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秋凉之夏冬春重生》 第1章 重生梦醒 天色将明,夏冬春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帐顶。 她一夜未曾合眼,仍然接受不了自己从一个紫禁城里四处飘荡的游魂,突然回到了自己入宫前在家中的光景。 她选秀入宫,得罪了华妃,被赏了一丈红,皇帝发话准她在宫中终老,可她虽有常在位分,却有名无实,过的与宫中下等宫女无异。 想她包衣佐领之妹,家中千娇万宠,哥哥对她无有不应,何时尝过这般人间疾苦。怎奈形势比人强,她蠢笨无知,得罪了高位,一声令下,自己何来还手之力? 她只能在破旧不堪的宫殿里,日日承受残肢旧伤蚀骨之痛,夜夜以泪洗面。所幸哥哥官居包衣佐领,宫里的奴才们多为包衣出身,少不得要给夏佐领几分颜面。故夏冬春虽然废了双腿,却在受刑几日后,被得知消息的夏威暗中安排的宫女,偷偷请了小太医医治。奈何伤势实在严重,又没有好药医治,也未逃过伤口反复溃脓,久而不敛,日日如蚂蚁啃咬般疼痛的折磨。 终于,在雍正三年的冬天,紫禁城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除夕夜合宫宴饮之时,在破败的宫院里,如冰窖一般寒冷的偏殿内,被褥单薄的床上,夏冬春在残肢病痛的折磨下,含恨咽了气。 然而咽气之后的夏冬春,却变成了一缕游魂,在紫禁城飘荡了数十年。她看着她的仇人华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直至抄家灭族被皇帝赐死,看着出身大族的皇后,佛口蛇心心狠手辣地残害后宫,终于被皇帝厌弃死生不复相见,看着甄嬛盛宠优渥又断情绝念,家族破碎又风光回宫最终坐上太后之位,看着安陵容,祺嫔,沈眉庄,富察贵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夏冬春不知自己在紫禁城里飘荡了多久,只看着容貌妍丽的甄嬛也年华老去。直到有一天,夏冬春数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疼痛,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烈火熬煎,又如寒冰刺骨,而漫长的疼痛之后,夏冬春便回来了。 便是昨日午后,午睡的夏冬春在凉亭里的藤椅上悠悠转醒,如受到惊吓一般瞪着双眼张口却难发一言,吓坏了一众丫鬟婆子。小丫鬟白果忙去请当家主母,夏威的福晋过来。 叶佳氏听到丫鬟禀报,原不想过来夏冬春的院子,这个小姑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对自己也多有挑剔,若不是佐领与自己夫妻二人平日里多有温存,叶佳氏是连面子上功夫都不想顾及。 只打发的小丫鬟一句“小姐不舒服便去请府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 白果听到福晋似是不想过问,急道“夫人莫怪,小姐她似是被魇住了,府医佩兰嬷嬷已经去请了,奴婢斗胆,还请夫人您去主持大局。”说着便要跪下。 叶佳氏见此情形,也觉不耐。只得命身旁的丫鬟扶起白果。 “走吧,边走边说。”叶佳氏思及佐领办公未归,平日里又甚是偏疼这个幼妹,只得加快脚步朝夏冬春的院子走去。 夏冬春已经被下人背回了内室,此刻仍然是瞪大着双眼,眼神惊恐,口中难言。叶佳氏在路上已经听白果详细说了经过,只说是午睡醒了便是这样了。 两位府医在旁已诊断过,此刻正在一旁商讨着症状。叶佳氏见到夏冬春这般也被吓了一跳,忙向府医询问情况。 “小姐身子并无大碍,如今这般倒像是受了惊吓,若说是梦魇倒也不错。待奴才开副安神汤来给小姐服下,若是不成,只得让佐领去请宫中太医来看一看了。” 叶佳氏没说什么,命府医退下了。听到夏冬春身子无碍,叶佳氏暗暗放下心来,前日里宫中传出消息,今年许是会选秀,佐领官位不算低,自家小妹自然是要入宫待选的,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叶佳氏上前坐在榻边,执起夏冬春双手,呼喊道“小妹,小妹,你如何了,和嫂嫂说句话,我是嫂嫂。” 看到昔日甚无规矩的小姑子如今这般,纵是积怨颇多,此时也难免担忧,何况叶佳氏本就是心软之人。 嫂嫂?夏冬春听到这两个字眼神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聚焦了眼神,认出眼前人是自己的嫂嫂。 “嫂…嫂嫂,”声音沙哑的开口,夏冬春说出了重生后的第一句话“嫂嫂,我是回来了吗?这是哪?”说着便哽咽起来。 “莫怕莫怕,”叶佳氏见他实在害怕,便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回来了回来了,嫂嫂不是在这呢吗,这是咱们家里,莫怕。” 叶佳氏轻声安慰着,夏冬春攥着叶佳氏的衣角,轻声抽泣着,哭的说不出话来。叶佳氏也不催促她,任由她哭着。 果真是魇住了吗,方才倒仿佛丢了魂一般,平日里并未见她梦魇过啊,佐领回来还是要仔细商议了才是。叶佳氏这般想着,夏冬春也渐渐止住抽泣,回过神来。 “嫂嫂,哥哥呢,哥哥在哪?” “佐领办公还未回府,你放心,嫂嫂已经让小厮去寻他了,想是这会儿也快到了。” 话音未落,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小妹,素宁,小妹如何了?下人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小姐在凉亭里午睡呢?” 说话间便见一个健壮的身影打帘子进了内室。见到夏威的身影夏冬春眼眶一热,泪珠滚了下来,说话间也带了哭声。 “哥哥…”喊了声哥哥,夏冬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威见如此甚是意外,自家小妹性子如何他清楚的,平日里只有让别人受委屈的份儿,怎么今日里自己竟也有落泪的时候? 顾不得其他,夏威上前查看,并一手扶住欲扑下床的夏冬春。担忧地开口问道:“小妹这是怎么了,哥哥听闻你不舒服,忙赶了回来,你哪里不好,快与哥哥说。” “佐领莫急,方才府医已经诊过了,说小妹是受了惊吓,想是梦魇了。现下小妹已经回过神来了,你且小声些,莫再吓着她。”叶佳氏见夏威着急,夏冬春又哭的厉害,只得开口道。 夏佐领听叶佳氏如此说,也放下心来,此时夏冬春见着哥哥,也彻底安下心来,知道自己是重活了一世,心中无限欣喜感慨。 “劳烦哥哥嫂嫂担心了,妹妹无事,只是午睡时被梦魇着了,现在已经好了。”夏冬春仍带着哭腔,声音弱弱地开口。 叶佳氏心中奇怪,自家小姑子平时可从未这般温言软语过,更别提开口称劳烦二字了。 夏威大老粗并未听出夏冬春的异样,听得小妹说无事,一副放心的样子,安慰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待会儿乖乖服了药,晚饭让你嫂嫂多准备些你爱吃的,莫要害怕,吃了晚饭好好睡一觉。” 叶佳氏见夏冬春仍然惊魂未定,识趣地开口“老爷在这里陪陪小妹吧,我去吩咐小厨房准备晚饭。” “好好,辛苦素宁了,你去忙吧。”夏威道。 叶佳氏带着一众人都退下了,她旁的好处没有,容貌也只占了中上,却是知情识趣,又善能体察人心,故夏府上下,倒是没有不信服的。 夏威见人都退了下去,才开口问道“小妹,你做了什么梦,竟吓成这样,究竟是如何不好?” “哥哥莫要担心,只是梦见我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人,被那人下令废了双腿,找不到哥哥,没多久就活生生疼死了。”夏冬春按下心中汹涌,未敢说太明白,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嗨,莫怕莫怕,那只是个梦,哥哥虽不是什么高官,可护你周全哥哥自是敢保证的。”夏威听到夏冬春的梦境,顿觉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还只是个梦。 “再有,你若是不放心,你那几个侄子也要长大了,老大老二今年也扔进军中了,只待过几年挣了军功在身上了。哥哥回头就交待他们,一定勇猛精进,回头拼个公侯伯爵的,好护他们小姑姑一世周全。”夏威虽是个大老粗,可对妹妹的疼爱是不折不扣的。 夏冬春被夏威这安慰的话听得心中一暖,恐惧一时也淡了几分,只摸着哥哥粗糙的双手,感受着哥哥的温度,方觉得有几分真实感。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夏冬春才又平复了些心情,又喝了白果端来的安神药,只觉得身上松软,竟丝毫提不起力气来。 看着夏威仍担忧的眼神,夏冬春轻声开口道“哥哥,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晚饭便不用了吧,哥哥给嫂嫂带话,劳烦她给春儿准备晚饭了。只是春儿太累了,想休息了。” “无妨,你安心睡下,你嫂嫂不会怪罪你的,你睡吧,哥哥走了,若有事再派人去叫我。”夏威见她实在疲累,便没多说什么,安抚她睡下了。 说罢夏威为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幔,轻手轻脚出去了。此时便只剩白果和佩兰嬷嬷在外间伺候了。 夏冬春看着哥哥出去的背影,又红了眼眶。 第2章 是否入宫 夏冬春就这样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帐子,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想华妃的狠和自己对华妃的恨,想自己双腿被废日日流血疼痛的日子,想自己游荡在紫禁城里浑浑噩噩的几十载,想亲眼目睹的甄嬛的聪明圆滑对比自己的愚蠢… 几十载,她早就想明白也看明白了,也在紫禁城里学到了些有用的东西,也知道了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前世种种仿佛历历在目,自己确实蠢得不可理喻,以至于成了那场斗争中第一个牺牲品。 自己在宫里含恨而终哥哥肯定很痛心吧,想起前世进宫前哥哥嘱咐自己万事小心,自己却并未记在心里,只觉得自己年轻貌美,家世不低,定有资格与各位妃嫔一较高下,如今想来确是愚蠢至极。 可是华妃…我恨啊。 夏冬春心中止不住的恨意,华妃心狠手辣,不说自己,但见福子和淳贵人,华妃的狠毒就可见一斑。 又或许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当今天子,那位可是九龙夺嫡上位的,后来即便那般宠爱甄嬛,对甄远道一家也毫不手软,可见帝王无情。 这般胡思乱想着,天就亮了,夏冬春瞪着眼睛想了一夜,虽未想出头绪,但也大概接受了自己重回选秀前这个事实,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小姐,起床用些早膳吧,别饿坏了。”是佩兰嬷嬷。 “好。”夏冬春声音沙哑着开口。 随后白果和几个小丫鬟便来伺候夏冬春起床梳洗。 “小姐昨夜里没睡好,眼圈都乌青着。”白果看着铜镜里憔悴的夏冬春,心疼地道。 “小姐昨天受了惊吓,且需要好生调理一阵子,这个年纪精气神儿尤为重要,不敢大意了去。”嬷嬷语重心长道。 “嬷嬷,我有点饿了,用早饭吧。”夏冬春淡淡的开口,略带些有气无力。 早饭是叶佳氏一早便派人送来的,因着天气热,故也不怕饭冷着,几道清淡的小菜,配上甜粥咸粥各二,摆起来倒也快。 许是真饿了,夏冬春吃了两三个小包子,配着小菜喝了两碗甜粥,方才觉得提的上来力气了。 用了早饭,又去昨日醒来那亭子里坐着,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院子,如今夏冬春算是真切体会到,何为恍如隔世。 嬷嬷和白果都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怕她在这个亭子里突然再受惊似的。 叶佳氏进来就看见这么个情形,夏冬春在亭子里呆坐着,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严阵以待地站在她两边。 “小妹,今日可好些了。”叶佳氏轻柔的声音响起。 夏冬春回神,起身迎接。 “嫂嫂,你来了,我已经好多了。”夏冬春拉过叶佳氏的手,一道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 叶佳氏看着自己和小姑子拉在一起的手,心中疑惑,总觉得自家小姑子哪里不对,昨日里便觉着如此,想是因为梦魇受了惊,今日确是看明白了些,小姑仿佛与自己亲近了些,说话也不似往日里那般颐指气使了。 “可用过早饭了?用的多吗?这几日要好好吃饭,多补养些,府医开的安神汤也要按时喝。” 叶佳氏年长夏冬春十几岁,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关怀病中姑娘自然挑不出错来。虽然平日里因着夏冬春性子狂傲姑嫂二人无甚感情,但长嫂如母,夫君公务繁忙,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多关心些。 “嫂嫂挂心了,早饭用的不少,实在有点饿了,鸡丁豆腐馅儿的包子吃了两三个。粥也喝了两碗。”夏冬春想到,好像从前从未这般和嫂嫂说过话,只觉得她无趣,却不知哥哥喜欢她哪里。如今心境不同,竟也对嫂嫂的关怀感动至极。 叶佳氏听她如此说,笑道“中午嫂嫂给你炖汤喝,老二今日从军中回来,说要给小姑姑带街上蜜酥局的点心呢。” 夏冬春会心一笑。 “我可是私下问过府医了,你的身子无大碍,不过是气血略虚,女子气血不足了可大可小,昨夜里和你哥哥商议了,我母家有专擅女科的府医,今早上已经递了信儿去请了,在府上住个把月,给小妹你调理下身子。” “怎好劳烦嫂嫂,请了您家的府医,伯母与各位嫂嫂也多有不便,春儿实在过意不去。”夏冬春未料到叶佳氏如此周到,顿觉不好意思。 “小妹莫要推辞了,只消个把月而已,我母亲也很是支持,况且我最近也常觉着身子不如从前,正好也凑此机会调理下身子。”叶佳氏笑道。 “如此便多谢嫂嫂了。”夏冬春不再推辞,接受了叶佳氏的好意。 叶佳氏见夏冬春神色有些乏了,便起身说是有些家务要忙,临走还叮嘱夏冬春多加休息。 夏冬春确实乏了,毕竟彻夜未眠。送走了叶佳氏便扶着白果的手回了屋。 “嬷嬷,嫂嫂待我一直这般好吗?”白果给夏冬春宽了衣,解了发,夏冬春坐在床边,轻声开口道。 “夫人一向待人宽和的,何况是对小姐,长嫂如母,夫人向来尽心尽力的。”佩兰嬷嬷道。 “我之前待嫂嫂很无礼吧,哥哥惯着我,定是让嫂嫂受了不少委屈。”夏冬春看着窗外,出神着开口。 佩兰一愣,白果在一旁接话道“小姐说哪里话,奴婢没读过书,却也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日子还长呢。” “对呀小姐,况且佐领虽然偏疼小姐,可是也是疼爱夫人的,私下里想来是不会让夫人受委屈的,奴婢看夫人是真拿您当小妹疼得。”佩兰道。 “对呀,以后日子还长呢。”夏冬春喃喃道。“我睡一会儿,午饭的时候喊我。” 这一睡便到了午饭时候。 夏冬春去正院和叶佳氏一起用午饭。夏冬春的二侄子夏腾云今日从军中回来,加上两个小侄女夏景妍与夏景姝,即便最近夏威办公不回家用午饭,今日里正院也足够热闹的。 “姑姑。” “姑姑。” 还未迈进正院,倒是两个小侄女先瞧见了夏冬春,亲亲热热地叫起了姑姑。两个小侄女是双生女,今年刚八岁,老二今年十三岁,老大夏凌云则年长一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夏冬春也不是端庄持重的,自然玩的到一处。 夏冬春牵了两个侄女的手进了正院,便看到夏腾云在院内活动筋骨。 “好容易回来一趟,也不闲着,舞刀弄枪的,别吓着你妹妹们。” 夏腾云停下动作,笑嘻嘻开口。 “姑姑来啦,腾云最近长进,想给姑姑露两手,怎么姑姑心里只惦记着两个小丫头。” “听母亲说姑姑昨日里瞧了府医,可是哪里不舒服,今日可好些了吗?” 梦魇这种事,不好说给孩子听,故夏腾云并不知详情。 “姑姑无碍,今日已经大好了。腾云果然长进了,我瞧着身板结实了许多,也更贴心懂事了。” “姑姑快进屋吧,母亲早吩咐人摆好午饭了。父亲派人传话说今天回家用饭呢。”夏腾云被夸的脸微微一红,忙招呼夏冬春进屋。 叶佳氏还在忙前忙后,不一会儿,夏威也回了府,众人准备入座。叶佳氏见人难得聚齐,也差人去后院传了妾室刘氏和老三夏承云来正院用午饭。 夏威是个粗人,叶佳氏也随和,故夏家并无太多规矩,孩子们也都性子跳脱,只老三虽是个稳重的却也是与大家亲热的,一顿午饭吃的热热闹闹。 午饭后,夏威留了夏冬春在书房说话。说是书房,却是少了许多书卷气,倒是搁着许多兵器,几个男孩子只有老三读书上强一些,老大老二都是自小便习武。不怪二人十三四岁便被夏威丢进军中,走武将的路子也算是扬长避短了。 夏威对夏冬春很是不错的,单看她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也可知一二。 留夏冬春自然是关心她的身子如何,又把叶佳氏从娘家请了专擅女科的大夫为她调理身子这件事讲了,说是那位大夫姓张,人称张娘子,在叶佳氏府上做了十几年,是叶佳氏一众女眷用惯了的,下午便能到夏府安顿住。 这里夏冬春便已经明白这张娘子是真有些本领的,自家嫂嫂身子便不错的,又生养了二子二女,这在京城里官家女眷中都是少有的,如今看来便是这张娘子为叶佳氏长期调理的缘故了。 说完这些,夏威似是有旁的话要说却不好开口,挣扎了好久,还是说道。 “小妹,你可愿意入宫?” 夏冬春听到这句话,只觉脑海间一片空白,甚至身子都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选秀入宫,是她噩梦的开始。 “宫中明发上谕,皇上孝期已过,今年准备大选。按规矩你自然是参选的,但哥哥给你保证,如果你不愿意入宫,哥哥有的是办法让你落选。” 夏威并未发现夏冬春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 “哥哥虽然是个粗人,却也听说过宫里吃人不吐骨头,哥哥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平时对你也娇纵了些,你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宫里。” 第3章 决心已定 夏冬春努力维持着镇定,听着夏威这番话,心中感动,她知道夏威的话皆是发自肺腑,也知道自己虽然多活一世,再面对宫中嫔妃也难有一战之力。 可是,她记起,那是她刚受完刑不久,在破败的宫院里苟延残喘,身边只剩下白果一人,入宫带的银钱都打点出去了,可是宫中捧高踩低,谁又能顾及一个半死不活有名无实的常在,收了好处也不办事的人大有人在。夏冬春残了双腿,痛不欲生,无人医治,连平日里吃的都是残羹冷炙。 一日,一个小宫女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太医推开夏冬春的门,告诉她“是夏佐领让奴婢来的,夏佐领说还望小主千万保重。宫里人多眼杂,奴婢不能经常过来,只能寻着机会求了太医过来为您诊治,之后一切还要靠您自己撑着。” 之后的日子,小宫女并不能常来,只最多一个月来一次,每次都带来些药物和看着像宫女规制的厚布料,和这些东西一起带来的,还有夏威痛心疾首的话。 “夏佐领说,让您千万撑住,他在宫外万般心痛也无能为力,只能托奴婢来。” “夏佐领说,府上大少爷在军中升了职,二少爷也进了巡防营,嘱咐您保重身子,以待来日。” “夏佐领说,大少爷二少爷在军中勇猛精进,只等立了军功向皇上求了恩典,或是接您去宫外的庙里,或是给你好好医治,让您千万珍重。” ………… 最后一次见那个小宫女,夏冬春已经奄奄一息。紫禁城里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那时的夏冬春每到夜里便觉得双腿疼痛难忍,如针扎如刀割,如千万只蚂蚁啃咬,千万只蜜蜂叮蛰,几夜折腾下来,夏冬春受了风寒,患了咳疾,无医无药,自然是要自己扛着的。如此这般病痛加身,天寒地冻,夏冬春终是没熬过那个冬天,在宫中合宫宴饮的除夕夜,凄凉的死去。 死去以后,因着是年关,宫里忌讳这些晦气事,更何况谁人又会记得一位被废了双腿的常在,夏冬春的死讯只到了内务府。夏冬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草席裹了,抬出宫外扔到了乱葬岗。 她在像是被困在这紫禁城里了,成为了一缕游魂仍出不去那宫门,只得在宫里四处飘着,没有实体也没有知觉,独留下满腔恨意。她看着华妃盛宠不衰,看着甄嬛异军突起,看着沈眉庄万念俱灰…… 她病痛加身时华妃纵横宫闱,她含恨咽气时华妃盛宠优渥,她四处飘零时华妃受封贵妃。她恨呀,那古书戏文里不是写含冤而死之人,死后会化作厉鬼复仇吗?怎的她连现身吓人都做不到?她倒宁愿自己化身厉鬼去找华妃复仇,哪怕永世不能超生。 夏冬春陷进了悲痛的回忆里。夏威见她久不说话,抬头一看她已经泪流满面。 “小妹你哭什么,哥哥并不是非让你入宫不可,若你不想入宫,哥哥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就在这京城里,哥哥护着你,让你一辈子不受委屈,若你……” “哥哥,我愿意入宫。”夏冬春打断夏威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夏冬春真的想像哥哥说的那般,不入宫,嫁一户京城里的寻常人家,哥哥定会为她寻一位良人。有哥哥在,她不会受什么委屈。再如何也好过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 可是,她怎么甘心呢?夏冬春承认之前是她愚蠢技不如人,可是她永远也忘不了她那具破败的尸体卷了草席抬出去的场景。哥哥知道了她的死讯定是万分悲痛,后悔让自己入宫的吧。 这次不会了,即便她无甚心计,可是她这一次不会再那般愚蠢,也会踏实学规矩,况且她知道了那么多宫闱秘辛,如何能背负那么多秘密在宫外度过余生呢?她要亲眼看着年家大厦倾覆,看着华妃心如死灰。 “小妹,你可想好了。入了殿选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若是…若是被选上入了宫,宫中艰险万分,哥哥官居包衣佐领,也曾听闻宫中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那般歹毒,我一个大老粗听了都胆寒。” “我想好了,哥哥,我愿意入宫。殿选严格,单看妹妹能不能入贵人的眼了。至于入宫后,哥哥放心,妹妹有把握自保。” 以夏冬春的智商,只是自保已然不易,毕竟聪慧近妖如甄嬛,在那吃人的后宫里也是几经沉浮。 “好,哥哥来安排。你最近的吃食,首饰,衣裳,紧着你挑,回头我和你嫂嫂说一声,你要用钱尽管去账上支。” “吃食先不说,只是首饰和衣裳,我喜欢鲜艳明丽的颜色和华贵的料子,哥哥与嫂嫂费心为我置办吧,听说嫂嫂娘家也曾出过选秀入宫的小主,其中规矩比咱们都明白些,还是要劳烦嫂嫂了。” “这都无妨,你只管准备选秀,旁的事你无须操心。还有调理身子这件事,既然你有想法入宫,这件事更是有利无害,要听张娘子的话,切不可任性。” “好,我记下了,哥哥。”夏冬春听夏威一反往常地说了这许多,倒是事事妥帖,心下大为感动,也感念叶佳氏仁厚。 夏冬春觉着乏了,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处夏威却无头无尾的开了口。 “春儿,你长大了。” 夏冬春眼眶一热,也没说什么,回头冲夏威笑笑,快步走了。 入夜,正院。 “威哥说小妹愿意入宫?”叶佳氏在铜镜前,听夏威说起夏冬春愿意入宫,有些意外。 “嗯。”夏威盥洗过,懒懒地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小妹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入了宫难免要受委屈了……”叶佳氏叹了口气。 “是啊。官员府中未婚配女眷参加选秀是老规矩,我也告诉小妹,如果不想入宫,想个法子不入殿选便是。不过小妹既然愿意入宫,我也不好说什么。” “威哥不必忧心,若是不舍得小妹入宫,妾身再找个机会劝劝小妹便是。虽说小妹平日里多有骄纵,但妾身拿她当自家小妹,亦是不忍看她入宫受苦。” 叶佳氏想到自家祖父一辈也曾出过选秀入宫的小主,那位姑奶奶也是家中独女,明媚娇俏,千娇万宠长大,心气儿也高,入了宫受了许多委屈,性子也变了许多。其中细节旁人并不得知,只知那位姑奶奶入宫后鲜少有机会见过家人,偶尔皇家设宴或者春狩秋猎,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姑奶奶自然也是得宠过的,位分最高时也坐到了一宫主位,叶佳氏一族便是那时抬得旗升了官,却一生无子无女,最后也是失了宠之后,苦熬了几年病逝了,死后也无追封。 叶佳氏幼时曾听祖母提起过那位姑奶奶,出阁前那般活泼骄纵的人,入宫一年便性情大变,待人处事规矩周全不说,性子也沉静了许多。祖母那时还叹道,人若不是受足了委屈吃足了亏,十几年养就得性子是不会转换的那般彻底的。 夏威长叹一口气。 “我也知小妹若入宫定是会受许多委屈,不愿让她入宫。想来小妹也是心气儿高的,也罢,只管让她一试,兴许选不上也难保。” “威哥,小妹的容貌不差,在京城里这一般年纪的官家小姐里也算是出挑的,威哥你官职也不算低,只怕咱们要做万全的准备了。小妹性子虽说不够沉稳,这两日我看倒像是有了些转变,来日好好学了规矩,也不比高门贵女差的。若是调理好身子,入宫能孕育皇家血脉,不说旁的,独善其身总是可以的。” 叶佳氏心里也有打算,夏冬春若能长进些,改改性子,礼仪周全了总不会出大差错。又有张娘子在,即便参加选秀,离入宫总也有几个月的时间,调理身子是足够的。不说入了宫宠爱多少,只消小心谨慎些,生了一子半女,在帝王面前总有些情分在的。自家凌云和腾云都已入了军中,两个孩子能力是不差的,若是皇帝身边有自家人能帮扶一二,总也多些助力,路也会好走许多,再说两个侄子若是有了出息,对夏冬春在宫里也是一份助力。 “你说的有道理,素宁,还要劳烦你费心为小妹准备,银钱和首饰衣裳一定要富余些,小妹喜欢鲜亮的颜色款式和华贵的料子,不必在乎银钱,哪怕花费我半副身家,我也愿意。” 叶佳氏气笑了,半副身家出去,那我两个儿子还落得什么了?心中也知夏威说得夸大了,却也明白他的心思。 “威哥,你我夫妻,说什么劳烦之类的话,何况我把小妹当自家小妹对待,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前边打点之事要威哥出面,至于小妹的嫁妆,我懂你的心思,你放心吧。” 这边夏冬春并不知晓夏威和叶佳氏的谈话,正坐在灯前发呆。 前世,因着佩兰嬷嬷的家人都在宫外,不好叫她一把年纪骨肉分离,她只带了白果一个丫鬟入宫,如今想来,若是能有一个通医理且忠心的丫鬟随自己一道入宫…… 第4章 时也命也运也 通医理的丫鬟并不难找,难的是忠心。明日要和嫂嫂提一提这件事,看嫂嫂有没有办法。 夏冬春起身朝床榻走去,如今既然决定了要入宫,那么首要任务便是养精蓄锐,她身体底子并不差,幼时看哥哥习武,她觉得新鲜,也跟着练了一阵子,骑射也略通些,这些不说多精进,起码强身健体的功效还是有的,如今嫂嫂请来了张娘子,刚好趁此机会调理修养。若说宫里什么重要,有头脑有计谋固然一等一重要,可若是没有一副好身体,再多的荣宠也只是浮云而已。 坐在床上,夏冬春瞧见还在忙前忙后的白果,白果是家生子,同自己一起长大。一家子都在夏府安顿,身契也都在这里,忠心自然是一定的。前世陪夏冬春到最后的,只有白果一人,她在那般恶劣的环境里,也把夏冬春照顾的很好,奈何她缠绵病榻,伤势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天寒地冻的,自己还是没能撑下去。 “白果。”夏冬春一时感慨,唤了声白果。 白果听见夏冬春喊她,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夏冬春床前。 “小姐怎么了,是饿了吗?” “无事,我想问问你,若是我要参加选秀,你可愿意和我一道入宫?” “奴婢自然愿意,我自小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如果进了宫可能要受尽委屈朝不保夕呢?” “那奴婢也愿意。” 白果做事稳妥,又是伺候惯了的,夏冬春自然是要带走的。 第二日,夏冬春在正院见到了张娘子,早知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妇人,见面看起来倒如同不到四十岁般,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张娘子正在给叶佳氏诊脉,叶佳氏已三十出头,又生养了四个儿女,身子自然有亏空,张娘子交待了一些保养适宜,随后开的方子会直接给叶佳氏近身伺候的婢女。 张娘子退下后,夏冬春向叶佳氏提到想要一个通医理且忠心的婢女。叶佳氏直言这并不难,先在府里婢女筛选,再不济还可从叶佳氏府上选,实在不行再去人牙子处买一个便是。 夏冬春知道这些事对于常年管家的叶佳氏并不算难事,且也并不着急,就拜托给了叶佳氏。 叶佳氏顺带提了几句这些日子要为夏冬春采买,若是有什么要求让她尽管提了。没有特别要求的话,便照着眼下京城里时兴,华贵并且稀罕的东西置办,总不会错的。 夏冬春不置可否,起身对叶佳氏行了大礼,谢过她这般尽心。这一动作倒把叶佳氏吓了一跳,她本就觉得夏冬春与之前哪里不同,如今想来,确是稳重知礼了许多,叶佳氏只想着是前日里梦魇的缘故,并未深想,毕竟夏冬春的进步她也是喜闻乐见的。 叶佳氏还告诉夏冬春,夏威已经在京城里寻着一位年长的姑姑,前年先帝新丧宫里放出来的,在宫里待了二十几年,出了宫由侄子们奉养着。夏威准备过两日请这位姑姑到府上来小住,只说是陪着她,给她讲讲宫里的事情。夏冬春明白,这定是叶佳氏的意思,心中暗叹她思虑周全。 前世叶佳氏也是这般安排的,忙前忙后地为夏冬春置办,那时的她是如何做的呢?好像那时她并不领情,只觉自己有容貌有家室,不需这些也定能入选,是以倒浪费了叶佳氏的好意。 因为自己的愚蠢,确是走错了好多路。夏冬春暗叹一句。 回到了自己院子,张娘子已经在等着了,见夏冬春回来,起身行了礼。 “张娘子客气,早听嫂嫂提起过府上有位女科圣手,如今蒙嫂嫂疼爱,总算有缘得见了,这段日子还要劳烦张娘子费心了。” “不敢当,我自当尽心尽力为小姐调理,只是这期间恐怕对小姐多有限制,还望小姐谨遵医嘱。” “那是自然,张娘子不必多虑,有要求尽管提便是。” 说罢便伸出手请张娘子诊脉。 张娘子细心地诊察过,沉吟着开口,“小姐最近似乎受过惊吓,有心绪不宁之象,略有些肝气郁结,忧思多虑。气血亏虚之象较明显些,确实需要悉心调养,另外还有虚寒之症,如今入夏,天渐热了起来,所谓冬病夏治,正是医治虚寒之症的好时节,只是还望小姐听我一言,今夏切莫贪凉,能不用冰便不用,那些凉茶瓜果,莫要多食,否则恐怕有损药效。” “就依张娘子所言,嬷嬷,白果,你们替我记下,定要遵守张娘子交待。” “小姐如此甚好,我为您开了方子,您须日日服用,一日早晚各服一次,每五天诊一次脉调整方子。服药期间,小姐还需调心情畅情志,不可多思多虑。” “好,我记下了。” 一想到之后这段日子要每日服用两碗苦药,夏冬春直想叹气,不过为了长远打算,她也并没有什么不甘愿的。 过了两日,那位宫里出来的姑姑也到了夏府,直接安顿在了夏冬春的院子里,她让白果把西厢房仔细收拾了,一切用度皆比照夏冬春的来。 那位姑姑未透漏名讳,只说姓冯,夏府的人都唤她冯姑姑。 这冯姑姑据说是伺候过先帝爷的贵妃,贵妃过世后也在永和宫待过,也入过内务府,到了后来更是因为熬出了资历办事稳妥被调到了养心殿,先帝驾崩后,新帝登基,为了彰显孝道,便放出了一批上了年纪的宫女,冯姑姑觉着在宫里待的太久了,宫外的侄子们在她的帮扶下也都有了些作为,且愿意奉养她,便走了门路出宫养老了。 夏冬春初听说冯姑姑的履历时也觉着此人定然不简单。果不其然,与之相处下来,只觉这冯姑姑为人滴水不漏,夏冬春每每与她交谈都能受益良多,日子久了,倒也在潜移默化中学了几分冯姑姑的沉稳与妥帖。 日子这般过着,夏冬春每日里便是喝苦药调养身体,和冯娘子交流学习,以及和嫂嫂沟通采买的各项事宜,闲暇时候更是沉下心来安安静静地读了许多诗书,偶尔夏凌云和夏腾云从军中回来也会带夏冬春一道出门到街上转转,不知不觉间,已是几个月过去。 选秀经过了初选与复选,夏冬春毫无意外的进入了殿选,这本在她意料之中。 殿选那日,夏冬春依然是前世那身打扮,一身苏绣旗装价值不菲,头上鲜艳的红色绒花更是扎眼,不同的是,这次的她再不是前世嚣张跋扈胸无城府的夏冬春了。 乘着骡车入了地安门,由太监领着进了神武门,在顺贞门前下了车,流程都与前世一般无二。 入了顺贞门,早有几个管家小姐眼灵的瞧见了夏冬春,热情地围了上来,这几个都是家世不如夏冬春的,平日里也有些交情,捧高踩低而已。 夏冬春心知眼前这几位不出意外皆是落选,与她们打过招呼后,并无心思听她们阿谀奉承,只借口有些乏了一个人走开了。 一边朝清净处走着,一边在院子里搜寻着那个将茶水泼在自己身上的安陵容,据她后来所知,选秀这日安陵容是迟到了,险些没赶上时辰,所以才急匆匆地未端稳茶水。她自然也知对安陵容的一番刁难不久便传到了华妃那里。 瞧了一圈,并未看到安陵容。倒瞧见了甄嬛与沈眉庄在一旁拉着手亲热地说话。夏冬春暗想,这次若无她借机刁难安陵容,那她们三人还会有机会结识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自己的存在又会带来多大的变故呢? 先前围着夏冬春那几人仍然凑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发出一阵娇笑。夏冬春看着与前世自己行事作风相似的几人,暗暗皱了皱眉头。这时,夏冬春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姗姗来迟的安陵容,仍是手上端着茶杯,神色匆匆地走着。 对于安陵容,夏冬春是有些惧怕的。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却是如此心细聪敏又心狠手辣之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夏冬春以为自己避到一旁,便能避免安陵容出错被刁难了。 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夏冬春错愕。 “你这人怎么冒冒失失的,茶水洒我衣服上了。” 说话的正是方才围着夏冬春说话那几人中的一个,夏冬春认得她,是兵部员外郎的幼女,吴青芳。 “对不住对不住……” “你是哪家的秀女啊,拿这么烫的的茶水浇在我身上。”却说那吴青芳见安陵容打扮素静,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又如此软弱,又扬了扬声音,顿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叫安陵容,家父是…家父…松阳县丞安比槐。” 话音一落,人群多就有了几声低低的嗤笑声,安陵容更为窘迫。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门小户,何苦把脸丢到宫里,你可知我这身衣服有多名贵,可是专为选秀准备的,如今却被你毁了。” 夏冬春神色一暗,前世她便是如此讨人厌吗?瞥见一旁的甄嬛欲上前为安陵容出头,却被沈眉庄拉住了。夏冬春可不打算插手此事,如今这里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线,此时出头,可不是上策。 第5章 留牌子赐香囊 更何况以安陵容的心性,大恩似仇,甄嬛那般对她她都能对甄嬛腹中的孩子下手,可见此人,不能深交。 “陵容初来宫中,一时惶恐,才失手将茶水洒在姐姐身上,并非有意,还望姐姐原谅陵容无心之失。” “如你这般,入了殿选又如何,即便让你面圣,也不会被留用的。让你进紫禁城,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姐姐若是生气,我赔姐姐一身衣裳便是。” “赔?”吴青芳讥讽道“你拿什么赔,拿你那做县丞的父亲全部身家吗?” “今日之事是陵容的错,还请姐姐息怒。”安陵容急得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般。 “这件事要作罢也可,你便跪下向我磕头请罪,我便大人大量饶了你。” 安陵容听闻此言泫然欲泣,又不堪如此受辱,却是自己理亏在先,更无辩白之力。 “一件衣裳罢了,姐姐宽宏大量,不值得生气。”是甄嬛,她终是按捺不住出头了。 “你又是谁?”吴青芳上下打量着甄嬛。 “家父大理寺少卿,甄远道。” 话音一落,吴青芳便熄了气焰。无他,只因大理寺少卿是四品官,而她父亲兵部员外郎,则是六品。原以为看安陵容是个好欺负的,没料想跳出来个硬茬。 “哼,怎么,仗着家里官位高便想欺负人吗?”吴青芳还在嘴硬,夏冬春听她这话只觉好笑,起先仗着家里官位高欺负人的,不正是吴青芳自己吗? “凡事不论官位高低,只论个理字。为姐姐着想,今日汉军旗大选,姐姐这样怕是会惊动了贵人,若是因此出了差错,又岂是你我可以担当的。即便只是传入他人耳中,坏了姐姐贤良的名声,更丢了咱们汉军旗的脸面,如此得不偿失,还望姐姐三思。” 甄嬛果真还是这般伶牙俐齿,不过这番话却听得夏冬春心服口服,暗恨自己没有甄嬛这般智慧。 这边吴青芳语塞,安陵容见其犹疑,忙开口道“今日是陵容冒犯姐姐,难得姐姐宽宏大量,陵容在此谢过姐姐,还祝姐姐顺利中选。”说着便行了一礼。 吴青芳见有台阶可下,冷哼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走开了。 甄嬛沈眉庄也同安陵容走到了一旁,夏冬春并不在意她们一起会说些什么,只感叹命运弄人,叹安陵容的命运,也叹自己的命运。她已经刻意避开了,却还是让三人因此结缘,可见缘分深厚已是人力不可改。 “传安陵容,易冰清……”门口传来太监传旨的声音,随后便见安陵容整了整衣着跟随太监走了出去。 夏冬春只在一旁安静地闭目养神,只能有太监唱到自己的名字。 终于,轮到夏冬春了。她和一队秀女排列整齐走进殿选的大殿里,虽然是故地重游,夏冬春仍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就她吧。”一道威严带了几分不耐的声音从殿上传来,夏冬春知道自己入选了,虽在意料之中,却也是欣喜的。 太监忙翻着花名册,找到夏冬春的名字“包衣佐领夏威之妹,夏冬春,留牌子,赐香囊。” 回到夏府已是入夜时分,远远便看见门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走近前才发现,夏府开了正门,还点了过年和办喜事才用的上的爆竹。 夏冬春下了骡车,众人齐刷刷行大礼。是了,如今虽然位分未定,但既然留了牌子,便已经是皇家的人了。 “下官夏威携家眷给小主请安。”以夏威和叶佳氏为首,夏府众人大半皆冲动迎夏冬春回府。 “哥哥嫂嫂快请起。”夏冬春俯下身亲自扶起夏威和叶佳氏,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院子。 回了住处下人们自然好一番收拾,夏威和叶佳氏则留在夏冬春处一道说话。 “如今小主得圣上青眼,不日便要入宫,这几日宫里会派教导规矩的姑姑过来,小主还要早做准备。” 夏冬春听着夏威说话小心翼翼,连称呼都变了,心中酸涩。 “哥哥,我晓得,还要劳烦哥哥嫂嫂费心了。” “小主说的哪里话,如今我们朝夕相处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你哥哥和嫂嫂只怕为你做的不够。”叶佳氏见此场景也眼眶一热。 “我刚嫁给佐领时,小主还是两三岁的小娃娃,如今一眨眼便要入宫嫁人了。”叶佳氏比夏冬春年长十四岁,说是长嫂如母一点也不为过。 “父亲母亲过世早,哥哥是个大老粗,春儿无忧无虑长这么大,全靠嫂嫂费心操持,春儿以前十分不懂事,倒是让嫂嫂受了许多委屈。” 叶佳氏看着夏冬春长大,如同养半个女儿一般,说一点感情没有是假的,虽然从前姑嫂二人因着夏冬春性子不好多有隔阂,但夏冬春历来对几个侄子侄女是无有不尽心的,且这段时间夏冬春又懂事知礼了许多,再加上叶佳氏本就是个宽和的,自然不会计较。 “小主,您数月前和素宁说想要个通医理且忠心的婢女,带进宫里,素宁怕选的人不够稳妥,将这件事交给了我,前些日子便有了几个人选,有两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有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妇人,这段时间一直仔细考察,三人都是不差的,但若说最稳妥自然是那妇人,只是最终人选还需小主定夺。” “那便听哥哥的吧,我明白哥哥的意思。明日便让那妇人过来吧。”夏威不过是担心年少女子心性不坚,错了主意。 说了会儿话,眼看夜渐深了,夏威便和叶佳氏起身告辞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夏冬春用过早膳,见那妇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便见她进屋内问话。 “奴婢薛氏给小主请安。”看着是个礼仪周全的。 “不必多礼,坐下吧。” 薛氏闻言并未推辞,坐在白果为她准备的圆凳上。 夏冬春没着急问话,只状似漫不经心地啜着手里的茶。 薛氏正襟危坐,见夏冬春不说话也并未擅自开口。 夏冬春瞧她不卑不亢,很是欣赏。 “薛姑姑,把你的情况简单介绍下吧。” “是。奴婢家父从医,家中有几个哥哥,奴婢从小便跟着父亲和哥哥认识草药学习药理,哥哥们也都继承了父亲衣钵。奴婢十八岁时,父亲将我许配给世交的独子。家夫也是从医,奴婢成亲后便跟着夫君打下手,是以对医理药理很是熟悉。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十岁。家夫心善,常常给穷苦百姓出诊,不收诊金,还常给他们补贴药材,是以家里日子过得艰难,有时甚至无米下锅,佐领派人找上我时,开的报酬丰厚,我便来了。” “你可知是要随我入宫,若要入宫,只怕与你的夫君和儿子聚少离多。”夏冬春见她说话娓娓道来条理清晰,看得出来薛氏是有能力的,也是了,夫君行善不知顾家,难为薛氏精打细算里外打点,自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奴婢知道。但奴婢别无他法。小主放心,奴婢为人,您尽可派人去打听,佐领和小主救助奴婢一家,奴婢当您为再生父母,若是奴婢对您不住,就让我横死街头无人收拾,死后下地狱。” “我若是决定用你,自然会信你。你只需知道,佐领和我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夏冬春想了想,接着道。 “我夏家名下也有些产业,医馆也有几家,不知你家夫君可愿去夏家的医馆坐诊?本也可以请他来府上当府医,但听你说他常救助百姓,只怕当府医反而困住了他。至于你的儿子,他与我小侄儿年纪不相上下,便来府上与我小侄儿做书童吧,吃住在一处,也一道读书。” 夏冬春说的是庶出的夏承云。刘氏是个安分的,夏承云虽养在她身边,却是记在嫡母名下,只是夏威是武将,家中老大和老二也都从了武,夏承云倒是一身书卷气,着实让家里另眼相看了。 薛氏闻言便起身直挺挺的跪下了,一边给夏冬春叩头一边感激涕零道“小主仁义,思虑周全,奴婢感谢主子大恩,愿为主子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夏冬春让白果扶薛氏起来。其实,夏冬春这般安排也有把持薛氏家人的意思,更多的则是想到,宫中但凡联合外人陷害主子的下人,大都被背后主谋用家人性命胁迫,如此一来,在夏府的看顾下,也可免了这个担忧。 “你闺名叫什么?” “奴婢闺名玉莘。”已平复心情的玉莘回话。 “好,我以后便唤你玉莘,你随白果下去收拾吧,早些安顿住,这两日宫里来了教习姑姑,你们二人还要同我一道学规矩。” 冯姑姑已经功成身退归家了,以免来日撞见了宫里来的人。张娘子倒是还在夏府,如今夏冬春调理身子已见大成,到了细水长流巩固疗效这一步,现如今只需每十天诊治一次调整药方,且只每日睡前服一次药便可。叶佳氏还向张娘子求了些驻颜丸,化脂汤,调经促孕丸等之类的方子,让夏冬春一并带入宫中,这些方子都是张娘子家传,千金难求,轻易不示人的。 第6章 再入宫 不过两三日,宫中便有了消息。据说是位分已经定下,今日便会有圣旨下来。夏威早就接到消息,下了朝匆匆赶回府,与叶佳氏和夏冬春一起,等着圣旨。 约莫巳时,传旨的太监到了,夏威亲自迎进府在前院正殿宣读圣旨。众人齐齐下跪接旨。 夏冬春心中感受颇为复杂,这道圣旨之后,她便要踏上她前世未走完的路了,自然是依旧万分凶险,她并不是别无选择,但这一次,她想亲自走完这条路,亲眼看着某些人的结局,即便她要为此再搭上一生,她依然这般选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包衣佐领夏威之妹夏冬春,着封为正六品常在,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正殿内,落入夏冬春耳中,她定了定神,眼神坚毅了几分。 “谢皇上隆恩。”众人一齐磕头谢恩。 “诸位请起。夏佐领,夏常在,这位是宫中教导礼仪的芳茗姑姑。” “姑姑安好。”夏冬春笑着福了福身子,向芳茗姑姑问安。 芳茗姑姑微笑着点头,并跪下向夏冬春行了大礼“奴婢芳茗,参见夏常在,小主吉祥。” 夏冬春忙上前亲自扶起芳茗,“姑姑身份贵重,在教导礼仪期间,不必行大礼,我身为学生,怎敢受姑姑的礼。” “小主客气。”芳茗笑着说道。 “公公辛苦了,如今虽已入秋,临近午时还有些炎热,劳烦公公走这一趟。”叶佳氏上前与宣旨太监寒暄,一边悄无声息的将一叠银票塞进太监手里。 “夫人太客气了,对了,芳茗姑姑入宫年久,打从康熙爷的时候就教导小主们礼仪,夏小主可要好好听从姑姑的教导啊。” “多谢公公指点。”夏冬春福身道。 这边夏威亲自送了人出去,一边走一边寒暄。 叶佳氏早已命人为芳茗姑姑收拾好了住处,便是夏府最上等的客房,有一处小小的院子,距离夏冬春的院子不远。夏冬春让佩兰先去客房为芳茗姑姑整理着,身边只留了白果和玉莘,这二人是要随她入宫的,自然要在学规矩的时候常伴左右。 “夏小主,此次入选的秀女一共八位,按照小满蒙后汉的规矩,夏小主是第二批入宫的” “请问姑姑,不知这次与我一同入选的小主都有哪家小姐?” “有济州协领家的沈贵人,大理寺少卿家的莞常在,松阳县丞家的安答应,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淳常在,和满军旗的富察贵人,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氏贵人。” 夏冬春听见几个熟悉的名字,心中大定,知道其中并未有什么变故。 “如此,我知道。姑姑奔波半日,想必也累了,让玉莘带您去休息吧,小院那边有专门伺候您的婢女,有什么您只管吩咐她们便是,姑姑此番入府辛苦,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姑姑原谅。” “小主客气了,奴婢这便自去收拾,还请小主做好准备,咱们下午便开始学习礼仪。” “我记下了,下午我等着姑姑。姑姑快去休息吧,下午还要劳累呢。” “奴婢告退。” 芳茗在玉莘的带领下,走出了正殿。 夏冬春午间浅眠了一会儿,睡醒便收拾妥当等着芳茗姑姑过来。 芳茗见夏冬春待人接物规矩周全也甚为欣慰,皇宫大内是天底下最讲究规矩的地方,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一步走错兴许便是万劫不复了。 下午芳茗依次给夏冬春讲解了皇上,太后,皇后以及宫中各位主子和几位皇子公主。夏冬春听得仔细,白果和玉莘也在一旁学的认真。不怪夏冬春上心,前世虽然也是芳茗姑姑来教导礼仪,但夏冬春小姐脾气对人多有不敬,虽有叶佳氏从旁周旋,也给芳茗留下了嚣张跋扈的印象。就连每日里学规矩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未真正学到什么东西。 白果和玉莘则是责任使然,一想到要和夏冬春一同入宫,一边觉得与荣有焉,一边又觉得身负重任,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伺候好小姐,保护好小姐。 这边夏冬春学着规矩,那边叶佳氏为夏冬春准备的嫁妆也收拾妥当。衣裳收拾俱是按照夏冬春要求,颜色艳丽又不落俗套,款式大方又奢华内敛,用料华贵又不逾矩。这是一项大工程,叶佳氏也着实熬了数月,在用了夏威小半副身家,叶佳氏瘦了两圈后,终是一切准备妥当。 单子是立马给夏冬春送来的,须得让她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添的。夏冬春拿到单子时并未如何惊讶,因为前世也是这般厚厚的一摞单子,倒是把一旁的白果和玉莘惊掉了下巴。 白果拿着单子逐一给夏冬春念着,寝衣春夏秋冬各六套,旗装春夏秋冬各十六套,鞋子春夏秋冬各十六双,手帕共六十八条,其中每季各种颜色款式不重复,偏华丽些的十套,偏素雅些的六套。此外披风,大氅,毛领各十六。成套头面首饰共十二套,其中金银点翠头面,翡翠头面,南海珍珠头面各数。此外钗环,步摇,绒花,耳环,手镯各种材质各数。 每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一百张,散碎金,银锞子各一小箱,专做打赏用的素银镯子簪子,玉质鼻烟壶共一小箱。 此外还有布料,常用药材等杂物。叶佳氏还专门派人递了话,说是怕入宫时繁琐,只先备着单子上这些,若是后边有什么短的缺的,还可打发人送进去。 距入宫还有三五日时,芳茗姑姑教习完毕准备回宫复命,叶佳氏硬是给其偷偷塞了厚厚一沓银票,芳茗自然没有推辞,收了好处便要为这家小主多多美言,况且夏家的小主确实甚为出彩,如此一来大家各得好处,心照不宣罢了。 九月十四晚,夏冬春入宫前夜,叶佳氏在前院摆了宴,夏府阖家齐聚一堂,如今夏冬春身份不一般,自然端坐主位,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只是多了几分离别前的惆怅与不舍。夏威和叶佳氏席间几次红了眼眶,三位侄子更是齐齐大礼参拜,望小姑姑珍重。两位小侄女终是先忍不住,一人执住夏冬春一只手,泪眼汪汪的叫着小姑姑。 夏冬春见此场景亦潸然泪下,以前因着自己的性子,实在错过太多太多了,如今她早已明白家人在侧,亲情围绕方为人间至乐,却是马上便要分别了,此刻的夏冬春甚至有些后悔再次选择入宫,奈何却也没有回头路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夏冬春坐上了入宫的车驾,夏威骑马在一旁护送。 夏冬春撩起车窗帘子,看着身后的佐领府大门,门口是叶佳氏带领夏府众人齐齐跪着。 “恭送夏常在入宫。”众人齐声道。 夏冬春放下帘子,心中终是不舍,流下两行泪水。白果亦是轻声啜泣。 玉莘在旁劝慰道“小主莫要伤心,日后定能再相见的。何况小主入宫,不好这般的,应当高高兴兴的。” 夏冬春明白玉莘的意思,第一日入宫,若是哭丧着脸,难免不合适,若被有心人抓住,扣上个不敬的罪名也不是不能。 白果闻言也反应过来,止住抽泣,忙服侍夏冬春净了面。 车驾晃晃悠悠,到宫门口时已是天色大亮,新入宫的小主们都是从侧门入宫,按规矩是不能乘车的,需要步行入宫。 白果撩开帘子,夏冬春踩着长凳下了车驾。早有引路的宫女在一旁等着了。夏威深深地看着夏冬春,眼中似有万般不舍。 夏威单膝跪地行礼。 “恭送小主入宫。”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哥哥嫂嫂还有孩子们,兀自珍重。哥哥回去吧。”夏冬春强忍泪水。 “是。”夏威沉声道。 话音未落,夏冬春便转身朝宫门走去,她知道夏威正在她身后目送她,可她不忍回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入了这道门,宫外的一切俱是过往云烟了。 跟着引路宫女缓步走在长长的甬道里,家中准备的一应物品昨天下午便已先行送入宫中。 不多时,夏冬春便来到了延禧宫偏殿柔玥堂,白果伶俐的给引路宫女塞了一个素银镯子,宫女笑眯眯地退下了。 路上那宫女已经说过,同住延禧宫的还有安答应和富察贵人,此外沈贵人住在咸福宫,莞常在和淳常在住在碎玉轩等。 夏冬春并未进去,只在外边等着殿内收拾妥当,白果和玉莘自然要去盯着的,是以只剩夏冬春一人在殿外站着。 这时一个宫女适时为夏冬春搬了一把椅子,请夏冬春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夏冬春问她,这个宫女看起来比只玉莘年纪略小些,应当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回小主的话,奴婢默霜,是咱们伺候小主的掌事宫女。”默霜回话。 “好,你去忙吧。” “是。” 夏冬春抬头望了望,一会儿日头高起来,怕是要热了。 正这般想着,便瞧见安陵容走进了延禧宫。方才来时便瞧见安陵容的住处像是早收拾妥当般,想是她早到了。 第7章 景仁宫 “安妹妹来的早,我是和你同住的夏常在。”二人正面相遇,夏冬春微笑着福了福身。 “给夏常在请安,夏常在万福金安,陵容失礼了。”安陵容忙蹲下身子行了大礼。 夏冬春弯腰扶起她“妹妹不必多礼,我瞧你来的早,屋子里已经收拾妥当了,可否容我叨扰片刻。” “陵容自然愿意,夏姐姐随我来,这天气一会儿怕是要热了。”安陵容道。 安陵容低眉顺眼的和夏冬春并排走着,她的丫鬟宝娟在前边引路。 到了安陵容住的晚意堂坐下,宝娟上了茶水。夏冬春轻啜了一口,嗯,去年的龙井。 夏冬春假装没瞧见安陵容在一旁忐忑的眼神,饮了几口茶,许是怕夏冬春嫌弃她的茶水。夏冬春起了大早,又走了不短一段路,着实有些渴了。 “夏姐姐勿怪,陵容这里粗陋,委屈姐姐了。”安陵容心虚道。 “安妹妹这是哪里话,我着实有些口渴了,妹妹即便一碗白水此时与我也是如同甘霖呢。” 安陵容放松般笑了笑。 “日后你我姐妹同住一宫,少不得要互相照料,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妹妹千万担待则个。” “这话该陵容说才是,姐姐处事周全,陵容是远远不如的。” 夏冬春看着略带局促的安陵容,只觉与后来心狠手辣的她反差太过巨大,有点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也罢,前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后来落得那般下场也有你的原因,却也是我有错在先,以后路还长,我便慢慢弥补吧。夏冬春心中这般想道。 “小主,夏小主身边的白果姑娘来了。” “给安答应请安。小主可让奴婢好找,若不是默霜姑姑瞧见您和安答应一道说话,奴婢只怕要往延禧宫外去找了。” 安陵容和夏冬春一道站起,夏冬春笑道“你这丫头,明明是你没伺候好主子,倒叫你说道一通。” 转头朝着安陵容道“安妹妹见笑了,丫头没规矩。想是我那边收拾好了,如此,我便走了。” 安陵容闻言福了福身“恭送夏常在,夏姐姐慢走。” 夏冬春回到柔玥堂,见正厅与内室已收拾妥当,其他房间想来还是乱糟糟的,只先收拾出来正厅给夏冬春休息。 夏冬春扶着白果的手臂在正厅主位坐下,柔玥堂里伺候的下人已经到齐,正等着夏冬春吩咐。 “奴婢/奴才给夏常在请安,小主万福金安。”夏冬春坐定,众人便齐刷刷地行了大礼。 “都起来吧。” “谢主子。”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此时默霜站出来,一一为夏冬春介绍。 “奴婢默霜,是柔玥堂的掌事宫女,这三位宫女分别是巧儿,秋莲和金柳,这是掌事太监孟少波,这三位小太监分别是小桂子,小邓子和小陈子。” “好,我知道了,日后我们朝夕相处,各位想必也对我有一些了解,我只说一句,若是踏实本分的,必不会亏待了你们去,如若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奴才/奴婢谨记小主教导,愿以小主马首是瞻。”众人齐声道。 夏冬春闻言点头,对玉莘道“赏。” 玉莘便拿出事先准备的荷包,一人一个分了下去。 随后便叫众人散了各自去忙了。 屋内只留下默霜,玉莘和白果。 “白果,你从我带的东西里,挑两匹素雅的料子,一对和田玉耳坠,一只点翠簪子,给安答应送去,就说感谢她今日招待,也算做我这当姐姐的给妹妹的见面礼了。” 白果闻言便去了。 “默霜,你是柔玥堂的掌事姑姑,日后我内室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你和玉莘,白果打理,旁人一律不许进内室,若是出了差错,你自到我这领罚便是。” “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不一会儿,秋莲进来说各宫主子们送了赏赐过来。 夏冬春便忙了起来,先是景仁宫,翊坤宫来了人,接着是齐妃,敬嫔,丽嫔等。默霜在一旁一一为夏冬春提醒着,是以倒也甚为顺利。 各宫来人少不得要打点一番,这次夏冬春留了心眼,给翊坤宫的周宁海茶水费比旁人要多上不少,还另添了一个和田玉的鼻烟壶,周宁海当下眉开眼笑,直说“夏常在是最体贴咱们奴才的。” 夏冬春笑着回道“周公公辛苦了,嫔妾素来仰慕华妃娘娘美名,神交已久,还望公公多多美言。” “那是自然,小主放心。” 送走了翊坤宫周宁海,旁的人倒不会让夏冬春这般紧张了,只是还需规规矩矩的应对着。 待到临近午时,夏冬春才得空歇一歇,只吩咐默霜把各宫送来的东西登记造册入库,便进了内室躲懒了。 夏冬春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玉莘在一旁为她推拿。 “玉莘,从今天开始,你要时刻注意我每天入口的东西,以及所有能送进内室的东西,每日睡前,避着默霜,你和白果要把正厅和内室里外都检查一遍。”夏冬春慢悠悠的开口,说出的话却让玉莘胆战心惊。 “是,小主,奴婢记下了。小主谨慎,奴婢日后也要这般谨慎才是,小姐说过,之前冯姑姑给您讲过先帝爷后宫里各种阴险算计,小姐做的对,在这宫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小主,入宫前张娘子可交待了,那调经促孕丸要早早吃上的。” “吃上也可,只是倒也不必着急。” “奴婢明白,对了小主,三日后便要去景仁宫觐见皇后娘娘了,此后新入宫的小主们便可以侍寝了,小主您可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吧,你为我挑选一身亮丽些但不十分出挑的衣裳,首饰选素净些的,我请安那日穿戴。” 用过午膳,夏冬春有午睡的习惯,便就在塌上小憩了一会儿。 柔玥堂的奴才们得了主子丰厚的见面礼,庆幸自己跟了个大方的主子。只说隔壁晚意堂,主子家世不高,又只是个答应,手头也不似自家主子这般宽裕,晚意堂的下人们自然也得不到旁的好处。不过所幸如今才刚入宫,日后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呢,算是好歹有个奔头。 因着各宫小主入宫之前,所带的一应事物虽然要提前查验过,但送到所居宫室之后须等小主人到了之后才能开箱整理,是以下午孟少波带领柔玥堂一众下人还在热火朝天地整理着夏冬春的‘嫁妆’,众人是越看越咋舌,咱们这位夏常在家底之丰厚,宫中恐怕只有翊坤宫那位才能出其右。 相较于柔玥堂的热闹,晚意堂安陵容这边却是冷清许多。安陵容家世不够看,宫里又惯会捧高踩低,如华妃,齐妃,丽嫔,曹贵人几人,并未特别关注到她,自然赏赐什么的,也都略过了。 安陵容心中怅然,在那小小的松阳县,她尚且是上流阶层的大家闺秀,奈何到了京城,宰相门房八品官,小小八品官,只比包衣出身的宫女们略好些罢了。 到了九月十八日,合宫觐见景仁宫。待见了中宫皇后,这八位新人便正式开始侍寝了。 天不亮夏冬春便起床梳洗打扮了,这边白果和玉莘伺候着,默霜在一旁交待着觐见皇后的注意事项。 夏冬春心想,不说她一回生二回熟吧,便是在夏府刘氏进门拜见叶佳氏时,她也是见过的,小妾觐见主母,大同小异罢了。 今日便能见到华妃了,夏冬春两世为人都挂念着的女人。 到了景仁宫门口,天色已大亮,甄嬛她们也早到了,众人都在景仁宫正殿门外站着,等待各宫主子进去后皇后娘娘传召。 约莫有一刻钟,剪秋出来了。 “传皇后娘娘懿旨,宣各位小主觐见。” “是。”几人按位分站好位,齐刷刷地福身应道。 众人进了正殿,乌拉那拉氏端坐在正位上,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气度,不怒自威。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屈膝行了礼。 夏冬春抬眼,华妃的位子果然是空着的,自然是要等着她的。 “都免礼吧。妹妹们今天都来的这样早,在宫里面的生活可还习惯吗?”皇后亲切地和众人说着话,瞧着是再和善不过的。 “承蒙皇后关怀,一切都好。”众人齐声道。 “本宫来的不算晚吧。”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是华妃来了。 “给华妃娘娘请安。”众人为华妃让开一条路,给华妃行了礼。 华妃慢悠悠地走过,敷衍的朝皇后行了礼,便自顾自坐下了。 “华妃妹妹来的这么晚,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啊?”齐妃状若不解地问道。 “皇上昨晚上看奏折看晚了,本宫陪的就晚了点儿,早上皇上偏不让本宫起的早,所以就迟了,皇后娘娘不生气吧。”华妃抚了抚发鬓,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回话更是无半分恭敬。 “皇上连日忙于朝政,难免会疏忽妹妹,所以要格外疼妹妹一些,今日既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往后,咱们也多几个做伴之人了。” 第8章 华妃 见人到齐了,江福海走上前高声唱道“众小主向皇后娘娘行参拜大礼。” 众人双膝跪地,三跪三起,口中齐声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大礼毕。 “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也见一见各位嫔妃。”皇后道。 “端妃娘娘身体抱恙,众位小主今儿怕是见不了了。”江福海道。 “端妃身子一直都不见好,等礼毕之后,剪秋去瞧瞧。” “是。” 闻言华妃顿时冷了脸,面上有一瞬的恨意闪过。 “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众人蹲下身给华妃行大礼。 华妃只做未闻,抚了抚耳垂边的翡翠耳环和一旁的颂芝道“今年的翠有些浮了,一点儿都不通透,这好翠啊,是越来越不多见了。”说着便看向皇后。 “妹妹现在的年纪还用不到翡翠,内务府挑给你的翡翠,颜色自然会青嫩些,可话说回来,妹妹你都如此,哪里还会有更好的翡翠呢?” “也是,总觉得这翡翠老气了些,臣妾不配戴,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将这对耳环送给娘娘吧。” 皇后轻笑出声“本宫新得了一对东珠,才吩咐制了耳环,若再收妹妹这对耳环,岂不是太奢靡了?让皇上知道的话,定会不高兴的。” 众人半跪着着实辛苦,现下夏冬春便要坚持不住了,却见华妃仍然没有叫众人起身的意思。 “皇后果然节俭。” 皇后笑了笑,终是提醒道“好了,先让诸位妹妹起来吧。” 华妃方才如恍然发现一般,道“呦,光顾着跟皇后说话了,都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呢。起来吧。” “谢华妃娘娘。”众人起身。 “沈贵人和莞常在是哪两位?” 夏冬春见华妃开口问沈眉庄和甄嬛,心知自己逃过一劫,暗暗松了口气。 “嫔妾咸福宫贵人沈眉庄参见华妃娘娘。” “嫔妾碎玉轩常在甄嬛参见华妃娘娘。” “沈贵人好雅清,莞常在虽然穿的简单了点,但是难掩姿色,皇上真的是慧眼识珠,个个儿都这么出众。行了,都起来吧。” “谢华妃娘娘。”二人起身。 “娘娘国色天香,才是真正令人瞩目,嫔妾萤火之光如何敢与娘娘明珠争辉。”沈眉庄许是见华妃话中带有酸意。 “沈妹妹一张小嘴倒是挺甜的,不过说到国色天香,这不是形容皇后的词吗?”华妃语带嘲讽,轻声笑道。 沈眉庄顿时语塞,皇后不忍见其被华妃为难,正欲做好人开口解围,却是甄嬛先开口了。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华妃娘娘国色天香如明珠璀璨,臣妾等望尘莫及。”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后满眼欣赏的看着甄嬛。夏冬春也对甄嬛心生佩服,只这一份直面高位不露怯的胆识,便是众多女子没有的。 华妃扬了扬眉,盯着甄嬛道“宫中口齿伶俐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诸位妹妹自然都是聪明伶俐的,往后同在宫中,一则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为皇家延绵子孙。二来,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惹皇上烦心。”皇后打圆场道。 “是。”众人齐声道。 “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回娘娘话,太后娘娘说,新小主入宫是喜事,众位的心意,也都知道了,太后要静心礼佛,请娘娘和众位小主就不用去寿康宫请安了。” “好。今天你们都累了,就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出了景仁宫,夏冬春心绪不宁,脑海里一会儿是被华妃赏了一丈红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寒冬腊月在冷宫里含恨而死的场面。夏冬春只觉烦躁,扶着玉莘的手,不觉加快了脚步。 正胡思乱想着,没走多远便遇到了了安陵容,甄嬛和沈眉庄三人,夏冬春不意外还会有此一遭,前世便是自己蓄意挑衅,欺人太甚,才被华妃撞见,趁机拿自己立了威。 甄嬛三人也看见了夏冬春,安陵容率先福身行了礼。 “给夏姐姐请安。” “安妹妹不必多礼。” “给沈贵人请安。”夏冬春也福身给沈眉庄行了礼,又与甄嬛互相见了平礼。 “沈姐姐与二位妹妹这是要去哪里,也带上妹妹吧。”三人宫苑并不在一个方向,却一道走在这里,想是要去前边的御花园逛逛。 “夏妹妹来的正好,我们三人正打算一起去御花园转转,左右回去也无事,夏妹妹也一道去吧。” 说罢四人便一同朝御花园走去。 “还未谢过那日夏姐姐的礼物,让姐姐破费了。”安陵容说道。 “妹妹不必客气,那日叨扰妹妹,又见妹妹温婉可人,说来也是姐姐小气了,一份礼物既当谢礼又做见面礼。妹妹有所不知,我向来便十分喜欢温柔婉约之人,只因自己自己骄纵惯了,常被家中兄长说野蛮,奈何我却是如何都学不来妹妹这般温婉,所以一见到妹妹便十分喜欢。” “姐姐过奖了,陵容惭愧,”安陵容脸微微一红“陵容倒十分羡慕姐姐如此直率的性格。” “是啊,夏姐姐为人爽朗率真,自然有夏姐姐的好处,各人性格不同,就如同这御花园般,百花齐放才能春色满园。”甄嬛接话道。 “莞妹妹说的是,妹妹言谈间引经据典,可见才情出众,容貌又这般出挑,选秀那日我远远瞧见了你,真可谓是惊为天人。” “夏姐姐谬赞了,姐姐你何尝不是姿容秀丽,又如此平易近人,妹妹觉得甚是亲近。” “是啊,咱们一道入宫,夏妹妹和安妹妹又同住一宫,日后定要多多走动。”沈眉庄道 如今虽已近深秋,御花园里却是不见冷清,花草水鸟一派春日景象,远处那片火红的枫树林更是一道亮丽风景,然落进夏冬春眼里却只觉着那片枫树林红的刺眼,果真如同华妃所说那般“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 几人正走着,只听见前方有几道嘈杂的人声,又见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几人停下了脚步。 正当几人愣神时,夏冬春反应倒快,拦住那宫女问发生了何事。 那宫女瞧着受了惊吓,含糊不清地只道“井里……死人……”说罢便惊慌地跑来了。 几人慌了神,夏冬春却是镇定,直直往宫女所指的那口井走去,玉莘拉住她,夏冬春只说让她安心,脚下却不停。 走到井边,夏冬春伸头往井中看去,虽是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吓得脸色一白,只见一具宫女打扮的尸体,在井口漂浮着,已经浑身泡肿了,那发白肿胀的面孔直直对着井口。 夏冬春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虽是吓了一跳,却并不十分害怕,转头见甄嬛欲过来瞧个究竟,忙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远离那口井。 “妹妹别去,井里有一具女尸,我们还是快走吧。” 三人听闻此言俱都白了脸色,伸手轻抚胸口,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甄嬛镇定些,与夏冬春一道拉着二人走了。 待走出御花园,几人面上都有些惊魂未定,在岔路口分开,夏冬春同安陵容一道回了延禧宫。 进了延禧宫,夏冬春见安陵容还未回过神,转头朝宝娟道“快扶安妹妹回去歇着,别忘了给她熬一碗安神汤。” 安陵容福了福身回了晚意堂。 夏冬春早已平复了心情,虽说刚才确实有些惊吓,但她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回了柔玥堂,夏冬春坐在内室,心中疑惑井中为何会出现宫女的尸体,想了想,唤了默霜出去打听。 默霜在宫中待了十几年,对宫里总是熟悉的,不多时,默霜便回来了。 “回小主的话,奴婢听御花园的洒扫太监说,那宫女是翊坤宫的福子,据说尸身发现时已经在水里泡了半个月了。” “翊坤宫?华妃的宫女?” “正是,这个福子是一个月前皇后娘娘送给华妃的,那太监还说……” 默霜打量了夏冬春一眼,怕继续往下说吓到了这位才入宫没几日的小主。 “无妨,你说吧。”夏冬春沉声道。 “是。福子不是失足掉进井里,而是先被人勒死以后,又被人将尸体投入井中的。” 玉莘和白果闻言也惊了。 “这,这,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皇宫大内竟敢谋害宫人性命。” “好了,此事莫要乱说,旁人若问起只说不知,也别吓到秋莲她们几个小丫头。” “默霜,去让金柳熬一碗安神汤来。” “是。” “小主,这,这会是什么人做的呀,这般大胆。”白果怯怯得问道。 “自然是华妃身边的人。”夏冬春轻声道。 “奴婢也这么认为,应是华妃看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动了杀心。”玉莘思索着说道。 “这里可是皇宫啊…” “皇宫又如何,在这后宫,华妃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更何况她哥哥年羹尧战功赫赫,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前朝后宫,他们年家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夏冬春淡淡说道。 “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你们只需记住,在宫里莫要与人起争执,凡是位分在我之上的主子,她们宫里的人你们都要避其锋芒,尤其是华妃。回头把我这句话给柔玥堂所有人交代下去。” 第9章 侍寝 用过午膳,夏冬春并无困意,便想着到安陵容处看看。 到了晚意堂,只见安陵容闷闷不乐的倚在外间的榻上。 “小主,夏常在来了。”宝娟禀报道。 安陵容见夏冬春来了,忙起身欲行礼,夏冬春拦下她。 “妹妹不必多礼,快坐下。” “上午见了不干净的,担心妹妹受了惊吓,便过来看看。” “劳姐姐担心了,陵容无事,我和沈姐姐莞姐姐还好,姐姐却是亲眼目睹,可有受惊?” “我自小胆子便大些,虽然瞧见了,当时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儿也便好了,妹妹也莫要胡思乱想,这不是咱们该挂心的事情。新人明日便可以侍寝了,妹妹的好日子自然也不远了,须得早早做准备了。” “姐姐家世优渥,姿容出众,定是姐姐的好日子更早些,陵容先恭喜姐姐了。”安陵容被夏冬春引导着不再想上午的事,夏冬春心中却疑惑,与安陵容这几天相处下来,怎的她常说起家世如何,又言谈间总带着怯懦一般。 “什么家世高低的话,妹妹日后莫要再说了。无论家中官位高低,都是为皇上尽忠尽责,咱们入宫来也是俱都是为了服侍皇上,孝敬太后,为皇家开枝散叶。无论前朝后宫,只论责任大小,不分高低贵贱。再说妹妹这般温婉可人,哪里又不如别人了,何须妄自菲薄。”夏冬春猜到安陵容定是因为自己家世原因而自卑,便多说了几句。 “姐姐……多谢姐姐提点。”一番话说的安陵容红了眼眶。 “妹妹日后须谨记,可自谦,不可自卑,无需和旁人比较,你自然有你的好处,各人都有长处,你当然也有旁人比不上的地方。便如莞妹妹上午所说,百花齐放才能春色满园呢。”夏冬春说的真诚,安陵容已听得泫然欲泣。 “陵容谨记姐姐教导,多谢姐姐今日开导,陵容如醍醐灌顶。”安陵容似是大受感动,执意起身向夏冬春福身行礼说道。 “妹妹不必客气,我初见妹妹便十分喜欢,又有同住一宫的缘分,宫中时日漫长,日后还要互相照料。” 夏冬春起身扶起安陵容,拉着她坐在榻上。 又说了会儿话,见安陵容精神好了许多,夏冬春便告辞了。 翌日黄昏,旨意下来,碎玉轩莞常在侍寝,乃是新入宫小主里的头一份。 夏冬春只觉奇怪,按理说,甄嬛是入宫第二年开春时才第一次侍寝,还是与皇上御花园偶遇,皇上看着她与纯元皇后相似的脸和动人的箫声以及出众的才情,对甄嬛一见倾心。怎的这次却提前了,夏冬春想不通其中关节,便不再去想了。 她自然是想不通的,前世甄嬛目睹夏冬春被华妃赐了一丈红之刑,逃到御花园又亲眼看到在井里被泡肿了的福子的尸体,本就受了惊吓,回到碎玉轩心神不定下又发现了院子里桂花树下埋着的麝香。连番惊吓之余这才受惊心悸,找来温实初装病避宠。 如今夏冬春逃过一丈红之劫,在御花园又拦下欲去井边一探究竟的甄嬛,碎玉轩里确实有埋在桂花树下的麝香,但这并不足以使甄嬛受惊心悸,毕竟甄嬛也是颇有胆识的女子,挖出麝香时甄嬛只觉得气愤至极,宫中阴谋诡计竟阴险至此,那芳贵人恐怕致死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没了孩子,又失了圣心。是以并未有装病避宠这一出。 入夜,凤鸾春恩车的声音响彻宫里寂静的长街,有人欢喜有人忧。 翊坤宫。 华妃知道今晚甄嬛侍寝,正坐在外间的榻上愣神,听到凤鸾春恩车的声音,眼中布满幽怨。 “皇上果真第一个便宠幸她了,当真如此记挂着吗?”华妃悠悠地自言自语道。 “娘娘不要多想,新人承宠都是如此的,皇上心里还是最看重娘娘的。”颂芝在一旁劝道。 “选秀入宫的只她一人有封号,新人侍寝又是她头一份,若不是皇上对她另眼相待,还能是为何?” “娘娘多虑了,皇上另眼相待地只有娘娘,她甄嬛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吗,如何比得了娘娘这般盛宠优渥独得圣心呢。” “独得圣心?或许是吧。”一声长叹在寂寥的夜色中尽显落寞。 不出所料,莞贵人深得圣心。一连五日,每日中午传甄嬛一同用午膳,下午养心殿伺候笔墨,晚上养心殿侍寝。 每日景仁宫请安时,丽嫔,齐妃,华妃,轮番上阵唇枪舌剑地针对甄嬛,那富察贵人也是个张狂的,还未侍寝便随着几位娘娘一道对甄嬛冷嘲热讽。 甄嬛成了整个后宫最扎眼的存在,整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甄嬛终究是个智慧的女子,不知私下里和皇上说了什么,第六日,皇上终于不再翻甄嬛的牌子了。 是夜,沈眉庄侍寝。见不再是碎玉轩那位,后宫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日景仁宫请安,又免不了一番唇枪舌箭,夏冬春每日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你来我往。齐妃也不知是怎的,自个儿身居妃位,又有亲生皇子傍身,竟也常与低位嫔妃们一道拈酸吃醋,倒也不怕失了身份。华妃自然是不屑与这些人多言,只是倒像是尤其看不惯甄嬛一般。 沈眉庄也很是得宠了几天,倒不至于合宫侧目,却也在甄嬛之后小小风光了一把。之后便是富察贵人了,这位但是没掀起什么风浪来,只被召幸了一次,便偃旗息鼓了。以至于富察贵人每次瞧见甄嬛和沈眉庄便横眉冷对的。 之后便是蒙军旗那位博尔济吉特氏贵人,也是宠爱平平,但那位向来不与人多来往的,倒也少费了许多口舌。 接下来便轮到夏冬春了,旨意下来那日,夏冬春并无意外,却着实心中忐忑。她经历生死,若说哪件事是她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便是这侍寝了。虽然未入宫时,她早已在冯姑姑的传授下熟知了侍寝的规矩和细节,也听闻了许多康熙爷后宫妃嫔们侍寝的秘传技巧,可如今到了实践之时,她仍是忐忑不安。 她听着司寝嬷嬷在旁讲解着侍寝的规矩,由着玉莘和默霜给她收拾着。侍寝之前要沐浴净身,不施粉黛,也不能戴任何首饰,是以很快便收拾好了。 夏冬春被沐浴的水汽蒸的有些迷糊,不知是水太热还是太紧张的缘故,脸上挂着两团红晕。 待夏冬春反应过来时,已经裹得严严实实被抬到养心殿的龙榻上了。养心殿的姑姑在一旁说皇上还有些公务,让夏冬春耐心等待,说罢便退下了。 此时寝殿里只剩夏冬春一人,夏冬春心跳的厉害,脸上的红晕也久不见褪去。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夏冬春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般,实在受不了这般寂静,她想起了前两日听安陵容唱起的曲子来,当时觉着好听,硬是拉着安陵容教会了她。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夏冬春轻声哼唱起来,说来奇怪,唱着唱着似乎便不怎么紧张了。 其实夏冬春唱的并不好听,但在空旷的大殿里,带了些许回声,竟也动听许多。她自觉声音并不高,可在寂静的大殿里却也是听得清楚。 雍正收拾妥当进入内殿时,便听到了夏冬春哼唱的小曲,心中只道有趣。 走到龙榻前,夏冬春也觉察到了有人靠近,睁开眼便瞧见一身明黄色寝衣的雍正。 “皇…皇上,嫔妾参见皇上。” 夏冬春镇定下来,因为裹在被子里,没办法起身平安,是以这句参见皇上倒逗的雍正一乐,他在榻边坐下。 “你是夏氏,朕记得你,选秀时朕还夸你名字有趣。”雍正笑道。 “皇上还记得嫔妾,嫔妾不胜荣幸。”夏冬春面带惊喜地说道。 “你方才唱的是什么,调子倒挺好听。” “回皇上,是洛神赋,是安答应安妹妹教嫔妾的,嫔妾唱的不好听。”夏冬春有些难为情,偷偷唱曲竟然被皇上听到了。 “你读过诗书?” “嫔妾贪玩,诗书读的不精,后来被哥哥拘着才老实读了几年。”夏冬春如实回答。 “夏威?你哥哥差事办的不错。”雍正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 “能为皇上尽忠,是哥哥的福气。能服侍皇上,也是嫔妾的福气。”夏冬春娇羞道。 雍正闻言,伸手抚上夏冬春娇羞的脸颊,轻声道,“你也十分乖巧懂事。” 夏冬春大胆地蹭了蹭雍正粗糙的掌心,对雍正娇笑道“皇上劳累了一天,让臣妾服侍您休息吧。” 说罢顺势往龙榻内侧翻身滚去,为雍正腾出外侧的床榻。随着她的翻身,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滚落,露出少女洁白如玉的胴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莹莹光泽。 雍正呼吸一滞,打量着夏冬春的眼神带了几分热切,夏冬春也目光灼灼地看向雍正,伸出柔荑轻轻握住雍正几根手指,稍用力拉着,眼神紧紧地看着雍正,雍正只哈哈一笑,反手握住夏冬春的手,翻身躺下,将她拉向自己,夏冬春不防,上身趴在了雍正身上,却还是伸手解了雍正的寝衣。一室春光旖旎。 第10章 大封 事毕,夏冬春服侍雍正盥洗过,二人重新躺在龙榻上。夏冬春身上乏累,正躺在雍正臂弯里闭目养神。 “你方才唱的曲子,是安常在教你的?”雍正懒懒地问道。 夏冬春打起精神,回道“正是,那日路过晚意堂,听见安妹妹唱的好听,嫔妾硬是缠着安妹妹教会了臣妾,却不料想嫔妾唱的确是比安妹妹差远了,竟还让皇上见笑了。安妹妹性子温婉可人,连唱曲也如此动听,嫔妾不及她多了。” “春儿的好处,朕自然清楚,不必与旁人比较。” 夏冬春听他说的暧昧,脸色一红,娇媚道“嫔妾的好处,自然只能让皇上知道。若能换得皇上片刻欢欣,便是嫔妾的福气了。” 夏冬春伏在雍正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雍正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夏冬春柔顺的头发。 听到雍正平稳的呼吸声,夏冬春知道他睡着了。此刻早已有宫女托着衣物在帐外等着了,妃嫔侍寝是不能在养心殿过夜的,到了后半夜便要离开。 宫女在外间服侍夏冬春穿好衣服,出了养心殿,早有一乘小轿等着了,见夏冬春出来,白果忙将带来的披风给夏冬春披上,如今深秋,夜里是格外有些凉的。 夏冬春乘了小轿,一会儿便到了延禧宫。草草收拾了,便睡下了。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去景仁宫请安了。 请安时倒是没什么不同的,如今夏冬春刚承宠,自然看不出得不得宠来,是以主要的火力还是集中在甄嬛和沈眉庄身上。 虽说近日皇上忙着宠幸新人,却是时不时的便要陪着甄嬛一道用午膳,甄嬛出入御书房的频率也是日益增多。而沈眉庄也是得了皇上青眼,花房里新培育出的绿菊,翊坤宫都没见着,皇上便一股脑指去了咸福宫沈贵人处,此外更是多番夸赞沈眉庄贤惠知礼,甚至有让沈眉庄插手宫务之意。 一时之间甄嬛和沈眉庄二人风头无两。这更是让宫中某些人眼红,富察贵人便是其中代表。想她身为满军旗大姓出身,宠爱平平不说,竟然连风头都要被汉军旗的嫔妃盖过。是以每日请安之时,最精彩的便是富察贵人的戏份。 到了第二日,雍正仍然翻了夏冬春的牌子。这让后宫众人觉察到一丝不寻常,在景仁宫夏冬春除了多承受几记眼刀子外,倒也没别的变化。 第三日仍然是夏冬春。众人便按捺不住了,夏冬春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却也碍于自己位分较低,颇费了一番口舌。 此后两天皇上未进后宫,后宫嫔妃却也并不安分,仍然是每日里叽叽喳喳的,夏冬春看着便觉得有趣。 那日,有了旨意,宣安陵容侍寝。 安陵容仍然如同前世一般,紧张的瑟瑟发抖。沐浴时特意要了稍热点的水,觉着不那么冷了,才勉强止住了发抖。 躺在养心殿的龙榻上,安陵容听到雍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雍正掀开被角,看见安陵容发着抖,话都说不清楚,想到那晚夏冬春口中安陵容温柔小意,想来也定是胆小的,便温言安慰道“你莫怕,朕不会吃人。” 安陵容听雍正此言竟真的平静下来,想到自己失态,安陵容十分难为情,温温柔柔地开口“皇上恕罪,嫔妾失态了。” “无妨,朕那日听夏常在唱了几句‘洛神赋’,说是你教的,夏常在说她的安妹妹唱的更为动听,如百灵鸟出谷一般,今日可否能让朕见识见识?” “是,让皇上见笑了。” 雍正在安陵容身侧躺下,支起头看着娇羞的安陵容。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安陵容唱着唱着,便不再紧张了,这本是她擅长的事情,做起来得心应手。 “果真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夏常在诚不欺朕。” 安陵容唱的着实动听,也着实比夏冬春的歌声美妙许多。雍正听得身心舒畅。 “现在还怕朕吗?” 安陵容娇羞地低下了头。 “嫔妾不怕皇上,只是方才,有些冷…” “冷?瞧你身子如此单薄,明日朕吩咐御膳房,好好给你补养。” “陵容谢皇上垂爱。” “不早了,安歇吧。” 与夏冬春一样,安陵容也是接连三日养心殿侍寝。 这一日,安陵容娇娇柔柔地给皇后请安,夏冬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面对这景仁宫里的唇枪舌箭,自己尚且心有余而力不足,安陵容怕是难以抵挡了。 只是今日富察贵人和丽嫔等人还未来的及开口,苏培盛便带着圣旨来了,众人忙跪下接旨。 沈贵人赐封号‘惠’,莞常在晋为莞贵人,夏常在晋为夏贵人,安答应晋为安常在。 一番旨意下来,几人谢恩。苏培盛走后,余下众人哗然。殿内一片恭贺之声,唯独富察贵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此番入宫的新人,除了年纪尚小还未侍寝的淳常在,和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氏贵人,只她一人未得恩典,其他人,得封号的得封号,晋位的晋位,就如同把她忘了般。 自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点,丽嫔便是先按捺不住了。 “皇上这旨意,怎的我听着,好似少了谁?” “是富察妹妹…”齐妃心直口快地接道,看着富察贵人的脸色后知后觉地住了嘴。 富察贵人霎时黑了脸。 “妹妹已然位居贵人,再晋封便是嫔位,乃一宫主位,马虎不得,妹妹时日还长,来日诞下皇嗣,何愁没有恩典呢?”敬嫔柔声开口,富察贵人闻言也缓和了脸色。 “没有晋封便算了,怎的连封号也无,恩宠不如旁人也罢了,只怕等怀上了皇嗣,旁人早就是一宫主位了。”丽嫔紧追不舍,斜着眼睛嘲讽般盯着富察贵人。 华妃轻蔑地笑着开口“丽嫔,你僭越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岂容你来置喙。” “臣妾不敢。”丽嫔福了福身。 “富察贵人须得好好努力了,许是皇上觉得你服侍的不如旁人尽心吧。”华妃抚了抚发鬓,悠悠地说道。 “是,谨遵华妃娘娘教诲。”富察贵人脸色难堪地冲华妃福了福身。 “好了,本宫乏了,你们跪安吧。”皇后抬手按了按额头,倒像是真的乏了。 众人跪安。 夏冬春也乏了,请安起的太早,且如今深秋,早上已经有些冷了,挨饿受冻的,着实有些熬人。 回到柔玥堂,内务府早已送来了皇上的赏赐,众人也欢天喜地地给夏冬春跪下道喜。 夏冬春赏了众人,不一会儿皇后和华妃那边也送都来了赏赐,夏冬春一一谢恩。 待人都散去,夏冬春叫来默霜。 “你去吩咐下去,莫要喜形于色,行事更需小心谨慎,若是谁出了差错,不必来见我,自去慎刑司领罚便是。” “是。”默霜领命而去。 夏冬春又吩咐白果和玉莘把今日的赏赐全部登记造册入库,着意嘱咐了玉莘要细心查验每一件东西。 玉莘查验过,没发现有问题的物件,想也是,皇后和华妃怎会蠢到在自己送的东西里做手脚。 用了早膳,见日头高了起来,夏冬春命人搬了躺椅,找了本话本子,在院子里晒起太阳来。 深秋的风已经凉了,但阳光却是不错的,夏冬春觉着甚是惬意。 正迷迷糊糊犯困,却被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精神了几分,仔细听,这打砸东西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声声怒骂。 “笨手笨脚的东西,是瞧着你家主子不得宠,你心便大了不是?你这糊涂东西,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 是富察贵人的声音,从她的住处传出来,响彻整个延禧宫。 “小主恕罪,小主饶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该死,小主恕罪。”小宫女惊惶求饶的声音传来。 夏冬春只觉可笑,但并不想多管闲事。 这富察贵人出身大族,却是没多少心眼。平日里在景仁宫拈酸吃醋,对得宠小主明嘲暗讽也便罢了,如今皇上刚大封过新人,在这风口浪尖上,她做为唯一没有得到封赏的新人,竟然敢闹如此大的动静,当真是个蠢的。若被有心人抓住,说她是不满上意,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也不为过。 有心人?丽嫔不就是那有心人吗?想起丽嫔,夏冬春更觉可笑,依附着华妃爬到了一宫主位,却是最爱挑事生非,嘴上也没有个把门的,什么难堪的话都说的出来。夏冬春却觉得此人真真是妙人。那曹贵人是有几分心计城府,倒不知这丽嫔,华妃是瞧上她什么了。 今日富察贵人闹出这动静,自然是瞒不住的,且不论现在宫中之人都盯着新人们,只说这延禧宫中也是人多眼杂,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不知都是谁的人。 宫中时光难熬,除了侍寝便无事可做,若是能时不时瞧瞧热闹,也算是打发时光了,只不过这热闹莫要牵扯到自己才好。 夏冬春这般想着,见日头也毒了起来,便起身回了内室,招呼玉莘给自己推拿。 第11章 初雪宫宴 玉莘手上自有一套功夫,她家中医药传家,想必是有些家传的。 “小主如今已经承宠,也晋了位分,那促孕丸可要开始服用了?” “不急,再等等吧。” “你二人瞧着,新小主们,哪个最受皇上宠爱?”夏冬春朝着玉莘和白果问道。 “自然是碎玉轩莞贵人。”白果嘴快道。 “奴婢也认为是莞贵人。”玉莘道。 “那不就得了,新人里当属莞贵人最得宠,接着便是惠贵人,你主子我可不愿做那出头之人。再说了,皇上对莞贵人确是情深意重,若要孕育龙嗣,自然是最得圣心之人当此重任了。” 白果听的似懂非懂,玉莘倒是深以为然。 到了下午,安陵容突然造访。 安陵容来时夏冬春正换了寝衣,松了发髻准备午睡,听到白果说安常在只身前来,也懒得重新收拾,便就这般在内室见了她。 见夏冬春这番打扮,安陵容亦是一愣,二人虽说平日里也有来往,但交情并不深,宫里规矩多,如此坦诚相见着实是莽撞了。 夏冬春招呼她坐下喝茶,安陵容喝着茶,几次欲言又止,看出她有话要说,夏冬春让玉莘和白果去门口守着了。 内室只剩下夏冬春安陵容二人。 安陵容放下茶水,眼眶微红,夏冬春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安陵容突然起身行了大礼。 “陵容今日是来谢谢姐姐的,请姐姐受陵容一拜。” 夏冬春愣住,忙伸手扶安陵容起来。 “妹妹怎么突然行此大礼,姐姐不知谢从何来啊?” 安陵容在夏冬春搀扶下起身。 “陵容前日里第一次侍寝,心中忐忑,紧张到浑身发抖,及至入了养心殿更是抖得说不出话来,若无姐姐,恐怕也无陵容的今日。” 夏冬春仍是一头雾水,安陵容继续说道。 “皇上告诉陵容,姐姐向皇上夸赞陵容歌唱‘洛神赋’十分动听,皇上便命陵容亲口唱给皇上听,陵容没出息,起先十分紧张,但一曲唱完,陵容竟平复了心绪,皇上也十分满意,若无姐姐引荐,陵容只怕不能顺利侍寝了。”安陵容说着便掉下泪来。 夏冬春听了原委,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莫要放在心上,实在是巧了,姐姐侍寝时也十分紧张,当时殿内无人,我想起曾缠着妹妹教我的曲子,便哼唱起来,谁知竟被皇上听到了,我不如妹妹唱的好听这是事实,皇上问起我也只是如实回答了,是妹妹自己多才多艺讨得皇上欢欣,哪里有我的功劳。”夏冬春拉着她坐下,笑着安抚她道。 “姐姐大恩,陵容谨记在心,日后定当有所报答,还请姐姐莫要推辞。”擦了擦眼泪,安陵容诚恳说道。 “妹妹不必如此,若说要谢,我也应当谢谢妹妹才是,妹妹教我的曲子帮我缓解了心情,至于被皇上听到皇上问起,只是碰巧罢了。妹妹温婉可人,多才多艺,不该被埋没的。” “姐姐待陵容之心,陵容心中感恩,若是来日姐姐有用得上陵容的地方,陵容万死不辞。” “妹妹言重了,你我姐妹,无需多言,我不曾拿妹妹当外人,妹妹自然也不必如此见外。若是妹妹真要谢我,那日我瞧妹妹绣香囊,上面花鸟虫鱼栩栩如生,姐姐从未见过这般高超的技艺,可否请妹妹闲暇时给我绣些香囊,帕子之类的,只一样,妹妹若应下此事,便算是谢过我了,日后再不许提这档子事。” “那陵容…恭敬不如从命了。”安陵容见夏冬春如此坚持,便不再说其他,只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份人情。 “如今可是做主子的人了,可不许再像姑娘时一般哭哭啼啼了,怪不得你今日不带宝娟宝鹊,原来是怕被她们瞧见你掉金豆子,丢了面子去。” 夏冬春调笑道,安陵容听得脸色一红。 “让姐姐见笑了,姐姐是要午睡吧,陵容便不打扰姐姐了,妹妹这便回去给姐姐绣香囊。” “回去好生歇着吧,不急在一时的。” “好,姐姐休息吧,陵容告退了。” 让默霜去送了安陵容,夏冬春便睡下了。 如今已是十月中了,这一个月下来,入宫的新人除了年纪尚小的淳常在,都已承过宠了。雍正是个勤于政务的皇帝,十日里常有五日都不召幸嫔妃,如今新人们都安定下来,他倒像是完成任务般,更少踏足后宫了。 宫里有宠的不过就那么几人,华妃便是首当其冲的,每十日里总有一两日有她。莞贵人的恩宠与华妃不相上下,但她常出入御书房伺候笔墨,有时天晚了便直接留宿养心殿了,是以后宫人都说,莞贵人的恩宠大有超过华妃之势。 惠贵人侍寝虽不多,却也是被皇上记挂着的,常有赏赐不说,皇上更是有意让她协理六宫,最近已经让惠贵人跟着皇后学看账目了。 夏冬春和安陵容二人,侍寝次数相当,十日里总会有一日,虽也不多,却也比二十日也难有一日的富察贵人好多了。此外皇上喜欢听安陵容唱曲,是以也常常宣召她伴驾。 如此一来,华妃只觉焦头烂额,莞贵人和惠贵人二人,一个分宠一个分权,竟是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便和曹贵人,丽嫔二人日日聚在一块儿,不知在密谋些什么。 日子渐渐冷了下来,夏冬春身子底子不错,是个不怕冷的,只在内室里放了个炭盆,晚上临睡前点着,份俐的炭也总有结余,是以便让宫里的人在宫女和太监的下人房里,也各放了一个小炭盆。 夏冬春很喜欢眼下的日子,有恩宠,但不打眼。不多与人交际,也不交恶。不操心旁人的事,也无人来打搅她的小日子。每日里规规矩矩的,只需保重自己,宠爱权势什么的,她深知自己并非那块料。 十二月初一这一日,京城纷纷扬扬下了入冬第一场雪。不过一上午时间,地上的雪已没过脚踝。夏冬春无聊间起了玩心,便带着白果和巧儿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还命小邓子几个小太监在廊下堆了雪人。 小丫头们都是十五六的年纪,一个个就贪玩的时候,几人玩的高兴,玩闹声传出好远。 待几人玩地身上都热了起来,个个出了一身的汗,小邓子几个也堆好了雪人,不知是谁从炭盆里扒拉出来两个小炭球给雪人做了眼睛,又找出根胡萝卜给雪人做了鼻子,一番捯饬下来,这雪人倒是活灵活现。 夏冬春玩的尽兴,大手一挥,柔玥堂上下都得了赏,说是让他们多做几身过冬的衣裳,一众宫人喜滋滋的谢了恩。 午后便有了旨意,今日初雪,黄昏时分在毓庆宫家宴。 夏冬春并不想去什么初雪家宴,雪地难行不说,吃也吃不饱,且还要应付众人。 打发默霜去景仁宫告了假,便说是夏贵人贪玩,上午在雪里玩的出了汗,下午便有些不舒坦了,想是着了风寒,不好过了病气给大家。皇后没说什么,嘱咐了好好养着,莫在贪玩,又让默霜带回来了些皇后自己份俐里的血燕,端的是一副贤惠体贴的做派。 为着做戏做全套,夏冬春晚膳也只是草草用了,随后斜倚在炭盆前的贵妃榻上,让玉莘推拿。 玉莘的手法十分了得,不单单疏通经络,松解筋骨,且自入冬以来,每每一番推拿下来,夏冬春双手双脚都热热的,这热气由外往内便走到了胸腹处,不一会儿便浑身发热了。 夏冬春正舒适地犯迷糊,却听默霜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小主,倚梅园出了变故,莞贵人见红了,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赶过去了。” 夏冬春一惊,顿时精神了许多。 “可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只知道富察贵人推了莞贵人,莞贵人摔倒见了红。” “设宴不是在毓庆宫吗,怎的去了倚梅园?倚梅园的梅花都开了吗?” “倚梅园的梅花今年开的格外的早,比往年要早上半个多月,想是皇上娘娘们觉着新奇,便去赏梅花了。” 初雪之夜挑灯赏梅,着实是桩雅事了。只是富察贵人好端端的怎会去推莞贵人?夏冬春想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小主,可要奴婢再去打探些消息?”默霜问道。 “不必,明天总会知道的。” 默霜暗叹这夏贵人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 夏冬春叫了热水来,热气腾腾的洗了澡,躺进了早就放了汤婆子暖热的被窝里。 听见外面有些嘈杂的脚步声,便让白果出去瞧瞧。 一会儿白果回来,道 “小主,是富察贵人被几个嬷嬷送回来了,说是先禁足。安常在还未回来。” “好,知道了,把内室的灯都熄了,只留正厅和廊下的灯,吩咐今晚值夜的人打起精神来,若冷了便燃一个炭盆。” 安陵容还没回来,那便是甄嬛那边还没有结果,富察贵人色厉内荏,未必有胆量去推甄嬛。若是莞贵人此次失了孩子,富察贵人因此获罪,得利的会是谁呢?这般想着,夏冬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12章 有孕 凌晨便开始下起了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不多时,地上已积了半尺厚的雪了。 雪天路滑,皇后派人传旨免了请安。 夏冬春睡了个好觉,起床时已天色大亮,想着今日既不请安,便只简单收拾了,传了早膳。 用着早膳,听着默霜在一旁禀报着昨夜家宴上事情的经过。 “昨夜家宴上好好的,曹贵人突然提议说去倚梅园赏梅,皇上听说倚梅园的梅花今年开的早,便带着各位主子前往倚梅园挑灯赏梅。昨日雪大,园子里有积雪,富察贵人走路不稳便摔倒了,慌乱间撞到了身旁的莞贵人,将莞贵人也推倒了,谁料想莞贵人当时便见了红,皇上立马命人传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把莞贵人临时安置在毓庆宫的暖阁里,太医诊治说莞贵人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跌倒见红龙胎难保,皇上命太医全力救治必定要保住莞贵人的龙胎。富察贵人吓得脸色惨白,皇上当下便发落富察贵人禁了足。” “那莞贵人的胎可保住了?”夏冬春听得惊心动魄,心下庆幸自己昨天躲了懒,若是赴了宴,指不定便牵扯上什么了。 “三位太医合力诊治,终是保住了莞贵人的胎,只不过情况十分不好,稍有不慎龙胎都有可能不保,须得卧床静养至龙胎三个月,现在莞贵人仍在毓庆宫安置,不敢挪动,皇上下令不许人打扰。” “按理说雪夜路滑,富察贵人失足跌倒也情有可原,至于撞到莞贵人,不见得是有意的,此事想必是意外也说不定。”夏冬春道。 “富察贵人确实一直喊冤,一时说是自己走路不稳滑倒了,一时又说有人从脚下绊了她。且当时离富察贵人最近的是丽嫔娘娘,不知怎的却撞到隔着丽嫔娘娘的莞贵人。” “昨夜家宴上,提议去倚梅园的是曹贵人?”夏冬春觉察出不对来。 “正是。” “好了,我知道了。” 提议去倚梅园的是曹贵人,走在富察贵人身侧的原是丽嫔,却撞到了隔着丽嫔的莞贵人,富察贵人还说有人绊了她,这些信息连贯起来,夏冬春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起意外。 再次庆幸自己昨天没去那劳什子家宴,若是这件事落到自己身上,怕是下场会比富察贵人更惨,毕竟自己可没有满军旗大族的出身。 莞贵人的龙胎保住了,想必那富察贵人也不会禁足太久,若是莞贵人养的好,此事被定为无心之失便就此揭过也无不可。 可是皇后会放过甄嬛吗?如今最大的危险可是皇后。 若想在宫中立足,家世和宠爱固然重要,但若能够生下皇室血脉,不仅是锦上添花,更是雪中送炭。 夏冬春自然也想孕育皇嗣,可她既然不愿意做新人中第一个生下龙胎之人,就必然要帮助甄嬛保住孩子,以甄嬛的宠爱,生下龙胎必然会晋位,一个有所出,有宠爱,有家室的妃嫔,自然能在宫中独树一帜,吸引宫中大半目光。如今她能想到这些,皇后和华妃定然也能想到,若是她们极力阻止甄嬛生下孩子,她夏冬春又何来还手之力呢。 前世甄嬛的胧月公主是怎么顺利生产的?夏冬春努力回忆着其中细节。只记得当时甄嬛因纯元故衣事件中断封妃之礼,被禁足碎玉轩,有孕却不自知,身体不适无法请太医,是流朱拼死撞到侍卫的刀上,才请来了太医。 甄嬛何其聪慧,通过纯元故衣事件早已明白是皇后从中搞鬼,便明确指明让皇后照顾龙胎,才顺利生下了胧月公主。 若是这次也让皇后娘娘照顾龙胎呢?夏冬春思索着。虽然此举甚为冒险,但宫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甄嬛腹中的孩子,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带上白果,去了安陵容的晚意堂。此时临近中午,大雪已经小了下来,却不见有停的意思。 进来时安陵容正在刺绣,瞧着像是婴儿肚兜之类的东西。夏冬春了然,这是为甄嬛的孩子准备的。 “姐姐来了,给姐姐请安。”安陵容放下手中活计,福了福身。 “妹妹忙着呢,不打扰妹妹吧。” “不打扰,姐姐来的正好,陵容正闷得慌呢。” “我听说了莞贵人的事,颇为担心她,奈何皇上不准咱去瞧瞧莞贵人,便来你这里与你商议商议。” 提到莞贵人,安陵容也挂了几分愁容。 “莞姐姐刚刚怀有龙胎便遭此意外,姐姐受了好一番折腾,如今好容易保住了,皇上自然珍之爱之。” “妹妹觉得这是意外?”夏冬春反问道。 “不瞒姐姐说,若是单单有昨夜的事,陵容兴许会相信是意外,但…” 安陵容欲言又止,夏冬春让白果去把门关了,直言道 “我也不绕弯子了,昨日我告病未去家宴,今早只听了默霜禀报,便觉察出不对来,觉着这并非是场单纯的意外,想必妹妹也做此想。” “姐姐有所不知,莞姐姐前几日便被温太医诊出喜脉,只因孕期才一月余,打算等怀孕三月时龙胎坐稳了再禀告皇上和皇后,这件事只有陵容和眉姐姐还有莞姐姐宫里几个人知道,只是没想到,昨日便出了这档子事。” “原来如此,那便说的通了。曹贵人提议去倚梅园赏梅,富察贵人摔倒前原本是同丽嫔走的较近,却撞到了隔着丽嫔的莞贵人,这曹贵人,和丽嫔,可都是华妃那边的人。” “陵容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若真如咱们猜测,这便是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好歹毒的计谋。那富察贵人又是否参与其中呢?”安陵容沉吟道。 “富察贵人是否无辜尚未可知,只是如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华妃一党既然已经出手,难保不会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那…这该如何是好,莞姐姐好容易才保住龙胎,这是莞姐姐第一个孩子,皇上那般爱重莞姐姐,定然也十分看重这个孩子。” “莞贵人是我们几人中最得宠的,几乎可与华妃平分秋色,平日里便受华妃几人百般刁难,如今更是艰险。为今之计,怕是只能,寻求皇后娘娘庇护了。” “皇后娘娘?” “正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也唯有皇后娘娘在华妃之上,况且我曾听说,皇后娘娘颇通医理。若是去求皇上,为了莞贵人和龙胎着想,皇上应当会答允。” “姐姐言之有理,陵容还要和眉姐姐商议此事,若是真要去求皇上,只怕还得眉姐姐出面。” “妹妹所言极是,姐姐也是莽撞了,但我也实在是担心莞贵人,大着胆子与妹妹把我的猜测说了,若是惠贵人与妹妹有更好的对策,自然是极好的。” “姐姐言重了,陵容深知姐姐心思纯善,如今陵容正愁无人商量对策,姐姐当真是来的及时,陵容多谢姐姐直言告知。” “我是个直性子,事情在心里憋着着实难受,只怕吓到妹妹,如今说出来,妹妹若信我自然是好,若是有旁的疑虑,只管与惠贵人商议了便是。好了,妹妹接着忙吧,姐姐回去了。”夏冬春起身便要走。 “姐姐留下用午膳吧。” “不了,柔玥堂想是已经备好了。妹妹不必送了。” 说完便带着白果回了柔玥堂。 看着廊下昨日里堆的雪人,不知是谁找了块布给它披着,倒像是披了件披风,寒风一起,竟也有几分凛凛之意,夏冬春看乐了。 用了午膳,见外边雪已经停了,默霜也劝她用过午膳还需活动活动。夏冬春闲来也无事,想起中午的雪人,便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原来的雪人旁边,又堆了个雪人。 新雪人略小些,但也有半人多高,两个雪人立在那,夏冬春看着心情大好。 “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这下好了,有人陪着了。”夏冬春对着雪人道。 巧儿在旁笑道“小主,明日里再堆个雪人娃娃,便是一家三口了。” “嗯,主意不错,明日里便堆个雪人娃娃。”夏冬春一乐。 “说起娃娃,也不知道莞贵人怎么样了,在府里时听嫂嫂说过,怀孕之人最应调畅情志,心情好了对胎儿大有好处,莞贵人昨夜里也受了惊吓,如今卧床静养,想必定然心情不好。”夏冬春似是突然想起,神色担忧道。 “小主已经为莞贵人担忧一整天了,如今莞贵人那里定然是妥帖的,只等坐稳了胎,小主便可以去看望莞贵人了。”白果在旁侍弄着小雪人,接了夏冬春的话道。 这时默霜打了帘子出来,给夏冬春拿了手炉,还未说话,却是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夏冬春一惊,转身便看到雍正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几人玩的投入,并不知雍正什么时候到的。 夏冬春福身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到来,嫔妾失礼了。” “无妨,起来吧。大雪初停,你竟也不嫌冷。”说着扶起夏冬春,一道朝屋内走去。 “皇上有所不知,嫔妾自小便不怕冷的。” 第13章 献方 路过廊下的那两个雪人,雍正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两眼。 服侍雍正在外间坐下,白果上了茶水点心便带着屋内的人退下了。 “你廊下的两个雪人,倒是别出心裁,昨日里听说你贪玩着了凉,今日可好利索了,大雪刚停又出去堆雪人了。” “皇上见笑了,嫔妾素来贪玩,在府里时每年冬天下雪都要带着侄子侄女们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的。昨日里出了汗,是有些着凉,但嫔妾出身武家,诗书才情不怎么通,身子骨却向来不错,晚上捂了汗,今早便好了,连太医都不必请的。”夏冬春并不怕雍正,知道私下里他不喜欢太过拘礼,是以夏冬春与其相处向来是略随意些的。 雍正听她说的俏皮,笑道“朕自然知道你贪玩,因贪玩着了凉没去成家宴的,合宫也就你一个罢了。今日朕悄悄过来,竟瞧见你仍是不老实,还寻思着堆个雪人一家三口出来。不过你身体底子好,确是极好的,咱们满人善骑射,但汉军旗的女子大多诗书才情上好,骑射却是不通的,缺乏锻炼,自然身子文弱些。” “嫔妾骑射只略通些,却是不精的。兄长给侄子们请的骑射师傅,嫔妾觉着新鲜,也跟着练了一阵,后来兄长觉着姑娘家还是文静些好,便拘着嫔妾在府里念书了,嫔妾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自然是读不进去书的,不过却因此锻炼了身体,是以倒比寻常女子身子骨好些。” “朕看你如今倒是有几分沉稳的,可见人总是会成长的。” “皇上…可是从莞贵人处过来,皇上莫怪,嫔妾有些担心莞妹妹。”夏冬春问道。 “莞贵人一切安好,只是还需卧床静养,受不得打扰。朕方才亦听见你挂心莞贵人,你有心了。” “嫔妾与莞妹妹一道入宫,她身怀龙胎,嫔妾为她高兴,但也因昨夜的事十分担忧她。” “她有孕,朕亦十分高兴,昨夜被富察氏冲撞,太医说,龙嗣即便保住,顺利降生,怕是也会胎里不足。那富察氏最好是无心之失,如若不然,朕不会轻饶了她去。” “皇上不必担忧,莞妹妹年轻,又是头一胎,仔细将养着定然会养好的,来年给皇上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嗯。”雍正闭着眼倚在榻上,夏冬春见他眉宇间多有疲累,便开口道。 “莞妹妹受苦,皇上也受累了,嫔妾宫里有擅长推拿的宫女,不如传她来给皇上按摩片刻。” “好。” 见雍正应允,夏冬春便叫来了玉莘,玉莘已三十出头,且是嫁人生养过的,自然不必担心雍正想左了去,以为她别有用心。 玉莘正给雍正推拿着,便见苏培盛进来传话。 “皇上,惠贵人派人请旨,想去探望莞贵人。惠贵人说,她与莞贵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实在放心不下。” 雍正睁开眼,沉吟着不说话。 “皇上,兴许莞妹妹见了惠贵人,姐妹二人在一处说说话,心情舒畅了,对身体更有好处呢。嫔妾早就听家中嫂嫂说过,孕妇的心情也是尤为重要的。”夏冬春见雍正有些犹疑,便开口说道。 “也罢,让惠贵人去吧,嘱咐她莫待久了,扰了莞贵人休息。”雍正重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 夏冬春心里猜测,安陵容定是已经找沈眉庄商议过了,沈眉庄才请旨去看望甄嬛,毕竟甄嬛向来是有主意的,见了甄嬛,也好让她拿个主意。 玉莘在一旁给雍正推拿着,夏冬春见雍正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挥了挥手,玉莘轻手轻脚的退了下来。 雍正一觉睡到天色擦黑,醒来时身上盖着毯子,身下垫着软枕,不远处的炭盆烧的正旺,只点了三四盏灯,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一片暖意融融。雍正这一觉睡得身心舒畅,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看了看窗外的时辰,朝偏厅走去。 雍正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舒心了,前些日子准格尔叛乱,他日日召了大臣在养心殿不分白天黑夜地忙活,好容易年家平了叛乱,昨夜家宴又出了乱子。 到了偏厅,果然见夏冬春在张罗着摆膳。 夏冬春见雍正出来,笑意盈盈地福身。 “皇上醒了,嫔妾见您睡得沉,便嘱咐了下人们不许打扰,想着您醒来定然会饿,便自作主张摆了晚膳,嫔妾伺候您净了手用膳吧。” “你向来是贴心的,朕这一觉歇的甚为舒坦。”雍正从善如流地留下用了晚膳。 夜里自然也是歇在柔玥堂的。 第二日景仁宫请安,夏冬春自然收获不少冷嘲热讽,她不善争辩,也懒得争口上之长短,因此丽嫔,曹贵人,齐妃等人言语机锋,夏冬春一概不理,逼到面上就只一句‘姐姐教训的是’,倒是惠贵人为她辩白了几句,几人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费口舌了。 又过了几日,天色放晴了些,甄嬛又不好了,此次情况颇为危急。 甄嬛本就临时安置在毓庆宫暖阁中,里外服侍的下人除了原本贴身服侍的,剩下的便是皇上安排的,谁知甄嬛突然觉着腹中坠胀,忙传了太医,自然也惊动了皇上。 太医院院正和温太医一番诊治,又仔细审查了入口吃食和茶水,均认为是暖阁里出现了影响胎儿的香料导致的胎动不安。因着前几日摔倒伤了胎还未养好,这次胎动不安便有些危急。院正只说若是能保过今日,便还有希望,否则只怕凶多吉少。 皇上雷霆震怒,下令彻查毓庆宫上下,最后竟查出一位盥洗衣物的宫女,竟在盥洗衣物时在几个入室伺候的宫女衣服上熏了麝香,因着是在衣物上,那几位宫女又不时时在内室,原本也无大碍,只是甄嬛本就在卧床养胎,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滑胎,是以便中招了。 当即发落了浆洗衣物以及衣物上熏了麝香的几名宫女去了慎刑司,下令严审。 这边又下旨让太医院全力保住莞贵人的龙胎,雍正在一旁寸步不离的守着,亲手喂药不说,连公务和折子都搬到了毓庆宫,瞧见这副阵仗,毓庆宫里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喘。 夏冬春收到消息,坐在榻上思索了许久,当初嫂嫂向张娘子求来的方子里,自然是有保胎方的,其中还有一个张娘子家祖传的方子,据说效如逆流挽舟。 她有些犹豫,愁眉紧锁地思索着,起身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 那个斗败了华妃,皇后,走上太后之位的人,还会是甄嬛吗?这次的结局会因为自己的的改变而改变吗?可是她明明有救人之力却视而不见又真的能够心安吗? 如果自己献出这张方子,却仍然没有保住莞贵人的龙胎呢?皇上会怎么处理呢? 如果莞贵人的龙胎保住了,自己也算有恩于她了吧,皇上也会记自己的好吧? 夏冬春权衡了许久,终还是做了决定,带着玉莘去了毓庆宫。 让苏培盛传了话,就说有要事求见皇上,事关莞贵人的龙胎。 不多时,苏培盛便带着她去见了皇上。 进了偏殿夏冬春便带着玉莘跪下了。 “启禀皇上,嫔妾处有一方子,乃是嫔妾的宫女玉莘家传,从不示人,保胎之效甚好,或可逆流挽舟,嫔妾听闻莞贵人状况不好,思索再三,才决定来见皇上。” 雍正听闻夏冬春所言,顿时眸光一亮,亲自扶了夏冬春起来,命苏培盛去传了院正和温太医。 “夏贵人所言当真,若真能救了莞贵人和她腹中的孩子,朕重重有赏。” “回皇上,此方乃玉莘家传,嫔妾不敢居功,待太医们验过,确保万无一失再让莞贵人服下。但嫔妾有一事相求,嫔妾献方一事,只愿除皇上和莞贵人外,再无第四人知晓。”夏冬春恭敬道。 “朕答应你,你无须多虑。”说着看向旁边的玉莘“你便是玉莘?你可愿将你家传的方子献出来救治莞贵人?” 玉莘跪下回话“回皇上,奴婢家中世代行医,此方乃奴婢高祖所创,收效甚好。夏贵人对奴婢有恩,奴婢见主子忧心莞贵人,又听闻莞贵人情况凶险,才斗胆做此决定,若此方当真有用,奴婢愿意将此方献出,能够救治宫中贵人皇家血脉,便是这方子的造化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自然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雍正面露欣赏。 “玉莘,你便随院正和温太医,去将方子默写出来,让二位太医查验。”夏冬春道 “是。”玉莘依言走到桌旁,执起笔将方子写了出来。 二位太医在一旁细心查验了许久,中途又传来数位太医,众人一同查验。 过了大约两刻钟,院正出面回话。 “启禀皇上,此方子经微臣众人验过,确是保胎之方,不过其中有几味药用量要比平常重些,臣等虽不敢定夺,但莞贵人此次情况凶险,若无此方,臣等拼尽一生所学,也只能保莞贵人母体不受损伤,臣请皇上,让臣等勉力一试,即便此方无用,臣等也能保证莞贵人情况不会更差。” 第14章 好兴致 雍正沉吟不语,摩挲着手中的手串,殿中回荡着珠子清脆的响声,片刻后,雍正沉默着点了头。 太医忙退下去准备。 夏冬春福了福身“如此,嫔妾便告退了,皇上照顾莞妹妹,更要珍重自己的身子。” 雍正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情。 “好,你和玉莘先回去,朕改日再去看你。” 保胎药并非一时之功,须得服下两三剂后,方能见到疗效。夏冬春心知,这个方子即便无效也必不会造成伤害,心中却依然有些忐忑。 回到柔玥堂,夏冬春像往日一般坐在外间的榻上,仔细想着今天的事。 那个浆洗衣物的宫女,背后是谁呢?如此浅显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便会被查到。这样看来,那个宫女仿佛一开始便是死棋,甄嬛已经在卧床养胎,稍有不慎便会滑胎,此计看似浅显,实则狠毒。事情一定会败露,宫女也一定会死,用她一死,换甄嬛腹中的龙胎,自然是划算的。无论此事成功与否,那小宫女必死无疑,背后之人定然有把握不被供出,此人当真阴狠毒辣。 夏冬春深吸一口气,如今深陷这虎狼窝中,今日是甄嬛,难保明日不会是自己,为今之计,只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入夜时分,苏培盛奉命前来。 “贵人安心,莞贵人已经好些了,现下已经不觉小腹坠胀了。皇上怕小主挂心,特命奴才来传话。” “多谢公公,若无公公传话,我怕是今晚都难以安眠了。”夏冬春放下心来。 “贵人客气了,贵人安寝,奴才还要回去复命。” “公公慢走。” 这夜,夏冬春安然入睡。 第二日,景仁宫里,众人并不知甄嬛已有好转,只当其龙胎难保,是以也只知昨日夏冬春去了毓庆宫,却不知所为何事。 少不得有人多嘴要问她,夏冬春只说去毓庆宫是求见皇上,并非为了莞贵人。 “唉,也不知莞贵人怎样了,夏妹妹昨日去毓庆宫求见皇上,可有见到莞贵人?”敬嫔开口问道。 “回敬嫔姐姐,昨日妹妹并未见到莞贵人,也未听皇上提起,见皇上忧心忡忡,妹妹也没敢开口询问。” “莞贵人是有福气的,但愿上天庇佑,这次能够有惊无险。”敬嫔忧心道。 “哼,本宫曾听人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有福无福,原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华妃斜睨了敬嫔一眼,冷哼道。 “娘娘说的正是,人人都祈求上天庇佑,上天哪里能庇佑的过来?还是自求多福吧!”丽嫔也在一旁嘲讽道。 “华妃娘娘所言极是,莞贵人以一介贵人之躯身怀龙胎,或许难以担当这天大的福气,须得如齐妃娘娘这般尊位,方能担得起孕育龙嗣的福气与重任。”惠贵人柔声说道,几句话却是锋芒毕露。 华妃闻言顿时冷了神色。 “孕育龙嗣自然是辛苦的,这个本宫是知道的……”齐妃恍若未觉般接话道,却触及到皇后娘娘的脸色,生生止住了。 “好了,都少说几句,若是真记挂着皇上,便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好为皇上分忧。莞贵人此次怀胎辛苦,你们也看见了,来日你们怀了龙胎,想必也会经历一番辛苦。”皇后按了按额头,不耐道。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导。”众人齐声道。 “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嫔妾告退。” 回去路上遇见了安陵容和沈眉庄,三人互相见了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人多眼杂,便也没多说什么。 又过了两日,掌灯时分,雍正来了柔玥堂。 这几日甄嬛情况危急,雍正吃住都同甄嬛在一起,除了早朝和接见朝臣,就连寻常公务都在毓庆宫处理,甄嬛如此荣宠,当真是六宫侧目。后宫诸人都以为,甄嬛有孕不能侍寝,便可将身上的宠爱分出来些,谁料想竟比以前宠爱更盛,彻底牵住了圣心,众人连见一面皇上都难。 夏冬春心知雍正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特意叫了玉莘在旁侍奉茶水。 “莞贵人近几日已大好,每日里还能下床走动几步,太医说多亏你进献的保胎方,才能救了莞贵人母子,只需按时服药平安度过前三月,龙胎便坐稳了。” “嫔妾不敢居功,是嫔妾婢女见嫔妾忧心莞妹妹,主动请命献出家传秘方,万幸莞贵人母子终是渡过难关了。” “玉莘是你的人,自然是你教导下人有方,何况你心思纯善,一心记挂莞贵人,朕大受感动。” “玉莘,你想要什么赏赐?”雍正看向一旁的玉莘。 玉莘忙走过来低着头恭敬回话“回皇上,奴婢不敢要什么赏赐,奴婢的方子能够挽救皇家血脉,是奴婢全族之荣幸。奴婢愿意将此方献至太医院,以便能够救治更多主子和皇子公主,愿皇上娘娘们福寿康健,龙嗣绵延。” “好,夏贵人,你宫里的人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如此格局与忠心,可见她们的主子定然也是极好的。”雍正欣慰地夸赞道。 “奴婢斗胆,莞贵人受难,主子心知皇上心疼莞贵人,故主子不仅担忧莞贵人,更加忧心皇上,夜夜担心皇上劳累,不能保重身子,甚至不能安寝,奴婢看在眼里……” “玉莘,大胆!”夏冬春及时制止道,轻声呵斥玉莘。 “无妨,你的下人肯为你着想,不难看出你平日里待她们宽厚,若玉莘不说,朕如何得知朕的夏贵人如此记挂着朕,这几日你受累了。”雍正握住上夏冬春的手,柔声道。 “嫔妾不敢,若说辛苦,您和莞贵人都比嫔妾辛苦,如今莞贵人母子平安无虞,皇上宽心,嫔妾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夏冬春看着雍正的眼睛,红着眼眶泫然欲泣。 玉莘悄悄的退了出去,将内室留给二人。 临近除夕了,甄嬛那边已经稳住了,前几日搬回了碎玉轩,皇上还特下令免了莞贵人每日请安。如今碎玉轩里里外外都是雍正亲自挑选的人,所有进入碎玉轩的人和物都要经过层层查验。雍正开始进后宫了。自然是要先去安抚华妃,如今华妃的兄长年羹尧和侄子年富,都是平定准格尔叛乱的功臣,即便是皇上久不进后宫时,翊坤宫的赏赐也是不断的。 那日景仁宫请安,华妃又派人来告了假,皇后面色如常,齐妃却首先按捺不住了。 “这华妃如此无礼,常常仗着受宠便不来请安,娘娘也太宽和了些,倒纵的她越来越放肆。” “那又如何呢,皇上宠爱华妃,必然是华妃能让圣心宽慰舒畅,皇上要纵着她,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呢。”皇后叹了口气,无奈道。 “关于那日家宴,富察贵人失足冲撞莞贵人致莞贵人险些流产一事,前日里已调查清楚,是有人暗中更换了富察贵人的鞋底,才致使她失足滑倒,至于撞到莞贵人,乃是意外。如今相关人等已经处置,富察贵人御下不严罚禁足至除夕。” “毓庆宫浆洗宫女在衣物上动手脚谋害莞贵人龙胎一事,慎刑司也审清楚了,那宫女胆大妄为,最后竟攀咬华妃,皇上大怒,已将她处以极刑,其他几位受牵连的宫女也已罚没入辛者库了。” “如今临近年关,宫中事务繁杂,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了,自明日起,众位妹妹便不必来请安了,各自在宫中准备过年事宜,到正月十五再每日请安便可。年关事多,本宫已向皇上请旨,由敬嫔和惠贵人协助本宫和华妃打理各项事宜。诸位妹妹无事便退下吧,敬嫔和惠贵人留下。” “是,嫔妾告退。” 左右无事,夏冬春慢悠悠转到了御花园,又寻了千鲤池上的小亭子里坐了会儿。 池子里结了薄冰,晶莹透亮,能清晰地看到冰下一群群锦鲤游得欢实。 朝池子里丢了几块石头,砸开了一片薄冰,将鱼食丢进砸开的冰窟窿里,转眼间便围来一大群五彩斑斓的锦鲤。 玉莘和白果在一旁探着头看,一群群锦鲤前仆后继的抢食,看起来着实喜人,几人看着时不时乐的笑出声来。 “这是哪宫的妹妹啊,这般好的兴致。”只听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夏冬春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去。 是丽嫔。因着亭子高些,丽嫔便仰着头抬高了声音,是以听起来略尖利些。 夏冬春福身,扬声道“延禧宫夏贵人,给丽嫔娘娘请安。”这时候便看出了身子骨强健的好处来,这一声请安中气十足,生生压过了丽嫔方才尖利的声调。 “是夏贵人啊,本宫当是谁呢,这般有雅兴,也不怕冻着。大冷的天儿跑来池子边喂鱼,也只有妹妹这出身武家,身强体壮的,才抵得住亭子里的风寒。” 尖利,当真是尖利。不但尖利,还多少带些尖酸刻薄。 夏冬春只觉好笑,如此浅薄且讨人嫌的人,也不知怎么爬到一宫主位的。华妃位高权重,曹贵人心机深沉,这丽嫔倒是有些乖张莽撞在身上的,华妃一党的切入口,或许便在这位身上了。 第15章 安陵容 “多谢丽嫔娘娘关怀,我自小不怕冷,亭子里四面透风倒是十分凉爽,丽嫔娘娘可要上来一叙?”夏冬春并不在意她说的刻薄,扬声朝她喊道。 “哼,本宫身子精细,可比不得你皮糙肉厚,若是受你之邀着了风寒,你如何担待得起。”丽嫔冷哼,瞪着夏冬春道。 “呦,是妹妹莽撞了,忘记了丽嫔娘娘身娇肉贵,既如此,姐姐可快回宫烧炭盆吧,一会儿手炉凉了可是冻手的。可惜妹妹这般好的兴致,没办法邀请姐姐同乐了。”夏冬春娇笑着,坦然回话道。 夏冬春出身并不低,严格来说后宫里除了皇后和华妃位高权重外,旁的人她都没必要惧怕,若是只知退让,反而会让某些狗仗人势之人得寸进尺。 “你这般牙尖嘴利,敢对本宫无礼,你……待本宫去禀告华妃娘娘…” “丽嫔娘娘言重了,妹妹也是关心姐姐的身子,何至于去搅扰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也是出身武家,怕是不能体会姐姐畏寒之苦了。” 夏冬春说着又朝着池子里扔了块石头,砸破冰面溅起的水花一些朝丽嫔而去,丽嫔急急退了几步,才堪堪避开,顿时气急。 指着夏冬春咬牙切齿,却是不知怎么反驳,只能一甩帕子跺了跺脚,恨恨地走了。 夏冬春心情大好地回了柔玥堂,连着午膳都多进了些。 日子本就无聊,每日里请安时在景仁宫里悄悄热闹倒也不失为一项消遣,如今连请安都停了,夏冬春无太多事情可忙,又不喜与人来往交际,只怕这段时日会更无聊了。 往日里还需要在皇后面前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是以在景仁宫里丽嫔多番嘲讽都被夏冬春淡淡揭过,今日里好巧不巧丽嫔自己撞上来,夏冬春便过了过嘴瘾。 细想来,早些时候皇后和华妃明里暗里也有过拉拢,也曾去二人处喝过茶,大多时候都被她装傻糊弄过去了。 只有一次,在翊坤宫,曹贵人明火直丈的将话说到了明面上。 “妹妹出身不错,又容貌出众,性子也是极好的,可是若论圣心,却是不如莞贵人和惠贵人许多,她们二人亦得了皇后娘娘青睐。妹妹无人帮扶,屈居二人之下,当真是可惜。”曹贵人笑意盈盈地道。 “莞贵人才情出众,惠贵人贤良恭谨,妹妹自知不如二位姐妹多矣,不敢奢求圣上恩宠。” “夏贵人又何须自谦,本宫倒瞧着你比那二人强上许多,那般矫情又巧言令色之人,平白让这后宫里多了许多风波。”华妃慵懒地斜倚在椅子里,提起甄嬛和沈眉庄面上多了几分嫌恶。 “娘娘所言极是,宫里各项事宜都需娘娘费心,自然是不喜那起子狐媚惑主惹是生非之人。”丽嫔嘲讽地说道。 “妹妹初来宫中,许是不知,咱们华妃娘娘向来对自己人仁厚宽和,有娘娘庇护,一应琐事妹妹都无须放在心上。”曹贵人道。 “嫔妾早在宫外便听闻娘娘风华绝代,宠冠六宫,对娘娘神交已久。嫔妾的兄长也十分敬佩年大将军英明神武,常说大将军是当世之大英雄。只是嫔妾愚笨,不能为娘娘带来助力,只怕会坏了娘娘大计,不敢寻求娘娘庇佑。嫔妾向娘娘保证,即使不能效力娘娘,便更不会归顺景仁宫,来日若娘娘需要,嫔妾定当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夏冬春起身单膝跪在地上,诚恳地说了这番话。 彼时殿中静的落针可闻,曹贵人也一时未转过神来。 “夏贵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在本宫面前无须这般客气。本宫知晓你的心意,既然你无意,本宫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还望夏贵人谨记今日之言。”华妃也愣了一瞬,终还是迅速回过神来,收起笑容道。 “嫔妾谨记华妃娘娘教诲。”夏冬春起身道。 “嗨呀,妹妹太客气了,咱们姐妹不过坐一处说说体己话,何至于跪来跪去的,没的生分了去,妹妹日后可不许这般多礼了。”曹贵人也反应过来,忙起身亲热地搀了夏冬春的手重新坐下。 华妃这边算是顺利地委婉拒了,且并未交恶。皇后佛口蛇心,与之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夏冬春自然不会冒险。 如今夏冬春人微言轻,自然更愿意明哲保身,然在这宫中想要中立又谈何容易,所幸有甄嬛和沈眉庄珠玉在前,夏冬春这点宠爱并不打眼。 停了请安之后,夏冬春着实过了几天闲散日子,日日睡到日上三竿,简单收拾了用了早膳,便寻思着找些有趣儿的书来看,雍正知道了,让苏培盛送来了一箱子书。 初看到雍正送来的一箱书,夏冬春只觉头大,以为定是满本之乎者也的老学究言论,鼓起勇气翻了几本,却是一些各朝各代的野史,民间口耳相传的传说,和时兴的戏文,话本子。 这当真是意外之喜,夏冬春为自己对雍正的误解略有歉疚,便命玉莘往养心殿送了几次别致的茶点去。 每次都是送到苏培盛手中看着他查验过便告退,从不多一句旁的话,这倒叫苏培盛纳闷。 各宫主子若有东西送到养心殿,大多是借着送东西之名来见皇上一面,再不济也是让宫人往养心殿带话,去夏冬春这般只单纯送了东西便走的,倒是少见。 也没送几次,倒叫雍正记在了心上,便来了柔玥堂,并且留宿了。 这可是稀奇的,如今临近年关,前朝公务堆成了山,各地的年终考核及述职不说,光是请安折子以及收发节礼和封赏百官,雍正恨不得多长一双手出来。 是以近日雍正鲜少进后宫,除了偶尔留宿翊坤宫,便是去碎玉轩看望莞贵人了。如今皇上踏足后宫却不是去了翊坤宫和碎玉轩,顿时吸引了后宫侧目。 这像是一个信号,第二日起,养心殿外的嫔妃们便多了起来,这个送点心那个送香囊的,花样百出,雍正不胜其烦,不出两日便下旨赶了人。 众人都送的时候,夏冬春反而消停了,成日里躲在柔玥堂看雍正送来的杂书。听了白果禀报了养心殿外的盛况,想象着雍正黑的如同锅底一般的脸色,在贵妃榻上执着帕子笑的前仰后合。 却是不久便见苏培盛捧着一张纸来了,说是皇上命夏贵人亲启。 纸上只有六个字:“始作俑者于何?” 意思是此番因你而起,朕深受其扰,不知你这个始作俑者在宫里做什么? 夏冬春让苏培盛稍等,回了内室铺开一张纸,执笔写道:“读书,品茗,思君。” 交给苏培盛带回了养心殿,直至掌灯也并未再有回音,夏冬春也不在意。 明日便是除夕了,柔玥堂里都是玉莘,白果和默霜三人在忙活,夏冬春乐得当甩手掌柜。 用了早膳,在屋子里待的实在烦了。柔玥堂里除夏冬春这位主子外,其他人手里都有活计,里外转了转,见自己实在有些多余,便转身去了安陵容处。 因着年关将至,沈眉庄协助皇后娘娘处理公务无暇分身,甄嬛又一直在养胎不好打扰,安陵容自然也是闲散的。 来到安陵容的晚意堂,见果然是如同柔玥堂一般境况,宫女太监们忙的热火朝天。夏冬春也不用人通报,直直奔着偏厅而去。 “安妹妹,我来找你玩了,我进来了啊。”夏冬春在门外招呼着,抬脚便进了偏厅。 安陵容正一边刺绣一边暗暗叹气,自莞姐姐出事以来,已有半个多月未见过皇上了,昨日也学着旁人,亲手做了道点心,准备送去养心殿。 怎料半道上遇见了刚在养心殿吃了闭门羹的丽嫔,她那尖酸刻薄的嘲讽至今还回荡在安陵容耳边。 “安常在还是省省吧,这宫里多的是人见不到皇上,全拜你那娇贵的莞姐姐所赐。本宫倒是纳闷,一同入宫情同姐妹的三人,一个就宠冠六宫身怀皇嗣,另一个也得皇后看重协理宫务,怎的你就是个宠爱平平的常在,你那两位好姐姐,可曾想过好好提携提携你吗?” 正黯然神伤间,听见门外夏冬春的声音,忙整理了心绪,扯了个笑容,站起来迎接。 夏冬春进来便瞧见安陵容面上端着勉强的笑意福身请安。只作不觉,侧身坐下,瞧见了桌子上的刺绣。安陵容的绣工本就是出彩的,宫里的针线布料又都是一等一的,夏冬春只觉着这锦缎上的刺绣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哎呀快瞧瞧,妹妹这手艺越发精进了,这鸳鸯戏水绣的像是马上从绣棚上游到桌子上一般,这般功夫,便是再给我一双手,也是万万不能的。” “姐姐说笑了,陵容不敢当。寻思绣好再送去给姐姐,竟叫姐姐撞见了。前日里皇后娘娘赏了陵容一匹云锦,触手温润,轻柔光滑,陵容便寻思给姐姐做一件寝衣,夏日里穿着凉爽舒适,最合适不过了,这鸳鸯戏水的花样也是祝愿姐姐和皇上能够两情缱倦,一世不离。” 第16章 相邀 夏冬春执着帕子咯咯笑道“妹妹有心了,我极为喜欢。只不过这鸳鸯戏水的意头,当下用来送你莞姐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莞贵人宠冠六宫,与皇上可不是两情缱倦吗?但这是妹妹专门给我的,我可不愿意割爱。” 安陵容闻言神色一暗,略带些失落道“姐姐说得对,莞姐姐当真是宠冠六宫,如今有身孕无法侍寝,皇上也不愿去旁人处,仍常常陪着莞姐姐。但是皇上久不进后宫,前日里却去了姐姐的柔玥堂,可见皇上待姐姐也是情深意重的。” 夏冬春听她说的略有酸意,心下了然,安陵容虽说宠爱平平,但是皇上喜欢听她唱曲,是以雍正面前也是得脸的,不过到底比不上甄嬛和沈眉庄罢了,大抵是心里不平和了。 “我方才进来,见妹妹似乎是心情不佳,怎的看起来有些惆怅?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姐姐听听?” “陵容无事,姐姐挂心了。只是昨日里遇见了丽嫔……”说起丽嫔安陵容眼眶便红了,忙低头掩饰。 夏冬春不用问便知丽嫔怎么刺的安陵容,当下明白了。 “丽嫔向来如此,在宫里挑事生非的,谁人她都能刺两句,妹妹理她做什么,无甚宠爱又爱嚼舌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罢了。”夏冬春安慰道。 “丽嫔娘娘说的也在理,陵容确实不如几位姐姐。”安陵容道。 “妹妹切不可妄自菲薄,人与人本就不同,若论性情秉性,多才多艺,我是定然不如你的,大家各有所长罢了。况且惠贵人协理宫务我看最是累人的,前日里瞧着人都瘦了一圈。再说你莞姐姐,因着宠爱在身得罪了后宫多少人,明里暗里受了多少算计。我只问你,若这些算计落在你身上,你可撑得过去?我自认为我是不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的。” “姐姐…我…陵容明白了。” “宫中高位嫔妃众多,若是我们既无根基又无子嗣,贸然受宠,谁能知道等着我们的是何种阴谋诡计?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罢了。沈家姐姐是家世显赫,贤良恭谨,你莞姐姐是有圣上给她撑腰,如今又怀有龙胎,即便如此二位也颇受了些磋磨。这二位与妹妹你可谓是姐妹情深,这是满宫人都看着的,若是你们三人俱都得宠,可想过是否太过势大?是否会引起华妃或者皇上的猜忌?如今莞贵人辛苦怀了龙胎,待到平安生产,必能更进一步,到时你们姐妹三人有宠有子,根基稳了,对你岂不是更有助益?” “这些…陵容倒是从未想过…”安陵容闻言有些震惊。 “天家宠爱,最做不得数。嫁与皇上,只可图谋富贵,不可图谋真心。天子,无心。”夏冬春不顾安陵容震惊,定定地看着安陵容道。 安陵容愣着说不出话来。 夏冬春继续道“莫要只看你莞姐姐独得盛宠,我为何说天子无心,莞贵人一片真心,当真是所托非人了。” “姐姐…姐姐慎言。”安陵容忙四下瞧了瞧,又关了门掩了窗,心有余悸的坐下。 “妹妹莫怕,我今日所言之事,妹妹万不可说与莞贵人,她如今可受不得刺激。” “姐姐请说,陵容谨记姐姐嘱托。”安陵容紧张的手抚胸口,直直地盯着夏冬春的眼睛。 夏冬春俯身向安陵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莞贵人,形肖先后。” 安陵容惊得瞪大眼睛,说不话来,聪明如她,定然是明白了其中玄机。 “容貌,气质,性格,才情,加一块儿,已有八分相似。”夏冬春继续道。 “可是…皇上待莞姐姐那样好…那么宠爱她…这一切,都是因为…纯元皇后…”安陵容失魂落魄道。 “此事你知我知便可,莫问我是如何得知,无可奉告,但我保证此事绝对千真万确。只是日后莫要因为任何人的挑拨而错了主意,我们新入宫几人,若是有一人先折损,便是要开始被暗处之人逐个击破了。” “姐姐放心,陵容保证绝不泄露姐姐今日所言。只是莞姐姐,以莞姐姐的心性,若是有一天得知此事,必然会…” “莫要忧心,莞贵人如今怀了孕,只要把孩子生下来,根基便稳了,再有那些情分在,纵然与皇上离心,也是能自保的。只是妹妹还是听我一言,天子无心。” 安陵容神色还有些恍惚,夏冬春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等着她回神。 良久,安陵容方才轻声开口。 “多谢姐姐今日劝慰,丽嫔娘娘所言有失偏颇,陵容不该放在心上,是陵容太年轻了,行事不够稳重,陵容该向姐姐们学习。” 夏冬春明白安陵容这是想通了,笑意吟吟地开口。 “妹妹能想明白便好,外面那起子人正巴不得看咱们姐妹离心,万事谨慎些,莫要着了那些人的道。” “陵容谨记姐姐教诲。” “好了,我也该回去了,想来玉莘她们再忙也该想起我这个主子了,看妹妹这里,也是一般的境况。明日便是除夕了,明晚的宫宴王公贵族们都会参加,妹妹可要好生准备,莫要失了体面。” “是,陵容明白,恭送姐姐。” 夏冬春缓步走出了晚意堂,今日里日头倒好,只是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只有蚀骨的寒冷。 回了柔玥堂,见玉莘等人已摆好了午膳,桌子上有道乌鸡汤正用小火煨着,夏冬春方觉着有些饿了。 白果见夏冬春回来,忙招呼她过来用膳。 “想着小主也该回来了,奴婢们正寻思摆好了膳去寻小主呢。” 夏冬春坐下用膳,先用了碗汤,只觉得身子一阵慰贴。 看着在一旁忙着布菜的玉莘,夏冬春轻声开口。 “玉莘,明日便是除夕了,用了午膳你便出宫吧,初二回来便可,一会儿去皇后娘娘那儿领牌子。” 平日并无这般自由,玉莘在宫外有夫有子,夏冬春体贴她骨肉分离,每月余便准她出宫一次,不过却是不出一日便回。 每次出宫便是回夏府,如今她的夫君和儿子吃住都在夏府,到了夏府既要给夏威和叶佳氏报平安,又要陪伴夫君孩子,回宫时还要带些府里给的体己,一日时间着实有些紧张。 “奴婢感念小主恩德,只是年关人多事杂,奴婢放心不下小主,便是过了这几日再回去,也不妨事的。” “无妨,你回去吧,我自己小心些便是,只几日功夫而已,还有白果呢。” 白果也在一旁劝着,玉莘终是忧心忡忡地点了头。 午后,碎玉轩的掌事姑姑崔槿汐来了,见了夏冬春便行了大礼。 日常在宫里是不必动不动便行大礼的。 “奴婢碎玉轩掌事宫女崔槿汐,参见夏贵人,贵人万福金安。” 夏冬春受宠若惊,忙让默霜扶她起来。 “槿汐姑姑不必多礼,不知姑姑拜访所为何事?” 夏冬春平日里和甄嬛并无过多来往,只前日里献方一事,也有自己的目的参杂其中。 “回贵人,我家小主前日里一直卧床养身,一直记挂着贵人想着同贵人一道说话,这几日才见好了,便吩咐奴婢前来邀请贵人前去碎玉轩一见,实是我家小主走不了远路,不然必定亲自前来拜访,还望贵人千万莫要见怪才是。” “莞妹妹太客气了,你家小主身子重,自然要仔细些。劳动姑姑跑这一趟,还请姑姑先行,我简单收拾了随后便去。” “是,奴婢先行一步,夏贵人不必着急。” 夏冬春只带了白果,往碎玉轩行去。 前几日又下了场零星小雪,宫道上有些湿滑,白果搀着夏冬春走的极为小心。 碎玉轩着实比旁的宫偏远些,却也是颇为雅致的。 早有小太监等在门口迎着,见夏冬春过来忙殷勤地请了进去。 崔槿汐引着夏冬春进了内室,甄嬛也在内室外间等着了。 夏冬春向甄嬛行了平礼,却是眼疾手快拦下也欲行礼的甄嬛。 “莞妹妹可折煞我了,如今妹妹腹中有皇家血脉,我怎敢受妹妹的礼。”夏冬春笑道。 “姐姐言重了,姐姐是嬛儿的恩人,更是这孩子的恩人,如何受不得嬛儿的礼。”甄嬛执了夏冬春的手二人一道坐下,槿汐倒了茶。 “浣碧,流朱。”甄嬛唤了一声。 话音未落便见浣碧和流朱二人齐刷刷双膝跪地,给夏冬春磕头。 “奴婢代莞贵人及甄氏全族谢夏贵人搭救之恩,夏贵人大恩,甄氏满门定当铭记,愿结草衔环,报夏贵人恩德。” “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让二位姑娘起来…”夏冬春一愣,忙招呼二人起来。 “姐姐莫急,是甄嬛躲懒,本该亲自给姐姐行大礼的,奈何身子重,只得让两个丫头代劳。流朱和浣碧是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也是我们甄家的家生子,若是姐姐不嫌弃,便受下这大礼吧,不然妹妹心中实在难安。” “妹妹言重了,我受下便是,快让二位姑娘起来吧。”夏冬春忙道。 流朱和浣碧依言起身,流朱红着眼眶道。 “夏贵人救了小主和小主的孩子,就是流朱的恩人,日后便是夏贵人让流朱豁出命去,流朱也愿意。” 第17章 除夕 夏冬春看着眼前的流朱,想起前世她为了给甄嬛请太医,拼死撞到侍卫刀上流血而死,心中感叹道,所谓忠仆,大抵就是如此了。 “瞧瞧流朱姑娘,好端端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看你如此忠贞,不若辞了你家小主跟了我去,便是替你家小主报恩了。”夏冬春调笑道。 “夏贵人要奴婢的命都可以,但是不能让奴婢离开小主……”流朱知道夏冬春是玩笑话,也觉失礼,便止住了泪。 “好了,夏姐姐是逗你的,你和浣碧带着白果姑娘去喝茶吧,我和夏姐姐说说体己话。”甄嬛笑着道。 待几人退出去,屋内只剩夏冬春和甄嬛二人。 “甄嬛和孩儿此次能够安然度过此关,全仰仗姐姐大义,姐姐大恩,甄嬛永志不忘。” “妹妹言重了,日后不可再说这种话了,那方子我既知道,若是再见死不救,只怕我终此余生都良心难安啊。况且我们一道入宫,本就有情分在的。再或者说,只当姐姐卖你一个人情吧,日后妹妹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姐姐。”夏冬春半是玩笑半认真道。 “姐姐说笑了,不须姐姐多言,甄嬛也没有和姐姐见外的道理。姐姐当真是豁达敞亮之人,与姐姐相识,是甄嬛之幸。” “妹妹才貌双绝,不怪皇上喜欢妹妹,连我看了也是喜欢。只是如今境况,聪慧如妹妹应是明白其中利害,接下来妹妹可有打算?” “我明白姐姐忧心甄嬛,前日里眉姐姐去毓庆宫见我,便是转达了姐姐对家宴那晚一事的看法,妹妹听了深以为然,如今只打算过了年关,便向皇上请旨了。” “此法虽不是万全之策,但我思来想去,也未想到更好的办法。妹妹听我一言,即便是皇上答允让皇后照顾妹妹和龙胎,也要万事小心,尤其要注意华妃,若遇华妃刁难,还需事事隐忍,以龙胎为重,且万万不可去翊坤宫。” “姐姐何出此言?翊坤宫如何去不得?” “翊坤宫的欢宜香,里面含有大量的麝香。” “怎会如此?那欢宜香听说是皇上亲赐,只给华妃独自享用的,难道是…皇上!” 夏冬春沉默着,甄嬛聪慧,自然迅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震惊之余,不知是否觉着心寒? “那华妃在潜邸时那个孩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夏冬春冷冷的吐出一句。“天子,无心。” 甄嬛默然,不知在想什么。 “妹妹既知此事,若是怀疑,只需费些功夫弄到些欢宜香,一验便知真假。” “姐姐说笑了,甄嬛并不怀疑姐姐,也不想知道姐姐是如何得知此事,姐姐好心提醒,甄嬛岂能怀疑姐姐真心,在此谢过姐姐,又帮了妹妹一次。” “既如此,我也便安心了。” 常言道,宁与聪明人打一架,不同蠢人说句话。与聪慧之人打交道,果然省时又省力。 “莞妹妹,我还要多嘴一句,你我情分非比寻常,你知我知便可,日后还是莫要过于亲近,只当寻常一般便可。妹妹定能明白我的意思,非是我不想与你亲近,只是形势比人强,若我们几人都聚在一起,终归是太过惹眼了些。” “姐姐心思机敏,考虑周到,甄嬛自愧不如。便依姐姐所言。”甄嬛笑道。 “如此,那便这么说吧。妹妹快休息吧,我今日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也该回去了。天儿冷,妹妹莫送了。”夏冬说说着便起身。 甄嬛依然送到了正厅门外,夏冬春再三婉拒,才拦了她出房门。 回了柔玥堂,默霜正在给夏冬春挑选明日除夕夜宴的衣裳首饰。 依照一贯的作风,夏冬春选了明艳华贵的那套。苏绣旗装,白狐皮大氅自不必说,单说那套头面,便是全套产自南海的珍珠做成,颗颗珍珠都是稀有的淡紫色,大而饱满,尤其在灯光下,更是荧光流转,光泽绚丽。 性喜奢靡,这可是华妃的路子,但夏冬春自信比华妃年轻,自然打扮起来不输于她。虽说皇后素来倡导宫中节俭,但皇上首先是个男人,自是喜欢看着嫔妃们光鲜亮丽。且明日除夕又是大宴,王公贵族,文武忠臣都会携家眷到场,便更不是提倡节俭的时候。 明日,富察贵人的禁足也该解了吧,夏冬春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本就宠爱平平,性情也不讨喜,又那般浅薄无知,才情样貌也不算一等一的,只仗着出身满军旗大族,便在宫中四处招摇,整日里不是看不惯这个便是瞧不起那个,自然是最适合被拉出来当枪使的。 明日应是有热闹瞧的。 天色擦黑,夏冬春早早的宽衣解发就了寝。 内室里炭盆烧的旺,整个屋子里都暖洋洋的,夏冬春很快便睡着了,却是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宿的梦。 第二日,夏冬春没什么精神,早膳用的少,中午也早早用了膳,午睡便一觉睡到白果唤她。 默霜和白果早备好了衣裳首饰等着夏冬春睡醒,却见她一觉睡到黄昏,心中有些奇怪。 夏冬春梳洗着用了几块点心,不一会儿收拾妥当,便带着默霜和白果往乾清宫走去。 瞧着前边仿佛是富察贵人,夏冬春不想与她有交集,便放慢了脚步。 今日便是除夕了啊,夏冬春暗叹。前世自己便是在今日含恨咽了气,那么自打明日开始,自己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到了乾清宫设宴的正殿,已经坐了许多人,三品以上官员与女眷们差不多也到齐了,此次宴会是皇上钦点准外臣参加,是以并不分厅别坐。 妃嫔们的座位是按照位分排的,贵人之位的小主们都坐在一起的。左右瞧了一圈,没见着甄嬛,想是今日不来的。 曹贵人有所出,惠贵人有封号,富察贵人则犯了错刚解了禁足。本应是曹贵人之下便是沈眉庄的座位,却是被富察贵人抢先了去,一个座位她本也坐得,并不是什么大事。 沈眉庄瞧着坐在那儿殷勤逗弄着温宜公主的富察贵人,并未说什么,采月却是瞪了她几眼,若不是沈眉庄拦下,定是要上去理论的。 人多眼杂,当下确实不宜生事。夏冬春上前与沈眉庄见了平礼,拉着她一道坐下。 挨着夏冬春的还有欣常在,再往下便是安陵容了,几人闲聊着,倒也不算无趣。 不一会儿皇上皇后携手而至,宣礼太监宣布晚宴开始。 皇上和皇后先后说了话,无非是些夸赞勉励之言,王公大臣们自然是说了许多吉祥话,一番寒暄下来,夏冬春已经有些饿了,终于见雍正宣了舞乐助兴,开始传菜了。 夏冬春一一把菜尝了个遍,固然都是美味,却并无什么新意,平日里都吃过的。 不一会儿,苏培盛过来了,说是雍正赏了惠贵人和夏贵人一道佛跳墙和一道金丝虾仁白玉菇。 二人朝大殿正中望去,只见雍正正瞧着这边,二人朝着雍正方向行了礼便算是谢恩了。 沈眉庄矜持,夏冬春却吃的开心,觉着皇上赏赐的这两道菜确实比自己桌上毫无新意的菜更美味些,便多用了几口。 富察贵人在一旁直直瞪着二人,沈眉庄并不理会她,夏冬春却与她对视了几次,瞧见她眼中喷薄而出的嫉恨,夏冬春吃得更开心了。 “富察姐姐似是也想尝尝皇上赐的菜?只是皇上所赐,妹妹不好转赠,这佛跳墙鲜美至极,虾仁鲜嫩可口,便让姐姐闻闻味道吧。”夏冬春道。 沈眉庄和欣常在听了都轻声笑了出来,富察贵人却是离得远些,并未听真切,却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话,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桌上的果子酒,夏冬春尝着清冽甘甜,饮了不少,其间似是被雍正瞧见爱喝,便又命人送了两壶更烈些的果酒过来。 夏冬春是有些酒量的,却也不敌这果酒后劲,不一会儿脸上便布满了红晕,起身去更衣,又觉察到雍正望向这边的视线,抬头借着酒劲回了个明艳妩媚的笑。 更衣回来,却见舞乐退下,富察贵人坐在大殿中央弹琴,众嫔妃都面带嘲讽地听着,今夜之宴不比家宴,天子嫔妃自请表演才艺,多少有失体面了。 一曲毕,雍正未置可否,只面色如常地叫了赏。富察贵人不敢多言,福身行礼便入了座。她的琴技并不差,却是场合选的不妥帖。 雍正面上瞧不出喜怒,正举杯与华妃共饮,并未与富察贵人多说一句,富察贵人满含期待的眼神频频望向雍正。 片刻后苏培盛来到富察贵人面前,见来人她面上一喜,听到苏培盛说的话却顿时面色惨白了下来。 “皇上说,富察贵人今日坐得仿佛并不是该坐的席位,日后还望小主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 苏培盛声音并不小,相邻几个嫔妃都听得真切,富察贵人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谢了恩,面上有些苍白地坐下了。 夏冬春甚至有些可怜她,又想起平日里每每遇上她便是听得冷嘲热讽,从未得过半句好话,算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18章 过年 更衣回来夏冬春便再未动过桌上的吃食,皇上赐的两道菜却是要接着用的,夏冬春吃了个干净,连皇上赐的果酒也没剩下,以示对皇上赐菜的尊重。 夏冬春觉着有些头晕了,支着额头闭目养神,旁边沈眉庄见状便知她喝多了,忙命人倒了茶水来醒酒。 一个小宫女提了茶水过来,夏冬春端起倒满的茶杯,却见眼前倒茶的宫女有些眼熟,夏冬春晃晃脑袋,多看了几眼,觉着这个宫女越发眼熟。 这便是前世受夏威之托,在夏冬春受刑之后偷偷带着太医来照顾她的宫女,夏冬春自然记得她叫月珊,是永和宫洒扫的宫女。 永和宫是太后为德妃时住的宫殿,自皇上登基以来便空置着了,是以也比较清闲,这次想来是宴会人手不够,临时抽调过来的。 夏冬春犹疑了一下,手忽然一抖,端着的茶杯没拿稳,杯中的茶水尽数洒在了月珊和夏冬春身上。 “奴婢该死,小主恕罪。”月珊慌忙请罪。 夏冬春见旁人并未注意到这边,忙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无妨,是我吃醉了酒手不稳当,你的衣裳也湿了,随我一道去更衣吧。” 说完便示意白果,一道朝内殿走去。 到了内殿,夏冬春寻一处人少的地方,开口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月珊只当她兴师问罪,忙跪下道“回小主,奴婢是永和宫的,小主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你快起来,我不是要问你的罪,只是见你生的伶俐,心生喜欢。”夏冬春笑道。 月珊生的不错,容貌在宫女中算是出挑的,夏冬春这样说也不错。 月珊有些犹疑,却也恭敬地起了身,低着头回话。 “小主可是延禧宫夏贵人?” “正是,你认得我?” “回小主,奴婢名叫汪月珊,数年前夏佐领对奴婢父母有恩,奴婢一直谨记在心,不敢忘怀。” “如此我们也算是有缘分的,难怪我瞧着你喜欢,你可愿去我宫里当差?” “奴婢自然愿意,只是怕小主为难。” “你回去伺候吧,在永和宫安心等着便是。”夏冬春拍了拍她的手道。 月珊依言退下,夏冬春让白果去给皇后回话,说她吃醉了酒,先行回宫了。 夏冬春坐在乾清宫内殿,神识已略有些清明,她如今也算受宠,要一个宫女也不算难事,是以她并不担心此事。 只是与月珊的相遇,又让她回忆起了前世临死前的种种,一时间有些忧郁。 得知夏冬春醉了酒,皇后特赐了轿撵送她回去。 “小主,怎的想起要那个宫女来咱们宫里伺候了,咱们宫里不缺人手呀,况且那个月珊生的好看,奴婢总觉得心里不安。”夏冬春坐在轿撵上抱着手炉闭目养神。 “没什么,只是喜欢她罢了,明日给哥哥写信,问一问那个宫女的情况。” 到了柔玥堂,夏冬春让默霜赏了几位抬轿撵的公公,今儿是除夕,也是图个好意头,几人谢了恩走了。 回了内室喝了醒酒汤,准备睡下,白果和默霜在一旁伺候夏冬春盥洗。 “小主,奴婢去席上给皇后娘娘回话的时候,皇上和皇后正要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呢。”白果道。 “天儿冷,太后病中不宜劳累,皇上皇后自然是要寿康宫陪伴太后的,想必宴席也快要散了。”夏冬春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道,打了个哈欠,着实有些困了。 “小主说皇上今晚上会翻牌子吗,会去哪位娘娘的宫里呢?会不会来咱们宫里呀。” “你这丫头倒是胆子大,竟敢揣测圣意,得让默霜姑姑好好教教你规矩了。” “哎呀小主,奴婢知错了,小主也猜猜嘛。”白果不以为意,笑着闹道。 默霜在一旁笑着看着二人,夏冬春道,“默霜姑姑,你说说看。” 默霜一愣,随即笑着答话。 “奴婢觉着,皇上会去华妃娘娘的翊坤宫。” “我猜,皇上会去碎玉轩,和莞贵人一同守岁。”夏冬春笑意盈盈道。 “哎呀罪过罪过,背后议论主子,是我带着你们一道胡闹了。不过白果也猜一下吧,明日看看谁猜的准。”夏冬春也起了玩心。 白果道“奴婢觉着是皇后娘娘,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应是会去景仁宫。” 夏冬春哼笑一声,心中暗叹白果天真。 “好了,明日便知道咱们三人谁猜的准了。默霜,明早柔玥堂上下各赏三个月月例,宫女赏素银簪子素银镯子各一,公公们赏鼻烟壶一个,算是本小主给你们发压岁钱了。”夏冬春豪气道。 默霜和白果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夏冬春拖鞋进了被窝,内室本就不冷,被窝又用手炉暖过,夏冬春盖上被子只觉着身心舒畅。 今夜仍睡得不安稳,夏冬春一入睡便做起了噩梦。一会儿是华妃要啥她,一会儿又是起了熊熊大火,一会儿又是夏威和叶佳氏在空洞洞的黑暗里喊救命,夏冬春在一个个噩梦中挣扎着,想醒来却做不到。 半夜夏冬春便迷迷糊糊说起了梦话,白果见状骇然,忙用力摇醒了她,夏冬春尖叫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 “小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梦魇了,奴婢去给你请太医来。”白果已快要吓哭了。 “别去,”夏冬春拦下她,年节下宫里忌讳这等晦气的事情。“莫慌,我无事了,去给我熬一碗安神汤过来。” 默霜也在一旁担忧地望着夏冬春。 “小主出了冷汗,奴婢给你擦洗过换身寝衣吧。” “好,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刚丑时末,时辰还早。” 喝了安神汤,重新换了身寝衣躺下,夏冬春闭着眼睛,却始终无法入睡。 终是熬到天色蒙蒙亮,夏冬春起身了,收拾收拾坐到了正厅里。 默霜她们早就起来忙活了,见夏冬春起床,便一齐聚到正厅,齐刷刷地行大礼给夏冬春拜年。 夏冬春略有些憔悴,此刻为精神了起来,把昨夜吩咐的赏赐都发了下去,众人喜气洋洋地谢恩。 至此,夏冬春过了在紫禁城的第一个年关。 送往各宫的节礼是默霜她们前日里早就准备好的,待用了早膳,便开始往各宫送了。 除了送往几位高位嫔妃宫里的节礼都是格外贵重些的,余下的也就大同小异,不失体面罢了。 夏冬春梦魇的事,只默霜和白果及昨晚上值夜的孟少波知道,逢年过节,宫里尤其忌讳这些病啊灾的。 白果担心她,寻思偷偷请个太医来瞧瞧,夏冬春觉着并无大碍,又怕生了不必要的麻烦,便拦下了。 一上午都在忙着收各宫送来的节礼,传午膳时方才得了空,写了封信,命白果回夏府亲自交给夏威,明日和玉莘一道回来便可。 自然是要打听那汪月珊的事情。 午后夏冬春便闲了下来,坐在一旁瞧着默霜清点各宫送来的礼物。 “小主你看,这条红玛瑙珠串可真是好看,用来搭配小主的旗装正好,还有一股清香呢。” 夏冬春抬眼看见默霜捧着一条红玛瑙珠串过来给她看,她拿起那条珠串,觉着这物件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便心下了然,暗暗冷笑。 “确实好看,是哪个宫里送来的?” “是景仁宫送来的。这红玛瑙珠串着实名贵,奴婢在宫里这许多年,也很少见过成色这般好的玛瑙。” “原来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快拿出来,不必入库了,日后我要常常带着。”夏冬春面上欣喜道。 默霜依言把红玛瑙珠串收进盒子里,放到了夏冬春的梳妆台上,便自去忙了。 夏冬春盯着那个装着珠串的红木盒子,思绪万千,她自然知道这串珠子是什么,皇后果然按捺不住了。 所幸如今夏冬春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孕,也不好让皇后起疑,便决定只每次以后请安时戴一会儿,旁的时候都让玉莘悉心收起来。 等玉莘回来,还是要再让她重新查验一遍才好。夏冬春盯着桌子上那堆各宫送来的节礼暗暗想道。 节礼并不是每个宫都要送去的,比如丽嫔和富察贵人,夏冬春便没送。本就是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嫔妃们年节互相走动才送的节礼,没道理拿礼物去换人冷脸,夏冬春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妥。 今日大年初一,各宫主子们的节礼算是收完了,接下来几日还会有王公贵族,天子近臣的女眷们送进宫来的节礼,不过大多是只送给有宠嫔妃的,夏冬春是有些宠爱在身上,但位分却是不够看的,是以想来接下来几日并不会太忙。 除了收送节礼外,年节下大宴小宴也是不断的,夏冬春也不是谁办宴她都会去的,除了皇后和华妃,其余的一律婉拒了。 默霜也瞧出来自家主子不愿与旁人多来往,也曾试过规劝一二,多与其他小主交好,自然是有好处的,夏冬春却不以为然,只说自己懒怠,不愿多走动,日子长了,默霜也便不劝了。 夏冬春入冬数月,也冷眼瞧了数月。秋莲那几个小丫头轻易不能近身侍候,倒是默霜,她瞧着应是稳妥的。仔细想来,默霜是先帝时候入宫伺候的,若是真要说她背后有别的主子,那只能是太后,这个猜测夏冬春当即便给否了。 第19章 落水 初二,玉莘和白果回宫,带了夏威的话来。 “佐领说那汪月珊父亲是佐领手下一名八品小官,出身八旗包衣,因为人正直曾被小人陷害,几度差点下狱,后佐领知其人品后调查清楚,还了汪大人清白,彼时汪月珊还未入宫,是以知道此事。佐领交待,此人可用。”白果道。 “好,我知道了,等过了年节我便去求了皇后娘娘,调她过来。” “可是小主,月珊生的好看,您真的放心她在身边吗?她在永和宫,等闲见不着皇上,若是来了咱们宫里,只怕…”白果不无担忧道。 “无妨,若她愿意,也无不可。”夏冬春淡淡道,她本就不求皇上真心,若是有一日到了需要固宠的地步,她不在意把推人出去。 “小主,你…哎呀,如今小主圣眷正隆,何须做这般打算。”白果急得直跺脚。 “有备无患罢。”夏冬春笑道“你急什么,莫不是你也想伺候圣驾?你家小姐可不是小气的。”夏冬春逗她道。 白果又羞又气,急得脸色通红却不知怎么申辩,转身跑了出去。 玉莘在一旁笑道“白果姑娘也是为了小主着想,小主莫逗她了。” “我知道,只是宫里的事,谁又说的准呢,早做打算也好。若是月珊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强迫她。” 夏冬春让玉莘开了库房,把前几日收的节礼都查验了一遍。 果然不出所料,那珠串果然有问题。除了那珠串外,齐妃送来的卍字福寿被是用红花汁子浸过的,曹贵人送来的一套白玉茶盏,和麝香一起熬煮过。 这些算计并不高明,不仔细查验却也是发现不了端倪,是以玉莘好费了一番功夫,禀报的时候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皇后不想让后宫生下孩子,齐妃有三阿哥,曹贵人应是得了华妃授意。 碎玉轩如今里外都是皇上的人,为了能让甄嬛安心养胎,淳常在搬离碎玉轩,去了储秀宫。若非皇上极为看重甄嬛此胎,只怕这些阴谋诡计早进了碎玉轩了。 夏冬春让玉莘把那些不干不净的物件收了起来,珠串倒是留着请安时戴给皇后瞧瞧,不然只怕这皇后娘娘要失望的。 白果提了壶热茶走了进来,夏冬春见她仍气鼓鼓的,觉着好笑。 “呦,白果姑娘还气着呢,可还除夕夜里咱们打的赌,你可是猜错了呢,那晚皇上确实去的碎玉轩呢。”夏冬春揶揄道。 昨日默霜送节礼回来便带回来了这个消息,说是宫里都传遍了,除夕夜皇上去碎玉轩与莞贵人一同守岁。往年去华妃宫里的,还传说华妃宫里碎了好些瓷器,大年节下,翊坤宫里的下人们也战战兢兢的。 白果不理会她揶揄,放下茶水便去忙活别的了,夏冬春失笑。 如夏冬春这般位分低又无所出的嫔妃,年节下也是无趣的。华妃有位有宠,齐妃又有成年皇子,自然每日有王公大臣们女眷求见的。 夏冬春这边也赏了夏府不少东西,皇上也着意在送往佐领府的赏赐里添了许多。各宫上下,除了齐妃李氏和富察贵人外,嫔妃们的母家俱都得了圣上赏赐,齐妃是因为母家获罪凋零,这富察贵人却是眼见失了圣心了。 宫中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富察贵人因着失足滑倒冲撞莞贵人,差点导致莞贵人滑胎而被皇上不喜,即便是后来查明被人换了鞋底,也罚了禁足,莞贵人如今也无大碍,却仍然是失了圣心。 如今人人都知莞贵人盛宠优渥,甚至有赶超华妃的苗头,若是平安诞下龙胎,只怕是要坐上一宫主位了。宫里宫外都见风使舵,碎玉轩今年的收到的节礼比齐妃还要多些。 自年后忙过了初七八,皇上便有空进后宫了,除莞贵人,华妃与惠贵人外,却也常常在午后召安陵容养心殿伴驾,是以也经常便晚上留宿养心殿。 早已习惯了这平淡如水的日子,夏冬春并不愿在宫中出头,所幸有沈眉庄和甄嬛珠玉在前,倒是正合了夏冬春的意。 正月十五年关后首次景仁宫请安,见到了久未露面的甄嬛。 众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华妃更是眼中淬了毒般,恨不得将甄嬛身上盯出个洞来。一旁目光躲闪的富察贵人,甄嬛却是直直的看向她,冷冷地望着。 夏冬春暗自庆幸幸好今日起的晚了些,急匆匆出门,忘记戴皇后送的红玛瑙珠串,不然若是不出事还好,但凡有任何闪失,她便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请安结束后甄嬛留下陪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皇后还带着甄嬛去了寿康宫见了太后。 中午皇上依然是去了碎玉轩,近些日子若无旁的事,每日午膳皇上都在碎玉轩用。 午后夏冬春亲自去求见皇后,说是除夕那夜吃醉了酒在乾清宫偏殿休息,有一小宫女伺候的尽心尽力,甚合眼缘,特意来求了皇后想要了那名宫女到身边伺候,皇后当下便允了。 走出景仁宫的大门,夏冬春耳边还回响着皇后的话。 “如今莞贵人有孕,不能侍寝,你们也要尽心伺候皇上,争取早日怀上龙胎,为皇家开枝散叶。只是近日瞧着安常在倒是承宠多了些,想必是莞贵人怜惜她,多在皇上面前举荐的缘故,往日里还是你更得宠些的。” “无论你们谁得宠,谁让皇上舒心,本宫都是高兴的。你与安常在同住一宫,又感情甚笃,安常在承宠,想必妹妹也是如本宫一样高兴的。” “待来日安常在和你能怀有身孕顺利诞下皇嗣,延禧宫也该有一宫主位了。” 夏冬春心中只觉讽刺至极,日子越长,越能看到皇后佛口蛇心的一面,夏冬春明知皇后德行,是以并不上套。如此诛心之言,若是说给安陵容听,指不定要生什么乱子。 进了延禧宫顺道去了一趟晚意堂,嘱咐安陵容小心年关各宫送来的节礼,其他并未透漏太多,安陵容自然也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罢了。 黄昏时分,皇上下旨,莞贵人此胎不甚安稳,皇后身为国母母仪天下,又颇通医理,特准由皇后亲自照看莞贵人龙胎。 此事尘埃落定,夏冬春松了一口气,但愿此计能够保全莞贵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不知今日翊坤宫又要打碎多少瓷器了。 第二日,月珊便来找夏冬春报到了,夏冬春并未着意优待她,只让她去找默霜,听默霜吩咐。 开了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沈眉庄帮助皇后处理公务越发得心应手,皇上对她十分满意,华妃却是越发瞧她不顺眼。 一连好几日,沈眉庄都被召到翊坤宫由华妃教导处理宫务到深夜,春寒料峭,夜间仍是尤为寒冷,在翊坤宫也颇受了一番磋磨,沈眉庄苦不堪言。 那日深夜从翊坤宫出来,带着采月路过千鲤池,听见池中锦鲤跃出水面的声音,借着月色看着池子里波光粼粼,锦鲤跳跃,本就抑郁的心情觉着舒畅了几分,便想着在千鲤池旁歇歇脚,小坐一会儿。 采月怕自家主子冷,便说回宫去去披风来,着了风寒便不好了,只是担心主子只身一人。沈眉庄觉着一会儿功夫应是无事,便命采月去了。 皇上这夜歇在夏冬春这里,半夜二人都被敲门声惊醒,苏培盛在门外禀报,惠贵人不慎在千鲤池落水,已被救了上来,现已安置在存菊堂,太医已经赶了过去。 夏冬春急忙起身服侍雍正穿好衣服,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番,随雍正一道去了咸福宫。 存菊堂已经站了许多人,皇后,敬嫔,莞贵人都已到了,甄嬛见皇上过来,带着哭腔急急向这边走来。 夏冬春忙向前几步眼疾手快地扶住甄嬛,皇上也吓了一跳,随即亲手揽住她。 “皇上……皇上,眉姐姐落水了,现在高热不退,方才都说胡话了,皇上…”甄嬛说着便掉下泪来。 “莞莞别着急,朕来了,不要哭,没事的,朕在这。你方才太不小心了,你腹中还有咱们的孩子。”甄嬛孕期已近四月,刚刚显了身子。 雍正耐心的哄着她,众人给皇上请了安便站到一旁,看着皇上与甄嬛柔情蜜意。 不只是不是错觉,夏冬春分明从皇后眼中瞧出了酸涩来。 华妃一进来便瞧见了这一幕,皇上揽着甄嬛为她擦着眼泪,当下冷了神色。 福身给皇上行了礼,道“听说惠贵人从翊坤宫回来路上落了水,臣妾就着急忙慌地赶来了,不知惠贵人如何了?” 夏冬春看着穿戴整齐打扮精致的华妃,觉着好笑。 皇上和皇后在正厅坐下,太医过来回话“回皇上,皇后娘娘,惠贵人目前已无大碍,只是池水冰冷,着了风寒,此事有些高热,方才已按照微臣开的方子熬药给惠贵人服下,现下惠贵人已经醒了。” 皇上带着众人进了内室,甄嬛坐在床边抱着浑身发抖的沈眉庄。 沈眉庄瑟瑟发抖地哭着开口“嬛儿,嬛儿,有人推了我,我好冷,是有人推的我。” 第20章 协理六宫 甄嬛心中大痛,一边流泪一边柔声安慰沈眉庄“姐姐别怕,嬛儿在这里,没事了,皇上也来了,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转头看向雍正,甄嬛楚楚可怜道“皇上,眉姐姐受了这般谋害,险些丢了性命,皇上一定要为眉姐姐做主。”说着便要跪下。 雍正怎忍心看她下跪,忙伸手扶住她,将她扯进怀里。 “你莫着急,如今你身子不同旁人,做什么就要给朕跪下,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们做主。” “不知惠贵人可看清了是何人推了你?”华妃问道。 看着皇上如此怜惜甄嬛,华妃心中气急,此时当然恨极了甄嬛,只恨没让沈眉庄溺死在池中,令甄嬛受惊流产,失了圣宠。 “嫔妾受华妃娘娘教导至深夜,回宫时走累了便坐在池边歇脚,采月回宫给嫔妾取衣物御寒,谁知那贼人从背后推我下水,嫔妾如何看清。但嫔妾离池子甚远,若非那贼人推我,我如何能落水,还险些丢了性命去。” 沈眉庄颤抖着声音把经过说了,雍正听了震怒。 “岂有此理,皇宫大内,竟有如此荒唐之事,皇上一定要为沈妹妹做主,还沈妹妹一个公道。”皇后气愤道。 “惠贵人既然没有看清推你落水之人的模样,那这事该如何查起啊?”华妃在一旁不紧不慢道。 “你住嘴,”雍正怒声道“朕听闻你近日借教导宫务之名,日日传惠贵人去你宫里忙碌至深夜,皇后早回过朕,惠贵人年关协理宫务人都瘦了一圈,这些是也早已做熟了,如何还需要日日受你教导至深夜?” “皇上是在怪罪臣妾吗?臣妾只是想着惠贵人年轻,在处理宫务上难免缺乏经验,所以才想教导她一番,谁曾想竟让惠贵人遭此一难。”华妃也被雍正吓了一跳,委屈地回话道。 “嫔妾记得那千鲤池距离华妃娘娘的翊坤宫不过百步远。”甄嬛止住泪水,突然道。 “莞贵人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推惠贵人落水的人是本宫宫里的人吗?”华妃怒道。 “娘娘莫急,嫔妾只是觉着,千鲤池距离娘娘的翊坤宫如此之近,那边的侍卫如此懈怠,有人落水都差点延误了救治之机。若是来日华妃娘娘遇险,岂非要因为这群不称职的侍卫而落入险境?连娘娘的安全都不能保证,这群侍卫留他们何用?” “莞贵人说的有道理,惠贵人落水一事存疑,那群侍卫的失职却是无从辩白的,为了华妃娘娘的安全,那群侍卫留不得。”敬嫔在一旁接话道。 不等华妃反驳,雍正已下了令。 “苏培盛,翊坤宫附近侍卫玩忽职守,各罚一月份例,全数调去别处。” “皇上…”华妃气的脸色发白,却也没能拦住皇上。 “好了,朕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好了,夜深了,你们也都回去睡吧。” 华妃无奈,只得作罢。 “皇上,嫔妾要在这里陪着眉姐姐。” “皇上,臣妾宫里炖好了汤,皇上去喝了暖暖身子罢。”华妃强打精神道。 “不了,朕要在这里陪着莞贵人照看惠贵人。”说着便拉起了甄嬛的手拍了拍。 华妃瞪了甄嬛一眼,恨恨地走了。 夏冬春为福身告退。 “沈姐姐受了惊吓,皇上要好好安慰沈姐姐,莞妹妹身子重,也应万事当心才是。嫔妾便先回去了。” 雍正略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赐了轿辇嘱咐苏培盛送她回去。 夏冬春出门时见流朱和采月一道进来,心中疑惑,也未多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众人都走出咸福宫后,存菊堂只剩下皇上和莞贵人,还有病榻上服了药已经睡下的沈眉庄。 采月跪在地上回话“皇上恕罪,奴婢有罪,奴婢给小主拿了衣物回去时正看到那贼人逃跑的身影,由于天色太暗,奴婢又急,想是看的不真切,那人逃跑的姿势似乎不良于行。奴婢也吓坏了,将自己看到的禀报给了莞贵人,莞贵人怕奴婢看错了,又怕当场说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交待奴婢事后再禀报。在翊坤宫华妃娘娘常常为难小主,让小主深夜看账目只点一根蜡烛,小主如今已有些视物不清了。”采月越说越气愤。 雍正黑着脸听要采月的话,甄嬛在一旁“皇上,天色太黑采月看错了也不一定,只是眉姐姐确实是被人推落水中的,嫔妾也知此事无从查起,只是眉姐姐受了委屈,嫔妾心疼她。”说着便又抹起眼泪来。 “你只管放心,朕明白惠贵人的委屈,你莫要再哭了,随朕去休息吧,咱们的孩子也是要休息的,奴才们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你再有个闪失,朕该如何是好。” 景仁宫。 “哼,华妃手下的人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竟只让沈眉庄受了点风寒,瞧着皇上偏宠甄嬛,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吧。”皇后扶着身侧的玉如意,淡淡道。 “若是此番能要了沈氏的命,甄嬛的孩子怕是也难保,如此一石二鸟之计落了空,华妃倒是白白冒了这个险,着实可惜。”剪秋道。 “那又如何呢,甄嬛长相和才情性格,与姐姐有七八分相似,皇上爱屋及乌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又怀有身孕,只怕又让皇上想起了他和姐姐的那个孩子,姐姐啊姐姐,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本宫还是逃不出你的阴影啊。” “娘娘不必忧心,若是甄嬛生下公主自是无须多虑,若是生下皇子,娘娘岂不是又多了一个选择?如今三阿哥资质平平,四阿哥被皇上忌讳,五阿哥有疾,若是甄嬛生下六阿哥,来日去母留子便是。”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皇上如此看重甄嬛这一胎,碎玉轩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甄嬛出入都有皇上的人跟着,本宫也无法了。不过若是甄嬛生下皇子,六阿哥最年幼,却是更好掌控些。” 夏冬春回了柔玥堂倒头便睡,她相信甄嬛是愿意借此事给华妃一点教训的。 第二日,是月珊来伺候夏冬春起身,夏冬春准她出入内室。 看着月珊未施粉黛的脸,夏冬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她。无疑汪月珊是美的,她的美自然不比华妃和甄嬛,但若是好生打扮,应是与夏冬春不相上下的。 收拾妥当,夏冬春带着白果前往景仁宫。 今日戴了皇后送的红玛瑙珠串,果然夏冬春没猜错,昨夜折腾那么晚,孕妇精神多有不济,甄嬛并未来请安。 华妃依旧迟到,面上有些憔悴,看上去心情不佳。 富察贵人盯着夏冬春脖子里的珠串眼红,不无酸意地问她珠串的来处。 夏冬春只作得意般回她,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皇后面露满意之色,只说这珠串稀有,又带有异香能够安神助眠,每日睡前放在枕边是最好不过的。 若是每日放在枕边,只怕要断子绝孙了。夏冬春心中暗道,面上却一副感激之色谢了恩。 原来皇上并未下旨要彻查沈眉庄落水一事,似是打算就此揭过。夏冬春却不觉失望,她不会小瞧甄嬛的智慧,也不会低估如今甄嬛在雍正心里的份量,毕竟已故的纯元皇后,可是怀有身孕生下死胎后撒手人寰的。 果然,临近正午,一道圣旨晓喻六宫。 “兹有咸福宫贵人沈氏,自入宫以来勤谨恭顺,贤惠端庄,行事稳妥细致,且谦虚上进,险为宫中事务损及自身,朕感念其勤勉,特赐协理六宫之权,一应用度皆比照嫔位。” 一时之间,惠贵人风头无俩,落水受的惊吓与风寒,没几日便好利索了。自打身子好了,日日去景仁宫与皇后一道处理宫务,皇后见她对华妃心生怨恨,又能分华妃协理六宫之权,自然喜闻乐见。 日子这般过着,到了三月里,甄嬛的身孕已近五个月,倒是能够经常出门走动了。御花园里风光正好,也无旁的去处,夏冬春也常到园子里逛逛,是以倒经常遇上已经显怀了的甄嬛,两个宫女在一旁小心侍候着,身后嬷嬷公公跟着一群,尽数都是皇上安排的人。 每每遇上,二人总要闲话一会儿,甄嬛曾悄悄告诉她,温太医透漏,此胎是位皇子。 夏冬春惊喜地给甄嬛道了恭喜,心中暗叹她好福气,富贵险中求,这一胎平安落地,便能保她一世无忧了。 自出了正月,皇上进后宫的次数便多了,华妃自是不必说,安陵容也算是异军突起,余下的,夏冬春,欣常在,就连博尔济吉特氏贵人都有了宠,却好似独独忘记富察贵人般。 病急,便会乱投医。富察贵人还是求到了皇后处,皇后和她同是出身满军旗,自然有些情分在的,毕竟皇后也不愿看汉军旗嫔妃在宫中独大。 同住一宫,夏冬春自然知道这段时日富察贵人日日午后便往景仁宫跑,猜也猜的到是密谋复宠罢了,心中暗笑她与虎谋皮。 皇后又岂是好相与的?富察氏成天端着自己满军旗大族的出身,同入宫的汉军旗嫔妃们她一个都瞧不上,即便到了如今境地,她也不会愿意依附汉军旗的华妃或是惠贵人。 第21章 复宠 那日月珊做了两道点心,松子百合酥和团圆蛋香酥,夏冬春一尝便十分喜欢,竟比御膳房做的滋味还好些。 原来月珊刚入宫时,曾在御膳房跟着茶点师傅打了几年下手,那师在御膳房干了一辈子,一直没机会收徒,一身本事无人传承。见月珊聪明伶俐,踏实好学,也颇为喜欢她,便让月珊便跟着学了,虽说师傅并不藏私,但直到离开御膳房去永和宫当差,月珊也只学到了十之一二罢了。 茶点师傅一辈子的功夫,月珊能学到十之一二已是不得了了。如今那师傅早已出宫养老,宫中能得其真传之人除了一位御膳房的现任茶点师傅外,也只有月珊了。 夏冬春觉着自己是捡到宝了,日日让月珊换着花样做点心,柔玥堂上下整日里都弥漫着甜腻腻的气味。 雍正来了几次,自然知道夏冬春最近在捣鼓什么,不过那些点心却是雍正自小便吃腻了的,见夏冬春喜欢,此后每每御膳房研制了新的点心送往养心殿,便第一时间也会有柔玥堂一份。 这些不起眼的恩宠华妃自是不会看在眼里,却是刺了旁人的眼。夏冬春每每遇上丽嫔或者富察贵人,只觉着二人对自己的敌意又重了几分,说话愈发夹枪带棒,夏冬春并不退让,是以二人也未在夏冬春这里占了便宜去。 夏冬春都这般了,安陵容那儿更是凄惨了。越是小心退让,那些人便越是猖狂,连齐妃都要时不时的刺几句。 直到那日,丽嫔在宫道上掌掴了安陵容,并罚她在宫道上长跪。皇上传安常在养心殿伴驾,苏培盛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宫道上找到了摇摇欲坠的安陵容。 堪堪撑着到了养心殿,安陵容虚弱地叫了一声皇上便晕了过去。雍正看着安陵容红肿的脸颊泪痕未干,想到如此柔弱地安陵容受如此委屈,心疼之余也动了大怒。 当即便下了旨,丽嫔无才无德,忝居一宫主位,着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即刻搬出启祥宫正殿,搬往侧殿居住。 自此宫里便少了一位丽嫔娘娘,多了一位费贵人。 经此一事,费贵人老实了下来,连带着富察贵人也熄了不少气焰。 甄嬛挺着肚子和沈眉庄一道来看望受了委屈的安陵容,见到两位姐姐,安陵容又痛哭了一场。 想是心中委屈宣泄开来,入夜竟发起热来,太医最终诊断,受了委屈,情志抑郁加上宫道地砖冰凉寒气入体,致使发热。 惹得雍正好不怜惜,几次到延禧宫看望。 旁人不知,夏冬春可是知道的,那日宫道相遇。虽是费贵人先开口刺了丽嫔,没想到安陵容那次并未退让,并言语间暗讽费贵人年老色衰失宠,费贵人怒极,一巴掌便打在了安陵容脸上,打完便觉着后悔了却又抹不开面子,谁知安陵容仍言语暗暗刺激她,费贵人不敢抬手再打,便罚她在宫道上跪着。 到了养心殿见到皇上时,安陵容的脸肿得极为夸张,安陵容从养心殿送回来时仍不见消退,夏冬春自然知道一巴掌并不致如此。 夏冬春知道安陵容是成长了,本来她也只是外表柔弱而已,早晚要暴露本性,只要她不与自己为敌,便也不用担心什么。 转眼进了五月,入夏之后,天气越发有些热了,尤其下过几场雨之后,夜间也开始觉着闷热。 皇后得了几盆昙花,是从云南小心呵护运送进京的,花匠说这几盆昙花花期一致,均在明晚亥时初。皇后也觉稀奇,筹备明日晚举办赏花宴,自然也请皇上到场。 甄嬛如今身子重了,困得早,熬不得夜,皇后特准她在宫中休息,不必参宴。 夜里,众人齐聚御花园,月色皎皎,园子里多点了灯,风也凉爽。 诸位嫔妃围坐一周,中央的红木方桌上放着六盆昙花,此时距离亥时初还有两刻钟,是以花盆中还没有动静。 夏冬春环视一圈,果然少了富察贵人,自然也有人注意到,皇后只推脱说富察贵人身子不适。 片刻,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迎驾。 夏冬春没注意众人在说些什么,只安心品着茶,时不时看看花盆。 “夏贵人?夏贵人……” 听到有人唤自己,夏冬春回过神来,是皇后,夏冬春放下茶杯。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觉着您的茶清香凛冽,便贪饮了几杯,方才在思考这茶究竟是如何做的,竟出神了。”夏冬春道。 “无妨,妹妹们觉着此茶饮着舒心便可。茶倒是普通的茶,去年的龙井罢了,只是茶水中加了青桔汁子,又用冰略镇过,夏日里闷热,如此便甘甜凛冽,清香解暑,最合适不过了。” “哎呀,这般巧思,难怪嫔妾想不出头绪,皇后娘娘匠心独运。”夏冬春笑意盈盈道。 “本宫可不敢居功,这法子是富察贵人想出来的,本宫试了一次便觉着不错,今日便用来招待各位妹妹了。” “哦?富察贵人,倒是许久未见过她了,看来她也是心思巧妙之人。”皇上淡淡道。 夏冬春心里堵了一下,唉,为何多嘴提这个茶,倒为旁人复宠添了一把力。 “皇后娘娘果真节俭,怪不得臣妾喝着这茶有些别扭,原来是去年的龙井。”华妃勾了勾嘴角。 “委屈妹妹了,本宫只是不想过于靡费,平日里在景仁宫,去年的茶叶本宫也是每日喝的,也未尝出去年的茶和今年的茶有什么区别。来人,给华妃换新茶来。” “臣妾也没尝出新茶旧茶有何区别,想是华妃妹妹平日里喝新茶喝惯了罢。”齐妃不失时机地在一旁道。 当着皇上的面,华妃不好发作,瞪了眼齐妃并未说话。 “哎呀,快看,昙花要开了。”欣常在惊呼。 众人齐齐望向中间,果然有两三盆昙花已经展开了些花瓣。诸位嫔妃也无人再闲聊,紧紧盯着昙花。 月色如水,银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灯火莹莹,照着几盆昙花慢慢绽开,亥时一刻,六盆昙花完全绽放,顷刻间竟像是吸收了日月光华般,在月下闪着莹莹光辉。 众人惊叹不已,皇上也赞不绝口。 正说话间,丝竹声响起,众人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夏冬春心道:来了。 一道柔若无骨的身影出现,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众人只当是皇后安排的歌舞助兴。 只见那起舞之人身着月白色纱衣,面带纱巾,这舞衣也不知是何料子所做,在月光下荧光流转,竟反射出斑斓的彩色来。 只见她腰肢纤细,手腕和腰上均绑了细小的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悦耳的丝竹,动人的舞姿,身后是绽放的昙花,如此场景当真是赏心悦目。 众人疑惑这跳舞之人的身份,小声议论着。皇上却是静静看着,面露欣赏之色。 一曲舞毕,皇后带头鼓起掌来,跳舞之人盈盈下拜,给皇上行礼,端的是我见犹怜。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众人听到声音一惊,都觉着有些耳熟。 皇上疑惑“哦?你自称嫔妾,是哪宫的嫔妃,把面纱取下来,让朕瞧瞧。” 富察贵人依言摘下面纱,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富察贵人?朕似乎好久都未曾见过你了。今日一见,着实让朕惊艳。”皇上道。 “嫔妾犯了错,本不该搅扰圣上。只是嫔妾实在思念皇上,还望皇上恕罪。”富察贵人温声回话道。 如此温柔小意的声调,往日的富察贵人可是万万不会的,想必也是皇后特意教导的。 费贵人对此嗤之以鼻,低声骂了一句:狐媚。夏冬春离得近,听得真切,只端起茶杯隐去嘴角的笑意,当真是一出好戏。 华妃面色不虞,开口道“富察贵人不是身子不适来不了吗,怎的如此出其不意,倒让众位姐妹如此惊喜啊?” “说的也是呢,可未曾听说过富察贵人擅舞,今日一看竟是如此娴熟,若不是深藏不露,便是蓄谋已久了。”费贵人在一旁嘲讽道。 富察贵人羞得满脸通红,不发一言。皇后冷了脸,轻声呵斥道。 “好了,富察贵人有心,本宫和皇上都甚为喜欢,诸位妹妹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各显神通,倒不必在这里挤兑旁人。若是无事,便好好赏花吧。” 桌上的昙花此时还开着,昙花的花期大多在一个半时辰左右,此时正是开得正盛的时候。 “来人,把开的最好的那两盆昙花送往寿康宫,再挑一盆好的送往碎玉轩。”皇后吩咐道。 “皇后有心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皇上欣慰得望着皇后。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之幸,何来辛苦呢,还望皇上多多保重身子。”皇后温言道 “嗯!你们好好赏花,朕先回去了。”说罢便起身走了,众人行礼。 富察贵人自然也跟在雍正身后,一道走了。 “戏都演完了,众位姐妹今晚可否尽兴啊,本宫乏了,先走了。”华妃斜睨了一眼皇后,扬声道。 “行了,本宫也乏了,众位妹妹都散了吧。”皇后笑着道。 第22章 禁足 第二日,便见到了得意洋洋的富察贵人。 照例景仁宫看早戏,如今众人也都摸清了旁人的脾性,不管何时夏冬春从未服软退让过,也很少有人在夏冬春这里占过便宜,是以平日里鲜少有人在夏冬春这里找不痛快。 连着几日都是富察贵人侍寝,也连着几日,夏冬春都瞧见皇后宫里的剪秋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延禧宫,进了富察贵人的住处,一会儿又端着空碗回去。夏冬春自然知道,那是避子汤。 这日,皇后传了口谕,延禧宫太过拥挤,让富察贵人搬往长春宫居住。 夏冬春对这道旨意摸不着头脑,只觉着想必是有什么要避人耳目。不过走了倒也清净,延禧宫只她和安陵容住着就挺和谐的,不然平日里二人走动走动还要平白多看富察贵人好些脸色。 自入了夏,太后的身子便好了许多,端午那日,皇后带领众人首次正式地觐见太后。 甄嬛挺着已六个多月的肚子,自然是显眼的,太后笑的笑得见眉不见眼地给她赐了座,实则嫔位以下是没有座位的,惠贵人协理六宫,甄嬛有孕,却是例外的。 夏冬春瞥见费贵人脸色难看的紧,差点笑出声来。以往费贵人虽不得宠,但好歹是一宫主位,走到哪都没有站着的道理,今时不同往日,降为贵人不说,连封号都丢了,只贵人位分上都有两三人在她之前的。夏冬春又看了眼安陵容,她却是笑意盈盈的。 华妃凑着趣陪太后说话,皇后则挨个给太后介绍宫里已不算新的新人们。 介绍到夏冬春,她站出来行礼,本以为太后会如其他人一般话夸赞两句给了赏赐便也过了。 “你便是夏贵人,哀家听皇帝提过你,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和皇帝都很喜欢你。日后早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轻柔的声音透着几分庄严,夏冬春一愣,迅速回过神来,想必是献方的事太后也是知道的,保住了她的皇孙,他自然是喜欢的。 “嫔妾再拜太后娘娘,愿太后福泽万年,风华永驻。嫔妾谨记太后娘娘教导,定尽心尽力侍奉皇上皇后,以尽嫔妾之责。” “好,你果然是个好的,竹息,赏。” 夏冬春眼见着自己的赏赐要比旁人的厚重几分,谢了恩退到一旁。 接下来太后便都是淡淡的了,富察贵人不甘心,本想着她是唯一与皇后太后同出满军旗的嫔妃,定会得太后另眼相待,却不料想太后竟更喜欢端庄持重的沈眉庄一些。 皇后和华妃齐妃敬嫔几人陪太后说着话,夏冬春便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发呆,忽听得皇后说今年热的早,与皇上商议了准备五月底便动身去圆明园避暑,太后如今身子见好,自然也是要同行的。 众人闻言,心思各异,夏冬春心情也有些复杂。 她两个月前已经开始服用促孕丸,按理说她身体底子不错,也该见成效了,不过想是她最近宠爱淡了些,至今腹中仍未见动静。原本打算是若顺利怀孕,待到甄嬛生产,她刚好也坐稳了胎。到时甄嬛产子晋位,皇子满月定然风光无限,她那时报出怀孕自然不会太过于出风头。 可是既然要动身去圆明园避暑,奔波劳动加之处境陌生,风险也大了些。若是能够趁机留在宫里,悄悄将此事瞒下,皇后华妃纵然察觉也鞭长莫及。待到九月份圣驾回銮,一切便也成定局了,她身旁有玉莘在,只要小心些,要保全自身和腹中的孩子,应当不是难事。 现下只安心祈祷能在出发去圆明园前成功怀孕了。 因着夏冬春怀孕心切,为了多多侍寝,近些时日承宠时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之前在夏府时,冯姑姑教导的先帝时后宫妃嫔为争宠所用的房中术,夏冬春便挑了些不甚惊世骇俗的,用了几次,竟然引得雍正食髓知味,频频留宿柔玥堂。 之前承宠时,那些招数不是没用过,只是夏冬春终究放不下身段,是以多用的隐晦且浅显些。 这些时日除华妃外,便只有夏冬春,安陵容和富察贵人恩宠多些,其中这富察贵人侍寝最多,又是皇后亲自提拔,华妃又最喜和皇后作对,故处处针对富察贵人,皇后又不能时时看顾,富察贵人苦不堪言。 安陵容固然受宠,但她的出身实在不够看,容貌也不是一等一的,若一直无所出,怕是这辈子一个嫔位她也是高攀。华妃似乎觉得她并没有什么威胁般,毕竟有沈眉庄,甄嬛和富察贵人这几位家世容貌恩宠都出挑的在那站着,怎的也不会避重就轻去收拾安陵容。 皇帝定下五月初十出宫去京畿大营巡视,与八旗子弟们同吃同住,顺便演练兵马,一去便是十日。并传了旨五月二十小暑那日,各宫动身去圆明园避暑,皇上巡视军中结束后直接转道去圆明园便可。 雍正出宫前那晚,夏冬春在榻上痴缠了他半宿,娇柔婉转,花样频出,直惹得雍正几度失控方才作罢,二人俱都筋疲力尽睡去。 夏冬春自然也尝到床第之事的妙处,只是她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晚了七八日了,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夏冬春心知不出意外她便是怀上了,此番床榻间缠绵,自然是为了更保险些,也是为了留住雍正的心,若是几日后她成功留在宫中,与雍正分别数月,必不能使雍正将她忘的一干二净才是。 雍正不在的后宫,表面上倒是安生了不少,内里依然暗流涌动。 夏冬春最近总喜欢黄昏时去御花园转转,坐在凉亭里吹一吹夏日的晚风。 那日,正坐在亭子里闭目养神的夏冬春遇上了同样来园子里散步的齐妃和富察贵人。 夏冬春闭着眼睛,并未注意到有人走近,倒是被富察贵人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谁在那里?齐妃娘娘驾到,怎的还不过来请安?”富察贵人扬声道。 夏冬春睁开眼,瞧见来人,起身走出亭子,规规矩矩给齐妃请安。 “嫔妾见过齐妃娘娘,齐妃娘娘万福金安。” “是夏贵人啊,起来吧。”齐妃和善道。 夏冬吹和富察贵人并无交情,是以也懒得与她见平礼。 “富察姐姐方才喊什么呢?倒把妹妹吓了一跳,我还当是哪宫的宫女呢,这般没规矩。”夏冬春上下打量富察贵人一遍,不屑道。 “宫里哪怕是洒扫的小宫女都知道,主子面前不能大呼小叫,妹妹胆子大些无妨,若是齐妃娘娘被姐姐惊吓到,这可如何是好啊?”夏冬春今日有些格外的咄咄逼人。 “你…放肆,明明是你见到齐妃娘娘还不起身请安,我只不过出声提醒你,你竟然那我与宫女相提并论,你…太猖狂了。”富察贵人气急。 “我方才在亭子里歇息,并未看到齐妃娘娘过来,怎的齐妃娘娘并未怪罪于我,倒轮到你越俎代庖了?” “好了,夏贵人,你放肆了。富察贵人你也少说两句。”齐妃劝解道。 “齐妃娘娘,这夏贵人对您无礼,您也太好性了些,她分明是故意对你不敬,将您不放在眼里。”富察贵人不失时机道。 闻言夏冬春并未开口,只定定地看着富察氏如何撺掇齐妃。 “夏贵人她…也没有吧…”齐妃犹疑道。 “娘娘,咱们二人从那边过来,阵仗不小,她又岂会不知?怕不是认为娘娘心软好欺负,故意对您不敬。娘娘听嫔妾一言,您为皇上养育皇子成年,宫中连华妃都不如您,您有何必怕区区一个贵人。” “本宫怎会怕她,富察贵人说笑了,只是夏贵人方才确实行礼慢了。”齐妃似是为了找回面子,说道。 “齐妃娘娘,嫔妾方才确实未察觉到娘娘过来,是以起身慢了些,娘娘明鉴,切莫听小人教唆。如若不然,咱们可以去请华妃娘娘来评理。”夏冬春故意道。 “你说谁是小人,夏贵人,你太猖狂了。”富察贵人气愤道。 “夏贵人,本宫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教本宫。你以为米拿华妃来压本宫,我便怕了你不成?你方才对本宫不敬,你可认?”齐妃听见华妃二字如同被针扎到一般。 “嫔妾不认。”夏冬春硬声道。 “好,好,既然你不识抬举,别怪本宫不客气。你便在此处给我跪下,直至跪满一个时辰为止。”齐妃恨恨道。 “嫔妾既然不认罪,自然也不会认罚,若是娘娘想罚嫔妾,便去请皇后娘娘吧。嫔妾无错,哪怕是见了皇上,嫔妾也敢如此说。” “哼,皇上?你以为现在皇上还能来护着你吗,如今皇上不在宫里,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富察贵人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好你个夏贵人,本宫堂堂妃位,竟是罚你不得吗?今日是你不敬本宫在先,本宫罚你理所当然。” “嫔妾还是那句话,我不认。嫔妾出来久了,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你站住,你给本宫站住。” 夏冬春不理会二人在身后跳脚,径直走了。 第23章 留宫 天色擦黑,景仁宫里来了人,夏冬春自然能想到那二位去皇后处告了状。 剪秋代替皇后娘娘训诫嫔妃,端的是好大的气势。 想是皇后也瞧夏冬春不顺眼好久了,如今刚好借机敲打。本就因夏冬春不肯归顺怀恨在心,如今又要力捧富察贵人,自然想让她多占些恩宠,今日又刚好夏冬春犯了错,想必连皇后也觉着此番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结果不出所料,夏冬春被罚了一个月禁足。圆明园自然是去不成了的。 夏冬春在柔玥堂乐得自在,她平日里手头宽裕,又舍得打点,内务府那帮人自然不敢为难的,待过几日众人都走了,宫里只剩她一个正经主子,又名义上禁了足,这正是夏冬春求之不得的。 倒是急坏了外边的人,甄嬛,沈眉庄,安陵容几次又托人过来又送礼物的安慰她,甚至想去皇后那里为夏冬春求情,被她着急忙慌拦下了。 那日让玉莘把了脉,夏冬春小日子已晚了近半月了,玉莘斟酌半天,才摸出十分浅显的孕脉来,想是刚受孕不过月余。 没几日,五月二十,小暑,众人动身去圆明园避暑。 甄嬛产期在八月初,如今胎象稳固,再加上皇后为显贤德特意给她备了格外柔软舒适的车驾,她自然是要去清新凉爽的圆明园待产的。 一日之间整个紫禁城仿佛安静下来,夏冬春随时留意着延禧宫外的动静,听闻众人已出了城去,终于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夏冬春觉着近日尤为喜欢犯困,平日里午觉只歇半个时辰的,如今一个时辰不说,晚间还早早就困了。 吃食上也有了些变化,之前不喜的东西如今也能入口了,反倒是从前喜欢的,如今倒不怎么碰了。 玉莘知道这便是孕象初显了,夏冬春自然也察觉到了。 她特意找过默霜,如今她近身伺候的人,只一个默霜她仍拿不准,若说默霜有什么欠妥的地方,那倒也没有,只是夏冬春还不能全心全意信任她罢了。 那日她和默霜说了许久,默霜心知自家主子对她仍有疑虑,这次刚好是个机会,便当机立断表了忠心。 果真如夏冬春所想,默霜是先帝时便在宫里伺候的老人了,宫外也早已没什么家人,犯不着为了小恩小惠归顺于谁,这一点夏冬春是相信的。 “默霜,我怀孕了,此事只有你们内室伺候的四人知道,在圣驾回銮之前,我不希望还有旁人知道此事,巧儿,孟少波他们也要瞒着。” 夏冬春直言相告,看着默霜的表情由惊转喜。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奴婢恭喜小主。如今胎像不稳,小主自然是要小心些的,小主放心,奴婢与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当竭力护住小主。”默霜喜出望外。 夏冬春自然知道她不是作假,其实自入宫以来便让白果和玉莘暗中盯着了,半年多以来,默霜一直规矩周全,勤勤恳恳,从未行差踏错过。 “你记住我的交待,只你们四人近身照顾我,旁人一律不许进内室。我有孕之事,也要死死瞒住他们。” “小主放心,奴婢谨记,奴婢定将柔玥堂内外安排妥当。” “嗯,你办事,我放心。” 这日午后,夏冬春正懒懒地躺在贵妃榻上吃着荔枝,昏昏欲睡。 白果忽然喜盈盈地跑进来“小主,小主,有好消息。” 夏冬春才上来的睡意消散了干净,睁开眼嗔怒地瞪着跑进来的白果。 玉莘教训她“你做什么莽莽撞撞的,吓到小主怎么办。” “哎呀,小主别瞪我,真的有好消息。皇上日前去军中巡视,咱们大公子表现优异,被皇上钦点来宫中做侍卫了,侍卫可是天子近臣,虽然是最末等的蓝翎侍卫,却也是正六品呢,今日大公子到职,特托人往咱们宫里递了话呢。” “真的?”夏冬春惊喜道。 “凌云那孩子,素来喜爱舞刀弄枪,今年虚岁也十六了,皇上高看他,期望他也莫要让皇上失望才是。”夏冬春知道这是雍正看重自己,但侄子能够入宫当值,却也着实让夏冬春惊喜。 “小主此言差矣,皇上赏识咱们大公子,看小主面子想提拔他,也要公子争气才是,咱们那几位公子可厉害着呢。”白果得意道。 “歇歇吧白果姑娘,如今你家主子我可还在禁足呢,虽然宫里没有主子,但还是要收敛些,别漏了破绽去了。”夏冬春揶揄道。 “哼,小主如今金贵,奴婢让着您,奴婢呀,谨遵小主教诲。”白果也不恼,福了福身便转身哼着小曲出去了。 夏冬春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圆明园里到底什么模样,前世自己没机会去,死后也只能被困在这紫禁城中。今年既然没去成,那便明年带着孩子去吧。 想起出发前一日,甄嬛和沈眉庄,安陵容结伴到柔玥堂来探望。皇后只说不让夏冬春出去,却没说不让旁人进来。 三人自然是真心关切夏冬春,怕她不能同去圆明园心中烦闷,上门来劝解一二。甄嬛直言要替夏冬春去皇后面前求情解了禁足,沈眉庄劝她给齐妃服个软认个错,安陵容也说若是带着诚意上门赔罪,此事八成便揭过了。 夏冬春看着三人出谋划策,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有些感动,知道三人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圆明园这一去便是数月,若是因禁足不能前去,不能陪伴圣上左右,只怕就此失了圣宠也未可知。 然夏冬春大计未成,定然不能接受三人的好意,只说自己不愿低头服软,更不愿给齐妃认错赔罪,且皇后母仪天下,金口玉言,明确禁足一个月,岂是旁人求情能更改的。 三人告辞前,叮嘱夏冬春保重自身,若是有机会也会在皇上面前多多提及她,还要她禁足期满之后即刻给皇上传信请安,以皇上对夏冬春的宠爱,定会派人接她过去。 彼时夏冬春当然一一应下。三人走后当晚,夏冬春又做了一件大事。 她派玉莘,送了几瓶调经促孕丸到翊坤宫,大约有三个月的量。并交待玉莘带话:服用此药有九成几率可成功受孕,但服药期间禁用一切香料否则药效大打折扣。 还特意附了一句:若华妃娘娘心存疑虑,只管找宫外之人验过便是。 夏冬春自然知道华妃长年使用欢宜香,早已伤了根本,受孕几率微乎其微,即便用药强行有孕,也不可能平安生产。 夏冬春还知道华妃日夜祈祷想尽办法只想怀上龙胎,实是对皇上情深义重真情一片。 正是知道如此,夏冬春才要给华妃赠药。三月用量,应当足以让华妃强行有孕,但她根本已伤,自然是留不住的。她赠药,也是赠华妃一尝空欢喜,也好全一全她对皇上的情分。 每隔一段日子,夏冬春总要梦见她前世在冷宫里的日子,那种病痛加身,凄苦无依,任人欺辱的感觉,如一把刀生生剜着她的心,让她深陷其中,几日不能消退。 她原本只打算在宫中小心行事保全自身,等着看华妃,看年家大厦倾覆便可,可如今,她觉着一死太便宜华妃了,要让华妃活着时候便经历登高跌重,要她似得到又得不到,得到了又失去,要她见证她情深似海对待之人的凉薄。 死有什么好怕的?生不如死才是她想看到的。如果重新来过的意义不是为了复仇,那么她眼睁睁看着仇人安居高位更是生不如死。 华妃自然收了药,夏冬春料定她验过之后必然会用,如今莞贵人得宠又即将产子,华妃心中深恨之,如今有这么一个药送到她面前,她如何能不试呢? 待到来日甄嬛顺利产子,封赏恩宠空前,夏冬春那时报出自己身怀有孕,自然也盖不过甄嬛的风头,且那时她也坐稳了胎,只要自己小心些,捱到华妃也有了孕,便鲜少有人再注意到她一个宠爱平平的贵人了。 夏冬春自确定有孕以来,精神便短了许多,为着服用方便,那些秘方都是制成蜜丸妥善存放的,连带着那保胎方,也是以防万一无奈之举。 安胎药自然要吃,若是经太医院开了药,在宫中熬煮,自然是难以避人耳目,所幸那些药丸中有一道用来安胎的连心丸,张娘子说取自母子连心之意,夏冬春是日日服用的,来日若短了缺了,让玉莘出宫再备下便是。 夏冬春留在宫中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悠哉,不必去哪宫请安,上头也无人压着,吃穿用度都富余,虽说禁足,即便每日里出去走动走动也无人管束。 入了六月,天便热了起来,夏冬春的脉象也开始强劲有力起来。玉莘日日斟酌计算,夏冬春的身孕也最多不满两个月,脉象却力道如同三月孕象般,连害喜的症状都比旁人重些。玉莘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却也不敢下定论,只先告诉夏冬春,是她素日便身子强健的缘故,所以龙胎格外稳固健壮些。 第24章 圆明园 自打夏凌云入职了蓝翎侍卫以来,没几日夏冬春便觉出来好处了,如同在外安插了自己的耳朵与眼睛般,常有关于宫中或圆明园里的消息递进来。 这一日,白果说起夏凌云传来的消息,富察贵人有孕了。 夏冬春愕然,皇后在富察贵人每次承宠后赐一碗避子汤,她也是撞见过的,虽然推说是补身子的药,但夏冬春又岂会不知,前世安陵容投靠皇后时便是如此。 她百思不得其解,问玉莘:“富察贵人每次承宠后都会服用避子汤,如何还能够有机会受孕呢?” 玉莘思索片刻,道:“若每次承宠后都会服用,按常理来说,一般是没有可能受孕的。但若富察贵人每次服用后便催吐的话…” 沉吟半晌,玉莘接着道:“避子汤是需要长期服用的的方子,用量极其精准,服用完半个时辰之内催吐,都能吐出一部分来,这样也就失了大半药效了。若是如此,倒是有几率受孕的。” “这似乎也说不通,皇后心思缜密,想必也会防着富察贵人这一招…” “不说她了,左不过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受制于皇后,还能留住此胎的话,那也算是她的本事了。”夏冬春揉了揉额头道。 “小主别为这些事情费神了,昨日已经禁足期满,如今早晨不太热,小主出去散散心吧。”默霜道。 “这么快便一个月了吗?那我腹中的孩子,岂不是已满两个月了?”夏冬春抚了抚尚十分平坦的小腹。 “算日子是满两个月了,只是看小主脉象,却是如同三个月有余,且小主孕吐症状并不严重,反而比孕前还能吃些,想来定是一位健壮又乖巧的阿哥。”玉莘道。 几人跟在夏冬春身后小心服侍着,来到了御花园。 找一处凉阴处坐下,让白果去寻了夏凌云过来。 他是皇上钦点了调来宫中,身份自然是瞒不住的,是以倒也不必遮遮掩掩。 夏凌云长高了不少,下巴上已有了些许胡茬,想是军中训练辛苦,瞧着倒是健壮了不少,低着头跟在白果身后,来到夏冬春面前跪地请安。 “下官叩见夏贵人万安。”嗯,嗓音也粗哑了几分。 “起来吧,过来坐。”夏冬春压下心中酸涩,已近一年未见过家人了,难免有些感伤。 “小姑姑,您还好吗?父亲和母亲十分挂念您,我进宫来当差,日日嘱托我得了机会要见见您。”夏凌云并不拘束。 “我无事,都挺好的,不要告诉你父亲母亲我禁足的事。”夏冬春道。 “那是自然,父亲母亲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姑姑不去那圆明园也好,我得到消息那边可不安生的。” “这些话莫要出去乱说,让有心人抓了把柄事可就大了。姑姑知道你争气,不过皇上赏识你,旁人多半认为是因为姑姑的缘故。想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须得好生努力才是,不能因为来了宫里便荒废了身上的功夫。若来日皇上有用的到你的地方,你只管挺身而出尽力而为便是。” 夏凌云却是有些不服气:“姑姑小看凌云了,那日皇上去军中巡视,我们小组均是十六七的年纪,我可是拿了第一的,我来宫里也不全是因为姑姑的。” “姑姑知道你争气,只是让你莫要偷懒,只要你勇猛精进,皇上定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大内侍卫乃是天子近臣,哪个又不是数一数二的勇猛,若是再见到你这般自满,我一定禀明皇上再将你扔回去。”夏冬春笑着道。 “凌云知道了,姑姑。”夏凌云道。 夏冬春看着眼前已近成年的侄子,心思一动,想起前世被敬妃逮到的孙答应和狂徒,忙正了神色。 “姑姑还有一句你死死记住,这宫里的宫女女官乃至所有女人,都不是你能招惹的,若是你看中了哪个,找机会回了我,我自给你想办法过明路,若是你胆大包天敢动歪心思,别怪姑姑大义灭亲。” 夏凌云见夏冬春严肃,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一再保证不敢造次,夏冬春才放下心来。 回了柔玥堂,夏冬春已有些犯困了,如今有孕,动不动便觉着身上乏累。 夏冬春闭目思考着夏凌云临走时告诉她的消息,四阿哥缠着惠贵人想托她见皇上一面,沈眉庄只知四阿哥出身被皇上忌讳,却不明白其中利害,见他可怜便在皇上面前为他说了话。谁知竟遭皇上训斥不安分,若不是太后及时赶到,只怕连协理六宫之权都要丢了。 那四阿哥却是顺利见到了皇上和太后,表现也十分争气,功课得到了皇上夸奖,太后还提议让他跟着三阿哥一道读书。 四阿哥自小被养在圆明园,太后说让他跟着三阿哥一道读书,是不是有意要将四阿哥接回宫中呢? 夏冬春觉着这四阿哥着实有心机,前世见甄嬛受宠,便早早缠上了她,如今甄嬛有孕即将生产,便把目标转向了以贵人之位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的沈眉庄。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夏冬春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日子虽说清闲,却也着实无聊些,远不如圆明园那边来的热闹。 过了大约有半个月,夏凌云又传了消息来说,富察贵人假孕争宠事情败露,被降为答应禁足了。 夏冬春这才意会过来,原来富察贵人是假孕。她记得前世也有这一出,只不过是出在沈眉庄身上。从圆明园回来后,沈眉庄便一直禁足,知道甄嬛抓住那个作假的太医才还了她清白。 好似中间还闹了一场时疫。时疫?对,正是在众人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夏冬春心想要早些防范才是。 如今这场假孕风波出在了富察贵人身上,自然是华妃主谋。现下只看皇后愿不愿意再捞富察氏一把了。 夏冬春本就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果然,不出十日,圆明园又传出消息来,皇后抓住了出逃的太医刘畚,太医供出一切均受华妃指使,皇上震怒,却也只是去了华妃协理六宫之权。皇上复了富察贵人位分,明眼人皆看出皇上偏向华妃并未重罚,许是皇上也觉着委屈了富察贵人,更加宠爱她,如今华妃受冷待,甄嬛有孕,富察贵人竟生生压过安陵容,成了最得宠的一个。 一得知此事,夏冬春沉默着坐了许久,好半天终于确定,这是皇后的计谋。夏冬春心知此事皇后得的好处最大,夺了华妃的权利,富察贵人也得了盛宠。 这其中有没有沈眉庄的手笔呢?她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平日里本就向着皇后多一些,如今华妃丢了权,沈眉庄的权利自然也更大了,还少了许多掣肘。若沈眉庄是个厉害的,等华妃翻过身来,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势力了。 皇后好一招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夏冬春似乎看明白了,华妃这次栽在皇后手中不算亏。 如今华妃失势,沈眉庄则掌握了更多的权利,帝王自古擅权衡之术,皇上是要扶持沈眉庄挟制华妃吗? 不可否认沈眉庄是宫中除皇后外家世最出众的嫔妃,自然也是压制华妃的不二人选。 这日午后,夏冬春又听到了一个消息。 安陵容的父亲安比槐随军护送粮草遭劫丢了粮草,县令携余下粮草畏罪潜逃,安比槐被下了狱,皇上龙颜震怒,安陵容为父求情却遭皇上训斥而失宠被幽禁。 这下富察贵人成了当之无愧的宠妃,在圆明园内眼高于顶横行霸道,皇后也不加管束,由着她去。直到有一日,富察贵人欺辱了莞贵人头上,致使甄嬛一气之下中暑晕倒,已满八个月的龙胎差点早产,皇上心急如焚日夜陪伴。 在甄嬛的哭诉下,皇上又想起去年初雪宫宴,便是因为富察贵人甄嬛险些流产,卧床保胎好不辛苦,这才导致甄嬛此胎一直不安稳,几次差点保不住,现下又因为富察贵人恃宠而骄差点早产,太医甚至明言莞贵人此胎无法安稳保至足月。 皇上一怒之下申斥富察氏德不配位,发落她降位为常在,日日在佛堂为甄嬛和龙胎祈福不得外出,直至龙胎平安降生。 那边安比槐丢失粮草一事,因着此事出在济州地界,沈眉庄便暗中递信给其父济州协领协助追查此事,终于在中元节那日抓到了畏罪潜逃的蒋县令,查明此事乃是县令玩忽职守护送不力,安比槐曾多次从旁劝导,连余下粮草都是安比槐情急之下带人追回。 终于,皇上将那县令秋后问斩,并无罪释放了安比槐并让他接任松阳县令一职,圆明园中安陵容也解了禁足重获圣宠。 夏冬春只觉这一出接一出甚为精彩,自己身在紫禁城听人转达都觉着跌宕起伏。 按理说大家都是一同入宫,偏就那富察氏坎坷些,不说禁足失宠之事,单是降位就已是第二次了。那富察氏好歹也算几起几落了,此次失宠又不知何时才能复宠。 安陵容此次因祸得福,其父安比槐不仅升了官,还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安陵容也因为此事得到了皇上的怜惜,日后只怕恩宠更盛。 第25章 晋位 富察氏受冷落,华妃却有了复起之势。夏冬春本就想着此事定是要轻拿轻放的,华妃在雍正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是富察氏能比。 即便证据确凿证明华妃陷害富察氏假孕,在皇上眼中也不过是谋求圣宠的手段罢了,一句“华妃素爱使小性子”便可轻轻揭过了。 何况还有封疆大吏年羹尧为华妃撑腰,现下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皇上又怎会长时间冷落华妃。 华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复了宠,只是皇上却迟迟不肯复她协理六宫之权。 这边夏冬春在宫中养着胎,时不时听着圆明园里传来的消息,闲来无事便去御花园散散心,日子过得当真是自在。 转眼已是七月底,夏冬春的身子已满了三个月。 这日,夏冬春吃着月珊做的山楂糕,默霜进来通传说圆明园里来了人,是芳茗姑姑。 “奴婢参见夏贵人,贵人万福金安。”芳茗进来请安。 “是姑姑来了,姑姑一路劳累,快坐下歇歇,白果,上茶和点心来。”夏冬春热情地招待着,她心下也猜到了芳茗此次回宫所为何事,方才便已让玉莘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了。 “多谢小主赐座,中秋佳节将至,皇上挂念小主,怕小主在宫中孤单,奴婢此番回来,是奉了皇上之命,接小主去往圆明园与皇上团聚。”芳茗道。 “原来如此,有劳姑姑了,劳烦姑姑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这几日总觉着身子不舒坦,方才让玉莘去请太医了,等太医请了脉,我再好好招待姑姑。”夏冬春笑意盈盈回话道。 还不等芳茗再开口,玉莘便带着太医进来了,这个太医自然也是熟面孔,乃是前世月珊偷偷带去给夏冬春治伤的那位。因着他在太医院名不见经传,是以这次并未被指派去圆明园。 这太医姓汪,乃是月珊同族旁支堂哥。 汪太医恭敬行了礼,在夏冬春手腕上搭了帕子,凝神为她诊脉。 片刻,他拱手行礼道:“恭喜小主,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如今胎象稳健,一切安好,只是平日还需多加小心。” “汪太医所言当真?前日里我禁着足,月信一直没来,我还道是情志抑郁所致,也没在意,近日总觉着不思饮食,晨起还感觉反胃欲呕,原来竟是好消息。” “小主不必担心,您的症状都属常见,一般过了四个月,症状会逐渐减轻。” “那可要恭喜小主了,皇上和众位小主入圆明园已有两个多月,如今小主有孕三个月,原是此番出发前小主已经身怀有孕了,如此,还请小主暂居宫中安心养胎,待奴婢回到圆明园回了皇上,等皇上明白示下。”芳茗站起身道喜,如今夏冬春怀了身孕,自然不好劳动奔波,芳茗只得即刻动身回园中复命。 夏冬春送走了芳茗和汪太医,又把默霜四人召到跟前,正色道:“如今我有孕一事已过了明路,从今天起,你们四人更要打起精神来,一应进入内室的东西,都要仔细盘查,若是见柔玥堂中哪个奴才有一丝一毫异样,即刻来禀报。” 四人敛了神色给夏冬春表了决心,此后便更加上心,几人更是排了班次日日轮流盯着外边那几个宫女太监,所有进入柔玥堂的东西,都要几番盘查。 第二日圆明园里便又来了人,是苏培盛亲自来了,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皇上体谅小主怀胎辛苦,着您先安心在宫中养胎,不必再来回奔波。待到圣驾回銮,皇上定会好生奖赏娘娘。皇上还特意吩咐了内务府,您的一应用度都比照嫔位,若是有了短的缺的,只管向内务府开口便是。” 除此之外,苏培盛还带来了皇上和太后,皇后的赏赐。流水的赏赐进了柔玥堂,珍贵的血燕,东阿阿胶也是不计其数。 夏冬春谢了恩,并请苏培盛转告皇上,要让汪太医照顾她的胎。 还未进八月,圆明园便又有消息传来,莞贵人的胎终是未保到足月。 齐妃养的猫发了疯,横冲直撞,扑到了甄嬛的肚子上,导致早产。 甄嬛乃是受惊早产,是以这一胎生的艰难,险些难产。终究是折腾一夜,八月初一凌晨,甄嬛顺利生下六阿哥,母子均安。皇上大喜,当即赐名弘曕,并晋莞贵人为莞嫔,居六嫔之首。 不过六阿哥虽不足月,却也是生的茁壮,谨慎起见,还是要月子里悉心养着才是。 齐妃养的猫闯了祸,虽然莞嫔母子平安,但皇上还是罚了她半年份例让她思过。此事本也算揭过了,谁料几日后华妃带着皇后宫里的洒扫宫女出来指认,皇后身边的绣夏曾在出事前日日给那猫喂服催情药,才使那畜牲性情大变,发疯伤了莞嫔。 华妃趾高气昂带人去皇后处搜了绣夏的住处,果真在墙角的砖缝底下搜出几包催情药来。 那绣夏被押来时哭诉是她自己怨恨莞嫔受宠,心疼皇后孤影自怜,才想了此计算计甄嬛,意图让她生产时一尸两命。 虽是绣夏极力撇清,皇上还是动了怒,杖杀了绣夏,又迁怒于皇后。 甄嬛此胎本就是皇后亲自照看,如今她的宫女又做出此等狠毒之事,皇上当即以照看不力,御下不严之罪夺了她主理六宫的权利。 因华妃揭发有功,皇上复了她协理六宫之权,除沈眉庄外,又让敬嫔从旁协助。华妃重新大权在握,又让皇后狠狠栽了个跟头,一时间心情大好。 自甄嬛产子,皇上日日往甄嬛处跑,三人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 到了中秋这一日,皇上在圆明园举办家宴,甄嬛在月子里自然是没有出席,太后则在宴前亲自去看望了莞嫔和六阿哥。 席上,皇上发了圣旨,莞贵人晋为莞嫔,居六嫔之首。惠贵人晋惠嫔,赐协理六宫之权。敬嫔晋敬妃,同赐协理六宫之权。温宜公主生母曹贵人晋为嫔位,赐封号‘襄’。夏贵人晋为嫔位,赐封号‘昌’。安常在晋为贵人,赐封号‘谨’。欣常在晋为欣贵人。 定下于六皇子满月后动身回宫,众位嫔妃同行册封礼。 此番大封甄嬛姐妹三人都有份,如今三人有子,有宠,有权,当真是风头无俩。 华妃眼见甄嬛产子晋位,把皇上的心都勾了去,夏冬春刚怀有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便也晋了位分,她恨恨的咬紧了后槽牙,回宫又摔了不少瓷器。 如今她日日服用夏冬春赠的促孕丸,她听了夏冬春的话,早早便托了年羹尧在宫外找人验过,此药实是促孕之药并不作假。 如今又听闻夏冬春身怀有孕,她更是对此药寄予厚望,夏冬春所嘱咐的用药期间禁止一切香料一事,她也照做了。她又怕此药无效最后空欢喜一场,所以连皇上也瞒着,是以皇上问起为何停了欢宜香,都被她推脱过去。皇上以为华妃用腻了欢宜香,为此还欲重新改了欢宜香的配方送来,华妃苦恼不已。 夏冬春心知圆明园中变故频出,自然是暗自乍舌心有余悸,却也在中秋这天接了晋位的圣旨和赏赐,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夏冬春有孕已近四个月有余,玉莘说妇女孕期过了四个月便可诊出是男是女来了,夏冬春却拦了她,只说等瓜熟蒂落便好。 自打七月底以来,夏冬春便开始显怀了,即便她不懂医理,却也觉着自己显怀似乎比甄嬛当时早些,她只以为是自己吃多了,并未放在心上。 雍正怕夏冬春只身一人在宫中孤独,特意下了旨准叶佳氏入宫陪伴,是以中秋之后,叶佳氏便常常入宫陪着夏冬春了。 夏冬春久不见叶佳氏,又许是孕中多愁善感,二人见面时夏冬春倒是抹了许久眼泪,倒让叶佳氏好一顿笑话 有几次叶佳氏还带了一对双生女儿来宫里看望,夏冬春见着侄女们心情更加开阔了些,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们。两个小侄女见着夏冬春也亲切至极,夏冬春瞧着夏姝夏妍两个面孔相似的侄女,心道若此胎是个公主,也是好的。 叶佳氏也说夏冬春的肚子比寻常四个月的肚子要大些,却不是腰身粗了,所以大致不是因为夏冬春吃得多的缘故。 玉莘这时在一旁说,她的几位哥哥中的老三便是擅长女科的,曾在幼时便读遍了有关女科的古籍。她的三哥哥曾告诉她,若是妇女怀孕,家中曾有女眷生养过双生胎的,则怀有双生胎的几率便要比旁人高些。 玉莘犹疑着道出夏冬春此胎或可能是双生胎时,夏冬春忙命她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此事兹事体大,便是十拿九稳了也不宜外扬的,是以几人日后再未提过此事,只作不知。夏冬春却觉着,便是一个孩子,也是老天眷顾了,却是不敢贪心奢求双生。 因着九月初二皇上与各位嫔妃便要回宫,近几日宫中各处开始忙碌起来,尤其是咸福宫和碎玉轩。敬嫔晋了敬妃,惠贵人也晋了惠嫔,咸福宫便有了两个主位,多有不便,华妃便安排沈眉庄迁往钟粹宫居主殿。 甄嬛生了六阿哥又晋了位,还是嫔位之首,碎玉轩中各项规制自然也是要动一动的。 第26章 夜会华妃 夏冬春晋了昌嫔,也是要搬到延禧宫正殿居住的。趁着夏冬春身子不重,下人们平日里已在零零散散搬着家当了,只等正殿安置妥当,夏冬春最后人过去便可。 终于在圣驾回銮之前,夏冬春迁往了正殿,接下来便是收拾妥当,只等九月初二前去迎接圣驾了。 正殿要比柔玥堂大上许多,一应陈设规制也都是内务府着意换过的,也是为着讨好这位入宫一年便荣升嫔位且怀了身孕的昌嫔娘娘。 到了九月初二这一日,雍正却是提前派人回来传话,让夏冬春不必迎驾,不必请安,安心在延禧宫待着便是。 临近午时,外头传来消息,皇上与各位嫔妃已经回宫安置了。既然皇上交待了,不必迎驾也不必请安,夏冬春也乐得自在。 命人传了膳,如今她吃得多,是以膳食都比之前丰盛不少,量也大的多。 玉莘怕她把胃撑大了,以后吃东西没有节制,也怕她孕期胖的太多,产后不好恢复,每每用膳时,便站在一旁紧紧盯着,琢磨着她能吃了有七分饱了,便立马命人撤掉膳食,连招呼都不打。 玉莘通医理,又生养过,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怀孕前期大多是不用特意进补的,即便补养再多,也大多补到了母体身上,胎儿在孕期后三个月,才会需要大量营养,即便如此,也不能补养太过,否则胎大难生,生产时会十分艰险。 夏冬春在玉莘的监视下,正准备拿起筷子开始用膳,门外却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怎么不等朕,自己先吃起来了?” 闻声,夏冬春忙起身走到门口处,福身行礼,雍正见她起的猛了些,也连忙弯腰扶起她。 “急什么,朕就在这里又不会跑,冒冒失失的,哪里有当额娘的样子。” 夏冬春脸色微红,羞涩地笑道“皇上自然不会跑,只是臣妾与皇上分别许久,臣妾急着见皇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雍正闻言笑着捏了捏夏冬春的鼻子,执着她的手走到饭桌旁坐下。 “你有孕在身,怎的桌上不见几道荤腥,御膳房是怎么伺候的。”雍正扫视了一圈,见桌上只有清炖乌鸡,茭瓜虾仁和清蒸多宝鱼这几道荤菜,剩下全是素菜,不由得有些生气。 “皇上息怒,御膳房自是无有不尽心的,是臣妾特意吩咐了要清淡些,一是因为臣妾偶有孕吐,吃不了太腻的,二是臣妾只怕腹中孩子吃不到多少,倒是全吃到臣妾身上了。皇上莫要迁怒御膳房,臣妾日后多吃些便是。”夏冬春见他有怒气,忙开口辩解。 “如此,倒也不必强迫自己多吃,朕会吩咐御膳房时时备着,若是你觉着饿了,不拘时辰,随时传膳便可。太医院是谁照看你的胎?” “是太医汪顺逸,皇上有所不知,汪太医照顾臣妾的胎,十分细致妥帖。孕中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汪太医事无巨细都一一交待,很是尽心。” “你既觉着他好,那就还用他便是。只是这汪顺逸似乎资历尚浅,不若朕再给你指派一位,只从旁指点汪太医便可。皇后向朕举荐了章弥章太医,朕觉着便不错。” 夏冬春闻言心中一阵狂跳,却是压下忐忑,不紧不慢开口道:“臣妾也听闻这章太医医术高超,只是章太医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太医,若是因为臣妾而耽误了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臣妾实在心中难安。若皇上担心汪太医伺候不好臣妾,不若指了温太医来指点他,温太医照顾莞妹妹平安生产,自然是有经验的,况且莞妹妹为皇上一举生下六阿哥,如此添丁添福的福气,臣妾也想沾沾。” 雍正看着夏冬春因羞涩微红的脸颊,听她说出她的小心思,爽朗地笑出声,似乎心情不错。 “也好,那便依你,温实初把莞嫔这一胎照看得很好,是个得用的。只是莞嫔生了六阿哥,你这一胎,朕倒更希望是个公主,朕的昌嫔定能将公主教养得很好。” “不拘阿哥还是公主,只要是臣妾与皇上的孩子,臣妾都会好好教养。对了,凌云那孩子已经来给臣妾请过安了,臣妾替兄长和凌云,多谢皇上看重。”夏冬春一边给皇上布菜一边说道。 “哦?朕记得那孩子,倒不全是朕抬举,那孩子也确实争气,年纪尚小却丝毫不落下风,可谓是鲜衣怒马,少年英雄,是个可造之材。” 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夏冬春却并未全信。 “哪有皇上夸的那般好,臣妾知道,皇上是体谅臣妾在宫中思念家人,才破格提拔凌云的。皇上放心,臣妾一定耳提面命,让他勤练不辍,不可一日懈怠,不能在皇上面前丢了臣妾的脸,否则臣妾就无颜再见皇上了。” 闻言雍正低声笑道“朕自然是心疼你离家入宫,只是你那侄子确实有几分真本事的,那身功夫想必也是自幼便习得的。” “皇上慧眼识珠,臣妾的大侄子夏凌云和二侄子夏腾云,俱是从小便请了严师悉心教导的。这两个孩子打小就十分顽皮,爬高上低,舞刀动枪,常常将家里搞得鸡飞狗跳。兄长见二人皮实,读书只怕太难为他们,便请了师傅来教习他们功夫。谁知二人竟十分受用,跟着师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未喊过苦。如今凌云能得皇上看重,终于有机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了。”夏冬春说的坦然,雍正也听进了心里。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要当额娘的人了,也没个忌讳。怎的朕这里是刀山火海不成?”雍正佯怒道。 “臣妾失言,不过刀山火海又如何,臣妾的兄长常教导侄子们,若是有朝一日报效君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眨眼的。” 雍正点头:“嗯,你兄长夏威也是好的,向来是尽忠职守的,差事也办的不错。好了,不说他们了,你快多吃些,只顾着给朕夹菜,也没见你多吃几口。”说着便为夏冬春夹了些菜。 饭后夏冬春有些犯困,雍正也想小憩一会儿,二人宽了衣躺在床上,夏冬春枕着雍正的胳膊,盯着床顶的帐子发呆。 “可喜欢朕为你选的封号?”半晌,雍正开口。 “凡是皇上给臣妾的,臣妾都喜欢。繁荣昌盛,日富月昌,如此好的意头,是皇上看重臣妾。安妹妹也得了好封号,臣妾也为她开心。”夏冬春柔声道。 “朕的昌嫔总是愿意为旁人着想,朕没有看错你。” 雍正走时,夏冬春午睡还未醒,交待下人不必吵醒她,便起身回了养心殿。 皇上走后没多久,夏冬春便醒了。按规矩,她应该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只是皇上吩咐了让她在延禧宫待着便可,她倒也不必非得跑这一趟,左右也落不得好,还要担几分风险。 入夜,夏冬春简单用了晚膳,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玉莘在一旁为她推拿。 待到夜深,夏冬春起身略收拾了,带着玉莘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的宫女迎了她进去,华妃已经在等她了。 看着夏冬春已然十分明显的肚子,华妃眼神炽热了起来,旁人若不懂她对怀孕的执着,想必会被她的眼神吓到。 夏冬春规规矩矩行了礼,华妃赐了座。 “妹妹当真是有福之人,原还因为妹妹禁足不能同去圆明园而心疼妹妹,谁知妹妹竟是悄摸在紫禁城养胎,可见妹妹是个有本事的。”华妃慵懒地开口。 夏冬春见殿中只飘着些许花香,便知华妃果然停了欢宜香,心下了然。 “臣妾微末伎俩,娘娘一眼便能看穿,如今距离臣妾送药已近三个月,想必娘娘的好消息也快了。” “你的药本宫已验过,也一直在服用,只是你无事献殷勤,本宫又如何相信你未曾包藏祸心?”华妃凌厉的眼光刺来,带着几分犹疑和防备。 “娘娘无须多虑,臣妾一直仰慕您,娘娘是知道的。再者,臣妾机缘巧合知道了皇后的真面目,心中惧怕不已,这宫中也唯有娘娘能与皇后一较高下,臣妾也是想寻求娘娘庇护而已。况且娘娘正值盛年,又得皇上盛宠,旁的也没有需要臣妾献殷勤的地方,那便让臣妾送一件娘娘最想要的礼物吧。”夏冬春直视华妃双眼,坦然地说道。 “皇后那人佛口蛇心不足为奇,你要寻求本宫庇护是理所应当。此番若是成功,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成,本宫也不怪你,只怕本宫已然错过了最适宜当额娘的年纪了。”华妃有些怅然。 “娘娘不必忧心,成与不成很快便能分晓了。只是娘娘还需谨记,一定禁用一切香料,凡是能入娘娘内室的东西也要仔细查验。再有,臣妾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允准。” “你直说便是。” “臣妾恳请娘娘,无论事成与否,都不要与旁人透漏臣妾赠药一事,包括皇上。若是事成,则请娘娘庇护臣妾,且不须明面上张扬,臣妾自会暗中为您效力。” 四郎番外:莞如隔世 朕又见到菀菀了,在殿选那日,她抬头的那一刻。 她叫甄嬛,是殿选的秀女。 那一刹那,朕甚至觉着是菀菀回来了,朕的爱妻。 直至皇额娘开口: “秀女甄氏,犯了皇帝名讳…” 甄氏很聪明,皇额娘的刁难都被她一一化解,朕自然留了她的牌子。 朕虽从众兄弟中胜出,从皇阿玛手中接过这大清王朝,但朝中半数老臣,仍觉着朕这皇位得来不正。 如今额娘也贵为太后,为妃时的忍辱负重与忍气吞声,在朕继承大统后通通化为乌有。 然则朕心中知晓,若是有可能,皇额娘更希望坐上这个皇位的是老十四,即便她同样是享太后尊荣,即便她心知真比老十四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 若是菀菀还在,她定会是朕的皇后。无论何时,菀菀都是这世上唯一理解朕,支持朕,无条件信仰朕的人。 前朝与太后,都劝说朕应充实后宫,可谁人又知,朕想要的,唯一人尔。 朕同意了选秀,天子亦有天子的无奈。 可在殿选时她抬头的那一刻,朕又在庆幸,庆幸同意了选秀。 朕亦奇怪,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莫不是有心之人有意为之? 待到夏刈跪在内殿回话: “大理寺卿甄远道,文官清流,为官本分,从未结党。其长女甄嬛,自幼养在深闺,除容貌外,从未在京城显现出过人之处。” 朕心中亦知晓,无论夏刈所禀结果如何,朕意已决,菀菀,必定要回到朕的身边来。 朕给她赐封号‘莞’。 她果然很像菀菀,无论容貌,才情,品格。 朕很喜欢与莞莞相处,因为每一次,御书房红袖添香时,碎玉轩共进午膳时,看她拨动长相思时,以及每次午夜梦回,见她依偎在朕怀中时,每当这样静谧而暧昧的氛围里,朕都会恍惚,这个陪在朕身边的,究竟是莞莞,还是菀菀。 但朕喜欢这样的恍惚。 甄氏自然是才貌双全,甚合朕的心意。然甄氏毕竟是甄氏,她亦有和菀菀不同的地方,那便是她的心性。 起先朕只当是姑娘家小性,时日久了便觉察到,甄氏的心性,是她的傲骨,是她的气节。 菀菀便不会如此,菀菀所有的心性与气节,都抵不过朕在她心中的位置。 若说温柔小意,那延禧宫的安氏则更像菀菀些,却是个谦卑怯懦的,过犹而不及。 同住延禧宫的夏氏也甚合朕心,温柔却娇俏。 然则都不如甄氏,朕也曾见识过她的谋略,不输于朝中谋臣,女儿家有这般见地与胸襟,朕纳罕至极,这亦是与菀菀不同之处。 甄氏有孕,朕虽欢喜,却眼见多番波折,朕亦忧虑,朕想起了同菀菀的那个孩子,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惊惧。 尤其是几番波折后,甄氏请旨让宜修照顾这一胎。朕思虑再三,却也认为这是当下最稳妥的法子,当夜便梦到朕与菀菀的孩子,惊醒后汗湿了寝衣。 当即传话给夏刈,派人盯住景仁宫。 是,朕对宜修,疑心甚重。 她是皇额娘的侄女,菀菀的妹妹,自然也是这大清国的皇后,仅此而已。 那日,甄氏受惊早产,过程凶险,最终诞下一子,朕在暖阁外抱着朕的六皇子,心中感慨万千,对着内间颤声道: “莞莞,咱们有孩子了!” 甄氏诞六阿哥,晋莞嫔,居六嫔之首。 莞莞,菀菀,咱们的孩子…… 无人时,朕从不敢深想,许多时候,朕更愿相信,莞莞,便是菀菀的来生,我们的六阿哥弘曕,亦是…… 少时,朕不在皇额娘身边,母妃早逝,待朕回到亲生额娘身边,额娘已有了十四弟。朕从小便养成了阴鸷沉闷的性子,不如十四弟讨人喜欢,皇阿玛与皇额娘都更喜欢十四弟些。 如今朕与莞莞有了孩子,朕起誓,定不让弘曕走朕的老路,吃朕吃过的苦。 第27章 宠妃 “本宫同意便是。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旁的都可以缓缓再说,只一件事却是耽误不得的。臣妾预祝娘娘,早日得偿所愿。”说着,玉莘双手捧了两个白玉药瓶,呈了上去。 华妃眸光一亮,挥了挥玉葱般的手指,一旁的颂芝忙接过了药瓶。 “娘娘已服药三个月,这是两个月的量,若臣妾所料不错,待服完这两瓶药,娘娘也要好事将近了。” “那便借昌嫔妹妹吉言了。” 夏冬春离去时,华妃盯着她的背影沉默了良久,久到颂芝出声提醒她该睡了。 “今夜皇上歇在谁那?” “回娘娘,皇上歇在碎玉轩了。” “碎玉轩,莞嫔,哼,皇上果然宠她,才刚出月子便留宿她那儿。莞嫔也算争气,入宫一年,怀了身孕,生下皇子,也不枉皇上疼她。” “宫中若论宠爱,谁又能比得过娘娘,不论是侍寝次数还是皇上圣心,谁也不能越过娘娘去。” “从前是没有,如今不是有了一个吗?她甄嬛是第一个让本宫感到威胁的人,如今她更风光了,六阿哥明日的满月宴,定然是要大办了,这可是第一个在宫里过满月礼的阿哥,他的额娘又是宠妃,皇上又怎会记得本宫呢?”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那昌嫔娘娘不是说了吗,再吃两个月药,娘娘也要好事将近了,到时娘娘为皇上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皇上肯定更疼爱娘娘了,大将军也会很高兴的,莞嫔又岂能比得过娘娘。” “原以为昌嫔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虽说她赠药是为了私心,只是若来日本宫真的得偿所愿,自然要承她的情。无论怎样回报她都好,只求这次,上天真的赐本宫一个孩子,本宫也就死而无憾了。” “娘娘真的要保昌嫔的胎吗?” “保她又如何?本宫保她生下来自然轻而易举,左右没有她,还有旁人,这宫里那么多嫔妃,本宫如何都拦住她们生孩子。若是保得住,生下来,也算是昌嫔的造化,养不养的大,便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宫中孩子多了,皇上必然是高兴的,只要皇上高兴,何乐而不为呢?颂芝,若是本宫有了孩子,皇上一定更高兴吧,皇上也一定如本宫一般盼望着这个孩子吧!” “那是自然,到时娘娘生下皇子,咱们的小阿哥一定是紫禁城里最尊贵的皇子。” “对,本宫身居贵妃之位,皇贵妃也是触手可得,皇后那老女人已然无法生育,本宫的孩子定然是最尊贵的。待本宫有了孩子,皇后算个什么东西?她甄嬛又算什么东西?” “娘娘,很晚了,奴婢服侍您就寝吧,昌嫔娘娘身边的玉莘说了,若要受孕一定要养好身子的,熬夜劳累,不是养生之道。” “嗯。” 夏冬春并不知华妃这番话,回了延禧宫便准备睡下,因着下午时有人来传了旨,明日要给这次晋封的嫔妃行册封礼,明晚要筹办六阿哥的满月宴。 卯时,夏冬春便起了身,正收拾着,就见皇上身边的小厦子来传话,莞嫔刚出月子,昌嫔身怀有孕,故二位娘娘册封礼从简便可。 于是夏冬春与莞嫔一道,册封礼简单走了个过场之后,便去景仁宫聆听皇后训导了。 皇后也并未让二人久跪,训导一番便赐了座,与二人说着话,静等敬妃和惠嫔结束册封礼过来。 皇后盯着她的肚子眼神暗藏机锋,夏冬春想忽视都不能。 “数月不见,本宫瞧着,昌嫔似乎精神不错,竟似孕前一般容光焕发,想必腹中的孩子是个心疼额娘的。只是昌嫔妹妹的肚子似乎比寻常四个月的肚子大些。”皇后笑意吟吟道。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前些日子臣妾禁足,因不能与众位姐妹同行去圆明园,暗自神伤了好一段时间,是以月信一直没来臣妾也没在意。直至汪太医给臣妾诊出已有三个月身孕,臣妾还是云里雾里的,竟有些像做梦一般。这孩子也是个乖巧的,平日里倒没怎么闹过,是以臣妾就只是比孕前多吃了些,身子笨重了些,孕吐也只是偶尔,臣妾倒是没怎么受折腾。至于这肚子大些,说来惭愧,自臣妾禁足以来便食量增加,如今吃的越发多了,有时甚至一日五餐,想是臣妾自身胖了不少。” “能吃是福,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有福的。数月前妹妹禁足一事,是本宫罚的重了些,让妹妹受委屈了。妹妹如今能够身怀龙胎,也算是一大安慰了,腹中孩子如此乖巧,想必是个文静端庄的小公主呢。” “臣妾瞧着也羡慕昌嫔姐姐,怀弘曕时臣妾可是受了好一番折腾,如今生下来果真是个调皮的,虽是才满月,平日里却着实精力旺盛,闹腾的好几个奶娘围着他转。昌嫔姐姐腹中若是皇子,想必也是个端庄持重的,刚好将来和弘曕做伴。”甄嬛笑着接话。 甄嬛生产那日被疯猫冲撞是事实,她原以为是齐妃为了三阿哥,不想让她生下孩子。谁知后来爆出皇后的宫女日日喂那只猫吃催情药,才使得其发狂。她如何还能相信皇后是无辜的,每每想到此处她都一阵后怕,请旨让皇后看顾她的胎,着实太冒险了。若不是她受皇上保护周全,只怕此次也凶多吉少了。 夏冬春自然看出甄嬛对皇后态度的变化,却也只是淡淡地开口。 “不拘皇子还是公主,臣妾觉着都好,皇上赐了臣妾‘昌’字做封号,想必也有龙嗣昌盛的意头在里面,但愿臣妾能够不负皇上所托。” 待沈眉庄和敬妃册封礼结束,来到景仁宫听了皇后训导,夏冬春便推说精神不济,先回宫了。 回宫不久,夏冬春便听闻皇上赐了莞嫔椒房之宠,合宫上下虽早知甄嬛受宠,但椒房之宠这一恩典,自皇上登基以来,也只有皇后和华妃有此荣宠,如此一来,甄嬛更是坐实了宠妃一名。 第28章 余莺儿 六阿哥满月宴设在乾清宫,前朝后宫同庆,这是皇上头一位在紫禁城过满月的皇子,便是连太后也亲自到场。 夏冬春只是到场送了满月礼,看着宫人当着甄嬛的面查验过,便离席回了延禧宫,她本不爱凑热闹,又怀着身孕,着实马虎不得。 今日夏冬春也收了不少贺礼,贺她有孕和晋位之喜,是以回去时还见玉莘在忙活着。 旁人送的东西,夏冬春是一律不碰的,便是从前皇后送的红玛瑙珠串,也在她开始服用促孕丸之前便早早扔进了库房。 这次倒是稀罕,皇后,齐妃和曹贵人,费贵人送来的贺礼都无异常,只一件纯金点翠四尾凤簪和一套四支金步摇,瞧着无比华贵动人,内里却是中空的,装满了萃取提纯的精油。 那精油是融合了红花,麝香,牛膝,大黄等药力强横之物的药汁,最能活血伤胎,多番萃取之后灌装在簪子里,又在发簪尖头处开了极细微的口子,若是日日佩戴这发簪,只怕不出半月便会滑胎,可见此人用心狠毒。 若不是默霜和玉莘在查验时察觉到那凤簪和步摇重量有异,只怕便让她得逞了。几人一查礼单,那凤簪和步摇,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贵人送来的。 那博尔济吉特氏贵人平日里并无多少恩宠,这番费尽心思又是为何呢。许是因为嫉妒吧,夏冬春这般想着。只吩咐玉莘把东西丢进库房,并把皇后送的红玛瑙珠串当做回礼送给博尔济吉特氏贵人。 这件事夏冬春并未放在心上,那位蒙军旗的贵人并不得宠,月余也不见侍寝一次,平日里恩宠赏赐,也大多没她的份。人倒是见过几次,无甚出挑的地方,只是从言谈间也可看出是个浅薄无知的。 这日午后,夏冬春午睡醒来,便见安陵容在窗边的榻上坐着。 “妹妹几时过来的,也不叫我起来。”夏冬春睡眼惺忪地道。 “我刚来一会儿,姐姐不必着急,若是不想起身,便再躺会儿。”安陵容笑着开口。 白果服侍夏冬春起了身,近日她已习惯午睡醒来只着月白色纱衣,松了发髻,无事便不怎么出门。 拿湿帕子净过面,慵懒地道:“难得妹妹今日过来陪我,倒是让你久等了。怎的,宫里最近可有什么热闹瞧?” “哪里有什么热闹,只是这几日请安姐姐都告了假,怕是不知,昨日皇上发落了景仁宫一个宫女。” 夏冬春兴趣上来:“哦?那宫女犯了何事?皇上可是轻易不责罚奴才的。” “是昨日皇后娘娘头风犯了,皇上下了朝去景仁宫看望,在景仁宫遇到一位宫女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唱着昆曲。”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听到昆曲二字,夏冬春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似是叫余莺儿,皇上当下便发了怒,皇后娘娘尚在病中,这个宫女不好好伺候不说,还打扮的花枝招展,在院子里唱那靡靡之音。” “呵,会唱昆曲?当真是多才多艺啊,难为皇后娘娘把她搜罗过来,这下倒真是‘游园惊梦’了。”夏冬春甩着帕子笑了许久,心情大好。 “皇上发落她去了辛者库。那可是个磨人的地儿,那余姑娘怕是要吃苦头了。姐姐也认为这是皇后安排的?”安陵容问道。 “咱们呀,差一点便要多一个妹妹咯。皇后娘娘这是丢了宫权,又失了宠妃,有些着急了。” “宠妃?富察氏?她也算几起几落了。”安陵容沉吟道。 “妹妹如今可看明白了?莞嫔早产皇后定然脱不了干系,她既非善类,妹妹日后防着些便是,莫要着了道。” “姐姐说的是,陵容当真是后怕,虽说如今莞姐姐已平安生产,可当时因着那只畜牲冲撞,姐姐着实受了许多苦,当时险象环生,差一点便要……”正说着,安陵容似乎意会过来什么,忙又道“呸呸呸,陵容有错,竟当着姐姐的面说些胡话,姐姐罚我吧。” 夏冬春笑道“无妨,我不忌讳这些。妹妹如今颇得宠爱,想必也有意早日怀上龙胎啊?” “陵容自然是想的,只是见莞姐姐这一胎如此凶险,即便皇上如此保护,还是几番历经生死,陵容有些害怕。” “妹妹怕得对,姐姐这一胎都十分冒险,如今整日里提心吊胆。妹妹如今宠爱正盛,可是在这宫中,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啊。听姐姐一句劝,不必强求,若是龙胎不来,只安心固宠便是,若是哪日真的有了好消息,有惠嫔和莞嫔在,再不济还有我,虽然也难免凶险,但好歹多个人多份力量,定能护妹妹周全的。” “陵容知道姐姐待陵容的心意,如此坦诚相待,陵容十分感动。陵容明白姐姐的意思,我也觉着如今还不是恰当的时机,所幸莞姐姐有了阿哥,姐姐也怀有身孕,陵容再等等便是。”安陵容红了眼圈。 “妹妹何须着急,你有皇上的宠爱在,便不必怕,只是最近要小心皇后,也要转告惠嫔和莞嫔,皇后如今宫权不在手里,身边也没有得用的人,只怕还会有动作。” “陵容明白,只是这次皇上当场发落了那余莺儿,算是打了皇后的脸了。” “皇上定然时看出了那余莺儿是皇后所安排,一个侍弄花草的宫女,干活时打扮的花枝招展,皇后病着她还在园子里唱昆曲,还刚巧遇到了皇上,也太刻意了些。” 景仁宫,空荡荡的大殿里,皇后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捻动着佛珠。 “剪秋,你说皇上是不是已经厌弃了本宫?这般不顾及本宫颜面,实在让本宫心寒呐。” “娘娘别多想,只是那余莺儿太过蠢笨,没能完成娘娘交代的事情罢了,亏得娘娘看重她抬举她,忒不争气了些。” “那余莺儿虽说只是略有姿色,但她会唱昆曲,也不算一无是处。便是皇上拿去当个玩意儿,也能分一分莞嫔几人的宠爱。只是皇上如此不领情,左不过余莺儿与莞嫔和谨贵人相比,终究太过庸脂俗粉了些。” 第29章 宜修心计 “也是本宫大意了,不该留下甄嬛这一胎的,如今她们几人逐渐势大,华妃又费尽心思盯着本宫,又冒出一个昌嫔怀有龙胎,本宫实在有心无力啊。”皇后不无惋惜道。 “娘娘,若是当时莞嫔失了这一胎,只怕更得皇上怜惜啊,所幸惠嫔是恨极了华妃的,又常在娘娘身边请教宫务,对娘娘很是尊重。如今莞嫔几人抱作一团,昌嫔又怀了龙胎,博尔济吉特氏贵人不得用。不若,那富察常在,娘娘再扶她一把,好歹是个助力,况且富察氏与娘娘同出满军旗,宫中满军旗嫔妃本就稀少,虽说富察氏蠢笨无知,若她能解了娘娘眼下困局,倒也不算无用。” “富察氏?那个不中用的蠢女人,本宫几次助她,如今新人都晋了位,只她不升反降,当真给满军旗丢尽了脸面。有一点你说的不错,宫中满军旗嫔妃,确实太少了些,本宫改日要与太后商议此事。呵呵,天要亡我,如今本宫座下,只有富察氏一人可用了。” “那富察氏虽无知了些,可是娘娘在她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奴婢斗胆进言,如今怕是只有富察氏怀上龙胎,才望扭转如今局面。” “哼,她也配!蠢而不自知之人,到何时都只能做这宫里的踏脚石罢了。虽说当日在圆明园是她恃宠而骄在先,可她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甄嬛摆了一道。” “娘娘,富察氏虽说宠爱大不如前,却也是偶尔有宠的,若她能怀了龙胎,一能复宠,二则…女人生育本就是极为凶险之事…待来日娘娘和太后选了更得用之人,那莞嫔与谨贵人便不足为虑了。” “倒是便宜富察氏了。不过本宫在她身上下了那么大功夫,还因为她受了华妃记恨,被华妃摆了一道,也该朝她收些利息了。只是莞嫔,如此奸诈狡猾,终究是心腹大患,还有那孽障,本宫想起来便头痛。” “并非娘娘错失机会,实在是莞嫔这一胎皇上太过看重,当时碎玉轩里外都是皇上的人,若要动手,实在太过冒险。莞嫔再如何得宠,不过一个替身罢了,娘娘手中有底牌,自然不必怕她。” “嗯,可惜莞嫔太过聪明了些,若是蠢笨些投入本宫麾下,本宫又怎会有今日失势之困局啊。人言慧极必伤,也罢,本宫等着她便是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奴婢也等着看莞嫔登高跌重那一日。娘娘,富察氏那里…” “明日请安便留下她吧。” “是。” “按理说那昌嫔,容貌不如莞嫔,家世不如惠嫔,又无甚长处,入宫一年竟也升到了嫔位。不过她平日里对本宫倒也勤谨恭顺,也不大与旁人来往,本宫倒是有些看不透她。” “昌嫔自承宠以来,宠爱便不如莞嫔和谨贵人,但似乎一直没失宠过,少则三五日,多不过七八日,总要翻一次牌子的,大约是昌嫔这般安分守己的性子讨得了皇上喜欢罢。只是太过于安分了也不好,若是昌嫔能为娘娘所用,却是比那富察氏得用些。” “本宫如何不知啊,刚入宫时甄氏和安氏受宠,本宫尚且拉拢不动昌嫔,更遑论她如今肚子里有了龙胎,又掌一宫主位了。本宫瞧着她那肚子,当真是碍眼啊。本宫的大阿哥白白殒了命,凭什么她们的孩子都可以平安,甄嬛生下那孽障已然让本宫恨之入骨,她们还想一个一个生……” “娘娘息怒啊娘娘,如今宫权在华妃手里,咱们做什么都不方便,若是轻举妄动,一不小心便会被华妃抓到把柄的,娘娘。大局为重,娘娘一定要从长计议啊。” “哼,华妃,本宫当初就该让端妃端一碗虎狼药给她,一尸两命一了百了了才痛快。如今本宫任她欺压,皇上还坐视不理偏宠那贱妇,本宫这皇后当的实在窝囊……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 “娘娘息怒,太医交代您不能动气的啊,来人,快传太医…” 第二日,景仁宫请安,皇后强撑着出席。 瞧见皇后憔悴的脸色,还未等众人出言关怀,华妃先开了口。 “听说昨日里皇后娘娘头风发作,传了太医,本宫担心不已,看了娘娘脉案,气怒郁结于胸,肝火内旺上扰于头目。娘娘凤体有恙,原以为今日会免了请安呢,见皇后娘娘面容憔悴,本宫实在心疼,还望娘娘保重身体啊。” 众人都听出了这话中的示威之意。 皇后只觉太阳穴狂跳了几下,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却是硬撑着不露声色忍了下来。 “只是昨日里有些头痛,服了药今日已经好了,还不至于起不了身的地步,华妃妹妹挂心了。”皇后疲惫地笑道。 “皇后娘娘也不必强撑,左右您最近不必打理宫务,清闲自在,倒不如好好调养身子,本宫和众位妹妹也都会尽心侍奉娘娘,待到您凤体康健,咱们也不用为娘娘忧心了。” “华妃,本宫是正宫皇后,身体是否需要调养,本宫自会安排,你自恃协理六宫,就想以妃妾之身来对正宫指手画脚,未免太放肆了。”皇后拍桌怒道。 众人见皇后发怒,忙起身齐齐行礼。 “皇后娘娘息怒。”众人齐声道。 华妃却安然坐在椅子上,笑着开口“皇后娘娘怎么又动气了,本宫只不过是关心皇后娘娘,怕娘娘劳累,也罢,是本宫错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华妃起身福了福身子。 “好了,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臣妾告退。”众人低头小心翼翼行了礼。 华妃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众人走后,殿中只剩下被特意留下的富察氏。 皇后扶额叹气,无奈地抬了抬手,剪秋便呈上来一张药方。 富察氏不明所以,只疑惑地看向皇后,皇后看着富察氏眼眸中闪着清澈的愚蠢,心中又气又恨,长出一口气,开口道。 “从明日起,你的避子汤便停了吧……” 第30章 麝香 自打圣驾回銮,夏冬春便叮嘱叶佳氏不必再来宫里,虽说皇上并未明说不许,但娘家人时时入宫,便是华妃也没有这般恩典,终归是太打眼了些。 如今虽是时节入了秋,午时仍旧是闷热的,这一日午后,夏冬春的龙胎有了胎动。 夏冬春第一次察觉到胎动,吓得愣了半晌,眼神也由惊愕到惊喜来回变换着。 良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玉莘。”夏冬春失声喊道。 玉莘应声而来,见她眼神呆滞,忙问道“娘娘,可有什么不舒服?” “玉莘,方才本宫肚子动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夏冬春不安地问道。 玉莘笑道:“娘娘是有胎动了,一般孕期四个多月时孕妇会觉察到胎动,算日子,娘娘的龙胎已经近五个月了,这小主子应是个乖巧的,不忍看额娘受苦,连胎动都比旁人晚些。” “是这样吗,是本宫的孩子在肚子里踢我吗?”夏冬春仍然没回过神来,一想到腹中有个小人儿在里边伸手伸脚,她只觉着神奇。 “娘娘莫怕,方才许是小主子伸懒腰呢。奴婢当时第一次有胎动时,也吓了一跳呢。只是以后娘娘要多走动走动了,这样到生产时会少受些罪。” “如此,那便陪本宫出去走走吧,记着把宫里的小太监全带上,就去御花园吧。” 夏冬春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去了御花园,自从升了嫔位,宫里伺候的人便多了许多,只是能进内室伺候的仍旧是那四人罢了。 两个小太监在前头开路,玉莘和月珊一左一右搀着,另有四个小太监在后头伺候着。 一个嫔位如此阵仗并不算逾矩,何况夏冬春还怀有身孕,自然是多小心都不为过。 在御花园转悠了一圈,又到枫树林里转了转,走累了便找了处亭子歇脚。 来之前夏冬春便料到定会遇见些宫中嫔妃,左不过要寒暄一番罢了。果然不出所料,刚坐下不久,便见到敬妃从千鲤池方向过来,身旁还跟着如今已是常在的富察氏。 待二人走近前来,夏冬春起身给敬妃行礼,却是被敬妃双手拦住扶起。 “妹妹不必多礼,快坐下吧。”敬妃和气道。 富察常在闷闷地给夏冬春行礼:“给昌嫔娘娘请安。” “富察常在免礼吧。”夏冬春上下打量着她,重重咬了咬‘常在’二字。 富察氏心虚地偏了头,不敢对上夏冬春略带嘲讽的眼神。 “平日里只听说妹妹喜静,倒是难得见妹妹出来走动,如今妹妹身子重了,凡事都要小心些才是。”敬妃笑意盈盈道。 “我也许久未见敬妃姐姐了,皇后娘娘仁厚免了妹妹每日请安,我又不大爱动弹,倒是少见各位姐妹了。我确实懒散惯了,只是今日里玉莘说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是以才想着出来走走,不想在这里碰到二位姐姐。” “嗨,往日里本宫也是闲散之人,只是近日有些宫务在手上,本宫到底年长了些,脑子不如惠妹妹灵敏,是以虽然只是些简单的宫务,却也是费了不少精神,这不,难得有空出来走走,到千鲤池喂喂鱼,倒是在那儿遇见了富察妹妹。” “正是呢,嫔妾寻思与敬妃娘娘做个伴,总好过孤身一人在园子里闲逛,没想到又瞧见昌嫔娘娘在这歇脚,也是凑巧。”富察氏在一旁讪笑着接话道。 夏冬春笑了笑,低头捏了块酸杏干送入口中。 “呀,妹妹爱吃酸的呢,这腹中怀的想是一位小阿哥呢。”敬妃惊讶道。 “敬妃姐姐别忙着惊讶,妹妹从前是不爱吃辣的,自有孕以来倒是比平常爱吃了,每餐必要劳动御膳房那几位川菜御厨的,只是这偶尔还会觉着口中无味,想吃些酸的。这酸儿辣女一事,想来是不准的。” “如此倒是稀奇,姐姐没有生养过,自然不知这其中道理。无妨无妨,妹妹年轻,又是头胎,如此好生养,何愁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呢。” 富察氏在一旁低头喝着茶,夏冬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几眼,她心知富察氏仍是皇后的底牌,只是如今看着,这富察氏倒是像被这几次风波吓到一般,畏手畏脚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夏冬春便借口累了,回了延禧宫。 在延禧宫门口,遇见了一脸倦容的安陵容。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瞧着如此没精神?”夏冬春关切道。 “姐姐,我刚从眉姐姐宫里回来,我们进去说。” 到了夏冬春居住的正殿,二人屏退下人进了内室。 坐在塌上,安陵容轻叹一声,说道:“姐姐,眉姐姐今日请平安脉,温太医诊出眉姐姐的身子有用过麝香的迹象。温太医说应是使用半年有余,因着剂量微小,所以很难诊出,若是长此以往,眉姐姐只怕子嗣艰难。” “可查出什么来了?”夏冬春愣了一瞬,问道。 “眉姐姐叫我和莞姐姐过去,一起查这件事。我们关起门来查了一下午,方才查出了点眉目。眉姐姐床榻枕下的位置,有一个暗格,里边有一个掺了麝香的香囊,用量极为考究,少一钱无效,多一钱便香味明显。” “这…可是惠嫔姐姐最近才迁去钟粹宫,却诊出使用麝香半年有余…” “姐姐想的不错,是眉姐姐宫里的人出了问题,年节时皇后吩咐内务府给眉姐姐宫里添人手,当时内务府派去了四个宫女,其中一位专门负责给眉姐姐铺床的。那香囊半月便要换一次,否则便失了药效,是以那个宫女便趁铺床之机,偷偷更换香囊。眉姐姐自承宠以来便恩宠不断,却一直没能怀上龙胎,便是因为这个香囊了。” “可查出那个宫女是谁派过去的?有没有禀告皇上?”夏冬春心惊,当下急切问道。 “莞姐姐说保不齐内务府送来那四个宫女都有问题,我和眉姐姐也觉着有道理,如此一来,牵扯便多了。眉姐姐便去回禀了皇上,要将那四个宫女都送去慎刑司,只是恰好华妃也在养心殿,便说内务府安排此事之人想是也脱不了干系,便连着送人过来的公公,五人一同送去了慎刑司,想来明日便会出结果了。” 第31章 查宫 “既然如此,须得把钟粹宫里里外外都好好查查了,惠嫔姐姐受苦了,如若不然,以她的恩宠想必是早便怀上龙胎了,如今发现也为时不晚,只要好好调理,定然不久便会怀上龙胎的。”夏冬春惋惜道。 又看了眼安陵容,沉吟道:“妹妹也要好好查查你的晚意堂了,这样,待会儿让我宫里的玉莘和默霜陪你一道回去,趁热打铁,把你那儿也好好查查。” 安陵容神色一凛,有些惊慌道:“姐姐说的是,姐姐先休息吧,劳烦姐姐身边的人了。” 说完便带了人匆匆回了晚意堂。 这一查不要紧,竟查出她的贴身宫女宝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玉莘到了晚意堂,便将晚意堂一干人等集合在院子里,她二人亲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搜。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只在一个红木箱子里发现了极为隐秘一个暗格,暗格中有几包无色无味的粉末。 拿出来问了,便有人说那红木箱子是宝娟的,宝娟是晚意堂掌事宫女,安陵容没有陪嫁丫鬟,自进宫以来便十分信任她。 宝娟看到搜出来的东西,已然浑身发抖,听到指认,更是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哭着求饶,安陵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今日安陵容去钟粹宫只带了宝鹊一人,是以玉莘和默霜跟安陵容回来时宝娟并不知所为何事,安陵容有意让宝娟从旁协助玉莘一道检查,被玉莘劝阻了。 那宝鹊自然是知道玉莘二人过来所为何事,然她心中坦荡,自是不怕查的,二人一来便让众人站在院子里不准走动,又着重查了安陵容贴身宫女的屋子,是以宝娟便被逮了个正着。 宝娟跪在地上哭求说自己是冤枉的,有人陷害她。 默霜冷笑:“宝娟姑娘可省省力气吧,眼下并未确认那几包药粉是害人的物件,宝娟姑娘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话音未落,宝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失魂落魄的低头跪坐在地上不言语。 安陵容转过身来,派人去请了温实初过来。温实初和玉莘一道查了那几包粉末,其中一包是避子药所研成的粉末,一包是吃了会令人昏昏欲睡长久会失了神智的,还有一包则是能够伤人嗓子的。 安陵容大怒,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宝娟浑身止不住发抖,哭着求饶起来。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安陵容颤声问道。 不等宝娟回话,安陵容便对着玉莘和默霜道:“今日有劳二位姑姑了,这个贱婢,二位姑姑便带去给姐姐处置吧。” 玉莘二人福了福身应到:“是。” 默霜便命人拿帕子塞了宝娟的嘴,结结实实地捆上,押走了。 待回到正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夏冬春听了回禀,并未见意外之色,只让默霜亲自带两个小太监,把人送到慎刑司。 默霜回来禀了夏冬春,说是送人过去时见华妃带了人在慎刑司亲自审问。 夏冬春暗笑,华妃如今还记恨在富察氏假孕一事上被皇后坑了,这回安陵容和沈眉庄宫里的事,必然是要算在皇后头上了,不过倒也不算冤枉了皇后。 “娘娘,为何不趁机把咱们宫里也查查?”默霜疑惑道。 “不必,有你们几人在我很放心,何况即便有人动了歪心思,此时也有了防备,你们四人只需给我好好盯着他们,尤其是本宫封了嫔位之后新来的那些人。咱们宫里二等宫女按例该有四人,如今还有一个缺儿,你放话给外边那些小丫头,谁若有检举揭发等立功之举,只要查实了确有其事,便可顶上这个缺儿。” “是。” 第二日景仁宫请安,皇后见华妃的位置空着,又看到昌嫔那已十分显眼的肚子,眼皮狂跳了几下,抚了抚额,只觉着所有人都在和她作对。强自镇定下来,简单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众位嫔妃早已听到消息,都聚在一起议论着。 华妃带人熬到三更,自然是有收获的,她未到景仁宫请安则是因为昨夜熬的太晚,也是因为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宫权也好,宫女的证词也罢,哪一样都是她无故缺席请安的底气。 待到雍正下了早朝,华妃便带着几人的证词去了养心殿。 沈眉庄宫里那铺床的宫女确是个硬骨头,被折磨半死只说自己是受了沈眉庄薄待心生怨恨,咬死不说谁人在背后指使,华妃确实是带了专擅审讯的能人过去,却也不愿闹出人命,便转头审讯了其他三名宫女及内务府安排四人去钟粹宫的太监。 那四个宫女里有两个确实是踏实本分的,余下一个烧水的宫女,着实是个识时务的,不须多用刑便全部交代了。她与那位铺床的宫女都是皇后安排的,她只负责烧水,进不了惠嫔内室,故她只是皇后所安排的后招,若是铺床那位暴露,她则可以在钟粹宫的用水上动手脚。 内务府那位太监则是个有实权的,出了此事他自然难逃干系,他却也是个忠心的,只认下了失职失察之罪,仍咬死不认是皇后指使。 那宝娟在一旁绑的结实,嘴里塞了帕子出不得声,眼睁睁看着几人受刑,早吓破了胆。她见那烧水宫女受不住刑招了,便也一股脑交待个明白。 宝娟自然也是皇后的人,那几包药粉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剪秋亲自交给她的。那包避子药粉是每次安陵容侍寝之后,下在她的茶水里令其不孕的。余下那两包令人神志昏沉和伤人嗓子的药则是最近才从景仁宫接过来的,预备着断了谨贵人后路使其投靠景仁宫。 此外,宝娟还交待出皇后拿她全家人的性命做要挟,她才甘心为皇后办事,此言一出一旁已奄奄一息的那位铺床宫女也拼命喊冤,直言亦是因为家人性命握在皇后手中,不得已才屈服于皇后。 华妃得了证词喜不自胜,命人将几人关押起来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切妥当之后,方才拿着签字画押的证词赶往养心殿。 第32章 顺贵人 雍正看过证词不由得震怒,大骂乌拉那拉氏阴险狠毒,德不配位,不堪为天下之表率。华妃见雍正隐隐有废后之意,不由得心下大喜,忙在一旁添油加醋,进言应即刻封了景仁宫,捉拿宫女剪秋,严加审问,定能审出更多隐情。 听到华妃如此说,雍正自然知道当务之急必须严刑拷问皇后宫里的人,才能验证那几名宫女的证词。此时雍正却犹豫了,中宫失德乃是家国大事,一旦定了皇后之罪,此事便再也无法转圜。 华妃见皇上犹疑不定,不甘心就此错失整治皇后的良机,正欲再劝,却见苏培盛进来传话。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过来,请您和华妃娘娘前去寿康宫,有要事相商。” 夏冬春午睡醒来,便听月珊说,皇上已经晓喻六宫,皇后身体抱恙,无力管理六宫,晋华妃为华贵妃,暂摄六宫事,敬妃,惠嫔协理六宫,以便皇后安心静养,另暂停每日景仁宫请安,改为每十日一次。 当夜,夏冬春又来到翊坤宫。 “此番人证物证供词俱在,竟还是没能扳倒皇后,当真是不甘心。”华妃神色不虞,恨恨说道。 “还未恭贺娘娘晋位之喜,恭喜娘娘得封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位贵妃。”夏冬春笑道。 “哼,本也是件大喜事,但只要一想到太后为了维护皇后那贱妇,才让本宫晋位安抚本宫,皇上竟也就此揭过了此事,本宫就觉着这个贵妃当的着实憋屈。” “皇上已经赐了景仁宫大宫女剪秋杖毙了,可是结结实实下了皇后的面子,皇后失去了左膀右臂,又陷入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也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了。皇上心里大抵也厌弃了皇后,只是皇后好歹是一国之母,废后一事兹事体大,或可动摇国本,才不得不饶了皇后这一回。日后娘娘贵为贵妃,又掌管六宫,堪为后宫表率,又何必与一个失了势的皇后计较一时之得失呢。” “皇后那老女人,皇上心中何时有过她的位子,只不过仗着太后和先皇后罢了,如若不然,这宫中又怎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哼,本宫又岂是那甘心吃哑巴亏的人,放心吧,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为祸后宫,谋害嫔妃,最多明日,这前朝后宫就会传遍了,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中宫失德,不堪国母之位。” 夏冬春早料到华贵妃不会就此作罢,此事宣扬开来,不说前朝,这后宫人尽皆知皇后是阴险毒辣之人,谁还能真心信服呢。 “臣妾也觉得只要有太后在一日,皇后便会稳坐中宫之位,若是娘娘执意扳倒皇后,只怕会惹得皇上和太后不快,皇上心里毕竟还念着纯元皇后的旧情。” “本宫自然知道,太后和先皇后是乌拉那拉氏的护身符,不过这次让皇后栽了个大跟头,本宫倒是极为舒心。不说她了,本宫看昌嫔你这肚子,眼看也快五个月了吧?” 夏冬春不防她有此一问,顿时紧张起来:“正是,待入了十月便五个月了。” “从前襄嫔怀着温宜公主时,本宫记得五个月的肚子仿佛没这么大,昌嫔的肚子好似比寻常五个月的肚子要大些。”华贵妃淡淡道。 “太医倒没说臣妾的龙胎有何不妥,只是劝臣妾少吃些,许是因为臣妾吃得多,腹中的胎儿长的壮些罢。”夏冬春稳了神色,笑着答道。 “唉,你给的药本宫一直吃着,本宫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不拘男女都好,只要是本宫和皇上的孩子……” 入了十月,天气凉爽,夏冬春身子越发重了,常常走几步路便觉着疲累,是以更多时候都是窝在榻上,却是每日午后,便被玉莘强迫着才愿意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也多是去御花园了,许是因着的前世旧事,每每走到那枫树林附近,夏冬春便会站着看好久,旁人都以为她喜欢,只有夏冬春觉着,那枫叶着实红的刺眼。 自从她有了每日去御花园走走的习惯,便常能遇上各宫主子们,有时也一道坐下来说说话。 只是她每每出去便带着一大堆人,前后左右把她围得严严实实,遇到费贵人还暗戳戳嘲讽她太过招摇,却是回头便被皇上夸赞她小心谨慎,又命内务府送了一批得用的下人到延禧宫。 有次遇到襄嫔带着温宜公主玩耍,夏冬春看着那小娃娃着实喜人,便想接过来抱会儿,却被襄嫔笑着婉拒,直言怕温宜乱动伤到她的肚子。 还有次遇到了欣贵人,夏冬春觉着这欣贵人说话也着实有趣,又是生养过有经验的,二人便一道说了许久的话。 直到入了十一月,天渐渐冷了,夏冬春不再常常出门,有日闲来无事,蓦地想起,似乎好久不曾见到富察氏了。 夏冬春的猜测不久便得了印证,那日初雪,皇上设宴,富察氏在宴席上当众晕倒,皇后当即传了太医。 自然是诊出了喜脉,已有两个多月,皇后随即进言给富察氏复位,皇上欣然应允,当时便下旨复富察常在为贵人,并赐了封号“顺”。 今年的初雪宫宴夏冬春仍旧未出席,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只是笑了笑,心下却明白,皇后按捺不住了。 华贵妃却是心焦不已,翊坤宫自然又碎了不少瓷器。 夏冬春也料到华贵妃已服了五个月的药,必然是等不及了,却也只得好言劝慰,且又让玉莘送去了一瓶药丸。 自从顺贵人有孕之后十分乖张,常常假借龙胎不适请皇上过去,有次甚至从翊坤宫里叫走了皇上。 华贵妃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第二日便让颂芝到长春宫训诫了顺贵人,因着顺贵人身怀有孕不好惩戒,就罚了长春宫主位齐妃,替顺贵人抄写“女训”五十遍。此举一出,那富察氏才安分了些,华贵妃也得了太后的褒奖。 夏冬春心知那富察氏是个不成器的,成不了大事,自然也没放在心上,仍旧是每日里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管旁人如何。 第33章 新人(一) 叶佳氏也是惦记着夏冬春的龙胎,才满六个月便选了两个妥帖的稳婆送进宫来备着,实则这些宫里都有准备,只是夏冬春觉着叶佳氏选的人用着更放心些,即便不能在生产时做主力,也能看着宫里安排的人不让她们动手脚。夏冬春便请示了皇上和华贵妃,将人接进了延禧宫。 夏冬春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大的有些吓人了,那两位稳婆来给她请安时也被吓了一跳,二人斗胆请命要为夏冬春抚诊,夏冬春欣然允准。 两位稳婆经验丰富,接生过的产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第一眼见到夏冬春便觉着她腹中或许有双生胎。 一番技巧十足的抚诊后,二人齐齐跪下道喜,夏冬春自然早已知晓这个结果,玉莘早早有了预料,前日里汪太医和温太医也一一诊出,只不过都被夏冬春下了禁口令罢了。如今肯让这二位稳婆抚诊,只是让她们心中有数罢了,玉莘回头便塞了沉甸甸的荷包给她们,让她们对此事三缄其口。 如今宫中皇后失势日久,只怕不会长久安于此状,想必不日便会有所动作,只是此次华妃着实攻势甚猛,大有‘趁他病,要他命’之意。 皇后也确实在六宫面前露了真面目,不得不说华妃着实有两把刷子,想必身边的军师襄嫔也出了不少力。 入了冬,天便越发冷了,夏冬春除了日日在延禧宫里来回走动之外,便是十日一次的中宫请安了。 满宫里人人都知昌嫔怀了龙胎之后尤为谨慎,出入都有一大群人牢牢护着,平日里也鲜少出延禧宫走动,是以每每遇上了还不显怀的顺贵人富察氏,明里暗里都要刺上几句。 夏冬春并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一日景仁宫请安,那富察氏仗着皇后,又觉着肚子里有货,想起平日里夏冬春对她的怠慢,越发猖狂起来,皇后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淡淡地喝茶,并未阻止。 出了景仁宫,夏冬春便以不敬高位嫔妃为由,让大宫女默霜掌掴了富察氏的贴身宫女,直言让其代主受过,赏了其二十巴掌。 富察氏气不过,回去便又假作胎动不安把皇上叫去了长春宫。 皇上本就对她无甚宠爱,若不是因着她怀孕,怎会由着她闹这许久,且不说这次夏冬春罚她是师出有名,便是无理取闹些,雍正心里也是向着夏冬春的。 不堪其扰的雍正随后下了旨,天气寒冷,宫路难行,顺贵人胎象尚不安稳,着其在长春宫安心养胎,无事不必外出。 当日黄昏,雍正便去了延禧宫。用过晚膳后,二人盥洗过一同躺在床榻上,夏冬春枕着雍正的臂弯,手指有意无意的划拉着他的胸膛。 “朕的昌嫔今日动气了。”雍正调笑道。 夏冬春闻言便知他并未生气,随即娇嗔道:“哼,那顺贵人屡屡以下犯上,臣妾早就气不过了,不过是看她龙胎还未坐稳,想起自己初初怀胎时受的苦楚,对她也便多有忍让,谁知她竟得寸进尺,皇上封了臣妾昌嫔,便是也给了臣妾护佑自身之权,这次便是皇上要怪罪臣妾,臣妾也不认错。”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雍正笑得更大声了些。 “瞧你这骄横的样子,这般小性,倒是和华贵妃不相上下了。朕并未说你哪里做错了,反而还觉着你对极了,是顺贵人无礼在先,春儿做为高位是该有所惩戒,又顾念着她身怀龙胎,便特准其宫女代主受过,顺贵人这毛病出在嘴上,掌嘴二十也并不算冤枉她。春儿说的不错,朕既然封你做昌嫔,自然是也赋予了你保全自身的权利,你不但要用这权力保全自己,还要保全你腹中的龙胎,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做的一直不错,朕很是满意。” “皇上满意便好,皇上满意臣妾,臣妾也十分满意皇上。”夏冬春脸颊微红,微微喘着气柔声说道,说完便觉着帐子里空气中多了几分暧昧。 “胡闹,越发放肆了。”雍正轻声道:“春儿的肚子,已有六个月了吧?” “是呢,已经满六个月了,太医说……房事须节……”夏冬春脸更红了。 “须节?自打朕巡视军中前夜,春儿尽心服侍了朕,朕已思念春儿良久了。春儿可同样思念朕吗?”雍正附在夏冬春耳边轻声道。 耳边喷薄的热气激得夏冬春一颤,只觉得屋里的炭火烧的太旺了些,目光盈盈地看向雍正,吐气如兰道“臣妾自然思念皇上,让臣妾服侍皇上吧,皇上要温柔些疼爱臣妾……” 连着三日,雍正都歇在了延禧宫,顺贵人富察氏则又抓住此事闹了一场,这次倒是皇后去长春宫安抚了一番。 也不知皇后说了什么,顺贵人自此便安分了不少,众人纳闷她的转变,太后也十分欣慰。 平日里皇后本就上心顺贵人的胎,这是满宫皆知的事,只是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夏冬春也是能猜测一二的。 那日,皇后去看望太后,在寿康宫坐了许久,从午后一直到天色擦黑才出来。 倚梅园进了新品种的梅花,开花甚早,如今红梅盛开,煞是好看,连身子笨重的夏冬春也忍不住几次三番去赏梅,实则是这宫中翻来覆去便是这些风景,早觉着无趣了。若哪日下起了零星小雪,雪中赏梅,亦是别有一番趣味。 夏冬春倚梅园赏梅时也遇见过莞嫔和淳常在结伴而行,那淳常在性子跳脱,又十分稀罕六阿哥这个奶娃娃,是以便经常往碎玉轩跑,一来二去倒是和莞嫔十分亲近。 天儿实在是有些冷的,夏冬春也少见人,更遑论还在吃奶的六阿哥,只前些日子天气还暖和时,夏冬春倒是常去看望六阿哥,如今倒也有月余未见过了。只是夏冬春是个不愿意多生事端的,再说她如今身子重,去了谁宫里众人都要小心翼翼,没得担惊受怕,是以只是平日里常常送些小玩意儿到碎玉轩罢了。 第34章 新人(二) 淳常在倒是摸着她的肚子稀罕了好久,觉着真的有小娃娃在她肚子里的话,着实有些神奇,夏冬春也被她懵懂无知的样子逗乐了。甄嬛却是瞧出来了,夏冬春六月余的肚子仿佛比她怀六阿哥时更大些,只是合宫都知道夏冬春自有孕以来,饭量便比孕前大了不少,是以夏冬春仍然以吃得多为由给含糊了过去。 十一月底,皇后在宫里设了赏梅宴,邀请各宫嫔妃参加,自然也邀请了皇上,虽然皇后有过失被夺了权,但到底是中宫皇后,看在太后的面子上,雍正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皇后身边得力的宫女如今已折的差不多了,尤其是皇上下旨处置了剪秋之后,皇后更是大病了一场,在病中连发几道请罪折子到养心殿,皇上到底是有些心软了,也去景仁宫瞧了她几次,却从未提过要复她宫权一事,太后也隐晦的提了几次,但都被皇上以皇后身子弱,需要静养为由给回了。 如今皇后身边得用的则是乌拉那拉氏重新选了送进来的,听说是太后有意派身边人去景仁宫,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皇后自然是不愿意,写了信让家族选了人送进来。 想来皇后迫害妃嫔龙嗣,太后亦是生气的,只是有那层关系在,太后即便恨她歹毒,也要向着皇后的。若是派个人在皇后身边伺候着,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太后也放心些。只是皇后并不买她的账罢了。 赏梅宴夏冬春自然是未曾出席的,只是宴上的事情却是瞒不住的,未等宴席结束,夏冬春便听到消息,宫里多了两位小主,福答应和瑞答应,是皇后安排的。 原来,在赏梅宴上,皇后特意安排二人表演歌舞,灯火莹莹下红梅掩映,端的是别出心裁。皇上本就与众位嫔妃多饮了几杯酒,看着两位身姿摇曳的美人与折来的红梅相映成趣,即便心知这是皇后有意安排,却也欣然接受了。 皇后直言:如今惠嫔协理宫务,莞嫔刚生产过,昌嫔和顺贵人也身怀有孕,都不便伺候皇上,为了给众位姐妹分忧,也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便特意挑选了两位新人入宫服侍皇上。 皇上也觉着甚合心意,当下便封了二人为福答应和瑞答应,皇后安排她们二人一同住在泠鸢阁。 那泠鸢阁不过是御花园南侧一处小宫苑,内里有座别致的阁楼罢了,住两个答应着实有些紧凑。但皇后这般安排,明眼人都知道是有意为之。 当夜是福答应侍寝,夏冬春并不觉意外,皇后安排她们二人入宫,自然是奔着得宠来的,只是如今还不知这二位新人的出身如何。 夜深了,夏冬春白天睡多了,此时也并无睡意,索性叫了默霜她们四人一道坐在内室里打发时间。 白果还道是新人侍寝,自家主子心里吃味,所以才睡不着,但见到夏冬春悠哉地斜倚在贵妃榻上,不一会儿便吃下半盘子海南进贡的蜜橘,被玉莘强制撤了桌上所有的果子和点心才作罢,便知道自己是多虑了。 “娘娘,今夜大公子在宫里值夜,方才传了消息过来,是关于福答应和瑞答应的。”白果坐在一旁嗑着瓜子,开口道。 “快些说吧,你主子我早等着了。”夏冬春扶着玉莘的手,在玉莘的强制要求下,在内室里遛着弯活动筋骨,住正殿便是有这般好处,宽敞又安静,在内室活动筋骨一点都不挤的慌。 “大公子说,乌拉那拉氏有一旁支的老爷,外放到蜀中一带做县令的,福答应和瑞答应便是他举荐亲自送进京的,说是从当地家中有女儿的富户中,选了容貌最出众,性情最妥帖的两位送进宫来的。福答应家中姓丰,瑞答应家中姓茹,二位小主的父亲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出钱捐了个员外郎,想是送二位小主入宫来谋求一番,总好过在家中随便找个纨绔少爷嫁了。” “既如此,那二人便是挑明了是皇后的人了,日后这宫里可要热闹了,你们明日吩咐下去,若是遇上了福答应和瑞答应宫里的人,都躲着些,到底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平白无故的咱们也不去触这个霉头。” “娘娘不必忧心,娘娘是一宫主位,便是二位答应小主如何得皇后青眼,想必也不敢冒犯高位的,若是当真以下犯上,莫说娘娘,便是奴婢也不答应的。”默霜是延禧宫掌事宫女,若是遇上了低位嫔妃以下犯上,当场惩戒她们的随侍宫女也是师出有名的,这便是主位娘娘身边大宫女的威严。 “咱们娘娘哪里是怕呀,奴婢看娘娘倒是怕麻烦更多些。如今咱们小主身份贵重,来日诞下皇子,福答应和瑞答应不知要熬多久才能赶上咱们主子。只是这些人心术不正,沾染上总是麻烦,又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月珊在一旁与白果一道磕着瓜子,白果应声道:“就是,才不必怕她们,商户之女出身的小主,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夏冬春只觉二人说的有趣,笑得前仰后合:“瞧这两个丫头,旁人不知的还道主位娘娘是你们二位呢。如今这宫里呀,哪有本宫说话的地儿,不说妃位,单是惠嫔和莞嫔,哪个不是排在本宫前头的。不过你们说的倒是不错,怕自是不必怕,只是你家主子我向来不愿沾染是非,有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只远着些便是了。” 默霜和玉莘到底稳重些,却是不痛不痒地提点了白果和月珊二人慎言,夏冬春也知二人说的话放肆了,笑着罚了二人剥核桃。 看着灯下剥着核桃与白果笑作一团的月珊,夏冬春陷入了沉思。 月珊面容姣好,宫中自然不缺美人,只是夏冬春到底记着她前世的恩情。当初让月珊来延禧宫时,白果便担忧她容色太过出挑,只是这一年以来,每每皇上来延禧宫时,月珊便会寻了由头躲出去,想是怕夏冬春心中忌讳。 第35章 秋莲 她如何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月珊心有所属,她自然愿意成人之美的,她不是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只是至今为止,月珊并未表露出明确的心意,也罢,左右也不急于一时,待看她自己如何打算吧。 月珊是正经包衣出身,父亲只是一介小官,又因为人正直长年被上司欺压,虽夏威能够偶尔护佑一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月珊是个有主意的,若是打算为家中父兄谋求一番,定然会求到夏冬春跟前的。 即便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是谁又不是早已身在其中,无抗争之力呢? 转眼又近年关,宫里又忙了起来,华贵妃和敬妃,惠嫔更是分身乏术。有着福答应瑞答应和顺贵人为皇后陈情,皇上也去了景仁宫几次,皇后又趁机明里暗里想争回宫权,都被皇上回绝了。 福答应和瑞答应自承宠后二人便平分秋色,却也并未如何盛宠,即便是新人,恩宠也并未盖过华贵妃和莞嫔。年关事忙,华贵妃和惠嫔又打理宫务抽不开身,皇上只常去碎玉轩陪伴莞嫔和六阿哥,余下便是谨贵人安陵容侍寝多些,福答应瑞答应恩宠则一般了。 皇后抬举二人本就为了分宠,奈何收效并不理想。看着安陵容稳稳压了福答应和瑞答应一头,且宫权迟迟不能收回手中,如今除夕将近,待到宫宴上被宗室命妇们看到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坐在上位强颜欢笑,只怕她的脸面都要丢完了,思及此,乌拉那拉氏在景仁宫气的又犯了头风。 那日天气晴了些,每十日一次的景仁宫请安,夏冬春想着不好太过懒散,便难得起了大早,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夏冬春是第一次正式见了福答应和瑞答应,二人在皇后的介绍下规规矩矩地给夏冬春行了礼。 夏冬春并未作何反应,只淡淡地与人客套了两句,便不说话了。她冷眼瞧着,二人的容貌自然是上等的,但比起莞嫔和华贵妃还是差些,却也是极其美艳了。 雍正并非沉迷美色之人,新鲜劲儿过了便也过了,宫中并不缺美人儿,皇后也是黔驴技穷了。 富察氏的身孕已近四个月,瞧着是稍稍显怀了,传言说皇后对她甚为上心,日日关照,时不时便要赏赐一堆补养之品,还安排御膳房常为富察氏备着吃食,连脉象都要亲自过问。 那瑞答应机灵过了头,见皇后看重富察氏,便言谈间着意讨好她,句句不离顺贵人腹中皇子如何如何,哄得富察氏越发得意起来。 华贵妃在一旁早就冷了脸色,众人也戏谑地瞧着那瑞答应讨好富察氏,福答应倒是个眼皮子灵活的,见殿内气氛尴尬,脸色发白地扯了扯瑞答应的衣袖。 原是气质养眼的美人,却是一人面带谄媚,一人又面露难堪,多少有些令人乏味,夏冬春只觉无趣,那瑞答应蠢笨,一味奉承富察氏却句句戳在华贵妃痛处,福答应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却也不难看出没什么手段。皇后寄希望于这二人分了甄嬛和安陵容的宠爱,怕是不容易呢。 且不说甄嬛聪慧近妖,又才情上佳,单是安陵容,如今也成长了许多,温柔小意本就深得雍正喜爱,如今跟着惠嫔莞嫔二人又学了些手段,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皇后见那二人不堪用,在众人面前漏了怯,也觉难堪,便早早叫众人散了。 夏冬春如今眼见着月份大了,走动便要坐轿撵。从景仁宫出来,夏冬春正倚在轿撵上闭目养神,走过一处宫门拐角,却是听见前面人声喧闹。 走的近了,倒是听的清楚些。 “延禧宫的人又如何,冲撞了小主还受不得罚吗?”听声音是刚刚见过的瑞答应。 听得‘延禧宫’三字,夏冬春便挥手落了轿撵。 “小主恕罪,奴婢该死,奴婢从浣衣局取了娘娘浣洗的衣物,一时只顾着手中的东西,不小心冲撞了小主,小主恕罪啊。”求饶声略带惊惶,是秋莲。 秋莲?夏冬春并不是很熟悉那几个杂事宫女。 实则是夏冬春等闲不与她们几人接触,凡事只用默霜几人,那几个小宫女如何安排,亦是交给玉莘默霜打理。 默霜此时也听出那人是秋莲,上前低声回禀“娘娘,是秋莲,想是去浣衣局取了娘娘的衣裳回来,冲撞了瑞答应。” 夏冬春挑了挑眉,不语,示意继续听听。 此刻夏冬春一行人正处在一处宫门拐角处,而瑞答应等人则在拐角另一侧,是以两拨人并未照面。 只听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劝道“姐姐动这么大气做什么,左右这婢子也不是有意的,况且昌嫔娘娘宫里的人,又哪是咱们惹得起的。姐姐便听我的,忍下这次吧。”是福答应。 这一番话明里听着是劝和,却句句踩在瑞答应痛处,夏冬春闻言心中暗笑,心道这福答应也不似面上那般简单。 瑞答应是个浅薄的性子,自然听不得福答应如此挑拨。 “忍?我堂堂一个答应,还要忍她这个奴婢不成?昌嫔娘娘宫里的奴婢是吗,你今日便跪在此处一个时辰,记住今日教训,日后行路给我打起精神来。”瑞答应尖声道。 秋莲颤着声求饶,“瑞答应恕罪啊,奴婢现下不能跪啊,奴婢取了娘娘的衣裳,娘娘还在宫里等着,耽误不得啊!可否等奴婢将衣裳送回延禧宫,再去向小主请罪,小主任打任罚,奴婢都认。” 夏冬春只觉括噪,已无甚耐心听下去,抬手示意默霜过去处理,便让轿撵继续往前走了。 “几件衣裳,一个时辰也耽误不得吗?还是说你主子身子金贵,你做奴婢的身子也金贵,罚你都罚不得?”瑞答应声音愈发气急。 “放肆!”默霜厉声喝道,倒把几人都吓得噤了声。 夏冬春乘着轿撵已经走远,并不关心后续如何,心知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回到延禧宫不多时,夏冬春正倚在外间的榻上昏昏欲睡,默霜回来了,手里还拖着浆洗干净的衣裳。 陵容番外:安之若素 此番入宫,所遇贵人良多。 殿选当日便有甄姐姐与眉姐姐出手相助,解我困境。 甄姐姐更是赠我耳坠,又亲手簪一海棠花于我鬓间。 正是这朵鬓边海棠,促使我成功入选。 殿选后又蒙甄府收留,待我以贵客之礼,我在入宫前便有了体面妥帖的安身之所。 入宫后与夏姐姐同住一宫,时常受其指点关照,于我更是提携之恩。 后来,甄姐姐诞下皇子,眉姐姐协理六宫,夏姐姐也怀有龙胎,我也常得圣上恩宠。 我也常觉着如今便最好的日子。 可是渐渐地,我觉察出我与姐姐们的不同来。 我出身微寒,家世低微,在宫中更是人微言轻。 无甚才情,容貌亦不出众,无见识无手段。 皇上赞我温柔知礼,安分守己,赐我‘谨’字做封号,是说我谨小慎微吗? 眉姐姐就是蕙质兰心,夏姐姐就是日富月昌,唯独我…… 罢了,原是我不配。 我本就是这宫里最低微之人,谁人都能来踩一脚的。 姐姐们得了权势,宠爱,子嗣,尊位,个个地位稳固,动摇不得,她们就来为难我。 明明协理六宫缩减用度的不是我,诞下皇子六嫔之首的不是我,珠胎暗结锋芒毕露的也不是我,可受尽欺凌遭受白眼被无端针对的却是我。 襄嫔这个笑面虎一般的女人,满宫都知其是华妃的狗头军师。眉姐姐和甄姐姐自是不会知道,我明里暗里受了襄嫔多少挑拨。 原先的丽嫔,如今的费贵人,我知她是个蠢的,也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可她嘴上从来都是个不饶人的,我受她的委屈更是多不胜数。 那景仁宫的大宫女剪秋,亦是数次来访,或是敲打一番或是威逼利诱,我亦知晓她那般做派俱是皇后授意,意欲何为我又岂会不知。可每每我头一日里或直接或委婉回绝了景仁宫,第二日请安我便要吃些苦头。 尤其是那齐妃,若哪日里皇后恼我狠了,便有那齐妃和富察贵人,二人一唱一和,便是要给我些苦头吃的。 襄嫔,费贵人欺我,无非是仗着翊坤宫。齐妃和富察贵人自是唯皇后马首是瞻,可我便合该受他们欺辱吗?凡此种种,甄姐姐和眉姐姐,当真不知吗? 只说那景仁宫,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我都不曾动摇过。只有一次,剪秋挥退旁人,低声开口“皇后娘娘能助小主有孕,平安诞下龙胎。”神色讳莫如深。 只这一次,我心动了。那一刻我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我太想有个孩子了。 身处宫中,如水中漂萍,无所依仗。君恩如流水,姐妹情分亦是风雨飘摇。 若是能有个孩子,最好能是个皇子,且不论能否母凭子贵,我只求在宫中能有个依靠,一个永不会欺我弃我的依靠。 有了这个孩子,什么君王恩宠,什么姐妹情深,哪怕再无一人真心待我,我只愿守着我的孩子。 差一点,我便要松口。 正是我犹疑之时,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吹动了梁下的风铃,那是夏姐姐送我的,她说宫中时日长,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消遣。 她还说:人若要用你,惯会用你所求之事来诱你,你所求越多,付出代价便越大。 思及此,我猛然惊醒,回过神来,还是回绝了剪秋,看着她愤然离去。 事后我终是想通,我与姐姐们相识于微时,我身无长处,她们从未图谋过我什么,纵使其间我多受了些委屈,可姐姐们亦是自顾不暇,平时亦从未亏待过我。 若是要自强,还须自立。 不久,便在我宫中搜出药粉数包,查出大宫女宝鹃,受景仁宫指使,欲加害于我。 皇后被夺权,姐姐们风头大盛。 可是,华妃晋了贵妃,摄六宫事。 贵妃掌宫与否,她瞧我都是不顺眼的,那日竟还传我到翊坤宫为她与皇上唱曲儿助兴,时候还赏了东西。 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是对我的羞辱,皇上却是无动于衷,这件事令我深夜偷偷哭泣了许久。 父亲又来信了,听闻我在宫中得宠,便想通过我将官职升上几级。 我欲哭无泪,虽是早知父亲送我入宫存了什么心思,但终究是失望的。我在宫中遭人欺辱,如履薄冰,皇上也只当我是个玩意儿罢了,我又如何敢置喙前朝为官用人之事? 有日我得了赏赐,是满宫之中只有三匹的浮光锦,我想着莞姐姐没有,平日有什么好的,莞姐姐也会想着我,便把这匹浮光锦送去了碎玉轩。我想姐姐定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情意,在她每次将这浮光锦穿在身上时。 可是后来,我看到那匹浮光锦,穿在了浣碧身上。 我一时不信,觉得自己看错了,仔细分辨了许久,方才确信,浣碧身上的,就是我送给姐姐的浮光锦,一样的颜色花样,满宫只这一匹。 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终究没有开口问出这句话。 许是我眼中珍之重之的东西,在姐姐眼中不过是稀松平常,能随意打赏下人的玩意儿吧。 又或许,我所珍之重之的情意,在姐姐眼中,本就不值一提。 可是,那浮光锦是我眼中最好的东西,我是舍不得用的,觉得只有姐姐能配得上如此靓丽的锦缎,才送去给姐姐,姐姐若是不喜,或是还给我,或是压箱底都可以,为何,要让陵容看到,它出现在一个奴婢的身上? 并非我爱寻事,那浣碧比起踏实本分的流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有无数次小坐碎玉轩,我都清楚地瞧见了,浣碧眉目间来不及掩饰的不屑与蔑视,那是独独对我才有的。 是以,后来听到浣碧私下里与旁人议论我,言谈间甚至说起我家世低微,不配高位,容貌甚至不如她的这些话,我并不意外,只是伤心,气愤,无措,还有心寒。 浣碧对我的态度,连我都能察觉一二,姐姐岂会不知?可为何,偏偏是她,我的浮光锦,便是烂掉扔掉,也不远见它为看不起我的人添颜色。 我想,自那以后我便疯了,也变了,并且,回不了头了。 第36章 帝后 “回娘娘,秋莲冲撞瑞答应,就地罚跪一个时辰。答应茹氏言语不敬娘娘,同样罚跪一个时辰,与秋莲跪在一处。”默霜低声回禀,言语间是与往常无异的波澜不惊。 夏冬春点头:“嗯!本不想招惹麻烦的,谁料想麻烦竟会主动找来。本宫如今好歹是一宫主位,她小小一个答应不愿忍让,本宫就更没有忍让的道理了。” “那秋莲也是个蠢笨的,取个衣裳也能出了岔子,冲撞了宫中小主就认罚便是,竟还连累了娘娘被那瑞答应编排。”白果在一旁没好气地嘟囔。 月珊闻言若有所思,沉吟道:“今日晨起,奴婢好像听谁说了一嘴,去浣衣局取衣裳,是巧儿的差事来着,怎么是秋莲去的?” 夏冬春神色一动,抬手招月珊上前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今夜皇上歇在了养心殿,子夜时分,后宫里却是有了些动静。 原是泠鸢阁里的瑞答应,在甬道罚跪后回去便哭了许久,晚膳也没用便就了寝,夜间却是发起高热了,人也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 福答应忙着人去请太医,又派人去了景仁宫禀告皇后,皇后自然是没来的,来的是身边的陈嬷嬷,便是乌拉那拉氏选进来的那位,据说是皇后奶嬷嬷的女儿,与皇后有非比寻常的情分。 这陈嬷嬷看着太医为瑞答应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只是加之肝火内旺,郁结胸中,寒火相加,便有些严重。 陈嬷嬷仔细过问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又在瑞答应处照应了一会儿,暂把病中的瑞答应托给福答应,便回景仁宫复命了。 第二日宫里便传开了,有人说是瑞答应言语不敬,身子又不中用,也有人说是昌嫔罚的重了。更有甚者说是昌嫔明着是罚了瑞答应,实则是为了挑衅皇后,因为瑞答应和福答应都是皇后选进来的人,这种说法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众人皆知是皇后亲自派了人去泠鸢阁,今日里又大张旗鼓让人给瑞答应送去了许多补品,晚上更是亲自带人亲临泠鸢阁看望,却是一直并未见皇后对昌嫔有何处置。惠嫔,敬妃等人也只是派人往泠鸢阁送了东西,之后便默契地都对此事再无过多言语。 谁料过了三日,瑞答应的风寒愈发严重了,高热不退不说,竟然还转变成了肺痨。 皇后立马风风火火地安排了下去,福答应搬出泠鸢阁避疾,并将泠鸢阁封闭起来,着几位擅长内科的太医专门为福答应诊治。 一时之间,宫中人人关注着泠鸢阁的情况,皇后也忙碌了起来,一边要照顾着长春宫怀有身孕的富察氏,一边又全程盯着泠鸢阁瑞答应的病情,不出一旬,人竟瘦了一圈。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瑞答应病情危重之后,皇后宫里便来了人到延禧宫传了口谕,说是昌嫔龙胎月份大了,平日里便安心在宫中养胎,无事不必外出。 这便是禁足了。 夏冬春感激地谢过皇后体谅,却是觉得无所谓,倒是默霜几人,个个愁云惨淡。 是夜,养心殿内,雍正蹙着眉啜了口八分烫的茶水,看了眼坐在下面明显消瘦的皇后。 如今雍正对宜修的情分十分复杂,既然查出她那般卑劣阴险的手段,二人自然是不可能如从前那般了。 他当然可以不废后,仍许她这一国之母的位子,却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是母后的侄女,纯元的妹妹,再多的情分便没有了。 “皇上,泠鸢阁的瑞答应这几日总算有些好转,也不枉臣妾日夜忧心了。臣妾为了让昌嫔避嫌,前些日子着他在宫中安心养胎,皇上不怪臣妾自作主张吧。”如今面对雍正,皇后亦多了几分小心。 “近日辛苦皇后,当日之事朕早已知晓,瑞答应受罚本也是她言语不敬,此番受此磋磨,也是她身子不中用,昌嫔确是无辜受过。”雍正只觉心中烦躁,蹙着的眉头从皇后进来便未舒展过。 “只是宫中人多口杂…”皇后沉吟着开口“流言纷纷,众说纷纭,臣妾也是怕昌嫔听了影响心绪,腹中龙胎有个什么妨碍。臣妾考虑昌嫔已即将临产,在自己宫中静养更为稳妥些。” “也好,只是朕有意让你安心休养,调养身子,这些事该交给贵妃她们的,朕瞧着她们将后宫打理的极好,倒少了些从前的乌烟瘴气。” 闻言皇后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是极快地掩了去,重新扬起贤惠得体的笑容,柔声道“为皇上分忧也是臣妾的分内之事,如今臣妾虽不管宫务,然却无法对后宫之事坐视不理。几位妹妹确实做的很好,臣妾也很欣慰。” “长春宫顺贵人那边……顺贵人这一胎怀的辛苦,今日里太医又说龙胎偏弱些,臣妾心中焦急,只得嘱她多服补养之品,然顺贵人思念皇上,心中忧思难解,臣妾日日开解也无法,皇上若是得空,可否多去瞧瞧顺贵人?”皇后温言说了这许多,字字句句是为着皇上为着龙胎,倒叫雍正有些心软。 “朕会考虑的,不早了,皇后便回去歇着吧。”雍正低眉闭目养神,甩了甩手中的佛珠,下了逐客令。 “是,皇上莫要太过辛苦,臣妾告退。”皇后福了福身,转身朝殿外走去,身影有些落寞。 雍正抬眼瞧着皇后离去的背影,仍蹙着眉头,心里却是有些松动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皇后也莫要太过劳累,朕瞧着你瘦了许多。” 皇后身形一顿,转身朝雍正行礼,并未多言,便退下了。 此番下来,皇后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眼见着瑞答应病情好转,顺贵人的龙胎也日益强健,皇后却消瘦地明显了。但经此一事,皇上对皇后的态度终是软和了,加之太后从中调和,帝后竟也日渐显出几分和睦来。 瑞答应缠绵病榻近半月,终是大好了,众人在皇后宫中见了久病初愈的瑞答应。 瑞答应本就是精挑细选送进来的,容貌自然是出色的,如今大病初愈,人清瘦了些,五官却是比起以前愈加清丽,身段更是纤细得令人心疼,更添了几分病美人的气质。 若是再瞧仔细些,便会发现,瑞答应行事说话比之前沉稳端庄了许多,说话也更加进退有度了。 众人大都觉察出了瑞答应细微的变化,有一人却是看得更加清楚。 第37章 来访 此时,坐在瑞一旁的福答应,看着举止风度更胜之前的瑞答应,又看了看高坐上位的皇后,福答应低眉掩下明灭不定的眼眸,神色颇耐人寻味。 无人知晓福答应心中的惊涛骇浪,她复又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谨贵人,正对上安陵容看过来的眼神,二人眼神交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次请安并无甚要事,与去年一样,临近年关,免了请安,直至元宵节后。 夏冬春自然是未出席这次的请安,虽是皇后早已传话嘱她多出门走动,有助于生产,算是解了她的禁足。奈何如今夏冬春精力不济,早上越发贪睡,又加之前日里纷纷扬扬下了场大雪,外面天寒地冻的,夏冬春更加懒得出门,是以便规规矩矩派人去景仁宫告了假。 一开始,夏冬春便是觉着蹊跷的,也察觉出此番之事约莫是冲着自己来的,却是不知这其中都有谁的手笔。 虽是不知其中关节,却是早早派人盯紧了外面伺候的几个小宫女。她虽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却是对这些阴谋诡计仍不擅长,只得尽力谨慎些。 此事从头至尾轻拿轻放,如今尘埃落定,瑞答应受了一番折磨,昌嫔也禁足了些时日,终是再无人受牵连。 然则是谁得了好处,纵是夏冬春再蠢笨,也看出来了。 在此事中劳心劳力的皇后,与皇上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甚至于偶尔皇帝得空,也愿意到景仁宫小坐,也有几次去寿康空给太后请安,皇上也派人叫上皇后同去。 夏冬春几人都诧异这般变化,莞嫔更得圣宠,自然更知皇上心意,听她透漏,是皇上觉着皇后此次尽心尽力,又事事体贴,将嫔妃与龙胎照料得无微不至,便觉着皇后是改过自新了。加之太后时常从旁劝解,让皇上想起在潜邸时亏欠了皇后,如今帝后二人,已隔阂渐消了。 听闻此事,沈眉庄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夏冬春自然知晓惠嫔身受皇后毒害,数月以来,那调养身子的苦药日日如水一般喝下去,直喝的人五脏六腑都是苦的,如此这般仍是收效不大,温太医甚至直言,惠嫔若想顺利受孕且确保孕产无虞,这般的调养,至少要持续半年。 再说那瑞答应,此番病重倒是让她长进了不少,不但行为举止得体端庄更胜从前,容貌也有了些清丽脱俗的意味,且比之从前圣宠更隆了些。临近年关皇上少进后宫,却是瑞答应几次三番被传去养心殿侍奉圣驾。 且不说之前的瑞答应,颇有些心无城府的样子,便说这宠爱,也是一处的福答应更盛些。因着二人入宫承宠时便是这雪中红梅月下之舞,可若论这舞技,却是瑞答应更精湛些,是以便有些恃才傲物,性子也不讨喜些。 这一日难得放晴,外面的雪也化了不少,差几日便是除夕了,各宫都忙碌起来。 寿康宫早早便传了谕旨,今年的除夕夜宴由皇后操办,缘由是贵妃三人宫务繁重,皇后不忍见其劳苦。 这无疑是一个不好的讯号,翊坤宫又碎了许多瓷器。 夏冬春给的促孕丸华贵妃已吃了大半年之久,却依然未见孕象。若说初时她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然这大半年以来她眼见夏冬春和富察氏顺利有孕,又看着皇后几近倒台又渐有复起之势,且皇上与莞嫔日益恩爱,六阿哥荣宠日盛,华贵妃早已不能用平常心对待此事了。 华贵妃摆驾延禧宫时,夏冬春正挺着将近临产的肚子,在院子里散步,忽闻宫人通传,便规规矩矩将人迎进了正殿。 夏冬春方才便发觉华贵妃面色不虞,心下便有了计较。 安陵容一进正殿看到的便是坐在主位面色不善的华贵妃,和下首小心端坐着的夏冬春,觉察出气氛有些凝重,便敛了神色给华贵妃请安。 贵妃驾临,理当是延禧宫里的小主都要来请安的。 “起来吧,谨贵人无事便退下吧,这里没有你什么事。”华贵妃只是睨了一眼安陵容,便不客气地赶人了。 安陵容面色有些难堪,看了一眼夏冬春,并未得到回应,便低眉顺眼的退下了。 “本宫算算日子,不出一月,昌嫔也该生产了吧。”华贵妃眼神冷冽,刺向夏冬春高挺的孕肚。 “是。”夏冬春小心答道,知晓其心情不佳,并不敢有过多言语。 “许久未见昌嫔了,本宫倒想你想的紧。”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华贵妃语气甚是不善。 “臣妾也思念贵妃娘娘,只是如今臣妾身子笨重,生怕扰了娘娘,还望贵妃娘娘恕罪。”夏冬春心头急跳了两下,忙起身请罪。 ‘啪’一声脆响,华贵妃拍响桌子,“哼,思念本宫?本宫如何当得起昌嫔这一句思念?这数月以来,连那药丸昌嫔都是让下人送去翊坤宫,若不是今日本宫亲自驾临,你还想躲本宫到何时?” “娘娘何出此言啊?”夏冬春无法,只得跪下回话。 “臣妾从未有不敬娘娘,近日实是臣妾身子笨重,才怠慢了娘娘,若是惹了娘娘不快,臣妾实在难以赎罪。” 华贵妃冷哼,“当日你说让本宫保你这一胎,你半年之内助本宫有孕,如今你都要临产了,甄嬛母子二人也与皇上和和美美,连皇后那贱妇都要起复,本宫还是一点动静都无,莫不是昌嫔你戏耍本宫?” 夏冬春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腹中也一阵抽动,闻言忙申辩道:“贵妃娘娘明鉴,臣妾感念贵妃娘娘大恩,如何敢戏耍娘娘?若无娘娘庇佑,臣妾只怕无福怀胎至今日。臣妾没有一丝一毫不敬贵妃娘娘之意,还望娘娘明察。” “还算你有点良心,若非本宫护你,莫说皇后那贱妇,便是齐妃与襄嫔等人,你怕也早已死无全尸了。若让本宫知道你有一丝一毫旁的心思,你连同你腹中那个,你的哥哥,你的侄子,一个都别想逃,通通给本宫去下地狱,你知道本宫做得到。” 第38章 勾结 “臣妾深知娘娘大恩,无以为报,臣妾用腹中孩儿向娘娘保证,至多再等半年,半年若无消息,臣妾愿将孩儿送于贵妃娘娘,并以死向娘娘请罪。” 话音落下,此后殿中便是良久的沉默,夏冬春心中打鼓,起先她是有十足信心的,可如今过去了大半年,华贵妃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夏冬春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起初,她打得主意便是将自己前生所受痛苦尽数还给年世兰,先用药助她怀孕,若是皇上依然容不下年家,自然留不得这个孩子。到那时,再让年世兰得知,她的失子之痛,不孕之苦,皆是她的枕边人一手为之,是那人容不下年家,也容不下她。 哀莫大于心死,身死又如何,她要年世兰万箭穿心般活着。 可如今,单单是受孕已成难事,如何再进行后面的计划? 若她没记错的话,距离年羹尧功高震主,藐视皇威,因冒犯天颜而倒台的日子,也不远了,若是能拖到那时,即便年世兰依然无孕,夏冬春也不必再畏惧她了。 殿内依旧静的落针可闻,夏冬春伏首跪在地上,腹中的抽动越发明显,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咳”清咳声从华贵妃口中逸出,一直站在一旁的颂芝立马动身,上前扶起跪着的夏冬春。 “昌嫔娘娘,您身子不方便,快起来吧,咱们娘娘只是今天气狠了,不是有意要呻斥娘娘的。您瞧,娘娘来探望您,还让奴婢带了株千年人参呢。”颂芝柔声道。 玉莘和白果忙上前搀住已站立不稳的夏冬春。 “坐吧。”华贵妃开口,不带一丝感情。 夏冬春堪堪坐下,华贵妃便起身了。 “本宫便再信你一次。”她冷声道,说完,便拂袖离去。 见人远去,夏冬春脱力一般坐在椅子上,玉莘为夏冬春抚背顺气,白果忙去请太医。 这件事一直是瞒着默霜的,是以一早便把她打发了出去,此时华贵妃走了,她便也进来了。 待夏冬春缓过来一些,玉莘和默霜二人小心将夏冬春搀到软榻上歇息。 对于方才紧闭大门的正殿内发生的事,默霜并未过多言语,仍然默默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不一会儿,汪太医过来,一番诊脉后面色凝重道“娘娘脉象似有胎动不安,今日可有受惊或劳累?” “这…你快说,娘娘可有大碍?”月姗问道。 “双胎本就少有足月,娘娘能怀至今日已实属不易,下官本就推测娘娘产期便在这半月之内,只是今日胎动不安,怕是即将有临产之兆,这几日还请娘娘卧床休息,莫要走动,若是出现阵痛则要马上做好待产准备,如今腹中龙胎多保一日便有一日的好处。” 闻言众人都正了神色,夏冬春无力地抬了抬手,让人送了汪太医出去。 她本就有预感,经此今日一番折腾,怕是要产期提前了。 夏冬春这边蓦地紧张起来,安陵容处却不然。 此刻,安陵容正与福答应相对而坐,二人皆默默地饮着茶,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那日,安陵容带着新绣好的肚兜与里衣去碎玉轩探望甄嬛和六阿哥,正赶上二人在午睡,便把东西交给了浣碧,没想到受了她好一番挤兑。 安陵容一想起浣碧那不屑一顾的做派便心里堵得慌,这般的情况已不是一两次了,浣碧对安陵容如此态度,连沈眉庄都见过几次,当时也只是宽慰安陵容几句,下回浣碧依旧是如此。 从碎玉轩回来,又听闻下午是瑞答应在养心殿伴驾,晚上皇上又翻了夏冬春的牌子,宿在了延禧宫。 她又想起自从福、瑞二位答应入了宫,她的宠爱便被分去了不少,平日里就算不侍寝,养心殿伴驾也是常有的事。还有夏姐姐,如今不知怎的了,对自己也不如从前热络,而皇上,即便夏姐姐有孕无法侍寝,皇上也会来延禧宫陪她。 想到这些,安陵容只觉着仿佛全世界都在与她作对,她汲汲营营得来的这一切,终是比旁人难上许多。她费尽心思得宠固宠,还是不如姐姐身边一个奴婢。不然,她并未有何处得罪过浣碧,焉知浣碧如此态度不是姐姐授意。 夏姐姐口口声声不让自己投靠皇后,可转头皇后便扶持了旁人,这些人都威胁不到姐姐们的地位,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对手。她确实慌了,所以,无人相助,她便要自救,姐姐们不也是一贯教她,要自己立起来吗。 拉回思绪,抬眼看着面前的福答应,这也是皇后扶持的新人之一,若不是此次合作,她还不知面上温柔似水的福答应,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上次之事,妹妹可处理干净了?”安陵容淡淡开口道。 “姐姐放心,妹妹小心着呢,秋莲那丫头姐姐也不必担心,我二人是同乡,且是她先找到我的。那日她在回去的路上便把姐姐的药粉处理了。”福答应浅浅笑道,本是如花似月的容貌,此刻倒带了几分算计。 “此次也是咱们行事不周,还是生了变故,虽说那药粉无色无味,却是我提纯之后研磨而成的,只需闻上一刻钟,回去再与我交代你的五色梅同处一室,再加上茹氏素来身子弱,如此一来便会诱发严重的高热。更遑论她与秋莲在一处跪了一个时辰。” “原是打算好的,此次若是能去了茹氏,即便与昌嫔关系不大,却也是因她而起,必定能让昌嫔失宠,到那时姐姐再想做什么,便容易了。没了茹氏,也无人时时抢妹妹风头了,省的我二人一同选进来,皇后却满眼都是她,恩宠,赏赐什么都紧着她。我也按照姐姐教的,在皇后面前明里暗里提了几次,折一个茹氏去算计夏氏,皇后瞧着也没什么意见的,我以为此事十拿九稳了,怎料…” “也罢,此次是你我技不如人,原还打算必要时候推了秋莲出去,到那时昌嫔的罪名便坐实了,白白浪费了这般好的机会。这些不提也罢,只是你务必要让秋莲,把身上那包药粉处理干净,不然只怕会是麻烦。”安陵容惋惜道。 第39章 陈嬷嬷 “这个姐姐放心便是。说起来秋莲那丫头也是个傻的,昌嫔好歹一宫主位,在她那儿安安稳稳地有何不好?妹妹原也打算,此次事成之后,定要好生安抚秋莲家中。也罢,茹氏命大,秋莲也是命大的,只是以后少不得要沾上咱们了。可是妹妹至今都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竟让那茹氏逃过一劫?” “还能是何处,自是茹氏出了差错。这位与你一同入宫的姐妹,倒是十分不简单呢,你我都看错她了。” “哼,那小贱蹄子,如今风头更盛。鬼门关走一遭,倒让她因祸得福了,如今怕是连姐姐都要避其风头了…”福答应眼眸一转,掩嘴娇笑道。 闻言安陵容面色一变,顿时冷了神色,“好了,我累了,妹妹也回去歇着吧,宝鹊,送福答应。” 福答应仍然娇笑着起身行礼,转身离去。 望着她娇俏的背影,安陵容差点捏碎手中的茶盏。 天不助我,她暗恨。 原也只是因为处境艰难,眼看着几位姐姐风生水起却对自己不闻不问,便心生了怨怼。 早先自个儿虽越不过华贵妃和甄姐姐,却到底是得宠的,如今倒好,连福答应,瑞答应那般的也要来争自己的恩宠。 自皇后引荐二人那日,她便有了危机感,奈何那二人家世虽差,却有皇后一力扶持,又是容貌出众能歌善舞的,她一无依无靠的贵人,又如何争得过。 可巧那日她又去碎玉轩寻甄姐姐,二人坐一处说话,又瞧浣碧姑娘的脸色。甄嬛也是发觉了的,当即便训斥了,浣碧也不情不愿地请了罪,便换流朱伺候了。 谁知从碎玉轩回去时,走过垂花门,恰巧听到浣碧与人在暗处的私语。 当下她便气得脸色发白,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快步离去。 走出碎玉轩老远,那浣碧不屑的语气还在耳边回响“我便是瞧不惯她那副模样,若无咱们娘娘拉一把,谁知道她是谁?” “如今她倒也发达了,怕是早忘了当初我们甄府收留她的时日了,那样的出身,不说小姐,即便是比我又能强到哪去?” 想到这些锥心之言,安陵容只觉头晕目眩,心中一阵发苦,姐姐啊姐姐,陵容对你从未有过二心,怎的你的贴身婢女要如此作贱陵容? 正站立不稳之际,一双手从身侧伸来,稳稳地扶住了她,安陵容定神,竟是无甚交情的福答应。 回到延禧宫时,安陵容仍未回过神来,浣碧嘲讽的声音,和福答应笃定又骇人的话语,轮番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挥退了下人,安陵容躺在床上,又想起福答应的话。 “素闻姐姐擅制香,妹妹知道,香理与药理不乏共通之处,妹妹不才,有一甚合姐姐心意之事想与姐姐合作,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妹妹知晓昌嫔与姐姐情意匪浅,可姐姐难道便不想也有身怀龙胎的好前程吗。眼下妹妹只有昌嫔宫里一妥帖人可用,若是姐姐不忍,便只叫那昌嫔失了圣心便可,但那茹氏若除,姐姐可也是受益之人。” “妹妹此番求到姐姐处,仅代表妹妹自己,为表妹妹诚意,妹妹可用之人,姐姐亦可用,今日便让那人去拜见姐姐,姐姐若是不愿,随时可去昌嫔处告发妹妹与那人。” “此乃姐姐与我共赢之事,无论成与不成,你我二人均可全身而退。日后妹妹便归顺姐姐,唯姐姐马首是瞻,焉知姐姐没有为嫔为妃,将莞嫔踩在脚下的好日子。此事自然需要从长计议,妹妹等姐姐的好消息。” 还未等她理清思绪,便见到了伏身跪在面前的秋莲。 安陵容心中动摇了,此番一搏,能除去瑞答应,却仅仅只是让夏姐姐失宠,姐姐,只这一次,这次是陵容对不住你。 于是便有了后来此番瑞答应病重,夏冬春孕期禁足一事,怎料人算不如天算,此事终究未成,病愈后的瑞答应反而圣宠更隆。 景仁宫。 “娘娘,临近除夕,近日娘娘辛苦操劳,还是早些歇息吧。”是皇后身边的陈嬷嬷。 “阿青,还好有你入宫助我,本宫终是没和皇上走到恩断义绝的地步。”皇后的精神较之前些日子要好上一些,此刻正眼神明亮地与陈嬷嬷说着话。 “也怪奴婢,当日若不是家里有等着吃奶的孩子,不然也轮不到剪秋那丫头伺候您左右。奴婢早交待过她,在小姐身边要时常劝导开解,万事以小姐与皇上的夫妻情分与家族荣耀为重。小姐首先是个女人,做女人的,哪个不是渴望与夫君举案齐眉,向来只说是出嫁从夫,以夫为天,更遑论您与皇上乃国君国母。何况夫君是女子一生的依仗,若论奴婢私心,连府中荣耀都要排在您与皇上的夫妻情分之后,奴婢只希望小姐过的不那么辛苦些。”陈嬷嬷说到此处,已是眼含热泪。 “阿青…”皇后神色动容,紧握住陈嬷嬷的双手,“我恨啊,恨阿玛,恨姑母,恨姐姐,是他们毁了我,毁了我的大阿哥,毁了我的安稳人生…”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奴婢与小姐自小一起长大,在潜邸时也是奴婢眼睁睁看着您走上了这条路,没有人比奴婢更理解小姐了。奴婢素来知您心性,那时奴婢便知小姐只怕要走上绝路,都怪奴婢不能陪在您身边,才让您受了这许多苦。只是小姐还要听我一次,大小姐已然作古,如今您是这一国之母,福晋与家里的风光荣耀皆要仰仗您,说句大不敬的话,连太后她老人家日后都要看您脸色的,如今小姐也熬出了头,有些事,也该过去了,不然只怕不但搓磨自身,连您与皇上的情分,也保不住啊小姐。” 说完这一番话,陈嬷嬷已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与宜修的情分自是非比寻常,这些年来自家小姐心中的苦只有她能理解。 闻言,皇后被触动了伤心事,不由得掩面痛哭起来,陈嬷嬷见此,缓步上前,轻抚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像儿时那般。她家小姐实在是太苦了。 第40章 发动 良久,皇后止住抽泣,饮了杯茶,长出一口气,开口道“阿青,如今我该怎么办?” “小姐莫急,依奴婢看,眼下您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好生操办这次除夕宴,有太后从中协助,这宫权迟早会回到您手里。余下便是照看顺贵人的胎,章太医前日里已诊出,顺贵人这一胎是位阿哥,现下还按原计划,看着她多进补养之品,多食多餐,到时去母留子并不是难事。至于福,瑞二位答应,既然娘娘知那福答应生了旁的心思,静观其变也就罢了。那瑞答应,此次绝处逢生,当日求到奴婢跟前,奴婢也是看她值得一用,才为她转告娘娘的,倒是比福答应和谨贵人聪明些,知道自己只能依靠娘娘。有娘娘调教,瑞答应的宠爱必能盖过福答应和谨贵人。娘娘手中有人可用,那莞嫔便先让她得意几天,待时机成熟便是她登高跌重之日,余下的便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此次好不容易才挽回圣心,娘娘务必要按兵不动,不然只怕会更加麻烦。” 皇后静静听完,只觉深以为然,如今只要所谋之事顺利进行,余下的便都是小事了。 随后便起身走向内室,卸了钗环就寝,倒是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这一日除夕,晨起时夏冬春便觉着浑身不舒服,心中更是急躁得要发疯一般,玉莘见她这般,心想只怕便是今日了,忙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午后不多时,毓庆宫那边已忙碌起来,准备起了除夕夜宴。 同样忙碌的还有延禧宫,却是只是在私下里忙碌着,因着夏冬春的阵痛并不频繁,是以延禧宫里人并未敢张扬。 所幸安陵容早早便去了碎玉轩寻莞嫔,一同结伴去参加宫宴,而夏冬春这几日卧床休息,自是早早便告了假。 天色擦黑,毓庆宫开了宴,夏冬春这边已开始发动,阵痛也变成了每一刻钟一次。 谁知这时却出了岔子,温太医出宫去给宁国公诊治,从午间便再未回来,只有汪太医一人在延禧宫候着。此时夏冬春心道不好,直觉出了变故,忙让人去查内务府派来的稳婆,果不其然,稳婆那儿也出了问题。 从午后开始,那二位稳婆竟齐齐地开始闹起了肚子。这本也没什么,所幸叶佳氏早早便请了旨派了妥帖的稳婆入宫来备着了。内务府派的稳婆,是随着宫女太监们吃膳房的饭,而叶佳氏派来的则是跟着夏冬春和几位大宫女一同吃的,是以并无大碍。 也是玉莘和默霜小心些,自打夏冬春卧床休息起便私下里注意起来,将一应人等的饮食起居都时刻小心着。内务府的人不知底细,自然是不会管的,此时虽也手忙脚乱些,到底也不算大的纰漏。 夏冬春这边疼得厉害时,便极力忍着,并在玉莘的指导下做些动作以助生产,阵痛过去时便吃些点心储备些体力。 由于得了夏冬春的吩咐,她即将生产的事先压下来,不必提前去宫宴上通报。 夏冬春此时此刻只觉着命悬一线,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每一刻仿佛痛彻五脏六腑。 眼见着夏冬春阵痛越来越频繁,玉莘默霜她们也早已有条不紊地做好了准备,产房设在了冬暖阁,早早的烧好了地龙,生产一应要用的物件,也早已准备好。 叶佳氏送进宫来的稳婆也已在东暖阁候着,汪太医则在外室听候吩咐。 夏冬春眼下心中焦急,内务府的稳婆出了岔子,晌午还在宫里的温太医午后便去了宁国公府,若说这一切是巧合,便是傻子也不信的。 撑着一口气,夏冬春唤来几人,“月珊,你拿了我的牌子去宴上找贵妃身边的颂芝,记住莫要张扬。白果,你去找大公子,让他务必带人守好延禧宫宫门,无关人等一律不许进出。默霜,你定要看好延禧宫里的宫人们,谁若此时形迹可疑,无须分辨,直接拿下。” 随后朝着二位稳婆说道“今日辛苦你们,若是本宫与腹中皇儿熬过这一关,来日重重有赏。”说完,又一阵疼痛袭来,夏冬春几欲昏了过去。 几人得了命令,忙各自离去。玉莘见夏冬春精神不佳,加之用力不当,忙拿出前日里华贵妃带来的千年人参,切了片,让夏冬春含在口中。 毓庆宫,宫宴正进行地热闹。 此次宫宴,除了卧床静养的夏冬春,人竟来得格外的齐,连久不露面的端妃竟也意外地出席了。 说起这端妃,本也是被年世兰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在,延庆殿又缺衣少食,眼看着便要熬不过去这个冬天。 谁料那日甄嬛闲来无事,路过这荒凉得别具一格的延庆殿,心下好奇便走了进去。二人竟就这般结识了,事后便托了温实初暗中照料。从深秋至除夕数月,端妃的身子竟也有了起色,这不,都能来参宴了。 今日这除夕宫宴办的热闹,乃是久失宫权的皇后竭尽巧思所办。 皇上见了久不露面的端妃,少不得要多关切几句,直气的华贵妃咬紧了银牙。 此时,瑞答应正在大厅中央婀娜起舞。其中端妃与敬妃早已觉察出,瑞答应所跳便是纯元皇后所跳过的惊鸿舞。 瑞答应身形纤细窈窕,身上的舞衣更是皇后特意寻来的能工巧匠用一匹价值百金的浮光锦所制。殿中暖意融融,灯火莹莹,皇上眼中浓浓的惊艳之意,众人则是看得各怀心思。 此时,无人觉察到皇后身边的陈嬷嬷悄悄离开了。不多时,华贵妃身边的颂芝出去了又回来,在华贵妃身边耳语一番,华贵妃听后面露犹疑,终是挥手让颂芝去了。 安陵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纵是她知道瑞答应是皇后扶持来分宠的对手,这次秋莲来通风报信,她却依然把这个人情卖给了皇后。 转头再看台下仍婀娜多姿的瑞答应,安陵容只觉得越发碍眼。 白果带着夏凌云来得最快。 大内侍卫未听号令擅自行事,乃是大罪,然夏凌云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知他的小姑姑处境危险,此时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 第41章 龙凤呈祥 夏凌云命人关了延禧宫宫门,带人在门外死守。 一个眼尖的小侍卫看到不远处有个宫女鬼鬼祟祟地,便一声冷喝,直吓得那名宫女腿一软,跌坐在地。 将人拿来一瞧,夏凌云只觉得眼熟,便喊来白果辨认,正是秋莲。 默霜清点人数时便发现秋莲不见了,却也不敢声张惊了夏冬春,只得命人在延禧宫内四下寻找,遍寻不着时,默霜便心下了然,秋莲想是趁乱跑去报信了。 如今拿住了秋莲,默霜便让人将她私下关押起来,待夏冬春平安生产,再行处置。 那边毓庆宫里,瑞答应一曲惊鸿舞,封了常在。 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瑞常在袅袅婷婷地下拜谢恩,皇后更是当众勉励了几句。 不远处的福答应差点将手中的帕子绞碎了,看向瑞常在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 安陵容胸中憋闷,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掩下面上的阴狠。 莞嫔,惠嫔等人皆是面上复杂,华贵妃更多的则是不屑,玩意儿罢了。 这边,陈嬷嬷拿了牌子,带着章弥章太医和二位稳婆赶到了延禧宫,却被夏凌云拦下。 陈嬷嬷好一番威逼利诱,更是抬了太后和皇后的名号出来,直言夏凌云抗旨不遵,延禧宫以下犯上,要就地拿下,送去慎刑司,却是仍然被夏凌云几人死死拦在外面。 正僵持不下之时,颂芝则拿了华贵妃的牌子,同样带了太医和稳婆过来,拦住了陈嬷嬷。 “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贵妃娘娘吩咐了,咱们娘娘主理后宫,这是皇上给翊坤宫的权利,皇后娘娘倒不如省些心思,多教些伶人歌姬出来,好生伺候皇上,也好为贵妃娘娘分忧。” “你…贱婢放肆,胆敢如此编排皇后娘娘,果然奴肖其主…”陈嬷嬷闻言气的脸色青白,一口气憋在心口处,直气的胸口疼。 “您老也省省吧,奴肖其主自是不假,您已是这般年纪,奴婢若将您气出个好歹来,实在是罪过。如今昌嫔娘娘生产,贵妃娘娘早已安排好江诚江慎二位太医与二位稳婆候着,还望陈嬷嬷莫要阻拦。” “哼,皇后娘娘亦备好了人选供昌嫔生产差使,华贵妃也要阻拦吗?” “夏侍卫,是月珊姑娘方才求到了贵妃娘娘面前,娘娘方知昌嫔娘娘生产,还请夏侍卫早些放二位太医和二位稳婆进去,莫要耽误了大事。”颂芝斜睨了一眼那老虔婆,并不理会,只对着夏凌云说道。 夏凌云依言开了宫门,月珊带了人进去,陈嬷嬷仍想胡搅蛮缠,却被几个侍卫死死拦住。 “白果姑娘,贵妃娘娘吩咐,我将人送到之时你便去毓庆宫禀报皇上太后,昌嫔娘娘生产,贵妃已安排妥当。” 白果闻言便朝着毓庆宫而去。 陈嬷嬷见状无法,只得撂下狠话,扬言定要治他们得罪,便急匆匆带人离去。 毓庆宫众人得到消息,皇上和太后均派了贴身的人到延禧宫看着,颂芝更是留在延禧宫没有离去。 夏冬春疼了两个时辰,产下了龙凤胎。 喜讯传到毓庆宫时,殿外正绽放除夕的第一束烟花,众人皆站在廊下观赏除夕夜的烟花,喜讯传来,火花亮起,照得廊下的人神色各异。 皇上和太后均是喜不自胜,流水的赏赐送到了延禧宫。 待宫宴结束前,皇上传旨,今年与昌嫔和阿哥公主一同守岁。 延禧宫里,夏冬春刚生产过,还昏睡着,皇上皇后和太后一同驾临延禧宫。 待太后和皇后各自回宫后,夏冬春方才悠悠转醒,醒来便瞧见皇上在床前坐着,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瞧见她醒来,雍正忙伸手握住夏冬春的手,声音微颤道“昌嫔,你给了朕一对龙凤呈祥,朕很高兴。” 夏冬春已在皇上到来之前简单换洗过,此时仅仅只是有些苍白,更衬得她多了几分柔弱。 “皇上,”夏冬春眼中含泪,哽咽着开口“臣妾…幸不辱命。” “如此大喜之事,怎的还哭了呢?朕知你今日辛苦,朕今日便陪你和孩子们一同守岁。” “传令下去,延禧宫上下,各赏半年月钱,年赏加一倍。” 复又转过头对着夏冬春道“待到明日,朕便拟了圣旨,好好嘉奖你的母家。” 夏冬春闻言只是笑着温言道“为皇上诞育子嗣,乃是臣妾份内之事,臣妾不求奖赏。臣妾的哥哥是个大老粗,难当大任,侄子们年幼,正是需要打磨的时候,求皇上万不可奖赏太过。” “你放心,朕自有安排。” 夏冬春身子还虚着,守岁自然是不成了,皇上却依然留了下来,她明白,这是帝王给她的恩典。 早有宫人在偏殿为皇上收拾好床榻,皇上再三仔细瞧过了皇子和公主,才命乳母抱去。又好生安抚了夏冬春,才随着宫人去偏殿就寝。 第二日,大年初一。 年节下皇帝依然是最忙的,虽说因着过年停了早朝,朝中大臣们却是要在今日觐见的。是以雍正早早醒了,吩咐人不许打扰昌嫔与皇子公主休息,便赶去忙了。 夏冬春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醒来便听说了皇上连发三道圣旨去了夏府。 第一道,晋夏威为包衣骁骑参领,官居三品。 第二道,封夏威之妻叶佳氏为三品诰命夫人,并于正月初六携二位女儿入宫觐见。 第三道,晋夏凌云为三等侍卫,同正五品。 与圣旨一同去的,便是宫里流水般的赏赐。 夏冬春一早便知此次即使生下龙凤胎亦是不会再晋位了,一则中秋时便因身怀龙胎晋位昌嫔,如今已是一宫主位。二则,夏冬春想是皇上定是不会允许新人里有人越过莞嫔去的。 夏冬春用过膳,又逗了会儿孩子们,直至两个奶娃娃饿得哇哇大哭,方才让乳母抱去。 她至今仍觉着有些不真实,如坠云里雾里一般,但两个娃娃又切切实实地抱在怀中,她却不知该以何种情绪与心态面对。 玉莘在一旁瞧着她时而呆愣时而纠结,顿觉好笑,然她自是理解夏冬春初为人母的体会,定是一时无法接受这种身份上的转变,是以便在一旁耐心开导。 第42章 凶险 生产那日的险境,夏冬春是过了两日才得知的。 原来,夏冬春硬撑着下了命令后,便痛的死去活来,开始生产了,一应事务皆是玉莘默霜几人应付着。 此时便瞧出来了有几个心腹的好处。 玉莘通医术,此时殿外只有汪太医一位太医候着,心知是有人趁乱有意为之,眼前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玉莘在产房守着主子,寸步不离,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这各种苦楚,玉莘亦是体会过的。 默霜在殿外不错眼地盯着一众下人,她查点人数,发觉少了一个,巧儿禀报说,夏冬春刚一发作时,秋莲便找借口跑了出去,一直没回来。默霜知道秋莲是早在夏冬春那儿挂了名号要秋后算账的,自然心知她这是趁乱动了歪心思了。命人私下里在延禧宫内悄悄寻着,只说若找不见便罢了,若找见了无须多言,立刻绑了手脚关押起来。 月珊找到夏凌云将夏冬春的境况告知,夏凌云自是心急如焚,也不顾有无命令,带了几个亲信便来了。因着是外男,夏冬春又在生产,顾不上进来瞧一瞧小姑姑,夏凌云便关闭了延禧宫的宫门,带着人严防死守。直至夏冬春顺利生产的消息传出,皇后和太后派了人过来,才默默带人退下。 白果着急忙慌去毓庆宫见了颂芝,颂芝心知耽误不得,立马禀报了华贵妃。年世兰前几日去延禧宫兴师问罪,彻底对夏冬春的促孕丸失去了耐心,如今又听闻是因为生产一事求她相助,自是心中嫉恨,本想冷眼旁观,犹疑再三,终还是让颂芝带人前去。 颂芝奉命带了华贵妃专用的江诚江慎二位太医,又从内务府挑了信得过的稳婆,一刻不停地便赶往延禧宫。 赶到时正瞧见景仁宫的陈嬷嬷意欲带人强闯延禧宫,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这不是颂芝第一次与陈嬷嬷交锋,自家贵妃主子不惧正宫皇后,她自然也不怕这老虔婆,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 她带人到了产房,此时夏冬春正到了凶险的时候,汪顺逸在殿外急得满头大汗,看见江诚江慎二人如见救星一般。 原来夏冬春腹中的双胎本也好好的,谁知临产了却生了变故,有一胎竟稍稍横了些。位置不正,便耽误了产程,然此时胞胎中胎水已几近枯竭,若再耽误,只怕要难产。 江诚江慎二人忙改了催产的方子,又口授了矫正胎位的针法,命玉莘和稳婆为昌嫔施针。颂芝从内务府带来的稳婆此时也发挥了大作用,皇宫大内选用的人,终究是民间高手也少有比得上的。 众人齐心协力,终是保住了昌嫔母子三人。 若非此次翊坤宫来的及时,夏冬春此次生产只怕难以如此顺利。 颂芝留在延禧宫,自是替自家主子坐镇。此次力保昌嫔平安生产,事后定然会有翊坤宫的功劳。可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翊坤宫少不得也要有个交代。 听闻昌嫔产下双生胎,颂芝心头一松之后,心中也替自家主子不平。这么些年来主子为了龙胎一事吃了多少苦,有时睡梦中都会为了此事哭着醒来,娘娘是多么骄傲的人呀,偏就为了龙胎什么苦都能吃,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昌嫔啊昌嫔,娘娘此次尽心助你,只求你莫要再让娘娘失望了。颂芝心中暗道。 妇人生产,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不能两全。此次若是夏凌云拦不住陈嬷嬷,若是颂芝未能及时赶到,只怕夏冬春母子三人便凶多吉少了。 只说那二位稳婆一齐吃坏肚子,温太医被外派去宁国公府,这其中有谁的谋划并不清楚,若要查,只怕也是无头无尾,顶多闹个冤假错案罢了。 可此次若是让陈嬷嬷带了人进了产房,这个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夏冬春难产,生下龙凤胎力竭而亡罢了,若说最差的结果,那自然是母子俱亡了。 这个想法让夏冬春不寒而栗,想起两个奶娃娃襁褓中通红的小脸,她后怕得心尖直颤。 此次求助华贵妃,她本就不抱期望的。缘由自然是显而易见,她心知年世兰定是恼极了她,她亦是恼极了年世兰,甚至于她入宫都是为了报仇而来。 可这次,若不是华贵妃……她母子三人三条性命……夏冬春犹豫了,那她前世的苦痛,她所受的折辱,哥哥所承受的折磨,便都不作数了吗? 可此次救命大恩,终究也是要算数的。 夏冬春想得头痛,所幸不去想了,左右二人若是要相见,还须等到她出了月子。 这件事可以先放放,有件事却是等不了的。 七阿哥和公主的洗三礼,夏冬春向皇帝求了个恩典。 “延禧宫中有一丫头,臣妾生产那日她竟然趁乱生了歹心,所幸发现及时,才没酿成大错,臣妾想请求皇上准许臣妾自行处置,也好警示延禧宫众人安分守己。” “你乃延禧宫主位,既然不必朕替你做主,那便自行处置便是。”雍正不以为意。 得了允准,次日夜里,夏冬春下令召集了延禧宫众人。 夏冬春端坐在正殿主位,安陵容坐在下首,殿内站着延禧宫一众宫女太监,自然也包括安陵容处伺候的。 因着夏冬春还未出月子,便多点了几个火盆,此刻殿中暖意融融,夏冬春笑意盈盈地让安陵容尝尝这新进的凤凰单枞。 安陵容此刻只觉着如坐针毡,这几日她多次要来探望夏冬春,都被默霜挡了回去。 她也知晓那日陈嬷嬷并未进得延禧宫,秋莲那丫头也未再给她递过什么消息,夏冬春多番拒了她的探望,她越发摸不准夏姐姐的态度了。 夏冬春所居的正殿如同铁桶一般严防死守,有下人出去办差也打听不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昨日才过了阿哥公主的洗三礼,今日夏冬春却把所有人召集了起来,安陵容心中没底,只得静观其变。 “姐姐身子还虚着,此时该好好休养的的,陵容担心姐姐,几次想来看望,都怕打扰到姐姐。”安陵容柔声关切道。 第43章 处置 “劳妹妹挂心了,前几日却是精神差些,不过成日里在榻上躺着,终究也是不自在,左右不出这屋子,无碍的。” 夏冬春也柔声说道,神色有些疏离。 “姐姐无碍便好,陵容也便放心了。不知姐姐今日把宫人们召集起来,所为何事。若是小事,让陵容为姐姐代劳便好,姐姐莫要太过操劳。” 若是不知安陵容手段,这番话自然是听起来暖心的,可是一想到前次瑞答应之事,现在应是瑞常在了,和这次生产景仁宫居心不良,这其中都有她的手笔,夏冬春便觉得胆寒。 夏冬春自然是查过的,她早知秋莲是个不安分的,但又未出过大的差错,又等闲进不得内室,量她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便只是命人盯着她,并未放在心上过。 自从那日撞见秋莲在宫道上冲撞了瑞常在,默霜将二人一并罚了,回宫来又听月珊说起,去浣衣局取衣裳本是巧儿的差事,夏冬春便起了疑心,命月珊悄悄的查了。 这一查便查出,那日巧儿是被安陵容身边的宝鹊临时叫去,当时恰巧赶上巧儿要去浣衣局,又恰巧秋莲在一旁,便被她瞅准了这个机会。 夏冬春宫里是最分明的,默霜玉莘她们几个在内室服侍,便是内室里扫地擦桌这种粗活也是她们做,其余的丫头是一步也进不得内室。但在外面的活计却是分工明确的,这些一直就是默霜在管着,是谁的活计就是谁的活计,向来是专人专项,从未乱过。 查到了此事与安陵容有关,夏冬春不再掉以轻心,叫来巧儿命她私下里紧紧盯住秋莲,若她有何异常,便立即禀报,此次之事却是让她钻了空子。 夏冬春冷眼瞧着面前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安陵容,心下冷然,面上却不显,仍旧笑着开口。 “倒确有一事要劳烦妹妹,带上来。” 便有人将捆住手脚的秋莲押了上来,秋莲身上倒是齐整,夏冬春早有令,只悄悄审问,不动私刑。 安陵容看见挣扎的秋莲,面上从疑惑转成惊骇,眼中的骇然溢于言表,却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竟微微有些发抖了。 “妹妹莫怕,这贱婢背主求荣,在本宫生产之时竟偷跑出去,意图通风报信,加害本宫与阿哥公主,事后竟又抵死不认,已被本宫毒哑了。”夏冬春好整以暇地看着惊惶失措的安陵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姐姐……那姐姐这是要……”安陵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连说话也有些颤抖了。 ‘啪’茶杯落地,应声而碎。 夏冬春冷了神色,直直地望向安陵容,又将目光转向殿内众人,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噤若寒蝉,冷声开口道。 “本宫平日宽待宫中下人,友爱嫔妃姐妹,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却不想手下竟出了这等背信弃主,忘恩负义之辈,此等宵小不除,本宫难以安枕。本宫已禀明皇上,今日便处置了这贱婢,以警示延禧宫上下,本宫手下,容不得背主之人。” 此番话掷地有声,威仪尽显,安陵容此时脸色煞白,却是不敢言语。 众人齐齐跪下,齐声道: “奴婢/奴才服侍昌嫔娘娘,绝无二心。” 夏冬春不做声,转头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起身,行了大礼。 “陵容待姐姐之心,天地可鉴。” 缓步走下主位,夏冬春上前扶起安陵容,温言道“本宫自然信得过妹妹,还望妹妹也莫要辜负本宫。” 口中唤着妹妹,自称却是本宫,语气中的疏离,安陵容自然听得出来。此刻她心下犹疑不定,只觉着夏冬春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见她对自己除了态度上微妙的变化,也并无别的什么,又瞧了一眼殿内跪着的呜呜咽咽的秋莲,确认她确实是被毒哑了。若是秋莲供出了她和福答应,此时只怕她也不能安安稳稳站在这了,思及此,安陵容心中大定。 “姐姐……”安陵容沉吟道“奴才背主求荣死不足惜,可你前日里才生产过,皇子公主年幼,又是年节下,咱们宫里怕是不好见血的,若是再冲撞了什么……” “无妨,今日之本宫,已非任人宰割之辈,本宫的孩儿自然亦不是软弱可欺的,况且天家子嗣,生来便有龙气庇佑,妹妹多虑了。” “这贱婢,便赏她一丈红吧。”夏冬春淡淡道,语气仿佛只是在点评今日的茶水。 夏冬春执起安陵容的手,亲切道“妹妹,方才说有一事要请妹妹代劳,便是此事了。” 安陵容如坠冰窖,讷讷道“姐姐…这…陵容。” “这贱婢欺本宫至此,本宫如何能饶了他去,你我姐妹情深,本宫如今出不得门,便请妹妹代本宫监刑吧。” 安陵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更不知如何拒绝。 默霜适时上前来,恭敬道“谨贵人莫怕,这一丈红并不是要命的刑罚,贵人体谅我们娘娘未出月子便如此操劳,愿意代为监刑,奴婢代延禧宫上下,谢过谨贵人。” 说完并不等安陵容回话,转向殿内仍跪着的众人,扬声道:“司刑嬷嬷已到后院待命,还请诸位一起到后院观刑。” 复又转身朝着安陵容道:“谨贵人请。” 安陵容呆愣着被默霜和玉莘搀到了后院,众位宫女太监也俱都站定。 秋莲此时腿脚已是被吓得瘫软了,硬生生被拖到了后院。 后院早有几位身强力壮的嬷嬷等在那儿了,便是夏冬春请了旨要自行处置秋莲,特意从慎刑司请来的。 安陵容起初并不知‘一丈红’是何种刑罚,待看到司刑嬷嬷取了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来,一下一下击打着秋莲的腰部以下,没几下便透了血色出来,再几下便露出了皮开肉绽的血肉,她才知道,这“一丈红”确实不是立时要命的刑罚,却能够让人生不如死。 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和四处飞溅的血沫,以及伏在刑凳上皮开肉绽的秋莲,无一不在刺激着在场众人。安陵容说到底只有十七八岁,无疑也是怕的。但更多的,也是惊讶,骇然,恐惧,无措,不知是冷的还是怎的,她竟开始明显得颤抖起来。此时她方知,她似乎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她这位夏姐姐。 第44章 酷刑 她只知她虽不拘小节,却通情达理,虽不如一般的官家小姐,却也待她亲切至极。 刚进宫时,夏姐姐的平易近人消了她许多顾虑和忐忑,后又常常得她劝导开解,承宠得宠更是承了她的情,那时她是如何说的呢?她说“姐姐大恩,陵容没齿难忘。” 二人本也是交好的,夏姐姐对她也是照顾有加,可她是如何起了歪心思来害夏姐姐呢?是莞姐姐产子,眉姐姐得权,夏姐姐身怀龙胎开始吗?还是更早些,她一得些恩宠,浣碧便要尖酸刻薄地嘲讽,费贵人便明火直仗地刁难,齐妃,顺贵人,华贵妃……这些人,她一个都惹不起。 她难堪难过的时候,无一人站出来为她撑腰。她们让她远离皇后,可皇后转头便扶持了更加才艺双绝的新人。她们让她莫要急着身怀龙胎,要先有能力自保,可她们却一个接一个的生…… 她赖以生存的恩宠,在姐姐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可她什么都没有,她只觉得这皇宫里面,实在太冷了…… 这个时候,福答应找到了自己,她无法,她要自救,她要自己立起来,这难道不是姐姐们一贯爱教她的吗。 她用了秋莲,她知道对不住夏姐姐,可夏姐姐身怀龙胎,即便事成也只会暂时失宠,却可以帮她除掉争宠的瑞答应,只这一次,她发誓。 对,是福答应,是秋莲,都怪她们,是她们引诱她害姐姐,秋莲该死。 打,用力打,她该死,她死了,我和夏姐姐还如同从前一般,血…好多血… 夏冬春坐在正殿,听着后院传来微弱却嘈杂的动静。 秋莲已被毒哑,是叫不出来的,只是听玉莘讲,十指指甲根根折断,指端处已血肉模糊。 闭着眼斜倚在主位上,听着后院继续行刑,正殿里倒是四下寂静的,夏冬春不禁想起前世她受刑之时的场景。 她的指甲是否也根根折断呢?她的嗓子有没有哭哑呢?她当时一定在想哥哥来救自己吧? 又想起前世与安陵容的纠葛,选秀时的那身苏绣旗装,是哥哥嫂嫂费尽心思花了重金才请人制作而成,是自己喜欢的花色和款式,饶是自己见多了稀罕物件儿,也对这件衣服爱不释手。 云想衣裳花想容,谁家闺阁女子不爱好颜色呢?何况又是选秀这种大日子。 就是这么一件被自己如此珍视的宝贝,却被安陵容莽莽撞撞地泼上了茶水,衣裳废了,若是再落得个殿前失仪,她又如何是好? 她确实咄咄逼人刁难了安陵容,让她难堪了,可是她不该生气吗? 退一万步说,选秀那日便是她过分了些,景仁宫请安那日也是她莽撞无理,主动招惹她安陵容,可她也因为安陵容的刻意激怒,被赐了一丈红,苍凉凄楚地死在了大好年华。 死后那数十年,她亲见了甄嬛的起起落落,心知她或许便是这天选之子,生来便要笑到最后。也瞧见了安陵容阴毒的诡计和手段,她自知是斗不过这些人的。前世便愚蠢的人,即便多活一世,亲见了旁人如何在这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能有所顿悟已是难得,如何敢去与她们相斗。 所以她才相助安陵容,施恩甄嬛,以求能安稳度日,或是有天自己到了绝境,她们能拉自己一把。即便仗着自己多知道这许多事,她仍然如履薄冰,日日谨慎,方才有了今日。 可她实在不知,安陵容究竟为何要害她,害她的孩子?就像她从来不明白,前世的安陵容,为何要加害甄嬛一般。 她知自己从来都不如别人聪明的,所以她才事事早做打算,入宫来也不去争那靠不住的帝王恩宠。她有了自己的心腹,她要在宫中有能力自保,也要护住她身后的夏府,更要报前世折辱之仇。 陵容,今世我已不欠你了。 “娘娘,谨贵人晕过去了。”月珊禀报。 “嗯,送她回去吧,请汪太医来。”夏冬春淡淡道。 “那秋莲……” “差不多了,便扔去冷宫吧。” “是。” 夏冬春又去暖阁瞧过了两个孩子,见他们睡得正香,似是并未被外面的事情影响,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他们酣睡,心下也定了几分。 直到默霜来说汪太医来了,夏冬春才离去。 “启禀娘娘,谨贵人受惊晕厥,下官开了安神定惊的药,现下想是已服过药歇下了。” 由于照料昌嫔平安产下龙凤胎,汪太医如今也升了官,早已不是太医院里名不见经传的那一批了。 “依汪太医所见,谨贵人这次受惊,可有大碍?” “若是素来体健,偶尔受惊并不致晕厥,且预后也较良好,但谨贵人平日里身子便弱些,是以才会受惊以至晕厥,只怕要好生疗养才是。” 汪顺逸是聪明的,他照料昌嫔已久,也知这延禧宫是规矩分明的。生产那日他本就在场,趁乱跑了个宫女的事他也听了两句。今日里延禧宫来了司刑的嬷嬷,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谨贵人又恰巧受惊晕厥,这其中的关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矣。 “便依汪太医所言,安妹妹是要好生疗养些时日,养好了身子,伺候圣驾也能更周全些。” 汪顺逸心领神会。 第二日,安陵容受惊晕厥,一病不起的消息便传开了。 众人也都听闻昨夜延禧宫动了酷刑,亦都惊讶于夏冬春未出月子便如此大动干戈,又是一丈红这等残酷的刑罚,纷纷猜测究竟所为何事,又为何谨贵人会受惊晕厥。 到了初六那日,叶佳氏带着两个女儿入宫。 见了家人,夏冬春心情才好些,连日来的抑郁与阴霾也去了大半。 叶佳氏人逢喜事,自然整个人喜气洋洋的。自家的夫君,儿子都升了官,自己也得了诰命,如今便是再想起小姑在家时的骄横任性,也只当是天命贵人向来性子异于常人罢了。 瞧着摇篮里睡得香甜的阿哥公主,叶佳氏心知日后夫家的荣耀,儿女的前程,便紧紧系在眼前这两个奶娃娃身上了。 拿出事先备好的礼物,一对赤金制的长命锁,两对盘龙的赤金镯,用料雕工都极其考究。 第45章 接见 留了叶佳氏与两个侄女用午膳,皇上和皇后都赐了菜来。 惠嫔,莞嫔,敬妃等人也都差人送了礼物来,连病中的安陵容,也命宝鹊送来了两副赤金头面。 见着宝鹊,少不得要问问安陵容的病情。宝鹊却支支吾吾的不敢多言,只说谨贵连日来噩梦,常在午夜惊醒,醒来便惊骇哭泣,如今是时时离不得人的。 夏冬春自然知道内情,命默霜开了库房,带了人参,灵芝,血燕这些,代她去探望谨贵人。 待到午后,瞧着夏冬春要歇午觉,叶佳氏便拿出贴身放着的几张房契地契来。 “这是臣妇夫妻二人的一点心意,还望昌嫔娘娘和阿哥公主能够笑纳。” 夏冬春接过,仔细地瞧了起来。 “这是城南的二十间临街的铺子,一直以来便是正经营生,在官府衙门都是过了明路的。现下有专人打理着,与娘娘的那些铺子是同一批人管着。” “这是东郊的两处庄子,都在山脚下,水草丰美,农田肥沃,庄子里佃户与长工俱是固定的,现下是夏府的一批家生子在管着的。” 夏冬春静静听着叶佳氏细细介绍,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命白果好生收起来。 “哥哥和嫂嫂有心了。哥哥是个粗人,府中事务还是要靠嫂嫂撑着,如今家中正是风头盛的时候,我知嫂嫂是个聪明人,还望嫂嫂多多提点哥哥,必要的时候,务必提醒哥哥,急流勇退,福祸相依。” “臣妇晓得,娘娘所言极是。” 又闲话了一会儿,见夏冬春精神不佳,叶佳氏便适时提出了告辞,便带着收受的各宫主子的赏赐出宫了。 夏冬春午睡醒来,天色擦黑,起身活动了会儿筋骨,便见玉莘垂首进了内室,靠近夏冬春低声回禀。 “娘娘,冷宫的人来报,秋莲咽气了。” “哦?”夏冬春挑了挑眉,“可曾有人动过手脚?” “奉娘娘之命,派人紧紧盯着冷宫那边,除了冷宫伺候的那个小宫女,并未有任何人靠近秋莲。秋莲求那小宫女送出去的东西,昨日便到了延禧宫。” 那东西夏冬春是知道的,是秋莲撕了身上的单衣,手指沾血写的求救信,两份俱是血淋淋的‘救我’二字,按秋莲所求,一份送往储秀宫福答应处,一份送往延禧宫谨贵人处。 秋莲未必不知冷宫里有夏冬春的人,只是如今她不得不冒这个险,可她不知,即便这求救信送到,也必定如同石沉大海。 “怪只怪那丫头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若让她得逞,娘娘和两位小主子岂会安然无恙,所幸我们早有防备。”玉莘愤然道。 “既然该死的死了,那该送出去的东西咱们也别留着了,可即到本宫这过了一道,自然是要给那东西加点料。”夏冬春沉声说道,话中是遮掩不住的恨意。 “是。”玉莘应道。 当夜,延禧宫的谨贵人和储秀宫的福答应都发了梦魇,深夜同时召了太医过去。 第二日清早,二人都未能起身。 这件事亦是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众人俱都好奇,这谨贵人原是已病了几日的,且是因为受了惊吓,这福答应又是为何发了梦魇,病的不能起身了呢。 皇后自是要派人探望,又是请太医又是送补品的好一番虚情假意。 午后便得了消息,沈眉庄请旨,昌嫔刚生产还未出月子,阿哥公主金尊玉贵,谨贵人搬出延禧宫避疾,搬往惠嫔所居的钟粹宫。 夏冬春不置可否,如今延禧宫只有她一人独居,她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有时看着襁褓中孩子们的小脸,她又痛恨自己心软,留了安陵容一命。 今时今日,二人即便是没有撕破脸,剩下的情分也只够维持面上的客气。此次没能趁她病,要她命,往后只怕是难了。 她吩咐玉莘和汪顺逸把痕迹料理好,没错,安陵容受惊晕厥那日,汪顺逸便改动了方子,才致于她一病不起。后来送过去的那片秋莲的血书,也被玉莘加了能使人精神错乱的药粉,并不只有她安陵容一人会使些无色无味的药粉。这些自然都是得了夏冬春的授意。 即便福答应请了太医,安陵容搬去了钟粹宫,这药效也要持续几日,福答应暂且不说,安陵容那小身板,便是不能要她半条命,她也别想好过。 如今也知晓那福答应是个不简单的,夏冬春自然是有了防备,勾结秋莲意图陷害自己,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夏冬春又何时是个善茬?收敛锋芒默默无闻本就是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若是如此便以为她是个任人拿捏的,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因着年节加之主子生下了龙凤胎,延禧宫的下人俱都得了不少赏赐,但那日秋莲受刑,满宫太监宫女一同观刑,亦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是以连日来延禧宫的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差事出了差错不说,就差日日跪在殿外向主子表忠心了。 这日,默霜传了主子旨意,提了巧儿为二等宫女,管着余下的宫女,只是内室的事务还是不许插手的。又好生奖赏了几个勤恳忠心的,晚上又在延禧宫为宫人们设了小宴,避着旁人好好热闹了一番。如此一来,延禧宫才算是有了些鲜活气儿。 日子也便这般过着,她惩戒宫女,吓病了谨贵人的事,终究是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只是福答应和谨贵人一同梦魇,据说还都是因为梦中被冤魂索命而被魇着,倒是被宫中之人风言风语了好一阵。 福答应好些日子没露面,据说是病了好几日也慢慢好了,只是安陵容却有了些一病不起的意思。太医院的太医去了好几波,甄嬛和沈眉庄日日悉心照料,本也有了些起色,之后便收效不佳了。如今缠绵病榻近一月,安陵容的精神和气血却就是补不上去。 皇上确是常来延禧宫的,来了便是瞧着两个孩子移不开眼。有俗话道“抱孙不抱子”,他也是不在意的,常常一手抱一个在暖阁里来回转悠。 每每将两个奶娃娃放下,他便常对着夏冬春喟叹:“朕已过不惑之年,却时常感膝下单薄,连皇额娘也时常为此忧心不已,如今有莞莞,有你,为朕,为皇家添丁进口,朕谢谢你们。” 第46章 满月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这一日,皇上携皇后带领众大臣,亲至皇家田垄行‘御驾亲耕’之礼。 当夜,在乾清宫为七阿哥与三公主举办满月宴。 皇上皇后相携而至,分别亲手为阿哥公主戴上大内御制的金镯与金项圈。太后也亲临了满月礼,为二位皇子公主赐了礼。 皇上当即宣布,七阿哥赐名弘旻,公主赐名琼微,夏冬春起身带皇子公主谢恩。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众人俱都其乐融融地说笑,今日夏冬春身份特殊,位置安排在下首。 “此番昌嫔为皇室添丁进口,是为功臣,居功至伟。哀家十分欢喜。”太后开口道。 “太后娘娘过奖,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实不敢居功。”夏冬春颔首回话道。 “哀家知你本分,你是个有福的,日后天气回暖了,要多带着弘旻和琼微到寿康宫陪伴哀家。” “臣妾正有此意,只是怕叨扰了太后。” “皇帝,哀家记得如今四妃之位还空了一位?” 太后此言一出,众人俱都停下了动作,齐齐望着上位。 襄嫔此时更是变了脸色,当日生下温宜,她母女二人从未被另眼相待过,连这个嫔位,亦是捎带着的,为此还得了华贵妃好些白眼,如今昌嫔方才入宫不到两年,便要封妃了吗? 皇后齐妃等人的面色也沉了下来,沈眉庄,甄嬛则只是有些怔愣。安陵容还病着,并未出席,若是她在场,又该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若儿子记得不错,妃位上确实还缺了一位。” “嗯,昌嫔此次诞下龙凤胎,此乃龙凤呈祥之兆,皇帝以为,昌嫔此番之功可当得起妃位?” 皇上沉吟着,并未回话。 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皇后的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倒像是全在意料之外一般。 夏冬春此时心如擂鼓,如此大事,被太后当着满宫嫔妃直接提出,她实在摸不透太后的用意。 此时皇上的沉默,倒让夏冬春清醒了几分,她快速分辨了下当下的形势。 太后此时提出封妃之事,皇上此前定是不知情的,否则便不会有当下的场面。 太后也未必是真心想封她为妃,皇上却是真心不愿的。 思及此,夏冬春打定了主意。 她起身走向正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掷地有声地开了口。 “启禀太后娘娘,臣妾入宫不足两年,实在资历尚浅,虽得皇上太后庇佑,诞下皇子公主,然实乃臣妾份内之事,臣妾一于社稷无功,二于基业无助,着实难当妃位。况且宫中不乏有姐妹胜过臣妾许多,臣妾承蒙皇恩,已多次晋封,实在有负太后娘娘大恩,臣妾惶恐。” 说完,夏冬春便重重地叩了首。 殿内又是一阵寂静,气氛沉寂地可怕,令人窒息。 夏冬春垂首跪在大殿中央,她自知此时身上集中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上眼中的惊愕与欣赏,皇后的复杂与莫测,太后的欣慰与了然,夏冬春叩首前便一一都收在眼底。 她赌对了,太后并非真心封妃,皇上也确实不愿封妃。 “竹息,快扶昌嫔起来,刚出月子的人,怎能叫跪着。” 夏冬春从善如流地谢恩起身。 “皇帝,你瞧昌嫔也忒懂事了,如此地知进退,懂规矩,哀家瞧她是个极好的。” “皇额娘向来是察人最准,儿子也觉得昌嫔极好,当得起一宫主位。” “做嫔妃的,最重要的便是安分守己。如今宫里人多了,不乏也有皇帝的可心人儿,你们侍奉君上自是有功的,但若是有人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错了规矩,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了。” 众位嫔妃起身齐声道:“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夏冬春心下了然,原是在借着她敲打旁人,但这旁人是谁,她便不得而知了。倒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宴会还是少参加为好。 “莞嫔,”太后重声唤道。 “臣妾在。”甄嬛起身回话道。 “六阿哥也有半岁了吧,哀家听闻六阿哥精力充沛,日日欢实得紧,明日起便抱到寿康宫陪陪哀家吧。”太后定定地瞧着甄嬛,沉声道。 甄嬛闻言惊愕抬头,一时间不知所措。 “太后……六阿哥顽劣,只怕打扰太后娘娘静养,不若让臣妾每日里带六阿哥给太后娘娘请安……” “哀家不怕打扰,往后日子渐暖了,近日里哀家觉着身子轻快了许多,你每日里还要侍奉圣驾,便把六阿哥抱去寿康宫吧,也好让哀家享享天伦之乐。” 甄嬛求助的目光望向皇上,见皇上沉着脸色,只得福身回话道:“臣妾遵旨。能得太后娘娘眷顾,是弘曕的福气,也是臣妾的福气,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好了,哀家累了,便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吧。” “恭送太后娘娘。” 夏冬春自然是看懂了,原是借着她敲打旁人,这个‘旁人’,便是莞嫔了。 看来在她坐月子这个把月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 宴会不久便要接近尾声了,甄嬛在下面魂不守舍,皇上也是坐不住的,关切的眼神频频望向莞嫔,连下首的华贵妃都觉察到了。 夏冬春这边递了个眼神给身后的玉莘,玉莘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众人又共同饮了杯酒之后,皇上便开口叫众人散了,大家也都起身准备恭送圣驾。 就在这时,只见几人押着个宫女打扮的人进了殿内。 那人没走几步便跪在地上喊冤,奈何被缚住了双手,只得跪伏在地上。 此时玉莘上前来跪下回话。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是昌嫔娘娘身边伺候的,方才娘娘见夜深了,命奴婢先行送两位小主子回去,奴婢带人行至殿外,便瞧见这丫头鬼鬼祟祟,奴婢便喊住了盘问,谁知她吞吞吐吐,手忙脚乱间从袖中掉落一个纸包,奴婢觉着不对,忙命人拿下她,打开纸包仔细查看,纸包内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奴婢不敢擅自处置,便带人来回话。” 第47章 反击 一言既出,殿内哗然,众位嫔妃皆议论纷纷。 夏冬春转眼看向福答应,只见她眉头紧锁,面色苍白,死死盯着殿内那名被缚住双手的宫女,眼中透露着惊惶与恐惧,身子也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竟有此事?朕记得你是昌嫔身边的玉莘,你起来回话吧。”皇上沉声道。 皇后命人宣了太医。 “奴婢遵命。” “这丫头瞧着有些眼熟。”敬妃柔声道。 “可不是眼熟吗,这是福答应的贴身宫女,是她从家里带进来的。”瑞常在看了眼一旁惊惶不安的福答应,接话道。 她二人一同入宫,说话自然有几分可信。 此时福答应忙起身走向大殿中央,跪下颤声回话。 “回皇上,此人确实是嫔妾的贴身宫女,名叫素兰,也是从老家随奴婢一同来的。但方才是嫔妾派她回宫去拿手炉,不知怎的,竟被玉莘姑姑如此阵仗带了回来。” “既是你的宫女,那你便说说,这奴婢掉出来的这纸包,里面是何物吧。”华贵妃斜睨了一眼跪着的福答应,扬声道。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这纸包并非奴婢的东西……” “禀皇上,此物当时却是从素兰衣袖中掉出,奴婢与几位奶娘,还有殿外值守的太监皆是见证,断不能冤了她去。” 此时,太医到了,因着此时是夜里,太医院只有几位太医值守,此时已全到了。 因着这药粉毫无头绪。几位太医细细查验过,均毫无头绪,唯有汪太医沉吟着不发一言。 夏冬春适时开口,“汪太医,你可有什么发现?” “微臣不才,这药粉像是微臣在一本残本衣书上读到过的一种害人的药粉。” “害人的药粉?”夏冬春惊讶。转头望向皇上,皇上示意汪顺逸说下去。 “正是,此药粉用几种小毒植物的种子碾碎熬制,加之几种植物表面所生的孢子,用特殊的方法秘制提纯,才做到了无色无味,此药粉一旦吸入,便会附着在人的吸道之中,若是此时稍感风寒,便会引发此物的毒性,导致喘咳不止,高热不退,重者可导致哮喘,肺痨。若非微臣冒险吸入了些粉末,亦不能辨别此种毒物。” “若是这药粉被襁褓之中的婴儿吸入,又当如何?”夏冬春惊声问道。 “婴儿体弱,且肺气不足,若是吸入此药粉,在此寒冷天气,极易诱发哮喘,危及生命。” “快去延禧宫给皇子和公主看诊。”夏冬春忙道。 皇上当即派汪太医去了延禧宫。 “大胆贱婢,竟敢谋害皇嗣,快说,你是受谁的指使。”夏冬春怒声道。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奴婢是冤枉的……”素兰贴身伺候福答应,自然知道这药粉的,当日里用在瑞常在身上的便是这个。秋莲的惨状她亦是见过的,此时她只道是秋莲的冤魂来索命了,不然那秋莲已过三七,药粉也早该消失了,为何出现在这里。 福答应也心中惊骇,她自然也想到了秋莲,不由得浑身战栗,连话也说不清楚。 “皇上明察,嫔妾不知此事,嫔妾……嫔妾是冤枉的,嫔妾不知啊……” 皇上此刻面沉如水,怒声呵斥道“你不知此事?她是你的贴身宫女,你会不知此事?” 此时福答应已抖如筛糠,她又想起了秋莲死后她日日梦魇的日子,每每到了夜里,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秋莲便会伸着一拃长的指甲,掐住她的脖子,她无数次直视那张苍白如纸七窍流血的脸,大叫着想挣脱却渐渐窒息,最后在憋闷痛哭的濒死感被素兰叫醒。 夏冬春自然知道这药粉是哪来的,当然是在秋莲的住处搜出来的。秋莲当时怕事发,特意留了后手,并未依言把药粉处理干净。她是有点小聪明的,但并不多。 “皇上息怒,臣妾看此事只能证明素兰心怀不轨,意图谋害皇嗣,并不能说明便是福答应指使的……”皇后出声劝道。 “皇后不觉得开脱地太牵强了吗?这奴婢是丰氏的贴身宫女,不是她指使的,还能是谁?”华贵妃讥讽道。 此时夏冬春来到大殿中央跪下,声泪俱下道“皇上圣明,臣妾初为人母,没想到便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臣妾自知从未得罪过福答应,不知为何福答应竟忍心下此毒手。若不是玉莘谨慎,臣妾的七阿哥和公主此时怕是……他们才刚满月,刚得了父皇的赐名……” 甄嬛此时面露不忍,许是同为人母,触动了情肠,上前扶起夏冬春柔声道“夏姐姐莫急,皇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快起来吧,地上凉,你才刚出月子。” “昌嫔,你先莫要着急,七阿哥和公主亦是朕的孩子,若是有人胆大包天谋害皇嗣,朕定不轻饶。” 此时有宫女来禀报,七阿哥和公主无事。 虽是早有预料,夏冬春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丰氏,你可还有话说?” 福答应和宫女素俱是想到了惨死的秋莲,满心惊惧,说不出话来。 “那便留到慎刑司去说吧,来人,将答应丰氏及其宫女,押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夏冬春仍抽泣着,看着二人被拉下去。 “皇上,福答应是臣妾引荐,出了这种事本是臣妾失职,此事便交给臣妾审理吧。”皇后请求道。 “嗯。”这便是允了。 皇上面色不虞,带着夏冬春一道离去,去往延禧宫看望皇子和公主。 众人也纷纷散了。 回到延禧宫,两个奶娃娃刚刚吃饱睡下,正睡得香甜,汪顺逸在一旁等着复命。为确保无事,夏冬春向皇上请求让汪太医再多守一个时辰,皇上自然无有不应的。 二人回到内室,夏冬春仍是泪眼婆娑,心有余悸,雍正见她受惊,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无事了,莫要再哭,咱们的孩子没事。” “臣妾知道有皇上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但臣妾就是后怕,今日若是……若是……” “好了,今日之事,待皇后审出了结果,朕定会严加处置,胆敢谋害皇嗣,朕倒要看看她有几个脑袋。” 第48章 安抚 夏冬春静静伏在皇帝怀中,心中却并不平静。 今日她敢走这一步险棋,定然是有些顾忌的。 首先,那药粉从头到尾都未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打开,且玉莘将那装着药粉的纸包偷偷塞入素兰衣裳里时,两个奶娘早奉命将孩子抱得远远的,玉莘命人拿下素兰,两个孩子便被先行送回了延禧宫。 即便如此,夏冬春心中仍是怕的,她不该拿孩子冒险。 那秋莲当日被毒哑,自然是在审问清楚之后的,故夏冬春早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实在不解,她与福答应二人从未有过多交集,即便福答应要拿她当枪使,将瑞常在的病逝安在她身上,这招也确实不太高明。 且她当时身怀六甲,即便事成她也顶多只是失宠,这番谋划着实拙劣。难道事后还有其他谋划,或是安陵容亦被算计其中?夏冬春至今仍是未想明白其中关节。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安陵容已然受到惩罚,福答应也不该独善其身才是。 今日之事是夏冬春一手策划,自然是漏洞百出的,不过当时众人都无暇深究,且皇上亦是怒从心头起,唯一愿意为其出头的皇后,有心申辩也思及当前处境不敢多言,是以即便当时有些破绽也被忽略了。 此时,皇上沉声开口。 “春儿,今日朕未给你妃位,你可有怨朕?” 夏冬春身形一僵,心中暗暗道:你们母子二人为着一个莞嫔当众斗法,何苦拿我作笺子? 却是柔声答道“臣妾自知德行难堪妃位,便是此番当真封臣妾为妃,臣妾亦会推辞。至于怨皇上,臣妾一心不想让皇上为难,又怎会怨皇上,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此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却是有几分真心在里头的。 皇帝神色动容,良久,只有一声喟叹。 “春儿的真心,朕记下了。你放心,日后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臣妾只要皇上信臣妾,护臣妾,心中一直有臣妾的位子,臣妾便知足了。” 皇帝不言,轻轻拍了拍夏冬春后背,以示回应。 又过了良久,夏冬春觉着自己在皇上怀中已快要睡着了,皇上松开了拥着夏冬春的双手。 “今夜你也受了惊,早些歇下吧,朕去瞧瞧莞嫔。” 夏冬春只怔愣了一瞬,立即回神恭送圣驾。 按理说皇子公主的满月礼,皇上理应留宿延禧宫的。 但想到今夜里甄嬛受了委屈,且明日便要将六阿哥抱去寿康宫抚养,夏冬春便了然,皇上心里自是牵挂着的。 送走了皇帝,夏冬春抬眼瞧了瞧窗外明月高悬,怕是已近亥时了,暗道看来做皇帝亦是不易的。 唤来暖阁候着的汪顺逸,和玉莘一同进来回话。 汪顺逸禀报皇子公主确实一切安好,并未有任何意外,夏冬春才松了口气。 如此便命汪顺逸回太医院当值了。 玉莘也柔声开口:“奴婢当时动作隐晦,奶娘们并未发觉有何异常。且刚巧在梁柱后,殿外值守的太监也并未看真切,只知奴婢是将那素兰当场拿下。娘娘放心,奴婢能够确保万全。” “本宫知道你行事妥帖,才把如此冒险之事交给你。可有派人跑一趟慎刑司?”夏冬春一边由着白果卸了钗环,一边道。 “回娘娘,方才宴会一结束,奴婢便让小桂子跑了一趟,只说是关照一下司刑嬷嬷,让她们尽心些,并未说其他。” “嗯。做得很好。” “奴婢觉着皇上着实过分,竟又去了莞嫔宫里。”白果忿忿不平道。 “多嘴,如今竟连皇上行事也敢置喙了。我早料到皇上今夜定要去碎玉轩的,莞嫔今日里受了太后敲打,却也是无力抗争的。说来,本宫还不知,这莞嫔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竟让太后出面敲打。” “娘娘在月子里不知道,前几日贵妃娘娘也申斥了莞嫔,据说是因为莞嫔娘娘妄议政事,意图干政。” 默霜此时也恰巧进来,接话道。 自从夏冬春产后,默霜和月珊便奉命紧盯着皇子公主那边,二人轮班,一刻也不敢放松。 “莞嫔娘娘受宠,又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皇上爱重,这政事不政事,家事不家事的,偶尔也就失了边界。只是莞嫔娘娘身为六嫔之首,一言一行皆是引人侧目,不知怎的,就传了出来。后宫干政素来乃是大忌,如今贵妃掌管六宫,自然要出面整治,听说还罚了莞嫔抄写宫规。太后甚少插手后宫事务,此次确是莞嫔娘娘错了主意,后宫干政,太后娘娘是最容忍不得的。”默霜继续说道。 夏冬春方才明白,也不怪皇帝深夜里来回奔波了。 对于皇帝的感情,夏冬春一直有很清醒的定位。 家中哥哥与嫂嫂感情甚笃,后院也是有姨娘的,还有位庶子。 说到底入宫来也不过是一妾室而已,上头有位高权重的婆婆,主母,有出身高贵,颇有资历的宠妃。即便甄嬛,沈眉庄后起之秀,想往上爬也需要时间。更遑论才貌家世俱都不算出挑的自己了。 然即便如此,那位坐拥六宫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一生的倚仗。 前世她便是蠢而不自知,不知宫中水深火热,妄想凭自己家世不俗,又有几分姿色,便能在众人中出类拔萃,性子还如同在家中一般,刁蛮莽撞不知收敛,如今看来若是那般由着性子,即便不被赐了一丈红,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保不齐还会落得九族不保的下场。 可她在紫禁城飘零数十年,众人的谋略与手段,心计与下场,夏冬春皆是亲眼所见。她心知即便她多活了这一遭,又知晓了许多内情,可若要论心智谋略,她仍是不如许多人。 说白了,骨子里的她,只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比富察氏还要不如的蠢货。这宫中刀剑无眼,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既进来了,自然不能只顾自己。 夏冬春睡前又去瞧了一遭熟睡的七阿哥和公主,方才安心睡下。 雍正赶到碎玉轩时,见院内静悄悄的,唯六阿哥居住的暖阁里灯火通明,心知莞莞必定在陪着六阿哥,便快步向暖阁走去。 第49章 冷宫 进了暖阁,便瞧见莞嫔正对着熟睡的六阿哥伤心垂泪,槿汐流朱等人站在一旁亦是心痛不已。 “莞莞,怎么还没睡?”雍正刻意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甄嬛闻声忙带人起身行礼,雍正上前一步扶起她,二人携手一同坐在榻上,瞧着酣睡的六阿哥。 “四郎,我该怎么办,弘曕她还这么小,就要离开额娘……”甄嬛倚在雍正肩头,声泪俱下。 “朕早知你今夜无法安睡,才漏夜前来,莞莞,莫要哭了,都怪朕,让你陷入风波,也怪朕今夜没有阻止皇额娘,才让你承受这母子分别之苦。”皇帝内疚道。 “不怪四郎,是臣妾自己仗着与四郎情意深重,便失了分寸。今夜太后所言乃是情理之中,四郎若出言阻止,便置四郎于不孝之地,臣妾如何会怪四郎?”甄嬛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莞莞,还是你识大体,你放心,皇额娘是真心疼爱弘曕,定会好生照料,若是你思念弘曕,可常去寿康宫探望。” “四郎……我只是觉得难过,我们的弘曕,他才半岁,他定是也想待在额娘身边的,他想每天见到阿玛和额娘,四郎不是说过,要让我们的弘曕,做这紫禁城最尊贵的皇子吗?”甄嬛想着明日便要把六阿哥送去寿康宫,心中越发难过,在皇帝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莞莞,朕知道今日委屈你了,莫要伤心了,在朕心里,咱们弘曕从出生那天起便是这紫禁城最尊贵的皇子,朕绝对不会让咱们的孩子再吃朕吃过的苦,莞莞放心,朕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弘曕抱回你身边抚养。”雍正满是疼惜地劝慰道,似是想起自己幼时,与生母分别,再见时他已记事,德妃膝下也有了十四弟,这般想着,他越发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嗯……四郎,莞莞信你。” 说罢二人方才相携着起身,回到偏殿就寝。 此时的紫禁城,万籁俱寂,东西六宫都寂静无声,无人知晓,在这略显偏远的碎玉轩,皇上许了莞嫔和六阿哥,最尊贵的荣耀。 第二日中午,碎玉轩收拾了好一阵,莞嫔才亲自抱着六阿哥,将其送到了寿康宫。 谁知到了寿康宫,太后并未见莞嫔,只是命竹息亲自接过了六阿哥,并着手安排了伺候六阿哥的人,便让莞嫔回去了。 回到碎玉轩,莞嫔看着空空如也的暖阁,六阿哥的玩具还在榻上放着,却不见了那个小小的人儿,免不了又是一阵伤怀。 晨起便听说福答应昨夜在慎刑司胡言乱语,一会儿说是见了鬼魂,一会儿又对着空气跪地求饶,到后半夜竟越发狂躁,太医诊断是受惊过度,得了疯症。 皇后下午便召集了六宫,宣布是福答应身边的宫女素兰,不满自己主子无宠,才心生恶念,意图谋害皇嗣,现下已经杖毙。福答应约束下人不力,如今又得了疯症,皇上一纸诏书便让她去冷宫待着了。 据说皇后原是想将福答应挪去偏僻的宫殿养着,皇上却不满这个结果,觉着其中定有福答应的指使,为了警示六宫,才将得了疯症的福答应打入了冷宫。 皇后宣布此事时面色不虞,却还是对夏冬春多加安抚,并赏赐了好些贵重的物件儿。 这冷宫,前世里甄嬛也是来过的,如今夏冬春也来了,却是为着那位福答应。 莞嫔母子分离,今夜皇帝自然要去碎玉轩好生安慰的。 用了晚膳,天色已漆黑如墨,夏冬春换了深色的大氅,戴上兜帽,带着同样身着深色衣裳的玉莘,悄悄往冷宫行去。 行至冷宫一角,一处角门外,玉莘上前轻轻叩了两下,便有一年长的宫女开了门,引她们进去。 夏冬春低头走在玉莘身后,二人跟随那宫女,走在冷宫的青石板上。 四周充斥了发霉腐烂的气息,周边破落的房屋里时不时传出笑闹声,是那些已然神志不清的废妃在互相追逐打闹。 那宫女边走边轻声道“姑姑只怕要稍等片刻,那位小主正在会客,是泠鸢阁的瑞常在。”这宫女轻柔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便隐匿在深沉夜色里。 “带我们过去。”玉莘和夏冬春交换了眼色,沉声开口。 宫女依言将二人带到了福答应住处的隔壁。 这间宫室昏暗破败,连门窗和墙上都破了好些洞,玉莘挥手,那宫女便悄声退下,并带上了同样破败不堪的门。 透过墙上大小不一的破洞,夏冬春瞧见瑞常在正一脸怒容地踩住福答应的手背用力碾压,已然神志不清的福答应正连声求饶。 “妹妹如今当真认不得姐姐了?我是与你一同入宫的露仪姐姐啊。”瑞常在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福答应,嘴角扬起狠厉的笑意。 “露仪姐姐……姐姐……好痛……不是我……秋莲……不是我害死你的……”福答应含糊不清地求饶。 “哼,看来是真疯了。妹妹啊妹妹,从入宫前你便不如我,我自然知你心中不平,但常念在你我两家相识,又一同入宫,便是对旁人不假辞色,对你从来都是亲近的。若非皇后提点,我还不知,竟是你要害我。”瑞常在脚下又用力了几分,夏冬春隐隐听到骨头折裂的声音。 “不是我……我没有害人……是皇后……是昌嫔……是谨贵人” 听见提到自己,夏冬春又凑近了一些。 “昌嫔?昌嫔不过是你拉来做筏子罢了。你想利用安陵容除了我,又让秋莲那贱婢留着物证,事发再拉安陵容顶罪,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石二鸟,我倒是小瞧你了。如今疯成这样,还想着攀咬别人?” 原来是这样吗?当真是这样?夏冬春心中惊讶不已,惊讶福答应的心机如此之深,也惊讶瑞常在会如此清楚。 “秋莲……不要啊……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去找谨贵人,去找昌嫔……啊……放过我……”福答应突然惊惶地大叫,不顾疼痛从瑞常在脚下抽出血肉模糊的手,挥舞着便要起来。 “你要疯便疯个够,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妹妹。”瑞常在看着福答应的疯状,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 见福答应疯得厉害,忙有人护着瑞常在退了出去。 第50章 贵妃 待瑞常在走远,福答应还在高声叫着,一会儿叫着是皇后和安陵容指使她害人,一会儿又哭着向秋莲求饶。 夏冬春知晓她疯症如此严重,离不开她给加的料,今夜来冷宫,也是为了了结这福答应,谁知竟撞见这一幕,倒让她改了主意。 定了定神,夏冬春带着玉莘离开了冷宫。 翌日,满宫又传起了流言蜚语,说是当日瑞常在病重,是皇后指使福答应和谨贵人所为,为着是除去风头正盛的瑞常在,嫁祸昌嫔。此次意图谋害皇嗣,亦是出自皇后指使,素兰只是皇后拉出来顶罪的。 流言愈演愈烈,安陵容竟因这些流言急火攻心,又晕厥了,皇后也犯了头风。 这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就在这时,冷宫的福答应七窍流血暴毙,明显是中毒身亡。 于是这流言便越发甚嚣尘上,甚至传言说是谨贵人怕事情暴露,才命人毒死了福答应。更有甚者,说是即便是谨贵人出手,怕也是皇后指使的罢。 最后还是贵妃出面镇压了流言,明言若是谁再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便拔了舌头,扔去冷宫,又打了好些人的板子,罚了好些人的月例,才堪堪止住流言。 华贵妃自然不想出面的,奈何她就是见不得皇上愁容满面,如今她仍摄六宫事,定然是要为皇上解忧的。 夏冬春知道安陵容仍然病的起不了身,只淡淡笑了笑,命人送了些补品过去。 待了了这桩事,夏冬春自然是要到翊坤宫走一趟的,一来是谢贵妃当日救命之恩,二来,便是那促孕丸,她未料到年世兰的身子已被欢宜香摧残至此,那传说甚至能使天癸枯竭妇人重新有孕的促孕丸,竟也无力回天。 这半月以来,皇上日日翻的都是莞嫔的绿头牌,华贵妃有时白日里去养心殿见皇上,也见到莞嫔在一旁伺候着。 甄嬛即便如今位分仍差年世兰多矣,但仗着有宠爱子嗣傍身,加之明知年世兰心底厌恶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是以二人早已连面上的和气都无了。 敬妃和惠嫔说是协理六宫,但架不住华贵妃大权独揽,二人只得管着些出力不讨好的事罢了,便是二人勤恳恭敬,亦是常遭华贵妃训斥,苦不堪言。 夏冬春伏首跪在翊坤宫正殿,上座的华贵妃正旁若无人地把弄着手中的茶碗,听着殿内跪着的夏冬春说些谢恩的话。 “昌嫔,本宫一直以来都小瞧了你,未料想你竟如此沉得住气,双生胎这种喜事,竟生生瞒到生产,连本宫也瞒得死死的。”华贵妃沉声开口,不辨喜怒。 “娘娘恕罪,臣妾不是有意要瞒着娘娘,实是臣妾胆小怕事,害怕怀璧其罪,景仁宫手段歹毒,到时只怕有娘娘庇佑,也只会连累娘娘。”夏冬春不卑不亢道。 “哼,你倒是思虑周全,也罢,连太后都说你是个有福的,本宫这无福之人,又能将你如何呢?”华贵妃抬起头,定定地瞧着夏冬春。“你起来回话吧,颂芝,赐座。” “谢娘娘。”夏冬春依言起身,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臣妾便是有福气,也是全仰仗娘娘庇佑,当日若非娘娘慈悲为怀,出手相救,如今哪里有臣妾母子三人命。那皇后手段如何,满宫皆知,是贵妃娘娘福泽庇佑,臣妾才没有落入景仁宫之手。臣妾铭记贵妃娘娘恩德,永世不忘。”夏冬春说得诚恳,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二人虽是有隔世之仇,但这实打实的救命之恩却是更为贵重,即便恩仇不能相抵,夏冬春也不愿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慈悲?”华贵妃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本宫长这数十年,第一次有人说本宫慈悲。也罢,想来景仁宫那口中念佛的老妇,未必比本宫慈悲到哪儿去。本宫救你一命,不,是三条命,是要你日后好生为本宫做事,昌嫔可不要让本宫失望啊。本宫眼睁睁看着甄嬛那狐媚子猖狂,连日来占着皇上不放,本宫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说到最后,华贵妃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狠厉。 “娘娘何必忧心,那莞嫔再如何得宠,也越不过娘娘去……” “本宫若是要听这些虚言,何须你来,颂芝都比你说得好听些。越不过本宫?她甄嬛如今是六嫔之首,且膝下育有六阿哥,离本宫这贵妃之位,便只差几步之遥了。”华贵妃不悦地打断夏冬春的话。 “甄嬛那狐媚子,确有几分本事,你也便罢了,是本宫护佑之人,那顺贵人是什么货色,竟也敢扛着肚子招摇过市,还想讥讽本宫无所出?如今这满宫里啊,都在瞧本宫的笑话。若是当年本宫的那个孩子顺利降生,一定是皇上膝下最尊贵的皇子……” “娘娘,臣妾听说,顺贵人这胎已近六个月,自打皇后照顾以来,顺贵人便每日进补,多食少动,如今越发金贵,等闲便不出那长春宫的,有时甚至一日五餐,偶尔半夜也要加餐,皇后娘娘是生养过的人,又通医理……” “你想说什么?”华贵妃收住情绪,皱着眉疑惑开口。 “玉莘。”夏冬春开口唤道。 “是。回禀娘娘,奴婢家中是医药世家,奴婢也是生养过的。凡妇女有孕,若胎象安稳,切不可多食多餐,多静少动,尤其到了孕晚期,更应少食多餐,多多活动,才能有助于顺利生产。若如顺贵人这般,日日多食而少动,长此以往,必会导致生产时胎大难产,严重可致血崩而死。”玉莘低头恭敬回话。 “胎大难产?血崩而死?可是皇后常说顺贵人这胎偏弱些,所以才要时时进补,各种补品流水样送进长春宫,都进了富察氏的肚子……皇后亦是生养过的,岂会不知……等等!” 华贵妃沉吟,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转头定定地看着夏冬春,沉声开口。 “皇后是故意的?”似是不确定般望着夏冬春。 夏冬春不言,只也定定地回望着华贵妃。 “呵。”华贵妃嗤笑“说她是毒妇竟还有些辱没了她。周宁海,去查查。” 殿外应声“是。” 夏冬春又命玉莘拿出几瓶促孕丸。 瞧见这药瓶,华贵妃面色一变,几分不耐夹杂着气愤,开口怒斥道。 第51章 新宠 “这劳什子药丸,本宫已经吃了近一年了,也依你所言停用了欢宜香,怎的还是没有消息?本宫还要吃多久?” “臣妾不知。”夏冬春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你说不知?”华贵妃冷笑。 “娘娘恕罪,臣妾只怕误了娘娘,但这方子,传言曾助天癸枯竭妇人怀有身孕,臣妾原是不敢说的,如今只怕要娘娘继续吃些苦头了,且再继续吃吧,臣妾那一对龙凤胎,便是仰赖这药丸所得来的。”夏冬春心知年世兰必定动怒,如今只得硬着头皮说了。 实是已然吃了近一年,若此时停药,只怕是前功尽弃。 提及夏冬春的七阿哥与公主,华妃竟慢慢消了些怒气。 “昌嫔那一对儿女,倒着实让本宫眼热,本宫知道此事不可强求,但愿天能遂本宫所愿吧。昌嫔,你当真好福气。” “娘娘福泽深厚,臣妾这点福气只是仰仗娘娘庇佑罢了。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 “那本宫,便借你吉言了。” 进了三月,草长莺飞,春暖花开,夏冬春常在晌午带着两个孩子去御花园转转。 有几次遇到甄嬛,便对着两个孩子爱不释手,说起六阿哥刚满月时也是如此玉雪可爱,只是每每都要红了眼眶,夏冬春少不得要劝慰一番。 自打六阿哥抱去寿康宫,起先皇上是日日陪着莞嫔,引得六宫怨声载道,到后来又是华贵妃出面,罚了莞嫔抄写宫规,妇德与妇功。太后得知此事好生嘉奖了华贵妃,言称‘贵妃可为六宫之楷模’。自此,皇上才肯踏足旁人处,但亦是碎玉轩翻牌子的次数更多些,余下便是华贵妃,瑞常在,惠嫔这些人。前些日子倒春寒,安陵容的病情并无好转,想来如今天暖和了,应是该好了,只是这恩宠,怕是不如之前了。 还有一次,夏冬春竟在御花园遇上了身怀六甲的顺贵人。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夏冬春也瞧得清楚,顺贵人整个人如同肿了一般,肚子也是大的吓人,气色倒是还好,红光满面,溜光水滑的,只是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顺贵人走到哪身后都跟着许多宫女嬷嬷,还未走动几步便劝着她坐下歇着,坐下了便拿出各种点心吃食来。 也常带弘旻和琼微到寿康宫请安,每每这时,太后都会命人将弘曕抱出来。弘曕只比弘旻二人大半岁,却是要壮实许多,如今也会咿咿呀呀发出些声音,见着比他还小的两个小人儿,更是稀罕不已。夏冬春便特意命白果玉姗将弘旻和琼微抱去弘曕跟前儿,弘曕便会伸伸小手试着碰触两个小娃娃,碰到了便咯咯得笑,此时便引得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自然亦是常见到惠嫔的,惠嫔恩宠不如甄嬛和年世兰,以及瑞常在,平日里便常到寿康宫陪着太后,太后对她也是极其亲近的。 夏冬春也向沈眉庄问过安陵容的病情,惠嫔只说如今好多了,再养些日子便会大好了,夏冬春便跟着唏嘘一番。太后对安陵容此人并不关心,只记得是个家世低些,会些唱歌跳舞的贵人,也曾得宠些,只是念她病了许久,偶尔也赐些补品礼物送去。 只是还未等安陵容好起来,宫里便又有了新宠。 淳常在侍寝了,不出几日便封了贵人,此后便是一直得宠的。 如今天暖了,太后早些日子便传旨恢复了景仁宫每日请安,这意味着什么六宫皆知。 众人也都知淳贵人侍寝是皇后举荐的,那日说起了淳贵人入宫时年幼,如今也快十七了,第二日便让她侍寝了。 淳贵人年纪小些,性子娇憨可爱,爱吃爱玩爱闹,是个天真烂漫的,皇上大抵也是喜欢的,如今淳贵人的恩宠已盖过了瑞常在。 安陵容许是听说了淳贵人得宠,竟也强撑着来景仁宫请安了,便是告诉众人,她身子好了。只是人人都瞧得清楚,她虽是能说能笑了,却依旧是一副病容,身子更是单薄如纸。 华贵妃则更是直言“你这一副病怏怏的,是要吓死谁,面色如此难看,见了皇上怕也只是给皇上添堵罢了,知道你病着,待在宫里好生将养便是,有惠嫔守着你,还怕钟粹宫养不起你一个贵人不成?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没的倒吓着旁人。回去再养些日子吧,养不好就别来本宫面前晃悠。” 当下安陵容面色便一阵青一阵白,一开口却只顾着咳嗽,竟几欲背过气去。 “真是晦气,惠嫔,带谨贵人回去吧,无事便少出门晃悠。”华贵妃白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安陵容,对着正给她顺气的沈眉庄道。 “贵妃,这话言重了。谨贵人身子孱弱,还须再仔细将养些日子,不必急着来请安,惠嫔,快带她回钟粹宫吧,冬苓,拿本宫的牌子去太医院请院正,去钟粹宫为谨贵人看诊。”皇后面露不忍,开口道。 惠嫔行了礼便带着安陵容回去了。 “皇后娘娘如今是越发贤惠了,只是皇后久不理宫务,怕也是忘了掌管六宫的辛苦,谨贵人这副病容若是冲撞了皇上,本宫如何担待得起。新年添新岁,娘娘想是悠闲久了,竟是瞧着比去年姿容更年轻了些。”华贵妃好整以暇地望着皇后,她倒要瞧瞧,这不掌宫权的空架子皇后,能扯虎皮做大旗到几时。 皇后面色一白,一口气涌至心口,却生生压了下去。 “我们姐妹都知贵妃打理后宫辛苦,只是如此说话是不是有些不敬皇后娘娘了?”齐妃理不直气不壮地开口,触及到华贵妃凌厉的眼神,还有几分瑟缩。 “本宫倒是将齐妃忘了。本宫所记不错,齐妃是从未掌管过宫务的,按理说你久居妃位,又育有皇子,怎的这协理六宫之权就轮不到你呢?竟还劳动皇上提了敬妃和惠嫔,若是你得用些,咱们皇后娘娘不也省心些不是。” “你……”齐妃气结,却也无言以对。 夏冬春只一心低头喝茶,心中暗暗敬佩年世兰的战斗力,果然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贵妃。 第52章 纠葛 “好了,”皇后喝止,却又温言对华贵妃道:“贵妃打理宫务着实辛苦,本宫看在眼里,只是皇上和太后看重妹妹,这份看重旁人想求也求不来的,还望妹妹珍之重之。” “好了,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众人俱都起身行礼,唯独华贵妃冷哼一声,起身便扬长而去,留下众人俱都像没看到般,行礼退下了。 过了几日,淳贵人请求皇上,想搬回碎玉轩陪伴莞姐姐,皇上允了,于是当时因着甄嬛养胎而搬离的淳贵人,便又大动干戈地从储秀宫搬了回去,泠鸢阁的瑞常在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自此以后,淳贵人更是越发得宠,皇上也愿意纵着她,她与莞嫔交好,二人占尽了宫中大半恩宠。 瑞常在也是得宠的,不说别的,那清冷出众的气质,姣好的容貌身段在这后宫是独一份,除夕时又因一曲惊鸿舞晋位,可谓是牢牢抓住了皇帝的心,谁知如今竟也落在了淳贵人和莞嫔之后。 夏冬春记得那日在御花园碰到瑞常在,那时瑞常在正在凉亭中歇脚,周遭只跟着几个宫女,她倚在栏杆上闭着眼睛似是在小憩,斑驳的日光打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段娇嫩细致的脖颈,几枝新发的花儿随着微风偶尔摆动到她雅清的衣裙上。夏冬春只这般静静地望着她,竟觉得她如今美的有些不真实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刚入宫时也是美的,却远不如现在这般,美的别致,美的惊心。 大约是那次病愈后吧,人人都以为她只怕是要香消玉殒,没想到她不但养好了身子,并且开始得宠,一路高歌,将一同入宫的福答应远远甩在后面。 “给昌嫔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到此,失礼之处,还望娘娘恕罪。”瑞常在起身给夏冬春行礼。 夏冬春从善如流地点头,缓步走进凉亭坐下。 二人其实并无交情,只是今日夏冬春竟没来由地好奇这位瑞常在。 “无妨,本宫也只是随便走走,打扰妹妹休息了。” 瑞常在礼貌一笑,并未接话,夏冬春也未再开口,于是凉亭里便沉默下来。 待了会儿,夏冬春觉着该回去了,正欲起身,瑞常在开口了。 “娘娘不知,今日是知柔五七。” 福答应?夏冬春探究地望着瑞常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二人一同进京时,她便喊我姐姐。我性子不好,自小便没有朋友,因着一同入宫的情分,我独独对她宽和些。” 夏冬春只静静听她说着。 “她说她母亲早年间被妾室害死,这些年来一直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父亲并不疼她,日子过得艰难,入宫来只想着逃脱那个家。我自小便是家中娇女儿,便对她多了几分心疼与照顾。可我从未想过,她会害我。” “我知她是个心思重的,自个儿又十分有主意,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冒险,最后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娘娘给了她痛快,又留了她全尸,我替知柔谢过娘娘。” “我原也是恨她的,恨她竟狠心害我,只是思及她这一生确是可怜,如今她人已没了,我再恨她又能如何?过不了多久,这宫里便只有我会记得她了。” “不必谢本宫,丰氏所作所为,若是换了妹妹,想必也是不会手软的。”夏冬春淡淡道。 “自然,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人,即便娘娘留了知柔一命,我也是要亲手结果她的。至于安氏,时日还长,咱们且行且看吧。”瑞常在淡然一笑,话中却透着狠厉。 夏冬春不由得对这位瑞常在刮目相看,向来只知她入宫时性子不讨喜,大病一场后也惯是独来独往,和谁都不亲近,竟不知是这么一位人物。 “娘娘不必这般看着我,连安氏都能如此,在这宫里,谁又是软弱可欺的呢?” “这样很好。”沉吟许久,夏冬春方才开口道。 言尽于此,二人却也无太多话可说,夏冬春便起身回了延禧宫。 用了午膳,夏冬春与两个孩子玩闹了会儿,便准备午睡。 午睡醒来又是天色擦黑了,夏冬春起身在内室活动了会儿,又懒懒地躺在了榻上。 饮了口茶,夏冬春叫住玉莘和月珊,若有所思地开口。 “你们觉不觉得,瑞常在有些太过美貌了?”这话问的无头无尾,连夏冬春也不知自己想问什么。 “瑞常在一直是容貌出众的,又善舞,娘娘可是羡慕人家的身段了。”月珊在一旁打着璎珞,一边娇笑道。 夏冬春白了一眼没正形的月珊,掷了个核桃过去,月珊笑着躲避。 “娘娘可是想说,瑞常在似是比刚入宫时,更加美貌了。”玉莘换上新茶,轻声接话道。 “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倒未看出些什么,只是今日近前瞧了瑞常在才发现,她确实美得越发惊人了,仔细瞧又瞧不出哪里有变化。奴婢只记得刚入宫的瑞常在,似乎并无这般令人惊艳。”玉莘沉思着说道。 “难道是因为大病了一场?在医书上可有先例,有人大病治愈,容貌反而更胜从前了?” “想是奴婢孤陋寡闻,竟是从未见过。只是经过一场大病,气血亏虚,容貌受损的倒是常见。” “莫不是用了妖术?”月珊冷不丁冒出一句。 夏冬春和玉莘皆是一愣。 “若是有这般妖术,只怕世间女子都想尝试的。”夏冬春淡淡道。 “奴婢倒是曾听说有些秘药,服用可使人或是面若桃李,肤如凝脂,又或是发黑如墨,身姿窈窕。不过这些药物有损天道,通常都会有很严重的副作用。”玉莘道。 “副作用?难不成会使人折损寿命,或者无法生育,又或是夜夜浑身疼痛难忍?”月珊接话道。 “你倒是讲的头头是道,若是让你得此秘药,你可愿夜夜浑身疼痛,如同骨骼寸寸折断啊?”夏冬春亦玩笑道。 几人又玩笑了几句,不多时,便到了晚膳的时辰,便接了旨意,今夜皇上留宿延禧宫。 自生产后,夏冬春开始着手调养身子,入宫时带的方子,玉莘家传的推拿手法,皆派上了用场。 夏冬春是不必亲自哺乳的,是以回了奶后,那些产后调理身子的苦药,便日日喝上了。 第53章 难产 玉莘亦为夏冬春从搭配可膳食,推拿按摩,且又教了夏冬春几段舒经通络,涵养任督二脉的功法,夏冬春一日不敢懈怠,如今才不过三个月,便觉着身体状态与身形,已大致恢复至怀孕之前了。 夏冬春沉住气,直到前几日才将绿头牌重新挂上,当日便被翻了牌子。 皇帝食髓知味,如此隔个两三日日总要翻一次夏冬春的牌子。 虽平日里皇帝也是常来的,但由于延禧宫一直向内务府报的是昌嫔身子还未恢复,不宜侍寝,是以平日里也只是来看看阿哥和公主,再就是与夏冬春说说话便也罢了。 如今夏冬春重新挂了绿头牌,自然要分一份恩宠去的,左不过不如莞嫔几人罢了。但比起长年见不着皇上的襄嫔,费贵人,齐妃等人,却也是好了不少的。 是以平日里景仁宫请安倒是被齐妃,费贵人等人呛了几回,夏冬春也未曾谦让过。 四月底的一天,天气晴的极好,树上的鸟儿也叫的动听,午后,夏冬春命人在宫院里找了处树荫,带着两个孩子在树荫下玩闹小憩。 正昏昏欲睡时,便瞧见默霜快步走来,低声回禀,“娘娘,长春宫顺贵人早产了。” 这一句便惊走了夏冬春的睡意,抬眼疑惑地看着默霜。 “据说是晌午与同住长春宫的齐妃争执了几句,走路快了些,在台阶处绊了一下,摔倒了。” 又是齐妃。 怎的齐妃老是卷进这些事? “顺贵人早产加难产,现下太医和稳婆都在,刚去养心殿请了皇上。”默霜继续说道。 “怎的还起风了,回屋睡吧。” 夏冬春慵懒起身,往内室走去。 几人不再说话,忙跟上伺候。 长春宫。 产房里一阵嘈杂,富察氏的叫声夹杂着稳婆问太医的声音。 产房外,齐妃低头站在皇后身旁,正吓得发抖。 “齐妃。” “娘娘,你要救臣妾啊娘娘。”齐妃慌乱叫道。 皇后皱眉,愁容满面。 “若是这次顺贵人与腹中的龙胎有什么差池,本宫也保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娘娘,今日之事不能全怪臣妾啊,是顺贵人说三阿哥蠢笨,她腹中的龙子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又得皇后娘娘看重,比三阿哥强了百倍,臣妾气不过,才与她争执了两句,娘娘,救救臣妾,臣妾可是效忠娘娘的啊。”齐妃哭着跪下,求皇后娘娘救命。 乌拉那拉氏一阵头疼,偏就这两个都是蠢的,只会给她添乱。 “本宫早就交代过你,凡事以龙胎为重,让你对她多加忍让,你也不是第一次掺和进这种事了,如今顺贵人难产,本宫这次当真保不了你了。”皇后叹气道。 “皇上驾到。”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 齐妃浑身一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氏在哪里?”皇帝怒气冲冲地进来。 皇后忙上前去一阵安抚。 待看清跪在地上的齐妃,皇上怒喝“李氏,你可知罪。” “皇上饶命,臣妾知罪。”齐妃哭着求饶道。 “朕常念在你是三阿哥生母,对你多有宽宥,这几年来,你又何曾安分过?如此不知悔改,枉负朕对你的期望。若此番顺贵人母子平安,倒还罢了,如果不然,朕定不饶你。”皇帝怒道。 皇后见事态严重,便命齐妃回了自己宫中待着。 这时,富察氏身边最伶俐的宫女桑儿,见皇上来了,转身溜进了产房内。 这时,顺贵人竟开始在产房内大声叫道。 “皇上,皇后害我,要去母留子。皇上救命。” “皇后害我,去母留子。” 皇后顿时脸色一变,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显然也听到了富察氏的哭喊,亦探究地望向皇后。 皇后起身下跪,沉声分辩。 “皇上明察,顺贵人所言之事为子虚乌有,臣妾照料顺贵人,从未有任何不尽心之处。还望皇上明鉴。” 皇帝只静静看着下跪的皇后,不发一言。 皇后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中忐忑。 产房内,稳婆听见富察氏这石破天惊之语,忙大声道。 “贵人用力啊,此时不可卸力,贵人,贵人,哎呀,贵人神志不清了。” 于是忙跑出产房禀报:“启禀皇上,贵人难产,此时已神志不清了,若是再不催产,只怕母子俱亡啊,还请皇上皇后定夺。” “若此时催产,可否能保顺贵人母子平安?”皇后急切问道。 “顺贵人难产,普通的催产药已对顺贵人无效,当下须下虎狼之药催产,才能有助于皇子顺利产出,如若再拖,只怕皇子也会窒息而亡。” 稳婆颤声回话。 “皇上,皇上,请救救顺贵人母子啊皇上。”皇后哭求道。 “你说顺贵人已然神志不清?”皇帝问道。 “正是,贵人已难产三个时辰,如今早已力竭,早在半个时辰前,贵人已有些神志不清了,无法正确用力,生产更加艰难了。求皇上早些定夺,若再迟些,只怕小皇子有什么差池啊皇上。” 皇上一时也怔愣住了,众人都万分焦急地等他下旨。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竹息来了。 “太后懿旨,顺贵人为保龙嗣安然降生,毅然饮下虎狼之药,此乃大义,封为顺嫔。” 一道懿旨,为产房内的富察氏定下了结局。 半个时辰后,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出产房。 “恭喜皇上,顺嫔诞下皇子,十分壮实,足足有八斤重。” 皇上呆愣住,旋即大喜。 “好,好,赏,都有赏。” “不好了,顺嫔娘娘血崩了。”有宫女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这本也在众人意料之中,那虎狼之药本就是舍母保子之意,太后懿旨替皇上做了决断,此时皇上也并未见多少悲伤之意。 不多时,太医来报,顺嫔产后血崩暴毙。 又一宫女来报,桑儿殉主。 皇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与那位稳婆交换了个眼神。 皇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襁褓中壮实的八阿哥,良久,沙哑着声音开口。 “苏培盛!” “顺嫔孕育皇嗣有功,着追封为顺妃,母家富察氏,其父封三等公爵,富察氏主母封二品诰命夫人。” “齐妃李氏,戕害嫔妃,祸及皇嗣,不知悔改,德不配位,着降为嫔位,禁足长春宫,无诏不得出,三阿哥迁往阿哥所。” 两道旨意念毕,皇上拂袖离去。 第54章 抚养权 风波暗涌的长春宫,在皇帝走后终于归于平静。 已有内务府的人来为顺妃富察氏处理后事,皇后沉痛地嘱咐,要把顺妃的后事办得隆重而体面。 皇后命人将八阿哥送往景仁宫暂时安置,却被太后的人拦住。 “皇后娘娘,太后有旨,暂将八阿哥安置于寿康宫,娘娘今日劳累,便不必为此事操劳了。”竹息福身恭敬道。 “如此也好,只是本宫终究担心皇额娘的身子,也罢,便全听皇上与太后定夺吧。”皇后心有不甘,面上却不显。 回了景仁宫,皇后命人卸了钗环,半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阿青,你说皇额娘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慢悠悠开口,不辨喜怒。 “娘娘不必多心,太后娘娘定是向着咱们的,今日想必是权宜之计,娘娘放宽心,八阿哥的去处,总要有个说法的。”陈嬷嬷现在皇后身侧,轻轻为她按摩着头顶。 “也许是吧,皇额娘应是向着本宫的,况且此事已做了九成,又怎能在此时收手呢?八阿哥先抱去寿康宫也好,今日之事毕竟太过冒险,从长计议罢。” “富察氏一事,尤其是今日之事,要处理干净。” “奴婢做事,娘娘放心。早些年在府里时,有位姨娘深得老爷宠爱,福晋也是用了此法,让那位姨娘最终落得个母子俱亡的下场。到如今老爷都未曾察觉。” “宫里人多眼杂,牵扯更多些,凡事小心为上。今日那个稳婆,做的很好。只是本宫不知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竟让那富察氏有所察觉。” “那位稳婆说,是桑儿进去给富察氏报了信儿,富察氏知道皇上到了,才拼死喊了起来,幸亏那位稳婆机智,只说富察氏已神志不清,才没让皇上起疑。又趁乱请命给富察氏灌了虎狼药,才没让此事功亏一篑。” “皇上怕是已经起疑了,你再去查验一番,看看可曾留下疏漏。再查查究竟是谁在富察氏面前多嘴,今日差点便让本宫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 “会不会是齐妃?” “现在是齐嫔了,李氏向来都不聪明,只怕她也是为了三阿哥打算。那富察氏喊出来又如何,时至今日,去母留子之事早已成定局,她再如何也是无力回天。” “正是,富察氏按理五月份才会生产,如今才四月份,八阿哥生下来已然八斤重,只怕若足月的话,那富察氏只会死得更快些,如此也好,倒为她挣得了尊位,也为富察氏一族挣来一个三等公。” “哼,区区三等公,比我乌拉那拉氏何止云泥之别,便给他们一个三等公,八阿哥母族又如何。” “娘娘说得是,富察氏一族不足为虑,那富察氏豁出命去,不都是为娘娘铺路吗?眼下只须好好谋划一番,将八阿哥养在我们景仁宫,娘娘此生便圆满了。” “圆满?本宫此生何来圆满二字?自从本宫弘晖去了,本宫生生世世便都难得圆满了。什么三阿哥,八阿哥,哪里比得过本宫的儿子。” “娘娘不要太过伤怀,如今富察氏难产而亡,留下八阿哥尚在襁褓之中,背后又有母族富察氏,比那其他几位阿哥强了不知多少,当务之急应早日将八阿哥养在景仁宫,由此拉拢富察氏,一同扶持八阿哥,才是大计啊。” “本宫知道,阿青,你去吧,将今天的事再处理干净些,莫要留下任何疏漏。” “是。” 殿内又重新恢复寂静,乌拉那拉氏缓缓起身,走向床榻,打开床头处放着呢檀木箱子,在最深处拿出一件小衣服,如珍宝般抚摸着,而后贴在脸颊处,和衣躺下,带着眼角未干的泪痕,沉沉睡去。 翌日,夏冬春方才听闻昨日的长春宫风波。 便是与富察氏多有过节,此时也免不了一阵唏嘘。 景仁宫请过安,皇后便赶往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照料八阿哥。 午膳时,皇上也去了寿康宫。 这般连着几日,连夏冬春也觉察出宫中似是要有大事发生。 夏冬春并不关心这些,是因为她多少能猜到些,那件即将发生的大事与哪些人有关。 不单是后宫,前朝亦是暗流涌动。 并非夏冬春长进,手都伸进了前朝,而是根据她前世的记忆,过不了多久,朝廷将会有一次大的动荡,且在这次风波中,年家失势,甄嬛母家得势。 是以自打天儿热了些,夏冬春便不大爱出门了,日日带着两个孩子窝在延禧宫,又养了几只机灵可爱的翠鸟,成日里在廊下叽叽喳喳的,倒也热闹。 即便如今前朝不安稳,皇上少进后宫,碎玉轩的莞嫔和淳贵人却并不少见皇上。莞嫔温婉娇俏,淳贵人娇憨可爱,二人说笑逗趣,是皇上最喜欢的。如今皇上除了常去寿康宫看望八阿哥,余下便是碎玉轩,连翊坤宫都冷落了许多。 倒是安陵容,身子渐渐好了起来,绿头牌则挂了上去,皇上却像忘了她这个人般,迟迟不宣。 惠嫔忙着打理宫务,还要常去寿康宫尽孝,自是顾不上安陵容的。 偶尔请安回去夏冬春遇上安陵容,也觉着并无许多话可说,安陵容倒想凑前来与夏冬春多说几句,但夏冬春并不买账。 二人如今只剩下表面上的客气,即便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安陵容也觉察出了些什么,如此她才想多与安陵容说上几句话,试探一下。 安陵容也去碎玉轩找过莞姐姐,虽是莞嫔对她还如从前一般,但中间夹了个淳贵人,且淳贵人与莞嫔的亲近是显而易见的,安陵容便只觉着自己多余。 安陵容觉着如今的自己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这一日,皇上口谕,太后年事已高,无暇分心,将六阿哥抱回碎玉轩,由其生母莞嫔亲自抚养。 此事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倒是莞嫔,终是不再日日阴郁,请安时也多了些笑脸。 景仁宫请安时,便听皇后时常将八阿哥挂在嘴边,对其吃喝拉撒等习性如数家珍,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众人暗地里皆是不屑,明面上讳莫如深。 五月廿二,八阿哥满月礼。 第55章 落定 夏冬春自是去赴宴了的,送了符合规矩且不出错的礼物,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出声了。 八阿哥赐名弘毅,正式记入皇家玉牒。 远远瞧见壮实的八阿哥,夏冬春只觉惊奇,听说八阿哥出生时是早产,如此也足足有八斤重,刚满月已然重达十斤。 惊奇之余,夏冬春轻叹,若是成年后的八阿哥,得知生母去世的真相,又该如何自处呢? 原先还取笑过富察氏,入宫时位分不低,后来却不升反降,如今到成了她们这批秀女中位分最高的了。 富察氏的葬礼办得匆忙,皇上更是对此事未置一词,虽是由皇后亲自主持的,也是符合妃位规制的,到底还是潦草了些。 想到这夏冬春又叹了口气,人去万事成空,稚子又何其无辜,生来便要卷入漩涡,成为乌拉那拉氏弄权的棋子。 端起面前的果酒一饮而尽,夏冬春不再深想,转过身与身旁的莞嫔说起话来。 上座的太后与皇上也说起家常话来,只是夏冬春几人离得近,听得清楚些。 “八阿哥已满月,该由谁抚养,皇帝可有定夺?” “儿子目前并无打算,便再叨扰皇额娘些日子吧,也好让皇额娘享享天伦之乐。”皇帝不轻不重地开口。 “哀家老了,如何照顾得了一个婴儿。顺妃从有孕到生产,皆是皇后一手照料,妇人生产便是过鬼门关,顺妃运气差些,也怪不得皇后,且皇后亲自操持了顺妃的葬礼,又日日来寿康宫亲自照料八阿哥,自弘晖去了,哀家已许久未从皇后身上看到一个做母亲的模样,依哀家看,八阿哥不如就暂且养在景仁宫吧。” 皇上沉默着不发一言,似是在认真考虑。 夏冬春早知此事已成定局,是以便事不关己地饮着果酒,也不甚在意莞嫔与惠嫔在一旁突然停下了说笑。 “皇额娘可是有以八阿哥为嫡子之意?”皇帝沉吟着开口,不辨喜怒。 “哀家从未有此想法,只是终究体谅皇后辛苦,自从失了弘晖,皇后便时常自苦,皇后亦是你的妻子。” 皇上并未再开口,也饮了几杯酒。 不多时,皇帝便传了旨意。 “顺妃难产薨逝,朕心悲痛,感念八阿哥年幼,特准其交由皇后抚养,玉牒不做更改,仍记于生母富察氏名下。” “四阿哥弘历,朕闻其聪颖好学,特命其接回皇宫教养,与三阿哥弘时,同住阿哥所,并一同入尚书房。” 夏冬春一愣。旋即又觉得合理,若是八阿哥记在了皇后名下,便成了嫡子,届时又会无端生出许多风波来。 至于将四阿哥接回宫中,夏冬春也不明就里,想是觉着三阿哥孤身一人住在阿哥所太过孤单,或是鞭策敲打三阿哥用功学习,似乎都不太说的通。夏冬春没有头绪,索性便不去想了。 入了伏,天气更热了。 这几日内务府已在着手准备圆明园避暑事宜,今年是前朝事多,便耽搁了,往年不等入伏,就要去圆明园避暑的。 午后凉快些了,夏冬春也愿意出去走走,这一日便遇上了同样出来转转的甄嬛,二人说了会儿话,甄嬛便邀请她去碎玉轩坐坐。 夏冬春从善如流地来到碎玉轩,坐在偏殿与甄嬛闲话。 “方才便好奇,今日怎的只见流朱姑娘,平日里与妹妹形影不离的浣碧姑娘哪去了,来了这碎玉轩才知,原来如今浣碧姑娘出落的如此娇俏,便是本宫,也是不舍得带出去的。”夏冬春轻摇手中的团扇,笑盈盈地看着端茶的浣碧打趣。 只见浣碧身着碧色旗装,料子流光溢彩,华美非常,仔细一瞧,原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浮光锦,这一身打扮,不说普通宫女,便是比位分低些的小主也是不差的,夏冬春不由得心中惊讶。 再看流朱,虽是也打扮得娇俏,却是衣着首饰无一样出格的,比之浣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若二人走在一处,倒显得浣碧像个主子,流朱像个奴才了。 虽知浣碧乃是甄嬛庶妹,却不想竟明面上偏心至此,也亏得流朱姑娘是个心眼平和的,不计较这些。只是甄嬛倒也不怕如此惯着,反将浣碧的心思养大了吗?皇帝可是常来碎玉轩的。 “姐姐取笑了,前日里还说,这丫头许是跟我久了,如今竟出落得与我有些相像,近日里想是少女思春了,开始花这许多心思到这打扮上,上次差事办的好,本宫便将这匹料子赏她了,谁知她几日便穿身上了,人靠衣装,自然是出落得越发娇俏了。”甄嬛瞧着并不以为意,也笑着回应道。 “思春了好呀,如今浣碧姑娘可是妹妹身边最得脸的宫女,妹妹可要为她好好相看,必不能委屈了浣碧姑娘这亭亭玉立的模样。” “姐姐快莫要说了,再说下去浣碧可要羞得见不得人了,流朱和浣碧都是与妹妹一道长大的,便让妹妹自私些,多留几年吧。” 果然,浣碧上了茶水点心,便脸红着跑了出去,又引得二人一阵调笑。 “莞姐姐,莞姐姐,弘曕醒了吗?” 还未见人,便听得一阵娇俏的呼唤,原是淳贵人。 “姐姐莫要见笑,淳儿日日都要来找弘曕玩闹的。” “咦,夏姐姐也在呀,给昌嫔姐姐请安。”礼数倒是周全的。 夏冬春免了她的礼,她便闹着让莞姐姐将弘曕抱过来。 甄嬛无奈笑道:“都是贵人了,还这般性子,何时你自己做了额娘,才会稳当些吧。” “姐姐又取笑我,我也是弘曕的姨娘啊,这当姨娘与当额娘,没多少分别嘛。”淳贵人拿起桌上的点心,边吃边说。 “姐姐你看,淳儿便是这般无赖的,让人拿她没办法,便是当姨娘的人,也该稳重些吧,偏她还是这般跳脱。”甄嬛笑着同夏冬春说道。 “淳贵人这般性子着实可爱得紧,怪不得皇上喜欢,莞嫔妹妹怕是也当个妹妹宠着了。” 不一会儿,槿汐抱着六阿哥过来了。 第56章 私情(一) 想是刚睡醒了吃过奶水,此时六阿哥正欢腾着,见着了额娘与淳姨娘,两只小胳膊扑腾的越发欢实。 “昌嫔姐姐怎的不将七阿哥和公主带来,如此姐姐这里便更热闹啦。”淳贵人逗弄着六阿哥,一边问道。 “本宫日日被闹得心烦,才趁着两个小魔王午睡了出来转转,若是都带来,只怕你莞姐姐这儿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到时你莞姐姐可要让本宫赔的。” “阿哥公主将宫室屋顶掀翻,也是内务府办事不力,哪里会让昌嫔姐姐赔。不如这样,昌嫔姐姐若是嫌闹腾,便送给淳儿一个吧,嗯,那日淳儿瞧见琼微玉雪可爱,喜欢得紧,就把琼微送给淳儿吧。” 夏冬春一愣,旋即掩嘴笑了起来,她心知淳贵人是说玩笑话,却还是被她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淳儿倒是不客气,专挑姐姐的心尖尖儿,你若想要啊,便自己生去,淳儿生出来的娃娃,定会像你一般闹腾,也让淳儿头疼头疼。”甄嬛在一旁没好气地接话。 “哼,姐姐取笑我,不和你们玩了,我带弘曕出去玩喽。”说完便抱起六阿哥带着槿汐和奶娘去了院子里,留下甄嬛和夏冬春二人仍笑得止不住。 良久,二人止住笑意,甄嬛突然郑重道:“夏姐姐,每每看着弘曕,妹妹便想起姐姐当日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姐姐大义相助,便不会有妹妹和弘曕的今天,多余谢恩的虚言妹妹不想说,姐姐只须记住,若有一日姐姐有用的到甄嬛的地方,甄嬛一定为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妹妹以甄氏一族起誓。” 我要的便是你这句话,夏冬春心中暗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帮你? 回到延禧宫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这日早起,天气闷热异常,往日毒辣的日头今日也不知所踪,天空中滚滚的乌云,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午后,夏冬春照常准备午睡,却见景仁宫的宫女来通传,皇后召集六宫所有嫔妃到景仁宫,有大事商议。 夏冬春不明所以,看了看窗外密布的乌云,和纹丝不动的树枝,直想找个借口推了,却预感今日之事只怕非同小可,只得收拾收拾慢悠悠地去了。 走之前嘱咐默霜和月珊看好弘旻和琼微,若是暴雨来临,定要关好门窗,不可外出。 带着玉莘和白果赶到时,众人已来的差不多了,这次嫔妃到的格外的齐,除了正在禁足的齐嫔和素来不大爱出门的端妃,剩下的都到了。 皇后见众人已到,却不急着说正事,只说已派人去请皇上,让众人稍等片刻。 夏冬春心中一跳,直觉此次之事怕不是小事,连皇上都惊动了。 众人也同样有所察觉,便都收了说笑的心思,静静端坐着。 抬眼看向华贵妃,正看见她与襄嫔交换了个眼神,又瞧见襄嫔身边的费贵人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夏冬春只觉得有些诡异。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人忙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皇后,你派人请朕过来,到底所为何事?”皇上径直走向上座,开口便问道。 “皇上,是费贵人向臣妾告发一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擅自做主。” “何事?” 皇后看向费贵人,示意她上前来。 费贵人郑重其事地跪下,扬声道。 “臣妾要告发莞嫔与果郡王有私情,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轰隆’,窗外一道雷声炸响,众人皆被惊到,却不知究竟是被雷声吓到,还是被费贵人的话吓到。 “混账!”皇上勃然大怒,一个茶盏应声而碎,“事关后妃与宗亲,你有几个脑袋该胡乱攀诬?” “皇后!”皇上怒喝道“此等无稽之谈,皇后都无力分辨吗?朕看你是久不理宫务,糊涂了,竟跟着这等混账一起胡闹。” “皇上恕罪,”皇后忙起身请罪:“臣妾只是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还望皇上明察。” 这时,方才回过神的莞嫔也忙起身:“臣妾从未有过不忠之举,皇上明察。” “莞嫔,你起来回话,皇后也起来吧。”皇上长呼一口气,沉声道。 “混账东西,你且说来。”对着跪在殿中央的费贵人,怒声道。 费贵人早已吓白了脸,此时反倒像是豁出去了,出言申辩。 “皇上息怒,莞嫔与果郡王有私,二人多次私会于桐花台,被御花园的宫女瞧见,向臣妾告密,连同洒扫的太监,二人皆是见证,此刻人已在殿外。” 皇上不发一言,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殿内安静得只剩下佛珠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方才发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积攒了一日的闷热被一扫而空。 “不必多言,朕相信莞嫔与十七弟。”皇上阖眼,不辨喜怒道。 再睁眼,看向跪着的费贵人,眼中满是杀意。 “皇上,莞嫔身为后妃,名声岂容有污,况且莞嫔膝下育有六阿哥,若是此事就此作罢,即便臣妾和姐妹们都与皇上一道相信莞嫔,六阿哥又该如何自处?”皇后柔声劝道。 “朕看皇后是越发糊涂了,如此莫须有之事,还须如此大费周章吗。”皇上沙哑着声音开口,说出的话让皇后脸色一白。 “皇上,皇后娘娘,容臣妾说一句,此事着实兹事体大,且后宫姐妹俱都在场,若不分辨清楚,只怕于莞嫔名声有损。”襄嫔壮着胆子,怯怯地开口。 “莞嫔自承宠以来,便独得皇上恩宠,与皇上情义深重,如此荒唐之事,臣妾是第一个不信的。”惠嫔冷声开口道。 “嫔妾也是不信的,只是若是子虚乌有,为何还会有两名人证,且被费贵人得知此事呢?便是捕风捉影,也要有风有影才行,不若听听人证怎么说?”瑞常在也淡淡开口。 “真与不真自有分辨,何须你们多嘴?莞嫔妹妹本就在后宫出类拔萃,才能独得皇上青睐,又是通读诗书礼义之人,又怎会沾染这等有违伦常之事呢?”华贵妃轻喝,端的是不怒自威。 第57章 私情(二) 见众人争论不休,甄嬛再次起身行了大礼:“臣妾从未做过此事,自认行的端,坐的正,若是皇上仍有疑虑,臣妾愿与果郡王当堂对质。” 皇上的视线一一扫过下座众人,只见夏冬春嘴角噙着一抹嘲讽,不由得好奇。 “昌嫔,你说。” 夏冬春不防叫到自己,倒是怔愣了一瞬。 “臣妾只是觉得好笑,这设局之人怕是蠢的厉害。皇上与莞嫔的情分众姐妹皆是亲眼所见,且莞嫔更是诞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而果郡王与皇上也是兄友弟恭,且身份贵重,二人皆是有着大好前程,又何须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做出这得不偿失之事,臣妾怎么看都不合理。”夏冬春有条有理地回话道。 “哈哈,”皇上突然朗声笑道:“偏你想法刁钻,却也最合朕心意。” 华贵妃一记眼刀递来,夏冬春只当没看到。 “臣妾愿用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费贵人见事态不利,忙赌咒道。 “费氏,你当朕还会留你性命不成?”皇上冷声开口,周围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 费贵人脱力般跪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也罢,便让你死个明白。将那二人带上来。” 只见侍卫押上来两名眼生的宫女太监,想必便是费贵人所说的人证。 “奴婢御花园宫女彩儿,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众位小主。” “奴才御花园洒扫太监小刚子,参见皇上,皇后娘娘,众位小主。” 皇上并未发话,皇后看着沉默的皇上,犹豫着是否要开口。 “你二人将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一一仔细再说一遍。”费贵人对着二人,厉声道。 “启禀皇上皇后,是奴婢先看到的,端午那日夜里,奴婢做完活准备回去,就看见一人轻手轻脚地进了桐花台,奴婢怕是手脚不干净的宫女,便凑在墙根处,仔细听里面的动静。谁知竟听到一男一女两道人声,那女子称那男子为果郡王,二人相谈甚欢,说起了桐花台里一些花名叫‘夕颜’,乃是薄命之花什么的,那男子便劝那女子,在宫中处处小心,女子又说了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而后又说起一句诗,是什么‘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皇上明鉴,奴婢并未读过书,也不知桐花台里的花儿叫什么名字,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宫女道。 “奴才我是端午那日夜里,听到桐花台里有人声,还道是闹鬼了,偷偷溜了进去,便听到一男一女二人在说话,起先还以为哪宫的宫女和小侍卫,谁知二人说话出口成章,听着不像是宫女和侍卫,听了一会儿,便觉着二人声音有些熟悉,只记得男子的声音与果郡王极为相像,女子的声音倒是不记得了。”太监接着道。 “如此的博学多才,倒像是莞嫔的作风,由此便可见莞嫔的才华。”华贵妃嘲讽道。 众人看向莞嫔,只见她面上坦然自若,看着皇上,似乎在等皇上的反应。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皇上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可是从头到尾,二人都没能确定里面的女子是莞嫔啊,难不成便因为两句诗,就给莞嫔定罪吗?”敬妃急切道。 “奴婢是见到那名女子从桐花台里出来,打扮,身形都像极了碎玉轩的莞嫔,第二日便留心打听,得知前日确有人见莞嫔深夜外出,才确定是莞嫔的。对了,二人还说起,果郡王随身带的香囊里,放的是杜若花瓣,是那女子喜爱的花。” “杜若花瓣……” 襄嫔在一旁玩笑般开口:“杜若花是有情之花,莞嫔妹妹柔情似水,喜爱杜若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果郡王随身携带莞嫔所喜爱的花,个中含义,想必是……” “住嘴!”皇帝怒喝道。 襄嫔被吓得止住了话头,没敢继续说下去。 “莞嫔,你可有话要说?”皇上看向甄嬛,沉声问道。 在场众人都能看出,皇上已然起疑。 “臣妾自认问心无愧,从未有过之事,臣妾不会承认,还请皇上明察,还臣妾清白。”甄嬛坦然道。 “好,你先坐下,朕一定还你清白。” 甄嬛依言坐下,继续安静地不发一言。 “你们三人可还有别的要交代?”雍正看向费贵人三人,声音如同一潭死水,阴沉地可怕。 “皇上,皇上,如今彩儿和小刚子是人证,果郡王香囊里的杜若花瓣是物证,甄嬛与果郡王二人私会桐花台,人证物证俱在,此等有悖伦常,秽乱后宫之事,皇上万不可纵容啊,臣妾一片诚心告发莞嫔,为的是皇上和整个后宫啊!”费贵人哭诉道。 夏冬春只觉奇怪,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倒不像是费贵人能说的出的,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教她的? “奴婢/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无半句虚言,皇上明鉴。”彩儿和小刚子磕头。 敬妃此时起身行礼:“皇上,臣妾以为此事尚未完全定论,彩儿说见着桐花台出来的女子像极了莞嫔,并不能确信那人就是莞嫔,且当时天色黑暗,许是看错了也是有的。至于果郡王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有杜若花瓣,更不能做为物证,此事并非果郡王刻意隐瞒之事,不定那日便被多嘴的奴才瞧了了,为何放杜若花瓣,许是果郡王自个儿喜欢,或是杜若香气独特,也都是有可能的。莞嫔行事坦荡,臣妾与众位姐妹也都有目共睹,臣妾相信莞嫔与果郡王二人无任何瓜葛,愿为莞嫔作保。” “臣妾也愿为莞嫔作保。”惠嫔也起身行礼。 “嫔妾也愿意为莞嫔作保。”安陵容和淳贵人也一同起身。 夏冬春只静静看着,并未起身。 无关她信不信甄嬛,只是她心知前世的甄嬛和果郡王渊源甚深,若是二人早在这几年便在宫中有了纠葛呢? 且她与甄嬛明面上的交情并无多亲近,此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 第58章 私情(三) “莞嫔当真是一呼百应啊,如此地收买人心,可是有心不把本宫与皇后放在眼里?”华贵妃不悦道。 “皇上,莞嫔久侍宫闱,一直尽心尽力,且为皇上诞下了六阿哥,念在莞嫔往日之功,此次之事便别在追究了。只要日后莞嫔改过自新,便是善莫大焉?”皇后见此场景,开口劝道。 此番话说得巧妙,乃是无形之中便定了莞嫔私会外男的罪名,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变。 “皇后娘娘,此事尚未分明,且证据牵强,既是未确定之事,又何来莞嫔改过自新一说?”惠嫔扬声问道。 皇上也意味深长地看向皇后,皇后见惠嫔出声质问,又觉察到皇上眼中的打量,亦是神色一滞。 “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皇后只得轻声开口。 “你们都先起来,朕自有分辩。” 众人起身重新坐下。 “小夏子,派人去请果郡王,就说朕邀他一同下棋。” “是。” 闻言众人神色各异,尤其是费贵人和襄嫔,面上虽不动声色,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甄嬛惊愕地看向皇上,眼中有犹疑,不可置信,久久不能回神。 “臣妾还有个疑问,”惠嫔轻声开口,“如今是贵妃娘娘主理后宫,且平日里费贵人亦是较为亲近贵妃,皇后娘娘已久不理宫务,怎的费贵人得知如此大事,竟是来禀报皇后娘娘,而不是主理后宫的贵妃娘娘,或是协理六宫的敬妃娘娘?” 不防惠嫔有此疑问,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费贵人与皇后。 “嫔妾只是想着……皇后娘娘毕竟位居中宫,即便不理宫务,亦是身居高位,是后宫之主……”费贵人嗫嚅。 “惠嫔,本宫问你,你一直向着莞嫔,不知在你心里,可是与莞嫔的姐妹情分,重逾一切啊?就连皇上的天威,后宫的伦常通通都可抛开吗?”华贵妃斜睨了惠嫔一眼,声色俱厉道。 “臣妾只是不想后宫姐妹蒙冤,并无任何私心,是非曲直,臣妾相信皇上自有决断。”惠嫔直直地回望过去,不卑不亢道。 “费氏,你与这二位奴才,可还有言之不尽之处?”皇上听着众人议论,猛然睁开双眼,杀意波动。 “嫔妾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奴才/奴婢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冷峻的目光又在三人身上巡视了一圈,冷声道。 “很好。苏培盛。” “奴才在。” “费氏,彩儿,小刚子,构陷嫔妃,攀诬皇室宗亲,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杖毙,即刻行刑。”冰冷刺骨的话从一国之君口中逐字说出,说话间便是三条人命。 “奴才领命。” 便有侍卫上前将下跪的三人托了出去,三人被吓傻了般,怔愣着连求饶也发不出声音来。 众人久久不能回神,殿外响起了行刑的声音,夹杂着三人的惨叫,连暴雨都不能盖住,不一会儿,整个大殿内都弥漫着血腥气。 安陵容此时已脸色惨白,又回想起数月前在延禧宫亲眼所见那血腥的一幕。 淳贵人此时已吓得轻声抽泣起来,甄嬛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低声安抚她。 华贵妃与襄嫔亦是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 “皇上……”皇后许久才出声。 “不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朕不想听到后宫之中有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若有人胆敢议论此事,一律杖毙。” 皇帝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众人皆是正襟危坐,不敢多言。 过了许久,有太监通传果郡王到了。 就在果郡王信步进来,朝皇上行礼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果郡王身上,夏冬春却发觉甄嬛身后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悄悄退了出去。 “十七弟,今日有人向你皇嫂告发,说你与朕的莞嫔有私情,还有两名人证声称亲眼所见你们二人端午那日夜里,于桐花台私会。”皇上悠悠开口,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兄明察,端午那日夜里臣弟确实因醉酒留宿宫中,也确实去了桐花台,只是臣弟与莞嫔只在宴席上有过数面之缘,并未有任何瓜葛。是何人如此颠倒黑白,臣弟愿与她当堂对质。”果郡王跪下,朗声分辩道。 “朕已将那人杖毙,十七弟不必忧虑,朕传你来,只是为了将此事分辨清楚,还你二人清白。”皇上开口。 “不知十七弟可否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给皇上与本宫看看其中的玄妙。”皇后犹疑着开口,说完便心虚地瞧了眼皇上。 “自然可以。” 果郡王取下腰间的香囊,交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躬身在皇上面前打开了香囊,其中果然有杜若花瓣。 “啊?十七弟,人证说你香囊里有莞嫔所喜爱的杜若花瓣,这你如何解释啊?”皇后指着香囊惊讶问道。 “无稽之谈,皇嫂明鉴,天下喜爱杜若之人不知凡几,臣弟前些日子在读《楚辞》,看到屈原曾在九歌中写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便对杜若花起了好奇,寻来放入香囊,果然香气独特,于是臣弟便日日摘些随身带着,还命人制作干花,这些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一打听便知。”果郡王慢条斯理道。 “可是有二人亲见果郡王与一女子于桐花台私会,且那名女子与莞嫔相似,也有人见到端午那日莞嫔深夜外出,这又该如何解释呢?”襄嫔又大着胆子出声问道。 还未等果郡王答话,便有人通报,碎玉轩的浣碧姑娘来寻莞嫔娘娘,说是六阿哥哭闹不止。 浣碧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被吸引住,只见她一身精致的旗装流光溢彩,竟是浮光锦所制。 夏冬春瞧见了盛装打扮的浣碧,方才明白其中关节,方才有小宫女偷偷溜走,想是回碎玉轩去报信了。 浣碧一进来便面露骇然地行礼“奴婢给皇上,皇后,诸位主子请安,六阿哥在碎玉轩哭闹不止,奴婢特来寻莞嫔娘娘,只是这满院的血腥气,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人告发你家主子与果郡王有私情,正巧你来了,你是莞嫔的贴身宫女,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便将你知道的都交代交代吧。”华贵妃冷哼道。 第59章 私情(四) “浣碧姑娘好福气,这浮光锦连我这都只有一匹,没想到莞嫔娘娘身边的宫女都能身着浮光锦所制的旗装,要不说娘娘独得圣心呢。”瑞常在笑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与果郡王只是点头之交,从未有过私情,还望皇上明察。”浣碧急切道。 “你是莞嫔的宫女,自然向着她说话,有人亲见端午那日夜里,莞嫔与果郡王在桐花台私会,且莞嫔那日确实这你又作何解释啊?”华贵妃厉声道。 “端午?端午……” “还不说实话?本宫且告诉你,方才因着此事,皇上已下令杖毙了三人,还不快将你知道的,如实说来!”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有罪。端午那日夜里,是奴婢误入了桐花台,不是我家娘娘。”浣碧突然请罪。 “是你?”皇上皱眉道。 “是奴婢,奴婢误入桐花台,正巧遇见果郡王在此醒酒,奴婢便与果郡王搭了几句话。奴婢还与果郡王谈论了桐花台的‘夕颜’,感叹此话薄命,王爷便关切奴婢,要在宫中小心当差。其间王爷的香囊不慎掉落,奴婢瞧见即便装的是杜若,我家娘娘幼时便喜爱杜若,奴婢受娘娘影响,也喜爱了多年,好奇之下便与王爷多说了几句。” “照你所说,是你因误入桐花台,偶遇了果郡王,才被御花园的奴才瞧见,误认为是莞嫔?”皇帝开口。 “回皇上,当夜奴婢身穿便是今日这套旗装。这匹浮光锦,华贵异常,宫中亦是少见,乃是谨贵人送给莞嫔娘娘,娘娘奖赏给奴婢的。奴婢心知这件衣服逾越了规制,平日里并不敢穿着招摇,只有在无人处才敢穿着出门。奴婢与我家娘娘自小一道长大,早有敬妃娘娘和惠嫔娘娘都曾说过,奴婢跟随娘娘久了,连模样,身形都有些肖似娘娘,若是当真被御花园的奴才瞧见,又见奴婢衣着如此华贵,轻易便会被错认为娘娘,当夜确实是奴婢误入了桐花台,不是我家娘娘。” “嗯,朕也曾说过,浣碧与莞嫔,倒有两三分相似。”皇上开口。 “既如此,十七弟方才应当说清楚,才不至于多了这许多误会。”皇后也附和道。 “臣弟只是怕影响浣碧姑娘清誉,我与浣碧姑娘的确清清白白,只是那日臣弟醉酒,唐突了姑娘,倒叫有心人拿来诬陷莞嫔与臣弟的清誉。”果郡王解释道。 “如此便说的通了,只是不知浣碧姑娘那日夜里有何差事,以至于误入桐花台,还是说浣碧姑娘是随莞嫔一道外出,是莞嫔娘娘有别的事情……”襄嫔疑惑问道。 皇上也看向莞嫔,想听听她如何回答。 “恕臣妾……不能说。”甄嬛嗫嚅道。 “笑话,这般误会都能化解,莞嫔因何外出又有何不可说,事无不可对人言,莞嫔还是快些交代,还能早些洗脱冤屈。”华贵妃冷笑。 “那日桐花台醒酒,小王确实只见了浣碧姑娘一人,未曾见过莞嫔,也未听浣碧姑娘说起,想是浣碧姑娘一人出来。” “王爷此言差矣,您没见到并不代表就只有浣碧姑娘一人出来,当时既是深夜,又有几人会在深夜外出呢?又有什么事是需要深夜去做的呢?”襄嫔柔声道。 皇上凌厉的眼神射向襄嫔:“襄嫔今日的话好像多了些。” 襄嫔闻言陡然噤声,再不敢开口。 “端妃娘娘到。”有太监通传。 殿外的暴雨依旧未停,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端妃竟然冒雨前来,众人皆是惊讶。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给端妃娘娘请安。”妃位以下的嫔妃都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外面下着雨,你怎的出来了,今年身子好了些,也要多加小心,别着了凉气。”皇上关切道。 端妃坐下,不疾不徐道:“谢皇上关怀,臣妾这些日子以来身子大好,平日里也无须再小心翼翼。只是今日听说皇后娘娘这里杖毙了几个奴才,又牵扯到莞嫔与果郡王,臣妾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趟,否则,只怕莞嫔会蒙受不白之冤。” “哦?你说来听听。”皇上好奇。 “若臣妾所料不错,皇上与众位姐妹,正说到,莞嫔端午那日深夜外出所为何事,是也不是?” “正是。” “端午那日,莞嫔是去了臣妾的延庆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唯有甄嬛坦然自若。 “臣妾与莞嫔曾有过数面之缘,也曾在一起深谈,臣妾十分喜欢莞嫔妹妹,莞嫔知道臣妾身子不好,端午那日特意给臣妾送来亲手所做的五色丝线和艾草香囊,取辟邪祛疾,常保安康之意,吉祥。”端妃唤道。 话音刚落,吉祥便呈上两个小巧的香囊,正散发着淡淡的艾草香气。 “皇上看看,这可是莞嫔的女红。众位姐妹若是不信,可拿来碎玉轩的女红进行比对。” “不必比对,朕认得莞嫔的女红。”皇上道。 “便是那日,臣妾见着浣碧姑娘打扮的娇俏,还取笑了几句,莞嫔便说早把浣碧与流朱二人当做了自己的妹妹,是以才娇纵了些。后来,莞嫔与臣妾要说些体己话,便打发浣碧姑娘出去了,想必便是在这时,浣碧姑娘才误入了离臣妾延庆殿不远的桐花台,引起了这么一桩误会。”端妃饮了口茶,娓娓道来,没来由地便让人信服。 “原是将浣碧姑娘当做妹妹了,怪不得舍得将谨贵人送的价值连城的浮光锦,赏给浣碧姑娘做衣裳,只是不知谨贵人这个妹妹,与浣碧这个妹妹,在莞嫔娘娘心里如何相比啊?”瑞常在娇笑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以为意,安陵容却登时变了脸色,夏冬春心中暗叹瑞常在角度刁钻,却精确打击,只怕安陵容又要与莞嫔生分了几分。 “既如此,莞嫔方才应当明说的。”皇后淡淡道。 “皇后莫怪,莞嫔想必是为臣妾着想,觉着臣妾深居简出,不想牵累臣妾。”端妃回道。 “哼,”华贵妃冷哼,“这莞嫔与果郡王倒是心有灵犀,一个为着个奴婢隐瞒,一个为着莫须有的姐妹隐瞒,倒惹得本宫与诸位,陪坐了一下午。”语毕,眼神不善地看着甄嬛。 “不可妄言。”皇上轻声申斥道。 浣碧番外:隐玉成双 临入宫前,父亲嘱咐我,要与长姐互相扶持,照料好长姐。 长姐?那明明是我的主子。 我心中苦涩,却不敢轻易表露,每每看到父亲饱含歉疚的神色,我便知道,我该知足。 父亲是疼爱我的,不只是愧疚。 可是长姐,她入宫便是盛宠,随后怀孕,生子,晋位一切水到渠成。 我看着长姐荣光无比,锦上添花,却一直盛宠不衰,也陪着长姐遭人算计,一路坎坷,披荆斩棘。 有时我看着铜镜中与长姐容貌相似的脸,心中苦涩难言,无数次祈盼。 长姐,我何时才能同你一般风光? 长姐,我何时能够唤你一声长姐? 这些心事,从无人知。 长姐向来厚待我,流朱从不计较。 可流朱她好快乐,她满心都是长姐,我不如流朱。 安陵容那般家世,有朝一日竟也位居贵人,享尽荣华富贵,我从来看不惯她那副矫情样子。 我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卿,我的长姐艳冠群芳,宠冠六宫,我却只能屈居一介奴婢。 那安陵容便比我强很多吗?那样的家世,容貌又不如我,偏偏长姐还待她如此亲近。 明明我才是长姐的妹妹,哪里要她处处讨好? 浮光锦又怎样,只得了一匹便巴巴儿地送来又怎样,长姐还不是给了我? 可是长姐,你也觉得我便该一辈子为奴为婢,一辈子仰人鼻息吗? 我的母亲,至今没有一个体面的归处,连我想给她送些盘缠,都只能偷偷的。 我娘的身后名,只能靠我了。 长姐,我不是非要踩着你往上爬。 可是,浣碧没有别的路了。 那日暴雨欲来,皇后召集六宫,我借口照顾六阿哥,没有随行。 费贵人乱棍打死,三条人命,只在天子一念之间,血腥气甚至弥漫到了碎玉轩。 我怕了,我蜷在床帐里,浑身颤抖。 长姐不会有事的,她是宠妃,她还有弘曕。 长姐…… 闭上眼,脑海中便是长姐被拖出去杖毙的模样,还有父亲和夫人,二小姐被流放…… 我呢?我的下场会是什么? 长姐说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悔了,我推门走进滂沱的大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长姐不能有事,甄家不能有事。 与一个宫女撞了满怀,那宫女分明是随长姐去了景仁宫的,她怎么一人回来了?长姐呢?我拉住她,大声质问,暴雨淹没了我的崩溃与无措。 她拉我回了屋内,她说,娘娘让她带话给我。 “可悔否?” 三个字,我浑身一震,如同被定住般。 长姐她什么都知道。 那宫女说,长姐交待,若我愿回头,便好生装扮,至景仁宫破局。 我擦干眼泪,梳洗打扮,拿出那身浮光锦所制的衣裙,这件承载了所有渴盼与奢望的衣裳。 与那名来报信的小宫女一道,冒雨赶往景仁宫。 我仔细问了小宫女景仁宫中的情境,细细思索着长姐的深意,若是换了长姐是我,她又会如何力挽狂澜呢? 看着身上流光溢彩的衣裳,我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懂了长姐为何让我好生装扮。 还好,幸未辱命,这场由我引起的阴谋,最终亦由我化解。 当夜,长姐挥退旁人,我凄然跪下。 我说小姐,浣碧知错了。 “或许你该唤我一声长姐。” 我泪流满面,唤了一声:长姐。 “那夜桐花台之事,只有你知我知,浣碧,你可知,你差点害了甄府满门。便是你不念我与玉娆,那父亲呢?” “父亲心里是有你的,我这个长姐心里也是有你的。” 我泣不成声。 长姐骂我蠢笨无知。 我一一交待。 那日母亲忌日,我偷偷给母亲烧纸钱,却被襄嫔撞见。 襄嫔说我与长姐容貌相似,怎甘心屈居人下。 襄嫔还说,若我承宠,定然比谨贵人得宠。若没有了莞嫔,我定能顶替莞嫔的位子。 若真如此,父亲定会以我为荣,娘的牌位,也会放入甄府的祠堂,我也能够更名写入族谱。 我动摇了。 襄嫔与我和华贵妃说,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后妃与宗亲,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不能由她们戳破,须得由皇后来揭发。 却转头和费贵人说,此事若由她揭发,不但能够扳倒莞嫔,到时检举有功,还有望复她丽嫔之位。 于是,费贵人便去景仁宫揭发了此事。 结果费贵人的下场有目共睹,满宫皆惊。 长姐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可知攀诬后妃和皇室宗是什么罪?若让她们得逞,我死无全尸,甄府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连弘曕也会终生惹皇上厌弃。即便证明我与果郡王清白,可若惹得皇上生厌,我们甄府满门就再无抬头之日了。再不然,她们狗急跳墙,定会拉你出去顶罪。你想承宠,想顶替我,也要有命在才行。” 我醍醐灌顶,不可思议地愣住。 “今日你我能够全身而退,乃是靠着我与皇上的三分情义。若他日我恩宠如旧,弘曕依旧最贵,便是皇上心中仍有我一席之地,愿将今日之事轻轻揭过。如若不然,我与弘曕,只怕再无今日之恩宠,我们甄府也将失了圣心。” “吃里扒外的事我见多了,却没想到害我的,竟是我的亲姐妹。” “今日你若不能体会长姐苦心,明白你我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这碎玉轩怕是留不得你了,来日我去皇上面前求了恩典,放你回府,在父亲膝下尽孝,也算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托付。” “长姐不要,浣碧知错了。浣碧再也不敢了。”我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哭求道。 长姐终还是留下了我,她承诺我,待来日她身居高位,为弘曕铺平前路,便为我母亲正名,让我们母女二人,入甄家族谱。 我信长姐,也信父亲。 母亲亦信父亲。 此次之事,我已实实在在得罪了华贵妃与襄嫔,若是今日长姐亦不能原谅我,只怕我已无处可去。 若被父亲得知,我做出此等悖逆之事,联合外人,诬陷长姐,陷整个甄府于险境,父亲定然会对我失望的。 只是,难道我这一生,生来便是要给长姐为奴为婢的吗? 第60章 帝心(一) “既如此,便散了吧。十七弟,随朕去养心殿杀一盘。莞嫔,朕晚上再去看你。苏培盛,安排轿撵送端妃回去。” 说完,皇上大步流星地离去。 众人起身跪安。 出了大殿,发现暴雨已渐小了些,走出了景仁宫,还闻见有淡淡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众人皆都默不作声,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延禧宫,雨渐渐停了,这场大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将上午的阴霾与压抑一扫而空。 玉莘带着几人将里外的窗子都打开,透些新鲜空气进来。 此时已夕阳西垂,雨后的清风夹杂着泥土的香气,夏冬春命人搬了躺椅出去,躺在廊下若有所思。 她的脑中一团乱,她理不清楚,今日之事的背后主使,究竟是皇后,还是华贵妃。但她知道,今日之局着实险之又险,皇上都够不动声色处决了费贵人,便能证明这件事确是触碰到皇上的逆鳞。 但皇上当真对甄嬛偏爱至此吗?宁愿以雷霆手段将此事压下去,也要保甄嬛的名声地位。 甄嬛自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单看今日这般局面,后宫半数嫔妃都向着甄嬛,一个有宠有子的六嫔之首,又如此能够笼络人心,皇后和贵妃焉能不忌惮她。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会儿默霜便来回话,今夜莞嫔侍寝。 夏冬春自然一点都不意外,这是皇上特地向后宫众人表示,今日之事乃莫须有,他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日晌午,苏培盛传了皇上口谕,襄嫔内德不修,不堪抚养公主,着将温宜公主送往阿哥所。 懿旨一下,襄嫔便只觉天塌了般,求了翊坤宫,又求了景仁宫,还特地跑到碎玉轩给莞嫔赔罪,皆被告知皇上心意无人能够左右,一时间求告无门,欲哭无泪,只得跪在养心殿外哭求。 皇上命苏培盛传话,若执意再忤逆上意,便将温宜公主记在别的妃嫔名下,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襄嫔无法,只得伤心欲绝地回了宫。 又过了几日,众人已收拾好行囊,准备去往圆明园避暑,又一道旨意震惊了后宫。 莞嫔顶撞高位,言行无状,即日送往蓬莱洲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出,六阿哥弘曕,随生母一道送往蓬莱洲。 默霜禀报,前日里莞嫔带着六阿哥去御花园散心,谁知遇到了华贵妃。二人早已相看两厌,几句话便起了争执,气恼之下甄嬛讽刺华贵妃盛宠多年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华贵妃一怒之下便让颂芝掌嘴莞嫔,莞嫔拒不受罚并且掌掴了颂芝,华贵妃怒不可遏命侍卫将莞嫔拿下,莞嫔怀抱六阿哥喝退众人,再度讥讽华贵妃后,扬长而去。 华贵妃转身便告到皇上与太后面前,谁知竟被其兄长年羹尧得知了此事,竟连番入宫给皇上施压,逼迫皇上严惩莞嫔,皇上不堪其扰,下旨将莞嫔与六阿哥送往蓬莱洲幽禁。 听说了事情经过,夏冬春只觉得不对,前世也是大约这个时候,皇上将莞嫔发配了蓬莱洲闭门思过,但那是二人计策,名为思过,实则保护。待平定了敦亲王谋反一事,便将甄嬛接了回来,如此众人才知皇上特意将莞嫔送走,乃是为了让她远离纷争,确保人身安全。 思及此,夏冬春越发确信此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甄嬛平日里并非如此乖张之人,行为处事,待人接物,处处都十分谨慎,即便是恃宠生娇,也不该反差如此之大才是。 而皇上此番对莞嫔的处置亦是不对,虽是判了甄嬛母子幽禁蓬莱洲,却一没褫夺封号,二没降位分,只说是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可这有诏无诏的,不全在皇帝心意吗。 然年家却是已成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年羹尧身为外臣,竟然对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为着给妹妹打抱不平,不惜连番入宫威逼皇上,如此出格之举,皇帝若还能容下年家,便是她夏冬春白死了一次。 只是即便是年羹尧失了圣心,年家失势,年世兰与皇帝到底有这么多年情分在,且皇帝对年世兰又有愧疚之心,是以夏冬春并不担心年世兰会被波及,受年家连累。 有时夏冬春甚至在想,皇上对年世兰的情分,或许比对甄嬛的情分,还要深上许多。 当日下午,甄嬛与六阿哥便被送往了蓬莱洲,夏冬春并未相送,倒是华贵妃派了颂芝过去,狠狠讥讽了一番。 没几日,皇帝暂时安顿了前朝要务,众人便动身前往圆明园避暑了。 夏冬春是第一次来圆明园,内务府给分的住处是映水兰香,离皇上居住的九州清晏有些距离,却是个极其凉爽舒适的居所,夏冬春倒乐得清闲。 弘旻和琼微二人尤其欢实,起先夏冬春还担忧换了环境两个娃娃要哭闹,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尤其欢实的后果便是,晚上吃饱了早早便睡了,想也是白日里欢腾太久,累着了。 如今华贵妃独得皇上恩宠,日日都要陪伴圣驾,旁的什么淳贵人,瑞常在,欣贵人,惠嫔,昌嫔,通通失了宠。众人还在不明就里,夏冬春却已经关起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无事从不踏出月地云居馆一步。 安陵容依旧无宠,任她给内务府使了多少银子,将她的绿头牌放的多显眼都无用,皇上好似当真忘了这么一个人。 大病之前的安陵容,恩宠也在瑞常在之上的,谁知病了几个月,皇上得了新宠,她却彻底失了宠。 映水兰香后院一角有一小园密密的翠竹,还有棵粗细可二人合抱的梧桐树,靠后墙处坐落一方凉亭,那凉亭略高些,站在上面可隔着低低的院墙看到墙外一潭湖泊,默霜说是掬月湖,特地配着西处的月地云居馆所建。 夏冬春对这个住处极为满意,自从到了圆明园,皇后因着暑热便免了每日请安,是以她们母子三人便日日紧闭着门,在映水兰香这一方小天地里吃喝玩乐睡。 第61章 帝心(二) 夏冬春特地命人找了张竹榻,搬到后院桐树下,铺了竹席和天蚕丝软被,又在桐树的低枝上扎了个秋千,抬出一张贵妃榻,夏冬春带着弘旻与琼微,日日窝在后院。 弘旻和琼微睡竹榻,夏冬春睡贵妃榻,睡醒了便荡秋千,与两个小人儿一道玩耍。 这一日正趴着与琼微一道玩铃铛的弘旻,突然坐了起来,倒将众人都吓了一跳,默霜和玉莘尤为惊奇,直说七阿哥早慧,旁的孩子都是三翻六坐,弘旻才五个月都会坐了。 夏冬春起先不以为意,直到弘旻仿佛意识到自己的额娘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他的‘异能’,便坐在那儿冲着夏冬春使劲摇铃铛,还一边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叫着,逗得夏冬春乐不可支。 自从弘旻学会了坐,便日日坐在琼微面前抢她的玩具,琼微趴着,视线又低,只能被弘旻欺负,有次甚至将琼微气得一巴掌拍在了弘旻的胳膊上,这一巴掌拍的弘旻瞪大双眼直发愣,而后便学会了坐得离琼微远远的,结果琼微倒是争气,怕是嫌日日抬头瞧哥哥累的慌,不出几日竟也学会了坐。 来到圆明园不足月余,两个娃娃竟都胖了不少,如今抱着已有些费力,夏冬春每每抱了一会儿便觉着胳膊酸软。 若不是心知此时的前朝后宫暗流涌动,夏冬春只怕都要觉着现在便是最好的日子。 没几日便听说,果郡王当庭顶撞敦亲王,被皇上罚去守皇陵了。 夏冬春知道真正的纷争要开始了。 如今仍是华贵妃独得圣宠,甚至有传言皇上有意将贵妃身边的颂芝封为答应。 此时最急的便是安陵容了,若是皇上再得一个颂芝,只怕更要将她抛在脑后了。 玉莘这月回家探亲,夏冬春带了句话给哥哥夏威。 她把路指明给母家,怎样取舍,全在他们自己。 她希望哥哥一家过得荣耀,但更希望兄嫂与侄子侄女们都平安,她的弘旻和琼微,可以不需要太过势大的母族,夏冬春只愿她的儿女,一生平安喜乐便好。 可该争的,她自然要争。 这日午后,用过午膳的母子三人又来到了后院准备歇午觉。 夏冬春抱着琼微走上那高出许多的凉亭,站在亭子里,恰巧比院墙高出半个人来。抱着琼微赏着院外波光粼粼的湖面,琼微只觉着新奇,偶有几条锦鲤跃出湖面,逗的琼微咯咯笑个不停。 圆明园宽敞,夏冬春与琼微公主的笑声传出很远。 不一会儿,便有个小太监闻声小跑过来,离得远远的便驻足朝这边打量,一会儿又转身跑了回去。 夏冬春看得真切,那是御前的小太监。是她提前向夏凌云打听了皇上的行踪,终于等到这天皇上转悠到这掬月湖附近。 果然,不出一刻钟,前院便听得有人叩门,是皇上来了。 白果引着皇上来到后院,正看到夏冬春带着两个娃娃玩闹。 皇上在映水兰香待到了第二日清晨才离开,而后夏冬春又命人关上了大门。 昨日皇上也问过的,为何来到了圆明园便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夏冬春只说弘旻和琼微年幼,怕他们水土不服生病,是以要专心照料孩子。 皇上当时听完夏冬春的回答便沉默了许久,今日回去不久便传旨将温宜公主送回襄嫔身边抚养。 原是从来到圆明园开始,温宜公主便又开始经常吐奶了,月余了仍是如此。 这日,夏冬春收到了夏凌云传的口信,要外出公差,不在宫中,让她不必挂念。 夏冬春心中狂跳,这便是兄长的选择吗?她暗道。 夏凌云这次的公差,只怕也与敦亲王谋反有关。夏冬春看着弘旻与琼微,夏府,七阿哥与公主的母族,必不能太过势弱。但有年府前车之鉴,也不能太过势大惹皇上猜忌。 所以她命玉莘给夏威传了信。 夏威目前虽只是一名三品京官,但却管着包衣出身的武职与侍卫,与夏凌云也算相得益彰。 但她心知,兄长勇猛却无甚心计,并不适合在官场打拼,倒不如扶持家中小辈。待来日七阿哥再大些,便为哥哥请封一个闲职,如此不但不再限制几个侄子的发展,更为弘旻当一个闲散王爷铺好了路,无论哪位阿哥议储,都不会将弘旻的母族视为威胁。 兄长也与她想到了一处,凌云此次公差便能看出。 哥哥是懂她的。 这日是六阿哥满周岁的日子,听闻说皇上一整日都将自己闷在海清河晏处理政事,谁也不见。 晚间,夏冬春已更衣卸了钗环,照常与弘旻与琼微在后院玩闹,默霜,玉莘几人在一旁执着扇子驱赶蚊虫,一群人的笑闹声传出很远。 弘旻与琼微正玩累了,有些犯困,却见映水兰香出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两个娃娃又精神起来。 夏冬春也忙止住困意,起身带几人行礼,奶娘抱着弘旻与琼微也行了礼。 还未起身,弘旻与琼微便咿咿呀呀向皇上伸着小手,往他怀中扑去。 皇上展颜,接过来一手一个,笑声爽朗。 又玩闹了好一会儿,两个娃娃终是抵不过困意,伏在皇阿玛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夏冬春笑着让奶娘将他们抱走,拿过扇子亲自为皇上扇着风,几人都识趣退下。 皇帝支着上身,半躺在竹榻上,闭目养神,不知在想着什么。夏冬春也不敢贸然开口。 直至夏冬春也止不住困意,才开口道:“皇上,回屋歇下吧,很晚了。” “嗯。”皇帝依言起身。 行至内室,见着桌上放着夏冬春白日里拿出的金丝玉项圈和赤金长命锁,生了好奇。 “臣妾让她们找出来的,今日是六阿哥周岁生辰。”夏冬春柔声道。 “难为你还记着。”皇上轻叹。 “臣妾自然记着,六阿哥是臣妾保下的孩子,在臣妾心里,总有特别的位置。” “人走茶凉,现下这宫里,能有几人还惦记着莞嫔母子?”皇帝轻声叹道,不知在问谁。 夏冬春不做声。 “苏培盛,把昌嫔的礼物收着,改日送到蓬莱洲。” 见目的达到,夏冬春识趣地不再多嘴。 伺候着皇帝更衣,夏冬春知道皇帝心情不佳,便并未多言,二人都沉默着歇下。 翌日清晨,皇帝起身早朝,夏冬春迷迷糊糊起身伺候。 伺候皇上更了衣,夏冬春正欲行礼送驾,忽听皇上开口。 第62章 事发 “如今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彻底放松,安心就寝。昌嫔,你很好,你的孩子们也都很好。” “皇上过奖了。”夏冬春展颜一笑,并未照常谢恩,而是坦然接下皇帝的夸奖。 又去偏殿瞧了眼睡得香甜的弘旻与琼微,心情大好,而后便精神抖擞地去上朝了。 夏冬春则是回去睡回笼觉。 日子便这般过着,其间皇帝倒是常来映水兰香,大多时候却只是凑了午膳的时间来,与孩子们玩闹会,歇了午觉,便回去继续处理政务。 中秋这日,帝后在镂云开月馆设宴,同庆佳节。 夏冬春便带着弘旻与琼微去赴了宴,见到了养在皇后处的八阿哥。 八阿哥生的壮实,才四个月的小人儿看着竟比八个月弘旻还要胖些。 太后见了八阿哥这大胖孙子便欢喜的紧,整个宴会便都让八阿哥坐在身旁。 夏冬春带着弘旻和琼微上前请了安,便安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 见着两个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众人都稀罕不已,敬妃更是抱着琼微不肯撒手,淳贵人也是围着两个娃娃忙的不可开交,夏冬春则只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 暗暗观察着上座的帝后和太后,夏冬春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因着太后对八阿哥着实偏疼,又着意让其坐在身旁,皇上每每瞧见皇后与太后围着八阿哥打转,眼神便有些复杂,是以,皇上倒是并未表现出对八阿哥有多看重。 倒是一一关切了堂下坐着的几个儿女及其生母,且都赏赐了东西,连还在紫禁城禁足的齐嫔也得了赏赐。 中秋乃是家宴,却办得尤为热闹,尤其是在安陵容献唱了之后,瑞常在也一展歌喉,并亲弹琵琶伴奏,令皇上大为欣赏。 殿中的气氛却是有些微妙,安陵容面色不虞。与众人一样,安陵容向来只知瑞常在善舞,却不知何时这歌喉也如此亮丽,那她安陵容日后又该如何立足呢? 夏冬春也远远瞧着安陵容脸色黑如锅底,恰巧对上了她瞧过来的视线,夏冬春举起酒杯,朝她的方向遥遥敬了一杯,便瞧见安陵容又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娇柔地端起了酒杯。 华贵妃为太后进献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甫一拿出,明月般柔和的光辉便照耀了半个大殿,众人啧啧称奇。 太后甚为喜爱,钦赐了贵妃一个步摇,乃是太后刚做德妃时,孝惠太后赏的。 初一十五按例该是皇后侍寝的日子,中秋月圆之夜本也该帝后相聚,奈何宴会结束,皇帝便随了华贵妃一道走了,徒留皇后一人难堪。 九月初,圣驾回銮,众人从圆明园回到了紫禁城。 回到宫里的夏冬春避世,平日里除了景仁宫请安,余下时间便是整日里窝在延禧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日,景仁宫请安时,见众人面带惊惶或担忧,皇后亦是神色肃穆,夏冬春觉察到有大事发生。 回宫后便收到了夏凌云传来的信笺,信上只有短短数语:前朝有变,兀自珍重,勿念家中。 夏冬春看后便烧了信,亲眼看着信纸化为灰烬,随后命人请来汪顺逸,下午便向内务府报了病,关了宫门静养。 皇上已几日不曾进过后宫,更无暇关心夏冬春是否生病。默霜说,华贵妃在养心殿门外求了几次,都未见到皇上。 不用外出夏冬春便能想到此刻宫中乃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然前朝的情况夏冬春却是无从得知的,只得按下内心的惊惶,耐心等着。 终于等到了夏凌云回宫,第一时间姑侄俩便找机会碰了面。原来,前些日子所说的外出公差,便是跟随名义上去守皇陵的果郡王,一同查证敦亲王的罪证。 现已查证,敦亲王有谋反之意,且传信于年羹尧,请他相助,夺了皇位,迎允禩为皇上,允禟之母宜太妃为太后。 皇上大怒:他若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 这日午后,寿康宫传下懿旨:太后身子不适,请敦亲王福晋与贝子入宫,一同陪恭定公主为太后侍疾。 九月底,敦亲王谋反一事败露,且查出谋逆,贪污及其他罪证上百条,满朝皆惊。 这日,前朝传下圣旨。 “念敦亲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罪,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人府,非诏不得探视,其福晋及其子女,一并贬为庶人,圈禁府邸。” 圣旨下,大局已定。 皇上亲自迎回莞嫔与六阿哥,众人方知,此次莞嫔圈禁蓬莱洲的真实意图。 又一道圣旨为果郡王正名,嘉奖其此次举证敦亲王之功。 而后不久,又传出敦亲王曾向年羹尧求助,请其出兵相助,前朝后宫纷传年羹尧与敦亲王勾结,亦有意谋反,另立新君。 华贵妃火急火燎求见皇上,想要为兄长辩白,却无论如何也不得君见,只得在养心殿门外长跪不起。 哪料皇上传莞嫔养心殿侍奉圣驾,也未传召贵妃,莞嫔便从狼狈的贵妃面前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养心殿。 苏培盛通传皇上有要事要忙,请贵妃速速回宫。 贵妃心灰意冷地回了翊坤宫,时时在宫中提心吊胆,等着皇上对年家的判决。 谁知这日年羹尧上折子以表忠心,竟将“朝乾夕惕”错写成了“夕阳朝潜”。 皇上大怒,借此发难,降了年羹尧的职,罚他去守城门。年羹尧丝毫不知圣心已失,竟穿着御赐的黄马褂招摇过市,引得街市骚乱频频,百姓物议沸腾。 朝臣参奏年羹尧不知悔改,藐视皇恩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来,皇帝怒不可遏,下旨捉拿年羹尧,押往京城关押。 不出一月,便查出年羹尧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好大喜功,延误战机等十数条罪证,皇上下旨将年府抄了家。 风云变幻,几日之间,年羹尧择日问斩的圣旨便拟定。 不多时,皇上下旨,皇后休养日久,后宫之权旁落,命其即日重新接管宫权,敬妃与惠嫔协理宫务。 贵妃已无暇顾及宫权,只想竭尽全力保兄长及家人一命。此时贵妃已是肝胆俱裂,奈何皇上仍是拒不相见,贵妃在养心殿前磕破了额头,也没能拦住皇上赐死的圣旨。 第63章 倒台 皇上终是不忍,传信给贵妃,念其侍奉圣驾多年,年府之罪不会牵连到她,然若她再步步相逼,年府之罪便罪加一等,并褫夺其位分封号,终生圈禁翊坤宫。 华贵妃心如死灰,回到翊坤宫便紧闭宫门,一篇篇写下陈情信,命人送往养心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襄嫔在景仁宫当众告发翊坤宫贵妃草菅人命,指使周明海害死宫女福子,且多次虐待温宜公主,陷害嫔妃,卖官鬻爵等多项罪名。 皇后下令捉拿周宁海入慎刑司,严刑审问,周宁海对华贵妃多项罪名供认不讳。 皇上下旨,褫夺贵妃封号,贬为答应,禁足翊坤宫,无诏不得出。 同时,襄嫔因检举年氏有功,姑豁免其同谋之罪。 至此,年家倒台已成定局,宫里再也没有宠冠六宫的华贵妃,有的,只是翊坤宫小小的年答应。 钟粹宫。 “什么?只是褫夺封号,贬为答应?连翊坤宫都许她住着?”惠嫔不可置信道。 “圣旨已下,此事无可转寰了。”莞嫔道。 “当日费贵人诬陷你与果郡王,皇上便以雷霆手段下旨将其杖毙,如今年家已倒,年氏竟是毫发无伤,还好好地住在翊坤宫里。”沈眉庄错愕地坐下,久久不能回神。 “姐姐,此事足以证明皇上还顾念与年氏的旧情,如此我们还须从长计议,若是操之过急,只怕会失了圣心。”甄嬛温言劝慰道。 不止眉姐姐,她心中亦是不平,此前她与眉姐姐,陵容,多次遭年氏侮辱刁难,甚至眉姐姐深夜落水,险些丧命亦是年氏所为,何况还有卖官鬻爵,戕害人命等恕无可恕的罪名,皇上竟如此轻拿轻放了。 “旧情?你不是说,年氏多年不孕,求遍天下名医,受尽苦楚仍未果,乃是因为皇上独独赐予她的欢宜香中有大量的麝香吗?还有端妃娘娘所说当年一碗堕胎药,打掉年氏腹中的男胎亦是皇上授意?这些便是皇上与年氏的旧情吗?可笑至极!”沈眉庄怒道。 “姐姐慎言,小心隔墙有耳。”甄嬛忙道。 “慎言慎言,整日清醒克制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与年氏一般,恶事做尽,富贵荣华享尽,在后宫恣意放肆,连中宫皇后都要让她几分,到头来的惩罚,竟只是降位禁足。我便罢了,受年氏阴谋诡计迫害也无从申冤,可你呢,皇上如此爱重你,你在年氏手下所受的折辱与磨难,便也就这般算了吗?皇上心中当真有你的位子吗?” “姐姐,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皇上首先是皇上,是天下共主,其次才是你我的的夫君。嬛儿最先知道皇上对年氏的处置,即便如此嬛儿亦无法更改君心,许是那年氏即便恶行昭彰,依然在皇上心中重逾你我吧。”甄嬛苦涩道。 沈眉庄执住甄嬛的手,凄然道:“嬛儿,我不甘心,我们忍气吞声这么久,竟只换来这么个结果。我知道圣心难测,我也知道咱们的皇上生性凉薄,所以我从未谋求过什么,但我的委屈与隐忍,不该只得个这么个交待,我不甘心。” “姐姐,莫要做傻事啊,想想沈伯父与伯母,我们的身后还站着整个家族,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啊姐姐。”甄嬛察觉到沈眉庄怨气深重,心中恻恻,忙劝道。 殿中寂静良久,方听得沈眉庄悠悠开口:“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轻举妄动的。嬛儿,此事既已如此,已非你我可左右,你也莫要心中忧怨,宽心些,年氏的下场远不止如此。”似是收起了情绪,沈眉庄柔声道。 “姐姐,你能想开便好,来日方长,咱们便眼睁睁看着年氏最后的下场。”甄嬛松了口气,她真怕眉姐姐想不开,图一时之快便做了傻事。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叫来安陵容三人一同用了午膳,甄嬛方才回去。 “陵容,近日天儿冷了,你身子弱,要仔细些,若是缺了什么,便让宝鹊来我这禀报。”沈眉庄道。 “多谢姐姐关心,陵容很好,倒是姐姐今日脸色差些,可是有什么不适?”安陵容关切道。 “无妨,只是近日夜里睡眠差些,白日里便有些没精神。”沈眉庄淡淡道。 “陵容近日配了些安神的药粉,装进新缝制的香囊里,安神助眠最是有效,特意拿了几个来送给姐姐。”安陵容柔声道。 拿出了香囊递过来,沈眉庄并未察觉到安陵容眼中的躲闪,只觉着一接过香囊便闻到一股令人极其清心的香味。 “姐姐将这香囊放在枕畔,或是佩在身上,便能够安心除烦,安神助眠了。” “你擅制香,女红又极为出色,我知你心意真切。只是还要多用些心思在皇上身上,前日里皇后说不日便又有新人入宫,是平定年羹尧的有功之臣家的女儿,你可要抓紧了。” “非是陵容不愿用心,自陵容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便失了圣宠,前有莞姐姐独得圣心,年氏盛宠优渥,后有瑞常在和淳贵人后起之秀,皇上只怕早就忘了陵容了。”安陵容神色哀凄,泫然欲泣。 沈眉庄轻叹一声,柔声道:“咱们入宫来侍奉圣驾,所依靠的,不就是皇上那点宠爱吗?一时无宠亦不用怕,那便养精蓄锐,待来日再承宠,早日怀上龙胎,才是长久之计。” “姐姐说的是,陵容记下了。” 是夜,甄嬛来到延庆殿探望端妃。 “娘娘,年家此番虽倒台,皇上却不愿从重处置年氏,到底是便宜了她。”甄嬛不平道。 “这宫里若说谁最恨年氏,怕是非本宫莫属了。只是皇上心中到底顾念与她的多年情分,任谁也无法左右皇上的心意。”端妃哀叹道。 “臣妾亦是觉着,年世兰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才会在查明她诸多罪行后,轻拿轻放,然后宫姐妹终是心有不甘的,臣妾尤其为娘娘不平,娘娘受年氏磋磨多年,好不容易等来年家倾倒,年氏却依然逍遥法外。” “如你所说,宫中姐妹对年氏的下场终究是忿忿不平,然你我皆无甚妨碍,唯有一人,却是见不得年世兰好的。”端妃讳莫如深道。 “襄嫔曹氏?”甄嬛断然道。 第64章 夜访 “正是,年氏纵然罪大恶极,却不是心计深重之人,这桩桩罪行的背后,必少不了襄嫔的出谋划策与挑唆,襄嫔其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此次更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年氏身上,若是放任这种人登上高位,只怕后宫之中更加乌烟瘴气。” “襄嫔为人,我亦有所耳闻,只是这人着实聪明,难以找到其短处,一着不慎或会为其所害,当日与她合作让其检举年氏,也只是权宜之计。”甄嬛淡淡道。 “倒是可怜了温宜公主,有这样一个额娘在身边,好好的孩子也会被教歪了。”端妃怜惜叹道。 甄嬛与端妃秉烛夜话,与此同时,沈眉庄轻衣简从,来到了翊坤宫。 夏冬春命白果去寻了夏凌云,交待他打点一番,好生照应翊坤宫,若内里有任何状况,不可过于为难。 夏凌云前日里因敦亲王的事刚受到嘉奖,得封二等侍卫,同正四品。 白果见过夏凌云,心想绕到翊坤宫门口查看一番,正巧看到沈眉庄带着采月进了翊坤宫。 翊坤宫正殿,昔日华贵无匹,灯火通明的宫殿,此刻昏暗一片,到处流露着颓唐的气息。 沈眉庄站在殿中,看着伏坐在主位上不施粉黛的年世兰。 “小主,惠嫔来了。”颂芝轻声提醒道。 听到来人是往日的对头,年世兰缓缓抬起头,凌厉的视线直直摄向人影处。 “你来干什么?”年世兰语气不快。 “自然是来看看你,本宫受你迫害日久,如今年答应幽居于此,怕你大起大落之下心生寂寞,合该过来与你叙旧才是。”沈眉庄朗声道。 “哼,凭你也配?不止是你,满宫之中记恨本宫之人多如牛毛,那又如何,本宫还怕你们不成?”年世兰走下主位,慢悠悠走向沈眉庄。 “如今你已不是昔日荣宠加身的贵妃。”沈眉庄定定地瞧着她。 “贵妃如何,答应又如何,当日我敢害你,难不成今日我便不敢?我年世兰即便落魄至此,也不是你等狐媚之流所能相比。今夜你敢只身前来,不怕我让你走不出这翊坤宫吗?”年世兰厉声喝道。 “你不敢。”沈眉庄不屑,“年羹尧已斩首,你年家大厦倾颓,不怕再罪加一等吗?” “那么你们沈家呢?不怕步我年家后尘吗。如今你得势,有宠有权,你母家势大,焉知不是昔日的我呢?”年世兰讥讽道。 “我济州沈家效忠皇上,忠肝义胆,年羹尧屡次犯上,皇上对你们早有戒心,欲除之而后快。枉你长年盛宠,竟不知枕边人对你毫无真心吗?” “你胡说,皇上待我年家情谊深重,我与皇上情分非比寻常,岂容你来置喙?”年世兰高声反驳,声音在殿内回荡。 沈眉庄看着面前被激怒的年世兰,心中只觉可笑,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年世兰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娘娘枉得圣宠多年,皇上的心意竟丝毫无所察觉。你兄长年羹尧处斩,侄子年斌年富重刑关押,年府被抄家,你华贵妃也到了如此境地,难道还在做你富贵荣华的春秋大梦吗?”沈眉庄厉声道。 年世兰愣住,满是错愕地眼眸中留下两行清泪。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难耐的激动与不安,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看年氏落魄这么简单。 “贵妃娘娘,你可知当年你为何失了孩子?又为何多年不孕?当真是端妃的堕胎药令您流产失子,伤了身子吗?”沈眉庄紧盯着年世兰错愕地双眼,一步一步走近她,声音因着激动隐隐有些发颤。 “是皇上授意皇后备下了堕胎药,皇后找到端妃,一碗堕胎药,毁了两个将门之女,两个心腹大患,可怜端妃,白白为皇上担了这么多年罪名。连皇上独独赐予你的欢宜香,里面都含有大量的麝香,这才致使你多年不孕。”沈眉庄面含不屑,讥讽道。 “不……”年世兰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你胡说,不可能,自我入府皇上便宠爱于我,我与皇上多年情分……”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皇上对你从未有过真心,你所受之宠爱,全部是因着你的兄长骁勇善战,履立战功,你口中的多年情分,全部都是出于利用!” 沈眉庄看着面前的年世兰失力坐在椅子上,由一开始的不可置信转变成为痛心疾首。 颂芝在一旁关切地安抚年世兰,对着沈眉庄急切道:“惠嫔娘娘若说完了,烦请快些离去吧。” “年世兰,你屡次迫害本宫,若非本宫命大,一早便丧命你手,苍天有眼,邪不压正,今日你年家遭难,落魄至此,如此种种皆是你的报应,本宫今日来此专门点拨于你,让你不至于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你合该谢过本宫。”沈眉庄声色俱厉。 沈眉庄面上的狠厉与决绝令颂芝感到十足的恐惧,觉得此时的她与平日稳重大相径庭,怕自己主子再受到什么刺激,她忙搀起仍未回过神来的年世兰,向内殿走去。 该说的话已说完,沈眉庄无意在此多待,便也转身离去。 翊坤宫外角落里,等待许久的白果终于看见沈眉庄出来,便也转身回了延禧宫。 回到延禧宫,月珊迎面看到白果神色不对,开口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遇到了什么事。” “走,见了娘娘再说。” 夏冬春执了话本子在灯下打瞌睡,白果进来轻声唤道:“小姐。” 夏冬春抬头,仍带着浓浓困意。 白果继续道:“奴婢方才路过翊坤宫,见着惠嫔娘娘进去,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困意消了大半,夏冬春疑惑道:“惠嫔?她去干什么?” “惠嫔娘娘轻装简从,只带了一个宫女,余下再无旁人。” “你可看清楚了?确认是惠嫔?” “惠嫔娘娘身量高些,很好认,奴婢确认没有看错。” 闻言,夏冬春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她心知惠嫔定不是只单单为了嘲讽年世兰落难而去的翊坤宫,这便是夏冬春不解之处。 第65章 血书 夏冬春坐直了身子,盯着手中的话本发呆。 想了许久,毫无头绪,夏冬春交待白果:“明日一早,你便去翊坤宫门口盯着,有任何状况,随时回来告诉本宫。” 翊坤宫。 年世兰躺在床上,双眼直愣愣盯着上方,颂芝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 “颂芝,你说,沈眉庄说的可是真的?”许久,年世兰毫无生气地问出这么一句。 “小主莫要听她胡说,她定是瞧着咱们落魄,特意跑来看咱们笑话的,待来日小主与皇上消了隔阂,皇上定会待您与从前一般的。”颂芝心疼地劝道。 “回不去了,哥哥死了,年斌年富还在牢里,我也成了这副模样,皇上他,当真忘了从前的情分了吗?”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年世兰凄然道。 “小主……” “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小主,不是娘娘了。” “端妃似乎原来便说过,若她当真有罪,皇上不会留她到今日,她还常说,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是不是在暗示我,我的孩子,其实是皇上不想要的?” “不是的小主,不是这样的,皇上也很看重小主的孩子。”颂芝亦心疼地流下眼泪。 “还有欢宜香……欢宜香……我已经许久未燃过欢宜香了……皇上他,当真如此狠心吗?” 年世兰便这般一夜未曾合眼,熬到了天亮。 颂芝困得受不住,伏在床边眯了一会儿。 年世兰悄悄起身,来到桌前,缓缓铺开一张宣旨,一口咬破食指,以指为笔,以血为墨,提指写下一封血书。 听到动静的颂芝惊醒。见床上无人,忙起身寻找。 见着年世兰立在桌前,便拿了件衣服上前为她披上。 瞥见桌上的血书,颂芝心痛地哽咽:“小主,你这又是何必呢。” “颂芝,想法子把这封信送到养心殿。”年世兰哑声道。 颂芝接过心,只觉着拿在手中重逾千斤,擦了擦眼泪,郑重点头。 谁料还未出得翊坤宫,便被拦住。 她好说歹说,侍卫硬是不放她出去,急得她直直跪下,仍是走不出这翊坤宫半步。 颂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怀揣着主子的心血,跪地痛哭。 奉命来盯着翊坤宫的白果,恰巧正佯装从翊坤宫路过,见颂芝与侍卫起了争执,似乎是急着要出来。 白果上前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偷偷塞在领头的侍卫手里。 “侍卫大哥,我刚去找了你们夏侍卫回来,夏侍卫说兄弟们值夜辛苦,这点银子请兄弟们喝茶。” “白果姑娘客气了,我们奉命把守翊坤宫,里面的人一律不许外出,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侍卫不假辞色道。 “你们尽忠职守,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只是我与这颂芝姑娘有些旧情,可否容我上前与她说上两句话?” “这倒无妨,白果姑娘请便。”侍卫让路。 白果上前,将颂芝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是我们主子让我来的,娘娘可是有事?” 颂芝如同见了救星,忙拉住白果哽咽道:“白果姑娘,你来了就好了,我们主子昨夜一夜未曾合眼,今晨便写了这封血书,只求送到皇上面前,我无能,连这翊坤宫都出不去。” 白果略一思忖,压低声音道:“你若信我们主子,便交给我,贵妃对我们延禧宫有恩,定不负所托。你回去寸步不离照顾贵妃,这件事我来办。” “好好好,白果姑娘,主子的命便交到延禧宫手里了,若有来日,颂芝愿万死不辞报此大恩。” 白果点头,偷偷接过信藏在袖中,转身离去。 回禀了夏冬春,只得了一句话。 “交到苏公公手中,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白果得了令,便一路小跑去了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外,好一番打点,才见到了苏培盛。 将苏培盛拉到一旁,悄声说明来意。 “公公恕罪,奴婢冒犯了。方才路过翊坤宫,见颂芝跪在门口哭着求侍卫要出来,奴婢便上前询问,原来是年答应一夜未曾合眼,写了血书欲呈给皇上,奈何出不得翊坤宫半步,颂芝还说,年答应似是存了死志。”简明扼要地说完,白果从袖中掏出了那封血书。 “白果姑娘,昌嫔娘娘可知此事?”苏培盛沉声道。 “自然,是娘娘让奴婢将此信交与公公,娘娘说,若皇上怪罪,自有延禧宫担着,还望公公出手相助。” “唉,也罢,往日里年答应待咱们奴才不薄,咱家就斗胆一试,只是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保不齐便会迁怒,还望白果姑娘给昌嫔娘娘言明此事。” 语毕,苏培盛便接过血书,进了养心殿。 许久未见苏培盛出来,养心殿中亦是沉寂一片,白果回了延禧宫复命。 夏冬春见了白果,听了她转述的苏培盛的告诫。知道此举或许会引得皇上迁怒,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前世的恩怨还未了结,可今生今世确实是年世兰保了她们母子三人,前世或是今生,夏冬春无法抉择,只有随心。 在延禧宫来回踱步,心中纷杂如一团乱麻,夏冬春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约莫近巳时,夏凌云派人来传信,皇上去了翊坤宫。 夏冬春惊讶一瞬,坐在榻上长舒了口气,她所料不错,皇上对年世兰,仍是顾念旧情的。 钟粹宫。 甄嬛急匆匆来寻沈眉庄。 “姐姐,你昨夜去了翊坤宫?”二人一见面,甄嬛便急切问道。 “你知道了。”沈眉庄淡淡道。 “姐姐你糊涂,年世兰既已落魄,我们只须静待其最后下场便是,凡事均可从长计议,何必急于一时,剑走偏锋。”甄嬛恼怒,以她对沈眉庄的了解,她自然知道沈眉庄去翊坤宫是为了什么。 “嬛儿,我等不了,我不甘心,此次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不必担心,我一人担着。”沈眉庄安抚道。 “姐姐知道嬛儿不是担心这个,都怪嬛儿,当日将如此宫廷秘辛告知,也是为了安抚姐姐,谁知竟有引得姐姐铤而走险的一日。姐姐,你不必担忧,嬛儿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落难。”甄嬛心痛,悔不当初。 第66章 妃恨 “嬛儿,你听我一言,我早已想好,即便此次因此事而受到惩罚,你也不要为我涉险,咱们的皇上,看似深情,实则薄情,圣心难测,若你因我而受到牵连,只怕我余生都无法安枕。”沈眉庄决然道。 “可是姐姐,值得吗?我知姐姐行事前定然已想到后果,可姐姐还是去了,你性子外柔内刚,嬛儿早该想到的,嬛儿怎能让姐姐一人受罚……”甄嬛红了眼眶,略带哭腔道。 “嬛儿,你若不听我的,仍要插手此事,休怪我不顾姐妹情分。”沈眉庄厉声打断甄嬛。 “姐姐你这是何苦?”甄嬛错愕。 “保住你的圣宠荣耀,我便还有翻身之日,如若不然,你我姐妹二人,便只有在这宫中任人宰割了。” 甄嬛默然,她心知此事是皇帝心中最隐晦的逆鳞,沈眉庄此次必然不能独善其身。 皇帝走进翊坤宫,只有颂芝一人在偏殿外迎驾。 挥了挥手,让随侍的奴才都留在殿外,皇帝只身一人踏入殿内。 门窗紧闭的偏殿白日里也是昏暗的,皇帝隐约瞧见一个人影,在逆光处对着他盈盈下拜。 “臣妾年氏,参见皇上。” 皇上缓步走到主位坐下,打量着未施粉黛的年世兰。 “坐吧。”皇帝开口。 年世兰依言坐下。 二人皆沉默良久,终是年世兰先开口。 “皇上……可是对臣妾失望?”年世兰轻声问道。 “朕早知你骄纵跋扈,却不知你竟做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罚你夺去尊位,禁足在这翊坤宫思过,乃是朕念在你久侍宫闱,网开一面。”皇帝缓缓道。 “臣妾多谢皇上宽宥。臣妾自知恶行昭彰,如此处置难以服众,只是,知臣妾者莫如皇上,这其中许多阴谋诡计,乃是曹氏从旁出谋划策,臣妾受其挑唆而为。臣妾能有今日,乃是罪有应得,臣妾母家亦是,只求皇上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年世兰看着皇上冷漠的神色,终是落下泪来。 皇上沉默地看向面前默默流泪的年世兰,终是有些心软,站起身缓步走向她,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放软了声音道:“你若想见朕,何必伤了自己,写血书。你好好思过,改过自新,来日朕消了气,自会召见你。” “皇上,臣妾逼不得已用此法求见,乃是心中有些疑问,压了臣妾多年,想请皇上为臣妾解惑。”年世兰起身,平视着皇帝古井无波的双眼。 触及她眼中的惊惶与期待,皇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过去的事,便不必拿出来说了。”甩了甩手上的佛珠,皇帝不耐道。 “过去的事便不重要了吗?”年世兰无限哀伤地问出口。 皇上无言。 “皇上,如今臣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请皇上据实相告,当初臣妾失掉的那个孩子,真相到底如何,是否当真是端妃谋害臣妾母子,还是皇后?亦或是……皇上?”年世兰哀凄地望向那个男人,渴望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放肆!你这是在质问朕吗?”皇上斥道。直直的注视着年世兰,眸中的冰冷似是要溢出来般,似乎整个大殿都更冷了些。 “那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虽与他只有三个月的母子情分,但那也是臣妾的骨血,皇上,臣妾连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没有吗?”年世兰哽咽。 “端妃……是无辜的。”皇上无奈地闭上眼,沙哑着声音开口回答道。 “无辜的?”年世兰不可置信地问道:“那这么多年,臣妾都恨错了人,报错了仇?无辜的……哼……哈哈哈。”年世兰苦笑道。 殿外提心吊胆的颂芝再也按耐不住,假装送茶推门入内,却见到年世兰如此痛苦的模样,忙放下茶上前搀住摇摇欲坠的她。 “你既已知道真相,又何必再来问朕?”皇帝眼中的不耐越发明显。 “是臣妾不死心,只愿相信皇上,没想到……没想到……”年世兰无意识地摇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那欢宜香呢?皇上赐予臣妾独用的欢宜香……”年世兰眼中仍盛着些许光芒,略带期待地望着皇上。 皇上沉默,冷着脸闭上了双眼,默认了。 “你都知道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年世兰听得此言便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她一夜未曾合眼,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沈眉庄略带讽刺的话,她不信,也不敢信,多年来仰慕倚仗之人,她的夫君,竟是她十数年来痛苦与折磨的始作俑者。 自成亲之日起,专房之宠,荣耀尊位,耳鬓厮磨,执手之约,只为了利用她的母族。而后她身怀有孕,便薄情寡义,谋求算计,口蜜腹剑,盛宠捧杀,毁了她的孩儿,一步步坏了她的身子,使她始终不能有孕。 而她年世兰,自嫁给他那日起,只想与他相濡以沫,携手白头,以他忧为己忧,以他乐为己乐。即使他身边新宠不断,处处留情,她仍是夜夜在翊坤宫翘首以盼。哪怕他日日宠幸她人,她也愿在这空旷寂寥的宫殿里苦等。 她多么想有个孩子,与自己夫君的孩子。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她与心爱之人的骨血,会长的像他又像她,于是她求遍九州名医,喝遍天下苦药,彻夜以泪洗面仍然未果。 未料想到头来,是她的丈夫,断了她这一生的念想。 这么多年来的情意与时光,终究是一场空。 “那这十几年来,皇上可曾有过一刻,对臣妾有过真心?可曾有过一刻,如臣妾心疼皇上般,心疼过臣妾?又可曾有过一刻,想念过臣妾腹中那个孩子,那个被皇上亲手结果了的孩子?”年世兰良久回过神来,抚着心口,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帝闻言恼怒地将手中的佛珠掷向年世兰脚下。 “朕是君,年家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年氏,你僭越了。”皇帝扬声怒喝。 一旁的颂芝见皇上已然动怒,忙跪下磕头,请皇上恕罪。 第67章 自尽 年世兰已然忘记了害怕,此刻的她早已心如死灰。 “臣妾罪名众多,亦不差僭越这一条。皇上,臣妾所求,从来都只有您的偏疼与爱重,余下便再无非分之想,即便是臣妾历来嚣张跋扈,为祸宫闱,如今已是罪大恶极,亦从未对您有过谋求算计,皇家的子嗣与血脉,臣妾更是从未染指过,臣妾只想让您舒心满意,少些忧虑。臣妾的母族能够效力皇上,为你解忧,臣妾亦是与有荣焉,您对臣妾的猜忌与算计,臣妾着实冤枉。” 年世兰陈情,内心的苦痛已然传遍四肢百骸。 皇帝被年世兰眼中的心痛与失望深深刺痛,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 “你也知你罪大恶极?”雍正冷声道:“后宫嫔妃,有几人曾逃过你的毒手?勾结大臣,卖官鬻爵,更是失了一个妃嫔的本分。你的兄长,多次仰仗战功,犯上不敬,你们年家,骄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朕已容忍你们多时。留至今日方才发落,已是朕法外开恩,网开一面。若要再不顾轻重,不知反思,休怪朕无情。” 说完,皇帝便拂袖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皇上……”年世兰哭喊出声。 皇帝听得身后年世兰唤他,脚步只是略一停顿,只一瞬,便又抬脚向外走去。 “皇上,你害的世兰好苦哇……”年世兰声嘶力竭喊道。 其哭声之悲痛,喊声之高亢,连颂芝都觉察出不对来。 果不其然,皇帝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响,接着便是颂芝的哭喊:“小姐,小姐……” 皇帝猛然回头,发现是年世兰飞身撞柱,欲自尽而亡。 他心下大骇,忙快步向前,扶起已然跌落的年世兰。 方才颂芝便察觉出年世兰言语中决然之意,怕不是想不开,已然存了死志,便时刻紧盯着她的动作。 见她飞身往柱子方向扑去,颂芝便立马扑过去阻拦,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只堪堪抱住年世兰的双足。 皇帝见她面色青白,额头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心中沉痛,大声唤道:“世兰,世兰,醒醒,快传太医……” 年世兰只觉头上剧痛传来,意识渐渐恍惚,她仿佛又回到了刚入王府的时候,入府便封为侧福晋,王爷对她宠爱非常,常带她去郊外策马,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他却只宠着她,那是年世兰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她曾问他:王爷,你会一辈子这般宠着世兰吗?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呢? 傻丫头,一辈子何其短暂,爷会永远与你并肩策马,携手相伴。 王爷说得对,一辈子当真太短了。 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唤她世兰,恍惚间她又看到眼前人的面容,是她此生心爱之人,她竭力抬起手,想抚上她的脸。 “王爷,明日带世兰去骑马好吗……”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句话,抬起的手终是没能再抚上心爱之人的面孔,重重地垂了下去。 “世兰……”皇帝失声唤道。 见怀中人不省人事,他只觉惊惶,心痛到无以复加。 午时,陈嬷嬷禀报皇后,皇上去了翊坤宫后,不久翊坤宫传了太医,之后便再无消息传出。 皇后惊疑,思虑再三,命江福海去太医院悄悄打探消息,自己则带人亲自前往翊坤宫。 夏冬春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且比皇后知道的更加详尽,乃是夏凌云命人传来。 年答应与皇上起了争执,欲撞柱自尽,幸好被宫女拦了一下,虽伤势过重,性命却是无碍,现下重伤昏迷中。 皇后带人来到翊坤宫,却被侍卫拦住。 “皇后娘娘恕罪,圣上有令,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侍卫端正神色道。 “连本宫也进不得吗?”皇后神色一变,沉声道。 “皇后恕罪。”侍卫跪下请罪。 “无妨,本宫只是听闻皇上在这,来请皇上到景仁宫用午膳,既不得入内,你便为本宫通传,就说本宫为皇上备下了午膳,若皇上得空,请皇上到景仁宫用午膳。” 说完,皇后便转身离去。 直到夜色四合,皇上仍未从翊坤宫出来,满宫皆知翊坤宫出了事。 妃嫔自戕乃是大罪,年氏既做出此等壮烈之举,怕是已然心死。 夏冬春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心中暗暗思忖。 起先白果带来年氏的血书,夏冬春只以为,年氏是想求见皇上,为年家亲眷求情,但若只是为了求情,又怎会撞柱自尽? 又想到昨夜里惠嫔深夜前往翊坤宫,莫不是沈眉庄昨夜与年氏说了什么? 沈眉庄其人,她多少是知道的。因着其端庄稳重的性子,颇受皇上与太后喜爱,尤其是太后,加之沈眉庄平日里常往寿康宫走动,太后对其更是看重。 但她为人刚强自傲,宁折不弯,因此也受了许多磋磨。沈眉庄入宫便是高位,后又率先得宠,顺利晋位后又掌了宫权,年世兰自然视其为眼中钉。 皇后亦是时不时便要敲打一番,且不说惠嫔因树大招风而招受许多阴谋诡计,单说她平日里常有恩宠却久久无孕,便是因着前有年世兰害她冬夜落水,后有皇后使计给她用了麝香,从而使她伤了身子。 更遑论往日年对惠嫔的压迫折辱,一桩桩一件件,沈眉庄自是记在心里,单等着看年世兰的下场。 若是她因为皇上对年氏处罚太轻而心有不甘,便深夜去见年氏,与她说了些能让她心如死灰的事,也是说的通的。 能说了些什么呢?夏冬春不得其解。 忽地,她睁开眼,眼中满是沉思。她想到,自己曾将欢宜香之事告知甄嬛。 思及此,她心中惊跳。 她大抵能猜到,沈眉庄为何冒险深夜去往翊坤宫了。 贵妃啊贵妃,年氏啊年氏,你我之间,从此两清了。夏冬春心中叹道。 就寝时分,皇上终于出了翊坤宫,回到了养心殿,并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 皇后这自然得了消息,年氏重伤昏迷仍然未醒,皇上在翊坤宫守至深夜才出来。 得了令,她自然不会去养心殿自讨没趣,便歇下了。 第68章 惊闻 翌日,景仁宫请安。 众人说起昨日翊坤宫之事,众说纷纭。 夏冬春只静静执了杯茶,听着众人讨论。 却是看到了因富察氏难产而降位禁足的齐嫔,才知道,前日里皇上考教了三阿哥功课,并表扬了他,皇后借机提出解了齐嫔禁足,皇上允了。 齐嫔察觉到昌嫔打量的视线,回了个略带殷勤的笑容。 此时,听襄嫔开口:“年家已倒,年氏亦是罪大恶极,皇上皇后开恩,留她一条性命,已是皇恩浩荡,谁知她仍不知悔改,竟敢犯上不敬。” 昨日年氏撞柱自尽一事,却是被皇上压了下来,只传出年氏与皇上起了争执。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皇上。 众人忙起身行礼,皇上面色不虞地行至上位坐下。 “免礼吧。”皇上声音不辨喜怒。 众人起身落座。 “若依臣妾之见,”襄嫔继续道:“杀之,以平后宫之怨。”心虚地望了一眼皇上,仍镇定地说道。 “哼,”皇上冷哼:“很好,襄嫔竟是如此杀伐果断之人,如此为了朕的后宫着想。” 襄嫔自知失言,怯怯地不敢再出声。 “皇后,”皇上冷声道:“昨日翊坤宫之事,朕不想听到后宫之人议论纷纷,你管好后宫,临近年关,朕不愿宫中再见血光。” 一字一句,极尽威严,众人则听得心惊肉跳。 “是,臣妾领旨。” “皇上,此次平定年府之乱,朝中有不少有功之臣,除了莞嫔的父亲甄远道之外,还有一位瓜尔佳鄂敏,其女瓜尔佳氏文鸢,前年因病错过了选秀,太后的意思是,现下宫中满军旗妃子少些,想把瓜尔佳氏以功臣之女召进宫中,臣妾拿不定主意,请皇上定夺。”皇后柔声开口道。 众人闻言皆齐齐望向皇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太后所言不错,继顺妃富察氏诞下八阿哥离世,宫中确是满军旗太少些,既是有功之臣,便赐封号‘祺’,与莞嫔入宫时一般封为常在,赐居储秀宫吧。”皇上沉声道。 听到皇上提及顺妃和八阿哥,皇后面上闪过一丝不虞,却是笑着应道:“皇上圣明,只是封号‘祺’字,却是与齐嫔的封号同音,怕是日后生出许多麻烦来,如此……”皇后为难道。 皇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刚解了禁足的齐嫔,久久不语。 齐嫔诚惶诚恐地垂首,不敢抬头。 “有何麻烦?福瑞祺祥是为祺,齐嫔可有意见?”皇上定定地望着齐嫔说道。 齐嫔手忙脚乱地起身回话,不防差点打翻茶杯,忙屈身行礼道:“臣妾不敢。” “既解了禁足,便好好修身养性,前日往事,朕看在弘时的面上不再追究,若是再不安分守己,便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皇帝厉声道。 从皇上进来,殿中气氛便沉闷无比,众人只觉如坐针毡,夏冬春亦是如此。 夏冬春自然看出皇上心情糟糕,单是方才襄嫔进言处决年氏,皇上眼中已是蕴含了丝丝杀意。 齐嫔不敢多言,只惊惶应道:“臣妾有罪,谨遵圣命。” “好了,都回去吧,昌嫔,朕去瞧瞧七阿哥与公主。”皇上略带不耐道。 夏冬春心中哀叹,只得与皇上一同出了景仁宫。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默霜,她便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下,先行回延禧宫安排了。 到了延禧宫,众人皆跪在门内迎驾,连弘旻与琼微亦被奶娘抱了出来。 两个娃娃刚刚睡醒,吃饱了奶水,又进了些松软的吃食,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 皇帝一眼便瞧见了正探着身子往前伸头的弘旻,笑了几声,便伸手接过两个娃娃,一手抱一个,进了偏殿。 弘旻与琼微今日身量见长,抱一个已然不轻松,何况是抱两个。 早膳早已备好,待皇上与夏冬春落座,才摆了上来。 “皇上,近日弘旻与琼微又重了些,弘旻又总是好动,您快将他们放下吧。”夏冬春见温言道。 便有奶娘上前来接过弘旻与琼微,抱着他们站在一旁。 “确实重了些,弘旻也着实跳脱些,两个孩子前日里染了风寒,如今朕瞧着,已是大好了。”皇上朗声道,似是心情好些。 “只是幼儿常有的换季伤风罢了,捂了几日也便好了,弘旻和琼微不常生病,便是病了,也是几日就过去了。”夏冬春一边布菜一边道。 “如此甚好。” 之后便不再多言,只专心用膳。 用过早膳,皇上拉着夏冬春坐在榻上,静静地喝着茶。 内室下人早已退下,只留了二人。 夏冬春亦是不出声,自顾自翻着手上的话本。 “昨日年氏的血书,”皇上开口:“朕听苏培盛说,是你宫里的人送去的。” 夏冬春挑眉,此时她自是已然不怕皇上怪罪,若是他有心问罪,怕是也等不到此时,还是只有夏冬春在场的时候。 “臣妾逾越了,臣妾的宫女白果,路过翊坤宫,见颂芝跪地哭求侍卫,便怕年答应有个好歹,才上前过问此事。不过臣妾既敢接下此事,自然也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只是臣妾的宫女乃是奉命行事,还请皇上处置臣妾一人。”夏冬春放下手中的话本,一本正经道。 “既不行礼,也不请罪,哪里有请朕处置的样子,你知朕并非要处置你,这件事你并未做错。”皇上笑道。 “臣妾自然知道,所以臣妾才既不行礼,也不请罪。”夏冬春也灿然笑道。 “偏你机灵。年氏与朕到底是多年夫妻情分,此次朕不愿重罚,亦是给她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年氏她,有孕了。”皇上缓缓道。 夏冬春震惊不已,她给翊坤宫送了一年多的促孕丸,原也早已不抱希望,是年氏不愿放弃,一意坚持。 在圆明园那数月,年世兰几乎是夜夜承宠,若是常人,有孕自然不稀奇,只是无论如何夏冬春也没料到,年世兰竟在这个时候有孕。 也好,此时有孕,年世兰想必不会再自尽了。 夏冬春压下心中的惊愕,欣喜道:“那要恭喜皇上了,也要恭喜年答应,多年心愿终于得偿,当真是上天庇佑。” 第69章 失权 “你当真觉得这是上天庇佑?”皇上淡然问道,似是闲话家常般。 “自然,便是臣妾与年答应交情不深,也是知道的,数年来年答应为求有孕,吃了很多苦,如今虽是年家获罪,但年答应有了身孕,也能对她多有宽慰了。”夏冬春面不改色道。 “吃了很多苦……”皇帝沉吟道。 半晌,却是再无下文。 直到苏培盛进来禀报,年答应醒了,皇上才回过神来,起身离去。 夏冬春望着皇上略显焦急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年氏这一胎,皇上会留下的吧。 这一去,便到了晌午,皇上才出得翊坤宫。 无人知晓翊坤宫里皇上和年答应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皇后都以为,年氏是为年家求情,才与皇上起了争执,也是为了护住年府,以至于以死明志。 午后,养心殿里忽然传了皇后,敬妃,与惠嫔。 不多时,便有旨意晓喻六宫,惠嫔宫务出了差错,着去其协理六宫之权。 而后,便是惠嫔引咎自请禁足,静思己过,皇上允了。 如此,夏冬春心下有了定论,皇上的心意已然明了。 此事一出,众人哗然,然惠嫔究竟为何失权禁足,皇上的旨意中并未明说。 夏冬春却思忖,便是欲加之罪也无不可。生杀予夺,不全在皇上一念之间吗。 是夜,皇上来到碎玉轩。 莞嫔有条不紊地服侍皇上用晚膳,其间并未多言。 皇帝不由好奇:“你没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甄嬛柔声答道:“皇上忙了数月,弘曕已经走路走的很稳了,近日正在学着叫额娘,皇上若再不亲近亲近他,只怕他就要先学会叫额娘了。” 闻言皇上笑道:“这几个月忽略了你们母子,是朕不对。” “皇上可没有忽略臣妾,但弘曕确实想念皇阿玛了。皇上有所不知,前日里带着弘曕去御花园,碰上了昌嫔妹妹带着七阿哥和公主,三个孩子可是玩得热闹,弘曕激动得奶娘都要看不住他了。”甄嬛笑意盈盈地道。 “弘旻和琼微也到了闹人的时候,两个孩子到底比一个孩子辛苦些,昌嫔一向做得很好。她为人简单,不爱多事,等闲之事从不多问,若要问她,也能说个所以然来,朕很是中意她不惹是非的性子。” 甄嬛面色一僵,忽略皇上言语中的意有所指,应道:“臣妾也很喜欢昌嫔姐姐,她待人亲近又不拘小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昌嫔姐姐身上有许多值得臣妾学习的地方。” “嗯。”皇上沉声应道。 翊坤宫。 头上的疼痛与眩晕仍未消退,年世兰此时依旧无法起身。 “颂芝。”年世兰有气无力喊道。 一直守着的颂芝马上打起精神,来到年世兰床前:“奴婢在呢,小主可是饿了,晚膳方才便已备下了。” “我躺的浑身疼,想坐一会儿。”年世兰此时面色苍白,眼中无波无澜,毫无情绪。 颂芝依言为她身后垫了几个软枕,扶她略略坐起。 “小主,您自打醒来便未曾进食,奴婢知道小主伤心,但也要为了腹中的小阿哥,多少吃点啊。”颂芝瞧着主子心如死灰的模样,眼眶渐渐红了,心中越发怨恨沈眉庄挑破这惊天秘闻,若非她挑拨,主子也不会是这般境地。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提起孩子,年世兰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但又瞬间消散。 “小主切莫说这些,小阿哥会听到的,这是咱们求了多久才求来的,指不定便是上一个小阿哥看额娘太过辛苦,又回来寻您了。”颂芝落下泪来,柔声劝道。 “真的吗?当真是我的孩子回来找我了吗?”年世兰眼中有了神采,殷殷地望着颂芝。 “真的,奴婢曾听说过民间有这种说法,所以小主切莫要作贱自己,奴婢求您,为了小阿哥,为了您自己的身子,进些膳食吧。”颂芝忙不迭应声道。 “好。” 颂芝大喜,忙命人传膳。 “可是,皇上会留下这个孩子吗,也罢,大不了,能让我与孩子一同去了也是好的。”年世兰哀怨道。 “小主不能这么想,皇上他还是疼惜小主的。如今咱们翊坤宫里都换了皇上的人,可见皇上还是看重您和小阿哥的,小主,往事不想也罢,人终归是要往前看的。” 年世兰抚着平坦的小腹,柔声道:“若是此次我再不能护他,我便随他一同而去。” 晚膳摆了上来,颂芝端起一碗清粥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到年世兰嘴边:“小主切不可再胡思乱想了,太医今日说了,您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昨夜气急攻心,又受伤昏迷,本就有些胎气不稳,不可再多思多虑了。” “奴婢听说,今日里皇上已经去了惠嫔的协理六宫之权,并罚了她禁足,皇上这是在为您出气呢?” “皇上哪是为了我?他是为了这隐瞒多年的秘辛被沈眉庄捅破,觉着天威被冒犯了而已。”年世兰不为所动。 “皇上今日还说待您好些了,胎气稳固了,到时便可以出门走走,这是要解了您的禁足呢。”颂芝继续劝道,手中的清粥一勺一勺地喂主子吃下。 “他是皇上,是天子,我早就该想到的。”年世兰落下两行清泪,只觉得眼睛干涩酸痛。 “可是小主,您打算一直与皇上冷眼相对吗,您既知他是皇上,您和小阿哥日后还要靠着皇上在这宫中度日,小主,莫要再自苦了。” 颂芝见她进下一碗清粥,便又夹起碟中的玲珑包子,送至年世兰嘴边。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颂芝,我今日还在想,若是当年我没有入王府的话,是不是便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 年世兰茫然地举起自己的双手,哀凄道:“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皇上说得对,我的确罪大恶极。今日之境地,何尝不是我的报应呢?” 颂芝忍下心中沉痛,不去接年世兰的话,只殷殷地劝她再多吃些。 连着几日,皇上下朝后都会赶往翊坤宫,待到午时再回养心殿处理政事,众人都觉察出翊坤宫里定是有什么情况。 第70章 含恨 听闻年世兰日日饮药,皇后按下心中不安,派了人在太医院四处查探,终于被她查到了一丝端倪。 “什么?!”皇后惊惧到声嘶力竭:“你说江诚江慎二位太医,给翊坤宫配的药中有安胎药?” “正是,奴才找的人查了好几日,几经确认,才来禀报。”江福海瑟缩答道。 皇后顿时如卸了力般,重重坐下。 “怎么会这样?年世兰她怎么可能怀孕?不会的,不可能的!”皇后喃喃道。 任她想破天去,亦不会想到,宫中最不可能怀有身孕的人,此时有了身孕,还是她十数年来的死对头,皇后只觉头顶与额头隐隐作痛。 “阿青,阿青,年世兰怀孕了,怎么会这样?”她无意识地说道。 陈嬷嬷此时亦是束手无策,她早派人打探过,翊坤宫里里外都是皇上的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她心知不妙,却也未料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 “阿青,本宫的头好痛。” 皇后的头风又犯了。 此时的沈眉庄正静静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出神。 即便此时她失权失宠,还自请禁足,她亦是不后悔那夜之事。 过去嬛儿常劝她,前朝有年羹尧为年世兰做靠山,年氏的位子便动不得,皇上已对年家起了杀心,只是还要从长计议,是以还须忍耐。 她忍了许久,也盼了许久,她知后宫如何,丝毫无法与前朝相提并论,所以她只静静等着,如嬛儿所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便是计议个如此结果吗?即便曹氏告发,严审了周明海,人证物证俱在,也只是降位禁足,如此不痛不痒的惩罚? 那她的忍耐又有何意义?她非是怕她年世兰,她只是信那个人,信他会给她们一个交待。 既如此,那便她自己来吧,年世兰,你总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 她自然知道那是大内秘辛,谁都碰不得,可却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够简便直接报复年世兰的办法。 她也早就预料到了后果,天子之怒,她一人承担又如何?但她也知晓,皇帝定不会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不能为着这件事直接罚她,终归是要寻个由头。 什么宫务出了差错,什么账目出了问题,欲加之罪罢了。 起先她还抱有一丝期望,他或许会念着她受的委屈与折辱,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索性此时隐秘,并无外人知晓。 她错了,在他如此轻纵了年世兰时,她便该知道的,她沈眉庄,不该奢求与帝王的夫妻情分。 一个是嚣张跋扈,罪大恶极,手上沾了数条人命的贵妃,降位禁足。 一个是宫务出了差错的嫔位,夺权,申斥。 可是当年的年氏,如何失子,又如何不孕,这背后的种种阴私,还不是他一手策划吗?如今倒来演什么帝王情深。 对她的处罚呢?是罚她窥探后宫秘辛呢?还是罚她揭开了那层遮羞布呢?还是罚她伤了他心爱的女人? 可笑,当真是可笑。 所以她自请禁足,也只是她勘破内情后,无声的反抗罢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可笑至极。 沈眉庄禁足在钟粹宫,甄嬛担心不已,却也只能在正殿外偷偷与其说上几句话。 甄嬛带着安陵容一道来到沈眉庄居住的正殿外,命小宫女去传了信。 沈眉庄在屋子里闷了几日,听得是甄嬛来了,方才有心思出来。 “眉姐姐,你还好吗?”见沈眉庄神色不佳,甄嬛急切问道。 沈眉庄是出不得存菊堂的,只能远远地与甄嬛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嬛儿,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便好,万不可替我求情,陵容也是。”沈眉庄淡淡道。 “姐姐,你也要保重,若有事便让宫女来报我,我与莞姐姐一道想办法。”安陵容亦是急切道。 “我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事,只须管好自己,也便罢了。你们二人无事不要到我这来,以免被人抓住把柄。”沈眉庄神色落寞地说道。 “姐姐休要胡思乱想,此次是你自请禁足,皇上未必真心怪罪你的,相信过不了几日。姐姐的禁足便可解了。”安陵容不知内情,仍好言安慰道。 沈眉庄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接话。 “嬛儿,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不可轻举妄动,万事小心。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快回去吧。”说完,沈眉庄便转身回了屋内。 甄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因着安陵容在一旁而欲言又止,只得在沈眉庄回屋后,也转身离开。 安陵容觉察出二人之间似是有什么事避着她,心中隐隐有几分失落。 不怪甄嬛将此事瞒着安陵容,实是兹事体大,越少人知道越好,瞒着她,亦是对她的保护。 沈眉庄倚在榻上出神,采月采星二人则在榻前守着,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采月,陵容上次送来的安神香囊在何处?”沈眉庄淡淡问道。 “娘娘,那香囊谨贵人隔个半月便会送来新的,娘娘却从来未用过,奴婢便妥帖收了起来。”采月答道。 “拿去烧了吧,本宫用不着。” “是。”采月心下有异,却也并未多问。 沈眉庄因着上次被麝香伤了身子,而后便长年累月地喝着苦药调理身子,只为怀上个一男半女,谁知一直未能如愿。 有了这次的教训,沈眉庄对任何香料都是慎之又慎,能不沾便不沾。 安陵容送来的安神香囊,她不好拒绝才收下了,事后只浅浅闻了下,便觉着香味着实浓烈了些。她曾听温太医说,安神的香料多以清心自然为主,是以便留了个心眼,只让采月收起来,从未拿出来用过。 今日她常觉着身上乏累,且明显比往日嗜睡了些,整日里便是懒懒地不愿动弹,腰腹也偶有酸痛,她心中已有预感,只是还未到她的小日子,是以并不敢确定。 嘱咐了采月采星守好钟粹宫,任何事物都要小心再小心,尤其是内务府送来的鲜花香料,吃食器物,一律都放的远远的。最好都收进库房。如今自己再禁足,是最容易被人暗害算计的时候,她要做的。便是保全自己。 自入宫承宠以来,她便开始劳心劳力,先是学着处理宫务,还受了许多磋磨,后来协理六宫,未敢有一日放松,如今禁足了也好,倒是能好好歇歇。 四郎番外:华星秋月 朕与世兰,到底多年夫妻。 那夜,朕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梦中,世兰在冷宫哭喊出一句“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哇!”,之后便撞墙自尽。 朕是被心口的抽痛痛醒的。 前日里刚刚处决了年羹尧,解决了朕的心腹大患,他的两个最能干的儿子,也关押在天牢里。 十年前,朕还是雍亲王,二哥再度被废,十三弟触怒皇阿玛被圈禁,夺嫡进入白热化。 年羹尧找到朕,半真半假地说要将妹妹嫁于朕,当时朕只当是戏言。 不久,皇阿玛便赐了世兰入雍王府为侧福晋。 朕自是无可无不可,一个女人而已,雍王府的后院有很多。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背后的含义,她是年遐龄之女,年羹尧之妹,她能带给朕的东西,决定了她在雍王府的荣宠。 尤其是她皇阿玛赐给朕的,这其中蕴含着皇阿玛的心意,皇阿玛是不是已然默许,将位高权重,战功赫赫的年府,与雍王府捆绑在一起? 这个念头让朕惊喜,额娘却是多有不快,她不愿承认,皇阿玛此举背后,昭然若揭的深意。 朕挑开世兰盖头的那一刻,只觉得她明媚地如同一团火,忽的在朕的心头燃起,跳跃而热烈。 身为年府独女的世兰,其作风放肆而张扬,朕早有耳闻。她与雍王府后院的女人都不同,尤其是她一身骑装,红衣猎猎,与朕并驾齐驱,策马奔腾时。 朕做王爷时,常被人称铁面四爷,黑脸王爷,世兰却不怕朕。朕去她院里时,她喜怒嗔痴,从不作假,朕很喜欢她的盎然肆意,那是朕从未有过的。 世兰的家世背景,她的宠爱,她自小养成的性子,让她在雍王府的后院横行霸道。她冲撞嫡福晋,欺侮旁的姬妾,打杀下人,大多时候朕都睁只眼闭只眼,便是明面上训斥责罚了,也总会去她院里哄她,或是赐她更多代表荣耀的器物,或是带她骑马狩猎。她的小性子,虽是让其他人吃尽了苦头,却让朕很是受用。 可是后来,世兰有孕了。 朕当时亦是欣喜的,但很快,世兰的一句话,便如同当头一棒,打醒了朕。 “若世兰诞下阿哥,他定会是最尊贵的皇子。” 当时身为雍王的朕,自然知晓这句话的轻重,也深知,这句话定是来自于年羹尧的示意。 无他,世兰她只是德行不端,坏得单纯,并无这些心机,当下仍被初为人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亦想不了这么深。 年羹尧在通过他的妹妹,告诉朕,他会扶持雍王登上九五尊位,但他的妹妹,与他的外甥,亦要荣宠加身。 朕平生最恨受人胁迫,何况是一个自大张狂的武将,和一个放肆张扬的女人。 但却不能轻举妄动,彼时身为亲王的朕,身旁有群狼环伺,仍要依靠年羹尧的势力。 宜修的提议朕思虑了良久,心中亦是不舍。 直至世兰小产后醒来,眼含热泪地望着朕,且月宾跪在院外请罪时,朕只觉庆幸,如同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庆幸之余,朕亦心疼世兰,那张往日充满明媚张扬的脸,彼时只剩下心痛与伤怀。 朕安慰世兰,亦是安慰自己,孩子还会有的。 只是,余下未说出口的半句则是,朕还会再有孩子,你不会了。 此事之后,朕也稍稍惩罚了月宾,她到底是无辜受累,终究不好罚的太重。 之后朕便越发地宠着世兰,欢宜香亦是那时赐给她的。 听闻这欢宜香是特意寻来能工巧匠,独独为她而制的,她欣喜不已,日日都要燃着。 直至有一日,江诚江慎来报,华妃不知从哪得来了求子秘方,已停用一切香料,连欢宜香都停了。 朕想起前日里太后说起,是否能给世兰停了这欢宜香,毕竟即便是停了,她的身子亦是不可能再有孕了。 朕并未答允。 既是得了秘方,便让她试试吧,好叫她死了这条心。朕如此交待江诚江慎。 江诚江慎是朕安排在世兰身边的,她自以为二位太医是她的人,格外信赖。 年羹尧越发张狂,仗着军功屡次挑衅朕,甚至在川陕一带威名远扬,俨然如土皇帝一般。 朕心知,年羹尧不能再留。 是以当寻到了扳倒年家的机会时,朕并未有丝毫手软。 处决了年羹尧,抄了年府,朕方能安枕。 苏培盛禀报说,世兰在养心殿外磕破了额头,求朕网开一面,朕亦只觉不耐,让奴才打发她回去。 便是在这个当口,曹琴默告发世兰卖官鬻爵,谋害嫔妃,草菅人命。 彻查后,桩桩件件,皆得实证。 朕原想,既已扳倒年家,世兰骄纵惯了,若无甚大错,便让她在贵妃位上终老也无不可。 年氏终究让朕失望,朕气她无恶不作,气她胆大包天,也气她既做了竟还让人拿住把柄。 罚了她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翊坤宫,无诏不得出。 当夜朕便做了噩梦,世兰在朕的梦中喊出那句: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哇! 而后便撞墙自尽。 朕心痛欲裂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朕这一生,双手染满鲜血,亲手了结过许多人命,也曾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在怀中死去。 终归都不如梦中世兰心碎的喊话,以及鲜血横流的面孔,给朕以震慑。 世兰虽是又蠢又坏,然则也确实是满心满眼都是朕,朕对世兰,即便是初始时便夹杂着算计与利用,可过了这么多年,亦是生出许多情分来。 苏培盛呈上来了世兰的血书,朕记着那个梦,不忍打开看。 苏培盛还说:宫女说,年答应似是存了死志。 沉吟良久,朕还是去了趟翊坤宫。 世兰憔悴了许多,见了朕也无从前的情意与雀跃,只余冷漠和疏离。 她质问朕,失子,不孕,是否朕在背后一手策划。 朕不知她是如何得知,不过定是有人从中挑拨。 刹那间,气愤,羞恼,愤怒,夹杂着被年家胁迫十数年来的憎恨,通通涌上心头。 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怒意,便是存着那么几分愧疚,此刻也荡然无存。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即便是你年氏,皇后乌拉那拉氏又如何?太后乌雅氏又如何? 朕是天子。 看着世兰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朕心中亦是痛的。 朕心中之愧疚,怜爱,惊惧,渐渐开始放肆生长。 但,天子从不会低头。 撂下几句重话,朕转身离去。 “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哇!” 哭喊声从朕背后传来,朕心知不好,转身去看已然为时已晚。 朕从未想过让她死。 所幸,她未伤及生命。 再安静下来,已是江诚江慎跪在朕面前,诚惶诚恐地禀报。 世兰有孕了。 朕甚至考虑是否如今仍在梦中。 但殿中的血腥味提醒朕此刻的真实。 再度确认,江诚江慎磕头请罪。 一个多月的身孕,便是在圆明园时,朕盛宠她的那阵。 直至入夜,世兰仍然昏迷着。 太医说是她伤势严重,又因心气郁结,胎气不稳,若不能转醒,只怕仍有性命之忧。 嘱咐宫女好生照料,命苏培盛将翊坤宫里里外外换了信得过的人。 苏培盛说,昨夜惠嫔来过,轻装简从,待了大半个时辰。 惠嫔?朕知惠嫔与世兰,只有过节,没有情分。 这夜朕仍未睡好,但却未做前夜的噩梦。 朕辗转反侧,思虑着今日之事。 世兰的伤势,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那亦是朕的孩子,曾经朕避之不及,世兰孜孜以求。 如今年家已经倒了,朕再无后顾之忧,又何必再瞻前顾后。若是连留下亲子的魄力都没有,才当真是枉为天子。 一早,朕去了景仁宫。 站在殿外听了一会儿她们的议论,当朕听到曹琴默说到,年氏不知悔改,辜负天恩,朕才进去。 曹氏说:当杀之,以平后宫之怨。 朕又想起昨日世兰申辩,她所犯罪行,十之八九便有曹氏从中挑拨煽动。 朕如何不知世兰又坏又蠢,但曹琴默却是阴诡狠毒,借着世兰之手,行自己之便,如今又要踩着旧主往上爬。 想起玉雪可爱的温宜,朕如何能容忍这般恶毒的女人,为皇家养育公主。 天凉了,曹氏,病亡吧。 朕又注意到一向安静的昌嫔,这个为朕诞下龙凤胎的女人,在朕这到底是有些不同。 昌嫔曾告诉朕,当日合宫宴饮,她在延禧宫临产,是世兰救了她们母子三人性命。 是以昨日世兰的血书,也是她派人送到了养心殿。 年氏母家获罪,自己亦丢了尊位,如此风口浪尖上,昌嫔仍愿出手相助,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朕去了延禧宫,见着了朕的弘旻与琼微,二人活泼可爱,倒消了朕心头许多阴郁。 不知为何,朕却愿告知昌嫔,年氏有孕。 昌嫔欣喜,她说世兰为了求子,曾吃过许多许多苦。 朕亦知她为此吃了多年的苦。 苏培盛来传,年氏醒了。 朕起身来到翊坤宫,世兰额头包着纱布,仍有丝丝血色浸出,见着了朕,不说亦不笑。 朕坐在榻上,执起她的手,告诉世兰,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瞧着她眼睛再度明亮起来,朕亦是有些欣喜。 只是世兰仍旧不吃不喝,不与朕说话。 罢了,当下好好养身子要紧。 夜里,朕去了碎玉轩,奴才来报,年答应肯用膳了。 朕一颗心方才落地。 第71章 祺常在 昨日,是瓜尔佳氏入宫的日子,当夜,皇后与太后的赏赐便送到了储秀宫。 夏冬春今日便在景仁宫见到了据说美貌过人的祺常在,杏眼桃腮,娇俏率真,端的是粉面含春,艳若桃李。 数月来前朝动荡不安,连后宫都是阴霾笼罩,前日里终是解了困局,重回安宁,皇上也赏了一批,罚了一批。 甄远道与鄂敏因着在此次平定年羹尧一事中立了功,便是这得赏的一批中首当其冲的,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其中属甄远道得的赏赐最重,擢升的官位也最高,却是与鄂敏结下交情。 是以,因着家中功劳入宫的祺常在,从景仁宫回去便去了碎玉轩拜访莞嫔。 这夜,祺常在侍寝,而后便是接连数日的承宠。 钟粹宫的安陵容,自打沈眉庄禁足后,便独自守着这如一潭死水的宫殿。 往日里,惠嫔有宠,又掌协理六宫之权,顺带着,安陵容即便无宠,日子也是好过的。 如今惠嫔落难,她的日子更难过了。现下已入了冬,内务府的人捧高踩低,连惠嫔的份例都敢克扣,更遑论她一个无宠的贵人。 甄嬛倒是早早便命人送来了炭火及过冬的衣料,自然也有安陵容的一份,然则却是聊胜于无罢了。 见钟粹宫被苛待,自己偶尔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甄嬛便派人到内务府耳提面命了一番,钟粹宫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眼见宫中又来了新人,且是满军旗及功臣之女,家世容貌皆是出挑,又如此盛宠,安陵容便整日在钟粹宫自怨自艾。 偶尔来了碎玉轩,却见到淳贵人与甄嬛亲亲热热的如同姐妹一般,淳贵人爱热闹,一闹腾起来甄嬛自然顾不上安陵容,如此这么几次,安陵容便连碎玉轩也少去了。 这日,安陵容在宫道上与祺常在的车驾打了个照面。 “这是哪宫的姐姐?”祺常在出声问道。 “回小主,这是钟粹宫的谨贵人。”祺常在的宫女答道。 “原来是谨贵人姐姐,妹妹给姐姐请安。”祺常在娇笑道,嘴里说着请安,却是连车驾也未下。 “祺常在不必多礼。”安陵容抬头看了眼红光满面的祺常在,不自主的眼神躲闪。 “恕妹妹失礼了,妹妹急着去养心殿伴驾,姐姐不会怪罪吧。” “自然,祺常在陪伴圣驾要紧。”安陵容闷声道。 “还请姐姐让一让,妹妹便先告辞了。” 安陵容依言闪身避让。 宝鹊却是气不过,待祺常在一行人走过一处拐角后,忿忿不平地抱怨出声。 “这祺常在也太无礼了,她是常在,小主是贵人,竟然请安也这般敷衍,还让小主避让,小主也太好性儿了些。” “贵人又如何,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到哪都是低人一等的。”安陵容叹道。 “小主,不然咱们便求求莞嫔吧?起先她待小主很是亲近,什么好的都想着咱们,莞嫔娘娘一定愿意帮助小主,在皇上面前提起您几句呢?” “你还没看出来吗,如今姐姐身边有了淳贵人,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安陵容失落道。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淳贵人是得宠,可是小主若得了宠,对莞嫔娘娘,惠嫔娘娘,或许都是一份助力呢?” “如今这宫里,得宠的有几人?” “依奴婢所见,莞嫔娘娘的恩宠自然是头一份的,接下来便是新入宫的祺常在,然后就是瑞常在和淳贵人了,昌嫔娘娘与欣贵人亦是有宠的。”宝鹊一一答道。 “你看,连你都知道宫中得宠之人众多,谁又是谁的助力呢?莞姐姐并不需要我的助力,自然不肯助我,若有意助我,又何须等咱们去求呢?” “小主莫要灰心,奴婢看那祺常在恃宠而骄,恩宠定是不会长久的,咱们也要想想办法,才能走出困境啊。” 声音渐渐小了,安陵容与宫女走的远了,拐角后的祺常在才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原来她并未走远。 “小主,你理她做什么,奴婢听说谨贵人已经失宠很久了。”祺常在的宫女景泰不屑道。 “你懂什么,这不我现在便知道了,谨贵人有些怨恨莞嫔了。如今莞嫔得宠,咱们跟她走的近些,没有坏处。”祺常在胸有成竹道。 “莞嫔娘娘确实得宠,咱们的确要与莞嫔交好。” “这宫里无论谁得宠,后宫之主都是皇后娘娘,只是我如今刚进宫,谁都不好得罪,若非如此,这些人我是一个都看不上眼。”祺常在冷哼道。 祺常在乘着轿撵往养心殿而去。 翌日,祺常在便晋了祺贵人。 听到消息的安陵容,在钟粹宫亦是几度落泪,伤怀自己无家世无宠爱,如今旁人入宫不过数日,便胜过她在宫中两年了。 在钟粹宫闷了数日,宝鹊便劝着安陵容出去走走,谁知如此不巧,竟又在路上偶遇了祺贵人。 “姐姐有礼。”这次倒是规规矩矩见了半礼。 “祺妹妹有礼。”安陵容同样回了半礼。 “姐姐这是要去哪,妹妹要去碎玉轩寻莞嫔姐姐说话,说道看看六阿哥,姐姐可要同去?”祺贵人娇声道。 闻言安陵容眼神一暗,面上闪过一丝晦暗。 “我只是出来走走,这几日有些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六阿哥,祺妹妹自去吧。” “也好,那妹妹便告退了。”说着,便又福了福身。 “妹妹慢走。”安陵容忽的上前一步,伸手隔着衣袖扶了祺贵人一把。 祺贵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了一瞬,却也并未觉察出不对。 祺贵人到了碎玉轩,与莞嫔见过礼,正欲逗弄刚睡醒的六阿哥,谁知他竟突然哭闹起来,祺贵人见状便抱过六阿哥轻声哄着,怎料他哭闹得越发厉害,无奈只得交到奶娘手中。 奶娘哄了好一会儿,六阿哥才止住哭闹,祺贵人坐了一会儿便要离去,临走之前仍想与六阿哥玩闹,她拿了摇铃在他面前摇晃,玩的好好地六阿哥竟又突然开始哭闹起来,她只得尴尬离去。 今夜皇上来了储秀宫,祺贵人便在宫里接了驾。 半夜听到苏培盛在外室禀报,说是碎玉轩来人说,六阿哥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住。 皇上一听是碎玉轩,又事关六阿哥,便毫无犹豫地起身穿衣离去。 第72章 冲撞 翌日清晨,景仁宫请安。 “听说昨日,皇上深夜又从储秀宫去了碎玉轩?”瑞常在讥讽开口。 “瑞常在听的也太多了些。”祺贵人冷哼一声。 见此情景,甄嬛闻言,面带歉意地开口:“昨夜弘曕哭闹不止,本宫实在无法才派人去请了皇上,扰了祺妹妹安眠,是本宫的不是,姐姐在这给妹妹赔罪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六阿哥哭闹妹妹是昨日下午便见了的,事关皇嗣,妹妹怎么会拿此事无理取闹呢?”祺贵人柔声道。 “祺贵人如此识大体,倒叫妹妹无地自容了。原是这姐妹情深,连恩宠都能互相承让的。”瑞常在阴阳怪气道。 “不过早听说莞嫔娘娘与谨贵人交好,也是如此一般的姐妹情深过的,怎的如今,倒觉着二位姐姐生分了?” 瑞常在看了眼安静坐在远处的安陵容,出言讥讽道。 安陵容闻言只觉难堪,抬眼望了望甄嬛,又看了眼瑞常在,转瞬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模样。 “好了,吵得本宫头痛,若是无事,不如钻研着如何侍奉皇上。无事都散了吧。”皇后不耐地开口道。 翊坤宫。 “小主,您如今已经解了禁足,咱们还不去景仁宫请安吗?” 颂芝一边服侍着年世兰穿衣,一边小心翼翼道。 “凭她也配?”年世兰冷哼。 “如今满宫皆知我已解了禁足,若有意见便直接来翊坤宫便是。我如今这般境地,还有什么好怕的?”年世兰略带哀凄道。 “小主,皇上前日里不是已经放了年斌少爷出来吗?咱们年家还是有指望的,小主万不可自暴自弃啊。”扶着年世兰坐在铜镜前,颂芝轻手轻脚地为她梳妆。 如今年世兰养了半月,竟瘦的越发厉害,每日里各种养身安胎要不知喝下多少,人越是一点点消瘦下去。 “放出来又如何,年富还在牢里关着,且下了圣旨,年斌一世不得为官,那般出息的孩子,生生没了前途,年家还有何指望?”年世兰伤怀。 “小主腹中还有皇子,咱们一步一步来,总会有办法的。”颂芝柔声道。 “我只愿腹中孩儿能够平安降生,其他再无奢求。”年世兰抚着鬓边显露的一丝白发,出神道。 “小主,您腹中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总会顾念您的,即便你不愿再对皇上上心,可腹中的皇子总需要皇阿玛的恩宠啊,皇上隔日便来看您,每次您不是冷言冷语,就是冷脸相待,小主,如今小皇子的前程,和年家的指望,全都系在您一人身上了。”颂芝哀求道。 年世兰沉默,殿内一片寂静。 直到皇帝出声打破这方寂静。 “怎的这么早便起身了,朕陪你一同用早膳。” 年世兰回神,并未开口,犹疑了一瞬,终是缓缓起身端正行了礼。 “世兰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却是一愣,这是连日来,年世兰第一次有了些许的改变。 二人一道用膳,年世兰却是安静极了。 皇帝看着年世兰吃了不少,也觉欣然。 “皇上,”年世兰忽然出声“世兰想见一见年斌。” 皇帝沉了脸色,并未立即回答。 沉默良久,终是松了口。 “你终日沉闷,见见家人也好。” 待用完早膳,皇上临走前交待道:“若是觉着精神尚可,便出去走走,不要整日窝在翊坤宫。” 晌午时,见日头不错,在颂芝的劝说下,年世兰终于愿意到御花园走走。 年世兰的身子刚有气色,胎气虽是仍有不稳之象,却是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但皇上至今未将她有孕的消息泄露半分,年世兰心中终归有些忐忑。 只略走了走,颂芝与身后随侍的宫女便扶着年世兰寻了处亭子坐下歇着。 远远的便瞧见一架轿撵由远及近而来,颂芝脸色一变。 年世兰却不以为然,并未有何反应。 待轿撵到了近前,原来是祺贵人,只是颂芝并不认得她,自然祺贵人也不认得年世兰与颂芝。 “前面是何人,见了祺贵人为何不问安?”祺贵人的宫女喊道。 “我竟不知,宫里何时冒出来个祺贵人?”年世兰冷声道。 那宫女见年世兰随侍宫女不少,便收了几分猖狂。 “你便是年答应吧,我是新入宫的祺贵人瓜尔佳氏,如今你该向我行礼。”祺贵人傲慢道。 “你便是瓜尔佳氏?鄂敏的女儿?”年世兰眼中蕴了几分恨意,冷声质问道。 “是又如何?不怕你知道,年家落败,其中便有我父亲的功劳,任你往日再风光,如今屈居末流的答应,你还能吃了我不成?”祺贵人嘲讽道。 “你仰仗家里功劳进宫,焉知没有登高跌重的一天?”年世兰轻蔑道。 “哼,口出狂言!”祺贵人气愤,厉声吩咐道:“景泰,按住她,今日我必须要看着她给我行礼!” “你敢!”颂芝见祺贵人宫女欲上前来,一步便挡在年世兰身前。 “啪!”一声脆响,景泰一个耳光便打在了颂芝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颂芝脸上赫然印着一个巴掌印。 年世兰愕然,她叱咤王府与后宫多年,何曾受过谁的委屈,正欲发作。 “祺贵人恕罪,奴婢等是皇上派来专门伺候年答应的,皇上命令奴婢等护好年答应,还请祺贵人不要为难奴婢。” 身后以为年纪稍大些的宫女,上前一步恭敬回话道。 祺贵人眼中精光一闪,心知皇上的人动不得,便伸出玉指,指向颂芝,恨恨开口。 “那我让她替她主子给我行礼,不算为难吧?” “这奴婢就管不了了。”那宫女退后一步道。 年世兰便眼睁睁地看着颂芝恭恭敬敬地给祺贵人行了大礼。 回到翊坤宫,年世兰仍觉胸中气闷,今日她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屈辱,便是看着仇人风光无限,而自己无力与之抗衡,还要受其折辱。 年世兰望着颂芝脸上鲜红的掌印,静静沉思了许久,既是要活下来,便要如此屈辱地活着吗? 她又怎会甘心? 第73章 病逝 今夜,皇上又宿在了储秀宫。 一见到祺贵人,便见她双目含泪,好不委屈,自然是告了年世兰的状。 皇上少不得要安抚两句,却不提如何罚年答应,祺贵人自然不依不饶。 见她纠缠,皇上面上终究露出几分不耐,祺贵人惯会察言观色,忙识趣地换了话题。 深夜,又有人敲开了储秀宫的门。 是翊坤宫里皇上安排的伺候年世兰的姑姑,来禀报说年答应今夜未进晚膳,深夜又发了梦魇。 皇帝曾有令,年答应若有不妥,立即禀报,不得延误。 急匆匆地起身更衣,赶往了翊坤宫,见着了因梦魇而冷汗涔涔的年世兰,此刻正靠在颂芝身上默默流泪。 皇帝满目焦急,询问清楚来龙去脉,太医也不明就里,只说年答应身子虚弱,白日里又许是受惊,才至于梦魇。 他如何不知白日里发生了什么,在储秀宫便被那祺贵人拿此事念叨了许久,此刻只得扶起年世兰,温声安抚。 梦魇自然是假的,示弱亦是。 她只是想看看,如今皇上心中她年世兰到底有几分重量,再者,能寻寻瓜尔佳氏的晦气,她亦是乐见其成。 以往,她是最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留住皇帝,如今为了生存,为了自己在乎的人,便要一步步成为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人了。 皇帝自是清晨才从翊坤宫离去,临走时还交待让年世兰继续睡。 景仁宫里自然是好一番热闹,祺贵人身为新宠,又自持身份,却是连续两夜被人从自个儿宫中截走了皇帝,面上自然挂不住。 又是被瑞常在,欣贵人,齐嫔等人嘲讽了一番,回到储秀宫便砸了套茶具。 不过两日,年世兰在翊坤宫见到了侄子年斌。 “草民年斌,拜见年答应。”年斌跪下行礼。 如今没了官身,贬为庶民,只得自称草民,行跪拜礼。 年世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枯瘦的青年人便是从前意气风发的侄子,这可是曾经家中最有出息的后辈。 上前扶起年斌,二人坐下说话。 说了许久,不外乎一些互问安康的话,数月间便从花团锦簇到如今仓皇落败,二人都觉着恍如隔世。 此时,年斌的一句话,让年世兰痛彻心扉。 “姑姑,如今年家到了这个地步,恕侄儿直言,年富,怕是不中用了。”说着,七尺男儿竟也流下泪来。 “何出此言?”年世兰怔愣。 “我与年富在天牢待了数月,几番用刑,我二人险些撑不过来,那位的意思,便是奔着要我二人的性命而去,前几日,不知为何,竟将我从天牢释放,放我回家,只是年富,却再也没了消息,侄儿推测,年富,怕是保不住了。”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年世兰惊掉了手中的茶碗,面上是无穷的惊惧与恨意。 “皇上他,当真要对年家赶尽杀绝吗?” “侄儿捡回一条命来,乃是那位给姑姑,给年家留了情面,此次年家遭此大难,侄儿方才悟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句话的道理,如今年家再无翻身之日,姑姑在这后宫定然也寸步难行,日后万望珍重自身,勿要以家中为念。”年斌沉声劝道。 “以后年家,要靠你撑起来了。”年世兰苦涩道。 “姑姑放心,侄儿定会照料好家中。”年斌郑重其事道。 年世兰伤怀落泪,上前握住年斌双手,泣不成声。 “宫中不是久待的地方,无事你便回吧。”年世兰重重握住年斌的手,不舍地道。 “好。侄儿告退。”年斌轻握手中的纸条,敛了神色,转身离去。 望着年斌离开的背影,年世兰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午后,襄嫔带了温宜公主,与祺贵人一道,到景仁宫看望八阿哥,正巧皇上也在。 祺贵人见着皇上,便娇声软语地诉起了委屈。 “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昨日里明明是那年答应不敬臣妾,半夜里她竟还发起了梦魇,臣妾受了如此委屈,您还不给臣妾出气。”祺贵人委屈地神色越发娇俏。 皇上正拿了本书逗着壮实的八阿哥,只淡淡道:“朕知你委屈,只是你也莫要使小性子。” “好了,祺贵人,皇上都如此说了,你便大方一回也就罢了。”皇后也轻声附和道。 “不怪祺妹妹觉得委屈,那年氏是嚣张跋扈惯了的,妹妹的父亲又是平定年羹尧的功臣,年氏看妹妹不顺眼,便是再正常不过了。”襄嫔娇笑道。 皇帝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曹琴默,并未说话,只是从她手中接过了温宜公主。 “她凭什么看我不顺眼,年家败落乃是她们自作孽的后果,如今都被贬为答应了,还不安分。”祺贵人恨恨道。 “皇上待年氏已是手下留情了,如今解了她的禁足,却不见她来景仁宫请安,昨日里又冲撞了祺妹妹,当真是不知悔改。”襄嫔随声附和,边说还边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见皇上神色无异,便又接着道:“当时她以温宜要挟本宫,逼着本宫犯下了许多错误,奈何人微言轻,可谓是深受其害,现在想想,当时的日子当真是难过。”说着便假意抹起了眼泪。 “如此看来,留她一命当真是轻纵了她,宫中受其所害的姐妹定是不在少数。”祺贵人恨恨道。 “不早了,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们接着聊吧。” 几人起身行礼送驾。 半夜,夏冬春被外面的的动静吵醒,唤了声守夜的默霜。 默霜低声回禀:“襄嫔突发急病,昏迷不醒,惊动了太医院。” 夏冬春顿时睡意全无,命默霜点了灯,披衣起身。 行至炭盆旁,绕着这份烘热缓慢踱步,夏冬春心知,襄嫔的急病是怎么回事? 皇上虽是问罪年家,也处置了年氏,但到底是对年世兰有旧情的,这一点夏冬春一早便知晓,所以才敢帮助年世兰送血书。 而襄嫔聪明一世,这次却是身在其中,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告发旧主,皇上却留了年世兰性命,襄嫔心中担忧日后受其报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议,应赐死年世兰,终是惹了皇上厌烦。 果然,翌日一早,太医院报,襄嫔病逝。 第74章 得女 襄嫔病逝,满宫皆是一惊,明明昨日里还好好地一道说话,过了一夜,活生生的人,说没便没了。 更令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襄嫔到底生养了温宜公主,病逝后却无任何谥号与追封,葬礼也是草草了事。 可怜了年幼的温宜公主,将将过了两周岁,便没了生母,如今只能暂时养在阿哥所。 翊坤宫。 自那日见了侄子年斌后,年世兰才有了些鲜活气儿,用膳时也进得多了些,不比前些日子总死气沉沉的,每每看得皇帝心疼。 此时到了午膳的时候,年世兰正准备用膳,不防太监通传,皇帝来了。 如今的年世兰再不似以前日日盼着皇上,反倒有些习惯了如此清静,不争恩宠,却又有盼头的日子。偶尔皇帝突然到访,她只会觉着心如刀割般疼痛,与皇上走到如今这地步,非是她所愿,而心死之后却仍要利用往日的爱人,为腹中的孩子,身后的母家而筹谋,亦是她最痛恶的。 如今她便这般,心如死灰地磋磨着自己,只在想起腹中的孩子时,方才有些活下去的念头。 怀此胎的辛苦,她如今方才二月,便已深有体会。不说有孕之前吃了一年有余的促孕丸,自打诊出有孕之后,日日喝的苦药比进得膳食还要多,太医只说,先前那次流产伤了身子,此次有孕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能日日用保胎方保着。 越是如此,她便越发怨恨皇帝,以及参与其中的皇后,皇帝她暂时动不得,但乌拉那拉氏,她死都不会放过。 如今每每见到皇上,她便会想到她无辜丧命的孩子,她年家猖狂,她年世兰嚣张,可孩子何辜?只因投生到了她的腹中,便连睁开眼看一眼世间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她便觉着眼前人无比的恶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若是当真厌恶她年家,早早把她父亲,哥哥,侄子,除去官身,一撸到底便是,还不是她年家虽是猖狂,却也着实有用,才不放过一丁点利用价值,哥哥的狂妄,焉知没有他故意纵容的后果。 “愣着做什么,怎的不吃了?”皇帝开口。 年世兰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掩下眼中的恨意,默不作声继续用膳。 “朕见你如今仍是整日郁郁不乐,现下你已如愿怀有身孕,还要与朕置气吗?”皇帝沉声问道。 “臣妾不敢。”年世兰淡淡道。 “从前你从不会说不敢。” “从前臣妾也不是年答应。”年世兰仍然筷子未停,头也不抬地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未接此话。 “襄嫔病逝,温宜无人抚养,之前她亦曾在你膝下待过,朕有意将她送到翊坤宫来。”皇上状若无意道。 “皇上应知臣妾,心狠手辣,还曾给刚满周岁的温宜公主,喂服过安神药。”年世兰不软不硬道。 “那已是往事,如今襄嫔已去,以前的事,朕不愿计较,朕也相信你已改过自新。” 闻言,年世兰胸中气郁,甚至想掀了眼前的桌椅。 “宫中无所出的嫔妃甚多,若是皇上犹疑不决,臣妾倒有一人选。”年世兰放下碗筷,定定地瞧着皇帝,声音蕴了丝冷意。 皇上探询的目光望着她。 “端妃。”年世兰轻勾嘴角。 “为着以前的事,臣妾误会端妃多年,如今既已真相大白,皇上难道不该对端妃稍加安抚吗?” “啪!”皇帝重重放下筷子,皱起眉头,略带恼怒地望着年世兰。 她自然不是真心愧对端妃,相反,她觉着齐氏并不无辜。既知真相,还为此薄情之人苦苦隐瞒,活该她受这许多年的磋磨。 提起端妃,自是为了出了心头一口闷气,她心知此话会触怒龙颜,但她还是说了。 皇帝心中气闷,但对着年世兰却是无从发作,只得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年世兰气极反笑,直到笑出了眼泪。 “小主……”颂芝在一旁心疼道。 “去找昌嫔,让她来见我。”年世兰止住笑,沉声道。 夏冬春亦是刚用过午膳,见到颂芝也不免惊讶。 颂芝行礼道:“昌嫔娘娘,我家小主想见您,劳烦您跑一趟。” 说着,还偷偷打量夏冬春的神色。 夏冬春简单收拾了,便带了白果,跟着颂芝走了。 许久未见年世兰,再见面夏冬春着实惊诧,她记忆中凤仪万千,风头无两的华贵妃,竟变得如此消瘦憔悴,眼神中再不复往日的霸气与嚣张,只剩下灰败与失意。 夏冬春浅浅福了福身:“娘娘万安。” 年世兰望着行礼的夏冬春,有一瞬间失神。 “昌嫔,我如今已不是娘娘了,你才是娘娘。” “臣妾只知,娘娘终归是娘娘。” “行了,你倒是乖觉。我请你来,是谢过你前些日子出手相助。墙倒众人推,连曹氏那贱人都能爬到我头上,这满宫之中,也唯有你昌嫔,愿意帮我了。” 夏冬春心下了然,若是往日的年世兰,何曾对谁说过谢字,只怕今时今日,年世兰心境已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往事已矣,臣妾帮娘娘,也是为了还娘娘的恩情,如今娘娘腹中怀有龙胎,万事皆要小心为上,皇上心中,到底是记挂您的。”夏冬春温言劝道。 “哼,他竟肯将此事告知你?到底是对你另眼相待,如今我有孕之事,连太后都不知。” “皇上许是想等您孕期过了三个月,一切稳定之后,再昭告六宫。” “我找你来,也没有旁的事,颂芝,替我送送昌嫔。” 夏冬春未多说什么,从善如流地行礼退下。 待送至翊坤宫外无人处,颂芝忽然低声开口。 “娘娘,我家小主要着手对付中宫了。” 说完,复又朗声行礼道:“娘娘慢走。” 夏冬春一路都在想颂芝那句话,思及方才在翊坤宫见到了许多生面孔,想必是皇上的人,有些话确是不好明说。 待回到延禧宫,默霜来禀报,皇上怒气冲冲从翊坤宫出来后,传了莞嫔养心殿伴驾。 晚膳时,便有圣旨晓喻六宫,温宜公主交由端妃抚养。 第75章 用度 端妃抚养温宜公主的消息传到翊坤宫,又听闻下午是莞嫔养心殿伴驾,年世兰心中只觉得可笑。 她自然不会以为,从翊坤宫拂袖而去的皇帝还会采纳她意味嘲讽的建议。 冷笑一声,叫来颂芝。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许久之前的送子观音,挑出两座来,一座送去碎玉轩,一座送去延庆殿。” 颂芝领命而去,独留下年世兰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神中蕴满了嘲讽。 年答应送礼之事终是传开,夏冬春在延禧宫也听到了消息,哭笑不得。 夜里皇上又到了翊坤宫。 见年世兰正坐在烛火边,抚着一套骑装发呆,连皇帝进来也未察觉到。 “怎的想起收拾这些了?”皇上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温声开口问道。 年世兰回神,也不起身行礼,只淡淡答道:“臣妾许久未曾骑马了。” 皇上又想起那日年世兰撞柱自尽昏迷之前,有气无力地说出的那句话。 “王爷,明日带世兰去骑马好吗?” 这句话当时给他的震动,不亚于年世兰撞柱自尽的冲击。 “朕还记得你刚入王府时,常随朕一道外出骑射,那时的你,当真令朕着迷。”皇上追忆。 “这身红色的骑装,是你刚入王府那年,朕特意寻人为你量身定做,你穿上它翻身上马的身影,朕到现在还记得。” “那时的秋狝与冬狩,皇上都会带着臣妾去木兰围场,臣妾跟着皇上狩猎,年年都不落下风,有一年先帝爷还曾夸赞臣妾,巾帼不让须眉,那时的日子真好啊,若时间能够停止在那一刻,或是让世兰,在皇上最爱的时候死去,也好过现在……”年世兰说着便掉下泪来。 “你若想再去木兰围场,待你生产完,出了月子,朕便带你去,你如今怀孕身孕,需要静养。”皇帝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 “世兰便不去了,皇上也许久未去木兰了吧,若是皇上真心想带世兰去,便先替世兰去瞧瞧吧,瞧一瞧如今木兰围场是否还有当年四阿哥胤禛和年侧福晋的影子。”年世兰眼中蕴着泪,将落不落,含着几缕哀怨与爱意,定定地望着皇帝。 “也好。朕的确许久未去狩猎了,再过几日便是冬狩的日子了。”皇帝沉吟许久,方才哑声道。 年世兰不再说话,默默与颂芝一起,将那套已有些陈旧的骑装掸去灰尘,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世兰,时日还长,以后你与朕之间,再没有年家横亘,你便要为着些往事,一直与朕置气吗?”皇帝伸手覆上年世兰的手背,轻声道。 往事?她的失子之痛,年家的血仇,以及这近十年来所受的蒙骗,她得知真相后决然自尽,到了帝王口中,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往事。 年世兰苦笑,若是那日颂芝未曾拼死抱住她的双腿,若是那日她当着他的面自尽殒命,他可会有一分后悔?可会有一分愧疚?是否也是觉着,那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往事? “如今你身怀有孕,不正是你多年所求吗,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亦是朕毕生所求,为何你还这般放不下过去,你当真决心要与朕从此离心,形同陌路吗?”皇上痛心道。 从此离心?形同陌路?如何能不离心?如何能不陌路? 她的一腔热忱不会再有,她失去的孩子不会再回来,她这许多年的爱意也已随风消散,她的哥哥亦不会死而复生。 她与他之间,隔着的,何止血海之仇? “皇上……”年世兰竭力掩下内心苦痛,面上却是一副动情至深的模样,两行清泪流下,顺势依在皇上怀中。 “臣妾只是担心,保不住腹中的孩子,这几日夜里,一闭眼便是当年臣妾失去孩子的情景,皇上,世兰害怕。”年世兰哽咽道。 “不必害怕,朕已问过太医院,你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只是因着月份小,胎气不稳,太医院里有保胎良方,必会保你母子周全。”皇帝沉声安抚。 随后,二人便宽衣歇下。 翌日午后,宣了果郡王入宫。 二人在养心殿下棋,亦说起康熙爷在位时,每年必要去一趟木兰围场狩猎,众位阿哥也常伴驾。 说起先帝皇阿玛,二人不禁一阵伤怀,皇帝当下大手一挥,三日后,携果郡王,慎贝勒,一道前往木兰围场冬狩。 旨意一下,夏冬春并不甚关心,却是有人不乐意。 因着皇帝此行并无意带嫔妃一起,皇后与太后觉着甚为不妥,便劝皇上选几位嫔妃一道前往木兰围场,却遭皇上拒绝。 祺贵人亦是闹着要伴驾,淳贵人也因着好玩想要同去,谁知皇上竟打定了主意谁也不带,就连盛宠优渥的莞嫔也未提及。 皇帝出发前一日,又一道圣旨震惊六宫。 念答应年氏诚心悔过,翊坤宫一应用度皆比照妃位,令其继续静思己过,关闭翊坤宫宫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景仁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皇上是决意要留年氏腹中的孩子了。”皇后皱眉道。 “奴婢看未必。”陈嬷嬷低声开口道:“时至今日,皇上都未曾公布年氏有孕的消息,如今虽恢复了翊坤宫用度,却是关闭了宫门,令其继续思过……” “陈嬷嬷,若论起揣测圣意,比起剪秋,你确实差上许多。”皇后沉声道。 陈嬷嬷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若皇上不想留这个孩子,便不会派人死守翊坤宫,亦不会恢复翊坤宫的用度,就连关闭宫门,都是对年氏母子的保护。看来,宣布年氏身孕之日,便是其复位之时了。” “娘娘圣明。” 这时,江福海进来禀报。 “娘娘,储秀宫的祺贵人被降为祺常在了。” “什么?为何会这样?”皇后惊诧。 “皇上下旨恢复了翊坤宫用度,祺常在气不过,便去养心殿求见皇上,说年答应桀骜不驯,冲撞高位,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便会伤了功臣的心,皇上大怒,降了祺常在的位分,并派人申斥鄂敏教女无方。” “愚不可及!”皇后拍案大怒:“这般蠢货,是谁给她的胆子?阿青,你去储秀宫,代本宫训斥瓜尔佳氏,罚她抄写宫规五十遍,快去!” 第76章 异端 “是。”陈嬷嬷领命而去。 “娘娘息怒。”江福海道。 “本宫座下尽是如此蠢笨无知之人,你要本宫如何息怒?”皇后怒道。 “所幸还有个瑞常在,奴才瞧她倒是聪明的。”江福海为皇后添了热茶,恭敬道。 “若是一个聪明的也没有,岂非天要亡本宫,瑞常在聪明,但有时却让人捉摸不透,祺常在愚蠢,却又实在美丽。”皇后若有所思。 “瑞常在早已服用过息肌丸,一生难以孕育子嗣,身段容貌却更胜以往,如此方能盛宠不衰,任她再聪明,一个不能生育的嫔妃,焉能逃过娘娘的手心。” “你说得对,倒是那谨贵人失宠已近一年,竟还坐的住,不来投靠本宫,倒着实让本宫刮目相看啊。” “谨贵人家世低微,以往还有惠嫔与莞嫔护着,如今惠嫔落难,若不日莞嫔推了谨贵人出来争宠,只怕娘娘仍然不能收拢她。” “只愿祺常在这次能学聪明些,深宫之中若是不能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便注定是旁人的踏脚石罢了,本宫可没耐心一步步教她。” “能叫祺常在长长教训也是好的。明日皇上便要前往木兰围场,虽是轻车简从,皇上与果郡王,慎贝勒三人策马而去,了这一去少说也要半月有余,娘娘刚好能够趁这段时间,整顿后宫。” “本宫正有此意。另外,命人盯好钟粹宫,外面的人已经够让本宫头疼了,本宫不想看到惠嫔那儿再出什么岔子。还有谨贵人,改日本宫亲自指点便是,莞嫔如今可顾不上她。” “是。” 十一月中旬,皇帝,果郡王,慎贝勒,轻装简从,策马前往木兰围场冬狩。 临出发之前,皇帝圣旨,朝中政务皆交张廷玉,马齐,田文镜处理。后宫事务交由皇后,敬妃处置。 皇上离宫的第二天,莞嫔便命人去景仁宫报了病,只说近日常感头晕脑胀,精神不振,日日嗜睡乏力,皇后未多说什么,便令其静养。 如今入了冬,钟粹宫受了冷落,安陵容的日子也越发艰难。 惠嫔虽是在禁足,但到底是一宫主位,安陵容则不同,一个无宠无子的贵人,即便平日里有莞嫔护着,这宫里人人都成精了般,谁人不知谨贵人是个不中用的,是以安陵容呢吃穿用度还不如泠鸢阁的瑞常在,甚至连份例内的炭火都难保质保量。 日日缺衣少穿的安陵容,终是在皇上离宫几日后,也病倒了,皇后亲自去了钟粹宫探望,并送去了过冬的衣物与炭火。 接着,瑞常在与祺常在亦是接连报了病,在寿康宫也请了太医后,皇后才觉着此事颇为蹊跷。 寿康宫中,太后与皇后一同召见了钦天监正使。 “臣夜观天象,发现星象有变,出现了‘彗星袭月’之象,彗星是为灾星,异端,并且此次星象中的彗星另尾带小星,微臣携钦天监众人演算数日,终于推演出,后宫中有异端现世,乃居东北方位,且有所出的嫔妃。”钦天监正使下跪回禀道。 “东北方位?有所出……”皇后沉吟道“居东北方位的嫔妃倒是不少,但有所出的,便只有昌嫔一个了……” “你所言当真,可敢保推演准确无误?”太后问道。 “微臣不敢妄言,且下官还推演出,此次异端现世,早已有之,只是平日里有皇上真龙之气镇压,并未有何不妥,近日皇上出宫冬狩,这异端没了挟制,才会为祸后宫,先是身弱之嫔妃染病不起,进一步便危及太后与皇后的康健。” “那依你所说,此事可有破解之法?”太后皱着眉头问道。 “依微臣之见,此异端身居高位,且有所出,身后荣耀气势皆是来自皇家,是以才如此强势,若是能够削其尊位,困其本身,则可压制其气势,此局可解之。若是仍听之任之,只怕宫中身弱之人会有性命之忧,连太后与皇后亦难以幸免。” “好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后神色不虞地挥了挥手。 皇后抬眼望了望正使,示意其退下。 端起桌上的热茶,递至太后面前,柔声开口。 “太后,钦天监所言之事,您意下如何?” “这后宫终究是你在执掌,你是如何打算的?”太后接过茶,啜了一口道。 “儿臣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宫中已有多位姐妹报了病,您又染了风寒,儿臣不得不为后宫打算。” “昌嫔到底是延禧宫主位,且为皇上诞下了皇子公主,平素又没有什么过错,哀家早就觉着她是个好的,如今天象不吉,又伤及后宫众人,哀家亦不知如何处置为好了。”太后叹了口气道。 “臣妾也知那昌嫔素日便本分,皇上对其也甚是喜爱,但兹事体大,臣妾想着,不如先褫夺封号,废去嫔位,圈禁延禧宫中……” “皇后,”太后沉声道:“昌嫔的封号与位分,都是皇上亲自定的,若要废,也要皇上来废,还要师出有名。” “是臣妾僭越了,臣妾因着天象一事,记挂皇额娘凤体及宫中姐妹,臣妾有罪。”皇后忙起身行礼道。 “好了,皇上不在宫中,此事一出,你也是六神无主,到底心是好的。依哀家看,便先将昌嫔圈禁延禧宫中,暂夺其位分,待皇上回宫,再行定夺吧。” “是,谨遵皇额娘懿旨。” 夏冬春接旨时方知自己已被钦天监认定为异端,且宫中这几日不太平皆是因自己而起。 她竭力平复心情,表面平静地接了太后懿旨。 听着延禧宫宫门落锁的声音,夏冬春心下似有惊涛骇浪。 心中惴惴不安,连忙赶去偏殿去看两个孩子。 见两个孩子还如往常一般玩闹着,心下稍定。 异端?她定了定神,皱起眉头,饱含思绪的眼神望向正笑得开怀的两个孩子。 是了,她夏冬春重生而来,自然是异端,连她两个孩子,也是她这异端亲身所出。 可是,这究竟只是皇后的计谋,还是钦天监当真推演出了什么?夏冬春拿不定主意。 如今她们被困延禧宫,就连联系夏凌云派人报信都做不到。 第77章 夺子 夏冬春黑着眼圈在偏殿枯坐一夜,心中纷乱如麻。 她读书不多,却也听说过‘庄周梦蝶’的典故,亦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有时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她所以为的前世,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说她步步为营的今世,不过一场黄粱美梦。 她看着仍在熟睡的孩子,眼底涌出热意,落下泪来,即便这是场梦,即便她确是那异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要坚持下去。 卯时末,天还灰蒙蒙的,夏冬春抬头看向窗外,眼神越发坚毅。 白果几人进来伺候她梳洗,皆是小心翼翼,面露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取本宫封嫔时的吉服来。”夏冬春沉声道。 白果心下讶异,却也没多问。 “奴婢便为娘娘梳个端庄的旗头吧,以便与吉服相配。”月珊瞧出夏冬春神色郑重,心下亦是有了些许预感。 “嗯。”夏冬春赞许地看了眼月珊。 这边刚收拾妥当,便听得殿外一阵喧哗,玉莘来报,是皇后身边的人。 夏冬春心下一沉,暗道:果然来了。 数位太监,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延禧宫正殿外,江福海尖细的声音随后响起:“皇后有旨!” 夏冬春率众人跪下接旨。 “奉皇后娘娘懿旨,昌嫔身陷不吉星象,有异端之疑,不宜抚养皇嗣,着暂将阿哥与公主,迁入阿哥所居住。” 闭眼,夏冬春心中愠怒,她果然没料错皇后,如今皇上不过离宫几日,她用星象一说困住自己,如今便要夺了她的弘旻与琼微了。 江福海也注意到,昌嫔身着吉服,打扮庄重,似是早有准备。即便如此,他仗着皇后强势惯了,也并未想到其他。 “来人,将公主与阿哥的东西收拾妥当,搬去阿哥所。” “慢着,本宫尚未接旨。”夏冬春猛然站起身,掩下心中慌乱,厉声喝道。 江福海抬眼问道:“怎么,昌嫔娘娘难道想抗旨?” “皇后娘娘旨意,本宫自会遵从,”夏冬春尖锐的眼光射向一脸尖酸的江福海,从袖中拿出事先备好的东西,高声道:“本宫手持皇上信物,见此物如同皇上亲临,尔等若轻举妄动,休怪本宫玉石俱焚。” 夏冬春手举皇上的祥云团龙扳指,声色俱厉,众人俱都愣在当场,唯余昌嫔的慷慨陈词在殿中回荡。 不知谁先反应过来,麻利地跪下,对着昌嫔手中的扳指,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接连跪下行礼,江福海左右打量一番,不得已亦跟着跪下。 这祥云团龙扳指,自然是皇上贴身所戴,旁人不知,跟随皇后年久的江福海却是知道的,这扳指乃是皇上在潜邸做雍王时,铁面无私为康熙爷办差,雷霆手段清查了国库亏空,皇商逃税等案,先帝龙颜大悦,当着众位王爷的面赏的,自那时起,皇上便常常贴身佩戴,等闲不离身的,不知怎的,竟到了昌嫔手中。 夏冬春不知这扳指的渊源,只知那日皇上午膳后与琼微玩耍,瞧那黄翡所制的玉扳指通体透亮,在日头下闪着光芒,当下便攥住皇阿玛的拇指不撒手,小小的人儿竟有那般劲头,夏冬春使了不小的力气,硬是掰不开,却也不敢再用力,只怕琼微手指娇嫩,再伤到她。夏冬春只得下跪请罪,未料想皇上倒是龙颜大悦,便由着琼微撸下拇指上的扳指,看着她欢天喜地地把玩。 本以为琼微只是心血来潮,谁知到了皇上要回养心殿处理政事,仍不能从其手中拿出,若要硬夺,便哭闹不止。 皇上瞧着心情不错,只说便让公主拿着玩吧,夏冬春看那扳指所刻龙纹,不敢接赏,又瞧琼微玩的不亦乐乎,只得无奈请罪,待琼微玩兴过了,便着人送还扳指。 谁知不出几日,皇上竟出发冬狩,这扳指便留在了延禧宫。当日只觉琼微调皮,谁料想今日竟派上了如此用场。 夏冬春心知她此举有违宫规,甚至有假传圣旨之嫌,但如今,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求他日皇上若问罪,能够开恩只罚她一人,不牵连弘旻琼微,与哥哥一家。 江福海见眼前局势不妙,心头一转,便想好了说辞。 “昌嫔娘娘恕罪,如今皇上不在宫中,钦天监星象一事非同小可,皇后娘娘亦是为了前朝后宫考虑,还请昌嫔娘娘体谅,莫要令皇后娘娘为难。”江福海弓着身子,掐着嗓子不疾不徐地说道。 “本宫并非有意忤逆皇后娘娘,实是皇上曾交待本宫,看顾好皇子与公主,务必令本宫母子三人,寸步不离。又钦赐这祥云团龙扳指,是以,本宫不知,是该听皇上的,还是该听皇后娘娘的。不如请江公公,为本宫答疑解惑?”夏冬春定定地瞧着面前气定神闲的江福海,寸步不让。 江福海面色一滞,不知该如何作答。 “既是江公公也不知其中轻重,那便请回吧。本宫亦有句话还烦请江公公带去景仁宫,”夏冬春向前一步,掷地有声,缓慢而有力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躬身行礼,江福海默默带人退出延禧宫。 待宫门重新关闭,夏冬春才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身子摇晃着站立不稳,默霜和白果几人忙上前眼疾手快地稳稳扶住她。 行至内室,夏冬春缓缓坐下,才惊觉后背早已冷汗涔涔,月珊便出去传了热水,准备伺候夏冬春沐浴。 夏冬春放心不下,又到偏殿瞧了瞧两个孩子,见他们用过早膳正与乳母一道玩耍,并未收到方才阵仗的影响,夏冬春才放心回去。 坐在浴桶中,夏冬春长舒了一口气,却仍然忧心忡忡,今日虽是兵行险招暂时过了一关,难保皇后不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白果几人伺候她沐浴,一边好言劝她进些吃食,再睡上一觉。 “今日之事,怕是要连累你们了。”夏冬春叹道。 几人忙温言安慰她,劝她莫要胡思乱想,为今之计,只有熬到皇上冬狩回宫,再做打算。 沐浴过,用了些吃食,夏冬春躺在床榻上,心中烦闷,胡思乱想间终是抵不住疲惫,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78章 相助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昏沉沉好似有千斤压在心尖头顶,反反复复醒来睡去,待到白果来喊她时,已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娘娘,醒醒,到午膳的时辰了。” 夏冬春勉强睁开惺忪的双眼,片刻迷蒙,神识终于清明,却是张口问道。 “可是弘旻和琼微那儿有事?” 白果见她神色惊惶,忙温言开口:“公主和阿哥都安好,是该用午膳了,奴婢来唤您起身。” 夏冬春方才安下心来,起身又来到偏殿,见两个孩子也正用膳,便吩咐把午膳摆到偏殿来。 净了手,与两个孩子一道玩闹着,倒也多进了些膳食,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白果吩咐人收了碗碟,挥退了无关人等,殿内只余主仆二人与榻上玩耍的弘旻与琼微。 “娘娘,方才奴婢去门口接午膳时,一位脸生的宫女悄悄给奴婢塞了张纸条。” 低声说着,白果从袖中拿出纸条。 夏冬春疑惑地接过,看清上面的内容,便命白果丢进炭盆中烧掉。 景仁宫。 “本宫倒是小瞧了昌嫔,这内务府上的记档,只记载了皇上暂将团龙扳指交由延禧宫保管,何曾有钦赐一说?好啊,她竟敢假传圣旨。”皇后拍案而起,怒声道。 “娘娘恕罪,奴才当时也被昌嫔唬住,以至于未办成差事,请娘娘责罚。”江福海躬身跪在地上请罪。 “罢了,终归是那昌嫔太过狡诈,如今太后已派人过问此事,只得暂且放过延禧宫。” 此时,陈嬷嬷进来禀报。 “娘娘,碎玉轩的人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 皇后眼皮一跳,心中只觉烦闷异常,却还是宣了人进来。 来的人是浣碧。 “启禀皇后娘娘,今日午后,碎玉轩发现有人行不轨之事,莞嫔娘娘近日的病情怕是便是因此人而起,现下此人已被捉拿,关押在碎玉轩,莞嫔派奴婢来请皇后娘娘驾临碎玉轩,主持公道。” “既是已经捉拿,送到慎刑司便是,为何非要本宫前去主持公道?” “回皇后娘娘,原是在那小宫女的住处搜出来的物证,事关宫中嫔妃,是以莞嫔娘娘不敢擅专,才吩咐奴婢一定要来请皇后娘娘。” “哦?事关宫中嫔妃?”闻言皇后只觉额角抽痛。 皇后的凤辇行至碎玉轩时,便看到一个小宫女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 甄嬛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皇后望着眼前虽在病中仍难掩姿色的甄嬛,如今已是一宫主位,且膝下也有受宠的皇子,在不知不觉间,甄嬛已成了年世兰之后,她又一劲敌。 自打甄嬛入宫这两年来,一直盛宠不衰,说是宠冠六宫亦不为过。 若非有甄嬛,皇后亦不会知晓,皇上对纯元皇后的情分竟深到如此地步,只是有六七分相似,便被他如此捧在手里,放在心上。 若是甄嬛笨一些,蠢一些,她也愿意再让她得意些时候,可是皇上太宠她了,若再放任她如此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超越当年风头无俩的华妃了。 她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明明她已是一国之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偏偏要被厌恶之人蔑视,刁难,她亦要为了那个王座上的男人忍气吞声。 所以她要阻止甄嬛,亦或是阻止纯元。 当她看到地上跪着的被绑起手脚的小宫女茹儿时,复又听到甄嬛柔柔弱弱地说出,小宫女下毒谋害,致她重病,在宫女的住处搜出了乌头磨成的粉,且宫女指认是谨贵人策划的这一切时,她便知道,她又败了。 她不知甄嬛是如何发现的,但一定不是如她所说一般,当场抓获这下毒的宫女。 可是她已走进了甄嬛的网里,果然,乌头根有毒,少量便会致人意识昏沉,卧床不起,若要寻得此物,只能从太医院领取,而近日只有祺常在宫里的宫女领取过此药,乃是为了祺常在幼时冰雪天冻坏过双脚,领来热水浸泡双脚驱寒所用。 但翻遍了祺常在的储秀宫,也并未找到那名领取过乌头根的宫女,且祺常在也从未冰雪天冻坏过双脚,并不需要乌头浸泡双脚驱寒。 找不到那宫女不要紧,却是被随行的太医温实初诊出,祺常在身子康健,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是以,被异端冲撞而致重病之说,便也不攻自破了。 祺常在装病一事疑点重重,这边太医院的司药小太监倒是在钟粹宫里指认出领取过乌头的宫女,正是谨贵人宫里的人。 此时,碎玉轩的槿汐姑姑,碰巧拿出往日里谨贵人为六阿哥缝制的肚兜,一经比对,竟与盛放乌头粉的锦囊,针脚出奇地相似,又经过仔细比对,终于确认这盛放乌头粉的锦囊乃出自谨贵人之手,至此,终是坐实了谨贵人指使宫女谋害嫔妃的罪名。 事已既出,谨贵人还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便被降为答应用度,晋了足,只待皇上圣驾回銮,再行发落。 而为了迎合异端之说而装病的祺常在,自然也受了罚,罚抄宫规五十遍,罚没半年份例。 这一步一步,皇后只觉如同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她踏入碎玉轩那一刻起,她便落入了甄嬛的设计之中。 那宫女茹儿自然是皇后安排的,甄嬛的病亦是那乌头粉所致,而那乌头粉确实是安陵容所制。 然凡此种种,为的是,皇后用异端只说困住昌嫔,将阿哥公主挪去阿哥所,到那时还不任她做为。 而碎玉轩里,乃是为了之后,由宫女茹儿出首,指认甄嬛因为上次太后将六阿哥,抱去寿康宫抚养,心中记恨,下毒谋害太后,而后便搜宫查出罪证乌头粉,人证物证俱全。谋害太后的罪名,足以让甄嬛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即便皇帝有心维护,也会被孝义二字所压,不能再包庇。 这番计谋,不可谓不狠毒,但皇后终究想不通,那领取乌头的宫女,为何被轻易找出?盛放乌头粉的锦囊,又为何变成了安陵容所制?最重要的,宫女茹儿,究竟是为何会被发现?又为何轻易便指认了安陵容? 皇后想不通。 第79章 提议 深夜,碎玉轩中,莞嫔与瑞常在相对而坐。 “本宫此次险些落人陷阱,多亏妹妹义气相助,在此谢过妹妹了。” “娘娘客气了,妹妹亦是有私心的,我与那安氏有旧怨,但眼看她就要入了皇后麾下,又转头来谋害娘娘,妹妹平生最恨吃里扒外之人,当日那丰氏便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这安氏亦是一丘之貉,也难怪二人竟是能够惺惺相惜。只是我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又因着皇后不好出手,这才借了娘娘的力,当不得娘娘的谢字。”瑞常在娓娓道来,面白唇红,媚眼含光,昏黄灯光下,竟平添了几分妩媚。 甄嬛暗暗惊讶于瑞常在的美貌,却是继续问起了另一件事。 “妹妹前日里说起,那次祺常在来看望弘曕,竟引得弘曕哭闹不止,许是安氏所为?” “不错,安氏擅用香,又通几分药理,那次在路上偶遇了祺常在,分别是故意亲近,使药粉沾在了祺常在的衣袖上,才致六阿哥一靠近祺常在便哭闹不止。” “那次之后,温太医亦说弘曕那番哭闹并不寻常,只怕是祺常在身上沾染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本宫竟不知安氏此人,能够阴险至此,平日里本宫待她如亲姐妹一般,不想有朝一日,也遭了她的算计。”甄嬛含了几分哀伤,薄怒道。 “不然娘娘以为,她是为何非要求着惠嫔娘娘,搬出延禧宫?”瑞常在柔声问道,话中却是带了几分笃定。 “你是说…昌嫔已然发现了安氏的为人?怪不得从那之后,二人便疏远了许多。” “与聪明人说话,当真是省时省力。”瑞常在轻声笑道。 “娘娘的病情是因安氏下毒所致,祺常在是装病,妹妹的病也该好了,如此一来,困住昌嫔娘娘‘异端’一说,不日便可不攻自破了。我还欠着昌嫔娘娘的人情,今日也算投桃报李了,如此既帮了娘娘,让安氏栽了跟头,又还了昌嫔娘娘的人情,当真是一举多得。” “本宫还是要谢过妹妹,来日若是有何用得到本宫的地方,妹妹尽可开口,这是本宫给你的承诺。” 送走瑞常在,甄嬛心下仍在后怕,若是此次被皇后与安陵容得逞,只怕她不能保全自身不说,就连甄氏满门,都会被此事牵连。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想到,安陵容竟做出如此歹毒之事。 究竟是为何? 若说皇后,自是为了排除异己,后宫独尊。此前查出种种阴私之事,当日只是一概推在了宫女剪秋头上,只对外说是皇后御下不严,酿成大错,才仅仅只是失了宫权一年有余,而保住了皇后的尊位。 但宫中谁人不知,那些阴险毒辣的计谋,皆是出自皇后之手。即便后来皇后极力讨好,又有太后从中调停,终是让帝后消了隔阂,但皇后再不复从前的贤德之名。 而后宫之中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出生,也让皇后乱了阵脚,收养了富察氏所出的八阿哥后,太后多次明里暗里提议,皇上却坚持不肯更改玉牒,对外仍时常提起八阿哥生母顺妃。 若说圣心如何,宫中无人更比甄嬛清楚,皇上是经过九龙夺嫡的,亲眼见二哥身为嫡子所受无数阴谋与算计,最终落得个终身圈禁的下场,是以他必不会将八阿哥弘毅记入中宫名下,除非是八阿哥长成后,文治武功,才德品行,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立为储君。 是以皇后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为自己后宫独尊之路踏出一片坦途。这一点,从皇后收养八阿哥弘毅之日起,便是路人皆知了。 她蛰伏许久,终于等到皇上离宫,后宫之中任她施为,便急不可耐地排兵布阵,意图将得宠有子的莞嫔与昌嫔一举拿下,便扫清了大半障碍。 要做坏事,自然需要爪牙。 陵容其人,心思细腻敏感,又颇有几分聪慧,且有一技之长,只是家世容貌上差些。 皇后若是授意内务府以及几位嫔妃对其有意苛待为难,她失宠日久,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自然愿意寻找出路,到那时,她再如救世主一般,救她于水火,许她恩宠荣耀,安陵容自然会对她死心塌地。 甄嬛只觉心中烦闷异常,这许多事,即便理清了,也难让心中松快些。 也罢,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既然陵容做出选择,又做出利用弘曕,伤害姐妹之事,她自不会手软便是。 次日晨起,众人景仁宫请安,说起昨日之事,皆是唏嘘不已,直言未料想安贵人如此文静恭谨之人,竟也如此心狠,倒辜负了皇上钦赐的封号。 众人讨论一番,终是下定结论,这安贵人就是个阴狠歹毒,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皇后却是一直未发一言,她再思索,昌嫔命江福海带回景仁宫的那句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正出神间,却听得甄嬛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 今日请安,她自是要到场的。 “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记挂太后娘娘凤体,听闻太后娘娘与臣妾症状相似,既然臣妾是因安氏下毒所致,不知太后娘娘那里,是否也如同臣妾一般,中了阴狠之人的算计?”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附和之声。 皇后面色微变,沉声开口:“难为莞嫔身在病中,还如此记挂太后。章太医已为太后诊治过,乃是旧疾宿根,复感风寒所致,这几日本宫日日侍奉左右,太后已然日见好转,想来与莞嫔的病情倒是不大相似。” “皇后娘娘贤德,我等惭愧。只是如今揭出这一桩案子,想来莞嫔的病不日也变好了,而祺常在则是装病,太后娘娘亦是日见好转,臣妾有一疑问,不知这针对昌嫔的‘异端’之说,是否有不实不清之处?” 端妃温声开口,略抬高了声音问道。 “本宫亦是有次顾虑,奈何此事牵连众多,兹事体大,本宫不敢轻拿轻放,只得等皇上圣驾回銮,再行定夺。” “既如此,臣妾倒有一提议。”甄嬛接话道。 第80章 相见 “哦?说来听听。”皇后疑惑道。 “既是现下拿不定天象的后果,而如今宫中亦是逐渐太平,昌嫔姐姐到底是有所出的嫔妃,臣妾以为,不若还是撤了延禧宫的守卫,打开宫门,只禁足昌嫔姐姐一人便可,如今这番阵仗,弄的人心惶惶,反倒不妙。”甄嬛恭敬道。 “莞嫔妹妹所言甚是,臣妾也以为此法比较稳妥。”敬妃接话道。 沉默片刻,见众人都定定瞧着她,等着看她的反应,皇后终是淡淡开口。 “既是莞嫔和敬妃都如此说了,也好,本宫也希望这星象一说乃是虚惊一场,江福海,去办吧。” 又坐了片刻,众人散去。 大殿恢复了沉寂,皇后静静地坐在主位,殿内唯余她与陈嬷嬷。 “阿青,你说昌嫔到底知道些什么?” 许久,皇后阴郁开口。 “依奴婢看,许是那昌嫔病急乱投医,用这句诛心之语诈您罢了。实则她什么都不知,当时为了保住孩子,才说了这么一句。”陈嬷嬷为皇后换了杯热茶,温言道。 “今日的景象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前有黄河,后有追兵。莞嫔有宠有子,如今妃位空缺,若让她爬上来,这后宫之中,岂非都要跟她姓甄?” “所以娘娘,那件事还是要早早计划,力求万无一失。” “不急,登高才能跌重。这莞嫔与昌嫔是何时有了交情?敬妃是老好人本宫一早便知,为何这莞嫔也要出手帮助昌嫔,这二人若勾结一处,当真是碍本宫的眼啊。” “娘娘,既然此次出师不利,不若先放一放,您日日这般绷着,奴婢担心您的身子。来日方长,日后总有机会的,你还有八阿哥,不是吗?”陈嬷嬷心疼道。 “八阿哥?皇上满心满眼都是莞嫔的六阿哥,就连昌嫔的七阿哥亦能够分一杯羹,咱们的八阿哥,何曾得过皇阿玛青眼?更何况,皇上终归是不愿将八阿哥记在本宫名下。” “来日方长,皇上正值壮年,此事并非一日之功,奴婢只求您仔细保重身子,您还要看着八阿哥登上大位,封您为这紫禁城唯一的太后呢。” “可是为何,本宫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 陈嬷嬷面露心痛,沉默着不接话。 延禧宫内,白果兴冲冲地跑进内室。 “娘娘,娘娘,咱们宫门口的侍卫都撤了,宫门也打开了,咱们宫里的人都可自行出入了。” 却是想到什么般,突然撇下了嘴角。 “只是江公公说,娘娘您仍然要继续禁足,也没说期限。” 如此结果,夏冬春已是欣喜至极。 她收到莞嫔的传信,说是已想到办法搭救,让她稍安勿躁。 虽是对莞嫔所说的办法不抱有期待,却仍然由衷地感谢她肯雪中送炭。 谁曾想一早便是好消息,夏冬春不由得打心底里佩服甄嬛。 中午时,夏冬春才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当听到默霜说,安氏被夺了封号,禁足钟粹宫,祺常在也被罚了份例,而莞嫔毫发无伤时,夏冬春暗叹,不愧是能够扳倒皇后,走上太后宝座的女人。 过了几日,太后果真身子见好,众人到寿康宫请安时,见到了精神尚可的太后。 淳贵人与瑞常在几人陪着太后说话凑趣儿,唯独莞嫔默不作声。 “莞嫔,此次你受委屈了,哀家瞧着那安氏如此谨小慎微,竟也是个不安分的,难为你平日里待她亲厚。”太后注意到了莞嫔的沉默。 “谢太后关怀,臣妾委屈事小,听闻太后此次生病与臣妾症状一般无二,臣妾便时时惦记,惠嫔姐姐素日最孝敬太后娘娘,若是让姐姐得知,只怕是要衣不解带伺候着的,臣妾有负姐姐所托,未能孝敬好太后娘娘。”甄嬛言辞恳切道。 “你也有心了,自己还在病中,还记挂着哀家。惠嫔那孩子犯了错,如今禁足已有些时候,皇帝也是,小惩大诫也便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将如此年华正好的女子圈在那屋子里。” “惠嫔姐姐有错,自是该罚的,只是若让姐姐得知太后身子不适,不知要急成什么样了。”甄嬛恭敬接话道。 “若论起孝敬,惠嫔那孩子是最贴心不过了,也罢,莞嫔,待会儿你便拿着哀家的令牌,替哀家去瞧瞧她吧。”太后叹息。 “臣妾替姐姐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姐姐肯定也十分想念太后娘娘。”甄嬛欣喜道。 皇后在一旁,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端起笑容,静静听着。 “太后,儿臣服侍您喝药吧,喝完药您也该歇歇了。”皇后贤惠道。 众人识相地行礼告退。 甄嬛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吩咐槿汐回去取来早已为眉姐姐准备好的过冬衣物与炭火,自己则忙坐着轿撵前往钟粹宫。 她与眉姐姐已有月余未见,如今难得一见,竟激动的眼眶湿润。 路过陵容居住的偏殿,甄嬛脚步停了一瞬,心情颇为复杂,当日眉姐姐将她迁来这钟粹宫,何尝不是想护着她?自己也从未亏待过她,三人却是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打定主意,陵容之事自是要告知眉姐姐的,让她也有些防范。 二人相见,沈眉庄喜极而泣,甄嬛望着眼前不复昔日风采的眉姐姐,心疼地落下泪来。 拉着手不肯松开,二人相携坐下,说了许多体己话,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平复了心情,终是说起了前日之事。 听闻此事,沈眉庄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陵容此前送我安神助眠的香囊,我偷偷拿给温太医看过,那里边有麝香,且用量不小。” “什么?”甄嬛惊愕。 “当时我已在禁足,是你派了温太医来给我诊脉,我才拿出闲置许久的香囊,许是时间长了,不好辨认,温太医便带回太医院仔细辨认,隔了数日,才派人来传信。我想告诉你小心陵容,可守备森严,我寻不到机会。” 甄嬛不可置信地望着眉姐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如今知道了她的为人,远着她便是,怪只怪你我识人不清,白费了多少感情。”沈眉庄出言安慰道。 “好了,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沈眉庄忽然面含笑意道。 第81章 木兰围场 沈眉庄执起甄嬛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而后意味深长地望着的。 甄嬛眼中从气愤,茫然,转瞬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转变为惊喜。 “姐姐,你……”甄嬛欣喜出声。 沈眉庄忙抬手捂住甄嬛的嘴,止住她未说出的话,讳莫如深地指了指窗外。 甄嬛领会其中深意,却是仍止不住激动,喜极而泣。 “嬛儿一定早日请旨,求皇上解了姐姐的禁足。” “大可不必如此,如今这般清净日子,我觉着再好不过了。虽是这钟粹宫中亦不太平,但好过出去跟那些人争来斗去。”沈眉庄眼中蕴了几分冷意,淡淡道。 “姐姐,皇上他……或许只是一时气愤。”甄嬛还想再劝。 “任他如何,我如今已有了寄托,他于我而言,可有可无罢了。” “如今已有……”甄嬛欣喜抚着沈眉庄平坦的小腹,低声问道。 沈眉庄眼中含了几分柔情,伸出了三个手指。 而后附在甄嬛耳边,轻声道:“人人都盼望生个皇子,我倒希望这胎是个女儿,我真的怕男孩随了那人的冷情冷性。” “姐姐,莫要多思多虑,养好身子是要紧,嬛儿回去便求了太后,准我时常给你送些炭火和补品过来。” “嬛儿,如今只有你记挂着我了。”沈眉庄泪眼盈盈。 “你我姐妹,我自是记挂着你,如今禁足这钟粹宫,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最迟除夕,嬛儿一定助姐姐出来,到那时一切安稳,无须再担惊受怕,姐姐也不用再受这委屈了。” “也好,只是嬛儿,无须因我为难,若不可,也无甚要紧。” 槿汐带了甄嬛准备的炭火,衣物与补品过来,交给守卫一一检查过,才送了进来。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甄嬛才依依不舍的与沈眉庄分别。 走过安陵容禁足的偏殿,甄嬛未再驻足。 只是在出了钟粹宫后,向身边的槿汐问道。 “皇后可有派人来看过安陵容?” “陈嬷嬷来过,说是训诫。” “看管她的姑姑,想必也是皇后的人,这安陵容,定有复起之日。” “可她终究害了娘娘,还利用弘曕,便这般放过她了吗?娘娘待她如同亲姐妹般,她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日后有何脸面再见娘娘。”浣碧恨恨道。 “她从前与昌嫔同住一宫,不也得了昌嫔不少照拂?延禧宫主位未出月子发落宫女,安陵容吓得病了一场,随后便求眉姐姐将她迁出延禧宫,当日她说怕病气过给了昌嫔母子,我还未觉察出哪里不对,原来从那时开始,她便不是以前的陵容了。” 甄嬛淡然说道,心中却着实寒心,她自问未有任何对不住安陵容之处,难道她为了寻靠山,往上爬,便能拿她与弘曕做牺牲吗? 此次若非瑞常在找到她,只怕她到事发之日,毫无辩白之力,连累家族获罪,仍不知这其中,有她所谓好姐妹的手笔。 连眉姐姐处,她也动了手脚,如此便知她是个狼心狗肺的,既如此,她不会再留任何情面。 想起沈眉庄,甄嬛不由得暗自伤怀。 如今看来,眉姐姐是当真对皇上失望了,所幸她已珠胎暗结,腹中的孩子,便是她的指望。 左右自己还有些宠爱,与皇上亦是心心相印,眉姐姐腹中的孩子,她定会竭尽全力护着。 甄嬛遥遥望向宫门的方向,也不知皇上在木兰围场如何了。 木兰围场。 自来到木兰围场后,皇上带领果郡王,慎贝勒,与一众驻守围场八旗子弟,日日策马进山狩猎,好不快活。 那日,皇上寻得一头黑熊,撇下众人,紧追不舍,待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然孤身一人入了深山。 皇上未觉有甚不妥,心想既已到此,万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便继续策马前行,随着黑熊的逃跑的踪迹继续追去。 直至夕阳西下,山里起了寒雾,虽是未寻到那黑熊的踪迹,却也收获颇丰。 见天色暗了,腹中也有些饥饿,便寻了个山洞,生了火,从今日的猎物中挑出几只野兔,剥了皮架在火上,等着十七弟带人寻来。 突然,他隐隐听到了黑熊的吼叫声,以及隐隐的猎马嘶鸣的声音,未考虑太多,随手抓起弓箭,起身上马,朝着黑熊吼叫的方向奔去。 黑熊的吼叫声与猎马嘶鸣声越发清晰,其间还夹杂着一道清脆的女声。 再往前行百余米,皇上勒马停下,目光越过前方遮挡的山石,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情景。 只见空旷处一名身着骑装的女子,正拿着弓箭与黑熊周旋,那黑熊正是他白日里追捕的那头。 在女子身后不远处,应是女子的猎马,伏在地上,对着黑熊发出嘶鸣,瞧出已然负了伤,想来是被那黑熊所伤。 女子身姿灵活,借着树木山石的遮挡,来回跳跃着,搭弓射箭,一边躲避黑熊攻击,一边搭箭射向黑熊。 但随着女子体力不支,弓箭也几近耗尽,她本可以丢下马匹,一走了之,若她转身逃走,黑熊定会转头捕食负伤了的猎马,从而为那女子提供逃生时间,但她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皇上见那女子身姿已不复灵活,拉弓的力气也不如方才饱满,便不再犹豫,抽出弓箭,搭箭拉弓,瞄准那黑熊的眼睛。 由于天色渐暗,又起了山雾,且那黑熊仍在活动,他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 略一思忖,他先对着黑熊背后射出一箭,引得它吃痛转身,再迅速搭箭,瞄准黑熊的眼睛。 破空之声响起,两只箭齐头并进,准确无误地插进黑熊眼中。 趁它挣扎,皇上又迅速拉弓,射出一箭,这一箭,瞄准的是黑熊的咽喉。 黑熊吃痛倒地,翻滚嘶吼,无暇顾及那女子。 那女子倒也机灵,趁着黑熊挣扎,忙牵起猎马,从后方绕过黑熊,往射箭的方向奔来。 皇上见那黑熊仍在翻滚挣扎,不再多待,见那女子猎马负伤,便与那女子共乘一匹马,按照来路原路返回。 第82章 晏宁 待回到山洞,火上的兔肉正烤得滋滋冒油,已有几处焦黑,但无伤大雅。 那女子下了马,忙去查看自己猎马的伤势。 将它引至篝火旁,借着火光,发现马腹与后腿处都受了伤,她心痛地掉下了眼泪。 “都是我不好,不该逞强非要与那黑熊缠斗,才连累你受了伤。” 皇帝也查看了那猎马的伤势,随后便转身,从自己马匹的褡裢中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那女子。 那女子抬头,才发觉自己竟忘了答谢救命恩人。 忙起身擦了眼泪,双膝跪地:“小女子晏宁,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皇帝倒被吓了一跳,伸手扶起她,温言道:“顺手而已,不足为道。我也是追着那黑熊进山的,快给你的马上药吧。” 趁那女子为马上药,皇帝与她闲聊起来。 “你叫晏宁?为何入夜还孤身一人在这深山里。” “英雄,我父亲是这山里的猎户,以打猎为生,冬日里收获少,便常赶在黄昏时进山,趁着猎物饥肠辘辘,外出觅食,方才能够多打些野物。” “那为何你父亲舍得让你独自入这深山?”皇帝问道。 不怪他多疑,冬日的深山里,偶遇打猎的女子,本就疑点重重。 “我父亲自然是不舍得的,只是他已病重过世,若我不肯入山,怕是难以养活自己。”名叫晏宁的女子凄然笑道。 “这是你的马?倒是被你养的膘肥体壮。”皇帝话锋一转,问道。 “这是隔壁二牛哥的马,他家也是猎户。我爹擅长驯马,我自小也学了些,是以自从我爹过世后,村子里谁家买了马,都会找我来驯,挣个辛苦钱。” 借着火光,皇帝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她小脸红彤彤的,细眉大眼,手掌与虎口处有着薄薄的茧子,他知道,这两处是驯马之人用来勒紧缰绳,牵制马匹所用,想来她不是说谎。 “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皇帝仍放不下心中戒备。 “我家就住在东面半山腰的村子里,只是不知英雄大名,我该去何处寻你,以报救命之恩?”晏宁问道。 “我方才已告知姑娘,我是追着黑熊入山的,方才搭救不过顺手而为,姑娘不必挂怀,便只当我是为了那头黑熊罢。” “既如此,晏宁便不叨扰了,还是谢过英雄救命之恩,英雄不必相送,若有来日,晏宁定当报答。” 说完,犹疑了一瞬,复又开口道:“您的金疮药看起来价值不菲,我方才为我的马儿用了许多,请您开个价,我将您这瓶金疮药买下。” “这瓶金疮药价值百金,你自是买不起的,无妨,你若需要,送你便是。” “无功不受禄,既你不肯收钱,那便将这半瓶还你。”语毕,将那金疮药放在身前的石头上,便牵起受伤的马儿,转身离去。 皇帝目送一人一马出了洞口,消失在夜色中,不再犹疑,拿起火上的兔肉,用匕首割下些尚能入口的,就着瓶中的烈酒,吃了起来。 且说那晏宁牵着马儿走出不远,见那人并未追来挽留,便悻悻地继续走着。 但马儿负了伤,不能再远行,她便也寻了个山洞,搬了块大石头掩着,点一堆篝火,凑合了一夜。 直到深夜,果郡王带人寻来。 “臣弟救驾来迟,皇兄恕罪。”十七爷单膝跪在地上。 “十七弟,你来了,哈哈,快随朕去瞧瞧那黑熊,朕方才便听着那吼叫声小了下去,想来是已经断气了。” 皇帝兴致勃勃地带人出了山洞,一行人浩浩荡荡朝那黑熊行去。 路过一处小山洞,见里面隐隐有火光,洞口处又有一块石头掩着,皇帝抬手停下,只身上前查看。 果然见晏宁与她的马儿在洞内安然睡着,皇帝心中动摇,却终是有几分疑虑。 继续带人前行,黑夜中,众人的火把显得格外显眼。 晏宁悠悠醒来,望向洞外远去的火把,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黑熊果然已经断了气,皇帝命人将那黑熊抬上马背,便带着众人打道回府。 行至半路,皇帝忽然开口:“十七弟,” “臣弟在。” “明日你派人去东面的半山腰,一个小山村里,打听一个名叫晏宁的女子。” “皇兄这是在这深山里遇到仙子了?”果郡王打趣道。 “哈哈,什么仙子,一个黄毛丫头罢了,驾~”皇帝朗声一笑,策马而去。 次日夜里,晏宁便被送到了木兰行宫。 “你是皇上?”晏宁睁着大眼,惊讶地问道。 “不错。” “皇上救了我,皇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喃喃道。 “小丫头,这行宫里有许多马儿,你来这给朕驯马可好?” “民女技艺不精,只怕有负皇上所托。” “无妨,这几日陪着朕冬狩围猎也好。” “是。” 如此,晏宁便留在了木兰行宫,吃住都同宫女们一起。 十七爷派的人到了那个靠山吃山的小山村,村子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稍一打听,便知悉了那位名叫晏宁的女子大致情况。 确是与她所说的一般无二。 禀报过皇帝,见他背手而立,若有所思,对他的回禀也未置可否。 果郡王心下了然,随后便将人接到了行宫。 谁知那女子见了果郡王竟有些许激动,虽是很快掩下,但仍让他觉着奇怪。 晏宁来了几日,每日陪着皇上在围场跑马,围猎。她性子开怀热烈,不拘一格,虽是没规矩了些,倒也着实让皇帝觉着新鲜。 晏宁的骑射尤为出色,每每策马奔腾,利落地搭弓射箭,都会让皇帝有一瞬的失神。 皇帝带着晏宁,多次深入深山打猎,夜里便宿在山洞里,用猎得的野物充饥,山间的山泉水解渴,第二日再打道回府,好不快活。 这数日以来,皇上无数次有种错觉,仿佛他只是民间一位闲散富户,日日在这山林间消遣,身心皆是自由的。 果郡王与慎贝勒见皇帝起了玩兴,识趣地不去打搅,亦是躲起来潇洒了数日。 待到皇帝想起二人的时候,已是到了回宫的日子。 第83章 返程 皇帝深夜召见,协商回宫事宜。 听闻皇兄与晏宁姑娘一同外出打猎,刚刚归来,又一人饮了些闷酒,果郡王便带着些狐疑来了。 二人边饮酒边商讨回宫一事,敲定时辰,定于明日午时启程回宫,于三日后抵达紫禁城。随后便起了兴致,举杯对饮。 从头至尾,对于晏宁的去留,皇上都未置一言。依果郡王所见,这数日以来,皇兄与晏宁相处尤为热闹投缘,二人之间亲近暧昧之意,有时溢于言表,怎的到了回宫的日子,皇兄便将人抛之脑后了。 “皇兄,”果郡王迟疑开口“那晏宁姑娘既是孤身一人,孤苦无依,又颇得皇兄喜爱,不若迎回宫中,常伴圣驾?” “十七弟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晏宁出身乡野,性子张扬可爱,然却过于骄纵了些,宫中规矩森严,若接入宫中,如今的年答应,便是她的前车之鉴。”皇上饮了些酒,话中蕴了几分醉意。 “皇兄还说臣弟怜香惜玉,臣弟可听闻皇兄已允了晏宁姑娘以八旗家眷之礼长居行宫之中,不也是心疼她孤苦飘零吗?”果郡王打趣道。 “哈哈,什么都逃不过十七弟的眼睛。” 皇帝内心涌起些许涩意,饮了几杯闷酒。 果郡王见皇帝兴致缺缺,便识趣地寻了借口告退。 皇帝躺在床榻上,酒意微醺,陷入了沉思。 黄昏时,他与晏宁一同纵马山野之间,行至一片水草丰美处,二人便在此处饮马。 “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你可愿随我们一同回紫禁城?”他如是问道。 晏宁怔愣了一瞬,随即转过头,定定地望着皇帝。 “四爷,当日您只说,让晏宁留在行宫,当一名驯马女,这对晏宁来说,已是顶好的事了。” 皇帝亦是怔愣。 “何况,在这木兰围场,四爷只是晏宁一人的四爷,若回了紫禁城,四爷便是许多人的皇上,晏宁或许也不再是晏宁了。” 说着,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行至一背风处,拾了些干柴,燃起一堆篝火,热意扑面而来。 皇帝随她一道坐在篝火旁,回味着她方才的一番话。 晏宁觉察出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却并未抬头看他。 她自知方才那番话已算大胆,可她刚到行宫那日,他便说过,日后唤他四爷即可,且不必将他当做皇帝,她才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天色开始变暗,篝火旁却是温暖异常。 晏宁方才便解了披风,随意扔在一旁,身上是修身紧致的骑装,勾勒出女子俏丽的曲线。 又添了一把柴,篝火烧得越来越旺。 随着气温升高,皇帝只觉身心有些燥热,便也解了身上的大氅,拿出酒囊来,灌了两口烈酒。 “你不愿随我一道回宫?”烈酒有些上头,皇帝的问话亦是生硬。 晏宁越过火光,盛着水波的双眸,柔柔地望向皇帝。 “四爷于晏宁有救命之恩,又接晏宁到这行宫来,晏宁有幸陪伴您数日,已是天大的福分。除了父亲,您是晏宁这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这几日也是晏宁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四爷,此去一别,多多保重。”此番话说得诚恳,晏宁落下两行清泪。 “好端端的哭什么,我只是心疼你孤苦无依罢了。”皇帝心疼地安慰道,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将她拉的近了些。 一阵凉风吹来,火光闪动,皇帝却觉着心中越发燥热。 “在遇到四爷之前,晏宁便是一直孤苦无依的,左不过再如从前一般便是了,自父亲走后,晏宁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美人的泪眼盈盈,最是打动人心,尤其是这四下无人之时,暖意融融之处。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情动,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大氅与披风已被篝火烤得温暖而柔软,人亦是燥热而冲动。 夜色四合,几颗星子悄然挂在空中。 冬天的山野,夜里尤为寒冷,唯这一处,火光蒸腾,暖意弥漫。 数日的暧昧早已攒够了火候,更比这此时的篝火热烈万分。 几许温存,几许风雨,二人心中似有百只狸奴抓挠,直叫人呼吸困难,神智恍惚。 忽然,电光火石间,似乎冲破了某种禁制,一种令人痛苦与快乐并存的禁制。 禁制打破前,往往举步维艰,苦不堪言,冲破禁制后,则总是风起云涌,云浓雨至。 疯狂,热烈,无拘。 这寒冷而静谧的山野,终在这一日,不再寒冷,不再静谧。 良久,骤雨初歇,云开雾散。 篝火仍旧旺盛,热意仍旧蒸腾。 少女眉心几分妩媚,便胜过世间所有春色。 片刻之间,羞了云,掩了月,夜色如墨,火光也摇曳,又一番酣畅淋漓。 “随朕回京吧。”皇帝柔声道。 “晏宁愿在这木兰围场,一生等待四爷。” “朕是皇帝。”语气微冷。 “四爷莫要忘了晏宁。” 皇帝平生第一次,被一女子忤逆,还是刚刚承受他雨露恩泽的女子。 回到行宫他便喝起了闷酒,召了十七弟前来,名为商讨回宫事宜,实则是为了开解。 十七弟果真瞧出他所烦忧之事,但他却不愿多谈。 昏昏沉沉间,皇帝沉沉睡去。 次日日上三竿,皇帝方才起身,众人已在忙忙碌碌打点行装。 洗漱完,用过早膳,皇帝只觉少了些什么。 思忖片刻,才发觉,往日这时,都是晏宁叽叽喳喳地与自己同进早膳,今日太过安静了些。 又想起昨日分别时,晏宁的话。 “明日四爷启程,山高路远,唯望珍重,恕晏宁不便相送。” 思及此,皇帝只觉心口一滞,起身来到殿外,扬声吩咐道。 “若收拾好了,便早些启程吧。” 果郡王与慎贝勒也觉着奇怪,今日启程回京,未见晏宁姑娘相送不说,连皇上亦对其只字未提,甚至吩咐提前出发。 巳时三刻,仪仗整顿完毕,皇帝翻身上马,却是迟迟不见下令出发。 果郡王与慎贝勒却是知晓内情,心知皇兄在等人,自是沉默不语。 巳时末,皇帝回头忘了眼空无一人的宫墙,终是下令出发,策马而去。 第84章 回宫 天色将暗之时,皇帝与果郡王,慎贝勒带领一队侍卫,先行到了驿站。 食宿,换马,顺便等等落后数十里的倚仗。 自出了承德地界,果郡王便发觉皇兄神色不虞,黑了一张脸,颇有雍王时“黑脸四爷”的风范,便嘱咐慎贝勒,小心行事,莫要被‘殃及池鱼’。 用过晚膳,果郡王特意冒着被‘殃及池鱼’的风险,求见了皇兄,兄弟二人秉烛夜话。 约有一个时辰,果郡王神色轻松地出来,命人安排了辆脚程快的马车,特地备了几身颜色鲜亮的宫装,以及贴身伺候的婢女,几人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便是慎贝勒尚未通人事,亦知果郡王此去与晏宁姑娘有关。 次日清晨,众人继续出发。皇帝心情似乎较昨日好些,连行进速度都慢了许多。 皇帝的骑射本就出色,昨日又憋着一口气,一路上策马扬鞭,丝毫未顾及年纪尚幼,骑射不精的慎贝勒。 今日倒是轻松许多,不似昨日紧赶慢赶不说,中途甚至歇了几次脚,慎贝勒几番思索,才明白,皇兄这是在等人。 到达驿站,用了晚膳之后,果郡王终是带着晏宁姑娘姗姗来迟。 命婢女带着晏宁先去收拾一番,自己却也不急着复命。 皇帝晚膳用了不多,正神思不属地来回踱步。 忽然,房门被推开,一道倩影袅袅婷婷地迈进屋内,盈盈下拜。 “晏宁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 原本三日的路程,足足拖了有五日才到达。 皇帝下旨,众妃嫔不必迎驾,只须安心待在自己宫里,等候传召。 把晏宁交给芳若,皇帝便去了寿康宫见过太后,而后便一头扎进养心殿,处理起了政事。 芳若姑姑做起这种事来却是熟门熟路的,当天上午便给晏宁把宫中大小妃嫔主子交代了个清楚。 晏宁听完后惊诧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来。 “姑姑说莞嫔膝下诞有六阿哥?碎玉轩还住着淳贵人?” “那昌嫔闺名叫夏冬春?还育有龙凤胎?” “皇后抚养着顺妃所出的八阿哥?” “还有一名瑞常在?年答应便是从前的华妃,如今只是禁足翊坤宫?” 均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晏宁如遭雷击般愣神许久。 芳若只当她是被宫中规矩吓到,只笑着温言安慰。 “小主不必担心,皇上交待奴婢,小主性子率真,只须简单教导些规矩,不必强求小主。” 晏宁回神,忙依着前日里粗粗学过的规矩,给芳若行礼。 “我初来乍到,劳烦姑姑费心了。” “小主客气了,您乃蕙质兰心之人,想来不出几日,奴婢便能交差了。” 处理完政事,皇帝便去了碎玉轩。 先与弘曕玩闹了会儿,直到弘曕哈欠连天,才命乳母抱去睡了。 沐浴更衣过,皇帝与莞嫔着了里衣坐在灯下说话。 “朕离宫这些日子,宫中可有什么事?” “四郎可是要嬛嬛据实相告?”甄嬛含了分笑意问道。 “后宫之中,嬛嬛是朕最信任的人。” 此话甄嬛听了甚为窝心,转瞬又想起白日里槿汐说,皇上此次回宫带回了一名女子,心中不免苦涩。 “臣妾本不想多嘴,奈何皇上问起,臣妾又实在苦闷,只能求皇上圣断了。” 皇上听得她换了称呼,便正了神色,仔细听了起来。 “皇上离宫不久,臣妾便染了疾,接着安妹妹,瑞常在,祺常在,太后娘娘接连请了太医,钦天监禀报天象不吉,恐出异端,预示昌嫔姐姐便是那异端,皇后娘娘便禁了昌嫔的足,紧闭延禧宫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甚至想强行将弘旻与琼微搬去阿哥所抚养,昌嫔姐姐手持皇上信物,宁死不从,这才作罢。谁料不出两日,臣妾宫中抓获一手脚不干净的宫女,据她交待,臣妾染疾,乃是陵容给臣妾下毒所致,还将下毒的药粉藏在臣妾宫中,待来日事发便指认臣妾谋害太后,臣妾害怕极了,禀报了皇后娘娘,经查实,此时确为陵容所为,还查出了祺常在为迎合星象一说而装病,皇后娘娘小惩大诫,罚了她们二人,臣妾想着,既是臣妾的病是有人下毒,祺常在又是装病,太后娘娘的病情也日渐好转,不知这星象一说是否有存疑之处,是以便奏请皇后娘娘,放松些延禧宫的守备,只禁足昌嫔一人便可,不然只怕人心惶惶,昌嫔如今还在禁足,陵容也被夺了封号禁足在钟粹宫,等候皇上回宫再行定夺。” 甄嬛简明扼要地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复述一遍,看着皇上面色逐渐阴暗,眼眸中冷意森然,甄嬛忙起身行礼。 “皇上所问,臣妾不敢不答,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所有不尽不实之处,臣妾愿领皇上责罚。” 皇上沉默片刻,便扶起她,温声道:“朕自然信你,朕只是气恼,不过离宫半月余,宫中便生了这么多事。” 执起甄嬛的手,皇上柔声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臣妾再委屈,有皇上惦记,也算不得委屈。”甄嬛泪眼盈盈道。 随后,二人相携入了内室,宽衣歇下。 次日,下了早朝,皇上便在养心殿召见了皇后。 晏宁自然也在。 “这便是皇上带回来的妹妹吧,果然清丽可人,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皇后笑意盈盈道。 晏宁冷了脸色,却仍一板一眼地请安。 “晏宁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好乖巧的妹妹。”皇后仍端着笑意,对晏宁的冷脸仿若未觉。 接着,皇后便开始汇报工作。 说道星象一事,皇上便黑了脸,皇后惯会察言观色,当下便觉着底气不足。 “钦天监正使,能力不佳,德不配位,着降为副使,暂由原副使担任正使一职。” 苏培盛领命而去,留下皇后则变了脸色。 “皇上,异端一事,影响颇大,虽不可全然相信,却还是稳妥些为好……” “你也知不可全然相信,朕倒不知,朕的皇后,倒是有几分雷霆手段。”皇上冷声打断皇后的话。 第85章 名分 “晏宁有一疑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晏宁,突然出声。 皇后面色不善的望来,晏宁挑了挑眉,继续道。 “晏宁虽是昨日入宫,却也听说昌嫔育有龙凤胎,既是钦天监正使所说,尾带小星便对应着有所出的嫔妃,不知那颗袭月的彗星,尾带几颗小星?若是一颗,那便是那正使学艺不精了,若昌嫔娘娘是异端,那她的孩子自然也逃不过,既是龙凤双胎,自然该尾带两颗小星才是。” 话落,皇上面色越发冷峻,皇后却一时没了主意。 “这一点臣妾倒是未想到,只是当时怕牵连更广,才暂时禁了昌嫔的足,等皇上回宫之后,再行定夺。” “传旨,立即解了昌嫔的禁足。”皇上冷声道。 “是。” “贵人安氏,毒害嫔妃,阴险至极,着褫夺封号,降为常在,禁足三月。” “常在瓜尔佳氏,自入宫以来,顽劣成性,桀骜难驯,愚蠢至极,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一道道圣旨下来,皇后惊愕不已。 “皇上……” “今夜设宴毓庆宫,你去准备吧。” “是,臣妾领旨。”皇后无奈领旨离去。 “晏宁恭送皇后娘娘。”晏宁起身行礼送驾。 皇后背影僵硬地走出养心殿。 “你规矩学得倒快。” “皇上可是说了,只须学些常用的规矩,不要求晏宁太多的,若皇上非要强人所难,那便恕晏宁无能为力了。”晏宁福了福身道。 “如此便好,朕瞧你如今也长进不少,可见是用心学了。” “皇上交待的,晏宁自是要用心的。” 如水的眸子盈盈望向皇帝,任是谁看了。都会沉醉其中。 皇帝又想起老十七从木兰围场接了晏宁回来复命时说的话。 “臣弟赶到行宫时,晏宁姑娘正心碎神伤地收拾行装,只怕再晚到一会儿,就要遍寻不到佳人踪迹了。” 初闻此言皇帝只觉心疼至极,若是当真他再犹豫一夜,只怕此生二人便要就此错过。 延禧宫。 传旨太监来宣旨,解了昌嫔的禁足,并在宣旨完毕提了一句,皇上命她今夜准时赴宴。 夏冬春才知今夜皇上要在毓庆宫设宴。 除此之外,还得知了皇帝从木兰围场带回一女子,据说是家中已无旁人,孤苦无依。 想来今夜宴会,众人便能见到这位新妹妹了。 入夜,外面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夏冬春便只带了默霜赴宴,留了白果,玉莘和月珊在延禧宫照看弘旻与琼微。 夏冬春入座时,莞嫔和敬妃已到了。 甄嬛见到解了禁足的夏冬春,欣喜的握住了她的手。 “昌嫔姐姐,这些日子受苦了。” 夏冬春打量了四周,才低声道“多谢妹妹相助,不然本宫只怕难以度过此劫。”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吉人天相,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甄嬛笑意盈盈道。 二人正说着话,便有人传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 因着下雪的缘故,太后便缺席了此次宴会。 之间皇上与皇后一同而来,皇上身后还跟了位宫装打扮的娇俏女子,众人面色各异。 “都坐吧,今夜乃家宴,都不必拘礼。” 早有宫女贴心的在皇上左手让加了张桌子,引着那女子入座。 皇上转头对着晏宁温声道:“若是饭菜不合胃口,便吩咐下去给你换一批。” 众人闻言,意味深长地与身旁人对了个眼色。 “诸位妹妹还不知道吧,咱们宫里又添新姐妹了,便是这位晏宁姑娘。”皇后扬声道。 “晏宁见过各位娘娘,小主。”晏宁起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晏宁妹妹如此可人,连臣妾看着都十分喜欢。”敬妃见众人怔愣,忙笑着打圆场。 “既是皇后提了,朕便为你们介绍,晏宁,从木兰行宫随朕回宫,年方二十,性子跳脱可爱,甚得朕心,便封为答应,住在启祥宫吧。”皇上缓缓开口。 晏宁似是并不意外,起身谢恩。 “那便恭喜妹妹了,只是不知,这晏宁妹妹的家世……”皇后状似疑惑地问道。 “臣妾家中乃是山中猎户,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数年前母亲过世后,便独自居住,至于家世,让皇后娘娘见笑了。”不软不硬地回话道,众人皆听出了晏宁话中的不善。 “你我姐妹同在宫中,何来见笑一说”皇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本宫亦是心疼你吃了许多苦,日后便好了,有皇上疼爱妹妹。众位妹妹有所不知,皇上昨日回宫,便一直金屋藏娇,将晏答应藏在养心殿呢,本宫也是今日上午方才得见,不过虽是只见了一面,本宫也看出了皇上对晏宁妹妹的偏疼之意。” 听着皇后有意将晏宁引为众矢之的,夏冬春心中暗笑,转头又看见甄嬛面上失落之意明显,刚刚饮下一杯闷酒。 “晏答应着实气质过人,只是这出身未免引人异议,瑞常在好歹家中有官职在身,这晏答应出身山野,只怕要多学几日规矩了。”祺常在刚被罚了俸,此时正是委屈,又瞧见皇上新人在侧,说话便夹枪带棒了些。 “比不得祺妹妹家世出众,出身满军旗大族,只是说到这规矩,妹妹似乎也差些火候呢。”瑞常在气质清冷,说话毫不留情面。 晏宁闻言便红了眼眶,眼泪欲落不落,瞧着当真惹人心疼。 “你的常在若是当的腻烦了,便从官女子开始做起吧,也好重头将规矩学一遍。”皇上不耐道。 祺常在顿时闭上了嘴。 “皇上莫要动怒,”晏宁执帕擦了擦眼角,柔声道“晏宁出身乡野乃是事实,自是比不得各位姐妹,皇后娘娘与祺常在皆是出身高贵,晏宁自是比不得,但晏宁对皇上只有一片真心,皇上知道的。”说着已是泫然欲泣。 皇帝心疼叹气,伸手覆上晏宁手背,温声安慰道:“朕自是知道,你只管放心,旁人说什么,你都无须理会,若是让朕再听闻宫中有人对晏答应出身说三道四,朕定严惩不贷,皇后,你可听到?”皇帝面向众人厉声道。 第86章 异常 皇后面色一僵,道“是。” 皇帝起身,携了晏答应一同离去。 宴会不欢而散。 当夜,晏答应侍寝,次日,封晏常在。 翊坤宫。 “今日便封常在了?”年世兰冷笑道。 “是了,听说昨日毓庆宫设宴,皇上还为了晏常在发了好大的脾气。”颂芝道。 “此时此刻,我真想看看甄嬛的脸色能有多精彩,我如今不成了,她倒当真以为自己便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了。” “小主,皇上或许只是一股新鲜劲儿罢了,皇上心中还是有小主的。” “有也好,没有也罢,我这副模样,有今天没明日的,早就看清了咱们皇上,只是,我就是死,也要让这后宫之中,不得安宁。” “呸呸呸,小主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太医说了,您只是此前身子亏虚严重,强行有孕有损母体,如今日日卧床休息,已经见好了,腹中的龙胎也无甚大碍的。” “颂芝,我这一生作恶多端,身旁无一真心待我之人,这也是我的报应,除了年家,你是唯一对我不离不弃之人。只是如今我没落,再无甚可回报你了。” “小姐,奴婢自小跟着您,一生都要誓死追随您的,旁的人咱们也不稀罕,奴婢会永远陪着您的。” 主仆二人正说话,忽听得皇上驾到。 颂芝请安,转身欲扶起卧床的年世兰行礼,皇上忙拦下。 “朕出宫时还好好的,怎的如今精神竟越来越差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见年世兰精神不济,皇帝怒道。 “皇上不必怪罪他们,是我自己身子不济,如今已经见好了,龙胎也安然无恙。”年世兰虚弱道。 “既如此,你便好生养着,朕有意年下便复你妃位,对外公布你身怀有孕的消息。” “皇上厚爱,世兰愧不敢当。世兰是作恶之人,如今只求远离荣华尊贵,以求腹中孩儿平安降生。”年世兰言辞恳切道。 “你我的孩子自然是福泽深厚的,如今观你性子再不似从前一般,朕心甚慰,世兰,咱们的日子还长。” “皇上,世兰真怕。”年世兰泫然欲泣地依偎在皇帝肩上。 “不必怕,朕定会护你母子周全。”皇帝温声安慰。 皇帝亲自喂了年世兰喝过药,扶着她躺下。 见年世兰沉沉睡去,皇帝悄声离开。 随后便晓喻六宫,解了翊坤宫的禁足,但不许任何人打扰年答应。 临近年关,宫中渐渐忙了起来。 夏冬春甚少出门,却也知道近日来后宫闹得沸沸扬扬的,皆是有关晏常在的事情。 先是景仁宫请安,聆听皇后教诲以后,却被陈嬷嬷刺了几句。 晏常在回到启祥宫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硬要收拾行囊回木兰,最后宫女无法,喊来了皇上。 晏常在添油加醋地好一番诉苦,直言陈嬷嬷刺她家世卑微,连伺候的宫女都是包衣出身,竟要伺候她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 皇帝听后大怒,当即发落陈嬷嬷去慎刑司挨了板子,并允了晏常在不必日日给皇后请安。 不出两日,晏常在便被太后召见,一番敲打,竟也被她应付了过去。 晏常在正得宠,连莞嫔也要避其锋芒,年关事忙,皇上不常进后宫,连夏冬春已是许久未见皇上的面。 说来奇怪,这晏常在倒是常来延禧宫,一来便与夏冬春熟稔地攀谈,夏冬春只当她热情,谁知有几日她竟说起一事,令夏冬春犯了嘀咕。 “昌嫔娘娘可知,民间志怪常有前世今生的说法,晏宁出神乡野,自是听过许多,谁料入宫来见着娘娘,便觉得一见如故,仿佛熟识已久,前世便认得一般。”晏常在娇笑。 夏冬春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稳妥地回道:“妹妹待人亲近,本宫亦有一见如故之感,只是这前世今生的说法,本宫倒是未曾听过许多,子不语怪力乱神,妹妹日后还是少提这些为妙,本宫孩子到底年幼。” “是晏宁唐突了,只是不说前世今生,晏宁曾做过一个十分奇怪的梦,梦中景象与现实一般无二,醒来后久久不能回神,似是丢了魂一般,旁人说这是梦魇,可我却觉着梦中景象便是真实发生过的……” “妹妹越说越离谱了,”夏冬春笑着打断她:“梦魇之事并不少见,太医就曾告诉本宫,梦魇乃是人身体某些亏虚所致,或是心肾,或是脑府,只须长期徐徐进补,便可改善梦魇之症。” 晏常在还欲再说什么,夏冬春看了看窗外,笑着堵住了她的话:“妹妹留在这用午膳吧,本宫的宫女新制了点心,香甜可口,最是美味,妹妹一定要尝尝。” 夏冬春诚心邀请,晏常在却听出了话中赶人的意思,起身恭敬行礼告退。 见人走远,夏冬春抑制不住内心的咤异,她不知道,晏常在今日这些话是不是在有意试探,也不知,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前些日子的异端之说,便令她惊惶不安了数日,如今又来了个别有用心的晏常在,她今日这般试探,难道她也是如自己一般,重生而来吗? 夏冬春不敢想。 命白果暗地里打探了晏常在近日的动向,夏冬春发觉这个新人着实不够安分,她不仅常来延禧宫,碎玉轩更是去得频繁,余下的瑞常在,她也有意去交好,有次甚至在翊坤宫门外逗留,被宫里的掌事宫女挡了回来。 一日,皇上得闲,特意寻了半日带晏常在出宫去了郊外骑射。 夏冬春便来到碎玉轩,旁敲侧击地打听,晏常在可否与莞嫔说过些奇怪之语。 果不出所料,那番话她亦对莞嫔说过。 更奇怪的是,晏常在到访碎玉轩时,常望着莞嫔的脸出神,感叹她是仙姿玉貌,惊为天人。 又常对着莞嫔看过的诗集啧啧称赞,叹其是才女,才貌双全,女中诸葛。 几次下来,莞嫔便哭笑不得,却也不好明言,如今得知晏常在对着夏冬春也常说些奇怪的话,二人啼笑皆非。 可所说晏常在有何手段,旁的倒看不出来,只这几次让皇后小小栽了跟头外,祺常在也未在她手上讨到好处。 第87章 受宠 对于这个乡野出身又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晏常在,瓜尔佳氏自然是左右看不顺眼的,是以只要二人碰上,便少不得一顿唇枪舌剑。 好在晏常在不必常常去景仁宫请安,若是每日都让二人碰面,只怕是诸位主子每日都有热闹瞧了。 即便如此,二人也免不了打照面,瓜尔佳氏骄横,脑子却转不得弯,比不得晏常在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是以祺常在次次都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只得跑去景仁宫告状。 皇后也甚为头疼,二人皆不是省油的灯,祺常在又不去晏常在得宠,几次下来,皇后也恼了,借着由头罚了祺常在与晏常在抄写宫规五十遍,二人方才消停了一阵。 年关将至,这等小打小闹众人只当瞧个热闹罢了,引得六宫侧目的是,皇上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竟还能常常去翊坤宫坐坐,众人纷纷猜测年氏复起只是早晚之事。 晏常在性子着实跳脱些,比之淳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只当晏常在热闹性子,没多久便与大家熟稔了。 夏冬春本就觉着晏常在有些奇怪,偶尔转念想想,自己能有这般际遇,别人便不能有吗? 想通这一层,便也不再纠结,心态亦恢复如常。 只是,在听闻晏常在偶尔结识了四阿哥,且曾在皇上面前夸赞四阿哥之后,夏冬春便远着她了,晏常在再有到访延禧宫,便让下人推说不便见客。 一来二去,晏常在便也不再来了。 这日,景仁宫请安,晏常在难得的到场。 “晏常在可是稀客啊,”齐嫔率先开口:“可见皇后娘娘赏的五十遍宫规,略有成效啊。” “抄写宫规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不信可以问问祺常在,不知齐嫔娘娘可愿一试啊?”晏常在直直地望着齐嫔,笑着问道。 “你…你无礼!”齐嫔怒道。 “我也不是第一天无礼了,齐嫔娘娘似是第一天发现一般。”晏常在嗤笑。 齐嫔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听晏常在借着道:“昨日听皇上说,三阿哥功课不如四阿哥,不知可是齐嫔不常抄写宫规的缘故啊?” “好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皇后出声道。 “晏妹妹,你如今盛宠正浓,若是恃宠生娇,只怕会引得皇上不喜啊。”皇后对着晏常在,沉声道。 “臣妾从未恃宠生娇,倒是有些人,见不得皇上宠爱于我,我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便非要凑上来,若是非要我忍气吞声才不算恃宠生娇,恕臣妾直言,皇后娘娘是否有失偏颇?”说着。晏常在眼中便蕴了水汽,似乎再说便要落下泪来。 夏冬春觉着这位晏常在当真是位妙人,入宫半月以来,从未见在谁那吃过亏不说,更未见谁能从她那讨得了好儿。 如今可不,连皇后都不敢轻易惹她。 “晏妹妹莫要委屈,本宫也未曾说你些什么。”皇后无奈道。 “哼,狐媚。”祺常在小声嘀咕道。 皇后冷冷刺了她一眼。 “如今妹妹的恩宠可是这六宫之中头一份儿,本宫听说,皇上前日里还特意抽空,带你去郊外骑马,昨日又带你去了圆明园看雪景,可见皇上对妹妹用心至极啊。”皇后笑着道。 夏冬春忙瞧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莞嫔,果不其然见她面色一僵,眼神中顿时满是落寞。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当日的华妃年氏不也是宠冠六宫,如今又如何?”祺常在忿忿道。 “如今如何,以后如何,是祺常在能够说了算的吗?怎的听你这语气,这后宫已是你当家?人无千日好?你才入宫多久?又好了几日?怪不得能有如此心得。”晏常在边说边上下打量了祺常在一番。 说起此事瓜尔佳氏便气闷,她本就仰仗家里功劳入宫,结果得宠没几日,惹了皇上厌烦被降位不说,皇上出宫一趟又带回这么一个狐媚子,什么下贱出身如今也与她平起平坐了,她自然看晏常在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晏常在又拿出此事来刺她,她便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竟昏了过去。 皇后见此情景忙命人传了太医,又命人去禀报了皇上。 太医来看过,只说气急攻心,并无大碍,皇上也有意压下此事,推说前朝事忙,并未过来。 听闻太医诊过,祺常在无事,晏常在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转身便扬长而去,刚刚转醒的祺常在,瞧见这一幕,竟又晕了过去。 祺常在自然不愿善罢甘休,竟哭到了寿康宫。 太后平日最厌烦后宫之人娇纵成性,恃宠生娇,当即发落了晏常在禁足至除夕。 祺常在这边还在洋洋得意,隔天便听说,即便晏常在被禁足,亦不妨碍皇上留宿启祥宫。祺常在气得在宫中打砸了不少瓷器,倒叫瑞常在,欣贵人瞧了好一番笑话。 入夜,夏冬春沐浴过,与几人坐在炭盆旁闲聊,白果与月珊在旁为其绞干头发。 “娘娘,您说这晏常在为何这般得皇上宠爱呢?她虽容貌出众,可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而她的出身又太拿不出手了些。”白果皱着眉,说出心中的疑惑。 “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出身,皇上才这么毫无顾忌地宠她吧。”夏冬春淡淡道。 “奴婢不懂。”白果道。 “往日瞧你还挺机灵的,怎么连这都不懂?”月珊笑话道。 “娘娘是说,宫中这大小主子,个顶个儿的出身不俗,但没个人身后都站着家族势力,是以晏常在虽出身乡野,却是家世最青白,皇上宠她才可以毫无顾忌。” “是这样吗?可是奴婢觉得,晏常在的行事风格,有时会很像从前的华妃呢,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大抵是因为,性格骄纵的人大都相似吧。好了,这些话在咱们宫里说说也就罢了,谁敢出去乱说,本宫可保不了你们。”夏冬春打断她们的谈话。 “不光保不了你们,只怕本宫都要被你们连累。”夏冬春转头又补了一句。 第88章 年妃 转眼又到年节了,默霜和玉莘年长些,自然操心更多些,如今延禧宫里该备的已经差不多了,夏冬春便放了玉莘出宫回家过年了。 弘旻与琼微是除夕生的,如今也马上周岁了,前日里奶娘禀报,两个娃娃已经能够摇摇晃晃地扶着人慢慢走几步了。 皇上早便派人传了旨意,弘旻与琼微的周岁宴,搁在正月初六。 听闻莞嫔为着惠嫔的事,求了皇上几次,都未得到应允。 后来,倒是晏常在出面,说动了皇上。 除夕那日,夏冬春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沈眉庄,二人一道坐下说话,便瞧出她竟生出了几分不同于从前的淡然与从容。 “数月未见,妹妹瞧着沈姐姐倒丰润了些。”夏冬春笑着道。 “妹妹有所不知,禁足的日子虽是苦了些,倒也难得的清净,更何况一朝卸下千斤重担,摆脱了繁杂的宫务,更是轻松许多,日子久了,竟也有了些闹中取静,修身养性的意思。”沈眉庄一如从前的温婉与端庄。 “姐姐心境豁达,妹妹是万万不如的。单看姐姐如今光彩照人,便知姐姐所言非虚了。” 沈眉庄伸手抚了抚脸,笑着道:“妹妹说笑了,这宫里的美人可是一茬接一茬,我可听说了,新得宠的晏常在,可是在宫里出尽了风头。” 正说着,便听有人通传,皇上、皇后、和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虽是大冷的天儿,皇后还是坚持将八阿哥带了来,说是八阿哥离不得她,一会儿不见便要闹的,实则皇后打的什么算盘,在座的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想八阿哥多在皇上面前露脸儿罢了。 皇上并未置一词,只是在望向皇后时,眼神愈发深邃。 祺常在静心准备了一曲琵琶,夏冬春不擅这些,倒也听不出好赖,皇上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了赏。 谁知这祺常在倒像是与晏常在杠上了,竟直言邀请晏常在献舞助兴。 晏常在哪里会什么歌舞,可是却也并不怕她,起身行礼道:“臣妾并不通歌舞音律,倒是懂些剑术,愿为皇上,太后,及诸位姐妹,舞剑助兴。” 皇上应允,晏常在便退下更衣。 此刻祺常在面色得意,似是认定晏常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不一会儿,晏常在更衣归来,一身劲装,手持软剑,利落而潇洒,令人眼前一亮。 祺常在低声冷哼。 晏常在双手抱拳,朗声开口:“臣妾失礼,不知可否请祺常在为臣妾琵琶伴奏一曲《十面埋伏》?” “准。”皇帝道。 谁知祺常在竟面露尴尬地起身请罪,声称身子有些不适,不能为晏常在伴奏。 实则祺常在并不擅长琵琶,方才一曲《春江花月夜》亦是临时抱佛脚,至于《十面埋伏》,祺常在更是曲谱都不熟的。 “如此,那便可惜了。” 随后,晏常在便在乐坊的伴奏下,开始了舞剑。 虽是女子的花拳绣腿,但到底是不同于往年俗气的歌舞,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令人耳目一新,一曲完毕,赢得了满堂彩。 皇上更是着意添了许多赏赐,早有人偷偷打量祺常在的反应,自然是面色异彩纷呈。 晏常在更衣回来,继续落座,宴会继续。 太后则突然出声:“皇帝,如今后宫之中妃位多悬,也许久未曾大封过,今日倒不如凑这个好日子,把那些资历久,有所出的妃子都封上一封。” 众人皆停下手中动作。 “便是皇额娘不提,儿子也正有此意,既如此,端妃伺候朕的年头最久,论资历,宫中无人能比,便封为贵妃吧。” 殿内鸦鹊无声,唯有端妃起身谢恩的声音,众人都瞧见皇后娘娘面色很不好看。 “朕还有一件大喜事要禀报皇额娘,”皇上继续说道。 皇后此时心中急跳,略显无措的眼神看向太后。 “翊坤宫年答应,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从前的事既已过去,如今年氏族人皆已伏诛,过往之事,朕无意再追究,朕打算复年氏妃位,不设封号,因其需要静养,册封礼便免了。”皇帝大手一挥,朗声道。 “你既有了打算,何苦要等哀家为你操这个心,也罢,这终究是你的后宫。”太后无奈笑道。 “不知皇后意下如何啊?”皇上笑问道。 “臣妾谨遵圣命。”皇后扬起一抹苦笑。 夏冬春并不意外,却瞧见沈眉庄面上久久难以褪去的惊愕,以及一抹释然的苦笑,再瞧众人,大都也是一脸意外。 “余下的,欣贵人伺候朕也久了,晋欣嫔吧,瑞常在晋瑞贵人,晏常在晋晏贵人。” 几人亦起身谢恩。 “皇帝,即便如此,妃位仍旧空缺。”太后提醒道。 “皇额娘莫急,儿子自有打算。” “也好,也好,你便自行决定吧。” 祺常在听得提及年氏有孕,复了妃位,又听得连晏常在都晋了贵人,却无自己复位贵人的恩旨,不由得气得红了眼眶。 只是这晏贵人的晋升速度,当真令人咋舌,众人心中暗叹,只怕又是另一个莞嫔了。 宴会散场,夏冬春抱着手炉往回走,行至半路便听到祺常在对着自己的宫女发脾气。 与一旁的默霜相视一笑,加快了回宫的步子。 景仁宫。 皇后躺在榻上,陈嬷嬷为她按摩着头顶。 只见皇后眼角滑下两行清泪,陈嬷嬷心疼地开口:“娘娘,莫要难过了,奴婢为您按摩,今日早些歇下,明日还有的忙呢。” “阿青,这么多年了,皇上从未顾及过本宫。”皇后神伤道。 “娘娘不必伤怀,那端妃不过是因着资历年久而封了贵妃,又无甚宠爱,娘娘无须顾虑。年妃复位本就是早晚的事,那是皇上有愧于她,但她身后已无年家撑腰,娘娘不必忧心。左右此次晋位,并无莞嫔的份,那惠嫔也有了失宠之势。”陈嬷嬷开解道。 “端贵妃,年妃,本宫都不曾怕过,只是如今四妃之位还余两个,皇上的自有打算,可并未与本宫商议过。”皇后哀叹道。 第89章 封妃 陈嬷嬷手上动作一顿,略带忧心地问道:“娘娘是担心,这四妃的空缺,皇上有意为莞嫔留着?” 皇后未做声,似是默认。 “那要想办法阻止才是。” “阻止?如何能阻止?又为何要阻止?后宫不得干政,甄嬛本就为太后所不喜,皇上又对她百般维护,须得登高,才能跌重。” “娘娘所言极是,如今甄远道在朝中亦是风头正盛,莞嫔若再位列四妃……” “告诉祺常在,转告鄂敏,让他继续盯着甄远道,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本宫便许她贵人之位。” “是。” 今夜除夕,皇上翻了启祥宫的牌子,与晏贵人一同守岁。 甄嬛坐在灯下,盯着窗户上新剪的窗花发愣,流朱和浣碧正给弘曕试穿新做的衣服。 去年除夕,皇帝是在延禧宫陪昌嫔及新生的龙凤胎一同守岁,当时也并未如何,怎的今年皇上陪了晏贵人,她的心里就多了许多失落呢? 他是皇帝,他的夜晚与宠爱,从来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甄嬛时常这般安慰自己,可她从前所求,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吗?如今既已退让许多,为何仍不能除去心中不安呢? 槿汐见甄嬛走神,便端上一杯安神茶来:“娘娘,明日初一,还要早起请安,娘娘若是累了,便早些歇下吧。” “也好,吩咐大家也都歇下吧。” 夏冬春自是早早歇下,只不过临睡前给两个娃娃都封了压岁钱。 正月初六,弘旻与琼微的周岁礼。 两个打扮的一模一样的奶娃娃,瞧着甚是喜人。 如今弘旻与琼微走路还不稳当,但却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若是走动便抱着,不一会儿便会累的手酸,是以夏冬春便命人收拾出一张软榻,将两个娃娃放在上面,只多寻几个人看紧些。 各宫都带了礼物过来,且都是一式双份。 皇上,皇后和太后驾到,赏赐也如流水般赐下,待众人坐定,便开始抓周礼。 最后,弘旻抓了一把小弓,琼微则是抓住一件赤金镶翠的凤簪不撒手,众人也都笑着凑趣儿般说了些吉利话儿。 甄嬛面上笑着,心中却有些苦涩,那时皇上为护她母子,将她们赶去了蓬莱洲,她的弘曕便没了周岁礼,但那时皇上也是记挂着的,还特意送来了礼物,连同眉姐姐和昌嫔的那一份儿。 但后来,大局已定,皇上便一直忙于肃清乱党,整顿朝纲,未再提及过弘曕周岁礼之事。 两相情好时,总是处处都是好的,便是有了不好,也甘心情愿为一方迁就些,可若有一日不好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会令人惆怅万分。 “莞嫔。” 甄嬛正出神,不防听到有人唤她,一抬头,皇上正关切地望来,甄嬛忙起身福了福身。 “今日怎的不把弘曕带来,他与弘旻琼微差不了几个月,兄妹三人定能玩到一块儿。”皇帝道。 “弘曕正是淘气的时候,臣妾怕他闹得慌,便留他在碎玉轩了,往日弘曕亦是最喜与弟弟妹妹玩耍,只是今日是阿哥公主的大日子,免得他惹祸。”甄嬛妥帖道。 “朕倒忘了,弘曕是最调皮不过了,如今他也一岁多了,朕想起,那时敦亲王之乱,朝中动荡,竟耽误了弘曕的周岁礼,如今想来,朕亦是十分愧疚。” 明眼人都知,那时送甄嬛母子到蓬莱洲,名为怪罪实则袒护,其爱重之意,六宫侧目。便是因此错失了周岁礼,皇上亦是记挂在心,可见莞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仍旧不可动摇。 甄嬛心中惊喜皇上还记得,却是识大体地说道:“彼时皇上忙于朝政,夙兴夜寐,操劳万分。弘曕的周岁礼与朝政及皇上龙体相比,不足万一,待弘曕大些,定能体谅皇阿玛其中难处。” 皇上满意点头,复又开口:“昌嫔。” “臣妾在。”夏冬春起身行礼。 “今日弘旻与琼微周岁,你将这两个孩子养的很好,太后也常夸你是个好的,皇嗣乃皇室宗亲之根本,你的功劳不小啊。” “皇上与太后过誉了,此乃臣妾为人妃妾的本分。”夏冬春谦虚道。 “传朕旨意,昌嫔夏氏,晋为昌妃,莞嫔甄氏,晋为莞妃,于元宵佳节,同行册封礼。” 甄嬛与夏冬春齐齐愣住,随即起身行礼谢恩。 “谢皇上恩典。” “臣妾等恭贺昌嫔娘娘,莞嫔娘娘晋位之喜。”妃位以下的嫔妃起身齐齐恭贺。 皇后的面色却是略有些难看,毕竟人人皆知,身居妃位且膝下育有皇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太后的不快,更多是来源于皇帝对莞嫔的偏宠。 夏冬春育有龙凤胎,居妃位无可厚非。然甄嬛此人,太后不喜之久矣。起初是因着皇上独宠,风头过盛,后来则是因着她以妃妾之身,意图干政,这彻底惹怒了太后,是以太后便多番敲打,甚至小惩大诫,皇帝依然对她百般维护,这便成了甄嬛屡教不改的倚仗。 当日除夕宫宴,太后提议大封六宫,皇帝封了一圈,妃位竟还空了两个,太后心知其中定有莞嫔的份儿,果不其然,皇帝找的这个契机尤为合适,太后此刻只觉着心尖尖儿都是疼的。 谢过恩,夏冬春依旧觉着有些不真切,仿佛做梦一般,待冷静下来,她脑子转了几圈,方才静下心来。 皇上若想封莞嫔,为何除夕那日不一起封了,偏要等弘旻琼微周岁礼这日,与她这个生母一道封。 又想起方才皇帝先提了六阿哥错失周岁礼一事,便是当真对莞嫔女子心怀愧疚,今日这种场合,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了。 皇上对甄嬛,当真是用心啊。 铺垫这许多,便是为了挡住太后的说道,使甄嬛这个妃位得来名正言顺罢了。 毕竟,宫中有所出的嫔妃就这么几个,又只有甄嬛与夏冬春膝下有皇子,不管怎么说,终归这妃位也算实至名归了。 那她昌嫔呢,是拿来作笺子的吗? 思及此,夏冬春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来不及思考更多,脑海中忽然有个年头闪过。 莞嫔的封妃之礼…… 第90章 前夕 夏冬春此刻欲哭无泪。 苦熬这么久,终于要熬到妃位,却是与甄嬛一道。 甄嬛的封妃之礼,她是知道的,皇后不甘看她一路高升,备好了大礼在那等着她。 而夏冬春与甄嬛同行册封礼,如何避免沾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至于是否要帮助甄嬛度过此关,夏冬春从未想过,不敢想,亦不能想。 独善其身已是如履薄冰,她如何有那个本事帮助他人渡过难关。 这边夏冬春的心思转了无数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遥遥望向莞嫔的方向,二人相视一笑。 周岁礼结束,皇上留宿延禧宫。 夏冬春宠爱平平,侍寝的机会并不多,更多时候则是皇帝记挂弘旻与琼微,隔几日便到延禧宫坐坐,隔几日又赐了赏赐过来。是以,有阿哥与公主在,便是无宠,宫中亦无人敢小瞧了延禧宫。 自从上次与皇后对上,二人便结下了梁子,祺常在和齐嫔又是惯会阴阳怪气的,这二人如今似是将要失心疯了般,祺常在是见谁得宠都要刺两句,齐嫔则是见谁有孩子,都要把自己的三阿哥拿出来说一通,张口闭口便是“我们家弘时啊……”。 直到有一次,祺常在又一次在与晏贵人的唇枪舌剑中败下阵来,晏贵人似是觉着尚有余力,正巧齐嫔又提起三阿哥最近功课长进,越来越有皇长子的风范。 晏贵人冷哼一声:“齐嫔娘娘恕臣妾多嘴,若论起功课,三阿哥比之四阿哥差的可不止一星半点,他自是常有长进,实是因为落后太多罢了。尚书房中如今除了伴读,也就两位皇子,最好比较不过,连皇上都说,三阿哥更应默默无闻,埋头苦学,怎的娘娘时不时便要为三阿哥壮壮名声呢?” “晏贵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嗣之间的天资,岂是你能置喙的?也不看看自己何种成色。”齐嫔没好气道。 “臣妾是何种成色,自有皇上定夺,不牢娘娘费心。倒是娘娘,臣妾入宫晚,却也听说过,娘娘从前可也是位列四妃的,三阿哥也是娘娘降位之后才送去阿哥所居住,怎的如今连年妃都从答应复了妃位,您却还是屈居嫔位呢?可见您是何种成色,皇上亦是清楚的。”晏宁冷笑道。 “你你你……你竟敢以下犯上!”齐嫔颤抖着手指指向晏贵人。 皇后不是不知晏贵人过分,只是她听着齐妃方才那句“皇长子风范”着实刺耳,有心想给齐嫔一个教训,便也没有出声训斥。 晏贵人出席景仁宫请安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总能制造些热闹瞧瞧,实在是祺常在与齐嫔二人着实不招人喜欢。 夏冬春与甄嬛的封妃之礼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前日里皇上又说,将端贵妃与欣嫔的册封礼也一并搁在了元宵佳节。 初闻此消息,夏冬春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后来终是想起些旧事来,命白果去寻了侄子夏凌云打探。 过了两日,夏凌云传回消息,夏冬春命他私下打探之事,已有了些眉目。 原来,自从年氏一族败落后,甄远道立了功,升了官,也算炙手可热。然则甄远道其人,文官出身,清高刚直,不懂变通,相比起一同升上来的瓜尔佳鄂敏,人情世故上便差上许多。 鄂敏看不过他独来独往,几次相邀一同前往同僚们的酒场饭局,无一例外都被婉拒,次数多了,旁人便也不再与他私交。 皇上痛恨乱党作恶,在肃清乱党,整顿朝纲时,曾命百官各自写诗痛骂乱党及其余孽,在同僚争先恐后绞尽脑汁,作诗以表清白之时,甄远道竟拒不写诗,只推说是文笔拿不出手,惹了皇上几次当朝申斥。 夏凌云还打探出,甄远道曾私下与人讨论,皇上对敦亲王一案中,敦亲王家眷及子女的处置太过严苛,不近人情,不应赶尽杀绝,而应多加安抚。 夏冬春听完白果转述的这些,心中五味杂陈。 甄氏满门的悲剧,只怕要重演了。 甄嬛陪伴圣驾已久,不会不知皇帝疑心慎重,但在年羹尧一族落败之后,仍旧插手政事,且也多次替乱党求情,此举已是甚为不妥,每每听及甄嬛提起,夏冬春便是心惊肉跳。 如今又听闻甄远道如此刚直不阿,这何尝不是一个短处,一个能被有心之人利用的短处。 过刚易折的道理,在官场中尤为适用。 也罢,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她连甄嬛的人生转折都无力阻止,又何德何能插手前朝之事呢。 想通这一层,夏冬春也不再纠结,只是在闲暇时,到底去碎玉轩坐了坐。 这一去不要紧,正好赶上晏贵人也在碎玉轩做客。 晏贵人见是夏冬春,礼数周全地行了礼,便拉着夏冬春一道闲聊起来。 一来二去的,晏贵人便说起,幼时进山里打猎,遇见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那道士见她有些悟性,便教了她两招相面之术,说的神乎其神,煞有其事,甄嬛起了好奇,夏冬春却笑而不语。 “莞嫔姐姐,不若我给你相面如何?”晏贵人道。 甄嬛欣然答允。 夏冬春静静望着二人,她很期待,晏贵人能说出些什么来。 “观姐姐面相,额头饱满,颧骨略高,太阳丰盈,中庭长直,下庭方圆,姐姐此生,贵不可言,觅得贵婿,儿孙有望,是万里挑一的好面相,只是有一点……”晏贵人忽然沉吟道。 “只是什么,妹妹但说无妨。”甄嬛略带紧张地问道。 晏贵人煞有介事地拉过甄嬛的右掌,几番摸索划拉,半晌才开口:“姐姐有一灾厄,近在眼前,若能平安度过,便是富贵无匹,荣华坦途,若是不能,只怕祸及族人,且有伤儿女。” “如此,可有何破解之法?”甄嬛略显急切,似是被晏贵人唬住。 “破解之法自然有之,只须万事谨慎,慎之再慎,远离她人物品,若有大事,提前预备,再三审查,避免疏漏,此灾可解。” “妹妹此言当真?”甄嬛问道。 夏冬春饮了口茶,亦是怪异地瞧了晏贵人一眼,随后掩下异样,继续听着二人谈话。 第91章 故衣 “嗨呀,我学艺不精,有时看不精准,也是有的,莞嫔姐姐莫要过于忧虑,便当妹妹玩笑罢了。”晏贵人笑着道。 莞嫔见她如玩笑般,便也未再追问。 “莞嫔娘娘好事将近,万事谨慎些总没有错的,晏妹妹也不算胡说。”夏冬春饮了口茶,温声道。 正说着,启祥宫的宫女求见,说是太医来为晏贵人请平安脉。 晏贵人便说把将太医请到碎玉轩来,在碎玉轩请脉即可。 夏冬春转了转眼珠,大概猜出了晏贵人的用意。 果不其然,太医为晏贵人请过脉后,晏贵人便拉着甄嬛与夏冬春一同请平安脉,盛情难却,夏冬春率先伸出手。 夏冬春前两日刚刚请过脉,自然是无事的。 轮到了甄嬛,夏冬春竟然也下意识地静气凝神,等待着太医诊脉的结果。 出人意料的,甄嬛并无喜脉,太医只说一切安好,略有些虚寒。 夏冬春掩下惊讶,瞥了一眼晏贵人,她自然是有些怀疑。 甄嬛神色如常,只当是平常的一次诊脉罢了。 又闲话了一会儿,夏冬春便借口告别,回了延禧宫。 回去后,便交待默霜,吩咐延禧宫的人,日后遇到了晏贵人,便远着些,亦不可过多透露延禧宫中之事。 转眼便到了册封礼这日,前日里夏冬春便吩咐了默霜等人,将册封礼要用到的一切物件,细细检查过,专人看守,每日再验至少三遍。 夏冬春着意起了大早,又亲自检查过封妃要用的吉服,头饰,各类首饰,连护甲亦不放过,待都检查过,方才放下心来。 虽是心知皇后此时定是忙着对付甄嬛,并不一定波及到她,但保险起见,谨慎一些总不会错。毕竟今日册封礼盛大,内务府要兼顾数位娘娘,便是无心疏漏,也是极有可能的。 贵妃的册封礼要更隆重些,端贵妃身子不济,虽说自从抚养温宜公主后,身体也好了起来,但到底底子不成,是以皇上体谅端贵妃体弱,便简化了些。 贵妃之后便是,妃位的册封礼,三跪九叩,参拜皇上皇后之后,由女官宣册,而后授金册金印。 最后便是欣嫔封嫔之礼,则要更简化些。 待接近午时,方才册封礼成,端贵妃携莞妃,昌妃,欣嫔,入景仁宫拜见皇后,聆听皇后训导。 陈嬷嬷通传说,皇后突然头风发作,皇上正陪伴一旁,请了太医诊治,请端贵妃等人正殿稍坐片刻。 几人欣然答允。 夏冬春正襟危坐,连饮茶都不敢有大动作,眼神却不时地略过甄嬛。 非是她见死不救,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不多时,便进来一小宫女,来到甄嬛身边,伏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甄嬛便迟疑着起身,随她向后殿走去。 夏冬春眸光一暗,眼神追随着甄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皇后匆匆而来,稳住心神,受了三人的大礼,为三人训了话,并未提及莞妃的去处。 随后便命三人各自回宫。 端贵妃上前一步,恭敬问道:“皇后娘娘容禀,臣妾等与莞妃一同行了册封礼,只是不知,怎的不见了莞妃的踪迹。” “端贵妃慎言,莞嫔尚未聆听本宫训导,算不得礼成,且她言行不端,已被皇上遣送回了碎玉轩,日后宫中,并无莞妃。”皇后冷声道。 “可是……”端贵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后不耐打断。 “好了,本宫头风未愈,要去歇着了,端贵妃,你们自便吧。” 端贵妃无奈福身恭送。 几人一同走出景仁宫,端贵妃提议一同到碎玉轩看看,夏冬春亦想确认下心中猜测。 行至半路,便见几队侍卫目不斜视地往碎玉轩方向奔去。 远远便看见碎玉轩宫门紧闭,有几队守卫严加看守。 而后便看到闻讯赶来的惠嫔与晏贵人,皆是面露焦急之色。 夏冬春心沉到了谷底,她心知此时已是回天无力,只得出言安慰众人。 “几位姐姐莫要焦急,现下眼看这碎玉轩已然进不得,不若各自回宫等待消息,待皇上发了明旨,再行决断,总好过如今这般无头苍蝇般,摸不着头绪。” 端贵妃亦是温声开口:“昌妃妹妹所言极是,我等还是先行回宫等候消息,如此一窝蜂地聚在碎玉轩门口,反倒是不妥。” 如此众人方才散去。 待回到延禧宫,白果老远便迎了上来。 扶着夏冬春入了内室,留了信得过的几人在屋里,便关了门窗。 一面伺候夏冬春更衣卸了钗环,一面低声回禀。 “娘娘,奴婢半个时辰前便听外面的宫女说,莞妃娘娘只着内衬的棉衣被送回了碎玉轩,随后便听太监宣旨,关闭碎玉轩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以后还是称莞嫔吧,皇后娘娘说了,未聆听中宫训导,算不得封妃礼成。现在外面都是怎么传的?”夏冬春平静道。 “都传莞嫔封妃时误穿了纯元皇后的吉服,冒犯先皇后,可是大不敬之罪。” “皇上可曾传了圣旨?”夏冬春停下手中动作道。 “还不曾。” “娘娘,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默霜忧心道。 “本宫不知。便是有,与我们也是不相关的,非是本宫无情无义,实在是此次事关纯元皇后,皇上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本宫轻易出头,毫无用处不说,只怕还会惹了皇上厌弃。” “娘娘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举,方才奴婢见阵仗颇大,想着定然不是小事,还担心您为着前次莞嫔相助的情意,而强出头去,娘娘思虑周全,奴婢便放心了。只是好端端的,莞嫔怎的会误穿了纯元皇后的衣服呢?”默霜不解。 “奴婢听说,是内务府原本送去的吉服破损了,又一时找不出仪制相同的,前几日,皇后宫里送了些旧衣物到内务府修补,恰巧有一件与封妃吉服仪制相近的,莞嫔不知是纯元皇后的衣服,便拿来应急了。”白果压低了声音道。 第92章 圈禁 “想是当时情况紧急,莞嫔娘娘别无他法,才大着胆子一试,不然,如何敢动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啊?即便不是纯元皇后衣物,便是普通的物件,若是皇后娘娘追究,亦逃不脱一个理字。”默霜叹道。 “当时如何,旁人难以得知,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出了这延禧宫,定要管好自己的嘴,默霜,今日到底是本宫的好日子,你去给宫里的人都分了赏赐,捎带着命他们也都管好自己的嘴。”夏冬春吩咐道。 默霜领命而去。 “白果,待会儿你拿了前日里为凌云做的靴子去寻他,交代他要密切关注着碎玉轩的情况,若是里面有什么动静,万不可轻举妄动,只管先去禀报皇上,不然,只怕是要治那些守卫办差不力的罪名。” “还有,若是,”夏冬春停顿了下,内心挣扎,终是继续道:“若是碎玉轩中有人强行冲出,或是请太医或是什么,千万交待他们,不可武力阻拦,莞嫔近日身子不适,若是耽误,只怕皇上会怪罪。” 甄嬛,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还未等她松口气,月珊进来禀报,惠嫔和晏贵人来了。 “请她们在正殿稍坐,我收拾了便来。” 夏冬春简单梳洗一番,来到了正殿。 “臣妾给昌妃娘娘请安,昌妃娘娘万福金安。臣妾贺昌妃娘娘封妃之喜。”惠嫔与晏贵人一同起身,齐齐给夏冬春请安。 这便是身居高位的感觉吗?夏冬春暗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 “快免礼,赐座。”夏冬春在主位落座。 二人坐下,月珊进来奉了茶,沈眉庄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昌妃娘娘,臣妾冒昧打扰,一来是贺娘娘封妃之喜,二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娘娘。” “沈姐姐所言之事,本宫心中略知一二,皇上发落了内务府总管,想来此事外面已经传来,若沈姐姐还有什么想问的,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冬春温声道。 “臣妾想问,莞嫔与您在景仁宫等候皇后娘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娘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沈眉庄忧愁道。 “当时皇后娘娘头风发作,我与端贵妃几人便在正殿等候,大约有一刻钟,便有一名小宫女进来,将莞嫔叫走了,我们也都未放在心上。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莞嫔回来,皇后娘娘亦是匆匆赶到为我等训导,并未提及莞嫔的去处,直到训导结束,端贵妃才向皇后娘娘问及莞嫔的去处,皇后娘娘已然不悦,只说日后并无莞妃,只有莞嫔,莞嫔言行不端,已被遣送回了碎玉轩。这时,我们才觉察到事情不好,便结伴去了碎玉轩,在碎玉轩门口碰到了你们。”夏冬春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可是我终是想不通,此事定是人为,而非巧合,我再去内务府,那件破损的吉服已然不见了踪影,这不是人为是什么。”沈眉庄急切道。 “此事自然是人为,这幕后主使已然昭然若揭,只是这件事牵涉到的不是别人,而是纯元皇后。”一直不出声的晏贵人,此时也开口道。 “惠嫔,晏贵人,无论此事是否是人为,皇上亦自有定夺,只是沈姐姐,本宫请问你一句,便是你知道了此事的幕后主使,可有把握一举将其拿下,且不伤莞嫔分毫?”夏冬春定定望着沈眉庄,沉声道。 沈眉庄沉默,不发一言,身上那股劲儿也似泄了气般。 “晏贵人,”夏冬春转头看向晏贵人:“便是你通那相面之术,能预知前尘后事,可否能够左右莞嫔的心意,修复此事在皇上与莞嫔之间产生的裂痕?” “臣妾不能……”晏贵人沉吟道。 “你我皆知,此事已回天无力。”夏冬春直直地望向晏贵人,别有深意地说道。 “此事幕后主使,其心计之歹毒,实力之强大,非你我所能抗衡,当务之急,唯有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无论是救莞嫔于水火,还是扳倒真凶,都需要从长计议。”夏冬春沉声说道。 “我是真心想为莞嫔姐姐化解此灾,奈何时运不济,我真担心,莞嫔姐姐会因此事一蹶不振,事情会越来越糟。”晏贵人苦恼道。 “你们也不必担心,皇上如今只是在气头上,且莞嫔膝下还有六阿哥,待此事落定,时间久了,皇上消气,只要莞嫔肯服软,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夏冬春安慰道。 “如今,也只有这般了。怪只怪我等都未生出那蛇蝎的心肠,只能白白遭了她人暗算。”沈眉庄恨恨道。 送走了惠嫔与晏贵人,夏冬春终于松了口气,用了点午膳便陪着两个孩子一同歇午觉。 午睡醒来,夏冬春便得了消息,皇上终是传了口谕,晓喻六宫。 莞嫔冒犯先皇后,属大不敬,着夺其妃位金册金印,禁足碎玉轩,无诏不得出。 有人欢喜有人忧。 夏冬春多的却是无奈,如今莞嫔膝下有六阿哥,即便来日此事揭过,皇上顾虑六阿哥,不再追究此事,莞嫔如此骄傲的性子,岂会轻易原谅皇上。 只怕甄嬛此时仍然以为,自己当真是因为冒犯了先皇后才被问了罪,却不知皇上为何会对此事如此生气,便好似往日的恩宠与情分,竟不复存在般。 若是来日,甄嬛得知,她这几年与皇上的情深意重,不过是因为她貌似先后,只怕心中再难原谅皇上。 拟态而非求真。 皇上与莞嫔的恩爱佳话,仿佛尤在耳边,如今已是佳人独伤,恩爱难再。果真帝王情意,最是扑朔迷离。 这一点,年妃体会过,沈眉庄亦体会过,如今,便轮到莞嫔了。 夏凌云得了夏冬春交待,自然日日上心盯着碎玉轩的动静。 这日,夏冬春收到消息,说是齐嫔曾常在碎玉轩宫外转悠,有次甚至带了燕窝阿胶等补品来,被守卫强硬地挡了回去。 夏冬春哭笑不得,她不认为往日与甄嬛并不对付的齐嫔会有如此好心,只是此时不安好心,倒更显得她愚蠢至极,想也知道是听了谁的撺掇。 回了夏凌云,不必理会齐嫔,再有下次让守卫禀告皇上即可。 第93章 恭喜 晏贵人也曾试过为莞嫔求情,但从未对其红过脸的皇上,竟也因此训斥了她。 沈眉庄不愿求见皇上,倒是侍候太后时求过太后,太后虽是不喜甄嬛失了妃嫔的本分,但到底感慨她们姐妹情深,只得答应一试。 太后亲自出马,结果依然差强人意。沈眉庄灰了心,听了太后的劝告,待过些日子,再为甄嬛求情。 众人皆不知,莞嫔自入宫以来便独得圣心,与皇帝恩爱佳话羡煞旁人,为何这次皇上竟似铁了心般要处置莞嫔,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 出了正月,日子渐渐暖和了,风也柔和了许多,众人都愿意出门走走,是以,御花园便热闹了起来。 花房早培育了数十种上千株早开的花儿,移栽到了御花园,供众位主子赏玩。 沈眉庄日夜忧心甄嬛,又要苦苦瞒着有孕之事,这些日子竟清减了不少。 待再过些时日,身上的衣裳越发薄了,她这近五个月孕肚便要藏不住了,沈眉庄心知此事公诸于众的日子不远了。 前些日子,皇后寻了机会,求皇上解了安常在的禁足,言其,降了位分,失了封号,已是极重的惩罚,现在已禁足两月有余,已是诚心悔过,求皇上念在她是初犯,一时糊涂,提前解了她的禁足。 皇上竟然也允了,不但如此,竟似中了迷魂汤般,重新宠幸起了安常在与祺常在,现下,祺常在越发趾高气扬,不知天高地厚。 且说那安陵容,解了禁足自是来找了沈眉庄几次,意图修复至从前的姐妹情谊,沈眉庄自然毫不客气地刺了回去,安陵容被逼问地无话可说,若要再问便落下泪来,哭着求沈眉庄原谅,沈眉庄不胜其烦。 沈眉庄既已知她心机深沉,自然要防着她些,虽是同住一宫,却还是吩咐钟粹宫伺候的人,不许安常在再到她的住处来。 千防万防,到底百密一疏。 这一日,沈眉庄午睡醒来,便看见安陵容笑意盈盈地坐在床边望着她,这可把沈眉庄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允许你进来的,采月,采月。”沈眉庄高声唤道。 “姐姐这是做什么,你我姐妹,往日不是最亲近不过吗,你这正殿陵容也来过许多次了,姐姐当真要与陵容生分吗?”安陵容似是被吓到,略带神伤地道。 采月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竟看到安陵容赫然出现在自家主子的内室,便快步上前,将沈眉庄挡在身后。 “安小主,我家娘娘早有吩咐,不许你再到正殿来,不知今日怎的被你钻了空子,还是趁娘娘午睡时,你要对娘娘图谋不轨吗?”采月厉声道。 “姐姐,你这是何必,陵容做错了事,只是想给姐姐赔罪,求姐姐原谅,姐姐为何非要拒陵容于千里之外呢?”安陵容眼泛泪光道。 “安常在,你的所作所为,本宫都心知肚明,便是你暗害嬛儿一事,本宫便不会原谅你,如今你已背靠大树好乘凉,什么往日的姐妹,旧日的情分,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莫要再来惹本宫厌烦。”沈眉庄冷声道。 “姐姐,陵容知错了……”安陵容哀求道。 “安常在,本宫以钟粹宫主位的身份命令你,退下!”沈眉庄不再忍耐,厉声喝道。 “陵容遵命,这便退下。只是,陵容还是恭喜姐姐了。”安陵容福了福身,意味深长地说道。 沈眉庄不耐地闭上了双眼,心中知晓安陵容的恭喜所为何事,不由得心中烦闷。 沈眉庄望着安陵容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忽然,她伸手抓住采月,低声道。 “你立刻去太医院请温太医,就说本宫受了惊吓,胎像不稳,快去。” 温太医火速赶来,沈眉庄见着了人,便将自己的对策告知她。 随后,她吩咐采月与随温太医一道去养心殿禀报皇上。 黄昏时,满宫皆知,安常在强闯钟粹宫正殿,惠嫔受了惊吓,胎像不稳,方诊出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此刻正卧床休息。 皇上知道后边搁了手头的事,急匆匆赶来。 沈眉庄欲起身迎驾,被皇帝快步上前按下。 “不必起身,快快躺下。”皇帝关切道。 沈眉庄看得真切,此时的皇帝分明与数月前罚她闭门思过时两副嘴脸,不知是孕吐还是如何,心中不由得犯起了恶心。 二人许久未曾离得这么近,强压下心中不适与厌恶,沈眉庄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 “眉儿,你怎的如此大意,有孕近五个月了竟毫无察觉吗?”皇帝温声道。 “皇上恕罪,臣妾前些日子在禁足,尝尝不思饮食,本以为是心情不畅所致,就没放在心上,年关忙一些,一直没顾上请平安脉,本想着这两日请温太医来瞧一瞧,谁知今日午睡醒来,安妹妹不知为何,强闯臣妾所居正殿的内室,倒叫臣妾受了惊吓,只觉着身子不适,便吩咐采月去请了太医。”沈眉庄柔声回道。 “这安常在是怎么一回事,往日并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怎的今日做出强闯正殿的事来。”皇上薄怒道。 “不怪安妹妹,臣妾前日里总觉着身子乏累不想见人,又不好单单拒安妹妹于门外,便吩咐下人们,无论谁来便说臣妾身子不适婉拒了,今日想是安妹妹担忧臣妾,只是臣妾正在午睡,且做了个前些日子安妹妹下毒谋害莞嫔的噩梦,醒来便看到安妹妹坐在床边,距臣妾仅有咫尺,才会受惊动了胎气。臣妾如今竟也如此娇气了,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还突突直跳。” “不怪你娇气,是安常在太不懂事,既说了身子不适,改日再来便是,为何要强闯?你既吓到,动了胎气,便好生养着,朕改日便让安常在搬到别处,你养胎也清净些。”皇上安慰道。 “何须改日,哀家看,明日便搬吧。” 是太后带了竹息姑姑过来。 待太后坐定,沈眉庄略带歉疚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今日未能到寿康宫侍奉,是臣妾的不是。” 竹息姑姑笑着道:“太后,您瞧惠嫔娘娘也太孝顺了,自个儿身子不适,还记挂着要侍奉您老人家。” 第94章 心死 “你这孩子,你有了身孕,哀家高兴还来不及,你日日侍奉在哀家跟前儿,比皇上皇后都尽心尽责,只是哀家一想到竟让你怀着身孕劳累了这么久,心中便过意不去,这次到底是安常在莽撞,还是她别有用心,你只管告诉哀家,哀家为你做主。”太后此刻笑得红光满面,看得出她是真心为沈眉庄高兴。 “皇额娘,安常在素日是极谨慎守礼的人,这次应是无心之失,不过既然惊到了惠嫔的胎,朕明日便让皇后安排她搬离钟粹宫,好让眉儿安心养胎。”皇帝道。 “她若是谨慎守礼,前些日子为何降位禁足?皇帝,你忙于前朝政事,这女人家的心思,你终究不如哀家知道,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你要宠着,哀家不管,但若是亏待了那些真正品行端正,守礼本分的,哀家定是不依你。”太后略沉了脸色。 “这一点皇额娘无须担心,后宫中谁的品性如何,儿子还是知道的。”皇帝无奈道。 “哀家知道你劳累,年妃也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哀家听说年妃的怀象一直不好,从两三个月起,便不敢起身走动了,你对她上心,安排了一院子的人伺候着,她腹中是皇家血脉,自该小心照顾,只是哀家也告诉你,惠嫔这一胎,哀家也是看重的。” 听闻太后提及年妃,沈眉庄眼神便蕴了几分冷意。 “不管是年妃还是惠嫔,朕都一样看重,只是年妃从前伤了身子,这一胎尤为艰难,太医说,至多保至八个月,若再久只怕拖累母体,即便如此仍是凶险至极,是以儿子才多伤心了些,眉儿这一胎,朕亦是刚刚得知,皇额娘放心,儿子定不会委屈了眉儿。”皇帝保证道。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头,随后又交代了沈眉庄许多,便欣然起身离去。 第二日,安陵容便迎来了她的第二次迁宫。 论起迁宫,她本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是她心知阴谋被夏冬春识破,利用沈眉庄,才搬到了钟粹宫,而这一次,亦是因为和往日姐妹撕破脸,被命令搬离。 两次迁宫,不可说不狼狈。 安陵容搬到了景阳宫,本也算是个好去处,可景阳宫久不住人,多少有些荒凉了。安陵容搬地又急,来不及好好装饰,她位分如今又不高,家当又少,是以,这偌大的宫殿倒显得空落落的。 沈眉庄送走了安陵容,心头沉闷一扫而空,便吩咐采星采月带人将钟粹宫上上下下扫除了一番,随后便挑了那些平日里不安分的,通通打发去守着偏殿,等闲不必再到正殿来。 过了些日子,在皇后的提议下,皇上复了祺常在贵人的位分,毕竟是功臣之女。 如今宫里若说宠爱,晏贵人自然是得宠,余下便是祺贵人,瑞常在,安常在,剩下的便都宠爱平平了。 这些时日以来,沈眉庄一直心情沉闷,郁郁寡欢,温太医禀报皇上,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影响腹中胎儿。 皇帝便来到钟粹宫,亲自开解。 沈眉庄见时机成熟,便向皇上哭诉,自小与莞嫔一同长大的情分,二人情同姐妹,如今姐妹犯错禁足,她亦是心焦不已,又实在思念莞嫔,以至于茶饭不思,心情不畅。 皇上听后沉吟了许久,只说了句,“莞嫔终究有错。”随后便吩咐撤了碎玉轩守卫,只禁足莞嫔一人,宫人们可自由出入,又允了沈眉庄前去探视。 沈眉庄自解了禁足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谢了皇恩。 皇后听闻皇上对碎玉轩的态度有所松动,自沈眉庄有孕五月的消息传出后便犯了的头风也越发严重。 还曾在景仁宫发了好大的脾气。 “惠嫔怎会有了身孕?阿青,你不是说禁足这些日子,惠嫔每月都有换洗吗,这五个月的身孕是如何来的?”皇后抚着额头,皱眉道。 “咱们的人确实如此禀报的,惠嫔每月都有换洗,”陈嬷嬷急切道,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娘娘,奴婢知道了,惠嫔是故意隐瞒有孕一事,只等坐稳了胎才透露出来,每个月的换洗,也是装出来的。” “本宫要你们何用,一个年妃也就罢了,又来一个惠嫔,若让她生下龙胎,岂不是要位列四妃?” “娘娘放心,一个惠嫔,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如今听得皇上撤了碎玉轩的守卫,并让沈眉庄前去探望,皇后阴沉着脸色,冷声道:“告诉祺贵人,可以动手了。” 沈眉庄来到碎玉轩,见到了憔悴的甄嬛。 “嬛儿。”沈眉庄轻声唤道,落下泪来。 甄嬛坐在廊下,听见呼唤,木然转头,瞧见是眉姐姐,眼中才迸发出几分光彩。 “姐姐,是你来了吗?”甄嬛猛然起身,有些踉跄的跑了几步,沈眉庄忙上前扶住她。 二人相拥而泣。 采月心疼地在一旁劝住伤怀的二人,与槿汐一道,将两位主子扶进屋内。 沈眉庄执起帕子为甄嬛拭去眼泪,强颜欢笑地安慰道:“嬛儿莫哭了,现下碎玉轩门外的守卫已经撤了,只须再过些时日,皇上消了气,我一定求了他放你出来。” 甄嬛止住哭泣,握住沈眉庄为她擦眼泪的手:“姐姐,此次当真难为你了,嬛儿知道你心中已然厌了皇上,只是经此一事,嬛儿何尝不是看透了皇上的翻脸无情,姐姐不要为嬛儿冒险,定要小心护住自己与腹中的孩子。”甄嬛温声道。 “那你要如何,便一辈子在这熬着吗,你还有弘曕,他是皇子,你纵然想躲清净,又如何躲得过去,景仁宫那位断不会就此放过你们母子,我又如何护得住你们。”沈眉庄焦急道。 “如今便走一步看一步吧。当日我无心之失,皇上便勃然动怒,怒斥于我,命我脱去吉服,我只得身着内衬棉衣,从景仁宫走回碎玉轩,我的心,便在那一路上的冷风中凉透了。这月余以来,我想了许多,自古帝王无情,我早该想到的。”甄嬛呆呆望着一处,黯然神伤。 “便不为了他,为了咱们自个儿,为了咱们的孩子,嬛儿,你也要振作起来。”沈眉庄心痛道。 第95章 动手 “想想当日你劝我的话。” “人人俱是如此,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甄嬛失神道。 沈眉庄沉默片刻,忽然道:“如今我自个儿在钟粹宫住着,今日便让弘曕到我那儿陪我几日吧,他正是好动的时候,整日里闷着也不好。” 甄嬛答允。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沈眉庄安慰她,无论以后如何,当下既做了决定,便不必再伤春悲秋,照料好自己,以图来日。 流朱送沈眉庄出了碎玉轩,沈眉庄交待她:“照看好你家小姐,若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到钟粹宫来寻我。” “奴婢一定照看好小姐,”流朱说道,而后想是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有一位姓夏的侍卫,听说是昌妃娘娘的侄子,对碎玉轩多有照料,还派人传话说,若有急事可托人寻他,奴婢想些定是昌妃娘娘安排的,我家小姐被困在这里,惠嫔娘娘便替我家小姐向昌妃娘娘道谢吧。” “竟有此事?当日我到延禧宫寻她,她只说要静待时机,没料想昌妃娘娘竟私下做了这么多,你放心,我回头定方面谢她。” 沈眉庄带了六阿哥到钟粹宫,皇后随即便收到了消息,她心知甄嬛育有六阿哥,并非那么容易便扳倒的,所幸她还留了后招。 皇后心中冷笑:“甄嬛啊甄嬛,聪慧如你,若是有朝一日深陷绝境,又当如何破局呢?” 翊坤宫。 “哼,当真是苍天有眼,她甄嬛也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依然卧床保胎的年妃,冷哼出声。 “这沈眉庄刚解了禁足,甄嬛又犯上不敬被圈禁,本宫这心里,当真是痛快。” “娘娘,如今您虽是日日闷在这宫里,听到的却都是好消息,如今皇上也常来,您腹中的小皇子也是越发康健,咱们翊坤宫,又无旁的闲杂人等来打扰,如今可不是越来越好了吗。”颂芝趁机宽慰道。 “那晏氏,听说已经封了贵人了?爬的倒快。” “公子不负您的托付,倒是寻来了个厉害角色。” “厉害归厉害,不然如何斗得过景仁宫那毒妇?只是本宫怎的听说她与甄嬛,沈眉庄之流走得及近,她不知本宫讨厌那些狐媚子吗?”年妃忽然加重了语气。 “娘娘莫要动气,那终归是富察府的福晋挑的人,公子传信说,是个极有主意的,想是不会听咱们调遣,不过,咱们有共同的敌人,这便够了,娘娘便不必多思多虑。” “极有主意的?倒是没说错她,入宫这数月了,一次都没来拜见过本宫,她虽是富察府挑的人,但到底是我们年家人使力助她入宫的。” “娘娘,皇上有吩咐,任何人不许来翊坤宫打扰您,想必那晏贵人也是愿意来的,只是皇命难违。” “别以为本宫不知外面都怎么说的,说她行事作风,说话做事,倒有几分像当年的本宫,凭她这般不入流的,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年世兰冷声道。 “娘娘多虑了,她怎么能与娘娘相比呢。” 正说着,便有太医来请脉。 请脉是日日都有的,但无一例外,无论谁来请脉,都只对着年世兰说些无关紧要的,随后再去单独禀报皇上。 任是年世兰态度强硬,也没能从太医口中多问出一句来。 而年世兰不知道的是,自她诊出有孕以来,她的脉案在太医院便成了绝密,由专人登记并保管,只有皇上能够拿到。 与如今翊坤宫这满院子皇上的人一样,那保管脉案的人,亦是皇上亲自挑选。 许是知道年世兰在宫中树敌太多,皇上才特意如此,倒也是极为用心的。 只是年世兰是否领情,便不得而知了。 皇上到钟粹宫看望沈眉庄,一进内室便见到了满地乱跑的六阿哥。弘曕早慧,又早与皇帝玩熟了,如今也只半个多月未见。 弘曕见了皇阿玛便如从前般往怀里扑,嘴里咿咿呀呀的似是说些什么,旁人是听不懂,但他口中偶尔蹦出的“阿玛”“额羊”等词眼,皇帝却是听得清楚。 “弘曕也久不见皇阿玛了,想来定是想念皇上,这小人儿,见了臣妾都没有这般亲近呢。”沈眉庄笑道。 “哈哈,”皇帝朗声笑着,似是心情不错:“朕早看出这小子鬼灵精,和他额娘一模一样。” “臣妾也这般觉得,幼时臣妾常在外祖家长住,与莞嫔是自小的情分,莞嫔书读的好,鬼主意又多,胆子也大,当时我外祖便常夸她有勇有谋,若她是男子,兴许在朝中亦能有番作为。” “哼,小聪明罢了。”皇帝冷哼道。 “还望皇上恕臣妾自作主张,实则是今日见莞嫔郁郁寡欢,茶饭不思,六阿哥在碎玉轩也憋屈,臣妾便将他带回了钟粹宫小住,也陪着臣妾解解闷。”沈眉庄示意奶娘接过皇上怀中的六阿哥,亲自沏了茶端给了皇上。 “也好,莞嫔那般性子,只怕事到如今仍未悔改,确实容易疏忽六阿哥的教养。”皇上饮了口茶,淡淡道。 沈眉庄闻言只觉心中气愤,但想到面前之人乃是九五至尊,终是压下心中气愤,小心服侍着,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嬛儿。 这忍辱负重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明明已然知晓,眼前之人并非良人,其杀伐果决,无情无义,自私凉薄,却还是要强颜欢笑,与之虚与委蛇,这种日子,每一刻都让她感觉恶心。 沈眉庄望着仍然玩得欢快的弘曕,一个大胆到足够抄家灭族的想法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猛然回过神来,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将其抛在脑后。 又望向眼前春秋鼎盛的皇上,沈眉庄不由心中哀叹,熬吧,看看究竟谁能熬得过谁。 这一日,夏凌云忽然传了消息,瓜尔佳鄂敏,动手了。朝中已有人开始弹劾甄远道,同情乱党,罪同谋逆。 夏冬春早知这一日定然会来到,却未料想竟会这般快,看来皇后终究是沉不住气了,想要趁热打铁,一举将甄嬛拉下马。 第96章 定罪 收到消息,夏冬春便立即命白果去了趟钟粹宫,现下也只有惠嫔有相助之力了。 谁料想,还未等沈眉庄求父亲相助的信笺送到济州,朝中便又有人告发,甄远道私藏叛党钱名世诗集,加之前些日子不愿作诗责骂叛党,皇帝动怒,甄远道被下了大狱,关押在刑部大牢。 济州协领沈自山,接到女儿的书信,便开始联络朝中故友为甄远道求情,谁知皇帝直接下了道圣旨:为乱党求情者,同罪论处。 正在这个时候,禁足中的甄嬛竟得知了此事,于是她便让流朱去见了沈眉庄,求她想办法救甄远道,沈眉庄无法,只得让流朱转告,她已为父亲送去了书信,父亲正想方设法搭救甄伯父。 但其实沈眉庄心知父亲已然尽力,结果却差强人意,沈眉庄定了主意,转头便求到了寿康宫。 可太后自来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纵是再心疼沈眉庄,亦是爱莫能助。 这时候,又一消息传来,刑部大牢有老鼠作乱,甄远道感染了鼠疫。 沈眉庄自是焦急不已,却也想法设法将此事瞒住甄嬛,未料想早有有心之人,故意将此事透露给了甄嬛。 甄嬛听闻此消息,更是肝胆俱裂,直发了疯般要见皇上,更是几次派流朱过来,求沈眉庄想办法让她见皇上。 沈眉庄豁出去,又去了寿康宫,声泪俱下地求太后准许甄嬛见皇上,太后实在不忍沈眉庄如此,便心软答应了。 带着太后的口谕,沈眉庄赶往碎玉轩,行至一半,却说突感身子不适,要去请温太医来请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又来到碎玉轩。 “嬛儿,你莫要焦急,我已求了太后,准许你到养心殿求见皇上。”沈眉庄愁容满面道。 “多谢姐姐,嬛儿这就去。” “慢着,”沈眉庄拉住急切的甄嬛,低声道:“稍等片刻,我方才去温太医那求了包药来,能够在半个时辰内催发葵水,且脉象与小产之脉象一般无二,我想,你或许用得上。” 沈眉庄是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还是那日,她与晏贵人一道说话,她说说:当前困境并不好解,若是能在此时诊出有孕,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那时她只当此事无望,但今日她从寿康宫到碎玉轩,途中忽然福至心灵,此时有孕并非易事,若是小产呢? 当即她便请来了温太医。 “姐姐是说……” “你先去求皇上,若是依然不成,回来便服下此药,兴许会博得皇上心软……”沈眉庄压低了声音说道。 甄嬛迟疑片刻,终是接过了沈眉庄手中的药包。 “姐姐,嬛儿不信皇上能够狠心至此。”甄嬛忽道。 沈眉庄静静望了她一眼,未再言语。 二人相携走出碎玉轩,甄嬛便朝着养心殿而去。 钟粹宫里,沈眉庄急得来回踱步,每隔一会儿便打发人到养心殿外查看。 延禧宫中的夏冬春也在密切关注着养心殿的情况,中间听说甄嬛与皇上在养心殿起了争执,她便知,此事已无可转寰。 骄傲如甄嬛,若是得知这三年来一直在为人替身,她所求的良人、宠爱、另眼相待,皆都化作泡影,这更比训斥、责罚、囚禁令她心痛。 她的四郎,为她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幻梦,而后又亲手把它碾碎。 天色擦黑,甄嬛才失魂落魄地从养心殿出来,她双目无神,动作僵硬,任由槿汐与浣碧扶住她,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走回了碎玉轩。 “浣碧,父亲被定了谋逆之罪,携家眷一同流放宁古塔。”甄嬛失神地说道。 浣碧惊愕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小姐,皇上她,连您的求情都不顾了吗?老爷他……他身染鼠疫,又一把年纪……” 甄嬛摇头苦笑:“我又算的了什么?替身罢了!菀菀类卿,呵,菀菀类卿……” 取出沈眉庄交给她的药包,将药粉倒在茶杯里,心中苦涩难言。 为了父亲,便搏这一次。 仰头一饮而下。 片刻以后,甄嬛便觉腹痛难忍,浣碧忙去请来了温太医。 晚膳时分,众人皆知莞嫔从养心殿回来后便小产了。 皇帝得到消息,自然也赶到了碎玉轩。 沈眉庄与敬妃,晏贵人一道来到碎玉轩,进来便看到皇上黑着一张脸,甄嬛则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 “朕已然答允你,请太医为甄远道诊治鼠疫,又念及他年迈,流放宁古塔,不必给披甲人为奴,只须住在那里便可,你还要怎样?”皇上冷声道。 “你因朕而小产,朕已决定,不管甄家如何,都不会迁怒于你,只要你愿意,你就还是朕的宠妃,朕可明日便下旨封你为妃。” “臣妾失德,如今又未保住皇嗣,不敢忝居妃位。”甄嬛失神道。 “若你肯,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 “从前?皇上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皇上叹气:“的确是朕,太过垂怜你,你这样的心性,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便搬去佛堂静静心吧,不用住在这了。”说完,皇帝便转过头去,不看甄嬛。 “不错,臣妾是不用住在这里了,六阿哥若有臣妾这样的母亲,有这样落魄的母族,只会因臣妾而备受苦楚,臣妾既想离开,还请皇上答允臣妾一事。” “你说。” “臣妾出宫后,一样能由敬妃娘娘来抚育六阿哥,若能如此,臣妾再无遗憾。” “端妃已经收养了温宜,敬妃还可托付。”皇上略一停顿道:“其实你不想出宫修行也可,可在宫中的宝华殿……” “不,”甄嬛出声打断皇上:“臣妾不祥之身,不愿扰了宫中平安。” “你早去也好,宫中也留不得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甄嬛轻轻叩首,心碎神伤地望着皇上,缓缓开口:“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好,好。既然如此,朕亦无话可说,你去意已决,弘曕,朕自会和敬妃好好抚养。”皇帝决绝说完,起身离去。 沈眉庄几人忙上前扶起跪着的甄嬛。 第97章 离宫 沈眉庄蹙紧了眉头,心痛道:“嬛儿,何至于此啊!” 甄嬛扶着惠嫔与敬妃的手勉力起身坐下“非是我要如此,我与皇上,情分已尽。我苦苦哀求他,救救父亲,谁知他竟说,甄远道罪犯谋逆,感染鼠疫乃是罪有应得,决意任其自生自灭。” “我小产伤身,竟也没能换得他回心转意,如今大局已定,我又有何理由留在宫里。” 甄嬛转头看向敬妃,“姐姐,弘曕便托付给你了,眉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帮助敬妃姐姐,护住弘曕,只有我离开了,弘曕才能少一分危险。” “妹妹放心,”敬妃红了眼眶“我一定视若己出,将弘曕平安养大成人。” “莞嫔娘娘,”晏贵人出声道:“娘娘思虑周全,只是出宫后,还望珍重自身,且待来日。” “晏妹妹,前些日子,你一直在为我禁足的事而奔走,还差点因替我求情惹怒皇上,若当真有来日,甄嬛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妹妹相助的情意。”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只可惜我早几日瞧出姐姐有灾厄,却没能真正帮得到姐姐。我从未见过姐姐这般风光霁月的神仙人物,姐姐又待我亲厚,我帮助姐姐,皆是出自真心,从不求姐姐的报答。” “日后在宫中,你们一定要小心皇后一党,尤其是安陵容,此人翻脸无情,心机阴狠。” 说了这一会儿话,甄嬛已是面色苍白,气喘吁吁,敬妃看出她精神不济,心疼道:“妹妹先别说了,快躺下歇着,这几日好生将养,不然,外面春寒料峭,只怕更难将养了。” 敬妃携晏贵人离去,沈眉庄则不放心地留下照料甄嬛。 “眉姐姐,你是懂嬛儿的吧。”甄嬛躺下,握住沈眉庄的手道。 “我自然懂你,你我之间,何须多言。你这番选择也好,离了那凉薄之人,出了这漩涡,到哪不能留条命去,反观这富贵荣华的杀阵之中,日日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沈眉庄恨恨道。 “姐姐,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自入宫以来,我独得圣心,并非是我与皇上情义深重,乃是因为‘莞莞类卿’。” “莞莞类卿?” “我只不过是纯元皇后的替身罢了,这几年的宠爱,都是因为我与先后,容貌相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眉庄喃喃道:“他难道便没有心吗?” “姐姐,待我走后,请替我将弘曕交给敬妃,皇上疑心深重,你在宫中一定要保重,敬妃与昌妃都是可深交之人,嬛儿会在佛前日夜祈祷,求神佛保佑姐姐一生平安顺遂。” “嬛儿,没有了你,我一人在这宫中又有什么意思?”沈眉庄哽咽道。 沈眉庄照顾甄嬛喝了药,看着她睡去,才悄然离去。 三日后,甄嬛离宫,出发前往甘露寺,槿汐,浣碧与流朱忠心相随。 甄嬛目光掠过远处,遥遥望向这紫禁城,阴暗而狭长的甬道,透露着腐朽的气息,脚下苔迹斑驳的青石板路,不知被多少人的血泪所浸染过,她此时的内心,有种将要冲破束缚的解脱感。 她在这紫禁城,有数年快乐时光,这段时光里,有良人相伴,有姐妹扶持,有子女承欢,荣宠加身,家人安宁,一朝梦碎,一切皆失,一无所有。 所谓良人,不过黄粱一梦;所谓姐妹,亦一朝分别;亲生子女,怕他受母族拖累而送养他人;所谓荣宠,不过镜花水月;家族获罪,前路坎坷,人生飘零。 而她,也将抛却前尘过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与前来相送的惠嫔与晏贵人告别,甄嬛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出宫的马车。 夏冬春正捧了本杂记坐在窗前,却丝毫无法静下神来。 白果正拿了绣棚绣一件琼微的肚兜,月珊与默霜则看顾着弘旻与琼微玩耍。 玉莘进来禀报:“娘娘,莞嫔离宫了。” “嗯,是去了甘露寺?”夏冬春懒懒地问道。 “正是,槿汐姑姑与浣碧,流朱二位姑娘陪着一道去了。” “甘露寺是皇家寺院,等闲不好插手,若是非要做些什么,免不了要惹上麻烦,这下,本宫也爱莫能助了。”夏冬春叹道。 “奴婢不明白,”白果忽然出声道:“莞嫔娘娘纵是母家获罪,皇上也未迁怒于她,怎的她竟执意要拖着刚小产过的身子出宫呢?” 月珊也道:“若是留在宫里,等皇上消了气,兴许还能赦免莞嫔娘娘的母家,如今意气用事离了宫,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无论如何猜测,我们都不是莞嫔,终究不知她心中所想,莞嫔,是这后宫中最骄傲的女子。”夏冬春望着手中的杂记出神,喃喃道。 次日景仁宫请安,皇后以莞嫔为例,好生敲打了众人一番,但仔细看去,皇后的眼角眉梢皆是压不住的喜色。 众人散去,景仁宫留下了祺贵人,安常在与瑞贵人三人。 “恭贺娘娘去除心腹大患。”三人齐齐行礼。 皇后心情不错,吩咐三人坐下。 “甄嬛的母家倒了,自己也狼狈离宫修行,这次祺贵人与安常在都做的不错,只要你们好生为本宫做事,本宫定不会亏待你们。” “愿为娘娘马首是瞻。”三人齐声道。 “安常在,本宫近日新得了几匹月影纱,做成纱帐最是迷离朦胧,皇上最近常到你宫里,今日拿回去便换上吧。”皇后笑意盈盈道。 “是,谢娘娘赏赐。”安陵容起身谢恩道。 祺贵人微不可察地白了安陵容一眼,心中忿忿不平。 她早知这安常在出身不高,人也不讨喜,但偏偏就有些狐媚功夫,以往她不得宠还看不出什么,谁知竟这般会勾引人,若是假以时日,岂不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还有那瑞贵人,仗着自己容姿出众些,便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论出身还比不过那安氏,竟也爬到了贵人的位子,自己满军旗大族出身,竟沦落得与这些人为伍了。 皇后并不知祺贵人心中所想,但仍然是多加勉励,连赏赐都比二人厚几分,祺贵人见皇后对自己另眼相待,方才心中顺畅几分。 第98章 早产 甄嬛的离宫修行虽是件振动后宫的大事,但在皇上与太后有意压制下,终究没能流传太久,齐嫔便因妄议莞嫔离宫之事,而被皇上训斥为长舌妇人,是以后宫众人皆知皇上不愿提及此事,便也只敢私下里偷偷议论。 敬妃得了六阿哥,日日护得眼珠子一般,饮食起居皆要亲自经手,不过月余就发落了咸福宫数名不尽心伺候的下人,至此,人人皆知敬妃对六阿哥爱若珍宝。 皇上最近有意让三阿哥与四阿哥进入朝中六部轮转,也时常让二位阿哥勤政殿中旁听皇上与众大臣议政。 旁人不知,齐嫔则是欣喜若狂,便是她位分不高,可她儿子已长成,且是皇长子,她自以为她的根基坚牢稳固。 果然,二位阿哥旁听议政一旬,便传出三阿哥勤学好问,礼敬臣子的名声,四阿哥却是默默无闻,齐嫔更是高兴,每日景仁宫请安时,辫子都要翘到天上了。 皇后看着齐嫔得意的样子,便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偏又知齐嫔是个蠢的,三阿哥才能亦差强人意,若是皇后动手,齐嫔母子是最容易对付的。 夏冬春听说此事时只是勾唇一笑,三阿哥愚钝,四阿哥机敏,这是二位阿哥尚书房时传出的名声,没道理入了朝,四阿哥反而默默无闻,三阿哥则传出盛名来。 只有一种可能,夏冬春思忖,四阿哥在藏拙,不但如此,或许三阿哥传出盛名,亦有四阿哥从中助其一臂之力。 虽说如今议储为时尚早,但后宫阿哥并不少。 三阿哥与四阿哥出身都不够看。 五阿哥又顽劣成性。 六阿哥养在敬妃宫里。 七阿哥为昌妃所出。 八阿哥更是由皇后抚养。 现下仍有惠嫔,年妃尚身怀龙胎。 日后更不知会有多少皇子公主出生。 齐嫔母族获罪凋零,自己位分不高,又不为皇上所喜。 夏冬春觉得齐嫔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三阿哥被人当了枪使都全然不知。 若是夏冬春知道了齐嫔的真实想法,只怕更是难以置信。 如今四妃之位仍空出来一位,齐嫔一直有复位的念头。 三阿哥表现出色,兴许皇上一高兴,便复了她的妃位,齐嫔做梦都要笑醒了。 皇后自打抚养了八阿哥之后,便冷了齐嫔与三阿哥许多,她更喜欢有宠无子,没有威胁且能为她效力的瑞贵人几人。 景阳宫,安陵容正静坐调香。 宝鹊在一旁伺候,旁边还有一位宫女燕心,是皇后看她身边人少,特意让内务府新拨来的。 “燕心,你去花房领些绯扇月季来,听说是花房新培育的品种。” “是。”燕心迟疑了下,领命而去。 “小主,你之前的香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还要继续用吗?”宝鹊开口问道。 “自然要用,不然,我如何能够留住皇上。”安陵容头也没抬,淡淡道。 “奴婢斗胆,这香效果这般好,不知这香对皇上与您的身体可有损害?”宝鹊迟疑着问道。 安陵容略有些伤感,“你无须管这些,我用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也是迫不得已,你只须知道,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奴婢对小主绝无二心,只是小主如今得宠,若是能够早日怀上龙胎,才算有所倚仗啊。” “你又不是不知,皇后每次都送来避子汤,即便我耍了手段,怀上龙胎,皇后也不会让我生下来的。”安陵容眼中浸满了哀伤。 “可是小主,没有孩子,便无所倚仗,一直受制于皇后,这不是长久之计啊。”宝鹊痛心道。 “如此,我至少有宠爱,之前我一无所有,困在宫里,只有皇后肯提拔我,我若不能为她所用,只怕连这点恩宠也是奢求。” “日后这些话不必再说,旁的话,也要避着些燕心。” “奴婢知道了。”宝鹊无奈道。 安陵容思绪飘远,想起刚入宫的那一年,那时她拥有的,许是今生再难染指过了。 想到甄嬛,安陵容心情越发复杂,这数年来一直风光无限,独得圣心的莞嫔,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 想起往日在碎玉轩的委屈,她或许该高兴甄嬛的下场,可是她却明确感受到心中的沉痛。 安陵容得宠,前几日皇上下旨,复了她谨贵人的位分。 夏冬春知晓,安陵容已然尝到了跟随皇后的甜头。 入了四月,风也越发柔和起来,不冷不热,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候。 年妃的胎果然未保至足月,如今也才刚够八个月,便发动了。 翊坤宫里都是皇上的人,夏冬春也不免有些担心。 民间常说“七活八不活”,想来宫中不少人都等着看年世兰是否能成功产子。 玉莘却说:“在足月前,胎儿在母体存活的时间越长,身体便越发康健,‘七活八不活’也并非如此准确。” 夏冬春稍稍安定了几分,年妃此次若能成功生产,宫里又该几人欢喜几人忧啊。 皇上忙完了政务,便赶去了翊坤宫等着。 皇后本想夫唱妇随,也到翊坤宫里坐镇,谁知竟被皇上撵了回去。 自莞嫔离宫后,皇后甚至有些错觉,她有时会觉着,自个儿与皇上之间,除去了甄嬛,便才像夫妻。 年妃难产,万分凶险,苦苦挣扎一日,终于在入夜时分,产下一名瘦弱的皇子。 皇上大喜,当即赐名福慧,太后亦派人前来探望。 而后又有皇命传出,年妃生产伤了身子,便坐双月子,出月子之前,任何人不许打扰。 年世兰着实受了好一番苦楚。 怀孕时便常胎动不安,自个儿也尤为辛苦,便一直卧床休养,谁知胎儿保至六个多月,情况越发不好,只得烧艾保胎,堪堪保至八个月。 太医早就断言,年妃此胎至多保至八个月,再久只怕损伤母体,甚则母子俱亡。 无法,只得保至八月,提前催了产。 即便如此,年世兰亦难产了一日,在产房苦苦挣扎了一日,其间几次想要就此作罢。 终于,生下了皇上的九阿哥之后,强撑着看了孩子一眼,便沉沉昏睡过去。 第99章 公主 年妃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其间被喂了几次汤药,但每次都洒出来许多,皇上亦是隔几个时辰便派人来问一次。 待次日深夜,年世兰方才悠悠转醒。 “娘娘,你终于醒了。”颂芝跪伏在床边哭道。 忙有人去禀告了皇上,此时皇上刚刚忙完政务,正等着翊坤宫的消息。 “孩子,本宫的孩子呢?”年世兰恢复意识,却仍然极其虚弱。 “在这儿呢。”颂芝忙令乳母把福慧抱过来。 “皇上给赐了名字,咱们九阿哥名叫福慧,是福慧双全的意思。”颂芝擦干眼泪,望着襁褓中的九阿哥,笑着道。 “孩子,孩子,额娘终于把你盼来了。”年世兰抱着福慧泪如雨下。 “娘娘,月子里不能哭的,如今娘娘诞下皇子,是天大的喜事,何况您其间受了多少苦楚,终于苦尽甘来了。”颂芝忙安慰道。 “哼,苦尽甘来,本宫可不会忘记,是谁害的本宫吃了这么多苦。保胎之辛,难产之痛,连本宫的福慧,生下来便这般瘦弱,这一切,冤有头,债有主。”年世兰冷声道。 “娘娘……”颂芝想再劝,却也只能转了话题道:“瞧瞧咱们的九阿哥,乳母禀告说,九阿哥每日吃得可不少呢,有苗不愁长,待娘娘出了月子,九阿哥一定会长得越发壮实。” “有了福慧,本宫这后半生才算有了指望,不然只怕半点欢愉都无了。”年世兰轻轻抚着九阿哥的小脸,爱怜道。 颂芝不由心痛,“所以娘娘才要好好养身子,看着咱们九阿哥建功立业啊。” 她没说出来的话,是太医昨日禀报,年妃此次生产伤了根本,只怕天命不永,若是好生将养,少动怒动气,调畅情志,兴许能与常人寿数无异。 此时,皇上匆匆赶来,面上洋溢着喜气,“世兰,你醒了,你为朕生下了九阿哥,你受苦了。” 皇上轻轻拍着年世兰的手,与她一道望着襁褓中正熟睡的九阿哥。 “朕听乳母禀报,福慧整日吃得香,睡得香,除了瘦弱些,一点不像早产的孩子,朕已下旨,待你出了双月子,福慧亦举办双满月。”皇上说着,面上是敛不住的笑意。 “世兰多谢皇上。”年世兰淡淡道。 “待到你出了月子,天气也热了,到时朕便带你们母子一道去圆明园避暑,你要好生将养,不可再多思多虑。” “臣妾遵旨。”年世兰依旧淡淡的。 皇上只当她刚醒来,精神不济,便道,“让颂芝伺候你用些晚膳,早些歇着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年世兰尽力放柔了声音道。 景仁宫。 “没有了年家,皇上对年世兰却也依旧宠爱,想来,是没有了后顾之忧罢了。”皇后手执毛笔,在铺平的宣纸上写下一个“静”字。 陈嬷嬷面露轻蔑,“没有了年家的年妃,便如失了爪牙的猛虎罢了,不值得让娘娘为之忧虑。” “原也是不足为虑的,只是,偏偏她生下了一位阿哥,这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本宫当真是生气啊。”皇后叹道。 “她生了阿哥又如何,自己身子已然不中用了,九阿哥也没有得力的母族,不像咱们八阿哥,有咱们乌拉那拉氏和富察氏在背后撑着,又养在中宫膝下,这满宫之中,有谁比得过咱们八阿哥。”陈嬷嬷宽慰道。 “可是皇上,不喜八阿哥,反而更喜欢六阿哥些,不过莞嫔获罪离宫,甄家也抄家流放,六阿哥自然不足为虑,你说得对,便是皇上不喜八阿哥,本宫也会把八阿哥养的优秀出色,让皇上不得不喜欢。”皇后沉声道。 “娘娘,惠嫔的身孕已满七个月了,章太医禀报,惠嫔怀的,是位公主。” “公主?公主好啊。惠嫔父亲官居济州协领,若是再让她生下皇子,只怕本宫又要费时费力造下杀孽了,阿弥陀佛。”皇后冷笑着念了声佛号。 六月中,惠嫔诞下公主,亲自为其取名‘静和’。 皇上人逢喜事,龙颜大悦。 虽未升了惠嫔的位分,倒是下旨,公主满月便复其协理六宫之权。 六宫妃嫔皆送了礼来恭贺惠嫔生产之喜。 沈眉庄自是高兴的,她本就心心念念得一女儿,在刚诊出腹中怀的是个公主时,她便喜不自胜。 皇子自然好,但沈眉庄终究记着年家的下场,虽说她的父亲不会似年羹尧般倒反天罡,但并不能保证皇上不会对沈家起了忌惮。 再者,她是看透了皇帝的冷情冷性,便生怕自个儿也生出这么个儿子来,若是得个公主,日日言传身教,便要教得她重情重义,懂事知礼,沈眉庄自会拼尽全力,护她一生平安顺遂。 过了几日,便是年妃出月子,九阿哥福慧的双满月礼。 皇帝与毓庆宫设宴,众人见到了久违的年世兰。 与之交手多年的端贵妃,敬妃则是暗暗惊诧,年世兰竟丝毫不复从前的骄傲肆意,人也不如以前风华绝世。 此次虽是坐了双月子,年世兰却也明显感觉到自个儿身子大不如前,这两月来汤药便未断过,却是每日只多抱一会儿福慧便觉着力不从心。 九阿哥倒是养的极好,如今双满月,竟丝毫看不出是早产的孩子,皇上为其赐了大名:弘晟。 年世兰终是远远见到了晏贵人,只见她周身气度已然养的有了几分高贵,她的容貌又趁那些华贵的打扮,听说皇上常常带她出宫到郊外骑马,亦听说她仗着宠爱在宫中横行,常与祺贵人,谨贵人,齐嫔几人唇枪舌剑丝毫不落下风。 恍惚间,年世兰仿佛当真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那时的年侧福晋又何尝不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 只是如今,年世兰转头望向满脸喜气的皇上,心中叹道,往事已矣,不堪回首罢了。 有时,往日的美好,只是徒留对今日的讽刺罢了。 不知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夫君,在面对晏贵人时,会不会有那么一瞬,忆起年少时的年侧福晋。 第100章 掌嘴 天气已是越发热了,皇上下旨,便等惠嫔出了月子,公主行过满月礼后,再动身前往圆明园避暑。 出了月子的年妃,便常常出来走动了,只是她时常身子不适,起不得早,景仁宫请安还是少去的。 年妃虽解了禁足,但宫中着实少有与她交好之人,更不用说到翊坤宫探望了。 只晏贵人,前日里倒是到翊坤宫走了一趟。 仔细端详了晏贵人,年世兰未再觉着她与自个儿相似。 晏贵人的性子也着实大大咧咧,说白了便是礼数不甚周全,待人不够恭敬罢了,许是皇上便喜欢她这般性子。 “参见年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晏贵人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晏贵人免礼吧。”年世兰斜躺在贵妃榻上,手支着额头。 “早听说宫里出了个宠妃晏贵人。颇有本宫当年的风范,一直未能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年世兰淡淡道。 “娘娘过奖了,臣妾能入宫承宠,也是托了娘娘的福,无论何时,臣妾都是娘娘这边儿的人。”晏贵人不卑不亢道。 “可本宫听说,你与惠嫔,敬妃等人甚为亲近呢,你当知这些人是本宫最厌恶之人。”年世兰冷声道。 “恕臣妾大胆,想必这满宫中,少有娘娘不厌恶之人吧。”这话说的的确大胆,但语气却尤为诚恳。 “哼,”年世兰冷哼,“你倒清楚。” “无论臣妾如何行事,臣妾亦受富察福晋所托,与娘娘目的一致,都不过是报复皇后罢了。其他的,请恕臣妾不能听从娘娘。”晏贵人定定道。 “本宫早看出你是个主意大的。也罢,只要你能助本宫除去皇后那毒妇,余下的,随便你如何吧。” 许是年世兰察觉到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心态竟也发生了变化,比从前好说话许多。 “多谢娘娘成全,娘娘放心,臣妾身负娘娘与富察福晋重托,定不辱命。” 年世兰闭眼嗯了一声,有些昏昏欲睡。 “便不叨扰娘娘了,臣妾告退。”晏贵人识趣退下。 这一日,年世兰午后醒来,便想到御花园走走,谁知竟遇到了祺贵人。 祺贵人暗道冤家路窄,便转身欲躲过二人照面,谁知竟被年世兰叫住。 “前面是祺贵人吧。”年世兰淡然开口。 祺贵人硬着头皮行礼。 谁知颂芝竟招呼后面跟着的轿撵上前来,年世兰施施然坐下,定定望着低头行礼的祺贵人。 祺贵人见年世兰未作声,便欲起身。 “本宫未曾让你起身。”年世兰冷声道。 祺贵人只得继续福身行礼。 “许久不见祺贵人,倒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听说如今这宫里,祺贵人正得宠,想是日子过得不错吧。”年世兰声音冷的如同淬了冰。 “托娘娘的福,臣妾服侍皇上,得心应手。”祺贵人心知此时位居人下,不得不低头,却还是不服输般想刺一刺这位年妃。 “是吗?”年世兰不怒反笑,“可本宫瞧见你这张脸,便觉得碍眼呢。” “可是皇上喜欢臣妾,娘娘便是觉得碍眼,也只得忍着。”祺贵人略带得意道。 “忍着?”年世兰敛了笑意,“本宫从不知,什么叫忍。” 年世兰忽然厉声喝道:“颂芝,给本宫掌她的嘴。” 颂芝在一旁早便按捺不住,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是拼上受罚,也要亲手教训瓜尔佳氏。 “是。”颂芝说着便上前一步。 祺贵人变了脸色,忽地起身,“你敢,你乃罪臣家眷,皇上赐你妃位已是皇恩浩荡,你如何敢掌掴嫔妃。” “颂芝。”年世兰厉声喊道。 颂芝得令,不再犹豫,命人押住祺贵人,上前便左右开弓,一个接一个巴掌打在祺贵人脸上,次次皆蓄了力,直打的祺贵人头晕眼花。 “祺贵人顶撞本宫,本宫小惩大诫,日后你便谨记,在这宫中行走,避着些本宫,否则,再有下次,便不只是掌嘴这么简单了。”年世兰威胁道。 吩咐颂芝停手,年世兰看着祺贵人高高肿起的脸颊,心中只觉快意。 “走吧。”年世兰坐着轿撵,扬长而去。 祺贵人恨恨盯着年世兰离去的背影,口角出流出一丝血水。 转头祺贵人便来到养心殿外哭着求见皇上,苏培盛见着她肿得有些狰狞的面庞亦吓了一跳。 听闻是被年妃身边人打的,苏培盛心下了然。 进去便如实报了,祺贵人顶撞年妃,被掌了嘴。 皇上正忙着批折子,旁边正是安陵容陪伴圣驾。 见皇上苦恼,安陵容温声开口,“祺妹妹性子向来如此,容易得罪人的,且年妃与她素有旧怨,祺妹妹也是,应当躲着些年妃娘娘的。” “她能有你一半懂事,朕也不至于这般苦恼。”皇上叹道。 “皇上可要好生安慰祺妹妹。” “她聒噪,又闹腾,朕现在不想见她,苏培盛,让她回宫待着,给她请个太医。”皇上不耐道。 “臣妾宫里有上好的冰肌玉骨膏,消肿止痛尤为有效,臣妾便送些过去给祺妹妹,好安慰她的委屈。”安陵容善解人意道。 “嗯。”皇上淡淡应道。 夜里,皇上去瞧祺贵人,倒真是被她脸上的伤惊到。 此时面颊红肿的祺贵人着实有些狰狞,可她似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见了皇上不说,还又哭又闹地撒娇。 皇上虽是不满年妃狂妄,但对年妃的气愤都不如此时见到祺贵人狰狞面容的排斥。 往日里娇俏可人的美人儿,偶尔撒娇卖痴,皇上还愿意宠着惯着,现下暂时毁了容貌,看着她哭闹,皇上则只生出了些厌恶。 安慰几句,又给了些赏赐,嘱咐她日后躲着点年妃,关切地让她好生养伤后,皇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储秀宫。 最会揣测圣意的苏公公,见皇上离开的背影略有些狼狈,转头便给内务府递了消息,暂时先撤了祺贵人的绿头牌,以免皇上看到勾起不好的回忆。 苏培盛暗道祺贵人蠢笨,旁的嫔妃若是不小心损了容貌,巴不得躲起来不见皇上,只恐让皇上生厌,她竟还巴巴儿跑去养心殿。 养心殿虽未见到皇上,回宫来婉拒皇上造访,寻了良药早日恢复容貌便是。 第101章 避暑 七月中,已然入了伏,骄阳似火。 惠嫔已然出了月子,小公主也办了满月礼,准备了月余的圆明园避暑之行终于开动。 祺贵人的脸迁延了半月有余,仍未好利索,皇后在见过她此时的尊容后,终是做主从圆明园之行的名单上划掉了她的名字。 非是皇后不愿捞她一把,实则是皇后深知容貌的重要性。 从那日皇上到储秀宫看了她一眼之后,而后便再未过问过,对于年妃也只是训斥两句下手太重便不了了之。 皇后亦知掌掴之伤迁延不愈,这其中定是有人动了手脚,然她却不愿为祺贵人伸张。 自然是恼她三番五次惹祸,仍不懂小心避祸,这次便让她好生记住这个教训。 年妃得知此次祺贵人不能一道去圆明园,倒笑得前仰后合,她虽不知谁在祺贵人的脸上动了手脚,但浸淫后宫多年,她深知这宫里从不缺诡计多端之人。 “此次前往圆明园,御膳房留守的人中,可有得用的?”年世兰懒懒地问道。 “回娘娘,有一个小总管,从前受了咱们不少恩惠的。”颂芝一边为年世兰打扇,一边答道。 “本宫那流水的雪花银撒出去,自然要得些回报的。吩咐他,待咱们走后,好生关照祺贵人。” “是。” 没几日,众人出发前往圆明园,此次的住处安排,与前几次没有多大变动。 圆明园的日子倒多了几分安静祥和。 太后如今见后宫之中不断有孩子降生,自然乐见其成,只当是皇后改了性子,却不知,这后宫之中,上至皇上,下至妃嫔,一个个皆有心防着皇后。 弘曕与弘旻,琼微已然跑的很稳当了,八阿哥弘毅也过了周岁,温宜公主更是玉雪可爱的时候,余下的福慧与静和公主亦是惹人怜爱,太后日日不是见见这个,便是痘痘那个,日子过得极为舒坦,连气色也好上许多,竹息姑姑也说,今年的药都吃的比往年少的多。 入了八月,弘曕便满两周岁了,皇上思及六阿哥错失了周岁礼,便在生辰这日为其设了家宴。 得了令,夏冬春带着弘旻与琼微一道赴宴。 弘旻琼微与弘曕大小最为接近,平日里也是玩熟了的,是以三人尤为亲近。 八阿哥弘毅生的胖嘟嘟的,太后尤为喜爱,只是才一岁多的孩子,亦是坐不住的。 弘曕尤其有哥哥的样子,带着三个弟弟妹妹玩的起劲,太后看着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瞧瞧,人到老了,所求不就是这般天伦之乐吗。”太后望着满地玩耍的孩子,似是自言自语道。 皇后勾起一抹强笑,“皇额娘说的是。” “宫里皇嗣绵延,亦是你的贤德,你日子不好过,哀家知道,只是这宫里,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太后淡淡道。 “谨遵皇额娘教导,儿臣记住了。” “哀家希望你是记在心里,而非记在嘴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八阿哥身强体健,哀家听说他甚少生病,你有心了。” 皇后的笑容溢出一抹苦涩,未再言语。 家宴开始,弘曕小小的人儿,已经会跟着敬妃端端正正地给皇上太后行礼,皇上龙颜大悦。 “弘曕,坐到皇阿玛身边来。”皇上朗声道。 “弘曕,皇阿玛唤你呢,快过去。”敬妃慈爱笑道。 六阿哥乖巧地走过去,坐在皇帝身边。 夏冬春倒是注意到皇后面色不佳,只一瞬,便又端起满脸笑意。 琼微见着弘曕哥哥坐在皇帝身边,便也伸出小手,遥遥冲着那个明黄的身影咿咿呀呀喊着。 夏冬春并未阻止,皇帝注意到这边,笑意更甚,便命人将琼微抱去,搂在怀中。 琼微当下便开心地拍手,太后亦被感染道,笑着夸她机灵。 “皇额娘有所不知,琼微最是机灵活泼,亦是最爱粘着朕的。”皇帝不无得意道。 温宜已经懂了些事,安安静静端坐在端贵妃身边,颇有一番娴静的模样。 太后又着意关怀了年妃的身子,见其气色已比出月子时好上许多,却仍然有些精神不济,便特意赐下许多补品。 又问了几句九阿哥福慧的情况,谁知皇上竟也如数家珍般对答如流,太后惊诧,年妃倒面色如常,众人面色各异。 此次家宴其乐融融,太后给每位阿哥公主都赐了礼,寿星六阿哥的礼则更丰厚些。 待到家宴接近尾声,众人正欲起身行礼恭送太后时,不知是起身猛了还是怎的,淳贵人竟面色一白晕了过去。 坐在淳贵人身边的欣嫔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太后见此情景,忙命人传了太医。 将淳贵人扶至后殿歇息,太医说话间便到了。 太医诊了脉,起身便向皇上道了恭喜。 夏冬春暗道果然如此。 淳贵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后当场查了彤史,自然是对的上的。 片刻,淳贵人悠悠转醒,皇上笑意盈盈地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淳贵人眼眸中瞬时间充斥着惊喜,激动地抓住皇上的手,“皇上,我也要有孩子了吗,我要当额娘了。” “你看你,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便要当额娘了,日后可要稳重些了。”皇帝笑道。 众人纷纷恭喜淳贵人。 夏冬春见她仍是如此单纯可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只是人各有命,她亦只能独善其身罢了。 这时,敬妃顺嘴提了一句,“淳儿妹妹是年纪最小的,如今也有了喜讯,倒是谨妹妹与瑞妹妹平日里承宠最多,想来也快有好消息了。” “承娘娘吉言了,只是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急是急不来的。”瑞贵人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身,笑着回道。 安陵容却是变了脸色,期期艾艾道,“承娘娘吉言。”随后便不再言语,面上也带了几分委屈。 夏冬春看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便觉着堵得慌,暗道不知皇后娘娘心中是何种滋味。 皇后心情不佳,回了住处便黑了一张脸,紧随其后的安陵容大气都不敢出。 安陵容自然知道皇后在气什么,当下亦不敢提起淳贵人之事,便提议将祺贵人接来圆明园。 第102章 小产 皇后思索,如今离宫已将近一月,想来祺贵人的容貌已然恢复,如此孤独寂寞的一月,定然也长了教训,如今淳贵人有孕,也该接了她过来分宠。 便请示过皇上,派人回宫接了祺贵人过来。 次日,祺贵人便到了圆明园。 皇后见到了赶来请安的祺贵人,只一眼,便觉着胸口气闷,呼吸一滞。 祺贵人面上的红肿倒是好利索了,容貌也恢复如前,只是,令皇后没想到的是,不过一月未见,祺贵人竟胖了一圈。 她本就不算面条,原先还能说是珠圆玉润,而今胖了一圈,夏日里衣裳又穿的单薄,便有了些圆滚滚的模样。 “祺贵人,你宫中可有镜子?”皇后压着火气,问出这么一句。 “回娘娘,臣妾宫中自然有镜子。”祺贵人不明所以。 “胡闹!”皇后气急拍桌,“你宫里的人是怎么伺候的,难道就没人提醒你,少进些吃食吗?” 祺贵人惊惶地蹲下请罪,方明白皇后为何生气。 她亦欲哭无泪,自从皇上带领众妃嫔前往圆明园后,宫里除了那些不问世事的太妃,便只有她一个主子。 每日里无所事事,御花园也逛的烦了,整日闲着人都懒散了。 偏就这时候,她越是不想动弹,御膳房却每日变着花样做些珍馐美味,到了饭点儿便派人送来。 一日两日她并未在意,只想着偶尔多吃些不碍事,待她回过味来,想加以控制时,已然为时已晚。 每日到了那个点儿她便腹中饥饿,御膳房的膳食又令她食欲大动,她见着了满桌珍馐,便无法节制。 进得多了,若能吃完便多走动走动,也好些,瞧瞧她每日吃得饱了便犯困,直困得点头栽脑的,有次甚至坐着便睡着了。 随身侍奉的宫女自然是看出不对来,是好话也说了,恐吓威胁的话也说了,皆收效不佳。 这一来二去,便成了今日这模样。 祺贵人回禀着,还略有些委屈,她亦不想如此,可待她反应过来时,已是发觉今年新做的夏装俱都瘦了,需要重做了。 皇后头痛扶额,按捺不下心中怒火。 “来人,祺贵人贴身伺候的宫女,各赏二十大板,以示惩戒。”皇后厉声喝到。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祺贵人的两个宫女求饶道。 “主子如此作践自己,你们身为下人不知多加劝诫,还有脸求本宫饶命,给我拖下去,行刑。” “皇后娘娘……”祺贵人嗫嚅着,似是想要求情。 “你给本宫住嘴,她们今日皆是代你受过,祺贵人,你好得很啊,你可是有信心,不靠容貌身段,便能留住皇上,留住恩宠啊?”皇后怒不可遏。 “娘娘,臣妾知错了,娘娘息怒。”祺贵人似是将要吓哭了。 “不中用,不中用,本宫费尽心思提拔你,你便是如此报答本宫的吗?本宫若知你如此不争气,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你来这圆明园。” 祺贵人低头不敢出声,心中不安地承受着皇后的怒火。 许久,皇后才无力开口,“回你的住处去,若是不能瘦回你原先的模样,便不要再出来了。” “多谢娘娘开恩,臣妾告退。”祺贵人诚惶诚恐道。 刚在皇后处受了好一番挤兑,贴身的宫女也挨了打,祺贵人心中烦闷无比,半路又遇上了谨贵人。 “祺妹妹来了,一路奔波辛苦了。”安陵容温言道。 祺贵人并不想理她,转身欲走。 “妹妹,”安陵容叫住她,“想是紫禁城日子安稳些,妹妹倒更见丰腴了。” 提到此时祺贵人便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话可说。 “谨贵人若无事,我要回去休息了。”祺贵人冷冷道,说完便快步离去。 安陵容只觉心情大好,她提议接祺贵人过来,原只是不想提起淳贵人有孕之事惹皇后不快,谁知竟还有如此收获。 祺贵人受了年妃掌掴,面部的红肿迁延不愈,以至于耽误了圆明园之行,自然是安陵容从中动了手脚。 但却未料到,不过是独自在宫中待了一个月,祺贵人便自暴自弃至此,安陵容心中畅快至极。 这边皇后随后便求见了皇上,自是想好了一番说辞。 皇后福身行礼,“皇上恕罪,有一事臣妾考虑不周,特来请罪。” 皇上放下手中折子,饶有兴味问道:“哦?何事” “臣妾提议将祺贵人接来圆明园,原是想着她静思己过已然知错,又体谅她一人六宫到底孤单,谁知今日一见,她竟丝毫不知悔改,甚至对年妃心生怨怼,臣妾早已查明,当日确是祺贵人出言顶撞了年妃,年妃虽下手重些,但到底是小惩大诫,臣妾见祺贵人不知悔改,便罚了她禁足,继续思过,此事是臣妾失察,请皇上恕罪。”皇后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端的是贤良大度,正妻风范。 皇上了然道,“无妨,你本是好意,是祺贵人自个儿不知悔改,既如此,便依你所言,让她继续思过吧,她到底年纪小些,还须多加磨砺。” “臣妾本是想着,淳贵人有了身孕,不便侍奉圣驾,接了祺贵人过来,也好为众姐妹分忧,岂料她竟如此不堪重托,皇上说得对,现下宫里年纪轻的妃嫔,是该磨磨性子。” “嗯,不过有时个性张扬些,倒也不失可爱,朕看晏贵人便做的很好。”皇上略带些不经意道。 “晏妹妹自入宫便得圣宠,可见皇上对其喜爱,只是晏妹妹的性子……”皇后沉吟道。 “朕觉着,甚好。”皇上打断她。 皇后面露尴尬,只得起身告退。 年世兰听了颂芝禀报,祺贵人刚到圆明园又被皇后罚了禁足,差点笑出了眼泪。 她自知其中缘由,原也只是看祺贵人不顺眼,没想到还能借此摆了皇后一道,年妃乐见其成。 年世兰直道那小总管差事办得不错,嘱咐了颂芝好生赏赐。 这一日入了夜,窗外的知了仍叫唤得让人心烦,夏冬春又执了本话本在灯下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白果快步走进内室,惊慌道:“娘娘,淳贵人小产了。” 第103章 误导 夏冬春闻言虽是惊诧,却并未太出乎意料,后宫中的孩子太多了,淳贵人年纪小,人又单纯,不加防备,加之无人相护,着实有些可惜。 “把灯吹了,歇下吧。”思索片刻,夏冬春沉声道。 她与淳贵人交情不深,倒不必去凑这个热闹。 淳贵人住处此刻刚刚平静下来,躺在床榻上的淳贵人正低声啜泣着。 皇上与皇后坐在床前,听着太医禀报。 室内还站着刚刚赶来的敬妃与惠嫔,谨贵人,以及今夜伴驾的晏贵人。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淳贵人此次小产乃是因为接触了活血伤胎之物,所幸淳贵人龙胎月份尚小,年纪又轻,若能好生调理,并不会有损母体。” “活血伤胎之物?”皇上蹙眉问道,“能否诊出是什么东西?淳贵人怎么会接触到活血伤胎的东西?” “皇上,圆明园里不比宫中,到底人多杂乱些,许是淳贵人不小心……”皇后温言道。 “不小心?”皇上沉声反问,“身怀龙胎,谁人敢不小心?便是淳贵人不懂事些,她身边的人难道都是傻子吗?朕看并非无意,乃是有人有意为之!” 皇上扬声道,话中蕴了怒气。 “皇后,给朕彻查此事,敬妃从旁协助,惠嫔便安抚好淳儿,莫要让她太过伤心。” “是,臣妾遵旨。”三人齐声道。 “皇上,”淳贵人哭泣道,“皇上要给淳儿做主,淳儿自查出有孕以来,一直十分小心,饮食起居都极为注意,不知是谁要害淳儿。”说完便泣不成声。 “你不必伤心,朕为你做主,孩子日后还会再有的,你还年轻,好生将养着,朕定还你个公道。”皇上温言安慰道。 众人又安抚了淳贵人几句,皇上便带着晏贵人走了。 皇后及众人也都准备离去,几人都未注意,安陵容并未同她们一道离开。 五日后,皇后禀明皇上,淳贵人小产一事,乃是御茶膳房一个侍奉点心的小宫女,送错了山楂糕而导致。 孕妇原是不能多食山楂的,只是这几日,有孕两月的淳贵人刚刚有了点反胃干呕的症状,便想吃点酸爽开胃的,点了这个山楂糕。 膳房的点心师傅为淳贵人特意改良山楂糕的配方,将山楂的用量减半,多加了薯粉与蔗糖,并三五日才做一次,这才敢让这金贵小主换换口味。 谁知那日膳房多做了原配方的山楂糕,乃是另外两位小主份例内的,那小宫女搞混了其中两份,便送错了。 淳贵人只觉那日的山楂糕尤为酸甜爽口,便忍不住多吃了些,谁料夜里便出了事。 此事查了清楚,小宫女自然是杖毙了,那点心师傅则革了职,赏了板子。 沈眉庄这几日都陪着淳贵人,开导她,照料她。 杖毙了小宫女后,淳贵人的情绪更加低落,有时甚至喃喃自语,待沈眉庄问起又含糊其辞。 终于,在夜里被噩梦惊醒而吓得泣不成声时,她方才又惊又怕地去派人去请了沈眉庄。 沈眉庄深夜被叫醒,听闻是淳贵人出了事,便急急穿了衣服,赶到淳贵人处。 一见到沈眉庄,淳贵人便扑在她的怀中,泣不成声。 听了宫女禀报,淳贵人乃是做了噩梦,沈眉庄便温声安抚着受了惊的淳贵人。 “沈姐姐,淳儿怕,淳儿想念莞姐姐。”淳贵人啜泣道。 “姐姐知你想念嬛儿,往日里嬛儿便对你最为亲近,犹如亲生姐妹般,只是,我何尝不想念嬛儿,自嬛儿走后,在这宫里我便孤身一人了。”沈眉庄伤怀道。 “沈姐姐,淳儿好怕,淳儿好害怕。” 沈眉庄见她着实惊惶,便好生劝慰了一番,又想起甄嬛在时,常与淳贵人一道玩闹,二人性情相投,嬛儿有时亦是机灵俏皮,她亦常常坐在那,静静看着两人说笑逗趣。 不知现在嬛儿如何了,所有机会,定要出宫看一看嬛儿。沈眉庄心中暗暗决定。 “沈姐姐,”良久,淳贵人才止住啜泣,哽咽道:“那日,你们都走了,安姐姐多留了会儿,她告诉淳儿……” “陵容说了什么?”沈眉庄警觉起来。 “安姐姐说,是祺贵人害了淳儿的孩子,不出几日,皇后定会捉出个替死鬼,借此来护着祺贵人,此事便不了了之了,皇上也不会多加追究,因为比起淳儿,皇上更愿意向着皇后,皇后掌管后宫,祺贵人才有恃无恐。”说着,淳贵人声音越来越小,惊慌不已。 “什么?陵容是这么跟你说的?她还说了什么?”沈眉庄急切问道。 “安姐姐还说,她有办法帮我报复祺贵人,若是我能听她的,一定能为我的孩子报仇。”淳贵人继续说道。 沈眉庄听后只觉惊怒,这宫中谁人不知淳贵人稚童心性,此次被人谋害失了孩子已是可怜,安陵容竟忍心如此误导于她,意图拿她当枪使。 “呸,”沈眉庄啐道,“什么东西?当别人都是傻子?” “淳儿,你听我的,万不可信她。”沈眉庄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和她说更多。 “淳儿觉着安姐姐说的有几分道理,才会如此害怕,淳儿没了孩子,有人要害我,淳儿害怕。” 沈眉庄抚着淳贵人的鬓发,终是打定主意,开口道:“淳儿,沈姐姐告诉你,当日你莞姐姐封妃之日突然被禁足,便是中了皇后的诡计,嬛儿的父亲获罪被抄家流放,乃是祺贵人的父亲诬告所致,就连陵容,也曾加害过我与你莞姐姐,所以,她肯将这些告诉你,定是打了别的见不得人的主意,你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什么?怎么会这样,莞姐姐…”淳贵人震惊不已。 “所以,这宫中坏人很多,你小产一事,皇后一党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是我们如今没有证据,拿她们没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姐姐?”淳贵人擦了擦眼泪,似是冷静了下来。 “淳儿,你可愿相信我?我与你莞姐姐一样,定不会害你。”沈眉庄问道。 “淳儿自然相信姐姐,你与莞姐姐对淳儿都很好。” “好,那你便听我的。”沈眉庄沉声道。 第104章 撒谎 淳贵人坐了小月子,不出半月便已无大碍,这日,众人给皇后请安。 “淳贵人,难得今日见你,身子可好利索了?不必急着来向本宫请安。”皇后笑着道。 “回皇后娘娘,劳皇后娘娘照拂,臣妾已无大碍。”淳贵人恭敬道。 经历这次小产,淳贵人仿佛不如从前活泼了,许是成长了吧。 “还是要仔细将养着,你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日后有的是机会为皇上诞下龙嗣,切不可过于伤怀。”皇后说道。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本宫为你准备人参,血燕以及东阿阿胶一些补品,待会儿你带回去,好好补补身子。”皇后温言道。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妾感激不尽。”淳贵人感激涕零道。 众人也都安慰着淳贵人。 待众人散去,淳贵人却未一道离开。 “陈嬷嬷,我想求见皇后娘娘,有事禀告。”淳贵人红着眼眶道。 陈嬷嬷见她欲言又止,便去为她通传。 皇后得了通传也心生疑惑,但终是接见了淳贵人。 淳贵人进来便行了大礼,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淳贵人,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再说,阿青,给淳贵人赐座。”皇后略带惊诧道。 陈嬷嬷小心翼翼扶起淳贵人坐下。 “皇后娘娘,臣妾自入宫以来,便得众位姐姐照拂,因着臣妾年幼,皇后娘娘更是对臣妾照顾有加,臣妾感念在心,自臣妾有孕,皇后娘娘对臣妾越发体贴入微,这一切,臣妾都看在眼里。”淳贵人哽咽道。 “本宫掌管六宫,这些都是本宫应当做的,淳贵人不必介怀。”皇后欣然笑道,此时她只当淳贵人是专为道谢而来。 “可是,”淳贵人话锋一转,“臣妾小产那日,已是深夜,皇上与几位姐姐走了之后,安姐姐留了下来,臣妾只当她是留下安慰臣妾,谁知,她竟骗臣妾说,是皇后娘娘害臣妾小产,皇后娘娘不愿看宫中再生下龙嗣。” “什么?”皇后闻言,眉头一跳,“谨贵人何出此言?这宫中无论谁诞下子嗣,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是中宫皇后,为何要行这等作孽之事?当真是胡言乱语。” “臣妾亦如此认为。臣妾虽年幼,但并非痴傻,皇后娘娘待后宫姐妹想来宽和仁慈,素日又体谅臣妾年幼,照拂有加,臣妾不相信皇后娘娘会害臣妾。但安姐姐言之凿凿,臣妾当真害怕,她还告诉臣妾,不出几日,皇后娘娘定然会查明此案,推出一个替死鬼来结案,此事便没人会再追究。” “荒唐!”皇后厉声喝道,“御膳房的宫女送错了山楂糕,此事人证,供词俱在,谨贵人竟然颠倒黑白,挑拨离间!” “无论安姐姐如何巧言令色,臣妾都不信她,臣妾深受皇后娘娘照拂,倒是与那谨贵人交情甚少,她为何要告诉臣妾这些?定是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况且当日她下毒谋害莞姐姐一事,臣妾亦有耳闻,心知她是心术不正之人,臣妾深思熟虑后,便知她是有意挑拨,并未再理会她。” “淳贵人,你想的不错,本宫不知谨贵人为何要这般挑唆,但此事既已到了本宫这里,为了后宫的安定祥和,你切不可声张,至于谨贵人,本宫会私下训诫她,你心思纯良,谨贵人许是一时错了主意,此事你须保密,断不可传于她人。”皇后沉声道。 似是想到什么,皇后又开口道:“若是你仍对此案存疑,自可去禀明皇上太后,重新查明你小产一事,本宫行的正,坐的端,便是皇上太后来查,本宫亦是问心无愧。” “娘娘言重了,”淳贵人起身跪下,“臣妾今日留下向娘娘禀明此事,便是心中信任皇后娘娘,不会害臣妾,臣妾定不会听信安姐姐谗言,而疑心皇后娘娘。”淳贵人声泪俱下。 “你这是做什么,”皇后亲自扶起淳贵人,道:“你身子刚好,不必动不动便跪,你信本宫,本宫自然也信你,好了,莫要再哭了。”皇后温声道。 淳贵人慢慢止住抽泣,皇后见此,便让她早些回去歇着,派了陈嬷嬷送她出去。 陈嬷嬷送了淳贵人回来便看到皇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那。 ‘啪!’一个茶盏应声而碎。 陈嬷嬷亦甚少见到皇后如此动怒,忙蹲下身去收拾。 “好一个谨贵人,本宫助她得宠,她竟在背后算计本宫。”皇后怒道。 “娘娘息怒,奴婢倒以为这淳贵人似乎亦不安分,不知……”陈嬷嬷劝道。 “本宫自然知道淳贵人的话不可尽信,但这安氏,定是与淳贵人透露了些什么,否则,淳贵人如何能够想到这些,她若有此心机,便不会被瑞贵人,晏贵人压着这么久了。”皇后沉声道。 “那这安氏,娘娘打算如何处置?”陈嬷嬷问道。 “本宫为何要处置她?她既是个主意大的,本宫便让她知道,如何送她荣宠加身,便如何让她万劫不复。”皇后神色狠厉道。 “你去传信给瑞贵人,让她这几日好好备着。”皇后吩咐道。 “可是娘娘不是说,瑞贵人也不安分吗?” 皇后伸手抚上桌上的百合花,“本宫岂会怕她不安分?她一家老小,都在本宫手里,还有她那位情郎。不管是她,还是安氏,或者祺贵人,本宫想拿捏她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话毕,一朵新鲜的百合在她手中攥成残花。 淳贵人从皇后处回去后,便缩在内室不愿出来,直到惠嫔赶来。 “淳儿,我教你的话,你可都说了?”沈眉庄关切道。 “沈姐姐,我都照你的话说了,皇后只说让我不要将这件事外传。” 淳贵人仍觉着心口处扑通扑通地跳,她如今已近十九岁,长这么大,头一次撒这么大的谎,且是对着如此位高权重之人。 “若是她要宣了陵容对质,咱们也不怕的。好淳儿,不要怕,此事暂时揭过了,你小产一事,我与敬妃私下偷偷再帮你查探。”沈眉庄温言安慰道。 淳贵人茫然点头,望着远处出神。 第105章 赏莲 “沈姐姐,当真是皇后害了我的孩子吗?”淳贵人失神道。 “此事我亦不敢定论,淳儿,你只需记得,陵容和祺贵人都是皇后的人,皇后和陵容都曾害过你莞姐姐,祺贵人的父亲诬告了嬛儿的父亲,致使甄府被抄家流放。”沉吟许久,沈眉庄终是将残酷的真相说与她听。 “沈姐姐,我知道了。是莞姐姐太得宠了吗?莞姐姐还有弘曕,所以她们都要害莞姐姐,是吗?”淳贵人问道。 “嗯!”沈眉庄沉声应道。 “日后我若不能时时看顾你,你自己便要小心些,尤其是陵容,更要远着些。你失了孩子,皇上定是对你多有疼惜,此时更应把握时机,多得些恩宠傍身。”沈眉庄温声道。 “我明白了,沈姐姐。”淳贵人低声道。 “孩子日后还会有的,只有恩宠多了,才更容易怀上孩子,只是以后便不能像从前那般了,要学会保护自己和孩子。” 沈眉庄好一番劝慰,终是看她稳了心绪。 夏冬春早料到淳贵人小产一事会就此揭过,毕竟皇上只是要一个结果,惋惜自然是惋惜的,连中秋那日的家宴,皇上便多饮了几杯闷酒。 许是因为宫中接连有龙嗣降生,妃嫔小产之事反倒稀少,是以竟好一阵愁云惨淡。 倒是不知皇上是因着淳贵人小产失了孩子而烦闷,还是想起莞嫔离宫前的小产而伤怀。夏冬春暗暗想道。 午后下了场暴雨,空气一新,也不再闷热,湖中的荷花也尽数开放,清新自然,美不胜收,皇上传旨,黄昏时分于湖心小筑设宴赏荷,邀各宫妃嫔参加。 夏冬春料想到今日或许有热闹瞧,便早早地到了湖边,乘船前往湖心小筑。 湖心小筑,是一座建在湖中央的阁楼,外部建有赏莲亭,今日便是这亭中设宴。 湖中的莲花着实开的热闹,夏冬春乘着小舟,穿过掩映成趣的莲花丛,便是她这胸无点墨的,也觉着此时此刻颇有诗意。 到了湖心小筑,便见惠嫔,敬妃与淳贵人正站在亭下一同赏莲。 “敬妃姐姐,沈姐姐,淳贵人,你们来的早啊。”夏冬春招呼道。 随后便互相见了礼。 “昌妃妹妹来的也早,我们亦是刚到。”敬妃笑道。 “早些到,便能早些领略这美景了。” 几人闲话一会儿,便见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到了,便相携一道入座。 倒是见了许久未露面的祺贵人,听说她一到圆明园便被皇后罚了禁足,如今也一月有余了。 祺贵人倒比从前更消瘦了,从原来的珠圆玉润,如今竟有些惹人怜爱了,只是气色不如从前了。 不一会儿,年妃竟也到了。 位分低的嫔妃纷纷起身见礼,沈眉庄亦面带冷漠地福了福身。 年妃斜睨了众人一眼,随后便在端贵妃身边落了座。 “端贵妃,好久不见啊。”年妃冷冷道。 “年妃娘娘,您见了贵妃,应当行礼问安。”吉祥不忿道。 “本宫便是不行礼,你们能奈我何?”年世兰冷声呛道。 “你……”吉祥气急。 “吉祥。”端贵妃出声阻止。 “确实好久不见,年妃近日身子可好?”端贵妃声音听不出情绪。 “本宫身子并无大碍,倒是端贵妃,想是得了女儿,气色竟比从前好多了。” 端贵妃未接话。 “本宫便比不得端贵妃的福气了,不须经历孕育之苦,生产之痛,便白得一公主,本宫的福慧聪明可爱,与本宫血脉相连,便是从前受了那许多苦楚,看着自个儿的孩子,也是值得的,你说是吗,贵妃?”年世兰恨恨地咬着‘贵妃’二字,讥讽道。 “温宜虽不是本宫亲生,但到底是皇上的子嗣,本宫亦视若己出。”端贵妃面色如常道。 “是啊,都是皇上的子嗣,可若非皇上,你本也可以育有亲子。皇上可以有很多子嗣,而你与本宫,今生也便如此了。”忽地,年世兰幽幽地道。 这时,皇上和皇后到了。 众人起身行礼,而后落座。 皇帝看着年世兰,问道“方才和端贵妃说什么呢,朕瞧你不太开心的模样。” “与端贵妃说起福慧呢,那孩子最近开始闹人了,臣妾最近夜里都睡得不好,是以脸色便差些。”年世兰淡淡道。 “怎么福慧还在闹夜吗?那日朕宿在你那,倒是听到他哭了几次。叫太医院与乳母想些法子看看,总不能叫你日日睡眠不佳。”皇上关切道。 “为人母哪有容易的,福慧的乳母照料的不错,是臣妾听到福慧哭闹便揪心,须得亲自起身抱着哄哄才能放心。臣妾记得温宜小时候便常闹夜,有一阵还常常吐奶,才与端贵妃说起。”年世兰道。 “端贵妃到底没做过生身母亲,温宜到她身边时已然大些,倒是养在你宫里时,正是她常常吐奶的时候。”皇上说道。 “咳咳咳……”端贵妃忽然咳起来,似是被手中的茶呛到,面色却沉了下来。 “无论是不是生身母亲,为人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都是盼望着孩儿康健平安罢了。温宜着了风寒发高热时,贵妃娘娘亦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硬生生给自己熬倒了。”沈眉庄忽然出声道。 因着皇上的话,皇后与敬妃面色皆有些不虞,听了沈眉庄的话,方才好些。 “哎呀,快看啊,那丛睡莲已然慢慢开了。”敬妃忽然指着湖面惊喜道。 日头已然落下,月色如勾,渐渐有了些月色朦胧的意境。 正对着凉亭外,有几株睡莲,此刻已悄然开放。 众人顺着敬妃指的方向望去,都被眼前的美景迷住。 “江南可彩莲,莲叶何田田~” 众人正入迷间,忽地听到一阵婉转的歌声。 “哪来的歌声呀?”齐嫔惊讶出声。 众人俱都一阵好奇,安陵容却面色一变,转头打量一圈,果然未见着瑞贵人的身影。 一艘小舟拨来红莲与莲叶缓缓驶来,船头有一位身着清凉舞衣,带着面纱的女子翩翩起舞,口中吟唱着小曲,方才众人听到的歌声便是来自于此。 第106章 失职 清心的莲香,荷塘月色的美景,加之美人舞姿柔美,歌声婉转,众人皆沉浸其中。 一曲唱罢,小舟也来到凉亭外,面带薄纱的美人袅袅婷婷地走进亭内,盈盈下拜。 “臣妾给皇上请安。”声音如黄鹂出谷,清脆婉转。 皇上正意犹未尽,听得眼前人自称臣妾,便也起了好奇,起身走到美人跟前,伸手撩开面纱。 瑞贵人清冷不失艳丽的姿容乍现,皇上满眼惊艳。 “哎呀,是瑞贵人。”齐妃低声惊呼道。 “竟是你,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皇上扶起瑞贵人,柔声道。 “臣妾献丑,让皇上和众位姐妹见笑了。”瑞贵人温婉道。 “不愧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最合皇上心意,皇后当真是贤惠大度。”年世兰冷笑着望着眼前这一幕,讥讽道。 “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让皇上高兴,本宫便高兴。”皇后贤良道。 “那皇上与皇后哪里像是夫妻呢?合该是君臣才是。”年世兰继续道。 此话一出,皇后便变了脸色,众人也俱是一惊。 “不许胡说。”皇上嗔怒道,但却并未动怒。 年世兰起身行礼道:“臣妾乏了,先行回去了。” “嗯,回去早些歇息,朕改日再去看你与福慧。”皇上温声道。 随后,皇上便起身走到湖上长廊间,瑞贵人则紧随其后,众人也起身跟上,一同赏莲。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这夜自然是翻了瑞贵人的牌子。 此后,瑞贵人的恩宠便盖过了安陵容,加之祺贵人亦解了禁足,另有一个晏贵人恩宠经久不衰,安陵容的恩宠便淡了下去。 夏冬春好奇,这瑞贵人一直以来便是才貌双绝,多才多艺的,怎的次次都能靠这些歌舞获宠呢。 原来,瑞贵人本是出身商贾,家中发达了才捐了个小官,走了乌拉那拉氏的路子,送了她入宫来,家中方才小升了几级。 但瑞贵人幼时,家中人就常被唤作“暴发户”,“土财主”,瑞贵人的父亲一怒之下便在家中设了学堂,花重金请了数位名师,家中子女均要读书,是以,多才多艺的瑞贵人便也带了几分书卷气。 自甄嬛离宫后,皇上深感寂寞,平日里再无人与他引经据典,吟诗作赋。 善于揣测圣心的皇后自然看出这一点,便着意寻了女夫子,私下里对本就略通诗书的瑞贵人加以教导。 瑞贵人处长进明显,恰巧又赶上祺贵人不中用,安陵容不安分,皇后便瞅准时机,推了瑞贵人出来。 借此契机得宠,又恰巧让皇上发现了瑞贵人的才学,皇上惊喜不已,常常传召不说,还常写了摘抄了诗赋命苏培盛给瑞贵人送去,如此行径,倒是大有当日莞嫔得宠时宠冠六宫的趋势。 这些都是白果和默霜打探来的消息,夏冬春听后便恍然大悟。 实则宫中并不乏有才学的嫔妃,譬如惠嫔,不过是惠嫔对皇上并不热情,无意争宠罢了。 安陵容虽不至于失宠,但到底大不如前,她也曾拿此事试探过皇后,皇后只说让她安分守己便可。 她不知原本对她颇为看好的皇后忽然转变了态度,但着实心中惊慌起来。 她在宫中人缘不好,家世又无所依靠,所能依靠的只有皇后的提携,帝王的恩宠,但到了如今的局面,她亦只能安分守己,小心讨好着皇后。 也曾远远瞧见过敬妃带着六阿哥,惠嫔带着静和公主,黄昏时一道出来走动消夏。 那般其乐融融的场景,眉姐姐身上由内而外透出的温和与幸福,六阿哥吐字不清地逗着摇篮里的静和公主,敬妃笑意盈盈地在一旁望着六阿哥,打着扇。 她嫉妒,嫉妒地发狂。 但她并未觉得自己走错了路,她只觉着上天不公,世人不公。 她平日里与谁都不甚亲近,祺贵人瞧不上她,瑞贵人二人素有旧怨,那晏贵人更是毫不掩饰地对她嗤之以鼻。 沈眉庄与敬妃当真在私下里查探淳贵人小产一事,但每次查到那位点心师傅和杖毙的小宫女,便没了下文,二人深知要查明此事实属不易。 在这期间,机缘巧合下,倒是让沈眉庄查到了另外一件事,当日莞嫔的父亲下了大狱,在狱中感染鼠疫,那些老鼠,竟是安陵容找人放进去的。 沈眉庄早知安陵容恶毒,竟不知她恶毒至此。 如今嬛儿不在宫中,她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九月底,圣驾回銮,众人回了紫禁城。 这一日,夏冬春突然收到了消息,哥哥夏威的次子,夏腾云在校场操练时,与人争执,受了伤,伤势颇为严重。 夏冬春心急如焚,却也无法插手此事,只得静等夏凌云的消息。 祸不单行,没几日,又查出包衣骁骑参领夏威,手下失职,当值期间饮酒,导致一批官奴出逃。 这批官奴中俱是当日敦亲王,年羹尧家中罚没的家生奴才。 皇上得知后大怒,虽是夏威及时追捕回了官奴,但到底被治了个失职之罪,被罢免了职位,赋闲在家。 而不久之后,夏冬春也得知,此次与他争执之人,乃是乌拉那拉氏家族分支的几个庶子,均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而夏腾云的伤势尤为严重。 夏冬春请去的太医禀报夏腾云的伤势时,更是摇头叹气,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此次若是不能好生将养,只怕会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 而这个当口,夏威亦因过赋闲在家,夏冬春心知此次之事并非巧合,便看那与夏腾云争执之人的身份便知。 乌拉那拉氏,终究是出了国母的家族,势力之大,非是她夏家可以抗衡的。 夏冬春痛心疾首,心知此次无妄之灾,皆是因她而起,她本也打算,过了今年,便让哥哥夏威病一场,辞了官职,急流勇退,把前途都留给夏家的三个公子,可没想到,竟有人如此沉不住气。 夏威的逃奴一案,早已移交了大理寺,此次事态严重,虽不是因他而起,但到底夏威失察失职,约束手下不力。夏威只是革职,那几名当值的手下已然是下了大狱。 第107章 摔倒 夏冬春当机立断,既是出了这档子事,何不趁此机会,让哥哥引咎辞职? 只是她到底心疼夏腾云无辜受伤,且伤势如此严重,不知那群畜牲下了多重的狠手。 给夏凌云传了消息,凌云也对她的主意深表赞同。 过了几日,夏威请罪并饮酒辞职的折子便传到了养心殿。 皇上特意传召了夏冬春到养心殿伴驾。 夏冬春缓步走进养心殿,大方端庄地行了礼。 “坐吧。苏培盛,给昌妃上杯朕喝的君山银针来。” 夏冬春平静坐下,等着皇帝开口。 “你哥哥犯了事,朕罚了他革职反省。怎的没见你来向朕求情?”皇帝淡然开口。 “臣妾以为,哥哥罪有应得。”夏冬春言简意赅道。 “哦?朝中有人说,官奴出逃一案,本是夏威手下玩忽职守,看管不严,夏威及时带人追捕回了逃奴,并将相关人等移交了大理寺,朕还是革了他的职,倒是罚的有些重了。”皇上状若无意道。 “朝中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知,失察失职,御下不严,此事可大可小,这次只是逃了一批官奴,且已追回,若是不巧些,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怕臣妾哥哥万死难辞其咎,皇上只是让他革职反省,已是小惩大诫。”夏冬春诚恳道。 “你倒是乖觉,你哥哥亦是虔敬。今日你哥哥上了请罪折子,言辞恳切,并愿意引咎辞去官职,不再为官。”皇帝不辨喜怒道。 “哥哥他不堪大任,让皇上失望了。臣妾虽不懂朝中之事,但是臣妾了解哥哥,今日臣妾的二侄子在营中亦惹了祸,还没出息地负了伤,看着如此不争气的儿子,又思及自己办差不力,哥哥许是无颜再在朝中为官了。”夏冬春不无惋惜道。 “这件事朕亦有所耳闻,与夏威次子起争执的乃是皇后母家旁支的几个孩子,你侄子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是要受伤。只是那几个孩子也没讨到好处去,朕记得,夏威的长子便是朕亲自提拔,倒是很是长进,你的两个侄子,竟都如此勇猛。至于受伤颇重,朕已派了两位太医前去夏府专程为他诊治,你倒不必过分忧虑。”皇帝安慰道。 夏冬春忙起身行礼谢恩。 “臣妾哥哥办事不力,小辈们也不争气,承蒙皇上不弃,臣妾代哥哥谢皇上隆恩。” “如你所说,失察失职之罪,可大可小,只是朕着意罚的重了,乃是皇后族人紧抓此事不放,太后亦亲自过问,你兄长卸了职,朕会对他多加补偿。”皇帝略带无奈道。 “皇上言重了,哥哥本就犯了错,犯了错就该罚,无谓什么补偿,臣妾代兄长谢皇上恩典。”夏冬春福身谢恩道。 “朕会给你兄长一个病退的由头,还有你那侄子,待养好了伤,便补个门千总的缺儿吧,位居正六品,若是他表现好了,日后朕不会亏待了他。”皇帝又道,声音一如既往地不便喜怒,但夏冬春却在其中听出几分亏欠的意味来。 夏冬春行了大礼,郑重其事地谢了恩,她心知此事便是尘埃落定了。 兄长恢复一介白身,夏冬春也算是家道中落了。 待朝中明发了圣旨,宫中如安陵容,祺贵人之流少不得要幸灾乐祸。 夏冬春回到延禧宫,望着正玩得开心的弘旻与琼微,夏冬春长叹一声,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若是这个结果,想来皇后该是满意的,七阿哥母族失势,舅舅一介白身,表兄再如何长进,也终究是隔了一层。 按理来说,若论家世出身,谁人比得过养在景仁宫的八阿哥,身后有乌拉那拉氏与富察氏两个满军旗大族,又是中宫皇后的养子,若是好生教导,议储本就是情理之中,但夏冬春深知,皇后并不会就此罢手。 惠嫔与敬妃,晏贵人得到消息,便相携到延禧宫来安慰夏冬春。 夏冬春此时却是有了打算,皇后出手狠毒,日后只怕变本加厉,她再坐以待毙,如何护得住自己的儿女与家族? 她暗自思索,沈眉庄身后是济州协领沈自山,膝下育有一公主。 而敬妃抚养六阿哥弘曕,自然是愿意护他周全的。 晏贵人圣宠优渥,且身份来历只怕唯夏冬春一人能窥知一二。 自己亦是儿女双全,身居妃位。敬妃与惠嫔协理六宫,晏贵人又如此得宠,若是她们几人联手,共同对付皇后,岂不是易如反掌? 此事虽是可行,但还须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 天渐渐凉了,夏冬春从夏凌云处得知,夏腾云的伤势已然痊愈的差不多,只是有几处伤及骨骼的地方,需要好生将养着,大约若是能安生养到年后,便也无大碍了。 夏冬春命白果翻了库房,寻了许多补品出来,请示了皇上,便着人送往夏家,皇上亦有意添了许多。 这一日午后,夏冬春午睡醒来,她素来有午睡的习惯,生了弘旻与琼微后,便常常午睡也在一处。是以,延禧宫的午膳向来是早些,用完午膳简单消食后,夏冬春便哄着两个孩子一道午睡。 起身梳洗,便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叫白果出去瞧瞧,才知,八阿哥出事了。 午后,六阿哥的乳母带他到御花园玩耍,敬妃当时正忙于宫务,只说忙完便过去。 六阿哥玩的有些累了,乳母便带他寻了个凉亭休息,谁知竟遇上了带着八阿哥出来玩耍的谨贵人。 谨贵人见六阿哥在此休息,便带了八阿哥也上了凉亭,让两位阿哥一道玩耍。 八阿哥已经走路稳当了,六阿哥却是比他大了七八个月,说话已经清楚了些。 谨贵人拉着乳母问话,不外乎六阿哥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每日都做些什么之类的。 谁知那谨贵人一道的宫女,竟似有意般挡住了乳母的视线,乳母也未察觉到有何不对。 再想起六阿哥时,便是听到了一阵稚嫩的哭声。 忙起身查看,原来是八阿哥从凉亭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谨贵人忙上前查看,见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吓人些,额头处磕出了一个青紫的包。 第108章 友爱 敬妃赶来时,便看到谨贵人一边哄着哭闹的八阿哥,一边质问着六阿哥:“六阿哥,你本是八阿哥的兄长,为何要推他?” 伺候六阿哥的宫女倒是不乐意了,“谨贵人何出此言,奴婢看得真真的,是八阿哥自个儿站立不稳摔了下去,你并未亲眼所见,为何要怪罪六阿哥?” “你是六阿哥的宫女,当然向着六阿哥说话。方才八阿哥本就距离台阶甚远,除非有人推他,否则他便不会摔下去,不是六阿哥,那便是你,你是敬妃宫里的宫女……”谨贵人气急道。 “作何要扯我们敬妃娘娘,你当知我是皇上赐给六阿哥的贴身宫女,再者说,看顾八阿哥的宫女为何不从旁照看?谨贵人又为何直到八阿哥摔下台阶方才注意到?莫不是你怕皇后娘娘治你的罪,便要推到旁人身上?”这宫女名叫玲珑,乃是从前在碎玉轩里伺候六阿哥的,后来便跟着六阿哥到了敬妃宫里。 闻言,安陵容的面色一阵青白。 八阿哥的哭闹,安陵容的质问小宫女的反驳,六阿哥小小的人儿,早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到,缩在乳母怀中不知所措,看得敬妃心疼不已,忙快步上前,扬声道。 “出了什么事?在这吵吵嚷嚷的。” 敬妃从乳母手中接过六阿哥,耐心安抚着。 随后目光触及八阿哥额头的红肿,便急道,“八阿哥摔倒了,还不快请太医,在这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才有宫女反应过来,忙去请太医。 敬妃转头看向谨贵人,“下人们不懂事,你这当主子的也分不清主次吗?小孩子们玩闹起来本就没个轻重,本就是八阿哥的宫女看顾不力,谨贵人偏要跟个两岁的娃娃争个理吗?”声音蕴了薄怒,便高声了些。 安陵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不等她反驳,众人便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正是皇上带了瑞贵人在御花园散步,听到了这边的吵嚷声。 众人忙向皇上请安。 皇上略带无奈道,“都起来吧,出了什么事,在这里吵闹?” 谨贵人福了福身,“回皇上……” 却被六阿哥的宫女玲珑打断,“回皇上,方才六阿哥与八阿哥一道玩耍,奴婢是全程盯着的,反倒是谨贵人与八阿哥的宫女,在一旁只顾着说话,八阿哥站立不稳摔下了台阶,谨贵人便非要说是六阿哥推的。” “臣妾来的晚了一会儿,远远地便瞧见谨贵人在呵斥弘曕,近前了才看到八阿哥摔伤了额头,当时竟没一个人去请太医,反倒是急着质问一个两岁的娃娃。”敬妃接话道。 “谨贵人,你来说。”皇上伸手接过还在哭闹的八阿哥,看向一旁的安陵容。 “是……是臣妾没照看好八阿哥,方才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安陵容嗫嚅道。 “阿哥们自小都是要摔摔打打的,弘曕也只不过是两岁的孩子,怎么会有意推八阿哥呢?”一直未做声的瑞贵人淡淡道。 “六阿哥,过来,”瑞贵人笑意盈盈唤道,“来告诉皇阿玛和额娘,八弟摔倒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呀?” 六阿哥自是不认生的,走到瑞贵人跟前,奶声奶气回话道,“八弟,鞋,滑,弘曕拉他,没拉住……” 两岁多的娃娃仍有些吐字不清,但却能听个大概。 闻言,安陵容便是面色一变,此时宫女带着太医来了。 太医给八阿哥看诊过,开了消肿止痛的药膏,便退下了。 皇帝面色如常道,“苏培盛,来瞧瞧八阿哥的鞋子。” 果不其然,八阿哥今日穿的鞋子的确不是平日穿的防滑的,且鞋底沾了些泥巴,想来方才便是因为这些泥巴才站立不稳。 “看来六阿哥没有撒谎呢,”瑞贵人笑道,“弘曕真是好孩子。”说着,抚了抚弘曕的额头。 六阿哥点点头,笑得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却见八阿哥仍旧在抽噎着,便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八阿哥身边。 踮起脚尖,对着八阿哥摔伤的额头,轻轻呼着气,随后奶声奶气道:“额娘说,吹吹,不痛,不哭……” 皇上欣慰地看着六阿哥的一举一动,笑意直达眼底。 “弘曕当真有做兄长的样子呢,只是八阿哥到底摔伤了,皇上可要好好安慰八阿哥。”敬妃欣然道。 “弘毅到底年幼些,刚学会走路,站立不稳摔伤了,咱们满族的儿女,自小便是摔摔打打的,无妨,半月也便好了。”皇上抱起八阿哥,高高地举过头顶,八阿哥竟咯咯地乐了起来。 “皇上说的是,臣妾也以为,如此兄弟友爱的情景,怎会像谨贵人说的那般,是六阿哥推了八阿哥呢?”瑞贵人笑着附和道,还不忘给安陵容上眼药。 皇上一瞬变了脸色,若是有人刻意在他的皇子中间挑起兄弟争端,他是绝不会姑息的。 “伺候弘毅的宫女,看顾皇子不力,罚去浣衣局吧,谨贵人自乱阵脚,皇子摔伤,未及时延请太医,罚一个月份例以示惩戒。”皇上沉声道。 随后,便带着两位阿哥去了养心殿,瑞贵人亦识相地没再跟上。 安陵容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在敬妃冷若冰霜的眼神注视下,转身离开。 “玲珑,”敬妃开口唤道,“日后再带弘曕出来玩,遇见谨贵人一流,便远着些,若是甩不掉,立马派人去请本宫,知道了吗?” “是,奴婢谨记娘娘吩咐。”玲珑回话道。 还未走远的安陵容听得此言不由得身形一顿,敬妃知道她必定听到了。 “哼,”敬妃冷哼,“如此不入流的手段,莫非是狗急跳墙了?” 安陵容状若未闻,快步离去。 见周围没了其他人了,瑞贵人方才笑着开口。 “只是娘娘日后还要小心些,六阿哥如此得皇上喜爱,有人狗急跳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本宫何尝不知,倒是妹妹,今日如此帮着弘曕说话,本宫心中铭记,只怕妹妹日子要过不安稳了。” 瑞贵人冷笑,“左右又不是我没办好差事,谁的日子不安稳还说不定呢?” 第109章 联手 皇上带着两位阿哥在养心殿待了一下午,连晚膳都是一道用的。 入了夜,方才将两位阿哥送了回来。 沈眉庄匆匆赶到咸福宫。 惠嫔正与敬妃围着六阿哥说话,便有人通传,昌妃来了。 对于夏冬春的突然造访,二人皆有些讶异,虽是平日里有些交情,但满宫皆知昌妃喜静,平日不大爱出来。 迎了夏冬春进来,三人互相见礼。 “本宫听说了下午在御花园的事,特意来看看弘曕。”夏冬春笑着开口。 “弘曕请昌娘娘安。”六阿哥两岁多的孩子,已经会摇摇晃晃地行礼了。 “早听说六阿哥早慧,是比本宫的七阿哥长进多了,怪不得你皇阿玛喜爱你。” 弘曕得了夸奖,甚是高兴,敬妃笑着放他去玩了。 三人说了会话,夏冬春见四下无她人,便抬手掩了门窗,敬妃见她此举,亦命贴身伺候的宫女到门外守着。 “敬妃娘娘,惠嫔,莫怪本宫今日交浅言深了。”夏冬春开门见山道。 敬妃与惠嫔闻言皆有些疑惑。 “妹妹何出此言啊?”敬妃问道。 “姐姐应知,前些日子,本宫的母家出事,兄长被革了职,侄子亦受了伤。” “这背后,皆是乌拉那拉氏一手所为。”夏冬春定定道。 “什么?妹妹此言当真?”敬妃与惠嫔皆是一惊。 “千真万确。” “皇后的手段,咱们心中都清楚。往日里莞嫔妹妹在时,便屡遭暗算。自打莞嫔离宫后,皇后便似坐不住了般,彻底不安分起来,敬妃姐姐,”夏冬春转头看向敬妃,“凡是膝下有皇子的妃嫔,皆逃不过皇后的算计。” “这些本宫早便想过,你我位列四妃,膝下又有皇子,早晚有一日,是要与皇后对上的。” 默了片刻,敬妃复又开口道,“皇后,她只愿做独一无二的太后,而非母后皇太后。” “当日我亦受了中宫不少算计,就连嬛儿……”惠嫔恨恨道。 “皇后忌惮莞嫔,乃是因为她容貌酷似纯元皇后,且深得皇上喜爱,又育有皇子,才下了狠手。而惠嫔你,自是因你家族势大,怕你有朝一日诞下皇子,方才几次三番谋害于你。” “算计我的母家,且只是第一步,目的便是给我一个警示,但弘旻的母族没落,便是有几个出息的表兄,也撑不起来的。” “况且,”夏冬春长叹一声道,“我从未动过议储之念,我只愿弘旻一生无忧,当一闲散王爷罢了。来日接了我出宫奉养,我便知足了。” 惠嫔面露惊愕,“娘娘此言为时尚早,七阿哥尚且年幼……” “姐姐,”夏冬春上前一步,握住敬妃的手道,“为今之计,只有我们联手,才有与皇后抗争之力,才能护住弘曕,弘旻,如若不然……” 敬妃眼神略带犹豫,此时,惠嫔却开口道。 “昌妃娘娘,我愿与你联手,一起对抗皇后,护住我们的弘曕,你的弘旻。”惠嫔语气肯定,震慑了敬妃。 夏冬春心中早有预料,涉及六阿哥弘曕,惠嫔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要能拉上惠嫔,那便成功了一半。 夏冬春与惠嫔对了下眼神,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义无反顾。 “敬妃娘娘,”夏冬春继续道,“我知您在担心什么,若是我说,我手中还有一张底牌,您可愿放下疑虑?” 敬妃与惠嫔皆齐齐望向夏冬春,眼神中尽是惊愕与期待。 “皇后杀了皇后。”夏冬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什么?”敬妃与惠嫔竟惊得齐齐站起身来。 敬妃略有些颤抖地抓住夏冬春的手,隐隐有些激动,“昌妃妹妹,不可胡言。” “当日纯元皇后诞下死胎,撒手人寰,便是当今皇后,纯元皇后的亲妹妹,一手所为。” 敬妃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慢慢松开夏冬春的手,愣愣地坐下。 半晌,方才嗫嚅着开口道。 “竟然真的……” “只是即便如此,我们想要扳倒皇后,亦不是件易事。”敬妃还有一丝犹豫。 “自然不是易事,可是,若不反抗,我们只有等死的份儿,咱们也便罢了,您的弘曕,我的弘旻与琼微,他们又何其无辜。有了这张底牌,我们的赢面便能更大些,不是吗?” 提及弘曕,敬妃的眼神便坚定了几分。 “敬妃姐姐,你什么都不必怕。有了这个底牌,便是握住了皇后的命脉,姐姐,为了弘曕,也为了我们自己,难道你便甘心被皇后压制吗?”惠嫔劝道。 “好,我答应你们。我这一生便是默默无闻,直至有了弘曕,下半生才有了指望,若不能护他安稳,我这一生便是白活了。方才,我也只是怕,若是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敬妃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 “我们都知娘娘与世无争,也知您在顾虑什么,皇后在宫中树敌众多,我们的力量并不弱小。”夏冬春安慰道。 “为了弘曕,本宫愿意一试。”敬妃定定道。 三人俱是沉默下来,默默对了眼神。 “额娘,觉觉,困困。”弘曕在门外叫着。 便有乳母抱了六阿哥过来寻敬妃,三人忙敛了神色。 “弘曕困了是吗,快来额娘这里。”敬妃笑着道,周身气度一下便柔和下来。 “姐姐歇下吧,妹妹便告退了。” “更深露重,妹妹慢走。” 景仁宫。 与兄长和皇阿玛玩了一下午的八阿哥亦是刚刚睡下,小脸仍红扑扑的。 额头上的伤已然青紫,显得有些狰狞。 皇后静静坐在八阿哥的床榻前,看着他熟睡的模样。 “阿青,本宫看着八阿哥,为什么会有些心疼呢?”皇后喃喃道。 “娘娘,八阿哥生下来您便带着,与您的亲子无异,他到底年幼,才一岁多,走路刚刚稳当些,谨贵人虽保证了,定寻一个稳妥地契机,必不会让八阿哥有大碍,可奴婢这心里,也着实心疼啊。”陈嬷嬷叹道。 “皇上平日里对八阿哥不假辞色,今日竟带在身边半日。” 第110章 祈福 “皇上因为不喜本宫,所以不喜八阿哥。”皇后失神道。 “娘娘您是中宫皇后,八阿哥是中宫养子,身后站着富察氏与乌拉那拉氏,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陈嬷嬷低声道。 “本宫给顺妃的父亲承诺过,若是八阿哥继承大统,富察氏依然是八阿哥名正言顺的母族,中宫皇后也必定出身富察氏。可是本宫,将成为这后宫独一无二的皇太后。”皇后沉声说道,眼神中蕴满了野心。 此话太过惊心动魄,陈嬷嬷不敢接话。 “可是八阿哥自小养在本宫身边,本宫怎么可能让他与富察氏亲近呢?就连未来的皇后,也是要本宫说了算。”皇后伸手抚上熟睡中八阿哥的面庞,勾起一抹笑意说道。 随后为八阿哥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 回到内室,皇后在灯前坐下。 “谨贵人不过是欠些敲打罢了,即便她是洪水猛兽,她的羽翼与利爪也是本宫给的,本宫随时随地都可以收回。”皇后目光幽深。 “谨贵人着实要比祺贵人有些心机,但祺贵人到底出身高些。”陈嬷嬷接话道。 “若是谁的家世好便能得宠,宫中岂会有晏贵人一流的位置?瓜尔佳氏再不学聪明些,便是本宫再提拔她,也无济于事。” “如今瑞贵人和谨贵人,祺贵人都是得宠的,有她们在,娘娘便可少操劳些了。” “自打甄氏离宫,本宫便觉着舒心很多了。年氏虽仍旧有宠,又诞下九阿哥,不过家族倒了,身子也垮了,本宫瞧过她的脉案,太医说年氏常常有下红之症,长此以往,不是长寿之象。” 皇后慢悠悠卸下护甲,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如今这宫中,还有谁能有与本宫抗争之力呢?” “娘娘说的是,那谨贵人…”陈嬷嬷沉吟道。 “到底是她好拿捏些,改日你便去提点她一番,她是个聪明人。” 下了几场秋雨,天越发冷了,自打深秋以来,翊坤宫的年妃,启祥宫的谨贵人便先后报了病,谨贵人更是日日窝在宫中静养,极少出门。 宫中得宠的依旧是那几个,晏贵人和瑞贵人荣宠最盛,接着便是祺贵人与淳贵人,余下的便都平平无奇了。 待入了冬,太后也病了,六宫妃嫔便轮流侍疾,只是不管谁侍疾,惠嫔大多时候总在寿康宫伺候的。 惠嫔伺候太后着实尽心,脉案,药房亦是了熟于心,便是连皇上有时过来,亦要问过惠嫔,太后如今脉象如何,都用的什么药,疗效如何等等。 如此孝敬,六宫有目共睹,连皇后都有所不及,皇上也因此对惠嫔改观了不少。 自惠嫔生产后,皇上只觉得她不如从前温柔妥帖,侍奉圣驾时也都冷冷的,久而久之他便以为惠嫔心中有怨,也不大爱往钟粹宫去了。 但自从太后这次病了,见着惠嫔日日伺候在太后床前,亲奉汤药。天气好点了,便连静和公主也日日待在寿康宫。 太后病情加重那几日,惠嫔便把宫务也搬来了寿康宫,皇上对此甚为感动。 直到太后病情有些好转,已是深冬时节。 惠嫔养心殿请旨,愿出宫前往甘露寺为太后祈福一月,以求太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上当即便与太后商议了此事,太后在病床上感动得热泪盈眶,直言惠嫔乃是替皇上皇后尽孝,命皇上不可亏待。 冬月十五,惠嫔奉旨出宫前往甘露寺,为太后祈福,为期一月。 皇帝皇后携六宫妃嫔相送。 天寒地冻,山路难行,太后特命寿康宫竹息姑姑,亲自送来太后为德妃时先帝钦赐的银狐皮大氅。 惠嫔拜别皇上皇后,又看了眼敬妃怀中的静和公主,转身上了御赐的銮驾马车,朝着甘露寺而去。 咸福宫,夏冬春与敬妃正围着炭盆闲坐,一旁的六阿哥正饶有兴致地逗着打扮得玉雪可爱的静和公主。 “待惠嫔此次祈福回宫,最迟过年时,也该封妃有望了,只是近日敬妃姐姐还是要辛苦些,多带着静和公主往寿康宫走动。”夏冬春低声道。 “比起惠嫔前往甘露寺祈福,这点辛苦算什么,”敬妃笑道,“只是昌妃妹妹所行之事更为重要,一定要确保周全。” “敬妃姐姐不必担心,早些时候,惠嫔便举荐了温太医为太后诊治病情,本宫手中的药方,乃是专一针对太后这般年老体衰,正气不足之症,昨日已亲自交给温太医,嘱咐他仔细研究,不但要切合太后体质,又要徐徐图之,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夏冬春又压低了些声音道。 敬妃闻言点了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还有一事,如今惠嫔不在宫中,姐姐要照看两个孩子,宫务亦不能放松,旁的都可以放一放,唯独一个地方,姐姐要设法抓牢。”夏冬春沉声道。 敬妃疑惑地望向她。 “钦天监。”夏冬春定定道。 “可是如今的钦天监正使是皇后的人。” “本宫就是在皇后手上吃过钦天监的亏,才意识到这个分属有多重要。钦天监正使是皇后的人不假,但副使被其压制许久,若是有志难舒之人,姐姐不防在此着手,拉拢副使,寻个机会,扳倒皇后的人。”夏冬春有条不紊道。 “便依妹妹所言,惠嫔离宫这一月,本宫便尝试将此事落实,妹妹那边亦要万事小心。”敬妃思索片刻,方才说道。 夏冬春笑着望向敬妃略带担忧的眼眸,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随后便起身告退。 出了咸福宫,便遇到了晏贵人。 晏贵人见夏冬春从敬妃宫中出来,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给昌妃娘娘请安。”晏贵人行礼。 “晏贵人免礼,天儿如此冷,晏贵人这是要去哪啊。”夏冬春客气道。 “闲来无事,便想出来走走,恰巧碰到了娘娘,不知娘娘可否赏杯热茶喝?”晏贵人笑着道。 夏冬春面色一滞,她本也只是客套两句,实不想与这神秘莫测的晏贵人有何瓜葛,但话到此处,自然不好拒绝。 “只要晏贵人不嫌弃,延禧宫中的热茶自是管饱的。” 第111章 加入 来到延禧宫,默霜便端上来了热茶,正是前日里皇上赏的雪顶含翠。 “昌妃娘娘宫里的茶,果然是极好的。”晏贵人笑意盈盈道。 “晏妹妹这话说的,这宫里谁人不知贵人最是得宠,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夏冬春亦笑着回话。 “娘娘取笑了,在这后宫里啊,再多的恩宠都是虚的,臣妾再得宠。比起往日的华妃如何,比起莞嫔又如何?”晏贵人随意道。 夏冬春早知她说话做事便是如此大胆,暗暗摇头苦笑。 “莞嫔自不必说,可翊坤宫年妃娘娘,如今恩宠荣耀尤在,还育有九阿哥,颇得圣心。以贵人的恩宠,亦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昌妃娘娘不必哄我,年妃娘娘境况如何,又是因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娘娘清楚,臣妾也清楚。” 听及她咄咄逼人,只得摇头叹气。 “娘娘亦知臣妾想说什么,只是娘娘一直在逃避罢了。”晏贵人意味深长地望向夏冬春。 “贵人向来语出惊人,本宫也习惯了。”夏冬春僵硬笑道,心下暗自庆幸,方才便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娘娘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好。我只有一句,娘娘,咱们有共同的敌人,景仁宫。”晏贵人定定道。 夏冬春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当日前往咸福宫求敬妃与惠嫔联手,本已足够草率,实则也是无奈之举,怎的这晏贵人,也如此草率。 “是年妃娘娘让臣妾来寻您的。”晏贵人继续道。 “你才进宫不足一年,与景仁宫本无甚愁怨,为何竟有此等怨气?”夏冬春无奈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晏贵人简明扼要道。 “娘娘已与敬妃,惠嫔结盟,不若再加我一个可好?” 夏冬春一惊,本想问她如何得知,但转念一想,她与敬妃,惠嫔的来往,本也未避着人。 见她沉默,晏贵人以为她仍在犹豫。 “娘娘若不信我,尽可以去到翊坤宫问年妃,我入宫一事,亦是年家人从中相助,如今,年妃昔日掌宫时培植的亲信,亦在我的手中。”晏贵人眼中闪着别样的光芒。 “本宫信你,”夏冬春无奈道,“本宫一开始便察觉出,你的来路,不同寻常。” “我也知,娘娘当真是‘异端’。”晏贵人定定望着夏冬春,沉声道。 夏冬春长出一口气,这层窗户纸,终究是捅破了。 “可是,便是凭你一己之力,亦能对付皇后,我们或许对你,并无助力。”夏冬春疑惑道。 “可是有我助力,娘娘们行事便更容易些,也可早日完成心愿。”晏贵人笑意盈盈道。 “你既执意如此,本宫亦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 “昌妃娘娘,想要与您亲近些,可当真不易。”晏贵人促狭笑道。 夏冬春抬手为晏贵人添了杯茶,二人相视而笑。 惠嫔乘着御赐的銮驾,带领一众宫女侍卫,前往甘露寺。 甘露寺是国寺,只接待皇室宗亲及皇封诰命,是以倒是极为清净,宫中若有供灯祈福类的活动,大多亦选在这里。 沈眉庄素衣淡妆,为表虔诚,自山脚处便下了銮驾,亲自步行上山入寺。 遥遥望见半山腰一座香火鼎盛的寺院,沈眉庄心下欣喜,她自是为太后祈福而来,但更重要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嬛儿,二人已近一年未见。 临行之前,昌妃交待她,若是能联络果郡王,他亦是可信之人,可拜托他暗中调查瓜尔佳鄂敏诬告一事,甄家伯父若能沉冤昭雪,能重创皇后一党不说,嬛儿亦能安心了。 沈眉庄脚步更坚定了些。 来到甘露寺门外,甘露寺的师太们已站在门口等候,沈眉庄站定,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便有一位年长的师太携众人上前迎接。 “阿弥陀佛,贫尼法号静岸,乃甘露寺主持,携甘露寺众人恭迎惠嫔娘娘。” “阿弥陀佛,静岸师太安好。”沈眉庄从善如流道。 静岸边将沈眉庄迎进寺内,边向她介绍道,“这位是甘露寺监静白,惠嫔娘娘在本寺祈福期间的饮食起居,皆由她料理。” “贫尼静白,见过惠嫔娘娘。” “静白师太安好,本宫叨扰了。” “娘娘寒冬腊月上山,为太后娘娘身体康健而清修祈福,孝心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实乃本寺无上荣光。”静白恭维道。 沈眉庄略感奇怪地打量了静白一眼,本以为出家之人已走出红尘,超脱物外,怎的还有如此花言巧语,善于逢迎之人? 按下心中疑惑,沈眉庄想先行到主殿参拜佛祖,命静白师太指引。 参拜结束后,静白带领沈眉庄前往落榻的禅房。 “宫里来的莞嫔,现下何处?”沈眉庄淡淡道。 “娘娘说莫愁啊,她居住在后院的禅房。”静白面带恭维的笑意说道。 “莫愁?”沈眉庄重复。 “正是,莞嫔已是出家修行之人,莫愁乃是主持赐她的法号。” “带本宫去见她。”沈眉庄略带急切道。 静白面带迟疑,见沈眉庄神色坚定,只得在前头引路。 行至后院,远远地便听见一阵吵嚷声。 “你们几个人,日日才干这么点活,怎的想吃白饭不成?”是一面露凶相的姑子,正在质问流朱与浣碧。 “我家娘子近日身子不舒坦,便才歇了两日,你们便如此欺负人,你们欺人太甚。”流朱红着眼眶争辩道。 “谁知道莫愁的病过不过人,再说了,若只是染了风寒,便不能起身,不能干活,日日吃白饭,咱们寺里可没有那么金贵的,真当还是在宫里当娘娘的时候呢。”那位姑子咄咄逼人。 沈眉庄见此情景顿时黑了脸,静白在一旁亦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嬛儿病了?”沈眉庄扬声问道。 流朱与浣碧方才发现有人过来,转头一瞧,竟是沈眉庄,顿时又惊又喜,喜极而泣。 “惠嫔娘娘,您来了。”流朱与浣碧齐齐向沈眉庄跑来。 “惠嫔主子,您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病得起不了身了。”浣碧哽咽道。 沈眉庄顾不得其他,忙进了禅房,口中叫着‘嬛儿’。 第112章 姐妹相见 进了禅房,便见到满脸病容的甄嬛,躺在床榻上起不了身。 沈眉庄心痛地落下泪来,“嬛儿,你这是怎么了?” 甄嬛正病得头脑昏沉,忽然见着日日思念的眉姐姐,竟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眉姐姐,是你吗,嬛儿是在做梦吗?” 沈眉庄上前,握住甄嬛的手,哽咽道:“是我,嬛儿,是我,眉庄,是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眉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甄嬛亦喜极而泣。 沈眉庄敛了神色,安抚般拍了拍甄嬛的手,起身来到禅房在。 静白正带着方才那位吵嚷的姑子在门外候着,便见沈眉庄黑着脸出来。 沈眉庄上前来,指着那姑子,厉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姑子竟如此恶毒,人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竟还要人下床去干活,你每日参悟的佛经,救苦救难的菩萨,便是这般教你的吗?” 那姑子吓得忙跪地求饶,静白亦在一旁求情。 “静白师太,”沈眉庄转头望向求情的静白,“莫愁病成这般模样,寺中可否给请了大夫?” 静白面色一滞,吞吞吐吐道:“这……这……寺中并无大夫,须得下山去请……” 沈眉庄一记凌厉的眼刀射来,静白忙道,“贫尼已吩咐了这位师太去为莫愁请了大夫,不知为何,莫愁的病仍旧毫无起色。” “既是静白师太吩咐过,便是这位师太办事不力了。来人,将这位师太交由主持处置,告诉师太,她苛待同寺师太,又冲撞本宫,命主持严加处置。” “是。”便有人上前来,押了那位师太走了。 这时,槿汐正背了一捆柴回来,见到如此大阵仗,只觉心中一惊,上前来才发现是沈眉庄来了。 “惠嫔娘娘,是您来了,您来了就太好了。”槿汐亦是热泪盈眶。 “槿汐姑姑,你先到屋内照料嬛儿。” “浣碧,你拿了我的牌子,去寻寺外的侍卫,命他们去城中温太医的府上,请他立即过来,待他们赶到时,温太医也该下值回府了。”沈眉庄吩咐道。 “好,奴婢这就去。” “劳烦静白师太,”沈眉庄面色不善的望向静白,“将本宫的东西挪到莫愁所住禅房旁边的禅房内,接下来这一个月,本宫要同莫愁一道清修。” “娘娘不可啊,这后院条件艰苦,只怕委屈了娘娘。”静白为难道。 “越是艰苦些,便越能体现本宫为太后祈福的诚心,静白师太可是有何意见?”沈眉庄凛然道。 静白只得领命而去。 随后沈眉庄便转身进了禅房,来到甄嬛床前,与甄嬛一道说话。 待到深夜,才等到了温太医急匆匆赶来。 温太医为甄嬛诊治过,开了方子,留了些事先备好的治疗风寒的药,留下话说明日备下更好的药再送来,他也不便久留,又匆匆而去。 寺中送了为来往贵人特意备下的素斋过来,沈眉庄看着甄嬛进了些斋饭,又饮下一碗汤药,盖紧了被子沉沉睡去,她才起身离开,回到一墙之隔的另一间禅房内。 第二日起,沈眉庄便开始了清修祈福,每日的早课,晚课,诵经,参拜,排满了日程。沈眉庄有空便来陪着甄嬛,二人每日同吃同住,日日说话到深夜。 待甄嬛身子见好,便开始跟着沈眉庄一道清修,为太后祈福,亦为弘曕,静和祈福。 当日甄嬛用药催发葵水,以作小产之象,亦是伤了身子,又于春寒料峭时进了山里的甘露寺内苦修,身体自然是亏空严重,是以温太医又送来了许多补身子的药。 沈眉庄亦带了许多补品过来,加之每三日便要往宫中传送问安的信笺,宫中亦常有皇上,太后赐下的补品送来,沈眉庄俱都给了甄嬛,为她调理身子所用。 这一日,沈眉庄与甄嬛说起宫中之事。 “那日,八阿哥摔伤,皇后与陵容有心诬陷是弘曕推了八阿哥,多亏敬妃赶到及时,瑞贵人又恰巧带着皇上过来,方才轻易化解此事。” “两岁多的孩子都不放过,皇后未免太过心急了。莫说不是弘曕所为,便是孩童之间玩闹间起了争执,谁还能当真怪罪两个牙都没长齐的娃娃不成?”甄嬛冷冷道。 “这件事之后,昌妃便找到我与敬妃,提议与我们联手,一起对付皇后。你不知,昌妃的侄子在军中与乌拉那拉氏的子弟起了争执,受了重伤,昌妃的兄长也因办差不力,被太后与乌拉那拉氏向皇上施压,而被革了职。” “眉姐姐,咱们早就与皇后对上了,即便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也难以抵挡皇后的野心勃勃,昌妃既有此意,总好过你与敬妃孤木难支。何况皇后有陵容,还有家世优越的祺贵人。昌妃此人,可交可信。”甄嬛握住沈眉庄的手道。 “我也是如此想法,并且,昌妃提起一桩陈年旧事,这件旧事足以让皇后无法翻身。”沈眉庄顿了顿,继续道。 “当年纯元皇后的死,与当今皇后有关。” 甄嬛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早听端贵妃说起过,当日纯元皇后有孕,乃是身为侧福晋的皇后亲自照料,纯元皇后生产之时惨痛异常,生下死胎便撒手人寰,临死前还伏在皇上的膝上,让他不要牵连太医,并且善待她唯一的妹妹宜修。” “便是如此,才给了皇后下手的机会。而后皇上又因着纯元皇后,才册封了当今皇后。”沈眉庄沉声道。 甄嬛隐隐有些激动,“若此事当真,姐姐,或许当真有机会,置皇后于万劫不复之地。”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此次出宫祈福,为求太后身体康健,福泽万年,亦是昌妃的主意,目的便是为了助我封妃。太后的身子当真是衰败严重,我才有机会,出宫来见你一面。” “昌妃思虑周全,既是免不了要与皇后对上,那便把权柄与位分,子嗣都握在手里,如此才能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甄嬛思索道。 “还有一事,昌妃交代我与你商议后再行定夺。”沈眉庄郑重道。 第113章 大好 “当日你离宫,已然是是心灰意冷,亦是因为甄家获罪流放,但你我皆知,甄府获罪乃是因鄂敏诬告,若要解救伯父伯母,须得从朝中入手,查明瓜尔佳鄂敏诬告一事。昌妃提起,果郡王是可信之人,若是你愿意,可试着将此事托付给果郡王。”沈眉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姐姐,我又何尝不知此事症结所在,只是要查明此事谈何容易。果郡王确是可信之人,平日里他已助我良多,父亲与母亲,玉娆远上宁古塔途中,便是果郡王暗中照料,才能安全到达,后来又从宁古塔捎来父亲的书信,还有弘曕在圆明园过生辰时的画像,我心中感念至深。只是他到底是王爷,身份敏感,王爷已帮了我许多,嬛儿不想他再以身涉险。”甄嬛略带忧伤道。 “嬛儿,你既知他身份贵重,乃皇家贵胄,我听你所言,果郡王为你做了这许多,我不信他对你是清清白白,亦不信你一无所觉。只是你听我一次,便去求了果郡王,他只须小心谨慎地暗中查探,我会去信给我的父亲,让他联络朝中旧识,一道查探此事。伯父伯母年事已高,妹妹又年幼,此事应当尽早查明,若承了王爷的恩情,来日方长,不愁没有报答的时候。” 温言,甄嬛沉默良久,方才下定决心般说道,“那,嬛儿去试试吧。” 沈眉庄看出她的犹豫,又握住她的手,殷切道,“嬛儿,你在这里受苦,我在宫中日日惦念着你,方才听你所言,知晓有果郡王对你多有照拂,我便也放心了些。”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你狠心离宫,便是对那人已死心了,只是尘缘往事,你是斩不断的,你还这般年轻,青灯古佛不该是你余生的归宿,若是天赐机缘,你应首当其冲为自己考虑,摆脱你身上这道枷锁。” “姐姐,你不必劝我,嬛儿心中自有打算。若当真有一日,父亲沉冤昭雪,能带领母亲与玉娆平安回京,嬛儿亦别无所求了。”甄嬛伤神道。 冬日寒冷,又临近年关,宫里少了协理宫务的惠嫔,皇后与敬妃越发忙了些。 惠嫔离宫祈福已有半月,自前日起,太后的身子果真有了起色,平日里大半日都在睡着,膳食进得也少,如今竟是能够起身下床走动了,用膳亦有了些胃口。 皇上大喜,嘉奖了温太医,又命人快马赶到甘露寺为惠嫔传达了这个好消息。 自太后身子见好,每日里醒着的时候多了,敬妃又忙于宫务,是以,夏冬春便常常带着弘曕,静和,弘旻,琼微,四个孩子到寿康宫陪着太后说话逗趣。 太后见了襁褓中的静和公主,念及惠嫔出宫祈福,静和竟已有些消瘦,便不自觉的多了些疼爱。 弘曕,弘旻,琼微三人已然大了些,亦是常常围着小小的静和转悠,夏冬春又是个安静知礼的,这倒让太后多享了不少天伦之乐。 问及敬妃近日忙于宫务,无暇抽身,太后又想起了远在甘露寺清修祈福的惠嫔,叹了口气,终是心软,暂留了弘曕与静和在寿康宫居住。 夏冬春要的便是太后心软,如今太后身子见好,便越发记得惠嫔的好。又常常见到襁褓中的静和,因生母出宫祈福而无人照料,少不得要多生出几分怜惜来。 晏贵人手中握有华妃掌宫时培植的亲信,有了她的帮助,敬妃在宫中行事,更顺利了些。 她们在暗中运作,在祺贵人的储秀宫,以及谨贵人的启祥宫,都安插了眼线,虽是暂时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但总是能盯着她们的动静。 景仁宫当真如同铁桶一般,莫说眼线,钉子,便是进去送些东西,多看了几眼也要被几番盘问。 这一日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钦天监正使被人举告,贪污受贿,欺侮宫女太监。临近年关出了这么个事,皇后本想私下处理了,谁成想敬妃先一步将此事禀报了皇上。 皇上命慎刑司严审,旁的倒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收受贿赂,欺凌宫中下人,倒有一事,令皇上动了怒。 去年皇上前往木兰围场冬狩,宫中皇后掌宫时,钦天监正使因害怕天象长久无异,而不受重视,便捏造了一个“彗星袭月”的天象,又因与延禧宫有些旧怨,便刻意将异象往昌妃身上引,致使昌妃被禁足,连阿哥与公主也险些被送去阿哥所。 皇后听闻此事便到养心殿请了罪,皇上并未多说什么,只一句,“皇后年岁见长,打理宫务难免力不从心,有所疏漏。”便让皇后心头沉闷。 皇上随后便提了钦天监副使季惟生顶替了正使的位子,原钦天监正使则因诬陷嫔妃,祸及皇嗣而被下了狱。 没两日,夏冬春便得到消息,原钦天监正使在狱中自裁身亡。 她心知此事定有蹊跷,亦早知那正使许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皇后手中,是以才抵死不供出皇后,这也是皇后惯用的伎俩。 本也未抱希望能依靠此事动皇后些许皮毛,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扶持自己人罢了。 安插在启祥宫的人来报,谨贵人日日在无人处苦练冰嬉,如今已见大成。 夏冬春不由得心声敬佩,成年人身段已然定型,不复幼时柔韧,加之养尊处优这几年,要练就冰嬉并非易事,而安陵容为了苦练冰嬉,硬是节食瘦身,有次甚至生生饿晕过去。 敬妃亦感叹这谨贵人为了争宠是当真舍得下本钱,冰天雪地的要去吃这般苦头。不过倒是无须阻止,便是挡了这次,还依然会有下次,她对得宠的执念异于常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太后的身体当真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如今白日里方才有些精神撰烁的势头,那日皇上与皇后相携到寿康宫看望太后,见太后正抱着静和公主逗弄,皇上与皇后皆是惊异。 细问之下方才得知,这静和公主与太后异常地投缘,自太后身子大好了,便试着抱抱她,谁知只要太后一抱她,她便乖巧异常,咯咯地对着太后笑,太后也十分喜欢这个见她就笑的孙女静和公主。 第114章 惠妃 竹息姑姑亦在一旁附和,“皇上皇后有所不知,自从寿康宫里多了这两位小主子,太后娘娘每日里便多了许多笑容,用膳食见六阿哥与静和公主吃的香,太后亦能多进点。温太医说,愉悦的心情亦是一味良药,比那些苦药有效多了。” 皇上从太后手中接过正咯咯直乐的静和,心情亦是大好。 “儿子瞧着在寿康宫这些日子,静和也胖了些,想来静和也喜欢与皇额娘待在一处。” “才不到半岁的娃娃,便离了生母,着实招人心疼。”太后怜惜道。 “此次惠嫔出宫为太后祈福,乃是尽孝之举,惠嫔素来勤谨,协理六宫,床前尽孝,诞育公主,堪为后宫之表率。当日诞下静和,惠嫔并未加封,朕已决意,待惠嫔祈福回宫,便晋她为惠妃。”皇帝温声开口。 “哀家正有此意,皇帝倒是考虑在了哀家前头。”太后笑道。 一旁的皇后见这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心知此次大意,拦不住惠嫔封妃,又看了眼皇帝怀中的静和公主,所幸,惠嫔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好啊,公主能有什么用。 沈眉庄离宫已近一月,眼看回宫的日子将近,便越发与甄嬛依依惜别起来。 “嬛儿,若是可以,我情愿一直在这陪你清修,也好过回那火坑去。”沈眉庄情绪低落。 “姐姐,前日里宫里已来了信,待你回宫便是封妃之日,你的好日子还长,嬛儿的日子却是一眼望得到头的。” “那算是什么好日子,我看即便乌拉那拉氏即便身为中宫皇后,亦是日日食不知味,夜难安寝,把宫中众人都算计个遍。” “姐姐回到宫中,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冒险,亦不须忍辱负重,替嬛儿给敬妃带句好,若是,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姐姐可促成皇上将弘曕记为敬妃所出。”说着,甄嬛已有些哽咽。 “如此也好,将弘曕记在敬妃名下,也了了敬妃一桩心愿,你不知道,敬妃待弘曕视如己出,咸福宫桩桩件件皆以弘曕为重,有敬妃与我在,你无须担心弘曕。”见甄嬛伤怀,沈眉庄温声安慰道。 “我回了宫,你在甘露寺中也不要太好性儿了,任由那些姑子欺负,我可听说了,那监寺静白并非善类,若是不拿出几分手段出来,难不成要在这受一辈子欺凌不成?” “还有我前些日子同你商议之事,再过半个月也该过年了,果郡王办完差事回京,你便找机会将此事拜托于他。趁着年节,我也给父亲去信一封,请求父亲过年便着手此事,这次你须得听我的,待了却了甄府这桩冤案,查明鄂敏的罪行,宫中皇后一党也必然受到重创。” 甄嬛闻言便不再犹豫,认同地点了点头。 “姐姐,嬛儿当真舍不得你,只是这里终究不是你久待之地,此次一别,姐姐一定要珍重。” “你从小便足智多谋,若是有你在,我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日日提心吊胆。”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直至深夜,方才睡去。 腊月十五,惠嫔离宫祈福满一月,今日启程回宫。 凌晨卯时,沈眉庄起身梳洗过,手下人打点好行装,甘露寺一众姑子出门相送。 甄嬛自然早早起身,送沈眉庄回宫。 沈眉庄与甘露寺众人面前,拉着甄嬛的手,用不大不小却刚好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嬛儿,我这便走了,你好好养身子,改日我再派人送些补品过来,若得空,我便来看你。” “嬛儿恭送姐姐,姐姐一路小心。”甄嬛忍住泪意,强颜欢笑道。 沈眉庄亦红了眼眶。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了时辰,宫女便开始催促沈眉庄。 沈眉庄转身上了銮驾,侍卫吩咐启程。 待銮驾行至宫门口,已接近午时,太后,皇上,皇后携后宫众人在神武门外迎接。 “臣妾沈氏,祈福归来,恭请皇上,太后,皇后圣安。恭祝皇上,太后,皇后万福金安,福泽万年。” 沈眉庄恭敬行了大礼。 此次回宫,皇上为迎接惠嫔,动用了妃位的仪仗,众人皆知,这宫里今后便要多一个惠妃了。 果不其然,皇上当即命太监宣旨。 “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咨尔惠嫔沈氏,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持躬淑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着淑问于璇宫;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惠妃,于腊月十六行册封礼。” “臣妾沈氏,谢主隆恩。”沈眉庄谢恩。 “起来了,此次你出宫为太后祈福有功,四妃之位,只是朕与太后感念你的孝心罢了,一路奔波,惠妃辛苦了,便早些回宫修整吧,静和公主在还钟粹宫等着额娘。” 沈眉庄便回了宫,一路上想到一月未见的女儿,心中急迫地直想一步回到钟粹宫。 见到了女儿,沈眉庄终是红了眼眶,紧紧抱住。 用了午膳,沈眉庄重新梳洗过,赶到寿康宫为太后请安。 入宫已有三年有余,她心知太后对她亦当真有几分喜爱,她孝敬太后亦是有七八分的真心。 见太后确实身子康健,不再满脸病容,缠绵病榻,沈眉庄打心眼里高兴。 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略带心疼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哀家瞧着你清减了不少。” 随即命竹息开了寿康宫的库房,寻了许多补品出来,通通赐给沈眉庄。 沈眉庄笑着答道,“吃斋念佛为敬爱的长辈祈福,臣妾不觉得苦,让太后挂心了。” “这后宫之中,就属你最懂事,也最让哀家放心,如今也位列四妃了,来日再为哀家添一位小皇孙,哀家也了却一桩心愿。” 沈眉庄心中一滞,想到那位惹人生厌的枕边人,只得面带娇羞地不接话。 次日行了册封礼,夜里,皇上来了钟粹宫。 沈眉庄按下心中不快,收拾收拾接了驾。 抱了会儿静和,又与沈眉庄闲话一会儿,直至静和打了几个哈欠,皇上挥手打发走了伺候的人。 第115章 冰嬉 内室只余惠妃与皇上二人,沈眉庄见他执了本书静静地看着,也不愿打破这份安静,便也寻了本书在一旁消磨时间。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皇上手中把玩的一串佛珠,珠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咳咳,”皇上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沈眉庄放下书,询问的眼神望向皇帝。 “甘露寺里,莞嫔,还好吧。”皇上沉声问道。 沈眉庄神色一滞,想到甄嬛在甘露寺受的苦,全部是拜眼前人所赐,略带了一分情绪道,“皇上,甘露寺没有莞嫔,只有一位莫愁。” “莫愁?”皇上沉吟。 “便是废妃甄氏的法号。”沈眉庄淡淡道。 “走出红尘里,莫忧红尘事。”沈眉庄接着道。 皇上未再做声,良久,方才道,“很晚了,歇下吧。” 沈眉庄便起身伺候皇上更衣。 自沈眉庄祈福回宫后,原先昌妃,敬妃,惠妃三人的茶话会便多了个晏贵人。 弘曕亦回到了咸福宫居住,静和公主也半岁了,因着过年,连同弘旻,琼微,四个孩子日日打扮得如年画娃娃般。 几人整合了下近日的消息,祺贵人最近在求子,日日便是一碗散发着苦味的坐胎药,储秀宫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可祺贵人不知,这坐胎药乃是皇后命人改过药方的,是名副其实的避子汤,如今祺贵人还蒙在鼓里。 而安陵容为争宠苦练冰嬉,节食瘦身又效果不佳,皇后得知后便为她寻来了秘药息肌丸,却告知安陵容只是暂时有碍子嗣,来日若想有孕,可用秘方调理身子,便能够于子嗣有望。 安陵容服用息肌丸后,果然收效颇佳,身子变得轻盈柔软,冰嬉之技轻而易举便炉火纯青。 皇后早早便暗地里命内务府的匠人们雕刻冰灯,众人不知。夏冬春几人却是知晓,定是为了安陵容的冰嬉助力。 到了除夕这日,宫中家宴,众人皆到场。 如今宫中孩子多,年节下的宴会亦办得热闹。 宴会进行到一半,白果附在夏冬春耳边传话,安陵容离席了,御花园那边湖面上也已布置好了。 夏冬春抬头巡视,果然未见安陵容的身影。 片刻之后,宴会告一段落,皇后忽然起身,冲着皇上和太后福了福身。 “皇上,皇额娘,臣妾吩咐内务府刻了冰灯,现下俱都摆在了御花园,请皇上与太后带领众位妹妹,随臣妾一起到御花园观赏冰灯。” “哦?皇后今年倒是别出心裁。”皇上饶有兴致道。 “皇后有心了,只是哀家身子乏了,便不与你们这些年轻人一道凑热闹了。”太后道。 随后太后便起身,众人起身行礼送驾。 太后走后,年妃也以身子乏累为由告退了。 皇后带领众人来到御花园,御花园中央的湖面上已结了厚厚的冰,此刻正有数百座形态各异的冰灯摆放在上面。 冰雪莹莹,烽火璀璨,众人皆被此番景象惊艳,连声称奇。 皇上亦对此赞不绝口,奖赏了内务府雕刻冰灯的匠人们。 正欣赏间,忽然想起了丝竹声,众人正疑惑,便见一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湖面上,身姿灵活地滑行在湖面上,穿梭在萤火辉映的冰灯之间。 在冰灯暧昧的光芒照耀下,皇上早已看出这是冰嬉,但却并未瞧清楚女子的面容,只见那女子身形灵巧,身轻如燕,冰嬉之技显然已炉火纯青,皇上不由得起了几分兴趣。 那女子着冰刀在湖面上翩翩起舞,风姿绰约如仙女下凡,皇上按捺不住,走上前去,身形矫健地走到湖面上,一步步靠近那女子。 女子围着皇上转起了圈,直看得皇上眼花缭乱,所幸这时一曲结束,女子停在皇上面前,盈盈下拜。 “臣妾安氏,拜见皇上。”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身姿纤纤如弱柳扶风。 皇上伸手扶起眼前纤细到惹人怜惜的安陵容,“谨贵人,竟是你,你何时学会了这冰嬉?”言语中略带惊喜。 “臣妾微末伎俩,叫皇上见笑了。” “很好,很好,你手这样凉,还穿的如此单薄,你向来身子弱,难为你了。” 皇上说着,便解下身上的貂裘为安陵容披上。 岸上的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人人皆是面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幕,又看向皇后,只见皇后一脸欣慰地看着。 众人心中了然,这冰灯亦是为了助安陵容争宠罢了。 只有祺贵人在一旁愤愤地小声嘀咕道:“狐媚。” 夏冬春回头意味深长地对着祺贵人笑道,“祺贵人,这冰嬉配上冰灯当真好看,本宫都看得出神了,皇后娘娘用心良苦。” “哼,”祺贵人冷哼,“小门小户的做派。” 众人看过了冰灯,见时辰不早,也都散了,今夜自然是安陵容侍寝。 夏冬春回到延禧宫,去看了看早被乳母带回来的弘旻与琼微,见两个孩子都已睡熟,便将为二人准备的生辰礼放在了抽屉了。 她的弘旻,她的琼微,已然满两周岁了。 夏冬春轻抚着两个孩子的睡颜,心里柔软成了一汪水,在这深宫之中,什么都是皇家的,唯有她的孩子,是属于她的。 为了她的孩子,她不怕没有恩宠,亦不怕刀光剑影,她敢只身走入这地狱,与那些牛鬼蛇神纠缠。 前世她便亲见,华妃一朝梦碎跌落神坛,莞嫔昔日恩宠镜花水月,惠嫔当众蒙冤受辱,她知君恩如水,亦知最是无情帝王家。 所以她能够步步为营走到如今,她拥有了世间最稀有的珍宝,她愿拼尽全力,也要护他们一世周全。 兄长犯事革职,侄子军营受伤,她便知她的力量何其渺小,是以她才寻求与她人联手,这后宫本就如泥潭,每走一步都只会越发泥足深陷,绝无抽身之可能。 一旦与皇后对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若一直隐忍不发,忍辱负重,又有何能力保护自个儿的软肋? 她本无意储位之争,当皇帝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原本若放任她与世无争,无论她们斗得多凶狠她都会坐视不理,只是,皇后偏偏要拿她开刀。 她夏冬春,虽蠢笨些,但胜在,知道的太多了。 第116章 转告 初一,宫中传了旨意,晋谨贵人为谨嫔,晏贵人亦晋嫔位,封号吉。 六宫皆贺谨嫔,吉嫔晋位之喜,独独缺了祺贵人。 不怪祺贵人心中不平,她本就家世,容貌俱都出众,没道理恩宠位分皆比不上安陵容。连皇后那儿,也是安陵容更得青睐些。 谨嫔日渐得宠,皇上连日召幸,引得后宫侧目,太后对此略有不满,几次提点皇上要雨露均沾。 过了元宵,朝中有人提及选秀一事,太后亦说宫中虽然嫔妃不少,但仍多有空缺,建议皇上选秀。 皇上却说选秀劳民伤财,不愿兴师动众。皇后却提议,只在京中的官员里,挑些有女儿的送到宫中,由太后与皇后相看,如此一来简化了选秀流程,亦不用兴师动众。 太后也说此法极好,皇上无奈只得同意,却说在位期间只愿选这一次,不愿再选秀,太后见拗不过,便只得同意。 许是皇后便开始忙碌起此次选秀的事,等闲宫务便交由敬妃与惠妃打理。 祺贵人却是坐不住了,她刚入宫一年有余,位分只从常在升为贵人,连身孕都不曾有过,怎的宫里便要来新人了。 她接连去信几封,嘱托父亲在民间寻求能够快速有孕的偏方,以求能早日怀有身孕。 这一日,淳贵人来到钟粹宫寻沈眉庄,面带犹豫地与沈眉庄说起一事。 “惠妃姐姐,那日我与祺贵人说话,说到谨嫔今日得宠晋位一事,祺贵人语气很是不屑,说什么‘靠着不干不净的手段留住皇上’,我没听的太清,再问她又不肯说了,姐姐你说祺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淳贵人一脸疑惑地问道。 “她当真如此说?”沈眉庄惊讶问道。 “我也没听太清楚,大抵是这么说的。可是姐姐,谨嫔用什么手段留住皇上,祺贵人是如何知道的呀?”淳贵人还在问。 “淳儿,许是你听错了也说不定,便如你所说,祺贵人又如何得知呢?兴许呀,是祺贵人看不惯谨嫔得宠,瞎说罢了。”沈眉庄敛了神色,如此说道。 待淳贵人走后,沈眉庄便动身去了延禧宫。 匆匆出了钟粹宫的沈眉庄并未发现,不远处的宫墙拐角处,正站着刚从她那告退的淳贵人。 “小主,咱们这么做当真可以吗?”淳贵人身旁的小宫女惴惴不安地问道,她是淳贵人的陪嫁婢女,她不知平素里天真单纯的小姐,怎的如今也会耍心眼了。 “雨儿,当时你也在场,是不是听到了祺贵人确实说了这么一句?”淳贵人淡淡问道。 雨儿思索片刻,发现这么说也没错,但当时是自家小主拦住了祺贵人一道说话,说起她小产那日,谨嫔曾暗示她是祺贵人害的她,然她觉着祺贵人出身大族,做不来这种龌龊事,便没当回事。 祺贵人听闻此言,当时便气愤不已,不但直接否认此事,还咒骂谨嫔是狐媚子,自个儿如何用龌龊手段得的宠,不知安分守己,还去挑拨她人,煽动是非。 随后祺贵人看到面前天真单纯的淳贵人,又嘱咐她离那等小人远一些,保不齐哪日便被她的下三滥手段害了,说完便扬长而去。 雨儿这般想着,望向面前有些陌生的小主,方才在惠妃那儿,小主并未如实将祺贵人的话转述,只提了一句“不干不净的手段留住皇上”,而后又带着她隐在这拐角处,观察钟粹宫的动静。 “沈姐姐如今协理六宫,祺贵人说的那些话,我不该来禀报她吗?”淳贵人又问道。 雨儿无言以对,她发觉小主说的都没错,但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走吧。” 淳贵人转身离去,还在发呆的雨儿忙跟上。 与昌妃说了此事,二人都觉着这句话中定有蹊跷。 祺贵人与安陵容,本就都属于皇后一党,有些事自是祺贵人更知内情些,她无意间说出这么一句,定然不是单单因为嫉妒谨嫔得宠。 夏冬春与沈眉庄商议过,便给吉嫔递了话儿,让她叮嘱安插的线人,最近着意留意些启祥宫里谨嫔与她贴身宫女的动向,若是能进得内室,也要留意些。 入了三月,天气回暖,宫中内务府培育的花儿也都开了,皇后有心举办赏花宴,邀请京中臣子家中未嫁的女儿们入宫赏花,回了皇上与太后,得了准许,皇后便着手准备。 此次赏花宴名为赏花,实则是打的什么主意,众人都心知肚明。 这日,天晴得极好,御花园此时已摆满了花房培育的花儿,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各家的小姐亦都到齐了,早有宫人给她们上了茶点,皇后也传了令,命她们先行自便。 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倒是相得益彰,夏冬春邀了惠妃与敬妃,三人来的早了些,却只远远地坐着说笑。 敬妃远远地望着这些二八年华的女子,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里百花之间穿梭,竟比那些花儿更添了许多许多春色。 夏冬春与沈眉庄亦是一番感慨,四年以前,她们二人亦是这般好的年华参加选秀,如今竟都已生儿育女,双十年华。 三人正坐着说笑,夏冬春转头便看到安陵容走了过来,顿时收了笑意。 敬妃与惠妃见她神色有变,正疑惑间,便听得安陵容的声音响起。 “三位姐姐来的好早啊。”安陵容笑着招呼道。 夏冬春低头饮了口茶,沈眉庄则直接转头赏景,唯有敬妃微笑应她。 “谨嫔妹妹也挺早的,坐下喝口茶吧。” 安陵容便准备坐下。 夏冬春面带不虞,她是瞧见安陵容便闹心的,冷冷开口,“才封了嫔位,便忘了规矩吗?” 安陵容动作一滞,面露迟疑。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方才谨嫔并未向我们行礼。”夏冬春定定地望着安陵容说道。 沈眉庄仍未作何反应,只当未瞧见这么个人,敬妃见夏冬春面色不虞,只淡淡地望向安陵容,她是知道二人之间的过节的。 安陵容满脸尴尬地福身行礼。 “给敬妃娘娘,昌妃娘娘,惠妃娘娘请安。” 第117章 赏花宴 “免礼吧,谨嫔请自便吧,本宫与二位姐姐还有事要谈。”夏冬春语气不善地说道。 “是。”安陵容面色难看的走了。 那边赏花的一众小姐,早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人便窃窃私语起来。 夏冬春心知安陵容只是想演一场后宫姐妹友善的戏码,却未料想到她竟会当众让她难看。 过了会儿,吉嫔也到了,四人便坐下一道说话。 安陵容远远望见四人说笑的场景,又想到方才被昌妃拂了面子,惹得赏花的小姐们议论纷纷,眼神便多了几分怨毒。 她不是不知自个儿早与惠妃,昌妃有了过节,且还都是她自作孽,只是她如今封了嫔,好歹也是一宫主位,这般场合,在她们面前竟连个正眼都得不到,她焉能不恨。 安陵容本就介意自己的出身,如今终于也爬到了一宫主位,她甚至以为自个儿能与她们平起平坐了,怎料还是如此处境。 如今还差些什么呢,差个孩子罢了。孩子?安陵容思及此,心绪又阴沉了几分。 她是聪明的,不似那祺贵人,空有美貌与家世,背靠皇后,却做出求子之事来,无异于白日做梦。 沈眉庄注意到远去的安陵容一直盯着这边看,便拍了拍夏冬春,下巴轻轻一抬,几人都顺着她朝着安陵容望去。 “陵容此人心机深沉,妹妹日后还是少与她对上为好。”沈眉庄轻声道。 “惠妃姐姐说的是,她自是心机深沉,但是啊,也如祺贵人所说,手段不干不净。”吉嫔嗤笑道。 几人都起了好奇,敬妃抬手将伺候的人打发远些,又打量了一圈,见无甚不妥,方才继续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吉嫔。 “启祥宫的人说,”吉嫔压低了声音,“谨嫔每次承宠,次日一早皇上走后,宝鹊便鬼鬼祟祟地怀抱一物到后院处理。次次皆是如此,且宝鹊将那物件包裹得及其严实,亲自处置,从不假手于人。” 夏冬春转了转眼神,执了扇子掩口轻笑,“你们猜,那物件能是什么?” 沈眉庄与敬妃静静思索,吉嫔却含笑不语。 敬妃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不成……”却未敢说下去。 “她怎么敢的!”沈眉庄低声惊呼。 “便不是那种东西,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这下作手段用到君王身上,该当何罪啊?”吉嫔笑道。 “若是损及龙体,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谨嫔也太大胆了些。”敬妃有些不可思议。 “许是黔驴技穷了吧。”夏冬春淡淡接话道。 此时,敬妃抬眼望了望,提醒几人,“皇后到了,咱们也过去吧。” 几人敛了神色,端起一副庄重模样,一同来到花园旁。 给皇后请过安,皇后笑意盈盈地免了礼。 众位小姐亦都齐齐给她们行了礼。 “方才本宫见你们笑的开心,不知在聊些什么呢,也说给本宫与各位小姐听听。”皇后对着敬妃问道。 “臣妾们是在说,春来御花园风景如画,百花齐放,各家小姐入宫赏花,却是人比花娇,一时之间,臣妾们都不知是该赏花还是赏人了。”敬妃端庄笑道。 “是啊,都是花样年华,就连本宫,都眼花缭乱了。”皇后亦笑着道。 此时,祺贵人亦姗姗来迟,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本就相貌出众些,又特意装扮过,霎时间竟有些出类拔萃之意。 只是祺贵人的打扮终究艳俗了些,随后而至的瑞贵人才当真是冰肌玉骨,冷艳出尘,只略施粉黛便艳压群芳。 众位官家小姐原都是个个自命不凡的,谁料先是见了皇后凤仪万千,又见了三位妃位相携而来,端庄大气,更别说祺贵人艳丽娇俏,瑞贵人清冷美艳,还有谨嫔温柔,欣嫔柔美……顿时便让许多人熄了些自命不凡的心思。 端贵妃与年妃都未出席此次赏花宴,待人齐了,便也开始了。 此时,一位打扮清新脱俗的小姐提议,不若以花为题,众人对诗。 此话一出,各家小姐均跃跃欲试。 但此次赏花宴不过是为了相看各家小姐,是以皇后便让她们自行组织,各嫔妃便不凑热闹了。 夏冬春与敬妃,惠妃对了个眼神,眼中带了几分兴味。 一场宴会下来,那名提议对诗的小姐出尽了风头,还有一位着粉衣簪花的女子与之不相上下,平分秋色。 另有几位表现不俗的,也俱都得了皇后的赏赐。 待到夜里,白果打听回来,夏冬春得知,那两位对诗时出风头的女子,皆是这群小姐中家世较好的,且那位打扮清新,提议对诗的女子,她的父亲曾得皇后的叔父提携。 夏冬春心下了然,知晓那两位女子定然会在此次入宫的名单里。 据说是皇后命画师为各家小姐都画了象,亲自送往养心殿,但却被皇上搁置一旁,只说改日有空便看。 皇后无法,亦不能时时催促,只得等皇上的消息。 三月中,皇后携众嫔妃前往甘露寺烧香祈福,皇上准了。 十五这日凌晨,众人轻装简从启程。 夏冬春与吉嫔前日便与敬妃,惠妃说起皇后此次祈福的用意,便是不说,只看她将此处祈福选在甘露寺,也能窥知一二。 沈眉庄听后不由冷哼出声,打心底里看不起皇后这种幸灾乐祸的行为,却还是在前两日偷偷给甄嬛递了消息,让她那日出去躲躲,莫要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约莫两个时辰,众人便到了甘露寺,主持与一众姑子将皇后及各位娘娘迎进寺内,便开始带领着前往各殿参拜。 参拜结束,众人在斋房用了斋饭,祺贵人便提议四处转转。 依旧是监寺静白领着,在后院一处竹园内四处走走。 夏冬春是第一次到这来,前世她只困在紫禁城里,对甄嬛出宫到甘露寺清修这段并不知道内情。 只在后来甄嬛回宫封了熹妃之后,断断续续得知,在甘露寺这几年,多亏有温太医与果郡王多加照料,才以至于甄嬛与果郡王暗生情愫,珠胎暗结。 正出神间,便听祺贵人开口问道,“宫里来的废妃甄氏,现下何处?” 第118章 好生歇着 静白心中直犯嘀咕,怎的每次宫中来人,都要问一句莫愁的去处。 “回贵人话,甄氏现下法号莫愁,今日想来是出门了,或是到河边浆洗衣物,或是上挖些野菜,捡些干柴。”静白讷讷道。 “怎么,莞嫔如今竟做这些粗活吗?”祺贵人嗤笑出声。 安陵容亦不可思议地望向静白。 “甘露寺内人人皆要做活,并非只莫愁如此。”静白回话道。 “哎呀,倒是难为莞嫔了。”齐嫔略带些幸灾乐祸道。 “可不是吗,入宫前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入宫后又是独得圣宠的后妃,谁能料到这辈子竟还有干这些粗活的时候。”祺贵人得意洋洋道。 “祺贵人好生奇怪,”吉嫔扬声道,“莫看你此时洋洋得意,捧高踩低,难道就如此确信,自己便没有这一日吗?有这功夫在这嘲讽别人,还是多在神佛跟前拜拜,自求多福吧。”吉嫔讥讽道。 方才便气愤不已的沈眉庄感激地望了吉嫔一眼,这般刻薄又解气的话,宫中也只有她敢说出来了。 “你……”祺贵人气结,怎奈吉嫔如今位分在她之上,她亦不敢还嘴。 便是二人平起平坐时,祺贵人亦不是吉嫔的对手,不,应该说吉嫔在宫中少有对手。 “本宫还曾听闻,祺贵人刚入宫时,便想着家族有功,嘲讽失了势被贬为答应的年妃娘娘,如今又如何,年妃娘娘位列四妃,又为皇上诞育九阿哥,而咱们的祺贵人,仍旧毫无寸进呐。可见啊,这祺贵人的小嘴叭叭儿,当真如同开过光一般,嘲讽谁,谁便要飞黄腾达呢。”吉嫔斜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祺贵人,掩着口娇笑道。 祺贵人气得直跺脚,奈何被吉嫔挤兑地哑口无言,连一旁的齐嫔都不敢再接话,生怕一不小心,便折在吉嫔的唇枪舌剑之下。 “好了,”皇后不耐道,“佛门净地,如此斗嘴像什么样子,吉嫔与祺贵人犯了嗔戒,便去佛像前跪满一个时辰,以示惩戒。余下众人便到禅房内休息,一个时辰后启程回宫。” 说完,皇后便转身离去。 沈眉庄不愿错失与甄嬛见面的机会,便悄悄寻了槿汐,从后门出去,到河边寻了正洗衣裳的甄嬛。 又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只惹得二人都眼泪涟涟。 “嬛儿,你可曾按我说的,拜托果郡王暗中查探甄伯父的案子?”沈眉庄低声问道。 “姐姐,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果郡王也答应,会尽力去查此事。” “好好好,父亲已回信给我,外祖家也已派人在暗中查探此事,你若再见到果郡王,可让他设法私下与我外祖家联系,只是为了避免结党营私之嫌,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待说完这些,采月便来催促,该回去了。 嘱咐甄嬛待她们走后再回去,沈眉庄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回宫的车驾已备好,吉嫔与祺贵人也在佛像前跪满了一个时辰,皇后带领众人启程回宫。 直至天色擦黑,众人方才回到宫中。 夏冬春回到延禧宫,简单用了晚膳,正准备到偏殿瞧瞧两个孩子,便听得默霜来报,吉嫔在宫中晕倒了,现下传了太医,皇上带着皇后也赶了过去。 心中暗笑,不知这吉嫔又出什么幺蛾子,询问过月珊,得知今夜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是温太医,便放下心来。 却也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奔波了一日,着实有些累了。 来到偏殿,弘旻与琼微还未睡下,见额娘过来,两人都伸着小手让夏冬春抱。 夏冬春坐在榻上,一边搂住一个,笑意盈盈问他们怎么还没睡。 “我和哥哥,等额娘。”琼微奶声奶气道。 “额娘今天不见了。”弘旻亦说道。 弘旻与琼微已满两岁,如今说话吐字也已渐渐清晰。 夏冬春哄着他们玩了一会儿,便让他们睡下了。 启祥宫里,温太医诊过脉,禀告了皇上,“吉嫔娘娘今日劳累过度,略有些气血不足,而双膝则有些红肿,除了补养气血调理身子的药,微臣又为娘娘又开了些消肿祛瘀的药膏。方才也已为娘娘施针,片刻以后娘娘便会醒来。” “劳累过度?双膝红肿?”皇帝心下疑惑,上前掀开被子查看。 只见吉嫔的双膝何止略有红肿,边缘处甚至已有些青紫。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扬声问道。 “皇上,今日里在甘露寺,吉嫔与祺贵人二人斗嘴,犯了嗔戒,臣妾罚了她们跪在佛像前一个时辰,以示惩戒。”皇后见皇上略带薄怒,便将白天的罚跪禀报。 “皇上……”恰巧此时,床上的吉嫔悠悠转醒。 “宁儿,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皇上关切地问道。 “皇上,宁儿现下觉得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头晕,膝盖也疼得厉害,早知宫中还有如此折磨人的刑罚,一跪便是一个时辰,宁儿说什么也不跟您入宫来。”吉嫔柔弱道。 “头晕是因为你气血不足,膝盖痛待会儿便让她们给你上药,你也是,平日里小孩子心性也就罢了,怎的佛门净地竟也与祺贵人斗气。”皇上心疼地说道。 旁边的皇后在吉嫔醒来之时心便提了起来。 “皇上,”听闻皇帝指责,吉嫔委屈地撇了撇嘴,眼中沁了泪花,“非是臣妾要与她斗气,只是好端端的,祺贵人非要打听甄姐姐的去处,言语中满是贬低嘲讽之意,得知甄姐姐如今要与甘露寺的姑子一同做些粗活,祺贵人更是幸灾乐祸,臣妾看不过去,便回了她两句,哪知便被皇后娘娘打发去罚跪。” 吉嫔提起甄嬛,皇帝顿时沉了脸色,又听此事本是祺贵人惹是生非,吉嫔乃受了连累,皇帝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皇后此时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砸了下来,她心知今日她的处置有失偏颇,但谨嫔所言着实过分,又一字一句向着甄氏,她便罚得重了些。 “的确是祺贵人有错在先,朕的宁儿只是打抱不平罢了。你膝盖有伤,这几日便不必到景仁宫请安了,好生歇着。”皇上沉着脸色安慰谨嫔。 第119章 降职 皇上安抚好吉嫔,便起身与皇后一道离开了,今日十五,皇帝留宿皇后宫里,礼不可废。 一路上,皇上一言不发,皇后心中忐忑。她知此事并非大事,只是其中牵扯了废妃甄氏,便是触了皇上逆鳞。 皇后处罚吉嫔与祺贵人时,并未料想吉嫔能有这么一手,她定是故意的,为的便是在皇上面前提起甄氏过得艰苦,且顺带告状。 果然,回了景仁宫,许久未曾言语的皇帝,说了这么一句,“皇后似是年岁见长,如今打理宫务常有失偏颇。” 一句话,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皇上特意回到景仁宫再说这句话,便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今日是臣妾处置不当,皇上恕罪。”皇后坐在皇上旁边请罪。 皇上大手覆上皇后的手背,沉声道,“睡吧。” 第二日,皇上便寻了个由头申斥了瓜尔佳鄂敏,且动了大怒。 祺贵人得知消息,便到养心殿门外求见皇上,想为父亲求情,哪知连皇上的面都未见上,只听苏培盛出来通传了一句。 “瓜尔佳鄂敏,官降一级,若祺贵人瓜尔佳氏再要求情,便再降一级。” 祺贵人心中惊骇,心知此番触怒了皇上,无措地来到景仁宫,求皇后指点迷津。 皇后将昨夜的事说给她听,祺贵人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要与吉嫔不共戴天。 祺贵人与吉嫔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皇后倒是喜闻乐见,谁知随着吉嫔越发得宠,祺贵人却失宠了。 皇后越想越觉着不对,皇上如此反应,怕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处置有失偏颇,或者吉嫔晕倒双膝红肿。 那么究竟是因为祺贵人触了皇上逆鳞,还是皇上对甄氏仍有旧情呢? 吉嫔实实在在地养了好些日子,皇上因着她养伤,也多去了几次,祺贵人却是被冷落了下来。 四月初,皇上将皇后送去的各家小姐的画像送回景仁宫,并传话此事交由皇后定夺。 皇后为表大度,特意宣了敬妃与惠妃一同商定此事。 最终,选定了四位人选入宫,皇后将这四人的画像拿给皇上查看,皇上点头后,便着手准备,派了教习姑姑入各府教授规矩,与三月后一同入宫。 九阿哥周岁将至,宫中正筹备周岁宴,皇后将此事交给了敬妃。 这日,年世兰派人传信说想见夏冬春一面,带上了为九阿哥准备的周岁贺礼,夏冬春欣然前往。 到了翊坤宫,年世兰正与九阿哥一同玩耍。 九阿哥正在学走路,摇摇晃晃地从乳母怀里走向额娘,年世兰面带紧张与激动,几位宫女小心地护在一旁,以防九阿哥跌倒。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九阿哥终是成功走到年世兰面前,扑到额娘怀中,年世兰激动地又哭又笑。 夏冬春见过年世兰许多种笑容,得意的,猖狂的,嘲讽的,不屑的,但从没有这样一种笑容,让她从骨子里透了温柔出来,周身散发着满足与幸福。 看来,福慧阿哥终是成了额娘的救赎。 夏冬春瞧着年世兰的气色略有些苍白,如今天渐渐有些热了,又是午后,她竟还身着春日里略厚些的衣服。 年世兰抱着福慧不舍得撒手,福慧缩在额娘怀中,咯咯地笑着。 夏冬春不忍打破此番美好的画面,还是颂芝出言提醒年妃,昌妃到了。 年世兰命乳母将福慧抱去午睡,便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略带慵懒的模样,这才是夏冬春熟悉的年世兰。 随年世兰来到正殿坐下。 “昌妃,好久不见,近来一切可还顺利?”年世兰淡淡道。 “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夏冬春自然知道年世兰所指何事。 “顺利就好,”年世兰长呼一口气,“本宫如今方知,什么叫做有子万事足。” “臣妾也观娘娘心态比之前好了许多。”夏冬春附和。 “本宫这辈子也难有别的指望了,如今争不动了,斗不动了,也没那个心思了,只希望本宫的福慧,能够平安健康长大。” 夏冬春静静听着。 “本宫这前半生的执念,不过是独占皇上,斗败甄嬛与皇后。现在看来,往事不堪回首罢了,甄嬛已然落败,唯独那景仁宫的毒妇,本宫定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报应。”说到此处,年世兰情绪有些激动。 “是本宫让吉嫔去寻你,本宫掌宫多年,即便如今没落,手下亦还有些可用之人,本宫知道你是个能忍的,但也定不会一直忍气吞声,是以,这件事便是本宫帮你,也是你帮本宫。” “多亏有娘娘的人协助,才能进展如此顺利。”夏冬春道。 “本宫听说沈眉庄近日在帮助甄嬛调查鄂敏?” 夏冬春了然,自然是吉嫔说的。 “年家人与瓜尔佳氏一族亦有不共戴天之仇,那祺贵人又是皇后的人,本宫少不得要插手此事。本宫已传信出去,托年家的故交暗中调查,若是有了进展,本宫便命颂芝通知你。”年世兰说了这么多,瞧着已有些精神不济。 “若能得娘娘相助,此事便更加容易些。待鄂敏落败,祺贵人受牵连,皇后一党也定然受到重创。”夏冬春说道。 年世兰懒懒点头,未再言语。 “其实娘娘何必与皇上斗气,皇上对您的情分非比寻常,如今又有了福慧,若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岂不是更好?”夏冬春温言劝道。 “本宫与福慧,亦能和和美美。”年世兰冷冷道。 夏冬春不再劝,拿出随身带着的送与福慧的周岁礼,一个赤金镶和田玉的项圈,交由颂芝后,便告退了。 从翊坤宫出来,夏冬春转道去了启祥宫看望吉嫔。 吉嫔亦知夏冬春去了翊坤宫,却并未多问。 二人说起皇上前日里降了鄂敏的职,并且冷落了祺贵人,吉嫔不无得意地说道:“我便知道,皇上心里还是念着莞嫔的,但是皇上是有名的脾气古怪,喜怒不定,便是他心里想些什么,无人能猜到。” “你也着实冒险了些,祈福那日即便是祺贵人先生事,但终究是你在皇上面前大着胆子提起莞嫔,也不怕皇上迁怒。”夏冬春叹道。 第120章 早慧 “皇上要迁怒便迁怒,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气,再说了,我可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父亲来给皇上降职,他若是真生了我的气,过些日子我哄哄他也便好了。”吉嫔不在意道。 夏冬春听她说的荒唐,哭笑不得,“本宫当真羡慕你的性子,想什么便说什么了。” “何须羡慕我,姐姐从前不也是这般性子吗?”吉嫔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夏冬春笑意一滞,神色有些怪异,及其不自在道,“莫要扯些其他的,若你膝盖的伤好了,便早些去见皇上,本宫可知,皇上如今只等你好了,便要带你去郊外策马呢。” 忽地,吉嫔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有一事,我须得跟你说,也只能跟你说。” “何事?”夏冬春以为是与自个儿有关,心下有些不安,忙问道。 “年妃身边的颂芝,让储秀宫里咱们的人,给祺贵人每日的坐胎药里,下了寒凉的药。” “可那坐胎药本就是被皇后改了避子汤,里面本就有十足十的寒药。”夏冬春惊道。 “正是如此,年妃与祺贵人母族有深仇大恨,不置她于死地又岂会善罢甘休?”吉嫔如是道。 夏冬春心下了然,只得摇头叹息,“祺贵人蠢是蠢了些,又向来被皇后,安氏当刀使,虽是仰仗家里功劳入宫,入了宫却平平无奇,几番被年妃打压教训,如今又被皇上厌弃,着实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你还可怜她?”吉嫔有些不可思议,“口出恶言,必有恶心,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皇上此次处置了鄂敏,又冷落了祺贵人,她必定对我怀恨在心,她虽蠢笨,但皇后与谨嫔可是聪明人。” “本宫怎会可怜她,只是叹她空有家世容貌,若是她生了谨嫔的脑子,那咱们只怕举步维艰了。”夏冬春无奈笑道。 “女子的身子最怕寒凉之物,她对那坐胎药的疗效深信不疑,日日都要饮上一碗。”吉嫔说道。 “不说她了,只是妹妹这伤,打算何时好利索呀?”夏冬春逗趣道。 “劳姐姐挂心,这几日也该好了。”吉嫔笑道。 没几日,夏冬春便在景仁宫请安时见到了容光焕发的吉嫔。 祺贵人瞧见她便黑了脸,吉嫔却恍若未觉。 皇后当着众人的面,笑意盈盈地对着吉嫔道,“吉嫔可是大好了,前日皇上还念叨,只等你好了,便带你到郊外游玩呢,皇上对你,当真是宠爱。” 吉嫔心知这是为她拉仇恨,却不以为意,“回皇后娘娘,臣妾养了许久,如今终是好了,皇上也与臣妾交待了,明日天气晴朗,便是策马游玩的好时光。” “也好,吉嫔性子洒脱,骑术精湛,便替后宫姐妹,好好陪陪皇上,也算为本宫分忧了。” 这是,夏冬春发现,如今天气渐热了,祺贵人仍未着轻薄的旗装,且还时不时地拿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面色亦有些苍白。 回去后,她便宣来汪太医请平安脉,将祺贵人的反常请教了他,汪太医告诉夏冬春,依她的描述,此为阳虚生寒的症状。 汪顺逸还告诉她,女子若是长期服用寒凉之药,容易阴盛阳虚,体虚难以御寒,或冷汗涔涔,于月事上更加痛苦,可致腹痛难忍,腰膝酸软,更有甚者,会引发崩漏下红之症。 那崩漏之症便是崩中漏下,经血非时而下,淋漓不止,或可危及生命。 夏冬春命人送走汪太医,仍觉得心惊肉跳,年世兰的狠毒她早已见识过,但还是心有余悸。 祺贵人的父亲在斗倒年家时出了不少的力,年世兰与她本就是不解之仇。 想她年家亦算是大族,三代皆为皇家尽忠,有爵可承,一朝倾覆,竟让甄远道,鄂敏之辈踩着年家的头颅往上爬,年世兰又如何能甘心。 如今甄嬛母族已抄家流放,唯有瓜尔佳鄂敏官运亨通,但鄂敏身在前朝,年世兰力有不及,自是要拿祺贵人开刀。 后宫争斗,免不了要见血光,夏冬春亦是双手沾过人命的,但如此磋磨人的方法,她倒是不曾会的。 次日的景仁宫请安,皇上也到了,宣布了五月底启程圆明园避暑。 皇后沉吟道,“四位新人日前正在各家府中学习规矩礼义,约莫七月底便教习结束,也该入宫了,不若便命她们前往圆明园暂住,待来日再与众人一道回宫。” “何必如此麻烦,”皇上沉声道,“圆明园避暑,不过九月里也便回宫了,便让她们九月底再入宫吧。” 见皇上面色不甚好看,皇后只得应是。 皇上又关心了宫中阿哥与公主近来的情况,皇后端起笑意,不无开心地说道,“众位阿哥公主都好,九阿哥当时虽早产,如今过了周岁瞧着也是个身强体壮的,倒是八阿哥,虽才两岁有余,已经会认些简单的字了,六阿哥也甚为聪慧,也与八阿哥认得字一般多了。” “许是你平日无事,喜爱练字,弘毅受你熏陶,认字也早些,不过两岁能认得些字,着实是聪慧,苏培盛,朕记得库房里还有两套制的略小巧些的文房四宝,你去拿来,赏给弘曕和弘毅。” “八阿哥可真是厉害,倒显得他七哥顽劣了,”夏冬春笑着凑趣道,“弘旻与琼微,如今也有两岁半了,却整日里只知玩耍,莫说识字了,便是连文房四宝都没摸过呢。” “稚童心性罢了,年幼时光毕竟短暂,便让弘旻与琼微多玩两年吧。”皇上笑道。 此话听在各人耳中,便各有深意。 夏冬春心下并未多想,倒是皇后听出了别的意思。 皇上对七阿哥要求甚低,只怕并未抱有厚望罢了。 虽是夏冬春母家没落,自夏威革职后,皇后便再未将七阿哥列为八阿哥的有力对手,但如今听了皇上如此说,心中亦是开怀的。 说了会子话,皇上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嘱咐吉嫔随后到养心殿同他一道出宫,去郊外骑马。 皇上离开后,皇后便体贴道,“既是皇上在等吉嫔,大家便散了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第121章 生辰礼 待静和公主也过完周岁,已是六月底,皇上便带领太后及后宫众人前往圆明园避暑。 夏冬春又迎来了一年当中最惬意的日子,她常觉着如今日子过得飞快,仿佛每年只有前半年是缓慢的,而后便是圆明园避暑三个月,回宫来再过几个月便要过年了。 入了伏,天太热,是不必日日给皇后请安的,夏冬春又开始了深居简出,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敬妃,惠妃与吉嫔常常到她的映水兰香来坐坐,且都十分喜欢她后院的布置。 与夏冬春一般深居简出的,便只有喜静的太后,与素来不与众人来往的年妃了,其他人倒是热热闹闹的。 夏冬春听闻皇上近来极宠幸谨嫔与瑞贵人,常常宣二人一同伴驾,瑞贵人本是清冷孤傲之人,不喜与谨嫔待在一处,便常常寻了由头婉拒。 本以为皇上会因此厌了瑞贵人,谁成想反倒让瑞贵人更得宠了,但寻常时候瑞贵人是不必去伴驾的,大多都是皇上亲自前往她的住处。 吉嫔的宠爱便如那细水长流,她无须使什么手段,也不必刻意学什么技能,皇上爱的便是她这不羁的性格,以及二人一同并肩策马时的自由。是以,便是她几日未得召幸,皇上亦是常有赏赐送来,且不说她的宠爱从未断过。 因着圆明园里边有马场,如今大热的天,想骑马倒不必出园子,皇上有时兴致来了,一整日都与吉嫔待在马场。 前几日敬妃,惠妃,吉嫔又来到映水兰香消夏,才听吉嫔说到皇上的身子似是不如从前了,如今一道策马,竟不如从前畅意。 这话才说了没两日,皇上便在谨嫔侍寝的夜里发了高热,谨嫔当时手忙脚乱地在内室喊苏培盛,苏公公见皇上遍体生热,且出了虚汗,忙不迭地请了太医,并派人去禀告了太后,皇后。 太医来的快,半刻钟便到了九州清晏。 为皇上诊了脉,太医开了方子,命人去抓药熬药,他则等着太后,皇后过来回话。 “刘院判,皇上这是……”苏培盛关切问道。 “苏公公,皇上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劳累过度,身子略有亏空……”说着,刘院判便讳莫如深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谨嫔。 苏培盛了然,便不再问了。 太后与皇后赶到,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培盛只得出言安慰,“太后,皇后莫要焦急,皇上并无大碍。” 太后亲自查看过,见皇上此时高热未退,仍昏睡着,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谨嫔面前,凌厉的眼刀直直射向谨嫔,安陵容只觉手心冒汗,颤抖着下跪请罪。 “哀家听闻你素来心思多,又多才多艺,皇上也愿意宠着你,此次若皇上无碍也便罢了,若龙体有何差池,谨嫔,你可知你会是何下场?”太后冷声质问。 “臣妾知罪……”安陵容心虚地直冒汗,说话都有些颤抖。 太后冷哼一声,便去寻太医问话。 太医如此禀报,太后哪有不懂的,顿时气愤不已。 “送谨嫔回去,看管起来,待皇上醒来,再行发落。”太后厉声道。 安陵容惊骇地跪坐在地上。 “皇额娘……”皇后开口欲为安陵容求情,岂料被太后一记眼刀瞪了回来。 “皇后,哀家还没问你,这后宫,你是如何管的,如此狐媚货色,寸功未建,竟也位居嫔位?”太后沉声质问皇后。 安陵容讷讷地随几个嬷嬷出了九州清晏,被送往住处。 皇后忙请罪,“儿媳有罪,皇额娘息怒。” “安排各宫嫔妃侍疾吧。” 太后说完便转身离去。 轮到夏冬春侍疾时,皇上已经醒来,身子已有好转,只是精神上略有些不足,太医说是身体上的亏空须得慢慢补养。 听闻太后动了怒,将谨嫔看管了起来,皇上也未做何反应,只说交给皇后处置。 皇后自然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罚了禁足,抄写女则,女训。 太后本有意要降安陵容的位分,只是被皇后挡了回去。 皇上终究是养了一月有余,这一月以来,果郡王与慎贝勒也常常到园子里来陪伴圣驾,或是下棋,或是组了家宴看看歌舞,又或是叫上吉嫔一道骑射,总之是太后下了禁令,皇上身子养好之前,不许再翻牌子。 敬妃设了小宴,邀请惠妃,昌妃,吉嫔,淳贵人等交好的,为六阿哥庆祝生辰。 夏冬春带了弘旻与琼微,沈眉庄带了静和,趁着夜色,在敬妃的住处一起热闹热闹。 弘曕在一旁带着弘旻与琼微,以及走路刚刚稳当的静和一道玩耍,敬妃便带着几人都多饮了些果酒,今日并不是很热,大家都在兴头上。 谁知这时,皇上竟过来了。 几人都清醒了些,忙起身行礼。 弘曕已经三岁,懂了些规矩,也跟着行礼。 倒是弘旻与琼微,向来是不怕皇阿玛的,便口中叫着皇阿玛,欢快地往皇上怀里扑。 夏冬春便温声提醒二人行礼,弘旻与琼微才歪歪扭扭地行了礼。 皇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弯腰抱起最小的静和。 “朕来的巧,敬妃这儿竟这般热闹。”皇上笑道。 “回皇上,今日是弘曕生辰,臣妾便想着叫几个姐妹来热闹热闹,因着怕打搅皇上,我们便自娱自乐了。”敬妃笑着回话道。 “朕也是记着今日是弘曕生辰,处理完手头的事便来了,你们竟先行热闹起来了。” 苏培盛也笑着开口,“可还说呢,皇上白日里便念叨着今日是六阿哥生辰,吩咐奴才准备了生辰礼,这不,刚忙完便赶来了。” 弘曕端端正正地又行礼道,“儿臣多谢皇阿玛关怀,儿臣感激不尽。” 小小的人儿,已经如此懂事,皇上目光中满是欣赏。 夏冬春几人便识趣地告退了。 待只剩下皇上,敬妃与六阿哥,皇上将弘曕拉到怀中,温声开口。 “弘曕,来皇阿玛这里,”随后取出给弘曕准备的生辰礼,“这是皇阿玛开蒙时,你皇爷爷赐给朕的弓箭和文房四宝,皇阿玛爱惜非常,如今皇阿玛把它们送给你,愿你文武双全,聪慧无双。” 第122章 新人入宫 六阿哥接过略显小巧的弓箭及文房四宝,轻轻抚摸。 一旁的敬妃却是满目惊异,先帝爷赐给皇上的礼物,如今到了弘曕手中,其中的深意让她不能不多想。 三岁本也不是什么大生辰,皇上却心中记着,忙完朝政又特地赶来,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敬妃早知皇上看重六阿哥,却不知竟盖过了八阿哥。 敬妃就这般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皇上手把手教幼小的弘曕,拉开那张略小些的镶了玉石的弓。 弘曕眼中闪着新奇的光,却在皇阿玛的指导下,亲手拉开了那把对于他来说略重些的弓,眼中的忐忑终是被喜悦替代。 皇上看着雀跃的弘曕,眼中满是欣慰,仿佛看到了长大后的儿子,手持弓箭,策马扬鞭,勇武非常。 恍惚间,皇上似乎又回到幼时,每次皇家围猎,还未成年的他都会拿着这把弓箭,与兄弟们暗暗较劲,他从未落过下风,可皇阿玛的目光甚少停留在他的身上。 皇阿玛关怀长子,又极偏爱二哥,体贴疼爱幼子,老八,老九,老十四亦是比他这个整日里沉着一张脸的儿子更讨喜些。 就连额娘,眼中亦只有老十四。 即便他功课长进,骑射出色,后来着手政务亦从未出过差错,可皇阿玛与额娘的眼中,依然没有他。 很久很久之后,已垂垂老矣的皇阿玛,看着他的奏折,那是一些比较棘手的案子,兄弟们都不肯出头当坏人,是以便都落在了他的头上。 有多棘手呢?盐务,军饷,国库亏空,赈灾米粮,黄河一带灾后重建…… 哪一件不是旁人避而不及的,而他雍王敢。 便是这一封封结案的奏折,在皇阿玛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许久之后,皇阿玛长叹了口气,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四,你很好。” 便只这一句,他高兴地眉目都柔和了几分。 也是这一句,他知晓,皇阿玛对他的肯定。 “皇阿玛,儿臣何时才能用这把弓狩猎呢?” 弘曕稚嫩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弘曕,快些长大,长大把弓拉满。”皇上有一瞬的失神。 自个儿幼时最渴求的东西,他愿意尽数给弘曕。 而这份偏爱,究竟是因为母子俱亡的菀菀,还是因为莞莞类卿的嬛嬛,他自己亦分辨不清。 “儿臣一定快些长大,不负皇阿玛的期望。”弘曕幼稚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 皇上又陪弘曕熟悉弓箭,练习文房四宝的使用,待弘曕止不住困意,已经是深夜了。 弘曕很是兴奋,他接触到了新奇的东西,且还是他的皇阿玛亲手送他并亲自教他使用,直至睡去,他的面庞仍有一团兴奋的潮红。 敬妃第一次在皇上身上体会到慈父模样,在皇上亲手握着弘曕的教他写字时,她心中的惊异与激动已渐渐平复。 看着儿子略带潮红的睡颜,在这一刻,敬妃心中无端生起一种坚定,弘曕想要的,她一定拼尽全力送到他面前,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将是面对无休止的阴谋诡计,血染宫墙。 皇上为六阿哥庆祝三岁生辰,并留宿了宠爱淡泊的敬妃处的消息,在次日清晨便满宫皆知。 众人心情各异,倒是太后对此十分高兴。 太后本就厌烦那些妖冶狐媚的嫔妃,倒是十分喜欢敬妃,惠妃,昌妃这些安分守己,又抚育皇嗣的。 太后一高兴,便大手一挥赏赐了敬妃许多东西,又特意为六阿哥补了生辰礼。 有太后打头,皇后亦如此,往敬妃处送了赏赐及生辰礼,并嘱咐敬妃,天儿热,便不必谢恩了。 自此以后,皇上如同转了性子一般,竟开始宠幸起了宫中的老人儿,端贵妃,敬妃,惠妃,昌妃,齐嫔,欣嫔,连皇后都不再只是初一,十五这两日与皇帝共寝。 倒是谨嫔,瑞贵人,祺贵人,冷落了下来,吉嫔虽是未被冷落,但也大不如前。 夏冬春心想,莫非是此次病了一场,皇上便觉着面对年轻美艳的嫔妃,力不从心了?那谨嫔用的东西,效力便这般强横吗。 九月底,圣驾回銮,众人随圣驾回宫。 回宫没几日,此次选的新人便入宫了。 夏冬春早便从敬妃与惠妃口中得知,此次入选的四位小主中,那位在赏花宴上提议以花对诗的,是郭络罗氏,封了云常在,还有一位当日与云常在对诗时不相上下的,是管领刘满之女,封了刘常在,余下李氏,张氏,都封了答应。 次日便在景仁宫见到了四位新人,当真是如花朵般娇艳,夏冬春终于明白,当日她们这一批选秀入宫时,敬妃她们心中是何种心情。 云常在与祺贵人皆是满军旗,便被分到了储秀宫。 刘常在则分到了吉嫔的启祥宫,家世出众的常在与民女出身的主位,皇后的安排有些耐人寻味。 李答应是四人中容貌最出挑的,张答应与其他三人相比,则有些平平无奇了,这二位都被分到了谨嫔的景阳宫。 皇上由于在圆明园病了一场,如今并不常进后宫,但如今新人入宫,终是被皇后安排着都侍了寝。 除了刘常在常常养心殿伴驾外,其余倒都宠爱平平。 下了场秋雨,天仿佛有些凉了,储秀宫里传出消息,祺贵人病倒了。 原以为只是着了风寒罢了,听皇后在景仁宫说了才知,竟是崩漏之症。 章太医诊断过,乃是寒气入体,肝肾阳虚所致,须得好生调养。 皇上来看了祺贵人一次,赐了些补品,嘱咐她好生将养,便没再来过。 祺贵人本想因着此次病着,皇上能对她多些疼惜,谁知太后派人来送了东西,特意嘱咐她,女子下红本就是不洁之事,让她好生静养,无事不必到外头去。 为此,祺贵人痛哭了一场,见皇上也未再理会她,便一直郁郁不乐的。 与她同住的云常在,则是心疼她年纪轻轻便得了这种病,常来她这儿与她说话逗闷儿,一来二去,二人便亲近了起来。 这一日,淳贵人来看望祺贵人。 “祺姐姐,你的脸色怎的如此苍白?”淳贵人一进来便惊呼道。 第123章 热闹 “淳贵人,你来了,我的脸色当真有那么难看吗?”祺贵人惊惶地抚着脸道。 “姐姐,你如今的病情,仍没有好转吗?”淳贵人问道。 祺贵人摇了摇头,“病了好几日了,太医开的药也按时吃着,还每日艾灸穴位,却也只是略有起色罢了。” “好端端的,怎会寒气入体呢,姐姐可是洗了冷水澡?或者淋了秋雨了?”淳贵人疑惑道。 “没有,我自小便是有些怕冷的,一入了秋便绝不碰一滴冷水,更不必说洗冷水澡或是淋雨了。”祺贵人情绪低落道。 “那就奇怪了,原先我姐姐也因寒气入体害过崩漏之症,却是因为冬日里我外甥调皮,偷偷在湖面玩耍,又到了冰薄的地方,掉入了结了冰的湖水里,我姐姐当时便顾不得其他,急急跳入了湖中,被姐夫及时救了起来,前后约有一刻钟,便是因此寒气入体,害了崩漏之症,却也不如姐姐这般严重,我方才进来瞧着便吓了一跳。”祺贵人皱着眉头说道。 “你此言当真?”祺贵人惊讶。 “自然是真的,我记得当日大夫还问姐姐,此前可有过月事腹痛或怕冷之症。姐姐,你之前可有过?” “我此前一直好好的,大约半年多以前,月事时便开始有些腹痛,腰膝酸软至不能起身,我也找太医看过,也吃了药,却也只好几日罢了,下次月事再来,仍旧如此难熬。” “半年多以前?我听皇后娘娘说,太医说你的崩漏之症较为严重,还有肝肾阳虚等症状,我好像听说过,凡是虚症,皆非一日两日便能形成,须是长久以来而引起。” “你是说,我这病,来的非比寻常?”祺贵人也觉察出不对来。 “我只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姐姐自入宫以来,身子历来不错,怎会突然病得这么严重?若是姐姐又什么东西常吃常用的,由这东西引起的寒气入体,倒也说得过去了,只是姐姐查明了,以后要远着些才是。” “常吃常用的……”祺贵人沉吟道,“难道是……不对啊,那明明是……”说到一半生生止住,想起淳贵人还在这。 “时候不早了,我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淳贵人说完,起身便走了。 祺贵人沉默了良久,心中纷乱如麻,今日淳贵人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刚入宫时,着实是身体不错的,可自从开始服用那个坐胎药,初始她只觉着奇苦无比,现下想来,她的月事便是从那时候有了变化,先是日期不再准确,而后便是腹痛,腰膝酸软,再后来甚至没有要来两次,直至这次,崩中漏下,淋漓不止已逾半月,如今已成气血亏虚之象。 那方子是母亲从民间寻来的,母亲定不会害自己,且那方子此前便有数百人曾用过,皆收效颇佳,母亲花了大价钱,求了方子来。 她得了方子,便叫太医院照方抓药,日日煎来喝。 药是自己的贴身宫女亲自去抓的,煎药也是信得过的人,祺贵人有心去寻每日的药渣,却想起自从病了,那坐胎药便停了,如今再到哪里去寻药渣? 思来想去,她叫来贴身宫女,“双儿,你拿着那张坐胎药的方子,去太医院寻一位面生些的太医,让他看看这个方子可有不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记住,避着章太医。” 双儿点点头,随后悄声离去。 傍晚,汪太医到延禧宫为夏冬春请平安脉,便将此事告知了她。 “你说祺贵人宫里的人,拿着一张坐胎药的方子请教你?”夏冬春略有些奇怪。 “正是,微臣起先并不知她是储秀宫的人,是在她走后心下好奇,便与旁人多问了一句。” “你如何答的她?”夏冬春思索着问他。 “微臣如实回答的她,此方之中多是些温补之药,佐以行气疏经,滋养胞宫,补益脾肾,女子若长期服用,有助于强身健体,更有益于子嗣。”汪顺逸答道。 “她还问了什么?” “微臣说完她便惊疑不定地走了,未再问其他的。” 沉吟片刻,夏冬春才道,“你便将你方才的那番话,装作无意之间透露给章太医。” 汪顺逸虽不知为何要透露给章太医,但是大约也猜得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待汪太医走后,夏冬春又命白果到吉嫔宫里传了话,让吉嫔吩咐安插在储秀宫里的人,设法让皇后的人露出些马脚。 吉嫔亦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听白果讲了前因后果,便打定主意,要整些热闹瞧瞧。 过了几日,储秀宫里闹了起来。 祺贵人拖着还没好利落的身子,跪在养心殿外,求皇上为她做主。 原来,她宫里的煎药宫女,原也是信得过的,但这个宫女是出了名的好逸恶劳,贪图享受,按理说煎药也是个清闲的活计,但是熬药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看火候看得她直犯困,另一个小宫女有心巴结她,便劝她去歇着,自个儿替她看着,到了时辰便叫她。 谁料这样偷了几次懒,那煎药宫女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便是如此,便给了那个小宫女可乘之机,她边将药罐里的药偷偷换掉,待熬好了药,倒出药汁,自个儿便顺手处理了药渣,很是得那小宫女待见。 只是如此冒险只是,也不必日日都做,只须两三日有那么一次得手了便可,偷换的那些药材俱是寒凉之品,便是三日里饮一次,长此以往,身子也毁了。 这事是如何抖出来的呢,是那个小宫女与同屋的宫女起了争执,二人动了手,混乱之下从那小宫女的被褥下扯出许多药材,俱是些大寒之性的寒凉药。 那宫女便被押到祺贵人面前,祺贵人审问她,谁知她竟死咬住不松口,说那药材不是她的,是旁人诬陷她。 这时,另一个小宫女说,曾常见这小宫女为祺贵人看着煎药炉子,祺贵人便喊了煎药宫女来对质,如此,此事才算是彻底抖了出来。 祺贵人思来想去,此事须得去求皇上做主,才能让皇上看到她的处境,如此来求些皇上的心疼。 第124章 鱼死网破 可祺贵人终究还是想岔了。 她跪在养心殿门外痛哭陈词,宫中宫女用大寒之药偷换她的坐胎药,已致她身子亏空,罹患崩漏下红之症。 皇上却只是发落了煎药宫女及那个小宫女去了慎刑司,便转手将此事交给皇后处置,并未出面安抚祺贵人。 祺贵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储秀宫,满面悲戚地倚在榻上,不发一言。 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她独自望着窗外出神。 正昏昏欲睡间,外面两个小宫女谈话却传入耳畔。 “咱们小主着实可怜,病了那么久,怎的还不见好,都怨那些背主的奴才。” “那煎药的姐姐是个懒的,咱们宫里人都知道,可那个把药换了的宫女,保不定背后便是有人指使,宫里呀,这种事多了去了。” “那会是谁呢?” 祺贵人此时也不困了,凝神静气地仔细听着。 “有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那个换了药的小宫女,历来都是勤快的,每次去内务府,太医院,御膳房的这些差事,她都抢着干,我可是有几回都看到她每次都能与皇后宫里的陈嬷嬷碰上,二人总是嘀嘀咕咕的,之前我总以为二人是有交情的,直到这次的事出来。” “那如果这样……这件事如今已交到皇后手里了呀……” 祺贵人听后惊愕不已,急切地想要问个明白,大声喊道,“是谁在外面,给本小主滚进来。” 窗外顿时没了动静,倒是双儿听到主子的喊声,急忙进来。 “双儿,快去,方才有两个丫头,在窗根儿下说闲话,快把她们找出来。”祺贵人急切道。 双儿忙领命而去,谁知将储秀宫翻了个底朝天,竟未找到这两个丫头。 祺贵人气急败坏,摔了好些瓷器。 云常在听到这边的动静,便过来询问出了何事。 宫里出了背主的奴才,人人皆知,倒是祺贵人又将淳贵人前日那番话,以及方才自个儿在窗前听到的密谈,一一告诉了云常在。 云常在初到宫中,自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她皱着眉沉吟半晌,抬手挥退屋内伺候的人,煞有其事地开口。 “姐姐,你我与皇后同出身满军旗,本不该互相猜疑,只是姐姐觉着方才那两个丫头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才想将人拿来一问究竟,是吗?”云常在柔声问道。 “正是。”祺贵人气愤道。 “姐姐先别动气,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利落。不如姐姐仔细想想,那日淳贵人说的话,太医可曾与姐姐说过,按淳贵人所说,她曾亲见过姐姐害过此病,没道理太医瞧不出来,若是太医不尽心……”云常在接下来的话没说出来。 “太医不尽心,太医……你说得对,”祺贵人似是忽然明白了,“若是太医亦有意瞒我呢?” “妹妹愚见,胡乱说的,姐姐莫要当真。可莫要再动气了,如今身子最要紧。” 云常在笑着说完,便起身告退了。 内室只余祺贵人自个儿,她呆愣着坐下,往日直来直去的脑子,今日少见地多拐了几个弯。 照料她的是章太医,是皇后亲自安排的,可章太医从未与她提起过,寒气入体,肝肾阳虚乃是长久之症,并非一蹴而就。 自病了以来,她并未想过此病来的蹊跷,还是那日淳贵人来看望她,说起自家姐姐,她方才有些想法。 后来便因着宫女争执,致使那换药的宫女露出马脚,她终是确定,她的病并非自然得之,而是人为。 按那煎药宫女所说,那小宫女帮她看着炉子已有半年之久,而她饮了半年的寒药,致使身子寒凉,引发崩漏之症,章太医资历年久,没道理看不出其中的不对之处,若他瞧出来了,却故意瞒着不说,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太医亦有鬼,且与那换药宫女同受一人致使。 她虽不知宫女受谁致使,但是章太医听命于谁,她却是知道的。 可是,真的是皇后吗?究竟是为什么? 她自入宫以来,便效忠皇后,为她马首是瞻,连同父亲在前朝为官,也都为她所用。 皇后对她也确实多有扶持,她亦感念在心,可她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宫中那么多孩子,为何她瓜尔佳氏不能有?为何皇后要派人将她的坐胎药换成避子汤?如今她既没有孩子,身子也垮了,究竟是为什么? 便不让她有孩子也就罢了,为何要拖垮她的身子? 她摇摇晃晃起身,她要去养心殿,去告发皇后,求皇上为她做主。 她要告诉皇上,是皇后指使人将她的坐胎药换成了避子药,致使她害了崩漏之症。也是皇后,指使章太医隐瞒她的病因,使她蒙在鼓里。 她脑海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向皇上揭发皇后的真面目,求皇上还自己一个公道。 她还想去问问皇后,为何要对自己下这般毒手。 出了内室,惊动了一旁候命的双儿,几个宫女忙上前来扶她,让她回去休息,太医嘱咐她不可劳累。 她挣脱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双儿忙跟了上来。 出了储秀宫,没走几步,便遇上了安陵容。 安陵容见祺贵人步履不稳,脸色也差得吓人,口中念念有词。 “妹妹怎的出来了,不是说让你卧床静养吗?”安陵容笑着同祺贵人打招呼。 “你走开。”祺贵人伸手拨开面前的安陵容。 “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你可小心些,别摔了。”安陵容继续阴阳怪气道,转身跟上祺贵人的脚步。 祺贵人不愿理会她,若在平日,她是无论如何不把安陵容放在眼里的。 安陵容笑着继续开口,“妹妹还不知道吧,你宫里送到慎刑司的,那个将姐姐的药材调换了的小宫女,已经自尽了。” 闻言,祺贵人猛地停住脚步,自尽了?死无对证?她为何要自尽?慎刑司里,如何能自尽? 皇后?!只有她可以做到。 这一刻,祺贵人已然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去,父亲的把柄还握在皇后手中。若是要与皇后鱼死网破,那他们瓜尔佳氏一族,是否要就此断送? 如果她执意要告发皇后,那她的结局会是什么?她自尽?她的母族倾覆? 祺贵人只觉头脑嗡嗡作响,竟昏了过去。 第125章 跪求 淳贵人坐在桌旁吃着点心,等着雨儿带消息回来。 “小主,小主,”雨儿快步走进来,见屋内没有旁的人,便低声回禀,“祺贵人方才非要去养心殿,瞧着路都走不稳了,遇上了谨嫔,不知谨嫔说了什么,祺贵人便晕倒了。” “嗯,我知道了。”淳贵人淡淡道,继续吃着桌上的点心。 雨儿如今越发看不懂自家小主了,便是前日她跑到储秀宫说的那番话,如今让她心惊胆战。 “小主,那日你去看望祺贵人,与她说的那些话,会有事吗?”雨儿小心翼翼问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淳贵人面上仍是一派天真,只是不同的是眸子里沁了几分与她的天真极不相称的冷意,“姐姐确实害过崩漏之症,祺贵人的病也确实来的蹊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了。” “可是小主,奴婢有些看不懂,您究竟是图了什么呀?”雨儿略带心疼道。 “莞姐姐曾说过一句,”淳贵人伸手拿了块山楂糕,静静地打量着,“水至清,则无鱼。” “若要鱼儿欢实些,水,是不是越混越好呢?”说完,抬手将手中的山楂糕送入了口中。 景仁宫。 安陵容做在一旁,低声回话,“娘娘,臣妾已将那小宫女自尽的消息转告祺贵人了,她听后便昏了过去。” “嗯,”皇后淡淡道,“即便她是个蠢的,此刻也应该知道,这后宫里,还是本宫当家。” “祺贵人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安陵容笑着道。 “好了,你便回去吧。听本宫的话,先安分些日子,你的绣工极好,多往养心殿送些,想必皇上不会忘了你的。”皇后亦笑着交待道。 “是,多谢娘娘指点,臣妾告退。” 陈嬷嬷送了安陵容回来,便见皇后皱着眉头闭目养神。 “阿青,太医前两日告诉本宫,那些药虽都是寒凉之品,但半年内并不会对祺贵人的身体造成如此严重的损伤,这其中定还有旁人的手笔。”皇后斜倚在榻上,皱着眉道。 “娘娘是说,不止咱们的人对祺贵人动手?会不会是敬妃她们?” “敬妃什么德行本宫还是知道的,沈眉庄…非是本宫看不起她,她没有如此凌厉的手段,这宫里啊,还有本宫掌控不到的势力。”皇后叹了口气。 “娘娘,不如咱们……便停手吧,好好儿的抚育八阿哥,赢面亦是很大的。”陈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 “停手?”皇后冷笑一声,“到了这一步,本宫早就回不了头了。” “本宫要的不是赢面有多大,而是万无一失,阿青,你明白吗?之前终究是本宫太仁慈了,也太疏忽了,让她们钻了空子,从今往后,这宫里再不许有一个孩子降生。”皇后狠厉地说道。 陈嬷嬷不敢再劝,心想点上谨嫔送来的安神香,让皇后早些歇息。自从有了这个香,皇后的睡眠便好了些,头风也不再似从前那般严重了。如今皇后便离不得这个香了,一日不点便睡不安慰,白日里精神极差。 皇后素来不爱燃香的,只是奈何近日总做些噩梦。 安陵容第一次提出为她研制安神香时,皇后便下意识地拒绝了,有年世兰的前车之鉴,她拒绝接触任何香料。 可后来,章太医建议她可以尝试,皇后亦被失眠多梦折磨得头痛欲裂,犹豫再三,终于同意,由章太医全程参与,与安陵容共同制香。 近来皇后总有意减少这安神香的用量及次数,她亦觉察到自个儿对这香产生了依赖,渐渐竟有些离不得了,便特意叮嘱陈嬷嬷,待她失眠多梦症状及其严重时,再用此香,等闲时候便不必点。 可陈嬷嬷总是心疼皇后,有时夜间见她睡得不安稳,便偷偷点过几次,晨起却总被皇后申斥。 皇后此时亦觉得有些头痛,此时亦闻见了安神香的味道,便想命陈嬷嬷熄了香,却不想竟觉得头痛有些缓解,待过了一刻钟,竟有些困意涌上来。 此次祺贵人昏倒,皇后并未过问,连带着储秀宫派去请皇上的人,也被拦在养心殿外。 祺贵人清醒后,便沉默着不发一言,双儿在一旁都急哭了,请了云常在过来,亦是无法。 皇后终是将祺贵人坐胎药被换,而引发崩漏之症一案,结了案禀报给了皇上。 主犯自尽,本就是死无对证,那煎药宫女亦罚了三十庭仗,发落去了辛者库。 皇上并未说什么,只是到底心软了,赏赐了许多补品派苏培盛亲自送到储秀宫,并命他好生安抚祺贵人。 祺贵人的事终是没再掀起什么风波来,人也待在宫里好生养病,这一养,便到了入冬时节。 刚好起来不久,朝中便传了消息。 御史台唐执玉,参奏瓜尔佳鄂敏,贪赃枉法,贪污受贿,陷害同僚,等数条罪状,桩桩件件皆有实证。 鄂敏当即被下了大狱,祺贵人初闻此消息,惊骇到无以复加,心中只以为是皇后要置她于死地。 她便求告到景仁宫,在正殿外长跪不起,哭道声音嘶哑,求皇后娘娘饶过她瓜尔佳氏一族,日后她便将命交给皇后。 皇后不见她,只有陈嬷嬷出来。 “祺贵人,皇后娘娘让奴婢转告您,您父亲的事,并非是皇后娘娘所为,皇后娘娘一直是向着您的。您可快回去歇着吧,别哭坏了身子。” 一番话听得祺贵人呆愣在原地,不是皇后?那会是谁?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数个人选,但为今之计,追究到底是谁与瓜尔佳氏过不去已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谁能够救她的父亲。 “陈嬷嬷,求您转告皇后娘娘,”祺贵人沙哑着开口,“臣妾求皇后娘娘搭救,臣妾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任由皇后娘娘驱使,绝无二话,只求皇后娘娘救救臣妾的父亲。”祺贵人忍住眼泪道。 “奴婢定会帮您转告,只是您还是快回去吧,便是求皇后娘娘搭救,也要容皇后娘娘想想办法不是?”陈嬷嬷劝道。 沉默良久,祺贵人摇晃着起身,颤抖着开口,“陈嬷嬷,我明日还来这里跪着。” 第126章 出手 祺贵人接连在景仁宫的正殿外跪了三日,始终没有见到皇后。 而皇上命人着手调查鄂敏的案子,也已有三日,本就是证据确凿,调查起来自然是顺利,如今好似已经有了眉目。 祺贵人等的心焦不已,她不是没想过到养心殿外求皇上,只是前些日子,她拖着病体在养心殿外求皇上为她做主,都未曾得见圣颜,如今为了获罪入狱的父亲,若她执意求情,会不会惹恼皇上? 她在皇上那儿,何曾有过情分可言。 终是在第四日,祺贵人坚持不住,终是晕倒在景仁宫里。 再醒来,便躺在景仁宫的偏殿了。 皇后逆着光坐在窗前的榻上,静默着不发一言。 “祺贵人,你醒了。”皇后沉声道。 祺贵人忙起身下床,鞋都顾不得穿,跪在地上,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求您了皇后娘娘。” “前朝之事,岂是本宫能够插手的,祺贵人若无大碍,还是快回去歇着吧,你身子弱。”皇后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祺贵人说道。 “娘娘,臣妾真的知错了,求您帮帮臣妾,求您了皇后娘娘……”祺贵人一边哭着说道,一边“砰砰”地朝地上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殷红一片。 皇后只默默看着,并不出言阻止。转头望向陈嬷嬷,陈嬷嬷心领神会地上前,拦住磕头的祺贵人。 “祺贵人,快停下,您可要爱惜自己啊,皇后娘娘不是不愿帮您,只是此事,恐难如贵人所愿啊。” 闻言,祺贵人便停下哭求,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拉住陈嬷嬷的手。 “真的吗?皇后娘娘真的愿意帮我吗?” “您先起来。”陈嬷嬷搀扶起祺贵人。 “唉,祺贵人,本宫着实不愿看你如此磋磨自个儿。只是即便本宫愿意帮你,只怕也难尽如你所愿啊。”皇后叹道。 祺贵人希冀的目光紧盯着皇后。 “本宫竭尽全力,也只能保瓜尔佳氏一族不受牵连,至于你的父亲……本宫已然听说,此次证据确凿,皇上震怒,有意从严处置此案,瓜尔佳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女子没为官奴,流徙三千里。”皇后温声说道,说出的话却让祺贵人如坠冰窖。 “皇后娘娘,皇上他当真如此……”祺贵人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恐难如你所愿啊。”皇后说道。 “臣妾求皇后娘娘想想办法,若能保住臣妾父亲一命,保住臣妾的家族,臣妾愿为娘娘赴汤蹈火。”祺贵人再次跪下表忠心道。 “也罢,本宫最是心软,见不得你这可怜模样,你先回去,待本宫想想法子。”皇后亲手扶起祺贵人。 陈嬷嬷搀扶着将祺贵人送走,回来便瞧见皇后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心情似乎不错。 “娘娘,您真的要帮祺贵人吗?”陈嬷嬷低声问道。 “本宫既是帮她,亦是帮自己,若真的让鄂敏定了罪名,皇上岂非对甄嬛心存有愧,便是有十个祺贵人之流,本宫也不愿看到这宫里有一个甄嬛。”皇后冷冷笑道。 “可是,娘娘打算如何帮她,可有主意?” “你去,替本宫办件事。” 鄂敏的罪还没定下来,这几日皇上也消了些怒气,皇后才敢探探皇上口风。 听闻皇上不愿因此事迁怒祺贵人,便稍稍松了口气。 又说是祺贵人日夜担忧此事,生怕皇上因此事动怒伤了龙体,几次求到中宫,求皇后替她向皇上请罪,并宽慰皇上。 当皇后说到:“祺贵人前日里便遭人算计,病了一场,如今才养好身子,鄂敏又犯了事,这些日子也着实苦了祺贵人,日日忧心,夜不能寐,皇上不如去瞧瞧她,也好告诉宫里,也让祺贵人知道,皇上并不会因为鄂敏的事迁怒她,让她好生调养身子。” 皇上闻言便皱眉思索,半天才道,“也好,朕最近的确冷落了祺贵人。” 皇上留宿祺贵人宫里的事,次日便传遍了后宫。 听闻此消息,在景仁宫相遇的敬妃与惠妃,及夏冬春便相视一笑,心知这是皇后出手了。 祺贵人病了一场,又遭逢家中大变,已不复从前的珠圆玉润,竟也生出了楚楚可怜之感。 瞧着祺贵人倒是比从前安静了几分,也不与吉嫔斗嘴了,便是吉嫔说话咄咄逼人些,祺贵人也不理会,这倒让众人都有些纳罕。 几日之后,沈眉庄终是觉察出不对来,自鄂敏下了大狱,如今已过去将近半月,本就是证据确凿之事,竟还拖着未定罪。 夏冬春与敬妃怕她心急,几番劝她沉住气,耐心等等,切不可因此再去触怒皇上。 但究竟还是没拦住。那日皇上留宿钟粹宫,沈眉庄按捺不住,还是提起了鄂敏定罪一事,皇上当即便沉了脸色,却也并未动怒,只抛下一句,“惠妃今日话多了些。”便离开,转头去了祺贵人宫里。 次日,皇后听闻陈嬷嬷此事,便冷笑着开口。 “若论了解皇上,揣测圣心,这合宫嫔妃,又有几人比得过本宫。鄂敏的案子,想定罪也容易,只是这贪污受贿,贪赃枉法,最是容易定罪,偏只一条诬告同僚,致使同僚抄家流放,且这位同僚,还是皇上心上人的母族,这条罪名定下,岂非让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认自己的昏庸,也是逼着皇上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自个儿偏听偏信,冤枉了忠臣,更离心了爱妃。” “娘娘圣明。”陈嬷嬷恭敬道。 “本宫身为皇后,与皇上携手并肩,不只有统领后宫的职责,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这有时候,干政与否,还要看皇上如何裁度,若是把话说到皇上的心坎上,那便不算干政。甄嬛啊甄嬛,便老老实实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吧。”皇后得意地冷笑道。 随后又望向陈嬷嬷,沉声吩咐道,“派人去甘露寺传话,天凉了,便厚待些莞嫔,最迟明年开春,本宫不想再听到甄氏还活着的消息。” 第127章 身孕 又到了十五,皇上留宿景仁宫。 刚入夜时分,皇后备下了晚膳,与皇上一道用膳。 用膳时,皇后惯会与皇上如同闲话家常般,说说最近宫里的情况。 “四位新人入宫已有近两个月了,不知皇上可还满意。”皇后贤惠道。 “嗯,那刘常在果真如你所说,颇通诗书,才情上佳。”皇上随意道。 “所以皇上最宠她,也是那刘常在的福气。”皇后笑意盈盈道。 “李答应也甚为贴心,只是却是空有美貌罢了,若是能多读些书,便可称才貌双全了。”皇上略有遗憾道。 “人无完人,才情上佳,容貌出色的女子,终究是少有。臣妾改日便交待李答应,闲来无事便多读些诗书,只当稍做弥补吧。”皇后温声安慰道。 “大可不必如此,凡是才情上佳之女子,皆是自小便通读诗书,十数年的积累,方能博古通今,非是临时抱佛脚可做到的。刘常在与云常在也算是才情出众,但论起博古通今,终究还是差上许多。”皇上沉声道。 “那臣妾便无法了。”皇后惋惜道。 待用过晚膳,皇后梳洗过,见皇上执了本书在灯下读着,便抬手为皇上添了杯茶。 “皇上,臣妾今日见祺贵人,气色还是差些,太医说,祺贵人日日提心吊胆,便是有再好的药,疗效也会大打折扣。臣妾想多嘴问一句,关于鄂敏的案子,皇上可有想法。”皇后小心翼翼道。 而后又添上一句,“臣妾看着祺贵人如今日渐消瘦,着实心疼。” “鄂敏一案,虽证据齐备,但有些细节还有待商榷。” “臣妾听闻唐御史参鄂敏的罪状还有一条诬告同僚,便是当日的甄远道……”皇后沉吟着开口,便见皇上皱了眉头。 “臣妾虽不懂朝政,当日甄远道一案,分明也是证据确凿,大理寺多番审查,经数位官员之手,又何来诬告之说呢?”皇后说完,见皇上并未动怒,便又接着开口。 “皇上当日体谅甄远道年事已高,特意恩准他们一家,只须流放宁古塔,不必给披甲人为奴,已是留了情面,如今甄远道一家已在宁古塔待了近两年,只是报还君恩罢了。” “你是这么想的?”皇上忽地开口问道。 “臣妾不懂朝政,但亦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况且皇后如此厚待甄家,即便是鄂敏当日参奏甄远道,其中证据有假,皇上与文武百官皆是受了蒙蔽。但无论如何,臣妾都认为,甄远道一案算不得诬告。”皇后继续道。 皇上沉吟不语,皇后忙起身请罪,“臣妾失言,皇上恕罪。” “起来吧,朕最近亦在考虑此事,鄂敏是欺君,但甄远道亦不算冤枉,但他年事已高,在宁古塔吃了两年的苦,也够了,朕决定派人将甄远道一家接回京城安置,鄂敏的罪行,近日便会定下,昭告朝臣。”皇上沉声说道。 “如此,臣妾便安心了,祺贵人也不必日日再提心吊胆了,只不过,皇上还是要好生安慰祺贵人。”皇后温声说道。 “嗯,此次祺贵人着实颇识大体,从未因她父亲之事,给朕添乱,算是有些长进吧,朕亦不会因为鄂敏之事,而难为祺贵人,让她放宽心便可。” “天晚了,歇下吧。”皇上起身道。 只是还未等到鄂敏的罪行定下,宫中又传出了消息。 祺贵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敬妃等人皆是一惊,皇上却是龙颜大悦,流水的赏赐送到了储秀宫,皇后更是停了她的请安,命她好生静养。 夜里,敬妃,惠妃,吉嫔齐聚夏冬春的延禧宫,沈眉庄与敬妃二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后会出手帮助祺贵人她们是早就猜到了,但是容许祺贵人怀上孩子,却是让她们出乎意料。 面对敬妃与沈眉庄的疑惑,吉嫔与夏冬春对了个眼神,便知与对方想到了一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吉嫔撇嘴道。 沈眉庄与敬妃仍面面相觑,夏冬春接着道,“祺贵人此时有孕,皇上定会对瓜尔佳氏一族多有宽宥,皇后若要助她,让祺贵人有孕是最合适的办法。” “这些自然是有道理,只是这世上可有能够使人随意有孕的神药?”沈眉庄皱眉道。 “自然是有的,”吉嫔接话,“这不姐姐们便见识了。” “皇后定不会留下祺贵人此胎。”夏冬春继续道。 “既不会留下,那这个孩子最大的作用便是解救瓜尔佳氏一族吗?”敬妃心有戚戚焉。 “若是皇后要让祺贵人此胎发挥更大的作用呢?”夏冬春沉声开口道。 敬妃与沈眉庄都陷入了沉思,唯有吉嫔在一旁悠闲地喝茶。 “切记,见到祺贵人,定要远着些。她这哪是怀了龙胎,分明是揣了个炮仗,谁离她近些,便要被炸伤。”吉嫔笑着道。 “你是说……”沈眉庄犹疑道。 “皇后有意利用祺贵人这一胎,对付咱们?”敬妃接着沈眉庄的话说道。 “八九不离十。”吉嫔定定道。 “这便是祺贵人与皇后的交易吗?好歹毒的计谋。”沈眉庄愤愤道。 “左右咱们小心些总没有错。”夏冬春淡淡道。 “近日还请吉嫔妹妹,交待储秀宫里咱们的人盯紧一些,若祺贵人处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回报。”敬妃亦谨慎道。 “姐姐们放心便是。” 储秀宫。 云常在正执了支笔在宣旨上练字。 贴身宫女灵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云常在读书练字时,不喜旁人打搅。 “怎样了,可打听到了什么?”云常在柔声开口。 “回小主,奴婢到太医院转了一圈,祺贵人胎象稳固。” “稳固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云常在继续道。 “左右瓜尔佳氏一族没落已成定局,祺贵人腹中龙胎如何,皆在皇后掌握之中。”云常在放下笔,拿起宣旨细细打量。 “小主所谋之事甚大,来之前老爷福晋便交待过,不可操之过急。” “我不急,我还如此年轻,有的是时间,只是皇上,早已不是春秋鼎盛之年了。”云常在叹道。 第128章 罪名 “在这大清的后宫,皇后从来都是出身满蒙两旗,如今瓜尔佳氏倒了,我的赢面便更大些。”云常在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与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她截然不符。 “祺贵人果真蠢笨,依靠乌拉那拉氏,能有什么出路?”宫女灵儿讥讽道。 “她只不过是中宫的一枚棋子罢了。身怀龙胎兴许能保下鄂敏一条性命,但若再想入朝为官,怕是不能了。”云常在不屑道。 “祺贵人这个孩子生下来,想必便要晋位了,如今她已是贵人,再升,便是嫔位了。小主,这宫里呀,还是孩子靠得住。你瞧延禧宫的昌妃,恩宠也算平平,兄长获罪被革了职,如今家中只有两个侄子为官,但昌妃娘娘却因诞下龙凤胎而位列四妃。” “我何须与她相比,昌妃的福气,旁人可求不来。再说那祺贵人,据我观察,她兴许能够晋封嫔位,但她绝不会平安生下孩子。”云常在淡淡道。 “好了,咱们初到宫中,还须隐蔽些锋芒,左右还有刘常在,李答应在前面顶着,便让她们先替咱们探探路罢。”云常在又说道。 夏冬春一如既往地深居简出,若不是两个孩子成日里闹着出门,她恨不得每日便窝在延禧宫里。 今日天气晴朗些,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弘旻与琼微想去御花园中的千鲤池喂鱼,缠着夏冬春一道去。 只要两个孩子出门,夏冬春是务必要跟着的。 原本已经走到千鲤池边,夏冬春却一眼瞥见祺贵人远远地走来,心下一凛,忙蹲下拉住两个孩子,“弘旻,琼微,跟额娘去看看弘曕哥哥在干什么好不好?” “可是额娘,琼微想喂鱼,哥哥也想。”琼微奶声奶气道。 “那咱们去找弘曕哥哥,请哥哥一起来喂鱼好不好?”夏冬春柔声道。 “好耶好耶,去找弘曕哥哥。”弘旻兴奋道。 随后,夏冬春忙起身,瞥一眼朝这边走来的祺贵人,转头拉起弘旻与琼微,转身便走。 虽说如今鄂敏还未定罪,祺贵人此时定然不会轻举妄动,但夏冬春向来谨慎,见祺贵人便如避蛇蝎。 祺贵人老远便瞧见是昌妃带着孩子在这边,未等她走过来,便已不见昌妃一行人的人影。 她略有些失落,原也只是因为如今终于腹中怀了孩子,便对宫里的孩子多了几分喜爱与亲近之意。瞧见昌妃带着弘旻与琼微在这边,便想着到过来打个招呼。 自从太医说她有了身孕,她明显察觉到宫中之人对她态度的变化。 先是吉嫔,她的转变最为明显。 原先祺贵人与吉嫔二人针锋相对,到一处便是要斗嘴的,如今自从祺贵人有孕,吉嫔对她便不再搭理,有时即便祺贵人说话过分些,吉嫔也不接话,走在路上也都离得远远的。 余下的,敬妃,昌妃,惠妃更不必说,今日昌妃她是见着了的,对她避之不及,好似她是那青面獠牙的怪物。 她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有了身孕,却是为了报答皇后的相助。就连顺利有孕,也是借了皇后的光。 任是她想破天去也不会想到,皇后手中竟有如此一张方子,能够使人随意有孕。 有孕又如何,她这个孩子,生来便是为了救自个儿的外祖。 直到如今,她方才瞧清楚了皇后的真面目,她亦确信,前些日子自个儿因服用过多寒凉之药,而致崩漏下红之症,其中定有皇后的手笔。 祺贵人便闷闷不乐地回了储秀宫,回去便看到云常在正在等她,心中才有些开怀,这满宫之中,也只有云常在能够与她说的上话了。 夏冬春带着弘旻与琼微到了咸福宫,见六阿哥正拿着大字本在敬妃的教导下认字。 “弘曕哥哥,我们来找你玩了。”琼微喊道。 “弘曕哥哥,我们一起去喂鱼好不好?”弘旻亦兴奋道。 敬妃见是夏冬春来了,便放下识字本,让弘曕去陪弟弟妹妹玩一会儿。 “怎的这时候来了?”敬妃略有些疑惑。 “原是打算到御花园喂鱼的,遇上了祺贵人,只得哄着那俩小祖宗来寻弘曕了。”夏冬春说道。 随后看向桌上的识字本,“弘曕当真用功,小小的孩子竟也坐的住。不像我家弘旻与琼微,只在吃和玩上用心。” “可不是,我也常稀奇,这么小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爱玩才是孩子的天性。但皇上每次过来,都要问弘曕最近又识了什么字,三字经与千字文各背了多少,又认得多少。所以弘曕一日不敢放松,只等下次见了皇阿玛,能让皇阿玛多夸奖两句。不知皇上如何想的,我是着实心疼弘曕。”敬妃叹气道。 “民间常说‘三岁看大’,如今这宫里的孩子,四阿哥读书是最好的,但却因着出身而被皇上不喜,依我看啊,弘曕定要强过四阿哥许多去,姐姐信我,弘曕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夏冬春笑道。 “什么福气不福气,我只求他平安康健,无病无灾便也罢了,只是生在皇家,如此小小心愿亦是难以实现的。”敬妃伤感道。 “对了,近日听说端贵妃病了,改日咱们便一道去瞧瞧吧。”夏冬春突然想起。 “我也正说呢,听说贵妃病了几日,温宜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亲自衣不解带地侍奉,端姐姐很是感动。” “孩子吗,自然是谁养着跟谁亲近的。”夏冬春接话道。 二人正闲话间,忽见沈眉庄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到你了?”敬妃温声开口问道。 “自然是咱们的好皇上。”沈眉庄愤愤道。 敬妃抬手挥退下人,询问般看向沈眉庄。 “鄂敏的罪定下了,却只有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竟丝毫未提他诬告同僚一事,也并未提起要如何安置甄家。”沈眉庄气愤不已。 “既定罪了,判决可下来了?”夏冬春问道。 “革去官职,抄家流放,但却只流放鄂敏一人。”沈眉庄越说越气。 第129章 还愿 “皇上竟也留了他一条命?”敬妃惊讶。 “女儿怀了龙胎,自然要保下他的性命。可怜当时嬛儿因此事小产,仍未拦住皇上处置甄家的决心,如今倒好,一个祺贵人,皇上便心软了。”沈眉庄冷声道。 “姐姐当知,‘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夏冬春温声开口。 “那便要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吗?还是要‘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这样的爱意,要它又有何用?” 敬妃忙让她低声些,柔声宽慰道,“左右这次终是扳倒了祺贵人的母族,也折了皇后的爪牙,只是甄远道一家,仍未正名,终究是差强人意。” “姐姐不妨再等等,事缓则圆。你也许久未见莞嫔了,不若寻个机会,再去一趟甘露寺?”夏冬春如是说道,她始终觉得,皇上对甄家的态度已有所松动。 “唉,我亦是焦急想见嬛儿,”沈眉庄叹气,“如今正在想法子,只是出宫并非易事。” “今年以来,太后的身子似是恢复的不错?”夏冬春沉吟道。 “有你的神药当时吃了数月,太后便身子逐渐硬朗,今年刚入冬时,温太医便又让太后减量吃了一阵,如今冬日已过半,太后连风寒也未曾染过。”沈眉庄说道。 “既如此,姐姐不如寻个日子,去甘露寺还愿?”夏冬春笑道。 “这倒也是个法子。”敬妃接话道。 进了冬月,便纷纷扬扬下了场大雪。 不知皇后使了什么法子,皇上最近又开始宠幸起了谨嫔,太后虽有不悦,但听闻谨嫔最近安分许多,倒也并未多说什么。 大雪下了几日,终是停了。 因着雪地难行,皇后这几日便免了各宫的请安。 祺贵人如今有孕近两个月,开始有了些反应。 太后与皇后都常赐东西过来,皇上也常到储秀宫看望她。 但祺贵人安分许久,性子却是没变的,如此一来,便有些恃宠生娇。 几次因着皇上忙于朝政没有及时到储秀宫,便闹起来,惹得皇上不快。 更大胆些,竟是觉着自个儿如今受宠,又身怀龙胎,便提出请求皇上看在她有孕的面上,让她的父亲免于流放,回京居住。 皇上大怒,斥她不知天高地厚,恃宠生娇,竟妄想借皇嗣干预朝政,实在不可理喻。 对于嫔妃来说,这般训斥已是极重的罪名。 皇上怒斥了祺贵人,便拂袖而去。 随后便下了令,命她在储秀宫静养,等闲不必外出。 皇后为此十分气恼,简直恨铁不成钢,便又派了陈嬷嬷前去训斥。 如此一来,被皇上申斥冷落的祺贵人,本就心情郁郁,又被罚了禁足不说,还遭了皇后的训斥,竟是动了胎气。 这下便不得不卧床休息,皇上并未作何反应,只是命人送了些补品来。 倒是云常在,常到祺贵人处陪她说话。开解于她,二人如今已是越发亲近了。 冬月初十,惠妃请求太后,去年冬月入甘露寺祈福,今年见太后身子康健,感念佛祖保佑,自请去甘露寺还愿,太后欣然同意。 冬月十五凌晨,沈眉庄乘坐御赐的銮驾出发,巳时末便到了甘露寺。 拜过各殿的佛祖菩萨,便到了午时,用过斋饭,沈眉庄自然要问起甄嬛。 却见那监寺静白支支吾吾,沈眉庄柳眉倒竖,冷声道,“师太还要欺瞒本宫到何时?还不速速交待,莫愁师太在何处?” 静白闻言便跪下,讷讷道,“回惠妃娘娘,那莫愁手脚不干净,不知从哪偷了燕窝,现下已搬往山顶凌云峰的柴房了。” “什么?”沈眉庄不可置信,“莫愁的燕窝,皆是本宫托人送来,何来偷之一说,是谁诬陷本宫的妹妹,到底是谁?”沈眉庄气急。 静白跪着不敢言语。 “快带本宫去寻本宫的妹妹。”沈眉庄怒道。 走了许久的山路,远远便望见高高的山峰上,一处孤零零的禅房,沈眉庄心知甄嬛便是居住于此,不由得一阵心疼。 气喘吁吁地来到禅房外,沈眉庄轻声唤道,“嬛儿,你在里面吗?” 随后便是一道欣喜的声音传来,“眉姐姐,是你来了吗?”从禅房内走出的正是甄嬛与浣碧,流朱,槿汐。 “嬛儿。”沈眉庄上前握住了甄嬛的手。 二人相携走进屋内,将跟来的姑子都留在了外面。 给采月使了个眼色,采月心领神会地出去。 “惠妃娘娘有令,静白师太身为监寺,功德无量,还请静白师太为惠妃娘娘扫去下山的积雪,且要亲力亲为,不许旁人协助。” 静白面色一白,只得讷讷地领命而去。 屋内,沈眉庄愤愤道,“上次我便看着姑子不是个好的,难为你了,嬛儿。” “眉姐姐,自你祈福走后,静白倒是较之前收敛了些,不再为难于我,但自那次皇后携后宫众人到甘露寺祈福,之后便是变本加厉了。想来,是皇后特意交代过。” “我原还想你住的偏僻,多有不变,打算让你搬回甘露寺居住。只是听你如此说,既是皇后有意针对你,倒不如住在此处清净些。也罢,日后我便让温太医多来看望你便是。” “嗯,眉姐姐,你还好吗,弘曕好吗?”甄嬛红着眼眶问道。 “好,都好,你不知道,弘曕如今有多聪明可爱,只三岁多的小人,日日拉着敬妃教他识字,如今已然会背三字经与千字文了。”沈眉庄温声道。 “是吗,想来敬妃是及其疼爱弘曕的。”甄嬛略带失落。 “何止敬妃,还有我,有昌妃,我们都会护着弘曕。”沈眉庄安慰道。 “只是此次,虽是扳倒了鄂敏,却还是没能为甄伯父正名。”沈眉庄声音蕴了几分怒气。 “姐姐别恼,这已是最好的结果。那人身为天子,如何能当着朝臣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我早料到会是这样,这样已经很好了。”甄嬛宽慰她道。 “只是一想到甄伯父还要在那等地方受苦,我心中便不好受,嬛儿,是我对不住你。”沈眉庄带着歉意说道。 “姐姐这是哪里话,你为嬛儿做的已经够多了。嬛儿感谢你还来不及。” 第130章 请脉 甄嬛随即拉过沈眉庄,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果郡王已与我通过信,皇上已命他私下接回父亲母亲和玉娆,准他们回京安置。” “此话当真?”沈眉庄惊喜道。 甄嬛点点头。 “如此,也算此番功夫没有白费,嬛儿,终究未能帮助甄伯父平反,不然,你是有机会再回到宫里……” “姐姐,”甄嬛打断她的话,“自离宫之日起,嬛儿就从未想过再回去,我并非单单因为父亲蒙冤才离宫,你是知道的。” “你不回去,也好,宫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嬛儿,你可知,上次皇上生病,昏睡间还曾几度喊出你的名字,我只怕他对你贼心不死,你可要小心。”沈眉庄交待道。 甄嬛闻听此言,有一瞬的惊愕,有些意外有一日竟听到‘贼心不死’这个词用在一国之君身上,且出自他的嫔妃口中。 无奈笑了笑,甄嬛低声说道,“姐姐还是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如今嬛儿只等父亲母亲平安回京,便了却了心愿。虽是逃脱了紫禁城的牢笼,这重过往,这身僧袍,连同莫愁这个法号,终究还是拜那人所赐的桎梏。他日若得了脱身之法,嬛儿定不会在此苦苦蹉跎一生。” “嬛儿,我真高兴你能想的开,既是果郡王接了这份差事,想来必是万无一失的。来日甄伯父与伯母回到京中,我一定嘱托外祖与舅舅暗中照料,你只管放心。”沈眉庄展颜笑道。 “你在宫中,万事小心,莫要过分忧心于我,你不知,我在这凌云峰居住,倒比那甘露寺清净许多,有时我甚至觉着,有些隐居山林的意味。”甄嬛笑着说道。 见她说的不似作伪,沈眉庄才略略放下心来。 此时,采月便来催促,再不出发回宫时辰便晚了,二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回到甘露寺,又瞧见低头站在一旁的静白,沈眉庄一想到她可能是皇后的人,便不由得心生气愤,有心治一治她,却又怕她对甄嬛打击报复,只得忍下。 冬日里天色黑的早,沈眉庄回到宫中时已是夜幕四合,晚膳时分。 到了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心疼她奔波了一日,派人到养心殿,景仁宫分别复了命,沈眉庄便不必再跑一趟了。 留在寿康宫陪着太后用晚膳,太后说起近日谨嫔又得宠一事。 “上回哀家便说要严惩谨嫔,为后宫立个表率,谁知却被皇后拦了下来。如今才过了不到半年,皇上的身子才养好些,竟又让那等妖冶的嫔妃哄了去,哀家可是听说了,皇上最爱与那谨嫔胡闹。”太后冷声道。 “太后,您的身子也不过是今年才好些,还是不要多思多虑了。皇上要宠着谁,后宫里谁也做不了主的。臣妾们也只能从旁劝导,亦不敢多言,生怕触怒龙颜。”沈眉庄乖巧道。 “想来谨妹妹定是有她的好处的,才能让皇上如此念念不忘。”沈眉庄又补充到。 “好处?她的好处哀家不知,但皇帝也是男人,有人不自重,乐意把自个儿当玩物,哀家又能说什么?哀家虽身为太后,却总不能插手儿子的房中事。”太后声音蕴了薄怒。 沈眉庄闻言略有些疑惑,如何又扯到了皇上的房中事上了? 此时竹息姑姑适时上前,开口道,“惠妃娘娘有所不知,您今日不在宫中,太后娘娘查了起居注才知,昨夜……是谨嫔与张答应一同侍奉的圣驾。”任是竹息姑姑年迈,此时说出这些亦有些难为情。 “什么?”沈眉庄惊讶,“什么叫……一同侍奉圣驾……难不成……”想到此处,沈眉庄‘腾’地一下红了脸。 “太后娘娘今日一整日气都不顺呢。”竹息继续道。 “谨嫔也太放肆了些,难不成要效仿那些祸国妖妃?张答应也是,才入宫两个多月,竟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事。太后莫急,皇上从前不这般的,兴许是……一时兴起。”沈眉庄温言宽慰道。 一听得“祸国妖妃”,“从前不这般”,这些字眼,太后愁容更盛,略带几分怒气道,“哀家管不了,难不成皇后也管不了吗?依哀家看,这分明就是她有意放纵。” “臣妾倒是还有一事不明,”沈眉庄疑惑道,“按理说,谨嫔得宠的时候,十日里有五日都是她侍寝,如此盛宠,怎的还不见她有孕呢?只说那如今身怀龙胎的祺贵人,便已许久不曾承宠了,前些日子还大病了一场,皇上只去看了她几次,她便有了喜讯。”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哀家,竹息,明日你便亲自带着太医院的刘院判,去为谨嫔请平安脉,你务必全程盯着,并带刘院判来向哀家复命。”太后随即道。 “是,奴婢遵命。”竹息姑姑回道。 “太后,臣妾也只是忽然想到此处,并非有意要挑事生非。您切莫生气,没道理因着一个不自重的嫔妃,气坏了身子,且有碍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沈眉庄温言说道。 “哀家知道,你是什么秉性,哀家最是清楚,哀家只希望,皇帝的后宫里能多一些你这样的嫔妃,哀家也便不那么操心了。”太后叹道。 次日,刘院判便随竹息姑姑到了景阳宫,为谨嫔请平安脉。 安陵容见太后的人突然到访,便因着前日侍寝之事,有些心虚。 并非是她大胆,若在平日,便是再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行如此荒唐之事。 只是过了晚膳,张答应到她殿内说话,安陵容早接了消息,今夜皇上会到她宫中就寝,只是这张答应硬是迟迟不肯离去,她又不好撵人。 皇上来到景阳宫,便见到张答应与安陵容坐在一处说话,那夜张答应身着一身绯色的旗装,妆容亦是精致,一看便知是特意打扮过。 安陵容却心下直道不好,那香每次都是提前便点下的,这次也不例外,是以皇上到时,香已经点燃多时了。 第131章 处罚 自然而然,皇上兴致高涨,平日里只觉着平平无奇的张答应,彼时亦是十分的秀丽,皇上看着二位美人站在一处,只觉着口干舌燥,心中一股燥热。 皇上按捺不住,便提出让张答应留下,皇命难违,安陵容亦不敢拿乔拒绝皇上,而张答应更是喜出望外。 苏培盛倒是在一旁想要开口劝阻,却没等话说完便被皇上打断噤了声。 夜里,二位后妃一同伴驾,自然是一室旖旎,风光无限,声音更是不堪入耳。 皇上自上次病愈后已养了许久,自然是记得安陵容的好处,却不想这日却有了更为新奇的体验。 瞧见两个美人在自个儿的攻势下,娇声阵阵,气喘微微,皇上便觉着身心舒畅。 第二日清晨,皇上起身,那香的药力已散尽,此时皇上神识清明,亦觉着昨夜甚为荒唐,非是他一代明君所行之举,心中亦有些懊恼。 但又细细回味昨夜的细节,那是自个儿身为一国之君也从未有过的体验。 自上次病了,皇上便告诫自个儿在房事上须有节制,否则便会伤身。 有了此次的体验,他不但觉着自个儿宝刀未老,还小小放纵了一回,心下便想着无伤大雅罢了。 也罢,朕整日里都要做个明君,如今便放纵自己体验一下昏君之乐。 皇上如是想道。 醒来的安陵容见屋内并无他人,皇上起身上朝,不久张答应亦悄悄离去。 她知此事乃是荒唐至极,若被皇后,太后知晓,她少说也要脱层皮,于是便心惊胆战了一整日。 正当她以为此事已蒙混过去,谁知便见到太后宫里来了人。 她诚惶诚恐地看向竹息,发现她身后跟着刘院判,顿时心中忐忑如擂鼓。 “谨嫔娘娘,太后命奴婢带刘院判来为您请平安脉,还请您稍做准备。”竹息客气道。 安陵容手足无措地坐下,伸出纤细的手臂,搁在桌子上,压下心中的不安,让刘院判为她诊脉。 刘院判在安陵容手腕搭上一方薄绢,抬手细心地为她诊脉。 约莫有一刻钟,两只手的脉象都诊过,刘院判便起身行礼,随后便收起药箱,起身与竹息姑姑对了眼色。 竹息姑姑向着安陵容福身道,“打扰娘娘了,奴婢这便回去给太后娘娘复命了。” 随后便转身带着刘院判离开。 留下安陵容心中忐忑不安,忙命人去将此事禀报了皇后。 竹息带着刘院判回到寿康宫,太后正坐在外间的榻上等着他们。 “太后娘娘,奴婢带着刘院判回来了。”竹息上前道。 随后便侧身请刘院判上前回话。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为谨嫔娘娘请过平安脉,特来向太后复命。谨嫔娘娘身子本就虚弱,气血亏虚,女子体虚本就不易有孕,且微臣诊出,谨嫔娘娘曾服用过药力强横的伤身之药,如此一来,于子嗣上更为艰难。”刘院判如实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可能诊出那药力强横的伤身之药所为何物?”太后皱眉问道。 “微臣无能,只能诊出这么多。”刘院判作揖道。 “好,哀家知道了。”太后疲乏地挥了挥手,刘院判躬身退下。 “哼,果真是个玩意儿。”太后冷哼道。 “竹息,你去,拿着前日的起居注去寻皇后,问她对此事可否知情?若是知情,为何迟迟不见对谨嫔,张答应的处罚?”太后冷冷地说道。 “太后,您这是要逼着皇后做这个坏人了,若是皇后处置了谨嫔与张答应,岂非让皇上与皇后夫妻二人离心?皇后也会因此怨恨您的。”竹息苦口婆心劝道。 “在其位,谋其政。皇后岂是那么好当的?她毕竟是中宫皇后,若如此荒唐之事都能坐视不理,那这后宫早晚乱得不成样子。”太后气愤道。 “是,奴婢这就去。”竹息领命而去。 午后,便有皇后口谕传遍了后宫,谨嫔与张答应德行不端,禁足半个月,抄写女则,女训五十遍。 景阳宫。 安陵容羞愤地落下泪来,此事一经传开,她还有何颜面面对后宫众人。 她那夜早察觉到张答应存了何种心思,不外乎听闻皇上要来,寻思着在皇上面前露露脸,若是说抢了谨嫔的恩宠,她却是不敢的。 张答应相貌不如同入宫的三人,却是比得过安陵容的,再加之年华正好,花骨朵儿般的年纪,又精心打扮过,自然是艳压安陵容一头的。 着实也怪安陵容自个儿,她用的那个见不得人的香,须得提前点上,每每都是入夜时分,宝鹊便偷偷点上,只等皇上到来。 但这夜情况特殊,她亦出言提醒张答应,天晚了,该歇息了,或是她乏了,想要歇一歇,但都被张答应堵了回来。 直至听到有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张答应满脸笑意地起身行礼,绯色的旗装在灯下衬得她多了几分娇艳,安陵容彼时只觉懊恼不已。 但为时已晚,皇上已经发话,谁人又敢忤逆,莫说张答应本也不打算忤逆。 且说这张答应,同入宫的四人中。本就数她无甚出众之处,是以便宠爱平平,但同住的谨嫔却是圣宠优渥,又是个好性儿的,她便动了心思。 她也本是大家闺秀,如此荒唐之事亦是头一回,但她怎舍得放过机会,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皇上亦是男人,在这种事上,如此新奇且隐晦的体验,男人一次便难以忘怀。 但她忘了,她抛却了自尊,想要换得几分圣宠,这背后意味着要牺牲的东西,或许比她得到的更为重要。 脸面,名声皆失,受了罚,惹了谨嫔厌恶,太后嫌弃,当真是得不偿失。 皇上听说了皇后对谨嫔与张答应的处罚,并未作何反应。 这两日他亦觉察出不对来,从前只觉着安氏温柔小意,倒并未发现她有何独特之处。 但自上次安氏复宠,他便每每沉溺于她的温柔乡里,平日并不觉多勾人,但只要见到安氏,便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想起安氏便心里痒痒的,皇上便刻意压制住,如此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第132章 八宝羹 祺贵人这一胎已有两个多月,但前些日子因着为父亲求情触怒了皇上,被皇上下令待在宫里静养。 静养这月余,祺贵人日日心如刀绞,数九寒天,父亲踏上流放之路,听说宁古塔苦寒无比,一年里有半年都是寒冬,她不敢想,年事已高的父亲究竟要吃多少苦。 除此之外,她日日揪心之事,便是腹中的孩子。这一胎本是她心心念念许久,如今得偿所愿,却要听从皇后的指使,利用腹中孩子的性命,陷害她人,这让她如何舍得? 皇后今日又派了陈嬷嬷过来,名义上是关照有孕嫔妃,实则是敲打她,借机催促她动手。 祺贵人心中挣扎,整日里以泪洗面。 她想起那日她跪求皇后相助,晕倒在景仁宫,皇后迫于无奈终于答应了她。 而她回宫后,便等到了陈嬷嬷。 她自是满口答应。 可是这舍弃亲子之事,任是谁都狠不下心,却没想到皇后以她父亲的性命为威胁,她如今是进退两难。 “鄂敏大人能不能保住性命,便全看小主你了,即便是皇上下旨留鄂敏大人一条命,可这流放的路上,山高水远,天寒地冻的,谁又能保证一切无虞呢?” 陈嬷嬷威胁的话还言犹在耳,祺贵人心中痛苦难言。 翊坤宫。 年世兰正坐在火炉旁闭着眼睛小憩,颂芝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低声开口。 “娘娘,公子递了消息进来,鄂敏流放宁古塔的路程,已经走了将近一半,如今已足够远离京城了。” 年世兰睁开眼,抬眼看了看窗外,已是黄昏时分。自入冬以来,她便常觉着精神不济,每日里疲乏得紧,胃口也差了许多。索性便日日窝在内室,左右这宫里,除了她的福慧,再无与她相干之人,相干之事。 “公子可有说何时动手?”年世兰懒懒开口。 “公子说,除掉鄂敏须得寻找合适的时机与地点,公子最近结识许多江湖上的匪寇,正仔细谋划此事。”颂芝低声道。 “匪寇?”年世兰皱眉苦笑,这两年哭的太多了,眼中早已流不出泪来“年斌本也是天之骄子,身上有军功,爵位,如今竟落魄到与江湖流寇为伍。本宫的身子如今也成了这副病歪歪的模样,皇上,这便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年世兰心中大痛,语气中尽显苍凉。 “娘娘,”颂芝心疼地想劝慰她,却已不知如何开口,这两年来,所有宽慰的话都说遍了,她心知主子走上这条路,已劝无可劝。 “流放的犯人途中有官兵押送,虽是数目不多,但等闲人是不敢靠近的,需要公子好好谋划,娘娘,公子执意要为大将军报仇,待了却了这桩事,您也可以安心了。” 年世兰冷笑,“安心?如何安心?瓜尔佳氏是倒了,可甄嬛还活着,还有皇后,还有那位始作俑者的……” “娘娘,”颂芝忙打断她的话,“大将军若还在,定不愿看着您与公子这般自苦。”颂芝温声劝道。 “颂芝,这早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本宫最恨的,便是从前最爱的人。从前有多爱,如今就有多恨。本宫的人生,哥哥的性命,年家的荣耀,都毁在他的手里。你若是怕了,便告诉本宫,动用一切力量,本宫也送你出宫。”年氏望着颂芝,失神道。 “娘娘,奴婢不怕,奴婢死都要跟着您。”颂芝跪下哭道。 年世兰扶起颂芝,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复又开口道,“祺贵人有孕了,本宫在潜邸时便听说,纯元皇后有孕时气血不足,不思饮食,咱们的皇后便日日为嫡姐亲自下厨,熬一碗八宝羹,如此才让纯元皇后平安度过有孕初期,祺贵人初初有孕,想必也是需要这八宝羹的。” 颂芝顿时便明白了年世兰的意思,那八宝羹中,有一味杏仁,本是生津补虚的,但却有一味外形及其相似的桃仁,功擅活血祛瘀,孕妇是万万碰不得的。 “奴婢这便去安排。”颂芝领命退下,悄悄去寻了她们安插在储秀宫里的小宫女。 且说这储秀宫里,都知主子怀了龙胎,皇后也日日派人问候着,来日主子若是生下皇子,日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是以这些个小宫女,个个都憋着一股劲,想在主子面前露脸。 小宫女刚刚借着去传膳的由头,悄悄见了颂芝。 待祺贵人用过膳歇下,小宫女回到寝房,这一间寝房里住着四位宫女。 晚间正是寝房里热闹的时候,大家累了一天,梳洗过熄了灯都躺在床铺上闲聊。 一位宫女说起近日祺贵人心情不佳,忧虑重重,因着害喜也没什么胃口,众人便动了心思。 这时,黑暗中便听一位小宫女说起,早先听宫里的老人说,雍王府从前有擅做羹的师傅,若是小主有孕害喜,食欲不佳,师傅都会做一碗八宝羹,最能温补气血,和养脾胃,若是祺贵人进不了膳食,能喝到一碗八宝羹,兴许能好上许多。 几人忙七嘴八舌地问道何为八宝羹,只听那宫女娓娓道来,八宝羹乃是由黑米,黑芝麻,糯米,红豆,黑豆,红枣,莲子,杏仁八种配料,精心熬制一两个时辰,再放些冰糖,甘甜软糯,口齿生香。 于是,各人心里都开始动起了心思,这时却听那道声音慌张道,“我瞎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咱们小主出身大族,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不过也常听人说这女子有孕,口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谁知道呢。” 说完这些,几人便都附和只是随便听听,而后便各怀心思地睡下。 次日,便有人求到了祺贵人的贴身宫女双儿面前。 双儿正为祺贵人近日来饮食不佳而犯愁,她心知主子是有心病,并非单单是害喜,正巧这时一个宫女找到她,献了八宝羹的配方,用到的东西都是现成储秀宫里便有的,小主有孕,便是要开小厨房煮碗粥,亦不算过分的。 如此,双儿便打算试一试。 第133章 遇刺 八宝羹的配料都是现成的,但熬制过程却是漫长而枯燥,八种配料放入烧开的山泉水中,大火熬煮半个时辰,其间要不停的往炖盅里加入开水,而后再转小火熬煮一个时辰,直至熬至羹汤粘稠透亮,八种配料由羹汤调和,口感甘甜软糯,再放入冰糖,增加甜度。 双儿便命那名小宫女亲自熬煮八宝羹,那小宫女倒也懂事,八宝羹熬制成功,便首先盛出一碗给双儿品尝,待双儿满意,才将祺贵人的八宝羹端给双儿,由双儿亲自送去。 祺贵人整日忧虑,心情不佳,见双儿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羹,数九寒天里,也不由得有了些胃口,便试着尝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便喝了一小碗。 双儿见她开了胃口,便又盛了一碗来,第二碗虽只喝下半碗,却也让双儿喜笑颜开,当即为那熬煮八宝羹的小宫女表了功,祺贵人也觉舒坦了些,便赏了那小宫女些银子,几支素银簪子,并把日后熬煮八宝羹的差事都交给了她。 如此,祺贵人日日都要喝一碗那八宝羹,有时甚至一日两回,那小宫女得了赏赐不说,这熬煮八宝羹的差事不知比寻常的差事轻闲多少,自然是有些宫女眼红她的。 这日,忽然有消息传到景仁宫,在流放途中,一行人遭遇了一伙流寇,流寇见是朝廷的队伍,并未与之起正面冲突,但是在流寇与押送流犯的队伍分道扬镳时,不知从哪射来的一支流箭,正中鄂敏胸膛,致其当场身亡。 皇后大惊,拍案怒喝,“怎么回事,本宫不是吩咐了派人沿途保护鄂敏吗?” 不怪皇后发怒,此次虽是损失了一个鄂敏,但鄂敏的性命亦是她挟制祺贵人的筹码。 祺贵人腹中的龙胎,是断断留不得的,此时有孕,只是为了让皇上网开一面,留下鄂敏性命,且挟制祺贵人,让她心甘情愿用腹中的孩子来报皇后的恩典。 如今鄂敏遇刺身亡,她亦失去了这个筹码,并非她担心祺贵人会生出什么乱子,便是祺贵人不愿再用腹中的孩子来帮她扳倒敬妃等人,她也有的是法子让她留不住这个孩子。 只是,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利用这个孩子,终究是让这个孩子失去了价值,有些可惜罢了。 江福海低头擦了擦汗,回话道,“回娘娘,鄂敏流放途中,咱们本就派了人暗中保护的,只是那流寇神出鬼没,却好似目标明确一般,流箭直奔鄂敏而来,那么些人,只死了鄂敏一个。咱们的人谁也没有防备到那支流箭,才让鄂敏丢了性命,误了娘娘的大事。” “鄂敏身亡的消息都有谁知道?”皇后厉声问道。 “这是今早咱们的人刚刚传回的消息,现下也只有皇上那儿得到了消息,但皇上的意思,是要先将此事压下,并派人围剿流寇。”江福海回道。 “如此便好,江福海,你看好了,凡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给本宫闭紧嘴巴,必不能传到祺贵人耳中。” “是,奴才遵命。”江福海讷讷退下。 “只死了鄂敏一个……究竟会是谁呢……”皇后沉吟道。 “娘娘是说,鄂敏遇刺身亡并非意外?”陈嬷嬷问道。 皇后冷笑,“意外?哪来那么多意外!” “阿青,你再替本宫去一趟储秀宫,告诉祺贵人,腹中的孩子月份越大,她可是越受罪的。”皇后冷声吩咐道。 陈嬷嬷欲言又止,不得不应道,“是。” 随着陈嬷嬷离去,殿内只余皇后一人,她扶额长叹,心中郁郁难解,额角处竟开始隐隐作痛。 陈嬷嬷到储秀宫时,祺贵人正用着八宝羹。 祺贵人见是陈嬷嬷,便挥退了其他人。 “贵人安好,皇后娘娘派奴婢来问候贵人。” “劳嬷嬷跑一趟,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祺贵人淡淡道。 “贵人小主,娘娘有话让奴婢转告您,龙胎在您的腹中越久,月份越大,将来您便越是受罪,还请小主思虑清楚,早做打算。” “请嬷嬷转告皇后娘娘,我知道了。” 陈嬷嬷笑着点头,转头便瞥见桌上祺贵人用了一半的八宝羹,这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年在潜邸时,纯元皇后有孕,皇后照料她时,精心改良过的八宝羹。 祺贵人宫里如何会有这八宝羹? 转念一想,当日纯元皇后害喜,唯独对此羹情有独钟,彼时太后亦是知道的,便让皇后将熬煮方法教给了御膳房的师傅,想来祺贵人宫中有这道八宝羹也不奇怪,只要多费些力气,八宝羹的配方并不难得。 陈嬷嬷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待回到景仁宫,见皇后扶着额头表情痛苦,便知皇后娘娘的头风又犯了。 她又想取出谨嫔制的安神香为皇后点上,却毫无意外地被皇后拦住。 “娘娘,您别忍着了,忍了这么多次了,便用一次那个香吧,就这一次。”陈嬷嬷哀求道。 额角的抽痛一阵一阵传来,比之前每一次的痛感都剧烈,皇后终于颓然地垂下手,不再阻拦。 祺贵人终是下定决心,为了父亲的性命,她愿意牺牲腹中的孩子。 双儿又端来了一碗八宝羹,近日祺贵人日日都要喝这羹,若有这八宝羹在,旁的膳食也能用些。 这一碗八宝羹用完,祺贵人正准备再进些别的吃食,那熬煮八宝羹的小宫女,却是突然求见,祺贵人与双儿都略有些疑惑,但还是宣了她进来。 那小宫女进来便跪下,声泪俱下地向祺贵人禀报,“启禀小主,奴婢方才去御膳房取明日的食材,听到有人议论说……他们说……鄂敏大人出事了……” “什么?”祺贵人忽地站起,大声问道,“父亲出事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双儿忙上前扶住祺贵人,安抚道,“小主别着急,这是莫须有的事情,许是这丫头听错了,有皇后娘娘在,大人不会有事的。” “皇后……对,我要去找皇后……”祺贵人忽然道,随后便快步走出偏殿,朝着景仁宫而去。 第134章 计谋 皇后正在宫里看着账目,忽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未来得及让人出去查看,便见祺贵人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 身后的宫女请罪,“娘娘恕罪,祺贵人非要进来,奴婢们不敢拦她。” “下去吧。”皇后道。 祺贵人进来便跪下,皇后见此情景只觉心头一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求您告诉臣妾,臣妾的父亲出了什么事,臣妾听说……父亲出了意外……”祺贵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祺贵人,你这是从哪听来的,你的父亲何曾出了意外,此刻正在前往宁古塔的路上,本宫已派人沿途保护。”皇后皱着眉,压下心中惊怒,耐着性子道。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前日夜里便做了不好的梦,今天又听到这个消息,皇后娘娘……求您告诉臣妾……求您不要瞒着臣妾……”祺贵人哭喊道。 皇后只觉心中怒火即刻便要爆发,“好了,祺贵人,你这般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是有孕之人,快起来,别跪着哭了……” 随后转头看向祺贵人的宫女双儿,“你是怎么服侍你家小主的,便任由她这般哭着跑到本宫这里,若是动了胎气,岂是你能担待的?” 双儿忙上前扶起祺贵人,她此时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儿一把竟没扶起祺贵人,再看时祺贵人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哎呀,不好了,祺贵人见红了。”陈嬷嬷忽地喊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祺贵人的身下已然有一摊红色的血,祺贵人此时也已人事不省了。 景仁宫里一团乱,忙着安置祺贵人,忙着去请太医,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一个小宫女趁乱跑了出去。 “江福海,”皇后慌乱喊道,“陈嬷嬷去请太医,你给本宫守好景仁宫,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此时双儿已经吓傻了,她见主子被安置在榻上昏迷不醒,皇后的人去请太医,而其余所有人都不许出去,一时竟吓得哭出声来。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小主,奴婢求您了……”双儿意识到情形不对,哭求道。 “住嘴,”皇后厉声喝到,“你若再吵闹,本宫便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双儿呆愣住。 “今日之事,谁敢多说一句,本宫便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顿时,殿内之人皆噤若寒蝉。 双儿从未见过这般狠厉模样的皇后,只觉心中惊惧万分。 皇后此时亦焦头烂额,当下已无暇顾及,究竟是谁将鄂敏遇刺的事告诉了祺贵人。 看着躺在榻上面如金纸的祺贵人,又望了望地上那一滩刺目的猩红,皇后怒气直冲头顶,抓起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 众人从未见皇后如此失态过。 且说那从景仁宫偷偷离开的小宫女,本是她那夜在黑暗中提起八宝羹的做法,便有那爱出头的的逞了这个能。 那熬煮八宝羹的宫女得了清闲差事,又被主子另眼相看,日日沾沾自喜。 她只须稍稍灵活些,便能偷偷将八宝羹配料中的杏仁换成桃仁,直到这日,她更是放了足量的桃仁。 她又设计让那熬煮八宝羹的宫女,听到有人议论鄂敏遇害一事。 那宫女本就是个爱出头的,随即便回去将此事禀报了祺贵人。 祺贵人心下惊骇,便放下手中的八宝羹,起身直奔景仁宫,她便趁乱尾随其后。 到了景仁宫,却只守在殿外,见殿内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趁乱离开。 离开景仁宫之后,她便到了翊坤宫。 年世兰满意地望着跪在地上回话的小宫女,扬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兰珍。” “你做的很好,今日之后,你便留在翊坤宫伺候。” “奴婢多谢娘娘垂爱,只是如今此事尚未完成,奴婢有更好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年世兰疑惑地问道。 兰珍上前,凑到年世兰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年世兰眼神幽暗地望向前方,愣神片刻,眼眸中瞬时充满惊喜。 “就按你说的做,若此事成了,本宫便封你为翊坤宫二等宫女。” 兰珍心满意足地离去,又回到了储秀宫。 此时,陈嬷嬷已带领章太医赶到了景仁宫。 陈嬷嬷在太医院只说是皇后头风发作,是以外面并不知景仁宫出了何事。 章太医忙着手为祺贵人诊脉,此时祺贵人的见红仍未止住。 章太医诊过脉,回头便朝着皇后跪下。 “微臣无能,保不住祺贵人的龙胎,请皇后降罪。” “什么?祺贵人只是从储秀宫到本宫这里,龙胎便保不住了?”皇后心中虽有预感,但终是不死心。 “据微臣诊脉所知,祺贵人这几日服用了过量的活血伤胎之物,是以胎气本就不稳,又因情绪大起大落,急火攻心,才致龙胎难保,微臣这就给祺贵人开药下胎,以免胎流不净。” “过量活血伤胎之物?怎么会这样?” 皇后皱眉,转头望向惊惧不已的双儿,伸出手指着她厉声道,“你说,祺贵人这几日都吃了什么?” 双儿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小主这几日最喜用那八宝羹,日日都要用一碗,别的膳食都是每日不重样的。”双儿颤声道。 “八宝羹?”皇后眉头一跳,顿时想到了什么。 这八宝羹改良过的配方本就是出自她手,她如何不知其中弯弯绕绕。 只是当时被当今太后得知,她日日给纯元做那八宝羹,便向她要了配方给御膳房,她才放弃了从中动手脚的想法。 “是谁给她的八宝羹,平白无故地,喝什么八宝羹。”皇后怒道。 “章太医,本宫要你死死瞒住祺贵人小产的消息,便说是本宫头风严重,避不见人,祺贵人在景仁宫照料本宫,便住在本宫这里。”皇后沉声道。 榻上的祺贵人仍昏睡不醒,双儿给她灌了下胎的药,便有一盆盆的血水从偏殿端了出去,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每个人的鼻间。 皇后颓然坐下,往日坚挺直立的脊背,少见地弯了轻微的弧度。 章太医自顾自地收拾着药箱,他在宫里待了数十年,若是不知什么时候当瞎当哑,只怕早就是白骨一把了。 第135章 绝笔信 “皇上驾到。”门外忽然响起一道通传。 随后便是殿外宫女太监行礼的声音。 皇后顿时面如土色,忙令殿内众人收拾妥当,却已是来不及。 一道明黄的身影已然进来,身后并无旁人跟着。 众人忙手忙脚乱地请安,皇上见殿内乱作一团,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登时便皱了眉头。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沉声问道。 “皇上……祺贵人突然不适……随后便……”皇后吞吞吐吐道。 “章太医,你来说。” 章太医颤颤巍巍地跪下回话,“回皇上,祺贵人她……小产了……” 皇后认命般闭上了眼,知道此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皇上长叹一口气,“后宫无一日安宁,朕身心俱疲。苏培盛,去请端贵妃,惠妃,敬妃过来。” 皇后惊愕抬头,“皇上……” “皇后,祺贵人小产,为何不派人去养心殿禀报?”皇上冷声开口。 “臣妾是想……臣妾正打算派人去请皇上……”皇后一时哑口无言。 “朕来时,你这偏殿已收拾妥当,皇后准备何时去请朕过来?” “章太医,祺贵人到底因何小产,你如实道来。” “启禀皇上,祺贵人乃是服用了过量活血伤胎之物,而后惊闻噩耗,急火攻心,以至于小产。” “祺贵人为何会服用活血伤胎之物,小厦子,你带着章太医去储秀宫,祺贵人的住处,查找她近日所进食物可有不妥。” “是。”小厦子带了人离去。 “祺贵人的宫女何在?” “奴婢双儿,是祺贵人的贴身宫女。”双儿低着头颤抖着出来跪下。 “既是贴身宫女,想必清楚祺贵人今日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禀皇上,小主近日害喜,旁的东西都用的少,只有宫女莲儿熬制的八宝羹,小主每日里都要用上一两碗。今日小主正在用膳,莲儿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禀报小主说,听人议论鄂敏老爷在流放途中出了意外,小主顿时急得六神无主,便急急跑来皇后娘娘宫里询问情况,着急之下,便见了红,晕了过去。”双儿想起昏迷在榻上的小主,心中顿时鼓起几分勇气来,她心知能为小主做主的人,只有眼前的皇上,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 皇上听完不发一言,殿内落针可闻。 直到端贵妃,敬妃,惠妃赶到,才打破这份慎人的寂静。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三人接到通传,在赶来景仁宫的路上相遇,互相问了,三人俱不知皇上请她们到景仁宫所为何事。 到了景仁宫,苏培盛引着她们前往了内殿,这下三人心中疑惑更盛。 一进内殿,浓重的血腥气仍未散去,三人抬眼便瞧见屏风后的榻上躺着毫无动静的祺贵人,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 “坐吧。”皇上皱眉道。 “祺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躺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可是身子不适?”敬妃温声开口。 “祺贵人小产了。”皇上言简意赅道。 “啊?怎么会这样!祺妹妹这些日子一直在自个儿宫里静养,怎么今日会在皇后娘娘宫里小产呢?”惠妃惊讶道。 皇后面露不悦,目光凌厉地射向沈眉庄,“惠妃,请你慎言,是祺贵人自个儿服用了过量的活血伤胎之物,又急火攻心,才会小产。” 未等沈眉庄接话,便见小厦子回来复命了。 “启禀皇上,奴才到储秀宫,便见餐桌上当着有小半碗用剩的八宝羹,太医在这碗八宝羹中发现了活血祛瘀的桃仁,经查验,这桃仁便是致使祺贵人小产的罪魁祸首。” “奴才正欲询问这八宝羹出自何人之手,便听见一宫女惨叫,原是一名叫莲儿的宫女,在寝房内悬梁自尽了,她的床铺上还留着一封绝笔信。”说着,便呈上一封信。 皇上接过信,小厦子继续说道,“此时有人说,这自尽的宫女便是每日里专门为祺贵人熬煮八宝羹的,奴才大胆,便搜了这莲儿的床铺及柜子,果然搜到一包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桃仁。” 皇上打开手中所谓宫女的绝笔信,待看清楚上面的字后,便雷霆震怒,一掌拍在桌上。 皇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心头急跳,她方才便觉察出不对来,死无对证的法子,她自个儿亦是用过的。 “荒唐!皇后,你如何解释?”说着,便将那封绝笔信扫落地上。 皇后忍下心中的惊惧,俯身拾起那封信,信上分明写着:无意造孽,然性命相逼,万般毒计,皆出中宫。 皇后瞪大了双眼,心中惶恐,“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这件事跟臣妾没有关系,皇上。”皇后语气急切道。 “冤枉?”皇上沉着面色反问,“那你给朕解释,为何祺贵人小产,不及时派人去请朕?又为何这自尽的宫女,会留下绝笔信指认你?朕记得,这八宝羹的配方,最开始亦是出自皇后之手。” “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不知啊。”皇后哀戚道。 此时,端贵妃,惠妃与敬妃,方才将此事弄明白了些。 三人对了个眼神,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与畅然。 “皇上……” 此时,屏风后的榻上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皇上起身,三两步走到榻前,温声开口,“祺贵人,你醒了。” “皇上,臣妾的小腹怎的这般痛,臣妾的孩子还好吗?”祺贵人柔弱道。 “孩子还会再有的。”皇上心软了几分,无奈道。 “臣妾的孩子没有了?不会的,不会的,臣妾明明还能感受到……”祺贵人摇着头,声泪俱下。 “那臣妾的父亲……”祺贵人抬头,眼中充满希冀地问道。 皇上沉默转头,端贵妃终是不忍,柔声道,“祺贵人,你要节哀啊。” “不……”祺贵人痛哭出声。 “臣妾的孩子,臣妾的父亲,都没有了……”祺贵人哭得声嘶力竭。 “皇上,是谁害了臣妾的孩子?是谁?” 敬妃与端贵妃皆在一旁安抚祺贵人,唯有皇后坐在一旁,面色灰败。 第136章 落败 “祺贵人,你宫里为你熬煮八宝羹的宫女自尽前留下绝笔信,在信中指认,是皇后指使她在八宝羹中下入桃仁,才致使你流产。”沈眉庄接话道。 “不过现在此事还未定论,并非一定就是皇后做的……”沈眉庄继续道。 “惠妃,你放肆,你也想陷害本宫。”皇后厉声喝道。 沈眉庄止住话头,略带无辜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只是向祺贵人解释,此事尚未有定论,何来诬陷一说?” “是皇后娘娘害了臣妾的孩子吗……为什么……皇后娘娘……臣妾对您言听计从,从未有悖逆……为何您还是不满意……”祺贵人喃喃道。 “祺贵人,你在胡说什么,是有人陷害本宫,本宫从未害过你的孩子,本宫知道你阿玛遇害,又失了孩子,痛苦万分,可是你家族还有其他人,她们比你更心痛,你也要为她们想一想。”皇后镇定道。 闻言,祺贵人惊愕抬头,怯怯地望向皇后。 “皇后娘娘这番话好生奇怪,”端贵妃淡淡开口道,“祺贵人已十分痛苦,皇后娘娘为何要在这时提起她的家人?臣妾不知,这其中,是否别有用意?” “你们一个个的,众口一词来陷害本宫,莫不是这背后真凶,便是你们其中的一个?”皇后狠厉地瞪着端贵妃。 “皇后。”皇上扬声道。 皇后顿时收敛了怒气。 “朕想听你解释,为何祺贵人会在你宫里小产?又为何你要按下消息,不及时去禀报朕?为何那自尽的宫女每日给祺贵人熬制八宝羹?又为何自尽前留下绝笔信指认你?” “皇上……这……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害过祺贵人的孩子,是被人陷害的。正是因为这桩桩件件都指向臣妾,才更能证明是有人处心积虑陷害臣妾。”皇后哀声说道。 “臣妾已是中宫皇后,宫中若有嫔妃生的孩子,都要唤臣妾一声皇额娘,臣妾为何要去害别的孩子,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皇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是啊,你已经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端贵妃叹气道。 “皇上,”祺贵人有气无力地开口,“这八宝羹的配方,原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吗?那宫女也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害了臣妾腹中的孩子吗?” 敬妃面露不忍道,“祺妹妹,此事便交给皇上处理吧,皇上定会为妹妹与龙嗣做主的。” “皇后,朕已忍耐你多次,数年前你谋害嫔妃,伤害皇嗣,朕感念太后恩德,以及你姐姐纯元的托付,才留住你的后位与尊荣,此次祺贵人小产,人证已死,物证牵强,但疑点重重,朕不能坐视不理。” “皇上,如果姐姐还在的话,她一定相信臣妾是清白的。” “朕查明此事,亦是对太后,对纯元有个交代。” 皇后面如死灰。 “皇后,暂禁足景仁宫,无诏不得出,后宫之事暂由端贵妃代掌,敬妃,惠妃照常协理,景仁宫大太监,掌事宫女,及一种近身奴才,俱押往慎刑司审讯。” 皇上语毕,便有小厦子拿下景仁宫一众下人,押往慎刑司,顿时殿中求饶声此起彼伏。 皇后呆愣地跪坐在地上,看着陈嬷嬷,江福海一众亲信被带走,心如死灰。 端贵妃,敬妃,惠妃,起身领命,皇上起身离开。 殿内恢复寂静,端贵妃走到皇后面前,淡淡开口,“来人,扶皇后娘娘到寝殿歇息吧。” 便有几个面生的小宫女进来,搀扶皇后起身。 皇后这才将凌厉的眼神刺向端贵妃,敬妃与惠妃。 “怎么,见本宫落难,便急不可耐地要压本宫一头吗?皇后终究是皇后!”皇后厉声喝道。 “皇后娘娘,如今您究竟是否罪有应得,只有您自个儿知道,以及那些遭你毒手,被你残害的人,她们亦知道。”沈眉庄只觉心头畅快,扬声道。 “本宫是不是罪有应得,也只有皇上能定本宫的罪,你们又算什么东西?”皇后冷声笑道。 端贵妃不愿与她争执,命宫女扶她回了寝殿。 “双儿,本宫命人准备车架,送祺贵人回储秀宫,你要好生照料你家小主,她如今在小月,见不得风。若有事,尽管去寻本宫和敬妃,惠妃。”端贵妃说道。 双儿当即跪下,哽咽道,“奴婢替我家小主,谢贵妃娘娘恩典。” 而后,端贵妃与敬妃,惠妃三人,出了偏殿,望了眼已空落落的景仁宫,便都沉默着转身离去。 路上,三人俱都无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在最初的激动与痛快退却后,敬妃与沈眉庄亦发现了这其中的疑点,此事好似与她们有关,仔细想来,却又与她们无关。 她们是知晓祺贵人近日喜食那八宝羹的,但却并未当回事,只是平日里见着祺贵人,便有多远躲多远罢了,以免招惹是非。 可若不是她们下的手,难道真的是皇后? 这倒有些说不通了,祺贵人是皇后的人,是皇后帮助她怀上了龙胎,才让皇上看在龙胎的份上饶了鄂敏一命。 皇后若不想留祺贵人这一胎,有的是方法,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回到宫里,用过晚膳,敬妃又派人去请了惠妃,昌妃与吉嫔。 几人又俱在一起,将今日的事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 夏冬春与吉嫔下午便听说,祺贵人在景仁宫小产了,而后便是皇后被禁足,景仁宫大太监与掌事宫女都被带走。 此时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二人也觉着疑惑不解。 吉嫔转了转心思便想到,此事既不是她们做的,旁人又少有这个能力。 既有能力谋划此事,又对皇后仇恨极深的人,倒是有一位。 吉嫔瞧了瞧云淡风轻的夏冬春,不知她有没有想到此处。 恰巧二人眼神对上,夏冬春自是想到了翊坤宫,看着吉嫔探究的目光,夏冬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位姐姐不必苦恼,无论是谁谋划了此事,也无论到底是谁害了祺贵人小产,如今咱们只须静观其变罢了。”吉嫔道。 第137章 罪行 “虽是如此说,我这心里终究是忐忑。总觉着这暗中有股力量,是敌非友。”沈眉庄皱眉道。 几人并未商量出什么头绪,沈眉庄与敬妃也说,如今只有静观其变。 从咸福宫出来已是深夜,外面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夏冬春裹了裹身上的锦裘,与惠妃和吉嫔告了别,便冒雪回宫了。 坐在炭盆前暖了许久,才觉着身子有些暖意。 白果与月珊正用汤婆子给夏冬春暖着床铺。 玉莘打了热水来给夏冬春泡脚,默霜这将炭盆的炭火拨地更旺些。 屋内并无旁人,白果此时开口问道,“娘娘,究竟是谁害的祺贵人小产的呢?” “如今的证据都指向皇后。人证死无对证,物证便只有一封绝笔信和一些桃仁,这些证据要定皇后的罪却也着实牵强些。”夏冬春说道。 “只看慎刑司里能审出些什么来吧。”夏冬春叹道。 皇后身边的老人儿,只剩江福海与陈嬷嬷,这二人兴许是知晓那件事的内情,若是皇上得知纯元皇后的死因,太后还能保下皇后的后位吗? 八阿哥晚膳时便被送到了寿康宫,太后自然是听说了今日之事,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她与皇后同出一族,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皇后究竟做过些什么,太后亦是心知肚明。 皇上此次如此果决,想必也已发现端倪,便想用慎刑司撬开景仁宫的嘴。 深夜,大雪,太后辗转难眠。 翊坤宫。 知晓了皇后被禁了足,贴身伺候的人又都被押往慎刑司,年世兰心中畅快无比。 兰珍此时已是翊坤宫的二等宫女,她本就是受过年妃诸多恩惠的,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为她办事。 此次又因献计得了年妃嘉奖,获封二等宫女,她自然也是喜不自胜。 白日里,她离开翊坤宫,便去养心殿报了信,只说祺贵人在景仁宫出了事,怕是要不好了,自有太监将此事通传。 而后,她又回到了储秀宫,寻了那位熬煮八宝羹的宫女。 告诉她,祺贵人喝了她熬煮的八宝羹,又听闻了她禀报的噩耗,现下已在景仁宫小产了,皇上的人正在来的路上,谋害皇嗣是要诛九族的,若她肯赴死,并指认此事乃是皇后指使,便能够保住她的家人。 那小宫女当时便被吓傻了,兰珍又说,是她在熬煮八宝羹时,误将桃仁当成了杏仁,祺贵人便是因此小产,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最终,那宫女在兰珍的恐吓与威逼利诱之下,悬梁自尽,并在自尽前留下了绝笔信。 做完这一切,她便悄悄地离开了储秀宫,回到了翊坤宫,年妃面前,静待消息传来。 年世兰听了她的计谋,当即许诺给她二等宫女之位。 皇上对景仁宫的处置一经传开,她便成了翊坤宫的二等宫女。 大雪下了一夜,仍没有停的意思,这场雪,直至入夜时分方才停下,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便有宫人忙碌着将宫道上的雪打扫干净,各宫都派了下人前去除雪。 夜色四合,吉嫔裹了件深色的貂裘,带着兜帽,孤身一人来到了慎刑司。 这慎刑司中,自然也有年妃的人。 在慎刑司待了半个时辰,见了位司刑嬷嬷,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 第二日,慎刑司便禀报,有一景仁宫宫女招供,当日顺妃富察氏难产,乃是皇后有意在其孕期为其过量进补,导致胎儿过大,为的就是使其难产,去母留子,若是不成,还有后招,那便是一剂令人产后血崩的破血药。 皇上震怒,命慎刑司继续严加审问。 不免有人心疼八阿哥,其生母死在养母手上,若是他懂事后得知此事,不知要承受多大的苦痛。 而顺妃的母族,富察氏凡在朝为官者者,在早朝上当堂跪求皇上,严惩皇后,还顺妃及富察氏一个公道。 皇上焦头烂额,只得对富察氏多加安抚,并声称,待查明皇后各项罪行,定严惩不贷。 而后,便又有人招供,当日莞嫔误穿纯元皇后故衣一事,也是皇后一手为之。因皇后深知皇上心中逆鳞,是以才故意损毁莞嫔封妃的吉服,又恰巧让莞嫔得知景仁宫有件规格相近的吉服在内务府。 皇上心中恨怒难言,他早知莞嫔当日误穿纯元皇后故衣本是出自无心?但皇上恨的是,皇后竟利用此事,陷害他心爱的女子,而他亦着了她的道。甚为一国之君,自个儿不为人知的心思,竟被皇后设计利用,且被她得了手,导致自个儿与心爱之人恩断义绝,这让他焉能不恨? 皇上命慎刑司再审。 而他却偷偷定了主意,待甄远道一家返回京城,便为其平反,复其官位,让甄远道继续入朝为官。 慎刑司一封封状纸送到养心殿,这其中,包括了皇后指使鄂敏诬告甄远道谋反,皇后设计陷害淳贵人小产,皇后指使钦天监诬陷昌妃为“异端”………… 种种罪行,震惊后宫。 但夏冬春几人知晓,更令人震惊的罪行,还在后头。 只是那件事年代久远,且江福海与陈嬷嬷皆知,若此事昭然若揭,乌拉那拉氏定然回天乏术。 然而,即便只是如今审出的桩桩件件,已足够判得中宫失德,不堪居于后位。 皇上对于皇后的罪行早已失了一开始的愤怒,如今更多的则是探究,他想看看,自己亲手扶持的皇后,究竟还有多少阴诡手段是他想象不到的。 与此同时,皇上也在思忖,关于莞嫔。 如今已查明甄远道谋反乃是皇后指使鄂敏诬告,而莞嫔误穿纯元皇后故衣时间亦是皇后从中动了手脚,莞嫔因此事被禁足,郁郁寡欢,又因甄远道被陷害而到养心殿求情不成,导致了小产,最终使帝妃二人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这几年,他自是想念甄嬛的。 许多年了,这后宫众多女子,亦只有甄嬛这么一个可心的人,但她性子太倔,竟因前尘往事而愤然离宫,终究是驳了他帝王的颜面。 正在皇上思虑,是否要将莞嫔接回宫中时,甘露寺主持的请罪折子递了上来。 第138章 噩耗 折子上写着:废妃莞嫔,雪天入山砍柴,不慎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惊闻噩耗,皇上一整日水米未进,把自个儿关在养心殿,谁都不见。 沈眉庄知晓了甄嬛跌落山崖的消息,也一时无法接受,昏了过去。 太后带领众位嫔妃来到养心殿,请皇上用点膳食,以免损伤龙体。 一整日,养心殿的门终是打开了。 皇上下令,命果郡王带领大内禁军,入山搜寻,务必要找到莞嫔。 将自己闷了一日,皇上瞧上去已略有些憔悴,听闻惠妃已伤心过度昏了过去,皇上便亲至钟粹宫看望。 太后有心提醒皇上,甄嬛已是废妃,不宜如此大费周章。 但瞧着皇上憔悴神伤地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了。 钟粹宫。 沈眉庄正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地愣神,待察觉皇上进来,已来不及起身请安。 她本也没有请安的意思,如今嬛儿出了事,而这位始作俑者却好好儿地站在这,扮演着无用的深情。 若不是他,嬛儿怎会到那等地方受苦,又怎会大雪封山跌落山崖? 现下已查明,误穿纯元皇后故衣是遭人陷害,甄远道谋反亦是诬告,嬛儿无罪,甄伯父亦无罪。 得知沈眉庄也未曾用过膳,皇上便命人传了膳。 瞧着沈眉庄双目失神的模样,皇上亦觉得心痛。 明明现下已真相大白,他与甄嬛之间的隔阂眼看便要尽消,且他已打定主意待处理了皇后的事,便将莞嫔迎回宫中。 可为何,突然出了这种事?是否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狠心罚了莞嫔离宫,又明知她在甘露寺受苦而无动于衷,在查明真相后并未立即接她回来,这分明,是他亲手将他的嬛嬛推下了山崖。 若他早一些,在得知她在甘露寺受尽苦楚时,或是查明甄远道蒙冤时,又或是在昨日…… 是否,结局便会不同? 皇上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恨自己脾气古怪,恨自己刚愎自用…… 沈眉庄状似低眉顺目地向皇上告罪,“臣妾失仪,皇上恕罪。” “这宫里也只有你,与朕一般伤心。”皇上叹道。 “朕已派了果郡王带人进山,日夜搜寻,想必最多几日,也便有消息了,莞嫔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皇上说道,似是在安慰沈眉庄,又似是在宽慰自个儿。 沈眉庄终是没忍住,直直开口道,“皇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语毕,屋内便一片寂静,沈眉庄杏核般的大眼中,沁了几分冷意,定定地望向皇上。 “此事的确怪朕,是朕害了嬛嬛。”良久,皇上叹气道。 正在此时,苏培盛带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那小太监手中有封书信模样的东西。 “禀皇上,内务府从一太监处查获了一封传给皇后娘娘的书信,是从甘露寺来的。”苏培盛恭敬道。 皇上伸手接过书信,展开查看,沈眉庄亦被这封信吸引了注意。 面色急剧变幻,直至阴沉如水,皇上一掌将那封信拍在桌上,大怒道,“放肆!朕的皇后,好得很啊!” 沈眉庄拿过书信,一眼便瞧见上面的内容,乃是甘露寺监寺静白,向皇后禀报,奉皇后旨意,已将莫愁处理干净,推下山崖,尸骨无存。 “皇上,”沈眉庄惊怒抬头,“皇后好狠毒的心思,嬛儿已离宫修行,情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皇后竟还不肯放过,要将嬛儿置于死地!” 皇上沉默着不发一言。 “臣妾听闻,果郡王今日方才带着甄伯父与伯母入了京,二老蒙冤归来,竟都未来得及见女儿一面,嬛儿可怜啊!”沈眉庄哽咽道。 沈眉庄起身跪下,“臣妾恳请皇上,定要为莞嫔做主,让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惠妃,你先起来,朕自然会严查此事。”皇上沉声道。 “你用些晚膳便歇了吧,朕要到慎刑司走一趟。”皇上忽地起身。 得知皇上仍旧水米未进,甚至亲临慎刑司,亲自坐镇景仁宫下人的庭审,太后亦是急得焦头烂额。 次日清晨,皇上双目猩红地从慎刑司走出,不发一言地去上了早朝。 下朝之后,又一头扎进慎刑司,盯着审讯。 外面都翻了天了,延禧宫却并未受到影响。 这几日的事情,虽是超乎预料之外些,但到底是吓不到夏冬春的。 夏冬春下了命令,延禧宫里的人最近都要谨言慎行,无事不许出延禧宫,亦不许与旁的宫里的人私下闲话,若有违者,即刻逐出延禧宫。 内室里炭盆烧得旺,一片暖洋洋的,几个丫头正带着弘旻与琼微玩耍,夏冬春坐在桌前吃着果子。 白果凑上来,皱着眉问道,“娘娘,那封信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若有差错,早便有了,还须等到今日?” 昨日午后,她寻了吉嫔,打听到后宫里还有哪些是皇后的线人,且今日出宫了的,随后便将一封写有“皇后亲启”字样的书信交给了她,吉嫔当即便心领神会。 “你也入宫五年有余了,怎的还是这般胆小?那封信不过是加把火罢了,无伤大雅。”夏冬春淡淡道。 “奴婢自小便胆小些,小姐是知道的,若此次皇后当真获罪,日后咱们便无须行此冒险之事了。”白果心有余悸道。 “人若不犯我,我何须犯人?只求这次的事,能够让皇后彻底倒台。”夏冬春亦皱起眉头,这样的日子,她亦是厌烦的。 “那狠毒的妇人,统领如今赋闲在家倒不必说,二公子如今每到阴雨天,旧伤处便隐隐作痛,苦药都喝了一马车了,也不见好。奴婢当真是心痛。”白果恨恨道。 夏冬春又何尝不心痛,虽是每每兄嫂来信,从未提起过二侄子的伤势如何,可有后遗症状,但玉莘是每月里都要回府的,稍一打听便能得知。 她常常觉着对不住兄嫂与侄子们,因着宫里的纠葛便牵扯到了他们,是以她才会费尽心思,寻了惠妃与敬妃联手,兵行险招亦要与皇后较量一番。 慎刑司也审了好几日了,那件事,也该露头了。 第139章 大悲大怒 皇上又在慎刑司待了一日,出来后终是肯用膳了。 太后不放心,硬是坐在皇上面前,看着他用了一碗珍珠玲珑云吞,一些点心,一碗红枣银耳羹。 皇上心知太后定是有话要说,便沉着面色默不作声。 自个儿的儿子,太后再了解不过,见皇上此时面色不虞,她也猜到了皇上定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皇帝,宜修荒唐,哀家也无颜为她求情,只是你们到底数十年夫妻情分。”太后声音略带哀戚道。 “上次皇额娘也说,儿子与宜修数十年夫妻情分。只是皇额娘不知,这数十年的情分,早在上次宜修谋害皇嗣时,便用完了。”皇上声音沙哑道。 太后哑口无言,正欲再说,却被皇上打断,“皇额娘,儿子累了,您也早些回宫歇下吧。” “既是累了,便赶快歇着吧,慎刑司的事也不必你亲自盯着,身子要紧。”太后无奈道。 太后起身离开,心中陷入深深的绝望,皇上废后之心已动,她亦做不了主了。 次日清晨下了早朝,皇上终是没有再去慎刑司,而是坐在养心殿处理政务。 果郡王回宫来复命,面色灰败的跪在养心殿的地上。 “臣弟无能,将山里搜寻了一遍,未寻到莞嫔,只寻到了一具白骨。” 皇上只觉眼前有些发昏,“白骨?为何会是白骨?” “大雪封山,山里的狼寻不到食物,已饿了许久,许是……”果郡王沉吟道。 “不,朕不相信。”皇上只觉心口一窒。 “皇兄节哀。”果郡王痛惜道。 这时,苏培盛低头悄声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慎刑司来报,审讯亦有了新的进展。” “说!”皇上厉声道。 “纯元皇后的死因,与皇后娘娘有关。”苏培盛缓缓道。 “大胆!”一个茶盏应声而碎。 “毒妇!毒妇!”皇帝怒声道。 此番大怒大悲之下,皇上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随后便向后倒去。 果郡王大惊,急忙起身,跨步向前扶住皇上,急急叫道,“快传太医。” 众人得知皇上在养心殿吐血昏倒,忙都赶到养心殿外,此时太后已坐在了皇上床前。 太后得知慎刑司里审出了纯元皇后的死因,便知此事已回天无力,再望向床榻上昏睡的儿子,她亦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一杆秤终究是倾向了自个儿的儿子。 太医回禀说,皇上连日来劳心劳力,饮食不佳,又经历大悲大怒,急火攻心,才导吐血昏倒,现下只须好生歇息,多进膳食,按时用药,便能慢慢恢复。 太后做主将莞嫔的后事交由果郡王办理,因是废妃之身,又是修行之人,甄嬛的后事并不须多么隆重。 又安排了妃嫔轮流侍疾,太后嘱托端贵妃与惠妃,敬妃等人打理好后宫之事,便也回了寿康宫。 外面沸反盈天,寿康宫里八阿哥却丝毫未受到影响。 太后叹了口气,终究是儿女债。 “可怜你小小年纪,便沾染这许多是非,待到你成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太后喃喃道。 看着眼前的八阿哥,太后又想起自己当年刚生下老四,便母子分离。 她常常寻了机会,在无人处偷偷看儿子两眼,那几年的日子竟不知是如何过来的,直到有了老十四,她的慈母心肠总算有处安放,渐渐的,竟不再去偷偷看望四阿哥了。 待到四阿哥懂事,她已成了德妃,又深得先帝看重,老十四也颇为受宠,那时她可曾注意到自个儿的老四呢? 好似并没有,她在老十四的身上倾注了一切。 但老四也着实争气,当先帝频频在她面前夸赞雍王铁血手腕,敢作敢为时,她却是慌了,平心而论,她觉着老四挡了老十四的路。 “皇祖母,饿。”八阿哥的声音将太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原是他饿了。 竹息忙安排乳母及宫女来,伺候八阿哥用些点心。 “弘毅乖,听皇祖母的话,”太后拉起八阿哥的小手,柔声道,“皇阿玛最近不舒服,皇祖母带你多去陪陪皇阿玛好不好?” 太后亦不知自个儿是存了怎样的心思,虽是太医说皇上身子并无大碍,她却总往不好的地方想。 她甚至想到,皇上子嗣并不少,若是万一……老十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能够……摄政王……亦不是不可。 且还能救宜修于水火…… 太后被自个儿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竟暗暗有些自责。 那毕竟是自个儿的亲儿子。 翊坤宫。 年世兰得知甄嬛跌落山崖,只寻到了一堆白骨,许是葬身狼腹的消息以后,便长笑不止,硬是笑出了眼泪。 “娘娘,您歇歇吧,奴婢求您了。”颂芝见她状若疯魔,哀求道。 “颂芝,你不为本宫高兴吗?皇后那贱人就要倒了,甄嬛也死的那般惨,瓜尔佳氏失了孩子,这难道不是上天在帮本宫吗?哈哈哈咳咳……”年世兰说着,竟一阵呛咳。 颂芝忙上前为年世兰顺着脊背轻轻拍打。 “咳咳……咳……”这一咳竟有些止不住了,年世兰拿了帕子掩口,好容易止住了,却见帕子上一片猩红。 年世兰咳血了。 颂芝大骇,“娘娘,您咳血了,兰珍,快传太医……” 年世兰制止了她们,“本宫不过是太高兴罢了。” 兰珍上前为年世兰倒了杯热茶,“娘娘,慎刑司已传来消息,审出了纯元皇后的死因亦与皇后有关,是以皇上才在大悲大怒之下吐血昏迷,现下还未醒来。” “哼,”年世兰冷哼,“皇上吐血,本宫咳血,倒是不枉皇上昔日疼爱了。” 颂芝哭求,“娘娘,奴婢求您让太医来瞧瞧吧。” 年世兰终是拗不过颂芝,点了头。 当日翊坤宫便向内务府报了病,说是年妃病得厉害。 并无人在意翊坤宫究竟如何,只是皇上在昏迷了一整个日夜后,终是行了过来。 当时是端贵妃侍疾,当下便派人去报了太后,太后匆匆赶来。 瞧着皇上进了些米粥,太后终是放心了些。 “皇额娘,儿子要见宜修。”皇上淡淡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第140章 召见 “皇帝,你昏迷刚醒,不宜再动气动怒,先养两日,再与皇后相见吧。”太后心疼地劝道。 “皇额娘也知,儿子见了皇后便会动气动怒?”皇上虚弱道。 “皇后的罪行,哀家已然看过了慎刑司的记录,是乌拉那拉氏对不住皇家,哀家亦无颜面对先帝和你。”太后声音哀戚地说道。 “与皇额娘无关,亦与您的母族无关,纯元那般的温柔良善,至死都在记挂着她,恳求朕善待她唯一的妹妹。还有莞嫔,她已是废妃之身,离宫修行,远离红尘,怎料皇后仍不愿放过她。除此之外,淳贵人的龙胎何辜,祺贵人的龙胎何辜,这些可都是皇家子嗣,朕的孩子。更遑论顺妃富察氏难产血崩而死,亦是皇后去母留子之毒计。”皇上一口气说完这么多,有些气喘,端贵妃坐在榻边为他顺气。 太后被皇上说的略有些难堪,却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了口气。 “哀家知你心中气愤,但皇后终究是国母,若你当真决意严惩,哀家亦无话可说,只是你心中,须得时刻牢记国本之重,不可草率。另外,莫愁的后事哀家已做主,交给果郡王打理。你莫要怨哀家,宫中并未有废妃葬入妃陵的先例,哀家能够让果郡王亲自打理,这已是对莫愁的厚待。”太后说道。 “皇额娘既如此为儿子着想,那便请皇额娘再多体谅儿子一些,在皇后一事上,莫要横加阻拦。”皇上淡淡道。 太后心知此事已无力回天,便认命般闭上眼睛,沉痛地点了点头。 随后太后便嘱托皇上早些歇息,有什么事便等身子好了再说,而后便起身离去。 端贵妃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坐在一旁,侍奉汤药,或为皇上拍背顺气。 太后离开后,端贵妃面露心疼地望着皇上,欲言又止。 皇上看出她的挣扎,开口叹道,“月宾,你比宜修入王府还早些,可还记得,她刚嫁于朕时,是否是如今这副模样?” “臣妾记得,皇后娘娘入府为侧福晋,那时王府并无福晋,皇后娘娘掌家,合府上下谁不对侧福晋心悦诚服,只是皇后为何会变成这样,做下这许多错事,臣妾亦是不知。”端贵妃柔声道。 “皇上,”端贵妃继续说道,“你今日刚刚转醒,身子还虚着,实在不宜与皇后娘娘相见,臣妾求您务必珍重自个儿的身子,待再过些时日,再见皇后也不迟。” “朕身子并无大碍,将养两日也便罢了。”皇上懒懒道。 次日,听闻皇上醒了,敬妃早早的便带了六阿哥过来侍疾。 敬妃带着六阿哥行了礼,小小的人儿如今已能够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了,皇上看着眼前的六阿哥,不免有些伤怀。 “皇阿玛,您舒服些了吗,弘曕很担心您。”行过礼,六阿哥便起身来到床榻前,趴在床边,皱着小小的眉头关切道。 “儿子昨日便想来看您,额娘说让您好好歇息,不让儿子打扰您。” 皇上伸手抚上六阿哥光溜溜的额头,慈爱地笑道,“皇阿玛没事,现下已经好了,待明日便能教导弘曕骑射了。” “皇阿玛还是多歇几日,弘曕之前感染风寒时,额娘都会让弘曕休息很多天,额娘说病了就得好利索。”弘曕一本正经道。 “你额娘说的没错,皇阿玛便听弘曕的。”皇上笑道,而后忽然如同想到了什么,沉吟道,“你额娘……看到你如今如此懂事,定会开心的。” “才不呢,额娘说我有时也调皮的。”弘曕却是不明所以地接话道。 正在这时,苏培盛进来,禀道,“皇上,四阿哥在外求见。” “便告诉他朕有些累了,让他回去,过几日朕去考教他们空课。”皇上懒懒道。 敬妃闻言,便柔声开口,“四阿哥亦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这几日嫔妃们侍疾,余下也只有四阿哥常来养心殿门外,向底下人关怀皇上的情况。” 皇上未置可否。 弘曕接话道,“儿子听说四哥的书读的极好,待弘曕到了尚书房,一定多向四哥请教。” “弘曕的功课,定会比得过你四哥,是阿哥里面最厉害的。”皇上笑着夸赞道。 见皇上有些困了,敬妃便命人送了弘曕回去,让皇上休息会儿。 睡了一觉,觉着精神好了许多,皇上便起了身,走出了养心殿。 苏培盛低头跟上,语带急切道,“皇上您这是去哪呀,外头冷。” “闭嘴。”皇上不耐道。 苏培盛只得紧紧跟上,回头吩咐小太监回寝殿拿大氅。 小太监取来大氅,苏培盛上前为皇上披上。 皇上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苏培盛瞧出这是去往景仁宫的方向。 景仁宫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宫内也只余几个小宫女小太监伺候着,瞧见是皇上来了,都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皇后在何处?”皇上沉声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在正殿。” 皇上步履略带沉重地走向正殿,凝眉注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幽暗地大殿中,皇后燃起了安神香,近日头疼得厉害,又没有阿青在身边陪着,她便越发离不得这香了。 她心知这香里定是加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她如此依赖,但如今,她已是数着日子过,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听到动静,皇后抬头,望见一道略显颓唐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她眯起了双眼,近前来才看清楚,竟是皇上。 她勾起一抹苦笑,扶着椅子起身,强撑着行了礼。 皇上看着面前这张数十年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便是这个女人,害死了纯元,害了他与纯元的孩子,思及此,皇上只觉心尖都揪紧了。 又想到那跌落山崖只余森森白骨的甄嬛,他竟是越发心痛,那亦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原本打算,过了这个冬日,便动身前往甘露寺,迎回他的嬛嬛,如今,也做不到了。 皇上在景仁宫待了许久,回到养心殿已是黄昏时分,但他仍撑着召见了皇后的阿玛费扬古。 第141章 废后 次日凌晨,皇上便起身上了早朝。 除了觉着精气神差些,其他也并无不适。 在朝堂上,皇上当朝揭露,当今皇后残害皇嗣,戕害嫔妃,勾结前朝,为祸后宫的种种罪状,却唯独略过了谋害先后,致其难产,母子俱亡一案。 文武百官众说纷纭,如同炸了锅般。 皇上既把此事拿到了朝堂上,便已是动了废后之念。 桩桩件件人证口供俱在,任谁都知这位皇帝的铁面无私,铁血手腕,而当今皇后又太过大逆不道,是以,在皇上提出废后之时,并无多少人阻拦。 费扬古当朝跪下,痛哭请罪,几欲卸掉头上顶戴,引咎辞去官职,但俱都被同僚拦了下来。 皇上感念其年事已高,便准了他五日的假,让他待在家中好生休息。 废后的旨意一下,随后便传遍六宫。 旨意上说,废去乌拉那拉氏皇后之位,圈禁景仁宫,终身不得出。 景仁宫,日后便是废后的冷宫,而皇上与废后,死生不复相见。 废后木然接了旨意,在众人都散去后,转身望着这空荡荡的大殿。 今日她得知,江福海与阿青都已被赐死,而阿青至死没有供出她一句。 她纵然坏事做尽,却知那些口供并非全然为真,至少,她并未害祺贵人的孩子,这背后真凶另有其人。 皇上啊皇上,您以为废了臣妾,您这后宫便安宁了吗? 皇上在养心殿见了果郡王,终是忍不住问起了莞嫔的后事。 “皇兄恕罪,臣弟只是在山里寻了处风景秀丽之处,做为莞嫔的安息之处。”果郡王眼神略有些闪躲。 “如此也好,她生前定是厌极了朕,是朕不好,误了卿卿性命。”皇上叹气道。 “只是臣弟至今不敢告知甄远道一家莞嫔的死讯,一来,数月来长途奔波如今刚在京城落脚,二来,甄远道定是思念长女盼望与之一见,若贸然告知,只怕其受不住打击。还请皇兄示下。” “先瞒着吧,便说是朕不许废妃莞嫔见外人。本想让甄远道再度入朝为官,如今只怕难以实现,你便送他们一家南下,寻一处气候宜人的居所,长居于此吧。” “皇兄思虑周全,臣弟远远不如。还有一事,那甘露寺监寺静白,臣弟已按照您的旨意将其杖毙,尸身丢去山里喂狼。” “如此,也便宜了她。” “未免夜长梦多,这两日,便带甄家一家启程南下,从朕私库里拨一万两白银给你,用于安顿甄远道一家。这些时日你亦是劳苦奔波,待你回来,朕便允你好生休息数月。” “为皇兄做事,皇兄信赖臣弟,又何来劳苦一说。皇兄放心,臣弟定不辱命。” 入夜时分,合宫嫔妃都知晓了,皇上今夜孤身一人宿在了碎玉轩,莞嫔的住处。 夏冬春几人今夜又聚在了咸福宫,初听闻皇上宿在了碎玉轩,几人反应不一。 沈眉庄自是不屑冷哼,那嫌恶的神情已代表了一切。 敬妃则感叹了句,皇上的深情终究是有些迟了。 吉嫔与夏冬春都不甚在意此事,夏冬春却注意到了敬妃眼中略带复杂地思绪。 她自从养了弘曕,便对其视若己出,日子久了,便越发感情深厚。弘曕自记事起便养在咸福宫,自然视敬妃为亲额娘。 她深知,自个儿与弘曕之间,是容不下一个生母的。 本朝并无废妃回宫的先例,即便如此,敬妃亦常常忧思。 当她察觉到皇上对待弘曕不同于其他阿哥的严厉,更多则是以慈父自居时,她心中自然知道,弘曕在皇阿玛这的另眼相待,必定是因为莞嫔。 上次皇上病倒,昏睡中喊了莞嫔的闺名,她亦是知晓的。 更不必说,祺贵人因着在甘露寺落井下石嘲讽莞嫔,而被冷落了许久。 她亦知,惠妃肯与她联手,一起对付皇后,为的也是莞嫔。惠妃与莞嫔姐妹情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弘曕落入险境。 而她的弘曕,如此早慧,如此讨喜,他身上那股聪明才智,多数也源于莞嫔。 所以她怕,她日日都在怕,几度在深夜辗转反侧,起身来到偏殿,看着弘曕嗯睡颜,抓住他的小手,心中才能安稳些。 听闻莞嫔在山里出了意外,敬妃在伤心的同时,心底某个角落,竟有一丝丝的庆幸,终于,再没有人能从她手中将弘曕夺走。 莞嫔身故,沈眉庄却是病恹恹了数日,听闻皇后终于被废,她终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解了心中些许郁结,她才好了些。 夏冬春却与吉嫔私下里说过话,二人都觉着这其中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不过皇后被废,她们俱是高兴的。 因着查明了当日夏威手下误放逃奴一案亦是皇后主使,皇上对夏家有时一番嘉奖,在得知夏威不愿再入朝为官时,便也不再强求,但夏威的两个儿子,夏冬春的侄子们,都小小的升了一级。 这个年过得冷清,除夕夜宴的气氛也有些凝重,许久未露面的祺贵人,谨嫔也都参了宴。 在端贵妃与敬妃,惠妃的提议下,皇上分别给新入宫的几位小主都晋了位分。 云常在晋云贵人,刘常在晋刘贵人,李答应晋李常在,张答应因着前阵子那事,自是不在晋封之列的。 晚宴结束,夏冬春不管其他人,早早回了延禧宫,这里倒是热热闹闹的。 她的弘旻与琼微也长大了一岁,如今已是三周岁整了。 本就在宴上饮了些果酒,回到宫中又多饮了些,夏冬春强撑着困意哄睡两个孩子,便回了寝殿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夏冬春才知,皇上昨夜又孤身一人宿在了碎玉轩。 自从皇后被废,太后亦越来越避世,如今养着八阿哥,也算是含饴弄孙了,只是心情如何,夏冬春便不得而知了。 亦听说谨嫔的日子有些难过,祺贵人与齐嫔常常刁难她,据说是因为谨嫔想抚养八阿哥。 谨嫔这些日子总往寿康宫跑,常为八阿哥做些衣服鞋子,八阿哥待她也算亲近。而且,谨嫔似是已求到了端贵妃处,想让端贵妃举荐她抚养八阿哥。 第142章 情趣 果郡王原打算年前便送甄家三口南下,但在甄远道的要求是,终是在京中留到了元宵之后。 甄远道得知皇上命废妃莞嫔一心清修,不许见外人,果郡王亦无法安排他们父女二人相见,便也歇了心思。 只是还是同甄母和玉娆备下了许多东西,写了信,托付果郡王想办法送进甘露寺,送到甄嬛手中。 果郡王转达了皇上的旨意,体谅甄远道年事已高,现下既已平反,若无心入朝为官,尚可体念他身为六阿哥外祖,委派果郡王带他们一家南下,将他们妥善安置。 甄远道听闻皇上圣意,当场便跪下,直呼皇恩浩荡。 过了十五,甄远道见着实难以见到女儿,也再无借口拖延,终是带着妻女,跟随果郡王,踏上了南下之路。 春寒料峭,走不得水路,只得套了马车走官道。 待过了淮河一带,却是越往南走越暖和,风景也越好,玉娆起了玩心,甄母心疼女儿过了几年非人的日子,便开口央求果郡王行程慢些,让玉娆好好儿地散散心。 这个要求本也算过分的,甄远道夫妻明知果郡王此番是公务在身,平日里任何事都是能迁就都迁就的,为的就是不为果郡王添麻烦。 只是这一路走来,果郡王待他们一家着实亲和,事无巨细皆能照料得到,尤其是待甄远道夫妻,更可谓是殷勤备至。 果郡王在朝中本就有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之名,与其接触数月,甄远道更觉他待人亲近,细致入微,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这才敢开口求到果郡王面前,让马车的行程慢些。 果郡王自是无有不依的,自出了京城,他每日里都在纠结,是否要将嬛儿的情况如实告知。 只是随行的还有丫鬟婆子及一众侍卫,未免人多眼杂,他亦不敢轻易表露内情。 毕竟,这件事的内情,事关他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也罢,左右再过些时日,也都会真相大白了。 本该半个多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一月有余,二月底,草长莺飞,果郡王带着甄家三口到了一个名叫南浔的江南小镇。 随行的众人一路上都身着寻常衣服,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一对年迈的父母,带着儿女,家丁丫鬟南下罢了。 小镇人口不多,却也热闹得紧,玉娆从未来过江南,更未到过这般风景如画的小镇,一时之间新奇的不得了。 宅子是是事先便着人买好了的,是一处五进的宅院,住下他们三人绰绰有余。 甄远道夫妻见着宅院便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便想推却,却被果郡王笑着三两句便化解了他们的惊惶。 随行而来的侍卫,家丁丫鬟,都是王府抽调来的,为的是方便甄家三口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待到了落脚处,休整了一两日,众人也便要打道回府了。 果郡王又带着甄家三口寻了人牙子,买了几个家丁丫鬟以及护院,到衙门过了明路,才算将三口安顿住。 皇上拨付的万两白银,如今买了宅院,配了全副家当,又添置了下人,如今还余下六千余两,果郡王又着意添了许多,凑了一万余两,交付到了甄远道手中。 而后,果郡王便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向皇上复了命。 皇上并未多问,只说果郡王差事办得不错。 现下已然开春,阳春三月,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八阿哥一直养在寿康宫,皇上与太后一直都未提及八阿哥的归属。 皇上最近常到翊坤宫坐坐,年妃自生子后,身子便差了许多,等闲离不得汤药,年前又曾大病了一场,直养到现在才大好了。 皇上亦是觉着身子不济,每日里身上总汗岑岑的,白日里也常困意重重,精神不好。 太医说是去年夏日里那次大病伤了根本,一直仔细将养着倒也罢了,年前那场大悲大怒之下,终是引发了旧疾,是以才久病体虚,须得慢慢补养。 皇上却不以为意,以为自个儿春秋正盛,便是病了一场,也是好将养的。 是以,每逢天气晴好,公务不忙时,皇上便携吉嫔一道去郊外驰马。 许是心绪不佳,近日皇上便常出宫去,这个月已有三四回,郊外风景好些,每次都是天色擦黑才赶回宫。 太后觉着皇上身子没好利索,吉嫔又不知从旁劝诫,只陪着皇上胡闹,因此对吉嫔也是颇有意见。 吉嫔与皇上一道出宫,有时还能带回来些野味,野鸡,野兔之类的,不一而足,回宫来便分到敬妃,惠妃与昌妃宫里一块儿尝尝鲜。 皇上还是照常乐意宠幸谨嫔,瑞贵人,余下便是刘贵人与李常在,云贵人宠爱平平,张答应却是当真失了宠。 废后圈禁在景仁宫,自然是端贵妃,敬妃,惠妃掌着宫,三人都厚道些,但后宫人多,自然也少不了不安分的人。 祺贵人失了孩子,皇上对她还有些怜爱,她自知孩子没了,家族没落了,靠山也倒了,便也收敛了性子。只是本性难移,她的愚蠢与张扬亦是藏不住的。 安陵容内心也是有些惊惶的,以往她还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如今皇后被废,她在宫中并无交好之人,一时之间竟觉着孤立无援。 救人于水火的把戏,乃是师从于皇后,安陵容用起来得心应手。 这日,皇上到谨嫔宫里用午膳,谨嫔竟呈上了一小杯鹿血酒,苏培盛本想劝阻,却见皇上饶有兴致。 用过午膳,谨嫔带皇上入了内室歇午觉,苏培盛便心领神会地带了人下去。 怎料一场酣畅淋漓过后,皇上兴致未减,谨嫔却娇声求了饶。 皇上仍未尽兴,谨嫔起身披了件薄纱,双手攀上皇上的手臂,拉他来到了内室后一处隐蔽的暗室里。 这暗室是安陵容特意布置出来,内里虽是狭小,却是极富情趣,未放置床榻,只是地上铺了极厚软的毯子,燃了助兴的香,光线亦是昏暗朦胧。 皇上不明所以,但入了这暗室却是兴致更涨。 谨嫔娇羞地附在皇上耳边,柔声说道“臣妾不敌皇上勇武,便让张妹妹来替替臣妾吧。” 说罢,转身离去,贴心地为内室拉上了厚厚的帘帐。 第143章 暧昧 暗室内光线又暗了些,更添了几分暧昧。 皇上举步走入这狭小的内室,未等他出声,衣香鬓影间,一位身着薄纱,衣不遮体的女子便出现在他身侧。 柔若无骨的手攀上皇上的胸膛,皇上伸手一把擒住那女子的腰肢,拉至身前,细看之下,原是张答应。 皇上又想起上次那般销魂蚀骨的体验,呼吸深重地眯起了双眼。 “皇上,臣妾想您想得紧~”柔媚到骨子里的声音,皇上再也按捺不住。 苏培盛在殿外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仍不见皇上出来,正犹豫着是否要入内时,便见谨嫔已送了皇上出来。 皇上面带笑容,容光焕发,仿佛数月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 苏培盛虽不知这谨嫔有何神力,却也高兴皇上的转变。 回到养心殿,皇上便下旨,晋张答应为常在。 苏培盛摸不着头脑,怎的从谨嫔宫中回来,却要封赏张答应? 正疑惑间,忽听皇上沉声开口,“好好儿办你的差事,若是太后问起,该怎么说,你自有分寸。” 苏培盛这才后知后觉,景阳宫里,定是横生了些枝节。 众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小小常在罢了。 太后听到消息亦是一笑置之,她知道这后宫里狐媚之人不在少数,可自从皇后被废,太后便再没有从前的心性了。 皇上一人宿在了养心殿,早早便歇下了,这一觉睡得昏沉沉的,起身也比往常迟了,但仍觉困乏。 待处理了公务,用过了午膳,又早早睡了午觉,才觉着精神充足了些。 夜里,皇上翻了张常在的牌子。 到了景阳宫,却是进了谨嫔的住处,苏培盛却并不敢言语,心照不宣罢了。 景阳宫的好处令皇上食髓知味,虽是平日里仍常感倦怠乏力,但不知怎的,只要进了景阳宫,便觉得精神百倍,龙精虎猛。 谨嫔与张常在越发得宠,云贵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云贵人的贴身宫女灵儿,进了储秀宫,挥退了伺候的人,贴在云贵人耳边,将她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你说张常在投靠了谨嫔?”云贵人惊讶。 “看来这张氏果真黔驴技穷了,投靠出身不如她的谨嫔,为了侍寝使出那般下作的手段。张氏的父亲好歹也是京官,又最重文人风骨,若是让他得知,自个儿女儿竟如同青楼妓子般服侍皇上……”云贵人勾唇笑道。 “小主,如今宫中都传张常在侍寝的手段颇为腌臜,只是到底不知她使了何种手段,能够让皇上……” “何种手段?单看上次她与谨嫔共侍圣驾,便可知她是个不要脸面的,何种手段是她使不出来的?”云贵人意味深长地笑道。 “总有人心甘情愿把自个儿当成玩物呢。” 灵儿似懂非懂。 “我如今已是贵人,距离一宫主位只有一步之遥,若是能有个孩子……”云贵人沉思道。 “小主,从府里带来的方子您一直吃着,相信再过不久,您便心想事成了。” “谈何容易,我自然是风华正好,身子康健,只是皇上……我悄悄问过太医,皇上的身子早不如从前了,光是去年就病了两场,如今又被那等狐媚子缠住……只怕龙体会越发亏空……” 她本就年华正好,又出身满军旗大族,入得宫来本以为可以得宠,谁知竟被那刘氏与李氏压了一头,如此便也罢了,刘氏才情出众,李氏容貌过人,那张氏又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争宠,自甘堕落,当真是丢尽了她老子的颜面。 所幸她位分不低,入宫来便得了封号,这全仰仗于她的出身罢了。她还要继续往上爬,一宫主位亦不是她的目标,如今后位空悬,乌拉那拉氏可以,她郭络罗氏又为何不可以? 只是到底深闺寂寞,她又急切地想要一个孩子,皇上也已过了春秋鼎盛之年。 “小主,奴婢那日见佟佳侍卫了……” “住嘴,萧郎已是路人,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他。”云贵人厉声喝道。 “是,奴婢记住了。”双儿讷讷道。 她与佟佳侍卫乃是青梅竹马,奈何待到她二八年华,方知自个儿的宿命便是要为了家族入宫。 虽知命运无法改写,她受了家族十数年的供养,便要为了家族而牺牲些东西。可是二人早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云贵人终究比佟佳侍卫清醒些,在佟佳侍卫筹谋着二人私奔,浪迹天涯,寻一处深山老林隐居时,遭到了云贵人一口回绝。 当时他那满目伤痛的神情,至今仍偶尔浮现在她脑海里。 聘为妻,奔为妾。 若事发,男子无伤大雅,女子则伤筋动骨,令万人唾弃。 况且,她本就有些瞧不上他屈屈六等侍卫仍不知上进,本想着若能终成眷属,便好生鞭策他,定要得个爵位,为她请封诰命。 谁知他竟如此天真,也丝毫没有为她着想。 她甚是失望,也越发坚定了为家族入宫的心思。 那等尊位荣宠,她亦想要沾一沾。 她满怀雄心入了宫,心中牢记母亲教导,帝王之家情意淡薄,宠爱更如镜花水月,位分与皇子才是宫中立身的根本。 是以即便她宠爱平平,她也丝毫不慌,入宫的几位新人,她位分不低,且有封号,年关又晋了贵人,如今,她只差一个孩子,便能更进一步。 只是,情意淡薄吗? 她虽入宫时间短,却也瞧得出,皇上对莞嫔,分明是有情的。 若能得帝王几分情分,这一世自是不白来一遭。 可是帝王这一生,又有多少真情呢? 她这一生,又能得了谁的真情呢? 云贵人在储秀宫伤春悲秋,皇上今夜却又翻了张常在的牌子。 这半月以来,有七八日都是来这启祥宫,每次都是翻了张常在的绿头牌,来到景阳宫却进了谨嫔的住处,苏培盛已然习惯了。 养心殿伺候的人都知这景阳宫里有猫腻,却是不知究竟有何神通广大之处,竟令皇上流连忘返。 后宫嫔妃也只是觉着谨嫔与张常在越发得宠了而已。 但景阳宫里的猫腻,却是瞒不过所有人。 第144章 龙胎 夏冬春与吉嫔却是知晓,景阳宫中有个宫女是吉嫔安排的,虽只是做些杂活,入不得内室,但时日久了,在景阳宫里也是吃得开的。 夏冬春从吉嫔处知晓,张常在晋位那日,皇上在谨嫔这用了午膳,用了谨嫔备下的鹿血酒,而后便与谨嫔一道歇了午觉,苏培盛在殿外等了约有两个时辰,皇上才起身。 而皇上走后不久,便见张常在从谨嫔内室出来,二人有说有笑地告了别。 夏冬春心下了然,心知这便是张常在忽然获宠的原因了。 在讨皇上欢心这上面儿,这满宫里的女人都不如谨嫔。 不如谨嫔心细如发,也不如谨嫔放得下身段。 吉嫔却又说到另外一重,皇上如今身体不如从前,做什么都较从前吃力些,而只有在景阳宫,皇上才会觉着自个儿生龙活虎,可不就爱往那儿去吗。 夏冬春觉着吉嫔说的有道理,皇上已过知天命之年,身为帝王,自个儿身子开始走下坡路,而儿子们又渐渐大了,自然是不服老的。 提到儿子,便不得不说齐嫔所出的三阿哥。 后位空悬,齐嫔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这时,祺贵人给齐嫔进言,“娘娘,这宫中除了端贵妃,便属您资历年久,而您所出的三阿哥,又是皇上现下的长子,这后位,您最有一争之力啊。” 齐嫔便动了心思,开始嘱托三阿哥在尚书房好好表现,观政时亦要把态度做的足足的,对待朝臣要礼贤下士,恭敬谦和。 这不,最近这些时日,前朝开始流传三阿哥有当年八贤王之风范。 齐嫔不知所谓,还常沾沾自喜。 同时传出的,竟还有四阿哥胆大心细,如年轻时皇上般刚直,又少了些皇上当年的铁血手腕的意思,还须多加磨砺罢了。 三阿哥与四阿哥,一个像八贤王,一个像当今圣上,高下立见。 然齐嫔与三阿哥却不觉自个儿已落下风,从未将不受待见的四阿哥放在眼里。 三阿哥与四阿哥年岁见长,朝中渐渐有了让两位阿哥出宫开牙建府的声音,皇上最近亦在考虑。 景阳宫。 安陵容坐在外间的榻上,桌上的小香炉里燃着一支她新研制出得香,她伸出手,将香朝自己这边煽动,微闭着双眸,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其中。 张常在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跪下行了大礼。 “臣妾多谢谨嫔娘娘提携之恩,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张常在恭敬道。 安陵容很是受用,她入宫这么多年了,也只有在此时,她方才明白了位居人上,施恩于人,得人效力的满足感。 她起身亲自扶起了张常在,语带亲切地开口,“张常在客气了,本宫不过是想着同处一宫,不忍见你蹉跎大好年华罢了。不过,也是妹妹争气,否则,即便是姐姐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 安陵容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虽是亲切,待话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张常在:本宫是一宫主位,而你只是屈屈常在。 “本宫刚入宫时也是答应之身,熬了几个年头才能位居一宫主位,妹妹的窘迫,本宫也曾经历过,是以才有了同病相怜之感。既是妹妹愿意追随本宫,日后你我便以姐妹相称吧。”安陵容柔声道。 “承蒙娘娘不弃,妹妹恭敬不如从命。”张常在感激涕零道。 “姐姐,这是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给妹妹的赏赐,妹妹一件不留,全送到姐姐这,以此聊表妹妹感恩之心。”张常在笑道。 “妹妹这般客气做甚?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妹妹还是留着自用吧。”安陵容淡淡扫了一眼桌上堆成山的赏赐。 这些东西她这儿亦是不缺的,只是她倒十分享受被人如此恭维的感觉。 “妹妹知道姐姐远比妹妹得皇上疼爱,还请姐姐千万莫要嫌弃妹妹。” 安陵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算是收下了。 “本宫瞧着,前些日子教你那些,妹妹学得倒快,皇上如今已越发离不得咱们姐妹了。”安陵容笑着说道。 “都是谨嫔姐姐教的好,妹妹如此愚钝,不给姐姐丢脸罢了。只是皇上还是更喜爱姐姐多一些,妹妹不如姐姐多矣。”张常在说话滴水不漏。 安陵容很是满意她的乖觉。 “景阳宫圣宠优渥,妹妹也要早做打算,早日怀上龙胎才是正理,待来日妹妹诞下死胎,本宫一定和妹妹一同携手,好好抚育他长大。”安陵容执起张常在的手,定定地瞧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张常在眼神一滞,却是飞快端起满脸笑容,柔顺道,“妹妹都听姐姐的。” 送走了张常在,宝鹊进来问道,“娘娘,张常在送来的那些东西,怎么处理?” 安陵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桌上,有名贵的布料,补品,首饰等等。 “咱们宫里没有的,便留下。有的,你拿去看着分了吧。”安陵容淡淡道。 入了五月,天又热了起来。 三阿哥与四阿哥早几年已慢慢开始观政了,早先也有关于二人的评价,只是都没起多大反响罢了。 今年却与往年不同,三阿哥在朝中出尽了风头,皆是夸他恭谨谦和,礼贤下士,而四阿哥则得了个刚直,不知变通的名声。 只是三阿哥的功课仍然入不了皇上的眼,本也不算差,只是四阿哥功课太过出色,三阿哥便相形见绌了。 因着功课的由头,三阿哥挨了皇上几次训斥,心中生了愤懑,便开始刁难起四阿哥。 四阿哥自然不是吃素的,暗戳戳地朝将受兄长为难的事捅到了皇阿玛面前,皇上动了怒,严厉申斥了三阿哥的生母齐嫔,三阿哥与齐嫔母子这才安生了些日子。 五月底,宫里已开始筹划圆明园避暑的事宜。 年妃自是去不成了,她如今身子仍旧孱弱,受不得来回奔波。 余下的人,除了景仁宫废后,自然是都要去的。 启程在即,却是有了好消息。 碎玉轩的淳贵人,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皇上和太后定然是高兴的,且怀有龙胎三月,胎气稳固,这当然是个惊喜。 第145章 绿豆汤 因着皇上太后心情不错,宫里也是喜洋洋的。 五月二十九,良辰吉日,依例启程前往圆明园避暑。 淳贵人有孕,自是要特意照顾的,皇上太后都着意嘱托过。 淳贵人在圆明园的住处也有了新的安排,换成了离九州清晏较近的‘鸢飞鱼跃’,皇上更是常常到淳贵人处小坐,便是去不了,也会专门派人前去问候。 合宫嫔妃都有些差异皇上此番阵仗,淳贵人亦是受宠若惊的。 淳贵人平日并不如何得宠,约莫十日里方能侍寝一日的,但自打身怀龙胎,皇上便似将她捧在了手心里,衣食用度,皆先紧着她。 夏冬春与敬妃,惠妃,吉嫔一道闲聊时,倒是说到了皇上对淳贵人此胎的看重。 “淳贵人当真有福气,原先失了孩子,皇上对她虽也多加抚慰,只是这恩宠却是比不过谨嫔她们的,竟也怀上了龙胎。”敬妃为淳贵人高兴道。 “瞧皇上此次对淳贵人此胎如此看重,想来,待来日淳贵人诞下皇嗣,定是要晋位的。”夏冬春附和道。 “姐姐们不觉着皇上对淳贵人此胎有些过于看重了吗?当日一听到太医来报淳贵人有了身孕,皇上亦是有些惊喜过了头,我在一旁亲眼瞧着的。”吉嫔笑着道。 “是啊,按理说,这几年虽是无皇嗣降生,又接连失了淳贵人,祺贵人两个孩子,但皇上子女并不少,倒也不至于惊喜至此。”敬妃则略带疑惑道。 “莫不是皇上察觉自个儿身子大不如前,如今突然又有妃嫔有孕,证实咱们皇上宝刀未老罢!”惠妃不屑道。 夏冬春掩唇轻笑,敬妃却是有几分惊愕,“妹妹这是怎的了,这几日可没少听你说这些刻薄话。”敬妃调笑道。 “许是天儿热吧,让人心中没来由地燥得慌。”沈眉庄亦愣了一瞬,似是方才发觉自个儿近日的不寻常。 “也确实,近日是有些热了。”敬妃道。 正说着,敬妃的宫女含珠过来禀报,温太医来给敬妃请平安脉了。 温太医低头进来,打开药箱,拿出丝帕覆在敬妃手腕上。 自打宫女说了来请平安脉的太医是温太医,夏冬春便觉着沈眉庄神色有些不自然,本以为是错觉,温太医过来后,沈眉庄越发不自在起来,手上的团扇也扇动地快了些。 “惠妃姐姐似是热的紧,含珠,再给我们上一碗冰乳酪吧。”吉嫔说道。 夏冬春只觉沈眉庄状态不对,却也并未多想。 回到住处,夏冬春与弘旻与琼微一道用了晚膳,两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今日去找六哥一道玩耍,他竟看了一下午的书。 “额娘,为何我和妹妹不用看书呢?”弘旻仰着头问道。 “对呀,六哥今天看了一下午的书。” 夏冬春笑了笑,柔声道,“额娘想让你们多玩耍些时日,待到明年,弘旻和琼微满了四岁,便要开始看书学字了。” “可是八弟此弘旻还要小些,皇祖母也是日日拘着他读书呢,九弟不常出来,淑和姐姐和温宜姐姐也每天好忙,弘旻和妹妹只能寻了静和一道玩。” 夏冬春笑意盈盈地听着,她是知道的,皇后未废时,八阿哥在景仁宫亦是整日里被拘着,待到了寿康宫,太后也不曾放松过他,虽是比六阿哥小了一岁,却事事都要朝六阿哥看齐。 六阿哥的早慧与勤奋却是有目共睹的,他并不须谁来拘着他,每日午后便会自个儿寻了书去读,若有不懂得,便请教敬妃或者惠妃,再不然便标记好了,等见了皇上请教。 便是八阿哥表现出色,也未得过皇上多少青睐,但皇上对六阿哥的偏爱着实是有目共睹的。 总的来说,这宫里的孩子,除了六阿哥与九阿哥能得皇上看重些,余下的都差不太多。 夏冬春总觉着,自从莞嫔传了死讯,皇上为此病了一场后,六阿哥便更得皇上看重了。三阿哥四阿哥观政便不说了,六阿哥如今竟也常常出入养心殿,有时皇上在养心殿批折子,六阿哥便坐在一旁看书。 敬妃曾悄悄提起过,皇上曾对弘曕说过:许久之前,也是这般,朕坐在这处理公务,你额娘便坐在你的位置,静静地看书。 六阿哥还因为这句话回来问了敬妃,问额娘何时与皇阿玛这般恩爱,被敬妃含糊其辞地敷衍了过去。 夏冬春想了许多,又低头瞧了瞧身边两个小人儿,弘旻这个七阿哥,在这后宫中便如透明一般,实则也多因为夏冬春是个不爱出头的。 如此便好,即便她占了个妃位,可母族没落,膝下的皇子亦是个不出挑的,这样才算安稳些。 明面上她与敬妃她们交好,实则她早就递过了投名状,在一开始请求联手时。 她协助敬妃,惠妃,对抗皇后一党,而她的儿子七阿哥,日后会是六阿哥的左膀右臂。 便如当今的十七爷与皇上。 这是她对敬妃许下的承诺。 而敬妃,虽也家世平平,父亲不过位居知府,远离京城权力中心,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家世。 若家世过于伤势,则易被皇上忌惮,太过低微,又于皇子无丝毫助力。 敬妃当日养着六阿哥,也未有过太大野心,但自从皇上知会了宗人府,改了玉蝶,将六阿哥记在她名下,并瞧着皇上对弘曕多有偏宠,又有惠妃与昌妃二人从旁支持,倒也从心理上跨出了那一步。 这日,又发生件大事,四阿哥误食了下了毒的绿豆汤,所幸只喝了两口,中毒不深。 四阿哥昏迷醒来,便告诉皇上,他喝的绿豆汤是齐嫔派人送来的,三阿哥和他各一碗,三阿哥却是平安无事的。 如今天儿热,齐嫔常常派人给三阿哥送绿豆汤来消暑,次次都看得四阿哥羡慕不已,直言,这世间再昂贵的珍馐美味,都不如一碗夏日里出自额娘之手的绿豆汤。 几次之下,三阿哥便有些心软,嘱托来送绿豆汤的宫女,转告额娘,将四阿哥的绿豆汤也一并备下,今日这绿豆汤再送来,便是两份了。 第146章 四阿哥 绿豆汤送来,三阿哥正在房间用膳,听闻四弟还在温书,便派了小太监给四阿哥送了过去。 幸好四阿哥用心温书,接过绿豆汤后,只是浅尝了两口,便继续温书,还未等他继续用那绿豆汤,便觉着腹痛如绞,继而冷汗淋漓。 太医赶来,发现这绿豆汤中的毒乃是寻常的砒霜之毒,所幸四阿哥服用不多,为四阿哥施了针,催了吐,又熬制了解毒的药让他喝下,这毒也便解了。 皇上听后大怒,命端贵妃与惠妃敬妃彻查此事。 齐嫔与三阿哥自是喊冤的,端贵妃与惠妃,敬妃查了几日,把齐嫔贴身的人以及送汤的宫女都发落去了慎刑司严刑审问,又命人搜了齐嫔的长春宫,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长春宫里的人受了刑,也没招认什么有用的东西,搜了宫,也未查到有砒霜一类的毒药,太医院也没有长春宫领取砒霜的记档。 这便奇了,难不成这砒霜是无端出现的不成。 但太医院的记档上却记载了,前些日子,一位花房的老太监领取了些砒霜,用途是用来杀灭白蚁。 派人提了来审,领取砒霜的时日已是半月之前,且早已用完,老太监年事已高,头发都白了许多,仔细回想才记起自个儿曾在太医院领取砒霜。 从众人来到圆明园,太医院的记档上便只有老太监一人领取过砒霜,但用了多少,用在了何处,现下已无从查证。 事情到这又没了头绪,端贵妃与敬妃,惠妃三人坐在一起商量许久,仍不知接下来该从何处着手。 “那老太监是圆明园的人,齐嫔虽久居宫中,但不排除她与圆明园里的人有旧识,而四阿哥,是自小长在圆明园的,更是脱不了嫌疑。如若说是有人筹谋了此事,想借机挑拨齐嫔母子与四阿哥,亦是说得过去的。”沈眉庄皱着眉分析道。 端贵妃与敬妃皆认同地点了点头。 “如今只得将此事交由皇上定夺了。”敬妃沉吟道。 端贵妃亦无奈开口,“本宫亦是如此想法,若涉及更深的阴私,皇上只怕并不想将这其中内情公之于众。” 几日之后,此案有了定论,乃是四阿哥身边伺候的太监,不知从何处碰了砒霜,又触碰了四阿哥盛着绿豆汤的碗,才导致了四阿哥中毒。 这太监自然是杖毙了,而众人都不知道的是,花房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向内务府报了暴毙,便有人来处理了老太监的后事。 自了结了此案,四阿哥心中日日惊惶,他多番到九州清晏求见,皇上都闭门不见,连句话都不曾得。 四阿哥自是聪明的,他心知此番结局,已是皇阿玛对他网开一面,自个儿身边被杖毙的小太监便是皇上对他的警戒,而花房里暴毙的老太监,皇上算是为他留了份体面。 于此事上,四阿哥也大概能揣测出些圣意,皇上许是并不愿看他们兄弟反目成仇。 若此事成了,齐嫔定下了谋害皇嗣的罪名,便是不赐死亦不会有好下场,到那时四阿哥与三阿哥便不再是兄弟,而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待养好了身子,四阿哥当即便带了礼物,亲自求见齐嫔,上门赔罪。 齐嫔经此一事,仍旧吓得肝胆俱裂,但见四阿哥态度谦卑的求见,又说了一堆宽慰的话,心也渐渐放了下去。 “齐娘娘此番受惊了,原是儿子身边的人不中用,倒叫齐娘娘受了连累,齐娘娘对儿子的疼爱儿子铭记于心,此次于齐娘娘,三哥,于我都是无妄之灾,还望齐娘娘莫要怪罪,儿子略备了些薄礼,齐娘娘不要嫌弃,便成全了儿子的歉疚之心吧。”此番话说的恳切,滴水不漏,直说的齐嫔眼圈含了泪花。 多日来心中的惊骇与绝望,此案了结之后的后怕,在此时也消了大半。 三阿哥与四阿哥握手言和,齐嫔亦不再惶惶终日。 此次四阿哥亦为长春宫里为此案在慎刑司受审的宫人们备下了赏赐与礼物,此举更是赢得了一片赞扬声。 齐嫔还沉浸在度过一场大劫的欢喜中,丝毫没有觉察出,四阿哥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上,要比她的三阿哥强上许多。 这件事的内情自然是瞒不过敬妃惠妃与夏冬春她们的。 敬妃与惠妃审理了这个案子,又亲手将这个案子转交给皇上,而皇上对此事的处理结果,更是表明了一切。 惠妃又说起一事来,头几年的时候,四阿哥刚刚从圆明园搬到紫禁城,常常到养心殿求见皇上,总是不得召见。 那时她还是惠嫔,膝下也没有静和,有几次遇见了四阿哥,便多说了几句。 那时她便觉着四阿哥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机灵,嘴上说着一些亲切恭维的话,又显得无比懂事,并拜托沈眉庄转告皇上他的孝敬之情。 当时她只当宫里的孩子都早慧些,四阿哥也是个思父心切的儿子罢了,知道有一次,四阿哥面带期待,可怜巴巴地对着沈眉庄说道:“惠娘娘待儿臣真好,惠娘娘真的好温柔,如果惠娘娘是儿臣的额娘就好了。” 沈眉庄当时是动了恻隐之心的,只是还是立即制止了他的话,怕被旁人听到。 现下再看,当时可以与她亲近,又说出这等惹人怜爱的话,想必亦是有心之举。 吉嫔听沈眉庄如此说,当即便接话,“他也对我这般说过。” 几人皆有些愕然,吉嫔继续道,“那时我还刚入宫不久,也觉着四阿哥机灵可爱,书读的也好,当时也知皇上不喜四阿哥的出身,但也瞧着他可怜,我胆子也大些,便耐不住他的哀求,引着他见了几次皇上,皇上但也没生气,只说我高兴便好。” 吉嫔喝了口茶,又接着道,“后来四阿哥便黏上我了,我自个儿也觉着,四阿哥无额娘,我得宠却无所出,确实也应避嫌,便刻意远着他了。宫里的孩子都早慧,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四阿哥毕竟比三阿哥机灵太多,聪慧亦是有的,单看他的功课便知了。” 第147章 遍地龙胎 夏冬春从未觉着四阿哥单纯,相反,这个在前世最终荣登大宝的皇子,她只会觉着他深不可测。 但前世他的种种造化,亦是仰仗于熹贵妃,便是那位横死宫外的莞嫔。 熹贵妃诞下龙凤胎,掌管六宫,位同副后,母族又是钮祜禄氏,又有慎郡王相助。四阿哥被记作熹妃之子,才有了他子凭母贵。 三阿哥愚钝,五阿哥顽劣,储位之争便只有四阿哥与六阿哥,熹贵妃又有心推举,他才能笑到最后。 只是无论前生或是今世,四阿哥的心计夏冬春从来都不否认。 不说刚回到紫禁城时便日日去求见皇上,不得召见又特意寻了得宠且无所出的嫔妃亲近,沈眉庄是何人?她的背后可是济州协领沈自山,不得不说四阿哥着实是眼光毒辣的。 与三阿哥一同尚书房读书,明明比三阿哥强上许多,却懂得藏匿锋芒。 而后观了政,明明他也是那圆滑的,却偏偏传出了刚直的名声,道是为何?模仿他皇阿玛罢了。 再看三阿哥,勤能补拙的道理他一直是不懂的,又听了额娘的指导,得了个贤良谦和的名声,竟还沾沾自喜。却不知皇上最为厌恶的便是他八弟那等伪善之人,不觉间便触了皇上的逆鳞。 再有此次四阿哥中毒一事,虽是计谋拙劣了些,但到底是差点将齐嫔母子算计了进去。但四阿哥终究是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便也卖了个乖,求见齐嫔上门赔罪,与三阿哥握手言和,并备了赏赐与礼物送给长春宫无辜受累的宫人。 此举不但顺了皇上的意,也无形之间收买了人心,但齐嫔母子却是无从察觉的。 但今时今日,后宫不会再有搅弄风云的熹贵妃,皇上亦不缺后嗣。直至目前为止,皇上并无意为四阿哥寻一位养母,更遑论这次他中毒一事,更令四阿哥的形象在皇上心中大打折扣。 此番局面,四阿哥若想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只怕是难的。 但夏冬春也从未小瞧过四阿哥,只是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协助敬妃扶持六阿哥的。 首先,六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如今虽年幼,却也是个聪慧勤勉的。 其次,惠妃亦是坚定地支持着六阿哥,连同惠妃身后的母族。 再次,她的七阿哥并无一争之力,若六阿哥荣登大宝,敬妃做了太后,夏冬春母子三人亦会得到善待。 如今四阿哥中毒一事尘埃落定,敬妃,惠妃等人也见识了四阿哥的心机,心中对他便也有了忌惮。 经此一事,皇上已命人着手准备三阿哥与四阿哥出宫开牙建府一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三阿哥与四阿哥的府邸需要进行选址,一般都是选现有的空置的宅邸,重建或改建,这自然是个大工程。 若是开牙建府,皇子都是要受封的,爵位的高低,便意味着起点的高低。 便是三阿哥也明白其中轻重,二人便卯足了劲开始发奋图强,无论是功课或是观政,俱都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淳贵人的龙胎已有近四个月,天儿热的紧,有孕者多身心燥热些,是以便难熬些。 内务府的冰有限,皇上有旨意,先紧着淳贵人用。 淳贵人处用的冰多了,那些常在贵人们处的冰便少了,内务府自然不会去克扣嫔位妃位的用度的。 谨嫔与张常在依旧得宠,圆明园里也住在一处。 云贵人恩宠淡些,便也住的偏远些,冰是常常不够用的,所幸住处阴凉些,便只须在午时最热的时候用冰,也不算太过难熬。 这一日,夏冬春听白果说起,静和公主最近有些苦夏,惠妃便借着由头去请了几次皇上。 夏冬春有些纳罕,沈眉庄从不是肯借机邀宠之人,便是从前受了冷落,亦不愿低头服软的。 如今皇上已连着几日歇在了惠妃处,太后自然乐见其成。 夏冬春又想起前些日子在敬妃处,温太医来给敬妃请平安脉,当时沈眉庄那般局促的模样,如今再想起,便越发觉着有些不对劲。 前世时,她是在最后才得知,沈眉庄与温太医有了苟且,并且还生下一个孩子。 但旧事实在过于久远,她此前并未想起,如今蓦地回忆起此事,便觉着有些心惊肉跳。 便是回忆起了又如何,有些秘密只适合烂在肚子里。 临近中秋了,皇上的意思是今年的中秋家宴办得热闹些,是以端贵妃与敬妃,惠妃,提前半个月便忙活了起来。 这一日,忽闻惠妃在筹备中秋家宴时晕倒了,夏冬春便赶去看望。 到了惠妃住处,温太医正在为沈眉庄诊脉,皇上也早到了,端贵妃与敬妃本也是与惠妃一道筹备家宴的。 诊过脉,温实初低头走来朝皇上行了礼,“恭喜皇上,惠妃娘娘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此话当真?”皇上惊喜问道。 “微臣已为惠妃娘娘细心诊过,确实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如今天气炎热,娘娘这几日又劳累了些,才会突然晕倒。” “哎呀,惠妃妹妹有了身孕,这真是喜事一桩啊。”敬妃笑着开口道。 “恭喜皇上,恭喜惠妃妹妹了。”端贵妃亦笑道。 “这下惠妃姐姐便可偷懒了,可要辛苦贵妃娘娘与敬妃娘娘了。”夏冬春也凑趣道。 屋内一片喜气洋洋的,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夏冬春竟觉着一旁低着头的温太医,神色有些凝重。 夏冬春无暇顾及其他,心中却隐隐有了定论。 沈眉庄自是不用再参与筹备中秋家宴的事宜,但终究也闲不住,手上的宫务还是没有丢下的。 到了中秋这日,皇宫家宴,众人齐聚海晏堂。 正热闹间,云贵人忽然盈盈起身,对着皇上行了一礼,扬声道,“启禀皇上,今日臣妾觉着身子不适,便请太医来看,太医说,臣妾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方才还热闹的大殿,霎时便寂静下来。 “哦?云贵人,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惊讶问道。 “不敢欺瞒皇上,臣妾这几日身子尤为不适,原还以为是用冰少了,苦夏而已,今日请了太医一瞧,竟是有了身孕。” 第148章 留下 “前些日子惠妃刚查出有孕,现下云贵人亦有了身孕。今年夏天,圆明园里的菊花早早便开了,起先还担心是妖异之兆,没想到竟是主大吉的。”皇上朗声笑道。 云贵人羞涩一笑,淡然坐下。 一旁的安陵容闻言便面色阴沉了下来,祺贵人亦面露伤怀。 皇上今夜歇在云贵人处,并带去了好些赏赐。 谨嫔在家宴上饮了些酒,此刻回到了住处,又命宝鹊取了些酒来,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下。 张常在听闻谨嫔在喝闷酒,便想来算一算。 “谨嫔姐姐,你怎的自个儿喝起闷酒开了?多伤身子啊。宝鹊,快去给娘娘煮醒酒汤,一会儿喝了好睡下。”张常在柔声劝道。 “妹妹来了,坐下陪本宫喝点吧。”安陵容意识已有些不清。 “本宫刚入宫时,也是位分最低的答应,她们都不帮我,都欺辱我。夏姐姐,眉姐姐,莞姐姐,一个比一个受宠,都要抢我那微薄的恩宠……”安陵容执起一杯酒,又哭又笑道。 “她们都说,我如今的境地都是自找的。可是,她们不帮我,我难道还不能帮我自己吗?”安陵容哭着喊道。 “姐姐你醉了,莫要再喝了……”听闻安陵容提及往事,情绪不能自控,忙上前安抚。 “本宫没醉!本宫……如今也是主位了,爬到如今这个位子,成了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莞嫔又如何?得皇上爱重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已玉殒香消?连孩子都要给旁人养着……” “孩子……本宫也想要个孩子……可是……姐姐,这条路,陵容当真走错了吗?你若在天有灵,便来寻陵容报仇吧……陵容对不住你……哈哈哈……” 张常在越听越震惊,忙扶住已站立不稳的安陵容。 宝鹊端了醒酒汤进来,连忙上前扶安陵容躺下,为她脱去鞋袜。 回头看向仍面带震惊的张常在,起身赔罪道,“劳烦常在照料,娘娘醉了酒,难免有些胡言乱语,还请常在莫要往心里去。” 张常在连忙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娘娘只是多饮了酒,有些想家了。” 此时,躺在床上的安陵容一把拉过张常在的手,倒把张常在与宝鹊都吓了一跳。 “妹妹,一定,一定要早日怀上龙胎,本宫便指望你了……” 张常在呆愣在一旁不知作何反应,只讷讷地道,“妹妹知道,姐姐放心吧。” 说完,便嘱咐宝鹊好生照料谨嫔,自个儿则惊惶地告退了。 宝鹊喂谨嫔喝下醒酒汤,服侍她睡下。 同样心情烦闷之人,还有祺贵人。 她坐在等着皱着眉闷闷不乐,双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冒着热气儿的药来。 “小主,该喝药了。”双儿轻声开口。 “放那儿吧,等等再喝。”祺贵人愁眉不解。 如今的祺贵人,自打母族没落,父亲流放途中遇害之后,便再不复原来的张扬与刻薄,反倒多了几分隐忍与恭敬。 “双儿,这调理身子的药我也喝了许久了,距离上次小产已有半年多了,我的身子何时能好啊。”祺贵人失神道。 “小主,太医说了,您的身子需要慢慢调理,赏赐皇后给您的助孕的方子,是极为伤身的,后来您又小产了,这身子便亏了根本,小主万万急不得。” 祺贵人转头望着桌上的药,狐疑道,“莫不是这次的方子也有问题?” “您放心,调理身子的方子是温太医开的,宫里许多娘娘都信赖他的,连太后有时也特意宣他请脉。奴婢拿着这方子,分别找了六位太医单独瞧过了,都说没问题奴婢才敢给您抓药的。”双儿温言安慰道。 “在这宫里,没有孩子,注定无法立足的,尤其是我们身后已没了母族的支持。哪怕是个公主呢,公主也是好的。”祺贵人如今已深觉这宫中度日如此艰难。 祺贵人忧伤地端起桌上的药,咬咬牙,一饮而尽。 入了九月,圣驾回銮的事宜便该提上日程了,这日太后带着八阿哥来到了九州清晏。 “皇额娘,外边儿天气炎热,您怎的来了,您若有事,派人来传儿子过去便好。”皇上说道。 “无妨,天儿虽热,亦不能久待在凉爽的宫殿中,出来走走也是好的。”太后温言笑道。 八阿哥摇摇晃晃地向皇上行了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上前来抱起八阿哥将他放在比他还高的椅子上。 “嗯,又重了些,近日可有听皇祖母的话?可有调皮啊?” “儿臣已经大了,早就学会听话,不调皮了。”八阿哥奶声奶气道。 “瞧瞧,才三岁的孩子,便说自个儿大了。”太后笑着道。 “哀家每日里有弘毅陪伴,才觉着日子好过些,不然这孤身一人,总是难熬的。”太后叹道。 “儿子忙于朝政,忽略了皇额娘,是朕的不是,弘毅也算代儿子尽孝了。” “哀家如何不知你勤勉,如今这般也好,哀家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 顿了顿,太后又开口道,“哀家正要与你说,今年不知怎的,竟觉着这圆明园住的更自在些,哀家便想带着弘毅在这多住些日子,你带着嫔妃与皇子公主们先行回宫便可。”太后说完,眼神中略带了些希冀。 皇上却沉吟不语,抬手摸了摸八阿哥的头颅,见他亦抬头望着自己。 许久,皇上才开口,“皇额娘既是觉着这圆明园舒坦,儿子便陪您多留些时日,便是住到明年这个时候也不是不可。”皇上沉声道。 “哀家一个人住这也不妨事,左右还有弘毅陪着哀家,倒比紫禁城里清净多了。”太后又道。 “皇额娘身子这两年才有些见好,弘毅又着实年幼,儿子如何放心留您与弘毅住这儿,想必皇额娘也不想天下人评价儿子不尊孝道。” 太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年妃与福慧还在紫禁城,改日待天儿不太热了,便也把她们母子接来吧,圆明园也是个养身子的好去处。” “皇额娘思虑周全,今年咱们便留在这儿,瞧瞧园子里的雪景也罢。” 第149章 一起下地狱 近些日子,朝中催促皇上立后的呼声越来越高,皇上不胜其烦。 太后又在此时提出想带着八阿哥久居圆明园,这让皇上不得不多想。 他能够封上帝位,虽有先帝圣意在其中,但也离不开太后的扶持,皇上从未小看过这个从官女子升到妃位最后当上太后的皇额娘。 当然,他不否认太后兴许是当真想颐养天年了,才会愿意远离京城。 只是,当初为扶持自个儿登上帝位而暗中联络的那些朝中力量,皇额娘如今是否还留有后手。 乌雅氏一族,隆科多一族,终究不容小觑。 乌拉那拉氏提出的,再从族中选一适龄女子入宫为后,究竟是不是皇额娘的授意? 他知皇额娘如今心思并不单纯,为着防备,亦是为了孝道,他断然不会将她独自留在这圆明园。 想到此处,皇上亦长出一口气,他想从额娘身上得到的,却从来都未得到过,也罢,母子二人便这般,相互算计吧。 便是为了老十四,额娘亦不会太过分了。 只是弘毅,养在太后处终究不是办法,待过了年,为几个孩子开蒙,便都搬去阿哥所住吧。 皇上只觉心中郁郁不乐,歇了午觉仍觉烦闷,便起身寻了吉嫔,一道骑马去后山策马了。 紫禁城,翊坤宫。 颂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年世兰正斜倚在贵妃榻上,支着额头假寐,兰珍在一旁为她捶着腿。 “娘娘,圆明园里,惠妃与云贵人,都有了身孕了。”颂芝轻声开口,将刚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年世兰。 “嗯。又有好戏瞧了。”年世兰懒懒道。 她的身子养了许久,直至入了伏,一位太医提出了一个冬病夏治的方法,如今才算大好了。 “本宫前日里说想到景仁宫瞧瞧皇后,打点的如何了。” 兰珍忙道,“娘娘放心,都打点妥当了。如今宫里除了娘娘,没有别的正经主子,娘娘想做什么都由着娘娘的。” “那云贵人,入宫一年,旁人都还没动静,她竟有孕了?本宫若没记错,她的恩宠可不如另外三个。” “娘娘没记错,云贵人只是家世好些,出身满军旗,若论才情与容貌,皆比不上刘贵人与李常在,自张常在投靠了谨嫔,以下作手段得了宠,云贵人便连张常在的恩宠也不如了。”颂芝道。 此时兰珍却沉吟着开口,“皇上携众位主子动身前往圆明园的那个月,奴婢曾遇到御花园里洒扫的小太监,乃是奴婢的旧识,他说有好几次深夜,都瞧见云贵人孤身一人,裹得严严实实,从储秀宫出来,步履匆匆不知去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年世兰冷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日头西斜,年世兰带着颂芝与兰珍来到了景仁宫,一路畅通无阻。 景仁宫正殿的门久未打开过,皇后被废已有半年有余了。 夕阳照进殿内,一缕阳光照到略显颓唐的乌拉那拉氏身上。 她眯眼抬头,只见光芒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待来人走近了,才认出是年世兰。 年世兰瞧着眼前萎靡不的皇后,鬓角处已生出了许多白发,显得整个人苍老不堪。 “皇后,你老了。”年世兰扬声道,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中。 “哼,”皇后冷笑,“年妃,年世兰,你是专程来瞧本宫笑话的?”皇后阴毒地盯着年世兰,冷声道。 年世兰不以为意,得意笑道,“自然是想念皇后,许久不见了,没想到再见时,你已是如此境地。” “当日你的下场,难道能比本宫好过多少?你如今猖狂些,焉知本宫不会有来日翻身的时候?” “如何翻身?指望你的养子,八阿哥吗?”年世兰死死咬紧了‘养子’二字。 “你放肆!”皇后大怒。 “本宫放肆了何止这一回?真当你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吗?废后乌拉那拉氏!”年世兰厉声道。 此刻她只觉心中畅然无比,与皇后斗了这许多年,从潜邸到皇宫,她从未尊她敬她。 “你难道便不想知道,自己是败在了谁的手中吗?”年世兰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有些愕然,不可置信道,“是你?年妃,是你陷害的本宫,本宫从未害过祺贵人的孩子!” “本宫当然知道,你害过这宫中任何一个孩子,唯独没有害过祺贵人的孩子。只是,皇上可曾信你?” “当年本宫小产,是不是你,从中出谋划策,想出了那一石二鸟的毒计?”年世兰面色发狠,逼近皇后面前,厉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皇后笑道,“你既知道了,可那又如何?罪魁祸首是皇上,你若当真有血性,何不去报复皇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年世兰怒极,一记耳光打在了皇后脸上。 皇后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变了脸色,眼神如同淬了毒般。 “着什么急啊,本宫要一个一个看着你们的下场,看着你们是如何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皇后娘娘,莫要让本宫等太久。”年世兰冷冷地说道,眼眸的慎人的笑意令人害怕。 “本宫要去告诉皇上,是你害了祺贵人的孩子,是你陷害本宫!”皇后高声喝道。 “皇上说了,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有没有人陷害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害死纯元皇后,害死甄嬛,勾结朝臣,戕害皇嗣,这些罪证,便够你死十回也是够的,这些,可有人陷害于你?”年世兰一句一句逼问道。 “皇后娘娘,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哈……”年世兰高声笑道,行迹疯魔。 此时的乌拉那拉氏,竟隐隐有了些害怕,她觉得年世兰疯了。 以往,年世兰对皇上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可如今,她从年世兰那猩红的双眸中,看到的只有仇恨。 年世兰离去前,交待景仁宫的人严加看管,有事及时禀报。 看着年世兰离去的背影,乌拉那拉氏的额头如遭电击般疼了起来,如今,她的头风已越来越严重了。 第150章 相聚 没两日,圆明园里便来了人,接年世兰和九阿哥去圆明园与皇上团聚。 众人也都知今年便要在这园子里过年了,约莫要待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宫。 皇上的意思是,太后觉着圆明园住着舒坦,后宫如今又有多位嫔妃有孕,便决定在这园子里住下,待来年秋高气爽,再回紫禁城,也免了来回奔波。 众位嫔妃也都觉着新奇,实则这圆明园中着实比紫禁城新鲜多了,一年四季都是景色秀丽,夏日里更是一步一景,令人心旷神怡,相比之下,紫禁城便要庄重严肃许多。 这回能够瞧一瞧园子里四时之景,众人都多了些期待。 连着下了几日的暴雨,热气也消退了许多,有了些凉爽的意思。 但因着这场暴雨,黄河突发水患,皇上与众大臣已聚在九州清晏商议了几日。 皇上命张廷玉为钦差大臣,先行出发前往黄河治水,又命六部整合赈灾银两与粮食,派果郡王携银两与粮食前去赈灾。 这日,果郡王率人清点了物资,又奉圣命点了一千御林军侍卫随行押送,开始启程前往黄河赈灾。 跟随果郡王左右的,是几个略显瘦弱的男子,一位是慎贝勒,其他几位则有些面生。 果郡王率押送物资的队伍出了城,一路浩浩荡荡向南行去。 白日赶路,夜里便原地扎营休息,这般行了几日,已距京城数百里。 这天深夜,队伍原地扎营休整,果郡王带领一队亲卫,往前行了数里探路。 这队亲卫皆是果郡王从王府中精挑细选的侍卫,身手过人,装备精良。 行至数里之外一处树林,果郡王与慎贝勒几人翻身下马。 在树林深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带领几人走到马车旁,果郡王执起其中一人的手,低声道,“我便送你们到此处,如今已远离京城,我还有要务在身,便由允禧一路护送你们到南浔。待我了结了这些公务,便去寻你。” 那人点了点头,“允礼,你一路保重,我在南浔等你。”分明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果郡王眼神缱倦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慎贝勒道,“允禧,我将嬛儿交给你了,务必要将她们安然送到南浔。” “十七哥放心,我一定将她们安然送到。”允禧拱手道。 果郡王扶着甄嬛上了马车,嘱咐她们主仆几人一路仍做男子装扮。 又指派了数名亲卫随行护送,慎贝勒向果郡王道过别,转身策马带众人离开。 甄嬛从车窗探出头来,依依惜别地冲留在原地的果郡王招手,不觉竟红了眼眶。 这半年多以来,果郡王将她秘密安顿在京郊一处宅院中,二人日日居住在此,从未分开过。 这处宅院并不显眼,且是落在一名纨绔公子名下,周遭都是农田庄园,是以绝对安全。 此次黄河水患,皇上指派果郡王前去赈灾,果郡王与慎贝勒一番筹划下,最终决定趁此机会带她们主仆四人出城。 尽管在明面上,甄嬛是早已亡故之人,且她这张脸也并未到人人熟识的地步,但谨慎起见,果郡王还是做了周密的计划。 此次与允礼分别,她不知二人要多久才能再见,他到底是皇室宗亲,一举一动并不似常人那般自由。 只是,京城终究不是她的久待之地,这半年多以来,她虽是与允礼相濡以沫,却免不了日日惊惶,而这次,亦是她查出有了身孕,允礼才冒险安排她们前去江南寻亲。 而今终究是远离了京城,那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人人都知她已葬身狼腹,死状凄惨,几人欢喜几人忧她并不在意,前尘往事皆一刀两断,她唯独牵挂着她的弘曕与眉姐姐,也许此去一别,此生便再无机会相见了。 她抚上自己尚为平坦的小腹,心中的惊惶仍未褪去,但想到不久之后便会相见的家人,心中又升起几分激动。 浣碧与流朱在马车上铺了一层软被,扶着甄嬛慢慢地半躺下,她们三人则坐着相互靠着,准备眯一会儿。 他们一行人一路不走官道,遇城不入,需要补给时便派亲卫入城。 白天赶路,夜里便停下休息,顾及甄嬛有了身子,慎贝勒便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 如此这般行了五六日,终是到了江南这个山水秀丽的小镇。 特意在城门外等到了天色擦黑,一行人才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行到一处宅院前,慎贝勒拿出袖中果郡王交给他的地址,再三确认后,命人上前叫门。 是家丁前来开门,慎贝勒下马,低声说道,“烦请禀报甄老爷,你家大小姐回来了。” 家丁快步离去报信。 甄嬛透过车窗看着眼前略显宏伟的宅院,高大的大门上方,悬挂着“甄宅”字样的匾额,是一处五进的宅院,比之她在京城从小长大的宅院大上不知多少,日后,这里便是家了。 家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甄远道与甄母,连同玉娆,皆是面带激动地向外奔来,玉娆口中更是唤着“长姐,是长姐回来了吗……” 听到玉娆的呼唤,甄嬛按捺不住想要掀起车帘,却被事先得了果郡王嘱咐的槿汐拦住。 三人来到门外,见是慎贝勒,甄远道下意识便要跪下行礼,慎贝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小姐身子不适,老爷快把门打开,让马车进去。” 听闻爱女身子有恙,甄远道忙命人开了偏门,让马夫能够将马车驶入宅院内。 又过了两道门,再往里走便是内宅,马车方才停下。 甄嬛扶着流朱与槿汐的手,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 甄父甄母已然生了白发,面容亦苍老了许多,甄嬛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三人见眼前人做男子打扮,愣了一瞬,便认出了爱女的模样。 甄嬛带着槿汐,浣碧,流朱直直跪下,开口道,“不孝女给父亲母亲磕头了。” 听闻爱女哽咽的声音,甄父甄母不由得老泪纵横,一别数年,一家人都经历了不小的苦难,终是又相聚了。 第151章 失踪 甄母忙命人备了丰盛的饭菜为他们接风洗尘,饭后,将慎贝勒他们安顿妥当,才来到甄嬛房间中,一家人拉着说了许久的话,个个都哭得眼睛红肿着。 甄嬛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原来,甘露寺的监寺静白,的确是得了皇后的吩咐,要置甄嬛于死地。 趁着甄嬛上山捡拾干柴,便想要下毒手,但都被甄嬛避了过去。 甄嬛将此事告知了果郡王,二人一番筹划后,都觉着这是脱身的好时机。 山里自是有狼出没的,尤其是冬日里,更多饿狼。 那一日下过大雪,甄嬛又孤身一人上山捡拾干柴,果郡王在暗中保护。 果不其然,又有一姑子正鬼鬼祟祟地尾随甄嬛,确认过,正是静白的人。 甄嬛故意往山崖边走去,那姑子见时机已到,断然出手,想将甄嬛一把推下山崖,藏在暗处的果郡王忙迅速出手拉过甄嬛,一脚将姑子踹下了山崖。 将甄嬛送回凌云峰的禅房,果郡王又去山崖下寻了一遭,见那姑子摔伤昏迷在雪地里,身体冻的僵硬,已死的透透的了,便将她拖去了狼穴附近。 槿汐报了甘露寺主持甄嬛失足跌落悬崖,请求她们派人寻找,却不想被静白拦了下来,只说这如今大雪封山,山路难行,便是寻到了也已经冻死了,不如上报朝廷,看上边如何定夺。 主持是个耳根子软的,便写了折子上奏了朝廷。 朝廷派人搜山,果然在山里发现一具血迹斑斑的白骨,经仵作验过,乃是一具二十多岁女子的尸骨,便认定为是甄嬛的尸骨。 果郡王安顿了这具尸骨的后事,太后既有旨要厚葬,便也就便宜了那替死鬼姑子。 待这件事尘埃落定,果郡王将甄嬛安顿在京郊一处宅院里,此处极为隐蔽,又并非王府财产,是以倒是十分安全的。 而果郡王亦将这处宅院当做家一般,与甄嬛同吃同住,如同做了夫妻一般,二人过了好一段柔情蜜意的日子。 如此提心吊胆地躲了半年之久,宫里再无人提起废妃莞嫔,似是所有人都淡忘了。 而皇上虽是在惊闻噩耗的那天吐了血,又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也是演绎了许久的深情,但过了那阵子,也就再没提及任何关于甄嬛的只字片语了。 甄嬛还对甄父甄母交代了自个儿与果郡王的情意,自她入了甘露寺,果郡王便多加照拂,甄远道三人流放宁古塔,这一路也是果郡王派人暗中保护,又不远万里送去家书。 甄嬛得以脱身,更是果郡王出手救她于水火,协助她逃避隐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如此情比金坚,甄远道与甄母并未说什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与果郡王两情相悦,如今你又毫发无伤地脱身,正可谓是双喜临门,娘只愿你平安无虞,别的再无所求。”甄母听闻如此惊心动魄的来龙去脉,擦着眼泪道。 “夫人说岔了,”流朱机灵地接话道,“如今,可是三喜临门呢。” 甄父甄母疑惑,不知这第三喜是为何。 但见甄嬛笑意盈盈地抚着小腹,满脸的娇羞,甄父甄母顿时反应过来,满脸的惊喜溢于言表。 甄父甄母都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又流放宁古塔经历生死劫难,而后冤情平反捡回来一条命,对于世俗之物早已看淡,除生死之外,皆为闲事罢了。 而今不但寻得如此自在之处隐居,爱女又安然无恙地脱身,更有望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自是谢天谢地,喜不自胜。 甄母忙扶着女儿躺下,嘱咐她早些休息,怀着身孕奔波了这大半个月,如今算是稳住了,自然是要好生将养的。 玉娆闹着要与长姐一起睡,甄嬛点了点她的鼻头,笑着 有母亲在,便是万事都不须操心的,甄嬛睡了一个数年来最安心的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果郡王前去赈灾一事进行地并不顺利。 皇上收到检举,之前数次黄河水患,拨去的赈灾物资与银两,账目都不尽详实,且有官员趁机贪污,发国难财。 此次果郡王受命前往黄河一带,明面只是奉命赈灾,实则是为了暗中调查黄河水患赈灾物资与银两被贪污一案,而皇上派出的血滴子,早在黄河水患的折子递到御前的那一日,便已经暗中出发前往了黄河一带。 果郡王到了水患最严重的地带,自是首先将物资与银两入库,而后便每日忙碌起了赈灾事宜。 在赈灾的过程中,果郡王明显察觉到事态的艰难。 官官相护,欺上瞒下,任何流程若想以一己之力进行便觉着难上加难。 与钦差大臣张廷玉见面后,他亦遇到了如此情况。 果郡王暗中与皇上的血滴子取得了联络,联手共同查证其中蹊跷。 过了一月有余,黄河的水患治理已是颇见成效,灾情亦被控制住。 圆明园里,皇上收到消息,龙颜大悦。 皇帝高兴,后宫之中的氛围也是轻松了许多。 因着黄河的灾情,近日来圆明园内都笼罩在阴影之中,皇上也有月余未曾踏足后宫。 淳贵人的龙胎已近七个月,几位太医诊过脉,都说脉象上看像是位公主。 如今皇上子嗣众多,便是公主也是讨人喜爱的。 淳贵人亦是欣喜,她早就瞧着惠妃的静和公主眼热,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而惠妃这一胎确实怀的甚为辛苦了,如今身孕已将满三个月,竟还孕吐严重,便是闻见膳食的气味,就要吐的一塌糊涂,人更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怀胎辛苦,皇上便常来看望她,更是命御膳房专门挑出厨艺精湛的,日日为惠妃宫里备着。 相比之下,云贵人与惠妃月份相同,她这一胎确实省心些,孕吐之症也不甚严重,每日里膳食清淡些,亦是能多进些。 才松快了没多少日子,却是从黄河一带快马加鞭传回了消息,果郡王在视察黄河灾情时,不慎落入黄河,被湍急的河流冲走,不知所踪,如今正加派人手搜救。 第152章 议储 深夜,万籁俱寂,两骑快马停在圆明园外,从马上下来两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交给守门的侍卫。 侍卫看过令牌,恭敬地拱手道“夏大人,皇上正在等您。”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海清河晏,进门便看到一道明黄的身影正来回踱步。 被称作夏大人的那人跪地行礼“微臣不负圣命,前来向皇上复命。” 身后那道身影亦跪下“臣弟恭请皇上圣安。”分明是跌入黄河的果郡王的声音。 皇上转身,面露惊喜,上前亲自扶起果郡王“十七弟,你果真没事,太好了。” 果郡王拱手道“让皇兄担心了,情势所迫,臣弟遭奸人迫害,不得不出此下策。” “幸亏你没事,不然,朕不知该如何向太后与舒太妃交代。”皇上欣然道。 “臣弟已将此次所调查的黄河一带官员贪污的罪证,尽数交给了夏刈,此次黄河赈灾凶险万分,皇兄派去的血滴子折损过半,臣弟几次险遭毒手,最后不得不顺势探了次黄河,伪造跌入黄河溺亡的假象,才堪堪躲过幕后黑手。”果郡王心有余悸道。 皇上惊怒,“放肆,黄河一带的官员竟猖狂至此?十七弟此番辛苦,余下的事情便交给朕,你好生休息。” “臣弟正有此意,此次黄河一行,耗神伤身,臣弟也负了伤,如此,便请皇兄准许臣弟继续之前游山玩水的日子吧。”果郡王请求道。 “你啊你,竟还是愿意这般逍遥自在,也罢,此次你的确需要好生将养,只是若朕传你,你可不许推脱。”皇上朗声笑道。 “臣弟多谢皇兄体贴。”果郡王亦笑道。 果郡王在京中待了段时日,便向皇上报了备,一路向南游山玩水去了。 这段时日,朝中不断有大动作,皇上雷厉风行,铁血手段不减当年,有实证在手,赶在入冬前,便将黄河一带的贪污大案做了了结,诛九族,抄家流放的官员不在少数,便是那些只从中得了些蝇头小利的,亦免不了斩首示众。 其中有几位判得最重的官员,从其家中查抄的财产之数,相加之下竟是超越了国库,这让皇上气怒交加之下,又病了一场。 此番重判之下,肃清朝堂,震慑百官,自然是有了不小的成效,黄河一带的官员也尽数换成了皇上信得过的臣子。 皇上这次病情倒不严重,只是还是罢朝了数日。 太医来报了端贵妃与敬妃,惠妃,皇上此次发病,乃是气怒交加之下,引动旧疾,加之身子亏虚所致,如今只得疗愈旧疾,补养亏空,慢慢调理,但若调理,须得静心节欲,如若不然,只怕天不假年。 三人听后当即惊愕,俱是惊讶皇上龙体已亏空至此,不得不商议,将此事报给了太后,由太后娘娘出面规劝。 太后听后亦是心痛不已,当即赶到海清河晏,三令五申地让皇上此番必须好生疗养,又做主撤了谨嫔,张常在,刘贵人,李常在,瑞贵人等人的绿头牌,不许她们侍寝。 皇上似是当真歇了心思,竟真的开始静心节欲起来,日日便只见惠妃,敬妃,昌妃她们,偶尔也去年妃处坐坐,那起子太后口中狐媚妖冶的嫔妃,倒是再未见过。 果郡王出了京城,往南行去。 这日正在官道上与阿晋策马前行,忽听得背后有人呼唤。 “十七哥,十七哥,等等我。” 果郡王勒马停下,转身回望,竟是允禧。 慎贝勒追上来,朗声笑道,“十七哥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弟弟。” 果郡王有些疑惑,“十九弟,你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啊?” “我与十七哥同路。”慎贝勒笑道。 “同路?你也去南浔?”果郡王更是不解。 “自上次到了那江南小镇,弟弟便流连忘返,临行前便想着何日再去,如今恰逢十七哥出京游山玩水,弟弟正好与十七哥做伴。”慎贝勒略带羞涩地笑道。 “也好,也好,左右在京中也无事。”果郡王道。 此时慎贝勒的随从却是止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江南小镇,山水秀丽,景美人更美,我家贝勒爷,是奔人去的。” 果郡王恍然大悟,却仍是捉摸不透,“不知是哪家女子,竟引得十九弟芳心暗许啊?” 此事慎贝勒已是羞红了脸,随从又想开口,慎贝勒忙出言制止。 “十七哥莫听他胡说,弟弟分明也是为了游山玩水而去,与十七哥一样。” 果郡王当下便明白了几分,但见他羞赫,便止住了话头。 二人便放慢了速度,边走边闲聊。 “上次护送一事,还没谢过十九弟,算十七哥欠你一份谢礼,待将来有用得着十七哥的地方,尽管开口。”果郡王道。 “十七哥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嫂嫂已多番感谢过弟弟了。”慎贝勒打趣道。 “是十七哥考虑不周,此事若事发,便是诛九族掉脑袋的大罪,十七哥不该拖你下水,但十七哥给你保证,若当真有那一日,定会拼死保下你,必不叫你受连累。”果郡王皱眉道。 “十七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慎贝勒反驳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外,更何况,我本就羡慕你与嫂嫂同生共死的情意,若来日我能得此般同心同德的女子,我必不负她,像十七哥一样,为她撑起一片天。” 听到慎贝勒的豪言壮语,果郡王亦欣慰地笑了。 又听慎贝勒继续道,“我出京的时候,得知朝中近日正在争论议储之事,皇兄很是苦恼,对于立储之事,十七哥怎么看?弟弟听闻,皇上对六阿哥甚为偏爱。” “立储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如今我自是支持六阿哥,且只有六阿哥继承大统,我与你嫂嫂才能更安稳些。”果郡王皱眉道。 “我自是向着十七哥的,十七哥支持六阿哥,我也随十七哥,支持六阿哥。”慎贝勒压低了声音道。 第153章 皇贵妃 “立储一事,你我身份尴尬,等闲是说不上话的,若想从中出力,须得从长计议,不过我已决意,从此次之后便远离朝堂,以打消皇兄的疑虑。”果郡王皱着眉说道。 “十七哥思虑地有道理,你我着实身份尴尬了些,皇兄生性多疑,如今涉及朝政大事,还是明哲保身为好。”慎贝勒若有所思道。 二人一路向南,又转了好大一圈,走走停停一月有余,才转道去了南浔。 到达南浔,二人并未去甄宅,而是去了另外一落脚处,乃是果郡王命人暗中置办的宅子。 二人休整了几日,才相携到甄宅拜见。 自此次病愈,皇上似乎越发宠爱六阿哥,每日里都要亲自教导他功课与骑射,前朝后宫皆是觉察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与此同时,前朝催促皇上立后与立储的呼声又高了起来,每日里早朝,翻来覆去便是这些事情。 争议最大的便是立储了,有些臣子因三阿哥是长子而推举三阿哥,又赞其贤良谦和,不骄不躁。亦有人推举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称其年幼,可好生培养。 六阿哥养在敬妃名下,又聪慧过人,得皇上偏宠。 昌妃所出的七阿哥虽未开蒙,但可为其延请名师好生教养,且七阿哥无外戚专权之忧。 而八阿哥更是曾养在中宫,为嫡后养子,且亦是聪慧勤勉的,自是可造之材。 也有人支持四阿哥,称其聪敏好学,处事周全,且将成年,亦不失为储君之选。 朝堂上一众老狐狸,分明是看明白了立后与立储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两件事无论确定了哪件,便能够断定圣心何意了。 皇上自是无心立后,更无心立储,每日里便听百官围绕这二事争论不休,直觉着头痛不已。 今年的大雪来得稍早了些,纷纷扬扬下了两日,皇上便趁机下旨百官休沐,直至雪化之日。 皇上在湖心亭设宴,邀众嫔妃参宴。席中丝竹管弦,名伶歌舞不停,亭子里炭盆烧得极热,暖意融融。 夏冬春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年妃,她瞧上去淡薄瘦弱了些,虽仍是张扬孤傲,但到底少了许多嚣张气焰,想起原先盛势凌人的华妃娘娘,竟让夏冬春生出几分恍若隔世之感。 皇上见年世兰来了,便向她伸手,邀她坐到身边来。 年世兰盈盈走上前来,坐在皇上身边,皇上皱眉道,“你怎的瘦了这么多,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自上次病了,臣妾便瘦了些,病愈后便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了。”年世兰淡淡道,不甚在意。 “御膳房来了几个江南的厨子,最擅做些清甜爽口的点心,改日拨到你宫里一个,换换口味兴许能多吃些。” 年世兰并未接话,只自顾自地饮茶。 皇上已习惯了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此时,谨嫔上来献舞助兴,一时之间又把皇上的目光引了过去。 亭子里虽暖和,但到底是寒冬腊月,谨嫔穿的着实清凉,一舞罢,竟冻的有些发抖。 皇上心生不忍,起身走向谨嫔,将自个儿的貂裘披在了谨嫔身上,一靠近谨嫔,便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摄人心魄的香味,皇上心中又有了些躁动,这味道已许久不曾闻过了。 “你好香啊。”皇上深吸一口气道。 安陵容低眉顺眼地谢过皇上,皇上抬手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脸颊,笑得意味深长。 年世兰嗤笑道,“这许多年了,谨嫔多才多艺更胜以往了。” 在座便有人低头执帕掩了口轻笑,那些微不可察的笑声令安陵容气愤不已,抬头扫过众人,见祺贵人与云贵人正嘲讽地勾唇望向她。 不怪旁人瞧低了她,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嫔妃,一宫主位了,还要大冷天身着清凉地献舞,行此狐媚勾引的手段。 但虽是收获了嘲讽,今夜却是当真勾住了皇上的心,皇上歇在了谨嫔处,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自上次皇上病了,太医说要精心节育,皇上便很是安分了些日子,如今才不到两个月,竟又故态复萌了。 何人劝阻都无济于事,太后亦只能长叹。 腊月十六,淳贵人诞下一位公主,皇上大喜,晋淳贵人为淳嫔,于公主满月同册佳礼。 临近年关,诸事繁杂,然惠妃的龙胎仍旧闹得她寝食不安,皇上常到惠妃处看望,更是允了她出了月子再协理宫务。 除夕夜宴,因着今年在圆明园里,倒是更热闹了些,只是皇上略有惋惜,少了果郡王与慎贝勒,竟少了许多趣味。 宴上,正热闹之时,皇上忽然起身,沉声开口宣布。 “废后乌拉那拉氏失德,朕已无意再立后,而今后宫之中,不乏资历年久的妃子,朕决意,封端贵妃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位同副后,敬妃,晋敬贵妃,惠妃,晋惠贵妃,同赐协理六宫之权,淳贵人,云贵人,皆晋嫔位,于年后行册封礼,齐嫔,复齐妃之位,昌妃,为四妃之首。” 几人起身谢恩,齐妃更是喜不自胜,谢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殿内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因着朝中议论立后立储之事,后宫之中亦不得安宁,众人对此事众说纷纭,而敬妃,昌妃等还算平静。倒是齐嫔,心思活泛了起来,不但鼓动三阿哥广交朝臣,自个儿也在后宫之中与低位嫔妃交好。 齐嫔以为,三阿哥是长子,自个儿又是从潜邸便跟了皇上的,无论后位还是储君之位,她们母子二人都有一争之力。 而废后这一年里,皇上对她从未有过只字片语,三阿哥也表现平平,即使她拼尽全力,她对三阿哥的指导,她以为交好低位嫔妃便能赢的她们的支持,凡此种种,不过是让众人笑话罢了。 今日皇上封了皇贵妃及两位贵妃,宫中高位嫔妃可谓是实力不容小觑。 夏冬春谢过恩,坐下暗自思索,皇上此次大封,想来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后位储位空悬,终究事关国本。 封了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位同副后,便是绝了朝臣与太后再行立后的心思,但皇贵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皇上的心思不可谓不巧妙。 第154章 偷情 而今敬妃与惠妃同晋贵妃,协理六宫,敬妃抚养六阿哥,且惠贵妃怀有身孕,未知男女,这其中自是别有深意。 云贵人晋嫔位,是因为她怀有身孕,且出身满军旗。 齐嫔复了妃位,许是因着三阿哥开牙建府在即,再者终究是宫中老人儿了,三阿哥日后还要大婚,面子上终究要过得去。 而夏冬春自个儿为四妃之首,年妃与齐妃两位资历年久且有所出的妃位都在自个儿下头,这亦让她诚惶诚恐,却也让她不得不多想。听闻关于议储之事,朝中亦有人提及七阿哥,莫不是皇上厚待于她,便是让她的弘旻为六阿哥混淆些视听罢? 夜宴结束已是深夜,云嫔回去歇息,半道上遇上了面色不善的祺贵人。 云嫔心知此时的祺贵人心中定是不忿的,“给姐姐请安。” “妹妹客气了,日后再见,便是我要向妹妹请安了。”祺贵人冷着脸道。 云贵人抿着唇不发一言,终究是无言以对。 祺贵人冷哼一声,越过云嫔便走了。 回到住处,云嫔正打算休息,贴身宫女灵儿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云嫔不耐地皱眉,不悦道,“去告诉他,我今日累了,想早些歇着。” “可是,小主已推了佟佳侍卫几次了,这次再不见……”灵儿低声沉吟道。 云嫔思索片刻,终是叹气起身,“给我更衣吧。” 灵儿找出那件深色带兜帽的披风为云嫔换上,随后先行出门探路,片刻后回转,轻轻点头,云嫔会意,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便跟在灵儿身后出了门。 看着前方不远处被披风围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因心情烦闷而转道湖边闲逛的安陵容眼中盛满了玩味。 回头悄悄给宝鹊比了个手势,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则孤身一人远远地跟上。 夜色漆黑,安陵容看不清那道身影究竟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定是宫里某位嫔妃。 前头四处张望的宫女她倒是觉着眼熟,但离得太远,一时也分辨不清。 看着那道身影进了一处空置的偏殿,而宫女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放风,安陵容则转了一大圈从一旁的小路绕到偏殿后的一处窗子下面。 云嫔低头进了这处偏殿,七拐八拐进入较隐蔽的内室,果然瞧见了佟佳纶济正斜靠在榻上等着她。 见她进来,佟佳纶济忙起身,笑眯眯地上前来搀扶她。 “真儿,终于见到你了,可想死济哥哥了。”佟佳纶济略带急切道。 云嫔一靠近便问道他身上带了些许酒气,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济哥哥,今天真儿很累了,但也想念济哥哥,便冒险出来见你了。” “怎么样,今天腹中这小崽子可有闹你,不急不急,便让他阿玛为他向额娘赔罪吧。”佟佳纶济急不可耐地将云嫔拥入怀中。 云嫔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动,心中越发不耐。 “济哥哥小心些,真儿身子不方便。” “无妨,我问过太医了,你有孕已五个月,是可以欢好的,真儿,真儿,你不知道哥哥有多想你。”佟佳纶济呢喃细语,手上动作却不停。 “济哥哥,你今夜喝酒了,不可以……”云嫔想挣扎,却又怕闹出太大动静。 佟佳纶济却早已顾不得许多,口中低声呢喃着,“真儿,真儿,济哥哥好想你,你难道不想哥哥吗?”手下已解开了云嫔的衣衫,褪去她的亵裤,松了自个儿的腰带,欺身将佳人压在软榻上。 云嫔亦被他撩拨地心中燥热,又是如此幽暗隐私的环境,云嫔亦许久未曾有过,皇上年岁见长,又如何比得过年轻少壮的愣头小子。 佟佳纶济察觉到心上人的思念泛滥,便眯着眼笑道,“真儿,哥哥便知道你也是想念哥哥的,真儿,好真儿……” “济哥哥……济哥哥……” 云嫔此刻只觉着自个儿像是停泊在湖边的一艘小舟,随着一阵阵波浪打来,而轻轻摇曳,这波浪时而细腻,时而汹涌,不知不觉间便让她战栗不止。 窗外的安陵容此刻只觉心中如遭雷击,她这是撞破了何等惊天秘闻?皇上的妃嫔与侍卫私通且珠胎暗结,这可是诛九族掉脑袋的大罪。 安陵容不敢久待,瞧瞧按原路绕了回去,一路上仍觉心惊肉跳。 回到住处,她仍未回过神来,呆愣着问宝娟,“本宫若没记错的话,云嫔的闺名可是唤作锦真?” “奴婢记得是的,娘娘为何问起这个,今夜那个身影……”宝鹊问道。 “今夜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安陵容忙严声道。 直至下半夜,云嫔才回到住处。 欢愉过后,便只剩下惊惶不安。 太医院里的吴太医与云嫔阿玛交好,他曾向云嫔透露,皇上如今上了年纪,身子也不如从前,再想让后妃怀上龙胎,已是难上加难。 从那之后,她便动了心思。 她与佟佳侍卫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入宫前更是难舍难分,几欲相约私奔,但她权衡利弊之后,终究还是入了宫。 待知晓佟佳侍卫亦随行到了圆明园后,云嫔更是觉着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佟佳纶济本就因她入宫而心碎神伤不能自已,她只须偷偷约了他出来,抱怨一些入宫后的委屈,再哭诉几句相思之情,便惹得佟佳纶济无限怜爱,情深不能自抑。 年轻男女到一起,又是许多年的旧日情分,自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在许多个深夜,他们都在那处空置的偏殿内相会,放肆汲取,水乳交融。 济哥哥的温存与柔情,本就是她早已渴求良久而不得的,这二十岁少年的横冲直撞与久久不息,给了她此生无以言喻的快乐,在无数次与心上人同攀顶峰之时,她甚至觉着,便是此刻死了亦是死而无憾了。 终于,她得偿所愿,顺利地怀上了身孕,旁人都以为她腹中是得天独厚的“龙胎”,只有她知,这是她与心爱男子的结晶。 虽是宠爱依旧平平,她终究是在入宫一年后,凭借着龙胎做到了一宫主位,这让她觉着多少担惊受怕都是值得的。 第155章 条件 正月十六,众嫔妃册封礼。 行过册封礼,拜见过皇贵妃,云嫔回到住处,手下的人正一脸喜气洋洋地说着吉祥话,便听宫女来报,谨嫔来了。 云嫔与安陵容平日里并无多少交情,并且云嫔并不如何瞧得上谨嫔的为人,非关她出身如何,而是她为了争宠毫不自重的手段。 安陵容缓步走了进来,云嫔起身与她见了平礼。 “恭贺妹妹晋位之喜,不打扰妹妹吧。”安陵容笑意盈盈道。 “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何时过来,妹妹都欢迎。”云嫔亦端起热情的笑容,引着安陵容坐下。 “妹妹入宫一年有余便坐了一宫主位,又有龙胎在身,春风得意,倒叫姐姐好生羡慕。”安陵容瞧着她已有些明显的孕肚,笑着道。 “姐姐说笑了,妹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论恩宠与圣心,姐姐要强过妹妹不知多少。”云嫔当真厌极了与安陵容这般客套。 安陵容抬手抚上云嫔隆起的肚子,眼中的玩味之意溢于言表,“妹妹的龙胎,可是起了大作用了,谁人能有妹妹这般福气呢?”刻意咬重了“龙胎”二字。 云嫔只觉着心中一跳,浑身都开始不自在,讪笑道,“姐姐这是何意,若是姐姐也怀有龙胎,定能晋封四妃之位,以姐姐如今的恩宠,何愁没有妹妹的福气呢?”云嫔略带冷意道。 安陵容面色一变,收起了手,仍然笑着说道,“便是没有妹妹这般的勇气与际遇,又何来妹妹这般的福气呢,嗯?”安陵容定定瞧着她,反问道。 云嫔闻言顿时面色苍白。 灵儿见气氛有些不对,忙出声道,“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不能招待姐姐了,还请姐姐见谅,太医说妹妹喝下这安胎药,最好是歇上一个时辰。”云嫔面色难看地说道。 “那本宫便不打扰妹妹休息了,本宫亦长日无聊,妹妹无事,可来寻本宫,本宫等着妹妹。”安陵容从善如流地起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云嫔扶住灵儿的手来到内室,脱力般坐下,阴沉着脸瞧着镜中略显狼狈的自己。 “谨嫔,谨嫔她定是知道了什么。”云嫔低声道。 “怎么会呢娘娘,咱们做的这般隐蔽,她是如何知道的。”灵儿惊骇道。 “百密总有一疏。”云嫔冷声道,心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如今我们怎么办?”灵儿惊慌失措。 “问本宫怎么做?本宫要你有何用?她特意来向本宫透露此事,而非直接揭穿本宫,定是有什么条件要求本宫,她临走前那句话,便是告诉本宫,等着本宫去找她。” 此刻灵儿理智亦回笼了些许,沉思片刻后,低声道,“娘娘,不如咱们先听听谨嫔有什么条件,若实在不行,便只能让佟佳侍卫冒险了。”灵儿比了一个手刀,意为暗中除掉谨嫔。 “嗯,本宫还要试探一番,看看谨嫔究竟知道多少,你先去传信给他,就说近日不便相见,并将谨嫔的事告知他。”云嫔亦冷静了下来。 安陵容回到住处,心情不错地调着香,口中哼唱着小曲。 她虽不知与云嫔私通的侍卫是谁,但今日看云嫔的反应,便是坐实了她私通一事。 但她却知自个儿着实有些草率了,如今距离云嫔生产还有些时日,安陵容又不知奸夫是谁,若要验证,也只能等云嫔的孩子出生后滴血验亲罢了。 若是这段时日横生枝节,岂不是白白断送了这么一个好时机? 她应当沉住气再等等的,可是,她亦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不出几日,安陵容便等到了云嫔。 云嫔漏夜前来,只带了一个宫女。 “妹妹来了,有失远迎了。”安陵容笑着道。 “姐姐恩宠正盛,平日里总怕搅扰了姐姐,前日里得了姐姐相邀,才敢贸然来访,姐姐莫见怪。”云嫔淡淡笑道。 安陵容亲热地执起云嫔的手,拉着她进了内室坐下。 “想与姐姐说些体己话,不知可否方便?”云嫔柔声道。 安陵容会意,抬手挥退了伺候的人,内室只余她们二人。 “看来,妹妹是想清楚了。”安陵容笑意不减。 “你想要我做什么?”云嫔冷了脸色。 “妹妹何必生气呢,本宫不过是说话莽撞了些,若惹了妹妹不高兴,反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安陵容笑着饮了口茶。 “何必装腔作势,你都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云嫔皱眉道。 “妹妹果真是聪明人。” “本宫聪明与否,自有论断,姐姐也莫要太过分,左右你手中并没有证据,捉奸捉双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云嫔淡淡道。 “本宫虽没有证据,但若本宫没记错的话,妹妹腹中的龙胎,似乎已有五个多月了吧,待妹妹平安产子,本宫再去揭发,便可将龙胎与皇上滴血验亲,到那时,还需要什么证据呢?莫不是妹妹狠的下心,能舍了孩子,舍了如今的身份地位?”安陵容胸有成竹道。 云嫔沉下了脸,语带冷意道,“莫要废话,说说你的条件。” “妹妹素与祺贵人交好,祺贵人处,有张方子,乃是能够使人一举有孕的奇方,本宫从未想过为难妹妹,只须妹妹能够从祺贵人处,将这张方子弄到手,交给本宫。” 云嫔满脸疑惑,“姐姐莫不是在耍我?若当真有这等奇方,祺贵人为何自己不用,据本宫所知,她如今亦是求而不得,日日都要想破了头去。” “本宫何须骗你,这方子虽神奇,但却极为伤身,寻常人亦只能用一次,祺贵人已然用过了一次,便是在景仁宫小产那次。” 云嫔顿时心下了然,“你是说,上次祺贵人乃是强行有孕,如今求子不得便是被那方子伤了身子?怪不得……” “本宫确信这张方子在祺贵人那里,至于如何得手,便看妹妹的了。”安陵容笑得越发慎人。 “只这一件?”云嫔疑问。 “只这一件。”安陵容确切道。 “只要拿到那张方子,本宫保证,将妹妹的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第156章 得药 云嫔点了点头,“本宫无法保证,一定成功。” “本宫,相信妹妹的能力,亦相信,一位母亲,对腹中孩儿的爱意。”安陵容笑得讳莫如深。 云嫔瞧着面前的笑脸,虽是肤白貌美,但还是无端地令人厌憎。 云嫔起身,冷声道,“既如此,那便这么说定了。” 安陵容笑意盈盈地点头,云嫔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云嫔心中气闷,却也不得不认栽,谁让她做了亏心事,还被如此阴险之人拿住了把柄。没来由,她心中开始怨恨起佟佳纶济来。 灵儿已传了消息,佟佳纶济回了话,做掉一位受宠的嫔妃,虽是冒险些,但只要筹划周密,亦不是不可行。 但云嫔甚知佟佳纶济那有些莽撞的性子,着实不敢冒这个险。 也罢,先去寻了祺贵人吧,毕竟在她心中,祺贵人着实蠢些,亦容易拿下些。 夜里,用过晚膳,云嫔便带了厚礼,前去拜访祺贵人。 如她所料,祺贵人虽是气她后来居上,但到底不愿与她彻底撕破脸,毕竟这满宫之中,也唯有她二人同出满军旗。 祺贵人自是见了她,却是冷着脸色,云嫔并不在意,尽量把态度放得低调谦卑些。 “姐姐,我来了,不曾打扰姐姐吧。”云嫔笑意盈盈道。 “你来做什么?”祺贵人面色不悦。 “姐姐,你在生妹妹的气吗?无论姐姐如何气妹妹,只求姐姐莫要外了我,在这宫里,我只与姐姐一人亲近。”云嫔委屈道。 祺贵人冷哼,并不接话。 “我初入宫中,便得姐姐照拂,觉着姐姐如同我亲姐姐一般,这宫里只有我与姐姐同出满军旗,若我们再生分了,岂不让那些汉军旗的妃子更猖狂了。”云嫔眼中含泪道。 祺贵人见她言辞恳切,又说的在理,瞧见她红了眼眶,也不免心软起来,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无论姐姐如何气妹妹,妹妹知晓姐姐心中的苦痛,如今妹妹虽非有意,却也对不住姐姐,妹妹便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说着,云嫔竟行了大礼。 祺贵人顿时慌了,忙伸手去扶云嫔,“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怀着身孕呢。” 云嫔就着祺贵人的搀扶起身,握住她的手,眼泪汪汪道,“姐姐不生我气了吧。” “你自己竟不知道注意吗,也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祺贵人皱眉抱怨道。 “多谢姐姐关怀。”云嫔展颜笑道。 “我知姐姐必不是真心生妹妹的气,姐姐莫怪,妹妹当真是怕姐姐心中憋闷,对身子不好。姐姐,这是我给姐姐带的礼物,这些东西我知姐姐是见惯了的,只是这多少是妹妹的心意,妹妹一件没留,全送来给了姐姐。”云嫔诚恳道。 “既送来了便放这吧,没得一会儿又要跪来跪去的,我可承受不起。”祺贵人没好气道。 如此二人才算是重归于好,再无隔阂。 自此之后,云嫔便常去寻祺贵人,二人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云嫔更是说出‘我的孩子,便是姐姐的孩子。’这番话来,令祺贵人无比感动。 这日,二人正在祺贵人处,绣些娃娃的衣服,肚兜一类的,祺贵人的宫女双儿,此时端了碗药进来,刺鼻的药味充斥着屋内。 “小主,今日该喝药了吧,已经好些日子没喝了。” 祺贵人皱眉,“喝了一年了,也不见有孕,还喝她做甚,我身子早已大好了。” 双儿欲言又止。 “姐姐这是喝的什么药?怎么这般难闻,想必定是苦得难以下咽。”云嫔道。 “这是调理身子,以助有孕的药,自上次小产后,我便一直喝着,谁知如今已喝了一年有余,仍不见有孕,我便烦了,不愿再喝。”祺贵人道。 “既如此,姐姐便停了此药吧,妹妹处有一方子,亦是调理身子,以助有孕的,妹妹有孕前便是照此方调养,待明日我便拿来给姐姐。” “妹妹不必麻烦了,任是什么神药想必对我都无甚效果,我这身子已然是不适宜有孕了。”祺贵人叹气道。 “姐姐何出此言?姐姐还如此年轻,况且那淳嫔不也是之前小产过,后来仔细将养,亦是生下了公主,姐姐千万莫要灰心。” “我与她情况不同,我曾为了有孕,服用过极度伤身之药,如今难以有孕,便是上次身子亏虚,又强行有孕,且滑胎伤身所致。” “强行有孕?”云嫔面露惊讶,“竟是何种虎狼之药,如此厉害,妹妹家中相识有千金圣手,当年我婶婶,嫂嫂都曾久久不孕,太医院都下了诊断,说是已失去生育能力,但都被那位千金圣手所医好,喜得麟儿。” “当真?”祺贵人闻言满眼惊喜,但随即双眸便暗淡下去,“妹妹有心了,只是要想让外面的大夫入宫诊治又谈何容易,就连我们,也等闲出不得宫去。”祺贵人面露失望。 “姐姐思虑的是,是妹妹考虑不周了。”云嫔亦失望道,但随即又如同想到什么般,“不若这样,姐姐若信得过我,便把那虎狼之药的方子交于我,我命灵儿回趟娘家,拿着方子寻了那位千金圣手,让他看过此方,对方施治,按照那方药的药性,开出新的方子,来给姐姐调理身子。” “此法可行吗?可是麻烦妹妹,我看还是算了吧。”祺贵人被云嫔说的亦有些心动。 “姐姐,此法自是可行的,既是宫里的太医无用,那便试试外面的,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姐姐可知,大隐隐于市?”云嫔循循善诱道。 “既如此,那便依妹妹所言。只是当日之事距今已有一年,那方子早已不知所踪,当时的方药倒是还剩几包,便交于妹妹,带给那千金圣手,姑且一试吧。”祺贵人如此说道。 此时的祺贵人,亦是心中抱有期望,听云嫔说的神乎其神,自个儿若不心动便是假的。 不多时,双儿取来几包已有些陈旧的药,交给了云嫔。 “姐姐放心,待明日我便让灵儿出宫去,寻那位千金圣手,最多不出三日,灵儿也就带着药方回来了。”云嫔温言道。 第157章 虎狼之药 云嫔坐在桌旁不发一言,桌上放着祺贵人交给她的几包药。 灵儿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开口,“娘娘,咱们当真要按谨嫔说的,把这药交给她吗?” 云嫔勾起一抹冷笑,“自是要交给她的,只是,本宫可不是愿意坐以待毙之人。” 语毕,招呼灵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次日,灵儿便拿了云嫔的牌子出了圆明园,足足两日才回。 深夜,云嫔将安陵容约在了她院子后面的假山,且让她只身前来。 安陵容虽有些犹疑,但到底大着胆子赴了约。 到了约定地点,果见云嫔亦是孤身一人,安陵容才稍稍松了口气。 “难为姐姐信得过我。”云嫔笑道。 安陵容亦是一笑,“东西呢?” 云嫔拿出三包药,交给安陵容。 “怎么不是药方?”安陵容皱眉道。 “姐姐可冤枉我了,祺贵人给我的便是包好的药,想着在这园子里到底不方便,要些什么都会留有痕迹,我还派我的宫女专程出了趟园子,照着原来的药包抓了新药,原封不动地交给姐姐。”云嫔解释道。 安陵容转念一想,若是得了方子,去太医院抓药,总归会留下记档,出园子又太不方便,至于云嫔会不会留有后手,她觉得云嫔不敢,毕竟安陵容手中捏着她致命的把柄。 “那便谢过妹妹了。”安陵容接过药,转身欲走。 云嫔开口,“姐姐的承诺,可还作数?” “妹妹放心,只是日后还是要小心些,若是下次让旁人撞见,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安陵容语带嘲讽道。 望着安陵容的背影隐入夜色,云嫔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祺贵人处自是也要有个交待的,云嫔特意命灵儿到京城的各大医馆中寻了最负盛名的女科圣手,也将那药交由大夫查看,并开具了药方。 也算是云嫔仅存的良知,让她不忍欺骗这个愚蠢且单纯的女人吧。 云嫔私下命灵儿盯紧了谨嫔处的动向,若有情况便立刻来报她。 这一日,皇上照常翻了安陵容的绿头牌,明面上是宿在了谨嫔处,实则是谨嫔与张常在二人一同侍奉圣驾,如此境况,苏培盛亦早已见怪不怪。 非是历朝历代皇帝不曾如此放肆过,实则便是更荒唐的也是有的,只是皇帝历来勤政,便是真心宠爱谁也从未太过,这般荒淫之事倒是于他平素作风大相径庭。 苏培盛更是不止一次地纳罕,按理说谨嫔与张常在瞧着也并无过人之处,在这宫里也不算出挑,莫非当真有什么独特之处,是旁人没有的? 且说次日,皇上从谨嫔处离开,张常在正欲告退,安陵容叫住她,端给了她一碗药。 “妹妹莫急,姐姐这有好东西,妹妹一定要喝下。”安陵容笑道。 张常在看着那碗黑漆漆冒着热气儿的药,有些迟疑,“姐姐这是……” “这是能够助妹妹一举有孕的药,姐姐费了好大功夫才弄来的,妹妹可不许辜负。”安陵容亲自端起药碗,递给张常在。 张常在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碗药,亦不伸手去接。 “妹妹?”安陵容催促道。 张常在僵硬地笑了笑,终是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安陵容面露满意地望着张常在,“如此甚好。妹妹回去好生歇息,晚上我会去请皇上过来,这药须得连饮三日。” 张常在笑了笑,便告退了。 回到住处,张常在坐立难安,在房中来回踱步。 宫女端了痰盂儿来供她催吐,她却拒绝了。 “再等等,等下午,你去请太医过来,给我请平安脉。”张常在镇定道。 “小主,奴婢怕……”宫女哭丧个脸道。 “无妨,她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我。”张常在道。 午后,张常在歇了午觉醒来,宫女已为她请来了太医。 太医皱着眉为了诊脉半晌,迟疑了片刻,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小主的脉象略有奇怪,似是服用了女性促孕之物,同时作用于申脉,天癸,冲脉,胞宫,虽有奇效,却也是同时损伤申脉,天癸,冲脉,与胞宫,堪称虎狼之药。且这药中,还加了一物,此物有大毒,若剂量足够,便会暗中消磨五脏六腑而令人不觉,直至气绝血竭而亡。幸亏小主所服不多,才不至于立刻便有损根本,我为小主一剂峻下之药,以加快此毒排出,只是小主要吃些苦头。”太医低声回禀道。 “什么?你说我中了毒?”张常在惊愕。 “回小主,正是,不知可否需要微臣禀告皇上或是皇贵妃与惠妃?”太医拱手道。 “不可!”张常在断然道,“我只是太想有孕,听信了江湖郎中的偏方,大人无须多虑,只管照你的意思为我开药排毒便可。”张常在略显苍白地笑道。 “微臣遵命。”太医不再多言。 开了方子,张常在命灵儿前去抓药。 太医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却被张常在叫住,“不知大人贵姓?” “小主客气,微臣免贵姓卫,名卫临。”太医拱手答道。 “还望卫大人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只是误信人言罢了。” “那是自然,小主放心,微臣不会多嘴。”卫临答道。 但事实时,未等天色擦黑,惠贵妃沈眉庄便得知了这件事情,并召集了敬贵妃,昌妃与吉嫔一同商议此事。 且说张常在服了卫临开的峻下之药,几欲把腹中之物排空,人更是浑身无力,无精打采,为了夜里侍寝,便强打起精神,用了晚膳。 贴身宫女担忧地问她明日如何应对,张常在沉吟许久,吩咐宫女悄悄去太医院抓两副催吐的药来。 第二日,果然,安陵容故技重施,且故作关心地问道,“妹妹昨日可是有何不适,本宫瞧你午后请了太医。” “劳姐姐挂心,妹妹并无不适,太医是来请平安脉的。” 安陵容见她并无异样,是以倒也未起疑心。 张常在又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安陵容很是满意。 一回到住处,张常在便捧着事先命宫女熬好的催吐药喝了两碗,不出片刻便吐的一塌糊涂,将那碗虎狼之药吐了个干净。 第158章 蹊跷 夏冬春几人一同聚在沈眉庄住处,听着她前日得来的消息。 卫临是温太医的徒弟,此等蹊跷之事,自然瞒不过沈眉庄的耳朵。 几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沉思着,此事虽是面上无懈可击,细思之下却处处透着蹊跷。 “卫临说,那张常在闻听自己中毒,第一反应竟是要卫临保守秘密,说是自个儿轻信了江湖术士的话,可她在圆明园,上哪去接触江湖术士?本宫查过了,近半个月内,张常在身边的宫女都没有出宫的记录,谨嫔的人也没有,且太医院亦没有她们抓药的记录,这便奇怪了,没出过园子,也没在太医院抓过药,那究竟是从何处中的毒?”沈眉庄皱眉道。 夏冬春不做声,默默地沉思着,她亦想不通其中关窍。她与几人意见一致,事出反常必有妖。 敬妃亦皱眉开口,“近几日,只有昌妃妹妹宫里的玉莘出过园子,乃是回家探亲,余下的,便是云嫔宫里的灵儿了,理由亦是回家探亲,手令还是本宫批的。只是出园子时例行检查的太监,倒是回禀过,灵儿出园子时带了几包药,说是自家主子用的安胎药,原是从外面带的,没有方子,药材变质了,便要出宫寻了开方子的大夫再抓一些来,去了两日,回来时的确也带了几包药。” “可是,谨嫔与云嫔,素来也没什么交情,也没听说她们有什么来往,吉嫔妹妹,你可有什么旁的消息。”夏冬春沉吟,转头便瞧见吉嫔老神在在地喝着茶,似是有些成竹在胸的模样。 沈眉庄与敬惠妃亦转头瞧向吉嫔,吉嫔放下茶盏,展颜一笑,“还真是逃不过昌妃姐姐的慧眼。” 几人听她如此说,便知有戏。 “姐姐们别忘了,谨嫔身边,还有咱们的人。前日里深夜,谨嫔曾在深夜,孤身一人出去了一趟,不出半个时辰便回来了,回来时的确像是拿了什么东西,次日谨嫔便命人熬了药。而前些日子,便是云嫔册封礼前后,确实也见云嫔到了一趟谨嫔处,二人屏退下人,在内室说了许久的话。”吉嫔笑意盈盈道。 “张常在依附于谨嫔,云嫔又与谨嫔平白无故有了来往,如此是否可以说明,张常在中毒,与云嫔的宫女出园子并带了药回来,这其中是有关联的?”敬妃沉吟着开口。 “可是,云嫔为何要为谨嫔做这些事?或者说,谨嫔又为何让张常在喝下有毒的药。卫临说,那药药性及其霸道,若是份量足够,便会无形之中消磨五脏六腑,直至气竭血竭而亡,卫临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此药的记载。按理说,谨嫔与张常在并无这般大的仇怨,且如此手段并不高明,可不像陵容的作风。”沈眉庄疑惑道。 “若是云嫔有什么把柄握在谨嫔手上,受她要挟,而不得不为她做这些事呢?而云嫔不愿受她要挟,便动手在药中下了毒,谁知这药却是谨嫔要给张常在喝的。”吉嫔亦思索道。 “你这般推测虽也有些道理,只是云嫔刚晋了位分,又身怀龙胎,出身又高,正是春风得意,能有什么把柄在陵容手上呢?”沈眉庄愁眉不解。 “若是这个把柄,能让云嫔身败名裂,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呢?”吉嫔忽地说道,并冲沈眉庄眨了眨眼。 沈眉庄心头一震,顿时有些心惊,却是不再言语。 敬贵妃并未发觉沈眉庄的异常,接话道,“难道说……”随即发现不对,到底没敢继续说下去,笑着打趣道,“吉嫔妹妹,你也入宫几年了,竟还是这般敢想敢说的性子,这些也都只是咱们的猜测,没有证据,可不敢胡言乱语。” 吉嫔捂嘴轻笑,也玩笑道,“姐姐们别当真,妹妹乱说的。我只是觉着这件事着实有趣,回头呀,咱们想个法子,看能不能在云嫔处也安插个咱们的人,观望些时日,兴许能发现些端倪,这云嫔身上,定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冬春与敬贵妃认同地点头,倒是沈眉庄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对了,还有一事,”吉嫔忽地说道,“早先不是说过,谨嫔处有些古怪,每次侍寝后,宝鹊便会抱着一个包裹到无人处偷偷处理掉,近日咱们的人终是发现了些头绪,那包裹中是个香炉,香炉里便是谨嫔每次侍寝都要燃的香,等了许久,终是有次宝鹊没处理干净,被咱们的人逮到了机会,找太医私下瞧过,是谨嫔自制的迷情香,能够使男子陷于情欲不可自拔,且耗精动血,百害而无一利,近几年皇上龙体衰败如此之快,这迷情香出了不小的力。”吉嫔愤愤道。 敬贵妃与沈眉庄越听越心惊,面色也越发凝重。 敬贵妃怒道,“这谨嫔好大的胆子,损伤龙体是诛九族的大罪,她竟如此放肆!” 沈眉庄倒是未见怒意,淡淡开口,“若此事事发,无论安陵容再如何得宠,也无法翻身了,吉嫔妹妹,劳烦你私下安排,定要在此事上寻到些实证,也好将向皇上与皇贵妃揭发此事。” “只是万不能打草惊蛇。”夏冬春蓦地开口道。 “姐姐们放心,我已着手在取证了。”吉嫔说道。 从惠贵妃处出来,夏冬春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此次之事,怕是要在后宫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 觉着心中憋闷,便想着随意转转,园子里的春景已盛,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一年也便只有这几个月的好时节了。 园子里的下人们也正是忙碌的时候,夏冬春不愿扰了他们劳作,便有意避着人,挑些僻静的小路而去。 行至一处假山后,夏冬春走累了,便寻了块石头坐下歇脚,忽听得假山后有人说话,忙竖起食指示意白果与默霜噤声。 “海棠,你说,我是有何处做的不好吗,为何谨嫔要害我?”是张常在的声音,言语间透着哀戚。 “小主别伤心了,你这几日受了折腾,光催吐的药都喝了两副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咱们回去歇着吧。”宫女劝慰道。 第159章 告发 “我不要回去,一回到那个院子,我便觉着恐惧,压抑,惊惶不安。我明明什么都听她的,为何她还是要害我?”张常在低声啜泣。 “小主,你想哭便哭出来吧,奴婢瞧过了,这里隐蔽,不会有人过来的。” 随后便是一阵哽咽的声音。 “我是为了恩宠投靠她,起先也存了些算计的心思,可是后来是她主动招揽我,我拼上了尊严,气节,什么都听她的,便是后来她说想要个孩子,我亦是遵从的,若是父亲知晓我为了恩宠,连与人同侍圣驾这种事都做的出来,父亲必不会再认我了。” “不会的小姐,老爷一定会体谅您的,您入宫来本就艰难,宠爱一直落于人后,老,老爷他自个儿清正高洁,府里没什么奔头,可小姐您都是为了家族啊。”宫女的声音亦有些哽咽。 “海棠,我好怕,我会不会那天便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了,海棠,怎么办,谨嫔看到我喝了药却没毒发,定然会再想办法的。” “小姐,如此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不如,咱们去求皇贵妃她们吧,总要保住一条性命。”宫女亦低声啜泣。 “可是,便是去求皇贵妃她们,也是无凭无据,皇贵妃与贵妃,如何肯信咱们?” “便是不信,咱们便告发谨嫔,她屋里的凝露香是个什么东西,小主是知道的,若是将来事发,必定要牵扯到您,若是您主动告发,便可将功折罪。” 夏冬春听到此处,便知这宫女是个聪明的,只是这张常在,却是有些胆小怕事。 安陵容,夏冬春早知她迟早是个祸害。 “她们,会信吗?”张常在的声音有些犹疑。 “本宫信你。”夏冬春出声道。 四周僻静,少有人至,夏冬春无须高声,便能确信张常在听得清楚,如此,倒把张常在与宫女吓得肝胆俱裂。 夏冬春转过假山,露出真容。 “张常在莫怕,本宫是来帮你的。” 云嫔派人盯着谨嫔园子里的动静,距离送药给谨嫔已有两三日了,迟迟不见有动静传出,倒是张常在,请了次太医,抓了几副药。 云嫔在屋内来回踱步,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她忽然想到,会不会谨嫔拿了药并非为了自己,而是给张常在服用? 云嫔被自个儿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若当真如此,只怕她的谋算便要功亏一篑。 若不能将谨嫔此人一击必杀,日后她必定闯下大祸。 可如今,那药当真被张常在服下,而药中有毒的事败露,谨嫔知道自个儿想害她,自个儿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云嫔不敢想,她只能祈祷,那药,是谨嫔寻来自己服下,而非张常在服下。 夏冬春带着张常在又回到了沈眉庄的住处,并派人叫来了敬贵妃。 二人听了张常在的话,亦是大为震惊。 沈眉庄温声开口,“你说谨嫔加害于你,你在她处服下的药,可还留有药渣?” 张常在红着眼眶答道,“谨嫔只说这药须得连服三日,今日已服下第三副,依谨嫔那般谨慎的性子,许是不会留下药渣。” “那就是了,”沈眉庄接着道,“既寻不到药渣,那谨嫔加害于你之事,便是无凭无据了,倒是你所说凝露香一事,若是搜宫寻得了实证,此事便也坐实了,谨嫔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倒不如这样,本宫与敬贵妃带你去见皇上,你便这般回禀皇上……”沈眉庄将自个儿的想法说了出来,敬贵妃与夏冬春皆觉着可行。 于是沈眉庄便派人去禀告了皇贵妃,请她到九州清晏一同去见皇上,她们四人则先行赶往九州清晏。 在九州清晏门外略等了会儿,便见皇贵妃赶来,沈眉庄几人请安。 “免礼吧,妹妹派人请本宫过来,所为何事?”皇贵妃问道。 “兹事体大,还望娘娘原谅臣妾自作主张,张常在要告发谨嫔擅用迷情香,争夺圣宠,损伤龙体,秽乱后宫。”沈眉庄言简意赅道。 “什么?谨嫔好大的胆子,快随本宫去见皇上。”皇贵妃急切道。 苏培盛通传后,众人进入了海晏堂,齐齐向皇上请安。 “起来吧,都坐吧。今日怎的人这般齐啊?” 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一位四妃之首,带着一位张常在,一同来到海清河晏,皇上自是看出这其中的不同寻常来。 皇贵妃示意沈眉庄先说。 沈眉庄起身回话,“回皇上,今日昌妃带着张常在来寻臣妾,说是张常在要告发谨嫔。” “哦?要告发何事?”皇上皱眉道。 此时张常在起身,顶着已经宫中的双眼,双膝跪地,柔弱地开口,“启禀皇上,臣妾惶恐。臣妾平日里与谨嫔同住一宫,自是与谨嫔亲近,谨嫔娘娘得宠,臣妾也跟着沾光。只是,近日臣妾无意间听谨嫔与宫女说起,皇上每次翻了谨嫔娘娘的牌子,谨嫔内室便会点燃的香料,名叫凝露香,乃是谨嫔娘娘自制的迷情香,此香效力强横,只须少量便可使男子陷于情欲不可自拔,且伤精耗气动血,长期使用可使人阴阳两伤,精血亏虚,身子衰败,对龙体损伤严重,臣妾初闻只觉惊骇欲绝,当时便吓破了胆,臣妾蒙皇上垂爱,深受皇恩,心中爱重皇上,不想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损伤龙体的帮凶,臣妾有罪,臣妾罪该万死。” 说完,张常在已泣不成声。 皇上闻言,震怒不已,前朝后宫俱在他的掌控之下,未料想竟会有人为了争宠,置龙体安康于不顾。损伤龙体本就是大罪,在宫中使用禁药更是罪加一等。 “放肆!朕如此宠爱于她,她竟这般不知好歹,张常在,你所言当真?”皇上厉声道。 “臣妾不敢妄言,皇上可命人到谨嫔住处搜宫,便能证实臣妾不曾说谎,那凝露香便在谨嫔床头处的红木箱子里的暗格中。”张常在定定道。 “很好,你先起来。苏培盛,你多带些人手,去谨嫔处搜宫,记住,务必要搜仔细些。”皇上沉声吩咐道。 皇贵妃此时亦是惊怒交加,却只顾欢心皇上的龙体。 第160章 搜宫 “皇上,可要请太医过来为你请脉?”皇贵妃面露关切道。 “是啊皇上,请太医过来吧。”敬贵妃亦十分欢心皇上的身子。 皇上闭着眼,不置可否。 皇贵妃便派人去太医院,将院判与几位资深的太医都请了过来。 苏培盛带人来到谨嫔的院子,却未见到谨嫔。 “回公公,谨嫔娘娘外出了,许是在园子里散心。”有机灵的宫女忙招呼人出去寻谨嫔,自个儿则上前回话。 “那倒省了些功夫,所有人听命,咱家奉皇上旨意搜宫,任何人不得违抗。”苏培盛扬声道。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苏培盛挥挥手,搜宫的太监们四下散开来,自个儿则带人直奔张常在所说的红木箱子。 果不其然,这红木箱子中有一暗格,不仔细瞧了很难发现。 这暗格隐在箱子底部,若非苏培盛留了心眼,命人分别量了红木箱子内外的深度,只怕便无功而返了。 自有会些机关精巧的太监,上前来三下五除二打开了暗格,映入眼帘的便是数个精美的盒子,但无一例外都落了锁。 苏培盛命人取出这些个盒子,也不往别处寻,带着这些盒子便要回去复命。 安陵容携了宝鹊急匆匆地赶回来,瞧见的便是苏培盛身后跟着几个太监,每人手中都捧了一个带锁的木盒,正是谨嫔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安陵容只觉脚下发软,扶住宝鹊才勉强站稳。 “苏公公,”安陵容声音有些发颤,“为何私自动本宫的东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谨嫔娘娘吉祥,”苏培盛拱手行礼,“咱家是奉了皇上的命来搜宫的,劳烦您随咱家走一趟吧,皇上与皇贵妃她们,还在海清河晏等着您。” “搜宫?”谨嫔声音有些扭曲,“为何要搜宫,本宫犯了什么错?是谁要害本宫?” “咱家只是奉命行事,不甚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咱们这便走吧。”苏培盛仍恭敬道,心中却早已将她啐了百遍,他自小跟在皇上身边,自是忠心于皇上,早看不惯谨嫔这等狐媚做派,如今竟是敢利用禁药损伤龙体,怪不得这两年来皇上的身子亏空地如此严重,所幸此次之后,宫里便再无这等下作之人了。 安陵容双目无神,脚步虚浮地跟着苏培盛来到九州清晏。 此刻海晏堂内气氛凝重,皇贵妃与敬贵妃都红了眼眶,皇贵妃见着安陵容更是气得手都在发抖。 数位太医都为皇上诊过脉,直言皇上身子的亏空早已有之,只怕已持续了数年之久。 数年前在圆明园病了一次,太医嘱咐需要仔细将养,但皇上并未放在心上,后来查明纯元皇后死因,莞嫔又意外身故,皇上吐血昏迷更是大伤本元,若是听太医的静心节欲,休养生息本也尚可挽回,谁知不出半年便又变本加厉。 刘院判亦诊出皇上身子有中了媚药的痕迹,只是已是长期积累,那媚药可使身子亏虚之人暂时恢复气力,且陷于情欲不可自拔,勇猛非常,但这都是透支了本身元气精气而所达成,偶有一次本也无妨,但据脉象来看,此药药性已是长期积累,皇上龙体亦亏空严重,皇上已年逾五十,只怕已伤寿元,再无挽回之机。 刘院判供职宫中数十载,此番话尚且说得委婉,实则皇上的龙体已然亏虚到了极致,便是如何补养,亦是难有成效。 听完此番话,皇上眼眸中蕴满了怒火,皇贵妃与敬贵妃则是心痛无比,沈眉庄与夏冬春虽是心中无感,但终究不好太过淡然,亦愁闷地皱紧了眉头,张常在则低着头无声啜泣。 安陵容跟着苏培盛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番景象,当她看到甚为突兀的张常在时,眼中盛满了惊愕与不可思议。 安陵容脱力般跪了下去,听着苏培盛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启禀皇上,奴才奉命带人到谨嫔娘娘处搜宫,果如张常在所说,在谨嫔娘娘内室搜到数个落了锁的木盒,奴才不敢耽搁,回来复命。” 皇上眸光幽深,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安陵容,心中升起无名怒火,“来人,开锁。” 便有人上前一一将锁撬开。 “皇上,臣妾冤枉,是有人陷害臣妾。”许久,安陵容终是颤抖着开了口,然却并无人理会她的喊冤。 随后,数位太医上前,纷纷查验起盒子中的东西。 不多时,便有太医禀报,其中一个盒子中便是迷情香,还有一盒麝香,余下的便是两盒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想来亦只有谨嫔自个儿知道。 皇贵妃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大胆谨嫔,竟敢私自使用禁药,损伤龙体,秽乱后宫,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安陵容神色一震,心中升起绝望之感,但仍嘴硬道,“那不是臣妾的东西,臣妾不知,臣妾无罪,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安陵容一边无与伦比的说着,一边跪着朝皇上爬去。 皇上怒从心头起,一脚踢开膝行至身前的安陵容。 “谨嫔,这数年来,朕一直宠爱于你,不曾亏待你分毫。”皇上沉声道。 “为何要做这些?” 皇上心中早知谨嫔处有些玄机,实是每次一进了谨嫔的屋子,他便觉着心猿意马,身心都不受控制。便是有时甚为乏累,但只要到了谨嫔处,便提起了几分精神,不消片刻,便龙精虎猛。 他亦知这一年来自个儿有些堕落,但只要翻了谨嫔的牌子,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求,有时他亦安慰自个儿,朕是君主,是明君,便是偶尔放纵,亦无可厚非。 但渐渐地,他便觉察出不对来,有时三五日不到谨嫔处,便觉着心中抓耳挠腮般,若是强自忍下,也便过了,但只要他沾了谨嫔与张常在,当时虽是尽兴尽意,过后却总觉四肢酸软,精神不振。 而自个儿的身子每况愈下,他是知晓的,本以为是年岁见长,加之莞嫔之事的打击,自个儿又病了几次,倒是从未联想到谨嫔这后宫弱女子身上。 第161章 奸情 安陵容呆愣,她耳边一直回荡着皇上那句“不曾亏待你分毫”,一时之间,入宫以来的委屈便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她又想起,入宫那日她便受人刁难,是甄嬛为她解了围,且收留了窘迫的她,甄府更是对她照料有加。 入宫来,她位份低,但同住一宫的夏冬春亦是和善,甄嬛与沈眉庄更是处处照拂她。可是,宫里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她虽也算得宠,但终究太过卑怯,总有人要来欺辱她。 那时,夏冬春,甄嬛,沈眉庄都教她,要自个儿立起来,不能这般任人欺侮,可是,她们如何能懂。 甄嬛盛宠不衰,沈眉庄协理宫务,夏冬春亦是从不靠宠爱过活,她们在宫中,如鱼得水。 后来甄嬛有了身孕,横加得宠,夏冬春亦偷偷怀了龙胎,她也想有自个儿的孩子,或许有了孩子,便能改变些什么。 夏冬春明言告知她,不可依附于皇后,应收敛锋芒,审时度势,再行打算。 可她的日子何其艰难,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几人的附属,她们无懈可击,便有人追着她来欺凌。 姐姐们都好忙啊,无人顾得上她。 还未等她再得宠,宫里便来了新人,是皇后举荐,圣宠优渥。 她的出路又在哪儿? 甄嬛诞下六阿哥,夏冬春诞下龙凤胎。 她嫉妒得红了眼亦无可奈何。 她亦是一时错了主意,只想着,就这一次,夏姐姐不会怪她。 可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平日里平易近人的夏姐姐,亦可以那般狠厉。 她吓坏了,求了沈眉庄搬出延禧宫。 后来,她依旧不甚得宠,终是走上了错的路。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如何不知皇后的手段,只是,她没有选择。 宫里不断进新人,她并无任何优势。 她算计过所有人,包括甄嬛,沈眉庄,夏冬春。 她终于得宠了,且盛宠不衰,可是,她只是皇上的玩意儿罢了。 她还是想要一个孩子,她还是离不得皇上的宠爱,她要把需要的,牢牢抓在手里。 一朝事发,皇上说,从未亏待过她分毫。 可笑,当真是可笑。 “臣妾……认罪。”她终是放弃了辩解,认了罪。 “好,很好,朕宠爱了多年的女子,竟是不配为人。”皇上冷笑。 安陵容亦苦笑,他说她不配为人。 “皇上,谨嫔损伤龙体,此罪当诛。”皇贵妃进言道。 皇上默不作声,他亦有些心软。 此时,安陵容突然回过神来,她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虽不能救她于水火,却能在她死前,拉上几个垫背的。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安陵容高声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嫔!臣妾所说之事与云嫔有关,事关皇嗣,事关皇家颜面,臣妾要与云嫔当堂对质。” 此时,敬贵妃,沈眉庄与夏冬春皆是惊愕地望向安陵容,难不成今日吉嫔的推测竟不是无的放矢? 皇上心中只觉厌烦,却听得安陵容说道事关皇家子嗣,多年身处深宫的敏锐,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良久,皇上开口,“苏培盛,清退无关人等,请云嫔过来。” 殿内的太医与太监均告退,苏培盛则领命而去。 在苏培盛带人搜了谨嫔的住处,并将人带走后,云嫔便听到了消息。 她虽不知究竟从谨嫔处搜到了什么东西,但亦是预感,安陵容走投无路下,定会将自个儿的事抖搂个干净。 云嫔虽未听到什么风声,但终究是心如死灰,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她静静地在心中将事情捋顺。 安陵容若是此番无法翻身,定会供出她的私情,以及她腹中胎儿并非皇上血脉,但有一点,安陵容并不知她的情夫是谁,且并无证据证明她腹中的孩儿是否为皇上血脉。 如此,此局便只有一个破解之法了,那便是舍了腹中的孩儿。 云嫔抚上自个儿已满六个月的孕肚,痛苦与不舍涌上心头,但她心知,保命更为重要些,更何况,保的并非她一人性命,还有她郭络罗氏满门,以及佟佳氏满门。 孩儿啊,是额娘害了你,此番便只能牺牲你来保全阿玛与额娘了,若你泉下有知,来日再来寻额娘,额娘等着你。 云嫔这般在心中默念,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如今她身怀六甲,若强行落胎亦是九死一生,若是服用落胎药……莫说她寻不来堕胎之药,便是寻来,岂非是心虚之举,又如何经得起查证? 也罢,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这条性命留得留不得,全看命了。 必要时候,她愿意舍弃自个儿的性命,来保全身后的家族,还有……她的情郎。 枯坐许久,终是等来了苏培盛来请她到海清河晏。 云嫔木然起身,心中汹涌着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 距离海清河晏越来越近,云嫔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一路上手心都在抚摸着已经显怀的腹部,心中无限的苦痛与哀伤。 入得海晏堂,云嫔端正行礼,见殿中聚集了许多人,宫里位分高些的嫔妃几乎都在,心下越发绝望起来。 皇上免了她的礼,并给她赐座。 “安氏,你说要与云嫔当堂对质,现下皇上已传来云嫔,你可还有话要说?”敬贵妃道。 “臣妾要告发云嫔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连腹中的孩子,都是奸夫的血脉!”安陵容此刻已有些疯狂,厉声说道。 这番话将殿中众人都吓了一跳,皇上更是掷下茶盏,砸在了安陵容的额头,当下安陵容额头处便渗出血来。 “放肆!安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皇上怒喝道。 云嫔当即换上一副无辜且不可置信的表情,起身直挺挺跪下,“皇上,臣妾不知何处得罪了谨嫔娘娘,竟遭如此诬陷,求皇上为臣妾做主,为臣妾腹中的孩儿做主,臣妾是冤枉的!”说完,云嫔已然落下泪来。 “事关皇嗣与皇家颜面,岂容你信口雌黄?”敬贵妃亦厉声喝道。 “臣妾有没有信口雌黄,云嫔心知肚明,臣妾对天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死无葬身之地。”安陵容掷地有声道。 第162章 落胎 皇上沉默不语,殿中亦寂静地落针可闻。 “你说!”皇上忽地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的云嫔。 云嫔惊骇,艰难压下心中的骇然,哽咽道,“皇上明鉴,臣妾出身满军旗,自入宫以来便恪尽妃嫔本分,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谨嫔所言之事大逆不道,臣妾是万万没有做过的,臣妾愿拿腹中孩儿发誓。不知何处得罪了谨嫔姐姐,竟要灭顶之灾。”说着,云嫔便拭起了眼泪。 “你身子不方便,先起来吧!”皇上沙哑着声音道。 安陵容在一旁冷眼看着云嫔做戏,冷笑着开口,“云嫔从未得罪过本宫,只是,竹林后假山东北方向那处空置的偏殿,除夕之夜深夜相会,你口中声声呼唤的济哥哥,你腹中孩儿的阿玛,云嫔当真不记得了吗?”安陵容嘲讽道。 皇上此刻已面沉如水,他心中亦打定主意,无论今日之事如何定论,安陵容所言是否确有其事,云嫔此人已断不可再留了,她腹中的孩子……既是额娘沾染此等不洁之事,便是这孩子也不该到这世上来。 云嫔听着安陵容将当夜细节透露出来,心中无端生起几分绝望,但既是到了这个关口,她亦不愿认命,“你当你随意编造些莫须有的细节,本宫便会由着你红口白牙地污蔑吗,谨嫔,我素日一向尊你敬你,你为何非要诬告本宫?” “自然是,临死,拉些垫背的了。”安陵容冷声笑道,笑声略有些慎人。 “皇上,臣妾做错了事,自知死罪难逃,但云嫔私通怀了孽种一事,臣妾不忍看皇上受其蒙蔽,才斗胆揭露,绝非信口雌黄,还望皇上明鉴。” “住口,”云嫔厉声喝到,“本宫怀的是皇家子嗣,帝王血脉,岂容你言语侮辱?谨嫔,我已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你竟丝毫不知悔改,仍一意攀诬本宫,本宫最后警告你一次,若再执意诬陷本宫与腹中龙胎,本宫便要与你拼命。” 云嫔声音极大,颇有些振聋发聩的意味。 此时,敬贵妃,沈眉庄,夏冬春等人早已看出,安陵容所言只怕确有其事,只是没有实证,且不知奸夫是谁,才要求当堂对质,而云嫔这番反应,看似无可挑剔,实则已然有了些心虚。 “云嫔,你可敢将你的贴身宫女交由慎刑司严刑审问?可敢让皇上排查宫中姓名中带有“济”字的侍卫?又或者,你可敢在诞下腹中孽种之日,让其与皇上滴血验亲?”安陵容不理会云嫔的呵斥,开口步步紧逼地质问道。 云嫔此刻脸色早已煞白,伸手扶住身旁茶几,方才她进来时,苏培盛特意交代,将灵儿留在外面,海晏堂此时不许闲杂人等在场。 若真如安陵容所说,将灵儿送到慎刑司审问,排查宫中侍卫,只怕,不出三日,她与佟佳纶济之事便无所遁形。 云嫔深知今日便是死局,当下心念急转,扶住茶几的手不由得越抓越紧,忽然,她有了主意。 她猛地上前朝着安陵容扑去,口中叫喊着,“安氏,你欺我辱我,本宫与你拼了。”与安陵容扭打在一处。 安陵容本就在地上跪着回话,云嫔忽然扑上来,她方才觉着吃痛,便受不住她的推搡,几欲摔倒在地上。 此时殿中的其他人都惊住,便是皇上亦沉着脸未反应过来,倒是夏冬春起身用身子护住沈眉庄让她退远些,莫要被二人伤到。 敬贵妃也反应过来,亦扶起皇贵妃退得远远的,几人再看仍在地上扭打的二人,仍有些瞠目结舌。 夏冬春偷偷瞟了眼静坐的皇上,总觉着他是故意放任殿中二人撕打,而不出言制止。 安陵容吃痛自然下意识地便要还手,此刻她深知自己罪无可恕,已是将死之人,更是再无顾忌。 云嫔要的便是安陵容还手,当下便借着她推开自己的力道,顺势扑倒在茶几上,隆起的腹部不偏不倚恰好撞在茶几的桌角上。 生怕不能成事,云嫔这一撞使了十足十的力道,直撞得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安陵容顿时愣住,低头看向昏在地上的云嫔,下身的衣裙渗出一片血红,她当下便明白云嫔打了什么主意。 众人也呆愣住,皇贵妃抬眼看向皇上,“皇上……这……” 皇上微眯着双眸,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冷意,“传刘院判来。”皇上沉声道。 门外的苏培盛应了声便领命而去。 刘院判是宫中老人儿了,皇上最是放心,他供职宫中数十年,宫闱秘闻自是见过不少,能安然活到现在并官至院判,便证明刘院判是位聪明人。 皇上起身,目光冷冷地射向仍呆愣的安陵容,“你要说的话,可说完了?” 安陵容神色呆滞地跪坐到地上,心知自个儿的审判要来了。 “谨嫔安氏,私用禁药,损伤龙体,秽乱后宫,罪不容诛,着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自尽,诛其三族。” 安陵容猛地抬头,惊愕地望向皇上,忽地哭求道,“皇上,臣妾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人所为,求皇上不要迁怒臣妾的家人。臣妾认罪,求皇上开恩。” 皇上并不机会,不耐地道,“带下去。” 门外便进来几位太监,拖着哭求的安陵容出去。 “云嫔宫里的下人,通通送进慎刑司,严刑审问,不得出差错。”皇上继续道。 皇贵妃便命人去办。 皇贵妃又唤了几个宫女进来,将昏迷着的云嫔安置在内间的榻上,皇上则仍坐在殿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院判进来行过礼,便进入内间为云嫔诊治。 云嫔出了大红,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皇贵妃叹口气,觉着甚为可惜。 敬贵妃忙扯了扯皇贵妃衣袖,眼神示意她不可如此。 云嫔私通一事未有定论,腹中孩儿便来路不明,若是龙胎自然可惜,如若不然,那便是孽种。 刘院判开了落胎的药,九州清晏的宫女服侍云嫔服下,半个时辰后,打落一成了型的男胎。 这时,苏培盛从大殿过来,低声向皇贵妃回禀。 第163章 滴血验亲 “启禀皇贵妃,皇上说要与这胎儿滴血验亲?” 几人俱是惊愕,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张常在更是已惊吓地摇摇欲坠,敬贵妃便命人送了她回去。 沈眉庄亦是身怀六甲,不好见这些污糟事,便在刘院判到之前,皇上便命人传了轿辇,送了沈眉庄回去。 皇贵妃皱眉,“皇上龙体,怎可损伤?公公,此事不妥。” “娘娘,皇上圣意已决,不可转圜。”苏培盛亦叹气道。 皇贵妃唤来刘院判,将皇上的意思转达,刘院判拱手遵命,携了已然云嫔打下的胎儿,随苏培盛前往前殿。 云嫔仍在昏迷中,夏冬春看着皇贵妃与敬贵妃,希望二人拿个主意,她也好早些退出这场闹剧,回她的小院儿,安心睡上一觉。 皇贵妃觉察到夏冬春的目光,叹息道,“云嫔暂时无须动她,且看前殿滴血验亲的结果吧。” 虽是九州清晏里这般热闹,却是一点风声都未传出去,想来这亦是皇上的意思。 如若不然,只怕太后娘娘早便赶来了。 约莫半个时辰,忽听前殿传来皇上的怒喝,以及茶盏碎裂的声响,夏冬春便知滴血验亲已有了结果。 随后,苏培盛小跑了过来传话,皇上命她们几人先行回去,云嫔便暂时安置在九州清晏。 苏培盛还特意小声交待,死守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几人皆沉默着出了九州清晏,一起走在路上,谁也没有出声,像是被今日之事惊到,又像是被即将到来的风波震慑。 夏冬春回了映水兰香,仍觉心口跳得厉害,去看过两个孩子,他们正乖乖地捧了宫中画师所作的画册,坐在那儿看得认真。 弘旻与琼微已满四周岁,本也该开蒙了,但皇上却一直未有旨意,但六阿哥却是自三岁开始便跟着皇上,由皇上亲自教授功课了。 看过两个孩子,夏冬春方才觉着安心了些,嘱咐院子里的人都小心些,无事不要出去走动,又命默霜玉莘几人盯紧了外面的动静,夏冬春方才放心地卸了钗环,宽衣躺下,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天色擦黑,九州清晏的偏殿内并未点灯,昏迷了半日的云嫔此刻已悠悠转醒,待察觉到小腹处的空虚与疼痛,云嫔不由得一阵伤怀。 不知自个儿身在何处,只觉四周黑漆漆的,寂静无声,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着自个儿并非醒了,而是死了。 忽地发现床榻前有一道身影,倒把云嫔吓得惊呼出声。 仔细瞧了,发觉是皇上。 “皇上……臣妾这是……臣妾的孩子……”云嫔心虚地无与伦比。 那身影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床榻上的云嫔,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颌骨。 “告诉朕,奸夫是谁。”皇上冷声开口,如在黑暗中射来一支利箭。 “什么……奸夫……皇上……臣妾没有……”云嫔又惊又痛,惊骇万分。 皇上收紧力道,云嫔的颌骨在他手中咔嚓作响。 “你若再狡辩,朕便杀光你的族人。” 一句冷若冰霜的话,让云嫔浑身发抖。 “若老实交代,朕便留你个全尸。不交代也可,你的贴身宫女,在你昏迷那刻,已进了慎刑司,便看她能否熬过那数十道酷刑了。” 云嫔颤抖着开口,“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皇上目光幽深,掐住云嫔颌骨的手下移到她光滑的脖颈,不断收紧。 “你自找的。” 云嫔逐渐喘不上气来,小脸憋的通红,双手扒住皇上仍旧不断收紧的手,双脚亦无意识地踢腾着。 “咔嚓,咔嚓。”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云嫔终是安静下来,双手无力垂下,脖子亦翻折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皇上见她气绝,抓起她软绵的脖颈,将她提起,扔在地上。 “苏培盛。”皇上扬声唤道。 苏培盛早准备好了般,带了人将云嫔的尸体拖出去。 “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吧。”皇上说的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今天的茶淡了’一般语气。 苏培盛已许久未见这般杀伐狠厉的皇上,亦是大为震撼。 “告诉慎刑司,明日午时之前,朕要知道结果,另外,排查此次从宫中来的名中带‘济’的侍卫。还有,云嫔郭络罗氏母族即刻收监。” 说完这些,皇上终是叹了口气,他身子不如从前,今日已太过乏累。 苏培盛正准备领命,忽察觉不对,抬眼一瞧,皇上面如金纸,吐出一口鲜血,摇晃着站立不稳。 苏培盛忙上前搀扶。 九州清晏传了太医,夏冬春醒来便知晓了,太医说皇上近日过于劳累,今日又动了大怒,终是病来如山倒,此次病情比之前数次都要严重。 皇上昏迷了两日,终是醒来。 便有旨意传遍后宫。 先是赐了谨嫔自尽,诛其三族的旨意,这是前日里下的旨。 而后便是云嫔,损害龙体,痛失龙胎,母子俱亡,保养皇嗣不力,夺其封号,废为庶人,其母族,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余没为官奴。 侍卫佟佳纶济,刺杀后妃,伤及皇嗣,赐其五马分尸之刑,合家流放宁古塔。 此番旨意终是震慑了前朝后宫,嫔妃们自是谈及色变,不敢妄言。但前朝却是颇有微词,更有言官直谏,皇上如此祸及嫔妃母族,近臣满门,乃是施行暴政。 病情刚有些起色的皇上便又动了大怒,接着便又吐了血。 太后知道后心急如焚,日日都到九州清晏看望皇帝,且拘着他不许他再理朝政,先行养好身子要紧。 嫔妃们轮流侍疾,太后亦是不放心,总是要日日都到的,八阿哥也常跟着太后到九州清晏,夏冬春也见过几次。 如今的八阿哥,对太后可谓是言听计从,便是说话做事都要事先看看太后的脸色。 夏冬春亦隐隐觉着有些不妥,但皇上并未多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此番皇上缠绵病榻已有半个月,但仍然不见好,朝政已尽数交给了朝中忠臣暂理,只须隔三日于九州清晏向皇上汇报即可。 这日,久未联系的夏凌云忽然给夏冬春传了消息,暗示她近日最好闭门谢客,避不见人。 上次这般,还是敦亲王谋反时。 第164章 宫变 无端地,夏冬春心中升起几分不安来。 自是命汪太医给她报了病,按照夏凌云所说,闭门谢客。 九州清晏里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太后却下旨停了妃嫔轮流侍疾,让皇上静养。 而惠贵妃月份大了,也推了宫中事务,关起门来养胎,宫务上的事,如今只有皇贵妃与敬贵妃撑着了。 后宫众人自然是心急如焚,听闻太后传旨停了侍疾时,众人还只当确是为了皇上安心养病,可渐渐的,竟是连前往九州清晏探望已是不行了。 众人这才察觉到,九州清晏里,多了许多生面孔。 这一日,日头晴好,午后便有人叩响了映水兰香的门。 白果开门查看,竟是一位二等宫女打扮的有些脸生的宫女,白果却是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人。 来人先见了个礼,客气地开口道,“问姐姐安,奴婢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太后娘娘说今日里天气好,许久未见七阿哥与琼微公主,便命奴婢来请阿哥与公主到长春仙馆玩耍,劳烦姐姐传话。” 长春仙馆便是太后的居所。 “姐姐客气,”白果开口,“只是我平日里少见你,今日怎的不是竹息姑姑过来?” 白果只是多嘴一问,却也知这话问得有些托大了。 “竹息姑姑有旁的差事要办,太后便命了我来。”那宫女答道。 “你且稍等,我去瞧瞧娘娘午睡醒了没。”白果心下略有些狐疑,便将人拦在了门外。 非是她狂妄,夏冬春早吩咐过,近日多事之秋,事事都要小心些。 白果悄声进了寝殿,夏冬春并未午睡,只是遮了帘子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娘娘,太后娘娘的人来请阿哥与公主过去,来的不是竹息姑姑,是一位不常出来办差的二等宫女。”白果低声道。 夏冬春睁开眼,心下也觉着狐疑,她不常到太后跟前尽孝,后宫阿哥公主又多,太后自是不常注意到弘旻与琼微的。 莫说如今皇上还病着,前朝后宫一片低迷,便是往日里,太后也鲜少惦记过延禧宫的阿哥与公主。 “你去回话,便说本宫与阿哥公主午睡还未醒,晌午玩的累了,睡得沉些,便等午睡行了,亲自送去。”夏冬春沉思了片刻说道。 白果将话原封不动回了,那宫女面上却略显为难,但也不好硬要打搅昌妃与阿哥公主午睡,便走了。 夏冬春让白果与月珊出门,分别到敬贵妃与惠贵妃的住处,看看是否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不多时,白果与月珊回来,果不其然,敬贵妃与惠贵妃那儿都去了太后的人,亦是为了接走弘曕与静和。 静和年纪小,贪睡些,确实是在午睡,而弘曕则是午膳后便随了师傅到演武场练习骑射,这是皇上为他立下的规矩,每两日便要去一次的。 敬贵妃听得夏冬春处亦来了太后的人,也被她拒了,当下便命人前去演武场接回弘曕,亦准备闭门谢客。 惠贵妃本就在静养,却是在收到消息后将大门关得更紧了。 入了夜,夏冬春心下不安,总觉着今日必有事发生。 白果这时来报,今日里太后将宫里的阿哥公主都召集到了长春仙馆,到现在仍未放人,年妃与齐妃,淳嫔,欣嫔等人都被拦在了长春仙馆门外。 忽地,园子外面骚动起来,夏冬春只隐隐听到许多宫女太监奔走哭喊的声音。 夏冬春忙命人将映水兰香的门堵得死死的,让孟少波带领所有太监,寻了家伙儿,守在门后。 登上阁楼,夏冬春便瞧见外面到处都是亮着的火把,众多身着甲胄的士兵,见着人便捉拿,若有反抗激烈的便当场格杀勿论。 再远一些,夏冬春望向九州清晏方向,那里亦是火光闪动,来往都是闪着寒光的士兵甲胄。 夏冬春回到屋内,弘旻与琼微亦吓得瑟缩在默霜与玉莘怀中,上前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温声细语地哄着。 她虽不知此次宫变的主谋是谁,但瞧太后近日作为,定是脱不了干系。 先是停了妃嫔侍疾,后又不许后宫众人看望皇上,今日又召集若有阿哥公主到长春仙馆。 夏冬春此时亦是害怕的,她看向怀中的两个孩子,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大。 她若死了也便罢了,只是这两个孩子,若让贼人成了事,她的一双儿女实难留下性命。 此刻,九州清晏。 允禵带领一众士兵畅通无阻地闯进皇上寝殿。 寝殿中灯火通明,却不见一人,允禵心存戒备地四下搜寻着,众侍卫将他围成一圈护在中间。 四周忽地射来数十发冷箭,护在允禵身前的人俱都中箭倒地,却霎时间又有一批人围了上来。 众人手中的刀剑应付着射来的冷箭,待箭阵停下,随允禵闯入寝殿的士兵已所剩无几。 这时,寝殿内忽地涌出一队侍卫,将允禵众人围困在中间。 允禵略有慌乱,思及殿外的大批人马,以及已被自个儿控制的巡防营,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一道明黄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十四弟,好久不见。”虽有些中气不足,但终究并非传言中的病重模样。 “你没事?”允禵皱眉道。 随后扬声道,“便是皇兄安然无恙,臣弟此番奉皇额娘懿旨入圆明园勤王,皇兄在混乱之中中箭身亡,亦无不可。” 皇上气及反笑,“十四弟,多年不见,你依旧这般狂妄。” “你囚禁我多年,今日被我兵临城下,难道还以为,这次依旧是你赢吗?” “皇兄,放手吧,外面都是弟弟的人。若你肯让贤,便可退位为太上皇,长久地住在这园子里,直道老死。”允禵猖狂笑道。 “便是朕输了,你也拗不过祖宗立法,朕的儿子不少,你也只能位居摄政王罢了。”皇上沉声道。 “总好过被你拘在那等荒芜之地,连额娘想见我,你都几番推脱,阻止我们母子相见,胤禛,你罔顾人伦,不配为帝王!”允禵怒道。 “只要我一声令下,外面的人都会冲进来,皇兄,你想清楚,当真不能退位让贤吗?”冷笑道。 第165章 所谓母子 “哈哈哈哈,十四弟,你果真还如同从前一般,在额娘的庇护之下,好似永远不够成熟。”皇上朗声笑道。 “朕倒小看了隆科多,竟还想再立从龙之宫。” “你知道了又如何,胤禛,别怪额娘,要怪就怪你自己,占了这皇位,还要让我们母子分离。本王是替天行道。” “好一个替天行道!”皇上厉声喝道。 忽然,寝殿紧闭的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身影带人闯进,允禵心中得意,以为是他的人。 谁知,一道声音响起,“臣弟救驾来迟,皇兄受惊了。”正是果郡王的声音。 “老十七?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游山玩水了吗?”允禵皱眉,心中暗道不好。 “十四哥,好久不见。不光是我,还有老十九,只是他这会儿有差事在身,一会儿十四哥就见到他了。”果郡王笑道。 “你?你们?……好,很好……原来给爷玩的是请君入瓮啊?”允禵终是回过味来,不可置信道。 屋外的动静渐渐小了,允禵心知大势已去。 后宫,夏冬春也察觉到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这时,却是有人敲响了映水兰香紧闭的大门。 孟少波带人守着不敢开门,夏冬春走到廊下,亦犹疑不定。 “姑姑,是我,凌云。”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夏冬春听出是夏凌云的声音。 命人开了门,便见到了满脸焦急的夏凌云。 “姑姑,你没事吧?凌云来晚了。” 夏冬春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心知既在此见到侄子,便是外边已消停了。 “姑姑没事,弘旻与琼微也没事,凌云,外面如何了?”夏冬春惊惶不安道。 “今夜突发宫变,已被果郡王与慎贝勒镇压,皇上亦平安无事,姑姑放心。” “那便好,那便好,现下后宫亦平定,你快去办差吧。” 夏凌云留了数名侍卫守在映水兰香院外,便投身镇压宫变的收尾事宜了。 夏冬春心下仍惊魂未定,但因为夏凌云的关照终是平静了许多。 九州清晏,皇上下旨羁押了允禵,又将参与谋反的巡防营首领与隆科多收监,随后,便坐了轿辇来到了太后的长春仙馆。 殿内只点了几盏灯,略有些昏暗,太后怀中抱着已然熟睡的八阿哥,失神地坐着。 皇上只身一人走进来,寻了离太后较近的椅子坐下。 “皇帝,你来了。”太后平静开口。 “皇额娘,允禵已被儿子羁押,隆科多也已收监了。”皇上沉声道,母子俩如同闲聊一般。 “哀家早该想到有今日,只是人啊,终究都败给了不甘心。” “儿子自继位以来,从未敢有一日忘怀皇阿玛的教导,也未曾辱没过先皇所期,不知皇额娘,究竟是哪里对儿子不满?” “老十四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后忽然扬声道,“你知额娘一直牵挂于他,可这许多年,你从未松口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 “果然,皇额娘与十四弟,母子连心。”皇上低声道。 “额娘从未生过让老十四夺位的想法,额娘只是想让他回来,待在京中。” “如此,便可谋反吗?”皇上厉声喝道,惊醒了太后怀中的八阿哥,“扶持一个黄口小儿,让老十四摄政为王,皇额娘当这天下如同儿戏不成?”皇上指着哭嚎的八阿哥,高声道。 便有人将哭嚎的八阿哥抱走,殿中独留太后皇上母子二人。 “皇额娘可想过,若让允禵成事,儿子的下场?”皇上痛心疾首地问道。 “额娘交待过他,会让你安安生生地做太上皇,不会为难于你!” “荒唐!”皇上怒道,“你们当这皇位为何物?当这天下万民为何物?主少国疑!老十四执掌这江山,会比朕做的更好吗?” “若今夜朕败而允禵胜,皇额娘,待百年之后,你可有颜面到地下面见皇阿玛?面见列祖列宗?!”皇上怒不可遏。 “朕的身子并未病重到那般地步,刘院判早已在朕与您之间做了选择,老十四四周都是朕的眼线,他若有异动,不出半日朕便会知晓,隆科多掌管巡防营,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朕还要谢谢额娘,将隆科多的人头送到朕手中。” 太后心如死灰地听完皇上这番诛心之语,面上由倔强到绝望,皇上还在继续。 “您召集朕的子女,以图牵制后妃,皇额娘,那些也是您的孙儿,若非老十九及时赶到,若今日朕要与老十四鱼死网破,您可是要拿朕的子女来要挟朕?” “别说了……别说了……”太后喊道,伏身痛哭。 皇上如何不知太后是受了允禵引诱,允禵看守皇陵,日日不得自由,暗中送往太后宫中的信笺皇上是每封都看过的,他常在信中诉苦,惹得太后心疼不已。 而太后联系隆科多一事,他亦有所耳闻,原只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竟得知允禵有了异动。 随即他便传了信给老十七。 这次他引动旧疾,卧病在床,本也早有好转,却仍让刘院判报了病重,便是有心试探。 直到太后停了妃嫔侍疾,拒了后妃探望,他的心才一寸一寸沉了下来。 太后意图扶持八阿哥弘毅为帝,迎回允禵为摄政王,逼自己退位为太上皇,封废后乌拉那拉氏为太后。 这是血滴子传回的消息,皇上当场便动了怒,一口鲜血喷在前襟。 他强撑着,终是等到事发这日,他的心一直悬着,直至老十七带了京郊大营的精锐闯进九州清晏那刻,他知,这一次他又赢了。 看着太后已有些花白的鬓角,太后此刻仍在痛哭不止。 皇上沉声开口,“额娘不以朕为儿子,但朕不能不以您为额娘,为了允禵的性命,儿子的孝道,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儿子还请额娘,安分地坐在这太后的位子上,直至终老。” 太后闻言心中痛甚,“老四,”太后哭喊,“额娘求你,留你十四弟一命。” 皇上紧闭双眸,心中失望更盛,却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第166章 薨逝 允禵谋反一事终是落下帷幕,皇上念及兄弟之情,顾念太后年事已高,终究只是将允禵圈禁宗人府,终身不得出。 而隆科多等一众从犯,个个皆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这场腥风血雨持续了月余终究是渐渐淡出视野。 五月初,惠贵妃早产诞下一子,是为十阿哥,皇上大喜,赐名弘璟。 而皇上的身子终究是大不如前,便是将养数月,也难再去从前一般生龙活虎。 自宫变一事后,皇上便将六阿哥弘曕,七阿哥弘旻,八阿哥弘毅,九阿哥弘晟,以及琼微,静和等数位皇子公主的住处搬到统一搬到了圆明园中的阿哥所。 欣嫔所出的淑和以及皇贵妃宫里的温宜渐渐大了,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便都未挪动。 三阿哥与四阿哥原本便有单独的院子,如今功课渐渐少了,大多时候都在观政,又有消息说今年便要出宫开牙建府,是以二人也终日忙碌。 六阿哥依旧得皇上看重,平日里便是他最常去九州清晏,惹得下边几位小的艳羡不已。 弘晟却不以为然,他心知六哥虽常见皇阿玛,但日日都要被皇阿玛考较功课与骑射,此外,每日里除了师傅布置的课业,皇阿玛还要额外布置许多,自从知道了这些,弘晟便再也不羡慕六哥能够常常出入九州清晏了。 弘毅虽是小些,却也知前阵子的风波与自个儿有关,敏锐地察觉到了皇阿玛对自个儿不喜,是以,每次见到皇上便都有些怯怯的,他倒是极喜欢七哥,六哥日日板着个小脸,忙忙碌碌的,九弟又冷冷的不大与他们说话,开口便要呛人的,只有七哥,平易近人不说,于这玩乐上最为精通,但功课与骑射却也不见落下,左不过比不上六哥与九弟罢了。 弘晟此时已隐约察觉到,六哥最得皇阿玛喜爱,常得皇阿玛亲自教导,功课骑射上也最为出色,想来是与他们不同的,是以平日里面对六哥,他常不自觉地便端正神色,多了几分敬重,实则六哥也着实厉害,由不得他不心生敬佩。但瞧瞧胆小的八弟,冷漠的九弟,弘晟常暗自摇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 皇上自打此次病愈之后,平日里边常觉力不从心,于是便迷上了丹药。 太后深居简出,自是无法从旁劝诫,皇贵妃与敬贵妃倒是心系此事,深觉丹药弊大于利,也曾出言劝导,但都收效不佳。 弘璟的满月礼上,众人终是见到了深居简出的太后。 太后自上次之事,便不常在人前走动,也拒了所有妃嫔的请安,连惠贵妃也不得见,今日惠嫔的十阿哥满月礼,太后才肯从长春仙馆出来。 许久未见,太后的面色憔悴了不少,鬓角处也多了些白发,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老了十岁一般。 夏冬春自是知晓其中内情,她虽不理解太后心中的想法,但上次之事的结局,也足够让一位额娘日日煎熬,受锥心刺骨之痛了。 惠贵妃抱着十阿哥坐在太后身旁,太后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面上才多了几分慈祥的笑意,亲手为十阿哥带上了她陪嫁的项圈。 皇上驾到,众人起身请安,皇上亦来到太后身前行了礼。 母子二人亦久未相见,气氛终究有些僵持。 片刻后,太后起身,直言精神不济,便先回去。 皇上未置可否,此时却见殿外跑来一惊慌失措的太监,跪下传信。 “启禀皇上,宫里传来消息,废后乌拉那拉氏不好了。” 皇上猛地抬头,太后也惊住。 “不好?是怎么个不好,你且说清楚。”太后急切道。 “回太后,太医禀报,废后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太后闻言心中一痛,便有些站立不稳,竹息忙牢牢扶住。 “朕说过,与废后乌拉那拉氏,死生不复相见。”皇上沉声道。 太后惊愕地望向皇上,“皇帝,你便心狠至此吗?她终究是你的皇后。” “皇额娘,儿子秉性如何,您亦不是头一天知晓,况且,乌拉那拉氏因何而废,想必额娘并未忘记。”皇上冷声道。 “好,很好,那便请皇帝准许哀家,即刻启程回宫,探望废后乌拉那拉氏。”太后颤抖着开口,气极反笑。 “准。” 太后拂袖而去。 被此事一打搅,皇上冷了脸色,众人亦没了热闹的心思,十阿哥的满月礼终究是草草结束。 三日后,宫里传来消息,废后薨逝,皇上未置一词。 太后做主,按照妃位的仪制为废后乌拉那拉氏办了丧事。 皇上近日心情不佳,众人有目共睹。 惠贵妃出了月子,重新拾起了宫务,孩子们都搬去了阿哥所,夏冬春整日闲来无事,也愿意出门走走。 这一日,几人聚在了一块儿。 敬贵妃犹疑着开口,“乌拉那拉氏被废还不足两年,怎么就……” 沈眉庄冷哼,“报应不爽罢了。” 倒是吉嫔,悠悠开口,“两年前,安陵容给皇后制过一种香,最能芳香开窍,调畅情志,疏解肝火,专治皇后的头风之症。”说到此处,吉嫔刻意停下,饮了口茶。 “然后呢?你快说呀。”敬贵妃急切道。 “莫不是这香有问题?”夏冬春沉吟道。 吉嫔笑着开口,“香定然有问题,但却无比神效,每每皇后犯了头风之症,只要点燃此香,立刻便能缓解。但此香有一弊端,但凡用过此香,下次的头风之症定然横加严重,缓解症状的剂量也随之增加,久而久之,便越发依赖此香。” “皇后发觉其中蹊跷,便刻意拒用此香,只有头风之症及其严重时,才肯少量点燃此香,即便如此,她的头风之症也越发严重,后来事发被废,贴身伺候的人都被赐死,她又整日郁郁寡欢,香也渐渐用完,头风之症愈演愈烈,她也算受尽折磨而死了。” 几人都沉默了,乌拉那拉氏虽着实作恶多端,宫中几乎人人都曾遭其毒手,但听闻她死得如此凄惨,心中都不免有些唏嘘。 第167章 珍答应 “做人当真是可笑,”沈眉庄嗤笑,“往日里只念着她早日得到报应,恨不得她当下便死了,如今她真的去了,竟还有些不忍。” “姐姐不忍,是姐姐心善,良心使然,非关其他,只是人死债消,眼见她得了报应,日后再不必惦记了。”吉嫔接话道。 “听闻那安氏也死得及其惨烈,临死前一直哭求要见皇上,求皇上饶过她的家人,不肯就死,皇上又是赐的自尽,行刑太监无法,又怕惹了圣怒,便亲自下了手,听说脖子都勒断了半根呢。”敬贵妃不无唏嘘地说道。 当下便是一阵沉默。 “后宫也算经逢大变了,应当会安稳些时日了。”半晌,沈眉庄淡淡道。 “但愿如此吧。”敬贵妃接话道。 夏冬春饮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听说皇上近日里迷上了丹药,又常召些年轻的常在答应侍寝,太医不是说龙体须仔细将养吗?” 闻言,敬贵妃便叹气,“太后如今不问世事,本宫与皇贵妃也劝过皇上,奈何皇上痴迷于此,谁人劝说都无用,那丹药虽有效,太医也说其弊大于利,长此以往,只怕会将龙体损耗一空。” 沈眉庄面上冷了几分,并不接话。 吉嫔也叹气道,“我亦从旁劝过,同样未见成效,还差点遭了训斥,皇上如今似乎越发偏激了。” 沈眉庄冷哼,“哼,不仅如此,听说皇上近日还封了几位娇俏可人的官女子与答应,常常传去伴驾,咱们皇上可不是老当益壮吗?” 敬贵妃闻言脸色一变,略带惊愕地望着沈眉庄,惊讶于她说出如此放肆之语,“我知妹妹心中怨恨皇上,只是还须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敬贵妃柔声道。 “姐姐多虑了,如今这后宫有你我几人坐镇,谁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若有,本宫定要让她知道,这鲜血染就的路,可不是谁人都有命走的。”沈眉庄目光染上几分厉色。 敬贵妃叹气,她倒是不担心这些,只是她与皇贵妃,着实忧虑皇上的龙体。 午后,年世兰带着自个儿亲手炖的莲子百合参茸汤站在了九州清晏门外。 天儿属实热的厉害,不几日便要入伏了,苏培盛见是久未露面的年妃,便忙不迭地将人请了进去。 “外头热,娘娘先在前殿稍坐片刻,皇上还在午睡,约莫着不出两刻也该醒了。” “多谢苏公公。”年世兰颔首。 “娘娘客气了。” 年世兰招呼兰珍将汤盅放下,自个儿则安安静静坐下。 殿内静默,年世兰静坐着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边寝殿一道沙哑的声音唤道,“苏培盛。” 是皇上午睡醒了,苏培盛忙带人进去伺候。 皇上收拾妥当,来到前殿便看到年世兰站在殿内等他。 他好似今日才发觉,许久之前张扬明媚的世兰,如今也多了几分娴静,许是当了额娘的缘故吧。 “等久了吧,怎的不坐着等朕?”上前扶起福身行礼的年世兰。 “若想见朕,派人递个话儿便是,这大热天儿的,怎的还亲自来了,沾了暑气又要身子不爽利了,朕记得你往年都会苦夏。”皇上关切道,说着便拉起年世兰让她在椅子上坐下。 “皇上近日忙碌,福慧久不见阿玛,便多念叨了几句,臣妾也念着皇上龙体,亲自炖了莲子百合参茸汤来,最是清暑益气。圆明园里比紫禁城清凉些,臣妾苦夏并不似往年严重。”年世兰笑道,她知皇上最爱她这般明丽的笑容。 “你有心了,朕记得从前你也常这般,亲自下厨,为朕洗手作羹汤。”皇上面上无限追忆。 年世兰眸光一暗,转瞬又扬起笑容,抬手抚上他一直皱着的眉头,关切道,“皇上精神不好,可是方才没歇息好?” “无妨,近日睡眠不佳,亦是常事,许是天儿热的原因。”皇上亦抬手按向略有些不适的额头,不甚在意道。 这时,兰珍已盛了碗汤端来,恭敬地奉给皇上。 皇上接过汤,略带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这陌生的宫女。 “朕记得你身边有个叫颂芝的,这个宫女儿倒是有些面生。” “臣妾过来时福慧正在午睡,唯有颂芝是最为妥帖的,便叫她好生照看这九阿哥,臣妾便带了兰珍来,皇上见她少些,她也是个得用的。”年世兰柔声道。 “兰珍……”皇上默念道,“倒重了你一个字,你也未计较,既说得用,想必自然是好的。” 年世兰眸光微闪,接话道,“皇上近日睡眠不佳,兰珍倒是有些手上功夫,家传点穴之术最是能够放松身心,臣妾往日睡不好时,便指着她为臣妾解忧了,不若便让兰珍试试。” “既是你用惯的人,朕怎好让你割爱。” “臣妾近日并无不适,并且,皇上的龙体更为重要,宫女们都是皇家的奴才,哪就是臣妾私有的了。” “嗯,也好,你如今越发识大体了。”如此便是将人留下了。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年世兰也不多待,起身道,“福慧也该醒了,臣妾便先回去了。” “嗯,朕改日便去瞧你们母子,苏培盛,传轿撵来。” 命人传了轿撵送年世兰回去,年世兰福身告退。 踏出九州清晏的一瞬,年世兰心中竟生出了些迟疑,她心知,走出了这一步,她与皇上,便再无一分情分可言,唯余冤冤相报。 迟疑不过是刹那,年世兰终是坚定地踏出了九州清晏,抬头望了望刺目的日头,心中无限冷意。 次日,九州清晏里传旨,封了位珍答应。 这珍答应倒是极为受宠,夏冬春还听汪顺逸说起,皇上自从纳了这珍答应,虽是夜夜笙歌至深夜,但睡眠着实好了许多,精神也一日好过一日了。 听吉嫔说起,夏冬春,敬贵妃与沈眉庄才知,这兰珍便是当日祺贵人宫里的那名眼线,如今既知她得了年世兰扶持,想来当日祺贵人小产,皇后倒台,珍答应为年妃出了不小的力。 几人并未琢磨透年世兰此举的用意,宫里倒是出了另一件事。 第168章 父子 这一日,先帝诞辰,皇上携众位皇子至鸿慈永秙祭拜。 祭礼过后便传出了三阿哥遭皇上训斥,并罚了禁足一事,夏冬春知晓此事时,齐妃已在九州清晏门外跪着了。 等到弘旻与琼微回来用晚膳,夏冬春才听弘旻说起白日里的事,原是三阿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在祭拜先帝时,当着祖宗牌位及众位皇子的面,提及了圈禁在宗人府的八王爷,九王爷及十四王爷,并替三位皇叔求情,求皇上宽宥他们,彰显兄友弟恭之情,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夏冬春当下便觉着荒唐至极,想也知这三阿哥定是受了谁的挑拨,只不过今日皇上对其竟只是训斥与禁足,倒是有些轻拿轻放了。 弘旻说起当日之情境还有些心有余悸,他从未见过皇阿玛如此震怒,今日便深刻领会到了何为天子之怒。 夏冬春安抚他,无须沾染旁人之事,只顾好自个儿,明哲保身便是,只要不是无事生非,皇上断不会迁怒于旁人。 琼微听了兄长的叙述,亦觉着心中怯怯地,便坐的离额娘更近了些,夏冬春察觉到她的不安,便把她搂在怀中。 皇家的子嗣皆是早慧,便如琼微一个天真烂漫的幼年公主,也已察觉出她的阿玛并不是寻常的父亲,而是掌管天下能够翻云覆雨的天子,她与兄长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女。 此刻,海晏堂内,四阿哥弘历正端正地跪在殿内,前上方便是他万分景仰的皇阿玛。 是皇阿玛传他来的,他虽是心虚,却也心存了侥幸,许是皇阿玛久未见他,才宣他觐见,并非是察觉了什么。 可是,入得这海晏堂,他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他的皇阿玛,正低头看着案上的折子,一言不发,殿内静默地可怕。 他恭敬跪下行礼,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内,皇上置若罔闻,仍旧不发一言。 四阿哥便这么跪着,等着皇上发话。 心下越发阴沉,手心也渗出了汗,他终是不再侥幸,他的所作所为,终究瞒不过皇阿玛的眼。 上次那碗绿豆汤,皇上便已给了他足够的脸面,这次,不知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皇上望向低头跪着的四阿哥,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儿子自打出生起,便未得过他多少注意,因着他不喜,一直养在圆明园里,连紫禁城都进不得。 后来他的宠妃诞下皇子,为了平衡后宫势力,才将他接回宫中教养。 但也只是随意地安顿在了阿哥所,从未想过为他寻一妥帖的去处。 可便是这么一个被他自小忽略的儿子,却是各方面都出挑的。 老三与他年龄相仿,还大上几岁,却是无论学识,见识,心机,手段都不如他,屡屡落入老四的股掌之中。 皇上是经历了九子夺嫡上来的,自然知晓在这宫中若无几分心机手段,将会是何种下场。 是以,他并未如何厌恶这个儿子,想得更深远些,若是稍加引导,让他安分些,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兴许能够成为辅佐弘曕的左膀右臂。 反倒是屡屡中招的弘时,皇上当真是失望至极,早知齐妃秉性,蠢笨无知,毫无心计,怎料她的儿子亦是如此,在老四的设计之下,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他亦庆幸当初并未听了太后的,为老四寻一养母,弘历数年来孤身一人,仍是养成了这般性子,若是有所依靠,只怕早已养大了心思。 “老四,起来吧。”皇上终是发话,声音缓慢而沉静。 弘历心跳如擂鼓,缓缓起身,只恭敬立着。 “你可知朕今日为何传你?”皇上开口,语调多了几分严肃。 “儿臣不知。”弘历讷讷道。 “有些事既做了,便拿出些承担后果的胆量来,如此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皇上沉声道。 弘历心中彻底没了侥幸,当下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皇阿玛……”开口已然颤声。 “站起身来。”皇上忽地厉声喝道。 弘历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起身,却有些跌撞,稳了稳心神,方才站稳当了些。 “朕,念及你年幼孤苦,无人教养,对你多有容忍,你三哥便随了他额娘,是个心无城府的,你便只挑着软柿子捏吗?你的心计谋略,只会用到这些隐私内斗上来吗?” 皇上怒声道,高亢又略带无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只说了这么几句,已有些气喘微微。 豆大的汗珠从弘历额头滑落,他脚下一软又想跪下,却是堪堪稳住身形,闭了眼,脑海中飞快想着如何回话。 “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子不该陷害手足兄弟,更不该将心思用在这些无用之处,令皇阿玛失望。”弘历哽咽着认错。 见他认错倒快,又确实抓住了重点,皇上只觉胸中怒气消了几分,实则他此番也并非是为了兴师问罪。 从前,弘时在课业上便不如弘历,即便是比弘历开蒙早些,而后入朝参政,二人的差距便更大了些,不可否认弘历是有些才干在身上的,若是多加培养,兴许也不失为储君人选。 只是,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且已亲力亲为培养了弘曕数年,如今他身子每况愈下,虽是服用些丹药好了许多,但他终究是要早早为弘曕铺路的。 望着垂首而立的弘历,他长出一口气,抬手准他坐下。 珍答应得了传召,却被拦在海晏堂外,苏培盛说皇上正在召见四阿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四阿哥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出来,连珍答应招呼都未听到,便呆呆地走了。 珍答应心中疑惑,却并未做他想,转身便进了海晏堂伴驾了。 弘历回到住处,仍未回过神来,木木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皇阿玛的一番话至今仍回荡在耳边,“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当知朕的心思,即便往日不知,打今儿起,也该知晓了。” 彼时他满怀希冀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威严上座的皇阿玛,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此前种种,皆是对自个儿的考验呢? 第169章 转变 可是,他并未从皇阿玛眼中看到他想看到的,欣赏,肯定,热烈恳切。 而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冷漠,审视与要求。 皇阿玛并未发一言,只这般静静地望着他,他的心便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默默闭了双眼,心中无限悲凉,他早该想到的,他如何比得过独得圣宠的六弟,他又如何敢痴心妄想那个位子。 “可是,皇阿玛……”良久,弘历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只茫然地莽撞开口,“儿子自认为出类拔萃,并不比六弟差。” 话音落地,他自个儿都被吓了一跳,犹记得当时皇阿玛略带震惊与不耐地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的皇阿玛是如何回答他的呢? “朕一直认为,你是知进退,明事理,胸中有大局的孩子,弘历,莫要让朕失望。” 皇上只威严开口,三分冷意足以使殿内气温骤降,端的是九五至尊的气度与威压。 弘历只觉从心底升起一阵绝望来,这数年来的心气儿,竟在这一瞬卸了七七八八。 尚书房,他日日挑灯夜读,勤学苦练,只为从皇阿玛口中得到一句夸奖,哪怕只是一个赞赏的眼神。 后来观政,他又剑走偏锋,胆大心细,模仿皇阿玛潜邸时行事作风,为的是让皇阿玛与朝中众臣看到他的过人之处。 那些阴私诡谲的手段,他不是没有怕过,他如此殚精竭虑,机关算尽,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为了皇阿玛的一次垂眸,一次另眼相看罢了,弘历心头泛起苦涩,他的谋略手段,终究是逃不过皇阿玛的明察秋毫。 弘历苦笑,罢罢罢,终究是所求皆不能如愿。 殿内静默良久,本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这中间却犹如隔了穷尽一生都难以跨越的鸿沟。 刹那间,弘历甚至有些恍惚,若不是生于天家,与阿玛只是寻常的父子,便是庶出如何,总好过如今这般难以企及,冷漠疏离。 “皇阿玛,”弘历按捺心中激涌,颤声开口“六弟他…便这般令您满意吗?”顿声,胸中翻涌出一股冲动,不管不顾地开口:“还是说,儿子与六弟,差的不过是一位生身母亲罢了…” 触及雍正古井无波的眼眸,弘历生生咽下了余下的话语,他想问个清楚明白,若他也有个得了圣心的生母,便是母亲触怒龙颜,贬斥出宫,他是否也能安然无虞地享有这一切,旁人孜孜以求,他则信手拈来。 “弘历,这是最后一次。”雍正不辩喜怒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也砸在弘历的心头,刹那间便使他心头一片清明。 皇阿玛说,最后一次,恕他最后一次。 是了,本就薄如春冰的父子情6分,如何经得起这一次次的消磨。 至此,弘历终是死了心,仿佛瞬间泄了心气,连开口谢恩的力气也无。 “弘时与你都到了年纪,不日便要开牙建府,你二人的府邸皆已修建妥当,只差些收尾罢了。”雍正悠悠开口,仿佛方才的父子对峙从未有过。 “你二人也到了大婚的年纪,朕为你挑了几位文官清流家的女儿,朕会嘱咐皇贵妃与贵妃,召进宫来,为你与弘时一同相看。” 问及是文官清流家的女儿,弘历心知其中深意,却压下心头仅存的一抹不甘,磕头谢恩。 雍正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弘历起身欲告退。 犹豫再三,终是重重跪下。 “六弟天资聪颖,儿子自愧不如,身为兄长,护佑幼弟儿子责无旁贷,请皇阿玛放心,儿子定当竭心尽力,为六弟保驾护航。” 弘历望向皇阿玛眸光复杂的眼神,转身告退。 这番话说的极为露骨,几欲将那呼之欲出的圣意明示父子二人之间。 他心中虽激动,却并无几分惧意,今夜父子二人所言,本就触及那层禁忌,他既是敢于站位,表述自己甘心俯首称臣的态度,便不怕皇阿玛雷霆震怒。 出了大殿,弘历呼出一口浊气,不知怎的,如今明确了皇阿玛的心意,且知晓自个儿的不堪已是暴露无遗,心中竟多了几分安稳与坦然。 终究是少年意气,弘历立在窗前,心中无限慨叹,非是人不如人,而是命不如人罢了,这夜倒睡得尤为稳当。 翌日,夏冬春与敬贵妃,惠贵妃一道前往尚书房看望几个孩子,却见到了素日难得一见的四阿哥。 三人站定,疑惑地瞧着弘历正心平气和站在那,弘旻吵着要四哥带他去骑马,福慧则一如既往的冷冷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嬉闹的几人。 弘曕板起脸沉声开口“七弟莫要再闹了,我还有问题要请教四哥,今日课程还未结束,我不会放你去骑马的。” 弘旻撇撇嘴,拉起一旁讷讷的八阿哥便跑去一旁,弘历则与弘曕一道去了廊下。 沈眉庄神色有些复杂地瞧着与执着书本的弘曕坐在一处的四阿哥,悠悠开口,“皇上早允了三阿哥与四阿哥不必再来尚书房,怎的今日竟遇见了四阿哥?” 几人俱都知晓昨日里雍正召见了弘历,皇上屏退了伺候的人与四阿哥密谈,足足有两个时辰。 几人正心头犹疑,忽听得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娘娘们为何不等妹妹,叫妹妹好找。” 是吉嫔来了。 人与人之间,若要有非比寻常的情份,便要先有共同的秘密,说的便是吉嫔与夏冬春几人。 自打决意联手开始,她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这条船如今虽是暂时地稳如磐石,但各人手中都有一支船桨。 纵使熟捻至此,吉嫔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方才派人去寻你,你贴身那丫头面红耳赤地悄悄报了采月,说你睡回笼觉还未起身,此时又来寻我们的不是,那本宫可不必替你瞒着了,好叫宫人们听听,是哪家一宫主位,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不肯起床的。”沈眉庄佯装嗔怒,敬贵妃与夏冬春也掩口笑了起来。 吉嫔也不恼,入宫也数年了,宫里谁人不知她最是随性,皇上也愿惯着,如今太后不问后宫之事,皇贵妃也温厚,更是无人管束得了她了。 几人调笑几句,吉嫔转头若有所思得瞧着正耐心为弘曕解答着什么的四阿哥。 “今日这里着实热闹。” 第170章 奇闻 见廊下的弘曕与四阿哥似是告一段落,敬贵妃才派人去传了话。 六阿哥面露喜色地走来,四阿哥亦紧随其后。 “儿子参见额娘,见过惠娘娘,昌娘娘,吉娘娘。” 四阿哥亦见礼。 “免礼吧,额娘给你做了些清心去燥的点心,想着你这几日用功,你多用些,吃完了额娘再给你做。”敬贵妃慈爱道,又转头看向四阿哥,“四阿哥今日得闲,方才见你们二人一道看书,弘曕这孩子没有让你头疼吧,他就是太爱钻研了。” “回敬娘娘,”四阿哥拱手道,“六弟天资聪慧,一点即透,儿子只是胜在比六弟多读了几年书罢了,要不了多久,只怕六弟便要超越儿子了。” “四哥过奖了,皇阿玛说过,四哥的功课是最好的,让弟弟平日多向四哥请教。”弘曕道。 弘历抿嘴一笑,似是坦然,夏冬春却瞧着她这笑带了丝苦涩。 “好了,你们也累了,弘曕,去叫弟弟妹妹们过来一道吃点心吧,七阿哥也不知跑哪去了,本宫打发个人去寻他。”沈眉庄招呼道。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聚了一群高矮不一的孩子,看着这些嬉笑打闹的阿哥公主们,又想起前世后宫妃嫔子嗣凋零,夏冬春竟生出了些如在梦中之感,旋即又暗自摇头哂笑,庄生晓梦迷蝴蝶,今时今日才有所体会。 转头便对上了吉嫔探究的眼神,夏冬春回以一笑。 看过了孩子们,几人一道回了敬贵妃处。 未待斟了茶,吉嫔便按捺不住开了口。 “为何今日会在尚书房遇到四阿哥?他平日里虽不说眼高于顶,却也极少同六阿哥他们亲近的。” 敬贵妃与沈眉庄都沉思不语,眉头微皱,一抹困惑浮在面上。 沈眉庄沉吟开口,“莫不是因着昨日的召见,皇上与四阿哥说了什么?” “本宫也想到了此处,只是无论如何使力,昨日里皇上与四阿哥的谈话,竟丝毫也打探不出,这才是本宫真正惊疑之处。”敬贵妃开口。 “皇上的龙体如今已是外强中干,却仍旧与那些个答应,常在夜夜笙歌,皇贵妃日日劝诫,甚至去求了闭宫不出的太后,仍是不见起色。如今最得宠的,便是翊坤宫送去的那位,早知年世兰对皇上一往情深,此时献出这千娇百媚的新人,竟不知是爱极还是恨极。”夏冬春悠悠开口,似是与她们所说并不相关。 提及翊坤宫,夏冬春并未错过吉嫔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沈眉庄目光愤恨,连说话也带了几分恨意,“红粉窟即是英雄冢,本宫听说翊坤宫那位新宠可是花样百出,引得皇上常常荒废政事,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龙体亦是每况愈下,不论翊坤宫出于何意,倒省了咱们不少力气。” 敬贵妃心疼道,“便是恨极了他,你又何须如此自苦,总要让自己好过些。” 几人心照不宣,沈眉庄不过是为着菀嫔的枉死,对皇上结下了深深的怨恨,这份恨意只怕此生都难以平复。 “左右皇上对弘曕是最看重的,沉湎于后宫之时,已安排弘曕在几位老臣的协助下,开始处理些政事了。”夏冬春劝慰道。 沈眉庄这才缓和了些情绪,却仍是愤愤不平,“我终究意犹难平,他能将嬛儿看作他的亡妻,只怕也将弘曕视作他与亡妻的皇子了,本宫自是要那为看着,弘曕他如何福泽深厚,亲手从他手中接过这天下社稷。”如此违逆之言,便是身旁无人,夏冬春听着也如同惊雷贯耳。 也罢,前世今生,终究是敢为皇上戴了绿帽子,并生下孩子的女人。 “只是那四阿哥,终究是要提防些,防患于未然。”吉嫔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对上夏冬春探究的目光,吉嫔有些闪躲。 “妹妹提醒的是,如今虽是一片太平,终究要防患于未然。”敬贵妃沉吟着点头。 “不过妹妹无须过于担心,四阿哥心思诡谲,也确有几分才能,只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母族。皇上便是对他存了哪怕三分期冀,也早该为他寻个妥帖的母妃,继而扶持他的母族,便如同对待弘曕一般,如今敬姐姐的母族,在朝中已然是不容小觑了。没有母族的阿哥,虽是避免了外戚为祸,但终究是缺了最坚实的后盾,有朝一日只怕造成国本动摇,皇上他不会冒这个险。”沈眉庄有条不紊地分析。 几人散去时已接近午时,夏冬春存了心思,借口要吉嫔为弘旻与琼薇做弹弓,邀了她一道用午膳。 午膳也用了,弹弓也做了。 内室里,下人早被打发出去,只余夏冬春与吉嫔二人。 夏冬春懒懒地半躺在贵妃榻上,身下垫了软枕,单手支起侧额,似笑非笑地盯着吉嫔,眼神中意味不明。 吉嫔面上无比自若地执了杯茶,轻轻啜着,有意无意地避开夏冬春隐着几分探究的目光。 夏冬春掩口打了个哈欠,“妹妹还是少饮些茶水,今日午膳有些淡了,茶水饮多了,只怕待会儿午睡不安生了。” 吉嫔苦笑,“姐姐莫要再折磨我了,连妹妹都能窥探出此中玄机来,姐姐可比我智慧许多,如何能瞧不出,我与姐姐皆是受天道照拂之人。” 夏冬春心头狂跳,她原是只瞧着吉嫔并不似传言那般,山中猎户之女出身,年幼年幼失亲,又偶然间觉察出她与年氏来往甚密,心想左不过是哪家势力秘密安插入宫来的罢了。 但随着相处日久,竟隐隐觉着她似乎对宫中旧事了解许多,有些曲折与隐情,若非夏冬春重活一世,也是不知的。 是以夏冬春便仔细思忖起吉嫔此人。 越想越越觉着疑点颇深,而后便大胆猜想,自个儿能够有这前世今生的机缘,旁人也自是能有。 直到今日,听吉嫔说起四阿哥,对其深入剖析并加以评价,有些评判之毒辣准确,甚至是敬贵妃,沈眉庄近日才有所察觉。 夏冬春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这才邀了吉嫔过来,意欲为心头的疑虑寻一个答案。 谁知听得她亲口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夏冬春竟想阻止她说下去,心中有些抗拒这呼之欲出的答案。 第171章 弥留 “妹妹蕙质兰心,本宫的心思,终究是逃不过妹妹的火眼金睛。”夏冬春淡淡道。 “便是姐姐不找我,妹妹也是再按捺不住了,忍了这个秘密许久,与姐姐又同是天涯沦落人,合该抱团取暖才是,断没有藏着掖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吉嫔放下茶盏,端起从未有过的认真,定定地瞧着夏冬春。 夏冬春迎着她的目光,心中越发胆怯,终是无奈闭眼,长长叹了口气。 。。。。。。。。。。。。。。。。。 仿佛是坠入一条湍急的河流,夏冬春只觉着自己在水中浮浮沉沉,时而有浮木从身旁漂过,但她终是无力抓住,又几度遥遥望见有船只路过,她想呼喊却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中午,一只手将她从水中打捞起,她回过头想看清楚,只见那只手的主人是位女子,面孔却模糊不清地变换着,像是敬贵妃,像是沈眉庄,又像是吉嫔,不待她近前来瞧得更清楚些,那人便伸出手,再度将她推进了河流中,她落入水中,急速地向下坠去,仿佛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心中的恐惧一分分挣脱出来。 “娘娘,醒醒,该起身了。” 夏冬春冷汗涔涔地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已有侍女打了帘子,内室一片大亮。 “本宫睡多久了?”夏冬春喃喃问道,只觉着头脑昏沉沉的。 “一个时辰。”白果答道。 “吉嫔什么时候走的?”夏冬春依稀记得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其中有许多惊世骇俗之语。 “您睡着后不久,吉嫔娘娘说她认床,在别处睡不安稳,让奴婢们不要吵到您,便走了。” 由着侍女们给她收拾妥当,夏冬春坐在铜镜前,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你们都出去,本宫想一个人待会儿。”夏冬春轻声道。 佛曰: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 吉嫔的来处,竟是另外一个世界。而她身处的这个世界,竟只是吉嫔口中的“话本子”,便是夏冬春整日里无事用来消磨时光的那些话本子。 夏冬春又想起二人午间那番惊世骇俗的谈话。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只是年斌府上马奴的女儿,这副身子的原主儿受了风寒,昏迷了七日,再醒来便是我了。”吉嫔缓缓说道,似是怕吓到夏冬春。 “什么?”夏冬春着实被吓到,“难道是,借尸还魂?!”夏冬春失声问道。 “便算是吧。” 夏冬春按住心口处的狂跳,她原是想过,若是当真如同自个儿一般的机缘,便已足够荒诞离奇,谁料想…… “我只是在年斌府上做些粗活,我没有母亲,与做马奴的父亲相依为命,后来父亲也不幸染病离世,管家看我可怜,又与我父亲有些交情,便带我去求了年斌,年斌放了我的奴籍,又给了我些银两,允我回了老家。” “起初我并不知晓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府上的老爷年斌便是年羹尧的长子,也浑然不知自己是到了这话本子中。直到我在山中住了数年,管家带着年斌忽然寻到了我,要安排我入宫来,我才知道,我是到了哪。” “你们这部话本子,在我们那脍炙人口,我曾反复研读过许多遍,对这其中剧情了如指掌,虽是在山中也尤为自在,但即知晓了自己身处何处,便觉着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来都来了,不闯一闯这紫禁城岂不是亏了,便应下了年斌。” 夏冬春在惊吓中仍未回神,便是听了吉嫔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也无甚反应。 “可是姐姐,我一来这宫中,发觉与我所读的话本出入不多,但终究也有许多变化,直到我见了姐姐,我便知道,您便是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吉嫔伸手扶住夏冬春的肩头,察觉到她有些轻微的战栗。 “后来,变数越来越多,剧情走向也越发偏离轨迹,我的优势不再明显,便只一心暗中帮助年妃,并算计皇后,这也是年斌所交代给我的任务。捎带手的,我还摆过安陵容几道,还有瓜尔佳氏,旁的便不值一提了。但我发誓,除了那些个反派人物,我并未再算计过任何人了。” “我承认我入宫以来是有些张狂的,但我身后无亲族,我也是个不怕死的,若真死了,保不齐还能回去呢。皇上又喜欢我这个张狂劲儿,可是让我过足了宠妃的瘾,这嚣张跋扈那小劲儿我如今是信手拈来……” 眼见她越说越远了,夏冬春回过神来,止住了她的话头,“如此,便说得通了,不料妹妹的机缘竟如此离奇,当真吓了本宫一跳。” 二人随后又说了许多,但大多都是吉嫔在说。 夏冬春听着她深刻分析了如今宫中局势,如今潜在的危险以及应对之策,其中不乏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夏冬春却是渐渐习惯,并未大惊小怪。 白果轻手轻脚进来,发觉夏冬春还在铜镜前呆坐着,便轻声出言唤道,“娘娘,方才有宫人来报,太后娘娘不好了。” 夏冬春闻言一惊,顺了口气,起身扶了白果的手向外走去。 太医说,太后乃陈年旧疾。 思虑深重,积郁成疾,药石无医。 数年前那次不好,已然是十分严重,亏得有惠贵妃出宫清修祈福,加之又好生调养,终是换得这数年来安康无虞,然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已入膏肓,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皇上震怒,严令太医院尽心诊治,务必保太后凤体安康。 妃嫔开始为太后侍疾,药炉也不再有片刻的空闲,古往今来的秘方奇方,都搜罗来给太后服用,也不知这日子过了多久,久到连枫叶也落尽了,久到这园子里都处处透着一股苦药味道。 太后的身子是突然有了起色,这一日突然精神好了许多,传了皇帝来,未多说什么,只最后郑重其事地说了句,天儿凉了,回宫吧。 皇上宣了太医来,为太后诊脉,听得是确有好转,又亲自服侍太后用了碗银耳百合玉菱粥,方才放下心来。 第172章 崩逝 未耽搁太久,隔了一日,各宫主子便轻装简从启程了,并留了人收拾行装后跟上,众人都察觉出此番有些仓促,只以为是怕太后太过劳累罢了。 紫禁城里,寿康宫早早烧起了地龙,宫室内暖洋洋的,太后便开始越发精心地养着。 年妃进献了一株约莫有六百年的人参,并二两西北地独有的虫草王。 皇上听说此事,并未多说什么,只沉吟了许久,谁人不知这年妃宫里的名贵东西之多堪比国库,皆是当年年羹尧的功劳。 太医说年妃进献之物于太后大有裨益,皇上当即命太医院斟酌入药,对年妃倒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太后终是未能熬过今年冬天,入冬的第一场雪还未化完,便有宫人报到各宫,宣各宫主子到寿康宫候着。 皇贵妃从内室出来,瞧见各宫嫔妃皆肃穆的站着,便差人给各宫主子看了座。 店内一片寂静,无人敢贸然出声,如此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三个时辰。 亥时末,内室传来宫人们的痛哭,而后便是皇上猩红着双眼,满面沉痛地出来,苏培盛亦红着眼,回话道,“各位主子,太后薨了。” 太后的葬礼办的隆重,虽是数九寒天,众人丝毫不敢怠慢。 三日大祭后,皇上传了旨,太后生前便体恤小辈,定是不愿瞧着众人为着她身后事而吃苦受累,皇上感念太后恩德,便将随后的祭礼简化许多。 皇贵妃身子弱不提,敬贵妃与惠贵妃却是日日勤勉,二人又几度在祭礼上哭到晕厥,众人只叹敬贵妃与惠贵妃对太后的孝心非比寻常。 皇子公主们,由六阿哥带头,个个抄了佛经与祭文焚于太后灵前。 皇上更是罢朝三日,以示对太后的追思。 而后便大肆封赏了太后娘娘乌雅氏的母族后人,但大抵都是些闲职,又趁其丁忧之际将握在太后母族手中的权势尽数分了出去,虽是爵位高了,名望涨了,实则明升暗降罢了。 前朝的官员大都察觉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圣意,对乌雅氏今后在朝中的前途便也心照不宣,位高或可及,权重再不能也。 这些前朝之事,夏冬春大都是从敬贵妃与沈眉庄口中得知,前朝局势越发明朗,后宫亦可谓是有条不紊。 天儿越发冷了,临近腊八节时,敬贵妃与沈眉庄忙碌起来,因着太后新丧,不宜大肆宴饮,便只需打点些宗氏命妇的节礼与赏赐,以及发放给宫人的节庆等。 吉嫔也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孩子们亦是勤勉有加,上午一道在上书房上课,下午便去演武场习练骑射之术。 夏冬春便闲了下来,有时甚至觉着这满宫里只有她一位闲人。 长日里无事,便常听些白果打探来的流言来消磨时间。 太后崩逝,皇上本在守孝,只是这宫中人人皆知,凤鸾春恩车虽是再未用过,每隔数日黄昏时分,便有明黄色的软轿抬入养心殿,有时是一顶,有时却有两顶。 这些自然是记不得彤史的,为防万一,太医院里的避子汤更是日日都要多备上几份。 近两年来,皇上对丹药及长生之术越发迷恋,然则太医院的太医俱都心中有数,形越盛,内里便越发虚弱。 如今皇上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便是太医院的院正,也只敢从旁稍作提醒罢了。 还有一事,近日在宫中传得厉害,说是皇上有意将九阿哥养在吉嫔宫中,加之最近的确常见吉嫔到尚书房接送九阿哥,此一流言更是愈演愈烈。 夏冬春细问之后,得知是吉嫔近日常常进出翊坤宫,有时在里面一待便是半日,到上书房接送九阿哥一事,也是将其送至翊坤宫罢了。 往日里年妃也常常接送九阿哥,除此之外便少见年妃身影。只是太后丧礼上,便见年妃身子大不如前,夏冬春这般想着,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午后,温太医来请平安脉,夏冬春便问起翊坤宫那位的身子如何。 温太医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告知。 年妃自孕期便是耗伤自身,又历经大悲大怒,生产时吃了苦头,自那之后身子便垮了,又加之几年来郁结难解,今年更是查出了症瘕之症,天儿冷了之后,便常常难以起身,恐时日无多了。 闻言,夏冬春心中有一瞬的悲凉,随即便陷入回忆之中。 夏冬春自知当初助年世兰有孕,便是存了害她的心思,后来她生产之时遭乌拉那拉氏算计,阴差阳错下却得了年世兰相助。 彼时她心中亦是挣扎,纵然她入宫大半是因着前世之仇,可今世的年世兰却是切切实实救了她母子三条性命。 万分纠葛之下,年世兰有孕之后,夏冬春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安胎要方,来助她安然度过孕期。 她也数次提醒年世兰,此番有孕本就是勉而强之,若当真要不顾一切护住腹中胎儿,只有耗伤母体自身一法,方能如愿。即便如此,待生产之际亦是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夏冬春至今仍记得年世兰彼时的神情。 往日娇媚明动的眼眸如同一汪死水,面上满是绝望与木讷,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微闭双眸,两行清泪说着灰白的面庞落下,苍白的唇片几经开合,终是开口出声。 “夏氏,保下本宫这一胎,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日后你与本宫便再无瓜葛。” 一笔勾销。夏冬春在心中反复沉吟这四字。 罢,罢,罢。 命运弄人罢了。 虽是这数年来她已疏远了翊坤宫,却也偶尔会留意到年妃与九阿哥的消息。 只是再如何,夏冬春确如当初所约定那般,与翊坤宫再无纠葛。 症瘕之症,夏冬春有所耳闻,亦知此病回天乏力,药石无医。 思及此,夏冬春并无前往翊坤宫探望的想法,谁知待用过了晚膳,吉嫔却深夜来访。 “昌妃姐姐,你是知晓我与年妃之渊源的。还请姐姐赏几分薄面,随我去一趟翊坤宫吧。”吉嫔哀求道,面上是少见的悲凉。 “你此番请求,是年妃的意思?”夏冬春皱眉问道,心中亦有一丝不忍。 第173章 开府 “是我自作主张,姐姐,你是神通广大之人,年妃如何有孕并诞下九阿哥,皆是你的功劳,年妃娘娘如今病入膏肓,我只是认为姐姐定然有办法的。”吉嫔哀哀道。 夏冬春下意识松了口气,若是此番年妃相请,只怕她便要动摇了,虽是见一面倒不值什么,夏冬春却认为很是没有必要。 “本宫便是再神通广大,妹妹可知那症瘕之症,便是神仙来了亦无能为力。本宫多嘴一问,妹妹的来处乃是异世,听妹妹说起似是比如今更为先进许多,不知可有这症瘕之症,可有应对之法?”夏冬春无奈。 吉嫔的脸色当下便白了几分,口中嗫嚅着,哽咽着开口,“症瘕,便是我们那的癌症,恶性肿瘤,若是发病前期还好说,若是后期…若是…” 吉嫔哽咽,夏冬春自然明了。 “妹妹既求到本宫这,必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夏冬春叹气,取出一方早已备好的锦盒,“此为安宫牛黄丸,若是生机耗尽之时,或可拖延些时日,盒中有三颗,便当本宫谢年妃当日救我母子三人性命的恩德,烦请妹妹转告,本宫可许九阿哥此生无虞,该如何做,年妃心中定然清楚。” 吉嫔接过锦盒,记下夏冬春所言,心中悲凉之意翻涌,却仍记得庄而重之地向夏冬春行了大礼。 “快请起,妹妹许是悲伤过度,怕是忘了,前些日子,你与本宫所说那话本之中,年妃是如何下场,如今相比起那般境况,已然是圆满许多了。”夏冬春开口劝慰,活了两世,她终是勘破了些许玄机。 所谓人世苦,身心俱苦。生老病死,非人力可改,爱恨情仇,须看开放下。 人生百味,更须知足,看开,放下。即是无能为力之事,便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罢了。 她多活这一世,许是上天馈赠罢了,便是此生之后永坠轮回之外,她亦知足了。 吉嫔闻言,止住泪水,似是有所感,整了仪容便告退了。 除夕家宴,无丝竹管弦更无歌舞,气氛些许沉闷,夏冬春扫视四周,并未发现年妃的身影。 众位阿哥公主,一同起身,齐齐向皇上拜贺新年,皇上的面上终是见了几丝笑容。 赏赐过阿哥公主,他们的生母也俱都得了赏赐。 久不露面的果郡王此时又逗趣了几句,终是引得宴上有了笑声,扫了扫颓然的气氛。 几位常侍寝的小主都得了封赏,那位翊坤宫出来的兰小主更是首当其冲,位分最高,赏赐也最丰厚。 除了她,余下的几位夏冬春瞧着都有些面生,只是这其中位分最低的也已是常在了,想来伺候圣驾的时日也不短了。 宴席散了,夏冬春与皇贵妃,敬贵妃等人说了会子话,便带着弘旻与琼薇回宫了。 两个孩子想要守岁,夏冬春不愿扫兴,便令人关紧了宫门,任由宫人陪着两个孩子玩闹。 子时,两个孩子已然昏昏欲睡,不过强撑着,夏冬春笑着给他们发了压岁钱,又给宫人们都发了红封,便要准备歇下了。 弘旻与琼薇此时却强撑起精神,闹着要与额娘一块儿睡。 夏冬春搂过琼薇,笑话弘旻不知羞,谁知却被他抱住了手臂缠了上来,一连声地撒着娇叫额娘。 月珊和白果笑盈盈地进内室重新铺了床。 除夕深夜,新年初始,夏冬春搂着两个孩子沉沉睡去。 新年总是忙碌的,尤其夏冬春如今位居四妃之首,宗室命妇们少不得要一一前来拜见,这突如其来的繁忙令她很是不惯。 堪堪撑过两日,夏冬春终是疲于应付这迎来送往,顾不得规矩,忙不迭的派人去向皇贵妃告了假,只推说着了风寒,身子不适。 她们都知道夏冬春素来懒散惯了,左右前两日已接见大半命妇,皇贵妃与二位贵妃便也不怪罪于她。 复了早朝第一日,皇上便下旨,封三阿哥,四阿哥为贝勒,出宫开衙建府。 三贝勒与四贝勒开衙建府一事并不匆忙,前前后后已筹备两年之久,如今才算尘埃落定。 为防二位阿哥身边少人伺候,皇贵妃特地禀明皇上,为二位贝勒各指了四位格格入府伺候。 虽是出宫建府,多半是与大位无缘,但上赶着巴结二位贝勒的人亦不在少数,是以这四位格格俱是出身样貌较为出众之人。 上元节过,夏冬春终是又闲散下来。 刚入宫那几年,人微言轻,便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 前有皇后佛口蛇心防不胜防,后有莞嫔华妃宠妃斗法每每殃及池鱼,又有安陵容之艘大船,抱紧了大腿,在宫中虽不说权重,也算位高,方才有了几天好日子过。 每每想来入宫这数年的日子,夏冬春都隐隐后怕,当真是如屡薄冰,如行高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如此这般小心谨慎,仍需她的兄长激流勇退,推出小辈撑起门楣,如此种种,不可谓不凶险。 如今这般的好日子是她多少次心心念念,机关算尽求来的,她如何能不好生享受。 夏冬春早已有了打算,待来日所谋之事大成,她只求儿子当一闲散王爷,整日里溜街斗鸟亦无不可,女儿寻一可心人,嫁在京中,这般儿女都守在身边,便是最好的。 待过个几年,求道恩旨随儿子出宫养老,每年里外出游玩个半载,当真是如同神仙般的日子。 不怪她懒散,夏冬春深觉这前朝后宫,难寻如她一般有福之人。 打一开始,她便从未肖想过那九五至尊之位。 夏冬春此人无旁的好处,只一点,亦是活了两世才学会,那便是自知之明。 是以,她便刻意纵了七阿哥顽劣胡闹,功课骑射也只要求不吊车尾便罢了。又嘱托了兄长在京中沉淀下去,如今虽是几位侄儿俱都文成武就,却都是不起眼的职位罢了。 若非如此,她如何能顺利傍上敬贵妃与沈眉庄这条大船,早早地过上了这般身心安逸的好日子。 今时今日,虽是大局未定,但总好过前几年夜不安寝,食不知味的日子,只待大事将成,夏冬春此生才算终得圆满。 第174章 玉殒 这般时日总是过得快的,不知不觉已入了夏,延禧宫里早早便用了冰,敬贵妃与沈眉庄看不过眼她这般自在,回回见了便要说一通养生之道,莫要贪凉,少吃惜福,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等等,都被夏冬春一句及时行乐给挡了回去。 二人甚至动过心思,要分些宫务给夏冬春,硬是拘着她在敬贵妃处坐了一上午,拿捏地夏冬春五迷三道,直喊腰酸背痛,命不久矣。 第二日再如何请便都不见人了,请了几次,倒是来了个大宫女带了话,“非是劳心人,无有劳心命。” 只听的敬贵妃与沈眉庄哭笑不得。 皇贵妃听闻此事,笑着叹道:“昌妃真真是享福之人。” 年世兰终究是不成了。 太医说,年妃的身子本该撑不过立夏的,如今已近秋分,当真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 早膳过传出的消息,翊坤宫年妃已有油尽灯枯之相,皇上下了朝已经赶了过去。 夏冬春听得墨霜催促,方知宫里嫔位以上的主子已经都在翊坤宫了。 深吸一口气,方才起身,乘了轿辇赶往翊坤宫。 果然是大家都到了。 给皇贵妃与两位贵妃见过礼,夏冬春便安静地坐下。 此时并不见皇上的身影,探究地望向沈眉庄,只见她淡淡抬了眼眸扫向内室,接着冷笑着挑眉,夏冬春心领神会。 皇贵妃与敬贵妃面上俱是淡淡的,不见一丝波澜,自然是不足为怪,这宫里现存的老人儿里,哪一个不曾与年妃结过梁子,若说有人真为她痛惜,恐怕只有此刻正在内室伤怀落泪的吉嫔了。 自打吉嫔与翊坤宫纠葛不清之后,沈眉庄待吉嫔便不似从前热络了,敬贵妃倒是如常,还曾开解沈眉庄,让她莫要在乎这些。 可沈眉庄便是这般爱憎分明,谁人与翊坤宫扯上关系,她便不喜。 正胡乱想着,却见一盆盆血水从内室端出,又一盆盆热水端进内室,问了才知,年妃此刻正咳血不止。 内室传出九阿哥呜呜咽咽的哭声,以及皇上怒声命太医院为年妃止血的声音。 片刻后,许是年妃止住了咳血,里面安静了许多。却见吉嫔带着伺候的人鱼贯而出,内室似乎只留了皇上,九阿哥和颂芝。 吉嫔说,年妃精神好转了些,正与皇上和九阿哥说话,还能吃下些稀粥了。 夏冬春心下一沉,却没说什么,只安慰吉嫔让她坐下歇息。 果不其然,两刻钟之后,内室传来九阿哥绝望的哭喊声。 “额娘…额娘不要睡,额娘,福慧求您睁开眼睛,额娘,您睁开眼看看福慧吧…” 稚子的哭声令殿内之人无不动容,就连一直神色淡漠的沈眉庄也有些许松动。 年世兰这一生的对错好恶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而儿子挽留母亲的痛哭总能触动所有母亲的心弦。 夏冬春长叹了口气,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此时,皇上面色阴沉地从内室走出,众人起身行礼,皇上扫视一圈,一言不发地离去,脚步略有些踉跄。 随后便有太监在殿外高声唱诺。 “年妃娘娘,薨。” 夏冬春随着众人起身,缓步走到殿外,此时已近午时,初秋的太阳仍有几分热烈,夏冬春茫然无觉,心情复杂。 再回过神来,已行至翊坤宫宫门之外,她回头望向宫门上方悬着的“翊坤宫”三个字,往日金碧辉煌的字迹,不知何时竟暗淡了许多。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夏冬春耳边忽地响起这道声音,她猛然一惊。 转头看看四周,并无异常,方才发觉是她的错觉。 心中情绪纷乱复杂,脚下走着也漫无目的,墨霜扶着她,见她想着事,也未出生提醒。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花园,前边便是枫林了。 虽是初秋,今年的枫叶却是红得热烈,夏冬春莫名觉着这红色有些刺眼。 定定地望了会儿,竟一时分不清那是枫叶红还是血红。 墨霜瞧了瞧日头,不由出声提醒,“娘娘,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夏冬春回神,“走吧。” 转身之际,夏冬春心中默念: “华妃娘娘,一路走好。” 直到夜间入睡时,夏冬春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年世兰会否如同她一般,转世或重生在人生某一时段? 那她也定会拥有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吧,便如同自己一般。 这般想着,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三日后,年妃的谥号与追封定了下来。 追封贵妃,谥号敦肃。 吉嫔忽地越发得宠,无任何预兆的。 兰贵人亦圣宠不衰。 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夏冬春倒是知晓内情的。 “吉嫔曾说起过,皇上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提起,她的性子像极了刚入府时的敦肃贵妃,尤其她的骑射之术,马背上她恣意昂扬的风姿,活脱脱就是皇上记忆中的年世兰。至于兰贵人,左不过因着她是翊坤宫出来并由敦肃贵妃一手调教的。” 闻听此言,沈眉庄满面冷漠与不屑,“这不是皇上用惯了的手段吗?惯会拿人当替身,生怕旁人瞧不出自个儿的情深意重。” 这话说的刻薄,更是大逆不道,索性屋内并无旁人。 敬贵妃与夏冬春早已习惯,平日里稳重温和的沈眉庄,素来愿意将平生的刻薄,尽数用到那人身上。 敬贵妃悠悠开口,“皇贵妃前日里提起,皇上有意封吉嫔为妃,抚养九阿哥。” 夏冬春淡然道,“早晚的事罢了。” 沈眉庄继续发散着她的刻薄,“只怕皇上这位皇阿玛早便忘了,在九阿哥前头,还有位八阿哥的去处悬而未决呢。皇上可当真是位慈父。” 夏冬春与敬贵妃二人笑着,却并不接话。 “哎呀,眼见着这天儿又要冷了,妹妹的十阿哥年纪最小,可要好生照应着,季节交替时,孩子最易生病了。”敬贵妃笑着对沈眉庄说道。 沈眉庄这才收了刻薄,转头说起旁的事来。 夏冬春听她们论起宫务便有些头痛,忙寻了个由头溜之大吉了。 吉嫔封妃一事终是在腊月里有了明旨,与此同时,抚养九阿哥一事也筹备起来。 第175章 事出反常 封妃礼办的简单,左右不过走个过场,也因着太后孝期未过,敦肃贵妃新丧。 自打敦肃贵妃逝去,九阿哥便由吉妃照料着,只是九阿哥在养心殿外跪了半日,日后会将吉妃当作亲生额娘奉养,只求皇阿玛不要更改玉牒,把他记在吉妃名下。 吉妃也为此事求了皇上,皇上亦感动于九阿哥的孝心,此时自然无有不允。 温太医有意无意提起,每每由兰贵人侍寝过,皇上的身子总是亏空更严重些,总要昏昏沉沉两三日才有所好转。 如今皇上身子越发不济,政务上也大都是弘曕与几位老臣一道打理着。 便是些颇为重要,需要皇上御笔亲批的折子,也多是呈给皇上过目后,由弘曕代笔。 转眼又是年关,如今这年过的越发无趣,远没有头几年热闹。 宫里妃嫔有不少年轻的面孔,除夕宴上也算争奇斗艳,并不难看出她们亦是暗中较劲,夏冬春来回打量了许久,终是明了,不怪她觉着过年无趣,原是这除夕宫宴,早已不是她们的主场。 过一次年,她不过空长一岁,但这除夕宫宴,却是那些低位嫔妃们的盼头,往日里少有机会得见天颜,宫宴这等能够露脸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她们个个娇嫩得如同花骨朵般,如何能够甘愿在这深宫中寂寂开放,默默枯萎? 春日是尤其短的,仿佛春光并未明媚几日,日头便毒辣起来。 夏冬春是知晓的,皇上近几年爱胡闹些,那些个答应,常在总有些愿意出头的,起先还算是花样百出,后来敬贵妃与沈眉庄看热闹看的腻味了,便挑几个安分守己的顺手拉她们一把,只管打扮得娇俏可人地往养心殿一送,那便是各凭本事了。 慢慢的,那些姑娘们也明白过来,都安分下来,是以倒也省了许多事。 立秋前后这几日,竟突然有些凉了,有几夜甚至起了风。 秋风溜过拐角与宫门处,带起一阵尖锐的呼号声,在深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皇上不知何时害了梦魇的毛病,十日里总要有三四日在深夜传太医。 吉妃侍寝便见过数次,这般秘闻旁人是不敢说的,吉妃自然例外,她还如以往一般,并无何事不敢的。 吉妃说起,便是她所见这几次,皇上在睡梦中便冷汗涔涔,口中喃喃叫着,一会儿叫菀菀,一会儿叫嬛嬛,一会儿又叫世兰,偶尔还听到宜修,弘晖,额娘这些字眼。 一道说这些话时,沈眉庄勾起一抹冷笑,面上难掩不屑,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发散她的刻薄。 过了好一会儿,沈眉庄似是想到什么,忽地面带哀伤,悠悠道,“若是嬛儿能到我的梦中来,便是梦魇我也是甘愿的。可这几年来,她竟一次都不曾来我梦中看我,当真是好狠的心。如今那些曾害过她的人,一个一个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还差一个,只差一个,想来…也快了。” 还差哪一个,在座的自然都心知肚明,只是这番话,却是无人敢接的。 关于前朝,敬贵妃与沈眉庄二人自是有谋划的,虽是大势所趋,但也要以防万一。 这些事夏冬春从未参与过,她清楚地知晓,她与她二人之间,有一道隐形的界限,隔开了前朝与后宫,隔开了挚友与盟友,不亲亦不疏,不远亦不近,是界限,亦是防线。 这般自然是极好的。 天儿又凉了,宫里却是出了大喜事。 有三位答应小主,一位常在,一位贵人,五人接连有了身孕。 皇上喜出望外,破格给五人都升了位分,宫里也一扫往日沉闷的景象,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夏冬春几人觉得此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温太医也查过几人的脉案,俱都是胎象略有不稳,但并无大碍。 又请温太医亲自为几人请了脉,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对。 “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夏冬春沉声说道。 “且不说皇上身子早不如壮年时,便是从前,一连五位嫔妃一同有孕,本就是闻所未闻。连院正都曾断言,皇上身子亏空严重,于子嗣上更是艰难,如今怎么会…” “本宫已命人严密监视那五人的动向,连每日饮食起居都要细细盘查,左右皇上也交代了要好生照料她们。”敬贵妃沉思着开口。 “既知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可如今又查不出问题,更不知此次究竟是冲谁而来,是本宫小瞧了她们,宫中竟还有如此能耐之人。”沈眉庄面带薄怒道。 “可要查一查那五人查出有孕之前三月内有何异常之处?”夏冬春提议。 “本宫已经派人在查了,只是如今毫无头绪,查起来只怕困难许多。”沈眉庄道。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不是冲咱们来的呢?”夏冬春无奈道。 夏冬春心知此话说出便有些侥幸的意味,敬贵妃与沈眉庄自然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便这般绷紧心弦过了月余,几位妃嫔的身孕已过了最脆弱的前三月,前些日子有些胎像不稳也属常见,可如今都过了前三月了,五位俱都出现了先兆流产的迹象。 别无他法,只得卧床保胎,日日安胎药、补品当饭吃,亦是不见好转。 皇上亦是为此事着急上火,近几年来他所受打击颇多,好容易有了件大喜之事,不但证实了他的身子并不似太医所说那般亏空严重,更是令他一扫心中郁气,精气神都比从前好上许多。 可如今龙胎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皇上焦心不已,甚至于寝食难安,本来有所好转的梦魇之症又复发了,且愈发严重。 皇贵妃与敬贵妃也为此事劳心劳力,毕竟掌管六宫,龙胎兹事体大,她们自然不愿出任何差错。 沈眉庄倒是淡淡的,敬贵妃催的急了,才开口宽解几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咱们难道比太医还厉害吗?若不然,便请钦天监瞧一瞧,再请一场法事,也算尽人事听天命了。” 敬贵妃苦笑,若真到了这一步,便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第176章 必有妖 入了冬月,终究宫里还是请了法事。 这场法事持续了半月之久,国安寺的主持断言,若再无好转,便是天意如此,因果罢了,让皇上不必强求。 主持所言,让皇上想起了钦天监正使季惟生曾夜观天象而得出的论断。 主星晦暗,小星远离,似是不敢靠近,且有越来越远的征象。 细问起其中含义,季惟生便支支吾吾,只说让皇上保重自身,多修功德。 便是这两句,已是提着脑袋禀告,若是再说,只怕当真要祸延族亲。 多修功德,不就是说朕功德不够吗? 再思及主持天意,因果之言,莫不是上天对朕的惩罚不成? 皇上整日里被这个念头折磨着,夜间受梦魇折磨,便一日一日的越发萎靡不振。 这一日,太医来报,储秀宫的秦常在已胎死腹中,须下猛药为其堕胎。 不出十日,景阳宫的徐常在也见了大红,太医全力诊治仍旧没能保住龙胎。 接着,便是第三个,第四个。 只一月有余,五位身怀龙胎的小主,便只剩储秀宫的吴贵人还在苦苦支撑。 皇上接二连三受了打击,却仍强打精神,日日关照吴贵人与龙胎的情况,常常挂心到食难下咽。 更是早早便下旨,若吴贵人平安诞下龙胎,无论男女,即刻晋为嫔位。 年关又至,今年的除夕与新年注定不太平。 这几日皇上得了回禀,吴贵人身子有所起色,龙胎也未再有虞,皇上大喜之下,流水般的赏赐送进了储秀宫,惹得合宫注目。 皇贵妃转达了圣意,今年的除夕夜宴要办得热闹些,祛一祛宫中的晦气。 随后便与二位贵妃筹备起了宫宴一事。 今年的除夕夜着实是热闹的,烟火都比往年花样多些。 怀孕近五月的吴贵人,被安排在皇上的左下首处,席间皇上频频看向她,见她哪道菜多夹了几筷,便将自个儿的菜派人送去,并赏赐做这道菜的御厨。 又命苏公公备了御用的手炉,送给吴贵人暖手,连饮的茶水,都要她与皇上的一般无二。 这般荣宠,自是出尽了风头,吴贵人一时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便是有些不适,也要撑着继续留在宴上。 实则宴会刚开始吴贵人便觉着有些不适,那时她手炉有些凉了,接了珍贵人的手炉暖着,不消片刻苏公公就送来了御用的手炉,并特意提及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她将珍贵人的手炉还了,喜滋滋地捧着皇上的御用手炉坐下,不一会儿,她忽略着小腹有一丝抽痛,却是只一瞬。 她犹豫着是否要禀明皇上,只是这时皇上的宠爱与看重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此时她说身体不适,定要被送回宫中,这本该她出尽风头的宴会便与她毫无干系了。 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她只觉下腹的抽痛越发频繁,甚至伴有下坠之感,她惊觉不好,正欲禀告皇上,忽听得贴身宫女尖声叫道。 “小主,好多血,小主…”宫女惊慌失措,口不能言。 大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都朝吴贵人处望去。 只见吴贵人桌下有一摊深红色的血迹。 吴贵人低头一看,二话没说便晕了过去,此时的她已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皇上急声喊道,“快传太医,太医!” 殿内一阵动乱,敬贵妃忙命人将吴贵人抬入后殿,又派人将炭盆移过去大半。 此时,无人注意到珍贵人与侍女耳语几句,侍女接过她的手炉藏在袖中,悄声出了大殿。 那摊深红的血迹还未有人收拾,皇上只觉那红色刺得人目睛灼痛。 后殿吴贵人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传来,殿内鸦雀无声。 终于,一位太医颤颤巍巍地出来回话。 “臣等无能,未能保住龙胎,吴贵人她……小产了。” 皇上猛地站起,随后便一个趔趄,苏培盛眼疾手快地扶住。 皇上厉声开口,“好端端地,怎么会小产呢,给朕查!”而后便像气不得续般,呛咳起来。 谁知愈咳愈烈,竟是晕厥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皇贵妃命人安顿好皇上,传太医来为皇上诊治。 敬贵妃下令众人先行散去。 夏冬春自然不会留下多事,回了延禧宫,便嘱咐值夜的人留意外面的动静,其他人早些睡下。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宫里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 今早凌晨已传了消息,今年命妇们不必入宫拜见,外头人问起,只说皇贵妃重病,敬贵妃与惠贵妃侍疾并操持宫务,无暇抽身。 这是皇贵妃的主意,此刻皇上昏迷还未转醒。 年节下是不必早朝的,是以皇上昏迷一事还能压几日,皇贵妃也说不清为何决定要封锁皇上昏迷的消息,只觉着心中不安,又想着年节下皇上传出重病总是不好。 吴贵人刚小产过,身心都受到了重创,自苏醒后便只会默默地抱着被子流泪,不说不笑,不吃不喝。 皇贵妃安排了妃嫔轮流为皇上侍疾,吴贵人处也有敬贵妃照应着,再三确认后确保京中并未传出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才算暂时稳住了局面。 今日是正月初三,皇上足足昏迷三日了,太医仍旧束手无策。 这一日,夏冬春侍疾回来,便见吉妃已经在等她了。 自打年妃逝去,她与吉妃已许久不曾单独说说话了。 正欲传茶点招待她,却被她打断,手腕被她一手握住,以略重的力度带入内室。 “本宫与昌妃姐姐有话要说,你们都到外面伺候着吧。”不由分说打发走了宫人,闭紧了门窗。 夏冬春方觉有些紧张,正襟危坐地正欲开口询问,吉妃却低声开口。 “姐姐可曾对五位嫔妃同时查出有孕一事心怀疑虑?” 果然是为此事,夏冬春心道。 夏冬春并未回答,只静静看着吉妃,等待着下文。 吉妃继续问道,“姐姐,天,真的要变了。” 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夏冬春神色莫名地望着她,但心知吉妃绝非无的放矢。 “莫要转弯抹角,简明扼要。”夏冬春催促道。 “那五个人,全部是假孕。” 第177章 恨滔天 夏冬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消息是何等的炸裂,她失声问道,“什么?怎么可能?” 吉妃示意她低声,随后继续道,“是珍贵人。” 夏冬春越发震惊,越发疑惑,数种情绪交织在心头,直惹得心口沉闷不舒。 “除夕那夜,一片混乱的时候,我瞧见珍贵人的宫女从她手中接过一个手炉便退下,便派人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那宫女竟找了个僻静处将那手炉的套子烧掉,当晚我便去寻了珍贵人。”吉妃道。 夏冬春不由佩服她的胆大妄为。 “珍贵人是年妃的人,我也与年妃纠葛颇深,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地追问,她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我。” 夏冬春细细听着,生怕遗漏了什么。 “珍贵人名叫兰珍,原就是帮年妃做事的,后来年家犯事,年妃式微,她几经周折到了翊坤宫,投了旧主。她本就是为了求富贵,模样又周正,年妃便答应助她一臂之力,前提是珍贵人上位后也要助她行事,年妃亦会帮助她盛宠不衰。” “珍贵人承宠之后,便日日勾着皇上纵情声色,那时皇上的龙体已然有了亏虚的苗头,本就不能如此放纵。不但如此,珍贵人还常常引诱皇上服用助兴之药,这些咱们本就是知晓并有意纵容的,谁知年妃与珍贵人竟还留了后招。”吉妃叹了口气,悠悠道。 “皇上杀了她的孩子,毁了她的身子,让她十数年来痴心错付,求而不得,她便要也让皇上尝尝这般滋味,这世间最残忍之事,不过是给了人希望,又毁掉希望,进一步使其绝望。”夏冬春总结道。 “正是如此,皇上的身子如何,咱们都是知晓的,五位妃嫔同时查出有孕一事本就诡异,可奈何皇上近年来越发不服老,又被这等大喜之事冲昏了头脑,只觉着自个儿终究是宝刀未老,竟未察觉出这件事是何等的反常。”吉妃略有些激动道。 夏冬春沉思着开口,“想来便是皇上察觉出不对,令太医院的太医全数出动,亦是诊不出端倪的。” “这假孕之药便这般厉害吗?当真有如此神奇的药?”吉妃吃惊。 “依年妃之心性,若下定决心要成此事,定会力求稳妥,如此看来,那珍贵人亦是不容小觑。如今年妃的目的已然达成,皇上此次承受打击颇重,本是预备着的老来得子,却是接连失子,任谁也是受不住的。”夏冬春皱眉道。 她与吉妃俱都知晓,皇上的境况并不太好,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就连血滴子也在暗中寻访江湖名医。 “此次只怕不容乐观,珍贵人便是算准了皇上身子已然亏空到了极点,才在此时放出此招,为的便是使这一计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吉妃沉了面色,心情不佳。 “可珍贵人便这般糊涂吗,皇上病重于她又有何好处?她如今毕竟是皇上的后妃。”夏冬春凝眉,开口说出了她的疑惑。 “她的母家,承过年羹尧的恩情。她上位本就是为了求得荣华富贵,如今已是求仁得仁,就差还年家的恩情了。”吉妃答道。 “吴贵人是有孕满五月,余下四位也有四个月,便是小产,腹中胎儿也该成了型了,若是假孕,这很容易便会露出破绽,怎的竟如此顺利?”夏冬春继续问道。 “这便是珍贵人高明之处,妃嫔无论小产或是生产,太医只负责诊脉开药,贴身为妃嫔服侍的,只有稳婆,这五人小产时贴身伺候的,只有两位稳婆,这两位稳婆都是年妃生前所安排。”吉妃亦为这般计谋所胆寒。 “如此说来,一切皆是年妃的算计。只是可怜了那五位妃嫔,成了这权利争斗的牺牲品。由此可见,年妃她,只怕是恨极了皇上,不但要命,而且诛心。”夏冬春叹气道。 “是啊,说是恨意滔天也不为过。”吉妃目光幽深,“皇上他,承受太多恨意了。” “承受了恨意滔天。”夏冬春重复道。 是啊,那珍贵人引诱皇上服用各种丹药助兴,带领一些低位嫔妃与皇上夜夜笙歌,连太后孝期都未曾中止,这本就是宫中人人皆知的。 起先皇贵妃还愿进言劝诫,并为起到一丝作用。 敬贵妃与沈眉庄则是从未想过阻止的,沈眉庄甚至还曾亲自挑选了两位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献给皇上,当时便得了皇上贤良大度,体谅君心的称赞。 敬贵妃看着弘曕一日一日成长起来,如今已然可以独当一面,她对皇上纵情享乐一事的态度,便有些微妙,索性听之任之,只作不知罢了。 “那珍贵人便如此神通广大吗?本宫竟不知,往日里并未同她打过交道。”夏冬春不禁惊愕,如此手段与心机,断断不能小觑。 “或许还有些其他内情,只是珍贵人不愿告诉我罢了。”吉妃出神道。 夏冬春心头一凛,狐疑道,“话说回来,便是你们都与年妃纠葛颇深,这些事你却未曾染指,她又如何愿意对你和盘托出的呢?不怕你去告发她吗?” 吉妃闻言苦笑摇头,“她自然不怕的,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若我去告发,以她的手段,必得将我拖下水不可。” 夏冬春了然,二人相对无言,各自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未能回神,沉默了一会儿,吉妃复又开口,“劳烦姐姐回头提醒二位贵妃,定要小心珍贵人,此事便算作是我投诚的诚意吧。” 夏冬春点头,表示同意此事。 夜里便寻了敬贵妃与沈眉庄二人说了此事,二人亦是大为震惊。 她们把持后宫已有数年,往日里珍贵人的确颇为受宠,但从来都是安分守己之人,未料想竟被她藏得如此之深。 震惊之余,亦是惊出一身冷汗,在她二人眼皮子底下,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如此高深的计谋,若是那人存了心与她们作对,岂不是不知不觉间便中了圈套? 二人当下便开始思考对策,决策之事,夏冬春从不参与,她已发挥了最大作用。 第178章 挣扎 皇上昏迷第四日,终是有了转醒的迹象,谁知此时太医却又下了论断。 皇上肢体废用,神智不清,口目歪斜,乃是中风之症。 众人只觉天塌,皇贵妃更是伤怀地痛哭流涕。 皇贵妃命太医尽全力为皇上诊治。 太医们皆面色凝重,称目前只能以汤药配合针灸慢慢调养,但康复的几率并不高。 皇贵妃决心亲自照顾皇上,日夜守在其身旁。 此时六阿哥忙跪下请命,“皇贵妃,您身子不好,如何扛得住,照顾皇阿玛一事还是儿子亲自来,儿子身强体健,为皇阿玛尽孝道,儿子责无旁贷。” 闻听此言,众位阿哥俱都起身跪下,“儿臣们也愿意一同侍奉皇阿玛。”一时间,寝宫内皇兄皇弟们齐表孝心。 皇贵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甚感欣慰,眼中含泪道:“难为你们一片赤诚之心,但此事关乎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你们都是皇上的龙儿,理应替皇上分忧,切不可因侍候皇上而耽误了朝中正事。” 众阿哥纷纷应声,表示定当尽心尽力,不辱使命。 最终,在皇贵妃的主持下,决定由六阿哥带头,诸位阿哥轮流侍候皇上。此外,皇贵妃还下令加强宫廷守卫,以确保皇上的安全,并积极寻求天下名医,以期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 诸位阿哥便开始轮流为皇上侍疾,而六阿哥却是每日都在,为皇上擦身,沐足,伺候汤药,可谓是衣不解带。 皇上重病卧床一事终究是未能瞒住,此时的六阿哥已接管大半政务,每日里忙碌地寝食难安。 前朝却是暗流涌动,敬贵妃与沈眉庄联络母族,虽能将朝中一些不安分的势力暂时镇压,但却并非长久之计。 二位贵妃商议过,那珍贵人终究是个隐患,便决定先将她圈禁,将她宫里的人全部押入慎刑司待审,伺候的人尽数换成她们的人,如此方才安心了些。 如此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此时,朝中开始有人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既然重病卧床,便该从正大光明匾额之后取出继位诏书,拥立新君,皇上退位为太上皇。 六阿哥弘曕却是坚决不肯如此,他泣告朝中众臣,坚信皇阿玛定会康复如前,请求众位大臣再等一等。 皇上昏迷转醒一月以来,虽是神志不清,口不能言,不能活动,却是醒着的时候居多。 弘曕请教过太医,只要有空便会亲自为皇阿玛活动肢体关节,并且每日不厌其烦地为皇上热敷手脚,各处肌肉。 此外,还坚持每日向皇上汇报政务,闲话家常,将每日膳食亲自喂皇上吃下。 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两月之后,皇上渐渐恢复了神智,也能够缓慢地说一些简单的词句。 如此进展令众人都喜极而泣。 皇上恢复神智后不久,宗人府的几位老王爷便一齐求见皇上。 不知说了什么,几位王爷走后,皇上动了大怒,猛地活动肢体,尽全力挪动着身躯,愤怒的吼叫声中满是不甘与屈辱。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苏培盛忙去请六阿哥。 弘曕到时便看到皇上赤红着双眼,嘶哑着低吼着。 他心中一痛,跪在皇阿玛身前,眼中盈出泪水,努力安抚着皇阿玛的情绪。 谁料想皇上看到他却越发激动,整副身躯都颤抖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放肆……朕是……皇帝……尔等放肆!” 急怒攻心之下,皇上晕了过去。 太医诊治过,擦着额头的汗水回禀,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此病本就最忌动气动怒,引得气血逆行,风火妄动,加之皇上的龙体本就亏空到了极致,稍有不慎便会使病情加重,长久以来的康复便会功亏一篑。 此次昏迷又使皇上元气大伤,弘曕依旧衣不解带地伺候在皇上病榻之前。 破天荒的,身为兄长的三贝勒,竟一改往日懒散而敷衍的行事作风,日日往养心殿跑。 要知道,自打皇上重病,三贝勒虽身为长子,却丝毫没有为皇子公主表率的想法,轮流侍疾一事亦是不上心,往日里来养心殿也只是做做样子。 谁知这次竟转了性,皇上饮食服药亲力亲为不说,更是日日劝弘曕去休息,凡是有他这个兄长担着。 弘曕心中自有论断,他早已不是单纯无知的孩童,自个儿来日要踏上各种道路,他也从来都是有准备的,皇阿玛教过他,心软之人,难以成事。 皇阿玛年轻时的事迹他幼时便耳熟能详,刚毅果决,铁腕无情,令他对皇阿玛无比地钦佩。 上对祖宗,下对万民,责任深重,无愧于心。 是皇阿玛对他的谆谆教导。 若不牵扯祖宗与万民,旁的事,他自是可以专行独断。 比如,蠢笨无知又自作聪明且居心不良的兄长。 弘曕思及三哥那副虚假得令人生厌的嘴脸,眸光一暗,心中只觉厌烦。 弘时并未蹦哒几日,便被弘曕寻了个惹怒皇阿玛,刺激病情的由头遣回了贝勒府,并告知若无经传召便不必再来宫中。 笑话,养心殿午膳伺候的人,御前侍卫天子近臣,那个不是皇阿玛所信赖之人,这些人与皇上同心同德,最是能够揣度圣意,这数年来,除了皇上,这些人便只对六阿哥言听计从。 若是任谁动了歪心思,以为出来现眼几天就能不劳而获,那些数年来皇阿玛对他地言传身教岂不是个笑话? 皇上依旧行动不便,但神智却是清楚的,每日里顶着身体的极度不适,也要查阅奏折,若是累了,便要弘曕读给他听。 重病在身,如此行事终究太过伤神,不出一月,皇上便又昏迷了一次。 此次转醒之后,他便不再执意把持着朝政,开始放手将大半权力交给了弘曕,这也算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他已逐渐放弃挣扎。 便是如此大权在握,弘曕也是盼着皇阿玛康复的,在他心中,与皇阿玛的父子情分,胜过世间所有。 皇上每日里都依照太医嘱托,服药配合针灸治疗,加以自行肢体活动训练,辅以修身养性,身子也渐渐有了好转。 第179章 赐婚 三贝勒一事,皇上心知肚明,他亦知此事定是齐妃从旁出了主意,令弘时在皇上重病之时刻意表现孝心,以换得朝中立长一派老臣的支持。 只是皇上如今并无暇再顾及后宫,齐妃与弘时他更是懒得搭理。 倒是皇贵妃提了主意,三贝勒与四贝勒已到了大婚的年纪,不如便为他们赐婚。 皇上听后觉得此提议甚好,既能解决两位贝勒的婚事,又能借赐婚之机警告不安分之人。皇贵妃想得却是借此机会为皇上冲喜,消一消宫中晦气,只不过并未明说罢了。 弘曕得了皇上授意,下令内务府着手筹备三贝勒与四贝勒的婚事,内务府总管领命后,立刻忙碌起来。他们先筛选了一批家世显赫的贵族女子名单,准备让三贝勒和四贝勒从中挑选未婚妻。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各个家族都蠢蠢欲动,希望能借此机会与皇室联姻。 与此同时,三贝勒和四贝勒也得知了即将赐婚的消息。 四贝勒弘历早便知晓圣心所向,也绝了争权夺位的心思,此次既是放出消息要为他二人赐婚,又许他们可先从内务府筛选的人选中自行挑选,无非就是存了试探他二人野心的意思。 若是野心勃勃,自然是挑选位高权重的重臣之女,甚至是挑选武将之女。 三贝勒弘时与其母齐妃并未看出这层意思,自是放开了手脚挑选。 两日后,弘曕手持的两张名单,不禁冷笑,眼底满是不屑。 两张名单上赫然写着两个名字,一张写的是,鄂尔泰嫡次女西林觉罗淑敏。另一张则是多隆嫡女觉尔查秀琳。 那鄂尔泰乃是云贵总督,手握重兵,弘曕还知,这鄂尔泰分明是皇阿玛为他内定的辅政大臣,他的好三哥,当真是司马昭之心啊。 而四贝勒所选多隆之女,多隆乃是文臣,如今担任通议大夫,官居正三品,如此选择中规中矩罢了。 将这两张名单送到皇阿玛面前,皇上看过后并未多言,却是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久到弘曕以为皇阿玛今日不会再提此事,却见皇上忽然指着两张奏折,示意弘曕来看。 待瞧清楚那两张奏折上的署名,弘曕心下了然。 不多时,便有圣旨送去了三贝勒与四贝勒府中。 四贝勒接旨谢恩后并无多大意外,他派人打探过,觉尔查氏正蓝旗出身,其阿玛身居文职,在朝中风评极好,为人正直谨慎,家风亦是德行端正。既是为自个儿选福晋,也是选择可携手一生的伴侣,自然不能大意,他看着手中的圣旨,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而三贝勒接旨后便心神不宁地进了书房,面上表情变换,时而不解,时而气愤,时而又惶恐。 皇阿玛为她选的福晋,亦是西林觉罗氏,只不过却是从云贵总督的嫡次女变成了中宪大夫的嫡女。 中宪大夫何等官职,四品文官罢了,饶是他再笨,也瞧出了皇阿玛此番别有深意。 容不得他们有任何意见,三贝勒与四贝勒的大婚便定在了半年后的十月初九。 天气回暖,弘曕便传御辇抬着皇上到御花园转转,他自然陪伴在侧。 这天,弘曕正指着御花园中一处新移栽的花丛,为皇上讲解这是花房培育的新品种。此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箫声,抬头望去,便见一穿着清凉的女子在不远处的花丛中翩翩起舞。 一曲舞毕,那女子像是才发觉有人般,惊慌失措地跪下请安,那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听得她请安,弘曕方知这是储秀宫的一位答应小主。 不怪有人不安分,皇上自打重病,便再未召幸过嫔妃,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于是便无人敢提起此事,哪怕一字半句,生怕触了皇上逆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不知这位答应犯得哪门子蠢,竟如此明晃晃地似是要打皇上的脸一般。 果不其然,皇上并未如那位答应想象一般,当即召她伴驾,侍奉左右,便是不能侍寝,得些旁的好处也是好的。 皇上此时皱紧了眉头,死死盯着那道自认为曼妙的身影,心中怒火不住翻腾,艰难从口中吐出两个字来。 “杖…毙!” 依然有些含糊不清,但足够所有人都明白的一道指令。 随即便有侍卫上前拖走那位答应。 求饶的哭喊声逐渐远去消失,皇上似乎仍未从未愤怒中平复下来,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让他如此恼羞成怒,他甚至开始觉着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弘曕回头见皇阿玛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皱紧了眉头,便觉不好,忙催促宫人快速回到养心殿。 太医得了消息,早便等着了。 服下安神药,皇上平复了心绪,沉沉睡去。 弘曕带着太医退到殿外,皱眉听着太医回禀。 “皇上此次动了大怒,却隐忍未发,以至于郁怒聚与胸中,风火携痰上蒙头窍,导致头痛欲裂,头晕目眩,精神匮乏难续,日后只怕……皇上的精神会一日不如一日。” “院正言下之意…难道是…”弘曕不可置信,颤声问道。 太医长叹一口气,“唉,老臣无能,当务之急,务必要确保皇上精神不再受刺激,不可再大动肝火,如若不然,只怕…” 弘曕凝眉望着太医离去的背影,不敢深思太医所言背后的深意,一世英明神武的皇阿玛,当真要落得如此境地吗? 依据太医所言,交待了御前伺候的宫人,皇上当下需要大量睡眠来荣养精神,任何人不得打搅。 随后便回了额娘处,自打他住进了养心殿照料皇阿玛起居,已经许久不曾与额娘单独相处了。 御花园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后宫众人,此刻夏冬春正与沈眉庄,吉妃一道坐着说话。 夏冬春含笑不语,吉妃却按捺不住,却因着皇上病中,怕惹人闲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贵妃娘娘如此神思巧妙,臣妾敬服。” 沈眉庄淡淡笑道,“那里是本宫神思,不过那陈答应有心想到御前伺候圣上起居,本宫不过助她一臂之力罢了,倒难为她情深意重,不过咱们皇上不领情罢了。” 第180章 差事 夏冬春正了神色,收敛几分笑意,“谁说不是呢,如今皇上病重卧床,那陈妹妹一心记挂圣上龙体,想到养心殿伺候,唉,也怪她用错了法子,一片痴心,竟败在自作聪明上。” “往日里都是咱们轮流侍疾的,她们对皇上病情所知甚少,听闻皇上身子有所好转,且已经可以每日处理政务,想必便会错了意。”夏冬春继续道。 吉妃掩唇轻笑,点了点夏冬春,轻声开口,“姐姐有所不知,那陈答应是个蠢的,才入宫半年,心高气傲不愿巴结珍贵人,恩宠也不多,却敢在自个儿宫里大放厥词,妄想与甄姐姐相提并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宫里呀,自然有人愿为她引荐。” 闻听此言,夏冬春方才恍然大悟,触及沈眉庄阴沉面色,心下了然,原是触了惠贵妃的逆鳞。 沈眉庄冷哼一声开口,“不过话说回来,皇上久不进后宫,那些妹妹们又不知内情,在这宫里又没个倚仗,少不得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你俩也莫要闲着,如今本宫与皇贵妃和敬贵妃忙的焦头烂额,管束低位嫔妃一事,便交由你俩代劳吧。” 夏冬春与吉妃顿时苦了脸色,忙想开口拒绝,却被沈眉庄笑着挡了回来。 直至从沈眉庄处出来,夏冬春与吉妃仍旧唉声叹气,如今多事之秋,连她们两位闲人也不得不领了差事。 二人走了没多远,竟遇到了入宫来看望齐妃的三贝勒。 “弘时给昌娘娘,吉娘娘请安。” 自赐婚之后,弘时入宫谢恩,皇上便允他如从前一般,不经传召便可入宫求见。 “起来吧,”夏冬春笑着抬手,“三贝勒可是去看过皇上了?” “儿臣刚从养心殿来,方才皇阿玛醒着,六弟正在汇报政务,见皇阿玛无事,儿子未敢多待,便想着来瞧瞧额娘。” “你皇阿玛近日来精神匮乏,每日里十二时辰有一半时间都睡着,本宫与各位娘娘虽也都轮流侍疾,但终究还是你六弟陪着皇上的时间多些。”夏冬春笑着道。 “六弟孝心天地可鉴,我这做兄长的实在惭愧。那儿臣便先告退了。”弘时躬身行礼告退。 “快去吧,莫让齐妃等久了。” 三贝勒转身,却见迎面走来一位常在打扮的女子。忙闪身避开,躬身行了礼,随后便转身离去。 那女子的目光在弘时身上停留片刻,方才转身朝着夏冬春二人走来。 “嫔妾启祥宫穆常在,参见昌妃娘娘,吉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规规矩矩行了礼,态度恭敬和顺。 “穆常在请起,可是有事?”夏冬春问道。 “嫔妾斗胆,求娘娘允准嫔妾前去看望皇上,皇上病重数月,嫔妾日夜牵挂,忧心不已,奈何位卑言轻,不能得见天颜,还望娘娘体谅嫔妾一片痴心,嫔妾感激不尽。”穆常在并未起身,诉完这一片衷肠,身影伏得更低了。 夏冬春与吉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吉妃心领神会,柔声开口,“穆常在,如今皇上还在病中,太医说要静养,等闲不许人打扰,如今就连也只有侍疾时才可见到皇上,本宫念你记挂皇上,会将你的一番情意代为转达。” 此话便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可是嫔妾…”穆常在泪水盈盈地抬头,正欲再说,却被吉妃打断。 “前日里那位自作聪明的陈答应下场如何,想必穆常在是听说了的,如今眼看要入夏了,正适合日日窝在自个儿宫里,躲着些日头才好,本宫言尽于此,你回去吧。”吉妃冷了神色,言语间带了几分不耐。 果然如贵妃所说,下面的人都开始不安分了。 听她提及被杖毙了的陈答应,穆常在微不可察地抖了抖,终是缓缓起身,行礼道,“是嫔妾妄为了,多谢吉妃娘娘提点,嫔妾告退。” 看着穆常在转身离去,夏冬春与吉妃也收拾着情绪继续往前走,沈眉庄将这烂摊子丢给了她们二人,想来日后的麻烦事还多呢。 走了好一会儿,夏冬春与吉妃便要在此处分别各回各宫了,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果忽地开口。 “奴婢想起这穆常在是哪位了,听说与那陈答应交好呢,只是听说这穆常在是唯一一个从未侍过寝的小主了,是以奴婢早先便听了一耳朵,方才便觉着穆常在这个名头耳熟,似是从哪听过,想了一路才想起。” 从未侍过寝。夏冬春琢磨着白果的话,心中升起一丝怪异,倒是吉妃反应快些,“从未侍过寝,这对圣上的一番情深是从何而来呢?” 夏冬春也正疑惑,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开口,“兴许便是因着从未侍寝过,才更惶恐吧。” 随后便吩咐了人盯着那位穆常在。 这边这位穆常在却是枯坐在千鲤池旁,不知在想什么。 “小主,咱们该怎么办啊?”婢女面带愁苦。 “怪只怪我自己不争气,爹爹把我送进宫来,指望我能助他调回京中任职,谁知我入宫便抱了病,病愈之后还未等到皇上传召,皇上就病重了,陈妹妹先出头却被赐了杖毙,今日昌妃与吉妃言语间又避重就轻,皇上只怕情形并不乐观,咱们,完了。” 穆常在哀哀道,此刻她满心绝望,入宫无宠本就日子难过,可若皇帝驾崩,后宫位低无子的嫔妃是何下场,一想到会被同一群女人一道被圈禁在一处院子里了此残生,就觉着还不如一死了事。 “小主…”婢女也慌了,带着哭腔喊道。 “行了,我也没有办法,随我一道四处走走吧,这紫禁城,只怕咱们也待不了几天了。”穆常在心如死灰。 她起先只是听到了风声,说皇上得的并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已经卧床不起了。于是她便惊慌失措,将这消息分享给了一道入宫的陈答应,没料想她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皇上会在前日里去御花园散心,后来再听到消息便是陈答应被杖毙了。 她不死心,又大着胆子等在宫道上,遇见了昌妃与吉妃,试探之下更是确认了她心中猜想,此时她只觉自个儿已经与死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