的一幕看痴了,眼睫轻颤了下,伸出手掌去想要触碰沈酒,却被她害怕地躲开了。 人鱼的眼里出现了一抹失落,沙哑低缓的嗓音响起:“你……不用怕我……” 沈酒把自己缩得更紧,雪白的脖子上是一片片花瓣般的淡粉色吻痕,她抬起朦胧的眼眸,声音委屈极了,像是受到了无法忍受的冒犯:“你是人鱼,我怎么能不害怕你。你要对我做的事情,让我很害怕。我不能接受。” 她以为自己扮可怜这一招管用,没想到人鱼立即表明了他坚决的态度。 “你要接受。” 哈? 这条人鱼真的想和自己做那种事!沈酒咽了口口水,目光向下移,看见了人鱼下腹部的鳞片丛微微打开了一点。 沉思了会儿,沈酒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松开咬出印子的下唇,抬头仰视着人鱼虎视眈眈的眼神:“你告诉我母巢在哪里,我就和你做你想做的事。否则的话,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屈服于你,你明白吗?” 她连死都威胁上了。 人鱼不喜欢被威胁,他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更加感到不快,把沈酒从贝壳里揪出来,把她抱到自己的蓝色鱼尾上,低下头去封住了她的嘴唇。 沈酒被迫承受着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惩罚性的吻,唇瓣被人鱼咬的又红又肿。 她急促地喘息着,双手捶打着他的胸口,无法让他停下来,只要咬住了他伸进来的舌头,感觉到疼痛的人鱼很快把舌头伸了回来。 沈酒口腔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她吐出来一点在手上,蓝色的血液,冰冰凉凉的,人鱼被她咬了并不生气,舔去她嘴角的血液,像劝导孩子一样对她说道:“母巢……很危险……对你来说……” 沈酒想象不出他所说的危险是指什么。 人鱼扳过她思考中的脸,神情郑重地再次警告她:“我不喜欢……你去母巢……那里……很不好……很不好……” 沈酒挑眉:“你也不喜欢母巢吗?” 人鱼对她点点头。 “为什么?” “它们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人鱼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危险和不安,沈酒感受到了他对母巢那个地方的排斥,以及他在实实在在地担忧她会被抢走这件事。 沈酒攀附在他坚实强壮的胸口,仰起脖子,在他突出的喉结上亲了亲。 听到他呼吸变粗重了,沈酒继续讨好他:“我是你的,你能保护我不被其他人鱼抢走,对不对?” 没有雄性能够逃得过雌性对他们的崇拜和奉承。 就算是人鱼也不例外。 西斯很享受她主动献殷勤的样子,高挺的鼻尖凑近她的脖颈,一边轻蹭着,一边着迷地嗅着她皮肤里散发出来的甘甜香气,时而嘴唇贴上去,亲亲她软嫩的肉,撩拨得沈酒身子一阵一阵的细细地颤抖。 “我的夏哈卡……很乖……但是……不行……你不能去母巢……” 沈酒脸色冷下来。 费了半天劲,差点把自己献出去,还是没办法去母巢。 沈酒不想继续演下去了,在结束了一个把对方吻得神魂颠倒的深吻之后,她把匕首架在了人鱼的喉咙上,“你不喜欢母巢里的献祭仪式,可是你把我抓到这里来,跟对待那些少女祭品有什么区别?” 西斯从下面抬眸看着上方比主动示弱娇柔更诱人的她,似笑非笑地用凉凉的蹼掌抚摸着她的大腿侧:“你会后悔的……夏哈卡……” 第161章 有一个人使我爱你 原本的衣服被撕烂了,而这正合了人鱼的心意,沈酒剥掉内衣,套上了一条蓝色亮丝材质的连衣裙,在粼粼流动的蓝色海水中,这条闪现着碎碎点点光芒的裙子十分熨帖地贴在她身体上,勾勒出美丽诱人的曲线。 “你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人类女性的裙子?” 沈酒猜想会不会是上一个被它掳来的“夏哈卡”留下来的,这条裙子顿时间就变成了死人的遗物,让她觉得很不祥。 西斯欣赏着沈酒穿上这条裙子后的样子,那双蓝色锐利的细眸渐渐浮起更加幽深的占有意味,在听到沈酒问他这个问题,眼底却又闪现了一丝丝的哀愁。 这个微妙的情绪变化,被沈酒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条人鱼的感情似乎很丰富,除了会怒,会笑,也会哀伤。 人鱼在哀伤什么呢,是自己这个问题勾起了他伤心的往事了吗,沈酒越发好奇了:“这条裙子该不会是你上一个夏哈卡的吗?” 西斯很快地蹙了下眉头,“不是。” “不是什么?”沈酒问。 西斯的目光落在沈酒身上的这条蓝色裙子,往事慢慢地回到了他的大脑里:他是一条对海水以外的世界充满好奇的人鱼,他喜欢浮到浅海边观察人类,他游历过无数的海洋和岛屿,曾在某颗星球上的海边,看见了一位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 她站在岩石上,从白天等到日落,一直到天黑,都在那块岩石上一动不动。 她美的就像是一位精灵,日出之光,日落之光,星辰与大海,都在她那条蓝色的裙子上相继展现。然而那个女人的眼里却看不到这些美轮美奂的世间美景,她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悲伤。 黑夜与她的绝望一同落在海面上。 在不远处水里的西斯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坠落到海里,那个女人跳海了,穿着那条闪着光的蓝色裙子把自己义无反顾抛到了冰冷的海水里面。 那不是西斯第一次看见人类跳海自杀,他始终都是冷眼旁观看着,觉得甚是无趣而转身游走了。 但这一次,他冒着不惜暴露自己的风险,救下了她。 把女人推回到海滩上后,那个女人逐渐苏醒了过来,想要看清楚救自己的人是谁,然而她只看到了月光下海面上一划而过的发着光的蓝色鱼尾。 女人在黑夜中无声地离开了沙滩。 西斯再次返回到那里,看见了沙滩上有一样发光的东西在等待着自己,是那条美丽的蓝色裙子,裙子旁边,还有几个写在沙滩上被海水冲刷的稀稀拉拉的自己——“谢谢你……礼物……” 这是一段美丽的邂逅,却无关爱欲。 这条蓝色裙子承载着西斯身为人鱼第一次的醒悟,那是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转折点。他要把这条充满意义而神圣的裙子,献给他最重要的夏哈卡。 人鱼仰起脖子,静静地望着踩在岩石上面的沈酒,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言喻的虔诚和痴迷,犹如在瞻仰他的神明,“你是我……唯一的……夏哈卡……” “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你的夏哈卡?” 人鱼一脸笑眯眯:“这是……秘密……” 狡猾的人鱼。沈酒暗骂了句。 人鱼向她招了招手,将她从岩石上抱下来,帮助她骑到自己的后背上。 沈酒小小的脚掌踩在他的肩膀上,人鱼侧目看着她攀爬的动作,粉白色的脚趾头看上去可爱极了,小一号的人类在他这样庞大强壮的生物面前,一切都显得小巧玲珑,惹得他想要好好怜爱她。 西斯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脚背,雌性香甜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令他再度凑近,继而舔了一舔她的脚趾头。 “喂你干什么!” 沈酒瞪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染上了淡淡地红晕。 “我带你……去母巢……” 人鱼继续笑眯眯,故意用尾巴拍了拍她因趴着的姿势而不自觉翘起的屁股,示意她坐稳一些,沈酒面红耳赤,用力地拍开那条讨厌的鱼尾。 被一条人鱼性骚扰,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情吗? 母巢,比沈酒想象中的还要神秘。 这已经不是在海底了,而是在另一片大陆了。 不,这里是欧米伽星球的地心区域,西斯游动的速度让她以为去的不远,可是他带她已经穿越了海洋层,浮上了一片可以看见红光的水域。 当他们从水域里冒出头的那一瞬间,沈酒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数不清的人鱼聚集在头顶上方,被包围在淡红色的光芒里。 那些不知道是光还是液体,所有的人鱼都浮在半空中。 它们围绕在一棵没有树干的圆形巨树周围。 那棵巨树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大脑,从内部最深处散发出更深的红光来,而在这个大脑的周围,散发出了无数条“神经”一样的支管,那些类似神经的支管末端都连接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类少女。 那些少女都闭着眼睛,失去了所有意识,母巢的神经穿透她们后颈脊柱,把她们束缚在了大脑周围,她们仿佛成了这棵树上甜蜜熟透的果实,下面一众人鱼且都是雄性人鱼围绕在这些少女周围,虔诚地等待着仪式结束,摘取她们。 沈酒大致数了下这些少女的人数,大约有一百个,而那些雄性人鱼,不止一百个,数量是他们的三倍不止。 所以,不是一只人鱼一个祭品,而是几只人鱼共享一位少女祭品? 沈酒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着着把血液里沸腾起来的杀意,转过目光去问西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知是被水弄湿的,还是因为情绪激动而逼出了泪水。 “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每一个音节,都重重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 她的泪水是为了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可怜少女们而流,并非是她有多么仁慈善良,而是身为一位人类女性,她的身体里潜藏着一种叫做命运同共体的同理心,看到自己的同类被一群怪物侵略占有,糟蹋侮辱,很自然地会被激发出无限的恨意。 她眼神冰冷地看着西斯,没有了任何玩笑的性质,他也承受着来一部分自她的恨意和杀意。 西斯抬起手指,靠近她的脸颊,抹掉她流下来的一颗眼泪,那颗眼泪滚落到他手指之间连着的蹼膜上,被渐渐吸收进了他的体内。 沈酒躲避开他的触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厌恶任何人的触碰。 “它们在与它们的夏哈卡通过母巢进行交流……每只在发情期中的雄性人鱼可以获得一次交配机会……得到匹配后,就会进入到交配仪式,交配持续到夏哈卡体内孕育出胚胎卵…………然后那些夏哈卡就会生下幼体人鱼……” 西斯很难得地说出了很长的一段话。 沈酒逐渐瞪大盛满愤怒和难过的双眼:“她们生下幼体人鱼后呢?” 西斯缓缓低下头去,幽蓝色的眸子里徜徉着一股浓烈的愧疚和悲伤,低沉沙哑道:“她们的任务结束……枯萎死去……” 这就是被选中的少女们的命运? 一生下来背负着被诅咒的厄运,怀着对神明的忠诚,跪在圣所里向祭司和他们的神明忏悔,然后时间一到,就被送到母巢里成为人鱼的生育工具,直至死去,都不知道真相,都无法看清这一世的谎言,仍然对信奉的神明虔诚无比。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地狱吗? 沈酒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尝到了嘴里溢出来的血腥滋味。 她看着母巢里那些生死不明的少女,卡芮茜就在其中,她就在那里,那个为伊莉雅编织贝壳手串、给伊莉雅给他们带去快乐的乐观开朗的女孩子,就在这些即将成为人鱼生育工具的“祭品”里面。 沈酒松开了嘴唇,在唇瓣上留下了一道咬破的口子,西斯眯起心疼的细眸,向着她俯下身去,要为她疗治这道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口。 然而,当他走过去时,看见了那道伤口在他眼里立即愈合了,仿佛并不存在一样,他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地看着沈酒。 沈酒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似的,很艰难地开口问他:“你们和欧米伽人做这项交易有多久了?” 西斯不舍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喉咙,如同在安抚着自己的幼兽,“三十年一次……我们……人鱼很难繁育后代……无法离开母巢繁殖……需要优质的雌性……欧米伽人愿意这么做……换取在这颗星球的存活……” 沈酒当即嗤笑了一声。 为了星球的和平,无数无辜的女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欧米伽人和人鱼交易的筹码。 欧米伽人第一批殖民者用她们的生命和她们家人的命运,为了换取所谓的和平,跟人鱼做下这么耻辱不堪的协议,难怪要通过绝对忠诚的宗教信仰来控制民众,美化邪恶的海神,美化欧米伽统治者的邪恶统治。 这颗在星际联邦看上去最与世无争、最友好善良的星球,藏着一个如此肮脏不堪的秘密。 沈酒冷冷地看着身边的人鱼:“你为什么不选择跟他们一样参与交配繁殖的仪式?雄性人鱼交配的机会很可贵不是吗?” 西斯加紧眉宇,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我不喜欢这样的繁殖方式……很丑陋……” 沈酒的语气十分的咄咄逼人:“那你袭击了我,把我带到你的巢穴里,强迫我和你交配,就不丑陋了吗?” “夏哈卡……”西斯眼底闪现一抹痛苦。 “我叫沈酒。我不想成为你的夏哈卡。”沈酒看了眼母巢上恐怖至极的场面,不忍再看第二眼,咬紧后槽牙道:“尤其是这种形式的夏哈卡,让我作呕。” 人鱼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明明那么高大强壮,情绪低落的样子却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楚楚可怜的大宠物,“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 沈酒睁大眼睛。 西斯微微勾起唇角,指尖撩开她的湿发,抚摸过她红红的眼角:“我去过除了这颗星球以外的许多海域……寻找你的信号……时远时近……你消失了很久……我一直无法听到你的声音……直到你来到了这里……我一直在看着你……” 沈酒的认知又被颠覆了,“不可能。你怎么能离开欧米伽星球,游去其他的星球海域?” 西斯贴到她耳边,揉揉着她可爱十足的耳垂,神秘地说道:“人鱼可以到达任何有水的地方……我们……有一道门……进入那里……我就能去你身边了……” 来自海底深处的幽沉低缓的话语,似命运的召唤,吞没了沈酒慌乱的身体,在灵魂深处,不可思议地泛起一丝细微的苦涩。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哭泣,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么难过的念头,难过的令她无端落泪。 滴答,滴答。 两滴泪珠坠入了水里,荡开去一圈圈的细微涟漪。 沈酒的手攀上人鱼的肩膀,迷茫而困惑地望着他,望着他似曾相识的那双蓝色眼睛:“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找我呢?” 美丽的人鱼朝着她扬起的脸庞吻下来:“有一个人使我爱你。” “谁?” 答案封在了缠绵交换的吻里。 第162章 它要在守在它的爱人身边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海面上褪去了夜晚的黑色幕布,万道霞光从云层背后照射下来,在海上铺下一层金色的丝绒毯,闪烁着明亮的微光。 爱迪莱德一夜未眠,寸步没有离开伊莉雅身边,守着熟睡的女儿。 过去多少次,他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伊莉雅,她的母亲执行任务了,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看她。现在又变成了这样,只是这不再是谎言,而是变成了现实,沈酒又去做那些危险而冒险的事情,他才恍然明白,现实比谎言更令人揪心。 在他“不爱”沈酒的那些年里,沈酒去执行他交代的危险任务,他很少担心她会受伤或者死去,他自信笃定地信任她强大到可以应付一切,其实不过是一种自私而自恋的心态,她只是一个杀人机器,机器坏了死了,再换一个新的,不就好了吗? 可是她很为自己争气,她出色强大到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她豁出了自己的命,直到让他满意为止,只是想要寻求一个不被取代的机会。 她多想留在他身边,向他证明:她可以做得更好,她需要深刻地感受到被他需要着,她不想被抛弃。 每想起一次他和沈酒的过去,爱迪莱德就如同死去一次。 心脏处传来一阵阵密密麻麻的抽痛,像是要被过去那只残忍的手连根拔起,爱迪莱德的指尖也发麻了,浑身都在被这股无法消退的痛意折磨着,令他只能保持着坐在窗边那把复古椅子里的姿势,脖子僵痛了也不知道动一下。 他疲惫而痛苦的眼睛在床上睡着的伊莉雅和窗外那片海域之间,来回移动,他确保伊莉雅醒来时他能即时看见,也想确保沈酒回来时,他能第一个看见。 沈酒在半夜时分和他们失去了联络,怎么呼叫她也联系不上,最后一个关于沈酒的消息是琦琦传输回来了。 在琦琦传输来的信息里,沈酒被一只人鱼带入了大海里。 她和卡芮茜一样,都是被人鱼掳走了。 虽然知道她不会死去,但是人类进入海底,跟死不死没什么两样。再一想到那些跟人鱼交配的少女祭品们的下场,爱迪莱德沉重的心情一晚上都没有轻松过。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中,门外响起了克罗的敲门声。 “沈酒回来了!” 克罗推开门,出现在门口,顾不得伊莉雅还在睡觉,朝坐在窗边的爱迪莱德兴奋地高喊道。 “她在哪里……唔哼!”爱迪莱德一下子站了起来,双腿发麻,险些又跌回座椅里去,扶住了窗台才站稳。 克罗走过去,“王爵,你先别急,她刚回来,就在卡芮茜昨晚不见的那个房间里。我追着巴恩来到那间房间,才看到她躺在浴缸里。” 爱迪莱德整理着衬衫的领口,打起精神走出去:“她是怎么回来的?” 克罗也很疑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爱迪莱德来到那个房间,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已经在里面了,两个老头在洗漱室门口,同时一脸迷茫地看着浴缸那边。 “王爵,你来了。”约翰森博士避到一边,让他进来。 洗漱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下子挤进来四个男人,看起来就狭窄很多,爱迪莱德满心疑惑地走进去,目光投向浴缸那里,呼吸瞬间停了一下。 白色的浴缸里,沈酒穿着一条蓝色的吊带包身裙子,并拢的双腿微微曲着,双臂抱着自己侧躺在里面,这个姿势如同在羊水中熟睡的婴儿,静谧安详,温和美好,很有安全感。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倾洒在她的侧脸上,将她湿漉漉的头发逐渐晒干,她身上那条紧贴着躯体的蓝色裙子也干了一大半,说明她在这里睡了有一会儿了,不是刚刚才回来的。 也许是累得睡着了,才没有告知他们。 她这般坠入睡眠的安静模样,像一只乖巧柔软的小动物,勾着爱迪莱德的心,滚烫的胸口不由得泛起一阵酥麻。 他放轻脚步走近浴缸,俯下身去。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片的阳光,阴影罩在沈酒身上,两条肌肉线条结实的手臂绷紧了衬衫的袖子,双手撑在浴缸两边,蓝色的眸子看着浴缸里婴儿睡姿的爱人,有种想把她抱起来的冲动。 他嗓音沉哑地叫了她一声:“小酒?” 沈酒没有醒过来,但是呼吸均匀。 约翰森博士担心她的安危,想知道她到底是在睡觉,还是晕了过去,“怎么样?她醒了吗?” 爱迪莱德向其他人摇了摇头,然后伸手触碰了沈酒的脸颊,柔软有弹性,温温热热的,眼尾被阳光晒出了淡色的红晕。 “我抱你去床上睡。” 爱迪莱德伸出手臂把她从浴缸底抱起来,一切的动作都十分的小心翼翼,生怕吵到她睡眠。 沈酒睡得太沉了,毫无反应,但是在进入爱迪莱德的怀里后,就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去,似乎是想要接近他的体温,海里的寒意还萦绕在她的梦里,她极度想汲取更高的体温来温暖自己的身体。 在所有人离开了那个洗漱室后,一只手指相连的蹼掌出现在了窗户上。 一双蓝色的眼睛从下面慢慢地升了上来,在爱迪莱德抱起沈酒转身之际,他们的背影就落在了西斯的眼睛里,而他们全然未知。 西斯温热而纠结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爱迪莱德的背影消失在这间屋子里,他的脸上中浮现了一抹相当落寞的神情。 在他身后的遥远海面上,传来了人鱼的呼唤,它们在召唤他回去,身为人鱼族里基因最优秀的成年雄性,他的族人们都在等他回去完成仪式,挑选夏哈卡为人鱼族繁殖下优良的后代,但是他选择了不回应。 他要守在他的夏哈卡身边。 不,沈酒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要在守在他的爱人身边。 爱人——人类是这么称呼与之结合繁殖的另一半。 刚刚,爱迪莱德也是在心里这么称呼她的。 沈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西斯在她离开海里后,她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爱迪莱德圈在怀里,两人盖着一条被子,睡在一张床里,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刚看到阳光洒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呼吸到山里的新鲜空气时,她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活在陆地上真好,而不是推开爱迪莱德缠人的拥抱。 她身上的蓝色裙子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被爱迪莱德检查了一遍,从头到脚,恨不得连头发丝都数一遍有多少根,以弥补他提心吊胆了一夜的糟糕经历。 爱迪莱德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感知到怀里的人动了几下,他睁开双眼,盛着蓝色海洋般的幽蓝眼睛垂下目光来,让沈酒恍惚之间回到了大海里。 “睡醒了?”他嗓音淡淡地开口问她。 沈酒“嗯”了一声,尾音还没发出来,就被爱迪莱德托着后颈将隐忍许久的爱意伸入了她的口中,略带急切的亲吻,在含进她的唇瓣后,愈发急迫疯狂起来,吮吸着那两片软嫩的嘴唇,在沈酒破碎的呻吟里宣泄着他要溢出来的情感。 他熟悉她的味道,甜美而清冽,而此时此刻,却又品尝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有种海水般微苦的滋味。 沈酒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吃掉了,如今的爱迪莱德在她面前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不管是因为心怀忏悔而故意克制,还是因痛苦而隐忍。 说实话,沈酒更喜欢这样的爱迪莱德,她喜欢看他哭,为他痛,听他忏悔,跪在她脚下求爱抚,当一个曾经强大到对她为所欲为的男人,露出脆弱可怜的一面,她在心里面会产生酥麻的快感,而身体也在矛盾交织中渴望得到他的触碰。 现在吻她的这个爱迪莱德,正处于危险的边缘。 对她来说,真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在海底,她被那条人鱼勾引出了一些感觉,其中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西斯有着和爱迪莱德过去一样的银色长发,蓝色的眼睛,对她既渴望占有,又痴情臣服。 西斯告诉她:“有一个人使我爱你。” 来自海底深处的一条人鱼,苦苦寻找了她许多年,通过人鱼族特有的异能感应,在茫茫大海里,寻找一个他自己都没有见过的女人。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她,只要见到她,就知道是她了。 沈酒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应的。 西斯说:“十年……也许更早……第一次感应到奇怪的异象,是一种压抑又欢愉……矛盾的感觉……最近几年……则是阴郁的压抑……比荷拉海域还要深的黑暗……” 爱迪莱德察觉到沈酒分心了,松开了她被咬的红肿的嘴唇,对上她湿润润的眼眸,她轻颤的喘息令他的气息又热了几分:“你在想什么?” 沈酒眨了眨眼,“想你的事。” 爱迪莱德眼底的眸光瞬间一亮。 沈酒双腿从他腿间抽出来圈住了他的腰,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合,然后搂住他的脖子,让他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主动的姿态不能更明显了,“如果我说我差点被一条人鱼留在海底当它的夏哈卡,你会怎么样?” 爱迪莱德皱紧眉宇,用力捏紧她的腰侧,把她抱坐起来,神情里有种要毁天灭地的崩溃癫狂。 第163章 也是为你而战,我的孩子 在一段死寂般的沉默之后,爱迪莱德轻揉着沈酒的腰臀,从她恶作剧般的表情中捕获到了某个秘密,“你把那条人鱼带回来了?” 沈酒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是啊,爱迪莱德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呢,这个曾经的至高无上者最擅长于捕捉人心。他清淡的询问语气,仿佛是对这么一件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当做了习以为常。 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沈酒忽然发现,在爱迪莱德身上,还藏着许多她不知晓的秘密,当她以为足够了解他且能掌控住他的时候,他是个比海还深的人。如果他是那么容易驯服的话,她与他之间就不必经受这么多的波折了。 “它把我引去了母巢。你能感应到它的存在吗?” 爱迪莱德轻轻摇了摇头。 沈酒从他臂弯里出来,走向衣柜找衣服穿,她睡了一会儿,已经足够恢复精神,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不知道该拿那些母巢里被困的女孩们怎么办,她一个人无法应付这样前所未有的局面,所以回来找救兵。 很遗憾,她没能把卡芮茜带回来。 爱迪莱德仿佛是感应到了她心底滑过的一丝愧疚,走到她身后,抬起手将她衣服里的头发拨出来,看着落地镜子里愁眉不展的沈酒:“情况很严重吗?” “非常严重。”沈酒直白地说出了心里话,她对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有自信,但并不自负,那种局面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 爱迪莱德就等着她这句话,能够听到她开口求助,是很罕见的一件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一定很棘手,需要我做什么?” 早餐桌上,沈酒把昨晚在人鱼之境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其他人讲述了一遍,听完她的叙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一天清晨的气氛十分的凝重,比他们这几个月逃亡的日子还要沉重许多倍。 这不仅仅是关乎个人的安危问题,而是一个种族,一个国家,一个星球上的所有民众将要面临的真相背后的巨大灾难。 约翰森博士摘下老花眼镜,捏了捏鼻梁,似乎是要缓解听到一系列惊人的事实后带来的疲劳,然后再把老花眼镜重新戴上。 他看向旁边,沈酒的方向,看着她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信任和赞赏:“你做的是对的,没有打草惊蛇。这是欧米伽人和人鱼族之间签订了两百多年的协议,而我们是外来者,第三方,介入到这两个种族之间的纷争之时,必须要慎重。尤其是我们现在的身份不便暴露,尤其是王爵。” 其余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爱迪莱德,他正看着坐在身边的伊莉雅吃早餐,并没有任何的表态,似乎看着女儿吃了几口饭比欧米伽星球的危机更重要。 伊莉雅捧着碗一边装作认真地吃着,似懂非懂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克罗抚摸着巴恩的脑袋,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道:“目前为止,这是欧米伽星球的国事,我们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无权插手其他国家的国事。” 沈酒手指抚过面前的杯子杯沿,抬起眼,看看心情沉重的众人,说道:“单从技术上来讲,人鱼的母巢在地心,要穿过海洋层才能到达那里,仅凭我一个人,再加上克罗,无法应付成百上千比人类战斗力强大数倍的人鱼,还要营救所有女孩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二阶森博士做总结道:“所以我们既缺人,也缺许可。” 这时,一言不发的爱迪莱德打断了僵局,缓缓说来了自己的想法:“获得进入欧米伽星球海域的营救作战许可,并不难,我倒是有个想法。有了这个,前者也可以召集到作战的人选。” “你直说吧。”沈酒催促他。 爱迪莱德勾了勾唇角:“首先,我们要把母巢里迫害人类的真相公之于众,为的是得到声势上的应援,将此事件的事态扩大到整个星际。星际联邦联盟会成立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纠正任何非人道主义的战争和迫害,因此有绝对干预权让联邦介入调查,到时候欧米伽人不得不出面来应对此事。当然,我想当事实公布以后,欧米伽星球会最先沸腾。这个星球上的人值不值得救,就看他们在同胞受难时作何反应了。” 克罗大呼赞叹:“就算是对欧米伽星球出兵,也有理有据,不算干预他国内政了。” 约翰森博士也连连点头:“还是王爵考虑得周到,果然,在政治领域和星际管理上,你最有发言权。” “这就是必须要建立联邦,将各星球国家统一起来管理的目的,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识,才能减少人类之间的战争。”爱迪莱德平静地讲述事实,说完后,目光朝着沈酒看去,饱含深情和遗憾。 星际混战时期早已结束了,但也不到十年的时间,这一场耗费无数生命和教训争取来的和平却整整打了二十多年的战争,才建立起了如今稍显稳定的星际局面。但是毫无疑问,所有人类都受益于此,才能在和平年代生存下去。 终结这一场战争的“功臣”之一,就坐在这张桌子上。 沈酒和她的同类——战争机器为人类的和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该死的他们却被“终结”了,这就是和平的代价。 所有人,都在看着沉默不言的沈酒。 约翰森博士眼眶湿润,被脑海中的念头搅得心烦意乱,缓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经过时,轻轻按了按沈酒的肩膀,“我去趟洗漱室方便一下。” 二阶森望着老友走远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身为“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博士心里比谁都要难过,他遭遇的打击与巨变,蒙受不白的冤屈和牢狱之灾,都是不可避免的人类发展中的一个环节。 不是约翰森,就是他自己。 二阶森无法想象要是当初自己真的研究出了那项技术,将它运用到战争之中,会不会提早结束战争,而迎接他的不是辉煌的时刻,也是如约翰森这样不公的战后清算,被打入地狱的谷底。 又或者是,进一步加剧战争的爆发,将人类推向末日的黄昏线。 无论哪一个,都是地狱。 如此一比较,摩萨塔监狱就是天堂了。 可是他的悲观只是一会会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技术是没有对错的,有对错的是善恶交织的人性。 他对沈酒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研究恢复一半了。你放心,我和约翰森博士一定会把你想要的交给你。” 这个承诺,既是对沈酒的,也是对他自己被囚禁大半生的幡然醒悟。 沈酒脸上表情冷冽,没有多大的起伏,但还是对二阶森勾了勾唇角,以一个淡淡的表情表示回应。 她要的只是一个真相,洗刷战争机器的污名。 就跟那些遭受迫害,成为祭品,还要背负上神明诅咒的女性们一样,她们需要真相。那些冤死在过去二百多年里的冤魂,她们在漆黑的海底受尽非人的折磨,苦苦等待着有人为她们揭开秘密,将她们被禁锢的灵魂从海里放生。 沈酒被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激起内心的斗志。 正是因为这份巨大的感同身受,她才下定决心要介入欧米伽星球,之前所说的她无意挑起战争,现在变了,在亲眼目睹母巢里震撼无比的恐怖场面后,就算是把这个星球的和平搅乱,她也要撕下这血淋淋的谎言! 伊莉雅感受到了沈酒连续起伏的情绪,伸出小手,握住了沈酒放在桌子上的手臂,骄傲又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妈妈要为卡芮茜她们讨回公道吗?” 沈酒抱了抱伊莉雅的脑袋,在她额头亲了亲,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道:“也是为你而战,我的孩子。” 伊莉雅顿时露出惊喜不已的表情,回头朝爱迪莱德扬起下巴,骄傲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父亲,妈妈要为了我而战,她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星际战士”。 爱迪莱德抿抿嘴角,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揉揉伊莉雅的小脑袋,无声地表达着她们母女是他的骄傲。 过了一会儿,约翰森博士回来了,落坐到桌边,他的情绪已经基本恢复,人老了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脑子里的负面情绪,不像沈酒,每时每刻都在更新疗愈,她得到了永生,而日渐衰老。 “你们讨论到哪里了?”约翰森博士用手帕擦拭着老花眼镜上的水珠。 沈酒说道:“我们现在需要那条人鱼的帮助,重新回到母巢,把那里的情况都拍摄下来,拿到最关键的铁证。至于把这个证据交给谁,你有想到的人选吗?” 她问的是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带了一丝隐隐的不太高兴,毫不避讳在在公事上吃私醋,“你不是已经想好交给谁了吗?” 沈酒没心情迁就他的怨念,“那就给安德烈·裘文吧。他在联邦反恐局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我信任他的能力。他可以做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正好,罗伯特·裘文在这里,让他把消息带给安德烈,没有人会起疑。 第164章 埃尔伍德会知道你在这里 克罗提问道:“那条人鱼会听你的话吗?这是背叛人鱼族的大事,这么做就相当于与他的同类为敌。” 沈酒坐的位置,正对着厨房间的那扇靠海的窗户,淡棕色的麻纱随风而起,光影绰约,好像有一条影子在那里忽隐忽现。 她视线盯着那个方向,想起那条对她占有欲强烈、个性狡猾又不会伤害她的人鱼,脸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它很特别。它是一条有自我情感和自我思想的人鱼。它知道把人类少女当人鱼族的繁衍工具是错的,他愿意阻止自己族群的错误行为。” 爱迪莱德渐渐暗下去的余光停留在她脸上,嘴唇往下压了压,声音有些冷冽:“才认识一个晚上,你就对它这么了解,还似乎很欣赏它。” 沈酒转过脸去:“我是很欣赏它的勇气。” 爱迪莱德被她的话噎到,无力还嘴。 克罗握拳挡住嘴,努力憋住笑。 两个老头也刻意忽略王爵吃醋的表现,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些。 约翰森博士啧啧称奇道:“这么看来,这条人鱼具有很高的良知道德,绝对是高智商生物。你和他是怎么交流的?人鱼有自己的语言吧?” “它会说我们的语言。”沈酒说,“你们想不想见它?” 未等其他人先回答,她就站了起来,走进厨房里,将靠近水池的那扇窗户彻底打开,朝着下面连着崖壁的灌木丛叫了声:“西斯。” 一眨眼,西斯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他两只具有黏性的蹼掌撑在外面的砖岩上,缓缓抬头,仰起脖子,对上从窗台往下望过来的沈酒。 阳光洒在他垂下来的银色长发上,蓝色的眼睛里汇聚着久别重逢般的喜悦和惊喜,他用人类的语言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伊莉雅……我的蜜若沙……” 趴在沈酒身后的伊莉雅探出好奇的小脑袋来,看到人鱼一点也没有露出恐惧,反而高兴地叫起来,“妈妈,它好漂亮!” 伊莉雅年纪小小,却已展露出兼具爱迪莱德的高贵气场与沈酒的坚毅果敢,同时,她身上还有一种别样的特质,与父母两人都不太像,那就是引起多愁善感的敏感,或者说是对自然万物的敏锐感知能力。 之前在卡芮茜的家中,她能够听见来自海面上的人鱼的召唤,说明了她与这个神秘古老的族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这多出来的特质,正是来自眼前这条银发蓝尾的人鱼。 西斯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日光与泪水的交融之景,他伸出手掌去,向着伊莉雅探出来的脸庞触碰上去,“我的蜜若沙……” 就在即将接触到的那一刻,爱迪莱德突然出现,将伊莉雅从窗台上抱了下去,以父亲的姿态,将孩子护在身后。 西斯没有触摸到他的蜜若沙,并没有失望,当他与爱迪莱德四目相对时,美丽的蓝色瞳孔里反而有种隐晦的兴奋。 “你终于……回来了……” 西斯张开嘴,缓缓把头歪向一边,带着几分邪恶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眼神发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约翰森博士在经历了亲眼见到人鱼这种生物存在的最初震惊之后,和其他人一样,惊讶地看向爱迪莱德:“王爵,你和这条人鱼认识?” 而沈酒,对视上爱迪莱德隐秘而暗沉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等待着这个男人说出真相。 三十年前,先王后凯瑟琳娜·奥古斯特,也就是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的亲生母亲,瞒着丈夫和长子,秘密地将年仅七岁的爱迪莱德带到欧米伽星球的这座古堡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治疗爱迪莱德的疾病。 由于近亲结婚生育,先王后凯瑟琳娜的第一个孩子埃尔伍德一生下来,就是淡瞳和皮肤白化,以及其他不显化的基因缺陷直到后来才被发现,但是埃尔伍德最终艰难地撑过了婴儿和童年时期。 当她的第二个儿子爱迪莱德即将出生之前,凯瑟琳娜在祈祷中度过了怀孕期,整日沉浸在担忧自责和期待孩子降临的悲喜交加中,直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基因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婴儿的爱迪莱德很健康。 比他的哥哥埃尔伍德,爱迪莱德更符合王族期待之下的出色优良的子嗣后代。 转折发生在他七岁那年。 隐藏在出生密码里的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还是幼童的爱迪莱德身上。 “人类会丢失7岁以前的记忆,所以我并不记得自己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等到醒来后,就和母亲在这个房子里。直到她在去世前,把秘密告诉了我,她带我来到欧米伽星球是为了治疗我那时候出现的基因突变,在我的基因里植入了一段外来的干细胞基因。” 说到这里,爱迪莱德停顿了下来,看上去毫无波澜的眼神,递向浴缸里面浮在水面的人鱼。 而人鱼西斯也回看了他,并且重复了他话里的一个词:“基因突变……我的……你和我……是一样的……” “上一任大祭司敏苏是我母亲的密友,也就是说……” 提到母亲,爱迪莱德黯然神伤了下,深邃的眼底一片黯淡,“我的母亲早就知道母巢的秘密,她还听从了敏苏的建议,从母巢中获取了其中一个人鱼胚胎里的干细胞,用于治疗我的疾病。” 约翰森博士惊讶万分,在爱迪莱德和人鱼西斯之间来回看来看去,“所以王爵你和这条人鱼是……基因上的关联者!” 难怪两人长得这么相似…… 这句话约翰森博士没说出来,但是所有人一看就明白了,约翰森博士自己就是搞生物基因科技的顶尖专家,从他的专业角度分析,王爵和人鱼能够做到这么相似的外形,被编辑的基因肯定不是一小段,几乎是大面积都更换了。 相当于把芯子都换了! 这是不可想象的危险,就算是约翰森博士当年创造出超越普通人类生物本能的战争机器,也只是在一小部分的基因上进行改良,并不会改变沈酒他们的外形,还没到那种严重可怕的程度。 到底是什么基因突变让先王后决定给爱迪莱德做这么危险的手术实验? 沈酒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爱迪莱德算不算跟她一样,也是改造人?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爱迪莱德,忽然很想笑,无奈又荒唐的笑,“难怪西斯对伊莉雅有种特别的感应,是因为伊莉雅继承了你换成人鱼的基因。西斯可以感知到伊莉雅的体内有他的一部分基因。” 西斯他勾着唇角,声音低缓,向爱迪莱德宣示某种自己的所属权:“蜜若沙……是孩子的意思……伊莉雅……我的蜜若沙……” 爱迪莱德轻轻哼了声,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浴缸边,从上往下高高地俯视着里面的人鱼,克制着情绪和语气,维持着良好的贵族修养纠正道:“伊莉雅是我和沈酒的孩子,不是你的蜜若沙。” 西斯闻言,在浴缸里甩动了一下伟岸美丽的尾巴表示极大的不满,“蜜若沙……我的……沈酒……我的……” 浴缸里的水晃了出来,落到了客厅的地毯上,同时也溅在了爱迪莱德的衣服上,令昔日尊贵的王爵大人一身狼狈。 爱迪莱德听了更想骂人。 好在沈酒及时站出来,隔在他们中间,阻止了他们两个事态升级的吵架,好笑不已:“你们别吵了。伊莉雅是我生的,跟你们关系不大。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去换身衣服吧。我来跟它沟通。” 人鱼高傲地扬起下巴,冲爱迪莱德暗自挑衅。 爱迪莱德极力忍下一口心中的闷气,为沈酒不站在他这一边的偏心而感到苦闷,索性不再搭理任何人,甩甩湿掉的袖子,独自上了楼。 当沈酒跟西斯交代好事情后,看着他回归大海里,她上了楼,敲开爱迪莱德的房间,敲了两下,里面过了几秒钟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回应。 “进来。” 沈酒推门而入,看见屋子里并没有人,而连接窗台的玻璃门开着,垂挂的窗纱在黄昏到来的夜幕之下,徐徐地飘动着。 风里带着一股海水的味道。 爱迪莱德的身影在几近透明的窗纱后面,若隐若现,他立在海风里,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的表面在月光下泛着光。 “西斯不同意将人鱼族群的存在暴露给全世界,他只能帮助我们营救那些少女。”沈酒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他这么选择,无可厚非。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先去找大祭司特蕾莎谈判,通过她去跟人鱼族交涉,取代这份残忍的和平协议。”爱迪莱德微微侧眸,看着走到自己身边来的沈酒,嗓音沉了沉,“否则,就按照原计划,让联邦介入进来。” 沈酒皱了下眉头,“你去找特蕾莎,埃尔伍德就会知道你在这里。” “任何决定都是有代价的。你也让我在伊莉雅面前树立一下父亲的威严。”爱迪莱德暧昧地看着她笑了笑,说到“代价”这个沉重危险的词时,显得很是轻描淡写,毫不放在眼里。 但是沈酒仍然不大高兴,他的命是她的,谁允许他自作主张成为代价的? 第165章 愤怒嫉妒到一度想杀了他 “你没有机会成为代价。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大祭司。” 听到她故作冷漠的话语,爱迪莱德眼底的笑意渐渐深了。 海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似情人的抚摸吹拂起沈酒的黑色长发,从他的肩膀上飘了过去,爱迪莱德捏住那一抹柔软的发丝,深情着迷地低下头嗅了嗅。 “亲爱的,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酒避开了他的问题,凑过去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在那间地下室里找到的,可能是那时候母亲掉落下来的。” 爱迪莱德把那块做工复古精致的怀表放到她手心里,打开的里面是一张银发小男孩的头像照片,衣着讲究,表情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友好明亮,目光却很是倨傲高贵,藐视万物的不可一世。 沈酒评价道:“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讨人厌。” 爱迪莱德无奈地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想从她的体温里汲取一些真实的触感。 可是这还不够。 于是他把沈酒揽进了怀里,两人的躯体亲密地贴合在一起,他体内的焦躁烦闷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过了片刻,爱迪莱德低下头,凑在沈酒的耳边,磁性的嗓音和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绵软的耳朵旁,“沈酒,我现在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沈酒伸出手去,攀住了爱迪莱德的肩胛,静默地回抱他。 她没做过哄男人的事情,但作为女儿的共同抚养者,她可以提供一些安慰给爱迪莱德,这不是爱人之间的爱抚,只是一种给予同盟的依靠。 “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一次性告诉我吗?” “好像,没有了。” 沈酒音调扬高,推开他的胸口,“好像?” 爱迪莱德发出爽朗的笑声,“让我仔细想想。” 沈酒正等着他回答,突然间,被他再度拉入了怀里, 爱迪莱德含着温柔笑意的目光垂下来,勾起唇,要吻下来,沈酒挑了挑眉警告他,而他的嘴唇只是轻轻擦过她的唇角,凑到了她的耳边,低沉动听的嗓音里充斥着一股卷土重来的寒意: “我知道你和安德烈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愤怒嫉妒到死,甚至一度想杀了他。这个秘密算不算?” 爱迪莱德如是说道。 沈酒神经猛烈跳动了几下,瞪大双眼,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敌意和愤怒,用力推开了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撞在身后坚硬冰冷的岩石栏杆上,他按着额角,突然得逞般地发笑起来:“安德烈在你心里很重要。我很庆幸在那时候自己忍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继续笑,笑声听上去十分的酸涩生硬。 沈酒看着情绪不太正常的爱迪莱德,脸上的怒意渐渐沉下来,她看不清爱迪莱德是跟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还是真的。 她无言以对,刚才一刹那的恨意是真的。 爱迪莱德止住了笑,走过她身边,在凉凉的海风里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了。没关系,换我爱你也是一样的。” 他的语气,恢复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倨傲高贵,隐藏起来的那一点点悲哀和遗憾很快被风吹散了。 沈酒闻言,心中更堵了。 谁稀罕你爱我。 她在阳台上赌气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进了屋子里。 楼下传来了一阵动静。 在琦琦的带领下,罗伯特·裘文从那座无人岛上来到了这里,他正惊讶于这个智能的先进性,这一天里他都守在那座岛上,守着沈酒的飞行器,要不是琦琦提醒他不要乱跑,他就去城里找援兵了。 “你好,罗伯特·裘文先生,很高兴你安全抵达了这里。” 克罗上前去迎接,忠诚的巴恩在这个外来人周围绕了好几圈,确保这个外来的男人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武器。 罗伯特·裘文对眼前出现的狼犬小心翼翼,生怕被对方咬一口,直到巴恩确认完毕后回到了克罗身边,罗伯特·裘文才总算松了一口长长的气:“你好,是沈酒的智能把我带来这里的,请问这里是哪里?” 克罗把他引进去,“沈酒已经跟我说了你的情况,你的弟弟安德烈·裘文曾是我家主人的下属,我家主人对他的个人和他的能力都很信任。不过现在,我们这里遇到了棘手的事,想必你也见到了昨天的人鱼,我们找你来是想通过你联系上安德烈。” 涉及到自己的亲弟弟,罗伯特·裘文显得十分的谨慎:“安德烈是反恐联盟局的干部,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我想,我还是见一下沈酒,她也在这里吗?” 跟迎接他的克罗见面寒暄了几句,罗伯特·裘文看见沈酒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我的天呐,你还活着!安德烈的朋友!” 罗伯特·裘文激动地握住了沈酒的手,几乎是喜极而泣。 沈酒不是很适应这份热情,把手抽了回来,“罗伯特,我把你叫到这里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近这片海域将会很危险,我建议你尽早离开欧米伽星球。” “很危险?你说的是人鱼吗?的确很危险。没想到这种生物在世界上真的存在,我打算把这次的经历写在我的研究笔记里,因此还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好好做个调查。” 想起之前被人鱼袭击的遭遇,罗伯特·裘文惊魂未定,但是他似乎没把沈酒的话听进去,注意力落在了脚下,他看到地毯上有一片水迹,还有一只浴缸摆在旁边,”这里怎么会有一只浴缸?” 沈酒抬了抬下巴道:“抓走我的那条人鱼刚才就在里面。” “什么!?”罗伯特大惊失色。 他左顾右看,上下打量,似乎在寻找人鱼在哪里,还请求沈酒让他亲眼见一见,他打算为此做一份科学的人鱼研究。 “你们把它抓来了?我可以看看吗?虽然我是一名古植物学家,但是对古动物也有所了解。在我十几年的游历里,我发现了许多灭绝生物的遗迹,但都没有这次人鱼的发现来的震撼。我想为人鱼写一个详尽的记录,这将会成为生物史上的重大发现,绝对会震惊全世界的!” 看到罗伯特一惊一乍的表现,克罗忍不住笑出声,他信了沈酒对罗伯特·裘文的评价,这个男人没有危险性,不会给他们带来威胁。 相反,罗伯特·裘文保持着野外探险家和学者的那种天真与热情,虽然看上去与年龄并不符合的跳跃活泼,对沈酒的关心却是真实的,是个热心肠的男人。 沈酒心想,要是罗伯特知道人鱼还会说人类的语言,估计会激动地晕过去。 “哦对了,昨天你遇袭时,我放置在附近的摄像头拍下了人鱼的照片。”罗伯特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了一台微型摄像机,“你看。“ 沈酒查看了那几张捕获的照片,虽然只有人鱼的侧影,但是很清晰,人鱼的形态以及那条长长的蓝色鱼鳞尾巴,都被摄进了影像里。 西斯……她需要再次利用他一次了。 沈酒对罗伯特说道:“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能不能把这些照片散发到当地去,让欧米伽民众知道人鱼的存在?” 罗伯特·裘文欣然同意:“当然可以,他们有权知道真相。人鱼是他们虔诚供奉的神明。这一定会让欧米伽人如痴如狂,他们的神明是真实的!” 克罗将沈酒示意到一边,有几分担忧,小声问道:“这件事……要不要先找王爵商量一下?” “我和他明天去见欧米伽人的大祭司。这一招,是我们的谈判筹码。”沈酒并不为此担忧,她无法预测的是真相公布以后的连锁反应,“我们去见大祭司之后,这里就藏不住了。伊莉雅和博士们就交给你了。” 克罗握住拳头,放到心口:“放心,保护伊莉雅是我的使命。” 这样,沈酒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克罗说:“米拉今天醒过一次,开口就要找卡芮茜。” 沈酒朝楼梯上望了一眼,“她有权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哪里。还有其他女孩们的家人,他们应该是知晓真相的第一批人。” 今晚,罗伯特·裘文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下来,他十分难得地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在克罗为他准备的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痴迷于研究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未被发现的植物,对他来说,研究植物比和人打交道有趣多了。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一点出身于贵族家族的派头。 在裘文家族里,他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同意他出来游历四方,选择自己的事业和热爱的研究。身为家中的长子,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几乎是离经叛道的典范,也许还会令家族蒙羞,但是如果他不能从心地活着,那么当一名养尊处优的贵族,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生命是虚度的。 这个看似高度文明的星际世界,还在沿袭过去那套老方法——用出身阶级和贫富来区分所有人。 而在他喜欢的植物界里,每一种植物都是平等的。 罗伯特·裘文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 今晚,他拿出了自己的那台通讯器,输入指令,联通了许久未联系的安德烈。当安德烈的声音一传出来,罗伯特立马激动道:“安德烈,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欧米伽星球上见到了人鱼!活生生的人鱼种族!” 安德烈冷静稳重的声音随后传出来:“大哥,你在欧米伽星球上?” 罗伯特道:“是啊。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发现了人鱼,不可思议的物种,这将会是整个星际的重大发现,将要改写星际的新种族文明历史!” 安德烈愣了好一会儿,既不想打击大哥的热情,又无法相信他说的事实,“……你确定你见到的是人鱼?你不是在研究植物吗,怎么研究起人鱼来了?”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所见。那条人鱼袭击了你的朋友,我还朝它开了两枪,打中了它的尾巴,人鱼的鲜血是蓝色的。它和人类长得实在太像了,而且拥有高级的智慧和极强的攻击性。说句实话,它们比人类更高级。” “人鱼袭击了我的朋友?是我的哪位朋友?” 罗伯特脱口而出:“她说她叫沈酒。” 第166章 有了伊莉雅的那一次 “沈酒?!” 安德烈的大脑要炸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他牵肠挂肚每日思念的人不知所踪,对方和他掐断了所有联系,他不得不每天在担忧和思念中度过,而他的大哥,罗伯特意外造访其他星球时,遇见了沈酒!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怎么样,她还好吗?” “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不去亲自问候她好不好?” “她不愿意联系我。” “哦,是这样啊。“ 气氛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中。 安德烈在那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太清楚。不过这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叫克罗的男人,他说他家主人是你曾经的上司。我暂时还没见到他家主人。他们还提到了你,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助,不过我还没有为你答应下来。” 此时,罗伯特表现出了兄长的可靠,在明天正式详谈之前,才给安德烈通报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欧米伽星球一定是出事了,否则沈酒不会让你联系我的。”安德烈分析道,猜测到了那边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大哥,我需要先告诉你,你刚才提到的克罗,他家主人是爱迪莱德王爵。” “什么?爱迪莱德王爵?” 罗伯特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身份,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前不久,埃克斯星球在星际里发出一条重大通告,他们国家的爱迪莱德王爵失踪了。我还以为是那个国家发生了政变,迫害了爱迪莱德王爵。” 安德烈的嗓音阴沉下来,“跟政变差不多吧。爱迪莱德王爵在星际联邦失踪了五个多月,所有人都找不到他,而他也没有主动出现。埃克斯星球内部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表面却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这很可疑不是吗?” “那……” 罗伯特朝紧闭的房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说,爱迪莱德王爵和君主发生了分歧,君主要迫害他,所以才导致王爵在外流亡是吗?” 安德烈严肃地提醒他:“大哥,这些话,最好不要由我们来自其他星球的人说出来。星际联邦最大国家若是发生动荡,整个星际都会陷入混乱与危险之中。” “你说得对。”罗伯特松了口气,自顾自地笑了笑,想缓解这场紧张的谈话,“我想,事情也许没有我们猜测的那么严重。欧米伽星球十分美丽,这里的沙滩和海洋是整个星际独一无二的景致。哦对了,这里还有真正的人鱼。安德烈,你真应该亲自过来看看,你就会相信我所说的事实。” “我会过来的。” 安德烈心想,也要经过沈酒和王爵的同意,他才能过去,他们的身份太敏感了,他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不能轻易探访他们,以免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严格来说,他更关心沈酒如何。 一旦思虑过了头,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沈酒具有不死之身,她不会有事的,他更应该为自己的感情寻找出路,那就是他必须在这段感情里更高尚点,而不是对她自私的占有。 她是强大而自由的。 而他爱的,正是这样始终如一的她,而不是失去本色的她,不是吗? “我目前在跟踪反叛军的行动,等下还有一场任务会议,就这样吧,大哥,明天我们再联系。”安德烈沉住气了,打住了自己的念头。 罗伯特点头道:“好。明天我和他们正式商谈过后再联系你。” 希望不会有事才好。 罗伯特入睡前,这样祈祷道。 *** 沈酒敲门进爱迪莱德的房间。 因为伊莉雅说见到人鱼了感到害怕,希望她陪她睡一晚上,她只好过来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房间,但没想到一敲开门,伊莉雅已经被爱迪莱德哄睡着了。 “我……” 沈酒和床边的爱迪莱德对视了一眼,立马避开了视线。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一个多小时前在阳台上闹了矛盾,爱迪莱德的那些话就像一根软绵绵的针扎进她的肉里面,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很让她不舒服。这个工于心计的男人,总是擅长拿捏人心。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和安德烈之间发生过一些事,而他又曾经想致安德烈于死地。他把自己自私又卑劣的秘密告诉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单纯想气她,看她发火? 沈酒觉得自己有些自寻烦恼,她本来就是不擅长于处理人类的情感,好像只有浓烈的爱与恨,或者是冷漠与残忍。人只有经历过什么样的情感,才会理解或输出什么样的情感。她在爱迪莱德身上发现越来越多的无法理解之处。 这就是人类复杂的感情吗? 她知道自己身上缺失了一部分情感,但是缺失的是什么她以前并不去细究思考,直到她在爱迪莱德身上感受到了越来越浓烈的那种情感,被埋在黑暗深处的那个自己从裂缝一点点地苏醒过来。 她看见了曾被那场惊天浩劫“埋葬”的自己,形容枯槁地被留在地底下的深渊里。她被埋葬掉的那部分,正是她的悲伤。 她似乎不会悲伤了。 双海为了逃避痛苦的现实分裂出了一个单天的人格,那么,她离分裂也不远了,也许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她为了逃避深度创伤后的冷漠人格。 她和那个克隆人,是那么的不同。 那个克隆人乐观明朗、灵动狡黠,跟她站在一起就像在照镜子,镜子里的克隆人是她过去的自己,那个被她遗忘和丢失的自己。 克隆人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她自己失去了什么。 沈酒站在那里,直到爱迪莱德走过来猝不及防地将她抱了起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一起睡吗?伊莉雅刚才还在找你,没等到你就先睡了。” 沈酒抱住他的脖子,神情茫然而无措,被爱迪莱德抱到床边后,半梦半醒的伊莉雅眯开了小眼睛,从噩梦中苏醒过来,抖着恐惧的颤音扑进了她怀里。 “妈妈,我梦到掉进海里了,海里好可怕,人鱼对我张开了大嘴。”孩子很明显做噩梦了,第一时间就在寻找母亲温暖的怀抱。 沈酒担心的却不止这些,伊莉雅和西斯能够彼此感应,也许这不仅仅是是噩梦,还是来自大海深处的显示征兆。 难道西斯出事了? 尽管担忧,她还是先安抚伊莉雅,拨开孩子发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将伊莉雅的脑袋抱在胸口,本能地用母性抚慰着自己的小兽,“没事的,大海里并没有那么可怕。我去过那里,深海底部有许多发光的鱼类,各种颜色的珊瑚丛,就像陆地上的丛林一样,鱼儿就是海里的鸟儿……” 听到母亲生动的描述,伊莉雅受惊吓的小脸渐渐散去噩梦的乌云,变得明亮起来,“鱼儿就是海里的鸟儿……” 光是想一想,就足够奇幻美丽了。 伊莉雅继续好奇地问:“那人鱼呢?” 沈酒低头看着伊莉雅的脸庞,“人鱼就像是陆地上的人类。人类有好人和坏人,善人和恶人之分,人鱼也是一样的,它们中也会有善良的人鱼,去抵挡邪恶的同类。跟任何的星球一样,有黑暗就会有光明。没什么好怕的。” 听着来自头顶母亲的轻轻絮语,伊莉雅被安详的睡意包围,安心地依偎在沈酒的怀里,撒娇道:“妈妈,有你在,我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我若是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那我就只要想一想妈妈,你就会给我力量。伊莉雅要做妈妈最勇敢的女儿。伊莉雅好爱妈妈。” “……我也爱你。” 爱迪莱德靠在床的另一边,静静地听着母女俩温馨又富有哲学性的对话。 他寂静的眼底灼热起来,左胸口的心脏跳跃不停,他带着痴迷而陶醉的神情,将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停留在沈酒身上,她的周身散发着一层母性的光辉,如伊甸园里的甜蜜果实,诱人而不自知。 爱迪莱德又被沈酒深深吸引住了。 这是作为母亲的沈酒,收去了善战好杀和果敢果断的那一面,她对伊莉雅,对他们共同的孩子流露出来的母爱天性,堪比一颗永恒的恒星亿万光年里散发出来的光芒,深深地震撼着他直到恒星死去。 即便要让宇宙毁灭,他也不愿放开她…… 沈酒把伊莉雅哄睡了,将她安置在枕头和被子里,一转身,就被男人紧实的手臂圈住,爱迪莱德的吻铺天盖地而来,热烈霸道而充满情欲,仿佛不管不顾地要用身体里濒临极点的热量将她融化掉。 男人贪婪无度,被欲望的雄火燎尽了理智,被她揪疼了头发,微抬起头,嗓音沙哑到了极致:“想要吗?我给你好不好?” 她熟悉的“主人”又回来了…… 沈酒愣了一下,雾气湿润的眼眸使劲地瞪着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未等到她的回答,看见她雪白身躯上被自己印下一片片的吻痕,眸色瞬间幽暗,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脚踝,俯下身去,像个瘾君子一样地吸舐着她剧毒的甜美。 沈酒敏感的身体经不住他不计后果的撩拨,推开身子上面那颗银色脑袋,“别闹……孩子在这里……” 爱迪莱德将她抱进了浴室里,一路的地毯上,掉落下两人的衣物,在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里面成了最欢愉的天堂。 沈酒后背被按在凉凉的镜面上,爱迪莱德深邃幽暗的眸子凑近她,又吻又亲含着她的唇瓣吮咬着,压着嗓子:“还记得我们在镜子前做过的那一次吗?是那一次有了伊莉雅。” 这一句话无疑是对沈酒的绝杀。 现在她可以说,伊莉雅是她得到过的“最好的奖赏”,那是上天赐予给她在人间最后的一次希望。 沈酒用力咬了咬爱迪莱德的嘴唇,被笼罩在他眼底的情欲中,“怎么,你想说这是你的功劳吗?” 爱迪莱德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回去,力度又深又慢,眼底带着阴险又狡诈的笑意,“只要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第167章 行善和作恶的是同一群人 伊兹雷岛最中心的一座白色城市,醴城,是欧米伽星球的首都。 这里有着整个国度最大最雄伟的圣所。 圣所的建筑位于醴城的最中心,整体是白色围墙加白色建筑,象征着大祭司的圣洁神圣。圣所的最外圈是对公众开放的,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欧米伽人来此朝拜,当然也包括其他星球对欧米伽星球这个海洋国度向往的观光客们。 最近,欧米伽星球三年一度的祭司受封仪式即将开始。 所谓的祭司受封仪式,就是给符合资格和标准的预备祭司们授予正式的祭司身份,而且是由大祭司亲自给其受封。 欧米加星球上岛屿众多,全国上下的圣所有近三百多座,而欧米茄人的人口总数在200多万左右,也就意味着,每一位祭司都是属于万里挑一的人选。 每一位祭司都是从小就选拔,经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培养,才能坐上那个位子,祭司在民众心中拥有着绝对的威信力和号召力,说这里是一个宗教狂热的国度,也不为过。 如果说祭司的选拔非常严苛,有着自成一套的体系,那么,被选为“人鱼祭品”的少女们是怎么被挑选出来的,就更是成谜。 罗伯特·裘文在早上得知了欧米伽人和人鱼族之间残忍的和平协议,大受震撼,“这太可怕了,牺牲无辜女孩们的生命换取和平,还欺骗本国的民众视敌人为神明,欧米伽星球根本不是人间的天堂,简直是邪教的乐土!” 餐桌上,沈酒他们几人看看彼此,对罗伯特的义愤填膺看作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对献祭这种野蛮残酷的事情表达震惊和愤怒,所以,当外界知道欧米伽星球上发生着如此人神共愤的事情,这里将不会太平下去了。 罗伯特·裘文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了,假装尴尬地咳嗽了声,重新坐回了椅子里,对爱迪莱德说道:“王爵,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他以为爱迪莱德是这里的掌事人。 爱迪莱德对罗伯特·裘文露出了赞赏之意,薄唇微微勾着,看向沈酒,“你跟他说说你的计划吧。” 昨晚他被喂得很饱,他和沈酒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望向她的眼神更是痴情的不得了,完全不顾场合和外人在场。沈酒要被他的目光烫伤,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腿,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 接着,她和罗伯特说了目前的计划。 然后,她与爱迪莱德对视了一眼,转向罗伯特道:“今天我和爱迪莱德要去会一会这个国度的大祭司。其次,移交星际联邦介入这件事务,需要充足的证据证明大祭司和人鱼族对人类进行迫害,但是我们目前手上掌握的证据并不足够,仅凭你拍摄到的几张照片和视频,无法表明他们对人类造成威胁。” 罗伯特·裘文沉下表情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你们有没有想过找出那些被迫害少女的家人们,让他们联合提起抗议,我记得星际联邦人权法案上有一条法律,任何星球的普通民众提出合理抗议,上诉签名达到十万人,联邦就可以申请调查权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克罗应和道,“罗伯特,你怎么对联邦这么多的法案中的人权法案了解的这么清楚?” 罗伯特·裘文惭愧地低下了头,“我以前是学法律出身的。” 众人默契地笑道:“原来如此。” 这时,爱迪莱德提出了一丝顾虑,指尖轻点在桌面上,音调徐徐道:“十万个人还是有点多了。目前我们对其他少女的身份一无所知,更别提往前两百多年里的牺牲者们和她们的家人。” 沈酒边点头,边说道:“那天我找到的那个祭司,是她负责挑选自己管辖范围内适合成为祭品的少女人选,包括她的女儿也是其中之一。欧米伽星球有几百座圣所,要负责挑选少女,集中管理她们,形成两百多年的传统,流程很复杂,我想大祭司手里一定有一份总名单。” 话音落下不久,从楼梯口传来一道悲痛欲绝的声音。 “这是真的吗?我可怜的女儿,卡芮茜……她被人鱼抓到了海里,成为了人鱼族的繁衍工具?” 米拉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在听到里面的对话后,她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巨大的打击令她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都没有力气。 克罗上前去将她搀扶起来,看到她胸口的衣服里渗透出了淡淡地血迹,“米拉夫人,你不要太用力,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克罗学了当地的话,大致能与她交流了,没有卡芮茜在旁边翻译,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但是米拉却听明白了他的话。 她听得懂星际的官方语言,只是不会说而已。 米拉紧紧攥住克罗的手臂,如同拉住她的救命稻草,“管家大人,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女儿她没有被海神诅咒,一切都是祭司骗我们的吗?” 沈酒走过来,眉头紧锁,她不忍心再次伤害这位伤心过度的母亲,但是她必须告诉米拉实情,“她没有被诅咒,这只是祭司欺骗你们的手段,目的是让你们弃养卡芮茜,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走你的女儿,将她统一带到某个地方圈养起来,等时间一到,把她交给人鱼族,带到海底为它们繁衍后代。” 三言两语,就道尽了无数被迫害的女孩们和被伤害的家庭们的惨烈命运。 更可怕的现实是,被隐瞒了真相的这些家庭,甚至还对抢走他们女儿的祭司和这个国度心生感激,顶礼膜拜,依旧信奉神明如痴如醉。 看似和平美好的现实,却是最残忍冰冷的真相。 米拉的眼底呈现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烬,那是信仰被打破之人的麻木和虚无,她实则是在沉默中尖叫,对自己信错的一生、与对真相的恐惧,激烈地冲突着。 最后,对女儿的爱,让她战胜了这份信仰破碎带来的绝望之恐惧,泪水无声地落下来,她惨白的脸上全都是泪水的痕迹。 谁也没有去打扰这位母亲此刻的悲伤,任何的语言都安慰不了她。 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被米拉的悲伤触动。 罗伯特·裘文刚了解到事实,而眼下又亲眼目睹了受害者家属绝望的处境,多愁善感的性格令他对卡芮茜米拉母女充满了同情。 他默默走到客厅的窗边,向窗外望出去,看见远处湛蓝的海水,顿时间觉得那片平静的海面上充斥着可怜少女们的鲜血,无数冤魂溺在海水里呼喊尖叫,而她们的命运,是由陆地上的统治者决定的。 亏他刚到这个星球上来时,还入乡随俗了一下,去当地的圣所里祭拜了那里的神明,还对那些白衣祭祀教化帮助民众的行为大为感动。 行善和作恶的,是同一群人。 人性是如此的复杂无比,善恶不是绝对的对立冲突,而是看牺牲的是哪部分人的利益了。 罗伯特看见沈酒走了过来,他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否则独自思考这件事会逼疯他的。 他看着沈酒面无表情的侧脸,她在望着海面,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无数的神秘符号,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冷漠气息。但是这种冷漠不是充满敌意的排斥,而是会令人不由地产生敬畏,从而使自己冷静下来。 “你对人类感到绝望过吗?” 沈酒从远处海面上收回目光,对罗伯特这个问题不由得感到好笑,“你在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罗伯特天真地说道:“你是沈酒,是安德烈的朋友,也是王爵的手下,不是吗?” 沈酒暗暗叹了口气,看来安德烈没跟他提她的真实身份。 他是在保护自己的大哥呢?还是说,他根本没提到她,是对她产生怨气了吗,所以才不愿意提起? 沈酒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眸,对着罗伯特弯了弯,“我是战争机器。” 罗伯特愣在当场,既被她的笑容迷惑,也被她的话弄懵了。 ……战争机器不是已经被消灭光了吗? 米拉稍稍恢复过来一些精神,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带着迷惑不解的表情问道:“我的丈夫,我的小儿子,还有我哥哥他们一家人,他们不是因为卡芮茜身上的诅咒而遭受牵连的报应,是不是这样?” “这是一种惩罚手段。” 爱迪莱德的嗓音幽幽响起,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目光。 “惩罚手段?” 米拉是个村妇,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生硬地模仿了那几个字的音节。 爱迪莱德声音低缓:“你家人们的意外,是对你们不服从的惩罚。他们的目的是得到卡芮茜,可是你拒绝了祭司,没有把孩子交给他们,所以他们必须要让你们受到惩罚,以示惩戒,并且告诉其他民众不服从的下场,这就是所谓的诅咒。” 他刻意停顿了下,为接下来更残忍的话埋下伏笔,“我想,你的那些家人,都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祭司那些人悄悄解决掉的。” 骤然之间,米拉放声痛哭,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原来没有所谓的诅咒,她家人们的惨死,都是人造成的! 第168章 王爵总得表示一下诚意 沈酒不忍再听下去,走到爱迪莱德的椅子后面,凑到他耳边提醒道:“我们该走了,那边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爱迪莱德按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过头去看她,唇角含笑地微微勾着:“躲藏了这么久,我也该出来晒一晒太阳了。” 沈酒抓了抓他的头发,“你没了一头长长的银发,会少很多趣味。” 意思是,王爵的气场少了几分。 米拉凄厉的哭声在她耳边不停回荡,她要大开杀戒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怒,今天要是谈判的不顺利,谁惹她杀谁。 爱迪莱德握住她的手,亲昵地亲吻她淡粉色的指尖,深邃的双眸眯起,读出了她眼里的杀意。 他无比痴迷于这样子的沈酒,释放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鬼杀鬼的邪恶因子,这令他心潮澎湃,全身的血液往一个地方集中沸腾。 “宝贝以前最喜欢在来临那一刻揪住我的长发了是不是?昨晚没让你尽情很可惜,我会为你再次养长。” 沈酒为没皮没脸的爱迪莱德感到羞耻,想起昨晚那面被打碎的镜子,脸不知不觉地微红起来,偏偏故作冷漠地继续讽刺道:“走吧,去见你的前求婚对象。埃尔伍德没同意这门联姻算不算是他做的一件好事?” 爱迪莱德不悦道:“我不喜欢求婚对象这个说法。” “哦,那说追求者总可以了吧。” “你在吃醋吗?” “呵呵……” 两人小吵小闹地上了飞行器,正式前往醴城。 由大祭司亲自主持的新祭司授封仪式正在举行期间,醴城的城中街道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前来参观仪式的普通民众,人们大多数都穿着白色的服饰,披着宽松的棉麻兜帽斗篷,以示对大祭司的尊敬和靠拢,这成了当地的一种风潮时尚。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走在热闹的行人队伍当中,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般的喜庆氛围里,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对旁边路过的二人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两人到了当地,就换上了跟其他人一致的服饰。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爱迪莱德显眼的银发和俊美的脸庞,高挑修长的身体遮掩在白色的斗篷之下,不急不缓地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见前面的人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走上前两步,拉住了她的手臂。 “亲爱的,我们现在是一对夫妻,你离我近点好吗?就像其他男女一样,手牵着手,挽着彼此。” 沈酒低头看了眼被爱迪莱德握住的手,落在耳边的呼吸温热而缠绵。 与此同时,一个卖花的儿童注意到了他们,跑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要买花吗?” 纯真的儿童举起一把鹅黄色的雏菊花束,带着渴望的眼神,抬头询问他们,沈酒下意识地挡在了爱迪莱德面前,“我们不要花。” 卖花童失望地低下了头。 “请等一下。”爱迪莱德从沈酒身后靠近,手臂穿过她的腰间,高大的身躯虚抱着她,摸出几枚钱币给卖花童,“给我们一束花。” 卖花童高兴地收下了钱币,把一束雏菊交给他们,开心地跑开了,去向其他人推销自己的花束。 沈酒看着他手里的黄色花束,不明白爱迪莱德的用意。 爱迪莱德轻笑了一声,亲密地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跟在前面进入圣所的人群队伍里往前走去,“这是待会儿进圣所时供奉给神明的贡品,别人手里都有,我们空手进去,显得不太合适。” 沈酒哼了声,“我只负责解决人。” 授封仪式的场面很隆重,广场里围满了无数民众,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一睹大祭司的真面,在仪式结束时,所有人高声呼喊着“大祭司”这几个字,甚至还有不少民众激动地喜极而泣,向着大祭司退场的背影含泪挥手。 沈酒全程面无表情,看着周围这些对大祭司崇拜不已的狂热民众,有时候,愚蠢也是一种罪恶,难道不是吗? 大祭司离开后,民众们还不愿离去,依依不舍地依旧聚在广场上交谈庆祝。 直到过了一会儿,众人才开始四处散去,不少人还留在圣所里参观其他的地方。为了防止被人群冲散,沈酒去抓身边人的衣服,提醒他该走了。 爱迪莱德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他拦住了一个莽撞的行人往沈酒身上撞过去,用身体护着她慢慢走出去,下意识地在她耳边温柔提醒:“小心点。” 沈酒无言以对,自己是需要如此小心呵护的人吗? 她又不是什么碰一下就会碎的瓷器,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推开爱迪莱德。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不远处那栋白色建筑上的人鱼雕像吸引了过去。 人鱼长得都是一个样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个雕塑很像西斯? 那栋最高的圆顶白色建筑,建立在靠近海边的地方,一尊刻画精美的人鱼雕像高高地矗立在建筑最上方,俯瞰着整座城池,以及远方的海域。 大祭司特蕾莎一步步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四面视野开放的塔楼最高层,有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大祭司。” 那个人看见了大祭司特蕾莎上来,脱下了兜帽以示尊敬,露出了真面目,是一个样貌机敏的中年男人,棕金色头发蜷曲,垂落到耳边,他的眼里流露出对大祭司十分虔诚的臣服和敬意。 两名近侍为大祭司特蕾莎除去了身上厚重庄严的仪式服,帽子除下的那一刻,特蕾莎蓝眸金发的长相露了出来,她的眼睛是大海的颜色,发色则是光辉的颜色,一身洁白神圣的祭祀服,立在阳光之下,尊贵无比。 她统领欧米伽星球已近十年了,而她的年龄也才三十出头,上一任大祭司敏苏是她的母亲,因病去世,年纪尚轻的特蕾莎接过了大祭司之位,掌管起整个国家,将上下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显现出了统治者的风范。 “那边怎么样了?” 男人回答道:“一切顺利,所有祭品都已到位。首领很满意,昨晚是他们的第一场仪式,母巢那边并没有传出任何异常的消息。” “那就好。” 特蕾莎按了按太阳穴,走到靠近海的那面栏杆边,放松身体,吸了几口带着海洋潮湿气息的空气。 那个男人见她不再有任何指示,悄悄退下了。 特蕾莎眺目远望着不远处平静如常的海平面,接近正中午的阳光如无数金粉洒在海面上,粼粼金光,到处闪烁,似潜伏在海底的人鱼亮出了美丽的鳞片。 刚才的授封仪式搞得她很是疲惫,广场上数万名民众的热情拥簇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好在这是最后一天的授封仪式了。 而那件大事,也顺利交接了。 母亲留给她的最大考验,迎来了她统治生涯的第一次成功。只要她在位时间久,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一次难免心神紧张,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到后面就会更能应付自如了。 当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特蕾莎微微露出不悦的表情,转过身去:“让我再独自待会儿……” 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触感贴近了喉咙上,特蕾莎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在转动,余光看见从旁边走到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 沈酒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恐怕现在不行,大祭司。” “你是谁?你把我的人怎么了?” 特蕾莎瞪大蓝色的眼眸,盯着地上的痕迹,在这个女人一路走上来的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迹。 沈酒放下特蕾莎脖子上的匕首,把她推到石桌边,将她按下去坐着,“有个人想见你。” 特蕾莎身为人人敬仰的大祭司,还从来没被这么粗鲁无礼地对待过,“谁要见我?” 话音刚落,从台阶那边传来了一句一点也不像责备反而很无奈宠溺的责备:“亲爱的,你可以留他们一条命。” 沈酒不耐烦地回嘴道:“谁让他们对我动手,我都说了让他们放下武器不会让他们死。这就是不听从命令的后果。” 特蕾莎看见徐徐走上来的爱迪莱德,眼神瞬间变了,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来:“爱迪莱德王爵,想不到你会出现在我的星球上,埃尔伍德陛下知道你以这种方式来造访友邻国家吗?”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时,视线落在沈酒手里那把锋利的冷兵器上,看着对方慢慢擦拭掉上面的血迹,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这位是……?” 特蕾莎并不认识沈酒,但是这个黑发女人从一开始就让她过目难忘,拿武器架在她的脖子上,而且,她还听到爱迪莱德亲密地称呼她“亲爱的”。 爱迪莱德把特蕾莎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身上来:“你可以通知埃尔伍德,我在你这里。” 特蕾莎刚才的威胁让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其实倒很乐意见到埃尔伍德插手进欧米伽星球这件棘手的事情上来。 特蕾莎复杂的目光落在坐在自己对面的爱迪莱德身上,连呼吸都不自觉变轻了。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她渴望得到的两样东西——星际联邦最强国家埃克斯星球的权势,以及他身体里的人鱼基因。 甚至于,后者,是她最想迫切得到的,通过婚姻生育继承他身上的人鱼基因。 如果爱迪莱德只是一位普通的贵族就好了,可是他是埃尔伍德最信任的弟弟和权臣,埃克斯星球不能没有王爵坐镇。但在不久前,有一个消息打破了特蕾莎自以为是的想法,爱迪莱德王爵失踪了。 她的第一个推测就是,埃尔伍德和爱迪莱德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分歧,甚至是宫廷内斗,最糟糕的情况是爱迪莱德遭遇了不测。 几个月来,埃克斯星球并无冲突,既无战争,也无对王爵党羽的大清洗,除了没有那一位能够和君主平起平坐的王爵,毫无异常。 这令特蕾莎在内,其他星球的统治者都陷入了深深的猜忌和疑惑之间。 就连最近这些星际之间的外交峰会上,星球统治者们私底下互相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王爵去了哪里。 毕竟,埃克斯星球是星际联邦的最强国和主席国,是它一手创建起联邦制度,将星际内各星球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星际混战结束不到十年,各星球百废待兴重振旗鼓当中,谁也不想再来一次战争。 大祭司特蕾莎没想到,所有人都在好奇爱迪莱德的下落,主人公却亲自来到了她的领土上,用一种危险的方式来见她。 特蕾莎很好奇,自以为对现状有了把握的自信,从面前的果盘里摘下一颗红色的果子,凑过身去,递到了爱迪莱德的唇边,“王爵不会无缘无故造访欧米伽,既然是来谈交易的,总得表示一下你的诚意吧?” 这个动作令她锁骨下面的雪白沟壑加深的十分明显,大祭司做出这种勾引男人的动作,别有一种圣洁与邪媚的朦胧情色。 第169章 她们应该庆幸被选中 凉凉的触感碰到了嘴唇,红色的热带果实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幽香。 爱迪莱德蹙了蹙眉,接下那颗果子,捏在指尖把玩着,看着诱惑姿态的大祭司,面无表情淡淡道:“特蕾莎,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有意思。当初你脱光了诱惑我跟你发生一夜情,现在这样你觉得管用吗?” “……爱迪莱德!” 特蕾莎没想到爱迪莱德一点也不顾外交情面,竟然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了出来。 她气急败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用力咬着牙齿。 在一旁的沈酒眉头皱紧,夺过他手里那颗刺眼的果子,扔到地上一脚踩烂了,语气冷冷:“你们有过一夜情?” 看着地上那一滩果肉汁液混杂的红色,爱迪莱德低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臂,明明该是愧意的解释却意外的得意高兴,“小酒,我没有碰过她。” 沈酒为他吃醋令他心里格外的甜蜜,至少比那颗被踩烂的果实甜多了。 “小酒?” 特蕾莎听到这个名字,神情一变,顿时想起了一件很模糊的事情。她朝旁边这位表情冷漠几乎可以用轻视来形容的黑发女人,不可置信地张开了口:“难道你是星际混战时期效忠王爵的那个……战争机器?” “不是。” “是我。” 两人异口同声。 爱迪莱德对上沈酒责备的视线,假意摸了摸鼻子,对反应剧烈的特蕾莎说道:“我们还是谈谈别的事。” 特蕾立刻莎抬起了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带着兴奋和不解地盯着面前的沈酒。 在整个星际,埃克斯星球一家独大,名义上是星际联邦的主席国,实际上,埃克斯星球更像是所有星球的统治者,其余星球国家都是它的附属国,必须听命于埃克斯星球的管理和控制,埃克斯星球在星际独行霸权上百年之久。 埃克斯星球无论是在规模、军事能力、武器装备,还是能源技术上,都遥遥领先于其他星球国家,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实行霸权主义这么多年。 当然,其中有过不愿服从埃克斯星球管控的星球,都遭到了打击和报复,那些想要独立自主权的小星球国家都被迫屈服于埃克斯星球的淫威之下。 上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星际大混战,就是由那些想要独立出去、瓦解联邦体制的星球国家发起来的。 结果可想而知,战争惨烈,谁也没有捞到好处,星际进入了暗无天日的战争时期,直到最后,由埃克斯星球研发的高科技人类——战争机器,在战争上占领了绝对的优势和上风,他们能力超群、善战英勇、智慧果断。 最重要的是,他们忠诚无比。 战争结束之后,这批令人闻风丧胆的战争机器在埃克斯星球批准的“107法案”之后,被销毁殆尽。 理由很简单:他们是战争的产物,和平时代不需要他们。 接近着,创造出战争机器的“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博士则被囚禁了起来,没有丢掉性命,仁慈的君主饶过了他一命。 这一招足以震慑任何对埃克斯星球和联邦有二度异心的人。 在大祭司特蕾莎看来,埃尔伍德君主是一位恩威并施的君主,当然,她也毫不怀疑这里面有爱迪莱德的手笔。比起并不经常露面的埃克斯星球君主,爱迪莱德王爵这位实际的掌权人相当于君主的左右手和大脑。 可是现在,大祭司特蕾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不仅低估了埃尔伍德,还更加看不清她自以为很了解的爱迪莱德。先是爱迪莱德失踪,然后是他带着强大神秘的战争机器以“非官方”的方式,造访欧米伽星球,一时间,特蕾莎竟然感到了身体发冷,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丝恐惧。 他们想要做什么? 爱迪莱德,或者说是埃尔伍德,这对雄心野心黑心的兄弟究竟想要对她和她的星球做什么? 大祭司特蕾莎没了先前那副狡猾自负的态度,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开始了第一次的试探:“王爵,我可以问一句,你是代表谁来到我这里的吗?” 沈酒已经不耐烦,她用眼神催促爱迪莱德,甚至无聊地吃起了果盘里的葡萄。 晶莹剔透的绿葡萄被她的手指夹起来,含进嘴里,饱满清甜的汁水立即就从她的双唇间浸润开来,有如上好的粉玉被琼浆玉露沾湿,变得更加莹润有光泽。 沈酒的目光在四处瞎看,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汁液,才吐出一句不耐烦的话对爱迪莱德说道:“不要跟她废话。” 爱迪莱德看的心火燎燎,轻咳了声,将视线移回对面:“接下来的事情,我就算隐藏一些细节,你也会查到,所以我不跟你兜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我是为了一个你们欧米伽女孩和她的母亲来的。” 听了最开始这一段话,大祭司特蕾莎的表情很是不解,不过她没有打断爱迪莱德,继续耐心地听他说完。 “她是一个渔村里的女孩,今年刚满十八岁,从小就被当地的祭司宣言她身上留下了海神的诅咒。就在两天前,她十八岁的那天晚上,失踪了。我们在找寻她的过程中,发现了你们欧米伽星球隐藏了二百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需要我直接说出来,还是你告诉我,大祭司?” 爱迪莱德把选择权交给了对面。 大祭司特蕾莎在听到“海神的诅咒”时,脸色就已经变了,但是她仍然强装镇定,露出困惑不解的模样,继续听爱迪莱德讲完。 可是爱迪莱德的话再次提到了一个刺痛了她的神经,根本不给她一点缓和情绪的时间。此刻,她的面容充斥着扭曲的表情,神经处在高度紧张之中,如果这个人不是爱迪莱德,她还不会这么失控。 特蕾莎畏惧的是爱迪莱德背后的埃克斯星球。 如果他是代替君主来执行一件政治任务,那么,特蕾莎无计可施,欧米伽星球只是一颗军事科技落后的星球小国,怎么能跟埃克斯星球这只巨兽相提并论? 但是,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就看对方掌握了多少秘密。 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把双手摊开,放在了桌面上,“你知道了多少?” 这个动作是表示诚意合作的意思,在强者面前,表明讨好的态度而不是激怒对方,这是很管用的计策。 这时,沈酒插进话来:“我去过母巢了,对你们和人鱼的勾当看得一清二楚。那些被选择成为祭品的女孩都在那里。” 大祭司特蕾莎听闻她的话,第一反应居然是笑出声,她根本不相信沈酒去过母巢:“那个地方不是人类能够进入得了的!” 沈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不是人类。” 大祭司特蕾莎倒吸一口气,绷紧了呼吸,脖子上的青筋突显出来,她继续强撑着,紧紧握住双拳:“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人鱼的存在,连母巢和那些女孩的下落都了如指掌,那还要我告诉你们什么?” 沈酒对眼前的女人露出了深深的鄙夷:“在你眼里,那些女孩的牺牲是不需要任何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 大祭司特蕾莎荒唐地笑了一声,看了看沈酒,又看了看爱迪莱德。 她换了一副面孔,神情自如,睁大的眼睛里还闪烁着一种荣耀的光辉:“这是欧米伽星球的传统,从建国之初沿袭至今,我们是唯一能和人鱼这种伟大神圣的生物建立起联系的种族。除了欧米伽人,它们不接受其他的种族。这是一种荣耀。人鱼借由欧米伽人的身体和血脉繁衍生息,人鱼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它们。我们是共生的关系。”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靠近海那面的栏杆边,神情痴迷而兴奋,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无比美丽的国度和世界。 “你们不觉得,这很美妙吗?” 特蕾莎转过身去,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看着爱迪莱德和沈酒。 她的脸,就像她在为民众布施时一样的表情,犹如带着一张高尚仁慈的假面具,满口仁义道德,白色的祭制服饰下面,却是被鲜血染红的一面。 这一切都令沈酒感到不适,仿佛重回到了刚才的广场仪式上,那些对着大祭司争相顶礼膜拜、呼喊哭泣的狂热信徒也是这样的表情,她知道像什么了,像一群失去了正常理智的精神病态患者,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无法被叫醒。 沈酒不屑道:“美妙?你觉得献祭自己的子民是美妙的?” 听到对自己国家的嘲讽,大祭司特蕾莎眼里闪过一丝忌恨,阴毒地射向沈酒:“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礼和无知。这个国家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是我的祖辈带领着子民们在这里重建家园。那些女孩,她们应该觉得庆幸被选中,和伟大的神明进行深度的交流接触,诞下神明的子嗣。从某种程度上,她们也成为了神明的一部分。” 第170章 王爵你太不了解我的人民了 沈酒都懒得翻白眼了,“那你怎么不自己去给人鱼当繁殖工具?” 大祭司特蕾莎自鸣得意地笑了笑,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祭司制服袖口,“如果我是一名普通女性,这个机会落到我头上,我自然是愿意的。我想那些女孩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会自愿向神明献祭出自己的。” “自愿?她们到死都不知道诅咒是假的。你看过母巢里的她们吗,就像实验室里的人体容器一样,靠着母巢供给的能量维持生命体征,被那些雄性人鱼轮流侵犯,然后不断怀孕,直到无法再受孕就会死去。” 仅仅只是描述她亲眼看到的场景,沈酒的牙齿都禁不住被事实的冰冷森寒冻得打颤,比海底的海水还要冷彻。 特蕾莎闻言,只是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你不懂,创造神的过程,必然要从地狱中历练经受考验。曾经人类敬仰的耶稣为了造福世人脱离罪恶,不就是将自己献祭在了十字架上吗?那些成为祭品们的女孩,她们是为了所有欧米伽人的幸福而入地狱的。” “这是一个疯子。”沈酒在爱迪莱德耳边说道。 爱迪莱德眼角的余光落在她充满厌恶表情的脸上,悄悄摸了摸她的手背,以示安抚,凑到她耳边,微微叹息小声道:“我们这一趟似乎是白来了。” 沈酒抬起惊讶的眸光,爱迪莱德何曾临阵退缩过? “要不用我的方法?” 爱迪莱德微微摇了摇头,他心想,既然来了,还是决定试一试,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语调不急不慢:“欧米伽星球是星际联邦的正式成员国,你的祖先在签署加入联邦的宣言时,没有把你们与人鱼种族制定的协议如实告诉联邦。所以,这个真相需要提交联邦,并将其披露于众,由联邦来决定如何解决这个对人类构成威胁的不平等协议。” 大祭司特蕾莎丝毫不被他的话威胁到:“爱迪莱德王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公布人鱼存在的真相就能动摇欧米伽人对神明的忠诚了吗?” 她忽然笑了起来,充满了张扬和自信,“你太不了解我的人民了。披露真相又能怎么样?他们只会更加的疯狂崇拜人鱼,到时候就不是每三十年献祭一百个女孩了,而是会有无数信徒向人鱼主动献身,到时候,人鱼族数量泛滥,对星际来说,是一个不稳定的安全因素。” 一阵海风吹来,斜晖从海面上射下万道金光。 特蕾莎的头发被吹拂而起,整个人少了几分锋芒,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她蓝色的眼睛看向爱迪莱德: “王爵,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接下来这番话。” “我的祖先制定这个协议的初衷,也是为了反过来控制人鱼,不让它们对人类构成威胁。可以说,整个欧米伽星球都献祭给了人鱼,为了全人类的和平。欧米伽人和人鱼族,是彼此的牢笼。” 当两人离开后,特蕾莎走到台阶下面,看着下面几具自己手下的尸体横躺在那里,蹙起了眉头。 姗姗来迟的侍卫看到大祭司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祭司,那个女人杀死了我们好几名守卫,我们无法将她控制住。” “我知道,你们打不过她的。”特蕾莎压下眼底的思绪,在酝酿着什么计划,“五个月前,埃克斯星球发出的公告里,有没有写明爱迪莱德王爵是和他的继承人伊莉雅女爵一起失踪的?” “是的。两名王室成员一起失踪。”心腹说道。 大祭司特蕾莎缓缓点了点头:“传消息到埃克斯星球,让埃尔伍德知晓,他在寻找的人在欧米伽星球。” 说到这里,她补充了一句,“爱迪莱德王爵和他的战争机器在一起。” 她望着远方的海面,自言自语道:“爱迪莱德,不管你要做什么,人鱼族是我们欧米伽人签订契约的。你伤害不了我们的神明。” 回去的飞行器上,沈酒和爱迪莱德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中。 直到沈酒再也忍受不了自我思考中的矛盾,她需要一个人来否定她动摇的决心,“我不想认可那个疯子祭司,但是她最后那几句话,并非不对。她自信于只有他们和人鱼族制定的那份契约可以牵制住人鱼族,让它们能够安守本分地待在欧米伽星球上,而不去祸乱其他人类,所以才不怕我们把真相抖搂出去。” 飞行器外,已经黄昏天,余晖通过前挡风窗口照射进来,沈酒被沐浴在橘黄色的余晖里,她被阴影遮住了半边脸,颤动的睫毛之下混杂着深深的矛盾和自责。 爱迪莱德的手抚过她的肩膀,“亲爱的,你被她动摇了。” “难道你没有被她说服吗?” 沈酒斜了他一眼,低声咒骂了句道:“她的确有当祭司的天赋,难怪那些民众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自愿臣服在她脚下。你听到她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民众知道真相,会自愿成为祭品那些话吗?” 爱迪莱德指腹轻蹭着她因生气而变红的眼角,“她了解她的子民。在这个国度里,也许人就是这样的。” 沈酒拨开他的手指,低下头,眼底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金黄色的余晖在她眼里收尽了余光,“但不是全部,不是吗?难道那些少数人的意见就可以被忽略,被剥夺信仰的自由,被冠上自愿牺牲之名?” 爱迪莱德道:“事到如今,我们要改变看法,这是人鱼族与人类之间的冲突,不只是涉及到欧米伽人。特蕾莎有着绝对的私心,就算她不害怕真相公布,也会损害到她的利益。到时候,她就会做出反应了。” 当他们回到小渔村山上的老房子时,得知米拉不见了。 由于克罗要保护伊莉雅和约翰森博士他们,无法出去寻找,所以拜托了罗伯特·裘文出去寻找,但是到了晚上,罗伯特也没有回来。 沈酒对爱迪莱德说道:“特蕾莎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她肯定会利用你在这里的消息向埃尔伍德献忠。你们先离开欧米伽星球,我留在这里,去寻找罗伯特和米拉。我咽不下这口气。” 爱迪莱德俯下身,在沈酒脸上落下一个吻,用撒娇的语气跟她抱怨道:“我留在这里可以钳制特蕾莎,还有点用处,不准赶我走。” 沈酒被他这个自然而主动的吻别搞得很不自然,别开他含笑的眼神,这一天出去,她和爱迪莱德之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但是她不再是他的臣服者和随从,他们更像是在打同一场仗的联盟和伙伴。 伊莉雅拉了拉她的手,小脸洋溢着悲伤的神色,“妈妈,我想和你一起留下来。我还没有跟卡芮茜姐姐说再见呢。” 面对父女俩的请求,沈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向克罗:“克罗,你带博士们离开。” 约翰森博士摆手道:“王爵和伊莉雅都留下来了,我们也不能走,要共进退。我不能抛下你们独自逃跑。” 沈酒指了指自己的头,无情打击道:“你们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你们两颗脑袋是用来换我要的东西,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冒险的。” 爱迪莱德:“博士,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和二阶森博士闭关。我会让克罗把你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排你们在那里继续从事研究。在技术成功之前,你们只能待在那里,无法见人。” 约翰森博士皱起眉:“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爱迪莱德挑了下眉,抿了抿嘴唇道:“你就当做还是继续在牢里吧。但是那里的条件,绝对比监狱里自由许多。” 二阶森博士慢慢笑道:“我没意见。去哪里都比在摩萨塔监狱里自由。” 砰!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外面已经天黑,最有可能是大祭司特蕾莎派了军队跟踪他们到了这里,要对他们发起攻击,但是这未免也太冲动了,离开圣所时特蕾莎还胸有成竹,并不忌惮爱迪莱德的威胁,会这么快改变心意吗?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上去看看。”沈酒最先察觉到那声巨响的来源,快步跑上了楼梯。 伊莉雅跟在她后面,出于本能地向她身边跑去,爱迪莱德没有拦住她,只能去追她,其他人也相继跟了上去。 楼上的灯光昏暗,尤其是走廊上,只能借着相距不近的那几扇小窗洒下来的月光作为照明。 沈酒循着刚才的声音,朝走廊另一头走去,在即将走入转角的阴影里时,她发现了暗红色的地毯上有一条液体的痕迹,像是水流在了这里。 而在昏暗的环境里,那条水渍的痕迹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人鱼闯入了这栋古堡! 会是西斯吗? 不,他不会这么鲁莽把大家吓到,尤其是这里还有伊莉雅,西斯对伊莉雅有着一种天生的保护欲,他将伊莉雅视作自己的孩子,他不会吓到她的。 那就是别的人鱼了。 这个念头如同气泡一样在黑色的水底浮了上来,而某个突然出现的带着海水一样的气息钻入了沈酒的嗅觉神经里。 走廊转角处的死角里,厚重的窗帘后面在动。 “快走!” 沈酒朝着楼梯口上来的人大喊道,而话音未落,她就被一条粗壮的鱼尾勒住了脖子,整个人被高高地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无助地挣扎。 第171章 爱迪莱德失踪了 “妈妈!” 在伊莉雅冲出去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沈酒的脖子和身体四肢都被鱼尾紧紧缠绕住,呼吸被剥夺,她身体里的氧气消耗殆尽,她就像是一名正在接受绞刑的死刑犯,奄奄一息地在半空中甩动着脚尖。 人类在这种高大强壮的古老生物面前,不堪一击,仅凭生理优势,沈酒就被一条鱼尾给制服了,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她眼睛里的光正在一点点消失。 在这条灯光忽明忽暗的走廊上,有一道人影正在朝自己走来。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能看见两簇蓝色的火苗子正在燃烧,爆发出蓝色星河一样的璀璨之光。 爱迪莱德那双蓝色的眼睛正在发光,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他站定在沈酒和那条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鱼面前,空洞的眼神忽然产生了变化,注入了一丝邪冷的杀意,目光越过沈酒绷直的脚尖,开口命令那条人鱼:“拉卡偌,弥莱萨希德!(放开她)。” 西斯……这是西斯。 他和爱迪莱德连接感应了,这说明西斯就在附近。 沈酒感知到身后的人鱼在受到同类的警告后有所松懈,她抓准了这个微不可微的机会,拉开脖子上的鱼尾,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对着一刀扎了下去! 嘶耶噶—— 人鱼发出一句刺耳尖叫,受到袭击的鱼尾收了回去,蓝色的血液从高空抛下来,滴了几滴在沈酒的额头上。 “你是爱迪莱德还是西斯?”沈酒在半空中从鱼尾的束缚中脱落。 “现在是我。”爱迪莱德接住了掉下来的沈酒,抱着她往别处跑去,人鱼在后面迅捷地追来。 眼看这条凶猛的红尾人鱼就要抓住他们之时,旁边的一扇落地窗户突然之间发出了巨大的爆破声,无数彩色玻璃破碎在走廊上四散飞溅,一条雄伟的蓝尾人鱼从外面破窗跃进,将这条红尾人鱼推下了楼梯。 两条人鱼立即在楼下打成一片,发出了巨大的动静。 原来刚才爱迪莱德特意引那条红尾人鱼往这边跑,是因为西斯在外面早已等候它。 沈酒还没见过人鱼打架,她决定去凑个热闹,把爱迪莱德推开,“你去找伊莉雅他们汇合。”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伊莉雅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妈妈!” 沈酒和爱迪莱德神情立变,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西斯也听到了伊莉雅惊恐的叫声,用力摆了一下鱼尾,将那条红尾人鱼甩出去,然后上了楼梯,从刚才的破窗口跳出去,只见蓝色的月夜之下,白色的沙滩上,一架飞行器被好几条人鱼包围。 伊莉雅幼小的身躯正被一条雄性金尾人鱼用长长的鱼尾卷到半空中。 “克罗叔叔……” “伊莉雅,不要怕,我来了!” 克罗从飞行器里跑出来,朝着那条金尾人鱼开了几枪。 枪声在沙滩上响彻夜空。 那条金尾人鱼挟持着伊莉雅朝着海边而去,其他人鱼为其作掩护扑向了人单力薄的克罗一人。 沈酒和西斯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那里,看着被人鱼抓走的伊莉雅,沈酒的一双眼睛散发出不同寻常的赤红,暗太物质被她接近绝望的情绪唤醒,所经之地,都留下了淡淡的红光,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光。 西斯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惊,默念了一句“夏哈卡”,冲在了她的前面,抵抗住那几个同类人鱼的攻击,它们不知和它说了什么,一个个爆发出愤怒的吼叫,西斯朝它们吼了回去。 沈酒把掉在沙子里的枪捡起来,扔回到克罗手里,大声喊道:“你带博士们快走!” 克罗看着被带走的伊莉雅,脸上流露出无比的悲痛和自责:“伊莉雅……” “别废话!” 沈酒一回头,一条人鱼向她冲了过来,张开大嘴,亮出了尖锐的锯齿状獠牙,只要被它咬到,人类的胳膊可以被轻易撕咬下来。 砰!砰! 沈酒朝这条凶猛的异兽接连射出两枪,但是都被鱼尾挡掉了,子弹对坚硬如盾牌的鱼尾根本起不了杀伤力,沈酒的子弹很快用光了。 厚重的夜幕之下,高大的黑影将沈酒完全笼罩住了。 “夏哈卡!” 西斯狂甩着鱼尾而来,它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被其他人鱼弄出来的伤口,鱼尾上有几处鳞片在厮打过程中被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露出了破开的皮肉,沾在蓝色鱼尾上的深色液体是它流出来的鲜血。 沈酒看着负伤的西斯还在为她拼命战斗,内心被无声地触动了,她皱紧了眉头,看到其中几条人鱼离开了沙滩,跃入了海水里。 她心想,人鱼可能在陆地上不能待太久。 而带走伊莉雅的那条金尾人鱼早已不见了踪迹,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大海里,黑夜中,海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追着那几条人鱼而去,踩进了一波一波的海浪里,回头望了眼西斯和另外两条还在搏斗的人鱼也在朝着海水而来,西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飞快地抢在另外两条人鱼前面,跃入了沈酒一头扎进了凉凉的海水里。 一时间,深黑色的海水之下,突然爆发出了大片诡异的红光,在底下不断地延伸扩大开去,覆盖了近处的海面。 人鱼的嘶吼声在海水里扩散开来,那是一种夹杂着无比痛苦的哀嚎,伊莉雅感觉到拖拽着她身体的人鱼鱼尾突然间松开了。 她被放开了。 那条金尾人鱼逃窜般地向下钻入了更深的海底。 伊莉雅的身体被无数海水包围,她一半银色一半黑色的头发飘荡在幽黑幽黑的海水里面,似两片羽翼未丰的黑白翅膀,她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天空中缓缓地飞翔着。 她缓缓睁开十分虚弱的眼睛,红色的光芒从眼睛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她看见头顶有大片大片的红光,逐渐照亮了海水里的景象,无数交不出名字的鱼儿在海水里穿梭游走,每条鱼鱼身上的鳞片被红光反射,闪烁着缤纷璀璨的光芒。 “妈妈,我看见了海洋里的星空……” 伊莉雅的眼泪随着那些一闪一闪从她头顶游过的鱼儿,融进了海水里。 她想起了妈妈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亲爱的,我不会死,我无处不在,我存在于宇宙的银尘和星光中。只要你抬头仰望星空,就能看见我与你同在。”】 妈妈……伊莉雅快要睁不开眼睛了,看不见星空了…… 冰冷的海水突然变得温暖起来,眼前的景象变了,像星星一样闪烁着星光的鱼儿消失了,周围的液体变得澄清无比,伊莉雅听到了海水中有“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她以为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但是,这个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来自于头顶上方。 她抓住那一条脐带,晃动着告诉妈妈:妈妈,我在这里。我在你的身体里,我与你同在……请不要放弃我,妈妈。 “伊莉雅!” 沈酒焦急的声音打破了伊莉雅濒临死亡的幻象。 伊莉雅看见了沈酒伸过来的手臂,坚强的孩子也慢慢伸出手去,小小的手指划过沈酒的掌心,下一刻,沈酒抓住了她的整只手。 西斯从下方托住了伊莉雅不断下沉的身体,沈酒得以抱住了女儿,紧紧地保住了自己再次失而复得的宝贝,眼泪夺眶而出,与海水融为一体。 “伊莉雅,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西斯用鱼尾将母女俩拉到自己身边,它张开修长的双臂,用充满爱意的方式,将母女俩拥入自己的怀抱中。 回到岸上之后,沈酒安抚好伊莉雅,才想起了没有见到爱迪莱德。她让琦琦联系了克罗,克罗那边传来的消息令今晚这一夜更加糟糕。 爱迪莱德失踪了。 沈酒让西斯带她们回到房子那边的海滩上,她要去古堡里再去找一找爱迪莱德,也许他躲藏在地下的安全屋里也不一定。虽然这种几率小之又小。 “夏哈卡……蜜若沙……”西斯在海水里甩动着尾巴,为沈酒不让它跟着而不高兴。 伊莉雅走过去,摸了摸西斯的尾巴,好心地安抚他:“我们找到父亲就会回来找你的。不会把你丢下的。” 西斯身体里一阵暖流包围,冰蓝色的眼睛变成柔和的淡蓝色,“我的孩子……” 沈酒牵起伊莉雅的手,“走吧,伊莉雅。” 伊莉雅小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把脸上湿哒哒的头发拨到一边,“妈妈,为什么我能在海里呼吸?” 沈酒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条,把令伊莉雅不舒服的湿头发扎了起来,一边解释道:“因为你身体里有人鱼的基因,来自你的父亲。” 伊莉雅似懂非懂:“也就是说,父亲在海水里也能够像人鱼一样呼吸是吗?” “是的,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他会被淹死。”沈酒说这句话,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如果那些人鱼真的把爱迪莱德带走,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杀他。 一个携带人鱼基因的王室后代,如果人鱼想利用他做一些有野心的事,爱迪莱德的价值不言而喻。 沈酒猜测,这里面一定有大祭司特蕾莎的参与。 否则的话,那些人鱼怎么会突然在今晚袭击他们,挟持伊莉雅和爱迪莱德, 沈酒跟伊莉雅回到了房子里,刚走进满目疮痍的客厅,就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哒、哒、哒、哒! 沈酒把伊莉雅护到身后,眼神警惕十足地看着从楼梯上斜照下来的影如同鬼影一样细长的影子,越来越短,接近于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 安德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沈酒!” 第172章 我很想你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时隔很久再次见到眼前身姿挺拔、英俊明朗的金发青年,沈酒的呼吸都不自觉轻了下来,其实也没有多久不是吗,才隔了几个月而已,可是她心底流淌出丝丝凉凉的叹息,迫使她开始怀念起安德烈身上的气味来。 那是一种令她倍感安心的气息。 “是罗伯特通知了我你们在这里。”安德烈抑制着内心见到沈酒的冲动喜悦,那双浅松石绿的眼睛再也没有移开她的脸,“我希望你不要责怪我擅作主张来找你。” 伊莉雅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一双好奇的眼睛在沈酒和安德烈之间来回转悠,“妈妈,这是谁?” “这是安德烈·裘文,妈妈的朋友。” 在听到沈酒称自己为她的朋友时,安德烈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落,他走到伊莉雅面前,抬起右手放在胸口,向伊莉雅行了一个觐见女爵的骑士礼,“你好,我的伊莉雅女爵。” 伊莉雅微笑着回礼:“我已经不是女爵了。你可以直接叫我伊莉雅。” “帝国并没有撤销您的爵位,您还是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女爵。”行完礼,安德烈看向周围一片狼藉的打斗场景,问沈酒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王爵在哪里?” 伊莉雅看出两人有事要谈,于是选择了主动避开,跑上了围栏被损坏的楼梯,“妈妈,我先去换衣服了。” 其实沈酒也要换一身干衣服,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好受。她示意安德烈跟上来,进了房间,当着安德烈的面把湿衣服脱了下来。 安德烈紧张地避开目光,耳朵浮起淡淡的红晕,又变回了那个在沈酒面前容易害羞手足无措的青年,沈酒把他逼退到墙上面,凑近他的脸,熟稔地挑逗起来:“又不是没看过。” 虽然这不是一个调情的好时机,但是安德烈面对沈酒无法做到完全的自持冷静,尤其是当她的呼吸靠近时,他低头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恨不得立刻吻下去。 “你……” 安德烈的话还没说出口,沈酒意外地把额头抵在了他胸口。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沈酒紧绷的神经一刻都没松懈下来,但是在看见安德烈的一瞬间,记忆中一种熟悉又安心 的情绪被缓缓勾起,安德烈就像散发着热源的光亮,让她这只晕头转向的飞蛾出于对光的渴望本能扑了上去。 她不承认自己疲惫地快要倒下,她只想找个能让她放松警惕的时机静一静,而安德烈刚好出现在她面前,她不想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安德烈,但是她现在需要他的感受是如此的迫切。 在沈酒主动抱他的一瞬间,安德烈积压在身体里的情感倾泻而出,再也无法遏制:“我很想你。” 天知道他想对她说这句话有多久了。 循着头顶喷洒出来的滚烫气息,沈酒仰起了脖子,张开双唇,咬住了安德烈的嘴唇,着急地想从他的体内汲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安德烈不由得低哼了一声,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热切地与她缠吻在一起,两人像是被抛弃在沙漠中很久的徒步者。 除了彼此,再也找不到其他解渴的源泉。 沈酒攀住安德烈的肩膀,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安德烈的大手绕过怀里人的腿根,托住她柔韧的腰臀,将她抱了起来。 从腿上传来的手掌的滚烫温度,让沈酒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腰身,她在海水里泡了太久,身体的温度还没恢复,安德烈感受到了她扭捏的变化,张开嘴含住了她冷冷的耳垂:“怎么了?” 沈酒被他咬了下耳垂的嫩肉,从嘴里溢出甜腻的嘤咛:“你的身体好烫……” “这是因你而起,你要对我负责。” 安德烈在她耳边诉说着温柔到令人心醉的话语,手掌从她光滑细腻的前身绕过去,顺着她赤裸光洁的脊背缓缓往下抚摸。 一股酥麻的电流从沈酒的身体里流淌而过,令她陷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欲席卷中,旁边挡住他们身体的门传来了突兀的敲门声。 伊莉雅站在没有关上的门外面,朝里面叫了一声:“妈妈?” 一门之隔的后面,不着寸缕的沈酒被安德烈抱在怀里,而他身上穿着整齐,连衬衫领口的袖子也没有解开一颗,正直庄重地是来完成组织的任务似的,而不是在这道门后面,享受着充满着背德感的偷情般的乐趣。 “嘘。”沈酒捂住安德烈的嘴巴。 沈酒不希望被伊莉雅看到自己和一个除了她父亲爱迪莱德以外的男人抱在一起,不是她觉得会愧对伊莉雅和爱迪莱德,而是伊莉雅还没成年,仅仅如此而已。 她想选择谁当她的情人,是她的自由。 安德烈被她激得更加亢奋,舌头舔过她的手心,沈酒暗暗瞪了她一眼。 下一秒,安德烈将她抱得更紧密,转了个身,两人被交换了位置,沈酒被他轻轻压在墙面上,安安德烈手掌有力而稳固地拖住她的腰臀和腿部,低下头封住她的嘴唇,将她毫无威胁力的抗拒吞下去。 在听到伊莉雅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远后,沈酒摆脱了安德烈的桎梏,推开他的脑袋,呼吸急促地喘息着,红红的嘴唇一看就被吮得不轻。 “你去下面看着伊莉雅,我很快下来。”她踮起脚尖快速跑进浴室里。 安德烈低头看了看靠近腰身的衬衫下摆多出了一片浅浅的湿痕,胸口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填充,他走出房间,一边扣住了最下面的黑色西装外套扣子,把那点沈酒留下的痕迹藏进了外套里面。 很快,沈酒换好衣服下来,安德烈把飞行器停在了外面,伊莉雅已经在里面了,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房子,这里变成了回忆和危险交织的地盘,她不得不再次启程,重回流浪之旅。 安德烈了解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意识到欧米伽星球现如今的处境有多危急,人鱼与欧米伽人的契约一旦被打破,它们一定会报复,而且不只是针对欧米伽星球实施报复,也会针对其他星球上的人类。 从沈酒口中得知,人鱼之境里有一道穿梭其他星球海洋的时空门,人鱼到达其他星球是通过那里进出的。 安德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沈酒和她怀里睡着的伊莉雅,神色严峻道:“我们要去哪里找王爵?” 沈酒把手轻轻搭在伊莉雅的身体上,一下一下温柔地安抚着睡梦中的女儿,伊莉雅还不满十岁,所经历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年龄和身份的同龄人,也许有时候会觉得对她来说经历那些事很残酷。 但是在这个世道里,软弱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有西斯知道他在哪里。我们需要等待它的消息。现在,先去找你大哥,你不说是他寻找米拉去了醴城吗?米拉是卡芮茜的母亲,不知道她去首都要做什么事。”这正是沈酒所担忧的一点。 从某种程度上,她理解米拉,因为她们都是一位母亲,愿意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出任何的牺牲。可是米拉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高于沈酒。 滴嘟——滴嘟—— 安德烈的工作通讯屏幕上发出了几道响声。 他立即按下了按钮,免得声音把伊莉雅吵醒,他把飞行器调整为自动驾驶模式,离开了驾驶舱,走到外面去接这通讯息。 雯周的脸出现在了显示屏幕上:“安德烈。” 他的语气很不好,只有到了战争时期的危急时刻,才会出现这样凝重的表情和口气。 安德烈看到沈酒也走出了驾驶舱,但并没有走到屏幕前来,他把耳机摘下,这样沈酒就能听到视频里的讲话内容了。 “安德烈,我把你发给我的视频资料信息传给了上级,我向局长保证,视频里的资料是真实的。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反恐联盟局的管辖范围,局长现在正在和星际联邦大会的代表们商议这件重大事件。”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你想听吗?” “安德烈,我刚刚从你那里接受了人鱼物种的存在,人类将面临新物种的挑战与威胁,你还有什么爆炸性的消息告诉我?” 安德烈眨了眨眼睫,看了看沈酒,对着视屏里的雯周说道:“爱迪莱德王爵可能被人鱼带走了。也有可能是欧米伽星球的大祭司挟持了他。但是他们是一伙的,因此我觉得并无差别。” 雯周倒吸了一口气,愣了几秒钟,才接受了失踪一段时间的爱迪莱德王爵出现了的事情,但有这种方式出现,并不是好事。 他按着额头,细想了下,说道:“星际联邦国家的政治重要人物被绑架,这种绑架案件倒是在反恐联盟局的职权范围内。我这就让局长联系埃克斯星球,看他们那边怎么应对此事。” 安德烈问:“一般会怎么应对?” 雯周抬起眼看他,试图开个玩笑来缓和当下严峻的场面:“这还需要问我吗?有必要对欧米伽星球采取军事措施。欧米伽星球这次跑不了了,那些人鱼只跟欧米伽人沟通交涉吗?” 沈酒在旁边拉拉安德烈的手臂,安德烈靠过来,脸离开了视屏画面,凑到了沈酒面前,“对海洋发起军事攻击太冒险了。万一激怒了人鱼,它们会通过那道门攻击其他星球。和平谈判是最好的措施。” 安德烈沉思了下,“但是,谈判需要筹码,我们这里有人鱼需要的筹码吗?” 沈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人鱼和人类不一样,毕竟人鱼数量比人类稀少,它们知道种族成员数量的重要性,也了解人类科技武器对它们的杀伤力,它们要的是一个不伤害自己种族的稳妥结局。这也是欧米伽人能够在二百多年里拿捏它们繁衍的筹码。只要把这个筹码作废,欧米伽人就无法控制人鱼。” 安德烈听到她已经胸有成竹了,“怎么作废?” “科学的力量。解决它们无法靠同类繁殖的问题。” 沈酒想到了约翰森博士临走前,曾对她提起的一个建议,虽然有些天方夜谭,但也不是不可以。比起通过战争造成人鱼和人类双方无法预测的伤亡和惨剧,就算是渺小的可能性也要试试。 沈酒总觉得爱迪莱德的“古怪失踪”,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对人鱼的价值在哪里。 只要人鱼看到了打破种族诅咒的“希望”,就能打破人鱼族与欧米伽人用人类少女献祭的残忍契约。 欧米伽大祭司就没有任何筹码了。 第173章 米拉要自燃 沈酒他们到达醴城,与罗伯特汇合时,已经天亮了,正处于欧米伽人去圣所里朝拜祷告的时间段。 在人潮涌动的圣所广场上,罗伯特站在人群里朝安德烈挥手,神情显得十分的焦急,“安德烈,我的好弟弟。好久没见,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见面。这对我来说也是史无前例的状况。” 安德烈免去了寒暄,“快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罗伯特朝他身后的沈酒伊莉雅母女看了眼,落在了安德烈松开沈酒的那只手上,他微微愣了下,匆忙掩饰过去,“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早上米拉离开了房子,我去她的村庄里寻找,因为我会一些欧米伽语言,问到了有人看见米拉往城镇的方向而去,后来打听到她上了来醴城的公共交通。她来了这里,最后出现在了圣所里,我一个人没办法找到她。” “她想做什么?”沈酒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天,是欧米伽人的重要节日,因此首都醴城的圣所里是由大祭司亲自主持带领民众做晨间祷告,今天将会是最后一天,因此虔诚的民众们都纷纷聚集在这个圣所里,等待着大祭司出现在广场的演讲台上。 这时,从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了一道突兀的尖叫。 “她是谁!” 整个广场聚集了上千人,都在翘首以盼,望着最前面的演讲台上,而在此时,演讲台上出现的人并不是他们期盼的大祭司,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中年女人。 这正是米拉。 米拉黝黑粗糙的皮肤将她这辈子的辛苦操劳和所受的苦难都写在了脸上,矮矮胖胖的身形一点也没有任何的保养,跟台下最前面那些身材苗条、打扮光鲜亮丽的首都女人看上去完全不一样,一下子收获了台下无数人鄙夷和怀疑的眼神。 尽管她受尽折磨,卑躬屈膝,但是她的眼里还闪烁着顽强不屈的亮光,她此刻,走出了她居住了一辈子的小渔村,站在首都大圣所的千百双目光之下,做出了她这辈子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抢过演讲台上的话筒,用带着口音的欧米伽语言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她所知道的一切:“我的女儿叫卡芮茜,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姑娘,可是她一生下来,就被我们当地的祭司视为不详,背负着海神的诅咒。可实际上,她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牺牲品,我的卡芮茜被人鱼抓走了……我要求大祭司把她还给我!” 大概没有人始料未及会有人来捣乱大祭司的祷告会,所以等到圣所里的工作人员意识到什么事,米拉已经把她想说的说出来了,紧接着,两名健硕的现场安保冲上演讲台上,想要把她拖了下去。 “不!不要赶我走!我要我的女儿回来!” 米拉早有准备,她从身上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很小,不在她身边就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可是刚才那两名冲上去的现场安保刹住了脚步,没有再继续上前,其中一名安保抓住了米拉的一只胳膊,但没抓稳,又 被她挣脱开了。 那名安保闻了闻手上的气味,顿感不妙,告诉同伴:“这是汽油。” 原来,米拉看起来之所以那么狼狈,浑身湿漉漉的,那不是水,她在自己身上浇满了可燃液体,而她手里面握着的,正是一只小小的点火器。 米拉来到这里,抱着必死的决心。 而且,是最痛苦的死法。 台下传来一阵阵的骚动,原本和谐的祷告会现场,变成了人们交头讨论的审判会现场一样。 他们都带着怀疑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在台上捣乱的米拉,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土里土气的胖女人,在大祭司的祷告会上发疯叫嚣,而且说着一些让人们无法理解的奇怪的话语。 米拉的那些话,令所有不明真相的感到困惑不解,但是他们并没有所思考,第一个念头就是: 她简直就是个疯女人。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觉得这个疯女人的出现破坏了祷告会的正常进行,还会冒犯到他们最尊敬的大祭司,实在是罪该万死。而那些安保人员和工作人员竟然没有一个去制服她,人们越想越气,有了第一个人的起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大喊起来要轰她下台。 “滚下去吧,疯女人!” “下去!下去!下去!滚下去!” “大祭司!大祭司!大祭司!……” …… 民众的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他们看见一身洁白圣服的大祭司特蕾莎缓缓走了出来,人们开始高喊她的名字,她在这场闹剧里依旧是那么平易近人、大方沉稳,甚至还愿意主动走向那个闹事的疯女人。 此时,大祭司特蕾莎在众人瞩目崇拜的目光里,走向了看起来糟糕透顶的米拉。作为国家的大祭司,提倡的就是人人平等,不能区别待人,只要是臣服于海神的教众,就是最亲密的兄弟姐妹。 大祭司最高的职责就是——爱护民众。 因此,民众才会爱戴和拥护她。 所以,大祭司特蕾莎不能在这么宏大的场面里,刻薄地对待米拉,她要用“爱”和“宽容”感化她,而台下的民众们也是这么期待看到这位海神的代言人如何对待她的子民。 在不远处的沈酒,原本还在为米拉担忧,但是看到大祭司特蕾莎装模作样下不来台面的样子,觉得好笑,“米拉这么做,的确是个办法。” “她刚才是想自燃。”安德烈很严肃地说道,盯着米拉手里的那只点火器。 随着大祭司特蕾莎越走越近,没见过世面的米拉被她身上某种强大神秘的气场所折服,不由得变得胆怯起来,特蕾莎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半步,直到后面很快站在了演讲台的边缘。 大祭司特蕾莎闻到了米拉身上那股难闻的汽油味,包括米拉走过的路,都留下了一条汽油的痕迹。 压下心中的厌恶,大祭司特蕾莎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用语言诱导米拉:“姐妹,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这很危险,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或其他祭司倾诉。你不必做到这么极端的一步,是不是?” 米拉终于不再后退,她听到大祭司惺惺作态的话语,和那种故作仁慈的做作面孔,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女儿正在遭遇难以想象的生不如死的经历,从胸腔里窜出一把熊熊大火,她要把这个星球上的谎言和虚伪统统烧光。 “大祭司,你说我们是你的子民,可是你一直在欺骗相信你的子民,台下的人他们不知道你把你的子民献祭给了海里的人鱼,为了送给它们去繁殖!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子民啊,她那么相信海神,那么相信祭司,把我女儿还给我!” “把我女儿还给我……” 大祭司特蕾莎一点也不担心米拉说出来的话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台下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听到的事实,只当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言乱语,污蔑海神和大祭司,他们会更加痛恨米拉。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她怎么敢如此污蔑大祭司?” “她还冒犯了海神。罪过,实在是罪过。”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神明是不会饶恕她的!” “大祭司对她太仁慈了,今天的祷告会都被她破坏了,她应该被抓去坐牢。否则的话,会有更多的人受到不好的影响对神明和祭司不尊敬,那还了得!” “没错!大祭司,判她有罪,让她坐牢!” “判她有罪,让她坐牢!” “判她有罪,让她坐牢!” …… 台下的抗议声越来越多,几乎要把孤立无援的米拉给淹没了,还有人开始朝她扔东西,她的额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砸破流血了。 米拉的愤怒和绝望在人们对她的讨伐声中缩了回去,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无助。 她太无助了……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关心她的女儿是死是活,没有人在意她们……她和卡芮茜被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和臣服者们抛弃了,还将被打为罪人。 她在这里受苦,而她的女儿正在冰冷的海水里受尽那些怪物们的欺辱…… 她的卡芮茜,她心肝上的宝贝女儿。 卡芮茜,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救不了你…… 扫了眼台下民众们一张张越来越愤慨的脸,此时此刻,特蕾莎为米拉感到惋惜地摇了摇头,“这位姐妹,我想你是病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让我来帮你,先送你去医院。你看起来好像生了很严重的病,需要立即治疗。你的家人在哪里,我替你把他们找来,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守卫们去把米拉拿下带走。 事已至此,她仁慈的表演已经演完了,只是对方不接受,只好换一种另外的方法,免得让场面搞得太难看。 米拉原本已经心如死灰,但在听到大祭司用虚情假意的关怀语气,说出“家人”这个词时,米拉顿时想起了她的家人们遭受的命运,她相爱的丈夫,她未满五岁的小儿子,她的哥哥嫂子和他们可爱的孩子……他们全都“离奇”地被剥夺了生命。 不! 不————! “糟了!” 当沈酒意识到米拉接下来要做什么事,已经晚了。 只见米拉扑向了正在转身的大祭司特蕾莎,抓住了大祭司长长的袍子,把特蕾莎压在了地上,随后她按下了点火器,小小的火苗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火舌,将淋满汽油的她自己,和被压倒的大祭司特蕾莎吞噬在了火光之中。 被这副场面吓到的台下民众,顿时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巨大沉默中。 下一刻,尖叫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充斥在白色庄严的大理石广场上,这片圣洁之地顷刻间成为了蔓延炼狱之火的地狱。 第174章 新时代会很快到来 啊—— 啊啊啊啊———— 米拉在燃烧的大火中发出痛苦凄厉的尖叫,火势已经蔓延在她全身上下,它就像一颗火球,翻滚到了台下,底下的民众纷纷慌张失措地躲开,任由她继续被燃烧,没有一个人上前为她扑灭大火。 而大祭司特蕾莎被手下的人及时拉开了,只是烧焦了一部分的祭祀服,她把烧焦的祭祀服脱下来,狠狠甩到地上,正要狼狈地离开现场。 突然间,正在四散逃离现场的人群里有人大叫了一声。 “快看,那是什么?” 只见圣所高大建筑的白色屋顶上,屹立着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在日光照耀下闪烁着无比缤纷璀璨的光芒。 西斯出现在了最高处,俯瞰着底下不明所以的民众,以及那团正在燃烧尖叫的火焰,它蓝色的眼睛被火红火焰照亮。 趴在它后背上的卡芮茜奄奄一息,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神志还没恢复清醒,可是她仿佛能够感受到底下那个被大火燃烧的女人的痛苦,从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梦呓着说出了几个虚弱的字眼。 “……妈妈……” 卡芮茜的眼泪滴落在西斯健硕的后背上。 西斯冰蓝色的眼底闪现了一抹触动,人类的眼泪是那样的滚烫。 底下的民众看清楚了屋顶上的生物是什么后,开始剧烈地沸腾了起来,有人大叫,有人欢呼,有人哭泣。 “那是人鱼!” “是庇佑我们的神明!” “天呐!神明出现了……神是来拯救我们的!” …… 正在离开途中的大祭司特蕾莎被民众们疯狂的呼喊吸引去了注意力,她抬头望去,看见了令人无法直视的美丽生物就在自己的头顶,俯瞰着人类,犹如从传说中降临,睥睨着无可救药的众生。 “愚蠢的人鱼……”大祭司特蕾莎喃喃自语道。 这下,连她身边的人都陷入了怔忡之中,所有人都效仿着身边的人,开始朝着人鱼的方向跪下,一个个做出虔诚的动作,向他们的神明行礼。 民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之中。 “站住!” 沈酒跑到了前面,朝着建筑屋顶上的人鱼看了一眼一声,然后举着枪顶在了大祭司特蕾莎的脑袋上面:“你要是敢再走一步,我立刻让你的脑袋开花。” 大祭司特蕾莎慢慢回头,脸上带着恼羞成怒的扭曲表情,咬牙切齿道:“这是你们安排的戏码?王爵他人呢?难道他不想成为这场表演的主角,压轴出场?哦对了,他向来喜欢做幕后的操控者,玩弄所有人。” 沈酒冰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没有带走他?” 听到对方反问自己,大祭司特蕾莎表情微妙地顿了下,忽然微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以为是我绑架了爱迪莱德王爵?我只是把他在欧米伽星球做客的消息告知了埃尔伍德陛下,相信他们兄弟之间很久没见面了……” 沈酒用枪托用力打了她一巴掌,“你威胁我没有用。” “放开大祭司!” 大祭司的护卫军姗姗来迟,将武器都对准了沈酒。 安德烈挡在了沈酒面前,向周围的护卫军出示自己的证件:“我是星际反恐联盟局的高级官员安德烈·裘文。我以星际联邦的名义前来调查欧米伽星球上涉及人权灾难的恐怖活动。所有人都不准开火,否则将被视为对星际联邦的不敬!” 罗伯特和伊莉雅拿着一件沾了水的湿衣服朝着被大火燃烧的米拉扑过去,但是米拉身上的火势太大了,这样根本没办法扑灭她身上的大火。 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她在熊熊大火中一点点地失去生命,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伊莉雅落下了一颗颗的眼泪,罗伯特把她的眼睛捂住,不让她去看这么残忍的场面,但是她依旧鼓起勇气,同情悲伤地望着死去的米拉。 “米拉……”伊莉雅想走近她一点。 罗伯特拉住了她的手臂,目不忍视地上被烧焦的米拉,嗓音哽咽地提醒伊莉雅:“别过去,还很危险。” 而周围的民众全都跪在地上,对旁边这个女人的死无动于衷,他们只关心建筑屋顶上的人鱼,除了对神的崇拜,他们眼里不关心任何人。 大祭司特蕾莎看见自己的护卫军犹犹豫豫,怒其不争,用言语蛊惑他们:“这几个人是欧米伽星球的破坏者,尤其是那个在圣所里引火自燃的女人,她亵渎神明的行为,连神明都看不下去了。神明正在头顶看着我们。” 护卫军们朝白色建筑上散发着璀璨光芒的不可思议的生物看去,他们也是信徒,见到真正的神明,这令他们异常激动且无措。但是,大祭司的话触动了他们忠诚无比的内心,立即坚定了表情,将武器对准了安德烈和沈酒。 那些民众听到了大祭司发怒的声音,额头伏地,跪拜的姿势更加虔诚,还一边振振有词地附和着: “神息怒!” “请神息怒!神息怒!神息怒!” “请神宽恕我们,宽恕这个不忠诚的女人,继续庇佑欧米伽。” …… 看到所有人都还听她的话,大祭司特蕾莎满意地一笑:“很好,现在就给我击杀这两个亵渎神明的异教徒。”她指着台下的罗伯特和伊莉雅:“那两个人也别放过。他们是和自燃的女人是一伙的。” 话音落下,天空中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 西斯从建筑屋顶上一跃而下,长长的鱼尾甩掉了护卫军手里的武器,它护在了沈酒面前,把奄奄一息的卡芮茜滑落了下来。 沈酒和安德烈上前去接住了滑落的卡芮茜,安德烈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卡芮茜披上,沈酒测试了一下卡芮茜的呼吸,察觉到她还有气息。 看见活生生的神明出现在自己面前,所有民众都失去了理智和声音,护卫军们不敢再造次,不再听命于大祭司的话,而是跟其他民众一样,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生怕触犯神明。 更多的是,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对神明的臣服。 沈酒问西斯:“西斯,你把卡芮茜带回来了。其他人呢?” 西斯用安慰的眼神让她放心:“他……在母巢……谈判……” 沈酒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就好。” 西斯双手捧住沈酒的脸庞,轻柔地抚摸着她,刚才它在上面观望,要是有人敢伤害沈酒,它会立即采取报复。 而那个要伤害她的人,就在自己旁边,西斯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大祭司特蕾莎,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完了……” 大祭司特蕾莎身体狂抖不已,她听见了什么,是人鱼在说话,它为什么对沈酒那么亲密,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见惯了人们对自己的忠诚,大祭司特蕾莎竟然在这条人鱼的眼中看见了它对沈酒的忠诚。 凭什么! 这凭什么! “你们……你们认识?” 大祭司特蕾莎脸上扭曲着疯狂的嫉妒,“你不该对一个外来者这么信任,这是错误的!你们人鱼只能信任欧米伽人!我们才是你们的盟友!是大祭司献祭一代又一代的少女给你们,让你们人鱼族繁衍下去!” “我才是你们人鱼族的救世主!” 丧失理智的特蕾莎道出了欧米伽星球掌权者的野心和秘密,而原本虔诚跪拜的民众们听到她的话语,一个个地抬起头来,无声而诧异地望向他们的大祭司特蕾莎,满脸的不可置信和审视怀疑。 他们麻木狂热的眼神一个个的开始清醒起来。 …… “她在说什么?” “大祭司说了什么,她说献祭少女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刚才那个疯女人说的话是真的?” “人鱼族是靠欧米伽人献祭的少女才得以繁衍的,大祭司,这是真的吗?” …… 大祭司特蕾莎被民众质疑的眼神快要淹没,慢慢地往后倒退,就在快要倒下去时,安德烈扶住了她:“大祭司,你刚才所说的话,已经被录下来了。这将成为星际联邦法庭对欧米伽星球进行人道主义审判的重要证据。献祭活人这种行为” “第二,欧米伽星球向联邦隐瞒了未知的物种,对星际和人类可能造成不可预知的威胁,联邦将会重新评估欧米伽星球的安全度。” 安德烈说着,看向沈酒和西斯,他对这条人鱼和沈酒的亲密互动刻意忽视掉,向西斯示意了眼。西斯:“爱迪莱德……他……是我们和你们人类的……产物……首领愿意与他……谈判……为了人鱼的未来……” 大祭司特蕾莎盯着人鱼,冷冷地耻笑了一声:“愚蠢的种族,你们宁愿跟狡猾奸诈的人类政治家合作,也不愿意继续保持和我们虔诚的欧米伽人之间的和平契约。相信我,你们会没有未来的。因为,你们的未来将会被这群好战分子给毁灭。” 西斯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酒留意到西斯黯淡的神情,心想,也许人鱼族遇到了什么不可化解的危机,否则它们是不可能跟爱迪莱德谈判的。爱迪莱德必定会许诺给人鱼族什么好处,至少是比欧米伽大祭司给它们的祭品少女要更有价值。 无论对于哪个种族,繁衍生息是最重要的。 而种族灭绝,也很容易达到,就像她和其他的战争机器。 卡芮茜逐渐醒来,所有信徒都为她让路,看着她跪在米拉惨不忍睹的遗体旁,少女绝望的哭泣在广场上久久地回荡着。 不管怎么说,新时代会很快到来。 第175章 我想去找我的生母是谁 反恐联盟局的军队抵达了欧米伽星球的首都醴城。 整个星球的民众,分散着各个岛屿上的信徒们,都知道了人鱼的真实存在,互相传诵,聚集到了圣所里祷告,并且,那些失去女儿的家庭开始意识到了事件的真相,人们手持着一根根的白色蜡烛,汇聚到了那些家庭的门前。 奇异的景象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海平面上,一只只从海底浮起的人鱼把那些女孩们送了回来,信徒们站在海岸边,看着那些神秘美丽的人鱼——他们的海神,降临在自己的眼前,全都激动地闪现出无数的泪花,开始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教歌。 …… 其实那首教歌,是来自于人鱼的语言,传诵至今,祭司们为了更好地统治人们,故意翻译错了歌词的内容,其实真正的含义来自于海底。 这片海洋星球,原本是人鱼们的家园。 当第一批欧米伽人殖民者到来时,人鱼族已经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了上万年,因为种族内近乎“诅咒般”的雌雄比例,这个种族已经快要濒临灭绝,是第一批欧米伽人殖民者,也就是第一位大祭司发现了可以借助人类女性为人鱼繁殖后代,从而挽救人鱼族岌岌可危的生育率。 二百多年以来,这颗星球的统治者就是这么统治他们的人民和海底的人鱼族,在统治者的眼里,一代又一代被献祭出去的那些女孩只是一小部分的代价,是必要的牺牲,无法撼动这个星球的根本。 人鱼族也遵守着彼此之间的契约,从未想过要在人类面前露面,它们在上万年间目睹了星际里无数物种的灭绝和死亡,保持低调,安于海底,是这个种族赖以生存至今的秘诀之一。 一时之间,这个星球从最开始的偏远和平,变成了星际间最引人注目的一颗星球。这里正在遭受巨变,尤其是对于整个政权的统治者,不可谓不是一场灾难,民众们开始觉醒,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和人鱼是平等的关系,而非信徒与神明之间的臣服关系,需要一段时间。 接下来,将由星际联邦派专人来接管这颗星球,作为暂时的政治过渡。 更重要的是,建立与人鱼族的外交,这将会是星际和平计划中的重要一步。 当然,建立外交,沟通和语言是第一步。雯翡身为语言方面的研究者,她随着哥哥雯周的飞船来到了欧米伽星球,自告奋勇加入了外交团队。 安德烈看到她时,感到并不意外,走上前,给予一个礼节性的拥抱,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我相信你能。” 雯翡红了一下脸:“那位呢?”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雯翡成长了不少,她与安德烈之间已经恢复到了以前亲密和谐的兄妹关系,原因在于,安德烈向她敞开了心扉,告诉了她自己与沈酒之间的实情,她成为了安德烈的家人亲友里唯一一个知道秘密的人。 当知晓真相以后,雯翡为安德烈当场落泪了。 她第一句话不是谴责安德烈,竟然是为沈酒活着这件事感到万分的庆幸,也为安德烈坚守的感情无比感伤:“幸好她还活着。不然你该怎么办。” 在得知安德烈为了一个“被处死的爱人”孤独支撑了这么多年,而作为他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人知道他所受的痛苦和煎熬。 这是一份怎样炽烈又孤独的感情? 现在,那个人似乎又走了。 雯翡看着安德烈在夕阳下,望着海面轻轻地叹息道:“她走了。” “雯翡!” 雯翡悄悄擦去眼泪,转身面向走来的罗伯特·裘文,“大表哥。” 罗伯特还是那副洒脱不羁,热情开朗的模样,上前来拥抱了雯翡,“我亲爱的小表妹,好久没见,你都长得我快认不出来了。” 雯翡站在他和安德烈中间,三人站在夕阳下的画面,和谐而美好,“大表哥,你还说呢,你都几年没回欧美嘉星球了?在外面当探险家就这么有趣吗?你该回去看看姨父姨母了,他们都很想你呢。” 罗伯特的脸上忽然落下一抹淡淡的哀愁,望着远处泛着粼粼波纹的蓝色海面,声音低沉下来:“是该回去看看他们了。” 他的脑海里,想到了一位伟大壮烈的母亲盼望着自己的女儿回家,米拉的死给他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和触动,罗伯特此刻无比迫切地想回去,回到欧美嘉星球,回到裘文家族,回到母亲身边去,抱一抱她。 雯翡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才刚到,并不知晓罗伯特在前几天里经历的事情,她好奇地开口问罗伯特:“听我大哥说,最先发现人鱼,拍到那组影像资料的是大表哥你。这下你可立了大功了,联邦一定会授予你英雄勋章。” 罗伯特·裘文自嘲道:“我哪里算是英雄,我只是这颗美丽凶险的星球上的一名过客。” 要不是遇见了沈酒,他也不会有这样终身难忘的遭遇。 罗伯特越过中间的雯翡,对着一言不发的安德烈拍了下肩膀:“对了,安德烈,沈酒去找王爵了,他们还会回来吗?” 安德烈摇摇头:“这取决于王爵会不会被埃尔伍德君主召回。” 刚巧,他的话说完没多久,从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冷酷严厉的女人声音。 “王爵在哪里?” 莱尔娜·尼格斯也抵达了欧米伽星球,作为埃克斯星球帝国君主的特派大使,联邦军队指挥官的名义前来接管欧米伽星球的军事,第一件事就是找安德烈要人,找到了圣所的最高建筑台上,发现她要质问的人。 安德烈挺直胸膛,转过身去,面对着莱尔娜·尼格斯颇为不礼貌的质问,神情淡定道:“莱尔娜·尼格斯将军,我到达欧米伽星球后,就没见过王爵。也许你该去问问那些人鱼。是王爵促使了人鱼族终止契约,阻止了欧米伽星球上的残忍献祭。王爵为埃尔伍德君主和星际联邦开辟了一项和平的伟大事业,也许你该把这件事写在备忘录上,回头别忘了告诉你们的君主大人。” 莱尔娜·尼格斯眯起紫色的眼睛,表情隐忍道:“安德烈·裘文,我知道你在包庇他们。我会找到沈酒和王爵在哪里。” 安德烈对着她用力转身的背影挥挥手,眼里落下一丝阴霾,“将军请便。” *** 海面上,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划破了平坦的蓝色。 沈酒跑向白色的沙滩,一道形单影只的身影正站在夕阳下的沙滩上,银色的头发沾染了金色的余晖,爱迪莱德听到沈酒在叫他,慢慢回过头去,那张如天神般俊美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骄傲的笃定。 他知道她的担心不是假的。自己在她心里,是有位置的。如果自己不回来了,她会不会伤心死,大概率不会,但是也许会为他落几滴眼泪。 因此,为了不让她落泪,他回来了。 随着沈酒离他越来越近,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直到沈酒站定在他面前两三米开外,她冷淡的脸色依然如初,严肃地拧起眉头看着他,然后就不往前走了,爱迪莱德无奈地轻笑了声,张开双臂,略带一些不满地对沈酒撒娇道:“没有拥抱来欢迎我吗?” 沈酒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玩笑话,严厉质问的语气:“你去哪里了?” 爱迪莱德放下手臂,摊了摊掌心道:“去了一个你去过的地方。” “人鱼的母巢?” “嗯。” “你和它们做了什么交易?” “如果我说,我把我自己献祭出去了,你相信吗?” 听到他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说出这句话,沈酒的表情陷入了一片暗淡,比头顶的黄昏夜色还要沉默。 爱迪莱德开始抬起脚,把两人之间剩下的几米距离逐渐拉近,“我身体里有它们的基因,被认为是人鱼族的一部分。为了解决人鱼族的生存危机,它们需要一个保障,我成为了它们的人质。我必须留在这里,直到人鱼族的危机解除。” 最后一个字落下,爱迪莱德的视线落在沈酒冰冷的脸上。 她抿紧了唇,用力地咬下去,然后松开,过了不知道多久,才从闭塞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所以,你不跟我……和伊莉雅走了吗?” 爱迪莱德严峻地蹙起眉,那双深蓝的眼眸混杂着比海洋没平静多少的波澜,看着沈酒脸上的变化:“你希望我和你走,和你永远在一起吗?” 沈酒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转身就走,“我从未想过和你永远在一起。”她从没想过和任何人永远在一起。 永生惩罚她将与宇宙的星辰永远孤独。 在她背过身去的瞬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轻颤的双唇抖动着怎么也合不上,她努力抑制着哭泣的声音,不让它们从嘴里发出来,她不希望被爱迪莱德听到她在哭泣。 凉凉的海风背刺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爱迪莱德擅自把自己交易出去后会这么的伤心,这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创伤复发。旧日的恐惧再次发作,她再度成为了被丢弃在焚化炉里的那一个,她心里面始终过不去的那一道坎,是被一次次地放弃,从她母亲、到爱迪莱德,这该死的创伤后遗症! 爱迪莱德被她扔下,海浪升上沙滩时,从他的脚面上流淌过去。 他惊觉了下,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开了玩笑,也从沈酒嘴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气馁地暗叹口气,追了上去:“小酒,我是开玩笑的,我不会离开你和伊莉雅……” 他抓住沈酒的手臂,把她拉了回来,淡蓝色的月光下,她满面珍珠色泽的泪痕,纯黑的眼睛里痛苦沉浮,被她紧咬住的下唇流下血来,她死死地瞪着自己,那双无声控诉的绝望眼睛,令他回到了将她抛在手术台上那一幕。 是她的噩梦重现。 爱迪莱德抑制不住地心脏颤抖,双手捏紧她的肩膀,低下头来,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残忍地逼迫她:“说出来。” 他从沈酒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的她,那个“她”还有正常人的情感,会表达委屈和痛苦,会喊疼,会告诉他她想要什么,那个爱他恨他,对背叛了她的全世界充满恨意和失望的沈酒,他想要从眼前的沈酒身体里将她挖出来,让她完完全全地融入她的全部,不要再继续撕扯分裂着沈酒了。 旧病发作中的沈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爱迪莱德跪在沙滩上,接住了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爱迪莱德沿着沈酒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路吮吻下去,“说出来。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沈酒仰起脖子,小声地喘息着,纤长的手指陷在爱迪莱德银色的发丝当中,越过他肩头斜落的目光,看见了在海水里探出头来的西斯。 人鱼虔诚地将她视作最珍贵脆弱的神明,看着沈酒和爱迪莱德贴身拥抱在一起,互相交换湿濡的缠吻,西斯眼里蕴涵的欲望恨不得将她掠夺侵占,占有她的过去和未来,以及已完全敞开那扇斑驳心扉的此刻。 “我想去找我的生母……我想知道我是谁……” 沈酒在爱迪莱德的耳边,吐露出自己抑郁不得解的心结。 爱迪莱德的蓝眼睛里光芒闪烁,西斯借由爱迪莱德之口,回应着沈酒的希望:“让我为你打开那扇门……” 抽离后的爱迪莱德意识清醒,暴跳如雷,朝着海边涌起的浪花骂道:“西斯,别再对我进行感应了!” 西斯用鱼尾甩了爱迪莱德一身的海水,让他成为了落汤鸡。 沈酒立即破涕为笑。 “你们够了。” 第176章 流入黑市的诱饵 欧米伽星球被推翻了大祭司统治的政权,暂由星际联邦进行管理,直到创造出欧米伽人与人鱼族之间新的谈判契约为止。同时,人鱼族的曝光,使得联邦其他星球上的统治者和人们也蠢蠢欲动,对这种来自海底深处的古老传说中的生物感到好奇,同时又怀有一种不确定性的担忧恐惧。 为了抚平人们的担忧,埃尔伍德君主亲自出现在了欧米伽星球,和人鱼族的首领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会谈,为所有星球上的人们作担保。 这次和平会谈,在星际间进行了全程直播。 只见传来的画面里,蓝色的海洋上涌现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浪花,浪花越来越高,就像隐形的潜水艇一下子来到了岸边,庄严的白玉石堤岸边上,鲜少露面的埃尔伍德君主身着蓝色的君主服,在岸边等待着人鱼族的到来。 从海水里逐渐浮上来一个银发女人,长长的银发如丝绸般铺展在蓝色的海水上,银发女人脸上带着贝壳珠串的蒙面,只露出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直到她的下半身出现在画面中,数以亿计的星际人们在无数屏幕前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叹与欢呼,人鱼族的首领露出了全部的真身。 人鱼族首领驾驭着浪花,那是一条长长的银色鱼尾,足有四五米之长,在耀眼的阳光下散发出无比璀璨夺目的彩色光芒。 “阿沙卡。” 她发出了一句低沉的语言,向站在岸边的埃尔伍德君主,伸出了修长的银色蹼掌,除了连接五指的透明的蹼,那是一只跟人类女性一样无比优美的左手。 镜头里,出现了埃尔伍德的脸,他俊美肃穆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淡金色的瞳眸里闪烁着某种复杂的情感,就在人鱼首领纤柔的蹼掌放在他的头顶上之后,他眼里的忧伤和忧虑瞬间化为无形。 镜头迅速转移了,转为了远景。 但是,沈酒还是读出了在镜头从埃尔伍德脸上迅速转走之前,从埃尔伍德微动的嘴唇上吐出来的两个模糊的字眼:“母亲……” 沈酒朝身边的男人深深地望去,爱迪莱德感受到她的注视,唇角微微勾起:“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我见到人鱼族首领时,也感到震惊,她和母亲长得就像一对姐妹,就像我和西斯一样。我和母亲,都是她的后代。” “王后来自人鱼族?!”沈酒回想起那位早已逝世的伟大女性,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她是怎么从人鱼变成人的,这不可能吧,王后和你父亲不是兄妹吗,那你们的父亲不也是……人鱼吗?” 爱迪莱德被她惊讶的可爱表情触动地心头一软,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轻轻搂入胸口,嘴唇轻蹭着她的发顶:“母亲的真实身份,父亲大概是不知情的。至于为何为如此,我也想不通。但是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不是吗,你现在还怀疑自己拥有不死之身吗?” 在大街上,爱迪莱德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沈酒觉得不适应,冷着脸推开他的胸膛,在餐厅的落地窗外转身,穿过驻足在大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群,朝一条巷子走进去。 同样身穿兜帽白袍的爱迪莱德跟在她身后,加快脚步追上去,不顾她别扭的情绪,牵住了她的手,巷子深处停放着他们的飞行器。 身后传来那些围观直播的群众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许多的兴奋和期待,对人鱼族和人类的时代充满好奇,也期待着欧米伽星球新时代的到来。毕竟,人鱼族是这颗星球上的神明,人们依旧对人鱼深信不疑,亲眼所见人鱼的伟大和美丽之后,更是陷入了痴迷。 沈酒还听到了不少人在讨论为了欧米伽星球的和平远道而来的埃尔伍德君主,对他的褒扬和赞美层出不穷。 哼,沈酒心有不甘,朝悠闲散步的男人看去:“这次和平谈判是你的功劳,本可以为你自己在星际间树立威信,却拱手相让给了埃尔伍德,你不觉得遗憾吗?” 爱迪莱德听出了她这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心间流淌过丝丝甜蜜,又忍不住想亲吻她,尽管被她躲开,吻还是落在了她的唇边:“亲爱的,你不觉得站在幕后更有意思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沈酒明白,爱迪莱德骨子里的骄傲自负并没有消失,他可以重新回到巅峰,可是他选择了与她在黑暗与混沌中潜行。 “你最好别后悔。”沈酒粗鲁地揪住他的领口,将他的脸拉近。 不出意外的,两人的唇碰在了一起。 并不宽敞的巷子里,爱迪莱德将沈酒抵在墙上,低下头去,那双蓝色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她,那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而是对她的火热追逐,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她倾斜,对于自己的名分和地位都被抛之脑后,只要能够长久地注视着她,他不介意一直活在黑暗之中。 爱迪莱德孜孜不倦地亲吻着沈酒柔软的唇瓣,甚至有些用力地咬她,让她感受到他带来的痛楚:“我会让你永远爱我。” “并不会。” 沈酒微喘着气,脸颊泛红,心脏跳动得太快了,她在心里暗自咒骂,懊恼又自责,该死的,又被他勾引了。 “走吧,我们该去找伊莉雅了。” 她甩下洋洋得意的男人,利索地跳上飞行器,黑市里的法官传来了消息,黑矿石有了眉目,召集了包括她和其他的几位神秘买家,共同竞争同一批矿石。为了约翰森博士他们的研究,她必须取得这批矿石。 此刻,她很好奇,另外的几个买家到底是谁。 当沈酒和爱迪莱德乘坐飞船,离开了欧米伽星球之后,结束了和人鱼首领见面的埃尔伍德也在将立即赶回埃克斯星球,当安德烈受到召见,前去送行时,正好碰上埃尔伍德正在对莱尔娜·尼格斯大发雷霆。 “不见了?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埃尔伍德把手中的红酒杯摔了出去,红色的液体在地上流淌成一团胡乱的形状。 “王爵……王爵他,自从我带领军队抵达欧米伽星球以后,并没有亲眼见到王爵。”莱尔娜·尼格斯脸色难看地发现了安德烈·裘文的到来,她目光一转,“也许安德烈·裘文见过王爵。他是最先抵达这里的,比联邦的军队还要早一步。”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诬陷安德烈背地里和爱迪莱德私通。 埃尔伍德淡金色的眼睛淡淡转了过来,安德烈·裘文收到他的眼神审视,暗暗吸了口气:“君主,我是从我兄长那里得知欧米伽星球出事了,以私人的名义赶过来协助兄长和他的朋友。” 埃尔伍德皱了皱眉,开口道:“他的什么朋友?” 安德烈·裘文镇定道:“那对可怜的卡芮茜母女,就是我兄长的朋友。他在欧米伽星球进行勘探期间,得到了这对母女的帮助,所以才请求我过来帮助她们。我虽然没有见到王爵,但是他的功劳让我兄长的朋友获得了安全,实在是万幸。” “君主,他分明就是在撒谎!他不仅知道王爵在哪里,还和沈酒串通……”莱尔娜·尼格斯气愤填膺地指责安德烈,紧接着,就被埃尔伍德打断了:“你出去。” 临走前,莱尔娜·尼格斯不甘心地瞪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面色不改地承受着她的敌视,埃尔伍德暗暗观察着这个青年,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也不再掩饰,走到了安德烈面前,开门见山问道:“黑矿石的诱饵放出去了吗?” 安德烈目光如炬:“消息已经传到了黑市,将有半吨的黑矿石要进行流通出售。买家正在集合当中。” 埃尔伍德退回了原位,拿起装红酒的水晶瓶,倒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安德烈面前:“很好,按照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好抓到莫瑞思在背后支援反叛军提供军事武器的证据。” 安德烈接过红酒:“是。” 黑矿石的诱惑,不会不让莫瑞思家族心动,尽管让危险的黑矿石流入市场,是非常危险的赌注。 自从安德烈被埃尔伍德秘密召见,要他利用联邦反恐局的力量来搜寻莫瑞思家族跟反叛军交易的证据后,安德烈就被深藏不露的埃尔伍德折服了。埃尔伍德的手段,和爱迪莱德一样,都是冒进且深谋远虑的。 那时候,安德烈明白了,埃克斯星球能够成为星际联邦的主宰者星球,都归功于它的统治者的智慧和谋略。 以前爱迪莱德王爵在的时候,星际间的人对爱迪莱德王爵的手段感到钦佩和畏惧,常常让人忽视王位上的他——埃尔伍德君主就是一个王权的象征。但其实,这对王室兄弟,都是厉害人物。 谈完事后,安德烈离开之时,埃尔伍德忽然在背后开口道:“欧美嘉星球的总统选举在即,你有没有兴趣让裘文家族载入史册?” 安德烈惊讶地转过身来。 埃尔伍德抿了一口酒,淡金色的瞳眸里盛着鲜红的光泽:“我对这两位候选人都不是很满意。你们欧美嘉星球难道找不出更像样的人来当这个总统了吗?” 欧美嘉星球的问题,在于根深蒂固的特权家族轮流坐庄、相互内斗把持了数百年之久,这个问题,作为一直保持中立的裘文家族来说,早就明白了哪一边都是不可靠的,中立更是无法再继续保持下去。 安德烈读出了埃尔伍德话里的暗示,有了埃克斯星球的支持,对裘文家族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力量来改变当下顽固保守的腐败局面。可是让外来者介入本国政治,无异于出卖自己的国家,安德烈内心陷入了挣扎。 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既不忤逆埃尔伍德,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我需要考虑一下。” 埃尔伍德微微一笑:“很好。你还有一个哥哥,也许可以跟他谈谈。” 第177章 两只雄性的修罗场 欧美嘉星球,北部雪山林区——γ-50伽马区。 这里幅员辽阔,山顶常年被积雪覆盖,白雪皑皑,随着海拔的不断下降,呈现出一年四季不同的风景景致,在雪山中,藏着难以寻踪的神秘防空洞堡垒,这里的堡垒四通发达,藏在雪山里,形成了一片无人区,隐蔽性极好。在过去,这片50伽马区是以蓝鲸公司的名义买下的山头,用以存放实验品和特殊武器,后来,蓝鲸公司被解体后,所有财产都归入了爱迪莱德的秘密账户下面。 可以说,这片雪地防空洞,并不在世人的认知里。仅有少之又少的人知晓,除了爱迪莱德最信任的手下以外,曾就职于蓝鲸公司的约翰森博士也是知晓这个地方的。但他以为,这片雪地防空洞早就被掩埋了,因此,当克罗把他和二阶森博士,以及伊莉雅带到这里时,约翰森博士感到十分的吃惊。 如今,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这里实验设备齐全,更有利于日后的研究。站在厚厚的透明防弹落地窗里面,约翰森博士望着周围白雪皑皑的景象,仿佛来到了亿万年前的冰河世纪,这里与世隔绝,令他百感交集。 “克罗,王爵他们何时来这里?我有事与他商讨。”约翰森博士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转过头去问克罗。 克罗手里拿着平板,正在低头查看几条秘密讯息:“欧米伽星球的局势已经被联邦控制住了。相信王爵和沈酒很快就会来与我们汇合。” 约翰森博士感慨道:“唉,希望米拉和卡芮茜母女一切安好。真想念她们母女俩做的饭菜啊。联邦对人鱼族的发现作何反应?” 克罗说:“埃尔伍德君主跟人鱼族首领进行了历史性的第一次会晤,但是,人鱼族不愿加入联邦,欧米伽星球上的子民更倾向于与人鱼族共同治理这颗星球。为了不引起人鱼族的反抗,联邦不得不做出妥协。” 约翰森博士笑起来:“星际联邦难得采取这种不强硬的态度,人鱼族看来对他们也是一种威胁啊?” 这时,正在阅读《战争与和平》的二阶森博士从沙发上抬起头来,作为曾经的欧米伽星球人,他对欧米伽子民抗拒联邦管理的态度感到很自豪:“西斯不是告诉过沈酒,人鱼族有一张很大的底牌,人类不敢轻举妄动。” 约翰森博士走过去,拍拍二阶森的肩膀,故意套他的话:“老伙计,难道你不好奇人鱼族的底牌是什么吗?” 二阶森博士摇摇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你要是觉得好奇,等沈酒回来了,可以问她。任何奇迹出现在她身上,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至少我知道埃尔伍德君主愿意做出妥协谈判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克罗举起了手中的平板,上面显示出了那次直播显现出来的人鱼族首领的真面目,跟过世的王后十分的相似,这张与母亲相似的面庞,足以让埃尔伍德动恻隐之心,不去打扰人鱼族在欧米伽星球上的自治权。 约翰森博士感慨道:“你们王爵身上的秘密不比沈酒少。” 趴在窗边望着外面的伊莉雅激动地拍打着窗户:“父亲和妈妈回来了!” 她提起裙摆,朝着飞行器正在着陆的入口跑去,克罗跟在她后面,提醒她跑慢点,走廊另一边,朝上的舱门正徐徐打开,无数白色的雪花飘了进来,飞行器从舱门口降落,停在了甲板上,随后,头顶的舱门合上,只留下了还没坠落的雪花继续在飘。 “妈妈!” 伊莉雅迎了上去,扑进了正走出来的沈酒怀里。 沈酒被她这么一撞,还没站稳脚跟,往后倒退了一步,靠进了爱迪莱德的胸膛里,爱迪莱德在后面扶住她的腰身,轻声责备着鲁莽的女儿:“伊莉雅,你学习的稳重礼仪去了哪里?” 伊莉雅被父亲责备,小脸耷拉下来,埋进沈酒的怀里:“我太想妈妈了。” 沈酒被怀里的小猫蹭得心软成一滩水,回头瞪了一眼爱迪莱德,双臂举起伊莉雅将她抱起来,拍拍伊莉雅的后背:“别理你父亲。” 伊莉雅趴在沈酒的怀里,朝爱迪莱德得意洋洋地吐舌头,有妈妈在,妈妈就是她的靠山,她可以当任性妄为的孩子,而不是继续遵守规则的贵族公主。 被母女俩无视,丢在一边,爱迪莱德王爵的威严全无,对着走上前来的克罗扶额抱怨道:“我倒成了坏人,克罗,你来评评理,我做错了吗?” 克罗忍俊不禁:“王爵,伊莉雅还是个孩子,难免会有孩子气。她太想见到沈酒了。”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我。”爱迪莱德抬起蓝眸,摇头叹息道,看着前头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母女俩,感情好的令他嫉妒羡慕。 克罗明白了,原来王爵是在吃沈酒的醋。 当晚,沈酒第一次了解这个位于雪山深处的防空洞基地,看到了不少蓝鲸公司的标志。尽管这些熟悉的标志已经勾不起她过去的回忆,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痛苦或者不好的额回忆,但还是觉得有些奇特。 在基地里,有一个天然的雪水温泉池,全年不结冰,水面上冒着白色的雾气,被半球形的玻璃建筑环绕了起来,构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天然沐浴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雪山深处,会有这么一个美丽惊人的蓝色温泉池。 沈酒脱下身上的衣物,走进了温泉池里面,温泉池的直径有一百米左右,她从一端游到了另一端,又试着往下潜伏,可是根本看不清底部在哪里。 她决定放弃探索,单纯泡个澡,好在她没有让爱迪莱德跟她一起过来,否则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又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温暖的水流从四肢身躯周围流淌过,使她的精神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一种滑腻腻的湿热的触觉在自己的脸上游走,顺着额头,到达脸颊,然后是嘴唇,在嘴唇被轻柔地碾压了几下后,那种暧昧的触觉又来到了她的下巴,在她仰起的脖子上为非作歹,肆意游走。 她的身体在水里飘浮着,腰侧被一个力道固定住了,那只大掌在她的腰窝处摩挲,指尖在凹陷的腰窝里打着转儿。沈酒被这个小动作弄得身体很痒,她扭了扭腰,睁开惺忪的睡眼,瘪嘴抱怨道:“爱迪莱德,别闹。” “我、是、谁?” 来自海底深处的幽幽叹息在她耳边清晰地响了起来。 下一秒,耳垂被正在吃醋的家伙咬住了,如舔舐甜美的蜂蜜般,一次次地品尝,一阵激流从沈酒的脊椎处往上升起。 她瞪大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西斯!你怎么在这里!” 强壮的雄性人鱼勾起漂亮的鱼尾卷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半身向她靠过去,线条硬朗的腹部那些硬硬的宝石般夺目的鳞片贴在沈酒的皮肤上,轻蹭着,传递着情人之间的暧昧信号。 “我说过,我可以穿过那道门,随时随地来到你身边。” 人鱼模仿人类的语言越来越顺了。 “你能从那道门里跳跃到任何有水的地方?”沈酒用手撑住他不老实的坚硬腰腹,看着两边的鳞片渐渐外扩,露出了一层淡淡的透明蓝膜遮挡住的生殖腔,被遮挡着的是人鱼蠢蠢欲动的欲望利柄。 只有人鱼同类才能承受吧…… 人类怎么也无法做到跟人鱼……沈酒脸顿时红了,大声警告:“别乱动!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西斯眯了眯蓝色的眼睛,这个神情举止跟爱迪莱德不高兴时蹙眉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沈酒怀疑这个西斯是被爱迪莱德附体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欧米伽星球上的事算是解决了吧,沈酒以为走了就没事了,却没想到被这条人鱼追过来了。 她见识到了那道门的神奇之处。 西斯环抱住她的肩膀,沈酒似乎忘了她正在泡澡,身上不着片缕,这样被西斯抱在怀里,显得身躯十分娇小,而西斯宽大的胸膛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为了挡住身后的视线。 他盯着身后进来的人,说出两个字:“监视。” “监视谁?”沈酒不解。 这时,身后响起了爱迪莱德极不耐烦的音色:“真是麻烦。” 沈酒听到爱迪莱德的声音,下意识地推开了西斯的胸膛,赶紧游上岸,披上衣服,把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爱迪莱德,本想逃之夭夭:“他是你招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等一下。” 爱迪莱德抓住沈酒的手臂,低头看了一眼薄薄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体上,若隐若现的皮肤,一览无余的身体曲线,看得爱迪莱德眼底发热,一阵口干舌燥。 沈酒这样……比不穿衣服更诱人。 他移开滚烫的目光,暗暗吸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她身上,然后说道:“你走吧。我来跟他谈。” 温泉池里发出了一道很大的声响,水花飞溅在岸上,如碎掉的水晶,从头顶洒下来,落在了爱迪莱德和沈酒的视线里。 他们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雾气蒸腾的泉水池里,西斯走上了岸,两条人类的修长双腿在白色的雾气里忽隐忽现,径直走向了他们。 西斯长长的银发遮挡在胸前,他把银发拨到了身后,一双相似的蓝色眼睛平视着爱迪莱德,用惟妙惟肖的声腔开口道:“不是来找你的……” “你的腿……” 沈酒震惊不已,视线向下去看西斯的两条腿。 下一秒,就被爱迪莱德用手掌挡住了视线,她看的不是西斯的两腿之间,可是男人照样吃醋,显现出了斤斤计较的小心思。他皱了皱眉心,质问西斯:“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 西斯琢磨着这两个字。 沈酒不理会两个雄性的对峙,更想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你们人鱼族还会变成人类吗?是所有人鱼都具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还是唯独你?” 西斯很高兴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他抬起沈酒的右手,在她的手心里落下一个庄严的吻,“向它许愿,是它让我得以找到你。” “它是谁?”沈酒的好奇心被狠狠勾起了。 西斯得逞地露出了狡猾的微笑,抚摸上沈酒的手臂,将她单手抱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微抬起下巴,痴迷地仰望着她:“我想和你睡,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沈酒被人鱼大胆地求爱,愣住了。 “绝对不行!” 爱迪莱德发出愤怒的抗议。 西斯眼底的痴迷如此热烈坦诚,沈酒在海底见识过人鱼发情的场景,那种强度不是人类根本承受不了。她掐了掐他的肩膀,从他手臂上滑落到地面,警告道:“不准打我的主意。” 爱迪莱德听到她对西斯的警告,十分满意地微笑了,下一秒,对他自己的警告随之而来:“包括你。” 沈酒离开后,两个男人敌视着彼此。 爱迪莱德低头端详着自己手背上的一个浅浅的牙印,这是沈酒留下的记号,对他而言,成为了荣耀的象征,“你们的首领不信任我,派你来监视我的?” 西斯即使到了地面上,也丝毫不怯这位人类王族的威势,直言不讳说出人鱼族的信仰:“人鱼,不相信人类。” 爱迪莱德戳穿他的第二重野心:“她不是你的。” 西斯一字不落地回敬他:“她不是你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酒发现床上多了一个男人,长长的银发铺展在枕头上和她的胸口,让她误认以为是过去的爱迪莱德,但如今爱迪莱德的银发早已剪短。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是他,而是西斯,一条拥有两条腿的人鱼。 新长出来的修长人腿正缠着她的腿,难舍难分。 第178章 他有很多人类的东西要学 “西斯,快醒醒!” 这条捉摸不透的人鱼总想与她亲密举止,沈酒从没碰到这个黏人的生物,若是能打跑他也就算了,他身上有着不可预知的力量,而且,沈酒也不是那么讨厌他,只是觉得无法应付而已。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翻身把还在熟睡中的西斯压在了身下,幸好他现在是长了两条腿,如果是鱼尾巴还不好对付。不过她有个想法,改天让西斯变回人鱼身,她想跟他单打独斗挑战一下能不能从鱼尾逃脱出来。 就当做是体能训练好了。 被压在身下的西斯缓缓睁开海洋蓝的眼睛,半阖半开,卷曲的银发海藻般地铺展在洁白的枕头上,他周身流露出一种随遇而安的淡定。人鱼这种生物适应能力实在很强,即便是到了地面上,也没有什么不适。 沈酒忽然捏住他的下巴,低下腰去观察他耳朵两边,发现在海里的鱼鳃不见了,跟人类的耳朵没有区别,“你的腮不会也进化了吧?” “喜欢吗?……和你一样。”西斯被她抬起下巴,故意凑近去,用脸颊亲昵地去蹭沈酒的嘴唇,这也是人鱼跟人鱼之间打招呼的方式,表现了亲密无间。 沈酒往后躲开,被他的气息轻薄了皮肤,渐渐泛红了耳尖,“西斯,你最好注意一点,你现在是人类,不是人鱼,行为举止都要按照人类的规则遵守。” 西斯似懂非懂地听明白了她此刻有些不高兴,仰躺回枕头上,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向她请教:“比如……?” 沈酒坐在床尾,双臂抱胸,像一位严格的教官:“第一条,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独立的空间和时间,未经允许,随意侵犯她人的领地被认为是一种故意的挑衅。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进来之前要学会敲门,必须在我同意之后你才能进来。我昨晚明明锁了门的……” 话说到一半,沈酒想起了锁门的事,回头去看房门,金属的门锁已经掉落在地上,钥匙锁里还残留了一些黏糊糊的蓝色透明物质。 一看就是某条鱼的杰作。 “……你真是。”沈酒扶额,感到头痛不已,她从床上下来,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套上,一边说道:“我给你找个老师,你就和伊莉雅一起和克罗从头学起。” 沈酒巴不得甩掉这条粘人的人鱼,她今天要前往黑市寻找那批有了消息的黑矿石。这个任务很重要,她要保证一切顺利。 西斯从床上走下来,他还不习惯人类的衣服,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裤总觉得有些碍手碍脚,但是他还是学着沈酒,穿上了外套,动作看起来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自己穿衣服,还有鞋子…… 系鞋带是怎么做的? 他看了看脚下的黑色军用式靴子,衬托得他的腿型更加修长,但是看着穿来穿去的鞋带,他的蹼掌变成了人手后,应付不了这样细致的“工具”。 穿好衣服鞋子的沈酒发现了正在犯难的西斯,充满力量感的高大男人对着一双鞋子陷入了迷惑和不解中,反差感十足,令她发出了今晨的第一次笑声。 噗嗤! 西斯听见她愉悦的笑声,抬起眼睛去看她,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困惑,迷惘中带着一种未开化的纯真开朗,相当的人畜无害,绝对不会让人联想起这是一条在海洋里劈风斩浪、凶猛危险的远古人鱼。 “我只教你一次,看好了。”沈酒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手指拿起他左脚靴子上的鞋带,动作故意放慢演示了一遍,就把鞋带系好了,十分的工整。 西斯蓝色的眼睛瞬间露出了明亮的光芒。 沈酒抬头对上他喜悦的眸子,内心中某个黑暗的角落被他瞬间点亮了似的,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身体里流淌过,令她心神乱了。她收起笑容,站起来,看着西斯通过观摩她的演示,一遍就学会了如何系鞋带。 西斯仰起俊美天真的脸,笑眯眯地等待她的夸奖。 沈酒板着脸,转过身,走出房间,“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慢慢来吧。你来到陆地上肯定有自己的任务,不要总是跟着我。” 西斯跟在她后面,“我的任务……是你……” 沈酒停了下来,两人站在银灰色的走廊里,西斯超过一米九的身体比她高出很多,可是站在沈酒面前,他的气势是忠诚且服从的。 西斯低头俯视着沈酒,银色的长发落在沈酒的睫毛边,稀疏梦幻的阴影扫过她的鼻梁,投下淡淡的痕迹。 沈酒问:“我是你的什么任务?” 西斯嘴角抬起:“交配。诞下后代。” 沈酒倒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忍住没有发作:“……你生还是我生?” 问出这个问题后,沈酒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抽筋了,但是她当时想的是,既然人鱼都可以变成人类,为什么就不能解决自己种族的繁殖问题呢。事实证明,人鱼的世界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 西斯露出一抹坏笑。 沈酒当场抬起拳头朝他充满坏笑的脸上砸去,但是在最后一刻,停在了他的眼前,西斯仿佛意料到沈酒不会真的打他,所以连躲的动作都没有。 “听好了。”沈酒默默收回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西斯的眼睛,耐心地告诉他:“在人类世界,生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代表了许多意义和价值,不仅仅是交配繁殖的生理行为。孩子是一条宝贵的生命,是父母爱意的结晶,只有这样,才能负责任地把它带到世界上来,并且要对它的终生负责,你明白吗?” 西斯凝眉片刻,越过沈酒的头顶,望向她的身后,微妙的叹息落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你和他……是这样……诞下伊莉雅的吗?” “……” 沈酒一下子听明白了西斯口中的“他”值的是谁。 她噎住了。 西斯从她错愕的眼神里,捕捉到了被藏在深处的十分久远的一丝痛苦和失望,他眼眸里的蓝色也陷入了阴沉的混沌里。 他抬起修长的手掌,从沈酒略显苍白的脸上轻拂而过,低沉的话语来自海底深处,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咒语般的审讯:“伊莉雅存在时,你们是相爱的吗?” 沈酒挥开他的手:“不是。所以我和他不是负责任的父母。” 话音落下,她转过身去,看见了爱迪莱德正站在不远处,这片走廊这么空旷安静,他一定听到了她和西斯的对话。 当沈酒若无其事地从爱迪莱德身边走过去时,她刻意不去看他的目光,短短的几步路,令她感到心慌和不安。 而爱迪莱德从容不迫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男人只是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神态平常:“去黑市的装备我已经帮你放在飞行器上,一切准备就绪。伊莉雅在等你一起吃早餐。” 沈酒眼角的余光看见爱迪莱德的指尖从自己的衣料上滑下去,抚平了那里的皱褶,不带一丝的刻意。 “我知道了。谢谢。” 哒、哒、哒、哒。 沈酒先离开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西斯不带停留地跟上去,爱迪莱德拦住了他的路,直到沈酒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西斯眼里露出迫不及待的焦急,以为爱迪莱德是故意不让他靠近沈酒。他毫不掩饰地从身体的毛孔里散发出对爱迪莱德的敌意,这是雄性人鱼宣誓主权时发出的特有气味。 爱迪莱德有着人鱼的基因,去过一趟海底后沉睡的人鱼基因也被唤醒,所以对这种同类雄性的霸道气味并不陌生。 他不以为意地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我希望你陪她去黑市。” 西斯惊讶道:“你……是真话?” 爱迪莱德转身,步伐悠闲缓慢,如信庭散步,边走边说道:“黑市出现的这批黑矿石极大可能是个诱饵,背后水深,我不知道会有几批势力涉入其中。她一个人很难应付多方面的人。有你当她的武器,可以保证她的行动更顺利些。” 当沈酒的武器,对西斯来说,是一种荣耀。 他扭动着手腕,那一双加深的蓝眸里若隐若现人鱼天性里令人类胆寒的邪恶与危险:“我可以保护她。” 爱迪莱德纠正道:“是协助。她不需要谁的保护。” 西斯皱眉。 爱迪莱德斜起余光,看向他:“你要知晓她是一个比人类,或人鱼,人造智能体更强大的生物,为她骄傲喝彩就行了。” 望着前方爱迪莱德的背影,西斯的眉头皱得更紧,属于人鱼的雄性气息再次慢慢释放了出来,在空气里形成了一种不快的紧张局势。 西斯不喜欢爱迪莱德对沈酒那种了如指掌的自信和笃定,仿佛沈酒是属于他的,只有他才了解沈酒一样。 说白了,这还是一种对其他雄性的示威。 自以为是、讨人厌的家伙。 第179章 与安德烈有关的思念 飞行器飞过了欧美嘉星球的北部雪山林区伽马50区,离都市越来越近,高楼大厦耸立,住宅密集区层层渐进,建筑与建筑区块之间由深绿色的绿化区相隔开来,一条有一条纵横相错的道路,如同缠绕城市的缎带,错综复杂地分布着,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道路的开始,哪里是尽头。 沈酒开启了飞行器自动操控,任由这艘具有隐形功能的飞行器在城市上空穿行,她找到了爱迪莱德给她准备的军火库,从中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里,然后又调了另一把。 “这是给你的。”沈酒把手里的枪放到西斯面前。 西斯看着这玩意儿,想起之前在小岛上被罗伯特打伤了胳膊,虽然只是轻微的擦伤,但是他对这种人类的武器很警惕:“我不喜欢。” 沈酒翻了个白眼,把枪插进他怀里,“你要跟着我就要随手携带器械,到了那里,我没工夫管你的。真不知道爱迪莱德让你跟着我算什么。”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似乎有些怨气,被西斯听见了,雄性人鱼不高兴地眯起眼睛,一把将她抓入怀里,把她抱在腿上,然后把枪放进沈酒手里,枪口抵着自己的腹部,牵引着她的手指放在了扳机上:“你可以试试……” 沈酒在他腿上扭动身子,西斯的手臂铁块一样焊住了她的后腰,让她无法从她身上下来。她一方面气自己跟人鱼悬殊的力量,另一方面,她目光向下,盯着枪口抵着的位置,故意捅了捅:“你的鳞片可以抵御枪子儿吗?” 西斯抬起下巴,面色骄傲:“我很硬……这个伤害不了我。” “黑市里什么武器都有,比如说重型炮弹,这个小玩意儿打不死你,可是其他的,你就别太得意了。”沈酒把枪放回到他手里,这时西斯的手臂也松开了,她直起腰,拍拍他的脸,叮嘱道:“这把枪是让你学会像人类一样对付你的敌人。不要让子弹跑到你身上就行了。” 她低下头跟他讲话的样子,令西斯心动异常。 他下意识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拉近,嘴唇贴了上去,柔软的触感令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她的味道,好甜。 感觉到他的舌头要探进来,沈酒钳制住他的手臂,一巴掌把他的脸打偏了,一边摸着嘴唇,气急败坏道:“不要乱发情。” 西斯顿时觉得委屈极了:“人鱼表示喜欢,会亲吻对方,用嘴唇蹭对方的脸颊,这不是发情。” “你现在是人类,别拿人鱼那套来对待我!” 沈酒生气道。 动不动就被西斯占便宜,自己简直就像是他养的宠物,随便摸,随便亲,就算是爱迪莱德现在也不敢随意轻薄她。难道是因为西斯不是人类,在她的心里更像是动物一样的生物体,所以她对他的忍耐度就变高了? 西斯见她真的不高兴了,沉了沉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手臂,“人类表达喜欢,不会亲吻对方吗?” 沈酒被他纯真的问题问住了:“……会。” 西斯立即笑逐颜开:“我没有做错。” 沈酒跟他解释不清了,也懒得再解释,她回到驾驶员座位上,调整了方位,准备下降:“我们要去城里买点东西。” 装备里缺少一项工具,辐射捕捉探测仪。 n538星球上的黑矿石具有强烈的辐射,包含在里面的暗太物质对有机生物体是有害的,所以为了确保黑矿石里的辐射没有泄露,她要事先准备探测仪事先侦查,这既是为了确保黑矿石的真假,也为了保护同行的西斯,防止辐射泄露,造成重大的安全隐患。 暗太物质对人鱼不知道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沈酒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在探险品商店的架子上寻找着货物,西斯对店里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除此以外,他对店里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类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人类的社会,任何事物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为了遮挡罕见的银色头发,他的长发扎了起来,戴上了一顶黑色帽子掩护,但是他高大俊美的形象一进入店里,就引起了其他顾客的侧目。 人类社会,最会以貌取人,以发色、肤色划分阶级,甚至连穿什么材质的衣服有多高端名贵,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上等人、中等人和下等人,不平等体现在方方面面,基因身体长相,吃穿住行,都被贴上或高贵或低贱的标签。 这里是欧美嘉星球的首都——华府,一座繁荣绚丽的经济政治大都市,到处可见的名贵交通工具穿梭在街道上,装潢华丽的建筑,品味高贵的餐厅,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被华丽的衣服和饰品装饰的路人,无一不体现出这座人类大都市里的骄奢淫逸,相比较于历史悠久的埃克斯星球,后者相对古老庄重,而这座新兴城市则处处透露出物欲横流的活力四射。 “我不喜欢她们看着我。” 在躲避了又一个故意试图靠近、浑身充斥着浓郁香水的都市女郎后,西斯紧贴在沈酒身后,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发出危险而不悦的警告眼神,可是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更兴奋了。 沈酒回过头,对着西斯那张跟爱迪莱德七八分像的俊美脸庞,无声叹了口气,“结账吧。我找到东西了。” 西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下一秒,他的手被沈酒握住了。 “……你……” 西斯眼神诧异,沈酒若无其事地握住他的手,然后两人十指交叉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做出亲密的举动,向来狂热主动的西斯反而变木讷了。 两人紧握的手传达出非同一般的关系,果然,周围对西斯好奇打量的顾客们目光收敛了许多,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离开商店。 黑色风衣衬托出高大挺拔身姿的俊美男人旁边站着一位气势不容小觑的女人,那个女人的神情淡漠,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令人生出一种莫名的空洞的恐惧,两人就像一对外形绝佳的地狱使者,谁也不敢靠近。 “前面的两位,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酒回过头去,看见了一身西装革履、恍若脱胎换骨的罗伯特·裘文站在一辆豪华轿车旁边,正脱下礼帽,招手向她示意。 在这里看到罗伯特·裘文,沈酒有瞬间的慌神,不远处那个迎着绚丽的阳光向她招手致意的金发青年,令她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仿佛看见了安德烈。 欧美嘉星球,是安德烈·裘文的母星,是他的故乡。 沈酒在不知不觉中,培养了一个以前不曾有过的习惯,她会控制不住地在某个不经意之间,突然就想起安德烈,然后心里会流淌过一丝丝淡淡的哀愁。 如果这就是关于一种叫思念的情感,她想,是安德烈为她填补了这份男女情感的空白。 上次在欧米伽星球匆匆一别,两人都没有机会跟彼此说上一两句单独的话,似乎是留下了遗憾,她似乎懂得了人们口中经常提起的话——“每一次分开,都要好好告别”才是,这样,可以避免留下一些遗憾。 此刻,在黑市里乔装换面埋伏在暗处的安德烈,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奇怪的喷嚏,幸好他及时捂住了口鼻,没有让自己失态。 不过,这个与他刚正严明的教官形象不符的小举动,让他反恐队的手下伊森和劳拉讨论开了。 “劳拉,你知道安德烈长官为什么突然打喷嚏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人在想他!” 两个年轻人爽朗地笑起来。 坐在酒吧吧台旁边、随时观察着出入口的安德烈在对讲机里,小声地警告他们:“你们两个提起精神,别把黑鱼漏掉了。” 伊森在对讲机里回复:“长官,我们是在开玩笑,但也许是真的呢。真的有人在想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欠了谁的人情,或者钱不还。我妈妈说过,这个很灵的,尤其是欠钱不还的最会引起感应。” 劳拉吐槽道:“别胡说了。长官会是欠钱不还的那种人吗?一定是情债啦,长官在某个女人那里欠了欠债,才会被对方念念不忘想到打喷嚏。” 安德烈听着对讲机里两个手下你一句我一句,无奈苦笑,面前的玻璃杯子里装着黑市上最流行的劣质朗姆酒,酒味刺鼻,令他的鼻头又在不知不觉地开始发痒,他也开始怀疑起手下们的调侃,是不是真的有人在此刻想他。 或许是真的。 但一定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他从未奢望过那个人会主动想起自己,明知没希望的事情,就劝说自己不要执着于不可能之物上。可这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比他过去执行的所有任务都要艰难万倍,就像口干舌燥的酒鬼明知道酒里有毒,还是忍不住要喝一样。 他跟上瘾的酒鬼有什么区别?明知会醉,还是要喝,等酒醒来后,回味起醉酒时的甘甜,只会更难受。 第180章 输赢和生死的对手竟是他 “沈酒,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罗伯特·裘文从人流里小跑着到达沈酒的面前,他穿着得体,服饰材质考究,言行举止都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像当初沈酒在荒岛上遇到的那个如同野人一样的古植物研究学者,这就像是鲁滨逊从荒岛回到了文明社会。 沈酒轻轻回应了一句:“真巧。” “是啊真巧,没想到会在华府遇到你。距离上次在欧米伽星球分开后,也才过了几天而已,却好像过了很久。这位是……”罗伯特·裘文兴致勃勃地聊着相逢的喜悦,往沈酒的旁边看去,在看清楚了西斯的面容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西斯自然是记得罗伯特·裘文,对自己开枪的人就是他,不过那一次罗伯特看起来傻傻的,让他懒得对付这个愚蠢的人类,此刻罗伯特对沈酒熟稔的态度令他感到几分不悦,于是恶作剧般地朝他发出一道低吼,露出人鱼锯齿状的尖牙,看起来邪恶又嚣张。 “斯哈——” 罗伯特被西斯露出来的非人类锯齿尖牙给吓到了,往后倒退了半步,通过这副邪恶又危险的面容,他这才可以确信,眼前与人类别无二致的男性就是他在岛上遇到了那条人鱼。 可是,他的腿……分明就是人的腿! 罗伯特不可思议的目光在西斯的身上来回打量,从头到脚,脸上充斥着探险家好奇的兴奋窥探,甚至就要大叫出声。 沈酒“嘘”了一声,悄悄示意他:“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罗伯特兴奋地整张脸都涨红了,他谨慎地凑到沈酒的耳根旁,激动的余光仍是落在西斯身上,“沈酒小姐,他真的是我们遇见的……那条人鱼吗?” 沈酒点头:“嗯。” 罗伯特握住沈酒的双手,双肩颤抖地摇晃:“他的尾巴变成了人类的双脚,这是什么童话吗?还是有什么黑魔法?这简直突破了我对星际所有生物种的认知。沈酒,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但是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驯服人鱼的吗?” 探险家的好奇心永远都不会消停。 沈酒无奈地摆脱他的手:“罗伯特,请你冷静一点。” 西斯眯起那双冷蓝色的眼睛,盯着沈酒被罗伯特抓住的手,生气地从他那里把沈酒的手夺了过来,伸出舌尖舔舐她的手指和手背,好像要把别的男人的气息给抹除,并且一边舔还一边警告罗伯特:“她是我的……别碰她。” “……” 罗伯特被眼前的场景呆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舔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西斯还舔得津津有味,将沈酒圆润修长的手指尖含进嘴里吮吸,故意发出滋滋的水声,沈酒嫌弃不已,终于把自己的手夺了回来:“别舔了。我们该走了。” 她朝罗伯特告别:“再见。” 罗伯特回过神来,红了红脸,脱帽致意:“再见,沈酒小姐。” 走了几步,沈酒回过头来:“替我向你弟弟安德烈问好。” 罗伯特花了两秒钟反应了一下,眼角堆起笑纹,一副慈眉善目好大哥的模样回应道:“安德烈啊,他不在华府,从欧米伽星球回来后,在家里都没住上一晚,就去其他星球执行任务去了。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你向他问好的。” 沈酒从罗伯特口中听到安德烈的情况,淡淡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和西斯隐没在了华府奢华热闹的大街上,驾驶着飞行器穿越欧美嘉星球的白色云层,逐渐变成了一颗天空中快速闪现光芒的白星。 *** 黑市,一如往常,白昼很短,更多的时候都是处于黑暗交织中。 沈酒的飞行器降落到黑市所在的边缘地带废弃小行星上时,这里已经是黑夜里,在这种黑漆漆不见天日的状况下,游荡在外面的行人更是错综复杂,上回她带伊莉雅来的时候,是趁着白天来的。 显然,黑夜里的黑市更适合那些不愿意暴露身份、隐姓埋名的卖命狂徒粉墨登场。沈酒作为一个女人,出现在黑市里,已经遭到了好几拨不怀好意者打量的目光,她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没有对那些贼眉鼠眼的人动手。 倒是西斯,对那些落在沈酒身上窥视的肮脏目光十分厌恶,只要有人敢靠近一步,他就咧开狰狞的嘴角,缓缓磨着他那两排锯齿状的尖牙,仿佛随时就会咬住一个人的脖颈,将对方的大动脉血管咬烂。 人类只是生物链中的一小环,比人类强大的生物远远还有许多,在碰到比自己强大凶狠的生物面前,人类就会露出胆怯和懦弱。 这是生物的天性。 西斯这副吓唬人的模样,无疑体现出了远古凶猛兽类的顽劣和威势,成功地把那些讨厌人的家伙吓走了,可是到了沈酒面前,他又变成了另一副乖巧小动物的模样,低下头把脑袋伸过去,笑眯眯地等待她的夸奖和温柔抚摸。 沈酒没有给他夸奖,更没有抚摸,而是说:“不用理会这些老鼠。” 西斯瞬间气馁,对旁边那些朝他们好奇侧目的人露出了更凶残的一面,就差把又长又凶猛的鱼尾变出来,横扫周围臭气熏天的一切事物。 这是一只需要沈酒安抚情绪的人鱼。 沈酒捏捏他的手臂,提醒他该拐弯了,进入矿石交易区后,她按照上次的记忆,找到了法官所在的那栋外观看似是废弃工厂的建筑,上次来接她的叫“青玉”的小女孩就站在外面,抛掷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 在见到沈酒之后,青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是很快又陷入了黯淡,她没有看见伊莉雅,而是见到了沈酒身边陌生的男人。 就像任何一个没等到玩伴的孩子,青玉兴致缺缺地走到沈酒面前,朝她旁边那个高出她许多的男人扫了一眼后,说道:“你终于来了。” 沈酒说:“希望我没有迟到,拍卖还没结束。” 青玉说:“客人们正在相继到来,但是拍卖会不在这里。法官正在红场做准备。我可以带你去,可是这个人……” 沈酒解释道:“他是和我一起的伙伴。” “好吧。” 青玉走在前面,周围没有任何的外人,非常隐蔽,沈酒猜测这片区域全都是法官的地盘,严格限制外来人员的进入。也就是说,当她进入这片区域时,已经在法官的监视范围之下了。 沈酒一边走着,一边观察这片地形的逃生路径。 青玉在一栋正方形的黑色钢铁建筑外面停了下来,周围是荒废的矿坑,如一座座山形的坟墓,守卫着黝黑的钢铁建筑,远处的行星带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笼罩在头顶,跟混乱复杂的黑市其他区域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死寂之地。 大门口有四个持武器的看守在守门,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奇怪的面具。 青玉把两个白色面具交给了沈酒:“这次的拍卖很特别,一些客人很注重自己的隐私,所以需要戴上面具。这是给你们的。” 沈酒把其中一个面具给西斯,看着他戴上以后,自己也戴了上去,这个面具还帮她省了身份暴露的风险。看来今天拍卖会上的其他客人,身份都很特别,所以才不想要被别人认出来。 越来越有意思了。 青玉继续带他们往里面走,她有一个好奇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是拍卖会,你们没有带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进来,法官可是不会卖给你们的哦。” 隔着面具,沈酒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是在故意打探她的底牌。她轻飘飘地冷哼了声:“谁说我们没有带,只是没有拿出来而已。” 青玉好奇地回头,目光落在西斯背的那个黑色的包裹上面,“你们带了什么宝贝?” “放心,绝对会让你们的法官感兴趣。”沈酒把手放在青玉的肩膀上,将她转回去,抬起下巴,“前面带路吧。” 其实,沈酒带来的东西,她自己也无法保证能不能让法官感兴趣,在拍卖成功后跟她做交易。然而爱迪莱德信誓旦旦地叫她放心,她也就不需要顾虑这一点。以爱迪莱德在星际的情报势力,调查一位黑市人员的真实背景并不是难事。 那个金发独眼的黑市“法官”,他的身份之谜,止于今夜了。 进入到一间空旷无比的房间里,一张巨大的赌盘桌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三分之一,法官坐在赌盘桌的正对面台阶之上,一把红色法兰绒的浮夸的椅子里,就像法官今天穿的那样,红黑相间的洋装,披散的金色卷发,和那只个性鲜明的独眼紫眼。 他看见了进来的沈酒和西斯两人,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只有他知道客人的身份,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独眼,突然拍掌道:“我们倒数第二位客人压轴登场了。欢迎二位!” 赌桌旁,已经坐了四批客人,分别带着不同颜色的面具,一位戴着黑色面具、穿着黑色皮衣外套的男人,左手边是一个绿色面具的光头男,接下来是一男一女戴着紫色面具,剩下的一位也是个女人,是这群人里从体型上看最柔弱的一个女人,戴着忧郁的蓝色面具。 包括沈酒和西斯在内,一共来了7个客人,分为5组。 刚才法官说到沈酒他们是倒数第二位客人,也就是说,还有最后一组客人没到。沈酒暗自观察着其余四组客人,跟西斯进入赌桌落座。 一落座,沈酒就感觉到有好几道强烈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实际上,在她一进入这里,最先注意到她的人,是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他强烈的目光让她无法忽视。 沈酒故意选择了这个黑色面具男人右手边的座位,这样离他最近,两人相隔三四米,男人的气味被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 她起初还不相信,直到将余光放在男人交叉相握的宽厚修长的双手上时,她确信无疑:这个人是安德烈。 那双指节分明的双手曾在自己的身体每一处肆意游走,带给她温柔的欢愉,长期使用枪支而生出薄茧的指腹落在她柔腻的皮肤上时,会留下一连串令她轻颤的无形电流。唯有与他的每次体验,都会被他视作珍宝,他不敢太用力,反而成了一种并不刻意的撩拨,勾起她主动催促他给予她焦渴的满足。 人类总是逃不过“贪心”二字。 爱欲如罂粟花,一旦尝过,就很难忘记,更何况是先有他痴情无私的爱意加持,使得上瘾的力道更强烈。 或许她该跟安德烈谈一谈,既然自己想要他又何必隐忍,她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相反,她想得到更多,也配得到更多。 赌桌上,所有人都在彼此打量,没有人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过了半个小时,随着一道脚步声走了进来,一位戴红色面具的男人出现,法官高兴地站起来宣布:“今天的客人都到齐了。” 他抬手邀请这位红色面具的男人入座。 接着,他走下了台阶,来到了巨大的赌盘桌旁,转动着上面的赌盘,目光游走在各组客人的身上:“拍卖开始前,我先来介绍一下今天的游戏规则。正如大家所见,这是一张特殊的赌盘,每块区域各有一个指针,指针转动结束后,两两相对的指针将会成为对手,率先分出三组对手。每组对手将分别比拼,六进三;胜出的三组再进行三进一,最后胜出的就是今天的拍卖会赢家。” 法官的话一说完,戴绿色面具的光头男人迫不及待地先问出了一个所有玩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你还没说比拼的方式是什么?” 法官神秘一笑,拍了拍手,这时,六组玩家面前的桌面区块里升起来一个黑色的装置平台,上面摆放着一模一样的六把左轮手枪。 法官继续说道:“每组玩家面前各有一把枪,六个弹槽里只有一颗子弹;同时,每组对手面前各有一颗骰子,掷1-6以内的点数,谁的点数大,谁就有权利拿起左轮手枪,转动大点数相应的弹槽数,然后朝对方开枪。子弹不射出,没有输赢,直到子弹射出为止。至于开枪者想打对方哪个部位,随便打哪里。” 绿色面具光头男人一听,立即愤怒地拍案而起:“这是什么破规矩?邀请之前你没说这是要命的拍卖会!” 面对客人的无理取闹,法官并没有生气:“我就是这里的规矩,来到我这场拍卖会的每个人,相当于签了生死状。这位客人,你要是怯场了,现在就可以离开。可是那你就要与这批来自n538星球的黑矿石无缘了。” 法官手指向被手下推进来的一个黑色箱子,箱子不大,还没有一个集装箱的一半,但是里面的东西很沉,费了四个人的力气才抬进来。 那个正准备走的绿色面具光头男人一看到被抬进来的黑色箱子,停住了脚步,犹豫了几秒钟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法官满意地笑了笑,看了看其他五组客人:“那么,如果其他人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的游戏马上开始。” 没有人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法官脸上的微笑继续扩大道:“现在,请各位按动面前的指针按钮,松开按钮后,指针就会停下来,与你指针相对的玩家,对方就是你的第一个对手。” “输赢和生死,就在你放手的一瞬间。” 话音落下,其他组的客人纷纷起身,按下了面前的按钮。 沈酒也站起身来,朝着桌上那颗红色按钮,伸出了手指,看着指针在盘里不断地转动,她牢牢盯着指针的头部,在心里祈祷不要和安德烈的指针对上。 但是,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 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 在她松开手之后,指针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了下来,她紧张的目光顺着指针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停住的瞬间,与黑色面具男人沉静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就如同两人面前的指针,正指着对方。 “请多指教。” 安德烈透过面具,以无比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沈酒悬着的心,落入了深深的大海中。 安德烈走近了几步,来到沈酒面前,伸出手来示意要跟她握手。 沈酒不露痕迹地抬起手,就这么跟他握手了,彼此的手碰到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安德烈掌心带着她熟悉的温度,以及他的指尖,传递过来的丝丝热量,化作无形的一道细流,缓解了她的不安情绪。 两只手分开时,他的手指从她手心里轻轻滑过,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也认出她来了! 第181章 他剧毒般的孤独 安德烈认出她来,彻底打消了沈酒的顾虑。 安德烈知道她特殊的体质,对她身体任何部位开枪,她都不会受到伤害。但是她必须要在这一局里胜出的话,就要对安德烈开枪。 她当然会选择不致命的身体部位。 沈酒一边想着,目光一边在安德烈的身体上悄悄游走,他的腿部上次受过伤,那个地方不能打。男人的腰部不可以受伤,腰部复原的代价要更大。那就打肩膀吧。嗯,肩膀和手臂,比较合适。 但是,现在考虑这个有点为时过早,今天的局势不由她个人的意志和能力掌控,更多的是靠运气。 赌桌上的运气。 黑市里的这位法官,显然不是省油的灯,是一个阴险腹黑的狡猾之辈。他不希望这场拍卖会太无聊地开始和结束,也不希望任何人那么轻而易举地从他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增大挑战的难度,树立自己在黑市里的威信,才是他想做的。 不知道这批黑矿石他是通过什么路径搞到的? 沈酒猜测着这些客人里,除了安德烈,谁会是跟这位法官是一伙的。但是今天法官给出的游戏规则,很难有作弊的机会。 “好,看来我们已经决出了三组对手玩家。谁先来第一次比拼?” 法官鼓掌道,露出了志得意满的会心一笑。 沈酒瞥了一眼场上的局面,白色面具-沈酒vs黑色面具-安德烈,绿色面具-未知单人vs紫色面具二人-未知,蓝色面具-未知单人vs红色面具-未知单人,第一轮的比拼名单就这么出来了。 站在赌桌前的每个人,尽管戴着面具,但是紧张安静的氛围让人联想到了开水沸腾前那种沉闷的、低缓的,即将爆发的轰动气势。 “我们这组先来!” 举起手的还是那个脾气冲动的绿色面具光头男,他急切地拿起了桌上的左轮手枪,迫不及待想给他的对手——对面的一男一女,快速来个了结,赢下这一轮的比拼:“他们有两个人,法官,你只给我一颗子弹,待会儿我结果谁啊?” 说完话,绿色面具光头男发出阴险的低笑声。 法官双手撑在赌桌上,看看左手边的绿色面具,再看看右手边的紫色面具:“两人的队伍请一位代表。至于子弹数,还是一颗不变,有本事的话用一颗子弹杀死两个人。两位,请掷骰子吧。” 沈酒观察之中,紫色面具二人组里的女人出列,率先站了出来,站在她身后的紫色面具男人相当悠闲地斜靠坐在椅子里,那个不羁的坐姿令沈酒觉得莫名熟悉。 “我来。”紫色面具女人说道。 这个声音……沈酒隐约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法官松开了面前的骰子盘:“开始吧。” 两个骰子在透明的骰子盘里连续滚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降速,在最后一次翻转显示出最后的点数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样。 法官宣判道:“绿色客人投出的点数,4点;紫色客人的点数,3点。” 瞬间,绿色面具光头男爆发出无比得意的笑声,他快速拿起左轮手枪,咔咔咔咔连续转动四下,立马举起手,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紫色客人的脑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直接扣动了扳机。 脑袋开花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这是一记空弹。 绿色面具光头男并没有转到有子弹的弹槽。 他立即气馁地把枪扔在桌上,“再来!” 紫色面具女人刚才被枪瞄准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足可可见她的胆量,丝毫没有露出怯场的小马脚,令在场所有人暗中发出佩服的叹息。 但是,沈酒还是留意到了她双手手指悄悄合拢的细微动作。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对方的过人胆识是假装的,任何人在生死面前都会紧张,这是身体做出的生理反应,即便心里面不害怕,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光凭这一点,沈酒就对这个紫色面具女人心生佩服。 第二轮骰子数,绿2:紫5。 紫色面具女人成为了持枪人,扳机扣动,也没有射出子弹。 连续五轮下来,无论哪边的子弹,都没有射出。 第六轮开始,绿5:紫4。 绿色面具光头男扳机扣动的瞬间,沈酒听到了子弹弹出弹槽的摩擦声,她低呼出声“要来了”,子弹射了出去,擦破空气的阻碍摩擦出了火药的气味,绿色面具男的眼睛都放大了,双眼充斥着残忍的兴奋。 紫色面具女就要被爆头了。 躲避子弹,这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的反应,沈酒已经在为紫色面具女人感到可惜,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身影拽住了紫色面具女,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的身体往边上拽了过去,那颗飞过来的子弹从紫色面具女的面具边缘擦了过去,咔哒一声,打掉了她脸上的面具,在她暴露真容之时,她的同伴已经将他自己的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看到对面躲掉了自己的子弹,绿色面具男怒吼道:“这是犯规!” 单天从地上捡起那张被子弹打坏的面具,直起身来,正面应对着绿色光头男,将破碎的面具往天空中一扔,露出一抹邪佞的笑:“规则没说不能躲子弹。” 就在绿色面具男马上要发作之时,法官站出来维持场面:“对!这条规矩的确不存在。是因为我压根没想到,有人还能躲开子弹的速度。” 一边说着,法官意味深长地朝着单天看了一眼,然后举起了绿色面具男的手臂,“第一组对手玩家已经胜出。这位客人,你可以去旁边稍作休息一下,喝杯威士忌庆祝胜利。” 宣布的胜利抚平了心中没把对手杀死的愤怒,绿色面具光头男走到了一边的吧台上,开始喝起了酒。 法官对单天说道:“二位,结局已定,可以自行离开。” 沈酒看着单天和他的同伴朝出口离去,心中不免感到好笑,今天看来是一场熟人局,不仅反恐局的安德烈在这里,连黑星反叛军的人也在这里,想必单天身边的那个女人就是龙科了。 单天刚才把自己的面具给了龙科,是为了不让龙科在绿色面具光头男面前暴露身份,看来他们是知道这个光头男的身份,光头男也认识龙科。那么,这个人就很好猜了,估计是黑星反叛军分裂出去的另一支里的人了。 龙科他们这一局输了,会善罢甘休就这么离开吗? 沈酒心想,在她目光落在单天远去的背影上时,对方突然回头,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容,分明是对她的暗示。 好了好了,看来单天知道是她了,在给她送祝福,祝她好运呢。 第二组比拼,也开始了,红色面具男对蓝色面具女。 这两个人会是谁呢? 这一轮,骰子只玩了两轮,第一轮红色面具男胜出,但是子弹没有射出;第二轮,蓝色面具女胜出,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弹槽,把枪口对准了对面,子弹就在一瞬间,从枪口里飞了出来。 红色面具男见到子弹射出的瞬间,显然是慌了,想要躲开,可是他躲避的速度无法比上子弹射过来的速度,狼狈地被椅子绊倒,摔在了地上。 砰! 淡淡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升起,然而,血腥的气味并没有蔓延开来。 蓝色面具女没有把子弹打在红色面具男的身上,只是打在了他的脚边,不知道是枪法太差呢,还是故意不想打死对方闹出人命来。 红色面具男不仅输了,还丢了颜面,气冲冲地前往吧台那边要了一杯烈酒,喝完了酒之后才负气离开。 经过观看了两场比试,沈酒没一开始那么兴奋了,就连作为主办人的法官都觉得很失望,他以为可以看到更精彩的“演出”,没想到连一滴血都没见着。所以,他把最后的希望押在了沈酒和安德烈身上。 “二位,规则你们都知道了。开始吧。” 沈酒干脆利落地掷了骰子。 点数为5。 够大了。 安德烈戴着黑色面具,伸出手指,按下了骰子盘,骰子停下的瞬间,朝上的那一面有6个点。 该说安德烈运气好呢,还是说沈酒倒霉,她难以置信地低笑了声,坦然地接受了残酷的现实,走到了安德烈的面前,接受她的“惩罚”。 这时,西斯拦住了她,他看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不会眼睁睁看着沈酒被人开枪伤害,他才不管什么人类的游戏规则,保护沈酒,就是他的规则。 他这一犯规的行为,立马要引起法官的制止,沈酒抬起手,意外温柔地摸了摸西斯的下巴,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轻声说了句“没事”。 西斯周身的狂暴气场收了回去,很快被沈酒哄好了,默默退到了她身后。 对面,沈酒刚才对西斯的亲昵动作落入了安德烈的眼里,黑暗的面具后面,他松石绿色的双眸瞬间暗了下去,头脑中被某个难以克制的念头控制了身体和意识,他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左轮手枪,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突兀的枪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响起。 喀嚓。 沈酒听到了自己身体里某根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左肩锁骨被打中了,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皮肤渗出冷汗,鲜血染湿了半边的胳膊,她摇摇欲坠地后退,倒在了西斯的怀里。 今天安德烈的运气出奇的好,第一枪就把子弹射出了。 啪!啪!啪! 法官激动地叫起来:“三组赢家已经出现!这位先生,你枪法给了第一轮拍卖一个漂亮的收尾,来,请到吧台这里来,我必须要请你喝一杯。” 热情的法官揽住安德烈的肩膀,推着他前往吧台,而对受伤的“败家”沈酒,头也不回,漠不关心,死亡在黑市里,对他来说是再稀松平常的事,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有胜利和趣味才能让法官喜笑颜开。 法官根本没想到,身后地面上的血水里,一颗子弹静静地躺在里面,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这颗子弹是从沈酒被打伤的肩膀里掉出来的。 被子弹打碎的骨头在她身体里快速地愈合了,衣服下面也没有任何的伤口,鲜血也不再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要装一装,在西斯的搀扶下离开这里,消失了一阵子的青玉出现了,给他们引路带他们离开。 安德烈被法官推到了吧台边,面对着法官递过来的威士忌,他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艰难地松开,强自镇定,伸出刚才开枪的右手,去接那杯酒香刺鼻的烈酒。 如果没有那张面具,他早就露出了破绽。 他这时候不能回头,不能去追沈酒,明知道那一枪对她来说,不会要她的命,可是子弹穿入她的身体,给她带来的疼痛是他给予的。 他竟然对自己爱的人开枪了。 他无法原谅这么做的自己。 他宁愿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他不介意吃一颗子弹,他心甘情愿接受沈酒对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伤害他的身体,他的心也好。可是反过来,他对她这么做了,就觉得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 当刺激的烈酒灌入喉咙,安德烈忍住了那阵极其不适的剧烈反应,如过去许多次一样,他现在是一名卧底,只是在执行任务,他必须做到滴水不漏的专业和出色。至于穿肠烂肚的悔恨之酒,他也只能独自默默饮下。 孤独从未如此剧烈,浸了剧毒,任由他自己被吞噬。 吧台边,绿色面具男用玻璃酒杯底敲响了桌面,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十分得意地说道:“接下来,就要在我们三个人之间决出最后的赢家了。最后一轮怎么玩?” 法官故作神秘地说道:“答案就在你们刚才喝的酒里。” 其他三人并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法官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手表道:“毒药发作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你们要在半个小时里说服我给你们解药。说服我的办法,就是你们今天带来的药买下黑矿石的筹码。” 嘭! 蓝色面具女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 她显然被吓坏了,呆在了原地。 绿色面具男狠狠撕开面具,露出了真面目,他从腰间掏出武器,指着法官的额头说:“混账王八!快把解药给我!” 法官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一点也不慌张,而是气定神闲地说道:“打死了我,你拿不到解药。你确定要破坏法官的规矩吗?” 绿色面具男把法官狠狠一推,气急败坏地咒骂道:“他娘的!早知道事情这么麻烦,我就不该听那个家伙的话来这里!” 三个人里表现最冷静的人是安德烈,他听到查姆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伙”,离他想要的真相很接近了。 眼下,要先拿到解药。 他把酒杯放在吧台上,问法官:“我先来吧,在哪里谈筹码?” 法官很满意他的配合,指了指吧台后面的一间密室,在前面带路,“会客室在这里。这位客人,请跟我来。” 一进入密室。 安德烈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冷静严肃的俊朗脸庞,法官掏出一个透明小瓶子,里面装着一颗红色药丸,“今天有你想要的猎物吗?” 安德烈把红色药丸服下:“猎物还没到齐。还不是时候。” 法官伸展身体靠进了沙发上:“行吧。等你要开始捕猎时,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的手下全部安全撤走。这片猎场留给你,玩的尽头。” 第182章 血腥味让他更兴奋 嘭!嘭!嘭! 外面响起了暴躁的拍门声,时间已经快过去十分钟了,毒药发作只剩下三分之二了,在外面等待的光头男查姆已经迫不及待要冲进来交易,或者说是获取解药。要是法官不给他解药,他可能会把法官撕了一样。 “快出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筹码!” 门很快被拉开了,法官神态悠闲地站在门内,对着面前不礼貌的客人轻轻皱了下眉头:“是吗?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查姆愣住了。 随后,抬起手,做了一个动作,请里面的安德烈出去,假模假样地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做交易。你还是想一想,拿出更诱惑人的条件出来跟我换这批黑矿石吧。” 安德烈没有声响地走出这间房间。 查姆连等待他完全走出门的耐心都没有,恨不得立即挤进去,这时,法官伸出手臂,抓住了另一边的门框,抬起下巴朝某个方向指了指:“我想先看一看那个女人手里的筹码有什么,这位先生你先等一下。” 查姆吃惊道:“什么?” “反正你已经势在必得,这几分钟不会难倒你的。”法官将他推出去,然后朝蓝色面具的女人招了招手,一直很沉默的女人走上前来,在查姆恶毒的注视之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里。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查姆气急败坏的咒骂。 蓝色面具的女人站着原地,从她绷紧的肩膀和不停伸缩打量周围的举动来看,她很紧张,两只手交握在胸前,既像是在做祷告,又像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无助境地,从种种反应来看,这个女人是个新手,很少面对这种场面。 但是,单凭她一个人敢独闯黑市,说明她藏了实力。 法官伸手示意:“请坐吧。” 蓝色面具女人紧张地开口道:“我还是站着比较好。” 她的声音很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初出茅庐的那种纯真生涩,跟青玉差不了多少的年龄。 法官自顾自地笑起来:“你可以摘下面具了。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来自深岩公司的首席科学家阮教授?你这么年轻,肯定不是她本人。而且,据说这位阮教授已经死了,难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她的鬼魂吗?” 听到法官的嘲笑,阮桃生气地摘下了面具:“不准对我母亲不敬。” “原来你是她女儿啊。” 法官看着阮桃那张稚嫩纯真的少女脸庞,忽而站了起来,他一米九几的身高和体型,极具压迫感,那双深紫色的独眼释放出让人心惊胆寒的光芒,落在了阮桃充满恐惧的双眼里。 仅从外形和气势上,阮桃就被法官镇住了。 法官对这种经不起吓唬、还没他养的猎犬有胆子的无能之辈根本瞧不上,他是黑市鼎鼎有名的厉害人物,不是保姆,在这里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浪费时间,让他极其不屑:“一个死去科学家的女儿,到我这里打听黑矿石,真是稀奇。你是代表深岩公司来的,还是代表你自己来的?” 阮桃立即解释道:“跟深岩公司没关系。我是自己来的!” 法官继续嘲讽道:“你的话怎么让我相信是真的?你来黑市找我,一开始是打着深岩公司的名号,所以我才让你进这场拍卖会。” 阮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是因为……” 见她犹豫不决不太愿意说出真话,法官接过她的话,戳穿了她的计划:“因为深岩公司背后是莫瑞思家族。莫瑞思家族在星际名声显赫,你认为我一定会给它这个面子,所以才冒充你母亲的名义前来,是不是?” 阮桃低下了头,她的沉默表示了默认。 “真是聪明。”法官鼓掌道:“你这点小伎俩的确是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进这场拍卖会吗?” 阮桃咬了咬唇,稍稍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坚韧:“因为你想知道深岩公司要这批来自n538星球上的黑矿石做什么。” “你还不算太笨。”法官露出假装很惊讶的表情,“在黑市里,有一种东西是最值钱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阮桃摇摇头。 法官笑了下,缓慢地说出两个字:“情报。” 阮桃仍是一脸困惑。 “笨死了。”法官见她表情木讷,忍不住翻白眼道:“我都已经给了你巨大的提示,你还不明白,跟你这样的人做交易真是费劲。你的母亲阮宁安是星际间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科学家,又是深岩公司首席科学家,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笨的?难不成基因突变了?” “你……”阮桃气结,转过脸去,不想跟他争吵。 小姑娘一生气就翻脸不理人。法官看了看表,没心思逗小孩儿玩,给了她最后的提示:“你再不把筹码交出来跟我谈判,外面那个男人就要杀进来了。” 阮桃见他起身,要去开门,立马急了,挡在了法官面前,抬头挺胸道:“你想知道什么情报,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法官眼前一亮:“开窍了。” 阮桃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我才不笨。我知道你对深岩公司和黑矿石研究感兴趣,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对我发出邀请。你刚才说黑市里最值钱的东西是情报,深岩公司幕后是莫瑞思家族,莫瑞思家族的情报一定值很多钱。” 法官假模假样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回到了沙发上,斜靠在椅背上,端起了茶几上的威士忌:“那么,你拿了莫瑞思家族的什么情报来换黑矿石?” 阮桃上前一步,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主动跟对方先谈判条件:“我要你做出保证,在这场交易里,绝不会反悔。因为我必须得到黑矿石。” 法官懒洋洋地举起手,敷衍道:“好,我保证。” 阮桃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说道:“n538星球上的黑矿石原本是用来进行我母亲的生化研究,那是深岩公司的一个秘密实验,李·莫瑞思委托我的母亲打造出一批比战争机器更出色的生化人。可是这个实验充满了危险性,没有一次成功过。” 法官无聊地掏了掏耳朵,道:“你这些内容我早就听过了,你母亲和深岩公司的实验遭到曝光,非法使用奴隶充当实验对象,n538星球的使用权就被封了,深岩公司大受损失。就没点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我还没说完呢。”阮桃红着脸争论道:“在我母亲的实验里,唯独有一个实验对象成功了,黑矿石里的暗太物质与那个人成功融合,把她变成了一个不死之人。” “不、死、之、人?” 法官惊愕道,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阮桃见到他的反应,露出了得意的笑:“这个秘密够大了吧,莫瑞思家族在自己公司的实验里创造出了一个不死的怪物。不,用我母亲的话来说,那是创世纪的新神,整个星际将迎来一个充满未知的恐怖时代。” 法官被她的话震惊地无言以对,过了十几秒,他依旧不敢置信,捂住了嘴,眼珠子转动着急剧思索了会儿,尔后稍稍平静下来:“你说的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你母亲说的?你母亲都死了。死人的话,可信度在我这里没有信誉。” 阮桃从领口里掏出了一个坠子,坠子上挂着她母亲的相片,相片下面,藏着一块微型芯片,她把芯片放在了法官的手心里。 这就是她带来的交换黑矿石的筹码。 “这是n538星球上的实验室被炸毁之前的影像。我母亲亲眼所见,通过她从不离身的徽章录制下来的一个片段。是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的,没有人知道这段影像的存在,包括莫瑞思家族的人。” 法官把芯片插入了一块袖珍设备里,数据开始传输,在这等待的几秒之间他迫不及待地问阮桃:“那个成功的实验对象在这段影像里?” 软桃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她的身份很特别。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份情报。” 法官从未如此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无以复加的兴奋颤抖:“小姑娘,还有比不死之人更劲爆的情报?” 设备显示传输完成100%。 软桃说道:“你自己看吧。” 接下来,法官从2分钟不到的视频影像里,看到了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沈酒在n538实验室里遇袭的一幕,接到李·莫瑞思命令销毁所有实验品的深岩公司雇佣兵们要将阮宁安和沈酒一起杀死,然而一颗颗子弹打在沈酒身上毫无作用,子弹穿透她的血肉,瞬间伤口愈合,子弹坠落,甚至从她的头骨里穿过,她倒下后,又从血泊里重新站了起来,任何武器都没有把她打死,她还能照样站起来杀死那些雇佣兵。 最可怕的一幕是,她被打打穿了一只胳膊,断掉的部分又长出了新的血肉,将断肢连接在了一起。 …… 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一片死寂。 法官的脸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冷汗从他的额头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落入他深紫色的眼睛里,冲刷着一次又一次汹涌澎湃的情绪。 阮桃看见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当她自己看到这段影像时,她直接被吓得跌坐在地,半天都会缓过神来。 她翘了翘嘴角,开口问法官:“怎么样,你能认出里面那个可怕的怪物是谁吗?” 嘟—— 法官立即掐灭了设备屏幕,用力抹了一把脸,定了定神,迅速打开了房间的门,冲了出去,在外面等候的查姆一见到他出来,就扑了上去:“总算出来了,快把解药和黑矿石交出来!” “滚开!” 法官一把揪出他的衣服,将他狠狠推了出去。他朝手下吼道:“来人。青玉在哪里!快把她找来,拦下她送出去的一男一女!” 正在吧台边坐着的安德烈神情一变,情势不对,法官这是怎么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命令手下找人,找的不就是沈酒他们吗? 接近着,他看见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另一个人。 阮桃重新戴上了面具,安德烈尽管没认出她来,但知道法官的变化一定跟这个女人有关。 她让法官毁约了? 今天的任务看来要有意外发生了。 安德烈对着胸前衣服上的微型对讲器悄悄说道:“注意。情况有变。” “长官。外面也有变化!”伊森在对讲机里喊道。 同时在安德烈耳边响起的,还有查姆怒不可遏的吼声:“他娘的蠢货!我就知道这群黑市佬要毁约!来人!马上进来给我劫走货物!我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敢耍老子,当我反叛军是吃素的!” 果然,查姆也带了人准备截货,伊森所说的外面的变化是另一支黑星反叛军? 红场内,枪声响起。 查姆和法官的手下已经开始打上了。 安德烈躲到吧台后面作掩护,一边对伊森他们做出提醒:“看好了对方是谁再出手。等我信号。继续埋伏。” “长官,闯进去的那批武装分子是听那个戴红色面具男人的,我看到他坐上飞行器准备离开,要不要去追?” 红色面具的男人? 安德烈心中疑惑,回忆起红色面具男人在拍卖会上很低调,话并不多,像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个男人是谁,现在只有法官才知道他的身份相关。 可是法官很不对劲,他坏了他们的合作,不按照原计划进行,还盯上了沈酒。这其中的蹊跷,实在不得不让安德烈感到怀疑。 在查姆和法官双方在交火之中,安德烈找到了那个戴蓝色面具躲起来的女人,把枪抵在了她的后脑勺:“别动。不准出声。跟我走。” 红场里的布局安德烈从法官那里提前获得了信息,所以对这里的出入口并不陌生,下面的枪声交火声不断,安德烈避开了双方的眼线,进入了一个死角,然后把阮桃转了过来,冷冷地命令道:“把面具摘下来。” 阮桃怕得要死,把面具摘了下来。 在见到她真面目的那一刻,安德烈没有预料到破坏了他筹谋已久计划的最大“变故”,竟然是这个被遗忘的毫不起眼的人。 安德烈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你是阮宁安的女儿?” 阮桃害怕地点点头。 “你跟法官说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和法官的交易。我一定要拿到黑矿石,他答应我的!”阮桃拒绝说出真相,她看着安德烈脸上的黑色面具,心跳如雷:“你不也是为了黑矿石才来的吗?杀了我你也拿不到那批黑矿石。法官不会给你的。” 安德烈很想知道:“你给了他什么筹码,让他同意这笔交易?” 阮桃伸长脖子,突然硬气了起来,“我说了不会告诉你的。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也拿不到黑矿石。” “那就让她死。” 死角的黑暗中,传进来一道熟悉地声音。 安德烈朝那边看去,沈酒已经出现在了阮桃身后,抬起手刀把她劈晕,往晕倒的人往角落里一扔,将靠近的安德烈一把按在了墙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近在咫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安德烈胸膛里的心脏要跳出来了似的,面对如此主动靠近自己的沈酒,他并没多少犹豫地扣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按下去,凑近的唇停留在她的唇瓣上方:“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被突然强势的男人按在怀里,沈酒眼底露出一丝惊讶。 她说:“我要那批货。” 他说:“我要抓人。” 光线越暗,气氛越暧昧,彼此的呼吸渐渐靠近,交融在了温度逐渐上升的空气里。 “你……” “我……” 随着心意相通的对视,两人简单的对话结束在了两人贴拢的唇间。 安德烈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之前朝她开枪的愧疚全部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难以抑制的欲望从身体里喷发而出,咬住沈酒柔软的嘴唇恶狼似的啃咬舔舐,要把她吞进腹中一样,不留丝毫余地。 衣服的摩擦在黑暗的角落里簌簌作响。 别处传来激烈的交火声,组成了轰轰烈烈而残忍暴力的伴奏,在血腥残酷的枪火厮杀中,为他隐忍许久的感情铺开一条洋洋洒洒的血路。 敌人的血腥味让他更兴奋了。 第183章 用其他方式偿还 “安德烈……” 安德烈的吻过于激烈而炙热,令被他气息包围住的沈酒迅速感到心口发烫,由那又深又狠的吻传来的眷恋,令她心里一阵乱颤,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捏了捏他手臂上坚硬绷紧的肌肉,提醒他慢下来。 “抱歉,我失态了。” 终于,在得到沈酒的叫停暗示后,安德烈也立即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眼里却带着真诚的歉意望向沈酒,一层柔软的脆弱感笼罩在沈酒的心尖上,令她不忍心责备这个莽撞又热情的男人。 安德烈把手伸向沈酒的肩膀,子弹穿过的孔洞留在了衣服上,浸入衣料里的那片血迹还没有干透,因而摸上去还有点湿漉漉的。 他感受到了指尖摸到了血液的湿黏感,懊恼地将额头抵在了沈酒的肩膀上,无限的愧疚如巨石般压在他的头顶,压弯他骄傲的头颅,向他的上帝忏悔: “我真该死。” 沈酒了解他的心肠有多软,尤其是对她,一点小事都会被他放大担忧。 她伸出手,拍拍安德烈的后背,语气轻快地安慰他道:“你今天的运气真不错,第一次就赢了我。” “你不要调侃我了。朝你开枪的时候,我心里很不好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安德烈不知该笑该哭,他对沈酒无计可施,多一次靠近,就会多爱她一点,拿她毫无办法。他歪头张开嘴唇,在她靠近颈侧的肩膀上轻轻咬了口,更像是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敏感的部位被他袭击,沈酒发出“嘶”的一声,捏住他的下巴,霸道地将他的脸抬起来,挑眉道:“你的好运气替我解决了麻烦,否则我不知道该朝你哪里开枪,把这场戏演好。” 英俊的男人刘海落了下来,没有执行任务时的那种严谨,听到沈酒对他的在意时,那双浅松石绿的眼睛瞬间如耀眼的星星被点亮了一样,他握住沈酒的手,亲亲她的指尖,放在自己胸口:“朝我哪里开枪都可以。我愿意加倍奉还。” 不加掩饰的情话从男人嘴里自然地流露出来,沈酒的脸微微红了,安德烈的爱意从来都是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的利益权衡,她和安德烈之间没有如爱迪莱德那般有着无法释怀的前仇旧恨,所以,接受起来没那么辛苦。 她想,这是她始终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安德烈的原因。 他爱得太纯粹太美好了,半辈子活在黑暗与残忍里的沈酒无法拒绝向纯粹至极的光靠近。 “开枪就算了吧。换其他方式偿还。” 沈酒把手摸向安德烈,勾起嘴角,眼神里是暧昧的余光,落在她手放下的位置。 安德烈害羞又激动地咳嗽了声,赶紧捉住她的手,禁止她继续调皮下去,别处的交火声比之前更激烈了,恐怕有其他人加入进来了。 “你是为了那批黑矿石来的?”他问道。 沈酒正在晕倒的阮桃身上搜身,没搜出来有用的东西,只找到了她脖子上挂着阮宁安照片的项链,“你刚才说你要抓人,抓什么人?那批黑矿石不会是你这次任务的诱饵吧?” 安德烈看着沈酒,轻轻“嗯”了声,笑容很温柔:“的确是诱饵。本想钓一条黑鱼,把你钓上来了。” 沈酒假装没听出他的挑逗,正色道:“龙科也在这次的玩家里。” “我看出来了。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你们认识吧?”安德烈看向她,带着一种玩味的怀疑,以及隐隐的嫉妒。 “这点醋你就不要吃了。”沈酒摸摸他的下巴,把他立即哄好了,“既然那批黑矿石是你放出来的诱饵。那就把它送给我吧。我有大用。” 安德烈没有问她有什么用,他对沈酒的信任无需任何质疑,“我可以上交一份失物登记报告,应该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你打算怎么带走?要从外面那些人手里抢走,有些难度。” 沈酒说道:“我刚才跟单天龙科他们联络上了,他们是来对付那个查姆,黑星反叛军的叛徒。我只需要对付法官的人就行了。” 安德烈闻言,当场有些急了:“我要抓的就是查姆,他是局里追查莫瑞思家族勾结恐怖分子、倒卖军火的线索,还不能死。我特意放过他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大鱼,不能让龙科破坏我的计划。” 沈酒耸耸肩。 “我先走了。你小心。”安德烈说完,从沈酒面前匆匆离开。 正在他举着武器,脚步仓促,顺着光线昏暗之中的钢筋楼梯往下去时,身后传来了沈酒的叮嘱:“下回找个机会见面。我有话对你说。” 安德烈回头,眼里冲她露出惊讶中带着惊喜的微笑:“你最好不是骗我。” 随着安德烈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最顶层的一级台阶,沈酒懒洋洋地转身,头顶处一个红点落在了她的眉心。 “不准动。” 瞄准她的人发出命令。 顺着红外线光射来的方向,她朝头顶上方看去,隐藏在暗处的法官正一步一步地顺着生锈的工业楼梯走下来。 当他走到沈酒面前时,脸上露出了愈发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早已看见了角落里晕过去的阮桃,对此不屑一顾,而是全神贯注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沈酒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独眼的紫瞳里闪烁着狡猾的色彩。 沈酒被枪指着,毫无惧色:“你想做什么?” 法官看了看自己手里握着的枪支,很干脆地扔到了角落里,“我真愚蠢,拿着这个不能至你于死地的东西虚张声势,得罪了你,对我反而不好。有东西或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死吗?” “没有。” 沈酒被一个外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不作他想,估计就是倒在旁边那个阮桃搞的鬼。 法官听到她爽快且不掩饰的回答,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就一点顾忌也没有,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特殊存在,不怕我把消息泄露到外面,你就再也离不开黑市吗?” 沈酒眉毛轻挑,没把对方的威胁放在眼里:“让我不高兴,对你没什么好处。” 法官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道:“上来就是威胁,不愧是王爵调教出来的人。的确是惹不起。”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爱迪莱德的称号,沈酒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法官仿佛没有看见她更加不高兴了,反而继续往上面浇油:“我想起来了,上回你身边带着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埃克斯星球王室正在寻找的失踪公主吧?这么看来,爱迪莱德王爵也跟你有所联系。王爵违反战争机器法案,逃离王室,这和埃尔伍德君主一定有很大的关系。看起来,埃克斯星球的局势,比黑市有意思多了。” 当伊莉雅的身份被对方揭穿了之后,沈酒的心情不会再好,她甚至已经起了杀心,快速解决掉眼前这个碍事的家伙,出发之前爱迪莱德对她的一句提醒让她暂时保持了理智:“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坎恩·尼格斯?” “尼格斯”这个响当当的家族姓氏从沈酒口中一说出口,法官的那只紫色独眼立即就翻涌出了不得了的情绪波涛。 他在黑市蛰伏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忘了他曾经归属于一个繁华的贵族大家族。而这一切,都随着当年落败之后,跟过去化为了转眼云烟。 如今,只有黑市里的法官,“坎恩·尼格斯”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名字,已经被藏匿在了星际的角落里,跟天上的尘埃一样,被人轻视,被人踩踏,被人彻底地遗忘。 独眼中翻滚的情绪转瞬即逝,法官发出轻蔑的笑声,当着沈酒的面,把黑色眼罩从脸上慢慢摘了下来,“我这只眼睛,你知道是被谁弄瞎的吗?” 灰黑色的翳肉如肿瘤的皮肤一样封住了那只失去了眼球的眼窝,看上去十分的丑陋狰狞。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另一只光泽优雅美感的紫瞳。 这只紫色的瞳孔,让沈酒想起另一个人有着相似的一双紫瞳——莱尔娜·尼格斯。 莫非这个人是她的…… 第184章 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气味 “我这只眼睛,你知道是被谁弄瞎的吗?” 沈酒听到他这句夹杂着无数忍辱负重的话语,选择了保持沉默,在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面前,对对方的经历作过多的评价和揣摩,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她自己也曾是那样一个人,对过去不愿提起,揭开伤疤需要莫大的勇气。 忽然之间,沈酒对这个阴阳怪气捉摸不透的法官产生了一种怜悯之心。 如果当初不是被老k救走后带去了地城区,逃到黑市是她的其中一个选择。 成为亡命之徒,永远地离开埃克斯星球,在黑市这片混乱的弱肉强食的死星上,谁也不关心谁,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谁也可以杀了谁或被杀,她尽可以在这里忘掉自己的过去,就此活在浑浑噩噩之中。 但是,仇恨让她不甘心当一只角落里的蟑螂。 至少在地城区,她遇见过许多美好的人性,正是那些人性让她保留着做人的尊严,维持着活下去的勇气。 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活下去的手段。 人最糟糕的处境是,麻木,那就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法官看着那头沉默的沈酒,复又重新戴上了眼罩,“你既然知晓我的真名,又和王爵关系不一般。我不会在黑市里出卖你,我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但是,你要从这里走出去,有一个条件,我想见王爵一面。” 沈酒头一歪:“你想见他?” 法官郑重且严肃地点头回答:“是的。我想见王爵。” 他停顿了下,欣然一笑:“你要的那批黑矿石我已经让人装上了飞行器。飞行器就在顶楼。你可以把它开走,就当是我送给王爵的一份见面礼。” 沈酒说:“我要今天所有客人的名单。” “你指的是那位红色面具的客人?” 法官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意图,这个独眼男人对形势的把握简直是如毒蛇般敏锐,在拍卖时他就揣摩出了沈酒和其他几位客人是认识的关系,唯独那个戴红色面具的男人,跟其他人都是格格不入的气场。 法官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好意思,我这里的规矩,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我还要继续在这里做生意。出卖客人的事情绝不会做。你也不想我坏了规矩,以后就不能来我这里做生意了吧?” 沈酒对他的说辞表示不屑:“你的客人早就坏了规矩,带着人来抢劫这批黑矿石。你以为所有人都这么讲究规矩?” 法官毫不介意地表示微笑,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这在黑市是常见的事。如果我的货那么容易就被人抢走,我还能在这里继续当法官吗?顶多就是折损几个手下。今天的局相当热闹,不止他一家来抢,你不也是想要分一杯羹吗?” 自己的意图被揭穿,沈酒冷“哼”了声。 法官做了个手势,指着头顶一架正在缓缓下降的升降机:“请把我的礼物带到王爵面前。这是我的诚意。” 沈酒身形灵活地跳上升降机,法官的目光仍旧远远注视着她。 这时,头顶一条黑影闪过,这条影子如同一条巨龙从法官的眼前闪了过去,眨眼间,龙摆尾的黑影变成了一个男人,站在了沈酒身后。 这个男人竟然是凭空出现的? 法官心中大为震惊。 升降机迅速上升,使得沈酒和西斯的话,他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怎么样,外面好玩吗?”沈酒目光在西斯身上巡视,没有看到有伤痕,刚才他被沈酒派去帮助单天和龙科对付查姆了。 这也是西斯参与的第一场人类之间的战斗 。 但是西斯的表情并不兴奋,反而觉得有些无聊,他低下脑袋,额头抵在沈酒的额头上蹭了蹭,孩子气地说道:“不好玩。” 沈酒笑着推着他:“谁赢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西斯抓住了,西斯的脸无限地靠近过来,在她的身上、头发上、脸上仔细嗅着,越来越浓烈的雄性生物激素气味萦绕在沈酒呼吸的空气里,她被西斯这种雄性生物本能一样的试探搞得不知所措,脸颊通红。 “西斯,别胡闹。” 西斯没听她的话,继续在她血管纤弱的脖颈侧深吸着她皮肤毛孔里渗透出来的气息和热量,若隐若现的舌尖从他的口中伸出来,霸道地雄性人鱼已经由嗅觉试探转变为了味觉上的试探。 直至在沈酒的嘴唇边,试探停了下来。 西斯的蓝瞳隐隐潜伏着深不可测的危险:“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 “啊?” 沈酒露出一脸偷情被抓包的表情,微微张大了嘴。 下一秒,西斯用力捧住她的后脑勺,堵住了她的唇,肆意地潜入她的口中,将气息和液体灌入进去,恶狠狠地势必要把安德烈留在她嘴里的气味覆盖过去。 沈酒被西斯的攻势控制,挣脱不开他的强吻,这该死的人鱼,力气大的出奇,那根粗厚的舌头就像是搅拌机里的芯子一样,把她的舌头都要搅碎了! 人跟动物,果真是不可理喻。 脚下的升降机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声响,已经到达了顶楼,沈酒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摇晃,好在西斯扣紧了她的后腰,没有让她撞上后面的栏杆。 “西斯……” 沈酒喘着气,刚要说话,但西斯抢在了她面前。 “西斯不高兴。”他松开沈酒的嘴唇,表达着自己的醋意,说完又在她红肿的嘴唇上碾了两下,舔去她嘴角留下来的津液。 沈酒不耐烦地擦擦嘴角,转过身去,走向猩红色的夜幕之下,停机坪上的那台飞行器:“我跟其他男人睡过,那你要怎么办?” 西斯冷酷道:“撕了他们。” 沈酒惊讶地回头,惊讶之中还带着一点期待:“你要撕了爱迪莱德?” 西斯摸摸她的头:“人鱼族,不可以,血脉相残。” 沈酒甩掉头上那只大手,打开了飞行器的侧门,钻了进去,检查了一下里面货仓内的货物,没错,正是那批黑矿石。 不远处的废弃工厂内还闪现着此起彼伏的枪火,有够激烈的。 沈酒捡了个大便宜,毫发无伤地带着黑矿石离开黑市,在自动驾驶程序里设置了回去的坐标,欧美嘉星球,北部雪山林区——γ-50伽马区。 做好这一切后,沈酒准备先睡一觉,转头看见西斯正在把玩一样东西,她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莫瑞思家族的徽章,你从哪里得到的?” 西斯说:“红色面具男的飞行器上。” “你连他的飞行器都上去过?”沈酒惊讶不已,她不由得深深打量起了西斯,难道这家伙还会隐身? 西斯猜中了她的想法,捧住她的脸,露出得意的神情道:“人鱼的鳞片可以反光变色。” “就像变色龙那样,随着环境改变肤色隐藏自己?” “变色龙?”西斯没听过这种生物。 “可是你穿着衣服怎么变……”沈酒突然想到,朝着他的下半身望去,西斯脸颊顿时红了,把她的下巴抬高,“只是脸变了样子,其他地方没有。” 沈酒被他急于解释的表情逗笑,“人鱼也会害羞吗?你们在海里什么也不穿,到了岸上怎么反而不好意思了。” 西斯被她自然流露笑容的模样打动,那双蓝眸里盛满了海水般温柔荡漾的爱意,就像看着海底可爱小动物那种情不自禁的喜欢,“人鱼不是雄性人类,那根东西不会随时挂在外面。我们是藏起来的,只有发情时才会打开生殖腔。” 沈酒眼神微热,“那你现在的是你自己的吗?” 西斯抬起下巴哼哧道:“这是暂时为了适应人形的大小。” 只是适应人形的大小,而已吗?沈酒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按着额头,把西斯的胸膛推远,“……我不想知道这些了。” 该死的好奇心。 西斯不依不挠,攀住她的肩膀,下巴抵着她的颈窝,“人鱼一生只选择一位伴侣,这是人鱼的忠诚。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让我帮你克服第一次的恐惧。” 克服个鬼! 那么大一个东西绝对不是人类能承受的! 沈酒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你一定要和我交配吗?不能选择雌性人鱼吗?人类一辈子不会只有一位伴侣。我不是你的最好选择。我已经无法对你忠诚了。我不止有一个男人。” 这话让西斯皱起眉头,虽然极不情愿,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注视着沈酒充斥着抗拒的眼睛,似乎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深吸了口气说道:“你是人类。我理解。你和爱迪莱德缔结子嗣,他是我的一部分,你和我一样不可分割。你爱上他的时候,我也在那里,在海底深处得到你的爱意。你,必须要我。” 沈酒瞪大双眼,“要不要你我自己决定,别扯你那些人鱼的基因和宿命。” 简直见了鬼了! 西斯和爱迪莱德不仅长相相似,基因相同,连她曾经对爱迪莱德的感情都可以传递到海底深处的西斯身上,世界上还有这么离奇的生物,离奇的事情吗? 所以,这条人鱼是来向她讨债的吗? 第185章 她是在关心我吗 欧美嘉星球北部雪山的伽马-50区,约翰逊博士和二阶森博士非常迫不及待地在停机舱的甲板外面等待沈酒凯旋而归。 她把n538星球上的黑矿石带回来了,这意味着他们的研究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了,第一步就是要研究并提炼出里面所蕴藏的神秘物质——“暗太物质”。 在沈酒走出飞行器时,爱迪莱德迎了上来:“计划怎么样?” “出乎意料,但也十分顺利。” 沈酒看着约翰森博士指挥着克罗将那一箱黑矿石从飞行器上拉下来,急切地立即要推去实验室里做研究,觉得场面很是滑稽又热闹,伊莉雅也好奇地围着大人张望,一副十分热心想要帮忙的样子。 沈酒担心那些黑矿石散发出来的辐射会影响到伊莉雅的健康,于是不得不严肃表情,向不远处的女儿提醒道:“伊莉雅,离那个东西远一点。” “妈妈……” 听到警告的伊莉雅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不乐意地瘪起了小嘴。 爱迪莱德走过去,将温暖的手掌心放在伊莉雅低下去的头顶,语气十分温厚地安慰她道:“伊莉雅,听你母亲的话,这些东西不是闹着玩的。接触过那些东西的人,身体会发生很可怕的变异。” “变异?”伊莉雅瞪大了天真的双眼,“博士不是很危险吗?” “博士他们会做好很严格的防护措施。”爱迪莱德直起身子,以宽宏大量的语气给伊莉雅的好奇心开放了一些特权,“我准许你可以在实验室外面旁观,但必须在大人的监视之下。我和你母亲还有许多事情要商量,你……” 话还没说完,伊莉雅就读懂了爱迪莱德的话中话,“父亲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伊莉雅说完,开心地朝着博士他们的实验室跑去了。 沈酒发现西斯不见了。 此时的西斯,一回到基地就去了池子里钻入水中,他不能长时间地在陆地上行走,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到水里变回人鱼。这是人鱼的天性,就算是能够变成人形,这个效果也不是持续的。 任何魔法过了特定时间都会失效。 爱迪莱德来到沈酒身边,回答了她心里的困惑,“他钻入水里了。” “你……” 沈酒意外地看着爱迪莱德,仿佛这个男人拥有了读心术,读出了她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在过去,这个擅长玩弄人心的上位者对人心的洞察和揣摩就令沈酒感到钦佩,现在可以说是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地步。 或许,这也是一种特殊能力? 爱迪莱德示意沈酒往一个方向走去,他有事要跟她谈,手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沈酒的手臂,那种冰冷的触感令沈酒心惊了一下:“你的手好凉。” “我很感觉到他在雪水里游得很畅快。”爱迪莱德轻挑眉毛,口吻淡淡道。 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想,沈酒握住了爱迪莱德的双手,爱迪莱德对她主动做出的亲密举动很是享受,眉眼间的冰雪仿佛在一瞬间融化了似的。 爱迪莱德不止手很凉,脸色和脖子的肤色也比平常看上去惨白,紫青色的血管在他的皮肤下面跳动,他淡然的神情令俊美的脸庞看上去如同冰雪一样,疏离,高冷,没有人气,跟他的大哥埃尔伍德有种莫名的神似。 讨人厌的埃尔伍德。 沈酒禁止自己去联想自己的敌人,她松开爱迪莱德的手,推开面前的门,走进房间,这里是一间临时的议事会议厅,用来商量事情的,隔壁房间的墙上张贴满了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的研究图纸,以及一面黑板墙上写满的各种实验方程式,最重要的就是二阶森博士的记忆提取技术。 这与摩萨塔监狱的牢房里,二阶森博士长年累月写在牢房墙壁上的公事如出一辙,这是他防止记忆衰退的方法之一,为了不被窃取这些研究成果,他自创了一种语言来记录,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你和西斯之间的感应是不是越来越强了?” 沈酒转动面前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爱迪莱德走到取水机边,给她倒了一杯水,“似乎是这样,所以我在加强我的精神训练,不让他那么轻易地打破我的精神边界,入侵我的思维。但是身体上的生理反应好像无法避免。” 这些水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过滤而来的,毫无疑问,这个不为人知的雪山基地,拥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同时也是一个隐蔽的军事基地。 当年蓝鲸公司能够在欧美嘉星球买下这个地方的使用权,光靠商业力量是无法做到的,其中包含了政治操作上的交易。 爱迪莱德就是这个幕后交易的敲定者。 欧美嘉星球作为星际联邦的成员国之一,它需要依靠埃克斯星球对其军事和经济上的援助,才能获得如今的稳定繁荣。埃克斯星球的跨国军事公司买下其国家的土地使用权,这是必要的代价。 “……你指的生理反应是?” 沈酒递到嘴边的杯子停了下来,警觉地抬起眼皮子,看向爱迪莱德,很好,男人眼中不怀好意的意味明显是对她的揶揄。 放下杯子后,爱迪莱德坐在谈判桌的另一边,就在沈酒的对面,“在你们回来之前,我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愤怒。你们在黑市里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他谈到了愤怒的情绪,而不是别的,沈酒暂时松了一口气,把在拍卖会上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跟他说了一遍,“安德烈和法官做了交易,联手给黑星反叛军的查姆下套,打算揪出查姆身后的那条大鱼。” 爱迪莱德没有问“那条大鱼”指的是谁。 莫瑞思家族背后支持另一支黑星反叛军的动作,他不是不知,只是莫瑞思家族在外面做的事情太多了,解决莫瑞思家族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最终目的。他相信埃尔伍德和他一样,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政治家的角度来看,一个重大的棋子倒下,会引发整盘棋的巨变,这不利于全局的稳定。 而且,一颗棋子倒下,会有下一个“莫瑞思家族”出现。 维持稳定最有力的解决办法是——制约与平衡。 居上位者站在顶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任何事情不只是善恶对立那么简单,他可以宣扬善,也可以利用恶。即便现在不在埃克斯星球,也改变不了爱迪莱德的立场,他要考虑的永远都比别人多。 沈酒看着沉默思考中的爱迪莱德,发现他眉宇间锁着很多的情绪,她忽然很想去戳他的眉心,但是忍住了,“你在想什么?” 爱迪莱德说:“反恐局把手伸向了莫瑞思家族,这在我之前都没有得到批准的行动,是谁给了安德烈这个权限?” 他的这一提醒,令沈酒恍然大悟,“埃尔伍德?” 她的神情中隐约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兴奋,“他要对莫瑞思家族暗中下手了?” 爱迪莱德摇头。 沈酒不高兴道:“摇头是什么意思?” “摇头是指我并不知道埃尔伍德这么做的目的,埃尔伍德的心思谁也猜不准,包括我也不行。”爱迪莱德诚实道,更像是一种自嘲,“凯特王后的产期要临近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动莫瑞思家族,或许是一种震慑。” 沈酒对政治上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她把那枚徽章摸出来,放在爱迪莱德面前,“拍卖会上还有一个人是莫瑞思派去的卧底,身份很可疑。但是法官不愿意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还有,法官想要见你。” 坎恩·尼格斯。 爱迪莱德默念着这个名字,拿起面前的徽章,“他有告诉你,他的那只眼睛是被我射瞎的吗?” 咳!咳! 正在喝水的沈酒被他的语出惊人呛到了,“你说什么?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爱迪莱德说:“他曾放走了反对星际联盟的敌军俘虏,被逐出了尼格斯家族。在被追捕时被我一枪射死。那时我十二岁,参与第一次星际追捕。” 沈酒皱起眉,看着爱迪莱德的眼神变了好几变: “所以,是你放走了他。” 她发现自己对爱迪莱德其实没那么了解,至少在他们相遇之前,爱迪莱德身上早就充满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她和他之间只是主人和奴仆的关系,她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他的过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被眼前的男人吸引了。 这种吸引,不是女人对男人爱欲的冲动,或者是对他仇恨的残余,不是对他身份和权力的仰望,也不是私人情感的延续,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具体存在过的好奇和窥探。 该死的,她竟然又想重新了解爱迪莱德这个人。 “在想什么?” 爱迪莱德冰冷的指尖勾了勾沈酒的手指。 “我去看看西斯,让他赶紧从水里起来。”他的体温比之前更冷了,沈酒慌张地站了起来,她发觉自己的脸颊很烫,粗鲁地推开身后的椅子,把一脸莫名的爱迪莱德丢在了房间里。 爱迪莱德捕捉到了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里的慌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慢慢勾起,喃喃自语道:“她是在关心我吗?” 第186章 由她亲自毁掉 第二天,沈酒从床上醒来,听到门外的敲门声。 “妈妈。” 伊莉雅抱着她自己的小毯子,穿着紫色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孩子看上去没睡醒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怏怏不乐。 沈酒半坐起来,朝她招招手:“过来吧。” 伊莉雅朝着母亲的怀抱小跑过去,钻进了被子里,躺在沈酒的怀里,神情舒适地靠着她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女儿安静的睡颜如天使般的纯洁和谐,让沈酒的心无比平静下来,她拨开伊莉雅脸上被蜷曲的睫毛勾住的几根头发丝,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你过来我这里,你父亲知道吗?” 昨晚伊莉雅是在爱迪莱德那里睡觉的,所以沈酒才这么问。 伊莉雅眯着眼睛,意识朦朦胧胧地说道:“父亲和克罗叔叔一大早就离开了。” 沈酒顿时坐直身子,“他们去哪里了?” 伊莉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了,从沈酒怀里慢慢坐起来,揉着眼睛说道:“父亲去黑市见某个人。他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 沈酒在心里骂道,爱迪莱德根本没跟她说今天就要去黑市见法官。昨天聊完以后他什么也没说,竟然瞒着她亲自去黑市那种混乱无比的地方。 而且只带了克罗一个人,他们两个能行吗? 要是法官给他下套怎么办? 沈酒快速套上衣服裤子,把伊莉雅带去交给正在用餐区的约翰森博士他们,然后前往雪水温泉池,站在澄清的水池边缘,白色的水汽从最深处的漩涡中升上来,蔓延在整个温泉池边上。 而在那最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一连串的气泡正在由小变大,慢慢地浮出水面,一只遍布银蓝色鳞片的修长手臂从底下伸了出来,攀附到了沈酒的脚踝边,透明的蹼掌连接部分渐渐消失,呈现出了成年人类男性的手掌,指尖顺着沈酒的小腿一点点向上,触摸着她敏感的膝盖处。 “西斯。” 沈酒出声打断了雄性人鱼的挑逗,低头看着抓住自己两腿之间的那双手臂,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人鱼比刚来时克制许多,没有直接把她拽下水,否则她刚换的衣服就要遭殃了。 人鱼从水底露出了真面目,银色的长发如名贵顺滑的丝绸披在肩背上,透明的水珠犹如无数闪耀的钻石一样从他的银发上滚落下来。 那双蓝色的眼睛从水里露出来,目光从下往上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沈酒,从水里仰望她的角度,明明更居于下位,而他的眼神却暴露出了凶残生物的危险本性,谁是他的猎物不言而喻。 可口的猎物就在眼前,而他只能用脑袋蹭蹭她的脚踝和脚背,如同一只乖巧听话的小宠物。 沈酒蹲下身,摸摸西斯湿漉漉的头顶:“爱迪莱德离开基地去了黑市,我要去找他。我要你留下来看好伊莉雅和博士他们。” 西斯托住她的手背,恣意而享受地,在她柔软温暖的手掌心里蹭着自己的脸颊。他从这个温泉池的源头——最深处游上来的,那里是人类到达不了的深度。昨夜西斯就是在那里栖息睡觉的,身上的温度还没有恢复到陆地上的温度,所以他在从沈酒身上汲取他想要的体温。 沈酒没有拒绝西斯的小动作,看着这么强大古老的生物对自己如此臣服,如此痴迷,任何人,包括沈酒在内,心理上都会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股难以拒绝的征服感和快感。 她何以令人鱼对她如此着迷? 难道只是因为西斯和爱迪莱德之间共通的情感感应,使得西斯也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渴望和冲动的归属? 反过来说,是不是也是一样,这是爱迪莱德的真实感受吗?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已经不会怀疑爱迪莱德对自己的真心。可是她无法重新完全接受爱迪莱德的原因,是她无法放下自己的过去,无法忘掉爱迪莱德对自己的残忍与背叛。如果他的感情是对她过去的延续,沈酒只会觉得这份感情是可耻的,是被她的痛苦玷污过的。 她已经摆脱了死亡的阴影,却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 即便她已经尝试着努力往前看,藏在过去里的伤痛会在身体深处,不经意间地撕扯一下她的神经,让她重新回忆起窒息麻痹的痛楚。 她的身体可以经历无数次的重生和愈合,然而,记忆就是记忆,不会再重生,也无法修复。唯有等待时间漫长到无法计算时,她才会把那些年的过程归为忽略不计。这场跟时间与记忆的战役,作战的人只有她自己。 虎口处传来轻轻的刺痛,将沈酒的思绪拉了回来。 西斯用人鱼尖利的牙齿在她的手上留下了一个印记,当做是她要把他暂时抛下的小小惩罚,更得寸进尺地谈起了条件:“奖励。” 沈酒问:“你要奖励?” 西斯重复道:“我要奖励。” 沈酒也不是傻瓜,早已看出他眼里隐隐露出的吃人的凶光是在打她的什么主意,于是站起来,将西斯一把推回到水里面,转身就走:“等我回来再想好给你什么奖励。不出意外,晚上就能回来。”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西斯半张脸藏在水里憋闷气。 沈酒以为的不出意外,实际上还是出了意外。 她再次到达黑市,找到法官的秘密基地时,发现这里早已一片狼藉,变成了一片乌烟瘴气的废墟。 经过昨天拍卖会上几批人的枪火摧残,这里简直找不出一个活人的痕迹。 目前看来,法官的“老巢”被捣毁了。 沈酒站在废墟之上的一栋惨遭攻击的建筑上,发现石坑堆里的尸体都没清理干净了,有些人虽然是来“抢劫”的,但也很懂得“毁尸灭迹”。 一枚徽章被沈酒抛入空中。 这枚莫瑞思家族的徽章是那个红面具男人的,也就是说,他也是莫瑞思家族派来的,黑矿石的吸引力如此之大,引来了莫瑞思的两批间谍。 可以排除的是,那个人绝对不是李·莫瑞思本人。 李·莫瑞思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黑星反叛军的另一个首领查姆想要黑矿石的目的应该不难猜,制作军火武器的材料,如果这也是李·莫瑞思授意的话,那就不只是制作武器那么简单的了。 实验。 沈酒想到了这个词。 阮宁安死了,只有李·莫瑞思知道n538星球上的实验室里创造出了一个令人疯狂的奇迹,他的野心肯定不会让他就此罢休,还会利用黑矿石里的暗太物质继续做实验,复制另一个神话出来。 不死之身,这是人类存在亿万年以来,最遥远的梦想和痴心妄想。 比起人类创造出的克隆人、战争机器等超人类物种,让自身获得比肩上帝永恒存在的能力,恐怕是每个野心家都想要达到的终极梦想。 在遥远的古代东方,有一位叫秦始皇的帝王,就在寻找长生不死的方法。 身后不远处,响起了碎石滚落的动静。 “不要动!” 沈酒侧过身去,看见从乱石堆里爬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这个女人看上去狼狈极了,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体面的样子,唯独她的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坠子熠熠生辉。 此时,那条坠子也在无意间打开了,阮宁安的照片垂挂在阮桃的脖子上。 这对母女,有着相似的坚韧不拔。 这是沈酒闪过脑海的第一句话,阮宁安对实验的痴迷近乎到了癫狂的地步,而阮桃,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子竟敢冒着生死的危险来到黑市,跟一帮浴血无数、杀人不眨眼的大人物们做交易,勇气可嘉。 沈酒盯着阮桃手里的枪,她嘲笑着这个女孩连一把枪都拿不稳:“你确定你手里的东西能威胁到我吗?” 阮桃看着沈酒朝自己一步步地走近,害怕地往后退,最后大喊出声:“你不是希然!我早该察觉出来,有时候出现的人不是希然!” 沈酒的脚步停在了两米之外。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丝孤独悄然流淌入沈酒的心里面。她克制住了外延的思绪,问阮桃:“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阮桃看着她对自己没有进一步杀之后快的想法,把枪慢慢放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或者泪水,“我是为了阻止李·莫瑞思的计划,不让黑矿石落入他的手里。他把我母亲的研究成果全部侵吞了。那是我母亲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让李·莫瑞思毁了我母亲的心血和成就啊……那是她最在乎的东西了。” 说着说着,阮桃身体无力地坐在了地上,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下来。 沈酒走到她的面前,离得很近,看清了被泪水洗刷过后阮桃那张逐渐清秀干净的脸蛋,“是你告诉法官我的秘密?” 阮桃低垂着脑袋,一滴泪水滑过她诡异翘起的嘴角,她举起了枪:“如果要毁掉母亲的心血,必须要由我亲自毁掉才行!” 砰!砰! 连续两枪打进了沈酒的脖子上,直到第三枪卡住了。 第187章 她的克隆人竟然怀孕了 砰!砰! 连续两枪打进了沈酒的脖子上,直到第三枪卡住了。 鲜血从沈酒脖子上的大动脉血管里喷溅而出,阮桃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蛋上全部染上了温热的鲜血,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行为吓坏了。 她看着沈酒的血从脖子上打穿的枪孔里,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脸上的神情顿时陷入了癫狂与痴迷,这是她第一次开枪打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血。母亲阮宁安死的时候是十分安详地吞毒药自杀,所以她对阮宁安的死亡只停留在失去了一个亲人的情感层面上,并没有如此直观的视觉震撼。 原来,这就是杀戮吗? 令人惊恐,同时令人着迷。 阮桃开始一边疯狂地笑,一边不小心把溅进嘴里的鲜血喝进去。 沈酒表情扭曲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过去,脖子上闪现出了红色的光芒,体内的暗太物质聚拢起来为她修补残破身体,被射穿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愈合,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她光滑的脖颈上除了那些没有干涸的鲜血,一展如新,如新生婴儿的皮肤般毫无瑕疵,淡紫青色的血动脉在皮肤下面微微跳动着。 见到这一系列变化的阮桃瞪大了双眼,张大嘴,陷入了呆滞之中。 喀嚓! 沈酒扭动了下脖子,把手伸向了阮桃的脖子,用力握紧,只留一点点的呼吸给她,看着她像一只麻雀一样在手里痛苦挣扎,嘴角露出邪佞的笑:“我故意没躲开,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你母亲对我所做的事。” “唔唔……嗯哼唔……唔唔唔……” 阮桃痛苦地快要呼吸不上来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话:“李·莫瑞思他要……要拿希然和她的孩子……做实验……” 沈酒立即松开了手,“你刚才说什么?他要拿谁做实验?” 阮桃终于能够再次呼吸了:“希然怀孕了……你的克隆人被李·莫瑞思抓进了实验室里,而且还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我是从我母亲曾经的科研助手那里听来的,那个人叫淮阴,被李招安,现在是实验室的负责人。” 得知真相的沈酒,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在她的头顶,黑市猩红的夜色仿佛是被打开的地狱大门,从里面觊觎她的鬼神,她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把克隆人独自留在了埃克斯星球。 希然怀孕了? 克隆人竟然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 这不仅是医学上的重大突破,更像是一起面对人类的超级恐怖事件! 当初,约翰森博士曾经的助手科里·瑞用她的基因组织复制出希然,这已经是违背了埃克斯星球帝国的战争机器法案和克隆人法案。 自己培育出来的克隆人怀孕了,这大概是科里·瑞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吧。还是说,他的研究一开始就抱着此类的目的。 对了! 沈酒的脑海中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那个时候科里·瑞绑架了她,要强迫她进行繁殖交配,他对她的身体和基因充满了病态的渴望。 换言之,他创造出希然,是为了让希然代替沈酒本人,他希望从希然的体内诞生出他想要的新人类物种! 想到此处的沈酒,站在原地,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想到:一个早就死透的人,制造出了这么大的祸患。 沈酒一把揪起阮桃,恶狠狠地质问道:“现在的实验室在哪里?” 阮桃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去过,是那个叫淮阴的人来我母亲的墓前祭拜,告诉我的。他其实是李·莫瑞思派来说服我的人,故意引我上钩,因为他们想要得到我母亲研究的核心数据。我母亲在临死前把最重要的东西藏了起来,谁也找不到。我是不会上他们的当,替李·莫瑞思助纣为虐!” 沈酒眯起眼睛:“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了阮宁安藏起来的核心数据了。” 阮桃没有回答,没有否认,但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自己。 沈酒放开她,“去联系淮阴,说你想加入他的研究团队。” “你想让我当你的卧底?”阮桃冲动地冲上去,触碰到沈酒的眼神,忌惮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服气地冷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沈酒笑了下:“帮我?你说错了,我是让你去毁了这项计划。你不是想毁掉你母亲一辈子的心血和成果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彻底把这个项目扼杀,终结你母亲创造的一切。难道阮宁安愿意看到她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其他人占有吗?” 最后一句话,让阮桃的态度有所松动。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有多骄傲有多自负,绝不愿意看到的成果被其他人窃取占有。阮宁安身为女性,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她的研究工作,而不是身为母亲的身份,也不是生下阮桃这个女儿。 身为阮宁安的女儿,永远都排在她的研究后面,被自己的母亲忽视,阮桃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障碍,就是超越自己母亲最在意的研究。 或者说是,超越自己的母亲。 这是阮桃的心魔。 阮宁安活着的时候,阮桃拼尽全力地努力学习,考上最顶尖的学府,为了母亲的研究欺骗克隆人希然,把希然献给母亲的实验,她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向科学家的母亲证明自己,想从母亲那里得到更多的关注。 可是母亲死了,她的努力成为了笑话,母亲再一次为了她的研究抛弃了亲生女儿。而且是永远地抛弃了她。 想到这里,阮桃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垮,她双膝一软,瘫软在地,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跪坐在沈酒的脚下,泣不成声。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研究是你的所有,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抛下我……那我算什么?我还是你的女儿吗?我连你实验室里那些样本都不如……妈妈!” “妈妈!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轰隆隆! 血红色的夜空破开一道口子,一道明亮的闪电从头顶划过,天空中下起了黑雨。肮脏的雨水从头顶落下来,浇在阮桃和沈酒的身上。 阮桃的哭声被雨声逐渐掩盖过去。 沈酒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但敌意和冷漠也不存在了,黑市的废墟再怎么堕落阴暗,也比不上一个一心想要复仇的孤女绝望的哭声。 谁都有绝望的时候,没有人的绝望比其他人更高贵。 沈酒任由阮桃继续哭着,直到她自己停下来,从地上站了起来,抹去脸上肮脏的黑雨,整个人振作了起来,眼神和表情都变了。 这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体内蕴藏着巨大的潜能,在这一刻被唤醒,她还要继续克服自己的心魔,找到人生的下一个出口。在此之前,她已经下定决心,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了。 她眼神坚定地看着沈酒:“我答应了,我会联系淮阴进入他的实验室。找到希然后,我该怎么联系你?” 沈酒拿出一枚硬币大小的袖珍通讯器,抛给她,“这个小东西可以躲过监测。有任何紧急情况你用它联系我。” 阮桃接住了袖珍通讯机。 沈酒从她低下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丝害怕,动了动嘴唇:“你怕死吗?” 阮桃扬起脸:“你是在嘲笑我吗?谁不怕死。” 沈酒总算从阮桃脸上看到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气的一面,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莽撞又勇敢的希然,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年轻美好,未经世事,所以对任何事都怀抱着一股冲动的热情和无畏。 沈酒说:“怕死就好。” 阮桃看着她转身要走,还没搞明白她上一句话的意思。 这时,沈酒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说道:“怕死你就会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长大成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对自己拼命想要维护的东西负责。放弃幻想。没有人会一直来帮你。” 听到这几句话的阮桃,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她在沈酒身上,仿佛看到了母亲的延续,母亲也曾严厉地教过她这些成年人的道理。 这一刻的阮桃,才忽然明白过来,母亲不是不爱自己,而是她以自己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的女儿:不要成为弱者,不要依赖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 阮桃对着沈酒的背影喊道:“我……很抱歉对希然做了不好的事情,欺骗了她。对不起。” 说完,阮桃羞愧地低下了头,其实希然也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此时的她才意识到,她背叛了自己的朋友。也许是唯一的朋友。 沈酒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这些话还是等到你见到她之后,当面跟她说。她是她,我是我。” 阮桃惊讶地抬头,望着沈酒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里,在心中默默地说道:我会的。 希然,你要撑住,我的朋友。 第188章 克隆人会生下人类的子嗣吗 周围一片白色,墙壁是白色的,地面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身上盖得薄毯也是白色的,连身上仅仅包裹住重点部位的布料也是白色的。 所有声音都被白色的墙壁吞噬,只有仪器发出的细微声音,悄悄敲碎了她昏昏沉沉的梦。 她蜷缩在这个产生白色恐惧的空间里仅有的一张床上,呆呆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封住头顶天花板的一块深色玻璃。 从她这里,看不见深色玻璃后面是什么,只有一只红色的眼睛,闪烁出微微的红光,对着她这里,每日每夜,每时每秒,都对她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红色眼睛的后面是把她抓到这里的人。 她是谁呢? 她快忘了自己是谁,叫什名字,随后,她摊开左手的掌心,在掌心上有几道弯弯曲曲的伤痕,那些伤痕组成了两个字母——xr。 希然。 她想起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两个用疤痕组成的字母,是她过去自残的结果,目的是为了不遗忘自己是谁。她没有过去,没有身份,仅有的是这个跟名字有关的属于本体的记忆,本体叫沈酒,那也是她后来的名字,沈酒一开始叫希然,她和她都有被篡改的过去。更卑微的是她自己,她是一个被遗弃的克隆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自轻自贱。 她信奉人生来没有高低贵贱,人人平等,唯有灵魂的自强不屈才是高贵的。 所以,她没有放弃自己和自己的生命,在被抓来这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没有做出过伤害自己的行为,那些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色口罩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送吃的食物和药品,她都会按规矩服下。 这些人不会要自己的命。 暂时。 这些人想要的是她——希然神色黯然低下头去,掀开薄毯的一角,那只烙印着“xr”字母的左手轻轻地抚摸上自己隆起的肚子——这些人想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绝无可能存在的生命,一个女性克隆人生下的孩子。 他们要拿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在希然没有想到办法逃出去之后,她不敢对这个可怕的问题深想下去。她悄悄地盖上薄毯,把肚子遮盖住,不让头顶的那只红色眼睛冒犯她的孩子。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 在她最后试图从埃尔伍德的王宫中逃走时,她成功了,但这是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之下。为了逃出去,获得自由,她不得不接受对方的援助,尽管那个人看上去对她定然不是好意,这就像是陷在了泥沼中不断下沉的人,看到了头顶的树枝上伸下来一根绳子。 这个救命的绳子,其实是一条毒蛇。 抓住这条毒蛇,或许可以阻止自己继续下沉,但同时,也避免不了会被毒蛇咬伤。毒蛇救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她的鲜血。 可是希然没有第二个办法,不会有第二根绳子向她施救,于是她抓住了“毒蛇”,在被救上岸的那一刻,毒蛇咬伤了她。 毒蛇果然是要她的命。 醒来后,她就在这间白色的密闭空间里了。 这里的感觉,有点像科里·瑞的地下实验室,但是这里比地下实验室大多了,也冷漠多了。她诞生在科里·瑞的实验室里,不是被当做一件简单地实验品对待的,至少科里·瑞会跟她说话,教她许多东西,让她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科里·瑞会透过她,望见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本体,沈酒。那个时候,希然就会产生反感的念头,她很不喜欢被当做替代品。克隆人保留了沈酒基因里的野性难驯,能够捕捉到真人身上的影子,这也是科里·瑞难以抉择是否要把她卖给李·莫瑞思的科研公司。 现在,她又回到了实验室里,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实验室。 无论是谁的实验室,摆在希然和她孩子眼前的,是十分残酷的未来。她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才想要拼命从埃尔伍德那里逃出来。 克隆人会生下人类的子嗣吗? 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会的。 在她被埃尔伍德囚禁的几个月内,埃尔伍德无数次地在她身上发泄着他不正常的感情和占有欲望。 埃尔伍德对她(或者说是对沈酒),绝不是爱,也不是单纯的恨。 人类的情感太复杂了,作为出世没几年的克隆人,希然无法完全理解人类复杂多变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她在埃尔伍德那里完成了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过程,又从女人完成了到母亲的转变。 后者的转变,无疑突破了人类与克隆人之间的底线。 埃尔伍德在情事上的霸道侵占,时而又温情脉脉,让她很是捉摸不透。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抱着她睡觉,什么也不做,会像个婴儿一样,把俊美冰冷的脸埋进她的胸前,熟睡中的侧脸流露出他在梦里的不安全感。 希然有时觉得好奇,会鼓起勇气问埃尔伍德:“你爱沈酒吗?” 埃尔伍德那双琥珀般金色的眸子会露出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听到了荒谬无比的话。他会走过来,掐住她的下巴,眯起危险的金眸,不屑道:“我恨她抢走了我的兄弟。仅此而已。” “你是个胆小鬼!” 希然不喜欢被他高傲的态度审视,偶尔会反唇相讥,尽管大多数的后果是被他拖到床上狠狠惩罚,直到听话了为止。 埃尔伍德会在激烈的情事过后,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从上而下的用怜悯而迷离的目光俯视着她,尔后叹息:“你越来越爱哭了。” “因为你欺负我!弄疼我了!” 希然轻声咒骂起来。 在床上,埃尔伍德大致会心情很好,把手伸向被子底下,“我欺负你?哪里疼了?你不是还舒服得叫出来了吗?傻瓜,那不是疼。” “傻瓜”这个称呼,亲昵过了头,连说出来的人都未曾察觉自己的口吻,有多宠溺和温柔。 听的人耳朵更红了:“舒服和疼我还是分得出来。” 直接被批评“技术不好”,埃尔伍德心情一落千丈,把怀里的人扔到床的一边,走下床,开始穿衣服:“你和爱迪莱德做的时候,他也会弄疼你吗?” “说了多少次,我和王爵没有做过这种事!!” 这种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演一遍。 埃尔伍德即便是王者,也摆脱不了跟兄弟比较的幼稚竞争心。希然那时候想,他大概是太在意爱迪莱德王爵了,总是时不时地提起他。 ——“主动离开你的人,永远不再属于你。” 这句话,曾是埃尔伍德亲口对她所说。 那天他喝醉了,不知为何很伤心,整个人仿佛被朦胧黯淡的月光笼罩住,被禁锢在了淡蓝色的悲伤中,只是来了一会儿,沉默地站在夜色下,连门都没有进来,只是看了她几分钟,也许十几分钟,就又离开了。 希然感到很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侍女告诉希然,过几天是已逝的斯嘉丽王后忌日,君主母亲大王后的忌日也在临近的日子里,希然就会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故意挑衅他,或者嘲笑他,惹他发怒,让他对自己更加厌烦。 可现在,她不能嘲笑埃尔伍德思念亲人的悲伤。 她脚上戴着脚链,走不到门外去,只能和门外的埃尔伍德互相干瞪眼,男人似乎走错了门,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 在他离开之后,希然的心里被一片朦胧的月光笼罩,想起埃尔伍德被夜色遮住的脸庞,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份不安,来自于她从爱迪莱德王爵身上的认知,在沈酒没出现之前,爱迪莱德王爵也会望着她的脸出神。 他们都有着自己深爱的人。 希然恍然,心底也会渐渐流淌出一丝嫉妒,她也想去爱别人,克隆人可以有爱吗?甚至,她也想尝尝被人爱的滋味。哪怕自己不在身边,对方也会对自己牵肠挂肚,心里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脸上露出悲伤落寞的表情。 这是爱吧? 现在,她不嫉妒他们了。 她也有爱的人了,从头顶那个红色眼睛的摄像头里,呈现出来这样一幅美好安详的画面:希然侧躺在床上,从回忆中走出来,脸上渐渐露出了幸福而知足的微笑,她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小生命在她身体里绽放出的奇迹的跳动。 这是爱吧。 她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她不是人类,是克隆人。 睡吧,我的孩子。 第189章 凯特王后难产 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王宫内,有人无法入睡。 埃尔伍德坐在床边的地上,丝绸质感的银白色长发披肩,发梢垂落到脚边的地面上,白金色的睡袍敞开着,露出冷白色的胸膛,尽管天气很冷,室内没有打开任何的暖气,窗户大大的敞开着,任何风吹进来。 这个房间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看上去灰蒙蒙的。 安静的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精致的链条在埃尔伍德的手中发出随意的声响,这种声音在过去算得上催眠,但更多时候,是从床上传来激烈的链环碰撞声,女人的哭声惨兮兮,夹着甜得发腻的香甜气息,伴随着链环的碰撞音,组成了美妙致命的勾魂曲。 埃尔伍德的睡袍下面渐渐有了反应。 该死的。 他在心里咒骂了声,丢掉手里的链条,直接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侍卫,跪伏在地禀告道:“君主,凯特王后胎动,马上要生产了!” 听到侍卫的汇报,埃尔伍德的脸色更加阴沉,他转身走回到刚才坐的地方,有点不顾及自己君主的高贵形象,半蹲下身,膝盖触地,弯下腰身去,把扔进床底下的链条捡了出来。 侍卫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等待君主的命令。 埃尔伍德把链条收了起来,拿在手里,一眼都没有看那个侍卫,语气冷酷至极,充满无尽的厌恶:“狼来了的故事玩一次两次就该适可而止。” 侍卫大胆进言:“君主,王后真的要生了,莫瑞思大人一家全都进宫了……” 话音落下,埃尔伍德停住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链条。 此时,王后的宫殿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莫瑞思一家之主詹姆斯·莫瑞思——凯特王后的父亲,以及凯特王后的亲哥哥——李·莫瑞思最早到达这里,一踏进这间宫殿,就察觉到了宫殿里不寻常的气息,站在外面的侍从们面色凝重,各个低头不敢说话,鸦雀无声。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里面传出来的女人哀嚎声,凄厉又痛苦。 即便是科技发展到无比空前的程度,承担着人类繁衍职责的女人之痛还是没有减除多少危机,依旧会遭遇特殊的状况,仍旧在与死神抢夺孩子。 “说话!” 李·莫瑞思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父亲,斥责旁边的侍从,命令他们如实禀告凯特在里面的状况。 负责接生的助理医生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审字酌句地说道:“大人,王后两个小时前下体出血,检查出来发现腹中的胎儿……啊不,小王子被脐带缠住了脖子。而且那根脐带被小王子握在手里……氧气正在一点点减少,情况十分危急。” 詹姆斯·莫瑞思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前几天不是刚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吗?” 助理医生边擦冷汗道:“我们也很诧异,竟然会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 李·莫瑞思还算镇定,呼出一口粗气,道:“做手术。立即进行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 说完,他突然失去了先前的冷静,上前一把揪住助理医生的衣领,撕下了斯文儒雅的伪装,恶狠狠地警告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听好了,小王子必须顺利生产,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凯特,我可怜的女儿!”詹姆斯·莫瑞思突然哀嚎了一声,脸色铁青,上下两片紫色的嘴唇不停地颤抖,“一定要保证王后和王子的生命安全!” “王后!” 一个女官从里面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看见了莫瑞思父子,立即止了话头。 李·莫瑞思察觉出女官有话要说,便问道:“王后在里面怎么样了?” 女官如实回答道:“王后正在等……等待君主。” 李·莫瑞思这才意识到,在母子生产最危急的场合下,最重要的人物还没出现。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快步走了进去,里面被布置成了临时的生产间,仪器设施齐全,这是凯特王后自己要求的,她不想去医院里生产。 这间宫殿原本是斯嘉丽王后的住所,后来凯特进宫后,在这里住了下来,埃尔伍德君主看在她们姐妹情深,准许斯嘉丽王后的故居成为了凯特王后的寝居,宫殿还是那个宫殿,王后的姓氏也没有变。 凯特虚弱地躺在床上,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了一道身影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虚弱地开口叫了一声:“埃德。” 埃德,是埃尔伍德的昵称,只有最亲近的夫妻之间才会这样称呼彼此。 可是,这个称呼从凯特嘴里说出来,还是令李·莫瑞思愣住了。据他所知,凯特与君主之间的关系还没到这种拥有和斯嘉丽同等待遇的程度,“埃德”是斯嘉丽的专属。他想起端庄美丽的妹妹,心里就会被悲伤笼罩住。 李·莫瑞思握住了凯特王后的手:“是我,凯特。” 凯特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站在床边的男人是谁,眼里的光立即下去了,眼泪默默地顺着眼角流入了金棕色的发丛里:“哥哥,你听到了吗,我的小王子他出事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 “别胡说!” 这句话一出口,李·莫瑞思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他靠近凯特,声音放轻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道:“孩子会没事的。王子会顺利降生。他将流着莫瑞思家族的鲜血坐在将来的王位之上。” 这样的安慰并不能令凯特安心,相反,她觉得自己悲哀极了。 她露出了一个惨淡的浅笑,闭上了眼睛。 这种情况下,她的哥哥和父亲最关心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为莫瑞思家族带来至高的荣誉。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和莫瑞思家族的工具啊。 她想起了姐姐斯嘉丽,至少斯嘉丽的葬礼上,哥哥和父亲是真心诚意地为她落下眼泪。人人都爱斯嘉丽。斯嘉丽活着的时候,凯特不如她,斯嘉丽死了以后,凯特仍然比不上她在所有人心目当中的地位。 被子底下,凯特用尽全身的力气,攥紧了拳头。 她并没有打全身麻药,现在,麻药的效果正在一点点地褪去,医生们正在研究抢救孩子的方案,能够拍板做决定的君主还没到场。 凯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捆绑在手术台上的两脚羊,被肚子里的孩子绑架了,被自己的姓氏绑架了,陷入了一场根本不属于她的婚姻与爱情里,从头至尾,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正关心她。 君主通过她相似的脸怀念斯嘉丽。 哥哥和父亲利用她的身份地位为家族牟取利益。 唯一属于她的孩子,竟然在肚子里用脐带缠绕了自己的脖子…… 这是上帝给她的报应吗? ——这是,她,亲手杀了自己姐姐,的报应吗?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时,凯特终于如释重负地卸下了这辈子压在心头最重的一块巨石。 李·莫瑞思发现凯特半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的笑容。他试图叫醒她,可是叫了两次,凯特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立即呼叫医生:“快来看看她!” *** 沈酒独自走在黑市错综复杂的一条黑色巷子里,一块小石头扔在了她面前,被她当做暗器掏出枪一把崩了。 “嘿!” 她抬起头,那个叫青玉的小姑娘正坐在墙头上面,甩着两只脚,正跟她打招呼。沈酒问道:“法官在哪里?” 青玉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在地面,拍拍手掌心的灰尘,好奇地问沈酒:“你是来找法官,还是来找其他人。” 沈酒把枪插回枪套里,淡淡抬起眸子,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法官是你什么人?” 青玉被这个问题问到了,突然很不高兴地撇过脸去,甩着满头的脏辫往前走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酒一把按住小姑娘的肩膀,施加压力,疼得小姑娘龇牙咧嘴。 “你……你想干什么?” 青玉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更何况沈酒身上都是血,令她看上去更凶神恶煞。 “黑市这种地方,能够见到的儿童只有被拐卖的商品。你能留在法官身边,受他信任,一定对他有特别的意义。”沈酒慢慢说道:“拿你当人质,应该可以谈条件。” 青玉惊恐地瞪大双眼:“你!” 沈酒凑近她的耳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刚才说的其他人还活着吗?” “哦,原来你真的是来找人的。” 青玉不装了,嬉皮笑脸地朝沈酒吐吐舌头:“你是来找那个长得很高气势很强的银头发男人的吗?他已经被我们法官射穿了两只眼睛。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蓝色眼睛,既像星空,又像海洋……”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尖锐的尖叫声刺破黑夜。 沈酒拧断了青玉的左手臂,眼睛丝毫不眨,语气冰冷到极点:“带我去找他们。你刚才说的如果是真的,前面就是你去地狱的路,想清楚了再走。” 青玉托着断掉的手臂,满头冷汗,懊悔又憎恨地斜视着沈酒:“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有必要这么狠吗?” 沈酒冷冷:“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尤其是跟爱迪莱德生命安危有关的玩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曾经的一切情感都已死去,仅仅是一句玩笑话,就激活了她对爱迪莱德视为天职的保护欲。 这是一种不好的征兆。 最近她对爱迪莱德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第190章 她是我老婆 半个多小时后。 青玉带领着沈酒,穿过杂乱无章、最容易擦枪走火的军火武器交易区,这里周围随处可见的危险武器,被当做街边商品光明正大地摆在地上售卖,处处可见残肢断臂的狠人和卖命的亡命之徒。 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沈酒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沈酒相信,矿石交易只是法官明显上的生意,他在黑市上的势力范围恐怕不止这些,能够触及到军火交易区的核心地带,意味着星际间跟恐怖分子、或是武装分子、各个帮派组织进行军火交易的其中一环,就在这里。 这就是黑市的运行法则——任何东西都可以被买卖。 因此,黑市成为阴谋与杀戮者趋之若鹜的圣地,星际混乱的代表之一。 此刻,她对法官的真实身份——坎恩·尼格斯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如果按照爱迪莱德的说法,这个人曾经因为放走了星际俘虏战犯而被尼格斯家族除名驱逐,逃亡到了黑市,那么他对尼格斯家族和埃克斯星球帝国一定怀有怨恨。 他跟爱迪莱德之间的恩怨关系,也是让沈酒担忧的一点。 爱迪莱德现在没有了埃克斯星球帝国王爵身份的支撑,贸然去跟一个十分危险的战犯见面,他到底要做什么?沈酒开始恼火这个男人的擅作主张,他隐藏自己的计划,代表着他无法信任她。 不是这个道理吗? 沈酒目前最大的牵挂就是伊莉雅,她的最终目标是帮助伊莉雅重回埃克斯星球,从奥古斯特家族继承人的地位成为帝国主人,而且必须是光明正大地登上王位,尽可能减少战争和鲜血,尽管这不可避免。 她相信,让伊莉雅成为女王是她和爱迪莱德之间的最大共识。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任何的计划和可能的代价或牺牲,她都不会退却。所以,爱迪莱德应该相信她,把所有计划都告诉她,而不是瞒着她来黑市这种危险的地方,跟危险的人物见面谈判。 至少,该带上她一起。 是的,沈酒在为此生气,算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而且是越想越气。她想好了,等见到爱迪莱德后,她要给他一点教训看看,哪有不告诉主人就擅自离开家的狗! “喏!到了。” 青玉停在了一栋由石头堆砌的高大围墙的建筑前面。 这栋建筑呈正方形,外围都是坚硬的岩石,坚固的就像一座戒备森严没有漏洞的局势堡垒,恐怕火力巨大的炮火都打不穿这些岩石墙壁。 这些是什么石头,沈酒在心里思考了下,然后拍拍青玉的肩膀,叫她“让开”,青玉以为她要卸了自己的另一条胳膊,吓得赶紧跑开,匆忙跑到了大门前,按下了门上的红色按钮:“蛇佬,快开门,我被一个疯女人拧断了胳膊!” 黑色岩石墙上出现了一扇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头,锥形一样细长的脑袋上缠绕着灰色的头巾,满脸白色胡须,他看见青玉痛苦地托着胳膊站在外面,毫不意外地说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青玉面红耳赤,仿佛被揭穿了秘密,嘟囔着嘴巴说道:“冤家又找上门来了。” 叫蛇佬的干瘦老头朝沈酒看去,面露疑惑,他让青玉先走进去,叮嘱道:“前天刚被捣毁了一个洞穴,引来了不少蛇鼠家伙。你要小心点了。黑市没以前太平了。” 太平? 这个词跟黑市扯得上关系吗? 沈酒止不住翻白眼。 说起来,前天那场拍卖后的战役谁赢了,黑矿石被她带走了,其他几批人都落了空,单天和龙科是冲着黑星反叛军的叛徒查姆去的,而安德烈是冲着查姆幕后的赞助人去的。那个红面具的家伙,没得到黑矿石,对法官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法官还活着,说明红面具男人没吃到好果子。 就在蛇佬老头跟青玉说完悄悄话,犹豫着要不要让沈酒进来,沈酒已经拿枪抵进了门缝里。 蛇佬不得不让她进来。 青玉在蛇佬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这个女人被子弹打中都死不了。老头,你别惹她。” 这句话被沈酒听进去了。 她低下头去,凑近青玉的面前,象征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被阮桃射出的子弹打穿过,冷笑里带着威胁:“你都看到了?” 青玉又把自己给暴露了,她立即捂住嘴巴,用力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沈酒直起身子,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气,再这样下去,自己不死之身的秘密就要在星际间流传开去了。 一个熟悉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克罗看见沈酒闯了进来很吃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酒默不作声,用眼神指了指正在让蛇佬接胳膊的青玉。 克罗脸色一愣,心想:这位祖宗谁也不放过,就连小孩子也下得了手。 这时,谈完事的爱迪莱德正和法官走到走廊里,沈酒眯了眯眼睛,大步流星地朝爱迪莱德走去,手里拿着一把危险的枪。 法官下意识地做出防卫的姿态,推到了爱迪莱德身后,那只紫色的瞳孔里释放出短暂的杀意,在背后悄悄伸出两根手指,示意周围的手下瞄准沈酒。 爱迪莱德站在原地,面露微笑地看着沈酒走向自己。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响起。 爱迪莱德转过被打偏的脸,握住沈酒的手臂,语气中尽显无奈之情:“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生气。但是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可以继续。只是我们换个场合,慢慢算我的账好吗?这里,有许多外人。” 法官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他看到尊贵无比的王爵大人不仅被当众打脸,还反过来去讨好打他的女人。噢,对了,这个女人是王爵曾经的仆从,臭名昭着的战争机器! 她竟然亵渎了王爵的尊严! 法官的独眼睁得巨大,说话也不利索了:“王爵……” 爱迪莱德扔握着沈酒的手,回过头去,朝法官点点头:“你提出的提议,回去以后,我会考虑考虑。” “什么提议?”沈酒听到了关键词。 爱迪莱德轻拍她的手背:“我们回去再谈。” 沈酒甩开他的手,独自朝外面走去。 爱迪莱德一刻不停留地追她出去,一边戴上外袍的兜帽,遮挡住自己的银发和外貌,黑市里龙蛇混杂,各方的眼线耳目混乱,低调点总是没有错。 法官震惊地呆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这时,蛇佬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问他:“老大,你说王爵会愿意接受我们重返星球的提议吗?” “王爵愿不愿意是其次了,关键是要讨好他身边的女人。她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法官一脸纠结,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转身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漏掉了什么信息?战争机器销毁法案不是早在战争结束后就颁布了吗?王爵的战争机器没被销毁……那个实验,对了,有那种神一样的怪物存在,我们东山再起就指日可待了。” 法官忽然笑了。 他已经不年轻了,前半生在星际战场上戎马显赫,尔后在黑市里隐藏了几十年,但是对外面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依旧消息灵通,这是做生意必须掌握的情报。他一直不出世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在等待原有的星际秩序被打乱。 那时候他就可以趁着混乱崛起。 然而,星际秩序的最大维持者就是埃克斯星球帝国。 要想让星际联邦陷入混战当中,只有埃克斯星球帝国的衰落,才能逐渐使联邦体制瓦解,从而崩溃,否则无从谈起。 这一天,伴随着那个消息,似乎终于让法官等来了。 这个消息就是——爱迪莱德王爵失踪。 这是绝无仅有的重大消息,帝国王爵不见了,对埃克斯星球和星际联邦的稳定来说,是不可预估的威胁。 法官曾浸染在贵族家族的尔虞我诈里,猜到王爵不只是失踪那么简单,根据收集来的情报,帝国内没有发生过重大威胁王室的事件,一定是内部出了问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王室萧墙祸起,君主和王爵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才让王爵“失踪”了。 法官兴奋了好几个月,王室的危机,势必会牵连贵族家族之间的争斗。 现在,是选边站的时候了。 因此,他选择求见王爵。 法官摸上了自己的瞎眼,往事一一浮现在脑海中的黑暗深处,这只眼睛是被爱迪莱德射瞎的。 想不到几十年过去,他会向自己的“仇人”请求结盟的提议。 此时,走在黑市大街上的沈酒被爱迪莱德从身后出其不意地偷袭,强行扛在了肩上。 “喂!你放我下来!” 沈酒捶打着他的后背。 爱迪莱德有些不像他自己,而是像绑架妇女的盗匪,尤其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外袍,脸部遮挡得严严实实,生人勿近的气场令周围的路人退避三舍,跟黑市里的环境简直融合得十分完美。 这时,路边走过来一个表情猥琐的男人向他打听:“兄弟,你从哪里买来的女人?我也想买一个?” “买?”爱迪莱德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她是我老婆。” 老婆? 沈酒听到这个市井气十足的平民词汇,不敢相信是从爱迪莱德的口中说出来的,惊讶地忘了挣扎,任由他扛着自己一路走去。 第191章 他的诱惑 克罗在前面负责驾驶。 这一趟对他来说,仿佛回到了过去,作为王爵身边最信任忠诚的侍卫官,陪同王爵前往危险区域进行谈判。事实上,在出发之前,他还是有些紧张,他不会怀疑自己效忠王爵的忠诚,他可以随时为王爵牺牲生命。但要是王爵有任何的安危,他就算是死一千次也赎不了罪。 习惯了从前前呼后拥、有无数侍从挡在前面的日常,克罗对眼下只有他一人来保护王爵的处境,既忧虑,又不安。 毕竟,他们是在流亡。 是啊,流亡。在他心里面,曾许多次出现同一个问题,他困惑却又说不出口,以他的身份和职责,是不应该问出那个问题的。但是在自己心里,可以想一想,思索一下,那个问题就是 ——王爵何时能重返王室? 王爵失势了吗?从表面上看,他的确离开了王室,离开了埃克斯星球帝国,放弃了呼风唤雨的权力和地位。但是,他在星际间的号召力依旧存在,比如说,就在几个小时前,“法官”的提议,令克罗仿佛看见了一线希望。 拥护王爵,干掉莫瑞思家族,重返尼格斯家族,这是法官向爱迪莱德昭示的雄雄野心。 这位法官,也就是坎恩·尼格斯,也是克罗认识的老熟人了。 当年,爱迪莱德王爵用精准的枪法射瞎了坎恩·尼格斯的左眼,这一枪实则是救了当时必死无疑的他。枪法就是克罗教给少年时的王爵。 可以说,法官的一眼之仇,克罗也有份。 克罗真心希望王爵可以好好考虑法官的提议,但是,现在他肯定没时间思考这种事情。克罗回头,朝着更衣室舱的方向看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偷笑。 此刻的更衣室舱内,沈酒把满身血污的外套脱掉,皱着眉心丢进角落里的脏衣篓里,穿在里面的白色白色背心也弄脏了。 她打开衣柜上的镜子,凑进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被阮桃打中的地方,抹掉上面干涸的血污,平整如初。 不过,怎么说呢,被打穿脖子的感受不是很好。 她身体承受疼痛的能力在进一步上升,丧失真实的痛觉 被爱迪莱德压在衣柜上,一只手被他抓到面前,朝他的脸颊贴去。 不,准确地来说,他在让她继续刚才出气的行为。 “好了,你可以继续了。说说看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一边说着,眼睛里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嘴角挽着愉悦的弧度。 沈酒懒得去碰他那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脸。 不过,她倒是很想研究一下,爱迪莱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皮没脸了,哪有一点贵族的行为举止风范,刚才在黑市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像个地痞无赖一样把她扛起来,还说她是他的……打住,那个词沈酒可说不出来。 爱迪莱德见沈酒没理睬他,继续贴了过来,伸出手指,贴在她的颈侧,摩挲着她那里一块红色的血渍,轻轻将这块红色的血污点子抹除,“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吗?” 沈酒缩了缩脖子,不自然的表情像一只丛林里被野兽舔舐而受到惊吓的小兽。 曾几何时,爱迪莱德也曾对她做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在她战胜归来之后,他会打量她的全身上下,检查她哪里负了伤,或是哪里在流血,他不是心疼她,而是作为物品的主人在确保自己的东西没有被损坏得太严重。 这是沈酒从那时候冷酷疏离的爱迪莱德处解读出来的意味。 她并没有自怜自哀,战争是她的职责,受点伤算得了什么呢。现在想来,她把自己看得太轻太低了,丧失了人类的主权,她把自己当成了名副其实的战争机器,机器不该拥有人类的情感,更不配得到人类的怜惜。 现在,她只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愚蠢得荒谬。她明明那么强大,却那么卑微自轻地去祈求渴望一个男人的怜悯,多么可笑! 谁都有年轻犯糊涂的时候,不是吗? 沈酒冷笑了声,推开爱迪莱德的胸膛,从他高大的阴影下走出去:“你能不能要点脸。谁担心你了。” 突然间,爱迪莱德从身后抱住了她。 沈酒的身子僵住了。 温热的气息从头顶自上而下地传递到她的耳后根和后颈处,令她瑟缩了下,爱迪莱德的嘴唇贴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我感受到了和以前一样的安心。知道有你在,我无须担心自己会有危险。” 别跟她提以前! 沈酒在心里咒骂道。 男人轻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说话时嘴唇的动作如同无间的亲吻,烙印在她滚烫的皮肤上:“以前的我心安理得地让你为我卖命,现在,我不能再那么自私混账了。即使你死不了,我也不能让你为我冒险。” “说完了吗?”沈酒冷冷道,余光斜视着身后的男人。 爱迪莱德自觉松开了她的身体。 沈酒回头,对上男人一如往常从容淡定的蓝色眼睛:“我找过来不是出于我个人担心的情绪,而是看在伊莉雅对你的感情上,我不能冒险让她过早地失去父亲的陪伴。仅此而已。” 爱迪莱德扯了一下嘴角:“明白了。为了我们的女儿。” “你知道就好。” 沈酒沉着脸,转身走出更衣室舱。 见自己一番真诚的柔情蜜语对她不起作用,在她走出去后,爱迪莱德脸上的笑容立即下来了,扯掉身上的外袍扔进衣柜的角落里:“无情的女人。” 拿孩子当借口。 沈酒走到拐角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颊通红:“又想迷惑我。” 可恶。 *** 回到欧美嘉星球的伽马-50区,两人之间的氛围依旧有点怪,这让其他几个人都察觉出来了,但是都没有明说出来。 趁着晚餐的空隙,约翰森博士拉着沉溺实验的二阶森出来用餐,并且向沈酒爱迪莱德他们讲述了一番接下来的实验计划。然后看向他们:“你们这几天轮流出去,接下来有什么事情打算去做吗?” “有。” “是的。” 沈酒和爱迪莱德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接触到了一起,随后,沈酒先尴尬地转移目光到别处,爱迪莱德握着手中银勺子慢慢搅拌着杯子里的劣等咖啡。 这些咖啡自然比不上他王爵古堡里的质量,是在这座基地里发现的,真空储存了不知道多少年,勉强作为可以下咽的饮品。 爱迪莱德过惯了优渥金贵的生活,对如今的生存处境也并不挑剔,坦然应对各种情况,其他人对他适应能力从一开始的担忧不确信,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也几乎忘了他的身份了。只是这种过期几十年的劣等咖啡,连住在监狱里几十年的二阶森博士也喝不下去,他皱着眉头看着爱迪莱德把它喝了下去。 约翰森博士见他们两人都有话要说,“你们的计划是……?” 沈酒看了一眼爱迪莱德,“你先说。” 不料对方几乎又是跟她同时开口:“你先说。” 正在尝试人类可怕饮品的西斯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两个人不寻常的气氛,更别说他还可以同时感应到爱迪莱德的精神力,那几乎是介于意乱心迷的紧张与心花怒放的兴奋之间的复杂情绪。 总之,爱迪莱德的精神力在此刻有些过度活跃了。 这时,爱迪莱德转过深蓝的眼睛,幽幽地看着西斯:“停下来。” 西斯的目光在沈酒和爱迪莱德之间徘徊,尔后继续盯着他看,像防着敌人一样防着爱迪莱德的“不正常”情绪。 沈酒把目光穿过两个暗自较劲的男人中间,对约翰森博士说道:“我要去解决一件私事,把克隆人救出来。她被李·莫瑞思抓走了,关在某个实验室里。” 说到这里,沈酒停顿了下,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连语气也沉入了黑暗的谷底似的:“而且,克隆人怀孕了。” 第192章 人鱼月圆之夜发情 怀孕,对任何雌性生物,包括人类女性来说,都是极其重大的一件事。 当得知自己的克隆人怀孕后,沈酒很难不想起自己怀上伊莉雅的过去,那是在星际混战结束后,几个月内,整个星际间都在庆祝战争的胜利与和平的到来,沈酒也是如此。可是她没有高兴太久,帝国开始了对战争机器的清算,一场死亡的审判把她从胜利的天堂打入了无间的地狱。 因为她是王爵的仆从,在等待最终审判之前,没有被回收关押入监狱,而是被爱迪莱德“囚禁”起来。她面临着双重牢狱之灾,她的生死掌握在帝国审判者的手上,在爱迪莱德的一念取舍之间。 她怀了身孕,只是为自己多争取了几个月的时间。 爱迪莱德利用王爵职权,倾尽阻力之下,最终审判拖了又拖,星际最高法庭和帝国国会的争辩进行了一场又一场,仍然避免不了“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落下。 她成为了“战争与和平”里被牺牲的棋子。 已经过去太久了,沈酒对这些事感到疲倦,连回忆几秒都觉得头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曾经厌弃的雌性本能——怀了伊莉雅,是她支撑到如今并向往未来光明的最大意义。 如今,克隆人希然的情况,没她当时的形势那么复杂,这种情况似乎只是个别人的野心。她只需要把克隆人救出来,至于克隆人怀着的孩子……该如何解决,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沈酒将从阮桃那里获取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你是说你的克隆人怀孕了?”约翰森博士吃了一惊,跟二阶森博士对视了一眼,然后喃喃道:“这也不是不可能。” 见惯了奇迹的他,对这种事也没有那么震惊了。 “孩子的父亲是……?”爱迪莱德问这句话不单是出于好奇,他此刻的表情并不轻松,而是呈现出了难得的凝重。 沈酒说出了一个最坏的猜想:“李·莫瑞思那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如果是他的,我不会留下后患。” ——不会留下后患。 这六个字,透露出沈酒狠绝的决心,这份毫不留情的杀意震慑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约翰森博士是最先发掘沈酒潜能的人,是他改造了她,无论是对她的能力,还是她的心智,还是本性,都一清二楚。真正出色的战士都是冷酷无情的,理智至上,才能对战局做出最精准和最冷静的判断。 在战场上,不需要仁慈,只有胜利或死亡。 这是当初给“战争机器”设置的最关键程序之一。 沈酒是最出色的战争机器,她深谙这个道理,现在的她,即便是恢复了一些人性的光辉,更甚至,已经达到了神性不死不灭的永生。她可以做出最利于当下局面的选择。约翰森博士对此确信无疑,也对她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约翰森博士一生未婚未育,将自己毕生奉献给了科学事业。他并不遗憾,因为沈酒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 说到底,科里·瑞是他的学生,他引出来的祸患,轻信了这个狡猾的学生,让科里·创造出了沈酒的克隆人。 要说有罪的话,是他的罪。 他叹了口气,对沈酒说道:“你看着办吧。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 沈酒只是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约翰森博士,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爱迪莱德把手搭在了沈酒的肩膀上,他读出了她隐藏起来的情绪。任何的安慰和劝慰对她来说都是没意义的。在座的所有人里,有不少罪人,他的罪不比约翰森博士的少。 他这个微小的决定,不是想引起沈酒的谅解,而是单纯地想帮她分担掉一些压在她过去生命里的阴霾和重负。他不在乎沈酒对他宣判了多少沉重的罪,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她。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并不了解实情的西斯,也捕捉到了沈酒隐秘情绪中的动荡,瞬间露出凶狠的眼神,一双眼睛变成了海底恶魔般的竖眸,舌尖舔过利刃般的尖牙:“撕了他们。” 这句学习人类的狠话,他现在说来已经很顺口了。 “我自己动手。你们少管。” 她的克隆人由她自己来解决,沈酒从椅子上起身,拿起面前的杯子,把难喝的咖啡泼进了身后的金属水池里,“你接下来有什么行动?” 爱迪莱德说:“那天参与拍卖的另一个男人身份知晓了。” 沈酒讶异地眼神看过去,不用问,肯定是法官透露给他的,狡猾的家伙,什么生意规矩,说得好听,见了爱迪莱德什么都交代了。 爱迪莱德继续说道:“他是欧美嘉星球总统候选者,保守党派柏庭·喀纳斯之子,这个家族暗地里接受过莫瑞思家族的政治赞助。总统选举在即,欧美嘉星球即将要有一场政治谋杀。刺杀对象是柏庭·喀纳斯的政治对手,民主进步党的总统候选人——费舍·赛特朗。” 沈酒点点头,这就对上了,那个红面具男人身上有莫瑞思家族的徽章。 “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个刺杀总统候选人的消息透露给安德烈,他是裘文家族的子弟,与欧美嘉星球的政坛颇有渊源,应该会热心介入到此事中。”爱迪莱德看向沈酒,摊开掌心道:“你要是不感兴趣,我让克罗负责传达这个消息给安德烈·裘文。” “我去吧。” 沈酒说完,就转身走出用餐室。 爱迪莱德的喉结动了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两秒钟,点了点头:“由你去,我就更放心了。” 这时,西斯眯起竖瞳,盯着爱迪莱德,言语里充满了对具有威胁的另一个雄性的敌意:“我不喜欢,那个安德烈。你不也是一样吗?” 爱迪莱德匆忙拿起面前的杯子,挡住自己被读出心声的表情。 西斯并未理会爱迪莱德的假正经,跟着沈酒离开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沈酒,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床上,伊莉雅已经睡着。 听约翰森博士说,今天西斯带伊莉雅去雪山上“探险”了,伊莉雅身上有来自西斯的基因,所以她并不害怕人鱼,反而因为西斯长得像爱迪莱德,在伊莉雅看来,西斯就像是她的一个叔叔,她现在称呼西斯就叫“西斯叔叔”。 西斯对伊莉雅充满了格外的保护欲,这是人鱼族对于后代天生的保护本能。 孩子玩了一天,力气耗尽,早早就睡着了,在吃晚饭时,就趴在沈酒怀里睡着了,她把孩子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伊莉雅……” 沈酒的手指轻轻地从伊莉雅熟睡的面容上抚过,将女儿额头的几缕碎发拨开,随后弯下腰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对待任何人,对待爱人,哪怕是曾经爱得痴狂的爱迪莱德,她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吻过一个人。她把自己人性中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部分,毫不吝啬地献给了伊莉雅。伊莉雅是她的弱点,是她的人性总和。 她会让威胁到伊莉雅的人消失在这个星际里。 克隆人的孩子……会不会长得像伊莉雅呢? 这个可怕的问题浮现在沈酒的脑海中,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尔后松开,给伊莉雅掖好被子以后,从床沿边站起来,转身进了浴室。 盛满水的浴缸里,一条俊美健壮的雄性人鱼正抬着伟大的蓝色鱼尾,竖着幽瞳看向她。 “西斯,你不可以未经允许闯入我的地方……该死的!” 当目光扫到西斯腹部被藏在水底下面的那部分时,沈酒捂起了眼睛,撇过头去,这家伙竟然发情了! 西斯趴在浴缸边缘,鱼缸里的水哗啦啦地漫了出来,他银色的长发披落在肩膀上,俊美妖异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焦躁的渴求:“月圆之夜,交配。” 沈酒愣住了:“你听好了,我不会和一条人鱼交配的!” 她正要转身打开门逃出去,西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迅速移动到了她身后,用鱼尾牢牢缠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按进了装满水的浴缸里。 嘭! 一阵酥麻的颤栗从沈酒的脊椎处传递开去。 “西斯……” 沈酒双手支撑着浴缸边缘,回过头去,下一秒,衣服的衣摆被某个滑溜溜的、比人类体温低很多的东西推了上去,西斯伸出人鱼顶端分叉的舌尖,在她的腰椎尾处轻轻地扫过一下,留下了一道淡蓝色的透明黏液痕迹。 这是人鱼在用自己的体液和气味做标记。 第193章 博士,双海还活着 “西斯!” 沈酒感到脊背一凉,有些崩溃地大叫道。 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浑身软弱无力了呢,双手无力支撑在浴缸壁边缘,脸颊和别的部位的体温也在不断攀升。 当她全神贯注在想这个问题时,她总算明白了过来。 西斯在释放某种让她身软无力、无法抵抗的气体,她被改造过的敏锐嗅觉就像打开了的大坝闸口,让这股气体洪水般地汹涌而来,进入到了身体里。 这难道是人鱼族在交配时释放出来的发情的激素吗? 当西斯那两只大大的蹼掌带着凉凉的触感从沈酒的腰臀游走到前面时,沈酒愤怒地扭转身子过来,对上了西斯那双快要失去理智的蓝色瞳眸,她双手掐住了西斯的脖子,陷入发情中的雄性人鱼依旧不顾死活地往她身体贴上来。 她扼住他的喉咙。 而他,封住了她的唇。 就在这时候,爱迪莱德破门而入,脸上浮现出不太正常的绯红。 他的闯入,打断了西斯的进攻,他将舌头从沈酒的嘴里退了出来。西斯在和爱迪莱德无声的对视中,或者说是互相警告中,鱼尾渐渐放松了下来,被激素控制的沈酒掉进了浴缸里。 爱迪莱德大步跨上前去,得以将沈酒从浴缸中打捞起来。 “你惹怒她,后果会很严重。”爱迪莱德警告西斯道,音色有几分微弱的颤抖,看来他也受到西斯发情期的影响了。 “嗬……” 西斯低声嘶吼了一下,被夺走了“猎物”,他很不甘心,但是并没有严重到要争夺的地步,他的呼吸仍旧很粗重,连着强壮鱼尾的腹部剧烈地上下起伏,生殖腔内的那个东西退了回去,最终合上了。 爱迪莱德的精神力在反向控制他,得以让他回归理智,他朝爱迪莱德怀里意识不清醒的沈酒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愧疚,随后打破了旁边的厚重玻璃,从窗口一跃而下,建筑背靠着雪山,下面是雪山之间形成的一个雪水池,如同一颗蓝色的宝石镶嵌在白色的雪山王冠上。 西斯坠落下去。 华丽的蓝色鱼尾在夕阳的光照之下,闪烁出无比璀璨的光芒,倒映着橙色天空的蓝色雪水池面上只起了一层浅浅的涟漪。 室内,并不剧烈的风雪从破碎的窗户里吹进来。 爱迪莱德低头朝怀里的人看去,浑身湿透的沈酒在他胸膛里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脸颊上还掩映着没有消退去的红晕,半闭着眼睛,不停地往他怀里缩,身体之间的摩擦,让受到西斯发情影响的爱迪莱德险些没能把持住。 他把沈酒带回房间,放到床上,剥掉她身上湿掉的衣物,帮她擦拭身体,当沈酒完全展现在他面前时,爱迪莱德发现自己心中清净的毫无一丝邪念,此时的沈酒在他眼里就像一个需要照顾的婴儿那么纯洁无暇。 起初沈酒的意识还很抗拒他对自己做这么亲密无间的事。她红红的眼睛瞪向他,咬紧自己的嘴唇:“我自己来……” 爱迪莱德暗暗叹息,将一只手搭在沈酒光洁的后背上,半抱住她的身子,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让我来帮你。我不会做多余的事。” 沈酒把头埋进爱迪莱德的颈间,感受着干燥的毛巾在自己身上轻柔擦拭的触感,她声音闷闷的,“你知道人鱼会发情吗?” “不知道。”爱迪莱德说。 沈酒暂且信了,又问:“西斯来到陆地跟随着我们,是因为你的缘故,还是因为我?” “不知道。”爱迪莱德音色低沉。 西斯的存在是特殊的,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西斯来到陆地,是人鱼族的妥协,也是一种牺牲。 自从在海底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爱迪莱德就跟人鱼族的首领做了一个不能说的交易,说得好听是为了换取人类与人鱼族的和平,其实是他的自私,他希望留在沈酒身边,而不是回归海底。 这里有他的伊莉雅,他的帝国,他的子民要守护,他还无法离开。等到他不再被需要,沈酒不再能忍受他的时候,是他真正回去的时候。 爱迪莱德在沈酒身后擦拭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落下一层淡淡的哀愁。 沈酒愤愤不平地抬起头,她是真的生气了,对刚才西斯差点冒犯她一事,连杀心都起了,“如果我杀了他,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爱迪莱德张开嘴唇,默了一秒钟:“不知道。” “你到底有什么是知道的?”沈酒生气地把他手里的毛巾夺过来,扔到了床边的地方,她站了起来,走到床下。 她的力气在恢复,西斯传导到她体内的激素作用在她身体里逐渐失效,她一丝不挂地站在爱迪莱德面前,愤怒地指责他:“你和他之间的感应是共通的,他对我的欲望来自于你的内心想法。他告诉过我,他在海底时就已经感知到我的存在了。这说明,只有你能控制他。” 爱迪莱德沉了沉冷静的目光,稍显黯淡几分,微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沈酒:“你希望我控制他,不要对你产生欲望和感情?” 这句话说完,紧接着,从他的胸腔里发出一道低沉的轻笑声,仿佛那是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那你还是杀了他比较容易。” 他站起来,拿起床上的盖毯,走到沈酒身边,将盖毯披在沈酒身上,靠近的刹那,在她耳边轻声低语:“或者杀了我也行。” 爱迪莱德离开了房间。 这是他的房间,沈酒就这么站在他的房间里,呆呆地站了一段时间,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念头,那次爱迪莱德替她挡枪死而复活,是靠她身上的暗太物质修复的,沈酒不知道这是一次性的,还是像她一样是永久性地存在他的体内了。 她得去找约翰森博士聊聊。 实验室里,约翰森博士听说了沈酒的疑惑,先是大吃一惊,他并不知道爱迪莱德曾经“死”过一次,只知道王爵和埃尔伍德君主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原因大概是因沈酒的存在而起的。 但是,他不知道原来这对兄弟之间闹到了如此血腥的决裂程度,埃尔伍德君主竟然要杀了王爵:“等一下,你是说……王爵曾身中数十枪,然后你用体内的暗太物质帮助他复活了。他变得和你一样,死而复生?” 沈酒刚才已经跟他描述过一次了,不想再多说,点了下头:“你们这几天对暗太物质有什么研究进展吗?” 约翰森博士没有听进去她刚才那句话,面露兴奋,自顾自地说道:“这么看来,暗太物质可以在人与人之间进行传播。这是一个重大发现!” 她看了一眼趴在关着实验鼠的器皿前正在观察的二阶森博士,他正一边记录着实验鼠的身体数据,就在下一秒,那只小仓鼠在透明的器皿里爆炸了。 粉红色的血浆和炸烂的肉块飞溅在玻璃器皿壁上,场面有些恶心。 二阶森博士摘下眼镜,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只又爆炸了,承受时间在五分钟以内,比上一只死的还快。我们需要用别的动物做实验,看看结果是不是还是一样?” 沈酒在阮宁安的实验室里见过那些失败的人体实验照片,眼前一只老鼠的死亡,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暗太物质对人体造成的畸形变异和病变才叫可怕。 “目前为止,暗太物质只在我和爱迪莱德的身体里起作用。如果你们需要实验数据,可以用我的身体做测试。”沈酒说,为了加快实验进度,她不介意拿自己做实验,现在她是出于自愿,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约翰森博士却反而僵住了脸色,似乎是想起了从前改造沈酒的无数次实验,不由得心生愧疚:“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人体试验放在后面。二阶森,你觉得呢?” 二阶森博士连连点头道:“其实我们的研究方向是如何从黑矿石里把暗太物质的能量提取出来,发现这种未知的无限能量别的用处。它可以修复人体的创伤,恢复细胞的创生能力,是不是也能对大脑神经组织起作用,从人类的记忆神经结构中找到记忆的储存区域,输出表达出来?” 约翰森博士拍拍沈酒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放心吧。我们两个会努力把记忆提取技术早一步创造出来。你想要的真相,关乎战争机器的清白和荣誉,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背负冤枉的罪名,也算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沈酒看见了约翰森博士眼睛里闪现的泪光,她望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他动容的神情和言语里读出了他忏悔的心意和决心。 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博士,双海还活着。正是他说服我找出杀害斯嘉丽王后的凶手,还他和所有战争机器一个清白。” 第194章 谁吃谁的醋 “双海还活着。” 沈酒告诉了约翰森博士双海还活着的事实。 在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约翰森博士慢慢摘下眼镜,转过身去,动作机械地把眼镜放在了身后的台面上,他没有再转过身来,一只手掌撑着台面,低下白发苍苍的脑袋,用另一只眼捂住了通红的眼睛,压抑着哭泣声。 二阶森博士默默看着伤心不已的老友,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出了实验室,把空间留给约翰森博士和沈酒两个人。 沈酒沉静的目光落在博士抖动的双肩上,悲伤的背影愈发显得沧桑跟苍老。在沈酒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流淌过一丝心酸。 那个时候,刚经历剖腹产手术的沈酒气息奄奄地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被推入焚化炉销毁,是约翰森博士先一步将她带了出来,把她从死神那里夺了回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博士那时候坚定又心痛的眼神在她头顶晃动,用着很低的声音告诉她:“不要说话。我会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活下来。你是最后的希望。” 战争机器最后的希望…… 沈酒当时已经活不下去了,是博士这句话烙印在她脑子里,千万遍地提醒自己,她是最后的希望,是她自己最后的希望,也是所有战争机器最后的希望。她不能死,她的同伴们不能白白地牺牲。 沈酒明白约翰森博士的心情,双海还活着的事实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身为战争机器之父,他把自己这辈子最杰出最优秀的两个成就——双海和沈酒,献给了两位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埃尔伍德君主和爱迪莱德王爵。 这代表着战争机器不仅可以保护星际,可以保护王室,也证明着科技的所向披靡和不可战胜。 约翰森博士当时有多风光,就有多骄傲。 可是战争一结束,清算到来了,为星际和平做出最伟大贡献的科学家和他的战争机器,成为了危害星际的巨大威胁。那时候约翰森被从天堂打落到地狱,他才恍然惊觉,自己什么也不是,连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也保护不了。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被一个接一个地推入焚化炉,约翰森博士比自己死了一千次还要难受。 最后,他把保留希望的火种放在了沈酒身上,他选择了拯救沈酒,而不是拯救双海。那时候双海被全帝国通缉,传来死讯的那一刻,约翰森博士对帝国失望透顶,他不相信双海杀害了他的主人斯嘉丽王后。 从始至终,约翰森博士都相信自己的“孩子”,可是即便相信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去送死,坠入一望无际的地狱之海。 他觉得自己愧对双海。 如果一个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那还算什么父亲! 过了不知道多久,约翰森博士缓缓转过身来,把擦眼泪鼻涕的手帕塞回到上衣衬衫的口袋里,然后重新戴上了眼镜。 他看着沈酒,眼神里流露出诚恳的祈求:“我想见他,可以吗?” 说完后,他觉得并不妥,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我。要不你先替我问一下他?也不知道他恨不恨我。应该是有怨恨的吧。” 约翰森博士自顾自地说道,语气里满是遗憾和愧疚。 沈酒开口道:“博士,双海对其他事情并不在意,他只在意是谁害死了斯嘉丽王后。” 约翰森博士深深地望了一眼沈酒,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酒忽然问道:“双海和斯嘉丽王后的事情,他跟你说过吗?” 约翰森博士无力地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他和你一样,离开了实验室后,你们都走上了各自的道路。我和他私底下并没有联系。当初,我把他送到埃尔伍德君主面前,君主并不待见他,他来找过我一次,希望回来。在我给到他答复之前,他又来告诉我,他想留在宫里,不回去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君主派他保护斯嘉丽王后,成为了王后的侍卫。” 沈酒听完博士怀念语气的讲述后,冷静的神情中扩散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也许是那时候他爱上了斯嘉丽,决定留在她身边。” 约翰森博士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战争机器爱上人类本身就是禁忌,更别提那个人还是君主的妻子。要是被君主发现了,双海的下场无法想象。 在这一点上,沈酒无法嘲笑双海。 她和他同时承受着世俗对战争机器的偏见和歧视,将他们看做非人类的怪物,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爱上不该爱上的人,是她的罪。 双海那时候想必也饱受着内心无比的煎熬。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双海分裂出来了另一个人格,他现在叫单天。”沈酒兀自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说这些了,我先联系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出来见你。” 约翰森博士殷切期盼地点点头:“好。” 沈酒朝开了一半的门口望去,口吻讽刺,“你站在那里偷听多久了?” 爱迪莱德从阴影里走出来,摊开手道:“伊莉雅醒了想见你,我来这里找你。”他看向约翰森博士,抬抬嘴角:“博士,抱歉,我无意偷听你们的对话。但既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某些重要信息还是共享的比较好。” 他这句话的意味,分明是在暗暗指责沈酒再次隐瞒了他一个重大的秘密。 沈酒哼了声,走出了实验室。 爱迪莱德跟在她身后,慢慢踱步,两人间隔两三米,基地底色冰冷的走廊上,两人的脚步声幽幽地回荡着,除此以外,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起初因为西斯闹得不愉快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不稳定因素。 关系紧张又尴尬的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拉扯竞赛,在比谁先投降,谁先沉不住气,暴露自己的在意。 当然,结果很明显。 一切都跟以前倒过来了,以前是沈酒无底线地放弃自我臣服于这个男人,现在轮到爱迪莱德揭开自己虚假高贵的伪装,将丑陋的嫉妒和自私撕开来,很不体面地展现给沈酒,供她观赏,为她献上属于她的战利品。 “你站住。” 银发男人命令道。 尽管他已经低下了贵族的头颅,面色罕见的阴沉,那一双愤怒中的眸色深不可测:“你那时候主动来找我想重启斯嘉丽之死的真相调查,是为了他?那个叫双海的男人,让你值得放下仇恨来找最不愿意见到的我,他在你心里的份量到底是有多重要?” 说完,从喉咙里传出一道讽刺的低笑声。 沈酒蹙起眉,盯着爱迪莱德伤神落寞的脸庞,“双海只是我的战友。” 爱迪莱德眼神锋利:“仅此而已?如果他是你的情人,告诉我无妨,反正多一个情敌,和多三个情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沈酒的眉头更紧了,“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吃醋?” 爱迪莱德嗤笑了声,整理着袖子上的皱褶,那里被伊莉雅枕着睡皱了的,“如果我说,两种都有呢。” 沈酒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爱迪莱德的衣领,笑容里恶意满满:“在我看来,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去勾引埃尔伍德,否则你就要背上弑君弑兄的罪名了。我的王爵大人,我不再是你的私人物品了。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给我忍着,像我以前一样。现在我没工夫来哄你开心。” 爱迪莱德的后背撞上墙面,他攥住沈酒的手臂,将她一道拉了回来,顺势扣住她的腰,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薄热的气息无形之中凑近沈酒,“你还打过埃尔伍德的主意?” 尾音上扬,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 沈酒撑着他的胸膛,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口快懊悔:“我只是说说而已!” 埃尔伍德那个晦气的男人,送她她都不要。 只不过她刚才说那句话,完全是被爱迪莱德逼的,过去她和埃尔伍德之间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竞争关系,竞争的就是爱迪莱德。虽然承认这一点很羞耻,但这是事实,埃尔伍德对这个弟弟的占有欲不是一点两点,而那时候沈酒又对爱迪莱德鬼迷心窍上了头。 她和埃尔伍德之间吃彼此的醋,爱迪莱德这么机敏聪明的人会不知道吗? 要是他真不知道,那就是他蠢! 第195章 母女俩的特别任务 对爱迪莱德的占有欲强并不是一件好事。 最终束缚的是自己。 沈酒以前从未考虑过未来的事,她以战争机器的身份留在爱迪莱德身边做他的仆从,直到自己价值失去的那一天。但是她天性里的杀戮和占有欲让她视爱迪莱德身边的所有亲近之人为敌人,即便是埃尔伍德君主,她也有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埃尔伍德对她的忌惮,不仅仅是出于她战争机器超乎人类的杀戮极限,还来自于一种恐惧。 沈酒嗅到了埃尔伍德内心深处的恐惧,这份恐惧让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演化为对爱迪莱德执着而愚蠢的爱意。 最后,为她自己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其实,她也没有多喜欢爱迪莱德这个人吧?在她当着埃尔伍德的面,把爱迪莱德夺走之后,她并没有感到多大的复仇快感。 这就是证明 。 人心的欲望是无法满足的。 而她现在,不算是个人,强大的永生让她自己摒弃了人类的恐惧,她对爱迪莱德的爱和恨也就随之抵消了,只剩下偶尔的欲望。 没错。就是欲望。 回忆起自己天真又愚蠢的往事,让沈酒觉得很不自在,被爱迪莱德抱在怀里后,浑身都在发热,脸颊也烫了起来。 只有靠得如此近距离,才能发现爱迪莱德的脸并非是完美无缺,在他的左边眉心里,藏着一道很浅很浅的疤痕。这道疤痕跟了他很久,是在沈酒之前就有的,藏在眉毛里,几乎不被察觉。 男人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闷闷不乐吃醋的表情显得格外孩子气,就像抓住了正在偷吃东西的狸花猫,对她生气又无可奈何。 他忽然神情忧伤,松开了沈酒,低头替她整理着乱掉的衣服,一边说道:“弑君弑兄,亲爱的,我做不到这一步,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我爱你和伊莉雅。同时,我也爱我唯一的兄长。” 他的话里藏有多少无奈和挣扎,沈酒不愿细想。 爱迪莱德捕捉到了她神情中一丝别扭的羞赧,笑着淡淡道:“如果要在你们三个人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沈酒睁大了水亮的黑眸:“我以为我们的共识是伊莉雅。” “那是你的选择。”爱迪莱德抓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指尖,放在自己胸口,“在我这里,你是排第一的。我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了。” 第二次…… 第一次他选择了伊莉雅,而放弃了沈酒。 这时,在房间门口,伊莉雅睡眼惺忪地看向两人这边:“妈妈,父亲,你们不是要陪我一起睡觉吗?天亮后妈妈又要走了……今晚我要和妈妈睡在一起。” 爱迪莱德朝沈酒耸耸肩。 沈酒白了他一眼,上前去抱起伊莉雅。 女儿喜欢黏着她这让她很幸福,可是这也会带来心理上的负担,离开变成了一种痛苦和愧疚。女儿需要她,比外面的世界和敌人更需要她。 她把伊莉雅抱上床,安慰着她:“这次我不会离开太久,就在这颗星球上,可以随时回来。” 伊莉雅的手握住沈酒的手指头,在沈酒的脑海里顿时闪现过一幅画面,一只婴儿的小手皮肤近乎透明白嫩,努力伸向头顶的天空,去捕捉大人的手指,然后,一枚戒指从大人的无名指上滑落下来,像一颗银色的星星,坠落在婴儿的视线里。 两缕直直的光线穿透戒指环的中心,戒指内壁刻下的两个字母——xr,清晰地呈现在了婴儿黑葡萄般明亮的瞳孔里。 这是……她婴儿时期的记忆吗? 那个戴着戒指的大人是谁?是她的母亲吗? 真的太奇怪了,按照当时孤儿院院长的说法,她被她母亲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时是六七岁的年纪,可是她对此毫无记忆,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记忆,可是她根本记不起来,连被遗弃当晚的记忆也没有。 而且,是不是她母亲本人把她遗弃在孤儿院都不好说。 她的克隆人希然,也没有得到那段记忆。 此时此刻,她竟然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婴儿时期闪现的记忆! 这令沈酒意外的兴奋,她亲了亲伊莉雅的手指,脱口而出道:“伊莉雅想跟我一起去冒险吗?” 伊莉雅兴奋地直接醒来了:“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和妈妈一起去执行任务吗!父亲,你听到了吗!” 这是伊莉雅梦寐以求的机会。 爱迪莱德刚脱下外套,坐进床里,从沈酒身后环绕住母女俩。他很享受沈酒为了伊莉雅配合他演父母恩爱的戏码,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温情机会。 沈酒柔软的头发贴在他的胸口,她的气味和体温萦绕在他怀里,让他贪婪地想要更多,沈酒在被子底下踢他的小腿,被他的腿压住了无法搞出大的动静来。她气呼呼的,又得假装大方回头问他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伊莉雅期待地望向父亲,只求他的首肯。 爱迪莱德捧住伊莉雅的小脑袋,亲了亲孩子的发顶,接着去亲沈酒的额头,“你确定要带她去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合理的身份。” 从父亲的立场考虑,他认为给伊莉雅来一场试炼机会,而且是和她的母亲,对她的成长很有益处。这次是去介入到欧美嘉星球的政治选举,伊莉雅以后要走上女王之路,是时候让她去开开眼界,了解了解圈子里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太好了!我可以成为一位间谍战士,和妈妈一起对抗坏蛋了!”听到父亲也同意了,伊莉雅高兴地从被子里蹦出来,像一只兔子一样在床上活蹦乱跳! 沈酒小声提醒她别摔下床,回头看爱迪莱德:“去执行危险的任务,她怎么这么高兴?你以前对她的教育也包括间谍悬链?” 伊莉雅乖巧的表面之下有一颗不安分的内心,对于危险的渴望好像是来自于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着沈酒郁闷不解的表情,爱迪莱德忍俊不禁,合拳抵住嘴角道:“那是因为过去我对她讲了太多关于你执行任务的故事。我们的女儿十分向往成为一名像你一样优秀勇敢的战士。” 沈酒简单粗暴地说:“她学会自保就可以了,别的,比如杀人这种事,会有人替她做,是不是,王爵大人?” 爱迪莱德收起笑容,点头,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一样:“你说的没错。” 从前爱迪莱德就说过一句话,沈酒的存在,就是为了不脏了他自己的手。 男人苦笑之中表达了另一层纵容的涵义,毫无怨言地接受她往自己心上戳刀子,捅得多深他也只能笑,不是吗?他在经历她以前说过的不公正待遇。 沈酒看他顺眼多了,勾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胸口,像一只懒洋洋的小猫,两人亲昵地就像以前,每当他派出一个任务,她总会照单全收,奖励不言而喻。 “那么,你打算给我和我们的女儿准备一个什么样合理的身份,混入欧美嘉星球的总统选举?” 爱迪莱德的手掌在她腰上细细摩挲,感受她身体细腻的触感和体温,“这回,我会让你成为总统候选人的幕后金主。” 伊莉雅扑到沈酒身上,摔进父母的怀里:“妈妈,我们明天就走行吗?” “当然可以。”沈酒揉着孩子软绵绵的头发。 爱迪莱德暗叹口气,为母女俩送上祝福:“祝你们玩得愉快。” 眼看着爱人和女儿要抛下自己去进行一场刺激的“冒险”,偏偏他不能出场。 也可以说,还不到他出场的时候。 *** 欧美嘉星球,华府。 最豪华的商业酒店铂晶大楼被包场,大楼外正贴着正式的蓝白相间海报,点明了今夜的主角——民主进步党,总统候选人费舍·赛特朗,正在举办一场十分重要的政治募捐慈善晚宴。 此次慈善晚宴募捐到的所有筹款都将为他的总统选择铺平道路,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当金钱与权力结合,将成为强大的力量。 一位宴会助理走出电梯,敲开了大套房的门。 只见大套房的客厅内,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给今晚的主角——赛特朗夫妇进行准备工作,化妆、梳理头发、整理衬衫、熨烫西服、核对演讲稿,筛选媒体的采访,诸如此类的工作,事无巨细,目的是为了在公众面前和来宾面前展现一位出色得体的总统候选人形象,募集到更多的资金,笼络更多人心和选票。 宴会助理来到一位身穿深紫色晚礼裙的女士身后:“赛特朗夫人,那位捐赠100亿慈善金的神秘客人出现了。” 女人闻言转身,一张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鹅蛋脸,年近六十的脸上保养得体,只有眼角和嘴角露出岁月的痕迹,她黑色长发盘起在脑后,发包上别着一朵黑色蕾丝网纱材质的山茶花,天鹅般的脖颈上戴着一条与礼服材质相同的紫色丝绒颈带,中间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的祖母绿宝石,与她那双黑色的眼睛一样,熠熠生辉。 “快请那位贵宾先生进特别会客厅。”赛特朗夫人吩咐道。 宴会助理说:“啊不,不是先生,来宾是一对母女,那位女士自称正是那位捐赠人权崔。她带来的邀请函正是前天发出去的那一封。” 第196章 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沈酒和伊莉雅被安置在了宴会大厅外面的贵宾室里,等待着这场宴会主角的传召,刚才离开的男人想必是去确认她的身份,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贵宾室里的服务人员要好好招待她们。 爱迪莱德给了她一个神秘有钱人的身份,而且是绝对查不出来资金来源的那种神秘金主,偌大的星际想要找出几个不出世不对外的隐形富豪,还是比较容易的。这次爱迪莱德自掏腰包,以这位神秘富豪的名义,出资100亿捐赠给民主进步党总统候选人费舍·赛特朗,沈酒扮演的是他的夫人。 神秘富豪不能露面,妻子代替出面合情合理。 母女俩身着一身黑色的简约精致礼服,肩上披着短款的黑色斗篷,头上戴着黑色大圆礼帽,遮住大半边的脸,既保持了身份的神秘感,又跟这场慈善宴会的奢华隆重相得益彰。 不过,这些多余的装饰,在沈酒看来,是为了方便携带武器。 琦琦很安心地附着于她的斗篷下面,它已经飞进宴会场里,初步扫描了宴会场里的安防设备和警戒程度,惊叹道:“主人,这里的安防措施做的相当严密,几乎是两米一个警卫,还有很多乔装成客人的便衣警卫携带着许多精密武器。” 毕竟是总统候选人出席的场合,安保措施自然要做到位。 沈酒对比并不惊讶,爱迪莱德得到的情报说费舍·赛朗特会遭到暗杀,但是没说是在今天这场宴会中,以沈酒丰富的暗杀经验来说,宴会场合只是一个环节,在暗杀主角的身边周围,都有可能存在被暗杀的漏洞。 所以,她要通过这场慈善晚会,接近费舍·赛朗特,准确地来说,是留在这个总统候选人身边,以便随时观察敌情。 爱迪莱德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想法沈酒早就猜出,他希望费舍·赛朗特成为欧美嘉星球的新总统,让民主进步党夺魁。 欧美嘉星球是一个独立主权国家,他国政要不能直接干预该国的政治,欧美嘉星球作为埃克斯星球的重要盟友和随从国,这场总统选举的结果也代表了埃克斯星球帝国和君主的意思,在爱迪莱德是王爵时期,也代表了他的意愿。 因此,从政治立场上来讲,费舍·赛特朗不能输,更不能死。 一场间接干预他国政治的间谍活动,对沈酒来说,早已得心应手,而伊莉雅是第一次参与这种间谍活动,未满十岁的孩子十分兴奋,但也遗传了父母冷静的头脑和高朝的智慧,完美地扮演一位神秘富豪的女儿。 贵宾室的服务人员端上来精美可口的食物,伊莉雅被动物形状的饼干吸引了注意,她挑选了一块餐盘里的精致饼干,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小公主离开王室后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么精致的点心了。 她有些想念照顾她的薛灵了,薛灵烤的巧克力饼干是她最喜欢的零食。 “怎么了?” 女儿落寞的神情被沈酒捕捉到,她把手搭在伊莉雅的肩膀上,柔声问道。 伊莉雅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是一个独特的孩子,很愿意敞开心扉跟沈酒分享她的心情:“这块饼干的味道,像薛灵亲手给我做的那些。” 沈酒听到女儿心情不好的原因,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把她嘴角边的饼干碎屑擦掉,一边低声命令自己的人工智能:“琦琦,把我想说的话发给爱迪莱德。” 斗篷下面的琦琦亮了一亮蓝色的微光,把沈酒脑子里的想法瞬间发送到了爱迪莱德的通讯器上。 “完成了!主人。” 伊莉雅很好奇:“妈妈,你给父亲说了什么?” 沈酒嘴角微微勾起:“我让他想办法把薛灵带过来。这样你就能随时吃到她亲手做的饼干了。” 伊莉雅高兴地抱住她:“妈妈,我爱你!” “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一次性说出来。” “暂时没有了。”伊莉雅小脸害羞地红了起来,像一只红色的苹果,“在古堡里,克罗叔叔负责我的安全,薛灵负责我的起居饮食,她还会陪我睡觉,给我讲故事。她很照顾我,我喜欢她。” 薛灵虽然是王爵府邸里的仆人,尽心照顾着伊莉雅,但是她所做的事,何尝不是承担了母亲的一部分责任? 沈酒眼里黯淡了下来,发现伊莉雅的鞋带松开了,她弯下腰来,给伊莉雅靴子上松掉的绑带重新系好后,将她膝盖上的洋娃娃也拿过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克罗教你的枪法记清楚了吗?” 洋娃娃的背面藏着一把专门为伊莉雅定制的枪械,是克罗亲自挑选的。 伊莉雅点点头,忽然再次抱住沈酒,小脸贴在沈酒的胸口,毫不怯懦地表达着对母亲的爱意:“我最喜欢妈妈。谁也超越不了我对妈妈的喜欢。” 她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是否感知到了沈酒在那一刻黯然神伤的情绪了呢? 沈酒为自己没有藏住情绪感到迟来的后悔,这给孩子造成情感上的负担,会助长她的敏感情绪。沈酒怀疑,伊莉雅解读情绪的功能来自于哪里,难道是从西斯那里遗传过来的人鱼特性? 她赶忙安慰:“我没事的。只要你喜欢我,多过你父亲就好。” 这是母女俩之间难得的俏皮对话。 沈酒轻轻刮了刮伊莉雅的小鼻子,听懂她意思的伊莉雅纯真地笑起来,捂住小嘴偷笑:“父亲才不会吃醋呢。” 沈酒挑眉:“你确定?” 伊莉雅很肯定地点头:“他最爱的也是妈妈。” 好。话题终止。 沈酒不想在孩子面前骂他,忍住了。 另一边,正在翻书的爱迪莱德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喷嚏,打断了思考,抬头看向透明玻璃内另一边的实验室,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没有被打扰到。 他擦了擦鼻子,感觉很奇怪。 克罗走进来:“王爵,您生病了吗?” “不知道。”爱迪莱德摇头,西斯失踪了好几天,身体上的感知也几乎没有了,说明西斯离基地很远。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一面墙边,按下了一个按钮,墙面切换成了宽阔的落地玻璃,展现出了无比壮丽的视野,雪山之间,群星闪耀,欧美嘉的首都华府离这里很远,一眼根本望不见。 爱迪莱德的目光眺望着银河闪耀的夜晚,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份牵挂,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她们进展地顺不顺利?” 克罗笑着说道:“沈酒肯定没问题。伊莉雅,有她母亲在,沈酒一定会保护她。王爵不必过去担忧。” 爱迪莱德转头看向克罗:“你对你的学生还是这么有自信。” 克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咚咚! 这时,约翰森博士敲响了隔着两间房的玻璃窗,示意爱迪莱德过来。 “王爵,实验结果出来了,您的干细胞培养的组织结构无法直接抵抗暗太物质的辐射,恐怕上次沈酒用体内的暗太物质救您那次,是一个无法解释的偶然事件,您的身体不具备……” “王爵!” 约翰森博士的话还没说完,爱迪莱德拿起实验台面上的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把其他三人惊住了。 爱迪莱德皱紧眉头,盯着鲜血一滴一滴地从伤口处流出来,伤口没有立即愈合的迹象,他笑了一下,不知是轻松还是更沉重了:“直接这么做,结果更明显。”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沈酒身上。”二阶森博士小心翼翼道,“暗太物质既能重新构建她的身体,让她一次次起死回生,还能从她体内释放能量,让特定的人复活,不过是一次性的。” 约翰森博士目光深深地望着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接过克罗递过来的手帕,包住伤口,看了一眼约翰森博士,平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先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 另一边,在等待了近半个小时后,有人推开了沈酒所在的贵宾休息室的大门。 费舍·赛朗特的夫人在一行人的拥护之下,施施然地走进这间安静奢华的休息室,面带得体亲切的微笑,来到了沈酒的面前:“权崔女士,我代表我的丈夫费舍,真诚地欢迎您的到来。” 第197章 他是她忠诚的伴侣 进来人的阵仗有些大,但这正是沈酒想要的效果。 沈酒起身,和对方伸出来的手握住。 看清楚对方的发色是黑色,而不是贵族上流阶层常见的金系发色,令沈酒感到有一丝意外:一个非金色人种的女人即将成为第一夫人,这在其他星球国家都是很少见的,更别提在人种歧视最严重的埃克斯星球。 她回忆着资料中的名字:梁凯希,又叫凯希·赛朗特。 赛朗特夫人握紧沈酒的手,凑近她一些,展现出准第一夫人端庄得体的举止和雍容大气的气场:“感谢您对民主进步党的支持。您做出的贡献,我的丈夫、党派成员,和欧美嘉人民,将会铭记于心。” 她口中所说的“贡献”,自然就是指100亿政治筹款金。 这个数目,是民主进步党迄今为止收到过的最大的一笔单人捐赠款项,赛朗特毫无疑问会将沈酒奉为座上宾,所以亲自派了他的妻子来接待。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酒。 沈酒全程只是保持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摆足了高傲的架子,对准总统第一夫人来亲自迎接自己这种事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反应。 正是这份不把对方的身份放在眼里的高冷反应,让赛朗特夫人对她印象更加深刻,渐渐显露出一点紧张,不像进来时那么的应付自如。 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比较好对付的伊莉雅身上。 “这是您的女儿吗?” 话音落下,伊莉雅朝她身后的两个青年叫了一声:“罗伯特叔叔。” 叫出声的瞬间,她就后悔了,紧张又自责地看向沈酒。 罗伯特·裘文还没认出乔装之后的沈酒和伊莉雅,她们都染成了红金色的头发,穿着跟上次见到的又相去甚远,在这种场合下,罗伯特第一时间没认出来也正常。 这时,他身边的一个黑发青年接话道:“罗伯特,你和权崔女士是认识的吗?” 这个男人是赛特朗夫妇的二儿子,达蒙·赛朗特,跟罗伯特是大学时期的律师专业同期,目前在法务部就职,担任秘书长的工作。赛朗特夫妇的大儿子德文·赛朗特在军务部担任军官。小女儿爱丽·赛朗特是前总统内阁的秘书之一。 可以说,赛朗特一家人都是从政的,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 罗伯特·裘文来到伊莉雅和沈酒面前,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惊呼道:“你是……” “罗伯特,好久不见。”沈酒把手搭在罗伯特的肩膀上,及时阻止了他的话语,她慢慢靠近他的身边,在外面看来,两人关系密切但又不过于暧昧,更像是很久不见的好友之间的贴面拥抱礼。 罗伯特比她高出不少,跟一米八七的安德烈差不多高大,沈酒侧着脸颊,红艳的嘴唇贴在罗伯特的耳畔,小声叮嘱道:“不要表现得太惊讶。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我现在的身份是权崔,我的女儿现在叫露娜。” 赛朗特夫人看见对自己矜持高冷的沈酒主动拥抱了裘文家族的长子,看待罗伯特的深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权崔女士,你与罗伯特·裘文是朋友吗?” 沈酒放开了罗伯特,对赛朗特夫人说道:“罗伯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在某地进行考察探险时,我们招待过他。我的女儿露娜很喜欢听罗伯特讲述他对古生物的研究。” 她回头看向伊莉雅,笑容里带着鼓励,“露娜,你现在可以跟你的罗伯特叔叔打招呼了。” 伊莉雅站出来,朝罗伯特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淑女礼:“你好,罗伯特叔叔。” 罗伯特·裘文看着惹人喜爱的伊莉雅展现得像一位优雅高贵的贵族公主,露出满眼的欢喜,蹲下身来,单膝跪地,握住伊莉雅的小手,回了一个庄重的绅士礼:“你好,露娜小姐。” 伊莉雅笑嘻嘻地看着他。 之前在欧米伽星球上的相识,伊莉雅对洒脱不羁的罗伯特印象很深,这是一位很有趣的叔叔,不像父亲那样让她这个小孩子感到严肃正经,尽管罗伯特的年纪比爱迪莱德还要年长好几岁,但是罗伯特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令人喜悦的气氛,也许是长期在自然与旷野中生存,他舒适的性格就像植物那样随意伸展,让小孩子很喜欢接近他。 孩子都是喜欢跟自然更接近的人或事物,不是吗? 因此,罗伯特很讨伊莉雅的喜欢。 沈酒有一点说的没错,伊莉雅对罗伯特那些稀奇古怪的古生物研究充满兴趣,罗伯特还送了伊莉雅一块亿万年前的树叶琥珀化石给她。 赛朗特夫人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达蒙,今晚的宴会你和罗伯特招待好权崔女士和她的女儿。你父亲那里在找我了。” 她冲自己的二儿子眨眨眼,尔后殷勤地看向沈酒:“权崔女士,恕我无法奉陪了。晚宴时我们再聊。到时候我一定会让费舍亲自敬你一杯。” 望着赛朗特夫人离开的背影,沈酒对着达蒙·赛朗特称赞道:“你母亲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士。” 达蒙·赛朗特很客套地回应道:“母亲听到权崔女士这么夸奖她,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沈酒看向正在讲悄悄话的罗伯特和露娜:“你可以和罗伯特一样,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我就叫你崔了。”达蒙·赛朗特看了下手表,“晚会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开始了,请跟随我前往贵宾席。” 沈酒他们被领到了主桌的位子上,她留意到,原本罗伯特·裘文的名牌是放在副桌2号桌的,被换到了主桌她的旁边位置。 这意味着,裘文家族在赛朗特的总统竞选团队里挤进了一个名额。 主桌上其他到场的人都朝罗伯特打量。 罗伯特离开家族十几年了,在政治圈里算是一张生面孔,有几个客人看到他面前的名牌,才知道他是裘文家族的人,于是借着裘文家族的话头跟他客套寒暄了几句。 在应付完寒暄的人之后,罗伯特总算有机会跟沈酒私聊了。 他有很多疑问。 沈酒只是简洁明了地告诉他:“我在执行一个任务。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做你自己的事。” “你的话跟安德烈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罗伯特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回家半个多月了,他还适应不了现代社会的生活,尤其是西装和领带,跟他格格不入极了。 沈酒松开了手中正在把玩的水晶酒杯,余光斜向被领带搞得很烦躁的罗伯特,神情微变:“安德烈也在这场宴会上吗?” “秘密。”罗伯特竖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道。 不告诉她是吧,那她自己去找。沈酒把伊莉雅托付给罗伯特,离开了主桌的位置。而随着她离开宴会厅,她留意到有好几双目光在她背后出现。 那几个安保守卫应该是赛特朗夫人派来盯着她的。沈酒猜。 她现在是一条大鱼,一举一动都背后主人家的关注,赛特朗要保证自己的大鱼不落入竞争对手的渔网中,就要好好盯紧她。 沈酒进入了一间女宾化妆间。 在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人后,她把门锁上了,这种私密场所不用担心有监视器,她把琦琦放出来,随意转了一圈,确保这里是隐蔽的。 沈酒坐在化妆镜前,抽了张纸巾,把黏在嘴唇上的口红擦掉,一边问琦琦:“在宴会场里搜寻到安德烈的踪迹了吗?” 琦琦停在一只瓶盖是巨大粉红色蝴蝶结的香水瓶上:“没有。”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门把手转动的异响。 沈酒把手放在了腰侧的枪上,慢慢走到门边,眼看锁上的门被强行打开,进来的男人比她先一步举起双手,在她露出枪支前自证道:“是我。” “你的跟踪技巧越来越厉害了。” 沈酒将安德烈一把按在门后面,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从未小瞧过安德烈,多年来的洗礼和磨炼也愈发让这个出色的士兵蜕变成更强大的男人,在作战能力方面两人势均力敌,一起上过战场。 沈酒明白,她对安德烈的感情里有一种介于战士和伙伴之间的惺惺相惜,并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爱欲。 他是她战场上忠诚的伙伴,似乎也成了她忘不了的忠诚伴侣。 安德烈被沈酒压在门上,英俊高大的金发青年脸上露出一抹桀骜的笑,握住沈酒的手,低头一吻,作为这次开场的见面礼:“捉住你了。” 第198章 冲着更大的利益而来 “捉住你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安德烈的吻刚落在她的唇边。 这句调情的俏皮话,有种久违的熟悉感,一下子让沈酒仿佛回到了两人在黑海岛上的首次交锋。 时过境迁,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活在深渊里的沈酒了,而安德烈依旧是他,信任可靠,深情主动,在那时向她伸出手,陪伴她走出深渊。 “让我猜一下,你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对政治感兴趣。”安德烈抱臂背靠着门的背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你带来一个情报。”沈酒笑笑说道,补充了一句:“这是爱迪莱德的意思。” 听到爱迪莱德的名讳,安德烈双手放下,变得一本正经:“王爵派你来给我传递消息,那一定很重要。” 沈酒把刺杀费舍·赛朗特的情报说给了安德烈听。 安德烈听了之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托着腮思考了一阵子之后,问沈酒:“消息来源可靠吗?是否还有进一步的线索?” 沈酒摇摇头:“消息是从黑市里得到的。你知道的,搞暗杀刺杀这种事,最好不要用身边的人,所以黑市里的杀手成了最方便利用的刀子。刺杀是以竞争的方式竞拍,谁杀了刺杀目标,谁就能得到赏金,所以杀手不止有一批,会层出不穷地冒出来,最好对费舍·赛朗特进行全天候24小时的保护。” 安德烈握拳低咒道:“真该死。柏庭·喀纳斯和保守党竟然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打败竞争对手。自竞选以来,这已经不是保守党第一次搞事了。” 总统竞选前三个月,保守党利用媒体的优势制造声势,讽刺抹黑费舍·赛朗特,让处于竞争和资源弱势的民主进步党更加处于下风,但是,费舍·赛朗特还是发挥了他强有力的底层力量,以及多年执政的成果和经验,在弱势的情况下,一点点地扳回局面,跟柏庭·喀纳斯分庭抗礼。 其实,在任何国家,政治斗争和党派之争并不稀奇,利用各种手段打压对手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其中包括政治刺杀。 但是,政治刺杀的风险非常高,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被考虑的。因为一旦真相被揭露,将会面临万劫不复的局面。 安德烈实在想不通,柏庭·喀纳斯和保守党派在离总统选举还有两个月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使用这一危险的“武器”了。 而他担心的不止是费舍·赛朗特的危险,还有一旦刺杀开始,整个国家将会面临更险峻的挑战和威胁之中。 内斗将要带来的后果让安德烈心神不宁,他看向沈酒,带着一种似乎早有意料的期待问她:“前几日有一笔巨大金额的政治金捐赠给了费舍·赛朗特,捐赠人身份神秘,你不仅仅是来给我传递消息的,对吗?” 沈酒说:“欧美嘉星球不能乱,至少要让这场选举顺利结束。这是爱迪莱德的想法。而我答应接这个任务,暂时留下来,是为了你。” “为了我?” 安德烈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照出两人形象完美契合的身影。 “为你分担掉一些麻烦。”沈酒掏出一支口红唇膏,照着镜子涂抹在嘴唇上,她看着镜子里的安德烈,“你以前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这次轮到我帮你。” 安德烈被她说的心动不已:“你……” “我怎么了?”沈酒转身。 安德烈上前一步,双臂撑在梳妆台边缘,将她缩在身下,他拿过沈酒手里的口红,帮她把嘴角处没有抹上的部分补全。 他垂着湖水般澄澈的绿眸,变热的目光盯着她的唇,忍不住冲动想要吻上去,但还是没有采取行动,“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沈酒抓住口红,“小心。这里面有毒剂。” “毒剂?” 安德烈眨了眨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把那支危险的口红收了起来,自我揶揄道:“我应该庆幸刚才没有亲你吗?” “口红上没毒。”沈酒说。 安德烈再次眨了眨眼,这是在暗示他可以亲她吗? “上次结果怎么样了?”沈酒说,“我传给你的消息收到了吗?” 安德烈往后面的凳子上顺势坐下,表情并不晴朗:“由于龙科的插入,让查姆给跑了。黑星反叛军想要在内部解决这个叛徒我能理解,但是她一意孤行的方式让我感到有些难办。至于你传简讯来的那个柏恩·喀纳斯,他是柏庭·喀纳斯的长子,跟李·莫瑞思有来往的联系,莫瑞思家族背地里支持喀纳斯早就不是秘密。他那次出面想从法官那里得到那批黑矿石,很可能是李·莫瑞思的授意,至于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沈酒皱了下眉头,说:“李·莫瑞思这次想要转移阵地,换另一个地盘来研究黑矿石。他的目标,还是有跟我有关。他抓走了我的克隆人。” 安德烈目光惊讶。 “知道人被抓到哪里去了吗?” 沈酒摇摇头。 “目前还没有线索。”她犹豫了下,还是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而且,克隆人已经怀孕了。” 安德烈更加震惊:“克隆人怀孕了?那她生下来的孩子,跟你岂不是……有基因上的直接关系?” 沈酒点了点头,垂下目光。 “黑矿石里的暗太物质在我身体里起作用,也意味着对克隆人和她的孩子来说,也有极大可能的功效。我不能让他得逞,继续在我的克隆人身上做实验。” “孩子的父亲知道是谁吗?”安德烈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沈酒耸耸肩,嗓音里带着一丝的懊悔:“这件事也怪我。当时走得匆忙,只考虑了伊莉雅和爱迪莱德的处境,没有考虑处置掉克隆人,最后不知道让她落入了谁的手里。” 安德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才是对的,站起身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她身上具有你的品质,一定不会轻易就范的。” “希望如此。” 这时,房间外面传来了巨大的音乐声响动。 今晚的慈善晚宴要开始了。 主角即将登场。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女宾化妆间时,正在寻找沈酒的达蒙·赛朗特看见了他们一道从房间里走出来。 两人靠的很近,安德烈的手还抓着沈酒的手臂,从外人看来这两人的动作十分亲密,有股醉酒般的暧昧流转其间,直到看见他时,安德烈才把手放了下来,和沈酒扮演的“权崔女士”这一角色保持相当的社交距离。 “夫人,很高兴认识你。” 安德烈经过达蒙·赛朗特时,气定神闲地朝对方颔首致意,丝毫没有被捉住的心虚。 达蒙·赛朗特也不好表现什么,回敬他一个微笑。 他和安德烈的大哥罗伯特是同窗,却跟安德烈交集不深,裘文家族一直以来都保持中立态度,行事低调,在政治圈子里的影响力也没有多少,所以裘文家族不是赛朗特拉拢的对象。 这次,罗伯特出席这次慈善晚宴,名义上是出自于达蒙对老同学的邀请,实际上,裘文家族就算参与政治的意愿不深,那也总比被竞争对手拉拢了强,所以才派出达蒙试图说服裘文家族参与进来。 令达蒙出乎意料的是,裘文家族的两个儿子竟然都跟他父亲政治捐款者最大的神秘女人权崔有交集,而且……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结束了思考,达蒙·赛朗特上前迎接沈酒:“崔,晚会开始了,我带你去入座。” “好。” 达蒙客气地让道,让她走在自己前面,相隔半步的距离,也表示对她的尊敬:“我已经把你的要求告诉父亲了,他不会在这场晚宴上向公众主动介绍你,但是,他还是会提上一两句表达感谢的话,你看可以吗?” 沈酒点头。 “父亲想知道,这次晚宴结束后,你打算在华府逗留几天?我们想好好招待你,尽地主之谊。”达蒙十分殷勤地说道,忽然得意地暗笑了下,“裘文家族跟我们家有着良好的交情,要是你想和罗伯特叙叙旧,我也可以为你们安排好一切。我今天还跟罗伯特提起,改日要登门拜访裘文先生及其夫人。” 对方有意无意地把裘文家族拉进来,沈酒当然明白他是想借罗伯特和安德烈的关系,来拉拢她。 沈酒回头,对着这位聪明精明的总统候选人之子微微一笑:“我会不会留下来,取决于你父亲想赢得选举的决心有多大。” 达蒙顿时震惊,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地道出自己的野心和目的。看来父亲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捐了这么多钱,不会没有目的,她一定是冲着更大的利益来的。 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199章 枪声响起 沈酒回到主桌座位上,正在和罗伯特聊天的伊莉雅拉着她的手道:“妈妈,罗伯特叔叔想请我们去他家住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女儿两只明亮的眼睛古灵精怪地给沈酒暗示,充满期待地等待她的回答。 对于出生在王室的伊莉雅来说,她从来没在别人家做客,更别说过夜,爱迪莱德只准许她离开王爵古堡在王宫里居住,除此以外,她很羡慕其他小伙伴和他们的家人来往密切,邀请彼此去自己家居住。 伊莉雅上一次外出的经历,是去将军汤姆·贝隆索家的府邸给他的女儿伊丽莎白过生日。也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了沈酒。 伊丽莎白是伊莉雅为数不多关系较近的朋友,但是因为她女爵的身份,跟臣子家眷也无法走得太近,因此,伊莉雅的童年里缺少小孩子该有的友谊,这应该算是她尊贵无比的身份附加的代价。 沈酒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她自己的童年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在物质条件上肯定与伊莉雅无法相比,而精神上的孤独却是差不多的。 在认回女儿后,沈酒心里也无数次地渴望弥补跟伊莉雅一道失去的时光。 她从伊莉雅殷切的祈求目光里,捕捉到了孩子对向往之物的渴望,伸出手摸摸伊莉雅的头顶,欣然点头道:“去吧。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伊莉雅闻言,高兴地亲了一口沈酒,随后向罗伯特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罗伯特叔叔,我早就说了,妈妈一定会答应我的。” 罗伯特朝得意洋洋的伊莉雅无奈地笑了一笑,接着有些为难地看着沈酒:“这样不会影响到你的要紧事吗?” 沈酒凑到罗伯特耳边,低声说道:“我刚才见过安德烈了。” “是吗?”罗伯特惊讶道,回头朝周围看了几眼,在找寻弟弟安德烈的身影,“他今天也在这里?” 沈酒按住他的手臂,提醒他不要引人注目,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不是有意要把你拉进来,但是赛朗特那边显然想要利用你的裘文家族来拉拢我。我不知道你们的立场是什么,我只确保这场总统选举不会遭到破坏,除此以外,是你自己的选择。” 罗伯特双手摊开,很是乐观地苦笑道:“事实上,我被邀请到这里,早就脱不了干系了。保守党那边早先联系了我父亲,希望利用他在司法界教授专家的影响力加入柏庭·喀纳斯的阵营,但我父亲并不想参与进两党的追逐中。要是非要选择一方不可的话,这里会是裘文家族的更佳选择。” “安德烈是什么想法?”沈酒问。 罗伯特放下酒杯,摇头笑道:“赛朗特有个小女儿,叫爱丽·赛朗特,她的母亲赛朗特夫人你刚才见过了,她打算为安德烈介绍自己的小女儿给他呢。安德烈隶属于爱迪莱德王爵直属领导的星际反恐局,赛朗特家族一直想打入联邦,正愁找不到门路。” 听到有人要给安德烈介绍对象,沈酒表情一变:“你弟弟挺受女人欢迎的,之前那个叫雯翡表妹是贝塔星球的将军之女,这次又来一个总统候选人千金也要介绍给他。” 罗伯特对男女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没有听出来沈酒话里酸溜溜的滋味,只是惊讶道:“你认识我表妹雯翡?” “见过几次面。” “雯翡从小就喜欢跟着安德烈。不过他们两个人不会有机会结为夫妇的。”罗伯特爽朗笑道。 “哦?为什么?” 沈酒单手托腮,目光看着站在台上演讲的赛朗特,但对方讲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周围时不时地传来笑声,总统候选人赛朗特平易近人又风趣幽默的风格,在今天这场开场演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安德烈有一个已故的爱人。他发誓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罗伯特默默叹出一口气,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不小心碰到了餐碟,在沈酒耳边响起一道很轻的刮擦声。 这道刮擦声,在沈酒耳中,犹如一道惊雷。 她坐直身子,侧过头去,表情凝重地看着罗伯特:“……他跟你说的?” “很多年前了,在战争结束后吧,他有过一段罕见的意志消沉期。作为兄长的我特意回来陪伴他,他对我吐露了对父母都没有说起过的心声。我必须帮他保守秘密。”罗伯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口了。 他大大地懊悔起来:“我怎么把安德烈的秘密说出来了。沈酒小姐,你千万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他不会生我气吧?” 突然之间,周围掌声雷动,蓝色的光束从沈酒的头顶照下来,闪过沈酒沉重的侧脸,光束很快又转移到了台上,追随着正在缓缓走下台阶的赛朗特,来到了主桌这边,赛朗特夫人携着丈夫的手,来到了主桌这里敬酒。 “费舍,这位就是权崔女士。” 赛朗特夫人向自己的丈夫介绍沈酒。 沈酒是费舍·赛朗特第一个下来打招呼的人,这令周围人对这一位十分面生的金红头发表情高冷的女人很好奇,纷纷侧过目光来打量,但是晚宴上充斥着音乐和其他人的说话声,这里说了什么,其他人几乎没有听见。 费舍·赛朗特年近六十,身材保养得当,不像一般的政客看起来富态十足或者满目狡猾算计的精光,他的长相十分正派,有一种军人气质,肩背挺拔,浓眉大眼,两鬓已经灰白却没有刻意染成金棕色,这更给他增添了一股随性平和的气质。 沈酒忽然之间有些理解爱迪莱德为什么给这个候选人下注了。 尤其是在注重种族和身份的上流圈子里,娶一位黑发女人,更是难能可贵。这个费舍·赛朗特据说出身于边缘贵族,靠着自己的一步步打拼在几十年间从基层步入了核心政治圈,被称作是“最接近人民的未来总统”。 费舍·赛朗特举起酒杯,神态不卑不亢,向沈酒表达诚挚的感谢:“权崔女士,虽然你我并不相识,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帮我。但我向你保证,你对欧美嘉星球公民的无私贡献绝不会被辜负。” 沈酒拿起酒杯跟他轻轻碰杯,黑色的眸子闪烁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暗示:“我喜欢你那句口号。希望将来你所做的事情能够让你的口号变成现实。” 费舍·赛朗特的竞选口号,前一句是——为公民而战;后一句是——让世界更平等。 这时,一个侍者突兀地走进了这边的圈子里,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正从托盘底下要拿出什么东西来。 “小心!” 安德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只听到一声枪响打破了晚宴的和谐气氛,现场犹如被投下一颗原子弹,顿时乱成一团。 枪声响起的瞬间,沈酒面前的费舍·赛朗特被安德烈扑倒了。 一滴鲜血溅到了沈酒的眉心处。 只见费舍·赛朗特的脸庞一侧被鲜血染红,他倒下去时不知道是生是死,安德烈的这一声提醒,让周围的安防人员立即冲了上来,团团围住了赛朗特夫妇:“护送赛朗特先生离开!” 那名开枪的侍者在开枪后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狙击手几枪之内就将他击毙在地。 尸体就倒在沈酒身后不远处,鲜血从体内流淌出来,浸湿了身子底下厚厚的红色地毯。 “妈妈……”伊莉雅呼唤母亲。 她依靠在沈酒的怀里,听着母亲的心跳声,反而没有感到那么害怕了,因为母亲一直在保护她,在枪声响起的瞬间,沈酒下意识就把伊莉雅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她包裹住。 沈酒从身后那具尸体上转移回冷峻的目光,低头安抚着伊莉雅:“没事了。刚才你表现得很好。” 伊莉雅两只眼睛里绽放出勇敢的目光。 罗伯特拨开周围吓坏的人群跑向他们:“你们没事吧?” 沈酒摇摇头,看向走过来的安德烈,他的衬衫领子上沾上了鲜红的血迹,包括颈侧也是,她立即上前,伸出手去触碰他脸上有血的部位:“你……” “不是我的。”安德烈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目光落在了正在被安防人员搜身的那具尸体上。 沈酒把手放下:“赛朗特怎么样?” 安德烈悄悄透露道:“打中的不是重要部位,人还活着。已经送往医院去医治了。我无法待太久,万一去医院的路上再出状态……”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走吧。” 安德烈看着她,仍有些不放心:“那你……” 沈酒朝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以我目前的身价,赛朗特醒来后肯定会见我。罗伯特邀请我和伊莉雅去你家住,他要是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了吧。” 这时,罗伯特插进话来:“安德烈,你就放心吧。她们母女俩我会照顾好。”说完后,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歧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奇怪了,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们又不是安德烈的妻子孩子。” 安德烈看着呆萌的大哥,忍俊不禁,清清嗓子道:“那我先赶去皇家医院。大哥你们尽快回到家中,到了向我汇报。” 说完,他挥手离开,走之前偷偷捏了捏沈酒的手,这一幕,被伊莉雅看在了眼里。 第200章 你今天很美 当晚,沈酒和伊莉雅受到了裘文夫妇的热情迎接。 裘文夫人是非常喜欢孩子的,她第一眼看见伊莉雅,就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口口声称自己想要立即当祖母。 罗伯特听到后感到有些愧疚,身为家中长子,没有履行长子的义务,也没有宽慰父母的精神需求。这次回来后,他下定决心要接手家族,和安德烈一起成为“孝子”。安德烈对此深表不信,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寄予厚望,语气调侃地说了句“为家族开枝散叶的重任就交给大哥你了”。 “裘文先生,裘文夫人,你们好。我叫露娜,很高兴认识你们。” 伊莉雅用她标准的贵族礼仪和小大人般古灵精怪的性格,征服了裘文夫妇的心。 裘文夫人弯下腰,一边摸着伊莉雅的可爱脸蛋,一边对沈酒表示道歉:“权崔小姐,希望你不要怪罪我。你的女儿实在是充满活力,可爱有礼貌,让我忍不住想为这位露娜小姐亲自下厨。” 可爱到想要为伊莉雅亲自下厨? 这是什么夸奖方式? 沈酒有些困惑,这时候罗伯特悄悄凑到她耳边来,解释道:“我母亲的厨艺精湛,不亲自为别人下厨。包括我们自己家人,她也只会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做。意思是,她很喜欢伊莉雅。” 伊莉雅拉拉沈酒的手,偷偷朝她笑,似乎是很喜欢裘文家的气氛。 罗伯特过来拉开裘文夫人:“母亲,天色不早了,我想权崔小姐和露娜从慈善晚宴上过来,应该很累了,还是让她们早点休息为好。明天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为露娜准备丰盛的佳肴,招待她们母女俩的到来。” 裘文夫人双手握在一起,满脸笑容:“说得对。”她走在前面,带领着伊莉雅,低头对她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客房。安德烈已经提前跟我打过招呼,所以房间已经让仆人收拾出来了。” 伊莉雅牵住裘文夫人伸过来的手,扬起小脑袋,十分有礼貌地向她道谢:“谢谢裘文夫人。” 经过精心打理的花园时,伊莉雅赞叹道:“裘文夫人,您的花园真美。” 裘文夫人捂住胸口,心都化了:“哎呀,这孩子嘴真甜。” 夜色下,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五颜六色的蝴蝶兰花瓣上,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在花叶之间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一切的场景让伊莉雅想起了古堡里的花园,一种思乡的情绪在她的心底初次流淌开来。 她默默地走到沈酒身边,牵住了她的手,小脸贴在她的手臂上,情绪没有之前的那么活跃高兴了。 沈酒拨开她额头上的刘海,悄声问道:“怎么了?” 伊莉雅仰起小脸,两只水灵灵的眼睛里夹杂着月光般轻盈透明的悲伤,泪水凝固在眼眶里,声音闷闷地诉说着:“妈妈,我想念父亲了。” 才分开不到一天而已,伊莉雅就想爱迪莱德了,这令沈酒心中五味杂陈。 她蹲下身,将伊莉雅身上的披风小斗篷收紧了些,夜里的风有些凉,华府离雪山基地并不远,冬天已迫在眉睫,深秋似乎没几天就要结束了。 “睡前你可以跟他视讯。” “好的。” 伊莉雅伸出手臂,搂住了沈酒的脖子,情绪低落导致了她被突如其来的困意给袭击了,趴在沈酒肩上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裘文夫人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出错的地方,以免怠慢了客人,走到连接卧室的客厅里时看见伊莉雅被沈酒抱在身上,趴在沈酒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看着伊莉雅天使般的睡颜,裘文夫人心疼道:“孩子一定累坏了。”她看向罗伯特,“晚宴上不是还发生了枪击事件吗?一定把孩子给吓到了。好了,罗伯特,我们走吧,让她们赶紧休息吧。” 沈酒正要从沙发里站起来送她,被裘文夫人制止了:“权崔小姐,你是我们的贵客,请尽管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吧。有任何需要,你可以告诉罗伯特,或者直接找我,不必客气。” 裘文夫人说着,握住沈酒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心轻轻地摩挲着沈酒的手背,语重心长,朝沈酒露出深深的一个微笑:“安德烈叮嘱我,要把你们像家人一样照顾对待,而不是客人。” 沈酒微微一愣,露出些许微笑,道了句:“谢谢。” 在她的生命里,没有遇到过像母亲一样年纪的女人对她这般友好过,除了孤儿院里的管事曾教导过她要如何照顾自己以外,她的人生里缺乏女性长辈的关怀和引导。战争和杀戮一直是她人生的主题,“家庭”二字与她形同陌路。 她的身份认同里有“战争机器”、“奴隶”、“战士”、“罪犯”,以及“母亲”,唯独没有“女儿”这个身份。 她对“女儿”这一身份的认知陌生而模糊。 而就在这一刻,裘文夫人用言语真诚地关心她和伊莉雅,十分亲切地握住她的手,用充满母亲般仁慈和蔼的目光包围她时,沈酒生命里缺失的那一块隐隐发出震动,要从最底层破壳而出一样。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在欧米伽星球上的米拉和卡芮茜母女,为了营救自己的女儿卡芮茜自焚的米拉,用生命保护着卡芮茜。这一对母女震撼人心的情感给沈酒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以后的母女之情必然是要轰轰烈烈的。 又或者是像戴丽娜照顾杰克那样,不计任何代价的付出,饱含着痛苦和无奈的自我牺牲,一日日地侵蚀掉她的肉体和生命。 可是,现在的她发现,仅仅是裘文夫人握住她的手,用温暖的言语和眼神对待她时,她内心的震撼不比前者少。 反而,在震撼过后,在她的心里面留下了一种悠长悠长的,如深秋夕阳落山时的金色余温,美好得让人触景生情,忍不住落下感动的眼泪。 这也是人类感情的一种吗? 反过来她又想,她给过伊莉雅这种温暖的体验吗? 重新学着做人,体验人类的情感,这是她在将来很长很长时间里需要做的事,无限的寿命看起来并不会无聊了。 把伊莉雅安置到床上后,沈酒先去浴室洗了个澡,褪去今天的妆容,恢复到她的真面目。 她站在洗漱台前,伸出手掌,抹掉镜子上的雾气,头发上的染料洗干净了恢复了黑色,原本白皙的皮肤在热水的氤氲之下,透着淡淡的粉色,令镜子里这张表情向来冷淡的脸看上去多了些许动情之后的妩媚。 从睫毛上掉落下来的水珠子掠过眼前,缓缓顺着皮肤往下滴落,似一颗颗钻石般的泪水,而她的眼神,始终坚定冷静,毫无一丝的波澜。 “主人。” 琦琦在门外发出了信号,她打开门走出去,身上穿好了裘文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一套香槟色的丝绸睡衣,里面是材质丝滑的吊带睡裙,长度在膝盖以上,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两腿,外面是敞开式的睡衣外套,遮住裸露的肩膀,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肤。 这套睡衣跟她的肤色很搭,但是她不是这种打扮如此温柔的女人,以至于当爱迪莱德通过琦琦的全息影像投射看到她此时的样子时,被她温婉的打扮愣住了一两秒,男人兴致地盎然摸着下巴,不禁赞美:“你今天很美。” “说正事。” 沈酒加快脚步,走到床边,把腿伸进被子里,盖住身子,所有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为了不惊动正在熟睡的伊莉雅。而睡梦中的伊莉雅似乎是感知到了母亲充满安全感的气息来到了身边,翻身面对着她,往她怀里不断地贴进去。 爱迪莱德看见了伊莉雅,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温柔似水,“正事就是,我想你们了。” 沈酒已经对爱迪莱德的调情免疫了无数次,可这一次,她没有忽视他话语里的真情,低下头去,抚摸着伊莉雅的小脸,有些不太好意思直接面对那头的男人,语速很快地说了句:“伊莉雅睡着前说想你了。” “真是我的好孩子。”爱迪莱德并不感到意外,继续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你呢?” “我什么?” “会想我吗?” “这种多余的问题没必要问。” 爱迪莱德习惯了她的冷酷无情,手指按住额头,哑然失笑道:“沈酒,在未来,终有一天,你一定会想起我。我敢保证。到时候你就算给我肯定的回答,我也听不到了。不如现在哄我一回,否则我还会纠缠不休。” 听不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沈酒从他玩笑的语气里捕捉到了几个敏感字眼,但并没有问他原因,而是咽到了肚子里。 她总觉得,今晚的爱迪莱德有些不太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她在无垠的时间里尝够了永生的滋味,那个企图敲开她紧闭心门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一个问题无疾而终,永远没有了答案。 第201章 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 “我听说了慈善晚宴上发生的枪击事件,赛朗特大难不死。伊莉雅受到惊吓了吗?” 爱迪莱德在投影里,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戒指环,把它从一只手上换到另一只手上,似乎怎么戴都不合适,让他感到不满意。 “你看她睡得这么安稳,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吗?”沈酒说。 “那我就放心了。”爱迪莱德说道,揉了揉额角,语气里有几分疲倦,“注意安全。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在安德烈的家中吗?” 沈酒直觉他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却还是故意问出让她难堪的问题。沈酒觉得他在借题发挥:“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为何选择这里。” 爱迪莱德明白他被沈酒再次误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拳头悄悄握紧,克制着内心本有的骄傲,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可以不需要对我解释你和安德烈之间进行到哪一步了,但是伊莉雅在你那里,她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她的母亲和其他男人的问题。你最好避着她,或者直接告诉她真相。” 哔—— 话音还没落下,对话结束,全息影像散发出的蓝光在一瞬间消失。 沈酒粗暴地结束了这次对话。 她躺下去,让伊莉雅靠近她的怀里。 沈酒不会听不出来爱迪莱德在利用伊莉雅来警告她离其他男人远一点,这个充满嫉妒心又自私的男人,除了想控制她,扰乱她的心情,还会有什么目的。他有什么资格命令她离其他男人远一点。 在黑暗中闭眼了一段时间后,沈酒睡不着了,她的大脑已经被爱迪莱德的话彻底入侵了。 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伊莉雅,沈酒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在思考爱迪莱德的话,是否要向伊莉雅说明自己和安德烈之间的关系。 安德烈是她的情人吗? 罗伯特在晚宴上对她说过的话,忽然一下子闪入了她的脑海,安德烈无法兑现家人们对他娶妻生子的期待,那时候她已经“死”了。现在她活过来了,安德烈对她也没有那方面的要求和期待,他不求回报无私地爱着她。仅此而已。 这是从安德烈的角度来看她和他之间的可能。 从沈酒自己的立场来看,她无法和任何一个人走到人生的终点,她的人生没有终点。她也无法成为谁的妻子,光明正大地为一个男人或一个家族繁衍后代,成为世俗社会里的母亲。 她忽然感到一种厌倦。 对生命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厌倦,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拿未来无止境的时间怎么办。在过去成为“战争机器”的那段时间里,她从未考虑过太过久远的事情,跟自己一生有关的事,她都不作考虑,她只着眼于完成爱迪莱德布置的任务,尽早结束战争,当然也考虑过自己会死在某一场战役里。 那时候的她至少是清醒而有目标的。 可是现在,生命一旦变得无限漫长,面对身边生命有限的人,她忽然觉得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失去了方向。他们都会死去,生命结束以后,一切都会消失,那么,她还需要挽留或者执着什么呢? 生命将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想到此,她忽然觉得永生是另一种对她的诅咒。 她想起了爱迪莱德今晚不寻常的听上去有些灰心的话,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于是立即下了床,走到了客厅外面的小花园里,紧急拨通了博士那一头的通讯器。她知道现在很晚了,可是她的心情更急切。 “沈酒?” 当约翰森博士接到沈酒的呼叫时,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上的时间,一时间还没从梦里面清醒过来,试探地叫了对面一声。 小花园里的头顶天空,星辰稀疏,比起雪山上无人区,环境更好,夜晚的星河也看起来更清晰,都市圈的天空都被雾霾笼罩了。 沈酒的心也跟着阴沉了起来:“博士,暗太物质的研究进展到哪一步了?我记得你们已经在用人体细胞组织做实验了。” “呃……”约翰森博士欲言又止。 沈酒听出了他的犹豫,猜到对方一定在刻意隐瞒什么真相不让她知道:“你告诉我,是不是爱迪莱德的细胞在暗太物质作用下无法产生再生能力。我上次利用体内的暗太物质把他救了回来,并不代表他的身体具有跟我一样的功能是不是?” 约翰森博士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幽幽地开口道:“你都猜到了,我还能说什么。这不是我告诉你的,你记住。” “他让你瞒着我?” 沈酒有些胸闷,不知道是不是被隐瞒了而愤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约翰森博士叹气道:“是啊,哪里能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沈酒沉默了下来,她能够这么快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在跟爱迪莱德视讯时留意到了他左手上绑着纱布。沈酒对伤口愈合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她的身体会在几秒内愈合,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药物了。爱迪莱德的手受伤了,只能说明他的伤口无法快速愈合,暗太物质没有留在他体内。 是的。只是短暂地将他救活过一次。 就连那次是怎么救活他的,沈酒自己也没有搞明白这里面的诀窍和机制。在欧米伽星球时,她看米拉可怜,曾尝试想把她被烧死的母亲卡芮茜救活,可是没有作用,她无法唤醒体内的暗太物质。 也就是说,她的能力是不能分享的。 但是,爱迪莱德又是一个例外。 现在,博士又告诉她,爱迪莱德不具备再生的能力,他还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还会受伤,还会衰老,还会死亡。 噢!该死的! 她心想如果永生是个恶毒的诅咒,要是拉着另一个人陪着自己承担这个人类不能承受的诅咒也好,但是爱迪莱德竟然“临阵逃脱”了。 不知怎的,她应该愤怒的,可是心底却被一层淡淡的失落感所笼罩,很快地结束了跟约翰森博士的谈话。 她从花园里摘了一朵花,回到房间里,把这朵花放在伊莉雅旁边的枕头上,然后继续试图进入梦乡。 这一夜,她听见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裘文夫人没有让仆人来叫早,吵醒沈酒母女俩,但是出于身份和礼貌,客人不能起太早,沈酒还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跟主人家共进早餐。 早餐不是裘文夫人亲手做的,但是她为中午的招待拟好了菜单,正在询问沈酒她们有没有忌口的地方,伊莉雅认真吃早饭的样子,又让她忍不住赞美,像照顾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给伊莉雅加餐。 “吃饭认真的孩子,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成功。”裘文夫人的赞美真的很别致。 沈酒想起孤儿院的女管事说过相似的一句话,“如果不知道未来的人生要怎么走下去,那就从认真吃每一口饭开始。” 对于孤儿院里被抛弃的下等人种孩子和残疾儿来说,未来的糟糕程度可想而知。女管事和院长对他们的教育不是为他们虚构一个梦幻泡影,而是希望他们脚踏实地,看清人生的残酷真相后,依旧能够努力想办法活下去。 这才是对弱势群体真正有用的教育。 裘文先生是一个寡言但很和善的老男人,他很乐意倾听自己妻子滔滔不绝地说话,自己负责倾听就好。客人在家里,他作为一家之主总要说几句话,尤其是像沈酒这样身份特别的客人。 “权女士,我听闻您给赛朗特的竞选团队捐赠了100亿的款项,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据我所知,您并不是欧美嘉星球的公民,资助欧美嘉星球的政客,包括我在内,其他人都感到很是惊讶。”裘文先生把话说得尽量委婉些。 是啊,要是一个人突然跑来资助某国的政客,一定是有利可图,而且是如此巨大的款项,不得不令人怀疑背后的动机和目的。 沈酒要的就是这样的目的,能够引起喀纳斯竞选团队和他背后的莫瑞思家族的注意,引出李·莫瑞思的幕后阴谋,再一举击破。 “我只是来促进欧美嘉星球的一点和平,并无别的野心。要说有的话,我的丈夫是一名赌徒,他认为一场比赛势均力敌才有意思。” 裘文先生眼神变了好几变,语气沉沉道:“你的丈夫是何许人也?” 问到这个问题上,罗伯特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来打断一下了,正好,安德烈就是在早餐进行到一半时回来了。 “安德烈回来了!” 只见安德烈仍穿着昨天那身西装制服走进花园餐厅,精神面貌谨慎饱满,并没有看到疲倦之色,他的精力透露出这个男人好像永远不会倒下。 沈酒回头看过去时,跟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隐隐的火花在两人交接的目光中闪烁着。 沈酒先移开了,“赛朗特先生怎么样了?” 安德烈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纯净水,一饮而尽,解了喉咙里的些许燥热:“索幸昨晚在医院里没有发起第二波刺杀,他已经出院,十点准时出席党派大会。这次刺杀好像帮了他一个大忙,媒体们声势浩大,赛朗特占了上风。” 裘文夫妇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沈酒在心中不由得钦佩起了这位叫赛朗特的总统候选人。 安德烈来到她身边,把手随意地搭在她背后的椅子上,身体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沈酒:“内部消息,你已经引起了保守党的注意。” 沈酒歪了歪脑袋,挑起眼尾的余光,“怎么,把刺杀的矛头对准我了?” 安德烈对她这副倨傲不屑的神情深深吸引,轻声在她耳边说:“政客铲除对手的手段比刺杀肮脏多了。” 旁边响起一道咳嗽声:“安德烈。” 裘文夫人过来把儿子拉到另一边的座位上,一边小声埋怨他:“注意社交距离,你跟这位权小姐靠得太近了,太失礼了。我警告你,不准随意跟其他女人调情,别对不起你那位不肯带回家的心上人。” 言语里暗暗指责儿子不肯把心爱的女人带回家给她看。 安德烈哑然失笑,他很想告诉自己的母亲,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 第202章 我们像背着你父母偷情 早餐结束。 裘文家的三个男人进书房议事,裘文夫人进厨房准备午饭,好奇的伊莉雅也跟着她一起进了丰富漂亮的厨房。只因伊莉雅在早餐时提了一句巧克力饼干,裘文夫人又在菜单上多加了一样,亲自为伊莉雅烤饼干。 沈酒落单,只好自己在裘文家的庄园里随便走走。 书房内,父子三人正在里面商谈裘文家族的走向。 安德烈和罗伯特各坐一边,沉稳老练的裘文先生这一次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状态,他比平日里看起来要紧张许多,兄弟两人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焦虑。 裘文家族在政治中从不选边站,已经延续了好几代了,也因此,裘文家族并不受重视,无论是保守党里的还是民主进步党里的政治领袖被选为总统,裘文家族能够受到重用的机会少之又少。 身为长子的罗伯特一心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对政治并不关心,而安德烈与其选择政治,直接选择了军事,当兵入伍,进入国际联邦战队,后又进入反恐局当特工,他是直接隶属于星际联邦管辖的,跟欧美嘉星球内部的人员关系不大。 现在,国内的总统选举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保守党和民主进步党的激烈角逐进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比过去百年间的矛盾冲突更加剧烈,而这种竞争又在某种程度上激化了内部的分裂,这个自诩文明自由的国家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在内部瓦解,人心走向各自的利益。 裘文家族要想在内部忧患加剧的情况下继续站稳脚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父亲,目前的局势我们不得不站出来有所表示了。”安德烈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神情严肃。 “我知道,”裘文先生叹了口气道,“关键是我在思考,从哪里入手是最有利于我们的,而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父亲,既然赛朗特夫人已经把内阁司法部长的邀请函给到你了,你就接受了吧。”安德烈转头看向罗伯特,言辞中充满了一种讥诮:“大哥的大学同学,赛朗特家的长子达蒙法务部秘书长一职,他还是你的学生。这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您要是不接受司法部长的职位,大哥这边也很难下得来台了。” 赛朗特聘请裘文先生为将来内阁的司法部长,就是为了给他的长子把这一个席位保住,暂时让裘文先生过渡一下。以裘文先生的年纪和健康状态,很难撑过一个五年任期。 罗伯特伸出手,拍了一下安德烈的肩膀:“你把责任都推给了我和父亲,你自己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赛朗特夫人提议的婚事。” 安德烈心虚地摸摸鼻子,“大哥你回来了,结婚这种事,应该是长子先完成。我还早着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会真打算一辈子打光棍吧?” “大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吧。”裘文先生叫停兄弟俩的斗嘴,拿起了书桌上的那一封蓝边金纹的任命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兄弟俩正走出去时,他转过身去,严厉地冷哼一声,对他们命令道:“你们两个,今年内必须有一个先结婚,明年我和你们母亲必须看到裘文家族的第一个孙子出生!” “父亲!” 安德烈傻眼了,悄悄看了眼罗伯特,立即溜走。 “父亲,你别开玩笑了!”罗伯特回头一看,自己弟弟已经先逃了,原地跺了一下脚,这个安德烈,真够狡猾的。 安德烈走到公共花园内的小路上时,碰上了散步回来的沈酒。 “什么事那么好笑?” 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脸上挂着在外面看不到的孩子气,令沈酒眼前一亮,一本正经任重道远的安德烈长官唯有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才会流露出他真实的另一面,被父母兄长疼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安德烈穿着棕色的西装背心,套在衬衫包裹的健壮躯体外面,右手臂上方绑着一条黑色的臂环,身上背着黑色的枪套,至于那件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挂在胳膊上,他站在阳光铺洒成淡金色的草地上,目光中带着感慨和怀念地看着沈酒。 正如他对她一见钟情时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足以融化初冬枝头上凝结的冰霜。 一缕清风从安德烈的面前吹过,将他未涂抹发胶拨到脑后的金色刘海吹了起来,湖水般的松石绿眼睛闪动着粼粼的波光,他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爱人。 没有人不会被他深情美好的样子动容。 也包括沈酒,她在心底咒骂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在安德烈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单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对着他那双无辜的嘴唇吻了上去。 在她的心底,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占有欲。 她想要彻底地占有这样美好温暖的安德烈,把他据为己有,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看见他深情款款的模样。 沈酒被她人性中或者经历中缺失已久的那部分怂恿,她在安德烈身上找到了那种令她饥渴已久的、向往已久的关于“家庭”的安心。尤其是在跟安德烈的父母相处了不到24个小时之后,她明白了,安德烈拥有她不曾拥有的东西。 所以,她必须把安德烈抢过来,这样她也可以拥有了。 “权小姐,你……” 被吻住的安德烈呼吸有些急促,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下意识地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没有料想到沈酒竟然明目张胆地在他自家的花园里吻他,要是被路过的仆人看到,告诉他父母怎么办,更糟糕的是被他的母亲看到,那么他的谎言就要拆穿了,欺骗母亲已经让他很愧疚了。 沈酒的眉梢微微扬起。 “你叫我什么?” 她仰着头,鼻尖在安德烈的喉结处蹭了蹭,再次印上安德烈的嘴唇。安德烈紧绷的身体被她挑拨到了无法停下来的地步,无奈地只好将她身体全部抱起,分开她的腿,让她夹住自己的腰别掉下来,着急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而去。 跨进自己的房间,安德烈将沈酒摔入床里,不做一刻的停顿,欺身压了上来,主动伸出舌头,探入身下之人的口腔中:“你要逼疯我了。” “你不知道我喜欢看你假装冷静的样子吗?”沈酒轻声笑了一下,夹紧安德烈的腰。 随着他的手掌在她腰部的挤压,两具身体贴得严丝合缝,几乎就像是黏在了一起,酥麻的感觉在浑身各处传递开去,这次所产生的激情碰撞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就像两人第一次做的那样,两具彼此陌生但又充满张力与吸引力,在新奇与诱惑的双重引导之下,疯狂地试探着着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这一次,仅仅是拥抱、爱抚和亲吻,没有正式进入到最后一步,也被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将两人推上了癫狂之峰。 沈酒原有的力气被安德烈一次又一次的击垮,只能任由他主导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弱点,她双手插入安德烈的金发里,抱住他不断下移的脑袋,眼睛看着天花板,有些急促地难耐地喘息了两下:“我们这样……好像在背着你父母偷情……” “偷情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安德烈话未说完,张嘴含住了沈酒的舌头。 沈酒来不及吞咽的唾液被安德烈吮吸去,他吻得太用力太缠绵了,舌根处传来了酥麻的刺痛,沈酒感觉要被他活吞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两人的舌头和嘴唇依旧难舍难分,怎么也分不开。 沈酒必须制止身上的男人了,她该回去找伊莉雅了,不能把孩子单独留在别人身边太久。 她抓紧身上男人的手臂,暗示他停下来。 这次,安德烈放开被他吮吻地湿润红肿的嘴唇,缓缓抬起头,性感的喉结在她眼睛上方滚动着,还留着一个被她轻轻咬过的牙齿印。他撩起她不同寻常的金红色头发,“你的新形象是任意选择的吗?” “不喜欢我红头发吗?”沈酒在喘息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舌根被吮得发麻,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 安德烈亲了亲她的头发,“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之所以选择红色,是因为很久没有见到敌人的鲜血了。” 沈酒要坐起来,安德烈托住她的后腰,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沈酒被身下的某物擦到,小小地呻吟了一声,雾水朦胧的眼朝对方凶狠地瞪了一眼。 安德烈表示歉意地垂下目光,接着低笑着吻上她的双唇,“请原谅我,给我多点时间,我现在无法冷静下来。” 沈酒伸出手指尖,戳了戳他,“还记得我上次想找你,跟你谈一谈的事吗?” 安德烈隐忍着:“记得。你想跟我谈什么,打算现在说吗?” 沈酒略微坐直身子,将安德烈被弄得皱巴巴的衬衫衣领拉直,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睛里浮现出冷酷的决心,直视着在等她开口的安德烈: “安德烈,我们不要再做情人了。” 第203章 战争机器0919出现了 “安德烈,我们不要再做情人了。” 随着这一句犹如死刑宣判的话语说了出来,安德烈连反应出绝望的时间都没有,紧跟着沈酒说出了后面那句话,把他从本可能坠入的地狱里拉去了想也不敢想的天堂:“我们做一次正式的恋人吧。” 安德烈彻底愣住了,话也说不出来。 他张大嘴巴,试着开口了好几次,最后只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沈酒以为他会立即答应,“你不想要吗?” 安德烈慢慢抚上她的手臂,两只眼睛里充满了闪耀的星辰,由于激动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当然,我想要你。你不知道在过去有多少次,我在梦里看见你活过来,我们不是在战场上相遇,而是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偶然遇见。梦做的多了,我在现实里,在各地执行任务时,会不由自主地观察周围的人群,生怕把你的背影漏掉……” 沈酒抱住了安德烈,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安德烈的这些话语对她来说太重太重了,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语言可以具有如此的杀伤力,令她的身体和整个心灵都激动地颤栗颤抖。 “自从拥有不死之躯以后,死亡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活着,怎么一直地活下去给我带来了许多的困扰和反思。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但是,你不行。而我对你有了想要占有的念头。我想占有你的人,你的时间。或者说,完完全全地拥有一段投入付出的感情。至少是不带隔阂和痛苦的那种。” 沈酒对安德烈吐露了心声,这是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独自面对当然很好,但是如果有个人能够帮自己分担这些秘密和心事,压抑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事实证明,当说出这些埋在心底很久的话语之后,沈酒的确感到轻松多了。 他们额头相抵,安德烈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她的嘴唇,确认刚才那些话是从这张可爱漂亮的嘴里说出来的,“你真的想好了,不会反悔了?你和王爵……” 沈酒迅速打断他的话:“我和他之间永远不可能抹除过去,除非有一个人先死了。我对他的爱和恨被埋葬了过去,我不打算把它们挖出来。至少是现在。我不希望继续被他影响,重温以前被他主宰的噩梦。” 安德烈垂下双眼。 沈酒看着他忽然陷入沉思的神情,“你在思考什么?” “没什么。”安德烈摇了摇头,以一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只要你不是为了跟王爵赌气,才来找我的。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一簇火苗子在沈酒的眼睛里燃起:“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离开安德烈,朝外面走出去,心里面快要气炸了,她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向男人请求一段平等的、没有束缚的感情,却仍是被爱迪莱德的存在影响了。安德烈心里有根刺,那根刺就是她过去属于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拥有的权威和身份,让安德烈犹豫了,难道安德烈是一个懦夫吗? 她爱上了一个懦夫是吗? 心脏处好像被敲碎了一般,碎裂的痛楚一点点地传递开去。那种久违的被某个人牵动痛觉的滋味,让沈酒感觉活过来了。 可是,过去在感情中卑微阴暗的心理也浮现了出来。 她曾对爱迪莱德的爱而不得,被他一次次伤害和漠视,那些独属于她自己的心路历程,仿佛如发生在昨日般浮现了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爱过别人了。 现在,她明白她又心碎了一次。 安德烈追出来,绕到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着急地解释道:“沈酒,你不要生气。原谅我的失言,我不知道这会惹恼你。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地以为是在做梦,以为这不是真的。” “我简直疯了才说出那样的话!” 安德烈懊恼不已,差点要跪下来向沈酒道歉。 沈酒抓住他的手臂,抓的很紧,十指几乎嵌进了他的肌肉里。 她眼眶红了,那个有着人类弱点的沈酒在这具身体里活了过来,她不再是被当做杀人机器冷血无情的那个沈酒,不是那个死了一次又一次、对生命和死亡麻木的永生者怪物,她回到了所有故事的最开始,那个在孤儿院里长大、可以为一条老狗拼命的孤儿。 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是命运选中了她。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命运为了弥补欠缺她的,沈酒望着安德烈充满歉意的目光,“以我的身份,你和我之间永远都必须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你甚至不能向你的父母介绍我是谁。我不是给你机会,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不愧是沈酒,连表白都如此霸道。安德烈握住她的手,亲吻她在颤抖的指尖,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始终属于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沈酒抽回自己的手,撇过头去,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我没有跟人类做恋人的经验,需要做什么吗?” 安德烈失笑,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可爱极了,“我也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向别人请教。”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最后相视一笑。 花园里微风轻抚,淡雅的花香氤氲在空气里,金色的阳光洒满两人的头顶和肩膀,一切都是美好的恰到好处。 *** 上午,赛朗特参加的党派大会成功举行。 会场上,他以受伤的姿态出现在了大会上,赢得了现场的民众和观看直播的人们的大声叫好和称赞。 媒体把昨晚慈善晚宴上的枪击案件早已渲染了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赛朗特从枪击中存活了下来,令他的党派和支持他的选民人心振奋,整个上午和白天都在播放有关赛朗特的新闻报道,他的风头盖过了保守党的总统候选人柏庭·喀纳斯。 嘭! “该死的!计划没成功,反而助长了对方的威风!” 柏恩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向硕大的液晶屏幕,发出怒火后还觉得不够,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红头发,在套房里气得乱踱步。 看到赛朗特受到民众们欢呼拥护的风光场面,让柏恩备受刺激,他派出去的杀手,不仅没杀死对方,还帮了赛朗特一个大忙,让他在民众心里的形象捧得更高了,简直成为了欧美佳星球的英雄了!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怎么可能不气愤! 这时,套房的门被人打开,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走进来,柏恩没看见进来的人是谁就发飙道:“别来打扰我!” 柏庭·喀纳斯拄着一根名贵的家族遗传拐杖,示意其他人:“你们都出去。” “父亲!” 柏恩回头,一脸紧张地站在原地,朝自己的父亲行礼致敬。 所有人都出去后,原本表情沉稳平静的柏庭·喀纳斯举起手中的拐杖,向柏恩走过去,手臂挥下去,用力地抽打在他的肩膀跟后背上。 “废物!” 一棒子抽下去,柏恩痛得半跪在地上,龇牙咧嘴,额头冒冷汗。 喀纳斯瞪着不争气的儿子,勃然大怒:“我警告过你不要多生事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把戏,你竟然擅自做主买通外面的杀手去刺杀赛朗特!现在好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们这边,瞎子都能看出来杀手是谁派去的!” 眼看第二棒严厉的惩罚又要落下,柏恩伸手挡住了挥下来的拐杖,忍痛解释道:“父亲。你放心好了,那些杀手是我从黑市里找的,跟我们这边的人没有半点关系,查不到我们这里的。” “闭嘴!” 喀纳斯毕竟年纪大了,力气抵不过年轻的儿子柏恩,他气得把拐杖扔了出去,走到沙发边坐下,呼吸急促,苍老的两腮边垂下去的皮肉都在抖动:“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有野心不是问题,你想做大事也可以。但是必须要保证百分百不能出一点错误,否则这一旦错误就会要了你的命,让所有付出功亏一篑!” 柏恩垂着半边被打疼的肩膀走过来,“父亲,没有这么严重。那个杀手已经死了,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外面媒体那些说辞根本不用去管,我已经安排我们这边的媒体针对回去,说这是赛朗特的自导自演。民众最好欺骗了,他们就喜欢看跟阴谋论有关的东西。” 喀纳斯重重地冷哼一句,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扔在桌上:“有人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柏恩眼前一亮,拿起照片来看,“这不是昨晚赛朗特老婆在慈善晚宴上的照片吗?她二儿子也在照片里,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这个人。” 喀纳斯伸出粗短的食指,指着照片右边红发黑衣服的沈酒,照片里的场景正是昨晚赛朗特夫人在贵宾休息室会见她时被偷拍下来的。 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偷拍者很可能是当时的晚宴工作人员,或者赛朗特夫人身边的保镖之类的。 “这个女人是谁?”柏恩有了些许预感,赛朗特夫人单独会见的人一定很重要,但是他没有在赛朗特的竞选团队或者党派里见过这个女人。 “给赛朗特捐赠100亿的神秘人。” “是这个人!?” 喀纳斯示意他:“你再看最下面那张照片。” 柏恩从最底下抽出照片来,这张照片上的沈酒是黑发,脸上没有化妆,清晰地展现出了她的真面目,这张照片来自于过去各种场合使用的官方照。 柏恩读出了最下面那一行字—— “战争机器0919……隶属于蓝鲸公司,前所属人爱迪莱德王爵!” 第204章 不能动王爵的人 “世界上还存在战争机器吗?” 从柏恩的口中说出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满脸露出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在沙发上,双眼陷入了一阵无神之中。 他的父亲,柏庭·喀纳斯盯着茶几上的这几张照片,目光阴沉:“这个信息是曾经服务于蓝鲸公司的一个实验室工作人员给我的。我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旁边那个小女孩,你看见了吗?她正是爱迪莱德王爵的女儿,失踪近半年多的伊莉雅公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柏恩从沙发上跳起来:“这意味着爱迪莱德王爵保下了他的战争机器!欺瞒了全世界的人!也包括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君主!” “废话!我难道不知道这些吗?”柏庭·喀纳斯将拐杖在地面上重重地一锤,两只愤怒突出的眼睛射向自己空有其表不中用的儿子。 柏恩被他震慑住了,在他身边两手放下,规规矩矩地站好,“父亲打算怎么利用这个惊人的情报?” “半年前,王爵突然失踪,令整个星际都人心惶惶,都以为埃克斯星球的王室出现了内部争斗。然而半年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柏庭·喀纳斯两根手指用力地戳在桌面的照片上,“这个女人,她的存在,绝不是偶然。”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战争机器是故意没有被销毁吗?” 柏恩一脸惊讶。 老谋深算的柏庭·喀纳斯在收到照片时,就在自己那里独自思考了好几个钟头,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关了几个钟头,连秘书去给他倒茶都不被允许进去。 这全都是因为这几张照片,关乎了他喀纳斯家族的未来和他的政治道路,以及,严重一点地来说,也关乎欧美嘉星球表面的和平能够再继续。 柏恩听到自己的父亲突然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很有这个可能。” “父亲是说什么可能?” “持续了几十年的星际战争最后是由谁终结的?” 柏恩不以为意地耻笑了声:“父亲,你这个问题,就算是问路边的三岁小孩,也能回答出来。当然是由埃克斯星球主导的星际联邦结束了上一次分裂战争,他们研发出了最先进的战争机器,将胜仗的效率大大提高了数十倍,带领联军不到七年就打赢了此前近三十年也没打赢的战争。” 嗵! 柏庭·喀纳斯再次重重地用拐杖敲击地面,肥胖臃肿的身体支撑着拐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绕到了茶几另一边,“这么高效率,所向披靡,恐怖的战争机器之师,你觉得埃尔伍德·奥古斯特能够这么轻易就亲手毁掉吗?” 柏恩被问住了。 柏庭·喀纳斯两只突出臃肿的鱼泡眼里透出一丝阴险的目光:“他们当初审判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把他定义为本世纪最危险的’人类公敌’,不也还是只是将他关起来,没有处决掉吗?” “你想想看,我们这些小星球臣服于埃克斯星球上百年之久,可是背地里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最好的前车之鉴就是上一批被打败的联合起来要闹独立的星球,打了几十年的仗,星球上的人都几乎死光了,资源枯竭,最后都成为了埃克斯星球的殖民地。这就是警示!” “奥古斯特又留下的第二个警示:他们告诉全星际的人,他们可以创造出结束战争的超级人类机器,也可以毁灭他们;他们执掌了所有星球所有人的生与死;他们是星际的上帝,也是星际的魔王。” “他们想要哪个星球屈服,哪个星球就不得安生。” “你看到了吗,这个伪装成神秘人的战争机器就是他们邪恶阴谋的棋子,他们试图掌控赛朗特那边,支持他成为欧美加星球的总统,然后再操控我们的星球和国家!这是试探!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这对霸君兄弟,他们要掠夺我们的国家!” 柏庭·喀纳斯结束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控诉后,充血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紫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有拐杖在手,他的两条腿可能难以支撑他消耗了如此大的精力之后还能站这么久。 柏恩赶紧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可是,父亲……莫瑞思家族不也暗中支撑我们这边吗?。” 柏庭·喀纳斯喝了半口水,把杯子推开,“这怎么能一样?” “莫瑞思家族跟我们是家族间的联盟,是各取所需,等到我当上了总统,权力就比莫瑞思家族要大的多,到时候谁利用谁,还不一定。”柏庭·喀纳斯阴险地笑了一笑,又继续用水湿润嗓子。 “这么看来,爱迪莱德王爵是赛朗特背后的金主,也代表了帝国君主的意思吗?”柏恩神神叨叨地说了几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勃然大怒,脸色跟他的红头发一样鲜艳:“这对兄弟到底想要做什么!” 柏庭·喀纳斯看了一眼被激怒的儿子,语气缓慢地说:“前阵子,欧米伽星球的事知道了吧?” 柏恩点点头:“欧米伽星球的政权发生了变更,历代大祭司和人鱼族用人口做交易的契约被揭发了。现在联邦暂时接管了那里的政权。真是见鬼了,那么一颗遥远偏僻、毫不起眼的小星球,竟然寄居着人鱼族这种东西!欧米伽星球知情不报,隐瞒了星际联邦上百年之久,被剥夺政权,简直就是活该!” “你觉得欧米伽人活该?” 柏庭·喀纳斯再次觉得这个儿子的脑子坏掉了,用对方从小到大熟悉的嘲讽目光看向柏恩,后者地自尊心再次被狠狠敲击,羞愧地低下头颅。 “欧米伽统治者之所以不向联邦报告人鱼族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受到人鱼族的庇护,人鱼族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他们的秘密武器。现在,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最后好处又被谁捞走了?” 柏庭·喀纳斯想起不久前,通过全星际的直播,观看到传说中的人鱼族首领跟埃尔伍德·奥古斯特握手言和,缔结新的和平共处契约,创造了新的星际神话,那幅神奇的浩大的场面,大概会令所有有想法的其他星球主嫉妒又惊叹。 柏恩不确信地说:“人鱼族会乖乖听埃尔伍德的话吗?” 柏庭·喀纳斯表情严肃地告诫他:“记住,任何生物都有弱点。同时,没有什么人不能被收买,只要给的好处够多。鬼知道埃尔伍德用什么收买了这帮水底下的怪物替他效命!” “哼!” 柏恩拿起桌上的一张沈酒的照片,狠狠地捏烂在手心里,“父亲,那现在怎么办?爱迪莱德支持赛朗特当选,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柏庭·喀纳斯发出阴险的笑声。 “只要赛朗特死了,我看爱迪莱德怎么选择他的候选人。” 柏恩嘿嘿一笑,没想到自己父亲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心里开始有点为自己擅自做主行刺杀之事沾沾自喜。他趁热打铁,继续向自己父亲邀功道:“父亲,要不要连同王爵派来的那个战争机器,也一并解决了!” 说完,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说你蠢,你又蠢得没边了!” 柏庭差点没拿起杯子向他脸上砸去,“赛朗特死了,我们可以随便找个替死鬼把罪名安到政治激进主义者身上去。可要是王爵身边的人死了,王爵就有理由拿我们开刀,这不是摆明了我们在故意跟他们作对吗?” “是。我明白了。” “记住,我们只要让爱迪莱德背后的计划落空就行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柏庭·喀纳斯走之前,把桌上的照片一张张地撕掉,撕得一干二净,走到门口时,柏恩突然开口问他:“父亲,给你这些照片的人要不要我替你去解决?” “去吧。人在官邸的会客室里。把他带出去解决,不要脏了我的地方。” 柏庭·喀纳斯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怜悯,对即将失去生命的人毫无同情心,政客的冷血无情体现得淋漓尽致。 *** 保守党总统候选人的官邸,装潢大气的会客室里,坐着一个难耐兴奋的男人,他已经看了几十次手表,服务人员进来添了不止三次的茶水。 这个男人自从上午进入这里后,就被留了下来,留了几个小时,不得外出,连上厕所都是在会客室旁边,由保镖跟着进去的。 这简直就不像是待客之道,而是囚禁了。 不过,这个男人此刻并不介意这些粗鲁的对待,他只想知道结果,在柏庭·喀纳斯见到照片后的反应看来,他认为结果已经会朝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 喀纳斯背后的最大金主是莫瑞思家族,只要沈酒的照片传到李·莫瑞思手里,他就一定会派人来解决这件事,甚至是亲自过来。 到时候,他就可以亲自跟李·莫瑞思会面。 科里·瑞——不,准确地来说是他的分身,也就是科里·瑞本人的克隆人,跟他一模一样的外形智商和野心,他盯着桌子上的银质茶勺,拿了起来,搅动着面前正在散发着热气的红茶,眼镜后面露出了兴奋期待的精光。 沈酒,我不会放过你的…… 克隆人有着科里·瑞所有的记忆,包括在那间地下室里被沈酒反杀的记忆,也都通过脑子里的芯片从被杀的科里·瑞本人大脑里,传递到了克隆人科里·瑞的大脑里。 本体已死,克隆体潜逃出来,到了欧美嘉星球,隐姓埋名在一家酒店里做行政人员,那家酒店正是昨晚赛朗特举办慈善晚宴的商业酒店铂晶大楼。 上天赐予了他一个天大的机会,把敌人亲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定会让沈酒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会让她尝到他复仇的滋味。 第205章 科里·瑞的过往野心 嘭! 会客室门被推开的一刹那,等待已久的科里·瑞激动地从椅子上几乎是弹跳起来,“喀纳斯大人!” 见到来人后,他先是有几分惊讶,虽然对方也跟柏庭·喀纳斯一样,也有着一头显眼的金红色头发,五官轮廓也很像那位年近七旬的总统候选人,可进来的这个男人明显要年轻几十岁。 科里·瑞并不傻,很快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柏恩一脸瞧不起地瞥了眼科里·瑞,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轻佻地斜视着对方:“你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家伙?” 科里·瑞并没有被这个贵族流露出来的轻蔑所激怒,他佯装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来,颔首对柏恩表示尊敬,说道:“不知道喀纳斯大人对我的建议考虑得如何了?” 柏恩轻蔑笑出声:“你的建议?” 他把手伸进西装内袋里,做了个掏东西的动作,往外一扬,那些照片的碎片被扔到了科里·瑞的脸上,洋洋洒洒地在半空中飘扬。 科里·瑞又一次被所谓的上层人士狠狠羞辱了。 他双眼低垂,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面上他对这些羞辱习以为常了,可是心里面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恨意。 他是个混血低阶人种,父亲是金发人种,母亲是棕发人种,从出生起他在父亲那边的家族里就抬不起头来。他凭借着自己的智力才学,考上了帝国学院,成为了约翰森博士的学生,还进了梦寐以求的蓝鲸公司实验室。 约翰森博士是他的人生榜样,他渴望有一天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获得跟约翰森博士一样的名声和地位,让“科里·瑞”这个名字扬名整个星际。 他要创造出无比优秀的人种,比人类更强大更具有智慧。 他要靠科学打败阶级与阶级之间的不平等,他厌倦了那些基因劣等人性败坏的所谓贵族,他们占据着星际里巨大的资源,靠出身和家世就轻易成为人上人,继承祖祖辈辈的资产,剥夺那些生来就贫穷的、只因肤色发色就被判为下等人的生存之地。 不!他无法再容忍这些愚蠢自负的贵族欺压其他人。 他要创造出一个比现在更平等、更伟大、更和谐的人类世界,只靠能力取胜,就像动物世界里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强者生存,弱者灭绝。 现在的人类是不完美,是充满残缺的,是畸形的。 在科里·瑞眼里,他见过的最接近他心目中定义的完美人种的夏娃,就是战争机器0919,沈酒。他不喜欢爱迪莱德给0919取的人类名字,这削弱了她的“神性”。在0919出厂之前,他就想好了给他的“夏娃”取个更好听的名字。 约翰森博士把他的“夏娃”献给了爱迪莱德王爵。 科里·瑞那时只好“忍痛割爱”,他不断安慰自己,战争机器的使命是结束战争,她只是被派去做她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蓝鲸公司的实验室里,接受新的改进。可是这群好战之徒懂什么!他的夏娃就应该跟他的基因结合,诞生出更伟大更完美的人类。 然而,0919一去不返。 她成为了爱迪莱德王爵忠诚的奴仆,形影不离,如同爱人。战争已经结束,她也没有再回来,科里·瑞在实验室里一天天地无尽地等待,等来的却是封闭实验室和销毁战争机器的噩耗。 约翰森博士是个懦夫,他保护不了自己的作品。 科里·瑞并不甘心自己的事业毁于一纸法律文书。实验室解散后,他给自己找到了新的身份,白天是出入贵族阶层的家庭医生,晚上则回到他苦心经营的秘密实验室里,用他偷出来的沈酒的基因,培育出了她的克隆人。 由于他个人能力的受限,不能拥有一个设备完善的实验室,他暗中接触了莫瑞思家族的科技公司深岩公司,以战争机器的克隆基因为诱饵,寻求合作。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李·莫瑞思也对战争机器有想法,接受了他的要求。李·莫瑞思愿意将0919号战争机器的克隆人接到他的深岩公司实验室里,并给科里·瑞主导项目的权力。 可是,意外就在交易当晚发生了。 在他运送克隆人希然时,实验室被星际警察闯入,给一锅端了,而克隆人希然竟然失了控一样地不听他的话,拿起枪扫射了那群星际警察。科里·瑞为了保命只能扔下克隆人,自己先从实验室里逃走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再回忆被沈酒杀死的过程。 在他死后,他植入在自己克隆人脑子里的芯片被激活,他再次“活”了过来。这具克隆人的躯体与自己没什么两样,但毕竟不是他原先自己的躯体,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里面的排斥。 他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他为什么这么排斥自己的克隆人,是因为克隆人不具有生育能力。他无法继续完成他伟大的愿景。现在的他,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只有一个目的——毁掉沈酒,杀了她。 把她毁掉,让他为人类新的“诺亚方舟”陪葬,然后,他也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科里·瑞疯狂而执着的念头。 他为此而活。 为了达到目的,他必须忍耐,必须忍辱负重,必须对所有侮辱他的人和行为视而不见,尽管在心底早已燃烧起熊熊的怒火,他还是挺直了腰板,抬头迎向正在侮辱他的柏恩:“我的建议非常完美。既能帮喀纳斯大人击败对手,也能向莫瑞思家族表达最大的合作诚意,还能加剧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王室争斗,削弱帝国的威力,为欧美嘉星球赢得更多的筹码。一举三得,喀纳斯大人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柏恩被他一个个列举出来的诱惑吸引了注意力,甚至对方还知道莫瑞思家族跟喀纳斯家族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被他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尽管这不是秘密,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众说出来的。 这个人不要命了吗? 还是说,他知道更多? 柏恩原先轻视的目光改变了,慢慢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很不招人喜欢的、一看就是顽固分子的戴眼镜男,问道:“你把你的建议再说一遍。” 科里·瑞见对方被自己说的心动了,信心更足了,他看着柏恩的眼睛,露出适当的讨好笑容,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继续抛出自己的诱饵:“曝光王爵的战争机器还活着地事实,最好是官方通报给埃尔伍德君主,让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不得不做出选择。这样一来,他们兄弟反目成仇的机会就有了,王爵的威信也将会大大降低。天子与庶民同罪,王爵也应该接受违反星际法律的审判。” “第二,王爵女儿的生母,就是战争机器沈酒。堂堂的王室贵族象征,跟异人类生出了混血种,让这个血统不纯正的混血种登上帝国王位,足以令所有贵族蒙羞,到时候,他们就会联合起来,一起讨伐帝国跟王室,说不定还会废除伊莉雅公主的爵位,逐出王室。” “伊莉雅被剥夺继承权后,最有利的继承者就是莫瑞思家族出身的凯特王后的孩子。喀纳斯家族此时与莫瑞思家族交好,无疑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 科里·瑞滔滔不绝地讲完了。 柏恩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相信柏恩一定会心动的,从柏恩进来时的一举一动他就推测出,这个鲁莽自恋的年轻贵族活在父辈的长期打压下,急于用各种方法证明自己的能力,以此能够在父辈面前抬得起头来。 这种急功近利、自负骄傲的愚蠢贵族,正好是科里·瑞能够拿来利用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也许只过了三五分钟,科里·瑞见到柏恩的腿脚开始动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眼里无光,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一边朝会客室的门口走出去。 站在门口时,柏恩回头指着科里·瑞:“你,过来。” 科里·瑞走到了他面前。 柏恩把手掌放在科里·瑞的肩膀上,用几乎野蛮的力道按压下去,像是要捏碎他的肩膀骨头,他在观察科里·瑞的反应。 科里·瑞一句疼也没喊出来。 柏恩满意地松开了力道,又大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威胁道:“本来我是奉我父亲之命,来送你回老家的。但是我决定留下你这条命,只要你忠心为我效命,我不会亏待你的。” “明、白、了、吗?” 科里·瑞当然听明白他的警告,认真地点了点头。 同时,在柏恩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阴险笑容:“喀纳斯公子,在我看来,您的成就将会超越您的父亲,就像李·莫瑞思大人在莫瑞思家族里的成就一样伟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柏恩听完后,大笑起来,忽然脸色阴沉下来,“看来你很了解李·莫瑞思。” “我和李·莫瑞思大人也曾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并没有合作成功。我选中李·莫瑞思大人的原因,跟现在为您效力是一样的,因为我看见了你们身上所具有的贵族领袖气质独一无二。你将会是创造历史的大人物。” 这一回,柏恩被科里·瑞狡猾的奉承彻底征服,再也没有一丝怀疑,仰天大笑着出门而去,科里·瑞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迈出了自己计划成功的第一步。 第206章 被安德烈夺走了母亲的爱 民主进步党的大会顺利结束。 由于媒体造势,使得这次大会比预期的还要成功。从刺杀中幸存下来的赛朗特成为了“民族英雄”一样的存在,下午在蓝茵湖边的自助餐招待会高朋满座,媒体更是将会场外围挤得水泄不通,从直升飞机到无人机,利用各种手段闯入草地上空和各个不被禁止的角落,抢拍第一手资料,给足了赛朗特关注度。 很多新闻媒体都对一个月后的总统选举情况做出了预测分析,一改之前对赛朗特唱衰的话风,认为赛朗特击败喀纳斯的可能性最大,很多支持保守党的商业巨头公司也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向赛朗特提出资助。 不过,赛朗特对外表示:“我所在的竞选团队在近期收到了一笔巨大的资助款项,如果有人继续捐钱给我,我希望把这些资金回馈给公民们。因为他们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他以这种方式婉拒了那些墙头草的党派人士。一来是不希望拉保守党的仇恨,二来是不希望商业对政治的过多干预和操控。虽然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商业早已渗透进了政治选举的每一个环节,幕后财团和家族们才是这场总统选举的竞争者,他们只不过实现选举出一个能够为他们捞取利益的“傀儡总统”罢了。 另一个总统柏庭·喀纳斯,他所在的喀纳斯家族,就是欧美嘉星球上延续了上百年之久的大家族,政商两界都有他们的人。而赛朗特,出身于势单力薄的平民中产阶层,他的崛起无疑会阻碍这个星球上其他大家族的利益。 费舍·赛朗特也不是那种容易被收买的人。 “可以说,一个从平民中选举出来的总统候选人,预示着欧美嘉星球上正在面临的一场巨变——贵族的陨落,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也恰恰符合了星际联邦所期望的和平与平等的未来发展,预示着欧美嘉星球即将迎来一场伟大的新生。” 沈酒坐在赛朗特夫人派来接送他们的车辆上面,好巧不巧,车里面就有一份报纸,沈酒拿起来阅读,读到最后一段,觉得意味深长。 在副驾驶座上的安德烈,回头瞧了眼她手里的报纸,看见了那个又大又醒目的头条标题——“贵族的陨落,星球的新生”。 他不禁莞尔,凑到沈酒面前道:“赛朗特夫人是记者出身,她最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和文字能够鼓动人心,博得最大的关注。” 沈酒挑了挑眉,把报纸收起来,“到了吗?” “快了。走绿色通道。” 在安德烈的陪同下,沈酒和伊莉雅应邀参加了蓝茵湖畔的这场招待会。 绿草如茵,湖水碧蓝,无数的白色玫瑰花装点着会场周围,长长的白色长桌上摆放着上百种精致美味的食物,穿着昂贵礼服的来宾们手上端着香槟酒,脸上洋溢着笑容,凑在一起谈笑欢声。 沈酒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紧身衣服,束高的金红长发,冷漠的气质与周围的来宾格格不入。 24小时之内,她见识了两场奢华的上流社会派对。 在以前执行各种任务时,沈酒对这些糜烂奢华的上层生活并无多大感觉,毕竟她在爱迪莱德身边可是见识了更多无法想象、平民阶层难以企及的奢华壮丽。在地城区的日子改变了她的认知,让她见识到了真实的人间地狱。 埃克斯星球,令无数人仰望的强大帝国,日久弥新的高科技,数不清趋之若鹜的贵族名流,在这样一颗美丽发达的星球上,都存在着暗无天日的地城区,形成两个极其悬殊的极端,天与地,光明与黑暗,是如此的割裂。 更别说在埃克斯帝国以外的星球上,会有多少看不见的地狱存在。 但是现在,这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保证她的任务目标——赛朗特活到选举结束的那一天。 希望今天不要出意外。 她低头看看心不在焉的伊莉雅,“你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里面休息?” 从裘文家族的庄园里出来时,伊莉雅就明显不在状态中,昨天晚上刺杀晚宴上她都很兴奋,怎么过了一个上午,心情就这么低落了,对周围的人和事物都提不起劲,小孩子的好奇心如此短暂? 沈酒朝正在招待客人的赛朗特夫妇那边看了一眼,牵起伊利雅的手,往湖边的别墅里走去,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来宾和环境。 这里视线开放,相比于昨晚在室内的晚宴现场,没有那么压抑逼仄。赛朗特还是受到了刺杀的影响。 第一次刺杀失败,幕后策划者会甘心放弃第二次刺杀吗? 伊莉雅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沈酒从客厅餐桌摆放的饮料食物里拿了一杯果汁,递给伊莉雅,“你要是不喜欢待在这里,我让安德烈送你回去。” 她以为伊莉雅心情不好,是因为昨天说的那句话——她想念她的父亲了,伊莉雅的心情也是在那时候改变的。 沈酒摸摸伊莉雅的小脸,神情无奈又心疼,“还是你想回雪山基地?” 伊莉雅喝了小半口,拨浪鼓似地剧烈摇摇头:“不,我不要走,我要陪着妈妈。我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我会乖乖坐在这里等妈妈结束正事。” “你不是我的麻烦。”沈酒揉揉女儿的头顶,为女儿的懂事更加心疼,“你父亲让你来长长见识,看来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会磨灭你对政治的兴趣,早知道我就该阻止他任意妄为的建议。” 伊莉雅说:“父亲是想让我来见识不一样的人。” 沈酒坐在她身边,“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伊莉雅抬起骄傲地小下巴,指指外面草坪上觥筹交错的欧美嘉星球上流阶层的人们:“外面那些人都在巴结他们的新总统。我觉得很没意思。比起那个赛朗特先生,我觉得他的夫人更精明。妈妈你看,她把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调教地那么出色,赛朗特先生说话之前还要看她的眼色呢。” 沈酒对伊莉雅细致入微的观察表达了第一次的惊讶:“这你都看出来了。那个赛朗特夫人的确很不一般。” 伊莉雅优雅地把果汁杯放到面前的桌子上,一边说出自己熟悉的别国宪法:“妈妈,欧美嘉星球没有副总统。每位总统会在上任时选定一位紧急任命人,当总统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时,例如在任上丧命,紧急任命人就会暂代总统一职,直到新的总统再次被选出来。我认为,那位将会被钦定的紧急任命人也很值得关注。” 沈酒将目光落在伊莉雅身上,单手托腮,姿态慵懒地看着她:“这些都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伊莉雅走到靠近湖水一面的透明窗边,蓝色的湖面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几只白色的飞鸟从湖面上空掠过。 “父亲说过,要做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就要熟悉她统治的区域和子民。” 沈酒的心思动了一下,“伊莉雅想成为女王吗?” 伊莉雅转过身来,小女孩蓝色的眼睛如同身后的湖水一样,由远及近,渐渐清澈。她微笑着看向沈酒:“我会成为父亲和妈妈期望的伊莉雅。” 沈酒闻言,立即皱眉,来到伊莉雅面前蹲下,面色严肃地告诉她:“你听好了,伊莉雅,我和你父亲虽然对你寄予厚望,但是这不是强加给你的义务。你父亲那边的家族和使命是他的。我希望我的孩子是自由的。” “自由是什么,妈妈?” 伊莉雅的阅历和年龄,“自由”这个词对她来说,还无法理解那么深。 沈酒握紧伊莉雅的肩膀,那双冷漠的黑色眼睛此时燃烧着痛与过往的纠结,“自由就是,没有人可以主宰你的命运,除了你自己。包括我,你的父亲,不要让任何人掌控你的人生,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妈妈。” 伊莉雅被她眼里的光芒烫到了幼小的心脏,她含着热泪抱住沈酒的脖颈,突然哽咽了起来:“我想要的自由,是希望可以和妈妈、父亲永远在一起。” 这时,从伊莉雅依依不舍的悲伤中,沈酒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她情绪低落的原因找到了。 伊莉雅害怕失去她。 从安德烈出现后,沈酒的注意力就被安德烈分走了一部分,敏锐的伊莉雅感觉到了自己被夺走了母亲的爱,她感到悲伤和不知所措,但是她什么也不说,强装平静地陪她陪裘文家的人演完一出出的戏。 沈酒的心在那一刻碎裂了。 “伊莉雅,我和安德烈……”沈酒原本要解释,告诉她和安德烈的关系不会影响到对她的爱,可是她顿住了,她想起了爱迪莱德的警告。 爱迪莱德是最了解伊莉雅的人。 他昨晚的警告不是为了他个人的吃醋或者嫉妒心理,他是站在伊莉雅的角度劝告沈酒妥善处理好跟安德烈之间的关系。沈酒觉得自己误会地离谱了,她误会了爱迪莱德,也间接伤害了伊莉雅。 该死。 难道她就没有爱人的自由了吗? 伊莉雅眨着水灵灵的蓝色眼睛,犹豫了下,掩藏好眼里闪过的一抹光芒,问道:“妈妈,可以让安德烈叔叔陪我去湖边走走吗?” 沈酒回过神来,安德烈出现在了身后。 “我正好要找你,赛朗特要见你了。” 安德烈穿过草坪会场,在这栋白色的湖边别墅里找到了母女俩,然而这里的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他看到沈酒皱着眉头的样子,莫名有些担心:“怎么了?” 这时,伊莉雅走过来,主动牵起他的手,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问他:“安德烈叔叔,你陪我去湖边走走可以吗?” 沈酒在赛朗特夫人助理的带领下,前往附近的另一栋房子里去见赛朗特,鉴于她现在的身份和对赛朗特的作用,对这次会面,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伊莉雅的反应,令她无法安心。刚才离开前,她从伊莉雅偷瞄安德烈的表现里,嗅到了某种敌意的试探。 她想,安德烈能应付一个小女孩。 可事实上,安德烈刚带着伊莉雅远离人群宴会的草坪,来到靠近湖边的一块湿地时,就被身后扣动扳机的声音惊醒了。 一颗子弹从他的左臂划过。 要是他躲避的动作再慢一点,这颗子弹就会从后面穿进他的左胸膛里,也就是他正在跳动的心脏。 伊莉雅看着他躲过了子弹,只是擦伤了手臂而已,稚气骄傲的脸庞上浮现一抹淡淡地遗憾:“真是可惜。” 第207章 伊莉雅的双重面具 “伊莉雅,把枪放下。” 直到这个时候,即使是伊莉雅要明显开枪射杀他,安德烈都没有言辞激烈,还温声细语地劝说她,连责备的语气都没有。 金发的青年按住受伤的左臂,拧了拧眉头,试图让自己在伊莉雅面前不具有任何威胁性,他不能激怒一个持有危险武器的孩子。 这个孩子,还是王爵和沈酒的结晶。 她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妈妈,联想到沈酒,安德烈的心只会更柔软一点。伊莉雅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则是像爱迪莱德王爵,深蓝的贵族色,如面前的湖泊,看似平静高贵,底下却凶流暗涌。 伊莉雅举着枪走近一步,阳光照耀下近乎透明的肤色不带着一丝一毫同情的表情,她冷漠高贵的模样就像顶层贵族的姿态,跟她的叔叔埃尔伍德君主一样,眼里容不下任何人,空洞无物。 “安德烈·裘文,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的,我在。”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做出单膝下跪的臣服姿势,这是对上一层的正式礼仪,伊莉雅带着女爵的身份,即便她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她依然是目前埃克斯星球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当伊莉雅把枪口抵上他低下的头颅时,安德烈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与他的身份和职责无关,他只是想到了沈酒——那个他愿意随时为她赴死的女人,她曾在战场上给过他第二条生命。 如果伊莉雅——她的孩子要取走这条命,安德烈毫无异议。 安德烈无怨无悔,只是心中流淌着浓浓的悲伤。 他听到了湖边上水波缓缓晃动的自然之音,组成了他闭上眼睛之前,听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抹美妙的旋律,哗啦啦……哗啦啦……哗啦。 随着湖水律动的旋律荡漾进他的心间,他悲伤的心河逐渐平静下来,至少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已经得到了沈酒的爱,他与她之间的爱将成为永恒的纪念。他那时候已经幸福地快死过去了。 不就是,再死一遍而已。 这时候,头顶传来了故作清高的童声:“你通过考验了。” “什么?” 安德烈诧异地抬头,对上伊莉雅那一双露出狡黠之光的湖蓝色眼睛。 伊莉雅又回到了最开始对他的称呼,:“安德烈叔叔,刚才的一切只是我对你的测试。我要确保你对我母亲是绝对的忠诚。我现在明白了,你爱她胜过你自己的生命。” 安德烈张开嘴巴,发现自己反驳不了她的任何一句话,徒留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盯着伊莉雅的小脑袋:“伊莉雅,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伊莉雅把枪放进了手提小包里,整理了下荷叶边的蕾丝公主袖,语气天真地说:“我知道呀。我朝你开枪了。你要是连我的枪都躲不过,要怎么保护妈妈。我就算把你打死了,你也一点都不冤枉吧。” “……” 安德烈哑然失笑。 伊莉雅这副理直气壮、轻视无能者的表现,简直跟沈酒如出一辙,让人无法不爱上她们母女俩。 安德烈绅士地蹲下身,仰望着伊莉雅的面庞,温柔而关切地问:“这么说,你接受我爱你妈妈,也不会对我进行驱逐或者惩罚,女爵大人?” 阳光下安德烈俊美的脸庞,连同他的金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以及他平易近人的笑容比秋日都温煦平和,这是他的独有魅力,没有人不爱温柔真诚的人,被他打动就像被秋日的湖波俘获一样的简单。 伊莉雅抿抿嘴唇,不好意思地别开小脸,嘟囔了句:“妈妈和你在一起,她会笑。” “什么?” 安德烈没听清完整的这句话。 伊莉雅有些生气了:“笨蛋大人。你看不出来吗,妈妈和你在一起时,总是很安心。我跟她之间有母女间的感应,我能感应出她跟你在一起时是放松的,那种感觉是温柔细腻的。父亲带给她的……不一样。” 安德烈哑口无言。 伊莉雅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坠落下来,平静的湖面被打破,小姑娘埋藏在心底在深处的动荡翻涌了出来,剧烈地扰乱了她所有平静的伪装。她发出了一声哭嚎,令安德烈手足无措:“我不想让父亲伤心,我也不想要伤害妈妈。伊莉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父亲和妈妈不再继续陷入痛苦中。” 这个特别的孩子,她的天赋是共鸣,强大的共情力,来自于人鱼基因赋予的能力,就像人鱼与人鱼之间不需要通过对话,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只需要在大脑中进行意识共鸣就行了,西斯对爱迪莱德的精神感应就出自于此。 母女之间的生理联结又加深了伊莉雅的共鸣感应能力。 在过去,她有时能够通过梦境感知到沈酒当下的处境,经历了欧米伽星球上的人鱼基因复苏后,伊利亚的能力更强了,夹在爱迪莱德和沈酒之间,她无时无刻不在受到影响。 可是这个懂事的孩子,为了不让父母双方难过,选择了隐瞒自己的能力和所知晓的一切来自于父母双方挣扎矛盾的痛苦。 她选择了默默承受一切。 直到被安德烈无私的温柔冲破了那道心理防线,她终于可以对父母以外的人诉说一个孩子正在承受的精神压力。她需要发泄,她的发泄方式就是靠在安德烈的胸膛里,无止境地流下眼泪。 安德烈安抚着怀中的伊莉雅,用自己充满安全感的宽阔胸膛支撑着伊莉雅伤心不已的小小灵魂,用无尽的温柔来感怀伊莉雅她小小身体里的惶恐和不安。他承受着来自伊莉雅和沈酒两个人的悲伤。 当爱一个人的时候,会爱她的所有,连同与她有关的一切悲伤与痛苦。 他感激伊莉雅对她的信任。 尽管,手臂上的枪伤疼痛还在发作。 哭累了的伊莉雅从他的胸膛里钻出小脑袋来,小鼻子都哭得红彤彤,毫不知情地攥住安德烈受伤的那只手臂,用正经的语气问道:“安德烈叔叔,你可以教我怎么让妈妈快乐起来吗?” 安德烈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你爱她,她就会幸福。” “可是,父亲也爱她,为什么不能让她快乐,还时常令妈妈心中不安,纠结又难过。”伊莉雅神情恹恹道。 安德烈愣了下,想了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既能让伊莉雅暂时安下心,而不介入王爵和沈酒之间的关系:“大人的事情很复杂。并且,那是王爵和沈酒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承担他们之中任何一方的责任。”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我选择离开一方,我该怎么办?” “他们不会让你做出这么残忍的选择。” “真的吗?” “亲爱的,他们会用生命保护你。” 伊莉雅张大了湿润的眼睛,蓝色的湖面褪去了暗潮。 安德烈微微一笑,俯下身去,亲了亲伊莉雅的发顶,温柔而郑重地立下誓言:“包括我。我也会用生命守护你。我的伊莉雅大人。” 伊莉雅总算笑了。 这是伊莉雅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午后,从此以后,她拥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朋友”。她爱她和妈妈,就像父亲一样,但比父亲温柔正直多了。 就在两人从湖边慢慢走回去时,会场那边传来了尖利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 通讯器里传来了沈酒还算镇定的声音,伴随着周围响起的更多呼叫声:“我的身份暴露了,带伊莉雅离开。” 安德烈没有过多的犹豫,按照她的命令抱起伊莉雅,趁乱之中,带她前往出口。 几道枪声响起之后,沈酒在通讯器里简短地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赛朗特不知道从哪里看穿了我战争机器的身份,他不想卷入其中,并且传唤来了联邦的星际警察,要逮捕我。你应该会很快看到我的通缉令。” 安德烈在离开过程中,看到了围在外围的无数媒体:“那些媒体!” 十几架星际警察的飞行器在上空盘旋,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示,瞬间引起了地面上媒体们的注意。 ——“001警告!001警告!逮捕战争机器!逮捕战争机器!” ——“001警告!001警告!逮捕战争机器!逮捕战争机器!” ——“001警告!001警告!逮捕战争机器!逮捕战争机器!” 久违的警示声传遍了上空。 蓝茵湖畔,被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警示声笼罩其中,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实际上,在所有人听到“战争机器”这四个字时,恐怖又不安的记忆被翻了出来,没有人不听到这四个词后不噤若寒蝉的。 战争机器——死神的阴影降临在这片土地。 第208章 光头古迪,好久不见 沈酒对这个警示声再熟悉不过了,她被爱迪莱德“囚禁”起来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新闻报道中听到这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ai声音,画面里是逮捕战争机器的惨烈场面,新的“战争”又在上演,鲜血和冤屈一次次洗刷着天空和地面,死亡的恐怖阴霾笼罩在整个星际间。 为了活命而逃亡的战争机器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要逃,只为了活下去,被他们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士伙伴们不顾一切手段地追缉。 逃。 逃出去。 可是,逃去哪里? 逃离了帝国,也逃不出星际,还要逃吗? 沈酒决定,不逃了。 她要为她的同伴们重活一次,重新做一次选择,战争机器是英雄,不是逃犯。她要为她死去的同胞们光明正大地追求他们应有的公平与正义。 “就利用这一次机会,来个了断。” 她在通讯器里对安德烈和爱迪莱德,同时说出了这句话,这是她的嘱托,也是她的命令。她的决心不可忤逆。 随后,她断掉了两边的通讯。 她丢掉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几十个手持重型枪械的星际警察将她团团围住,训练有素,有备而来,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她,生怕她会再次反抗。那样的话,他们可以将她随时击毙。 在场的来宾都被撤退出去了,包括那些媒体也都被赶了出去,但是消息已经通过不知道多少镜头的直播,在华府,在欧美嘉星球,很快也会传到埃克斯星球,以及这个星际间的所有角落,所有人都将看到“战争机器”的回归。 战争机器,这四个字,将会把人们拉回到还不算太遥远的记忆里,那个战火纷飞、充满分裂与冲突的时代。其实那个时候离现在并不遥远,战争的记忆总是痛苦的,然而,战争机器的痛苦谁又会记得呢? 人们遗忘了战争机器。 这一次,沈酒决定要让他们重温噩梦。 沈酒慢悠悠地举起双手,镇定自若地朝着二楼上躲在保镖圈里面的赛朗特夫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局长!” 从一架降落的飞行器里,下来一个令沈酒意想不到的人,星际反恐联盟局的总局长古迪,在克斯特拉星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是一个极其低调的强硬人物,掌控着联邦反恐局。 在爱迪莱德没有失踪前,他的角色是兢兢业业的幕僚,不常出面。王爵失踪以后,他成为了反恐局的实际掌权者。 当然,最终还是要听从帝国君主的旨意。 “光头古迪,好久不见。” 对方一走过来,沈酒就开启了嘲讽模式,跟老熟人一样地跟他打招呼,古迪局长的光头在阳光下亮得就像个一百瓦的电灯泡。 没有人敢叫堂堂的星际反恐联盟局局长为“光头”,除了一个人。古迪望着对面站在金色的阳光底下姿态高傲的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沈酒,你每次都让我印象深刻。” 沈酒耸耸肩。 古迪挥挥手,示意最靠近沈酒的那批星际警察走远一点,然后走到了沈酒身边,进入了包围中心圈。他凑近沈酒耳边,动了动嘴唇:“老朋友,配合我一下。跟我走吧。” 沈酒伸出双手。 古迪亲自把一副特制手铐给她戴上,面带一丝愧疚道:“我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办事,请原谅我。”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一下,雪白的牙齿衬托得他巧克力色的皮肤更黑:“但是,为什么我对你没死这件事毫不意外?” 沈酒勾唇冷笑:“没有人能杀死我,有本事就来试试?” 古迪哈哈大笑:”你以前就爱说这句话。不愧是你!不愧是帝国最强大的战士。真怀念我们一起战斗的年轻岁月啊。” 他的表情中流露出对过去的怀念之情。 “你老了,我可没老。” 沈酒只是白了他一眼,独自走上了关押她的飞行器机舱。 这时候,赛朗特夫妇穿过人群,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向亲自到来的古迪局长表达了敬意和感谢,但是从他们的反应中似乎没料到到今天的场面会这么大,只是抓一个杀手而已,就算再怎么厉害,用得着反恐局局长亲自出马吗? 费舍·赛朗特不时地朝沈酒这边张望几眼,回想起在会见时对方明明可以杀了自己却没有动手,他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恩将仇报了。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让全国的投票人知道他跟星际罪犯有关联,他的政治生涯就完了。 他输不起这场竞选。 “古迪局长,这个女人真的是……那个吗?” “战争机器”这四个字仿佛是多么难以启齿,费舍·赛朗特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出于恐惧吧。 古迪惺惺作态地回答道:“赛朗特先生,在我第一时间收到您的情报以后,确认了您的情报没有错误,这个人正是当年的头号战争机器。” 费舍·赛朗特犹犹豫豫道:“她与王爵……” “王爵?”古迪局长皱了皱眉,表达惊讶:“难道你的情报里还有王爵的消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王爵失踪了这么久,君主一直托我寻找他。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这可是帮了帝国和君主一个大忙。” 赛朗特深知事关帝国和王爵是多么敏感又重大的一件事,所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给予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并不知道王爵在哪里。刚才是我说错了。” 他心想,既然战争机器已经被光明正大抓到了,可以算结束了一场危机,对方资助他选举的背后原因他也不愿意去多想了,他无法确定这跟王爵有没有关系,也无法否定。 因此,从最安全的选项考虑,他只能把沈酒交给反恐局。 反恐联盟局离开了蓝茵湖畔,这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在飞过蓝茵湖上空时,沈酒问古迪,赛朗特是从哪里收获的情报,她作为一个阶下囚,丝毫没有囚犯的意识,跟老熟人十分自来熟。 古迪如实告诉了她:“今早9点45分,赛朗特向反恐局进行了举报,把你的影像传输了过来。” 时间精准到了分,古迪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到了令人既讨厌又喜欢的地步。 古迪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正是昨晚沈酒在慈善晚宴上的一张偷拍照。他把照片放在沈酒眼皮子底下:“你的伪装术很成功,反恐局的间谍伪装课程还是我教你的。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这双眼睛。” 沈酒看到这种角度有偷拍嫌疑的照片,意识到,她被慈善宴会上的某个人认出来了。当时会场里光线昏暗,人员杂乱,沈酒没有留意到被窥视,也不奇怪。 “今天9点45分,这个时间点很特别。” 沈酒心想:那个时候赛朗特已经出院了,因为安德烈已经回家了,正好是在他即将出席党派大会之前,在那个短暂的时间里,赛朗特一定接触了谁,从而获取了她真实身份的情报,最终让这个谨慎保守的总统候选人选择出卖了他的“金主”,策划了这一场“鸿门宴”。 古迪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模样:“你似乎并不担心你的前景。” 沈酒嗤笑道:“我的前景?你要把我送上联邦法庭,还是打算把我投入焚化炉里再烧一次?这些处理罪犯的事都不需要你这个局长亲自出面,你来接我,说明你不想让别人接触我。你要确保我活着去见你上面的人。” 古迪唉的一声叹气道:“果然还是瞒不了你。君主要见你。” 沈酒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正好,现在是时候跟他去算那笔总账了。” 谈到君主,古迪明显正式起来,当做没有听出沈酒言辞里的威胁,正襟危坐道:“他说王爵和你在一起。找到你,就能找到王爵。” 沈酒没有接话。 “当我得知王爵失踪的消息,我以为这是恶作剧,恨不得立即恶狠狠惩罚传出这个恶作剧的人。”古迪两手一摊,认命地表示:“直到君主亲口告诉我,王爵是被你带走的,我对此毫不意外了。” 比王爵失踪更荒唐的事情是,沈酒还活着。 那个从实验室里被改造出来的完美杀人机器,那个他这辈子最敬佩的对手,那个毒舌冷酷又热心肠的女人,竟然还活着! 古迪当时差点从办公室的椅子上滑到地面。 星际反恐联盟局的创立,是爱迪莱德王爵亲自提出的,事实上,他甚至拟好了局长和副局长的人选,由古迪担任局长,副局长的位子是留给沈酒的。 可是意外来的太快,斯嘉丽王后之死,将民间官方上下“反战争机器”的浪潮推向了顶峰,人们对战争的恐惧沿袭到了对战争机器的恐惧之上。人类真够愚蠢的,对于他们恐惧的东西,只想一味地铲除和磨灭。对方越强大厉害,他们的恐惧和反抗就越强烈。 这是自卑和懦弱的体现。 人类败给了自己的弱点,同时也输掉了良知。 第209章 记住,我们与你同在 古迪在沈酒旁边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沈酒毒舌道:“你再叹气只会变得更老。” 古迪无奈地微笑,对她的性子表达了老友间的纵容。他忽然问道:“但是我有一件事不太理解,王爵如果是被你绑架了,你为什么连他的女儿伊莉雅女爵也要一起绑架?” 绑架? 在这些人眼里,爱迪莱德是被她绑架的吗? 沈酒对埃尔伍德的气量表示了又一次的可耻唾弃,他就是不肯承认爱迪莱德选择了她而不是他这个哥哥的事实。 可悲的埃尔伍德,心里有个被抛弃的小男孩。 沈酒向古迪投去冷冷的嘲讽眼神,仿佛在透过他,嘲笑埃尔伍德那个自私可悲的暴君:“她是我和爱迪莱德的孩子。” 古迪张大嘴巴,愣了好几秒钟的时间,随后抹了抹光头顶并不存在的汗水,“呃啊……这一点,我很意外。” 沈酒不再理会他的冷幽默梗,干脆闭上了眼睛。 古迪却开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伊莉雅女爵是你的孩子,王爵的离开,不……你们是一家三口从王室出逃的吗?” “沈酒,你快告诉我。我可不想卷入王室争斗。啊不,天呐,我宁愿自己刚才没有多嘴问出这个问题,真是好奇心害死猫。我现在只想回科斯拉塔星球,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沈酒,你知道你让我面临多困难的处境吗?亲自送自己的好战友去面对君主的审判,沈酒,你这趟回帝国必死无疑了。我手上又多了一条亲友的血债。我一定会下地狱的。上帝,宽恕我……” 沈酒被他吵得头痛,忍无可忍:“光头,闭嘴。” 古迪住了嘴,干巴巴地咳了两声,恢复了反恐局局长的专业形象:“你让我闭嘴,我还打算在君主面前为你求情,饶恕你的命。你就看着吧。我把反恐局这些年里苦心经营的事业全盘拿出来,打算作为一个赌注,说服君主。” “什么赌注?” “为了星际安全和联邦久安,战争机器是阻止恐怖主义及战争发生的充分必要条件。” “你还想利用我为帝国做事?” “除了我代表反恐局的陈情以外。其他的有利条件,也在酝酿发酵。”古迪乐观地笑道。 沈酒双眸露出疑惑:“你就不怕我的仇恨会杀光你们所有人吗?” 古迪摇头叹息,目光却十分的坚定,气息沉淀下去道:“杀人解决不了问题。沈酒,这个你最深有体会。” 沈酒的眉头更紧:“古迪,你到底是在为谁效命?” “为了星际和平,反对战争,这是反恐局的使命。没有任何人的私心可以凌驾于星际所有人的安全和利益之上。” 古迪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按住沈酒的肩膀,眼眶忽然之间有些湿润,“很遗憾当年无法保住你的同类跟我的战友们。但是我想说,沈酒,很高兴你还活着。” 粉碎的光芒在沈酒眼底震动。 “现在,我会陪你去面对接下来的挑战。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斗。” 古迪斗志昂扬地站起来,面对着落地在埃克斯星球上,天际线外即将落下的火红夕阳,天空仿佛被熊熊燃烧过一样,留下火红色的残骸。 回来了,埃克斯星球,帝国之夜正在降临。 *** 在落地帝国最高监狱时,夜幕已经降临,此时距离沈酒在欧美嘉星球被捕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她的影像早已传遍了星际间的所有网络,监狱外场的广场上,出乎意料地聚集了数不清的人头。 广场的环境灯光是森冷而黯淡的,但此时,这里如白昼般明亮,甚至是刺眼,无数人手持着亮着光的工具,组成了一片耀眼的人造星河,当押送沈酒的飞行器落地时,她戴着安全级别最高的手铐走了出来,还没适应外面的光线,就被人群中爆发出来的闪亮灯光刺痛了双眼。 嘶…… 沈酒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慢慢适应不适的光线,她感觉到有个人挡在了自己面前为她抵挡住那些讨人厌的灯光。 这个人正是古迪。 他低下头,在沈酒身边悄悄提醒她:“往前走,我会跟着你。” 帝国最高监狱的管理者和星际警察进行罪犯的交接仪式,突然间,当沈酒的身影从那些包围她的星际警察圈里渐渐清晰起来时,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了一道道坚定有力且充满秩序的呐喊。 “反对野蛮灭绝!保障所有人权!” “反对野蛮灭绝!保障所有人权!” “反对野蛮灭绝!保障所有人权!” …… 沈酒糊涂了,那些人在喊什么。她本来对此漠不关心,但是那些人的声势浩大,想不引起她的注意也难,而且那些人看上去都很年轻,外表穿着体面,不像是一群充满危险性的暴乱分子,星际警察们对他们的抗议也没有做出大的干涉,只把他们分隔在了警戒线外面,任由他们振臂高呼。 她突然之间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那时候她刚从地城区里上来,在约翰森博士接受审判的最高法院外面,也有这么一群年轻好斗的抗议群体在法院外面奔走呼告,发放传单。 “你的影响力可真不小。”古迪走到沈酒身边,试图玩了一把幽默的揶揄,以此缓解她即将进入监狱里的紧张情绪。 沈酒:“你是指战争机器的影响力?” “都是一样的。如今你是唯一存活在世的战争机器,你在得到帝国英雄一样的关注。现在却是身为帝国罪犯站在这里。” 唯一? 沈酒嘴角浮现淡淡的轻蔑,她可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同伴。 古迪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目光沉重地看着沈酒:“沈酒,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选择。我的上帝在考验我,希望他给我的指示是对的。”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hrac,人权行动中心的成员,那是一个近几年内快速发展起来的非官方人权组织,创始人和成员都是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致力于解放全人类。口号喊得很大,要为人类争取正当合法的人权。” 沈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夜间的风有些冷,帝国快要入冬了,广场周围的绿化树都枯萎了,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走入帝国监狱,是否预示着她的前景将充满一片“肃杀”。 古迪无意间提了一嘴:“这个组织的人最近在打一场很大的官司,把莫瑞思家族搞得很火大?” “莫瑞思家族?” 沈酒皱眉看向他,听他说道:“莫瑞思家族旗下的深岩公司在n538星球上非法绑架虐待滥用劳工,原本打算用丰厚的赔偿堵住那几千个劳工和他们家属的嘴。但是这个组织的年轻人很了不得,一个个去说服那些劳工不要和解,坚持上诉,竟然组成了两百多人的原告起诉团。如果胜诉了,深岩公司很可能面临破产解体的结果。” 深岩公司面临破产解体? 闻言,沈酒恍然大悟,脑海中串联起来了一根线,阮桃曾说过李·莫瑞思组建了新的实验项目,地点却很神秘,难道就是因为深岩公司处于沦陷被攻击的漩涡里,所以他才换了个壳子,转移阵地,一切变得合情合理了。 沈酒朝那些示威呐喊的年轻人看去,心中扬起一股敬佩之意,这些抗议者从体面的外形上就能猜出个大概,大约都是家世出身在中层及以上的。他们不继续沉溺在家族提供的优渥生活中,而站出来为下面的人发声抗议,联合对抗更强大的贵族。 这个世界的某部分,的确跟她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了呢。 忽然之间,她觉得吹在身上的夜风没有之前那么冷了。她低头笑笑,对古迪说道:“古迪,你最好给我安排一个好点的牢房,否则我不保证会让你彻夜难眠。” 古迪拍拍她的肩膀,接话道:“你可别住上瘾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见君主。如果结果如何,我都会来告诉你。” 就在外面那一道高大的铁墙要合拢之时,人群冲破了警戒线,蜂拥而来,沈酒站在即将合上的铁墙缝隙之间,听见了外面群情激愤的年轻人中,有一个嘹亮的声音冲破所有的喧闹声,高声呐喊: “战争机器不是杀人机器!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他们是阻止战争的英雄!反对107法案!重审战争机器法案!” 紧接着,其他人跟着一起高喊起来:“反对107法案!重审战争机器法案!” “反对107法案!重审战争机器法案!” “反对107法案!重审战争机器法案!” …… 倒反天罡了,竟然有这么多人支持战争机器,还为她争取生存权和人权? 沈酒认出了最开始喊的那个年轻人,有过一两次之面的安德烈那个傻乎乎的贵族公子朋友,伊桑·霍斯特。 伊桑·霍斯特穿过星际警察的包围,冲到了即将关上的铁墙前,伸进一只手进去,抓住了沈酒的手臂,“你放心,组织里有一大票的人权律师,我们将会随时关注审判,绝不会让当年草率的法案结果重演!记住,我们时刻与你同在。啊……是你!是你!安德烈知道你在这里吗……!” 他知道。 沈酒用唇语回答了他,唇角带笑。 这一夜,沈酒在监狱牢房里很早就睡了,完全没有囚犯的烦躁不安,睡得很安详,她甚至想,早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就应该早点暴露身份。如同地沟里的老鼠活在阴影里,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光明正大地活在太阳底下,这种日子她过够了。 她自嘲地想,安德烈可以告诉他的父母,他的心上人是谁了。 负责24小时监控她的监狱人员对她一晚上安分守己的表现仍不能放松。 开玩笑! 那可是战争机器,暗杀别人就像杀死一只苍蝇那么简单。不是对监狱的安全警戒没有信心,那可是战争机器,必须睁大眼睛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但是,因为好奇来“看”她的监狱警务人员一晚上换了好几批,他们就像观察一种早已灭绝的稀有动物一样,透过监控器观察沈酒,哦,这就是战无不胜的超级人类啊,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第210章 狸猫换太子 莫瑞思家族的庄园里,外面艳阳高照,屋内却死气沉沉。 “这一定是个阴谋。她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抓,这里面一定存在阴谋。” 李·莫瑞思推开父亲詹姆斯·莫瑞思的书房大门,闯进去时发现詹姆斯·莫瑞思正立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根老式烟斗,从背影看,他正在沉思着什么。 李·莫瑞思一下子放轻了脚步,把大门关上,走到詹姆斯·莫瑞思身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父亲。” 詹姆斯·莫瑞思的目光依旧盯着窗外,一动不动。 李·莫瑞思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出去,那是庄园里的后花园,就位于书房的后面,这是詹姆斯·莫瑞思命人单独开辟出来的一块区域,周围被许多打理地很好的蓝楹花环绕,这个季节正是蓝楹花开放的季节,蓝色的小花垂挂在枝头,组成了一片片淡蓝色的云雾。 一阵风吹过,脆弱的小兰花从枝头被吹落下来,徐徐地从一块墓碑的上方落下来,落在修剪齐整的草地上,就像是墓碑上流下来的眼泪,形成了一小片很快会枯萎的蓝色水滩。 那块墓碑是詹姆斯·莫瑞思的夫人瑞秋·莫瑞思的墓碑。这位女性一生中生下了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跟她一起离开了人世,她们也许早就在天堂里相逢了。所有人都这么安慰他,可是詹姆斯·莫瑞思看着那块孤零零的墓碑,却无法相信这种说法,他认为自己的亡妻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等待。 “父亲……” 李·莫瑞思听到沉重的叹息声在窗边落下,不由得再次叫了一声。 这时,詹姆斯·莫瑞思才有了些动静,开始讲话:“那个孩子,你把它葬在哪里了?” 李·莫瑞思察觉到父亲不寻常的语气,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语气难堪道:“还没处理,仍旧储存在实验室的冷冻库里。” 砰! 詹姆斯·莫瑞思手中的烟斗用力地敲在窗框上,他睁大微红的眼睛看向李·莫瑞思:“那个孩子是我们莫瑞思家的种!怎么可以一直让它留在实验室的冷冻库里?你是它的舅舅,把它带回来吧。让它跟它的祖母葬在一起。” 李·莫瑞思这才明白了一进来为何看到父亲如此心事重重,对于一个年迈的老人来说,失去孙子的打击不亚于孩子的母亲,尤其是这个孩子肩负着莫瑞思家族在帝国繁荣下去的使命,却在出生后不到两天就死了。 “父亲,我知道你很难过,凯特为我们莫瑞思家族生下的孩子没有撑过来,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凯特知道。”顿了一下,李·莫瑞思斯文的面庞里隐忍下一丝阴狠,他按住詹姆斯·莫瑞思的手臂,郑重其事地说服他:“我已经把所有相关人等都解决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个秘密。” 詹姆斯·莫瑞思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 李·莫瑞思继续趁热打铁地说服:“父亲,你必须振作起来,你必须接受你的外孙还活着,他就在王宫里,只要能够撑过在育婴箱里的治疗幸存下来,君主将会对外宣布王子的诞生。我们莫瑞思家族的血脉将与奥古斯特王族密不可分,永远地延续下去。” “血脉?” 从詹姆斯·莫瑞思的喉咙里发出一道嘶哑的干笑。 他用力地推开野心勃勃的李·莫瑞思,身体失去了支撑顿时变得不稳,好在他扶住了身后的那把椅子,挥开了李·莫瑞思过来搀扶他的手。 他吃力地大口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晃了晃脑袋,悲哀地说道:“你找个有血统的男婴难道不好吗,偏偏选中了克隆人生的劣种来充当我的外孙。你叫我怎么接受得了对着一个劣种自称外祖父!”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口似乎传来了一声异响。 李·莫瑞思朝门口看了看,快步迈步,打开门,左右张望了下,发现没有人站在门口,他生怕这时候有仆人在外面走过,把里面的怒吼听进去。 就在他放下心来,准备走回书房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地板上的两个斑点,他弯腰蹲下去,触摸了下那块污迹,是湿的,他又闻了闻味道,有一股淡淡的红茶香气。 啪! 他把书房门合上,走到詹姆斯·莫瑞思面前,两人隔着一张复古书桌,他站着,目光俯视着已经坐下的詹姆斯·莫瑞思。 “父亲,当时情况紧急,医生通知我凯特的儿子在育婴箱里已经死去,我没办法迅速找到一个血统匹配的男婴来调换。而且,你要知道,王子必须要有王室的特征,那个孩子的眼睛和发色必须跟他的父亲一样才行。好在,克隆人的肚子里刚好有一个流着王室血统的婴儿,虽然不足月,将它立即剖腹产取出,造成了早产。但是从孩子的外形来看,跟凯特体弱的孩子几乎差不多。只要凯特认定是她的孩子,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孩子是假的。” 詹姆斯·莫瑞思双手掩面,手臂支撑着书桌面,听着头顶传来长子一句又一句信心十足的话,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今天失态了。 他瞥了一眼李·莫瑞思:“你能保证这个秘密永远不被捅破吗?” 李·莫瑞思无声地笑了笑,说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凯特会听我的话。” 说话间,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那支永远都会随身携带在身边的黄金钢笔。这支斯嘉丽送给他的黄金钢笔,仿佛是他的信仰,赋予他充分的信念与勇气。 詹姆斯·莫瑞思点了点头:“凯特那边,你要多费心一些。那个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李·莫瑞思说:“医生说只要在特殊的育婴箱里接受治疗,很快就可以出来了,他会像一个健康的婴儿那样,茁壮地成长起来。” “那就好。” 詹姆斯·莫瑞思说完这句话,就停了,他闭上眼睛,独自安静地恢复失去的元气。 李·莫瑞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默默地观察着被遮挡在阴影里的父亲。 看到父亲这么一副如此虚弱不堪的样子,在李·莫瑞思的心里,渐渐被瞧不起和轻蔑的心情占据,英雄迟暮,再强悍的伟人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 而且,相比较于自己的冷静可靠,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太感情用事了,母亲去世时也一蹶不振了一段时间,斯嘉丽之死也对他造成了重大的打击,现在凯特早夭的孩子更是对他造成了致命的打击,这个男人无论从体力上、能力上还是谋略上,已经无法胜任莫瑞思家族的大家长之位了。 等赐封了王子后,就找个机会让他退休吧。 李·莫瑞思一边把玩着那支黄金钢笔,一边垂下眼睛思考,父亲的衰老退化给他造成的影响正在潜移默化地入侵他的思想和大脑,随之而来的则是他最不想面对、不愿意承认的一种来自深处的情绪——恐惧。 人类生来就有着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 也正因为此,他不能放弃在沈酒和克隆人身上找到永生的秘密,他要研究出暗太物质究竟是怎么对沈酒进行“改造”并赋予了她一具不会老不会死的身体,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几十年后变成跟父亲一样无法自控失去理智、无能不中用的老废物。 过了不知道多久,詹姆斯·莫瑞思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开始主动谈起了正事:“沈酒已经回到这里了?” “昨晚已抵达帝国最高监狱。”李·莫瑞思说,“由反恐局局长古迪亲自押送来的。” “古迪啊,那是最忠于王爵的人。” 詹姆斯·莫瑞思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莫瑞思握紧拳头道:“所以我才担心这会不会是王爵主导的一个阴谋,他让沈酒被俘,以这种方式回到帝国。战争机器复活的消息已经点燃了整个星际,帝国处在舆论之中。hrac带领的抗议攻占了几乎所有的媒体头版头条,那个组织连莫瑞思家族都敢起诉!我非要揪出幕后的组织者头领,到底是谁敢对抗莫瑞思!” 詹姆斯·莫瑞思瞥他一眼:“一个民间组织,何必把你气成这样?无论外界怎么吵,舆论哪一边占上风,现有的法案还是要执行,帝国秩序不容被质疑。王权代表着绝对的帝国秩序。” “父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指什么?” “沈酒的克隆人被君主囚禁。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君主对沈酒也感兴趣,说不定他知道了沈酒不死的秘密。” 很快,李·莫瑞思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可这样也说不通,克隆人没有被暗太物质污染,还不具备特殊的能力。难道只是单纯的出于泄欲和报复?” 詹姆斯·莫瑞思叹口气道:“我们的君主是一位难以看透的人。我看着他长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半年前王爵突然之间离开了帝国,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君主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父亲,早有传闻,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要拿别的星球一个个开刀。欧米伽星球的政权覆灭和欧美嘉星球的总统选举,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李·莫瑞思动作意有所指,把黄金钢笔插进手指圈起来的圆圈里。 “这对兄弟,无论是哪一个,你都不能放松警惕。沈酒就交给军事法庭和帝国司法来处理,我们不要掺和进去。静观其变。” “是,我明白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 彼时的帝国监狱里。 沈酒正躺在牢房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四个角落里的四台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接着,她听见了脚步声传来,是监狱人员给她送午饭来了。 沈酒侧过脸去,看见一名全副武装的监狱人员手里端着食物,出现在她监狱门前,而在下一秒,这个人应声倒地,汤汁洒了一地。 一个男人从压低的警卫帽檐下面,露出一双深深的蓝眸,眸中可以控制意识的深渊正在收回,见到沈酒后化为炽热的殷切。 “西斯。” 沈酒对上他的目光,傻眼了。 她想不到第一个来劫狱救她的人,竟然是发情期时失踪后再也没见过的人鱼。 第211章 又被爱迪莱德抛弃了吗 “西斯。” 在沈酒认出他的那一刻,“咔哒”一声,牢门打开了,从西斯指尖分泌出来的淡蓝色黏液腐蚀了锁芯,人类的枷锁困不住他这样的古老生物。 与此同时,警报声响起。 过道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在那名监狱人员在摄像头里倒下的瞬间,那边的人就立即拉响了警报。 西斯漏掉了人类设置的监控器这一问题,在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后,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沈酒来不及跟他解释,拉住他的手说:“听着。立即离开这里。不要来救我。” 西斯失落的目光落在她握住的手上,“为什么?” “我是自愿进来的。” 西斯继续皱紧眉头,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 他无法彻底理解人类的经历和想法,在遇到沈酒以前,他只是一条生活在海底深处的人鱼。他对沈酒的情感表达也很简单明了:交配,占有,保护她的生命。 沈酒捧住西斯的脸,黑色的瞳孔里浮现出一丝真心的喜悦,她踮起脚尖,凑到西斯唇边亲吻了一下,“我很高兴你来救我。真的。” 在沈酒主动献吻的那一刻,西斯激动地搂住了她的腰,这一刻他想要救她出去的念头达到了顶峰。他的眼里只有沈酒,对人类世界的其他东西都无所畏惧,或者说,没有清晰的概念。 他对人类世界的概念是围绕着沈酒组成的。 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本能和理智,但是很快,沈酒推开他的身体退后半步,从他的拥抱里退了出来:“西斯,你不需要理解我,如果你想继续靠近我,请你现在离开我。这是我自己一个人要面对的命运。其实我早该面对了。” 说话间,沈酒发出一句轻轻的讥笑。 “他呢?”西斯问。 沈酒明白西斯说的“他”是谁,她的脸上闪过一抹忧郁的暗色,“爱迪莱德也不能为我的命运做出选择。这是我自己的命运。” 西斯不舍地抓住沈酒的手指,两只深色的瞳眸牢牢定在她的脸上,仿佛想要把她吸进去,吸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她的眼里没有对前景的畏惧,只有对命运的豁然坦然,西斯没有理由不放手。 忽然之间,西斯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斑斑点点的白色从中间散发出来,深蓝色的瞳色变化成了冰蓝色,从西斯的口中说出了爱迪莱德口吻的话,淡淡的语气,从容不迫的坚定:“你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 沈酒听到了监狱的武装人员正在朝这儿跑来,走廊里传来了一阵阵节奏有力的脚步声,她把西斯推了出去,“快走吧。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西斯回头看了一眼沈酒,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视线里。 突!突!突! 沈酒听到几道枪声穿破空气,打进了空气里。 紧接着,枪声就停止了,一种古老语言的咒语幽幽地飘散在空气里,就像在欧米伽海边听到的那种人鱼用来控制意识的咒语一样。 人鱼是一种跟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 它们有着强大而可怕的秘密。 监控器里,十几个武装人员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停在了过道两边,自动给西斯让路。 那短暂的咒语起到了作用,但是咒语是无法透过监控器传递到监控室里的,所以监控室里的人根本不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看到赶到劫狱现场的武装人员就像被一台台坏掉了的机器人,停止了任务,几十秒过后,他们就像被充了电后重新启动,手忙脚乱地察看周围的环境,然而已经为时已晚,闯入监狱的人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只是,被劫狱的那个人,沈酒依然一脸悠闲地盘腿而坐,看向牢房外面傻眼了的监狱武装人员,动了动嘴皮子:“我饿了。” 土豆泥干的就像一块泥巴。 而全麦面包也好不到哪里去,仿佛在啃一块从墙上掉下来的砖泥。 沈酒勉强喝了半碗番茄蘑菇汤,擦了擦嘴,把餐盘往前面一推:“第一顿伙食就这么差劲。古迪,你最好不是在报复我。” 古迪上午去了王宫会见埃尔伍德君主,结束后就往帝国最高监狱来了,连自己设在的星际反恐局办公室也没去,没想到刚抵达这里,就从监狱长鲁斯特的口中得知,上午有人闯进了监狱。 “你说什么?” 古迪以为自己听错了,帝国最高监狱也有人敢闯进来,这才第一天而已,就有人要打沈酒的主意了吗。 沈酒的身份自曝光后,想要她命的人不在少数。 首先不说那些仇恨战争机器的好战仇恨分子,光是支持战争机器的人士也不在少数,手段人力不比仇恨分子恐怖分子少,沈酒成为了各方争取自己利益的一个中心,“战争机器”潜在的价值和威胁,自然也会吸引其他星球上的政治派人物。 可以说,星际联邦看似各方都是和平共处的,可是没有人不会为自己做打算,视一手遮天的帝国和其他星球为对手和潜在的敌人,只有掌握了强大的军事科技和资源武器,才能更踏实地坐在这张桌子上。 以前,埃尔伍德把“战争机器之父”约翰森博士作为震慑其他星球的工具,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曾经最厉害的战争机器还活着,无疑成为了一把悬在各方人士头顶上的剑,不知道会落在谁头上。 不管这柄剑的执剑人最终是谁,都将会是巨大的威胁。 所以,除埃克斯星球以外,星际联邦内的125个星球及其附属星球的统治者,在今早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跟请求,这份声明里表明了它们的态度——为了星际联邦的和平安全,必须立即处决战争机器。 它们请求埃克斯星球帝国君主,慎重考虑该声明。 这份声明呈到埃尔伍德手中时,就在召见古迪之前。古迪也已知晓了该份声明,他呈给埃尔伍德君主的“联邦反恐预防工作和未来安全战略计划书”,在这份声明面前,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原来我一个人的存在,能够令联邦125个成员星球国如此忌惮害怕。”沈酒呵呵笑起来,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局面。 别人的恐惧滋养了她,使得她的脸变得红光满面,那身黑色囚服也掩盖不了她的好气色。 帝国最高监狱的囚服颜色代表了犯人的危险程度。 黑色,是最高危险等级的囚服颜色。 之前约翰森博士在这里穿的是白色囚服,意思是没有武力威胁,他是属于用脑子那一类的知识科技罪犯。 古迪把上午在王宫里发生的所见所闻跟她说了之后,却见她没心没肺地笑了,还打听起来:“埃尔伍德做出了什么决定?” “埃尔伍德……”古迪没有她那么随意,直呼君主的名字,差点被带偏后立即纠正称谓:“对于你的处置方法,君主目前没有发表任何的对外声明。” “他当然不会这么快作出决定。”沈酒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他现在肯定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回来。”沈酒对古迪抬抬下巴,“古迪,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么高调地把我抓了。还有自以为是的赛朗特,他以为把我举报就是向埃尔伍德邀功吗?现在问题抛给埃尔伍德了。” 更好笑的是,埃尔伍德知道她死不了,要是回应了那封125个星球成员国的联合声明,真的把她公众处决了,只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因为她,死不了。 光是“战争机器”这一声明就能引来无数潜在的敌对危机和蠢蠢欲动的不良用心,更别说沈酒“不死之身”的秘密曝光将会动荡星际的和平根本,这是埃尔伍德最不愿意面对的状况。 只有埃尔伍德知道,沈酒有多“危险”。 所以,埃尔伍德现在肯定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她,反将了他一军。 这一夜,一个神秘的访客莅临帝国最高监狱,全程保密的权限。 沈酒有点吃惊,埃尔伍德会这么耐不住性子,提早来见她。 在单独关押沈酒的区域内,十分的寂静,犹如在一座科技建筑建造起来的墓地里,角角落落里的监控器都关闭了,只有冰冷的灯光充满在夜的静谧之中。 埃尔伍德那一头白金色的长发在冷白色的灯光照耀下,就像是被月光照耀的雪地,幽冷幽冷的,他整个人看上去既没有血色,也没有人情味,仅有的人性和感情也只在爱迪莱德面前才会显露。 他是一位冰冷的君主。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只见埃尔伍德优雅地坐在她的对面,身边没有一个护卫,一尘不染的牢房里,只有他和沈酒两个人。他一点也不在乎沈酒的杀伤力有多大,因为他一清二楚,沈酒不会杀他,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深知,甚至有点得意,沈酒回到这里,必然是对他有所求。 他从心理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跟上风,金色的瞳眸里毫不掩饰的冰冷讥讽,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尽显他对沈酒的厌恶和尖酸刻薄,“你又被爱迪莱德抛弃了吗?” 他巧妙地用了一个“又”。 第212章 埃尔伍德的病态趣味 “你又被爱迪莱德抛弃了吗?” 当沈酒听到从埃尔伍德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她不怒反笑,这个卑鄙无耻擅长在别人痛处捅刀的小人有多自负,以为这句话就能伤到她了吗? 果然,他最在意的还是爱迪莱德。 沈酒看穿他可怜的心思,她连爱迪莱德都不想提一个字,现在是她和埃尔伍德之间的恩怨,她决定饶恕爱迪莱德。是的,她要对付的是埃尔伍德,作为战争机器的一员,她要跟执掌生死的君主对决。 她回来只有一个目的,让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同类灵魂们得以安息。 “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的弟弟吗?你身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抢走?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何不开门见山,来点实在的。” 沈酒厌倦了埃尔伍德那张虚情假意的嘴脸,这个人光是站在她面前就足够令她作呕,这种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憋屈感,已经让她快忍到极点了。 埃尔伍德仍是闲情逸致的态度,对待沈酒的唇枪舌剑眉头没动一下,他一只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撑脸,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沈酒身上,缓缓下移,停在了那里:“你的腿心里也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吗?” 沈酒瞬间瞳孔扩大。 埃尔伍德依旧自顾自地说道,目光中的温度慢慢上升:“自从我发现这一点后,就很喜欢舔弄那个可爱的小东西。她兴奋的反应足够令我身心满足。我对那颗红痣爱不释手,于是就在那里纹了朵小花。花瓣的颜色会随着体温加深,很美。”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艹!” 沈酒愣了好久,被埃尔伍德下流的言语最后逼出了一句脏话。 埃尔伍德眯起眼睛,正在欣赏她的反应:“她虽然不具备跟你一样的能力,但是她的脾气不小,遗传了本体的性情,这让我在征服她的过程中更有快感。我明白了爱迪莱德对你的痴迷。那种感觉的确会让人上瘾。” “你变态你知道吗!” 沈酒咬牙切齿地骂他,脸色通红,掐住了他的脖子,在意识到用力下去会把他掐死之后,立即像触碰到了脏东西一样松开了。 尽管打断了杀死他的念头,沈酒仍像一只愤怒的母狮子周身燃起熊熊的气焰。 鬼知道她怎么就被埃尔伍德几句下流的话给激怒了。 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底线。 克隆人希然是被他玩弄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埃尔伍德的! 天呐! 这到底是什么考验! 她的克隆人竟然怀了埃尔伍德的种! 沈酒一下子变得颓然。 差点失去呼吸的埃尔伍德重新恢复过来,他皮肤雪白的脖子上留下来红色的指印,他并不生气,相反,在窒息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快要达到高潮,沈酒松开的那瞬间,令他从天堂出乎意料地跌落下来,令他倍感失落。 他手指游走在被掐红的脖颈上,痴迷的神情仿佛在回味那股攀升的快感。 突然间,他抓住了沈酒的手,重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滚烫的金色眼睛里情欲沸腾,紧紧盯着沈酒震惊的脸庞,从被禁锢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用力一点……给我……快要到了……” 爆发的那一刻,埃尔伍德从喉咙里发出几个沉闷的音节,气息粗重,蹙紧的眉间渗透出了细密的汗珠,阴柔俊美的脸上被雪崩般的快感淹没。 沈酒看着他掀开君主的袍子,当着她的面清理自己,清理结束后,把皱在一起的丝绸手帕随意地丢弃在她脚下。 “……” 沈酒过了一会儿才迟滞地抬起惊愕的眼睛,看向他。 埃尔伍德起身,要离开了。 沈酒继续看着他,沉默的可怕。 埃尔伍德来见她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发泄欲望。 “爱迪莱德打算什么时候出场?以何种方式来向我示威?”埃尔伍德停在牢房门口,回头斜视了她一眼,“凯特为帝国生下了一个王子。授封仪式在即,他这个当叔父的,无论怎么样也应该在场。” 说完,不等沈酒的反应,他便走了出去。 “埃尔伍德,你迟早会下地狱的。”沈酒的嗓音低沉沙哑。 埃尔伍德听到这句诅咒,并没被激怒,他看向满脸阴霾的沈酒,唇角慢慢勾起:“爱迪莱德,也在你的地狱里吗?” “我真为他感到悲哀。” 这一刻,沈酒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为爱迪莱德,不知怎的,她对爱迪莱德复杂的情感在这一刻化为了无尽的同情和怜悯,她甚至怀念起了爱迪莱德微微凉意的拥抱。 原本从容淡定的埃尔伍德不知被沈酒的话还是她眼里真情流露的爱意刺刺痛,当场发作,金瞳里迸发出史无前例的恨意: “人人都爱他,我偏要毁掉他!” 沈酒望着埃尔伍德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怔忡的沉默之中。 奥古斯特兄弟反目成仇,沈酒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是从前以来她最想要看到的局面,可是她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爱迪莱德对埃尔伍德几乎可以说是鞠躬尽瘁,仁至义尽,可是埃尔伍德回报给他的,是扭曲的恨意。 要是爱迪莱德此刻在这里,听到他敬爱的兄长这么说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酒在帝国最高监狱里,被禁止探访。连局长古迪也没有权限,拒绝他的理由是——“这是君主下的命令。” 监狱里的日子,风平浪静。 监狱外面,包括整个星际间因一个天大的消息沸腾了,埃克斯星球帝国小王子的授封仪式大典日期已定。 帝国新的继承人出生,王储的继承权重新洗牌,小王子第一继承权,凌驾于爱迪莱德王爵和伊莉雅女爵之上。 这对其他贵族来说,无疑也在释放一个信号,王爵即将失势。 失踪近半年之久的王爵依旧杳无音讯,连这次小王子的授封仪式会不会出现也无人知晓。外界开始传出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有人怀疑王爵已经不在世了,否则的话,身为帝国的第二掌权人,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小王子的出生给帝国带来了新的气象,但同时,王爵的失踪使得帝国的另一半天空依旧被笼罩在阴霾之中。 另一边,小王子的诞生,作为贵族之首的莫瑞思家族,在帝国和星际间的地位将更加难以撼动。然而就在这时候,詹姆斯·莫瑞思向君主提出了一个不寻常的请求——他希望将斯嘉丽王后的遗体葬在她母亲的坟墓旁边。 当李·莫瑞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火速赶往了王宫,心中十分恼火,父亲不跟他商量这件重要的事,竟然擅自向君主提出这种没有先例的事情。万一提起斯嘉丽动摇了君主的伤心事,影响到小王子授封仪式,就得不偿失了。 他必须确保在授封仪式结束前,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埃尔伍德准许了詹姆斯·莫瑞思的请求。 日期也当场确定了下来,斯嘉丽王后的迁冢日期就在小王子授封仪式的前三天。 詹姆斯·莫瑞思心愿已了,十分感激地离开了君主的宫殿,出来时碰到了火急火燎赶到的长子。 “父亲,将斯嘉丽回葬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有跟我商量?”李·莫瑞思克制着胸膛里的怒气,在王宫里努力维持自己谦和斯文的形象。 詹姆斯·莫瑞思没有理会质问中的长子,而是抬头仰望起了天空,仿佛在云层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和爱女正在微笑着看他。 “斯嘉丽终于可以跟你的母亲相见了。” 李·莫瑞思望着父亲日渐憔悴的面容,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没再说话。 斯嘉丽迁冢回莫瑞思家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凯特王后那里。 当李·莫瑞思过来看她时,她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婴儿摇篮前,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玩具,双眼失神,连小王子的哭声都没有听见。 李·莫瑞思示意宫女把哭泣中的小王子抱到一边去,来到凯特王妃身边,从她手里将玩具拿了出来,“在想什么?” 听到旁边的说话声,凯特王妃如梦初醒:“哥哥……” 自从生孩子险些难产之后,凯特王后消瘦了一大圈,正值花样年华的女人仿佛衰老了十岁,曾经花苞般莹润饱满的面容瘪瘦了下去,五官的棱角分明显现,两只眼睛格外突出,因为眼珠太大而会让被直视的人觉得有些失礼。 李·莫瑞思蹙了蹙眉,压下生出的些许厌烦。 他本来就对凯特这个妹妹没有像斯嘉丽那样疼爱有加,这时候凯特失去最后一点优势的形象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逝去的斯嘉丽。她温柔大方的笑容以及她总是用甜美的声音叫他大哥,她还有俏皮可爱的一面,时常从背后拍他的肩膀给他惊喜,趴在他的肩头跟他撒娇……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回忆侵入了李·莫瑞思的大脑。 他的心肠渐渐柔软下来,一抹叹息落在心间。 他心想:把斯嘉丽埋葬在母亲身边也好,免得她在冰冷的王宫陵墓里孤零零一个人。 凯特王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抓住李·莫瑞思的手,憔悴的神情中带着某种急切:“哥哥,听说君主答应了父亲,要把斯嘉丽姐姐的墓冢埋葬在母亲的旁边。你也同意了这件事吗?” 李·莫瑞思把手抽回来,抚摸上凯特的脸颊,将落在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捋到脑后,“这样不好吗?君主答应了,父亲很欣慰,母亲也会很高兴她最疼爱的女儿陪在身边,大家都很满意。” 凯特失神的眼睛张了一下,侧过脸,躲避了李·莫瑞思的手。 她低下头去,陷入了沉默。 李·莫瑞思没有把她的走神放在心上,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被宫女抱在怀里哄安静了的小王子,问凯特:“你和小王子相处得怎么样?” 凯特叹气道:“他……总是哭。” 李·莫瑞思俯下身来,迫人的气势笼罩在凯特头顶,两只眼睛盯紧着她:“你是他的母亲,要多一点耐心,好好照顾他。他是帝国未来的君主,他能否安好代表了莫瑞思家族的荣耀,你明白了吗?” 凯特咬咬苍白的下唇,木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第213章 送给你母亲的礼物 雪山深处,一道小小的背影着急地奔跑向下面的雪松林里,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树林里的树一棵棵高大肃穆,如直立的巨人,在无人问津的山头上伫立了上百年之久,鸟雀的踪迹也几乎找寻不到。 只有山风经常到访。 伊莉雅在一棵棵的树木之间穿梭,找寻着爱迪莱德的身影,终于在几块褐色的岩石附近,看见了那抹让他生气的背影。 爱迪莱德正蹲在几块膝盖高的岩石中间,神情专注地盯着某样物体端详,银色的头发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一朵朵的雪花从头顶的天空中飘下来,沾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如精雕细琢的冰雪雕塑,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俨然像是一位深藏在冰雪世界的某位孤僻厌世的君王。 “父亲,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救妈妈?” 伊莉雅跑到他身边,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深深怨气。 “嘘。” 爱迪莱德小声告示她。 伊莉雅愣住了。 爱迪莱德从石头缝里徒手掰开积雪和底下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将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连根拔了出来,眼神和动作十分珍惜,还不忘一边教导伊莉雅:“孩子,身为顾全大局的未来统治者,必须要对时间有充足的耐心。你母亲也不希望看到你毛毛躁躁的样子,不是吗?” “可是……” 伊莉雅的注意力被那朵从未见过的花朵吸引,都忘了生气了,“父亲,这是什么?” “这是雪莲花,史书中记载,这种罕见的雪莲生长在深山雪林,一千年开一次花。送给你母亲的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伊莉雅瞪大吃惊的眼睛:“一千年开一次,这么厉害?父亲,让我看看!” 爱迪莱德把稀世罕见的雪莲花捧到伊莉雅面前,泥土沾满了他的双手,连衣服也弄脏了,落在薄唇上的雪花随着笑意舒展,渐渐融化。 这个曾经冷漠无情的男人在最寒冷的地方反而得到了心灵的净化。在远离帝国和权力的这些日子里,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想念一个人,想着如何讨她欢心,为她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哪怕她不会领情。 正如他自己所说,必须要对时间有耐心。 直直的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里射下来,照在这朵雪莲花的花瓣上,落入花蕊里,透明的花瓣呈现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伊莉雅发出惊呼:“父亲,这朵花要怎么带给妈妈,会不会离开了这里就枯萎了?” “找个恒温箱种植就可以了。” 爱迪莱德用自己的围巾把带着土壤的花根包起来,单手捧在臂弯里,然后牵起伊莉雅的一只小手,往雪林深处的基地走回去。 “父亲,我们还能回帝国吗?” “我们会回去的。” “什么时候?” “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自然就回去了。” “可是……我听说小王子诞生了,他会成为未来帝国的君主。伊莉雅又算什么呢?伊莉雅可以不要王储之位,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做妈妈和父亲的女儿。” “你说得对。” “父亲指的是哪句话?” “你是我和沈酒的女儿。这是一个事实,事实就该让所有人知晓。” 父女俩亲近的背影渐行渐远在浩瀚无垠的雪松林里。 两人回到基地。 克罗步伐略带匆忙地迎面走来,禀告了爱迪莱德刚得到的一个紧急消息:“王爵,帝国传来消息,斯嘉丽王后的遗体要迁回莫瑞思家族,跟她的母亲埋葬在墓地里。君主已经准许了此事,就在三日之后!” 遗体下葬,意味着斯嘉丽将长眠地下,一直冰冻的遗体会受到破坏,提取她大脑组织记忆的计划会被打乱。 其实,早在沈酒身份在欧美佳星球曝光时,原本的计划,就被打断了。 这些日子,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日夜都在实验室里奋战,为了早一点把记忆提取器研发出来,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脑力和体力消耗相当的大,对他们这么大的年龄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身心考验。 当得知斯嘉丽王后遗体即将下葬的消息后,犹如重重的一棒,击打在他们的头顶,让他们一时间失去了忙碌的方向。 “我知道了。” 爱迪莱德没有把手中雪莲交给克罗带走,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走向了幽长的冷金属色调的长廊尽头。 克罗无法揣测王爵是否有打算了,但是从爱迪莱德的反应来看,他对此并无显现出一丝慌乱,这个城府深藏的男人面对任何外界的情况从始至终都宠辱不惊,唯有在沈酒面前,才会表露出真实的情感。 夜间,薛灵准备了并不丰盛但美味的晚餐。 她是十几天前抵达基地的。 在爱迪莱德离开埃克斯星球后,莱尔娜·尼格斯临时接管了他所居住的温穹里斯古堡,并遣散了所有人员,将古堡封禁了起来。她负责看守古堡,尽管古堡的主人还会不会回来,这是她对爱迪莱德忠诚的体现,跟个人感情无关,而是一种职责,将军对王爵的守卫职责。 薛灵回到了老家。 当神秘人来接她时,她表现得既吃惊又害怕,在得知来接她的神秘人是克罗大人派来之后,薛灵没有丝毫犹豫就踏上了前往未知地点的飞行器。她满心牵挂的只有她的小主人,伊莉雅。 一名侍女的悄然失踪并不会引起莱尔娜·尼格斯和帝国其他人的特别注意,薛灵已经到基地十几天了,她的老家那里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没有消息,寓意着是个好消息。她可以安心地待在伊莉雅身边服侍她,给她烘焙喜欢的曲奇饼干。 爱迪莱德已经在餐桌边就座,另外三把椅子空着,其中一个位置是沈酒的专有座位。爱迪莱德的目光很快地从那把空荡荡的椅子滑过去,看向两位博士的椅子:“克罗,去把他们叫来用餐。如果他们不愿意,就说这是王爵的命令。” 克罗走出去后,前往实验室那边。 正在锅炉边搅拌蔬菜汤的薛灵,暗暗地低下目光,她听出了王爵今晚的语气并不轻松。 伊莉雅坐在爱迪莱德左手边的椅子上,摆弄着沈酒的人工智能琦琦,沈酒在欧美嘉星球被抓后,琦琦就留给了伊莉雅。 可是琦琦就好像坏了一样,感应不到沈酒的一点消息。 帝国最高监狱有着最先进严格的科技屏蔽手段,以沈酒这种等级的犯人,居住的监狱牢房屏蔽技术最森严,还会在她的双手双脚,以及脖子上全部佩戴实时侦查监测的感应仪器,琦琦这样高级的人工智能也无奈失效了。 “父亲,琦琦是坏了吗?还是没有妈妈的消息。”伊莉雅瘪起小嘴,把琦琦推到了一边,小脸失望极了。 爱迪莱德拿起变回球状的琦琦,里面没有闪烁出微光,处于信号源封闭状态,说明无法与沈酒的神经元建立联系。他把琦琦放到一边,没有直接打击伊莉雅的希望,而是迂回地说:“等下让博士检查一下。这是他发明出来的东西,也许他会有办法。” 等待间,约翰森博士和二阶森博士被克罗给“请”来了。 爱迪莱德看到两位老科学家蓬头垢面、神情萎靡的状态,不禁皱眉道:“两位今晚务必提早休息,停止实验室里的一切作业。克罗,等下你去把实验室锁起来。” 约翰森博士的白发又多了许多,一旦陷入他的实验里,他像一个疯狂的科学狂人不分昼夜沉浸其中,虽然体力快要耗尽,但是他的斗志依旧昂扬:“研究没结束,我们怎么睡得着?沈酒在监狱里等待审判,连斯嘉丽王后的遗体也要保不住了,没有她的大脑就无法提取……” “博士,请过来看一下琦琦。” 爱迪莱德及时打断了博士的话,伊莉雅在这里,他不希望大人们的对话给她灌输太多负面的信息,免得她更加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二阶森博士推了一下约翰森博士的胳膊,提醒他少说几句。 约翰森博士很快意识过来,拿起桌边的琦琦,一边端详,一边念叨:“这小东西失去了沈酒的神经信号源,正处于休眠状态。这很正常,帝国监狱的屏蔽功能太厉害了,接收不到……” 滴嘟! 突然间,琦琦发出了一道异响,把博士吓了一跳,直接将琦琦扔了出去。 琦琦滚落到了桌子底下,有淡淡的红光闪现出来。 “是妈妈!” 伊莉雅激动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爱迪莱德把伊莉雅从桌子底下提了出来,琦琦正在伊莉雅的小手里捧着,红色的光芒照在伊莉雅兴奋的小脸上,里面传出了一个不是沈酒的男人声音 ——“沈酒,双海疯了,她听到斯嘉丽下葬的消息后,要去劫走斯嘉丽的遗体。我这次无法阻拦他。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不知道你在监狱里能否收到这条消息。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快回复我。” “……双海?” 约翰森博士音色颤抖地向里面的声音确认,眼眶近乎湿润了:“我是约翰森博士,你是双海吗?” 那边很快地回答:“不,我不是双海。” “我是单天。” 第214章 王爵,是我引诱的她 咔嗒。 单天把琦琦的两翼收拢按回去,放在面前的长桌上,两根手指一推,把琦琦退推到了长桌的另一边,爱迪莱德的面前。 “我们终于见面了,王爵。” 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 不,应该说是双海的仇人之一。单天表面上不为所动,他可以把双海的恩怨情仇跟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在见到爱迪莱德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双海,而是脑子里充斥着跟沈酒有关的各种念头。 如果不是在双海的身体里醒来,他不会有机会结识沈酒这种身世复杂、经历坎坷,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的女人。毫无疑问,沈酒身上那种危险迷人的气质吸引着单天这种天生喜欢冒险、与疯狂作伴的男人。 如果不是她的复杂性,单天早就放开手脚去追求她了。但是他也失去了这个资格,因为在沈酒眼里,他永远无法摆脱双海的身体和身份。 而且,在她的人生中,有一个堪比高山的男人阻挡在前面。 总之,单天很不爽,一来就对爱迪莱德展现了挑衅的态度:“沈酒之前警告过我,不要随意露面。尤其是在你和你那个君主兄弟面前。我为了保持跟沈酒之间的约定,忍到了现在。要不是她出事了,我绝不会过来。” 爱迪莱德抿紧嘴唇,跟单天明快的神情不一样的是,他对单天张口闭口“沈酒”叫得十分亲热的样子,有些不悦。 夹在两人之间的约翰森博士两眼不离地盯着单天:“你是沈酒所说的——双海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单天眯起眼睛,桀骜不羁的嘴角扬起:“老头,你要是现在想跟他说话的话,我可以把他叫出来。” 约翰森博士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的双海的确跟他印象中的很不同,说话的语气神情是另外一个人,但是这张熟悉的面庞是双海,黑色头发,黑蓝色的眼睛,以前的双海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总是有一种悯人忧天的温和气质。 双海忠厚温和,虽然少言寡语,他的秉性里有着难能可贵的善良。这是当年约翰森博士在选择他时,最看中的一点——人性的善良。 他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不能仅仅是单纯的杀人机器,他要有人类最宝贵的特点。 善良和爱才是拯救人类的关键。 双海正是他美好希望的寄托。 约翰森博士对沈酒的寄托,则是——勇气与力量。 她蕴藏着不可预知的潜力,介于光明与黑暗之间,是约翰森博士无法堪破的地方。 而如今,沈酒蕴藏的神秘潜力兑现了。 可是双海,却失去了他的本来面目,被另一种人格占据。约翰森博士暂时还无法适应眼前陌生的“双海”,陷入了沉默之中。 单天没有顾虑约翰森博士正在遭受的打击,嘴角缓和,对着其他人不屑一笑,自动退出,让潜藏起来的双海出现了: “博士,是我。” 当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时,约翰森博士万分诧异地抬起眼睛,嘴唇上方的胡须都在微微抖动:“双海!” 双海来到了约翰森博士的跟前,握住博士皮肤苍老的双手,如拜见神父一样单膝跪在了博士的脚边。 他抬起神情痛苦的脸,如一个迷途受伤的孩子,向父亲倾诉自己的悲伤:“博士,我没有杀死斯嘉丽。我爱她。” 约翰森博士瞬间泪涌而出,喉咙哽咽地说道:“双海,我知道。沈酒都告诉我了。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本性,你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斯嘉丽王后的事情出来。” 眼前的场景俨然如一对父子历经苦难后的艰难相逢,无不让人动容。 要不是亲眼所见,克罗还是很难相信,当年引发了“战争机器销毁法案”的导火索——斯嘉丽王后之死的元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且,沈酒跟他很早以前就联系上了。 最强的两个战争机器,可以抵一支帝国的精锐部队。 要是这两人联手,在帝国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并不难。 克罗擦了擦冷汗,万分庆幸沈酒和双海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大开杀戒。虽然这么说有些卑鄙,好在王爵和伊莉雅是沈酒的软肋。 眼前看来,约翰森博士也是双海人性情感寄托中的一部分。 否则的话,没有眷恋作为托底,他们两个会彻底沦为只为复仇的无情的杀戮机器。 “王爵,您相信他的话吗?” 克罗在爱迪莱德耳边低声道,心里渐渐涌上一股酸楚的感慨。 爱迪莱德轻轻侧目,凝睇着双海,暗蓝色的眸子里流动着阴湿的森寒:“你与王后私通,是不争的事实。从这一点上,你就值得被判死刑。而她,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抛出来,夹杂着爱迪莱德十分罕见的怒意。 无论是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妻子的不忠。何况是帝国王后,她的形象和言行举止代表着对君主的忠贞不一,若是连她都背叛自己的丈夫,帝国君主的威严和地位岂不会令全世界的人耻笑嘲讽! 岂不是谁都可以背叛王权! 在这一点上,爱迪莱德无法原谅斯嘉丽对埃尔伍德的背叛。尽管他怜悯她的枉死,但这并不能抵消她背叛奥古斯特王室的事实。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爱迪莱德周身散发出来的的威怒。 双海压下眼眶中的湿泪,慢慢走到爱迪莱德的面前,朝他微微鞠躬,维持着过去王室骑士对王爵应有的忠诚礼仪,尔后抬起坚毅的面庞,语气坚定又缓慢地说道: “王爵,是我引诱的她,是我的罪孽。斯嘉丽并没有背叛君主。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该死。” 爱迪莱德眸色发黑:“你、的、确、该、死。” 双海瞬间震住,僵立在原地。 下一秒,他瞳孔中的明暗光影快速变幻,另一个人格——单天冲了出来,为双海打抱不平。 “嘿!你有点过了吧,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的女人,他们彼此是两厢情愿,比你们这些讲究规矩、传统虚伪的贵族真实多了。你自己对沈酒又体面到哪里去了?别摆出王爵的架势装腔作势,你现在只不过是个被赶出来的落难贵族罢了!跟流浪狗……” “放肆!” 克罗拔出了枪,对准在了单天的额头上。 同时,单天反应也积极迅速,也用武器抵住了克罗的脑门。 气氛骤然之间剑拔弩张,要见血了。 约翰森博士跳出来,从两人中间把他们推开,劝阻道:“放下枪。把枪放下。大家有话好好说。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商量对策,营救沈酒和解决斯嘉丽王后的问题。不是来吵架,向彼此开火的。不要这么冲动。” 克罗和单天两人仍旧没有一个服软后撤,眼神凌厉地盯着彼此。 约翰森博士叹了一口气,开口向爱迪莱德求助:“王爵……” 爱迪莱德没有说话,冷冷的目光落在单天身上。 他从未遭遇过一个低阶男性对自己进行如此的挑衅,他被激怒,不是他感到被羞辱了,贵族修养早就将宠辱不惊融入骨子里,他没那么浅薄易怒。 他只是单纯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单天对沈酒有一种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野心,爱迪莱德身为人类中的强大雄性,决不允许他打沈酒的主意。 雄性生物感到被另一个雄性的出现威胁了。 而且,这个雄性生物跟沈酒的交情比他还早地纠缠在一起,他和沈酒共享着相同的命运,也就意味着他能以他无法达到的方式进入沈酒的内心,与她产生命运上的联结。 这一点,一想起来,就让爱迪莱德很不爽。 非常不爽。 爱迪莱德将此前眼底的寒意收的一干二净,紧接着,用一种十分和缓、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描述当年的情况:“斯嘉丽胸口插着你的骑士佩剑。除此以外,她是先身受重伤,然后被脖颈被勒致死,死状十分痛苦。当年你逃之夭夭,没有审判你的机会,现在,我给你一个辩护的机会。” 说完,他还动作优雅地抬了抬手。 而双海——是的,他又回来了,在听到爱迪莱德描述斯嘉丽的死因时,痛苦排山倒海而来,冲破了他的精神承受范围,他一下子无法承受而被击倒,双膝落地重重跪在了爱迪莱德的脚下。 “那柄佩剑,是我亲手给她的……” 他抱住头痛欲裂的脑袋,泪水自上而下的砸落在地面的阴影里。 与斯嘉丽最后一次对视和对话的回忆,呈现在了他被痛苦扭曲的脑海中……在两人经常幽会的小花园里,斯嘉丽坐在藤编吊椅秋千上,一席珠光白的长裙摆尾落在芳草地上,她赤着双脚,踩在那洁白的樱上。 她有着天使般的面容和气质,包容的性情就像圣母那般温柔无瑕、不掺杂任何杂质,当圣母低下头时,却很少有人能看见她眼里藏起来的哀愁。 “海,把你的剑给我。” “怎么了?” 双海把佩剑取下来,递给斯嘉丽。 “我编了一朵兰花剑穗。晚上给你。” 高洁的兰花,代表着忠诚和忠贞,是骑士的精神象征。 斯嘉丽白皙美丽的双脚直接踩在柔软的草地上,抱着剑进了屋,回头对他神秘的微微一笑。 这是斯嘉丽留给他的最后印象。 第215章 王爵回到帝国 那天晚上,王后的宫里有一场家宴,斯嘉丽作为主人招待宾客,双海找到她时,只见斯嘉丽倒在了她自己的血泊里,胸口插着他亲自递给她的佩剑,淡蓝色的兰花剑穗已经被她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一半,在她奄奄一息的身体上方无力地晃动着。 双海不愿再继续想了,记忆如洪水般迅速褪去。 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他睁大通红的双眼,盯紧爱迪莱德质问道:“你是说她的死因是被人勒死的?” 爱迪莱德的沉默代表了双海心里的答案。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脖子上没有被勒过的痕迹……”在了解到真相的那一刻,双海快要疯了,也就是,在他从血泊里抱起斯嘉丽时,她还活着,她还没有死,她本来可以被救活的! 她原本可以活下来的! 当时斯嘉丽的妹妹凯特过来找她,发现了那一幕血腥的场景,以为是他害了斯嘉丽,凯特的尖叫声惊动了所有人,双海在重重包围之下逃离了王宫,再也没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斯嘉丽之死,也让他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在被通缉追捕的过程中,他没有用尽战争机器的优势全力抵抗,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跳入了一望无际的死海里。没想到在海上漂泊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被龙科意外救了。 现在,他知道了斯嘉丽去世背后的另一层真相,崩溃地低嚎起来。 约翰森博士于心不忍地走上前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双海,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 双海打断了博士的话,男人痛苦的眼睛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包含忏悔之意,包含仇恨之意:“不!这就是我的错。博士,如果我遵守规矩,坚守自己是战争机器的事实,不妄图从斯嘉丽那里获得她的爱,我就不会害死她……” 他话锋一转,将眼里的火力投向面色平静置身事外的爱迪莱德:“那些对战争机器虎视眈眈的人就不会抓到把柄,用这招来给所有的战争机器判处死刑。我说的对吗,爱迪莱德王爵?” 爱迪莱德空洞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方,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屑。 经历了无数次因身份被轻视的双海,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怒不可遏的怒吼,与从前忠厚诚恳的他截然不同的是,他不是只会做一条人类忠诚的狗,他有自己的血性,他的善良忠诚被人类一而再地践踏辜负。 自私贪婪的人类根本不值得他奉献。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人士,利用完我们替你们的双手沾满罪恶的鲜血,然后就将我们当做急于处理的垃圾丢进焚化炉里。听到沈酒死讯时,我以为最刚烈最不肯屈服的她会反抗,可她死得悄无声息。那一刻,我知道战争机器输了。” “彻底输了……” 爱迪莱德的眼神,在他说出沈酒“死得悄无声息”之时,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单天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把该死的感情用事的双海流的眼泪胡乱擦干净,“烦死了。哭哭唧唧,简直就是个懦弱的浑球,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他挑起不友善的眼神,直视着爱迪莱德,桀骜不驯地吹了声口哨:“好了。你们听到了,我的宿主从根本上非常厌恶你,对你们不抱任何希望。这一趟我过来见你们,只是看在沈酒的面子上。她已经选择进入战场,她的报复计划里也许还有一层别的顾虑,但是我对你们的死活——毫不关心。” 约翰森博士叫住他。 “双海!……啊,不,单天,你要去做什么?” 单天摊开手道:“我还能做什么能够让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安静下来?当然是把斯嘉丽的遗体抢过来。只有让他彻底死心,他才会永远消失。” 约翰森博士心中一颤:“永远消失?” 单天做了个开枪的手势,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那时候要是没有我,他早就死一百遍一千遍了。这家伙给我惹了太多麻烦,还不懂得任何感恩。我驯化了他很久才让他懂得安分点。我希望结束跟斯嘉丽有关的一切后,他快点消失,把身体当做回报让给我就行。” 单天就这么离开了,爱迪莱德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克罗很不解:“王爵,他的人格分裂太奇怪了,他对双海没有任何同情心,也不为他考虑,我从没见过这种病症,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无关的人,就好像……” “就好像另一个人的灵魂进入了双海的身体里。”爱迪莱德音色淡淡地说,这个叫单天的说话方式,言行举止,有点似曾相识。爱迪莱德在某个瞬间想到了什么,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闪了过去,没有捕捉到更多的灵感。 总之,怪异留在了他的大脑里。 约翰森博士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语气沉重而殷切地对爱迪莱德说道:“王爵,我相信双海。从沈酒提出用记忆提取技术寻找真相时起,双海就参与其中,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洗清战争机器蒙受的不白之冤,告慰牺牲者一个公道。我希望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王爵可以尽量站在中立的立场上……” “中立?呵呵。” 爱迪莱德对着空气呼出一口浊气,苦涩的笑声化在了喉咙间,如他一直以来独自苦饮的寂寞孤独之酒。 无人是他,无人真正理解他的立场,他的身份从出生起就让他失去了选择的权力,这与道德良知无关,只是因为他姓奥古斯特,就已经被剥夺了自由做选择的权利。爱上沈酒这个利益身份对立随时都在变化的人,他又被套上了一层新的枷锁。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他总要辜负另外一边,成为背叛的罪人。 中立? 这个看起来无害的词,并不存在他的人生词典里。 *** 深夜,在哄睡了伊莉雅之后,爱迪莱德陷入失眠。 他已经连续失眠了好多天,比伊莉雅的状况还不好。在沈酒身份曝光于星际被自愿逮捕的那一刻起,他明白留给自己任性的时间不多了。 当沈酒向埃尔伍德宣战开始,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沼泽里。 总要有个了结。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他还没有过够跟沈酒、伊莉雅一家三口共处的日子,仅仅是几个月时间,未免太短了,短的可怜。 而且,他还没有获得沈酒完全的原谅重新获得她的心,他觉得最起码要好几年,至少比她离开自己的时间久一些,不是七个月,而是七年,甚至十七年而是七年。但是他也必须忍痛地承认,她的心里自己不再是那个唯一。 *** 当太阳从埃克斯星球的地平线缓缓升起时,黎明的第一抹阳光就像揭开了序幕一般,将笼罩在帝国的黑色幕布从一个角落向上揭开。 随后,天光大亮。 深秋里的日出就像一颗巨大的陨石砸落地面,散发出幽冷的光芒。 “禀告君主,王爵回来了!” 侍卫的通报惊动了正在处理政务的埃尔伍德。 听到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埃尔伍德只是快速抬了一下眼皮子。 他稳如泰山般的坐在黄金铸就的王位上,手里握着一支羽毛签字笔,身上的精美华袍都不曾多动一下,安静地如同雕塑附着在他慵懒斜靠的肩膀上。 那位侍卫很识趣地在禀告结束后,默默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埃尔伍德一个人。 这时,他才丢下了手中的羽毛笔,站了起来,动作利落干脆地抖落肩上的披风,召唤门外的侍从进来: “去帝国监狱。” *** 莱尔娜·尼格斯在温穹里斯古堡的停机坪附近紧张地等候着,一身黑色战士服,长发束起,单手触摸着腰上的将军佩剑,动作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姿势。 早上,在接到帝国太空站海关的消息时,她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以为听错了。 一艘自称是爱迪莱德王爵御驾的飞行器,向太空站海关提交了进入埃克斯星球航空领域的申请。 太空站的海关立即放行。 消息传回帝国,高层的人都在第一时间从各种渠道知道王爵回来了。 这一天的早晨,阳光明媚,帝国的氛围也在悄然变化之中。 王爵出现了,而且就在即将给小王子进行绶封典礼的前几天。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天的早餐,那些正准备纷纷转向投靠新局势的高层人士和贵族们,坐立难安,谁都吃的不太安稳。 同样的,正在帝国监狱里“享受”着单独用餐的沈酒,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的用餐。 埃尔伍德这个变态自从上次在她面前玩窒息自渎以后,又恬不知耻地来了。 还美其名曰:陪她用餐。 不知道他这次又想搞什么新“花样”? 第216章 埃尔伍德的吻 “帝国君主陪囚犯吃饭,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埃尔伍德慵懒地说道,微抿了一口精美瓷器杯具里的红茶,温热的茶水浸润着他的舌根。 红茶的温润香气打开了他一日之晨的胃口。 他很想再尝点什么,比如说更甜美的东西。 他眼尾斜挑,看着对面脸色不善的沈酒,意犹未尽的目光在沈酒淡粉色的唇上游走,舌尖在口中搜刮着方才喝进去的那一口余香。 埃尔伍德用舌头在嘴里挑逗暗示的动作太过明显,沈酒很难当作没看见。 沈酒很想把盘子扣在对方那张讨人厌的自恋嘴脸上,他就是那种明晃晃的邪恶与阴险,而爱迪莱德至少会装的人模狗样。 这些天,她在监狱里思考一个问题:埃尔伍德的欲望是从哪里来的? 暂且不说他把她的克隆人肚子都搞大了,这其中必然使用了强迫的肮脏手段,希然会乖乖就范臣服于一个陌生男人的身躯之下吗? 沈酒认为这与自己无关。 克隆人是用她以前的基因培育出来的,她的记忆里没有对埃尔伍德的向往。 就在她果断地这么否决自己时,记忆出现了差错。 有过那么一次,埃尔伍德在她的记忆里留下过一抹惊艳的身影。 在她被罗森夫妇收养以后,接触到了中产家庭里的许多经历,生存条件变好了,伴随而来的,则是视野的开阔,令她在孤儿院里的世界变得如此渺小。 那天是帝国诞辰,到处都是张贴的海报横幅,五彩缤纷的彩带挂满了街道每一棵树的树梢头。 罗森夫妇家的小女儿被打扮地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夫妇二人也盛装打扮了一番,他们一家三口要出门去参加上星区的花街巡游会,巡游会的终点在王宫外面的塔楼前,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一睹君主王后和王子们的风采。 沈酒被留下来和狗一起看家。 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当沈酒在屋子里打扫卫生时,老狗琦琦逃出了家门,沈酒不得已出门去寻狗。 巡游会是在主街上,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行人,似乎整个上星区的人们都出来了,所有人盛装打扮,欢歌跳舞,洋溢在帝国诞辰的喜悦气氛里。 天空中飘浮着彩色的气球和随风飞舞的彩带,组成了一片梦幻的景象。 沈酒跟着琦琦挤入了人群,她瘦弱的个子因为营养不良没有发育好,又害怕遇到罗森夫妇他们一家,只好猫着腰在女人的裙子底下匍匐着移动。 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不,是琦琦先撞到了对方,那个人转过头来,脸上戴着一只有点吓人的黑色獠牙面具。 沈酒赶紧抱住了琦琦。 她透过面具,看清了那个人的眼睛是金色的,像毒蛇那样的黄金竖瞳。 “这是你的狗吗?”他问。 说话的声音很特别,是个少年音,却又没那么活泼灵动。 很低沉,配上那副黑色獠牙面具,就显得更不好惹了。 琦琦突然朝着他汪汪大叫。 戴面具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类似动物的口粮,看了一眼木讷的沈酒,摊开掌心给琦琦喂过去。 琦琦高兴地吃完了他手心里的食物。 这个人很满意摸摸琦琦的脑袋。 临走时,他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丢给沈酒,“这是给你的。”见沈酒没接住,他回了一句:“笨死了,这都接不住。你的狗比你聪明多了。” 随后,他的身影隐入了巡游的人群里。 掉在地上的是两颗金黄色包装的巧克力糖果。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沈酒的回忆,她朝着埃尔伍德看去,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糖果,正在慢慢打开金黄色的包装。 眼前的场景和回忆中重叠了! “你在吃什么?”沈酒荒唐地问。 埃尔伍德把巧克力递进口中,伸进去的食指指尖沾上了一点巧克力,他伸出舌头将残留的巧克力舔去,做出这个挑逗的动作时,他炽热的目光紧紧缠着沈酒,仿佛舌尖舔得不是巧克力,而是别的东西。 “想尝尝吗?” 埃尔伍德的瞳孔收紧,黄金竖瞳里欲望攀升。 “唔啊……”失神中的沈酒唇上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那是埃尔伍德的食指和中指,他指腹压着沈酒淡粉色的嘴唇插了进去,巧克力的味道在她的舌尖泛开。 下一秒,暧昧的氛围骤然被打破,沈酒用力咬住了两根手指,几乎要咬断下来。 “嘶!” 埃尔伍德微微吃痛,皱着眉头把受伤的手指抽了回来,鲜血从被咬的口子里冒了出来,顺着指根流淌进了右手的掌心里。 沈酒跳上了面前的桌子,把他刚才喝过的那只瓷器杯子打碎,红茶水四溢流淌在桌面上,颜色鲜红靡丽。 她手里握着一片碎瓷片,抵在了埃尔伍德的脖子上:“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监狱里的餐具都是纸制的。 除了埃尔伍德带进来的这一只瓷器杯子,成为了沈酒手中最趁手的武器。 感觉到脖子上一凉,埃尔伍德的表情瞬间兴奋了起来,他仰起目光看着沈酒,被点燃欲望的表情近乎痴迷,呼吸不由得加重起来。 他用手指受伤的右手,握住沈酒握瓷片的手,将脖子主动迎了上来,口吻近乎虔诚的蛊惑人心:“继续。这样很好。” 瓷片很锋利,立即割破了他的皮肤。 沈酒的手抖了下,血腥味从埃尔伍德的脖子上散发出来,她难以理解埃尔伍德在做什么,他把脖子伸过来让她割喉? 埃尔伍德浅色的金眸妖如恶鬼,眼底充斥着赤裸裸的欲望:“自从那一天以后,你身上都是爱迪莱德鲜血的样子,让我满脑子都在幻想你身上被我的鲜血淋湿,然后被我一点点地舔舐干净……” 啪! 沈酒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鲜血顿时从埃尔伍德的嘴角里渗了出来,他的脸被沈酒打偏了,一道红色的手掌心立即显现,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道。 沈酒也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 她打了埃尔伍德。 她打了帝国君主。 她重重地从发闷的胸腔里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来,突然想笑,而且确实笑了一下:天,好爽,早就想这么干了。 不知怎的,这一刻,她的血液里流淌出一股施虐的快感,而且正在快速地流向心脏,燃烧着她的胸膛。 一个贪婪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叫嚣着:想要,想要更多。 埃尔伍德舔去嘴角的鲜血,也将手上的鲜血一一舔舐干净,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餮足神情:“你本人的味道,比她更甜美。” 她? 克隆人吗? 沈酒嫌恶地皱起眉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考虑要不要揍他一顿,反正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我们来作个交易吧。” “你要跟我做交易?” 埃尔伍德故作友善地点点头:“既然我们彼此都不想杀了对方,那就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一些陈年问题进行下去。我给你想要的,废除战争机器法案,你觉得如何?” 沈酒瞬间睁大眼睛:“你说废除法案?” 埃尔伍德眯起眼睛,他发现沈酒眼睛睁大时有一种无辜的纯真,跟她平常凶狠冷漠的样子反差很大。 这一点发现,令埃尔伍德又陷进去了一点点。 他抬起被沈酒咬伤的食指中指,随性地一挥,“这有何难?只要我在公文上签字,那则法案将不再奏效。战争机器,将得到永久赦免。” 话音落下,沈酒失心疯般地大笑起来。 星际联邦最强大星球的帝国之王,的确有这个权力这么做,无人不敢俯首称臣。 她背影弯曲,双肩垂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向下,红色占据了瞳孔,全身的暗太物质在那一刻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爆发出来。 她在流血泪了。 埃尔伍德看不到她低下去的脸,“你很高兴?” 砰! 始料未及的是,沈酒如一把弹出去的钢刀,把埃尔伍德按在了地上,他的后脑勺着地,后背肩胛骨几乎被撞碎了。 他从未尝过如此巨大的身体疼痛,但是却并不讨厌这种痛苦。 相反,源源不断的快感从大脑里涌来,盖过了神经痛觉,黑色的欲望将他卷入其中,缠绕他的四肢和腰身,汇聚在爆发的顶端。 沈酒压在他身上,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芳香,催化了他的欲望。 沈酒在他头顶发出肝肠寸断的嘶吼:“这算什么?你要我们生就生,你要我们死,我们就得全部死,一个都不留。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比一条狗的命还不值钱!你这种人,就该下一万次地狱!” 红色的物质组成了血一样的丝线,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注入到了埃尔伍德金色的眼睛里。 被压在底下的男人承受着暗太物质的侵蚀,双手攥在沈酒的腰间,十指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被迫扬起了脖子,突出的喉结尖锐地顶出来,从眼睛里侵入的暗太物质往身体里面流动,雪白的脖子皮肤下面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啊呵……” 埃尔伍德发出痛苦又愉悦的低吼。 他大脑里的欲望快要爆了。 牢房外,传来了一道疾呼:“小酒!” 沈酒被惊醒,瞬间合上了眼睛,红色的暗太物质消失。 她无力地栽倒在了埃尔伍德的身上。 爱迪莱德上前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一句话也没留下,直接离开了。 埃尔伍德还躺在地上,回味着高潮后的余韵。 他眼睁睁看着爱迪莱德到来,把沈酒带走,对他这个兄长则是不闻不问,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驻足。 “亲爱的弟弟,这次轮到我们之间的战争……” 他的唇边勾起一点讽刺的弧度。 雪白的头发和惨淡的肤色,使他那张没有人情味的面容,更加遥不可及。 那双浅色的金瞳里有根红色丝线一样的东西,他并未知晓。 第217章 我不会让你输的 沈酒从爱迪莱德的怀里慢慢苏醒过来。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淡红色的暗太物质的余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头顶是帝国监狱压抑窒息的长长的白色过道天花板。 无影灯的灯光落下来,好冰冷。 这一幕,跟多年前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绝对的梦魇。 在地城区不分白昼黑夜的日子里,一次次在她的梦里上演。 走廊尽头是一间无影灯冰冷的手术室,她从血淋淋的手术台上爬下来,肠子内脏掉了一地,那个被挖出来的婴儿发出的哭啼声从不远处传来,不停地追着她,她只能爬得更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摆脱婴儿啼哭的追逐。 沈酒全身上下正在不停地冒出冷汗,在她被暗太物质入侵之后,从未发生如此清晰而剧烈的症状。 她瑟瑟发抖,汗水淋漓,浸湿了她的头发,身上的囚服也湿哒哒地贴在腰身上。她攥紧爱迪莱德的袖子,无意识地哭泣着。 “我不能出去……我不会认输。” 爱迪莱德听清了她梦呓中断断续续的话语,收紧双臂,将她抱的更紧,怜惜的话语贴在她耳边落下:“我不会让你输的。” “王爵,密室准备好了。” 两位忠诚的将军,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坚定地站在密室外面。 他们是最早收到爱迪莱德回到帝国消息的两个人。 多年来,帝国军事都由王爵掌管,尽管尼格斯家族是帝国的第一军事家族,但是爱迪莱德在背后扶持培养了其他一些有才干之士,扩张军事力量储备,而且其中的一些人都是从中下层贵族和平民中筛选出来的。 目的是为了对抗贵族的繁殖扩大。 其二,说的冷酷点,帝国目前抗衡最激烈的两个家族,就是代表军事力量的尼格斯家族,和代表经济财政科技的莫瑞思家族。 在这两方中,一旦尼格斯家族败落,爱迪莱德就能从备选家族里选出与莫瑞思家族继续抗衡的棋子,以维持帝国局势的稳定和平衡。 这就是他成为王爵以后,需要做的事。 也是他背负奥古斯特姓氏的责任和义务。 军事,暴力,战争,神授人权,道德良知,平等人权,这些规则都是统治者创造出来为了驯化民众,目的是保证权力更迭的正常运行,维护帝国的统治。 而这其中,牺牲必不可少。 无论牺牲的是谁,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不能动摇到帝国的根基。 如果权力者被自己制定的规则限制,权力就会随他而去。 爱迪莱德的“出走”,并不是一次完全被迫的行为。 在跟埃尔伍德那一次因沈酒而爆发出来的矛盾激发之后,他选择流亡,一是跟着沈酒和伊莉雅离开;二是他想给自己一次出走的机会,跳脱出他从出生起就无法逃避的责任和使命,找找统治者的另一条出路。 也算是为伊莉雅将来称王的道路,寻找几点变革的转机。 这是他与埃尔伍德最大的不同之处。 埃尔伍德已经被固定在那个位置上,除非一死,或者自动退位,否则他将无法从那个位置上下来。 而他所做的事,也只是在重复奥古斯特先祖们重复过的命运。 爱迪莱德太理解埃尔伍德了,所以他无法责怪自己的哥哥与他意见相左,甚至作出伤害他这个弟弟或者伤害他自己的决策。 如果没有埃尔伍德,就是他坐在那个位子上。 可悲的就是他自己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战争,从出生起,这场战争就开始了。 封闭的密室里,被放在单人床上的沈酒还没恢复意识清醒,她蜷缩着身体继续与自己的梦魇做抗争,时而紧咬着嘴唇,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爱迪莱德用自己的袖子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低垂下目光,落在她可爱的面庞上,尽是依恋不舍,“你是我命里的劫数。也是帝国的劫数。” 没有沈酒这个人的出现,帝国王爵的心就不会被撼动。 噩梦中的沈酒,被男人轻盈的吻安抚着她正在经历的不安与挣扎,“亲爱的,是你唤醒了另一个爱迪莱德。” 他叹息的话语飘进她黑色的梦里,逐渐扫去了那个世界里的阴霾和黑雾。 他这一场觉醒之路,用了十几年,战争时期和与她分开的年数加起来,几乎是他寿命的一半。 走到如今,他已彻底清醒自己该去做什么了。 “王爵,君主回去了。” 密室的门被敲响,忠心的汤姆·贝隆索在外面小声提醒。 汤姆·贝隆索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冒犯身边的君主,因为君主脸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红色巴掌印,从手型大小来看,是女人的手掌印。 好家伙,沈酒竟然打了君主的脸。 汤姆·贝隆索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但是这个意外的发现还是让他有些无法承受,君主代表着帝国最高的权威,别说是伤害他了,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汤姆·贝隆索稳重的外表之下,心跳狂跳,惴惴不安,他对沈酒已经不能用好奇来形容了,而是彻头彻尾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战争时期,他和沈酒算是战友,虽然统领的不是同一支军队。但是跟她有过多次的会面,她又经常出没在王爵身边,想不认识这位鼎鼎大名的战争机器都难。 身为作战能力不容小觑的人类将领,他对科技手段创造出来的超级人类,一开始抱着嗤之以鼻的心态。 毕竟,被杀人武器比下来,人类的尊严何在? 但是,在见过沈酒参与战争的过程后,他对之前的心态有所改观,战争机器从外形上跟常人没有区别,能分出性别,能看得出五官长相,也会吃饭,也要喝水,也会受伤流血。 放在人群里,根本无法辨认出这是经过生物改造的超级人类。 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他们的意志力比人类超出几十倍,像沈酒这样的,甚至是上百倍了。他们的枪法几乎是百发百中,判断力敏锐异常,力量和敏捷度更是出色,这些能力在战场上,无疑是巨大的杀伤武器。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们对受伤和流血的忍耐力,简直不是人。 即便是被打断了一只胳膊,他们也能用另一只手臂继续击杀敌人。子弹和炮火能够击穿他们的身体,却击穿不了他们的意志和精神。 汤姆·贝隆索被深深动容了。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他们为星际,为帝国,为民众而战。 他们付出的鲜血和生命,本该是汤姆·贝隆索和他的战士们要牺牲的。但是,战争机器肩负起了他们的一部分使命,冲在最前线,抵挡了更多的炮火和攻击。 战争结束。 一纸法案结束了他们的荣光。 不,连荣光都没有授封给他们。 那些日子里,举国上下,包括被联邦覆盖的星际间,各种设备上的新闻媒介复读机一样地反复朗读,铿锵有力地提醒着所有珍惜和平和渴望和平的人类 ——“战争机器不是人”“他们只是杀人武器” ——“战争结束,为了确保民众的和平和安宁,危险的杀人武器就该被回收和销毁” ——“合法销毁一切战争机器”“私藏或协助战争机器者逃跑,将被判以叛国通敌罪,帝国将严惩不贷。” ——“战争已经结束,人类将迎来光明灿烂的明天。” 法案执行期间,军队内噤若寒蝉,死气沉沉一片。 身为将领的汤姆·贝隆索解放了辛苦作战的战士们回归家乡,把应该授予他们的奖赏和徽章为勇敢的战士一一佩戴。 他们该回家乡享受和家人团聚的幸福了。 可是,有部分徽章被剩余了下来。 数目是对的,当初徽章是按照奖赏的士兵人数采制的。 那些剩余下来的,没有被主人认领回去的徽章,都被“回收销毁”了。 汤姆·贝隆索只是一个听从上级命令打仗的将军,他有妻子有家庭,有要管理的士兵,他要承担这些责任和义务就不能出事。 “抵抗”二字,连想都不敢想。 那是禁忌,那是死神的镰刀,那是死亡的地狱。 他选择了沉默。 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成为了沉默的众人。 帝国的权威罩在他们这些渺小之人的头顶,重重地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不敢说真话,不敢出头,不敢做出一些令自己内心安宁的事。 一想起那段冰冷沉默的时期,汤姆·贝隆索的心情就异常沉重。 他被自己的良知和道德狠狠审判,却什么也不能说,连跟自己的爱妻都无法袒露他的痛苦和煎熬。 他唾弃懦弱自私的自己。 他心灵的一部分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即便是死亡也不能救赎他身为战士因沉默而腐烂的那部分灵魂。 是的。他是这么想的。 直到……直到那一天,沈酒在欧美嘉星球被抓捕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星际和帝国,汤姆·贝隆索透过视频中见到那个面容冷淡、自信镇定的女人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得到了一丝丝救赎。 如果当时不是在军事大楼的部门里,他几乎要抱头痛哭了。 他的爱妻缇娜就曾说过:“亲爱的,你变得感性多了。” 尤其是在生下女儿伊丽莎白后,汤姆·贝隆索从一位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将军变得温柔多了。 接近着,她会亲吻他。 因为她爱丈夫感性的一面。这样富有人情味的他,让她更认为自己值得为他生儿育女,他会杀死敌人保卫国土和家人,他也会怜悯战争中死去的人类。 沈酒被关押进帝国监狱的那一晚,汤姆·贝隆索乔装打扮一番,隐藏在充满着抗议人群的街道外面, 听到那些勇敢热情的年轻人为少数群体和不平等人群、为丧失人权的同胞们争取利益,和平呐喊,高呼正义的主张。 汤姆·贝隆索心想,这些人终于为多年前沉默的他喊出来了。 这些声音,不仅仅渲染了汤姆·贝隆索一个人。 沈酒,最后一个幸存的战争机器,拯救了正在渴望被救赎的部分人的良知与心灵。 而她本人,还不知晓自己在被关期间,外面正在悄然发酵一场巨变。 第218章 慢点,都是你的 沈酒醒来时,枕在爱迪莱德的臂弯里。 身后是一具温暖的身体紧贴着她,因为她四肢蜷缩着的缘故,她就像被男人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包住了,她的膝盖被男人的大手抚摸着。 绵长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后颈上。 银色的长发遮挡在头顶,淡淡的光芒从缝隙间洒落下来。 一缕凉凉的银发落在她的眼皮子上。 沈酒下意识以为是埃尔伍德那个变态抱着自己,如梦初醒地弹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骑在他身上,下一秒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是我……” 爱迪莱德感到委屈非常,那双澄蓝的眼睛里被刚才的窒息感刺激出了泪水,在波光的折射下,清澈得更像两泉没有被污染过的湖泊。 沈酒不自觉松了手,处于无法言语的状态。 爱迪莱德把发愣中的沈酒抱到自己腿上,拨开她脸颊边的一抹头发,“我是不是来晚了,让你做噩梦了?” 她身上的囚服已经被换掉了,因为做噩梦流了很多汗,身上穿的是爱迪莱德的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体上,领子从一边的肩膀滑落下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雪白的胸脯微微起伏,泛着诱人的珠光白。 爱迪莱德的喉咙突然感到干渴。 他转移掉视线,却在下一秒,被沈酒捧住面庞,封住了嘴唇,夺去了声音。 “唔……” 在经历了电光火石的快速惊讶后,爱迪莱德做出了他一如既往的反应。 他压向沈酒,把她抱在身下,一只手捧住她的下颚,加深这个她主动发起的吻,另一只手,悄悄褪去了包裹在她身上最后的一层遮挡物。 沈酒的动作却又凶又猛,像是一只正在发情期的雌兽,啃咬着他的嘴唇和舌头。 爱迪莱德有很久没体验过沈酒这种直白又霸道的欲望。 他被她勾得心尖发颤,被她咬得舌根发麻。 让她为所欲为的话,两人都不会太好受,他缓了缓粗重急促的呼吸,抚摸着她的后背: “慢点,都是你的。” 沈酒的回应是咬了他的下唇,一颗圆润的血珠子立即从皮肤底下渗透了出来。 沈酒舔去了那颗血珠子,那个表情好像是在惩罚他。 她眼神里的一些凶狠就像被他的血液给吸收了一样,平和了不少,她对他身体的渴望是不纯粹的,夹杂着她情绪的发泄。 明白了这一点的爱迪莱德没有再阻止她,半闭上眼睛,任由她像撕咬肉类一样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从他的喉咙里不时地响起一两声隐忍的闷哼。 沈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舌尖在刚才咬过的地方轻轻舔了舔,像小猫舔毛似的,带着安抚和讨好的意味。 爱迪莱德抬了抬头,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沈酒,无奈笑道:“咬够了?” 沈酒舔舔嘴唇,往旁边躺下,“你来。” 爱迪莱德翻了个身,强势霸道地吻了上来,开始享受他的“美味”。 在这个密闭阴暗的狭小空间里,欲望的蔓延很快就遍布了各个角落,好在墙体的密封性够好,任何声音都传不出去。 沈酒无所顾忌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每每从她喉咙里溢出身体里反馈出来的诚实反应,爱迪莱德的回应会更无法无天。 两人就像是一对被抓住了的雄兽和雌兽,被关押在狭小逼仄的笼子里,不分白天黑夜地进行着来自于自然本能的“仪式”。 负责在密室外看守的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在门口寸步不离。 毫无疑问,他们对王爵的信念深入骨髓。 希尔·法瑞尔悄悄看了眼汤姆·贝隆索,有些担心里面的状态:“已经进去十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 汤姆·贝隆索比希尔·法瑞尔年长,他严厉地提醒后者:“别说话。” 希尔·法瑞尔腰间的通讯器又在震动,他看了看汤姆·贝隆索,有些苦恼:“莱尔娜·尼格斯给我发了数条消息,她怎么不发给你?” 其实他这句话也只是单纯的抱怨,并不是不知道原因。 他的位阶比汤姆·贝隆索低,资质和年龄也在他之下,而汤姆更加深得王爵的信任,所以莱尔娜·尼格斯才会毫无顾虑地拿捏他。 “你以为我没收到?”汤姆·贝隆索说道:“缇娜告诉我今天登门拜访要见我的人来了好几批。” 希尔骂道:“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王爵不在的时候充满猜疑,见利忘义;王爵一回来,又跟过来了。” 希尔·法瑞尔朝对面看去,看见了走廊尽头走来的古迪:“古迪局长。” 古迪向他们示意道:“贝隆索上将,法瑞尔上将。” 汤姆·贝隆索朝他颔首示意。 古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正在外星球处理别的事情,听说沈酒被王爵带走了,立即赶了回来。” 汤姆·贝隆索眼神示意身后的那道门:“王爵他们还在里面。” 古迪愣了下,禁止自己多想下去,“那就好。只要沈酒没离开监狱就行。还是这里清净。” 汤姆·贝隆索见他有话要说,于是问道:“古迪局长,外面的局势如何?” 古迪跟大地一样黑色的皮肤透着质朴气质,那双大大湿润的眼睛也让他收获了很多人的信任。 作为星际联邦反恐局的总局长,他说出来的话,总是会让人觉得别有深意,可信度很高:“贝隆索上将,你听说过hrac吗?” 汤姆·贝隆索说道:“这个组织近几年内发展迅速,在民间赢得了一大批人心,不光在帝国,我听说在其他星球也有他们活动的踪迹。而且他们的主张也很鲜明,主张非暴力合作,通过合法合情合理的方式争取权益,避免增加暴力与仇恨。联邦也曾对他们的活动进行过安全评估,我参与过一次评估会,认为这个组织对星际并未构成暴力伤害式的威胁。” “没想到贝隆索上将对hrac这个组织这么了解?”古迪惊讶道。 希尔·法瑞尔也觉得好奇,朝汤姆·贝隆索看了眼。 汤姆·贝隆索尴尬地咳了声,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了解谈不上。但是身为帝国将领,不能光顾着打仗,操练士兵,也要对影响帝国安全和稳定的人士和组织有所知悉,难道不是吗?” “这倒也是。”古迪点了点头。 汤姆·贝隆索反客为主地提问:“古迪局长突然问起hrac这个组织,难道认为他们跟恐怖组织有所牵扯?” 古迪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没那么严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组织从事过任何的恐怖主义活动。相反,他们还做了不少的好事。” “好事?” 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异口同声。 古迪说道:“对啊,反恐局的职责是追击和打击星际内存在的任何大大小小恐怖组织跟恐怖活动。近几年我们在收拾残局时,发现harc这个组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们会利用自己的资源救助遭受恐怖主义袭击伤害的人们和地区,帮助他们筹集食品物资,提供医疗帮助,甚至重建家园。” 汤姆·贝隆索吃惊道:“这么说来,这个组织的确不仅仅是争取人权和平等,还做着慈善的事业。” 古迪说道:“没错。就算是正规的政府慈善组织,也很难达到这么惊人的规模和效率。” 希尔·法瑞尔问:“这个组织的头领是谁?” 古迪说道:“我调查过了,这个组织发起的时期很早,早在战争时期就有小规模的活动,不过那时候打仗才是主要的焦点,人们很难关注到,这个组织在战乱情况下也无法发挥作用。最初的发起人有好几位,其中一位,你们也认识。” 说到这里,古迪特意卖了个神秘的关子。 “是谁?” “是谁?” 果然,两位听众,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被吊足了胃口。 古迪微微一笑:“帝国的大慈善家,兼霍斯特医药集团的代表,霍林·霍斯特。” *** 密室内,结束后的余韵没有散去。 沈酒脸朝下趴在床上,身下垫着爱迪莱德被弄皱的衣物。 她还没回神,半闭着眼睛,意识晕晕乎乎地如一叶小舟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飘荡。 从背后看,她的身体上被爱迪莱德留下的痕迹还没褪去,雪一样白的肤色,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浑身上下散发着被清水浸过的水蜜桃一样香甜可口的气味。 发泄过后的她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 爱迪莱德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腿,为她清理身体。 沈酒忽然之间醒了过来,坐了起来,那条修长的腿还被爱迪莱德抬着,男人的掌心正给她按捏着小腿肚。 她问:“伊莉雅呢?” 果然,她只要一清醒,最先惦记的就是孩子。 爱迪莱德已经习惯了,暗暗叹了口气,手指滑在她的脚踝处,揣进怀里,揉着她之前因姿势太久的问题而有些抽筋的脚背。 一边说道:“她和安德烈·裘文在一起。” 沈酒的脚背又抽了一下:“你把她交给安德烈了?” 爱迪莱德抬起蓝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揶揄:“你不是很信任那个年轻人吗?” 沈酒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抬起脚尖,戳了戳他那里,“这个时候能不能别吃醋。正经一点。” 爱迪莱德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脚,隐忍着蹙眉道:“我很正经地告诉你,伊莉雅在安德烈那里。是她主动提出来的。现在这个时候,帝国不适合她待下去。我费了一番功夫说服她先别来见你。” 沈酒又踩了他那处一脚。 “你不听话。” 爱迪莱德“唉”的叹息一声,捉住她还在乱来的脚,对着圆润的脚趾亲了口,“我掌握了一些关键的证据情报,想不想听听?” 沈酒的脚趾头被他舔的很痒,“博士他们把记忆提取器创造出来了?” “还没有。” 爱迪莱德看向她失望下去的脸庞,补充了一句说道:“我发现了你的克隆人在哪里。” 第219章 人人都爱爱迪莱德 当美亚夫人来看小王子时,凯特王后正看着奶娘抱着啼哭不止的小王子,而她自己则是愁容满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局外人,而不是孩子的母亲。 她的神情看上去很麻木,孩子的哭声一点也打动不了她似的。 “凯特。” 美亚夫人轻轻唤了一句。 凯特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向身为长辈的美亚夫人颔首示意:“美亚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艾利克斯。” 其实这句话是很多余的。 自从小王子出生后,离开了最开始的那段关键的育儿保温箱隔离期,美亚夫人每隔两天就会过来看看她的侄孙,待在凯特王后的宫殿里,陪陪刚出生的小王子。看到小王子安然无恙,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她才会安心离去。 美亚夫人一生未婚未育,始终留在王宫里。她无私地爱着两个侄子埃尔伍德和爱迪莱德,在先王先后相继去世后,她依旧承担着王室长辈的责任,尽心地维持着王室兄弟之间的和谐关系。 可是近来,她在生埃尔伍德的气。 也不是最近开始的,而是在爱迪莱德“不告而别”失踪后开始的。 向来最让她放心和最可靠的侄子爱迪莱德,竟然无缘无故离开了王室,她第一个去质问的自然就是埃尔伍德。 埃尔伍德给她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他走了。” 美亚夫人不敢置信,她见埃尔伍德的状态并不好,猜想是兄弟之间闹了矛盾,或许因为政见上的不合吵架了,这在过去不是少有的事。可是,无论兄弟两人怎么吵,也不可能会吵到另外一方“离家出走”的地步。 “难道,爱迪莱德是出去执行政治任务了吗?” 美亚夫人摸着心脏乱跳的胸口,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能让她稍稍安心的假设。 然而,埃尔伍德却勃然大怒,摔碎了旁边一只花瓶,“我说了!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要再问了!” 花瓶四分五裂。 那些飞溅出来的碎片险些砸到美亚夫人。 花瓶里的水流淌了一地,而插在花瓶里的白色蔷薇,也被摔得粉碎,花瓣被碎瓷片压住,花枝折断,不复美好的模样。 美亚夫人看着地上被砸烂的白色蔷薇,想起了种植那些蔷薇的姐姐,先王后,爱迪莱德和埃尔伍德的母亲。 不忍看到那些花被如此残忍对待的样子,美亚夫人悲伤地低下了头,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埃尔伍德,你这样实在太让我伤心了。他出什么事了吗,请你告诉我。” 她几乎要对埃尔伍德用“求”这个卑微低下的字,“他不可能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就离开帝国。” 那个外冷内热的孩子,凡是离开帝国,临行前总会去她那里拜访,顺带交代一下伊莉雅的相关事宜。 他爱伊莉雅。 那个孩子他最看重的亲情骨肉。 亲情在爱迪莱德的心目中占据着很大的份量。 即便有一个严格冷酷的父亲,爱迪莱德也不曾怀恨在心。唯有在先王后去世后,爱迪莱德封锁了自己内心的感情,变得愈发疏情冷淡。母亲在每个孩子的心目中都有着重大的位置,即使在王室,也不例外。 或者说,尤其在权力至上的王室,亲情显得尤其可贵珍惜。 美亚夫人用自己的爱心和关怀弥补着他们母亲的缺失,她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在化解兄弟矛盾这件事上,她几乎是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来填补兄弟之间的间隙。 就拿几年前伊莉雅的身世来说。 那个孩子的母亲是谁,瞒不了美亚夫人她自己,也瞒不住埃尔伍德,爱迪莱德向仅剩的两个家人坦诚了伊莉雅的身世。美亚夫人在其中斡旋,说服埃尔伍德接受了伊莉雅,并且赋予这个流着奥古斯特家族血脉的孩子,应当拥有的权力和地位。 埃尔伍德开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她的母亲必须消失。 当时,爱迪莱德沉默了。 美亚夫人当时立即替爱迪莱德答应了这个条件。 拿母亲换孩子的命是一件残忍的事,可是伊莉雅的生母不是普通人,而是生化再造人,是战争机器,她的存在只会让伊莉雅的身世蒙上阴影,也会令王室蒙上不耻的污垢。 美亚夫人不理解政治,也不想去干涉政治,她只是站在最脆弱的、最无法作出决定的孩子角度上,认为消灭一个带有罪恶和残缺的母亲,对伊莉雅,对爱迪莱德,对王室,都是值得的。 是啊。是值得的。 美亚夫人这么说服自己,每当伊莉雅在无意间向她询问母亲的信息时,美亚夫人的心被狠狠撕扯一下。 她说了一些没有伤害性的谎话,为了安慰伊莉雅,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亲爱的孩子,亲爱的伊莉雅,你的母亲是一位英雄。她是为你牺牲的。你用爱去想念她。别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伊莉雅趴在她怀里,扬起骄傲的小脸,望着湛蓝的天空:“父亲也说,我的妈妈是一位雄鹰般的战士。她很勇敢。” 美亚夫人第一次从伊莉雅口中听到这样的描述,既惊讶又感伤:“是吗?爱迪莱德跟你提起过你的母亲?” 此后,美亚夫人会从伊莉雅口中听说许多关于沈酒的事,都是爱迪莱德亲口跟孩子说起的。 随着伊莉雅对她母亲日益的想念和崇仰,美亚夫人逐渐觉悟过来,伊莉雅对沈酒的思念,全部来自于爱迪莱德! 这个孩子潜移默化地接收到了来自父亲情感中最深的最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伊莉雅是他感情的那道门。 随着当年先王后去世,爱迪莱德把那道门封锁了起来。 如今,伊莉雅成为了打开那道门的钥匙。 美亚夫人恍然惊觉:那道门后面,尽是爱迪莱德不为人知的痛苦。 当美亚夫人发现这个不得了的秘密,也曾试探过爱迪莱德,却发现他表现得相当正常。对于当年处死沈酒那件事,他绝口不提。那个在他身边多年,生下伊莉雅的女人,在爱迪莱德的人生里,成为了不存在的虚无。 再也无人提起战争机器。 直到多年后,爱迪莱德的突然失踪,使得美亚夫人内心深处的直觉成为了一柄剑,仿佛要刺破那些泡影,让她要几乎脱口而出。 她来质问埃尔伍德,得到的是埃尔伍德的勃然大怒:“埃尔伍德,你对爱迪莱德究竟做了什么?” “爱迪莱德!爱迪莱德!爱迪莱德!人人都爱爱迪莱德!” “我受够了这个名字!我亲爱的姨母,你想知道我对爱迪莱德做了什么,就应该先去问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埃尔伍德苍白的皮肤下面青筋突起,黄金竖瞳几乎要滴出血来,他面目狰狞地瞪着美亚夫人:“我容忍他那个混血种进入王室,已经是开了前所未有的先例。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忤逆我作为帝国君主的权威,他藏起了那个战争机器。他甚至为了她——不惜死在我面前。” “死?爱迪莱德死了?” 美亚夫人受到了巨大惊吓,快要晕厥过去,好在及时扶住了旁边的立柜。 “哈哈哈哈!” 埃尔伍德发出不可遏制的一阵狂笑,“无可救药的家伙。爱迪莱德是个无可救药的叛徒,他背叛了奥古斯特这个伟大的姓氏,他不配成为我的血亲兄弟。” “亲爱的姨母,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那日猩红如血的夕阳下,回忆和痛苦一同闪现—— 【“我将放弃奥古斯特家族成员的身份,脱下我的王爵之位。”】 【“君主,你想放逐我也好,处死我也罢,请便。”】 满身血污的爱迪莱德,轻蔑一笑,迎着夕阳下的暖风,被吹起的银色发丝上沾满了女人和他自己鲜血交融的污垢。 他仿佛浴血重生了一般,从流光溢彩的黄金地狱里爬起来,说出那句残忍的话,说出他打算放弃王室,放弃他这个哥哥。 “是他主动放弃的。” 暴怒中的埃尔伍德恢复了冰冷的面容,为那次决裂做出了绝望的结束语。 那日埃尔伍德的绝望,美亚夫人从他的金色眼睛里捕捉到了,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捡起了地上被摔坏的一朵白色蔷薇,伤心地离开了。 至今,美亚夫人都没有收到埃尔伍德的歉意。 但是她不计前嫌地来看望凯特和小王子,她是一位明事理的长辈,尽管依旧用自己无私的爱去呵护王室里的晚辈们,她还是在等待着埃尔伍德的醒悟。 可是,埃尔伍德至今都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有时候美亚夫人会想,埃尔伍德是怎么变成这样一个心肠如此硬的人? 先王死后他继承王位,先王后去世他主持了葬礼,斯嘉丽被害后他消沉了一段时间随后娶了她的妹妹凯特·莫瑞思,爱迪莱德出走他也没有要寻回的意思…… 他的心里,似乎装不下别人。 小王子的哭声,将美亚夫人远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美亚夫人望着摇篮里的小王子,满眼慈爱地望着还在哭泣的孩子,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小王子的额头:“他和他父亲像极了,尤其是哭起来的样子,眉头皱紧,张大嘴巴。” 凯特望向美亚夫人:“真的吗?埃尔伍德小时候,也会经常哭吗?” 听到这句话时,她还是有些高兴的,自己生的孩子跟君主像,这样子意味着可以讨君主的欢心。 可是,自从孩子生下来后,埃尔伍德来这里看孩子的次数并不多。 他也没有亲手抱过小王子。 第220章 兄弟的最终对峙 小王子快要满月了。 就在几天后的授封典礼,就是孩子满月的日子。 凯特很担心小王子对自己的父亲不熟悉,在洗礼时会哭闹起来。 那样的话,场面会很尴尬。 那可是面对全星际直播的洗礼仪式,画面会传播到星际间的各个角落,被几十亿双眼睛看到。 凯特很为那一刻的小王子状态感到担忧。 美亚夫人碰了碰小王子的小脸之后,小王子意外地安静了下来,睁大着浅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头顶的大人们。 “埃尔伍德小时候也是体弱多病,在育儿箱里一个多月才能被抱出来接触外面的空气和阳光。他只要一哭,就是在寻找大人的关注。只要看到熟悉的人,尤其是闻到母亲身上的气味,他就会安静下来。” “我和先王后总是这样哄好他的。你来试试看。” 美亚夫人把凯特拉到摇篮旁边。 凯特照着美亚夫人的样子,伸出手指,去触碰小王子的眉心,用指腹在他的眉心间轻轻抚过去,果然,小王子变得乖巧许多,也认真看着她了。 “美亚夫人,他在对我笑呢。”凯特王后喜出望外。 这是生下孩子以后第一次她和自己的孩子之间产生了情感上的联结,就在她要继续和小王子产生交流时,小王子突然脸色大变,大声地嚎啕。 凯特被吓一跳,抽回了手。 她紧咬着下唇,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再次复杂起来,为什么她就无法从心里真正接纳这个孩子呢,总有一层隔膜阻止她去拥抱这个孩子。 而且小王子也不愿意让她抱,只要她抱的久了一会儿,小王子就会开始哭闹,好像很抵触她的怀抱。 婴儿尖锐的哭声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凯特生产后不久总是隐隐抽痛的太阳穴,那里就像针扎一样,痛得让她晚上睡不着觉。 美亚夫人见她一脸难过,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婴儿的情绪不稳定很正常。稍微再长大一些,他就会对你产生依赖了。” *** 艾利克斯·奥古斯特。 帝国监狱内。 沈酒穿上了新的连体衣囚服,一遍默念着小王子的名字,当她从爱迪莱德口中听说了那个惊人的消息后,还没回过神来。 “李·莫瑞思简直太大胆了,竟敢拿克隆人的孩子冒充王后的孩子。” 爱迪莱德站在她身后,被她拉上后面的拉链,指尖从她的脊椎骨滑上去,“也不算冒充。至少那个孩子,留着一半埃尔伍德的血脉。” 沈酒回头看他,不满地皱着眉头。 “怎么了?” 爱迪莱德觉得沈酒张大眼睛皱着眉头生气的样子实在可爱,让他怎么也看不够,他已经凑了过来要亲她,沈酒挡住了他的嘴唇,“你要把这个秘密拿到授封典礼上公布吗?” 爱迪莱德摇摇头,“这么做有失体统,王室子嗣的丑闻有损国体。” “丑闻?”沈酒语气不明。 这是在讽刺谁呢?克隆人的孩子是丑闻,那她的孩子也是丑闻吗? 爱迪莱德捕捉到她那点不满的小心思,很坦然地纠正道:“我不是说那个无辜的婴儿,孩子是无辜的。造成这一切的阴谋是莫瑞思家族主导。我希望,这个阴谋由他们家自己人来揭破比较好,不必伤及无辜。” 沈酒哼了声,“你有什么计划?” 爱迪莱德见她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会心笑了笑,能够跟她达成建议一致相当难得:“明天斯嘉丽就要下葬了。下葬的地点就在莫瑞思夫人的墓旁边,那个死去的无名孩子也在同一个地方。让孩子的母亲亲自揭晓秘密,你觉得如何?” 沈酒黑溜溜的眼睛亮了起来,眉宇间带着一股兴奋的神采,那次凯特给爱迪莱德和伊莉雅下毒,这个仇还没报。 两人走出了密室。 分开之时,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跟在爱迪莱德身边,带领他离开帝国监狱。古迪则负责带沈酒回监狱里的牢房,自从君主下禁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沈酒后,他已经有十多天没见过她了。 “不是不准探视我吗?你怎么敢来了?” “这不是王爵回来了嘛。” 古迪说完,傻乎乎地嘿嘿一笑,摸摸自己的光头,真是一点也不稳重,哪有反恐局总局长的威严架势。 沈酒瞟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好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我这次出去后,搜到了很多关于hrac的情报,大有收获。” “hrac?你上次提到的万有人权组织?” “就是它。组织里一位干事成员联系了我,要为你申请帝国最高法院法律人权的辩护。他们准备的资料相当丰富,而且资料属实,可以说是重量级别。我只看了一些,就已经很有信心了。只不过国会还没通过是否对你进行法庭渠道的审判认定,这个最终拍板需要君主敲盖印章。” “就像对约翰森博士那样设立法庭来辩论我有罪没罪?” “没错。走这样的司法程序是最公正的。” 沈酒顿了顿,喃喃自语道:“最公正的?” 古迪提醒她:“不过审判过程会持续很久,你要有所准备。” 不远处,还停留在原地的爱迪莱德被身后的汤姆·贝隆索低声提醒了一句:“王爵,现在是要回古堡吗?还是……” 爱迪莱德收回停留在沈酒背影上的眷恋目光,握紧的拳头松开些许,迈开修长的腿,往监狱外走去。 “去王宫。” 夜色的降临,使得天空中最后一抹余晖被收拢在了垂下的黑幕里,无数遥远的星星镶嵌在这块巨大的黑色的幕布上,组成无言的协奏曲。 王宫的陵墓里,空气幽冷,漂亮的水晶石闪烁着宝石自然的光泽。 斯嘉丽王后的水晶棺材陈列在空地的中央。 爱迪莱德心事沉沉地伫立在旁边,望着水晶棺材里容貌不变的美丽女子,为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情,在心里默默致以由衷的歉意。 “亲爱的斯嘉丽,你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惩罚,不必再自责。” “愿你长眠。” 爱迪莱德把手掌放在了冰冷的水晶棺材之上,对着长眠于此的女人轻轻地说出了几句话。 最后一句,是不掺杂任何恩怨情仇的、由衷的祝福。 “归来的感觉如何,我亲爱的胞弟?” 埃尔伍德阴沉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糟透了。” 爱迪莱德直言不讳道。 他转过身去,面对着埃尔伍德,兄弟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如陵墓一样寂静。 哦不,这就是在陵墓里。 埃尔伍德只披了一件金边羽纹镶嵌的白色丝质宽大睡袍,胸膛袒露在冷冷的空气里,赤裸双足踩在水晶石地面上。 他好像是从寝殿里走出来的一样。 是睡不着觉吗? 所以来陵墓里逛逛,看一眼他曾经忠诚的恋人和妻子。 “我看到你也觉得糟透了。” 埃尔伍德听到爱迪莱德的回答,充满厌恶地回敬了他一句。 两人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吵架的场景,谁拿了对方喜欢的东西,对方就会大声斥责“我讨厌你”,另一个也会喊回去“我也讨厌你”。 当他们还是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时,人性还没有变得那么复杂,他们在君主父亲的庇佑之下,在母亲仁爱的呵护之下,成为最亲密的伙伴。 母亲曾拉着他们彼此的手,对他们谆谆教诲:“你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未来无论发生事,都不能将你们分开。” 祝福是美好的。 时间这位强大邪恶的敌人,将会撕破所有美好的希望,把最初完整的一切都搞得支离破碎。 埃尔伍德走到紫色的水晶龛位墙边,在这块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紫色水晶上面,从上到下,铭刻着一位位奥古斯特家族的祖先和成员。 他手指所触及的地方,正是他们的父亲和母亲。 人死后,只剩下一个名字。 无论多么了不起的圣人和英主,都只有一个名字值得后世纪念。 “父王母亲的灵位就在这里。爱迪莱德,你敢在我他们面前,向他们忏悔,你是如何背叛我这个兄长,背叛君主的权威,背叛帝国的吗?” 仿佛没有听到他言语里的恼怒,爱迪莱德动了动嘴唇:“斯嘉丽背叛了你,所以她非死不可?” 这句话激怒了埃尔伍德,他暴怒地吼道:“现在是说我和你!” 爱迪莱德对他的发作无动于衷。 埃尔伍德将银色长发往后拨去,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刚才的冲动易怒,他越来越讨厌爱迪莱德那副冷静自持的嘴脸。 跟得体优雅的他一比,自己就像是个需要被人用目光同情的疯子。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什么无聊的传言都有,最没新意的就是那个传了十几年、认为我猜忌你权力过重偷偷把你暗杀了的谣言。你还记得吗,以前老有人以为我会病死,然后你上位成功,父王母后最憎恨这种对我诅咒的流言,将那些长舌之人一一处决,杜绝影响你我之间的兄弟情。” 他竭力在爱迪莱德面前维持体面,用尖锐的语言刺伤对方。 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只会让爱迪莱德同情的目光加深。 该死的,爱迪莱德什么时候成为了一个圣人! 埃尔伍德还是更习惯他过去那种冷漠中流露出阴险和狡猾的样子。 当他听到爱迪莱德说出:“你的确杀了我,不是吗?” 这句话,令他终于笑了。 埃尔伍德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这才是你的真面目。我的亲弟弟。你是一个比我更冷酷无情的人,别搞得跟传教士似的。” 第221章 我想要你的那个她 埃尔伍德眯起了金瞳:“所以,你在怨恨我吗?” “是的,我怨恨你。更痛恨我自己。” “痛恨什么?” 爱迪莱德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来:“厌倦了当爱迪莱德·奥古斯特枯燥乏味的日子,我得到了人生中从未如此平静安详的七个月。” “你知道吗?原来陪心爱之人在林子里晨间散步是一件比征服星球更有自豪感的事情;住在潦草的石头屋里,吃着最平常的家常菜,甚至为一颗土豆如何公平地切成五份绞尽脑汁的乐趣妙不可言;爱而不得的酸涩滋味比欲望即刻的满足更让人回味无穷。” 埃尔伍德的眼神里充满了险恶的嫉妒:“看来这几个月,你过得十分幸福。比过去所有时刻加起来都要自由幸福。” 爱迪莱德冷漠的嘴角微微抬起:“埃尔伍德,比起自由,你更想要权力。我了解你。你的仇恨来自于你内心的痛苦。” 埃尔伍德睁大妖色的金瞳,正要反驳。 爱迪莱德没有给他再次发怒的机会,继续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秘密:“因为过去,我也是这样的人。” 埃尔伍德哑然熄火。 “我沉溺在失去所爱的痛苦中,种种懊悔和愧疚化作了对你专制的仇恨。其实这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我不该恨你。如果我早一步意识到那个人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我就不会任由你对斯嘉丽背叛你的仇恨之火,蔓延整个帝国。” 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什么危害星际帝国安全的借口,没有那些高大上的口号和独断的专制法律。 残暴,来自于恐惧。 而恐惧,来自于无知。 爱迪莱德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对自己内心所爱的无知。 过去的他是一个心盲之人。 如今,他已清醒如上帝,只是满身背负无法洗脱的罪恶。 埃尔伍德成为如今这个样子,也是他的不作为。 他没有阻止过去一切的发生。 爱迪莱德朝着埃尔伍德单膝跪了下去,低下他永不认输的头颅,“君主,我以奥古斯特的姓氏,向你忏悔。” 埃尔伍德荒唐地后退,目光越过爱迪莱德的肩膀,落在了那口水晶棺材上。 他对亡妻的眼神没有一丝爱恋和缅怀,只有冷漠和厌恶。 他将目光移回到爱迪莱德沉静的面庞上,再次开口道:“斯嘉丽背叛了我,你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爱迪莱德摇了摇头:“我从未怀疑过她对你的忠心。从来没有。” “忠心?” 埃尔伍德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受控制地冷笑起来:“爱迪莱德,我最英明的王爵大人,你被这个外表纯洁、蛇蝎心肠的娼妇被骗了!” “娼妇”这个词,太难听了。 爱迪莱德不由得皱紧了英眉,“她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称呼她。” 埃尔伍德仰起脖子,沉闷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如一位得了陈年肺炎的病人,坚忍地咳出体内顽固折磨的病毒: “她和那个侍卫搞在了一起,甚至还怀了他们的孩子。” 一颗眼泪,如钻石的结晶,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滴落下来。 连他本人都没察觉,自己在落泪。 埃尔伍德的心是从那一刻开始变冷的。 他被自己第一次爱上并迎娶的女人深深地背叛了,从那以后 ,他不再相信身边的人,变得多疑,阴晴不定,性格阴郁。 他厌恶一切过于明亮的东西,连阳光也开始厌恶,肤色变得如吸血鬼一样苍白。 他来到水晶棺材旁边,慢慢绕着棺材踱步,手指尖在表面上游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置她?” “按照帝国的规矩合法地处置她,剥夺她的后位,踢出贵族名列,贬为平民。”爱迪莱德直视着他,“你甚至可以将她永久流放外星系。” 埃尔伍德苍白阴柔的面容上,浮现一丝得意的微笑,“她来向我忏悔,希望我饶恕她的战争机器,她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我亲爱的弟弟,你是不是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 阴恻恻的语气回荡在森冷的陵墓里。 “我对斯嘉丽的战争机器毫无同情。她的利用价值到此为止。民众想要一个真相,很简单,就给他们制造一个真相。” 埃尔伍德走到爱迪莱德面前,抬起手指,在他的胸口一边戳一边说道:“我现在想要,你的,那个,她。” 这几个字,仿佛化成了一条毒蛇,从埃尔伍德的口中爬出来。 爱迪莱德蓝色的瞳眸中竖起一条银线,“你已经彻底疯了。” 埃尔伍德自负地笑起来:“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弑君,还是逼我退位?你有足够大的筹码踩在我的头顶吗?别忘了抛出血缘关系,你也是我的臣子,需要跪在我的脚下。” 爱迪莱德目光凝视着他身后那块刻满了奥古斯特家族先祖名字的紫色水晶石神龛墙,绕过他身边,拿起袖子,在他们母亲的名字上轻轻擦拭: “我说了,埃尔伍德,当年没有我的纵容,事态不会演变为今天这样。” “我给你一个体面的建议。斯嘉丽明天下葬,所有证据将会消失,不会再有对你不利的证据。莫瑞思家族那边,我已掌握他们一个弱点,但是他们还有用处,我打算继续留着。只是需要利用这次机会压一压,不能让该族势力野心继续膨胀,破坏整个局面。” “凯特的孩子已经死了。宫里面那个是你和克隆人希然的孩子。怎么处置凯特,我给你时间考虑。” “那个孩子的存亡,取决于你一念之间。他关乎沈酒和伊莉雅的身份,我不介意替你处理掉他。” “帝国需要注入新的变革,一切的补救为时未晚。” “至于你,我亲爱的兄长,你该好好休息了。” 这些话里包含着大量的信息,让埃尔伍德无法细细思考。 直到爱迪莱德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仿佛是一个漫长的世纪宣告终结了一样,埃尔伍德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幽幽地说:“你……你要篡位吗?” 爱迪莱德望着他身后的神龛墙:“埃尔伍德,当着父王母后的面,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有一些真心话,你需要听好:之所以你是君主,我是王爵,并不是因为你在我之上,而是我喜欢当王爵。” 埃尔伍德却读懂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别痴心妄想了!” 绝望的怒吼回荡在冰冷的陵墓中。 随着爱迪莱德一步步地走近他,埃尔伍德面色惊慌不断后退,撞在了后面坚硬冰冷的水晶墙上。 他慌乱地回过头去,是那些整齐排列的祖先名字,一代又一代的君主及其王储子子嗣,连王后都是没有资格被镌刻在上面的。 只因为他们的父亲母亲是一对亲兄妹,所以母亲的名字也留在了上面。 爱迪莱德修长的手指停在埃尔伍德金色的眼睛旁边,在紫色水晶面上轻点了点,笑意淡淡地开口道: “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母亲的名字旁边。有你陪她,她会非常欣慰。” “你、满、意、吗?” 爱迪莱德的脸上恢复了以前那种凌驾于万物之上、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倦怠冷清的表情。 他始终是这样一个人。 *** 黑夜结束,光明重新笼罩大地。 在莫瑞思家族的庄园里,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下葬仪式。 为了表示对斯嘉丽王后的尊重,这次葬礼是不对外的。然而早已有许多民众在庄园外面放下一朵朵的鲜花,缅怀这位遗憾离世的王后。 死亡是寿命的结束,然而遗忘才是生命的终结。 还是有许多民众记得这位年轻高贵的王后。 下葬的过程很顺利,由斯嘉丽王后的父亲詹姆斯·莫瑞思亲自在女儿的棺木上洒下第一捧新鲜的泥土。 老人眼眶湿润,有些站立不稳。 他的长子李·莫瑞思,搀扶着他,站在棺材旁边。 詹姆斯·莫瑞思年老宽阔的手掌轻抚在棺材上面,木棺的盖子阻隔了斯嘉丽的面容,他的脑海中还是呈现出了斯嘉丽从婴儿时期到孩童时期,从少女时期到出嫁时期,每一个重要时期的样子: “斯嘉丽,我亲爱的女儿,愿你永远安息。” 这一幕感人至深的场景,将一位父亲对失去女儿的珍惜和爱护所流露出的悲伤流淌播撒在现场哀伤的气氛里,无不令在场的宾客动容。 也落入了某个人充满绝望和嫉妒的眼睛里。 突然间,一个人在家属宾客的观礼席倒下,破坏了原本祥和的现场。 第222章 凯特王后的反击 “凯特王后,请小心!” 一位侍女及时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凯特。 这个动静打断了葬礼现场的气氛,莫瑞思家族邀请来的亲属宾客们纷纷地朝她投来目光。 尽管在场的人都表现出了她王后身份的尊敬和礼遇,没有对她的突然失态有任何异议,没有人说什么。 不少人还向脸色苍白的凯特王后投来了同情和哀伤的目光。 可是,这些同情的目光在凯特王后的眼中,变成了对她的责备和批评。 “这太失礼了”“是啊,姐姐的葬礼上怎么能够这么失态了”“对斯嘉丽王后太不尊重了”“她占据了姐姐的丈夫和位置”…… 那些看上去友善的眼神,变成了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充斥在凯特王后的耳中。她开始头痛欲裂,无数根针一遍遍地用力扎在她的脑袋上,快要把她逼疯了! “闭嘴!” 凯特脱口而出。 这下,所有人改为诧异的眼神望向她。 旁边的侍女小声提醒她:“王后,刚才没有人说话……” “怎么可能,我明明听到他们都在议论我……”凯特脸上扭曲着愤怒,伸出手去指着周围的人群,直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大哥李·莫瑞思闪过厌恶的脸上。 而她的父亲,则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他仍旧对着姐姐斯嘉丽的棺材默默垂泪,对她这个小女儿不闻不问,就像过去二十几年里。 她就像是莫瑞思家族里的空气。 她被遗忘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活在斯嘉丽耀眼的光环之下。 凯特的眼泪瞬间止不住地落下来。 李·莫瑞思大步跨过来,扶住凯特另一边,对众人解释道:“凯特王后伤心过度,有些情绪失控。这么多年,她对斯嘉丽之间的姐妹情依旧如此深厚。让我带她去房子里歇息歇息。请诸位回到席上,葬礼继续。” 凯特王后被带进了房子里的一间房间里。 那名侍女正要跟进来,被李·莫瑞思拦在了门口,“你去给王后准备一份凝神的热茶。” 侍女被李·莫瑞思看似礼貌,实则态度强硬的命令所震慑,低下头,转身离开。 很快,里面传出来一句怒吼。 随后响起了一阵啜泣声。 这名侍女并不是宫里跟随凯特王后出来的,而是莫瑞思家族庄园里侍奉了快十多年的侍女。 詹姆斯·莫瑞思的起居饮食都是由她照顾安排,尽心服侍这位老贵族的晚年生活,詹姆斯几乎要离不开她的照顾。 李·莫瑞思看来这个份上,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来自主人家的倨傲苛刻。 而且,李·莫瑞思本身就是一个很注意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形象的人,他对自己十分严苛,是个有过度控制欲望的完美主义者。其中包括他在男女问题上很有自制力,会让人安排给他专门进行欲望发泄的女人,但是从不留情。 欲望就是欲望,不能牵扯出情感上的东西。 他看过太多因为女人而危及自身的男人是如何被拖入深渊里的,比如说爱迪莱德王爵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亲眼见证了那对王室兄弟是如何被一个战争机器和一个克隆人迷得丧失理智的。 感情在他看来就是多余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他不禁欲,但是绝对的冷酷无情。 听到凯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李·莫瑞思更加烦躁:“今天是斯嘉丽的重要日子,你就算不来,也没有任何人会指责你。但是你来了,就必须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而不是给莫瑞思家族脸上抹黑。” 听到大哥说自己给家族抹黑,凯特王后不可置信地抬起伤心的脸庞,“斯嘉丽是你们眼里发光发亮的明珠,我就只配给家族抹黑是吗?” 李·莫瑞思皱着眉头不说话,眼睛里充满不耐烦的情绪。 然而,他的沉默,一下子击垮了凯特心里面对家人的最后一点希冀。 她站了起来,走到李·莫瑞思的面前,用前所未有的音量,高声质问道:“你们别忘了,要是没有我,莫瑞思家族不可能再跟王族进行血脉延续。我和斯嘉丽一样是王后。我还为莫瑞思家族诞下了将来继承帝国王位的子嗣。” 李·莫瑞思对她突然的反叛不屑一顾。 哼哧。 这一道轻蔑的笑声,打破了凯特身体里所有的恐惧,对父亲对兄长对家族的恐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对身后家族的信仰,轰然倒塌。 这个家族从来没有人重视过她,没有人把她当一回事,她却傻乎乎地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一生,心甘情愿当一个被家族任意摆布的傀儡,被囚禁在王宫里,被阴晴不定、毫无怜惜的丈夫继续忽视。 埃尔伍德对待她,就像召唤姐姐的鬼魂。 当他想起斯嘉丽时,才会召唤她去侍寝,让她穿上斯嘉丽的衣服。 后来埃尔伍德的手段也越来越变态,他会拿鞭子抽她,让她跪下向自己忏悔。还会用丝绸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在她快要窒息之时才会松手。 凯特一遍遍地重温着斯嘉丽临死之前窒息的遭遇。 最初,她以为那只是君主的特殊癖好,次数多了,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明白这是埃尔伍德对她的惩罚——对她亲手窒息亲姐姐的惩罚。 埃尔伍德知道了她是杀死斯嘉丽的凶手……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不然的话,他不会用同样的方式惩罚她。 凯特已经对君主的爱情彻底绝望,当她意外怀孕后,她选择了保留住家族这边的荣光。在丈夫和家族之间,她选择了不会抛弃她的家族。尽管他们是在利用她,但因为这样,她相信大哥和父亲永远不会抛弃她。 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她的利用价值,就是她的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甚至为了让这个孩子拥有第一继承权,曾给爱迪莱德和伊莉雅暗中投毒。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她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那对父女,可是计划还是失败了。王爵没有死,他的命很硬。 凯特害怕王爵会对她报复,但是等来的却是王爵的“失踪”。 当她以为自己孩子的对手已经被除掉时,君主宫里囚禁了一个人。 一个克隆人,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皮肤雪白。 那股倔强骄傲的气质深深地刺痛了凯特的自尊心,因为那里被君主下了禁止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凯特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偷偷看过一次,她没见过沈酒,并不认识那是沈酒的克隆人,这还是从李·莫瑞思那里打听来的。 凯特并不在意她是谁,只要这个女人妨碍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必须消失。令她更无法接受的一点,不是君主对克隆人的频繁临幸,而是克隆人自傲的神情,像极了斯嘉丽给她的感觉。 斯嘉丽从不低头,自尊自傲,她的那股傲气不是惹人讨厌的嚣张自负,而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自信与骄傲。 就算是做错任何大大小小的事情,斯嘉丽也绝不低头,坦然承认,反而得到了更多人的赞美和欣赏。 相比于她,凯特一直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必须小心翼翼,见机行事,看懂所有人的眼色,才可以少犯错误招致别人的反感。 一个克隆人活得比她还舒展自信,凯特不能容忍,她前半生活在斯嘉丽的阴影之下。斯嘉丽死了这么多年,她还要继续活在斯嘉丽的阴影之下。 她真的受够了。 凯特突然大声吼道:“我受够了!” 李·莫瑞思被她突然的发作惊了一惊,“你说什么?” 凯特的眼珠子骨碌地诡异转动了一圈,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上李·莫瑞思诧异的眼神。她的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渐渐化为了冷酷的恶意:“我受够了受你的摆布,以后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再也不能命令我了。” 李·莫瑞思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露出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表情,“你想做什么,小凯特?” 凯特毫不畏惧道:“三天之后,我就是帝国王储的母亲,掌握了真正的实权。我的靠山是我的儿子,不是你们这几个贪得无厌的吸血虫!” 呸! 一口唾沫喷在了李·莫瑞思的脖子上。 “该死的!” 李·莫瑞思勃然大怒,一只手臂甩出去,把凯特甩到地上。 恼怒地擦拭掉脸上的唾沫,见凯特仍在笑,他用力将她一把揪起来:“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你生下小王子,还有利用价值吗?你的价值就只有你的肚子。”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自己的肚子上,令凯特脸色大变,感到被狠狠蒙羞了。 李·莫瑞思继续撕破脸皮,不再扮演一位好大哥:“你的肚子已经履行了你的义务。你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松开手,把她扔开,如同扔掉一袋垃圾一样。 李·莫瑞思居高临下地站在凯特的头顶,口吻充满蔑视道:“原本你还能过一阵子的好日子,但是今天你把话都说出来了,我不能装作没听见。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把你掐死,一刀捅死,斯嘉丽怎么死的,你就该怎么去死,给斯嘉丽陪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这个杀了亲姐姐的小畜生。” “你……” 凯特抓住自己的脖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的秘密,早就被我知道了。” 第223章 为了得到您,我并不后悔 李·莫瑞思掏出了那支随身携带的黄金钢笔,按下上面的一个细小开关,扫描了眼睛的虹膜后,顿时,一片蓝光散下来, 清晰的投影呈现在了屋子里。 拍摄角度是从偏僻的方向拍下来的,但是画面里却能很清晰地看见斯嘉丽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骑士佩剑,一双手脱离了剑柄,兰花的花穗在剑柄上摇晃,斯嘉丽求助的手臂缓缓落下。 凯特惊慌失措地正准备逃离。 忽然间,斯嘉丽又醒了过来,伸出手去抓住了凯特的裙摆。她的嘴巴张开,嘴里正在说着什么话,似乎是“……救我……”。 然而,凯特没有去救她。 她扯下斯嘉丽的丝巾,绕在了斯嘉丽的脖子上,丧心病狂地将她勒死了:“姐姐,你背叛了君主……我不能再让你活着,你会危害到莫瑞思家族,会害了大家……就让我……代替你去爱埃尔伍德吧……” 蓝光消失,录像结束。 凯特已经浑身冷汗,像掉进了水里一样,瘫软地倒在地毯上。 李·莫瑞思跨在她的身上,捏住凯特毫无血色的脸庞,嘴里吐出几句话:“斯嘉丽和她那个战争机器之间的不伦勾当已经让君主警觉,再不解决,就会危及到所有人。凯特,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替家族除掉了无穷后患。” “我要你永远记住斯嘉丽的死,这是背叛家族的下场。” 这句话,就在了李·莫瑞思的身后。 在他走后,凯特突然笑起来,笑到眼泪止不住,那不是悲伤绝望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解脱。 斯嘉丽,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我不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了……你才是……你不过是一个更漂亮的工具而已,跟我没有什么区别…… 你为所谓的真爱殉情,你的真爱让更多人为你陪葬。 砰!砰!砰! 门外传来了震天响般的敲门声, 负责保护王后的亲卫队队长在门外严正提醒道:“王后,外面发生了突发式袭击。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带您离开回王宫里去!” 庄园里的侍女苏蓉端着泡好的茶水,在外面请求道:“队长大人,请让我进里面去为王后整理一下仪容。” 亲卫队队长说道:“请尽快。” 推开了门,外面的光从缝隙里射进去,里面几乎是一片漆黑,除了角落里的那盏落地灯散发出鹅黄色的淡淡光芒。 凯特王后正坐在阴影里的那把丝绒垫椅子上。 苏蓉把茶轻轻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朝阴影里的女人尊敬地问道:“王后,需要我为您做点什么吗?” “外面出什么事了?” 凯特正在用手帕擦去脸上被泪水弄花的妆容,当苏蓉把一边的窗帘拉开之后,初冬的冷冷阳光照了进来,斜照在她身上。 冬日的阳光也没有她身体冰冷。 “有暴乱份子携带危险武器,破坏葬礼现场。不过好在大人们都没事,已经被保护起来了。为了您的安全,亲卫队要带您提早撤退葬礼现场。” 苏蓉回头看着曾经不谙世事、谨小慎微的小小姐,眼神空洞地坐在复古红的丝绒椅子里,她还很年轻,嫁进皇宫时才不满十八岁,就像是被迫穿上了大人一样的洋娃娃。可是,这个洋娃娃从少女时期,就失去了天真的眼神。 听到有人破坏葬礼,凯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奇怪的预感,她把帕子揉成一圈握在手心里,紧紧地握住:“人被抓住了吗?” 苏蓉摇摇头:“外面的情况还不明朗,不知道嫌疑人是否已被捉住。” 苏蓉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端到凯特王后面前,看清了她惨白的面容时,还是有些吃惊,不过片刻功夫,怎么憔悴成这副样子了。 “需要我为您重新化妆吗?”苏蓉小心翼翼地问道。 凯特丢掉那块脏了的手帕,表情挂着冷淡的厌弃,就像丢掉她遭人唾弃的存在一样,她站了起来:“不用了。把我的头纱拿来。” “是。” 苏蓉捡起那块手帕,默默退到另一间房里去拿头纱。 今天葬礼上,每个人都穿着一身黑。 包括凯特,也是一身黑色鱼尾下摆式纱裙,朦胧美丽的头纱上镶嵌着数不清的黑色碎钻,随风摇摆地垂下,就像是黑色的泪痕。 在冷色调的午后阳光之下,一颗颗的黑钻之泪闪烁着凄美的光泽。 她特意选择了这一身庄重的打扮,既符合她帝国王后的尊贵身份,也是为了要给自己的姐姐送最后一程。 君主不选择出席这场葬礼,她作为君主的妻子,代替他站在这里。 她要亲眼见证这一刻。 埋葬自己的罪恶,用一种华丽的方式,对斯嘉丽进行最后的报复。 这是她来时的心情。 然而离开时,她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因为突发的骚动葬礼匆匆结束,在那片鲜花环绕的墓地里已经没有一个宾客,只剩下负责收尾的葬礼人员。詹姆斯·莫瑞思不在那里,估计已经被保护起来了。 李·莫瑞思也不知所踪。 墓地的草地上,是被踩烂的鲜花,到处都是在巡逻的持械士兵,周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凯特在亲卫队的保护之下,走上飞行器的舷梯,她的目光落在刚刚下葬的那块地面上,心想:噢,我的姐姐斯嘉丽,永埋于此。 苏蓉送了王后最后一程,将她送到飞行器上,握住她的手,用善良的笑容问候道:“王后,请走好。” 手里被塞了一样东西。 凯特正疑惑间,苏蓉已经被亲卫队请下了飞行器,此时亲卫队队长正朝她看过来,凯特掩饰住内心的紧张,无声地用手帕擦拭脸颊。 回到王宫后,凯特没有理会侍女告诉她小王子午睡睡醒的话,而是径直走进了最里间的卧室里,打开了手心里的那块帕子。 这正是她用来擦眼泪的那一块手帕。 已经清洗干净。 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晶片。 凯特拿出手掌大小的矩形板,将晶片插入其中,这块晶片容积很小,读取出来的数据只有几行文字 ——您被莫瑞思大人欺骗了,小王子不是您的孩子。 ——你的孩子已经葬在了墓地里。 这两行字只存在了十几秒不到的时间,就消失了,而晶片也自动融化了。 一个画面闪现在了凯特的脑海里。 就在她离开之前望向斯嘉丽下葬的墓地时,无意间瞥见了母亲的墓地旁边多出来了一排从未见过的鲜花丛。 当时她没有多想,以为是父亲安排这么做的,毕竟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鲜花。 在看到这几句话时,凯特的身体里被一种更加冰冷的东西渗透。 她说不出话来,四肢瘫痪在地。 ……怎么可能……小王子不是她的孩子…… “哇!” 外面,小王子尖锐的哭声惊醒了她。 凯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推开门,疯了一样地朝哭声的方向奔去。 来到小王子的房间里时,她愣在了原地,只见埃尔伍德正抱着小王子,那双手并不十分熟练,甚至流露出几分狼狈的无措。 但就在小王子用小手指揪住了埃尔伍德的一缕银发之时,埃尔伍德的神情似雪山上的冰雪,一下子融化了似的。 那是凯特从未见到过的温柔神色。 “怎么不哭了?”埃尔伍德低沉地问。 凯特几近失声:“君主……” 埃尔伍德把小王子放回婴儿床里,转过头来,收起了刚才那副温柔面孔,目光如尖锐的坠子一样刺向她:“葬礼还顺利吗?” 凯特说:“斯嘉丽已经安葬了。”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侍卫跟侍女们似乎都被赶出去了。 埃尔伍德走到凯特面前,揭开她的黑色面纱,拨到脑后,低头看着凯特微颤的双颊,“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我的王后,你应该笑一下。” 他用手指撑开凯特的嘴角。 凯特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难堪的笑来,眼睛里闪烁着无数的恐惧。 “对,就是这样。” 埃尔伍德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近凯特的脸,就在嘴唇快要贴上之前,停了下来,那双金色瞳眸里一点点地溢出摄人心魄的蛊惑。 “凯特,你会听我的话,对吗?”他低沉问。 凯特的眼泪,如面纱上的黑色碎钻,令人心碎地落下一颗又一颗,“凯特永远听君主的。” 埃尔伍德目光盯着她发白的嘴唇,用大拇指腹慢慢磨红,“斯嘉丽是怎么死的?” “是她自己……是她朝您手中的剑扑了过来……用剑刺向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我看她没有死去,就把她勒死了……” “你后悔吗?” “为了得到您,我并不后悔。” 凯特闭上了眼睛,将泪水阻隔在眼眶内。 她献祭式的告白,没有等待男人的吻。 埃尔伍德松开了她,任由她摇摇欲坠地扶着婴儿床的边缘,瘫坐在地上。而他,则居高临下地坐在椅子上,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你们莫瑞思家族的两个女儿,都是好样的。凯特,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相反,在那一刻你的表现让我惊讶。可是后来,你又让我失望了。” 凯特匍匐在埃尔伍德的脚边,抱住了他的鞋子,“我什么时候做得不对,做的不好吗?您为什么要放弃我呢?” 埃尔伍德低头看着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脸上没有流露出内心的厌恶,有的只是淡淡的疲倦:“凯特,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都比不过斯嘉丽吗?” 凯特诧异抬头,泪珠随之坠落。 埃尔伍德按住她的额头:“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只是看到斯嘉丽拥有了什么,就想得到和她一样的东西,地位,丈夫,我的爱。斯嘉丽可以将这些统统不屑一顾。她爱上了一个不爱该的男人。明知这是多大的罪恶,可她就是这么做了。甚至愿意为她的爱抛弃家族名声地位,以及生命。” 他一道低哼的冷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女人到最后将了我一军,用她的死来证明自己没有错。多么嚣张!多么骄傲!凯特,你要是有她一半的骨气,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凯特那颗破碎的心,已经化为尘埃,低到不能再低微。 埃尔伍德轻轻踢开凯特的纠缠,将婴儿床里的小王子抱了出来,最后忠告她:“去吧,向我表达你真正的忠诚。” *** 帝国监狱里,罕见地出现了婴儿的哭啼。 沈酒震惊无比地望着牢房外面,突然出现怀里抱着蓝色襁褓的埃尔伍德:“这是什么东西?” “你的孩子。你跟我的孩子。” 埃尔伍德扬扬眉,示意监狱长打开牢房门。 沈酒往后退步:“等下!” 第224章 埃尔伍德的刺激玩法 帝国最高监狱。 埃尔伍德把熟睡中的小王子放在了沈酒的床上,打开包裹在婴儿身上的襁褓,望向沈酒的背影,“你难道不想过来看一看,我和你的孩子长什么样子吗?” “闭嘴!”沈酒气愤转身,“克隆人在哪里?” 埃尔伍德的双唇间挤出一句很轻地笑声,他盯着沈酒微红的耳朵,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会心的愉悦,“谁知道呢。也许死了。” “你难道一点都在意吗?” 问出这句话后,沈酒就后悔了。 埃尔伍德是一条没有心肠良知的冷血毒蛇,问了也是白问。 她瞪着埃尔伍德,那双黑色的眼睛在白色的光线下闪闪发亮:“你把这个孩子带到我这里,要做什么?” “爱迪莱德让我考虑这个婴儿的去留,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埃尔伍德斜视向沈酒,唇舌间勾出一丝暧昧的暗示,“毕竟他的身体流着一半你的血液。” 埃尔伍德把手指在孩子安详的睡颜上方游走,如同孩童噩梦中挂在树梢上的毒蛇,正在一点点地侵入小王子的睡梦里。 他可以随时出手,掐死这个脆弱的刚来到人世间一个月的小生命。 沈酒的注意力被那个孩子安稳的睡相吸引,目光跟着埃尔伍德那只恶贯满盈的手,生怕他突然发作,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他?” 埃尔伍德笑容透着邪恶。 沈酒抿紧嘴唇,没有开口。 下一秒,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只见埃尔伍德把手指放在了婴儿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小王子就被吵醒了,哭了起来。 嚎啕的哭声惹得埃尔伍德很心烦:“他太吵了。” 他不由得加大力道。 “住手!” 沈酒厉声打断了他的残忍行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恶魔的手从脆弱的小婴儿脖子上拿开。 埃尔伍德被她拉起来,顺势将她推到了墙边,银色的长发垂下如瀑布,落在沈酒的身侧,埃尔伍德亲昵地环绕她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意这个小生命。刚才只是吓唬一下你,并没有用力。” 孩子还在哭,吵得沈酒也很头大。 沈酒粗暴地推开埃尔伍德,来到床边。 她的出现,让哭泣中的小王子立即停下来了哭声,嘟着嘴巴,睁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听到小王子的哭声立即停止,埃尔伍德颇为惊讶道:“他似乎认得出你,这算不算是血缘之间的羁绊?” 这句话尾音上调,带着露骨的得意。 “爱迪莱德不想留下他。毕竟这样一来,我和你之间留下了种子。我能够理解爱迪莱德想杀人的心情。”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沈酒无法抵抗孩子的眼神。 这种感觉太奇异了,由她的克隆人生出来的孩子,对她能够进行感知。 虽然她不想承认埃尔伍德说对了,但是这个孩子无辜纯洁的眼神在某种程度上,安抚了她心中的暴戾。 她感觉到自己的麻烦又多了一个。 埃尔伍德仔细观察着沈酒表情柔软的侧脸,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下腹升起一股莽撞的燥热。他可以很肯定,这个女人直接地影响了他的欲望。是她本人无疑。比起他从克隆人身上获得的快感还要强烈百倍。 仅仅只是看着,就足够激起他强烈的欲望。 他以为他着迷的是她充满杀戮的眼神,由强大和残忍带来的血腥冲击。没想到,她柔软的一面立刻令他血脉喷张,缴械投降。 埃尔伍德从不委屈自己的欲望,他从身后将沈酒抱住,低头闻到她脖颈皮肤上那股淡淡的体香。 他沉迷其中,简直无法自拔:“我想,我是有些不正常了。” 沈酒没给他第二次轻薄自己的机会,用力将他撞到墙上,一拳狠狠捶在他的脸上,把他的嘴角当场打破流血了:“还想不想要了?” 埃尔伍德伸出舌尖,像一条魅惑猎物的毒蛇,舔舐去嘴角的血液:“你以为我这样会痛苦吗?不,我会更快乐。” 他以痛苦为食,越痛苦,他就越能尝到快感。 沈酒愣住了。 她相信埃尔伍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埃尔伍德的舌尖从沈酒的手指上舔舐了一下,“还有更刺激的玩法,你要不要试一试看?” 突然间,手上一凉。 埃尔伍德在她手里塞入了一把精致锋利的匕首,尖端对准他自己,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将那把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沈酒睁大眼睛看着他疯狂的所作所为。 鲜血从那把匕首下面喷溅出来,把柄上的红宝石似乎吸收了那些红色的液体,愈发鲜艳夺目。 埃尔伍德身体里的鲜血浸湿了那里的衣料,沈酒身上也被沾染了一些,她荒唐地后退,手里还握着那柄拔出来的匕首。 她并没有慌张,毕竟她杀过那么多的人。 她只是无法理解。 埃尔伍德背后贴靠在墙面上,忍过了最开始的那一阵疼痛之后,额头上渗出了许多的冷汗,他目光浓郁地看着沈酒,揭开身上一层层的衣襟,露出了受伤的身体,伤口插在腹肌的左侧,液体还在往下滴,缓慢地流入裤腰里面。 血肉外翻的伤口,被埃尔伍德拿刀刃搅动着。 沈酒体内某种嗜血的欲望被激起。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上前,按住埃尔伍德的胸膛,朝着他心脏的位置,要插下去。 几滴鲜血溅在她面色苍白的脸上。 埃尔伍德痛苦地应声倒地,弯曲着身子,躺在沈酒的脚边,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了沈酒没有穿任何鞋子的脚踝,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手印。 在沈酒把匕首插入他心脏里的那一刻,还是偏了几公分。 在他胸口划了两刀。 就像打了一个大大的血叉。 沈酒捏住埃尔伍德俊美的脸庞,使他被迫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喜欢我这么对你?” 他闭了闭眼睛,邪魅阴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似乎被他爽到了呢。 这样一想,沈酒感到委实不爽。 沈酒的脸变得更加阴沉,又要举起匕首往他身上插去。 这次,埃尔伍德阻止了她,握住她的手臂,他衣衫袒露,白皙的胸膛上沾着自己的鲜血,银色的长发也弄脏了,看起来有种狼狈的凄美。 他哑声说:“你有什么感觉吗?” 沈酒坐在他腰上,手握匕首,冷冷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什么感觉。除了对你更大的厌恶。” “亲爱的孩子,你不诚实。” 埃尔伍德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低哑地笑起来,沾血的手指游走在她的手背上,把匕首夺了过来,扔到角落里。 那双唇几乎要碰到沈酒抿紧的唇瓣上,沈酒无计可施的样子愉悦了他,使他无比兴奋,身体再度滚烫:“认命吧。无论你多恨我,我会和你,和爱迪莱德,在无间地狱里玩下去,互相折磨到不死不休。” 沈酒一把将他推开,懒得再听这个疯子的疯言疯语。 “那天你在我身体里留下了那些神奇的元素……”埃尔伍德坐了起来,敞开衣襟,随意地抹去胸口的血污,那里的皮肤完好如初,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被他自己扎的腹部一刀,绽开的皮肉也已愈合。 “现在,我和你一样了。” 埃尔伍德神情悠然自得,仰望着沈酒变色的面容,欣赏着她瞬间不堪一击的表情。 沈酒镇定的表情彻底被击溃:“不,这不可能……” “吾既永生,况乎王位?” 他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新生,这是他生来第一次聆听到了宇宙深处的呼唤,他认定自己不止是命中注定的君王,也是宇宙的新神。 “爱迪莱德!” 沈酒朝着头顶天花板上的天眼摄像头,无意识地喊出了能救赎她的那个名字。 然而,那个黑色的天眼,没有发出一丝微光。 它被关闭着。 埃尔伍德眯起阴险的金眼,刻薄地说道:“他不会来了。” 沈酒愤怒之下,一把扼住埃尔伍德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在墙上,“你把他怎么了?” “你应该问他想把我怎么了。天之骄子爱迪莱德,在他发现不能解决我之后,他几乎崩溃了,当时的表情跟你现在的一模一样。”埃尔伍德低沉笑道。 那双不可一世的金色瞳孔里,充斥着无法熄灭的张扬得意。 “呵呵。” 突然间,沈酒笑了两声。 埃尔伍德瞬间露出被她冒犯的表情:“你在笑什么?” “这太好了。”沈酒叫好道,忍不住拍手,“我原本就认为让你轻易死掉太便宜你了,在活人的地狱里,死是最不值得一提的。埃尔伍德,你杀了多少我的同类,他们的命运将会百倍千倍地在你身上得到验证。” 埃尔伍德沉默了,瞳色变深。 沈酒手指触碰到他冰冷下来的脸颊,向下游走,在他的胸口暧昧地轻轻滑动,附到他耳边道:“你就看着吧。永生是死神对你无止境的惩罚。” “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她亲昵的耳语,不是恋人间的情话,而是无比残酷的诅咒。 埃尔伍德刹那间变色,扼住沈酒纤细的脖子:“这在你的计划里?” 沈酒昂起骄傲的头颅,轻蔑地一笑。 事实上,沈酒至今都不知道怎么操控暗太物质。她不知道暗太物质是怎么进入到埃尔伍德体内的,当她发作时,她完全没有那次记忆。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是被暗太物质操控了。 这些危险的物质才是她身体的主人。 眼下,埃尔伍德成为了“受到眷顾”的第二个人。 哦不,是第三个人,爱迪莱德也曾被它们给救活过。 沈酒觉得讽刺非常,埃尔伍德那句话说对了:他自己,她和爱迪莱德,三个人将在无边地狱里,互相折磨到不死不休。 这算什么? 第225章 对沈酒的公正审判诉求通过 高耸的霍斯特集团总部大楼外观上,以“霍斯特”姓氏为标志的蓝色集团名字显眼而独具特色地彰显着该集团深厚而扎实的底蕴。 作为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医药公司,也是军方科研的长期合作伙伴,霍斯特公司在经济界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 董事长办公室内,装饰简约,没有任何奢华的艺术品或摆件,只有一幅幅的奖状和证书挂在雪白的墙面上,摆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柜子上,足以可见办公室的主人是一位低调内敛、富有内涵的人物。 同样简洁整齐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两个相框,其中一张是家庭照,两个半大的孩子站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左右两边,被男人的手臂揽着。 另一张照片是一对男女的合照,其中的男人正是第一张里的那个男人,年龄上要比第一张照片早许多年拍的。 照片中的男人金发偏白,棕色的眼睛透露着一种可靠沉稳的气质,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富有几分学识,是那种善于思考的人,执着于认真做事,而对出风头那种热闹事并不稀罕。 “邓肯,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首先恭喜你成为你们国家的内阁司法部长。虽然说总统选举的结果明天晚上才出来,但是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担任司法部长这个位置……” “我的朋友。我会让伊桑那个小子亲自向你发电祝贺。他没有忘记你这位恩师的教导。是的。他最近在忙一起大的起诉案。没错,就是关于战争机器的案子……” “老朋友,你有话就直说吧。你今天主动联系我,不是来和我叙旧的吧?” “你也知道,战争机器,哦不,就让我们称呼她的名字,沈酒是在赛朗特先生的招待晚宴上被带走的。如果你要问这会不会影响到赛朗特先生的选情,我想已经晚了。” “我看到一些报道,她似乎还去过你们家?” “邓肯,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你并不知道赛朗特先生的幕后金主资助人是沈酒。我想赛朗特先生做出这么一个选择也是经过内心挣扎的。不过在总统选择这个节骨眼上,赛朗特先生未免太不理智了,怎么会向星际反恐局举报呢。他是不是受人威胁了?你们有查过吗?” “好的。我明白了。我等你的好消息。邓肯,替我跟裘文夫人问好……” 通话结束,年近八十多的霍林·霍斯特转动座椅,正对向办公桌这一面。 办公桌前面,站着一个穿着干练银色套装的年轻女人。 她年龄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长相明艳动人,一头金色齐耳短发,半边遮住耳边,露出一边的耳朵,比耳朵还大的金色水滴状耳环增强了整张脸蛋的大气,给她加了不少女强人的气势。 照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年轻女人正是办公桌上其中一张三人照片里的那名长发少女,稚嫩的少女已经长大,富有成熟女人的智慧和魅力。 尤妮丝·霍斯特手中拿着一块液晶矩形板,“父亲,邓肯·裘文先生这时候向你打听,是觉得他们那边输定了吗?” 霍林·霍斯特的声音苍老道:“毕竟明天是最后的投票日了。费舍·赛朗特举报战争机器,抓住了遗漏多年的星际罪犯,虽然拉拢了不少势力团体的加入,但是在民众中反响并不好。他希望帝国这边不会有变数,从而影响选情。” “费舍·赛朗特在举报之前,就没想明白沈酒跟王爵的关系?”尤妮丝·霍斯特翻了个白眼,“就算沈酒是战争机器,她假借名字注入了一大笔的竞选资金,难道就是为了让赛朗特抓住她?” “这背后的利益关系很复杂。赛朗特也可以怀疑是竞争对手柏庭·喀纳斯诬陷他,所以先下手为强。他自己可能也想不到会搞成这么大的场面,世界上最后一个战争机器偏偏就出现在他的阵营里。” 霍林·霍斯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 过了会儿,他睁开眼睛,“我已经让邓肯去问了,到底是谁把消息透露给赛朗特。差一点点就打乱了所有的部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尤妮丝,你要记住这个教训。” 霍斯特家族也是赛朗特竞选团队里的金主之一。 柏庭·喀纳斯背后是莫瑞思家族在支持,而莫瑞思家族又是霍斯特强有力的商业竞争对手。 因此,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喀纳斯当上总统。 尤妮丝·霍斯特皱眉沉思结束,审慎地向父亲开口道:“父亲,战争机器是蓝鲸公司的财产,我们是否能从商业法这个方面,向最高法院提出……” 霍林·霍斯特伸手打断了她:“现在还不能提蓝鲸公司。商业法不算什么,帝国军事安全法压在最上面,只要107法案还在生效,这座大山如果不移走,就走不了正常的法律途径。” 尤妮丝·霍斯特不甘心地抿了抿嘴。 霍林·霍斯特落下一句长长的叹息道:“最终还是君主说了算。” 很少有人知道霍斯特集团曾是蓝鲸公司幕后的初始股东之一。 当约翰森博士的“战争机器改造计划”正式实施后,这个前景可观的项目被帝国军部看中,蓝鲸公司被皇家收购,也就成为了战争时期效力战争的一家科研企业。 此后,蓝鲸公司的存亡,也就是王室的一句话。 跟霍斯特集团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了。 但是,从感情上,霍林·霍斯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创立出来的一家大有可观的科技公司就这么陨落了。 “蓝鲸”这个名字,是他的妻子伊莎·霍斯特取的。 他虽然接受了“蓝鲸的陨落”,心里面仍有牵挂,始终无法释怀。 约翰森博士作为蓝鲸公司最耀眼的科学家和明珠,被送上帝国最高军事法庭,被关押在监狱里许多年,霍林·霍斯特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仍不竭余力地从法律渠道,利用自己的财力人力和各种资源,去寻找一条可以走出来的生路。 至少,约翰森博士活着,代表蓝鲸还有一线生机。 霍林·霍斯特也算对得起妻子的心血了。 但是,一家财力雄厚的商业公司,怎么能跟帝国的权力对抗呢? 约翰森博士在几个月前越狱失踪,他以为这个希望就此结束了。 没想到沈酒出现了,令他激动万分,然而费舍·赛朗特这个莽撞的家伙竟然为了顾及自己,不跟任何人商量,把这么大的一个情报泄露了! “祖父,有结果了!” 伊桑·霍斯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冲破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进来了。 外面的秘书和保镖都没能阻止他。 年轻的贵族闯进来后,往茶水台先去。 尤妮丝·霍斯特皱着眉头,抱着双臂,犹如一位严厉的上级,看着比自己年轻几岁的侄子如饥似渴地补充水分:“把话说完整。” 伊桑·霍斯特这才留意到她也在:“姑姑。” 尤妮丝·霍斯特摇摇头,准备出去。 这时,伊桑·霍斯特举起了一份文件,神情激动道:“最高法院通过了战争机器的公开审理申请。十三位大法官以六票同意,四票反对,三票弃权,向上递交,君主盖章了!” 尤妮丝·霍斯特折返回来,抢过他手里的那份复印件。 在文件复印件的右下方,明明确确盖着帝国君主的印章。 尤妮丝·霍斯特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双唇颤抖着:“父亲,真的发生了。” 这意味着,绕过了最严苛的“107法案”——即对战争机器进行一切未审判的处决销毁,纠正过去冷酷的做法,走向更民主的合法渠道。 “107法案”,再也不是不能揭开的一块帝国伤疤了。 这意味着,战争机器从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跟人一样站在法庭上的机会。尽管,他们本来就是从人类改造而来的。 霍林·霍斯特拿起面前和妻子的相框,想起妻子共同参与过的计划,感慨道:“时机终于还是来了。要是约翰森看到就好了。” *** 李·莫瑞思脚步匆匆地走进主卧室。 一进去就闻到了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药味,他看见自从斯嘉丽葬礼后就病倒的父亲,已经两天了,卧床不起,侍女苏蓉正在给他喂药。 李·莫瑞思给苏蓉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 他重新端起苏蓉放下的药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父亲,还要继续喝药吗?” “你说什么……”詹姆斯·莫瑞思精神恍惚,眼珠子无力地转动着,看向李·莫瑞思,“是斯嘉丽回来了吗?” 听到父亲已经病入膏肓的问题,李·莫瑞思默默隐忍:“父亲,斯嘉丽已经安葬在母亲身边了。你不需要再牵挂她了。” 詹姆斯·莫瑞思神情恍惚了一阵。 忽然问:“凯特呢?” 李·莫瑞思耐着性子继续回答道:“凯特不会来看你。我想她很忙,明天就是小王子的授封仪式。她有许多准备要做。” “哦……” 詹姆斯·莫瑞思张开嘴巴,向前一倾,没有含住递过来的勺子,导致棕色的药汁全部洒了出来,流到了领口和胸口。 李·莫瑞思也被药汤烫到了手背,低声咒骂着站了起来,把药碗放到一边,到处找毛巾。 等到一转过身去,他看见自己的父亲竟然在舔衣服上的汤药,神情呆滞,流着口水,就像个浑浑噩噩、毫无尊严的白痴! 不! 他就是老年痴呆了! 李·莫瑞思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衰老得如此迅速,在完成了斯嘉丽的葬礼后,他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没有了家主的威严和智慧。 詹姆斯·莫瑞思离死不远了。 而且还是以这种毫无尊严形象可言的方式老去死去,这让李·莫瑞思无法接受,他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身体里席卷着狂乱的风暴,他再也无法忍受父亲挂着口水痴傻的模样,痛苦地移开了目光。 坐上飞行器,李·莫瑞思命令助理:“去地城区。” 他等不及了。 他必须要搞清楚暗太物质的作用,他要加大在克隆人身上的实验,他决不允许自己将来有一天成为父亲那个浑浑噩噩的可怕模样! 第226章 教堂杀戮 初冬的第一抹暖阳落在大教堂的建筑顶端,划破了帝国的黎明。 一群白色的和平鸽从大教堂顶上翱翔起飞。 教堂的尖塔直指蓝天,如同一支宛如天籁的赞美诗,诉说着对宇宙和星际神灵的伟大与虔诚。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洒落进来,斑驳的光影映照在教堂内部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使得教堂又增添了一份祥和宁静。歌唱着星辰的福音曲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大殿内。 此时,大教堂的殿内,座无虚席,坐满了前来观礼的贵族大臣们。 在这里,即将举行小王子的洗礼仪式,以及授封典礼。 洗礼仪式即将开始,坐在第一排右侧的是莫瑞思家族,李·莫瑞思盛装出席,搀扶着病弱的父亲詹姆斯·莫瑞思入座。 当王爵出现在第一排左侧的单独座位上时,悄悄的议论声在后排以及全场出席典礼的贵族大臣们之间展开。 五官如雕塑一样的男人端坐在那里,不受任何人的打扰,将淡淡的目光投向了正前方金黄色的长方形玻璃上,那里悬挂着星与月的教会徽章。 每一位王族成员,都是在大教堂里举行的洗礼。 爱迪莱德也不例外。 阳光透过周围彩色的玻璃照射进来,在星与月的徽章周围组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流辉,静静地在大教堂的上方流淌。 噔——噔——噔——噔。 教堂庄严的钟声响起。 所有人纷纷起立,在大教堂长老们的陪同之下,戴着王冠身披金色华服的埃尔伍德拄着君主的权杖,浑身散发着神圣的气场,走到了白色大理石铸成的洗礼池前。 那双无情的金瞳投射出来的目光落在爱迪莱德的身上,埃尔伍德不禁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权杖。 当年,先王病重,危在旦夕,他们的母亲带领兄弟二人来到大教堂祈祷。 母亲低声诵读着祷告文,冬日冷冽的光照透过头顶的彩色玻璃落下来,落在兄弟二人年轻又坚毅的面容上。 在诵读完毕后,母亲带着爱迪莱德离开,将埃尔伍德独自留在了那里。 埃尔伍德不明白母亲的用意是什么。 母亲临走前,嘱咐他:“我要你在这里为你的父亲祈祷,直到他呼吸的最后一刻,你才可以出来。走出大教堂的那一刻,你将不再是大王子埃尔伍德,而是帝国的新主。” 那一刻,母亲将他推了出去,推上了那个位置。 埃尔伍德望着母亲和弟弟离开的背影。 在他们走出大教堂大门的那一刻,刺骨耀眼的白光铺天盖地涌了进来,将他们的身影淹没在了交织如缕的光影间,消失在了埃尔伍德的视线里。 大教堂内,烛光摇曳,光影仿佛停止,只剩下埃尔伍德一个人的呼吸。 大教堂长老们的诵读声传入了埃尔伍德的耳里,将他迷失的思绪引了回来,母亲残忍决绝的话犹在耳畔—— “……走出大教堂的那一刻,你将不再是大王子埃尔伍德,而是帝国的新主……” 埃尔伍德无情的目光穿过周围低浅庄严的吟诵,对上爱迪莱德静待已久的注视,他用唇语说:“我期待着,你将如何把我从这扇门内推出去……” “我的王,我的爱人,这就是我的忠心。” 面前,是抱着小王子的凯特对他传来坚定的低语。 埃尔伍德太过入神了,没有留意到仪式已经进入到下一个环节,凯特王后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身披前后拖地的黑纱,如缓缓而来的圣母,走进大教堂内。 点缀着无数透明宝石的黑纱之下,安静包裹在襁褓内的小王子被她怀抱在身前,凯特王后在教堂修女的簇拥之下,走向了大理石洗礼池。 隔着洗礼池,与君主面对面并立。 长老宣誓道:“王子洗礼,沐浴天恩。” 全体再次起立。 两边的修女将凯特王后身上的黑纱从前往后揭开。 凯特目光柔和地望着对面的埃尔伍德,神态安详,仿佛教堂里的一切都因她的出现而充满母性的神圣光辉。 埃尔伍德在长老的引导下,伸出双手去接小王子。 “我的王,我的爱人,这就是我的忠心。” 凯特缓缓打开身前的襁褓,在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露出了不再彷徨和害怕的微笑,是如此的灿烂,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她的表现太反常了,令埃尔伍德眉头紧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 凯特从空空如也的襁褓里掏出了一把枪,对准了埃尔伍德的心脏,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无数滚烫的鲜血从倒下的埃尔伍德胸前喷溅而出,溅在了面前的无垢的洗礼池内,血水与圣水融为一体。 凯特笑容明媚的脸上也布满了血点子,在开出第一枪后,她又转身,朝着第一排左侧上的一个位置开出了第二枪。 “凯特……” 砰! 詹姆斯·莫瑞思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射中了。 眼前的场景发生的太快,太过始料未及,几乎就在一眨眼之间,当教堂内的侍卫和士兵们反应过来时,凯特已经袭击了两个人! “保护君主!”“保护君主!” 现场乱成了一团,中枪的埃尔伍德被侍卫们重重围了起来,贵族大臣们在观礼席上吓得东倒西歪,抱头大叫。 第三枪对准了李·莫瑞思。 “凯特,你在做什么?快放下枪!” 李·莫瑞思脸色煞白,试图通过大叫唤醒发疯的凯特,父亲流血的身体躺在了他的脚边,他不敢多看一眼。 凯特微微一笑,眼睛笑成了月牙弯:“我在干什么?我在证明我的价值。”说话间,她将枪头调转,对准了右侧的爱迪莱德。 克罗正挡在爱迪莱德身前。 士兵们试图靠近,劝说她投降:“王后,请放下武器!” 爱迪莱德抬起手,声音沉稳有力地命令所有士兵:“不要对王后开枪。所有人往后退一步,不要激怒她。” 在所有士兵按照命令往后退出一步后,爱迪莱德迈开腿,往凯特举起的枪口前,走近了一步:“凯特,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理解你。” “你理解我?” 凯特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吃吃笑起来:“王爵,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理解我?别再靠近,下一个就是你!” 笑声划破教堂上空的肃穆光影,如闪电般划破每个人的心灵。 所有人处于震慑和震撼之中,他们看见文静温婉的凯特王后射杀了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之后,柔美的脸庞上沾着君主的鲜血,哄然大笑。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发生这一切。 他们更害怕下一个死的会是自己。 然而,当他们听到王爵接下来的话后,一时间连害怕和恐惧都忘了。 “我明白你内心的痛苦和悔意,你的良心饱受着杀死斯嘉丽的谴责,所以你要结束这一切。但是,凯特,死亡并不能终结痛苦。” 爱迪莱德状似无意地朝李·莫瑞思那边瞥了一眼,后者眼里快速闪过一簇骇然的火苗,明显地退缩了一下。 克罗拿出一个圆球放映器,往地上一扔,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影像出现在了空气里。 周围响起了一片片惊骇的低呼声和倒抽气声。 凯特再一次看见了自己将斯嘉丽谋杀的场景,难堪的记忆刺激了她,她举起手中的武器语无伦次地大叫:“害死斯嘉丽的不只我一个人,是你们所有人!所有人!是整个贪得无厌的家族,是我们的父亲,是我的哥……” 砰! 一颗子弹从她背后贯穿身体。 红色的鲜血喷溅而出,那席高贵的黑纱依旧展现着不可言喻的沉默。 砰!砰! 又是两下,为了确保她能够死透。 李·莫瑞思丢下手中的武器,跑过去抱起凯特倒下的身体,假装痛心疾首地哭喊道:“凯特,哥哥原谅你伤害父亲和家人的罪行。可是你伤害了君主,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哥哥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为自己的罪行忏悔。请原谅哥哥,好吗?” 噔——噔——噔——噔。 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却无法洗涤里面此时此刻的罪恶。血腥的气息弥漫在这间古老的大教堂内,一场史无前例的肃穆杀戮落幕。 埃克斯星球帝国君主遇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星际。 凯特王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时间,“凯特王后是杀死斯嘉丽王后真凶”的疯狂消息震惊了所有人,传遍了每一个星球和地区,真相大白于天下。 震惊之余,人们更关注的还有另外一桩事,君主是否还存活着。 埃克斯星球帝国会不会改换新主? 与此同时,在同一天内。 夜间,欧美嘉星球激烈的总统选举结束,胜出者为民主进步党——费舍·赛朗特成为欧美嘉星球新一届政府的总统。 就在结果公布后的半小时,新总统按照惯例要在总统府前发表第一次讲话时,拥护的人群中枪声响起。 费舍·赛朗特中枪倒地。 几个小时后,医院传来噩耗,新总统费舍·赛朗特不治身亡。 举国震惊。 他成为欧美嘉星球上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总统。 阴云笼罩在欧美嘉星球的天空上。 按照惯例,在任期间的总统出现意外或因各种受限原因无法履行职责时,备选人将接任其剩下的任期。而备选人在未公布以前,是不知道身份的,为了就是保护继任者,只有总统本人知晓。 名单保存在总统府的加密保险室内。 天刚蒙蒙亮,为了稳定民心,让人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刚经历的政治刺杀中振作起来,总统备选人名单公布。 内阁司法部长,邓肯·裘文,成为欧美嘉星球新任总统。 第227章 她要回到战斗中去 这一天,对于埃克斯星球帝国,以及欧美嘉星球共和国来说,一国君主,一国总统遭遇刺杀,将会是建国有史以来最黑暗的一页历史。 当黎明之光再次照亮大地,黑夜褪去,混乱终将会告一段落。 总统府。 总统的第一场清晨发布会正在新闻厅内上演。 安德烈站在父亲邓肯·裘文的身后不远处,朝母亲和大哥示意了个眼神,走出了总统府内专设的新闻室。 他站在走廊无人经过的角落里,拿出了通讯器。 通话结束后,他又回到了新闻厅里,站在了哥哥罗伯特·裘文的身边。 昨晚的刺杀之后,罗伯特·裘文到现在还是头脑发胀,他一边要对接赛朗特家族的状况,充当他们的家庭联络员和顾问;另一边所有内阁重要人物汇聚在总统府,找到他这个新任总统的长子,磋商目前面临的险峻问题。 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昨晚靠着几杯浓咖啡撑了过来,直到现在。 安德烈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昨晚混在庆祝人群里的枪击案凶手被当场击毙了,凶手的背景也被官方和媒体查了出来,对方是一名民间激进主义者,经常在网络上散布仇恨言论。从背景来看,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工具人。 各方猜测诸多,目前还没证实该名杀手是否跟恐怖主义有关。安德烈是联邦反恐局的高级干员,直接介入调查中。 虽然无法证实,但是阴谋论避免不了,许多人猜测是竞争党派所为。 向来低调、与政治走得并不近的裘文家族在这场政治危机中,如一匹黑马,重回到了欧美嘉星球共和国的政治视野里,而且是直接登顶总统家族。这其中,裘文兄弟一个文,一个武,以智慧和英勇的形象站在新任总统的身后,成为了当前政治界里最瞩目的两位青年才俊 。 罗伯特·裘文凑到安德烈耳边悄悄道:“安德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为了总统?” 安德烈摇摇头:“没有人能够预料到今天。” 除了一个人。 他按耐下心中的困惑与不悦,回想刚才他联系克罗是想证实这是否在王爵的意料之中,只得到了一个解释——从费舍·赛朗特暴露沈酒的存在之时,他就必须被淘汰。 在这一点上,安德烈无法责备爱迪莱德的选择。 换做是他,也不会对费舍·赛朗特高看。 同时,他还要继续去查出是谁向费舍·赛朗特出卖了沈酒的情报。 他必须抓住那只老鼠。 兄弟二人注视着不远处的父亲,邓肯·裘文,新任代理总统,正在对全国发表讲话:“对欧美嘉星球共和国来说,这是无比沉痛的一天。让我们静默三十秒,为赛朗特总统先生一家人表达由衷的敬意与哀悼。” 另一边,克罗收到了他传来的消息后,走进了一间类似于实验室的隔离室内。 “王爵,一切顺利。” 爱迪莱德站在透明的玻璃墙外,正中央是一个四面封闭的方形隔离室,白色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埃尔伍德。 “接伊莉雅返回帝国。” 爱迪莱德拍拍克罗的肩膀,语气悠扬道:“告诉她,可以回家见母亲了。” 说完,他已经可以预见伊莉雅高兴的样子。 克罗应声离开。 当他走进隔离室时,埃尔伍德从床上睁开了眼睛,挣脱着被困住的四肢,连在床上的镣铐刺拉拉作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的刺耳。 “你这算什么,要囚禁我?” “你知道我已经获得永生,你无法永远关住我!” “爱迪莱德,我的好弟弟,你说话啊!” “你终于无计可施了吗?所以要如此丑陋大逆不道地篡位,算计你的亲兄弟,你忘了对母亲的诺言了吗?” 爱迪莱德对埃尔伍德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没有眨一下眼睛。 他说:“虽然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但是让我放弃篡位这个念头,我的确轻松多了。尤其是想起我们的母亲,我不能背叛她。” “所以,我打算让你继续坐回那个位子。你可以重新当回君主,但我会以你身体为由,将你送去一个美丽宜居的地方接受治疗。你只需活着,只要还在呼吸,就能提振帝国的民心。” “你说什么?”埃尔伍德难以置信道。 爱迪莱德在他面前慢慢踱步,如闲庭散步一样,说道:“伊莉雅现在还小,她值得再多过几年轻松愉快的日子,尤其是有母亲陪伴长大的日子。而且,比起夺位,替沈酒夺回属于她的身份,乃重中之重。” 爱迪莱德已经在构想接下来温馨愉快的亲子生活了。 他将双手放在埃尔伍德银白色的头顶,俯下身去,亲吻了哥哥的头发,每一个动作都温顺庄严,充满了不可亵渎的敬意。 接受了来自反目成仇大的弟弟的敬意,埃尔伍德短暂地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你要做什么,爱迪莱德?” 爱迪莱德手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位置,面带微笑,冰蓝色的眼睛里流淌出一种真挚的关怀:“我要把你从大脑里谋杀。埃尔伍德,你将会成为一位洗心革命、仁慈的君主。如母亲期待的那样。” 埃尔伍德在他的笑容背后,终于体会到了从不曾有过的寒意。 在他失去记忆前,有个遥远的女人声音在黑暗尽头反复出现——“永生是死神对你无止境的惩罚。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他心想:太好了,不会将我一个人留下了。 *** 帝国最高监狱的大门被打开。 沈酒从里面被带了出来,照到了很久未见的阳光。 其实也不久,不到一个月,比起以前在地城区几千个黑夜来说,这点不算什么。不过,她的确是很怀念阳光沐浴在身上的温暖感觉。 一阵冷风吹过。 好吧,已经进入冬季了。 她瑟缩了下,身上只穿着黑色的囚服,连鞋子也没穿,光着脚就让她出来了。 她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出来了,直到她看见爱迪莱德朝她走来:“我带你离开这里。已经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沈酒往后退,不让他靠近,义正言辞道:“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再当逃犯,背负上罪犯的名声偷偷摸摸地活着,别再利用你王爵的特权作弊……” 爱迪莱德打断了她:“你的同伴杀害斯嘉丽的罪名已经被洗刷了。” 沈酒呆住不动了,被爱迪莱德牵着走出监狱,“你是说……双海的冤屈被洗清了?不会再有人说他是凶手了?” 爱迪莱德停下脚步,伸出手指尖,按在她蹙紧的眉心间:“斯嘉丽的案子结案了。战争机器的议题还在继续,对你的审判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将会是一段漫长的审理期。你要在帝国待很久,直到判决结束才能离开帝国的领土。” “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沈酒怔住了:“你是说……” 她瞪大那双黑色眼睛,如成熟的葡萄,又亮又黑,有种天真的明媚。 爱迪莱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低下头亲吻了她的嘴角,“亲爱的,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重新活在阳光底下了。这是你的权利。” 沈酒瞳孔骤缩,提了口气,却说不出话来。 爱迪莱德眉毛微抬,被她持续发呆的反应软化,摸摸她的发顶,“当然,伊莉雅会很高兴能够和你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沈酒并没有高兴多久,她抿紧的双唇间挤出一句灰心丧气的话:“那埃尔伍德呢?那个疯子,就任由他继续疯下去?” 爱迪莱德:“他已经死了。” 死了? 不可能! 她亲眼看见埃尔伍德拥有了和她一样的新生能力。 爱迪莱德不想在这个高兴的节骨眼上再提埃尔伍德,他按住沈酒的手臂,捏了捏用轻柔的动作安抚她:“好了。有人在等你。其他的事我会跟你解释。” 再次回到温穹里斯古堡,沈酒的心情跟以前无数次都不一样了。 在乘坐过来的飞行器上,沈酒消化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消息。比如说是凯特杀死了斯嘉丽,她在教堂里枪杀了埃尔伍德和自己的父亲,尔后被李·莫瑞思“大义灭亲”。再比如说,安德烈的父亲成为了总统,欧美嘉星球的政治局势发生巨变。 再比如说,在她监禁期间,hrac万有人权组织号召了一份人权申诉签署,得到了超过一万人的联名响应,提交帝国最高法院,通过了正式的对战争机器合法权益的公开审理诉讼。 “这一万人里,大多数都是过去战场上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克罗在旁边小声地补充道。 也就是说,她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在这个时候,为她站了出来。 尽管迟到了太多年。 为星际跟帝国浴血奋战的战争机器,只剩下她了。 沈酒转过脸去,表情陷入了沉默。 她望着飞行器外相距甚远的太阳,日光尽管是淡金色的,却十分的幽冷,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她脑子里储存的记忆,死亡和杀戮占据了她的大半生,仅能感受到温暖的也只有敌人和同伴们喷洒出来的鲜血。 死去的人已经不会活过来了。 而她,还要带着那些痛苦残酷的记忆继续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但是她决定做出一些改变,不再增加仇恨的砝码,而是要用更持久的方式讨回失去的一切。 我生命的一部分,将为逝去的战士而活。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沈酒回过头去,在爱迪莱德的肩膀上拍一下,深色的瞳眸恢复了冷峻与自傲,悲伤悄然褪去:“古迪说反恐局副局长的位子,你本来是要留给我的?” 爱迪莱德勾住她落在脸侧的一缕头发,将其别到耳后,动作十分的自然流露,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你有兴趣吗?” “或许吧。” 沈酒微微勾唇,无声地笑了下。 她期待见到安德烈,她需要一些来自同伴的支持和慰藉。 她要回到战斗中去。 第228章 想和她光明正大地相爱 星际反恐联盟驻扎在埃克斯星球帝国的分局里。 反恐局长古迪正在他的办公室里,连线安德烈,讨论昨晚发生在欧美嘉星球上的总统刺杀案件。 这是一次秘密会议。 他一直在等待安德烈给他的回复。 毕竟,他是现场的目击者,是事件的第一亲历者。 这起事件可大可小,如果总统刺杀案跟恐怖主义扯上联系,无疑会对反恐局在星际联邦颜面扫地,大杀威信。 经过一天一夜的搜查,安德烈总结了最重要的结论,向古迪局长汇报情报:“枪手已经伏法,我们搜查了他的住处,从他的一切生活痕迹判断,他的侧写符合一名政治激进分子。” 古迪双手合十,手臂撑着桌面边缘,表情异常严肃:“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局长。” 安德烈低沉地说。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少有的灰暗。 古迪局长一改刚才的沉重语气,轻快地打趣道:“不过还是要祝贺你的父亲,成为欧美嘉星球共和国的新任总统。安德烈,你现在的身份已经非同往日,总统之子在我手下做事,我诚惶诚恐。” 安德烈笑不出来:“局长,我对此毫无预料。” 听到他谦虚的语气,古迪耸了耸肩,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汇聚在前方一个看不见的点上,声音幽沉道:“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不是吗?否则的话,就会存在先知。” 安德烈看出来他地情绪并不高,好像被一件很沉重的心事压着,无法喘息的样子,于是便问道:“您那边情况如何?” 古迪画风一转,“你是想问我对大教堂血案的看法?” 他平时在下属面前,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上司,下面的人也很难亲自看见他,因此在局里造成了他疏离又不近人情的形象。 事实上,古迪在这些年里不离开位于斯科特拉星球的总局,蛰伏幕后,并非他刻意制造悬念,故作神秘。他只是在信仰上受到了动摇。别看他高大威武,威风堂堂,其实是一个内心细腻又敏感的热心高大个。 他信仰受到动摇的爆发点就是——107法案对战争机器无情的毁灭。 当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被无情的暴力政策杀死,他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原本当初,王爵向他提过一句,等战争结束,就将所有战争机器收编入反恐局,继续为星际的和平事业做贡献。 古迪这才被说服,接受成为反恐局局长。 战争机器的数量并不多,连五百人数都不到,但是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远超于人类许许多多的士兵精英。 这无疑将会成为星际间一支无比强大的队伍。 这也是古迪预期的反恐局的恢弘未来。 然而,未来还没到来,希望就被打破。 古迪不是埃克斯星球人士,他出生在另一个星球,很小,并不富裕发达,在联邦成员国里的地位几乎排在末尾。他是一位国际主义者,反恐局也是一个国际组织,为了全星际人们的和平事业而创立。 他没有对埃克斯星球帝国君主保持忠诚的义务。 他只对星际间需要保护的人民和他的下属们负责。他对帝国君主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但因为后者不可仰望的尊贵身份和地位,让他不敢不敬。 在“107法案”出来时,他有过愤怒的抗议。 可是有用吗?没用。 连爱迪莱德王爵都无法扭转局势的发生,古迪这个刚刚成立没多久的反恐局局长,人微言轻,根本不会有人把他当一回事。从那以后,他就潜心蛰伏,训练干事,研究战略,扩大分部,发誓要做出一番伟大的抱负出来,让反恐局的名号响彻在星际间,让听到它的人无不对反恐局的赫赫成就肃然起敬。 他做到了。 “星际反恐联盟”这个组织,成为了星际联邦影响力最大的组织。 在沈酒被捕后,他选择了“出山”,亲力亲为,寻找一切可以反转当年惨剧的契机。 时机成熟了,时代不同了,人心也在改变。 他认为,有了挽回的余地。 包括坚不可摧的帝国王室,也发生了空前的危机。 飘走的思绪被拉回,古迪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来:“还是那句话,谁也无法预料惨剧的发生。我并不在现场,那种庄严的场合,只有最接近王族的王公大臣们才能参与,可把他们吓坏了。谁会想到凯特王后将武器藏在了小王子的襁褓中。” “小王子没事吧?” 安德烈问。 从古迪局长的描述里,他可以想到大教堂里所有人的震惊和愕然。 古迪摇了摇头:“小王子根本不在襁褓里,所以他没事。再绝望的母亲也不会拿自己亲骨肉的生命安危冒险。埃尔伍德君主保住了性命,正在疗养之中,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凯特王后的父亲詹姆斯·莫瑞思就没那么好运了,一击毙命,连挣扎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凯特王后选择在小王子的授封典礼上做出如此骇人的举动,这并不符合常理。”安德烈利用自己的职业习惯分析道。 古迪示意他一个严重的眼神:“安德烈,那段影像是真实的,在场的人都目睹了。凯特王后承认自己在当年杀害了斯嘉丽王后。她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袭击了君主。无论如何,她都将背上不可饶恕的罪责。不过,随着她已死去,她的罪责不会得到审判,而是就此结束。” 无论是保全王室和贵族家族的颜面,还是尽量减小事态的影响力,帝国都会选择用大事化小的方式来将这血腥又不光彩的一页翻过去。 据说,凯特王后不会得到任何规格的葬礼下葬。 李·莫瑞思已经向君主请求,将凯特王后葬在莫瑞思家族庄园的陵墓里,就在前几天,斯嘉丽王后的遗体刚刚下葬。此时,杀害她的妹妹要葬在她身边,众人只感到了无数的唏嘘。 但是这也无可厚非,反而开始同情起莫瑞思家族的不幸遭遇,对李·莫瑞思大义灭亲,痛失两位家人后,又无私地原谅妹妹所作所为的宽宏大量的亲情,深感钦佩。 实际上,莫瑞思家族并没有因为凯特王后袭击君主而倒台,但是受到重创是不可避免的。 而小王子将何去何从,成为了接下来人们对王室的好奇和期待。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过两天我要返回斯科特拉星球,帝国入冬了,这里的天气真不适合我这样喜欢出汗的人。” 局长古迪今天有点唠叨的太多了。 他站了起来,准备关闭通讯。 斯科特拉星球是一颗热星球,处于热带气候,温度常年处于平均28到35度之间。那是一颗军事战略星球,没有居住民,只有反恐局的总部人员。 安德烈与他告别,说了再见。 这时候,有人推开了他所在的会议室大门,是他的母亲裘文夫人,现在也是欧美嘉星球共和国的第一夫人。 “安德烈,伊莉雅在找你。” 裘文夫人已经知道了伊莉雅的真实身份。 在沈酒被捕后,安德烈向她和盘托出。 他深知母亲会支持他的选择,包括他的哥哥罗伯特和父亲,这位伟大的女士深深地滋养、包容和影响着裘文家族的所有人。当得知安德烈的心上人是那个叫沈酒的战争机器时,她在深思熟虑后,坦然接受了。 在安德烈与她促膝长谈的那个晚上,她说过一番话:“她在战场上救了我的儿子,我如果不接受她,不就是忘恩负义吗?而且安德烈,你爱她。所以我也会喜欢她。” 安德烈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爱与包容的家庭中长大的。 他从母亲身上学到了伟大的品质,学会如何适当地去爱一个人。爱是赠予,而不是索取和占有。他的纯粹与热情就是来自于得到过的无私而明智的爱。正因为此,沈酒被他身上美好的特质所捕获,也在情理之中。 伊莉雅从门外走进来,小脸上洋溢着好些日子没出现的自在愉快:“安德烈叔叔,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去见妈妈了。” 安德烈为她露出欢颜感到由衷的欣慰,在他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尽管他相信沈酒不会有事,却不可避免地,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被关押在帝国监狱里的她处境好不好,会不会受到苛待,以至于会不会反抗暴走。 她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 不,应该说,她从未认输。 做出“自愿入狱”这一举动的她,也令安德烈深感意外。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一路走来,她比任何人都在做着无比艰难的抉择。这些抉择不仅仅关乎生与死,也关乎荣誉,关乎尊严,关乎未来怎样活下去。 她被捕的那一刻,曝光于众,也许会成为她踏入光明的第一步。 安德烈产生一个奢侈的念头,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她光明正大的爱人? 人的贪心会逐渐增大,成为了私底下的爱人,就想要和她光明正大地相爱。 安德烈接过薛灵递过来的斗篷,蹲下身来,为伊莉雅披在肩上,系好带子,最后叮嘱道:“替我向你的妈妈问好。” “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吧。万一你还有更多的话想跟她说呢。”伊莉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安德烈脸颊顿时红了一片,被小孩子调侃,他没有应付过。 伊莉雅披着暗红色斗篷,表情明亮,充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摆出女爵的架势,伸出小手去:“我等你来帝国找我,总统之子,安德烈·裘文先生。” 安德烈微微一笑,挺直腰背,单膝跪地,捧住伊莉雅的小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绅士充满敬意的轻吻:“遵命,女爵大人。” 当伊莉雅回到帝国,在古堡一落地,就急不可耐地朝着王爵的主卧而去。 她推开重重房门,跑进房间,果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妈妈,两眼放光,就在她要喊出声的那一刻,被身后出现的爱迪莱德制止了。 “嘘。” 从监狱出来后,沈酒睡了一天一夜。 外面又天亮了,她还在睡。 她从未如此沉睡过,睡得不省人事,任何声音也吵不醒她。也许是卸下了多年来深藏在心底最沉重的一件事,导致她放下了对外界深深的防备之心。世界并非那么黑暗,人心并非全无希望不是吗? 过去她所有的惨痛遭遇,都是被人类的懦弱自私和毫无良知给背叛了,导致她的世界没有天亮,对人类不再信任。现在,她可以睡个安稳一点的觉了,而人类的良知正在被唤醒。 她侧躺在柔软的寝具里,被温暖的气息和触感包围,睡得像一个贪睡的婴儿。 爱迪莱德将伊莉雅带出来,轻轻合上里面的门。 “让薛灵给你梳洗一下,我要带你进宫。” “去见谁?” “你的王叔。” 伊莉雅瘪起嘴:“我不想见他。” 爱迪莱德这次没有给予她任性的机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她:“他很快就要走了,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君主叔叔要走了? 伊莉雅不太明白父亲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 第229章 伊莉雅想要一个妹妹 “埃尔伍德失忆了?” 沈酒一觉醒来,得知“噩耗”,之前爱迪莱德所说的君主已死,竟然是这个意思。埃尔伍德在大教堂里被凯特袭击,醒来后竟然失忆了! 沈酒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在梦里听到胡话了。 埃尔伍德已经被暗太物质入侵,他即使中枪了也不会死,但是失忆这种情况沈酒从没想过。 她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向坐在餐桌边的爱迪莱德,她放下了手里的食物,忽然之间没了胃口:“你没在骗我吧?” 爱迪莱德拿起银质的奶油壶,往盘子里烘烤酥脆的面包片上浇下去,“我没有骗你。埃尔伍德失去了他成为君主后这十几年来的记忆。” 他切了一小块沾着奶油的面包,递到沈酒嘴边。 沈酒没心情吃,躲开了,嘴唇上不小心沾到了一点奶油,爱迪莱德只好把食物放下,拿起餐巾,凑过身去,手指伸到她嘴角边,要给她抹去。 这次,沈酒没躲开,她在思考。 她盯着男人神情专注的面庞,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用餐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爱迪莱德对她没有隐瞒,说出了实情:“二阶森博士的研究只进行到一半的成果,可以将记忆锁定起来,但不能提取转化。所以,我让他封锁了埃尔伍德登基前一天以后的所有记忆。” 也就是先王,他们父亲去世那一天,埃尔伍德被留在大教堂为先王祷告。 听了事情的原委,沈酒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要说是愤怒也发不出火来,说是失落也还没有消沉到那个地步,总之,她内心感到很不舒服。 埃尔伍德失去记忆,他对战争机器的所作所为就可以遗忘了吗? 这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放过他! 沈酒手里的刀叉在盘子边缘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她不快地把手撑在桌子上,鹰目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爱迪莱德,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喜欢他的记忆里拥有你。” 爱迪莱德直言不讳道,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绝不假意。 沈酒惊得瞳孔放大。 这个疯子,回到帝国他的地盘后,又本性暴露了。 紧接着,就在她的不快转化为生气的火焰要释放出来时,爱迪莱德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话,口吻和气势变得委婉道:“请听我解释。我想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遭遇了太多无法弥补的伤痕,精神已经承受到极限。我不确定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出来,这对帝国和星际的安危无疑存在巨大隐患。” 留意到沈酒绷紧的表情有了片刻的缓和,爱迪莱德乘胜追击,握住了她的手,语气坚定地说服她:“亲爱的,我们要为伊莉雅的明天争取更多的和平,而不是带来更多的杀戮和隐患,所以我做了这个冒险的举动。请原谅我自私的行为,君主不能倒台,不能被群起而推翻。为了伊莉雅,你必须坚守这一点。” 沈酒沉默着,眼里的某些隐忍的光悄然变成灰烬,缓缓落下。 只因为爱迪莱德的最后一句话,为了伊莉雅的命运和明天,她选择隐忍,而没有说出自己内心感到不痛快的原因。至于原因是什么,她好像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到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她从爱迪莱德的手里抽离自己的左手,坐回到椅子里,继续用餐。 “他是什么反应?” “你是想问他得知自己失忆后的反应吗?” 沈酒不置可否,挑了一下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亲爱的,比起亲自经历,听别人讲述发生过的事情,痛苦的程度会减轻一大半。虽然在听到我们的母亲和斯嘉丽已经不在世后,他受了不小的打击,意志有些消沉,但是我想他会逐渐适应的。” 爱迪莱德表情平淡地叙述。 无论是对埃尔伍德的决定,还是要化解沈酒的过去和身份的矛盾,抑或是为了伊莉雅的未来考虑,他无疑是身处其中最受困扰的那个人。没有万全之法,无论站在哪一方,另外两方给他带来的撕扯会加剧地更强烈。 他,已成为破碎之人。 这时,沈酒提出了:“我不能留在你这里。” 虽然她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引起了很大关注,但是审判的是她个人身份的命运,她不想把伊莉雅太早牵扯进来。 关于这个秘密,还是先藏起来比较好。 因此,她必须要跟爱迪莱德保持适当的距离,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她住在温穹里斯古堡里面。 但是,在世人眼中,她本来就是爱迪莱德的仆从,这份过去的关系是甩脱不掉的,未来在庭审中肯定会被提出来质问她。 对这个事实,她感到无力又烦躁。 在过去她没有一个独立的身份,要么隶属于蓝鲸公司的实验产品,要么附属于爱迪莱德。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算了,不要想太多。 她劝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以后的事慢慢推进吧。 “需要我为你找一个住处吗?方便伊莉雅随时去找你。”爱迪莱德很狡猾地再次搬出伊莉雅,这样一来,沈酒就无法拒绝他的帮助了。 而且,百试百灵。 女儿是她永远的软肋。爱迪莱德对此感到欣慰又羡慕,嫉妒自己的女儿,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但是,毫无疑问,伊莉雅是上天赐予他的救赎天使。 沈酒如他所愿,对住处的安排并无意见:“你安排吧。” 当两人谈好了事情,气氛和谐的早餐快到尾声,伊莉雅睡醒了,过来找母亲。 “妈妈。” 她昨天回来后,就去宫里见了美亚夫人。美亚夫人从小就十分疼爱她,有半年多没见到她,想念的不行,还因此对爱迪莱德颇有怨言。她当初还以为爱迪莱德把她最疼爱的小公主永远地带走了呢。 好在,父女俩平安归来了。 不过,最近几天发生的大事让她兴致并不高,为了埃尔伍德遇袭的事还担惊受怕地晕倒过一次,也为凯特的离世深感惋惜和悲恸。 在王室里,最深情实感,没有偏私的人就是美亚夫人了。 她出生在王室,见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亲人间的反目成仇和妻离子散,对人性的无常也因此多了更大的宽容。对于凯特弑父杀姐的罪行,美亚夫人没有憎恨凯特,而是选择了原谅。 她相信,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幸和灾难。 况且,凯特是小王子的母亲,她怎么可以憎恨小王子的母亲呢。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美亚夫人希望将他收养过来。鉴于埃尔伍德的状态还没恢复过来,她还没跟他提起过,只是跟爱迪莱德说了下,爱迪莱德表示会支持她。 伊莉雅见到了襁褓中的婴儿,而且还是第一个发现小王子的眼睛很特别的人:“弟弟的眼睛一只是暗金色的,另一只是黑色的呢。” 美亚夫人感到惊奇,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原先是两只暗金色的,怎么右眼变成了纯黑,金色消失了?” 在美亚夫人感到奇怪之时,伊莉雅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轻轻摇晃着小王子攥紧的小肉粉拳头,高兴道:“弟弟的眼睛一只像我。” 其实,伊莉雅的眼睛也并不是纯黑的,遗传了爱迪莱德的一抹深蓝。 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发现其中的那抹深蓝。 黑色和蓝色融合得十分完美。 但是小王子艾利克斯则不一样了,他显现出了一只金色眼睛,一只黑色眼睛。 异瞳!?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也正因为伊莉雅这句无心的话,让美亚夫人开始怀疑小王子不是凯特亲生的,凯特的眼睛是浅绿色的,不可能生出黑眼睛的孩子。 “所以,美亚夫人知道真相了?” 沈酒抱着伊莉雅,伊莉雅坐在她腿上讲述昨天进宫的经历。 说到此处,沈酒听明白了,难怪伊莉雅昨晚回来后有些郁郁寡欢,和她一起睡觉时欲言又止。爱迪莱德告诉了她小王子的身世,伊莉雅心里有芥蒂,并不奇怪。 她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妈妈,你的克隆人和埃尔伍德王叔生下了小王子,那么,我和艾利克斯算是亲姐弟吗?” “不是。”沈酒脸都黑了。 伊莉雅见她脸色不好,不太敢说话了。 沈酒很快收拾好表情,按在伊莉雅的肩膀,目光坚决地告诉她:“伊莉雅,你记住,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不会再有另外的孩子。” 伊莉雅点了点头,“如果我想要一个妹妹,你会和父亲再生一个吗?” 她其实很想要一个妹妹,伊莉雅太孤独了。 咳咳! 在一旁悠闲喝红茶,听母女俩聊天的爱迪莱德突然呛住了。 沈酒一记眼刀飞过去。 “我有公务要处理。你们继续。” 爱迪莱德神色慌张地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袖口被红茶溅到的残局,不太像他平时从容不迫的作风,连走出餐厅的脚步都略有加速。 走出用餐室,朝着走廊另一头而去。 在拐角处,爱迪莱德停下步伐,单手撑在墙边,指尖按按眉心,音色低沉,无奈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我的女儿,你差点要了我的命。” 竟然在沈酒面前提这样的要求! 爱迪莱德根本不敢想象,也从未奢想过。 可恶的是,这个念头一旦从大脑里埋下种子,就会滋生出更多贪婪的罪恶,他开始想念沈酒细腻温暖的皮肤负距离地贴紧自己,缓慢或动情地相互摩擦,她绷紧的脚尖在他肩膀上划出招惹的弧度。 他摸向颈间的一条链子,上面挂着一只素戒,他一直带在身边,藏在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沈酒跟他要过一次,那是他唯一不可能还回去的东西。 他把戒指取下来,贴在唇上亲吻。 戒指他留定了,人,他也要留住。 第230章 最后的告别 上星区11区。 穿越一片中下平民居住的棚户区,在一个废弃工厂的后面,杂草丛生的废墟深处,沈酒拨开面前已经枯萎的爬山虎藤蔓,输入指纹密码,脚下出现一个豁然开朗的洞口,无数尘埃在空气中飞扬。 顺着洞口下面的阶梯,沈酒一步步往下走去。 在离开监狱后,她第一个想回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她曾经的秘密基地。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回来这里看看。 明明只是离开了几个月而已,她的心情却跌宕起伏,每走下去一步,脑海里就会走马灯似的闪现自己不同时期的人生:懵懂无知孤独无依的孤儿院时期……被刻薄对待冷暖自知的收养家庭时期……每天都在与死神打交道的战争时期……107法案后气氛紧张的高压时期,最终使她堕入了人生最深的深渊里,从此,在地城区不见天日地活着,仇恨与绝望交织。 在黑暗的时期,也会有一抹光出现。 那抹光,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就是这个秘密基地,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地下室,曾是她的心理安全区,是她的堡垒。 她曾以为最大的奢侈,就是死在这里,默默无闻地埋藏在这间地下室里。她意义上的“归属”,用“家”这个词未免会玷污这个词。 一无所有的人,就算死,也会死得悄无声息。 如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不被留意的人,无人在意他存在过,也不在乎他的死亡,如路过街边的一只死猫,会捂住鼻子,绕道而走,心里还会骂一声真晦气。 那个过去的沈酒,一个完全卑微的人格。她之所以能成为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是因为她放弃了作为人的特性,强迫自己变成一台冰冷无情的杀人机器。她将自己彻底地“物化”,“格式化”,只是因为那卑微如蝼蚁般的人格。 再次来到这个曾经的“堡垒”,意义好像全变了。 她走出了地下室,不仅仅是身份和身体,也从精神和心理上走出来,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 她已完全蜕变了,不再物化贬低自己,也不以人性为最终信仰。 她相信自己属于神性的一部分。 现在她活着,不是活在任何一个旧时期,也不向虚无缥缈的未来证明寻求自己的价值和存在,她的力量,来自于当下。 永恒的当下,赐予了她最无穷的力量。 脚步声停止在了最后一级冰冷的灰石台阶上。 对面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隐约闪动着不可名状的光芒,被遮挡在了黑暗中。随着沈酒的脚步声传过去,声控灯亮起。 刺眼的白炽灯扎破了角落里黑暗的包围。 沈酒看清了倒地的双海,他昏迷不醒地蜷缩在地上,她赶紧过去,手指伸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好在人还活着,只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双海。双海,醒醒!快醒醒!”沈酒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拍打他的脸颊,试图把他叫醒。 他的皮肤冷得惊心。 地下室里本来就温度很低,而且正值冬季,这里一点供暖设备也没有,沈酒不知道他倒在这里多久了,要是她再晚来几天,也许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最后一个同类也要没了。 这个念头让沈酒瞬间陷入了一阵剧烈的心慌。 她把男人扶坐起来,靠在后面的墙上,然后揭开他的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致命伤。 当撩开他最里面的衣服时,她发现了双海的腹部中了一枪,做了简单的处理,子弹并不在里面了。但是伤口没有结痂愈合,而是在溃烂流脓。 黑色的外衣上,其实有一部分是干涸的血液,衣服上颜色更深的区域意味着流出来的血还不少。 沈酒明白了,他的体温为什么会这么低了,是受伤后失血引发的低烧发作。 从伤口来看,起码有四五天了。 也许还不止。 普通人的身体低烧这么多天早就死透了,改造后战争机器的体质和体格比普通人要强出很多倍,所以双海才撑到了现在。 但是无论是人还是战争机器,都是由血肉构成的生物,生老病死,都要面对。沈酒好不容易开启了重生的按钮,她还要和双海跟她一起见证战争机器获得自由和平等的那一天。 “你不能死。我带你去治伤。” 沈酒紧紧咬着牙,一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起来,先将他背在肩上,可刚走出几步,背上的双海就重新滑落到了地上。 不是沈酒力气不济,是背上的人在这时候醒来了。 双海正面朝上重重摔到地面。 巨大的疼痛刺激着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墨中带蓝的眼睛浮现飘忽不定的目光,语气虚弱地从干裂的嘴唇间传了出来:“他快不行了……” 哪个他? 沈酒茫然地站在原地。 很明显,刚才说话的人是单天。是他的人格在跟沈酒说话。 他渐渐知觉恢复,挣扎着坐起来,背靠在墙边,扬起脑袋,很吃力的呼吸,冷汗不断地从他额头上渗出来。 他按了按受伤的腹部,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在评估自己能撑得了多久。 也许几分钟够了。 他这么想着,仰起脖子,虚弱又冰凉的目光落在沈酒迷茫的脸上,他很少看到心目中的女杀神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 真残忍啊。 接下来他要说的话,还会进一步伤害到她,怎么办? 只能继续说。 不然的话,就没时间了。 单天将惋惜的目光定在沈酒身上,因为虚弱的缘故声音仿佛粘稠在一起,并不容易开口:“我给你机会,跟他做最后的告别。他的意志力已经接近尾声了……” 下一秒,他就开始进行了人格转换。 “唔!” 放在平时,人格转换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并不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只需要唤醒另一个沉睡的人格就行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很糟糕,这副身体不仅严重受创,处于低温失血状态,属于双海的人格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生存意志薄弱,已经进入到了深度冬眠状态。 这一切,都发生在斯嘉丽下葬那一天。 他原本闯入墓地葬礼现场,却失败了,被莫瑞思庄园内密布森严的警卫发现,逃离过程中受了伤。随后几天,他又看到了新闻里报道凯特在大教堂里行刺,斯嘉丽之死的真相被公布,双海受到了严重打击。 错愕的真相,斯嘉丽长眠地下,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双海苦苦支撑的人格,也要灰飞烟灭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他最无法接受的事实,是凯特杀死了斯嘉丽! “斯嘉丽那时该有多么绝望……” 那双被眼泪浸湿的墨蓝色眼睛,闪烁着为数不多的生机,双海的最后一丝意识苏醒,从黑暗中浅浅地低吟出这句话。 沈酒走到他面前来,低头看着生存意志薄弱的同伴,眼睛一眨也不眨,气息低沉地开口问他:“你要走了吗?” 如果他说是,沈酒绝不会挽留。 她想明白了,让一对恋人阴阳两隔是多么残忍的事,斯嘉丽的故事看似结束了,可是双海、凯特、埃尔伍德,包括莫瑞思家族,只要他们还活着,这个故事的悲剧就永远会不断上演。 沈酒不知道斯嘉丽死之前在想什么,但是看到双海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想,斯嘉丽死之前一定是在想念眼前这个男人。人在弥留之际,会无意识地想起最不舍的人或事。她有过切身的体会,明白那种感受有多深刻强烈。 双海将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慢幽幽地转向沈酒,缓缓抬起左手去,用尽他最后的力气,想要去跟沈酒握手: “沈酒,对不起……我要留你独自面对这个黑暗、对我们充满不公的世界了……” 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只有半截,那只手随着音调落下,猝然地垂了下去,冰冷的手指尖只在沈酒的手背上快速地擦了过去。 双海不再挣扎。 他的头同时垂下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在这间地下室里骤然停止。 沈酒神情恍惚了一下,一颗眼泪从目光呆滞的眼眶里掉出来。 她无声地膝盖着地,跪坐在地上,向前倾身,小心轻盈地捧住双海的头,在他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我与你们同在。”她双唇颤抖着说。 地下室里很寂静,没有声音再回应她这句话。 沈酒抱着双海的头,怔忡地跪坐了一会儿,突然怀里有了些许的动静,颈间传来微弱的气息,轻羽般地扫过她脖颈的皮肤。 单天睁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嘴角挤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尽管声音依旧虚弱:“我还没死……我希望你这个吻可以留到下次再给我。” 沈酒不知道说什么好,表情除了惊讶还算冷静:“他真的走了?” “他走了,我得回来。毕竟,这个星际里还有许多好玩有趣的东西。”男人说完,低头栽倒在了沈酒怀里,彻底陷入了昏迷。 沈酒立即让琦琦联系了约翰森博士。 毕竟,他是最了解的那个人。 *** 霍斯特医药公司最机密的研究所医疗区。 其中一间病房内,单天躺在病床上,正在接受治疗,周围摆满了各项仪器,仪器有条不紊运作的声音被隔绝在了玻璃墙内。 霍林·霍斯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沈酒发现,他的左脚有明显的残疾,并不是因为年老体弱导致的怪异的走路姿势。而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跟约翰森博士打招呼的方式,也说明了他们关系不一样。 “霍斯特先生,提供你提供这间治疗所给我们。” “约翰森博士,你太客气了。能够帮助到你,才是我的荣幸。你给了我弥补愧疚的一个机会。” 约翰森博士与他握手后,看了看身旁的沈酒,对霍林·霍斯特露出了更加感激的笑容:“我听闻这次沈酒能这么快得到由帝国最高法院通过的公正审理诉求,你孙子领导的万有人权组织起到了声势很大的号召作用和巨大推力。” 万有人权组织? 这个组织名称被光头古迪不止提到过三四次,沈酒很耳熟。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这个组织的影响力能够这么大,跟实力雄厚的霍斯特财团有很大关系。而且,约翰森博士跟这个霍斯特关系绝对不一般,因为他让对方知晓“双海”的存在。 霍斯特家族,在过去和现在,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第231章 地城区发来的信号 正在沈酒思考之际,霍林·霍斯特将手中的拐杖转换成了左手,在材质昂贵的羊绒外套上面擦去手心的汗,向沈酒伸出手去:“请原谅我的唐突。沈酒战士,我很高兴能在有生之年见证你的回归。” 对方的话显得过于郑重庄严,和他财团董事的身份不符。而且,还带着十分浓厚的个人情绪。 他很激动。 沈酒不太理解这个人见到自己的反应,朝约翰森博士轻轻瞥了一眼。 约翰森博士向她解释道:“霍斯特夫妇曾是战争机器项目的最初赞助人之一。后来由于帝国军事部收购了蓝鲸公司,霍斯特财团就退出了。那是在你进入蓝鲸公司之前的事,所以你不知晓霍斯特先生跟我的关系。” 沈酒明白起来其中的渊源,并无不快,眼睛里流转着沉着冷静的光芒,伸出手去与这位看起来比约翰森博士还要年纪大的长者握手。 她在霍林·霍斯特的神情中捕捉到了跟约翰森博士一样,看待她时用一种带着欣赏的目光,而不是像打量一件成果一样。 霍林·霍斯特露出欣慰的笑容,放下了手,与约翰森博士交谈道:“可以跟我说说双海的情况吗?” “他的身体状况并不严重。可是神经方面,等他醒来后,我想做一次深入的探索。我之所以向你寻求帮助,是因为在帝国内只有你这里有最成熟完善且符合我要求的实验医疗室。霍斯特先生,我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密。”约翰森博士神色严峻道。 霍林·霍斯特拍拍他的肩膀,和气融融地笑道:“约翰森,你还是叫我霍林吧。我很怀念以前你跟我针锋相对的时候。那时候的我们还很年轻,不是吗?” 约翰森博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之情:“是啊,真怀念那个时候。” “我这里的研究所跟实验室可以单独提供给你,你有要求尽管开口。我会尽一切可能满足你。”霍林·霍斯特信誓旦旦地承诺。 约翰森博士感到受宠若惊:“真的吗?” 霍林·霍斯特爽朗一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研究所的助理走在最前面领路,领着两人去其他区域,约翰森博士回头,想叫上沈酒,却见她脸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对他示意道:“我有一点私事要处理。博士,我们晚点联系。” 她转身朝出口走去。 约翰森博士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关于住处的地址,我会发送给琦琦。” 沈酒没回头,只是挥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约翰森博士回到帝国,帝国最高法院就收到了来自君主的通知,撤销其拘留在监狱的指令,允许其可以在帝国内自由行动,但仍需要受到过去未解决的人权案件审理。也就意味着,他和沈酒,将来会一起站在法庭里。 所以,爱迪莱德取了个折中的安排:将约翰森博士在坐牢之前的住所撤销了查封,一来,博士可以尽快恢复日常运作,二来,沈酒也有个落脚处。 对于这个安排,沈酒没有异议。 她和博士之间不仅仅是创造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经历了过去数不清的事件,还有一起流浪的日子,两人之间的情感连接非同往日,不可否认,有了一层近乎父女之间的关系。 而约翰森博士,也早就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后代。 约翰森博士此前的房子是在上星城科技园区的高档小区内,他过去是蓝鲸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享誉星际,财富、名声一样不少,但是这些都不是他最在意的,成为了阶下囚后,对于财富物质这些东西,心理上也没有多大落差。 如今能够回到原先的房子里,对他来说,等同于有个住处,别无其他想法。 他最想做的还是回到实验室里。 还有就是,见证沈酒得到真正的自由。 他原本还有几句话要交代给她,可是沈酒走得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他心想,等回到住处再同她说吧,反正以后住在同一屋檐下,有的是机会。 “约翰森,你想到了什么事情令你如此欣慰?”在一旁的霍林·霍斯特目睹了他脸上缓缓撑开的微笑,好奇打听。 约翰森博士抿了抿唇,摇摇头,喉咙哽咽:“在坐牢期间,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以为我们会活在人们的仇恨中,永无出头之日。” 他说了“我们”,而不是“我”。 霍林·霍斯特立即意会了他话里包含的另一层意思:“约翰森,你是一位纯粹的科学家,所以才能创造出伟大的技术。我是一位商人。我们都无可避免地活在联邦帝国的政治统治之下。人们的仇恨是统治者可以随意滥用的筹码。但是有反就有正,就像一枚硬币,仇恨和良知永远伴随着彼此。关键是,翻动这面硬币的手来自于谁。” 约翰森博士伸出手掌,看着被放入自己掌心的那枚索金。 霍林·霍斯特叹息道:“比起那几十年漫长的战争时期,如今已经好太多太多了。无数牺牲的人类士兵将领和你创造的战争机器,用鲜血生命换来了眼前的太平。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为子孙守住这片和平。不惜任何代价。”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的时日不多了,希望能在死前多做一些事,为我的孩子们留下更多和平的遗产。” 约翰森博士被对方的一番话醍醐灌顶,表情愕然,眼神里流露出了对霍林·霍斯特无法言喻的钦佩。他想起霍林·霍斯特的妻子和长子儿媳是在战争时期离世的,留下了一个半大的女儿和年幼的孙子,所以,霍林·霍斯特痛恨战争。 *** 沈酒在接到消息后,从上星城来到地城区,直接去了醉乡人酒吧。 地城区依旧阴冷潮湿,穿过肮脏拥挤的街巷,踏过地沟里几只死老鼠腐烂生蛆的尸体,在几位有点眼熟的站街女的惊讶注视中,沈酒推开了醉乡人酒吧的老船木门。 店里不知何时,背景音乐已经换了。 由原先老k很喜欢放的劣质的爵士乐黑胶唱片,换成了一种不知名的轻音乐,里面的气味除了烟和酒混杂的气味以外,还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化妆品香气。 老k以前是不允许来那些出卖肉体的女人来店里拉客的,见到了一律赶她们出去,他这里只接受酒鬼。 无论何时,几点钟,就算不是最热闹的下钟时间,醉乡人酒吧里总会有几个酒鬼横七竖八地倒在角落里的座位上。 这时,也无意外。 当沈酒推开门走进去时,里面充斥着的调笑声和喧闹声戛然而止。 她的出现,就如同一颗威力巨大的核弹,把空气里所有声音都炸掉了,没有人说话,都呆呆地盯着门口的黑衣黑发黑眸女人看。 嘭哒! 玻璃酒杯落地声清晰可闻。 “她不是那谁吗!” “啊不不,是她吗?是新闻里的那个唯一存活的战争机器吗?” “没错!就是她。她以前在地城区里,他金的擂台打过好多次!每次都是她获胜……” “这么看来,她能够拿下全赢是因为她是战争机器……这个娘们绝不能惹!” 周围七嘴八舌。 所有的目光中无不充斥着关于畏惧、惊恐和好奇的情绪。 沈酒听到那些议论她的声音,充耳不闻,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在上星区走动时,也被人认出来了,那些目光她再熟悉不过,自己一下子好像成为了“名人”,走到哪里就是被认出来。这是身份暴露的坏处之一。 到了地城区,讨论的声音和好奇的目光依旧不减。 沈酒穿过重重打量的目光,径直朝着酒吧柜台走去,中途有一个她曾经打败的手下败将,被她冷漠的眼神扫过,吓得扔下酒杯往酒吧门口逃出去。 柜台的调酒师换了个沈酒不认识的。 “我找你们老板老k。”沈酒说道。 调酒师忘了手上的动作,一直拿着酒瓶子倒酒,溢出来的酒水洒满了面前的桌子。沈酒伸手一拿,将那杯很满的酒拿起来,一饮而尽。 这是老k以前常请她喝的劣质威士忌。 喝下去后,沈酒才明白什么叫做“怀念的味道”。该死的,她竟然怀念地城区时期那么艰苦难熬的日子。 她刚把酒杯放下,连通后厨的帘子被掀开,走出来一个红头发的女人,长相美艳,上半身穿着抹胸吊带,身材惹火,下半身穿着紧身牛仔裤,丰满的臀部扭动起来,绝对的吸人眼球。 “戴丽娜?” “沈酒,你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 戴丽娜显然更激动,越过柜台的木板,踮起脚尖跳起来抱住了沈酒,丰满的胸部柔软地挤压着沈酒的身体,她用十分用力的拥抱欢迎好久不见的朋友。 沈酒皱着眉头,躲开挤压向自己脸的硕大胸脯。 她发誓:谁也不敢这么抱她,连爱迪莱德都没这么随意不顾她意愿受不受得了,只有戴丽娜才会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地跟她开各种玩笑。 沈酒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今晚回到了老地方,一切的人和事物都会勾起她的感伤情绪,连死老鼠都不那么厌恶了,也许是自己处境完全不同了。 所以,她并不讨厌地城区带给她的过去。 淡淡的笑意浮现在她不近人情的嘴角,她伸出手,轻轻回抱了下戴丽娜。 第232章 克隆人有消息了 十分钟后,醉乡人酒吧闭门歇业。 红蓝光的招牌灯还挂在上面一闪一闪,投射出街道上的阴冷与潮湿。 偶尔有一两个熟客朝这里走来,看见紧闭的大门,开骂了几句,贴着玻璃朝里面张望,看看还有没有人在,除了吧台上一盏旧灯还在散发着微弱的黄光,里面没有一个人影,只好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这里是老k的地盘,这些人不敢乱发疯拿石头砸玻璃。 但现在,其实这家店已经换了人主持局面,当沈酒问到老k去了哪里,戴丽娜说老k把这家店交给她打理了,他已经离开地城区。不过一个月还是会过来一趟,露露面。毕竟她一个女人负责店面,很容易受到有心之人的觊觎和欺负,老k的现身无非是对那些人的警告。 在单独间的卡座里,戴丽娜讲完了一大堆跟自己有关的事,唯独没有提到杰克。 “杰克怎么样?”沈酒只好自己问。 戴丽娜夹着香烟的手指抖动了一下,一点烟灰落下来,掉进了面前的玻璃酒杯里。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正要拿起来喝掉,被沈酒抢了过去,放在了自己这边。 沈酒看见她眼睛里的哀伤,如同手指间里落下来的烟灰。 “对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话?” 戴丽娜自嘲地撅起嘴角笑了下,把手中的烟掐灭了,“回到尼格斯家族后,我和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那边的人不允许他跟我见面,断绝了所有往来。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沈酒默然。 戴丽娜用手心拭去眼角的泪水,动作和表情看似洒脱,其实她一直在掩饰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悲伤,现在当着沈酒的面,她也没有释放自己,极力忍耐着:“好了。接下来该说说你了。你已经成为了地城区的大名人,酒吧里的客人之前一直都在谈论你的话题。” 沈酒垂下目光,盯着里面并不透明的酒水,手指触摸到酒杯冰冷的边缘,在上面缓缓滑动着,“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沉默寡言。你身体怎么样?” “我不会再死了。” 戴丽娜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笑道:“我的朋友,你当然不会死了。你那么厉害,现在谁也不敢惹你了。” 沈酒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笑笑。 戴丽娜忽然想到,脸上露出几分着急:“之前你不是被关进监狱里了吗,怎么可以出来了?不会是逃出来的吧?那些上面的人物凭什么要制裁你。” 听到戴丽娜为自己打抱不平,沈酒平平地扯扯嘴角,“我现在还不算自由之身。法案不废除,新法不成立,我的身份就是非法的。” “王爵也不能帮助你吗?”戴丽娜担忧道。 沈酒低了低头,呼出一口胸腔里的浊气:“很复杂。戴丽娜,政治很复杂,统治者往往高于一切。他们要考虑很多事情。为了整体利益,有部分人不可避免地要被牺牲。” “所以我们是被牺牲的那些人吗?” 戴丽娜的语气里流露出一股忿忿不平,她睫毛上翘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酒。 她又点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吐出嘴里的烟圈,白色的烟雾在阴冷的空气中扩散开,变成了虚无缥缈的薄雾。 “你知道瓦尔纳星球吗?我是那个星球上的流民,因为那里成了战场,我就偷渡到了埃克斯星球,成为了被贩卖的奴隶。” 戴丽娜一边吸着烟,一边述说起自己的过往。 “我还记得自己的出生地在一片红色的土壤上,那里矿石资源丰富,星球的统治者是个贪婪的暴君,不愿意把资源分享给星球上的子民,极力剥削他们的劳力和价值,强势地打压暴乱,那里的人一日三餐温饱都很难做到。” “我认识的大部人都是累死或饿死的。” “后来,联邦实在看不下去,就派了军队过来,想要取代那个暴君的统治权。于是战争就开始了,愈演愈烈。瓦尔纳星球上丰富的资源也成为了其他星球觊觎的目标,有些人是为了战争而来,更多的人是为了抢夺资源。” “当战争结束时,你知道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 戴丽娜看向沈酒,脸上被笼罩了一层淡淡地哀愁,“我想回到那个星球上去看看。没有了暴君统治,结束了战乱,那里会不会跟我记忆里一样,恢复成过去的样子?可是当时有杰克,为了他的安全,我不能离开埃克斯星球。” 沈酒没有说话,继续倾听她的讲述。 “就在杰克回到尼格斯家族后,我变得没有了活着的目标和方向,那个时候我回到了地城区,绝望到一心想死。就在那个时候,老k找到了我。然后,我就搭乘他的飞船,回了一趟瓦尔纳。” “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联邦接管了那里的政府,还有许多组织和机构帮助当地人重建家园。在废墟之上,经过了这么多年,那片红色的土壤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从前的生机……” 戴丽娜的声音几近颤抖。 她握住沈酒的手,双眼垂泪:“沈酒,我这么说也许会让你感到不公,你遭受到了帝国统治者的迫害。但是由埃克斯帝国创建的联邦体终止了战争,为我的母星带去了和平和希望,那里的人几乎对帝国和君主感恩戴德。我的朋友,你憎恨帝国,憎恨君主,这是我无法面对你说实话的原因。” 说完,她羞愧地低下了头颅,仿佛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没什么。谁都有信仰,你的信仰是杰克和你的母星,老k的信仰是他的组织和同伴,我的信仰是我自己,”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和伊莉雅。” 沈酒把手抽回来,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视着脑袋低低垂下的戴丽娜,说道:“既然帝国和联邦能让你们看到希望,我就更不能让眼前的和平遭到破坏。” 而且,她答应了爱迪莱德,要为伊莉雅创造一个和平的明天。 戴丽娜呆呆地抬起头,眼泪水弄花了她的妆容,她泪光闪烁的眼睛里倒映出沈酒的样子 ——这个冷静锋利的黑发女人,立在暖黄色的灯光之下,头顶灯泡散发出来的光芒笼罩在她周身,犹如为她披上了一层神性的光芒。 戴丽娜在沈酒黑色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的仇恨或绝望,不再是过去那个被蓝色的冰冷与忧郁包围的沈酒,她散发着金色的光芒,独自坐在高处,洞悉一切宇宙事物的本质,仿佛与时间融为了一体。 “沈酒,你好像……变了很多。” 戴丽娜痴痴道,脸颊不禁红了起来。 “人都会变的。”沈酒动动嘴唇,朝安静无声的店内看了一圈,“既然老k不在店里,是谁给我发了这里的坐标,让我来店里等他。” 戴丽娜擦掉眼泪,惊讶地站起来:“有人在这里等你吗?” 嗵!嗵!嗵! 说话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外面凭空响起,在阴暗漆黑的店内制造了一阵瞬间的诡异感和紧张感。 戴丽娜以为又是平日里的客人发酒疯在外面砸门,不本来想去理会,结果,沈酒先她之前掀起帘布,从柜台后面走到了门那边。 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在门后面,从上方的圆形玻璃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脑袋。 当那个黑色的脑袋抬高来,露出一双眼睛时,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见了出现在玻璃圆窗内,沈酒突然出现的那张脸晃动在光线阴暗之下,瞳孔惊恐地放大了。 在那人尖叫出声的那一刻,沈酒很快打开门,揪住对方的衣领子,把那人提了进来,又迅速关上门。 她揪下对方头上的黑帽子,一头棕黑色头发散落了下来。 “是你把我约到这里来的?” 阮桃小脸惊慌不已,想重新戴上帽子已经来不及,她双手攥着帽子,只要承认了,点点头:“我想试一下你会不会收到消息,就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把你约出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为了等你出现,我一直在留意你的消息。直到在新闻里看到你离开帝国监狱,我才发送了信息。” 沈酒挑了挑眉头,算她运气好,正好挑了自己熟悉的醉乡人酒吧,“克隆人有消息了?” 阮桃睁大眼睛:“就在这里。李·莫瑞思的新实验室就在地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