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笑,诡事到》 第001章 穿红嫁衣的女尸 隔壁瞎子结婚那年,我们全家还住在村里。 瞎子四十多了,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从外地找了个媳妇。 以往,村里人结婚,我家都是要去凑个热闹,添添喜气的。 可瞎子结婚那天,爸妈早早就关上了门,不让我出去。 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只说我是小孩,不懂。 白天,安安静静什么也没发生。 等到晚上,怪事来了。 先是一场瓢泼大雨,雨里充满了腥气。 我迷迷糊糊间,总能听到人敲门。 只是除了我,谁都听不见。 雨里的腥味越来越浓,我忍着恶心,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我见到了一个女人。 她戴着红盖头,脸遮住了大半,嘴唇涂的猩红,冲我招手,一双手像是雪里泡过的一样白。 她不说话,只笑。 我不跟她走,她就上来牵我的手。 冰凉。 只有死人才有的那种凉。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乱葬岗。 雨还在下,我全身都淋透了,撒丫子就往回跑。 可我没跑两步,就能看到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笑嘻嘻地在前面冲我招手。 我调转方向跑,然而不管我怎么转头,她都在我前头。 而且,一次比一次近。 我吓得都不敢哭出声,一步步后退,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我回头一看,是瞎子。 我刚要喊他快起来,就在这时,天空轰隆一个炸雷,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瞎子靠在坟头上,显然已经没气了。 他的眼珠子都没了,只留下两个空空的血洞。 我腿软了。 那时我以为,我死定了。 那个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身有些奇怪的衣服,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男人头发很长,披散在肩上,墨一样黑。 雨点很大,但丝毫不能打湿他半分。 我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 这男人,有种邪气四溢的好看,薄唇微翘,一双桃花眼含笑。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子恐惧。 这是人在面对着比自己强大几千几万倍的东西时,所有的恐惧。 更奇怪的是,他一出现,那穿着红嫁衣的女人就不见了。 他走到我身前,对着我笑。 “等你这么多年,还是个孩子啊。” 他冲我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拉住我的手,我开始有些迷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我只见到一双很好看的手,往我左手上套了一样东西。 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等你长大了,拿它来跟我换样好东西。” 他声音未落地,我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等我再醒来,已经躺在家里了,我妈哭得眼圈都红了。 他们说我发了一场高烧,险些就过去了。 我问起乱葬岗,家里人都一脸茫然,说我根本没出去过。 但我的左手上,真的多了一枚草戒指。 等我病好,瞎子家就办了丧事。 村长说他俩是食物中毒,都没救过来。 可靠近棺材的时候,我分明闻到了一股带着腥臭的血腥味儿。 瞎子和他媳妇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至今都不知道。 因为那之后不久,我家就搬到了城里。 要不是我时常会想起那枚草戒指,我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怪梦。 我爸妈勤劳能干,从摆地摊卖衣服,直到现在做成了一个不小的批发商。 但他们从来不说是自己能干,他们只说是安饶命好,才把这个家给带了起来。 安饶就是我。 据说,小时候我妈抱我去庙里,有个僧人说我身世不凡,带有佛缘,凡事都能遇难成祥。 我爸妈从来不信什么佛啊道啊的,但对这话,他们深信不疑。 我的命运,好像确实不错。 我想要的东西,总是不用努力就能得到。 就比方这次考大学,我三年都没怎么努力过,竟然踩着线过了我最想去的那家。 眼看,我就要满十八岁。 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想要的一切,我都拥有了。 看上去,我未来的人生光辉而灿烂。 然而。 就在我十八岁的那年,我出了事。 我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一片混沌,有一个男人冲我笑。 他穿着一身青衣,眉眼细长,笑容邪魅。 他的下半身是蛇。 梦里,他总是拖着长长的蛇尾巴,要贴近我。 我每次都逃,但在梦里,他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我。 他的吐息之间,总有股腥甜的血气。 我每次都以为自己要躲不过了。 但,每当最后一刻,我的梦里都会出现——他。 他面容模糊,唯独一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眼清晰。 他总能在最后一刻,将蛇尾男人挡开。 蛇尾男人看他的眼神,像淬了毒。 我不清楚这两个男人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俩一定都不是人。 这个梦,我连续做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终于不梦了。 但我并没有好转,我开始吐血了。 医院查不出问题,我却吐得一天比一天多,最后只能住院,靠每天输血,才能活下来。 我爸妈他们,也从一开始的乐观,变成后来的愁眉不展。 就连我爷爷去世,我也没有回村。 我爸回了村,处理丧事,我妈跟我哥留在医院陪我。 这间病房,除了我,没人住。 我妈帮我擦擦脸,轻声问我:“饶饶,我去倒点水,行不?” 我半迷糊着,点点头。 我妈急匆匆走出去。 可能因为母女连心,我没跟她说过我的噩梦,但从我开始做梦起,我妈就一直不放心我,总是能陪就陪着。 估计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我总迷迷糊糊。 睡不着,也不清醒。 我别过头,看着窗外偶尔飞过去的鸟。 我看得出神。 突然,有什么东西,贴着窗框,从下面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 我眯起眼睛。 顿时,我心猛地一提。 那冒出来的东西,好像是……头发! 我想挪开视线,但我的眼神像是被定住了,怎么也挪不开。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 是那个蛇尾男人! 冷汗刷的一下,遍布了我全身。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疼。 不是梦。 那个蛇尾男人,是真的出现了! 这可是八楼! 我的噩梦,怎么会出现在现实?! 第002章 安饶,你这条命是我的 他瞳孔是濒临深黑的墨绿,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气。 有个声音在提醒我。 跑! 我顾不得手上还输着液,挣扎着下了床。 因为每天吐血,我没什么力气,撑着跑到门口,已经透支了我所有的精力。 但我手刚一碰到门把手,就被弹了回来。 我不信邪,再试,可身前就像是有堵无形的墙。 “嘶嘶……” 蛇吐信子的声音,就在我脑后。 我浑身颤抖,四肢僵硬,不敢回头看一眼。 我跑下来时,把留置针也扯掉了,温热的鲜血涌出,划过我的手指,落到地上。 一点冰凉,触碰到了我的指尖。 滑腻腻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敢看,可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向下移。 是那个蛇尾男人! 他拖着长长的青色尾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匍匐在我身旁,舔舐着从我手背滑落的血。 尖叫声冲到我的喉咙。 可不知为什么,我拼了命的尖叫,人来人往的医院,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 我想跑,可他缠上了我的身体。 巨大的蛇尾,卷绕着我,他吐出一点舌尖,上面挂着一丝猩红。 那是我的血。 我对上他墨绿的眸子,那里面,藏着一丝我看不透的东西。 是喜,或是怨。 一时间我分辨不清。 他缠着我,紧紧的,手指抚摸上我的脸颊。 “逃了这千百年,还不是要落在我的手里……安饶,认命吧,那只死狐狸保不了你!” 他的手指紧紧卡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起头,只能与他对视。 他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只能听懂,他的声音,越发怨毒起来。 “欠我的,你终究要还!” 他指尖一勾,我身上的病号服就开了。 我尖叫一声,想要扯住衣服,身上却突然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我只能眼睁睁看他剥掉我的衣服,看他眼底兴奋而怨毒的光,一点点疯狂。 记得我之前,曾经看过某本书。 上面写着:蛇性淫。 我顿时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不行! 不可以! 汗珠,从我掌心渗了出来,可我即便拼了命,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蛇尾男人低下头,噙住我的唇。 他尖锐的蛇牙,划过我的舌尖,顿时一丝腥甜,弥漫了我整个呼吸。 血的味道,让他更加兴奋了。 他将我压在身下,我甚至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勒在我身上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开始意识模糊。 难道,这就是我的死期…… 我苦笑。 我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竟然要死得这么难看。 我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我几乎要认命的瞬间,一丝温热,突然点在我的掌心。 好像是……一柄尖锐的手术刀。 这时,我耳朵里忽然嗡鸣一声,一个从容不迫,又带几分风雅的嗓音,微风一样掠过我的耳旁。 “对准了,左眼。” 意识模糊间,这声音突然令我生出了几分力气。 是死是活,先拼一把再说! 我咬着牙,对准他的左眼,用力刺了过去—— 蛇尾男人还沉浸在已经将我制服的快感中,丝毫没有防备。 说来奇怪,刚才无论我怎么踢打,怎么撕咬,都不能伤他分毫。 可现在,那手术刀刚一触碰到他左眼之前一厘米的位置,我就听到了一丝脆物崩裂的声响。 下一秒,冰凉的蛇血,溅了我满手。 他的痛苦嘶鸣声,震碎了满窗的玻璃。 那淡定,又似乎有些戏谑的声音,又不知从何处响起。 “她这条命,我保定了。” “死狐狸!又是你!”蛇尾男人咬牙切齿。 他此刻恨意滔天,可他的身影,却慢慢在我面前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我耳旁又浮现一阵嗡鸣声响,我腿一软,下意识要跌在地上。 有人一把拉住了我。 “饶饶,你怎么起来了?!” 来人把手里提的东西扔地上,用力抱着我,不让我摔跤。 “哥,我——” 来的人是我哥,安飞。 看见我哥的一瞬间,我眼泪就后怕地冲了出来。 我哥很震惊,“怎么了饶饶?哪不舒服?你先躺着,我给你叫医生!” 哪不舒服? 这还用问吗?! 这碎了一地的玻璃,还有我满手的血—— 我哥茫然,“你自己拔了留置针,肯定有血啊,你也真是,不怕疼么?” “我说的不是——” 我一抬手,话卡在了喉咙里。 溅了我满手的蛇血不见了。 我回头。 碎了满地的玻璃,也好端端地在窗上待着。 我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急忙摊开手,手术刀呢?! 刚才还被我紧握在手里的手术刀呢?! 怎么……也不见了! 我盯紧自己的掌心。 可刀就是不见了,只有一根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墨黑,油亮,被汗水黏在我的掌心。 我糊涂了。 难道我是快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吗? 我哥把脸一拉,“胡说八道!我死了你都不能死!赶紧给我回床上!” 他凶着我,动作却再轻柔不过。 “我跟你说饶饶,你这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啊,听哥话。不就是每天输血吗,咱家有钱,哥也有钱,一辈子缺不了你的血!” 他把胸口拍得咚咚响。 “你少跟饶饶胡说八道。” 我妈回来了。 她嗔怪地看一眼我哥。 “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咱饶饶肯定马上就好起来了。” 我哥挨训了也不恼,只顺着我妈的话说是是是。 我妈给我倒杯水,“来,饶饶,喝口热水。” 我接过杯子,小口啜着。 我刚想问问我妈,刚才在外面听见什么动静没,她就转身去拎我哥拿的东西。 她转身的一瞬间,我一愣,寒气像是利刃,直逼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有张人脸,贴在她的背上,露着白森森的牙,对着我笑。 我手一抖,水撒了一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我要是没看错,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而且,还是死人才会有的脸色。 “饶饶没烫着吧?!”我妈回过身,赶紧来看我手有事没。 她身影一闪,那张脸就不见了。 “我,我没事!”我强压住自己乱跳的心脏,“妈,你能转过身去吗?” 第003章 他用吻度我一口气 “咋了?” 我妈转过身,什么也没有。 可我分明看到了。 不,可能是我之前太害怕,出现幻觉了也说不定。 我以为,这事会就这样过去。 可我没想到。 深夜,那张脸找我来了。 今晚很热,病房里开了空调,我却还是燥热地睡不着。 陪床的是我哥,他已经睡熟了。 我实在难受,闭着眼睛硬睡。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吹气。 冰凉冰凉。 是空调坏了吗? 我睁开眼睛。 下一秒,我浑身一抖,彻底清醒过来。 我又见到了那张脸。 女人的脸浮在我的脸上,距离我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 她五官都很模糊,只有一张嘴,涂得猩红,滴血一般。 我刚想开口喊我哥,却发现我浑身瘫软,声音软绵绵地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这张脸白得可怕,完完全全就是一张死人的脸。 就是它在对着我吹气。 随即,它冲着我,一点一点地黏了过来。 我挣扎,想去推开它,可我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它。 它一点一点糊在我的脸上,那种冰冷滑腻的皮肤触感,紧紧包裹住了我的脸。 我能察觉到,无数根钢针一样的寒气,顺着我的毛孔,扎进了我的皮肤。 我疼,却喊不出来,只能在床上徒劳地打滚。 我的口鼻,都被那张脸给包了起来。 因此我无法呼吸。 窒息的感觉,一点一点淹没了我。 当肺里最后一丝氧气也消耗殆尽,我晕死了过去。 晕过去的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条长长的河。 隔着那条河流,有人在看我,眼神怨毒。 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可直觉告诉我,那就是那个蛇尾男人。 我想摆脱他,顺着河流向前跑。 可这条河怎么跑都没有尽头。 他长长的蛇尾,最终还是卷住了我,猩红的蛇信子就要往我嘴里钻。 我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一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我心头一惊。 捧住我的人,不是那个蛇尾男人。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量。 我睁开眼,看到了那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眼。 他身影是半透明的,与蛇尾男人交叠在一起。 一个想要了我的命。 一个想救我脱困。 那双桃花眼望着我,眼底充满了悲悯,“还是醒不过来么……” 我浑身无力,瘫软在那两双手之间。 那半透明的身体,抱紧了我。 他那两片好看的薄唇贴了上来。 很奇怪,明明是梦境,我却有种真真切切贴上去了的感觉,心脏疯狂悸动,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我的胸膛。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突然生机勃发的心跳。 他看着我,粲然一笑,一根手指轻点在我的额头,“醒!”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浑身大汗淋漓。 病床旁,是担心地看着我的安飞。 “饶饶,你做噩梦了?” “好像是……” 我的心跳还没恢复过来,我下意识触摸上自己的嘴唇,刚才的温热悸动,好像还停留在那里。 我脸微微有些发热。 “嘴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 我赶紧推他回去睡觉。 跟自己亲哥说做了这样的梦,我实在开不了口。 我哥躺下,又想起什么,“哎,你刚才在喊谁啊,什么离?” “离?” 这个字眼,让我心脏莫名一颤。 我似乎应该想起什么,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离……” 我喃喃念着这个字,突然,我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我妈喊来了医院,我说我要回老家,参加爷爷的葬礼。 我妈无论如何都不肯,我只能拼命哀求。 最后我哥看不下去了,插嘴道:“妈,要不,让饶饶回去一趟吧,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饶饶这两天挺好的,本来就建议我们出院休养两天。” 我用力点头,哀求地看着她。 最终,我妈被我们磨的没办法,还是同意了。 但她只同意我回去两天,两天之后,必须回来住院。 无论她说什么我都同意,只要能让我回去,一天也行。 我必须回去看看,证实一下“那件事”,究竟是我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当即,我妈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可能是心情的原因,回老家的路上,我感觉自己身体轻快了不少,以往苍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我以为,我们全家都回家给爷爷送葬,我爸一定会很欣慰。 可我却料错了。 见到我爸的第一眼,我心底就隐约一沉。 我爸的脸色很疲惫,眼眶下乌青一片,烟灰缸里满满的全是烟头。 爷爷的棺材,就停在堂屋,乌棕色的棺材,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我爸开口第一句就是:“出事了。” “咱爸不见了。”他说。 我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我爸推开棺材板。 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妈吓了一跳,“咱爸呢?!” 人都已经去世了,不在棺材里,还能在哪里?! “我也想知道!”我爸用力咬着烟,两手都不知道怎么比划,“咱爸就是……不见了。” 我妈当机立断掏出电话就要报警,我爸把她手机抢了过来,“不能报警。” “尸体都让人偷了,还不报警?!”我妈不同意。 我爸有点烦躁,“咱爸遗书就这么写的!” 他掏出一张纸,塞给我妈。 那是一张没头没尾的遗嘱,但一看就知道是我爷爷的笔迹。 上面清楚写明,倘若他死后发生了什么怪事,那都是安家应遭的报应,不要报警,不要深究,正常下葬即可。 也就是说,爷爷早就料到了,他死后会发生怪事。 “这怎么可能呢?”我妈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相信什么报应不报应。 在她眼里,东西不见了,就一定是有人偷了。 其实我妈说的这话也对,只不过,是不是被“人”给偷了,还有待商榷。 我爸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直到被我妈催的不耐烦了,他才低声道了一句,“我看见瞎子了。” “什么瞎子?”我妈没反应过来。 我的心却忽地一提。 村里,从来都只有一个瞎子。 第004章 有棺不埋,祸延七代 “别胡说,瞎子早死了!” “可我真看见了——” 我爸有点急了。 但现在急也没用,最要紧的事,是我爷爷该怎么下葬。 “有棺不埋,祸延七代。”我爸看看我,欲言又止,“咱爸的尸体必须得找到,要不没法下葬,空棺下葬,对后人也不吉利。” 我爸是在担心我,我的身体,的确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我妈立马就做出了决定,“走。” “上哪?”我爸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瞎子家。”我妈说,“你不是看见他了吗?而且村里也没别的地方能藏尸体,就瞎子那空着两间破屋。” 听我妈说要去瞎子家的时候,我心脏突然一沉。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爸妈就急匆匆出去了,临走叮嘱我哥,让他看好我,别让我出门。 我其实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想的。 这件事,玄乎。 但他们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只认为,是他们在城里把生意做大了,惹人眼红了,所以才偷着搞事情。 可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饶饶,别害怕哈,肯定是有人嫉妒咱家过得好,又不敢正面跟咱们对着干,就想了这种阴招。咱爸妈肯定一去找一个准,待会儿证据确凿,回来就报警。” 我哥是这么说的。 然而。 这个“待会儿”,一待就待到了太阳下山。 这村子不大,去瞎子家一来一回,二十分钟怎么也就够了。 我开始着急,安飞也沉不住气了。 “我去看看,你在家等我。” “我也去!” 我立马站起来。 看他不想带我,我赶紧找理由,“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安飞没辙,只能带上我。 村里没路灯,只靠一轮月亮。 安飞一直拉住我的手,怕我摔了。 走到瞎子家,我呼吸本能地停顿了一下。 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明明是盛夏季节,我却觉得浑身凉嗖嗖的。 “爸!妈?!” 安飞喊。 无人回应。 安飞举起手机照亮,我俩摸索着进了门。 扑面而来的先是一股霉味。 随即,是一种让我有点形容不出的味道。 说甜不甜,说腥不腥,呼吸之间痒痒地扫在喉咙尽头,让人不舒服。 而这股味道的来源,是—— 安飞丢开手机,猛地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掌心全是冰冷湿滑的汗。 一瞬间的工夫,他嗓子就哑了。 “别看,饶饶,别看。” 太晚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已经看清了堂屋里的东西。 一把椅子,端坐中央。 上面的人,我不知道是谁。 因为他已经没了脸。 他的一张脸,被完整地剥落下来,丢弃在一旁,白生生的皮就在尸体脚旁落着,叫人心颤。 安飞几乎是用拖的,才把吓软腿的我拖了出去。 其实他情况也不比我好,但眼下爸妈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再让我没依靠。 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我,衣服都被汗透了。 我哆哆嗦嗦挤出来一句话,“哥,咱爸妈呢?” 我哥的眼神也相当惊恐。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没事哈饶饶,没事,哥这就报警!” 谁知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我们试着打了无数个电话,报警也好,找我爸妈也好,通通都打不通。 天色越来越黑。 只要一想到身后还有那么一具尸体,我就脊梁骨生寒。 安飞拉着我,“我们找人去!” 村里还有其他人,总有人的电话有信号。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完全没有人理会我们。 敲了几家门以后,我俩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这夜的怪异。 村里明明有人,可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半点灯光也没有。 更没有人理会我们。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中。 我哥挨家挨户敲门,满头大汗。 “哥,别敲了。”我有点绝望,“不会有人给我们开门的。” 安飞咬着牙,抓紧我的手。 “饶饶你别怕,有哥在。” 我身体还没康复,走了这么多路,已经很累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总能闻到一股腥甜。 那味道很熟悉。 我开口,想喊安飞,随即就吐了一口鲜血。 “饶饶!” 安飞吓坏了。 我想安慰他没事,但疯狂吐血的我,根本就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能感到自己的体温,也随着鲜血,一起流出了我的身体。 最终,我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 一张皱纹纵横的脸看着我,松一口气,“醒了。” 这是哪里? 我嘴里还残留着血腥味,老人递给我一杯浓茶,“漱漱口,醒了就没事了。” “二爷爷?!” 我认出了他。 二爷爷紧皱的眉一松,“还能认人,问题就不大。” “你哥背着你,走遍了全村,才找来我这。” 安飞正好走进来,看见我,急忙过来,掏出个药瓶,“饶饶,吃药。” 这药能暂时止住我吐血。 吃药的时候,我听安飞说,他背着我,挨家挨户求人救救我,却没有一家人理会我们,直到来到二爷爷这,才看见光亮。 我猛地一下子想起来那具尸体。 二爷爷冲我压了压手,“不用报警,这事,活人管不了。” 我一愣。 这意思是……? “你们瞧见的,椅子上的那个,就是你们爷爷。”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不可能!” 我爷爷为人善良亲和,帮过村里不少人的忙,这辈子就没得罪过人,谁会偷走他尸体,又做出剥皮这么狠的事?! 二爷爷用力吸了口烟杆,灯光下,他眼底有些昏黄。 “你俩知道,今天是啥日子么?” 我跟安飞对视一眼,都说不出个啥来。 二爷爷的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十二年前,瞎子就是今晚娶的媳妇。” 我掌心下意识一缩。 十二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夜,我还清楚记得。 可,瞎子娶媳妇这件事,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二爷爷用力看我一眼,“丫头,你爷爷没你想的那么清白。” 我先是一愣,随即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二爷爷,我敬你是长辈,可你不能胡说!” 我不想听人栽赃我爷爷,尤其是在他死后。 我拉着安飞就要走,二爷爷没拦我,只是在我身后悠悠地说了几句话—— 第005章 血水里的眼睛 “瞎子又老又穷,还瞎,好人家的姑娘,如果没有点别的问题,可能嫁给他吗?” 我怼回去,“瞎子做的事跟我爷爷没关系。” 我爷爷不会做没良心的事。 二爷爷吐了口烟雾,“当年,就是你爷爷设套,让她嫁给瞎子的。” “不可能!” “那为啥,瞎子家的脏东西,只缠上你家,不缠别人呢?” 我张张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的确。 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 爷爷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你爷爷当年最想要的东西,就在瞎子手里。” 二爷爷语调很平,不带丝毫波澜。 我的眼皮却重重一跳。 忘了说,我爷爷年轻时,是个阴阳先生。 他跟我二爷爷是一脉相传,只不过我二爷爷的本事总不如他,这么些年,村里村外的人遇到蹊跷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爷爷。 我爷爷这辈子,无欲无求,唯独对一件事痴迷。 他手里有半部书,是他师父传下的,据说,看过那本书的人,可以通晓一切阴阳之事。 但他手里只有半本,另一半在哪,无人知晓。 我爷爷为这本书,寻找了一辈子。 如果瞎子手里,真的有他想要的另一半,那…… 我动摇了。 二爷爷起身,去了院子,刻意留地方给我跟安飞商量。 “他的话,可信么?”我有点没了主意。 “不一定。”安飞看看我,“但眼下,他是唯一能帮上咱们的人。” 安飞说的没错。 而且现在,我爸妈去向不明,生死未卜。 我能等,我爸妈可等不了。 决定好以后,安飞出去把二爷爷请了回来。 他俩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样东西。 炭火盆,还有一只铜做的,看上去就很古老的洗脸盆。 二爷爷跟我俩,围坐在一起。 铜盆里装了三分之二的水,清澈透明。 他吹吹炭火盆,木炭烧得通红。 我摸摸耳朵,身上有些燥热。 大热天的,本来就热,现在又守着一盆炭火,滋味实在不好受。 二爷爷捡过来旁边一把小刀子,“丫头,借点血。” 安飞急忙插嘴,“用我的不行吗?!” 二爷爷看他一眼,“这血,必须得用处子的血才成。” 安飞有点尴尬,把手缩回去。 他从小就是个混不吝又能玩的,偏偏又生了一副好皮囊,倒追他的女孩子乌泱泱一堆,早就不是什么处男了。 二爷爷又催促我,“丫头,手伸过来。” 老实说,这让我有点不舒服。 我小时候偷看过爷爷给别人看事儿的流程,也没说非得用什么处子血啊。 但眼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太担心我爸妈,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手伸了过去。 取血的过程倒是不疼,伤口很小,只滴了三滴血。 鲜血一入到清水里,立马化开了。 二爷爷摊开手,在那盆水上绕了几圈,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东西。 突然,他猛地一把,从炭盆里抓起了两块烧得火红的炭! 他用力攥住炭火,炭火炙烤着皮肉,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要不是二爷爷提前叮嘱过我俩保持安静,我估计都要喊出来了。 二爷爷额角青筋毕露,大喊一声,两手用力一攥—— 木炭被捏成了细碎的粉末,落入铜盆里。 随即,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原本平静的铜盆里,水猛烈地沸腾了起来,一抹浓艳的血色,自盆地蜿蜒上来,浸透了整盆水。 我瞪大眼睛。 铜盆里的水,已经尽数化作了鲜血,血腥味扑鼻。 我有种心脏被揪地越来越紧的感觉。 一点惨白,从盆底浮了上来。 那是什么? 我忍不住探头去看。 下一秒,我就惊到抓紧了安飞的手。 从盆地滚上来的,是一双眼睛。 怨毒,冰冷,带着浓烈的死气。 安飞用力捂住我的嘴,手指冰凉,刚才二爷爷叮嘱过,不可闹出大动静。 二爷爷此刻,眼睛里已经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他猛地一抄,将那两颗滴溜转的眼珠抄在了掌心。 我忍不住干呕一声。 从刚才开始,这屋里怪异的气味,就越来越浓重了。 俗艳的脂粉香,混杂着生肉腥膻的味道,浓烈到几乎要把人淹没。 “好了。” 随着二爷爷一声,屋里的气味,瞬间消失不见。 我再看过去,那盆水,已经又是澄清的模样了。 我忍着恶心,追问我爸妈怎么样了。 “生死一线。”二爷爷说,“明日破晓时分,是活着还是走死路,就见分晓了。” 我掏出手机。 凌晨一点。 夏天,天亮的早。 也就是说,我们不过只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二爷爷,您说,我们该怎么做。”安飞安抚好我,问。 二爷爷神色凝重,“怨气不除干净,那东西早晚还得缠上你们家。” 我们追问该怎么办。 二爷爷告诉我们,得先破了瞎子媳妇身上的怨气才行。 要破了她的怨气,就得先把她的尸骨从坟里挖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我不懂阴阳之事,但是我隐约记得,爷爷曾经呵斥过谁,说是……挖死人坟,是邪门路子。 搞不好,会遭反噬的。 看我迟疑,安飞悄悄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因为,就像他刚才说的,眼下能帮我们的,只有二爷爷一个。 爸妈现在生死不明,等不及我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但二爷爷给出的法子,又实在是…… 听,还是不听? 汗珠从我鼻尖上渗出来。 安飞等不及了,“这样吧,饶饶,你在家等,我去挖。” “不行。” 我还没开口,就听到二爷爷拒绝了他。 “咱俩都是男人,身上阳气重,未必能引得出那东西来,这事,安饶得去。” 二爷爷给的理由很正当。 可我心底,就是莫名其妙有一丝不安。 犹豫几秒,我说,“我去。” “但我要回家一趟。”我说,“去挖坟可以,我必须先回家一趟。” 安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对我的决定,他可能不理解,但从来没有过不支持。 我要回家,去取一样东西。 我决定赌一把。 或许,那样东西,可以保我平安。 第006章 我真的见过那男人 我回到了家,安飞和二爷爷等在院子里。 灯光昏黄。 我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到了书桌旁。 抽屉没上锁,好些年没人动,把手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我把抽屉拉开,手试探着,从桌面下方摸进去。 摸了约莫十几厘米,我指尖碰到了什么。 我把它从桌板上扯下来。 是一只信封,在这地方藏了这么多年,纸张已经发黄发脆,中间有一处微微凸起。 我打开它,一枚圆滚滚的东西,落在我掌心。 它还是嫩绿的颜色,这么多年,岁月的时光,没有为它镀上一丝枯黄。 它果然在这。 那个雨天,果然不是我的一场梦。 我真的见到过那个男人,这草戒指就是证据! 信封里,同时还飘出一张纸。 我捡起它,上面是我六岁那年稚嫩的字迹。 【墨离】。 我下意识念出口这个生涩的名字。 就在我唤出“墨离”二字的时候,有一股微小的气流,扫过了我的耳畔。 像是有人,在我耳旁低声细语了一句什么。 我能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从背后拥住了我。 我浑身发凉,迅速回头,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发愣间,安飞已经在催我了。 剩余的时间不多,我也不敢再拖延,匆匆将草戒指套在手上,出了门。 已经有十二年了,我都没有回过村子。 对这里的路,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倒是安飞,还记得一些。 乡间小路不好走,特别是上山以后,要不是安飞一直拉着我,不说寸步难行,也差不多了。 “二爷爷,咱这是去哪啊?” 好不容易有个喘气的机会,我问。 在我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我隐约记得,村里谁家死了人,的确是要埋在后山上的。 可也不是这条这么难走的路啊。 村里时常有人上山,早就走出了一条平坦的路。 但我们走的这条,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路,有些地方,甚至要劈开灌木丛,才能继续走下去。 “累了?再坚持坚持。”二爷爷说,“这就到了。” 到了? 我有点懵。 今晚月色明亮,基本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只是…… “这哪有路啊?!”安飞也挺懵。 二爷爷带我们,来到了断崖处。 从小,这地方家里人就不让我们来,说是有危险。 而且我记得我爷爷说过,山上就数这地方风水不好,没谁会把死人埋在这里的。 “就是要得这处风水。”二爷爷说,瞎子跟他媳妇,死得蹊跷,村里人都心知肚明。 就是怕他们作祟,才挑了这样一处地方,为的就是用风水上的煞气,压住他们。 算是以邪压邪。 二爷爷叹口气,“到底是没压住。” 安飞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他俩的坟,在下面?” “对。” 二爷爷找出绳索,套在一旁的大树上。 安飞撸起袖子,“我先下。” “不成。” “怎么又不成?!”安飞急了。 “得让她先下。”二爷爷指指我。 我还真有点不敢,崖底黑漆漆一片,本来就吓人。 再一想到,瞎子跟他媳妇就埋在那,更吓人了。 我哥自然是不同意。 但不同意也没辙。 二爷爷说,我是没破身的女娃,又病着,阴气重,是引出邪祟的最好办法。 所以,必须得我先下。 安飞一听就炸了,他有一万个不同意我去冒险。 然而,到最后,二爷爷一句话,就顶到他没话好说了。 “顶多还有仨小时了。” 爸妈现在正是生死关头,要是再不下,他俩恐怕就危险了。 时间不等人。 我只好硬着头皮,把安飞的话堵回去,“我下。” 安飞拗不过我,只能同意。 我没多少力气,靠自己爬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安飞把绳索捆在我腰上,这样可以一点一点把我放下去。 二爷爷往我手里塞了一截红线,另一端连着铃铛,在他手里。 “找到他俩的坟了,就拉这铃铛,我们立马就到。”他说。 我点点头。 安飞拉着绳索,把我一点一点放下去。 我也不知道这断崖到底有多高,只知道过了好久,我的脚才踩到地上。 我抬头,想看看他俩。 可奇怪的是,月色如刚才一般明亮,却怎么也照不到断崖上。 我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 老实说,我很害怕。 这些年,我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眼前这事,比恐怖片还吓人! 我用力吞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找坟。 听二爷爷那意思,找到坟头,这事就能解决的差不多。 但…… 坟头在哪里?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 崖底远比我想象的要宽广。 这里没什么高大的树木,基本全是灌木丛,一丛一丛,看上去像是无数坟堆。 要在这里,辨别出哪个才是瞎子媳妇的坟,实在是有些难。 我只能用笨办法,地毯式搜索,一处一处找过去。 我扒开灌木丛,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我身体不好,又刚吐了血,没多少体力,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我扶着一棵小树,想喘两口气再说。 一个女声,突然从我背后响起。 “小妹妹,你在找什么呢?” “我……” 我下意识要回答,突然一愣。 这么晚了,谁会出现在这崖底? 问我话的,到底是活人,还是……? 我心跳飞速飙升,心脏几乎都顶在了我喉咙口。 我想跑,但在这鬼地方,跑都不知道该往哪跑! 对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她语气很温和,“吓着你了?我家就在这,不怕,不怕。” 她语气真的很温柔,就像是幼儿园的老师在哄小朋友。 可能……她真的是住在这的人? 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也的确不了解。 我想试着冲她笑笑,但我刚才真的吓到腿软,嘴角实在扯不动。 她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还在温和地问我,“你在找什么呀?我也丢了东西,正在找呢。” 月光如水洒下,她的声音,比月色还要温柔。 能在这鬼地方遇到个大活人,对我来说跟中彩票了一样。 我刚想回答她的话。 可就在这时,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007章 他掰开了我的手指 今晚,月色真的很亮。 我背对着月色照来的方向,在地上投下一团阴影。 眼前的女人,是面对着月色的。 为什么……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 她还在继续说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呀?我也在找东西,你要找的,跟我要找的,是不是一样东西呀?” 从刚才开始,她就在重复这几句话。 几句很平常的话,在此刻听来,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她的脸,明明迎着月光,却始终都是一团昏暗。 我没办法跑。 我身后是断崖壁,只有身前一条路。 要跑,就必须得经过这个奇怪的女人。 我从没做过如此紧张的选择,一时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装死,还是拼一把冲出去。 我没有理会她,她自言自语的频率,却比刚才还要频繁了。 她一步步靠近我,嘴里念叨不休。 “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东西呀?” “它掉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刚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死命抓着这棵细细的树,指甲都快掐进去了。 救命! 谁能来救救我! 慌乱下,我用力扯动手里的红线。 但这东西,对眼前的女人,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还在靠近我。 女人堵死了我所有的路,身体摇摇晃晃,站在我身前。 她的声音,一点点变得凄厉。 “你有没有看见它?” “你到底有没有看见它?” 我怕得尖叫声卡在喉咙底,心脏像是有无数根针在一下一下地刺。 我哥呢? 二爷爷呢?! 他们怎么还不来?! 隔着一层阴影,我似乎都看到了女人眼底的哀怨。 她几乎都要压到我身上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 我在极度恐惧之下,腿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根本没有办法跑。 女人的身子,纤细又柔婉,像条柳枝,在夜风里随风摇曳。 只不过,她腰肢的晃动,没有风情,只有阴森。 我怕得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 女人抬起手,撩起一丝我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 “是你找到了,对不对?” 她缓缓抬起视线。 我听到自己脑袋里,有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轰地一下子炸开。 女人的脸没有皮,血痕和肌肉的纹理,就那样赤裸裸地展露在我眼前。 没了眼皮遮挡的眼球,圆滚滚,浮着一层说红不红,说白不白的垢。 哪怕是隔着朦胧的眼泪,眼前这一幕,也足以让我全身神经紧绷。 我的尖叫声,终于还是冲破了喉咙。 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冲出来的了,只记得,等我稍稍平静下来,意识稍微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去了一段距离。 我靠在一个圆滚滚的土包上面,掌心里全是黏腻的汗。 女人不见了。 我……是成功逃出生天了吗? 我喘息着,想靠在后面,让自己歇息一下。 但我还没怎么用力,我靠着的东西,就塌了一下。 我也闪了一下,差点闪到腰。 我这才开始注意,自己刚才靠着的东西是什么。 月光下,这隆起的土包上,寸草不生。 怎么看怎么像是……坟包! 这是谁的坟? 我颤颤巍巍起身。 坟前,有一块木头做的墓碑,上面缠满了藤蔓。 我颤抖着伸出手,扯开那些藤蔓。 腐朽了半截的墓碑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红梅。 如果我没记错,瞎子媳妇,就叫这个名字! 那阴恻恻的声音,冷不丁又在我耳侧响起。 “你终于找来啦——” 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要跑。 女人的笑声,阴森又执着。 我刚跑出去两步,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脚踝。 那手枯槁又冰冷。 只有死人的手,才会这么冷。 我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那只手,想将我拖回坟里,我双手胡乱抓着周遭的一切,用来抵挡它的力气。 但那些灌木都不结实,全都噼噼啪啪断成了两截。 我真的很怕。 我怕得要死! 我的手被那些灌木,划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疼的要命。 可我知道,我再怕,再疼,也不能松手! 如果我放弃了挣扎,被她拖进坟里,那我就只剩死路一条,也没有人可以救我爸妈了! 我咬着牙,把尖叫的力气,全用在手上。 估计是老天爷怜悯我,终于,我双手掰紧了一棵树。 那树不够粗壮,也不怎么高。 但跟那些脆弱的灌木藤蔓比起来,它是此刻唯一能救我的东西。 拽住我手腕的手,力气很大,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力气。 我死命扒住这棵树,宁死也不松手。 我不知道我哥他们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但我清楚,我多坚持哪怕一秒钟,就多一分的机会。 我不能死。 我要去救爸妈! 脚步声,终于传了过来。 我欣喜地抬起头。 是二爷爷来了! 二爷爷的本事,没有我爷爷大,但让那只手松开,应该不成问题。 我满心期盼。 然而。 二爷爷的脚步,慢了下来。 最后,他干脆停在了我身前。 “救、救我——” 我艰难地喊出声音。 二爷爷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 我惊恐而茫然地抬起视线。 二爷爷的眼神,好冰冷。 跟那个之前给我倒水,安抚我和哥哥的二爷爷,完全不一样。 “二爷爷?” 对上他的眼神,我忽然后背一阵发冷。 二爷爷蹲下身。 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将我拉开。 可他没有。 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疲惫的心跳声。 终于,他伸出了手。 我的眼睛一亮。 然而下一秒,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二爷爷的确对我伸出了手。 只不过,他是在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头。 “二爷爷?!” 我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 恐惧瞬间包裹住了我。 我想不通为什么,但眼前的一切,分明在告诉我,二爷爷不想救我。 二爷爷慢悠悠地掰着我的手指,语气如常,“丫头,你别怪我心狠,我也是没法子,谁不想活下来呢,是吧?”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愤怒而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骗了我们?!” 第008章 抱歉,你还不能带她走 “我想活啊,丫头。谁让你爷爷不肯帮我最后一回呢?” “我也不过是想赚点钱,就帮了瞎子一回,也不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不是?” 无耻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是他收了钱,拐了瞎子媳妇回来,却把罪名推到了我爷爷头上! 瞎子媳妇这次真正要报复的人,是他,不是我家! 是他用了什么手段,才把灾祸引到了我家,我爸妈不见了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他搞的鬼! 二爷爷边说边掰着我的手指头,笑得比鬼还阴森。 “我本事的确不如你爷爷,压不住那小媳妇了,可偏偏这时候你回来了。好歹你叫我一声二爷爷,你就帮二爷爷一回,下去陪着她,压住她的怨气吧。” 我愤怒到了极点,我一只手已经被他掰开了,另一只手死命扒着树干,指甲都快翻过去了,生疼,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哥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不知道二爷爷用了什么话拖住他,他现在才来。 安飞看见我身后的那只手,脸都吓绿了。 他大喊一声就冲了过来。 看着二爷爷的脸,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过来!”我大喊。 可已经来不及了。 安飞救我心切,冲上来就拉我。 随即,“砰”的一声闷响。 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我脸上。 “哥——” 我声嘶力竭,眼眶都有种撕裂的疼痛。 沾着血的石头,滚落在二爷爷脚下。 他对我哥也下了杀手。 随即,他又用力一脚踹在我手上。 剧痛袭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没了阻力,那只手张狂起来。 我的身体在地上摩擦,随即我便脚下一空,摔进了一处空洞。 这空洞有些深,我摔得龇牙咧嘴。 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疼才减轻了些。 我看向四周。 但我很快就知道,看了也是白看。 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亮也没有。 空洞里,有种陈年腐朽的气息,呛得我头晕。 对了,我哥呢? 我记得掉下来的时候,我是紧抱着我哥的。 他人呢? “哥?哥!” 我喊他,双手在地上摸索。 我猜自己是掉进了瞎子媳妇的坟。 可这坟里面,怎么会这么大? 我怎么也摸不到我哥。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手指都被磨破了,还是没有找到我哥。 我又疼,又恐惧。 坟里潮湿的气息,仿佛又让我回到了六岁时那个可怕的雨夜。 我知道这样挺没出息,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阴暗中,我听到了幽幽一声,女人的叹息。 随即,有人扯住了我的手。 那手的触感,我一辈子都记得。 六岁那年,就是这只冰凉苍白的手,带我去了坟堆上。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双腿软到不能动。 她又来了。 在黑暗之中,一张白生生的脸,浮现在我眼前。 是瞎子媳妇。 她不说话,只叹息。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站起身,由着她领着我往前去。 她要领我去哪? 我想逃,但自打她看我一眼过后,我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了,只能跟着她走。 我听人讲过这种情况,这就是被脏东西迷了。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跟她走。 走了,就一定回不来了! 可我没有跟她对抗的力量。 我急得眼泪吧嗒吧嗒一直掉。 那一缕微风拂过我耳畔的时候,我眼都已经哭红了。 戴着草戒指的手指,微微发烫。 男人的声音,若有似无,带着一声轻笑。 “又哭鼻子了,阿饶,这可不像你。” 谁?! 我浑身一激灵。 这声音我肯定自己听到过—— 是他?! 墨离! 我在心中喊出他的名字。 一点荧光,亮在我眼前。 我瞪大眼睛。 真的是他! 墨离长发垂地,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冲我伸出手,唤我一句,“阿饶。” 他跟十二年前一模一样。 不,似乎有些不同。 此刻墨离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虚虚的立在我眼前,像是随时都会散去。 他应该是来帮我的。 我想到他身边,可瞎子媳妇的手,死攥着我,我寸步都不能动。 瞎子媳妇盯着墨离,一双暴突的眼球含冤带恨,血红一片。 她不甘就这样放开我。 被人设套,嫁给一个陌生男人祸害。 她死也要带一个人走。 否则,她不甘! 她未说出口的话,全隐含在她充血的眼睛里。 墨离上前一步。 “她是我的,你不能带她走。” 瞎子媳妇不动,怨气却冲天而起。 我被这股怨气压到动都动不了,随时都会晕过去。 墨离也不动,只安静地盯着瞎子媳妇。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 “眼睛被人遮住了么,原来如此。” 墨离迅速探出手,两指并在一起,飞速在瞎子媳妇眼前一滑。 瞎子媳妇松开我,踉跄几步,哀嚎一声,随即,她猛地站稳了身子。 就在这眨眼的工夫,墨离已经将我拽到了身后。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瞎子媳妇,生怕她怨气爆棚,又做出什么。 然而,她脸上却只是一副怪异表情。 她眼球上的垢不见了,一双血红的眼珠清亮。 墨离垂手而立,“冤有头债有主,去找你该找的人吧。” 瞎子媳妇看了墨离一眼,眼底似乎有些感激。 下一秒,腥风刮过,瞎子媳妇不见了踪影。 她……就这么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 墨离转过身,我浑身一僵。 我知道他是来救我的,可我怕他。 人也是动物,凡是动物,面临比强大太多的存在时,就会有种本能的恐惧。 他探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我的脸。 我心头一提,下意识后退半步。 “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怕我。”他笑,眼底略有些落寞。 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至少不应该用刚才的态度,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不是怕你,我是——” 一开口,我脸就涨红了。 我也太不会说话了,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但我必须得壮着胆子跟他开口。 毕竟,还有人等我去救呢。 “墨……” 我想称呼得尊敬一些,可我想了一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索性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墨离。” 第009章 她坐在棺材旁笑 他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家里人都遇到危险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真的很着急。 墨离笑笑。 他忽然轻轻抱住了我。 这一次,我没有避开他。 他轻柔拍打着我的后背,声音扫在我耳畔。 “闭上眼睛,睡一觉,等你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我本来焦急的要命,是不想睡的。 可他一开口,我眼皮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打架。 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真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我彻底睡死过去之前,我清楚地听到了三个字。 “我等你。” 我很想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随时都可以找到我么,为什么还要等我呢? 说是等我,又是在哪里等? 无数个问题,气泡一样冒了上来。 但我还没问出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睡了应该不久。 后来,我是被人嘈杂的脚步声吵醒的。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头上缠着绷带的安飞。 “醒了!爸!妈!我妹醒了!” 爸妈回来了?! 我撑起身子。 我爸妈已经走过来了,围在我身边。 “饶饶,好点了没?”我妈关切地问我。 一切,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茫然。 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且不说我爸妈,我哥不是跟我一起,被埋在坟堆下面了么? 他又是怎么出来的? 估计是我的表情太懵,我妈哦了一声,为我解释。 “咱们全家食物中毒啦。” 食物中毒? 我爸说:“你爷爷留下的茶叶,已经坏了,咱们喝了以后都食物中毒了,这不就出现幻觉了么。” “我跟你爸倒在村口,幸亏让人送回来了,就你哥倒霉,倒下的时候撞石头上了。” 我越听越懵,“那,我爷爷呢?!我爷爷的尸体呢?!” 我爸妈疑惑地对视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爷爷那不好好的在棺材里么,饶饶,死者为大,就算你爷爷宠着你,你也不许乱说话啊。” 我彻底懵了。 不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不是被瞎子媳妇缠上了么?还有二爷爷,二爷爷呢?! “要不你们先出去,我陪饶饶就行,她刚醒,人多了屋里闷。”安飞说。 我爸妈出去了。 我一把抓住安飞,“你都记得,对不对?!” 我比划着,有点语无伦次,“坟头,有只手,抓住了我脚!还有你的头,是二爷爷干的!” 安飞一把捂住我的嘴,“嘘!” “刚才我这么说,咱爸妈都要给我送急诊了。你也记得,那不是做梦,是不是?!” 我跟安飞对视一眼。 果然。 那不是一场梦。 只是有什么更强大的力量,强行让一切回到了正轨。 记得这件事的,只有我和安飞。 但…… 这真的不是一场幻觉么? 这件事太过诡异,我又有些怀疑自己。 安飞想了想,“是不是真的,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带着我,来了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门是虚掩着的。 我哥拍拍我肩膀,示意我别怕,推门就进去了。 我脚步还没迈开,就僵在了原地。 正午,暴晒的太阳,我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 院子里,停着一口棺材。 有棺材不稀奇。 在村里,凡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里,都会存着那么一两口棺材。 只是,让我恐惧的不是棺材,而是棺材旁笑眯眯的女人。 瞎子媳妇穿着一身红嫁衣,守在棺材口上。 剥下的脸皮,被胡乱黏回了脸上,看上去就像是毁容了一样。 就算这样,我还是可以看出,她是在笑着的。 我哥是看不见瞎子媳妇的。 他只是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攥紧我手,“你看见什么了?” 我僵硬地点点头。 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了。 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这老东西是遭报应,死了?” 我一个没拉住安飞,他就去了棺材旁。 我赶紧上前拽他走。 拽他的时候,我无意间扫了一眼棺材里的人。 二爷爷气息微弱,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 估计,是差不多了。 我没多看他,更不想救他。 想起他做的那些缺德损八辈的事,我不帮他快点死就不错了。 安飞冲他吐了口唾沫,拉着我就要走。 我们刚迈出去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有气无力,又有些扭曲的笑声。 是二爷爷在笑。 他的声音,已经干瘪的不像样子。 他喊着我爷爷的名字,怨气十足,“哥啊,我的哥,你一辈子都压我一头能怎么样?到底不还是救不了你孙女!” 安飞脚步一顿,“老东西你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嘿嘿,我胡说八道……” 二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也越来越怨毒。 “你家丫头的魂魄已经快散干净了……找不回她的魂魄,神仙来了也难救!” “呵呵……呵呵呵……好啊,我死,还有个丫头陪葬,好啊——!” 安飞气得额角青筋直蹦。 他才不管二爷爷是不是快死了,回去就要踹他棺材。 我好说歹说,才把他拉走了。 傍晚,二爷爷的死讯就传来了。 村里人说,是他屋子上方,密密麻麻的盘旋了一片乌鸦,这才有人察觉不对,进去一看,二爷爷已经在棺材里断气了。 “老东西早他大爷该死了。”安飞往我手里塞切好的西瓜,嘟囔着,“还敢咒我家饶饶,活该自己死了吧。” 安飞这人向来是爱憎分明,如果不是有我爸妈拦着,他可能还要去二爷爷坟头上蹦迪也说不定。 “算了,反正人都死了。”我宽慰他。 我咬一口西瓜,感觉很放松。 之前我都以为,我家肯定没救了,现在还能围在一起吃西瓜,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不过,这西瓜的味怎么有些不对呢? 我又咬一口。 西瓜应该是脆甜脆甜的才是,现在吃起来,怎么感觉黏糊糊,还有股子怪异的铁锈味呢? 我抬起头,想问问我妈,这西瓜是不是坏了。 我妈见着我第一眼,脸色就刷地一下白了下去。 我哥飞快地扔掉了手里的西瓜,过来扶住我。 我还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鼻腔最深处就猛地一热。 第010章 找,掘地三尺也得找 “饶饶!” 我妈叫的都不像人的动静了。 大团大团的鲜血,从我口鼻里涌出来,哗啦啦地流淌。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多血。 “回医院!快回医院!” 路上,我妈把油门踩到了底。 安飞一直抱着我,给我擦吐出来的血。 他吓得手指冰凉,一直安慰我,“没事,饶饶,不会有事的啊,哥保护你,咱家饶饶不会有事……” 说来奇怪,这次吐了这么多血,我只感觉身上发凉,却没有要晕过去的感觉。 回了医院,又是好一通检查,然后输血。 折腾到半夜,我的血总算止住了。 大夫这次直接跟我家里人说了,实在查不出问题在哪。 光靠输血,活下去的机会渺茫。 “小姑娘禁不住这么折腾,你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大夫是这么说的。 我妈坐在床边,攥着我的手,一晚没睡。 第二天,我爸匆匆给我爷爷下了葬,也赶紧回来了。 听了我妈说的,我爸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他们不是不想给我治病,可治病,总得有个病因才是。 现在检查结果就是我身体哪里都没问题,但就是吐血不止。 这次安飞很沉默。 等我爸妈都没话了,他才开口。 “你们说,绕绕是不是……撞邪了?” 从一开始,就有人说我是撞邪了,但那会儿我爸妈不信。 等家里被我磋磨了这么久,我爸妈也有点不得不信了。 “那,那咋办?” 我妈看向我爸。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爸做了决定,“找高人!掘地三尺也得把救我闺女的人给找出来!” 我知道,安飞是对二爷爷临死的话上了心。 他说什么,我的魂魄散了,找不回来就只能死。 这要是从前,我也不信。 可我们刚经历了瞎子媳妇的事,这让我不得不信。 我爸妈他们开始了找高人。 他们花钱,托关系,找遍了能找的人。 结果找来的,要么是骗子,要么直接就说这事他们办不了。 我爸妈一天比一天着急,我一天比一天憔悴。 现在我对着镜子看,感觉里面那个风一吹就倒,嘴唇惨白的人,简直都不像是我自己了。 我哥提着鸡汤回来,看我站在窗口,赶紧过来扶我。 “别随便下床!” “没事。”我冲他嘿嘿笑,“今天没吐血,精神好着呢。” 安飞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刚想跟他说什么,病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了。 进来的是我爸妈。 “走,饶饶,跟爸妈走一趟!” 他俩脸上,是这些天难得一见的光。 我没问清楚为啥,就被他俩塞进车里了。 路上,我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爸妈花了大价钱,请出了一个十年没下山的道人。 据说,这道人很有些本事。 但那道人说,要亲自见我一面,才知道能不能救我。 不过五分钟,我们就到了。 我爸妈托人,把道人安排在最近的酒店里。 进门之前,他们一再叮嘱我跟安飞不许乱说话。 门开了。 我见到了那道人。 这道人说不上多大年纪,明明须发皆白,脸上却是红光满面,不见一丝褶皱。 “道长好。” 我打过招呼,就不敢乱说话了。 道人一见到我,就叹了口气,“回去吧。” 一听他这么说,我妈就绷不住了,眼泪刷一下子下来了。 她求道长,一定要救救我。 能找的人,他们已经找遍了,要是这次还不成,我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这小姑娘的魂魄已散,你们就是找神仙也难救,固魂之术是禁术,我实在不会。”道人实话实说。 我一听,这道长还真有点本事。 他说的跟我二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我妈按着我的头就让我跪下了,哭求他一定要救救我。 我爸则是表示,只要能救我,除了事先允诺的一大笔钱,他还可以帮他重修那个破破烂烂的道观。 总之,只要能救我,怎么都成。 安飞更是红着眼圈,一言不发,就跪在地上砰砰给他磕头,都磕出了血。 道长面露为难。 他去拉我哥,“先起来。” 我哥不起,头磕地更用力了。 道人又叹口气,“我也没说不救啊。” 他问过我生辰八字,又掐指算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你们这姑娘,命里还有个坎儿。” “这道坎儿,她要是自己能过去,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 我爸妈忙问他是什么坎儿,但他再不肯多言一句了。 他只说,七天之后,自见分晓。 老实说,我心里有点虚虚的。 就我现在这副憔悴成狗的模样,什么坎儿我也过不去呀。 但听他说的,似乎又很像是那么回事。 我爸妈在车上一琢磨,就有了主意。 “安飞,这七天你看好了饶饶,不准饶饶出病房。”我爸很严肃地说。 我妈补充,“对,让饶饶在病房里待一周,什么坎儿还过不去?” 他俩想到的我的坎儿,是我的病。 一直待在医院,万一真的病发严重,医生抢救也及时。 要是在医院都过不去这个坎儿,在别地方更过不去。 我没吱声。 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从停车场出来,我们往住院部走。 刚走过一栋楼,就看见前面人密密麻麻。 “怎么回事?” 我拉着我妈,往前几步,这才看见,是有人要跳楼。 要跳的是个孕妇,挺着大肚子,站在天台最边缘。 下面的人已经报了警,都在苦口婆心劝她下来。 “怪吓人的,走吧。”安飞扯扯我,“别看了。” 他不是没同情心,只是他更担心我,怕我吓着。 楼下的人,都在劝她,都在说什么,为了孩子,也不能跳之类的话。 不过,这些话好像都没安慰到她。 她抓着栏杆,哭得歇斯底里,“我的孩子不见了!把我的孩子还回来!” 有个热心肠的大婶,急得汗都出来了,“你孩子不就在你肚子里吗?!” 那女人又哭又叫。 安飞要拉着我走。 我刚动身。 下一秒,只听巨大地一声闷响。 我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血。 地上全都是血。 四周,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第011章 镜子里支离破碎的脸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安飞没来得及遮住我的眼睛。 我全都看见了。 不对,应该说,我是最先听见了。 人体跟水泥地面碰撞的闷响,骨骼一刹那碎裂的脆响…… 我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动静,令人身上发毛。 孕妇跳下来,当场就直了眼睛,死了。 鲜血从她身下向四面八方蜿蜒,开成了一朵腥气十足,妖娆的花。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有人死在我眼前。 我浑身一阵发麻,干呕了起来。 我妈他们赶紧拉我走。 然而,就在我转身的一刻,我看到那女尸冲我眨了眨眼。 她嘴唇瓮动,对着我说了一句什么。 可那句话,还没传到我耳中,就被反应过来的人群里的尖叫声给冲散了。 我妈脸色也有些发白,连声说着造孽。 他们把我拉回了病房。 仔细关上门,我妈他们才松了口气。 安飞关切地我,“饶饶,没吓着吧?”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吓懵了,总之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 我住院的这栋楼,前面就是孕妇跳楼的那栋。 警车已经赶了过来,医院也去了人急救。 可惜的是已经晚了,孕妇一尸两命,都没救过来。 “就觉得,那孩子挺可怜的,都没见过天日。”我说。 我妈脸色一下子变了,赶紧捂住我的嘴。 “别在附近说这个,容易撞邪!” 从前最不信邪的我妈,在我出事以后,反而变成了最迷信的一个。 我心疼她,就不说了。 我妈摸着我头发,看着我,也满是心疼。 “饶饶,不是妈神经质,妈实在承受不起你再出什么事了。” 我鼻子一酸。 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妈就老了许多。 “这一个星期,咱忍忍,就在病房不出去啊,听话。” 我点头,让她放心。 话虽这么说。 可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以前我住院的时候,也没这么想去外面溜达,现在不让我出去了,我反而特别想出去走走。 总觉得,在屋里闷得慌。 手机都被我玩到没电了,安飞把他的拿过来,“先忍忍,哥明天给你再买两台,换着玩。” “不要。”我说。 总翻来覆去地玩手机,也就那么回事。 我靠在窗台上,看着对面楼里的灯光。 大概是我心理作用。 自打我亲眼看见那孕妇跳楼最后,我鼻尖上就总有一股萦绕不去的血腥气。 甜丝丝的,又带着一丝腥膻。 越过前面那栋楼,就是孕妇跳楼死的地方。 “哥,你说她为什么跳楼啊?” 安飞一下子来了精神,“想听八卦啊,来我给你讲。” 安飞说,那孕妇一开始挺正常的,但几天前开始,她就开始神经兮兮的,一直说自己的孩子不见了。 刚开始她家里人没在意,谁也没想到后来她会跳了楼。 “估计是产前抑郁症。”安飞说着他刚学来的词,“她家里人今天在医院好一通闹呢,说是医院的责任,要医院赔钱。” 我听得唏嘘。 女人不易,做了母亲更不易,尤其是产前产后患上抑郁,又得不到家人关心的那些。 真的怪可怜的。 不过这次,我没把想法说出来。 会让我妈担心的事,我不愿意做。 安飞抹一把额头,“饶饶,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啊?” 医院是中央空调,以往总是调在最舒适的温度。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说不出的闷热。 “我去洗把脸。”我说。 我住的是单人病房,洗漱什么的都很方便。 今晚的确热,水管里出来的水,都带着一股闷闷的温度。 我胡乱冲了几把脸,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镜子里,我的脸干干净净,有水珠在往下滴。 我伸出手,触摸上镜面。 镜子里的人太瘦了,再这么瘦下去,都要脱相了。 我轻轻探口气。 突然,我发现有点奇怪。 镜子上,隐隐约约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我伸手去擦。 擦干净白雾的地方,一点一点展露出一张脸。 几秒后,我的心猛地一沉,手僵硬在原地。 镜子里,又清晰地映出了一张脸。 可那不是我的脸。 那张脸很饱满,有些浮肿,眼皮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这是…… 是那个跳楼的孕妇! 我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要逃。 我的手用力按上门把手,门把手却纹丝不动。 “哥!哥!”由于恐惧,我的嗓音都变了声调,“安飞!救救我!” “饶饶?!” 我哥听见了我的喊声,飞快奔了过来。 我在里面拍门,他在外面用力推,“怎么了?!饶饶?!” 我尖叫着,疯狂拍门。 我不敢回头看。 她却找我来了。 一只手,缓缓搭在了我肩膀上。 那只手没什么力度,因为骨头全都碎了,软绵绵,冰冰凉,像只腥臭的章鱼。 她圆滚滚的肚子,顶在了我的腰上。 因为有这么大这么挺的肚子隔着,她要把脸贴在我脸旁,格外费劲。 “哥——哥!” 我已经吓破了胆,除了会疯狂喊我哥救命,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竭力让自己眼睛不要斜视,不要去看那张血肉斑驳的脸。 但嗅觉我却控制不住。 那股子刚从身体里冲出来,新鲜热辣的血气,从身后包裹住了我。 “我的孩子……” “我要我的孩子……” 她一声比一声凄厉,“那不是我的孩子!” 我俩的尖叫声,一起冲穿了天花板。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洗手间的门,被安飞用力撬开了。 他一把抱住我,用力抱紧,使劲按着我的后背,“饶饶别怕!哥来了!什么你都别怕!” “哥——!”我死命攥紧我哥的衣服,崩溃大哭。 太吓人了。 真的太吓人了! 安飞一句话也不多说,就这样抱着我,安抚我,直到我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你看见什么了?”安飞小心翼翼地问我。 “镜子,镜子!她出来了!” 我太害怕,以至于语无伦次。 安飞提起地上的螺丝刀,一手牵着手,用力踢开洗手间半掩的门。 我躲在他身后,死活不敢再看一眼。 我怕又看到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第012章 哥,他来了! 我哥警惕地看着一周,最后视线停留在镜子上。 我赶紧去扯他,让他别看,生怕他也被缠上。 结果我哥只是回头摸摸我脑袋,“就是镜子碎了,别害怕。” 镜子……碎了? 我抬头,看过去。 果然,镜子碎的横七竖八。 可我不是怕这个! 我是—— 看着安飞担心的眼神,我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刚才的一幕太过诡异,我甚至都不敢说。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我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之前的我,总是坚信世界上没有“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然而现在,我却动摇了。 安飞担心地看着我,“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是不是低血糖了不舒服?” 他让我回床上坐着,仔细吹凉鸡汤给我喝。 我没敢多喝,我怕喝多了又去洗手间。 现在那地方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到了晚上十二点。 安飞在另一张病床上,睡得的很沉。 我眼皮也一直发沉,但我不敢睡。 只要一闭眼,我就能看到跳楼孕妇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而且…… 她在死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我打个哈欠。 熬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因为我太害怕,身体有种本能的反应,五六点钟我就醒了过来。 我根本没睡好,头一个劲地发沉。 那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里,我好像又做了个梦。 梦里,有条青色的巨蛇,面对面盘亘在我身前。 大蛇身上全是淋漓的血。 它用人类的语言对我吼。 他吼的是,安饶,我会让你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那份凄厉和怨毒太深,以至于我醒了都回不过神来。 我使劲按住太阳穴。 真糟心。 最近这到底是怎么了,怪事一桩接一桩,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我有点暴躁。 我哥已经起床了。 有人进来,他跟来人热情地打招呼,“赵医生,查房啊。” 赵医生不是我的主治医生,只是偶尔来查房而已。 “大夫,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问。 一般查房不会只有一个人。 “哦,今天都忙。”赵医生低头写着什么。 他询问我一些平常的问题,我一一回答。 对我来说,这已经是寻常的事了。 全都问完,赵医生就可以走了。 但今天,他没有着急走。 他低头写着什么,似是不经意地问我:“做梦了?” 嗯? 我一愣。 他怎么会知道? 赵医生双手撑在病床边沿上,笑眯眯问我,“梦见什么了?” 我本能地有些抵触。 这话题已经超出医生和病人的界限了。 我不想回答,但他的脸却越贴越近。 一股滑腻腻的腥气,随着他靠近我。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诡异而狰狞。 “是不是梦见我了?” 他的嘴一开一合,不知什么时候,赵医生的头,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蛇头。 就像我梦里的一样! “哥——他来了!” 我放声尖叫,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用力砸过去。 我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直到安飞冲过来。 他抓住我手,“怎么了?!饶饶,怎么了?!” “他!他——” 我颤抖着,指向赵医生。 赵医生被水杯砸到了头,一脸懵逼地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抓住一只圆珠笔。 他看上去比谁都要茫然无辜,“我,我就是低头捡支笔。” 我喘息着,紧抓着安飞的手。 没有。 周围什么都没有。 巨大的蛇头,黏腻的腥气。 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间病房。 我哥好说歹说,给赵医生道了歉。 幸好,我身体最近的确太糟糕,赵医生表示我偶尔的失控能够理解,但是也叮嘱了安飞,说是要让家属盯紧了我,别闹出更大的事来。 安飞出去送赵医生。 我在病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 大概只有我知道,刚才那不是幻觉。 虽然很模糊,但我能感应到。 那条大蛇,就藏匿在我附近。 他就躲在某处阴暗的角落,长长的,血红的信子一吞一吐,用某种怨毒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躲在被子里,大汗淋漓。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墨离。 我看着手指上,那依然碧绿的草戒指。 我清楚记得,六岁那年,墨离告诉我,十二年后,让我用它,去找他换一样好东西。 可他现在在哪里呢? 为什么,他都不出现了? “饶饶?”我哥回来,“你卷被子里干什么,不热么?” “哥。”我说,“我想回家。” 莫名的委屈,将我缠绕了起来。 我想回家,想回到没生病之前,没遇到这些怪事之前。 安飞摸摸我的头,“乖,不回家,回家有什么好,怪无聊的,你看医院多好,还能吹免费空调呢。”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在我生病之前,安飞最爱玩,大学放假一回家,他就没有在凌晨之前回过家。 然而现在,他只能陪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 我鼻子一酸,“哥,对不起。” “胡说什么呢。”安飞眼神很温和,“你是我妹,照顾自己妹妹天经地义。” 他抓着个扇子,帮我扇凉,“昨晚没睡好吧?都有黑眼圈了,快睡会儿吧。一会儿,咱妈就过来了。” 我听话地躺下。 而且,我也实在是困了。 昨晚,我跟整晚没睡没区别。 现在有安飞守在我身边,又是阳气重的大白天,所以我就没那么害怕。 听着安飞拍打扇子的声音,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到下午五点才醒。 见我醒了,安飞才起身,伸一伸懒腰。 我妈也在旁边,“行了,安飞你回去休息吧。” 我妈说,在我醒之前,我哥一直不肯走,怕我醒了见不到他着急。 这一觉,我补得很好,一点都不困了。 但到了晚上,我就后悔了。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根本没办法闭眼。 深夜的医院住院部,格外安静。 一个个病房,安静得就像是一个个停尸间……够了! 我使劲捂着自己的脑袋。 乱想什么呢! 本来最近的蹊跷事就已经够多了,再胡思乱想,我早晚得疯! 睡不着的我,躺在病床上,左翻右翻,看什么都不对劲。 白天还很正常的一切,到了晚上,似乎都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第013章 别伤害我哥! 我蒙上被子,试图强行让自己睡着。 约莫过了十二点,走廊上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没有了。 我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去。 然而…… “吱呀——” 微弱的声音,一下子挑动起了我的神经。 寂静的夜里,门被人缓缓推开的声音,让人牙龈发酸。 是谁走错门了吗? 不,不对。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啪嗒。” “啪嗒。” 像是某种水生动物的蹼,湿漉漉地拍打在地上。 光线很昏暗。 我看不到那东西,但我能感觉到,那东西不大,只有小小一团。 它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膻气息。 我强忍住干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空调像是失去了作用,我躲在被子里,大汗淋漓。 “啪嗒。” “啪嗒。” 那声音近了,直逼我的床边。 我有种预感,它应该知道我还没睡。 我紧抓着被角,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 我疯狂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可它就是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牙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 眼下,这比那死去的孕妇来找我还要可怕! 至少那个,我清楚知道是什么。 而眼前这个,我甚至连它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有些时候,人的想象力才是最可怕的。 我越是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我的大脑就越是不听话。 冷汗已经濡湿了我的头发。 它已经到了我床前。 我能感应到,它抬起黏糊糊的小手,冲我的脸摸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闷响,从楼底传来。 那一声响,让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人的肉体撞击地面时,所发出的声响。 我的心突突一跳。 可也就在这瞬间。 那东西不见了。 我的心跳还在乱着,我悄悄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很安静。 之前“啪嗒啪嗒”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它……去哪了? 这么简单,就走了吗?! 这还是我这些天遇到过的,最好对付的东西。 躲在被子里的我,实在闷得不行。 我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就在我想抓过水杯的时候,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朦胧的月色,照射进来。 今晚的月亮不算亮,所以,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有人在门口那站着。 房门,还是开了一道缝隙的状态。 那人就安静地站在房门处。 然后,她的头,一点一点挤了进来。 她披散着头发,有液体顺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滴落下来。 不知道是水还是血。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我还是认了出来。 是她。 那个跳楼的孕妇,她又找我来了! 我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吓得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 谁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她跳楼又不是我害的,为什么要缠上我不放?! “呃……呃……” 她喉咙里发出一团意义不明的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语言功能似乎退化了。 而且,她似乎看不到我。 她两只骨头碎了的手,凭空四处摸着,应该是在找我。 “夸……凹……” “夸……凹……” 她一边找我,嘴里一边不停重复着这两个字。 此刻我的大脑拼命运转。 对于这些脏东西,我唯一的知识来源,就是我看过为数不多的恐怖片。 现在我很感谢自己,至少还看过那么几部。 我隐约记得,如果脏东西看不到你,那么就会凭借气味找到你。 只要让她探查不到我的气息,那她就找不到我了。 我抓起被子,捂在自己脸上,将呼吸放慢,再放慢。 经过被子的阻隔,我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果真,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迟疑。 对,就这样。 我给自己加油打气。 只是放缓呼吸,只是有些憋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坚持到天亮,等天亮了,人多了,她自然就消失了。 我不停地为自己加油。 她的动作,渐渐迟缓了下来。 很好,就这样…… 不对。 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在房间里找了两圈以后,向一处角落靠近过去。 她分明是在感应着什么。 那一处角落有什么? 我拼命地回想。 随即,我脑海里有根神经猛地一跳! 白天,那地方曾经放着,我换下来的衣服。 在此之前,我见到孕妇跳楼,还有她从镜子里出现的时候,我穿着的衣服,都放在那里。 现在,那些衣服由安飞拿回家换洗。 如果她真的是顺着气息找我的话…… 安飞! 我心脏瞬间提到了喉咙处。 她消失在了门口,我僵硬的身体似乎又可以动了。 我迅速起身,去摇晃我妈。 “妈,妈!快醒醒!” 我得回家! 我不能让她伤害到我哥! 可我妈睡得很沉。 不对,她不应该是睡着了,她大概率是被脏东西迷住了。 不到天亮,她是不会醒的。 我赶紧给我爸打电话。 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我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套上鞋就冲了出去。 对于邪祟,我是害怕的。 但我更害怕我哥出事! 如果因为我,连累到了我的家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回家了,钥匙也忘记带了。 我用力砸门,喊我哥开门。 没人来开。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哥该不会…… 别乱想,别乱想,我忍着眼泪。 还没看到结果,一切都别乱想! 我抓着栏杆,用力爬了上去。 我家是小区里的独栋别墅区,使使劲应该能爬进去。 但我还没翻上去,就听到有人大喊:“谁?!干嘛的?!” 一束明亮的光线,照在了我脸上。 “是我,大叔,我不是坏人!是我啊!”等我看清来人后,我急忙解释,“我有急事,要回家,我爸妈都不在家!” 保安大叔也看清了是我,“你爸妈不在家你也不能翻墙啊,多危险,你也翻不过去啊。” 他说的没错,栏杆上,全是尖尖的,防盗的东西。 别说我现在,就算是我以前健健康康的时候,我也翻不过去。 那现在怎么办?! 我急得快哭了,我哥现在可是生死一线呐! 第014章 他不是来救我的 我使劲晃动大门。 我从没这么嫌弃过这门这么结实。 可让我没料到的是,我晃了两下,它居然自己开了。 保安大叔看看我。 我赶紧跟他说没事了,钻进去,关上门。 刚才我敲门的动静很大,安飞不可能听不见。 所以他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已经遇到脏东西了。 我得去救他。 我先去花圃那,找了把锤子。 虽然我不知道物理攻击对邪祟有没有用,但有个防身的东西,总是好的。 “哥?” “哥?” 我小声喊着他。 家里的灯,全都是关着的,我不敢贸然打开,怕惊动了什么。 我摸着黑,悄悄向我哥的房间移动过去。 我向前走。 “啪嗒。” 我继续走。 “啪嗒”,“啪嗒。” ……是我听错了吗? 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漆黑的深夜,我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试探着迈开脚步,但这一次,我只是抬脚,没有落下。 “啪嗒”。 细微的声音,勾动着我的神经。 我猛地回头。 什么也没有。 可我刚才的的确确听到了声音。 我毛骨悚然。 我很确定,之前在医院里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已经跟上了我! 我感觉自己的头发根都竖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喉咙。 攥紧手里的锤子,我开始拼命跑了起来。 安飞房间的门虚掩着,我一头冲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 安飞不在。 我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害怕。 “啪嗒”,“啪嗒”。 那动静又不紧不慢地出现了。 该死,房间里根本就没有我能躲的地方! 我迅速看一圈。 床底似乎是个好地方。 我赶紧钻进去,捂住自己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东西好像真找不到我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一直在门口徘徊。 我算是躲过一劫了么? 我不敢用力呼吸。 就在这时,我感到眼前似乎垂下了什么东西。 黑色,细长,杂乱黏腻地盘在一起,又垂下。 这……是什么? 一来,我太过恐惧。 二来,这东西出现的实在蹊跷。 以至于,我一时间辨别不出这是什么。 等我明白过来,那是一丛人垂下的长发时,那张碎裂的脸,已经在我面前展露无疑了。 跳楼的女尸,趴在床上,头直直地垂下来,垂到我的面前。 “找……你……” 她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夸……凹……” “夸……凹……” 她不听地,用那张嘴唇几乎被磨没了的嘴,跟我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我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床底,头也不回向门外冲去。 孕妇没有追上来。 我哥不在,我也不想正面跟他们硬干,所以我想跑。 但我太害怕了,跑得时候脚下一滑——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浑身剧痛地躺在地板上。 我从楼梯摔了下来。 骨头应该没伤到,可我实在太痛,一时半会也动弹不了。 “啪嗒”。 我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那声音又出现了。 我快被它折磨疯了。 它到底在哪? 我瞪大眼睛,四处看着。 终于,被我寻到了。 月光透过玻璃,洒下来微弱而清冷的光辉。 那一团小小的东西,就趴在角落。 等我看清那东西的样子时,我疯狂地尖叫起来,精神距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婴儿头颅,拼凑成了它的身体。 我在恐怖片里见过死婴的模样,也见过所谓的畸形胎。 可我从没见过这么怪模怪样,只是看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的东西! 我得跑。 可我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又摔了一跤,实在是动弹不得了。 它身上无数个婴儿头颅张开嘴。 “妈妈……” “妈妈……” “妈妈……” 千百万个细小的声音,往我脑子里钻去。 挣扎时,我无意中看了一眼楼梯。 楼上,跳楼孕妇正在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我。 她嘴里发出艰难的声音。 “夸……凹……!” 夸凹…… 我脑子里突然电闪雷鸣的一下。 我听懂了。 她是让我“快逃”! 真正要缠上我的,不是这个跳楼孕妇,而是我身后的婴胎怪物! 我扒着楼梯扶手,想逃。 但我的动作太慢了。 婴胎怪物已经爬了过来。 “嘻嘻……” “妈妈……” “嘻嘻……” 跟这样的东西面对面看着,除了极度恐惧,我不知道自己还应该有什么感觉。 它靠近我,贴在我的肚子上。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我痛苦不堪,眼神落在了手上那枚草戒指上。 就在我看过去的一瞬,有人从后面将我提了起来。 我大喜。 是墨离么?! 我十二万分惊喜地回过头,又在一瞬间身体僵硬无比。 是……他。 那个蛇尾男人。 他提着我,狞笑,被我扎上的左眼灰白一片。 “又见面了,安饶。” 我心里的希望碎了干净。 这男人绝对不会是来救我的。 我攥紧掌心,摩挲着那枚草戒指,期望奇迹会出现。 蛇尾男人轻蔑地扫过我指间,语气恶毒。 “还想那只死狐狸?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已经快死了,他不会来救你的了。” 墨离他……要死了? 这不可能,他明明还说过要等我,他明明…… 蛇尾男人拈起我的下巴,像打量一个玩偶似的打量着我。 他眼底不知为何,有些兴奋。 “求我。”他高高在上地说,“讨好我,也许我会救你一命。” 我咬紧牙,不吭声。 我不相信他。 他每次出现,对我的恨意,都是写在脸上的。 他只想将我碎尸万段,让我受尽痛苦。 他不会救我。 我的倔强,惹来了他眼中四溅的愤怒。 他卡住我的下巴,逼迫我跟他对视。 他声音恨恨的,“已经过去千百年了,我最厌恶的,还是你的眼神!安饶,我总会让你跪下来求我!” “至于现在……”蛇尾男人清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婴胎怪物。 突然,他一笑,“先让你尝尝百子怨的滋味也好。” 他鲜红的舌尖,在我耳旁吞吐,无比怨毒,“你记住,安饶,你终将毁在我手里,不得好死!” 第015章 我怀了鬼胎 他身影陡然消失。 我又重重摔在地上。 摔下去的时候,我的头撞在了扶手上,晕了过去。 在晕倒过去之前,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婴胎怪物,爬上了我的肚子…… 第二天。 我是被全家人的声音吵醒的。 我妈醒来以后发现我不见了,赶紧联系了我爸跟我哥。 他们跑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才在家里找到我。 看我醒来不说话,我妈急得眼圈都红了。 “饶饶,你哪不舒服,跟妈妈说,我们这就回医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婴胎怪物的事。 就算是说了,他们也解决不了。 而且,就算他们去找那位道长,他应该也解决不了。 我现在大概意识到,那位道长所说的,我命里有个坎儿,指的可能就是这件事。 可我要怎么解决呢? 回到医院,我爸妈强行让医院给我做了一通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什么都异样都没有。 但我总觉得,我的身体怪怪的。 我总想吐,又莫名的饿,而且我的小腹,很明显地凸出了一圈。 “别想减肥啊。”安飞看我摸着自己的小腹,警告我,“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养病,胖点就胖点。” “知道啦。”我糊弄他几句,敷衍了过去。 一连两天,我都没有再见到那婴胎怪物了。 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我。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 那婴胎怪物,从蛇尾男人的话里听起来,它应该有名字,叫“百子怨”。 只是这名字,我从来都没听过。 好在现在有强大而万能的手机,一切信息只要存在,就能从上面找到。 我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坐下来,开始搜索“百子怨”。 很快,我就从一个小众的灵异爱好者论坛上找到了。 有人告诉我,百子怨是一种邪祟。 它并不是某个死婴,而是无数个无法出生的死婴的怨念,聚集在一起,形成的一种怪物,就叫百子怨。 百子怨最喜欢缠上的,就是有身孕的女人。 它会想办法附身在女人身上,吸收掉,更干脆的说,是吃掉女人肚子里的婴孩,再借由女人的肚子出生。 只不过,百子怨就算是借由女人的肚子出生,也不会活过三个月。 死后,它又会轮回成为新的百子怨。 而被借腹生子的女人,同样也活不过三个月。 我看着解说,看得头皮发麻。 这么看来,这东西,不好对付。 我又发出了一条新问题,如果被百子怨缠上,应该怎么办才能逃出生天。 我等了一天,回答我的人不少,但答案是一样的:等死。 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想死! 不过…… 我真的被百子怨缠上了吗? 我得先确定这个问题。 在医院,想弄到一个验孕棒并不麻烦,自助售卖机里就有。 我支开安飞,偷偷买了几个。 结果居然都是一样的。 每一个验孕棒都显示,我怀孕了。 我坐在马桶上,拿着验孕棒,指尖一片冰凉。 我怀了鬼胎。 先前,我以为自己能坚强地处理好一切,不会被这婴胎怪物拿捏。 可到了现在,我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感觉:怕。 我才只有十八岁。 别说是鬼胎,就算只是普普通通的怀孕,那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更何况—— 我全身发凉,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论坛上还说,如果处理不好百子怨,真的让它生了出来,到时候,死的不止是怀上百子怨的女人。 百子怨的怨气,会影响全家,到时候,会把家里所有人都一个一个缠磨至死。 谁也别想活! 我咬着牙,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能放弃。 如果我放弃了,就等于放弃了我一家人的性命。 我自己出事没什么,我不想害了我全家。 思来想去,我最可信的人,还是安飞。 我穿好衣服,将洗手间门打开一道缝,让他进来。 病房里我爸妈都在,我不好直接说。 安飞问我怎么了。 我示意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激动,不要让爸妈知道。 然后,我给他看验孕棒。 安飞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哪个混账东西的?!”他气上头了,往嘴里塞烟都塞倒了,“你说,我弄不死他!” 安飞按下打火机的手都在抖。 我苦笑,“比那个还严重。” 我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百子怨到底是什么,告诉了安飞。 安飞先是摸摸我额头,试试我发烧了没。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但这是真的。”我说。 “不可能,这世界上哪来的鬼胎!”安飞像是要抓狂了。 但,我今天刚在他的陪同下做了全身体检。 如果我怀孕了,并且怀的还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体检结果一定会显示。 安飞愣住了。 他不抽烟了,手却抖得更厉害。 他转头就要出去。 我一把抓住他,“你干嘛去?” “找高人,仙家,大师……”他胡乱说了几个称呼,烦躁地抓抓头,“反正给你找人解决这事去!” 我就知道,安飞一定会相信我。 但我也知道,找谁都没用。 “你忘了那个道长说的话了?”我提醒他。 他说,这是我命里的坎儿,要看我自己的造化。 能撑过去,他才能救我的命。 “那咋办?”安飞看上去比我还着急,“就放着不管?!” 放着不管,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不能让婴胎怪物出生,不能让它害死我全家。 那个跳楼的孕妇,估计也是知道了什么,所以宁可自己一尸两命,也不让婴胎怪物出生。 但我不想死。 我想找个折中的办法,既能除掉百子怨,又能让我活下去。 安飞平时是最有主意的那个。 但现在,他只能看着我,小心翼翼问我怎么办。 其实,办法,我不是没有。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示意安飞靠近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几句。 “你是让我去……?!”安飞瞪大眼睛,“这,行不行?!” 我叹口气。 这是我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了,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但是总得试试吧? 安飞把心一横,冲我一点头,“行,我去,但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出事!” 第016章 我明白了她为什么跳楼 傍晚。 安飞帮我支开了爸妈。 他往我手里塞了个药瓶。 安飞眼底全是担心,“饶饶,能行吗?” “试试。”我说。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 我之前只是听说过,药流可以打掉孩子。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掉鬼胎。 我咬咬牙,吃下了药。 二十分钟后。 我坐在马桶上,肚子一阵一阵地剧痛。 我用力按住肚子,也并没有好一些。 碎裂的镜子,已经被换成新的了。 镜子里面,倒映出我苍白的脸,布满了汗珠。 难怪人流要拿无痛做痛点,原来堕胎是这么疼的一件事。 我抓紧病号服的一角,掌心里湿漉漉的。 一股热流,从我的小腹往下坠。 我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响。 我知道,那是流出我身体的血。 我咬牙忍着痛,过了不知道多久,几乎痛晕的我,才迷迷糊糊恢复了神智。 可以了吗? 我双腿软绵绵的,扶着一旁的扶手起来。 马桶里全是血。 我看都不敢看。 我掀开衣服,看着自己的肚子。 还是微凸。 婴胎怪物呢? 我迟疑着,手掌按在肚皮上。 紧接着,我就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我肚子里动了起来。 “呕——” 我干呕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千百万只湿漉漉的毛毛虫,贴着我的内脏,不安分地爬行。 这感觉令人控制不住地恶心。 一张婴孩的脸,浮现在我肚皮上。 它完全没有婴孩的可爱,只有狰狞阴森。 紧接着,无数婴孩的脸,密密麻麻地凸显了出来,像是要冲破我的肚子。 我再也忍不住,“呕”地一声,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没有用。 药流没有用。 我跟安飞试着,用尽了办法,都没有用。 等我们折腾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欲哭无泪。 先前那道人说,我会遇到命里的一个坎儿时,我还没想到会是这样。 “先吃点东西吧饶饶。”安飞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哄我,“去买份馄饨给你吃?” 我胡乱点点头。 吃什么,我不在意,我只是想自己待会儿。 安飞一出门,就下起了雨。 我觉得憋闷,就离开了病房。 没地方可以去,我就沿着楼梯,漫无目的地,一层一层往上走。 去天台的门没关,我就上去了。 今天的雨不算大,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雨夜。 唯一不同的是,十二年前那个雨夜,有墨离救我,把我带回了家。 墨离……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草戒指,蛇尾男人的话,又一次响在我耳边。 他说那只狐狸已经自身难保,不会来救我了。 我莫名有些委屈,心里堵得慌。 无论是墨离,还是蛇尾男人,亦或者最近接二连三遇到的事。 这些明明都该与我无关啊! 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只是个普通的人,为什么会被卷进这些奇诡的事情里?! 我蹲下身,眼泪实在忍不住了。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孕妇为什么会选择跳楼。 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连累自己的家人。 如果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说不定,我也…… 我看向天台并不高的围栏,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过去。 我恐高,平时是不敢往楼下看的。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视线就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样,甚至莫名有种跳下去的渴望。 千百个模糊的声音,在我耳旁喧嚣:“跳!跳下去!” 我目光呆滞,脑海里只剩下了那个让我跳下去的声音。 我摇摇晃晃,站在天台边缘。 只差一步。 只要往前迈一步,我就可以解脱了。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几秒后的自由与解脱。 然而。 下一秒。 一阵狂风,猛烈地对着我迎面吹过来。 我浑身一紧,雨水拍打在脸上,瞬间恢复了清醒。 可我的脚已经迈出去了半步。 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斜了过去。 恐惧扼住了我的咽喉。 忽然,一声轻笑,从我耳旁划过。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人拉了上去,撞进了谁的怀抱。 “墨离?!” 我含着眼泪,却依旧可以看清眼前的人。 墨离的身影,比上次还要浅淡,半透明,好像风一吹就要散了。 “你不是——?!” 我张嘴,思绪却乱糟糟。 我有太多话想问他,那蛇尾男人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他自身难保么,还有他说他等我,他在哪里等我,我要怎么去找他,还有…… 太多的问题撞在一起,甚至让我的话卡壳了。 墨离却只是笑,指尖抵住我的嘴唇,让我安静。 “我能见你的时间不多。”他说,神色宁静,长发在空中飞舞。 我立即明白过来。 他是要我说最重要的。 “救救我!”我紧抓住他的手。 他是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尽管我对墨离,总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 可现在只有他能救我! 一想到如果没人帮我,我家的下场会是什么,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向外滚。 “又哭了。”墨离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我看不清他的眼底,究竟是怜惜,抑或是什么。 “你从前不是这么爱哭的。”他说。 我哽咽,“求你,帮帮我。” 哪怕不帮我也可以,只要可以保证我家人能活下去,不被百子怨牵连。 墨离嘴角,却勾起一丝莫测的微笑。 “想让我帮你,也得让我看看,你值不值得帮。” 什么意思? 我茫然而慌乱地看着他。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任何可以跟他做交易的东西都没有。 他想要什么? 墨离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 他握紧我的手,附身,凑在我耳边,“你可听过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松开手,我的掌心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墨离退后半步,凝视着我的视线,“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墨离——” 我想伸手去抓住他,他的身影却在瞬间消失不见。 只有我手里那把冰凉的匕首,提醒着我,墨离的确出现过。 雨停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 他给我这把匕首……为什么? 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 第017章 这就是墨离要的 “饶饶!” 安飞带着颤音的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冲上来,死命拉住我,“你想干什么?!哥都跟你说过了,天塌下来也有你哥给你顶着,为什么要胡思乱想!” 安飞太激动,馄饨都要打翻了。 我看到他眼眶通红。 我哥不是个爱哭的人,他从小就不老实,能闯祸。 但他闯祸以后,挨再大的责骂,也从不掉眼泪。 他曾经跟我夸下海口,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哭。 可在我生病以后,他眼睛已经红了不止一回了。 我心里一下子就又酸又软。 “哥,我没事,我就是闷得慌,上来走走。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强装微笑,“走,咱们回去吃馄饨吧。” 我拉着安飞就走。 突然,我发现他耳朵上有一道伤口,就问他,“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没事。”安飞轻描淡写。 他的轻描淡写有些刻意,我跟他相处了十八年,不会看不出他的刻意。 在我的百般缠问下,安飞才吞吞吐吐告诉我。 他说是走过路口的时候,一个广告牌突然掉了下来,没砸中他,但是压倒的树杈,还是给他耳朵上划了一道。 我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那广告牌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对不对?” 安飞沉默几秒,“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它掉下来的时候,我听见好多小孩在笑。” 我后背一紧,一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百子怨的怨气,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大。 也可能是我要打掉鬼胎一事,惹怒了它,它开始对我家人下手了。 “快去找爸妈!”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让爸妈别乱出门!” 安飞跟我对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 他给我爸妈,打了十几遍电话。 然而不管打多少遍,对方始终占线。 安飞有点急了,“我出去找他们!” 我刚想拦住他,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我妈。 我妈脸色有些煞白,手里紧抓着手机,“你开稳些,没事,我现在就报警!”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妈脸色更难看了。 她还想说什么,通话却突然中断了。 “喂?!喂?!” 我妈很着急。 安飞赶紧问我妈怎么了。 我妈看上去要急哭了,“你爸出事了!” “他从外地回来,说是不知道怎么就在雾里走错了路,导航也失灵了,他,他找不到路,刹车也失灵了!” 就算是报警,现在也没人知道我爸在哪里。 “你爸可能吓着了,都出现幻觉了,说是听见好多小孩在笑!”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 不是幻觉。 是百子怨,缠上了我爸。 大雾天气,导航失灵,刹车失灵。 怎么看都是死局。 如果解决不了百子怨,那我爸,凶多吉少!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用力咬着自己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 墨离的出现,不会是无缘无故。 他递给我那把匕首,一定意有所指。 只是我暂时还没想到。 只要能破了墨离给我的这个谜题,我就能救下我爸! 嘴唇上的疼痛,令我清醒不少。 我努力回想墨离出现后发生的一切。 匕首。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团火花在我脑海里爆开。 我知道了! “妈,给我爸打电话,他不接就一直打,别停,打到接为止!” 我将匕首藏在身上,带进了洗手间。 这把匕首很锋利。 就像是之前,我用来刺伤蛇尾男人左眼的那把手术刀一样的锋利。 这么锋利,刺进身体里,应该不会太痛。 我把病号服卷上去,露出自己的肚子。 墨离给我的匕首,一定不是一般的匕首。 它能伤到蛇尾男人,一定也能伤到其他东西都伤不到的婴胎怪物。 只是—— 我握着匕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要伤到婴胎怪物,就必须先划开我的身体。 被匕首刺那么深,百子怨不能活,我,同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只犹豫了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屈服于婴胎怪物。 它更别想对我的家人下手! 婴胎怪物,你要我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我闭紧眼睛,将匕首用力刺了下去—— 剧痛,令我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匕首刺进我肚子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无数个婴孩凄厉的哭喊。 我隆起的小腹,肉眼可见地缩了回去。 成功了吗…… 我满头冷汗。 我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墨离的这把匕首,果然很锋利。 在最初的剧痛过后,我似乎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只有我的意识,慢慢飘忽起来。 我大概是活不下去了吧。 我听到外面的妈妈打通了我爸的电话。 “什么?!车好了?!你回到大路上了?!” “好好好,你快回家——” 听起来,我爸没事了。 以后他们也不会出事了。 我总算放心了。 虽然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也…… 就在我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指间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我转眼看过去。 草戒指上,沾了一滴我的血。 墨离出现了。 他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身上。 他那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饶。” 我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了。 我想问他,我会死么,却已经没了力气。 他捧起我的脸,为我擦掉唇边的一滴血。 “……七日后,我在……,等你。” 说完,我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匕首已经不见了。 跟上次一样,我的指缝里,夹着一根乌黑油亮的毛。 现在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把匕首,十有八九就是墨离的毛发幻化而成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匕首,肯定没有除掉百子怨的本事。 满地的鲜血也不见了。 我掀开衣服,原本在匕首刺进去的地方,只留了一道几乎看不出是什么的,浅浅的粉色。 我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就结束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可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 现在居然连一点痛感都没有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发现自己的确已经安然无恙了。 我妈打开门,奇怪地看着我,“你在洗手间里做体操?” 第018章 墨离让我去的地方 我冲她笑,说是这两天感觉好多了。 我妈也笑,她其实也不清楚我的状况,只是听我说好多了,她就开心。 之前那个道长所说的,我命里的坎儿,大概就是百子怨。 除掉百子怨之后,我连着几天都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这一闲,就满了道长所说的七天。 七天刚过,我爸妈就迫不及待带我去找那个道长了。 他看见我的时候挺惊讶,估计是没料到我能挺过来。 他让我站他面前,左看右看。 半天过去,他才长舒一口气,“你这丫头,命好,死不了。” 一听他这话,我家里人紧绷的神经,立即放松了不少。 安飞追问,救我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道长写下一处地址,又写下一个人名。 沈长生。 我看那地址,是在隔壁市,不过具体的地址我没听说过。 “就这?”安飞问,“联系方式呢?” “我师弟不用通讯工具。” “师弟?” 安飞皱眉。 他的话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般不都是师兄比师弟厉害么。 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找他师弟,能解决得了么? “我师弟天赋异禀,比我厉害,如果他都解决不了,那你们往后也不用白费力气找别人了。” 我爸妈将信将疑。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 从道长那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道长看着我,郑重开口。 “相识一场,咱俩也是有缘,丫头,我送你一句话,眼见未必为实。这句话,你记好了。” 我懵懵懂懂,没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再问,他就不说了。 道长让我们十天以后再去,说是他师弟轻易不开山门,让我们别扑空。 这么一来,我就有了十天的时间,去寻找墨离所说,等着我的地方。 说来也怪。 我与墨离,不过只见了两三面。 可我就是觉得,这约,我非赴不可。 说不出个道理来,我就劝解自己,只当是报答了,他救我几次的恩情,也是说什么也要去一趟的。 婴胎怪物消失以后,我身体也好了不少,不怎么吐血了。 只是,墨离让我去找他的地方,到底在哪? 扒拉了半天手机,我犯了愁。 眼看还有两天,就到了我跟墨离约好,去寻他的日子。 但我现在还没找到他说的那个地方。 那天,他在我耳旁说了三个字:尘缘寺。 我找遍了各种地图,都没有这个地方。 我甚至上网去有偿提问,回答的却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犯难。 “饶饶。”我哥敲敲桌板,“吃饭呢,发什么呆。” 我爸问我:“咋了,有心事?” 为了让我在医院不孤独,我爸妈只要有时间,就来陪我。 “爸,你听过尘缘寺这个地方吗?” 我爸摇摇头。 我妈反问我:“你问这地方干什么?” 我精神一振,“妈,你知道?” 我妈是本地人,当年为了爱情,才跟我爸回村里的。 “那地方都空了好些年了,你姥姥小时候,那里就没人了。也不知道政府咋想的,这么多年了,都没想过开发重建。” 看我还有兴趣听,我妈笑笑,“嗨,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个废弃的古寺庙,老早就没人去了,你问本地人,都不一定知道的。” 我爸慈爱地看着我,“咋了饶饶,想出去玩,透透气?爸找个好地方带你们去,怎么样?” “不用不用。”我连忙说,“我就是问问。” 去找墨离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告诉他们的。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那肯定是要炸翻天的。 等吃完饭,我按照我妈说的大概位置查了一下,那个地方还有个寺庙,只不过因为年久失修,早就没人知道叫什么了。 到了那天。 我一早就换好衣服,磨我妈,说是跟朋友约好了,要出去逛逛。 这些天我身体一直没大碍,我妈勉强同意了。 安飞非要跟着我,我死活没让。 光是上次百子怨的事情,就差点牵连到他,我不想再把我家人牵扯进来了。 出租车送我到山脚下,就不上去了,说是没有车能开的路。 上去之前,司机大叔还贴心地叮嘱我,让我别玩太晚,这地方平时没什么人车。 山不高,所以我很轻松就找到了上面的寺庙。 果然,它看上去就是一副历经艰辛,千疮百孔的模样。 寺庙的牌匾,早就不见了,已经成了一座无名寺。 门口,有相关单位立着的牌子:危房,勿进。 这些,都跟我之前料想到的大差不差。 令我没想到的是,来找它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另一个摄影师。 他看见我也很意外,说是还以为这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来。 正好,我爬上山也需要休息一下。 我俩就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 他叫阿浩,用他的话来说,是个不太一般的摄影师。 “我喜欢拍各种非自然现象。”他说,“上次737医院闹鬼的现场照片,就是我拍下来的。” “你是说,这寺庙……闹鬼?”我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可以这么说。” 看到我的表情,他有些惊讶,“怎么,你不知道?那你是来干嘛的?” 我请求他为我讲一下这里的故事。 他倒是不摆谱,立刻就为我讲了起来。 曾经的尘缘寺,不是这么清冷的。 它甚至可以被称之为,方圆万里内,最有名的寺庙。 所求必应,所愿皆圆满。 香火鼎盛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它的鼎盛时期。 传说中,尘缘寺只有五位僧人。 五位僧人没有方丈沙弥之类的区分,对外也只让别人称呼他们一声和尚。 据说,这五位僧人,个个法力高强,镇压祛除了不少邪祟。 在讲这些的时候,阿浩很投入,看他神情,就好像经历过当时一样。 “那后来,这地方怎么破败了?”我问。 “这个嘛……”阿浩挠挠头。 我失望,“你也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阿浩说,“只不过,我不知道哪个说法才是对的。” 我有预感,他即将要提到的事情,一定跟墨离有关。 我正襟危坐,认真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第019章 遍地都是蛇 “尘缘寺的没落,是因为一只妖。” 阿浩说。 “那只妖凶残嗜血,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无一幸免。百姓求到了尘缘寺,五位师父,为了解救百姓,以身作饵,将那只凶妖吸引来,又以自己魂魄作为锁链,将那只千年凶妖,永远地困在了尘缘寺下。” “为防止凶妖渗出的妖气荼毒到百姓,尘缘寺从此便不允许人来了。” “后来,就成为你见到的,如今的样子了。” 这是第一种说法。 “那第二种呢?”我追问。 “第二种么……” 阿浩喝了口水,继续为我讲。 “第二种说法是,那只妖,的确已经修炼了千年,但他却不是传说中的凶妖。相反,他心底柔软而善良,庇佑着一方百姓。” “但妖就是妖,他难免妖性大发,传说中,他控制不住自己妖气外泄,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类女子。而尘缘寺的五位僧人,为了增加自己的修为,利用他心上人的魂魄作为诱饵,引他前来,好除掉他。” “但他们低估了那只妖的修为,他们没能收拾得了他,最后两败俱伤,五位僧人,虽然用尽自己最大的本事,将那只妖困在了尘缘寺的地下,但他们也含怨而亡,未得善终。” 阿浩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就是这两种说法了。” 我听得有些唏嘘。 这两种说法,完全是相反的。 可时至今日,也根本没人知道,哪个才是真相。 “你觉得,哪个才是真的?”阿浩笑着问我。 我一时回答不出。 “走了,我要进去看看。” “我也去!” 我紧跟在阿浩身后。 墨离让我来的,肯定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地方。 这里藏着什么吓人的东西也说不定。 正好有阿浩在,我还可以用他壮个胆。 寺庙的布局,没什么怪异之处,跟其他我见过的寺庙大差不差。 尘缘寺里,长满了杂草,最高的地方,大概能到我小腿肚那。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不停地环顾着四周,在想在哪才能找到墨离。 阿浩突然一把拽紧我,“别动!” 我吓了一跳,“怎么怎么?!” 阿浩用长长的登山棍,挑起一条花花绿绿的蛇,“看路呀,你差点踩到。” 我本来对蛇就没什么好感,又因为那蛇尾男人,对蛇的存在更是敏感。 我问阿浩,“这里蛇很多吗?” “怎么你没注意到吗?”阿浩说,“你仔细看。” 我站稳脚步,观察四周。 不看还好,这一看,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里似乎,到处都是蛇。 草丛里,房梁上,阴暗的角落处…… 四处盘亘着的,游走着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蛇。 “妈呀……”我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会不会有毒?” 我现在看见蛇就反胃。 来到这地方,简直就像是进了蛇窝! 阿浩又挑开一条,“不出意外,咱们这个地区没有毒蛇,咬你一口顶多也只是疼一下,不会有什么的。” 亏他还有闲情逸致,对着蛇拍照。 好在,阿浩没问我,这么害怕怎么还不出去。 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浩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 “这些蛇其实也就是吓人了点,也没有伤害到谁。” 我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我害怕蛇,但是它们也的确没有伤害到谁。 最起码,罪不至死。 他领我在寺庙里转了一圈,没什么稀奇的发现。 阿浩问我:“我要等天黑以后,拍些照才走,你呢?” “我天黑之前就走。”我说。 在这样一处蛇窝过夜,我是肯定不敢的。 而且,我已经来过了,没找到墨离,就不算是我失约。 天黑之前,我就打算走人。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我找了一天,预备下山之前,一场雨倾盆而下。 这雨下的巧妙,简直就像是特意要留我在山上一样。 我不敢摸黑下山,阿浩也劝我不要,说是太危险了。 “这样吧,等雨停了我送你下山,你一个女孩子我实在不放心。” 我很感激他,幸好是遇到了好人。 天越来越黑,我期盼着这场雨能快点停。 因为我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总觉得,是不是要发生点什么事。 寺庙里没有电,也没有其他的照明设备。 阿浩带了露营灯,我们坐在佛堂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说来奇怪,在我的印象里,蛇应该是喜欢雨水的。 但这场雨下来,四周的蛇居然全都找地方躲了起来。 “你知道这地方为什么蛇多吗?”阿浩说,“因为怨气重,阴气重,蛇就喜欢。” 我不吱声。 现在这氛围已经够吓人的了,我不想再聊一些会吓到自己的话题。 阿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开口。 “你说,如果那只妖真的存在,他会被禁锢在什么地方?” “地下呀,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吗。”我随口一答。 他却明显兴奋了起来。 “那也就是说,这座寺庙底下,十有八九有地牢,不,也可能是地宫一般的地方!” 阿浩起身,拍拍屁股,“要是能找到,第一时间把照片发出去,我肯定能火!” 我心里那股不妙的感觉,顿时又浮现了上来。 果然,他说:“我要去找这个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还有的选择吗? 露营灯只有一盏,他带走了,这鬼地方就伸手不见五指,说不定蛇群又会盘过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 而且,我也有私心。 那一处尚未见到天日的地宫,也许就是墨离真正让我去寻找的地方。 报恩就要报到底,如果找遍了这里,还是没有,那我就没办法了。 不过,我们冒着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可能是入口的地方。 我身上都被雨淋湿了,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阿浩有点不甘心,一个劲地说,怎么就找不到呢。 我没吭声,只四处看。 就在这时,我脑海里突然闪了一下。 这寺庙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你见到一路上的蛇了吗?”我灵光一闪。 “蛇?”阿浩没当回事,“那不遍地都是吗?” “不是,不一样!” 我从他手里拿过露营灯,忍着害怕指给他看。 第020章 心疼了,狐狸? 我们来的时候,蛇群的分布是杂乱无章的。 从这场雨下来以后,蛇群就有了变化。 它们像是在往同一个方向前进。 蛇群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阿浩眼睛亮了,“你是说,跟着蛇走。” 我点点头。 我俩跟着蛇,一步步走向最里面。 在一丛竹子旁,蛇群密密麻麻盘着,焦躁不安,想进去竹丛,又畏惧着什么。 我跟阿浩对视一眼。 竹丛里一定有什么。 阿浩提着灯,赶走了不少蛇。 我扒开竹丛,探头进去看。 顿时,我吃了一惊。 一处像是秘密通道的洞口,就掩藏在竹林中。 它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找到了!” 阿浩兴奋地探头过来,“哪?哪?” 我指着洞口给他看。 阿浩却一脸茫然,“什么?哪儿?” “这不就是吗?”我很奇怪,这么清楚明显的地方,他居然看不见。 以上对话,我俩重复了几次。 我突然意识到,也许,阿浩是真的看不见。 难道这洞口,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见? 我试探上前,想先把手探进去试试。 没想到,我的手刚一碰到洞口,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了进去。 我趔趄了几下才站稳。 随即,我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里面有一条长长的隧道,深不见底。 这地方无论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的,都是一处用来藏匿什么的好地方。 我喊阿浩进来看。 喊了几声,却没人回应我。 我趴在洞口看,阿浩还在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地面。 “进来呀!”我喊。 他却像是什么也听不到,双手在洞口摸索,但就是进不来。 我还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 “人呢?!安饶?!你在哪?!” 我想从洞口出去,可我刚一触碰到洞口,就摸到了一堵坚实的,看不见的墙壁。 一道无形的墙,将我和阿浩隔离了开来。 无论我怎么喊,怎么敲打,他都听不到。 我出不去了。 很快,我冷静下来,理顺自己的思绪。 这地方,是墨离让我来的,一定跟我有什么渊源。 还有这一处洞口,与其说是我不小心跌了进来,倒不如说,是它“选择”了我。 待在原处也没有用,倒不如进去看看。 洞口里,有着微弱的光。 我小心地,一步步前行。 越往里走,洞穴越宽阔,也越明亮。 我最后一步踏出去,眼睛还被光给晃了一下。 过了几秒,我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我看清楚了这里面的一切。 在我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从牢笼里不断地渗出来。 那里面,关着一个人。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 那人似乎是在昏迷状态,低垂着头。 当我看清他的侧脸时,我失声惊呼了出来。 “墨离?!” 被关在里面的人,是墨离! 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而且,还是这么惨烈的模样?! 他的四肢,都被铁链硬生生从骨肉中穿过,将他困在那一方寸土之地。 还有两条锁链,巨大的铁钩,穿过了他的锁骨。 在他身上,凡是被铁链贯穿过的地方,都在不停地向外流着鲜血。 他没了之前在我面前,那副自得悠然的模样。 他甚至看上去奄奄一息,就快要死了一样。 他让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救他么? 可我又能做什么?! “墨离!” 我抓着铁栅栏,喊他的名字。 墨离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还在流血,应该还是活着的。 我生平头一次感觉如此束手无策,以及……心痛。 说来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墨离对我有过几次救命之恩,也不至于让我如此心痛才是。 然而当我看见他这副凄惨模样的时候,我甚至心痛到,一时喘不过气来。 “我该怎么才能帮到你……”我喃喃。 “别妄想了,这死狐狸活不下去了。” 我心头猛一提,转身。 “是……你?!” 又是那蛇尾男人。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眼底忽然就有种被激怒的怨气,“怎么,这只死狐狸连我叫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要死了么?” 我反应过来,我好像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嗤笑一声,长长的蛇尾游走在地面上。 他的速度远比我想象地要快。 一眨眼,他就跟我面对面了。 “唔——” 我喉咙一下子被他掐住,他的手冰凉,我全身都在发抖。 他逼迫我看着他的眼睛,恨道:“青螭。这是你转世多少次,都不该忘记的名字!” 我被他掐住,空气一丝也透不进来,很快,我的意识就有些恍惚了。 难道我就要被他掐死了? 我挣扎不过,双手无力地垂下。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锁链碰触在一起的响动。 “放开她。” 墨离的声音,我已经听了好多次,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低沉沙哑到,令我想哭。 青螭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还有说话的力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本事啊,死狐狸。” 墨离嘴角挂着一丝血痕,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是我高估了你的本事,我还以为,你早就可以找到这里。” 青螭眯起一双狭长的眼。 我能感觉到,怒意在他身体涌动。 他松开手。 “咳、咳——!” 我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可以呼吸,也能这么畅快。 青螭斜眼扫过我,眼底尽是不屑。 他知道,我不会跑,有他在,我也跑不了。 青螭慢悠悠地,在地牢前踱步。 看着浑身是血的墨离,他悠然得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卷。 走了两个来回,他停住脚步,勾手示意我过去。 我冷着脸,不回应。 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样的恩怨情仇。 但他是敌人,这点应该没错。 青螭完全不在意我的无视。 他一把抓紧我的头发,硬生生将我扯到墨离眼前。 青螭手下毫不留情,我头皮生疼,但我就是咬紧了牙,不喊一声疼。 青螭玩味的眼神,从我脸上,又划到墨离那。 “心疼了,狐狸?” 第021章 想都不敢想的亲密 “想让我放了她,也不是不可能。”青螭眼角眉梢,尽是恶毒的笑,“跪下来求我。” “只要你跪,我就放了她。” 他分明是在羞辱墨离。 “不要!”我喊出了声。 长久被关在这种地方,墨离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似乎都笼上了一层薄雾阴霾。 他看着青螭,身体动了动。 我眼眶滚烫。 他竟然真的要跪! 可他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停住了。 他此刻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做完全部的动作。 “是了。”青螭笑道,“我怎么忘了,你现在连下跪都难做呢。” 他咬着牙,眼底冰冷一片,“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为了这死丫头,你还真的什么都愿意。”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她。” 青螭话音刚落,我心头就一惊。 果然,下一秒,我就被他提起来,抵在了铁栅栏上。 “如果她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很心痛?” 青螭的眼神,已经有些癫狂了起来。 “你会不会,也能感受到,我当年的那种心痛?!” 恐惧与压抑感,扑面而来。 我慌了,青螭他像是要来真的。 他一手将我固定在栅栏上,另一手的掌心里,腾空冒出了一团火焰。 随即,那一团火焰,猛地向我袭了过来! 完了。 墨离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救我的了。 这次,我是真的要完了。 我拼命别过头去,想最后再看墨离一眼。 毕竟,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他在陪着我。 但我却看到,墨离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浅笑意。 那是一种,只有全盘皆赢的赢家,才会有的自得笑意。 他为什么在笑? 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锁链被用力甩动的声音。 眨眼间,一团毛茸茸的墨色狐尾,巻住了我,将我瞬间甩开在一旁。 但青螭的力量,却已经收不回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 青色的火焰,与墨离甩过去的锁链碰撞在一处。 我听到了“咔、咔”几声声响。 随即,那“咔咔”声,密密麻麻响了起来。 最终,它们融汇成了巨大的一声碎裂声响。 束缚着墨离的锁链,在瞬间碎成了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了。”墨离嘴角笑意已经是格外明显。 青螭脸上的不敢置信,渐渐转变为愤怒:“死狐狸!你竟敢耍我?!” 墨离揽住我,回眸送他一句,“永远别怪一只狐狸狡猾,怪就怪自己蠢。” “你——!”青螭目眦欲裂。 但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来找我们了。 从锁链断裂的那刻起,整个地牢就开始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这地方不是寻常的地牢,拥有着某种力量。 如果被埋在这里,九死一生。 地宫塌了。 整座尘缘寺也塌了,成了一片废墟。 阿浩在寺庙倒塌的时候,被什么砸到了头,晕了过去。 墨离是顺手将他带出来的。 阿浩灰头土脸,还在昏迷。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条蛇简直就是虐待狂,对我又掐又打,还要烧死我,我现在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墨离让我不必紧张。 “他现在自己还没有恢复,不会敢跟我硬碰硬的,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现了。” 我松一口气,冲着墨离傻笑。 我见到的终于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他了。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见见他的。 墨离抬手,擦掉我脸上的灰,“这次多谢你了。” “谢什么?”我傻乎乎地问。 “没有你,引不来青螭。要逃出那鬼地方,我只能借他的力量。” 我一愣。 随即,我便明白过来。 他让我来,是为了让我当诱饵,好引来青螭。 他那个摇摇欲坠的下跪,也是演给青螭看的。 我脸一路红到了耳朵根,我还以为…… 我尴尬地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肯定是我自己小说看多了,还真以为墨离跟我有什么了。 他让我来,应该就是为了逃生。 也好,他救过我,我也帮了他,从此扯平,谁也不欠谁的了。 我心里莫名有点酸涩。 但总要分别的。 我冲他笑笑,“你没事了就好,那,那我下山了。” 这两句话是我硬着头皮挤出来的。 毕竟,对待眼前这样一个千年大妖怪,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摸黑下山?”他问。 “不要紧的。”我赶紧说,“这路好走。” 我一边说,一边走给他看。 结果还没走出去两步,我脚下就踩到一块光滑的石头,一个趔趄扑了出去。 然后,我的手就被他稳稳握住了。 “我送你下山。”他说,“上来吧。”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让我趴到他的背上。 他要背我下山? 我脸刷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我家里人对我保护的很好,除了我哥我爸,还从来没有别人背过我。 而且…… 就算我明知道他是只可怕的妖,那,他也是一只好看的妖。 我从没见过比墨离更好看的男人。 见过他,我才意识到,倾国的祸水,长得就该是这副模样。 墨离却很自然,催促我,“上来呀。” 我内心犹豫,身体却很诚实地趴了上去。 墨离背着我,脚步稳稳地向前走。 我欲言又止,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他却察觉到了。 “有话想说?” “你……是妖?” 墨离笑了起来。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气。 他在笑,大概是觉得我有趣。 我胆子又大了点,问他,“你们妖,也要一步一步走路吗?不都是腾云驾雾么?” “倒也不是不行。”墨离说,“你现在的身体受不住。” 我哦一声,又没了话。 我平时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面对墨离,心里跟敲鼓一样,嘴上就更没话了。 此刻,雨已经停了,一轮月亮挂在天边。 墨离背着我,走在雨后的山路上,这份亲密,我想都不敢想。 墨离的长发像匹缎子,在月光下泛着光亮。 他背着我,一点都不累,而且他刚逃出生天,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我不自觉就看得有些入迷,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了。 我下意识就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尘缘寺下面啊?” 第022章 放心,我找得到你 墨离一笑,“你猜。” 我不吭声了。 因为我想起了阿浩给我讲的,那两个完全相反的故事。 可我越是不问,就越是好奇。 于是我旁敲侧击,“你,听过关于你的两个传闻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墨离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声音淡淡地问:“你希望我是哪一个?” “我……” 我不知道。 墨离的确很有修为,附和传说中,那只妖的身份。 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估计也没有半天多。 但我就是觉得,他不是传闻中作恶多端的凶妖。 可如果是第二种……他无意间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又被人利用,几乎到被杀害的地步……我也不希望他是这一种。 墨离忽然笑了。 我问他笑什么。 “你比以前有趣多了。”他说。 “以前?” 这种话,他说了不止一次了。 听上去,我们从前就认识。 那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不需要有。” 这回答不但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反而让我更迷惑了。 不过,我猜也知道,就算我问,他不想说我也没辙。 所以我索性不问,换一个问题。 “青螭为什么那么恨我?” “这个么……”墨离似乎有些为难。 他考虑了几秒,才回答我。 “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是因缘际会。你现在不懂,未必以后不懂。不过……” “他杀不了你。这一点,你放心就是。” 我趴在墨离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清清冷冷,仿若雨水一般的气息,心脏莫名有几分悸动。 青螭杀不了我,是因为……墨离他会保护我吗? 我心里带一丝小窃喜,将这问题吞回去。 “到了。” 墨离顿住脚步。 这么快就到山脚下了? 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你要走了?” 他转过身,冲我摆摆手。 “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我赶紧问。 这次墨离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指指我的指间,“那东西带好了,它能保你的命。” “还有。”他眸底带几分缱绻的慵懒,那一点微笑,颇有些神秘莫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事,还不到时候。” 墨离那一笑,看得我有些呆住了。 直到他的身影,隐匿在山林之中,我才又听到一句,“放心,无论往后你去哪,我都找得到你。” 也就是说,他知道我要离开这里,去找隐世高人了?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见,我用力点头。 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我之前就告诉他们,我会晚一点回来,让他们别着急。 不过,虽然我都这么说了,我哥他们还是到医院门口等我了。 见我平安回来,我爸妈没说什么,只说是让我先回去休息。 我哥一声不吭跟在我身后。 等我爸妈不在的时候,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哪家的小子?”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少跟哥装,你今天到底去见谁了。”安飞板着脸,“你就差把心动俩字写脸上了,警告你啊,说实话,别跟我装。同学?” “不是。”我说。 墨离的确不是我同学,我不算对他撒谎。 安飞问了一串问题,都被我忽悠过去了。 最后是我爸妈看他在我身边,实在太烦,把他给支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留在医院,哪里也没去,安飞总算不问东问西了。 到了约好的时间,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 那位世外高人,沈长生,就在我们隔壁市。 说来也不算远,不过,他所在的地方不在市区,而是在很偏远的一座山上。 所以我们连夜赶过去,到的时候,也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我们之前想的很简单,开车到山脚下,然后上山,找沈长生。 但到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山脚下,密密麻麻停着各类豪车,甚至还有我叫不上名字的。 所有人都站在那排队,排了一长串。 我惊到了。 这位沈先生,这么红火的吗?! 我们也下车排队去。 排在最后面的人跟我们搭话,“你们也来找沈先生?怎么来这么晚?” “没想到这么多人。”我爸说,“哎,你们是几点到的?” “昨晚十二点,这已经等不及,回去一批了。” 我咋舌。 这队伍都快排到半山腰了,就这,还回去了一大批? “妈,咱今天还能见着沈先生吗?”我哥使劲皱眉。 他刚说完,我就见到一个大姨走过来了。 她手里拿着把扇子扇风,打扮的很普通,但这些排队的人,都对她很尊敬,叫她韩姨。 韩姨一出来就说:“回去吧,啊,都回去吧,沈先生今天不看了。” 人群里有叹气的,有求她的,还有直接哭出来要跪下的。 韩姨谁也没理会没安慰,转身就要走。 安飞见状,立马挤上前,“韩姨!我们是沈先生的师兄介绍来的!” 韩姨眼皮都不抬,“先生师兄一堆,谁知道是谁。” 我哥死皮赖脸跟上去,让她看那张纸条,一个劲地跟她说,只要沈先生看见就明白了。 他好说歹说,韩姨才同意。 她让我们等,说沈先生那没有电话,她得自己上山给他看看。 于是我们就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大半夜。 但我爸他们没一个人等到不耐烦。 我妈说,这等的是我的命,别说等一天,等一年也得等。 半夜三更,韩姨总算下来了。 “上去吧,先生说给你们破例一回。” 我爸妈高兴得连连道谢。 “哎。”韩姨拦住我们,“除了这丫头,只能再上去一个,多了不行。” 也是,高人肯定是有点脾气,有点规矩的。 这样也正常。 最终,我们家商定,让我哥陪着我上去。 山上没有灯,就靠韩姨手里一个手电筒。 好不容易,我们才爬上山。 半山腰有个大院子,沈长生就住在这。 我们进了院子,韩姨就让我们站在那。 “该进去的时候就叫你们了。” 说完,她就走了。 夏天的山上,也是凉嗖嗖的,我身体虚弱,有点站不住,我哥就喊了几声,问有没有人给送个板凳。 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出来。 那人一出来,我就看得愣了一下。 第023章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 那是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少年。 见到他,我才真真切切对剑眉星目有了了解。 我哥已经算是生活中顶尖的帅气了,这少年跟他比,一点也不逊色。 少年手里拎着个马扎,表情不怎么友好。 “盯着别人看礼貌吗?”他上来就呛我。 “你——” 我哥最护着我,别人说我一句都不行,他上去就要跟他理论,被我赶紧死死扯住了。 我低声劝安飞,“别冲动,现在是咱有事求人家。” 安飞觉得我说得对,立马偃旗息鼓了。 不过,沈先生让我们等的时间也太长了。 我都感觉自己快等成石像了,才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丫头,进来吧。” 我哥赶紧把我从马扎上拎起来。 我进了屋,有点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屋里没有灯,点着蜡烛。 所以光线有些昏暗。 屋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北方乡下惯常会用的火炕。 沈先生就坐在这炕上。 见到了沈先生,我哥先递个眼神给我。 那意思是:靠谱吗? 沈先生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的年纪,衣着普通,样貌普通,完全不像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我也回给我哥一个眼神:也许人家是深藏不露呢? 沈先生示意,让我坐到他身旁。 我过去了。 沈先生的态度,看上去冷冷清清,开口就问我生辰八字。 我刚要说,突然想起,我爸妈再三叮嘱,要我们带给沈先生的钱,我俩都忘记拿了。 我敢肯定,沈先生一定要价不菲。 于是我跟安飞有些尴尬。 没想到,我俩还没说什么,沈先生就开口了。 “不用非得拿钱,老实坐在那,什么也别瞎寻思。” 别人最厉害,也不过是“一眼看穿”。 而他,连看都没看,就看穿了我俩的心事,真是高人啊。 沈长生问过我生辰八字,说过不用钱以后,就不开口了。 他只闭着眼睛,也不掐算,也不用什么道具,就只闭着眼睛。 过了约莫五分钟,他睁开眼,总算是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来对地方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 “你魂魄已经散了一半了,要是再散下去,命肯定就没了。” 安飞看上去比我还紧张,求他救救我。 “先住下来吧。”沈长生说,“我考虑考虑。” 一听这,我也开始紧张了。 这么说来,救不救我,他还得考虑考虑? “不愿意等也行。”沈长生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过除了我,你这事,谁也解决不了。” 我哥赶紧拽拽我的手,“行,在这住两天就住两天,哥陪你。” 沈长生一挥手,“出去吧。” 我俩又懵懵地出去院子里了。 然后我跟安飞大眼瞪小眼,“咱……待哪?” 沈长生只让我们出来了,去哪他也没说啊。 就在我俩互相蒙圈的时候,韩姨嗑着瓜子出来了。 她问我俩:“亲兄妹?” 我点点头。 “行,那睡一个屋吧,两张床,省得我再打扫了。” 韩姨往旁边某间屋子一指,然后就走了。 安飞有点郁闷,“饶饶啊,你说这里的人,怎么就这么不热情呢。” 我劝他,热不热情没啥,能救我这条小命就行。 第二天一早,太阳一亮,我就扯着安飞起来了。 住在别人家里,睡懒觉不好。 我以为我起得够早了,没想到他们比我还早。 韩姨给我们留了早饭。 我哥一边吃,一边担心我。 按照以前的规律,我消停了两天,到今天百分之百又该吐血了。 韩姨破天荒地接上了他的话,“吐点也没事,只要在这,就保证她死不了。” 安飞还想问点什么,韩姨已经扭过头去嗑瓜子,再不说话了。 等到正午,终于,沈长生又让我进去了。 这次,他没让安飞进,说是不能让别人影响了我的思考。 安飞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我在屋里,心情也忐忑。 “要救你,就得先固好你剩余的一半魂魄,稳住了你这一半的魂魄,让它不再散开。然后,再想办法寻回你的另一半魂魄。” 我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 沈长生慢悠悠地说:“这要固魂呢,就得从我这学固魂之术。别的法子都没有。” “要学,你就只能拜在我门下,做我的关门弟子。” 啥?! 我用力眨了眨眼,听得有点懵。 我是来求救的,怎么还拜上师了?! 这…… 我还没来得及考虑,房门“咚”地一下就被撞开了。 闯进来的,是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他脸都激动得红了,“你要收她做关门弟子?!凭什么?!不行!” 我又懵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长生皱皱眉,扯开嗓子,“韩姨,不是让你看好他么!” 他刚嚷完,韩姨就丢了瓜子冲进来了,拽着那少年就出去了。 那少年分明是不情愿的,但韩姨力气大,硬是给他拽出去了。 “他是……”我怯生生问。 “我孙子,有点顽劣,你不用管。”沈长生接着说,“所以,拜师,你愿不愿意?” 我欲哭无泪。 我能不愿意吗? 话都已经说明白了,我想活下去,就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沈长生用眼神示意我,“拜师的话,那就敬个茶吧,我这没什么别的规矩。” 我这才注意到,炕上早就摆好了一杯茶和一个红包。 看来他早就想到,我会同意拜师了。 不过我也没拜过师父,也不知道流程是什么样的。 我就学着电视上的,端着茶,就要给他跪。 我刚要跪下,他脚尖一抬,挡住了我胳膊。 “先不用跪,我对你还没那么大的恩。” 说完,他就自己把茶接了过去,然后把红包递给我。 “压枕头底下,对你固魂安神有好处。” 我摸了摸红包,里面有三枚铜钱。 “师父拜了,有些话,我就得给你说清楚了。” 我表示,洗耳恭听。 沈长生端详着我,“你是想平平安安,稀里糊涂过去这一辈子呢,还是想活个清楚明白,但这路上肯定会有坎坷呢?” 我又一次发懵。 过了几秒,我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都说人命天定么? 怎么我还可以自己选择的吗? 第024章 别带到我山上来 沈长生看看我,“这话对你来说还有点早,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这个问题,我可以暂时不问。 不过…… “师父,我还能去上学吗?” 我期盼上大学期盼了好久了,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命重要还是上学重要?” 我蔫了。 估计是我太垂头丧气,他又补了一句,“先休学个一年半载吧,等你魂魄找回来,固定住,往后想干嘛,你自己说了算。” “可有一点,你不得不做。” “做了我的关门弟子,你就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我郑重点头。 但他具体的没跟我说,只让我先出去,该干嘛干嘛去。 我一出门,安飞就把我拽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 我说一切都挺好的,就是我还稀里糊涂,有些事不明白。 “不明白不要紧,只要你的病能好,怎么都行,大不了以后,咱们好好谢谢他。”安飞说。 我对安飞说,师父不像是在意钱的。 安飞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人家是世外高人。” “那咱什么时候下山?”他问我。 我还没回答,韩姨就在一旁嗑着瓜子来了,“下不了,师父都拜了,就得留在这学本事,什么时候能下山,她师父说了算。” 就这样,我留在了山上,安飞下了山。 好在,我师父自己不用电话电灯这些,没不让我们用,我带了手机在身边,以后跟家人联系也方便。 说实话,对这次的拜师,我还是挺雄心壮志的。 沈长生一看就不一般,能从他这学到的,肯定是厉害的招数。 学会了,估计我多少也能跟墨离相当了吧。 哎?我怎么又想起墨离了。 我赶紧闭上眼,让自己屏住呼吸。 不该想的,别乱想。 我做好了学艺的准备。 但。 我托着腮,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 说让我拜师学艺,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师父一直在屋里不出来,韩姨一直在嗑瓜子,师父的孙子,沈青云,一直不搭理我。 我实在憋得没劲了,就去问韩姨,师父怎么不教我本事。 韩姨嗑着瓜子,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该让你学的时候,肯定就让你学了。” 我不吭声。 这里的人说话怎么都这样,不清不楚的,也不跟你说个具体什么时候。 “没事干?”韩姨眼神往旁边一瞥,“扫院子去吧。” 我看看干干净净的院子,这也没东西可扫啊。 韩姨立马往地上吐了俩瓜子皮,“喏,有了。” 我有点郁闷。 今天一天,都没见着我师父,晚饭他也没来吃。 韩姨一直盯着电视看,沈青云还是不搭理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沈青云对我挺生气。 但我什么也没干,我更郁闷了。 到了晚上十点多,终于,师父喊我过去了。 我屁颠屁颠跟着他,进到我屋子。 他拿了七只蜡烛,找了最里面的角落,将这七只蜡烛摆成了一个法阵,随即点燃。 “你现在残余的魂魄,还很不稳定,这就是为你固魂的第一步。先让这蜡烛燃烧七天,在这七天里,你得看好了蜡烛,不能让它熄灭。” “七天?”我有点不信。 那蜡烛粗短粗短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烧七天的。 而且,这种小小的微弱火苗,人从旁边走过就该灭了吧。 “你吹一口试试。” 我疑惑着,吹了一口气。 没想到,蜡烛火焰不摇不晃,烧得比我的命还稳。 “这蜡烛轻易灭不了。”沈长生说,“一般的邪祟,也轻易灭不了它。还有——” 他视线落到我手上的草戒指上。 “在山下,你跟什么人有来往我不管,别给我带到山上来就行。” 我心虚,悄悄捂住草戒指。 我还以为,只凭一枚戒指,师父看不出什么来,没想到,他的本事比我想的要大多了。 送走师父,我坐在床边玩手机。 但这里信号不好,打游戏总是网络延迟。 坑队友次数太多,我只好关掉游戏,发呆。 约莫过了一会儿,有人从窗口探头进来,“无聊不?” 我一抬头,是沈青云。 他跟我正好是一般大的年纪,今年也刚考上大学。 巧的是,我俩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不过我得休学一段时间,他等过了暑假,就可以去了。 “借你本书看?”沈青云晃晃手里的东西。 我心一热。 看来他也不是很讨厌我。 我道了谢,从他手里接过书。 只看了两页,我嘴角就紧绷了起来。 这特么的是本鬼故事! 而且还是写得特别接地气,特别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的那种。 才看了两页,我就觉得自己浑身冒寒气,看着屋里哪儿哪儿都不对了。 我赶紧把那书扔到床下,翻身上床,被子蒙头,一气呵成。 这两天,我折腾累了。 虽然换了个地方,不太适应,但我还是早早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 天还没亮。 我看一眼手机,凌晨一点。 真要命。 我默默在心里骂一句。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醒了。 晚上看的那些鬼故事,此刻一股脑冒了出来。 我一边骂沈青云是个祸害,一边用被子包住自己。 睡不着,我就盯着角落的法阵看。 蜡烛还是原来的模样,火苗稳稳地烧着。 看着看着,我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就在我要闭上眼睛睡过去的时候,突然,一根蜡烛的火苗扑闪了一下。 我赶紧睁开眼,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又一束火苗扑闪了一下。 接二连三,那些蜡烛的火苗,都忽闪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慌了。 师父说这蜡烛轻易不会灭,除非…… 除非是遇到了来捣乱的邪祟。 我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默默在心里念菩萨保佑。 但下一秒我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我现在是有师父的人了。 遇上事了,我可以去求师父救命啊! 我一脚踢开被子,鞋都顾不上穿,就赤脚跑下了床。 只要穿过院子,就是师父的房间。 我一推门。 门,纹丝不动。 我又用力一推,它像是被胶固定住了,还是一动不动。 我冷汗下来了。 这不正常。 第025章 嘻嘻,我找到你了 有什么东西来了。 我一颗心完全被提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我还以为,我在师父的地盘上,是绝对安全的。 为什么还有脏东西可以找到我? 这门打不开,一定是因为这个。 不行,我不能在这坐以待毙,我得想办法躲起来。 我回头,借着月光,看房间里的陈设。 我住的房间很简陋。 除了两张床,就是一个大衣柜。 然后就没别的东西了。 我第一反应,是躲到床下。 但这想法立马就被我否决了。 我始终忘不了上次,遇到婴胎怪物的那天,跳楼孕妇那颗从床上垂下来的头。 躲在床底,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大衣柜? 我冲过去,打开大衣柜。 迎面扑来的,是长久都没有打扫过的,灰尘的气息,呛得我咳嗽了几声。 大衣柜里面堆满了杂物,人根本进不去。 眼下,我也没有时间把杂物清出来再进去。 我急得出了一身汗。 实在不行…… 我抬头看一眼,只有大衣柜顶上了。 我屏住呼吸,踩着床头,拼了老命往上爬。 大衣柜挺高的,只留下一点点的空间给我。 我只能蜷缩着身体,蹲在上面。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慢悠悠开了。 这动静听得我牙龈都发酸。 真的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正在房间里挪动。 那东西找遍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很显然,它是在找我。 我此刻又害怕又憋屈又自责。 我自责的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怎么就不记得跟师父要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呢? 现在好,让人堵在自己家了。 逃不能逃,反抗也不能反抗。 我这个关门弟子,当的是不是有点窝囊了。 我看一眼窗外。 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我能等到么? 我用力咬紧牙。 等不到也得等。 我是来求生的,如果被一个脏东西,轻而易举就解决掉了,那我才是真的窝囊! 过了两分钟,屋里就听不到声音了。 那东西走了吗? 我抱紧自己,悄悄探头出去一点。 随即,我胸口倏然一紧。 我看到了它。 看那纤细的身体,应该是个女人。 她正停在法阵旁,一动不动。 她要干嘛? 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沉默地观察者。 只见她缓缓低下身。 “呼——” 蜡烛的火苗晃了晃。 我立即明白过来她是要做什么了! 她要吹熄我保命的法阵! 我急了。 法阵如果被吹熄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可我又没有什么好方法来赶走她! 我一着急,身子一扭,用力抵在大衣柜上的脚底,因为摩擦,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声音。 那女人的背,瞬间就挺直了。 糟了! 我用力抱紧自己,死命咬着牙,拼命让自己保持纹丝不动。 我连喘气都不敢,一直憋着。 直到我憋到头晕眼花,快要晕过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多久了? 她走了吗? 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 我怀着一丝庆幸,也许,是那东西没有找到我,就走了吧? 我刚要放松身体。 突然。 一点苍白,贴着大衣柜的边缘,缓缓探了上来,随即弯下去,贴紧了大衣柜的顶。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我终于看明白了,那是一只缓缓放上来的手。 惨白的,女人的手。 一颗头颅慢慢浮上来。 她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的黑框。 被那黑框盯着,我顿时毛骨悚然! “嘻嘻……”她那张扭曲的,像是被刻意撑起来的三角形的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找到你了。” 这场面对于我来说,过于刺激。 我知道,遇到问题,最好的方法是冷静。 可我冷静不了! 我根本不知道对付脏东西的办法,就这样面对面跟她撞上,怎么可能冷静?! 原本,我多少还寄希望于手上的草戒指。 墨离说它能保我的命。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它为什么一丝反应也没有?! “啪”的一声,我听到了自己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落的声音。 我尖叫着,从大衣柜顶上滚了下去。 掉下去的时候,我的脚划过床头的角,一阵剧痛。 但我根本来不及看我的脚怎么样了,尖叫着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我一边尖叫一边哭,哭得惊天动地,狂喊师父救命。 我知道这有点丢脸。 但谁敢说,遇到这种事还能保持镇定?! 我这一嗓子,不光把师父哭了出来,韩姨也开了灯出来了。 我一头扎进韩姨怀里,哭着颠三倒四地说房间里有鬼,求师父救我。 “有鬼?” 师父微微蹙眉,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 我就差赌咒发誓,自己真的看到了。 师父让我等在原处,他进去看看。 不过半分钟的功夫,师父就出来了,手里捏着张纸片,平日里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怒气冲冲。 “沈青云!给我滚出来!” 他这么一喊,我才注意到,刚才我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沈青云都没出来。 师父抄起角落里一根铁棍就要去他房间。 韩姨一边搂着我,一边赶紧扯住师父,“青云,快出来认错!” 沈青云黏黏糊糊,爱答不理地从屋里出来了。 我师父板着脸,开口就让他跪下。 “不用这样吧?”沈青云满肚子不服气,“就跟她开个玩笑,不就吓唬吓唬人嘛。” 开个玩笑? 我被吓呆了的大脑,有些不灵光。 刚才的脏东西……是沈青云引到我屋里去的? 不不不。 我看清了师父手里的纸片,被剪成了女人的模样。 那东西,与其说是沈青云引到我屋里去的,不如干脆就说是他搞出来的。 我又委屈又生气。 我根本就没有得罪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结果沈青云看上去比我还委屈,“就她这胆子,你还收她做关门弟子,你宁可要个废物都不要我,凭什么?!” 我第一反应:凭啥骂我废物?! 第二反应,我才琢磨出有点不对。 沈青云怪师父收我都不收他,他是在记恨这个? 我糊涂了。 沈青云不是沈长生的亲孙子么? 按理说,他俩更亲,师父更应该把压箱底的本事交给他才对。 为什么他宁可收我做徒弟,都不教他? 第026章 心动则风动 师父板着脸,“废物也比你祸害人强!” “你要跟我学,你学什么?学个三招两式,去祸害人吗?!” 师父用铁棍指着我的腿,“你还不会什么,就把人祸害成这样,你要是学会了,是不是就得要她的命?!” 他这一指,我才意识到,我的小腿火辣辣的疼。 低头一看,全是血。 院子里,全是被我跑出的血脚印。 看上去,就怪叫人心惊的。 沈青云似乎意识到自己理亏,视线挪到一旁不看我,也不说话。 但他明显是不服气的。 师父对他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在你明白人命意味着什么之前,再跟我提学艺我就打死你!” 沈青云把脸一蹦,转身冲回了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师父把铁棍狠狠一扔,也回了屋。 我跟韩姨面面相觑。 后来是韩姨给我包扎的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只是血呼啦的看着吓人。 等折腾好,都凌晨三点了。 这一晚,我愣是没敢睡。 尽管知道那个女人,是沈青云弄出来的小把戏,可我也怕。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吃早饭了。 吃着饭的时候,师父突然问我。 “知道昨天那不入流的玩意,是怎么吹动你的蜡烛的么?” 我迟疑一下,“因为……” 师父把碗吃得干干净净,“心不动,则风不动。那东西会吹动烛火,全是因为你心念不稳。” “可是……”我有点委屈,“师父你又没教我什么本事,遇上脏东西我肯定害怕啊,哪能心念不动?” 师父放下筷子,不看我,“想学本事是吧?先学会定心,什么时候心念稳了,什么时候再找我学。” 我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师父回了屋,我才一脸懵地起身。 这也没教我怎么定心啊? 韩姨嫌弃地看我一眼,“这也要人教,你干脆别当这关门弟子了。” 说完,她就端饭去给沈青云送饭去了。 我把桌子收拾好,又没事干了。 听师父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悟。 我实在没干过这么高深的事,不过我看电视上,那些绝世高手啥的,都会闭关修炼。 闭关我会,不就把自己关起来么。 于是我就回了屋,还像模像样找了个垫子,跑蜡烛旁打坐去了。 就这么琢磨,总能琢磨出什么来吧? 我琢磨,再琢磨。 琢磨着琢磨着,我就打起了瞌睡。 这不能怪我,我实在分不清定心跟发呆的区别。 就在我睡得正熟的时候,一声轻笑,将我从昏睡里扯了出来。 谁?! 又是谁? 我慌忙睁开眼,一根狗尾巴草,在我眼前晃了晃。 垂下来的长发吓了我一跳,我刚要跳起来,就被眼前人按住了。 “见了我,有这么害怕么?” 他弯着腰,跟我面对面,笑得自在。 “墨离!” 我那一瞬间,眼底都有光了。 “你怎么来了?!”我脸上全是眼藏不住的惊喜。 墨离嘴里叼着那根狗尾巴草,悠然道:“我早说过,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我的开心全写在了脸上。 “你是怎么上来的?”我问。 师父这座无名山,旁人轻易上不来。 还没等他回答,我心底就有了答案。 师父再厉害,毕竟也只是肉体凡胎,再有本事,也挡不住这千年大妖怪吧。 墨离靠着我,坐下,“路过,就来看看你。” 他说的很随意,我心里却起了涟漪。 多多少少,他心里也是惦念着我一点的吧? 不然的话,怎么会偏偏想起我呢? 墨离视线落在我左手无名指上,“还戴着呢?” 他说的是那枚草戒指。 我点点头。 他说过,这东西可以保我的命,所以我一刻不敢摘。 他歪着头,端详着我,“都旧了,我给你编一个新的。” 墨离手很巧,翻转没几下,掌心里就多了个不一样的草戒指。 我刚要摘下给他,想想,又没动。 “这个新的我留着。”我说,但旧的我不摘。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就觉得,那不能摘。 “随你。”墨离倒也没强求。 我冲他傻笑一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面对墨离,我总是紧张。 他倒是自在,坐得随性,手也随意搭在我肩上。 我脸隐隐有些发烫。 这姿态,未免太过亲近。 “你脸红什么?”墨离拨弄一下我的耳朵,忽然凑近上来,冲我一笑,“阿饶,你怎么不看我?” “我……” 他越是靠近我,我越是不敢正眼看他。 他倒是越发得寸进尺了起来,冲我吹口气,“在这山上没意思吧,跟我走吧,我带你下山。” 我赶紧摇头。 这可不行。 我上山,是为了保命来的。 要是轻而易举就下去了,可就再难找一个师父这么好说话的,来保我这条小命了。 “我也可以保你呀,你师父的本事,难道有我大么?” 这话挺让人心动。 在山上才待了几天,我就觉得无聊了。 “而且你在这还受委屈,不是么。”他摸上我受伤的小腿。 我心里忽然觉得怪怪的。 我抓过墨离的手。 它应该是温热的。 可现在墨离的手,却有种凉嗖嗖的感觉,像大冷天落在溪水里的一片落叶。 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就靠我更近了些。 他手指绕住我一丝长发,呵气就这样轻轻扫在我脸上。 “什么蜡烛,固魂术,那都是把你当小孩子骗的。再说,你就不想我么?” 墨离看着我,一双桃花眼勾人。 我心脏快跳了几下,迷迷糊糊,脑子就不转了。 墙角处的蜡烛,烛火开始隐隐约约闪动了起来。 墨离的唇,探了过来,让人想一口噙住。 他抓住我的手,引我去墙边。 “来,吹熄了它,熄了它,你就能跟我走了。你不想跟我下山,不想爸妈么……” 他的话,在我大脑里来回重叠。 他句句都说在了我的心事上。 我想墨离,想爸妈,想我哥,想下山。 我不想留在这,连跟人说两句话都难。 我的脸,已经贴到了蜡烛前。 此刻的烛火,已是十分微弱。 我想听墨离的话。 只要轻轻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我就又自由了…… 第027章 春梦了无痕 墨离的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生怕我丢了一样。 只要吹熄蜡烛。 只要吹熄…… 我脑子里迷迷糊糊。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开了。 师父面容严肃地出现在我房间里。 我下意识就要让墨离快逃,可师父根本没给我喘息的机会,手掌一开,一柄巴掌大的剑飞了出来,直刺墨离心口! “师父不要——” 我惊惧,大喊。 可已经晚了。 那柄剑,还是没入了墨离的胸口。 我连尖叫都发不出了。 然而,我想象中,血花四溅的场景,却没有出现。 墨离只是回过头,给了我一个阴恻恻的笑,就瞬间四散不见了。 “墨离!墨离!” 我急忙扑上前,寻找着墨离的踪迹。 师父一把抓住我,不让我乱动,“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眼前,没有墨离。 只有一根白色的骨头,安静地躺在地上,上面插着一柄剑。 “这、这是什么?” 我捡起骨头,它摸上去凉嗖嗖的,就像是刚才墨离摸我小腿时的感觉一样。 师父手一指,剑就飞回了他掌心,“死人骨头。” 我嘶一声,慌忙扔掉它。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我面前的,明明是墨离才对,怎么会变成一根死人骨头? 师父冷眼看着那根骨头,“好法术,居然敢挑衅到我眼皮底下了,真当我是是死的不成。” 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知道,刚才出现的墨离,大概是个假的。 师父弯腰,捡起那根骨头。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你魂魄散了的么,人家这不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那墨离果然是假的! 他只是想引诱我熄灭蜡烛,让我继续魂飞魄散! 到底是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 我问师父,师父抬了抬眼皮,“我怎么知道?” “人心最难测,兴许是你得罪了谁,兴许是你家祖上得罪了谁,又兴许,是你的存在本身就碍着谁的路,我哪知道到底为什么。” 师父说得冷冷淡淡,但他收起了那根骨头。 他冷不丁问我,“现在明白我之前的话了?” 我一愣,他指指我,“你心性不定。” 心性不定,就最容易被蛊惑。 我后背渗出冷汗来。 好险,幸好有师父在,我才不至于犯下大错。 “现在明白了?”他说,“不教你本事,就是因你心性不定。我的本事,学好了可以救人,可要是半桶水的本事,只能害人。” 我羞愧。 师父没再跟我多说什么,他只指指我手指上的戒指。 “刚才你看到了什么,我不过问,但这东西,我得再叮嘱你一句,戴好了。” 刚才那个假墨离,不敢直接对我动手的原因,想必就是因为这枚草戒指。 墨离的确没有骗我,这枚草戒指,的确能保我的命。 可当下,我最该关注的不是墨离。 “师父,能查出那根死人骨头,是从哪里来的么?”我问。 “查出来能怎么样?你现在的本事,能做什么?” 师父一句话就给我挡了回来。 “我先试着查一查,你也别报太大希望。” 我只能老实听话。 师父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我好好悟一悟定心,说是七天后,如果看我还可以,就教我别的。 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我老实了不少。 欲速不达,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与其心急,倒不如老老实实,按照师父说的来。 七天后。 师父验收的日子到了。 那七根蜡烛,稳稳地烧到了七天后,才齐刷刷熄灭。 师父就坐在炕上,问我,知道什么是定心了么。 我有种生平第一次,被老师提问的紧张感。 “我,我不太知道。”我吞吞吐吐地说,“大概就是,干一件事,就只干这件事,不去想别的。” 可能我实在天赋有限,我真就只悟出了这点。 没想到,师父竟然说,“还不算太笨。” 我有点惊讶。 就这? 我回答的这么简单,这样就算过关了? “你以为呢?”师父喝口茶,“大道至简,用不着你长篇大论。” 我欣喜,问:“那师父现在可以教我别的了?!” “嗯,可以了。”师父说。 我正要高兴,就听他话锋一转,“不过——” 他这不过二字,又让我一紧张。 师父问我:“知道我这辈子,总共几个弟子么?” 这我哪知道啊! “总共就你一个。” 那……我应该表示挺荣幸么? “知道为什么就你一个么?” 我摇头。 师父难得地笑了笑。 “因为要吃我这碗饭的,不光得看有本有那个本事,还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我弱弱地问:“我的命格,第一天来的时候,师父你不就看过了么?” 师父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就算命格相似,也有个命好命不好的区别。命好的,一路顺遂,逢凶化吉。命不好的,饭送到眼前都吃不了。” “所以,我得测一测你这命,是不是好。是不是适合吃我这碗饭。” 我后背突然有点凉嗖嗖的,直觉告诉我,师父的那个笑没那么简单。 当天中午,我就下了山。 这回下山,是师父让我下来的。 他只告诉我说,山下的无名村里,最近不太平。 他还说,我要是能解决了这件事,那就证明我有那个命。 我问他,那要是,如果我没那个命呢? 师父没回答我,只是笑得高深莫测。 现在回想起师父的那个笑,我总觉得,他是在跟我说:如果我没那个命,那,死就死了。 所以我完全是硬着头皮下山的。 临走的时候,师父倒是给了我一样东西。 一张他画好的符咒。 可也就只有一张。 给我的时候,师父跟我说,之所以只给我一张,也是为了看我的命到底好不好。 如果命好,那这张符咒就能用在最紧要的关头,一招定乾坤。 如果命不好……那就只能“死就死了”。 我甚至有点觉得,他是不是不想收我这个关门弟子,就想弄死我拉倒。 可眼下,我要保命,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他的。 我用手机导航,背着简单的行李,向前走。 我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这个叫无名村的地方,否则…… 第028章 你俩,看不孕不育?! 我正低头认真看导航呢。 有人在我肩上突然拍了一下。 “谁?”我回头看。 他拍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多吃惊,看到他的时候,我才是真的吃惊。 “你怎么在这?!” “怎么,就准你下山,不准我下山啊?”沈青云呵一声,挺不屑的,“连地方在哪都找不着,没用。” 我好歹才把怼他的话憋回去。 自打他上次坑了我,现在他在我眼里,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不吱声,扭头就走。 沈青云追上来,“咱俩商量件事。” “不商量。”我拒绝。 “你都没听,怎么就不同意。”他继续粘着我。 这要是在以前,有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孩子粘着我,光是虚荣心,就够我满足的大大的。 但现在不一样。 我时刻提醒自己,这副好皮囊之下,藏着一个极其不待见我的心。 跟他亲近,没好处。 沈青云腿长,走得比我快,就拦在我前面。 “还因为上次的事生气吗?我认错,对不起,我当时就是想吓吓你,真没想害你。” 我不听,自己走自己的。 他继续死皮赖脸,“要不,你打我两巴掌?” 我不搭理他,他竟然自己过来抓我的手。 “别闹!”我赶紧躲开。 他那一双好看得像是小鹿一样的眼睛,冲我眨巴眨巴。 随即,他一脸失落。 “我这回跟你来,就是专门跟你道歉来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低着头,眼睛向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有点心软了。 我算是明白,为啥美人计那么好用了。 长得好看,还真就是占便宜。 我没辙,也不想他再跟着我。 “行吧,我不生气了,原谅你。”我说。 “真的?”沈青云笑起来。 不得不说,他长得真好看,是那种正气凛然的好看。 他搭上我肩膀,“太好了,那咱们快走吧。” “咱们?” 我听出不对。 几秒后,我明白了这小子的打算。 “不行!绝对不行!”我拒绝。 他是想跟我一块去无名村,一块解决师父所说的麻烦。 这自然是不行的。 “为什么?”他振振有词,“我爷爷一没说你不准请外援,二没说你必须一个人去,你倒是跟我说说,为什么就不行。” 他狡辩得还挺有道理。 “再说了,我是保护你来的,你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遇到邪祟只能两眼一黑,难道你还真为了拜师,打算把自己小命搭上?” 我琢磨琢磨,好像是这个道理。 沈青云虽然没正儿八经学过,但他从小耳濡目染,无师自通很多。 在对付邪祟这事上,他比我强。 带上他,好像是个防身的好办法。 说不定,他来帮我,也算是我“命好”的一部分呢? 我装作深思半天,勉强开口。 “看你诚心的份上,也行吧,不过过后师父要是问责,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跟我没关系。” 沈青云一个劲地点头。 他也没去过无名村,我俩是通过导航,一步一步走到的。 到的时候,才下午三点。 无名村挺大,村口立了个牌坊,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长年的风雨侵蚀,牌坊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 见我一直盯着牌坊看,沈青云掏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照。 穿过牌坊,我俩顺着一条小溪往村里走。 其实我俩现在,心里都没底。 虽说师父让我来解决麻烦,可我一不会看,二不会解。 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村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现在村里走走看看了。 “哎,你看,那是什么?” 沈青云最先发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有什么东西,泡在溪水里,朱红色,四四方方,怎么看怎么像……棺材。 我打了个激灵。 刚说到村里出了事,就看到这样一口棺材。 心里不免瘆得慌。 我俩过去观察那口棺材。 它就是一口普通的棺材,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应该停放在别处的棺材,此刻正泡在溪水里。 棺材要是不够密封的话,不怕把里面的尸体泡烂了么? 一幻想,我有点想吐。 沈青云倒是挺兴奋,“打开看看?”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大,“你有病啊!掀人家棺材!要折寿的!” “你俩干嘛的?!” 这一声传来,我赶紧把沈青云的手从棺材上拽开。 看吧,被人抓了。 “你们不是这村里的吧。”说话的人靠近我们。 她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菜,她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有种乡下女子特有的淳朴的好看。 我紧张起来。 还没想好说什么,一旁的沈青云就开口了,“不好意思啊,我们是想去无名山上找沈先生的,可能走错路了,就来这里了。” 我师父的大名,在这附近是鼎鼎有名的。 听到这,那年轻女人眼底的防备就减轻了些,“哦,那你们是走错路了,无名山得往北边走好远呢。不过你们估计去不成,今天不是沈先生待客的日子。” “是吗。” 我都佩服沈青云,怎么就能装得这么逼真。 沈青云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们是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的,为了看不孕不育,我俩都求了好几年了,才求到沈先生这。” 我嘴角一抽。 谁他大爷的看不孕不育啊!我才刚满十八岁好不好! 你扯也扯个靠谱点的啊! 果然,那女人也有点震惊,“你俩,不孕不育?” “我俩哥嫂。”沈青云真诚一笑。 “姐,我俩好不容易来的,不能就这么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村里有什么能住的地方?我俩想待到沈先生待客那天。” “村里有个小旅馆,你们可以住那。”女人说,“你俩不知道路,我领你俩去吧。” “谢谢姐!” 沈青云长得好看,嘴又甜,一口一个姐,把那女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姐。”我也厚脸皮凑上前去,“刚才那是口棺材吧?” “是啊。”女人叹口气,“村里新死了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棺材停在水里啊,这么热的天,再泡了水,里面的人还好么?” 女人立即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她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才悄悄开口。 第029章 掏没了心肝死的 “这是村里的规矩,谁家要是死了人,但凡死的蹊跷,下葬前,都要送溪水里,用清水冲晦气,冲完三天才能下葬。”她说。 我吞一口唾沫,“这死的晦气是指……” 女人看看我,不想说。 “姐,说说呗,我俩实在好奇。”沈青云说。 果然还是他说话有用。 女人悄悄告诉我俩,“那人,是被掏没了心肝死的。” 除了这句,再多的,她就不肯告诉我们了。 村里的小旅馆,很快就到了。 距离小旅馆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女人就停下了脚步。 “就那,不贵,十块钱一晚。对了。” 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 她支支吾吾半天,还是决定告诉我俩。 “要是村长邀请你们去他家住,千万别去,他家,闹鬼的!” 女人刻意压低的语气,让我脊背莫名有些发凉。 “记住了啊,千万别去!” 我们再三谢过女人,女人才挎着菜篮子走了。 我跟沈青云对视一眼。 村长家不干净。 这算是一个线索。 我俩准备先在村里住下来,然后开始一步步调查。 掀开门帘,我俩进去小旅馆。 开旅馆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小旅馆里还兼职小卖部,正有个男人在买烟。 听说我俩是外地来,找沈先生的,旅馆老板还没开口,那男人就先跟我们搭上话了。 他看上去很热情,“找沈先生呀?那你们可是来对了,沈先生,神着呢!” 我们跟他客套了几句,他却越发热情起来。 “你们还得等好些天,才能等到沈先生见客。在旅馆吃饭也不方便,不如这样,来我家住吧。” 他真的是相当热情。 我们推辞,说不了不了,他却以为我们是不放心他。 他赶紧自证身份,“哎呀,你们怕我是坏人不成?我是这村的村长,不信你问问她。” 村长?! 我心脏激动地跳了下。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我们就是要找村长,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也是,在这吃饭的确不方便。”沈青云暗示我,“要不,咱们就去村长家吧,反正也不是不给钱。” 我也装模作样点头。 旅馆老板被人截胡生意,倒是没多少不开心。 我俩跟在村长身后,出了小旅馆。 一路上,沈青云都在恭维村长,说他是个热心人。 村长也被夸得飘飘忽忽的,冲我们笑,“我们村啊,民风淳朴,热情,你们这种事,去哪家都会请你们住下的。不过——” 又是“不过”?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 “你们去哪家住都行,去旅馆住也行,就是千万别去张白娥家。” 村长的眼睛,有些像金鱼,微微凸出。 他用那双金鱼的眼睛看着我们,语气十二万分低沉。 “她家,不干净!”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装作一无所知地问村长,“那,张白娥家是哪家?我们好避开。” “喏,就那家,最破的那家。”村长劝我们,“平时走到她门口前,最好也绕着走,万一被脏东西缠上了,那可是要命的!” 我看过去。 果然,跟我所想的一样。 村长嘴里所说的张白娥,就是先前送我们去旅馆的那个女人。 她的房子,是村里最破的。 现在这个年代,村里再穷的人家,基本都盖上了瓦房。 只有张白娥家,还是土坯的屋子。 这事,挺有意思。 张白娥说,村长家闹鬼。 村长说,张白娥家不干净。 两个人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撒谎。 会是谁呢?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的房子,不是村里最气派的,但一定是村里最大的。 我一进到村长的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现在很少能见到这样一大家子人了,院子里光是跑着的小孩子,就有四五个。 村长家几乎没有空房间,兄弟六个,全都住在一起。 “叔,你家可真大。”我发自肺腑地说。 村长笑了起来,“家大,福气大,我们家还有个老寿星,家里的福气,全是老寿星带来的。” “她乐意见人,乐意说说话。”村长示意我们跟上去,“走,领你们看看她老人家去。” 院子角落。 夕阳落在一个老妪身上。 她年纪一定已经非常非常大了,皱纹沟壑纵横,两只浑浊的眼珠凹陷进去,牙齿掉得一颗也不剩。 老年人,阳气不足,哪怕是夏天,也喜欢晒太阳。 “奶奶,咱家来客人了!” 她耳朵应该也不灵光了,村长很大声地喊。 喊了两三遍,她才听清楚。 她凹进去,瘪瘪的嘴张开一条缝,“哦……?啊……” 她太老了,老到像是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村长奶奶慢慢抬起抖动的手。 村长见状,满脸堆笑地为我解释,“奶奶这是想摸摸你,她眼睛坏了,只能靠摸的。” 于是我把手伸过去。 触碰到她手的一瞬间,我顿时感觉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人太老,身上就没什么肉了。 她那一双手,枯柴似的,摸在我手上都有些疼。 “啊……啊……” 村长奶奶咕哝着什么,拉着我的手不放,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我想听清她说了什么,就靠近到她身前。 一靠近她,一股腐朽老木头的气味,就熏进了我的呼吸。 我也终于听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快走……” “走!” 我一惊,下意识将手抽离出来。 “怎么了?”村长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我装得若无其事,摸摸自己后脖颈,“刚有个虫子飞进去了,吓我一跳。” 村长哈哈笑起来,“你们先坐,等着哈,待会儿就能吃饭了。” 确认村长走了,我急忙蹲在村长奶奶身前。 我想再确认一下,刚才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 可她又恢复到了之前老僧入定的状态,嘴唇抿着,一言不发,两颗凹进去的眼珠,空洞地望着身前。 见我不对,沈青云问我,“怎么了?” 我想告诉他,这地方可能真的不对。 可我刚要开口,我就控制不住地捂住胃部,干呕了起来。 沈青云想要扶住我,可下一秒,他的脸色也不对了。 第030章 吃剩的女尸 空气里,不知何时,飘散弥漫着一股腥气。 这股腥气,是我问过最难闻的东西,还带着一丝诡异的肉香。 倒是村长奶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口中呢喃着,“吃饭,吃……” 过了好一会儿,我俩才勉强适应了这个味道,不至于干呕了。 沈青云使劲吐一口唾沫,“什么味儿啊这是!” 村长就在这时过来了。 他脸上带着笑,“吃饭了,快过来吧。” 盛情难却,我俩坐过去。 随即,我俩就发现了,那股腥味的来源。 桌上放着一盆肉,还有几个青菜。 那盆被烧得红红的肉,正散发着一种奇诡的,带着腥气的异香。 村长热情地招呼我们快吃。 “我们这的猪,长得肥,好吃!快尝尝!” 闻着这腥气,我怎么也下不了筷子。 沈长生比我还怕那肉,看上去都快吐了。 我做出一副诚恳模样,先道谢,然后说我俩不能吃肉。 “为了让哥嫂快点怀上孩子,我家发愿吃素三年,不能破了这个规矩。” 我表现得很遗憾。 好在,他们没怀疑,只是不再催促我们快吃。 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晚上,村长给我俩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我跟沈青云的住处,隔着一个院子。 晚上,我简单洗漱就住下了。 这一晚,我怎么也睡不着。 我总闻着,这屋里,有股腥气。 不对,不光是这屋里,这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只是之前我没能察觉罢了。 我掏出师父给我的那张符咒。 只有一张。 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我把符咒凑在嘴上,墨水的清雅气息,冲淡了屋里的腥气。 好歹是让人不怎么恶心了。 就这样,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我被几声声音惊醒。 “哒。” “哒。” 像是小石子,敲在玻璃窗上。 下雨了么?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正要去摸床头的灯,突然,我发现不对。 窗外,好像有个影子。 有人趴在窗上! 那人的指甲,敲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黑影发出重重的气喘声。 听声音,那是个女人。 她在含糊不清地喊:“救救我……救救我……” 月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女人没有影子。 不是人! 我咬着嘴唇,手指用力掐住掌心,让自己别叫出声来。 师父让我来这,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我不能先乱了阵脚。 怎么办?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对于解决这种事,我毫无经验。 犹豫间,那黑影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人给拖走了。 只有那求救声依旧惨烈。 “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捂住耳朵,她凄惨的喊声,都快把我耳膜穿破了。 院子里没有一点动静,难道除了我,谁也听不见她的求救吗? 我把牙用力一咬。 不能怂。 跟出去! 我立马跳下床,蹑手蹑脚,去了院子。 女人被拖走的方向,像是猪圈的方向。 我赶紧赶过去。 这村子有个点很奇怪。 除了张白娥,他们家家户户都养猪。 但他们都不是自己养,而是养在村长家。 所以村长家,有一大片地,相当于公用的养猪场,平时猪的吃喝拉撒,都由村长来负责。 黑暗中,一群猪正围着什么,吃得起劲。 猪这东西,没夜宵也肥不起来,它们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吃。 借着月光,我四处打量,那女人呢? 好像刚到了猪圈,她的声音就微弱了下去。 我摸索着墙壁,一点点靠近过去。 我不知道墙壁上有灯光的按钮,无意中被我按了下去。 伴随着灯光亮起的,还有那股冲天的血腥气。 我呆愣在原地三秒,随即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 一群猪在啃噬着女人。 女人的身体,已经被啃干净了一半。 有猪从她的头上,啃掉了一半头发,露出一片带血的头皮。 女人用仅剩的一只手,搭在猪圈的栏杆上,煞白的嘴唇,无声地发出三个字:“救救我……” 我从没见过这么刺激血腥的场面。 我知道自己应该理智,淡定。 但我淡定不了啊! 谁对着一群猪吃剩的残尸还能冷静?! 而且,那女人是还没死就被吃了啊! 我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也不想见到这一幕! 那女人太惨,惨到我已经忘记了,她根本就不是活着的人。 我只想救她。 我扑上前,用力抓住她的手。 女人的视线跟我对上,满满的全是痛苦与绝望。 我拼命拽她,直到沈青云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你疯了?!半夜跑过来偷人家的猪?!” 院子里灯光全亮了,村长站在灯下,“小姑娘,你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背着灯光的关系,村长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猪圈,猪圈里……” “猪圈里咋了?”村长走过来,冲我憨厚一笑,“啥也没有嘛。”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 我将视线艰难地转过去。 没了。 什么都没了。 吃剩一半的女尸,没了。 浸透土地的血液,也没了。 只有一群猪在吭哧吭哧地吃着西瓜,红色的西瓜瓤挂在嘴上,像是一块块碎肉。 沈青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意思啊村长大叔,我妹妹有个毛病,换地方睡觉就不踏实,容易梦游。” 村长哦两声,“那没事了,就快回去睡吧。” 沈青云陪我回了屋子。 我惊魂未定,一双手还是冰凉,怎么都暖不过来。 我打着哆嗦,跟沈青云赌咒发誓我没看错。 由于太过激动,我的话颠三倒四,自己都有点听不明白。 沈青云由着我激动,把我怎么都暖不过来的手抓过去,捂在掌心。 我的手一点一点回暖,人也冷静了下来。 “好点了?”沈青云搓着我的手,“我知道你没撒谎。” “这地方就是不对劲!”我抽回手,急得不知道怎么说。 沈青云甩给我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 “要不是不对劲,我爷爷让你来干嘛来了?”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嗓子干干的,“村长家杀了人?”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观的一点。 “那得是屠杀。”沈青云冒出来一句。 啥? 屠杀? 我感觉背后一丝凉气冒了出来。 第031章 牌坊下有蹊跷 沈青云压低声音,“猪圈那的怨魂数量,起码死了上百人。” 上百人! 我一个激灵。 这一整个村子,也就二百来人。 难道村长一家发了疯,屠了半个村子? “不对啊。”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沈青云掏出一个玩意,“我会看这个。” 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师父房间里的罗盘么! “我偷出来的。”沈青云说,“我会看一点这玩意。” “那你不早提醒我猪圈有脏东西!”我气道。 “跟你说了,你还怎么看?”他振振有词,“我阳气太重,那些东西都躲着我,就算不躲着,我也看不见听不着,只能靠你,要不怎么着?” 他还有理了! “你这就是偷!” “我偷不也是为了帮你?!” 我快被他气晕过去了。 跟他没法讲理,我也干脆不讲了。 “还有件事,你听不听,不听算了啊。”他没好气道。 “听!”我拉着脸,态度却服了软。 与其我无头苍蝇一样找,还真不如他偷来的罗盘管用。 沈青云压低声音。 “这村子里,有两处地方不对劲。一处就是你刚去的猪圈,另一处,是村头那牌坊。” 我起身就要去。 沈青云拉住我,“你干嘛?” “去牌坊那啊。”我说。 既然都知道了,还磨磨蹭蹭干嘛,赶紧去,早点解决早点回山上。 “现在去?”他上下一打量我,“你可搞清楚了啊,你得自己去。” 他去,那些东西就极有可能躲避着我们不出来。 那就没用了。 我把心一横,我去! “这么嚣张?”他扫我一眼,又凑上前,“爷爷偷着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我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是你呢!” 我摸了摸左手上的草戒指。 这就是我保命的底牌。 有墨离给我的底气,我就没那么害怕。 不过。 刚才还挺理直气壮的我,稍稍有点怂,“那什么,要是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可记得去找我啊。” 我从村长家溜了出来。 村里没什么夜生活,尤其是凌晨这时候,大家早就睡熟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心头有点惴惴。 月光下,村头的牌坊看起来,更加古旧。 我来到牌坊这,轻轻摸了上去。 冰冷的石块,让我清醒了许多。 我绕着牌坊走了几圈。 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有点着急了。 师父的罗盘不会出错,这地方阴气重,必然是藏着什么的。 可我该如何引他们出来? 师父没教,我也不会。 那……该咋办? 我皱眉,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之前在跟师父闲聊的时候,师父曾说过,血是一种很好的媒介。 或许,我可以试试。 我随身带着一把小刀,往手指上一刺,一颗血珠立刻圆润地冒了出来。 我将血抹在牌坊上。 风,突然停住了。 夏季的夜晚,还是有些闷热的。 但这闷热,似乎在刹那间就一并褪了去。 下一秒。 狂风呼啸! 要不是紧紧抱住牌坊,我估计都要被这狂风给吹了出去。 闷雷滚滚,闪电藏在云层里。 有什么东西,从四周的地下涌了出来。 我又热又怕,黏腻的汗珠,将t恤牢牢黏在我的身上。 一团团黑影,在我面前组成一个个面容模糊的人。 “呜呜……” “呜呜……” 他们都在哭。 不对。 不是他们。 是“她们”。 我看到无数个魂魄,跪在地上,虽然面容模糊,却也能看出,是女性的模样。 她们跪着,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只是低声啜泣。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带着冲天的怨气。 那黏腻的怨气,叫人透不过气来。 我扶住牌坊,想要大口呼吸。 但迎面扑来的怨气,像是隔绝了空气里的氧气,让我无论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窒息的感觉,包围了我。 我想离开这地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走不动。 不妙。 虽然她们看上去没有要害我的意思,但这厚重的怨气,也不是我能承受得了的。 糟了……我开始眼前发黑。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分钟我就会憋死。 我无力地靠在牌坊上,听着震天的哭声,视线落在左手的草戒指上。 如果墨离在…… 我眼皮无力地垂了下去。 …… 一缕清风,擦着我的鼻尖,飘了过去。 我憋闷的胸膛,立即缓和了许多。 有人站在我身前,驱散了那厚重的怨气。 他低头,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墨离……” 真是墨离! “墨离,你别走!” 我抓住他的手不放。 没想到,我的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是墨离,又不是墨离。 墨离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声音有些飘忽。 “机缘未到,阿饶,你等我。” 说不出为什么,见到这个幻影墨离,我胸膛仿佛被什么堵得满满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涌了上来。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墨离冲我微微一笑,身形散了。 徒留我一人,站在原处,满心满脸的落寞。 “喂——安饶!”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沈青云披着一身的晨露来寻我。 “你怎么样?”他着急得问。 “这里死了很多人。”我说。 看我没别的话好说,沈青云的脸色,从充满希望,一点点落了回去,“就这?那用我罗盘不也看出来了吗?” 我瞪他一眼。 我也想知道更多,可没那个本事不是? 不过,这次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 “死在这里的,全是女人。”我说。 这个我观察仔细了,无一例外,全是女人。 沈青云琢磨琢磨,冲我一招手。 “走,回去套话去。” 村长一家,肯定是知道什么的。 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张罗早餐。 还好早饭里没有肉,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忍着恶心吃下这一顿。 “你们去干嘛了?”村长笑着问我们。 “哦,出去走走,呼吸了下新鲜空气。”我说。 沈青云抓起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村长大叔,你们村口的那个牌坊,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啊,是做什么的呀?” 他话刚一说出口,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饭桌,一下子冷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沈青云,一言不发。 第032章 说这话真不怕遭雷劈 沈青云后知后觉,挠挠头,“我是不是问什么不该问的了?” “哈哈,不是,不是。”村长放下筷子,“是因为,我们对牌坊都很尊重,所以轻易不提。” “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跟你们说说那块牌坊的来历。” 村长跟我们说了起来。 我也总算明白了,那块牌坊是因何而来。 这牌坊,是古时候的地方官,为了村子里的,叫做赵氏的女人立的。 赵氏的男人死的早,留下三个孩子,大家都劝赵氏改嫁,但赵氏不从。 她铁了心要留在亡夫家,养大三个孩子。 最终她也做到了,为了抚养三个孩子,她累出了一身病,眼睛都瞎了。 官府为了表彰她,就为她立下了这块贞节牌坊。 “原来是贞节牌坊啊……”我说。 对于贞节牌坊,我天生就没什么好感。 原本到这,故事就该结束。 但,有的人偏不。 村长的嫂子,喂孩子喝了口粥,“要我说,这天下的女人,都该学学赵氏!” “现在的女人,有的还不满意夫家,闹什么离婚,有的男人死了,干脆就走了,那就叫不忠贞!” 我笑笑,“也不能这么说吧,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没想到,我随口一句话,却招来了她巨大的反应。 “咋了?难道你觉得赵氏不对?我跟你说,我说的道理,就是天意!” “我们村上,祖祖辈辈出贞洁烈女,死了男人,就没有再嫁一说!要是老天爷不赞成,怎么会在牌坊立起来这些年,让我们这风调雨顺的?” “要是死了男人,就一门心思改嫁的,才是不要脸,就像那个张白娥她娘——” “咳!”村长用力咳嗽一声。 村长笑眯眯的,跟我们解释,“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嫂子就是见了人话停不下来。” 说完,他往我手里塞了个鸡蛋,“来,吃。” 我跟沈青云交换了个眼神。 张白娥她娘,肯定在这其中有故事。 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话套出来。 吃过饭,我主动去帮村长嫂子刷碗。 村长嫂子估计还是没说够,又跟我说了一通女人就该受贞节什么的。 这次我没反驳她,不是点头就是应和。 她说得过瘾了,看我眼神也友善多了。 我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你之前说张白娥她娘,是怎么回事啊?” “我弟不让我说。” 我看她明显还是没说够的样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说嘛,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村长嫂子往外看看,没人过来,才开口。 “张白娥她娘,死得就活该!” 她一开口,满是鄙夷。 “张白娥那年才五岁,她娘死了男人,刚开始还能守住,可过了个一年半载的,她竟然就跟外面的男人好上了,要改嫁!” “村里女人可都是守节的,哪有这个规矩?我们就劝她,守住了才能好,可她不听!” “结果,你猜怎么着,报应来了!” 她低下头,神秘兮兮地说。 “兴许是她自己也受不住良心折磨,疯了,后来就一头撞死在了村口牌坊上,还是村里人帮她办的丧事呢。” 她一边洗碗,一边哼一声。 “要我说,她就是遭报应了,做女人的不守节,活该死路一条!” 这回我连应和都不想了。 她说这话,还真就不怕遭雷劈。 这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人家恢复单身了,想跟谁就跟谁,又没伤天害理,怎么就死得活该了? 村长嫂子又来了一句过瘾的,“就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被挖心掏肝死了都是活该!” 我打了个寒战,猛地转过身。 “咋了?”村长嫂子问我。 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可……真的没什么吗? 我向来敏感。 就在刚才,她咬牙切齿说出那句“活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身后怨毒地盯着她。 仿佛下一秒,就要…… 我心脏跳动地不是很安分。 村长嫂子却不当回事,“咋了,怕啥?敢说我就敢认,她要是不服,来找我啊,看能不能挖了我心肝去。”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傍晚的时候,出事了。 村长家是轮流做饭的,今天轮到他嫂子。 到了该做饭的点,她磨磨蹭蹭才出来,一个劲揉心口,说不舒服。 可能是今天我在她面前好感刷足了,她拉着我一块去淘米择菜。 村长嫂子是个话多的人。 她一直在跟我说话,说了没两分钟,她突然不开口了。 “我这心口,怎么这么疼呢……” 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原以为忍一忍就好了,谁曾想,她竟疼得摔下了板凳,捂着心口一个劲喊疼。 见状,我连忙去找人来。 村长他们赶过来的时候,村长嫂子的脸色已经跟纸一样白了。 她匍匐在地上,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抬起。 她应该是想说什么。 然而,她刚开口,一团浓艳的血,就从她口中涌了出来。 村长嫂子疼得面目狰狞。 沈青云突然喊了一声,“她心口怎么有血?!” 一团血花,从她心口绽放了开来,迅速蔓延,浸透了她身上的衣服。 这速度,快到我们连想办法救人都来不及。 村长嫂子蹬了蹬腿,圆睁着眼睛,咽了气。 这就……死了人?! 我又恐惧又目瞪口呆。 沈青云忽然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握。 他掌心里全是汗。 我知道,沈青云也怕了。 他是在示意我,让我去看村长嫂子的眼睛。 我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蹲下身,靠近她的眼睛。 我的视力足够好,足够看清她还没来得及浑浊的眼瞳。 下一秒,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村长嫂子的眼瞳里,倒映着一个女人的倒影。 女人披头散发,一张脸瘦削到不剩半点肉,唯独一双翻白的眼睛,狰狞而阴森。 女人仿佛在笑,嘴角咧到了耳后。 我腿顿时就软了。 沈青云拉着我,好不容易才把我拉起来。 他冲我暗暗摇头,意思是:别说。 村长家的孩子,也吓到了,哇哇大哭。 村长他们倒是冷静的很,半点都不像是家里刚死了人的样子。 第033章 烧纸过的痕迹 “吓着你们了吧?” 村长开口,第一句就是先问我们。 我和沈青云都没什么经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长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不过,那表情也只是淡淡的,根本不像是家里死了人。 “这是我们村里的怪病,前几天赵三爷也是这么死的,你们别害怕,这病不传染外人。” 我脖子僵硬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什么,从村长家门口一闪而过。 那好像是……张白娥?! 沈青云也看到了她。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演得很诚恳,“村长大叔,我妹妹胆小,我先领她出去吧。” 村长倒是没拦我们。 出了村长家大门,我们立刻四处查找了起来。 村长嫂子的死,和张白娥之间,实在让人很难不联想到一起。 “是不是这?”沈青云指着大门旁,一滩不起眼的痕迹。 我上前,立即嗅到了一股灰烬的味道。 那地方摸上去,还有余温。 这里应该是刚有什么人烧过纸,我闻得出这个味道。 除了烧过纸的痕迹,旁边还有几滴,像是血一样的东西。 张白娥在这里烧纸干什么? 我有种预感,真相距离我们越来越近,而我们也越来越危险。 “去张白娥家?”我问。 他点头。 现在,村长家是不能回去的了。 看村长他们,那么淡定的模样,十有八九,他们是知道什么的。 作为外人,我们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我们只能尽快去张白娥家。 张白娥家很容易找,最破旧的那家就是。 我们走过去,门虚掩着。 张白娥家不养牲畜,所以家里安静的很。 她家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俩决定,先进去看看。 我让沈青云在外面盯着,我自己进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我推开门进去。 张白娥家很小,只有两间房子,还有一个厨房柴房公用的小破屋。 门都没上锁,我很轻易就进去了。 刚进到张白娥睡觉的屋子,我就被空气里弥漫着的灰烬味道,给呛地打了个喷嚏。 这屋里怎么这么呛? 我低头一看,顿时有些错愕。 在地上,一滩一滩,全是火烧过的痕迹,密密麻麻,布满了地面。 烧纸一般都在空旷的地方烧。 她在家里烧干什么? 就不怕起火吗? 而且…… 我鼻子真的够灵,我能闻得出来,这里除了漫天的灰烬气息,还有着血的味道。 张白娥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你不是来这里找沈先生的吧?” 我差点跳起来,猛地转过身,心脏扑通乱跳。 张白娥就站在门口那,斜靠着门框,很平静地看着我。 “村长家死了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也不敢开口跟她说什么。 沈青云这个废物,让他看好看好,看什么去了! “你朋友等在门口?”张白娥坐下来,“不怨他,我是翻墙进来的。” 我掌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不知道现在说我走错路了,还来不来得及。 张白娥轻叹一声,“早就跟你们说,别去村长家了,现在吓着了吧?” 她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再装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意思。 我索性不装了,直接开口问:“人是你害死的?” 张白娥认真想了想,“不算。” “我只是给我妈帮了个忙,让我妈回来报仇。” 我后背一寒,“你妈不是……” “早就死了。”张白娥说,“但死了的人,也可以回来呀。” 她看向墙壁上的照片,一脸的怀念。 在她家破旧的墙壁上,贴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那女人我认得。 倒映在村长嫂子眼睛里的,就是这个女人。 我胃开始一阵阵抽疼。 师父要是知道,我会遇到这境况,不知道当时还会不会让我下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硬着头皮,问。 反正现在人都已经在这了,问和不问,结果也没区别。 我还不如搞清楚了再死。 张白娥说:“她也是被挖掉了心肝死的吧?他们活该,没心肝的东西,就该没心肝的去死。”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点情绪都没有,就只是在简单地跟我解释这一件事。 张白娥让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张白娥看着我,“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跟我说说话吧,这村里的人,都没人跟我说话。我妈回来也不跟我说话,她只挖心肝,不说话。” 冷汗如瀑,浸透了我的衣服。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后背有种莫名的寒气。 一双瘦削的手,从我背后探了出来,扒在我肩头上。 冷冰冰。 凉嗖嗖。 就是这双手,挖出了那些人的心肝。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我怕的要死,喉咙里像是塞满了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双手摩挲着我的肩膀,指甲缝里,全是发黑的红。 是已经干涸了的血。 汗珠从我鼻子上渗出来,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发软。 早知道这样,我就让沈青云那货进来! 张白娥的视线,越过我的身体,看向后面。 “妈,不关这小女孩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女人,把鼻子贴在我身上闻了闻。 我都快哭出来了。 老天爷,这也太吓人了。 来之前没人跟我说这么吓人啊! “咱刚才说到哪儿了?”张白娥回忆一下,“哦,你是问我为什么,是吧?” 她对我质朴地笑了一下,“从小,我就没出过这村子,也没上过学,也不懂什么法律。” “但我觉得,这世间事,都该是一报还一报的。比如,把人逼死了,就得拿命来还。” 我浑身哆嗦着,说出口的话,音调都有些不对了。 “你妈,是被谁逼死的?” “你不知道吗?”张白娥话里带上了讥讽,“村长他们没告诉你?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不就是那块用女人的大好青春和鲜活生命换来的牌坊么?” 我不敢开口,生怕说错了话,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张白娥的聊兴,却正浓。 她胳膊搭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嘴角向上勾着,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她问我,“哎,你知道我妈怎么死的不?” 第034章 都是该死的,我何错之有? 我现在哪里还敢说话,只用力摇头。 张白娥突然一笑,“村长家的猪肉好吃么?” 一提到这,我又回忆起了那股怪异的肉香,胃里一阵翻腾。 “我们村里养猪,却从来不卖,只留着自己吃,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白娥幽幽地看着我,从她嘴里吐出了,我死都不敢相信的一句——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被人尝出人肉味儿!” 我浑身战栗,脑袋里活像是五雷轰顶。 联想到那天晚上,不停喊着“救救我”的女人…… “你是说……那些死了的女人,都是被猪给……?!” 我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这就受不了了?”张白娥拍拍我的背,像个体贴的邻家姐姐,她的声音,始终都平静到出乎我的意料。 “被压在那牌坊下的,总共有一百零七个女人。我妈就是第一百零七个。” “哪有什么自愿。”张白娥冷笑,“他们以那牌坊为荣,可以豁出命去,可为什么豁出去的不是他们自己的命?!” “一百零七个女人啊,就为了守那缥缈的贞节,全都被他们动了私刑,喂了猪!” “他们说什么,那牌坊是保佑全村的圣物,呵,圣物……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我看是他们疯了才对!” 张白娥的简单几句话,就为我讲明了一切的事实。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在牌坊下见到那么多女子的冤魂,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在哀伤不甘。 原来死去的“贞洁烈女”,根本就不是自愿,她们都是在被猪啃到只剩几根骨头之后,就被草草埋在了那座牌坊之下! 张白娥情绪激动。 张白娥的娘,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按在我肩膀上的手愈加用力,干枯的指甲,几乎都要冰冷地插进我的肉里。 张白娥深吸一口气,冲我笑。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了么?” “可,可你不该……”我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白娥冷笑一声,“不该?我弄死的人,个个身上都背了我妈一条人命!” “为了那块烂石头,为了所谓的‘荣光’‘庇佑’!他们逼死了我妈,死在我手里的,全都是该死的,我何错之有?!” 我被喝住了。 我总以为,那些东西,是“邪祟”,是“脏东西”,是活人要避之不及的晦气。 可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么? 我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短时间内哑口无言。 我无法反驳。 兴许是真的好久没找到人说话了,张白娥徐徐地对我说着。 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最近村里死的人,都是她做的。 她用邪术,召回了她妈的冤魂,掏空那些人的心肝,让他们死也留不下一个全尸。 地上那些火烧过的痕迹,都是她试验的时候烧的。 她手腕上常年缠着的一根布条,也是因为她时常需要放血。 她说,不痛。 “只要一想到,是为了给我妈报仇,我就一点都不痛。” 张白娥吃吃地笑,“那些人丧良心,本来就是没心肝的东西,死了活该。” 我站在一旁,心头越发恐惧。 影视作品里,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现在张白娥做的这些事,全都说给了我听。 她这是根本就没想留下我这条小命啊! 我的手悄悄摸向了裤兜。 已经到了保命时刻,师父给我的符咒,应该可以派的上用场了吧?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 张白娥在讲述完一切以后,拍拍膝盖上的皱褶,脸色很平静,“行了,你走吧,叫上你那个朋友,离开这个村子吧。” 我一愣,符咒也没摸出来。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让我走?” 我可都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了啊! 张白娥拢了下耳边的头发,冲我笑笑,“我报仇,只杀该死的人。” “快走吧,待会儿村长来了,你可能就走不了了。”张白娥淡淡道,“这村里死过那么多无辜,也不差你们两个。” 我又是一愣。 村长? 他该不会……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一阵迅速的脚步声。 沈青云跑过来,看见张白娥,先是一惊,又很快说:“村里来了好多人!手里全提着刀!” 我立刻明白过来。 张白娥被暴露了。 或许也可以说,是村长早就料到了,村里最近死人是跟张白娥有关。 我不知道村长手里有什么,但一定是不惧邪祟的东西。 他跟张白娥硬碰硬,十有八九有赢的几率,不然也不敢这么嚣张地来。 张白娥神态依旧平静,只向后面指了指。 “你俩,别掺和这事了,从窗口爬出去吧,不高,你俩都能出去。” 说话间,我已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 我赶紧跑路。 没跑两步,我又折返回来,抓着张白娥就往窗户那拖。 我身体不好,没什么力气,拖不动她。 于是我冲沈青云大喊一声:“你来是当废物的吗?!快拉她走啊!” 沈青云眼神很震惊,估计他此刻心里正在思索,我什么时候跟她成一伙的了。 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解释的时候。 先把人拖出去再说! 张白娥却执拗地不跟我们走。 她说,她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正好可以去地下陪着她妈。 我呸一口唾沫就差点吐她脸上。 “你死容易,实在不行一头撞死也行!可那然后呢?!” 我指着门口,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都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的这一股子热血,估计脖子上的血管都快要爆开了。 我死抓着张白娥的手不放。 “你死了,以后就没人知道你妈和另外一百零六个女人的冤屈了!” “你废这么大力气报复,就为了一死了之,然后看你的仇人继续过逍遥日子,继续有人被埋在那破石头下面?!” “凭什么?!凭什么让祸害人的畜生笑到最后?!你连死都不怕了,难道你还怕最后一搏?!你得活着!你活着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妈都得骂你窝囊!” “干他啊!”我拼命吼出了不怎么文雅的一嗓子。 第035章 不是,你不是要干他么? 张白娥瞳孔颤了颤。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说的到底哪句被她听进去了,总之,她听进去了就行。 我们仨翻窗出去,拼命往村头跑。 跑路的过程里,沈青云还不忘对我竖起两根大拇指。 他看我的眼神带点崇敬,“行啊你,安饶,还以为你就会吐血加嘤嘤嘤呢,刚才挺帅的啊。” 我体力实在不行,已经跟不上他们,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白了他一眼,想跟他说,别扯那些不吉利的。 结果我话还没说出口,喉咙就一热。 我从没吐血吐得这么激烈过。 大团大团的血落到地上,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安饶?!” 沈青云最先发现我不对,跑回到我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你怎么又吐血了?!” 我他奶奶个腿儿的也想知道为啥啊! 原本在山上我都好几天没吐血了,还以为自己已经好差不多了。 结果怎么早不吐,晚不吐,偏偏这个时候吐呢! 我抓住沈青云的手,努力想站稳身体。 吐出去的血,带走了我不少体温。 明明是夏季的白天,我却手脚冰凉。 可能是血吐多了,我看东西也晕乎乎的,废了好大力气才能站稳。 就现在我这状态,别说跑了,走都走不动。 “不是,姐们。”沈青云苦着脸,“你刚才不还要干他吗?!就这样你怎么干啊?!” 我吃力地摆摆手,欲哭无泪。 我现在不光谁都干不了,我连去到村头都有难度。 我喘息着,冲他俩说:“你俩快走。” “不成!”沈青云抓紧我,“我要是没把你带回去,我爷爷要打我的!” 我擦擦嘴边的血,不挣扎了。 因为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领头的是村长,他身后的人,七七八八手里都带着武器。 我站稳脚步,努力想试着跟他谈判。 “你别乱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这样早晚要——”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哄堂大笑了起来。 村长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死无对证,一根骨头都找不到,你怎么法网恢恢?” 我咬咬牙。 果然,这些人比我想的还要无耻。 张白娥挡在我身前,“让他俩走。他俩是无辜的,不该被牵扯进来。” “知道了咱村的事,那可就不是无辜的了。”村长笑眯眯地说。 之前还让我觉得还算亲和的笑脸,此刻无比阴森。 我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明明是冲着解决邪祟来的,最后一步困住我的,居然是眼前的大活人。 村长冲他们一招手,后面的人就要过来。 “我劝你们最好谁也别动!”张白娥冷下脸,“之前村里的人是怎么死的,你们都忘了吗?!不怕死的,就过来试试!”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白娥娘的冤魂,明显也记得这些逼死她的人。 瞬间,她的怨气拔高了一大截。 他们虽然看不见张白娥的娘,可也能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阴气。 村民还真被震慑住了。 见他们不敢上前,村长哼了一声废物,拔出了一把杀猪刀。 那把杀猪刀一拿出来,我眼睛就疼了一下。 杀猪刀上自带煞气,是可以辟邪的,寻常邪祟,都不敢靠近。 而且,那杀猪刀还不知道刚用什么的血泡过,血腥气冲天,煞气直逼我们而来。 村长狞笑。 “张白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传下来的那点邪术有几斤几两。再晦气的脏东西,也怕我这把杀猪刀!” 他看不见张白娥的娘,手里乱挥着杀猪刀。 但明显,张白娥的娘不敢碰他,只要一被那杀猪刀碰到,她的身上就会“滋啦”一声,腾起一股白烟。 “怎么样?!怎么样?!” 村长格外嚣张地,一步一步逼近我们。 “看,没事吧?!我都说了她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村民见状,也蠢蠢欲动,提着手里的刀具,向我们一步步走近。 我毫不怀疑,只要他们能近了我们的身,我们一定立马就会死在乱刀之下,成为村长家猪新的饲料。 沈青云平时挺傲气,现在也瑟瑟发抖。 毕竟他也就跟我一般大,哪里见过这么杀气腾腾的场景。 沈青云小步小步地后退着,用眼神示意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跟我示意,让我上啊。 我苦着脸。 我也想上。 可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啊! 现在不用他们给我两刀,我光是吐这么多血,就已经濒临要死的边沿了。 我哪里还有本事帮他们。 沈青云嘴角抽搐,“爷爷让你下山,就没给你什么吗?!” 我脑子一灵光。 对了,还有符咒啊! 这可是我关键时刻保命的东西! 我掏出符咒,抓在掌心,往前用力一怼—— 一切如常。 跟我想象中,他们抱头鼠窜,或者接连倒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对方没有受到任何震慑。 我懵了。 这不是给我保命的东西吗?! 难道是我用的法子不对?! 是不是得附加什么条件?! 血吗?! 我急匆匆抹一把嘴角,把血擦在符咒上。 还是没用。 眼看沈青云都快哭出来了。 要知道,我也很着急。 但着急没用啊! 我盯着符咒,左右摆弄,都快把它看出花来了,也不管用。 张白娥咬住嘴唇,眼底通红。 我知道她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可—— “轰隆隆——” 刚才还十分晴朗的天气,转瞬间乌云密布。 闪电“咔”一下劈下来,亮得人心惊。 沉闷的雷声,滚在云层里。 周围的气压,一下子沉闷了无数倍,但那灼人的气温,却在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风,贴着地面猎猎吹过。 我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天气。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拼命思索,我曾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 突然间,我回想了起来。 这场景……不就跟我之前,以血作为媒介,唤出牌坊下的冤魂那时,一模一样嘛! 沈青云还是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时,我也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告诉沈青云这件事。 我想说的是,援军来了。 但! 我们恐怕也要死了。 第036章 不想让墨离沾上人命 我吐出的血,就在身前。 一团团黑色浓雾,从我吐血的地方长了出来,幻化成一团团人形。 是被压在贞节牌坊下的女人冤魂们。 是她们来了! 她们自发堵在一起,挡住村长的路。 尽管村长手里的杀猪刀,一碰到她们,就会让她们发出凄厉的惨叫。 但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坚定地挡在我们身前。 无数个凄厉的声音拧成一股绳。 “逃……” 我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她们是在帮我们,要我们快逃! 只是…… “呵……呵……” 沈青云掐着脖子,表情有些痛苦。 除了被娘护住的张白娥,我也一样。 我们都呼吸不过来。 以前我们都没接触过这种冲天的怨气,它太浓烈,以至于我们无法呼吸。 按理说,有她们拖住村长,我们很快就可以逃。 然而,这怨气太强烈,我们就像是被强力胶一样黏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被村里人砍死,还是死在这片怨气里,说到底,都得死。 我踉跄着,站立不稳。 无意中,我抓住手里的符咒,按在了脸上。 顿时,憋闷的感觉全都不见了。 我精神一振。 难道说,这符咒是用在我自己身上,而不是用来对付脏东西的?! 我赶紧将它贴在自己脸上。 果然! 可以呼吸了! 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沈青云。 但我一抬头,发现他已经开始憋到翻白眼了。 女人们形成的怨气层太大,这符咒只能救一个人。 老实说,我想自己跑。 死对我而言,不,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我不想死。 更不想死在这地方,不被家人知晓。 可…… 我咬咬牙,用力扒开沈青云的嘴,一手把符咒塞了进去,“快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这些冤魂所形成的怨气范围,支撑不了多久,不快跑的话,很容易被村里人追上。 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能站稳已经不错了。 就算能呼吸,我也跑不出多远。 不如把这个生的机会,让给沈青云。 师父愿意帮我活下去,就是对我有恩,我这么做,也算是还了师父的恩情了。 沈青云大概是明白了什么,说什么也不跑,死命拉住我不放。 我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沈青云被打得有点懵。 我凭着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对他喊,“你傻呀!死一个划算还是两个划算?!再不跑都得死!跑!” 喊完这句,我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沈青云眼圈红了。 他咬咬牙,“你等我,我一定找人来救你!” 说完,他扭头拉着张白娥就跑了。 我胸腔里,渐渐一点空气也不剩。 推开沈青云,已经是我最后的力气了。 我摇晃着身体,倒了下去,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我苦笑。 早知道这样,就不逞能了,躲在山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算了。 命该如此…… 我的身体,软绵绵地向后仰去。 倒下之前,我握住了拳,摩挲着手里那枚草戒指。 抱歉了,墨离。 说好等你的,看来我不得不反悔了…… 就在我即将倒下的一瞬。 草戒指散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一双手,扶住了我的身体。 墨离一手拦住我,一手扶过我的脸。 一股清气,自他的唇间,度到我的口中。 我的意识忽然就清明了。 他的身影还是影影绰绰的半透明,可这一次,我能触碰到他了。 墨离眼底写满从容。 “阿饶,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说来奇怪,在这之前,我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难熬。 可一见到墨离,我登时就委屈了起来。 “他们要杀了我。”我委屈,眼红了两圈,指着那些嚣张的村民。 墨离抱着我,桃花眼微微一转,看向那些村民。 转瞬间,墨离长发飞舞,击落了所有人手中的武器。 墨离的长发像是有生命一般,巻住他们的喉咙,将他们一个一个提到了半空中。 村长也没见过这阵仗,忽然便慌了。 他想借助杀猪刀的力量,再搏上一搏,墨离却死死掐住他脖子不放。 很快,他就只能在半空中翻白眼了。 墨离轻笑,一双眸子落回在我身上。 “阿饶,你想让他们怎么死?” 我忽然就明白了张白娥。 在了解到前因后果,以及体会到这些村人的无耻后,我也觉得,挖掉他们的心肝,是他们活该! 可我不能。 一来,我没他们那么残忍,可以视人命为无物。 二来…… 我不希望墨离的手上沾上人命。 妖在人间,本来就是不为天地正派所容的一件事。 妖的手上如果沾上人命,那就更容易遭到所谓的天谴。 我不想害了墨离。 我对上墨离的眼睛。 墨离的眼底,煞气一点点退散。 “你还是那么温柔,阿饶。” 我心念一动。 我很喜欢听墨离唤我的名字。 只有他,会唤我“阿饶”。 墨离一收力,那些村人纷纷掉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我扯住墨离的衣角,“你又要消失了吗?” 我不想让他消失。 哪怕再多说两句话都可以。 墨离捧起我的手,“阿饶不想让我走,那我就不走。” 墨离是个上千年的大妖怪。 他的力量,远比这些什么所谓的冤魂要强大的多。 我应该害怕他才是。 我的确也有些畏惧他。 但,我更想留住他。 我就是想多见见他,多跟他说上几句话。 不过,我还没忘,我得赶紧去找沈青云。 只是我刚吐过血,身体还虚弱的要命,走也走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 墨离转过身,双手冲我勾一勾。 我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有点微红,身体倒是很诚实地靠了过去。 墨离背着我,在这一大片怨气阵里,走得相当轻松。 我伏在他背上,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墨离就这样背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 快走到山脚下时,墨离才停住脚步。 他将我放下,“有人来找你了,阿饶,你不用怕了。” 他话音未落,我就听到了沈青云鬼哭狼嚎的声音,“爷爷!快点啊!安饶马上就要死了!” 我一听这动静就头大,他才要死了呢!我活得好好的! 我看向墨离,心底全是不舍,“你又要走啦?” 第037章 恋爱不行咱俩算早恋 墨离微微一笑。 我心里有点酸,“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墨离的身形,在我眼前散开。 我其实刚才就知道,就算没看见人,他的身形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因为都已经淡到快成透明的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草戒指唤出的墨离,究竟算什么。 算墨离的分身? 还是…… 我还没想明白,就看到沈青云眼圈红红地冲了过来。 他在山脚下看到我,很明显一愣。 下一秒,他就扑过来,上下摸我肩膀拍我腿。 “你,你逃出来了?!你没死?!” 在确认我是真的安饶,真的没死以后,他眼眶又一红,“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怎么我没死你还好像很遗憾?” “不能乱说!”他上来就要捂住我嘴。 随即,我就看到了师父。 师父走在他身后,不慌不忙。 见到我的时候,师父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只说是,“你看,我就说没事吧,你非要我折腾一趟。” 我才知道,沈长生是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去搬救兵的。 现在平静下来,他两条腿都直转筋。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沈青云问我,还是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 我开口,想到墨离之前说的话。 于是我装傻,“我也不知道,那些村人一下子就晕倒了,可能是被怨气冲的吧。然后我就回来了。” “那也不对啊。”沈青云一琢磨,“你不是都动弹不了了吗,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瞪他一眼,“你管我怎么回来的。” “行了,人没事,就回家吧。”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师父帮我解了围。 上山的时候,我又没力气了。 沈青云特别仗义,愣是把我背了上去。 在他背上的感觉,跟在墨离背上完全不一样。 伏在墨离的背上,会感觉,全世界所有事都与我无关,我只要安心守在我的这一方小天地就好。 而在沈青云的背上…… “你真没事么?” 我都明显感觉,他两条腿在打颤了。 “没事!”他愣是咬牙坚持。 估计他是觉得,自己之前一个人跑了太对不起我,所以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幸亏这山不高,要不然的话,我都怕他两条腿断了。 我想问师父,张白娥和她娘怎么样了。 但师父没跟我们说一句话,就自己回去了房间。 我身体太虚,不想动,想晒会太阳暖暖,就自己在屋檐下坐了。 沈青云拖着两条快断了的腿,一会儿来一趟。 “安饶,喝吧,安神茶,韩姨泡的。” “安饶,吃点心不,一个大老板送的,可贵了。” “安饶,晒太阳热吧?我给你扇扇子。” “安饶,我还有个游戏机,你玩不?” “安饶……” 我脑子里嗡嗡的。 我都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东西要给我。 此时此刻的一个沈青云,抵得上五百只苍蝇。 沈青云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什么,我就是……” 我叹口气,“你不用弥补什么,当时让你跑是因为我自己跑不了。” “那你也是把活着的机会让给我了。”沈青云执拗道,“安饶,以后你就是我最铁的哥们。” 我抬起手,打断他,“大可不必。” 他之前怎么整我的,我还记着呢。 看我不感兴趣,沈青云又一琢磨。 随即他带点为难,“不当哥们,难道你想跟我谈恋爱?恋爱不行,咱俩这算早恋吧?” 我一口血差点喷他脸上。 我毫无办法,只能跟他说,“哥们,咱俩以后就是最铁的哥们,你要是不放心,咱俩还能再来个歃血为盟。” 他挠挠头,暂时放过了我,估计是看我吐血太多,再来个歃血为盟就该死翘翘了。 我一直惦记着问师父,张白娥的事怎么样了。 可师父一直没露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早早等,总算是等到了。 “师父。” “各人有各人的去处。” 我还没开口,师父就预料到了我要问什么。 “天大地大,总有她能去的地方。”师父慢悠悠喝着粥,眼皮往沈青云那一抬,“现在明白你跟饶饶差哪儿了?” 以往提起这个话题,沈青云总是不服气到,恨不得把我按地上打。 可今天,他格外服服帖帖,连连点头。 看来这趟去,还是有收获的。 至少我收获了一个,不再整我的沈青云。 “师父,那,村里那些人呢?”我又问。 我实在很想知道,那些人的下场。 他们虽然可能没有亲自动手,但也算是逼死了张白娥娘的罪人。 要是简简单单,轻而易举,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师父只说了八个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这是且让我等待的意思么? 我抬头,看看天。 天空跟以往一样,湛蓝,宁静。 他们……真的会有报应么? 我把疑问吞回肚子里,师父不喜欢话多,我刚回来,别招惹他。 没想到,我这个疑问,三天后就有了答案。 阿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打完一局游戏。 阿浩就是上次我在尘缘寺,遇到的那个摄影师。 后来我俩聊得很投机,就成为了朋友。 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就在山下。 我惊喜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顺路路过这里,听说起大火的事,就来拍两张,想起来你说你在这,我就想跟你约个饭。” 大火? 什么大火? “你不知道吗?”阿浩有点吃惊,“就是你们山脚下这个无名村啊,昨晚上起了大火,一个村子都烧了,死了起码一百多个人,啧啧,惨呐。” 我愣住了。 我想起了师父那天,说过的那八个字。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无名村遭到了他们该有的报应。 作孽太多,人不出手,苍天也自会看不下去。 “饶饶?”阿浩说,“怎么不出声了?” “哎,哎,我听着呢。” “所以中午约个饭吧,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看看。”阿浩声音里带着一丝神秘,“你猜上次在尘缘寺,我的相机拍到了什么?” 我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我连忙问他,拍到了什么。 他却跟我卖关子,说等我去了就知道了。 第038章 拍到了蛇和狐狸 我跟师父请假,说来了个朋友。 师父答应了。 沈青云想跟着我,我没答应。 因为我直觉,阿浩拍到的东西,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第二天中午,我下了山。 阿浩的车就停在山脚下,看见我,他用力挥手。 我小跑过去,问他,“你拍到什么了?” 他不满,“老朋友见面,你都不先问问我近况。” 我嘿嘿一笑。 他说,拍到的那张太稀奇,示意我上车,拿给我看。 我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阿浩拿出一张照片给我,“你看了别太惊讶。” 我很不当回事。 这段时间,我的经历已经够多了,还有什么可让我惊讶的? 我拿起照片。 第一眼,我就愣住了。 “这是你拍到的?!”我的声音都变了调。 照片上,一条青色大蛇腾空而起。 一只通体漆黑,双眼晶亮的硕大狐狸,口中叼着一人,正从废墟中跃出。 尽管只是一个不太清楚的侧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被狐狸叼着的那人,正是我。 而那条巨蛇,还有那只大得不像话的狐狸,就是青螭和墨离。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墨离狐狸的样子,但那不可能是别人。 我干笑,“你从哪弄来的照片,修的还挺逼真。” “我就是专门搞这个的,修没修,我会看不出?” 我继续干笑,不说话,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让墨离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境地。 阿浩看着我,“那天我醒来的时候,相机里就多了这样一张照片,应该是在我晕倒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快门。” “还有,我忘了问,那天,你是怎么下山的?” 被阿浩盯着,我冷汗都快要渗出来了。 阿浩是个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你不会是想说,这照片是真的吧?” 我做出一副他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的表情。 “世界上根本没有会飞的蛇和这么大的狐狸,就算有,也早就被人发现了。” “未必。” 他说。 “也许,我真的在无意间发现了,至今还不为人所知的生物。” 说起这个的时候,他眼睛都是发光的。 “如果能被我找到,拍一组照片,那我一定会火起来的!” “别闹。”我正儿八经地板着脸,“就算这是梦,也太离谱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他上下摇晃着照片,“你真就没见过上面的那只狐狸?别撒谎。” 我眼睛都不眨地说我没见过。 我只见过人形的墨离,从没见过狐狸形态之下的他。 所以,这不算撒谎。 “我想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他说。 “不行!”我想都没想。 随即,我便看到了阿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连忙找补,“你这照片上面有我,我不知道你怎么把我弄上去的,但我可不想出这个名,烦都烦死了。” 现在人干嘛都一窝蜂,要是这照片真火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我。 我以为,他会跟我争执。 没想到,他立马就答应了。 “不过。” 他话题一转。 “我最近要去一个地方拍点东西,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去这一趟,这照片我就答应你,暂时先不发。” 我皱眉,他拍照带我干什么,我又帮不上忙。 “b市的养蛇基地。”他说。 我刚开始没多想,但我立马回过神来了。 “你想拿我当诱饵?!” “没错。”他倒是坦荡地承认了。 阿浩就是执拗地认为,他拍到的那条蛇,还有那只狐狸,一定跟我有什么千丝万缕的渊源。 尽管他也解释不出个什么来,但他就是这么认为。 距离尘缘寺最近的,和蛇有关的,就是这个b市的养蛇基地。 他去采访是假,利用我当诱饵,引出那条青色大蛇才是真。 我立马就拒绝了。 我可没忘记,青螭对我的丧心病狂。 我现在看见蛇,脚底板都冒汗,怎么可能还会故意去接近跟蛇有关的事情。 “那就没办法了。”阿浩说,“我只能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了。” 我抿紧嘴唇。 这哪是跟我商量来了,这分明就是威胁我来了。 最终,我只能答应,跟师父请几天假。 如果师父实在不答应,那我也没辙。 然而。 “去吧。” 我一愣。 我刚跟师父说完这事,师父就答应了。 “师父,我能随便下山吗?” 这回反而轮到我忐忑了。 “能。”师父说,“现在你在山上,帮到的忙也不大,而且……” “你该走的路总得走。” “所以,去吧。” 沈青云听说我要去b市,也非要跟着我去,说什么都要去,被韩姨吼了两嗓子,才不情不愿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临走时,沈青云再三确认我已经存好他的手机号,加好他的微信了。 “万一有危险,你记得找我,天涯海角我也杀过去。”他说得特别诚恳。 我说谢谢他的乌鸦嘴。 真是的,我还非得遇到危险么! 这破乌鸦嘴! 带上行李和药,我就去找了阿浩。 这件事我没跟家里人说。 如果说了,他们肯定要担心的,十有八九安飞还会跟过来。 我不想把家里人也卷进来。 阿浩开着车,从无名山,赶到b市,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我们到的时候,还不到中午。 这家养蛇基地,就在b市的郊区,是由一座旧工厂改建的。 基地门口,早早就有负责人等着我们了。 “许先生您好,我是之前跟您联系的阿浩。”阿浩跟他握手,也介绍了一下我,“这是我的助理,安饶。” 他姓许? 我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就想起了白蛇传。 而且这男人,也跟白蛇传的男主许仙挺像,看上去文文弱弱,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看上去干干净净。 不像是养蛇的,倒像个斯文的大夫。 就是不知道,被他养的蛇里面,有没有成了精,也跟那白娘子一样的美女蛇。 “安小姐您好。”许杰跟我握手。 我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又迅速松开。 许杰的掌心,滑腻腻,又冰凉一片。 不像是人的温度,倒像是蛇的温度。 许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冲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总跟这些东西在一起,难免被同化了一些。不过我可百分之百是人,安小姐不必害怕。” 第039章 他杀蛇动作麻利 许杰带着我们,去参观养蛇基地。 这里面对蛇的饲养,已经实现全自动化了。 就是我有点不想看。 养蛇的地方,用大玻璃罩着,从外面可以看见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蛇,纠缠在一起。 颜色也各有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乱,又有些从心底发怵。 人类对蛇的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眼前这无数条。 如果不是确保,它们不会从里面钻出来,我可能早就尖叫着跑出去了。 许杰和阿浩在前面走着,谈论着什么,我跟在后面心不在焉。 许杰突然回头,“安小姐对今天中午的菜单可满意?” 眼下我根本没心思讨论吃的,鼻腔里漂浮着的,全是蛇身上的腥气。 在这种地方,还有心思谈论吃,我也是挺佩服阿浩。 说着说着,许杰就拎了一只笼子来。 我凑上前去。 里面是条蛇。 青绿色的蛇,约莫有我手腕粗细,椭圆形的蛇头,一看便知道是无毒的。 蛇在笼子里,躁动不安,想寻个出口逃走,却始终寻找不到。 许杰动作熟练地提起那条蛇。 奇怪的是,先前躁动不安的蛇,一到了他手里,就变得温顺老实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同类一样的安心。 许杰提着蛇,为我们展示。 “野生的蛇身上,有很多寄生虫,吃起来不安全。我们人工饲养的,一条寄生虫都没有,皮漂亮,肉更是不错。” 许杰看向我们,“我们基地,已经实现全自动化了,但只有一件事,是必须人工来的,那就是杀蛇这个步骤。” 他捉住蛇的七寸,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把刀子。 我都来不及眨眼,那刀已经插进了蛇的喉咙。 锋利的刀,迅速将蛇开膛剖腹,笔直的一条线。 蛇血滴滴答答,顺着蛇尾落下来,落在底下的玻璃碗里。 他手上动作又一挑,顿时,蛇胆就被挑了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许杰说。 不知道他杀了多少条蛇,才练出了这么麻利的速度。 他的动作快到,那条蛇血已经流干,胆也被翘出,才刚刚觉得疼,扭成麻花一样。 但许杰根本不留给蛇疼的时间,麻利几下,一条完整的蛇皮就剥了出来。 蛇成了白花花一条肉,躺在不锈钢的器皿里,还没死透,偶尔抽动几下。 “这蛇皮颜色好,给安小姐做个包。” 我头皮都发麻了,这玩意做的包,我可不敢要! 许杰一边把剥了皮的蛇交给厨师,一边说,“杀蛇,一定得人来才行。” “就得人亲自动刀,让蛇挣扎,这肉才好吃,皮颜色才亮。” 他对那些无痛苦宰杀的方式,嗤之以鼻。 “就得让它疼过才好吃,那些假惺惺的无痛苦处理,不还是一样要它们死?” 许杰其实说话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 要不是亲眼见到,我很难把眼前这个人,跟那个麻利杀蛇的人联系在一起。 参观完他的养蛇基地,也到了开饭的时候。 许杰热情邀请我们入座。 我坐下一看,菜色的确很丰富。 只不过,煎炒烹炸,做的全是蛇。 其中据阿浩说最妙的,是一道蛇羹。 那道蛇羹,肉都已经烂到脱骨,汤汁奶白色,点缀着新鲜的香菜叶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这一桌菜,明明色香味俱全,但我就是能嗅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腥味。 像蛇表层的黏液,洗都洗不干净。 许杰热情地夹了块蛇肉,放到我碗里,招呼我,“安小姐,尝尝,这可以美容的。” 我连忙摇头摆手。 “不好意思。”我说得特别诚恳,“我最近吃药调理身体,大夫严格交代,只能吃素。” 听我这么说,一桌十来个人都表示遗憾得要命。 尤其是厨师老王,满脸的遗憾。 他夹起一大块蛇肉放到嘴里,美美地咀嚼,汁水都溢到了他的嘴角。 “真是可惜啊安小姐,你尝不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不过没关系,来了就是朋友,以后你再来,我再做给你吃!” 这十几个人,都是基地的员工。 粗略看上去,有男有女,年龄也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爱好吃蛇。 那几个女员工,还人手一个包包。 据说,那些蛇,都是他们亲手杀的。 吃过午饭,许杰安排我们休息。 到了休息的房间,我先看了下床底墙角,没见着蛇,才安心。 真是的,我到底在想什么。 人家养得这么认真,哪可能让蛇跑出来。 我笑我自己太多心。 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敲门。 是阿浩来了。 阿浩提着一袋东西给我,“中午没吃饱吧?” 桌上就一个素菜,我也不好意思全占了,只吃了几口,现在的确有点饿。 “谢谢。”我翻出一包牛肉干开始嚼。 “你说你。”阿浩看着我笑,“这牛肉跟蛇肉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人杀了人吃的吗,至于那么害怕的吗。” 我想想,“还是不一样。” “哪不一样,你说说。”阿浩非让我说个明白。 其实,我也觉得,杀什么吃肉的本质是一样的。 人为了生存,就要吃,这无可厚非,也没什么好装好做作的。 但…… 许杰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他杀蛇时,给我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他很享受杀蛇这个过程。 在看到被剥了皮,还在抽搐挣扎的蛇,他眼睛里仿佛都有亮光的。 杀生吃肉我能理解。 如此沉浸杀戮这个过程,是不是就有点反人类了? 阿浩眨巴眨巴眼睛,“你想多了吧。” 但过了没两秒,他又小声嘀咕,“许杰杀蛇的时候,好像是有点说不出的不一样。” 不过阿浩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举了举手里的相机,“我要去拍点照片,一起?” “不了。”我拒绝,走了这么长时间,我累了。 要是透支精力,万一再吐血就不好了。 而且…… 说不上来理由,我总觉得,这地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对于我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阿浩拍过照片,找不到青螭墨离,也就该回家了。 我只要耐心等他两天就好。 我不停祈祷,这两天里,千万别出事。 可谁曾想,当天,就出了一件大事。 说是给我吓破了胆,也不为过。 第040章 别发疯了你想死吗 吃过东西,我躺着睡了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夏天这时候,天还亮着。 基地里到处都很安静。 我睡得无聊,就想到处走走。 可能因为基地是养蛇的,蛇的气味太重,所以,就算是基地绿化做的很不错,也几乎没有鸟儿在这里。 我百无聊赖地走着。 如果不去想那些蛇,把这里当成一个大公园还不错。 走着走着,我看到一抹明黄。 这颜色我记得,是基地工作人员朱丽莎今天穿的衣服。 我还记得今天吃饭的时候,许杰对朱丽莎赞不绝口,夸她是女性员工里,杀蛇杀得最好的。 他说,朱丽莎杀蛇有绝招,能完整地剥下一条蛇皮,还能让蛇觉得自己还活着,放手能窜出去好多米才咽气。 对于这份夸奖,朱丽莎也很骄傲。 她说,杀蛇剥皮对她来说,是一份享受。 我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现在我看到她,就想跟她打个招呼。 结果她却没理会我。 是没听到吗? 我上前去,想拍她肩膀一下。 没想到,我的手却扑了个空。 那件明黄的衣服底下,没有人,它只是挂在那丛矮树上的。 夏天,人穿的都单薄。 脱了这件,她就等于是半裸了。 这实在很奇怪。 “朱小姐?”我又喊了一声,将那件衣服挂在自己手腕上,向前走。 走了没两步,我又看到了一条牛仔裤散落在地上。 然后还有内衣,鞋子,甚至连她戴的手链都在地上散落着。 我突然想到,我不会是撞破了人家比较私密的事情吧? 于是我想把东西放下,赶紧溜走。 结果我一转身,眉头就不受控制地狠狠皱了一下。 我闻到了一股腥膻的气息。 小时候,我偶尔会跟着妈妈去屠户那买肉。 刚杀好的猪肉,被水冲洗过,就会散发着淡淡的肉腥味儿。 现在我闻到的,就是这样新鲜的肉腥味儿。 养蛇基地,哪里来的刚杀好的猪? 我忍着不适,拨开前面的灌木丛,想看一眼。 只一眼,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 由于太过猎奇,我甚至用力看了三四眼,才认出来那是一具被完整剥了皮的尸体! 旁边,堆放着——不,不应该说是堆放。 已经剥下来的人皮,被四四方方折叠好,紧挨着那具尸体。 尸体上的肌肉筋脉,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由于没有了眼皮,她的两只眼圆瞪着,仿佛在直直地看着我。 这场面太过惊悚而恶心。 我没忍住,低头吐了起来。 阿浩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吐到站不起来了。 我头一回发现,这么个吐法儿,比吐血还难受。 基地的工作人员也都赶了过来,大家都看着许杰,等他拿主意。 许杰找了两个人过去,低声说着什么。 阿浩把我搀扶到边上,问我,“没事吧?” 我已经吐到吐不出来了。 “咱得走。”我说,“必须得走。” 这事,我直觉,活人解决不了。 我不认为朱丽莎的死,是遇到了个变态杀人犯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阿浩的眼睛亮了亮,“这地方有……?” 我真不明白他那么兴奋干什么。 这可是已经死了人啊! “不能走,咱们必须留下。” “你疯了吧?!”我低声跟他怼,“这都死了人了,你不要命了吗?!” “你没听过冤有头债有主么?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算真有邪祟,也找不到咱俩头上来。但这对我是个好机会,我必须留下!” 他脑子现在转得倒是快。 “你不走是吧?行,我走。”我头也不回。 明知道有危险,还硬要迎头上的,那是傻x。 我不光想活着,我还想好好活着。 他不走是吧? 好自为之。 反正我要走。 刚走出没两步。 “你身份证在我这,我已经给你藏起来了。” 阿浩的声音,不紧不慢。 我脚步一顿。 但我还是没回头,“现在补办身份证很简单。” “我有你哥的电话号码。” 我猛地转过头,“你想干嘛?!” “不干嘛,我就是看你哥挺疼你的,我要是说你在这遇到了危险,你猜你家人会不会立马赶过来?” “到底是你补办身份证的速度快,还是他们赶来的速度快,你琢磨琢磨。” 阿浩笑眯眯,样子很腹黑。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不是打不过,我现在肯定把他一脚踢翻在地了。 我不会让我的家人来。 任何有危险的事情,我都不想把我的家人卷进来。 看我脸色过于难看,阿浩过来拍拍我的肩。 “三天,我们就留三天,要是什么都拍不到,我们立马走。” 我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化作蛇形的青螭。 现在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了个人,他更觉得,距离青螭的真相近了。 他还想拿我当诱饵。 但我还真就走不了。 他一旦联系我哥,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们全家赶过来。 我恨恨地看阿浩一眼。 这件事过后,朋友没得做! 七点。 是许杰亲自喊我去吃饭的。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处理的这件事,晚饭期间,连一个谈论朱丽莎的死的人都没有。 但今晚,桌上一道蛇肉也没有。 不光如此,我们每个人面前,都多了样东西。 我闻着,有股药的气味。 许杰还是那副斯文模样。 “今天中午的饭,是我们考虑不周,让安小姐委屈了,晚上全做的素菜,你多吃点。” 话说得好听。 实际上,桌上为什么没肉,大家都心知肚明。 下午刚看见了那么大一坨,活生生的人肉,谁还有吃肉的心思。 “还有这杯雄黄酒。”许杰说,“之前也没考虑到安小姐怕蛇,听说这玩意能避开蛇,就请安小姐喝一杯。” 这我倒是不介意的。 蛇怕雄黄,这我知道。 只是…… 我很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在朱丽莎死后,看许杰的态度,就像是忽然对蛇避之不及了一样呢? 有人死了,他这个做老板的,不应该第一时间报警,第一时间查清真相吗? 为什么他不去找杀人凶手,反而避起了蛇? 简直就像是……我瞳孔微微一颤。 简直就好像,他料定朱丽莎的死跟蛇有关一样! 第041章 我得防备着点 许杰这次吃饭,吃得很快,吃完他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很快就吃完,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开门,我就觉得房间里的味道有些不对。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身上不小心沾到了雄黄酒。 可仔细闻过,我才发现,是房间里被人绕着撒了一圈雄黄酒。 特别是在床的四周,撒得最多。 就好像是刻意做了个结界。 有意思。 人死了,不去找杀人凶手,反而防起了自己天天宰杀的蛇。 看来……这其中还有什么隐藏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坐下来,考虑了五分钟。 许杰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明白。 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 靠这里的人保护我,肯定是不现实的了,我得想办法自保。 蛇怕的东西有什么? 我想了想,只能想到雄黄。 趁着天色还不算晚,我开门,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我就看见一个背影。 “王叔。”我喊了一声。 那人听见我的喊声,慌得浑身乱颤,手里端着的托盘,几乎都要扣在地上。 他好不容易才稳住,眼神却是惊魂未定,“安小姐,是你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他的话卡在喉咙,硬是没说出之后的。 我笑笑,也没问他。 人家刻意要隐瞒的,也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问出来的。 “这么晚了,王叔你去哪?” 还端着这么多吃的。 我扫一眼就知道,上面全是蛇肉。 旁边还配了一壶酒。 厨师老王笑笑,说,“许总晚上没怎么吃,这会饿了,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安小姐你是要去哪?”老王叮嘱我,“基地地处偏僻,晚上你可别乱走动,万一有坏人进来,可就不好了。” 我也对他微笑点头。 在这个夜晚,真正要避着的是什么,我们心照不宣。 只是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王叔,这儿有雄黄粉吗?”寒暄过后,我问,“我实在怕蛇,给我点雄黄粉撒床头,我会安心许多。” “哦,有,有。” 王叔连声应着。 “厨房就有,你等我一会儿,跟我去拿。” 等老王从许杰的房间出来,他带我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我两个裤兜里,装得满满的全是雄黄粉。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给阿浩分一点。 虽然今天他惹到我了,但他要是出事了,也挺麻烦。 纠结一下,我决定让他到我房间里来拿。 我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一道缝,我心里突然觉得不对。 我不是个胆大的人,特别是今天又出了这种事。 所以出去之前,我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 可这会儿,房间里一片漆黑。 我悄悄抓起角落里,被我藏好的一根棍子。 然而,下一个瞬间—— 一条巨大的蛇尾,将我用力缠了起来。 我心猛地一提。 不会这么点背吧?! 墨离不是说,青螭短时间内不会找上我了么?! 怎么…… 面对如此强大的力量,我根本无法反抗! 那尾巴将我卷起,又重重落下。 我的头,正好撞在床头柜上,脑中一片闷响,意识顿时模糊了起来。 在我还没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到了一双怨毒的眼睛。 我一愣。 那不是青螭! 我遇到的……是另一条蛇! 那条蛇将我捆得紧紧地,冰冷的呵气,扫在我身上。 我感到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用力嗅着我身上的气味。 “你身上……怎么会有王的味道?!” 王? 什么王? 狮子王,还是厨师老王? 我的头真的很痛,以至于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小丫头,我暂且放过你,记住了,别多管闲事!” 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但我已经可以确定,这次找上来的,的确不是青螭。 一来,她对我没有杀意。 二来,对,她是一条雌蛇,我听得出。 兴许是因为我身上藏了雄黄,又兴许是因为,她对我本就没有杀意。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警告过我,就放了我。 后来我是被人摇醒的。 阿浩他们,都守在我床边,神色担忧。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给我守灵。 这实在太不吉利,于是我挣扎着坐起来。 “你们这是……?” “都快让你吓死了。”阿浩抚着自己心口,脸上的担忧不像是装出来的。 阿浩说,他接到我电话以后,就来找我,结果怎么敲门我也不开,只好找了工作人员要来钥匙。 打开门一看,就发现我躺在地上。 阿浩嘴快,“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晦气! 我白了他一眼。 我要是真死了也是他害得,都是他非要我留下的。 许杰也一脸关切地在我床头站着。 “宋小姐,没事了吧?把你遇到的坏人模样说出来,我好报警。” 我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遇到了坏人,不是自己不舒服?” 房间门窗紧闭,他们只发现我躺在地上。 第一反应,怎么也不该是我遇上了坏人吧? 许杰一愣。 随即他不好意思道:“看我,关心则乱了,那安小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的确不舒服。 这个养蛇基地,实在是太诡异了。 让我处处都不舒服! 还有那条雌蛇……她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扫了他们一眼,还是决定不开口。 夜晚。 起了风。 这阵风,出乎意料的狂猛。 b市属于内陆,是没经历过台风的。 可这风,却比台风来了还要大。 我站在窗口,狂风透过窗缝,扑在我身上。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腥风血雨。 之前我在窗口和门口上都撒了雄黄粉。 现在被这么猛烈的风一吹,雄黄粉全都散了,一点也不留。 外面的树也摇摇晃晃,几乎都要被这风连根拔起了。 我想回到床上睡觉。 可我刚一侧身,就在狂风里看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什么人会在这时候出门? 我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人渐渐走得近了。 雨水,也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外面的路灯是亮着的,所以我看得很清楚。 有一道蜿蜒的血迹,沿着那人苍白的小腿流下,在雨水中混做一滩猩红。 第042章 他抱着的不是朱丽莎么 我看清了那人。 尽管那人的脸上,只包着一半的皮,可我还是看清楚了。 那是白天已经死了的朱丽莎。 她又回来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掐住,呼吸都不敢放开。 雨夜。 一具尸体,在狂风中行走。 每走一步,都有一条血线蜿蜒。 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回来是为了找谁? 因为害怕,我的指尖都麻酥酥的。 这地方果然有问题。 我没敢拉上窗帘,怕动作太大,引起她的注意。 我悄悄地,匍匐着回到床上,盖好被子。 今天的空调不知道怎么了,仿佛特别的冷。 我裹好了被子,还感觉寒气一个劲地往里面渗。 我不敢闭上眼睛。 万一闭上眼睛,再睁开,就看到眼前多了一个朱丽莎怎么办? 有些事,就不能琢磨。 我越琢磨越害怕,心脏都揪紧了。 我决定去找阿浩。 多个人,应该就不至于这么害怕了。 我迅速换好衣服,抓起手机,出了门。 幸好,走廊上灯很亮。 要去到阿浩的房间,就得经过许杰的房间。 许杰的房间,是办公休息一体的,跟我们这些普通的房间不一样。 他门是玻璃的,还有一面透明的玻璃墙。 他说这样敞亮。 许杰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尽管只是微弱的一盏壁灯,也足够我看清里面的人了。 我发誓,我不是有心偷看,实在是里面的人动作太大。 然而只看那一眼,我就愣在了原地。 偌大的办公桌上,许杰衬衫敞开着。 一个女人趴在他身上,指尖勾着他敞开的衬衫,血红的唇,贴近他的下巴。 这一幕有够香艳。 平时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一般都是很懂事的,立马消失。 但这一次,我愣住了。 我是被吓到愣住了。 因为,趴在许杰身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朱丽莎! 她的皮,被剥下来的时候,是从上到下划了一道大口子的。 所以想再套回肉上,就有些不服帖,前胸露了好大一块在外面,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肌肉骨骼走向。 平常人见到这一幕,估计吓都吓死了。 但许杰却一脸陶醉。 他十有八九是被迷了。 怎么办? 我急得脑门上直冒汗。 就这样假装看不见么? 我要是假装看不见,她一定会缠许杰缠到死。 可我想管,我也无能为力啊。 怎么办。 怎么办? 我四下扫视着,企图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最终,我的视线停在了火警警报器上。 我上前,用力按下了火警警报器,同时大声喊:“起火啦!起火啦!快来人啊!起火啦!” 警报器的声音特别大,足够吵醒所有的人。 很快,这栋楼上住着的员工,就全都赶来了。 老王手里还提着半桶水,大家都很焦急。 “火呢?!” “哪儿起火了?!” 我指着许杰办公室,“我刚才看见里面有火光。” 他们一窝蜂地涌上去,紧张又变成了纳闷。 “你看错了吧?” “哪有火啊?” 我透过玻璃看过去。 朱丽莎已经不见了,只有许杰,生死不明地趴在办公桌上,像在伏案疾书。 我松了口气。 看来我的办法还是挺管用的。 脏东西怕阳气重。 我把所有的人都喊来,人气一旺,就冲走了脏东西。 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但许杰应该是逃过一劫了。 我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歉,说是可能我看错了。 大家也都没说我什么,各自回去各自的房间了。 只有阿浩没走。 等人都走干净了,他才开口问我:“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起火。” 阿浩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少骗我。” “这个点,你不在房间里睡觉,要不是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自己跑出来?” “你是不是看到那条蛇了?!” 阿浩的眼睛越来越亮。 我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没看到那条蛇。” “就是今天白天的事,让我挺害怕的,我自己不敢睡,就想过去找你待一会儿。” “真的?”阿浩将信将疑,“没骗我?” 我叹口气,“你长长脑子,那么大的蛇要是出来了,它能藏哪儿?” “别废话了,快回屋吧,在外面我老觉得瘆得慌。” 我跟阿浩一起,回到了房间。 阿浩的房间也是他们提早预备好的休息室,双床房,所以也能凑合一晚。 “你一个小姑娘半夜跑过来跟我睡,我可不一定是柳下惠啊。” 阿浩开玩笑地说。 我脸对着墙,“你是不是柳下惠不要紧,只要你记住我哥不是好惹的就行。” 要是他真对我做了什么,安飞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拧下他的头。 只要他知道这一点就行。 阿浩切一声,“跟你开个玩笑,放心吧,我对小女孩不感兴趣。” 我困了。 因为害怕,我缩在墙角,掌心贴着墙壁,昏昏欲睡。 可是,我刚迷糊了不到两分钟,就觉得…… 这触感,是不是有些不对? 刚开始摸着这墙壁的时候,它是平整的,摸上去让人很安心。 可现在摸着,怎么感觉它坑坑洼洼的,像……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等我看清了眼前的东西,瞬间,我就惊悚到一点也不困了。 墙壁上,与我面对面,紧贴着我脸的地方,凸起成了一张人脸。 一张女人的脸。 它柳眉倒竖,似有着冲天的怒意。 它的唇一开一合,一道阴冷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 “警告过你,别多管闲事!” 我尖叫一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裹着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 “怎么了?” 阿浩听见动静,连忙过来看我。 “墙,墙上有,有东西……” 刚才跟那张脸面对面的时候,我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现在我吓得腿都软了,手指着那,眼睛却不敢往那看。 “我瞧瞧什么东西。” 阿浩过去,狐疑地看我一眼。 “你做噩梦了吧?” 墙壁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整。 再看过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 阿浩点了根烟,往我嘴边一凑,“来一根定定神?” 我用力摇头。 阿浩用力吸了一口烟,眉心拧成结,“其实不光你,我也觉得,这地方不对劲。” 第043章 总能杀到你,总能杀了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 不是吧,大哥? 这时候你要讲鬼故事? 但我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问他,“怎么了?” “你听了可别害怕啊。”阿浩神秘兮兮地说。 “我这屋子,不是紧靠着许杰的屋子么,今天晚上,你来之前好一会儿,我听见有人敲门。” 我没吭声,敲门有啥好怕的。 “外面那人一直在敲,屋里人就是不开,我被吵得烦了,就想推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可你知道不——” 阿浩拖着长长的尾音,“我刚一推门,那人就不见了!” “就是,上一秒还在推门,下一秒我一开门,就没人了!你说什么东西,动作能这么快?” “反正,肯定不是人!”阿浩笃定。 我真服了,苦着脸,“大哥,你也知道这地方不对劲啊?” 知道这地方不对劲,还不赶紧跑?! 留下来是要送人头吗?! “你听我说完啊。”阿浩抿抿嘴唇。 “我实在太好奇,就去他门口看看,结果让我捡到了这样东西。” 阿浩掏出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一小片,小拇指甲大小的鳞片。 “你看,是蛇的鳞片。” 又是蛇。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但不是我想找的那条青色的蛇。”他举着鳞片给我看,“你看,这片是桃红色的。” “这地方养蛇,有蛇的鳞片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我说。 不过,话虽这么说。 桃红色的蛇鳞,的确是不多见。 我认真地跟阿浩说,“咱们还是走吧,我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他冲我竖起指头,“三天,就三天,你不知道这对我多重要。” 我无奈了。 人一旦执拗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你睡吧,我睡不着,守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阿浩又点上根烟。 还算他有点良心。 不过,刚才那张床,我是不敢睡的了。 我跟阿浩换了床。 结果,刚才被那张脸一吓,我现在清醒的要命,根本睡不着。 阿浩靠在窗口,慢悠悠抽着烟。 突然,他身体一绷。 随即,阿浩冲我招手。 “安饶,你过来看看,那是不是许杰?” 我起来,靠到床边。 这会儿,风是停住了,可雨越下越大,说是瓢泼大雨也不为过。 冒着这么大的雨,连把伞也不撑,他是要去哪里? 阿浩抱起相机,“走,跟上!”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抓拍的镜头。 我觉得,许杰这会儿出去,肯定有蹊跷。 我不想跟上。 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好像更危险。 我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我们就跟在许杰身后不远。 哗啦啦的雨声,为我们提供了遮掩。 看他走的方向,是要去养蛇的地方。 “你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浩突然注意到了那东西。 我眯着眼,仔细看过去。 大雨中,那东西反着一道寒光。 应该是一把刀。 这么晚了,他带着刀,去养蛇的地方干什么? 阿浩示意我不要作声。 我们就这样悄悄跟在后面。 许杰进了养蛇的房间。 他打开了玻璃门。 无数条蛇,在他身前翻涌。 有条蛇感应到了门被打开,往外探头探脑。 转瞬间,那条蛇就被许杰捏在了掌心。 他不知道抓过多少条蛇,动作娴熟。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手起刀落,砍下了蛇的头。 没了头的蛇,疼得在地上扭曲打滚,被他狠狠一脚踩成肉泥。 我看得瞪大眼睛。 这跟他白天杀蛇的流程一点都不一样。 紧接着,他又从里面抓出一条蛇,愤恨地用刀砍成了几段。 …… 我数着,他已经杀了七八条蛇。 今晚,他杀蛇的姿态,跟白天完全不一样,看上去更像是为了泄愤。 一条条蛇尸,落在他的脚旁。 许杰的白衬衫,被溅上了无数的蛇血,腥气冲天。 杀到最后一条蛇,他更是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他灌了满口蛇血,以至于他怒吼的时候,血沫都一个劲地往外喷。 他在咆哮。 “我就要杀!” “我杀这么多条蛇!总能杀到你!我总能杀了你!” 我跟阿浩对视一眼,心里麻麻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往里探头再看看,阿浩拽着我往旁边躲,“有人来了!” 我们躲在暗处。 来的人,是厨师老王。 他打着一把伞,手里拿着干净的衣服。 他像是早就知道,许杰要在里面干什么。 我们偷偷听。 老王的声音有点颤抖,“许总,咱还是跑吧!万一她回来了,怎么办?!” 许杰低声嘀咕了两句什么,老王像是一惊。 “你说是要拿他们……不行,不行啊!” “你给我闭嘴。”许杰眼底带了几分厌弃。 此刻的许杰,跟之前那个儒雅斯文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他全身上下都是冷的。 “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怕什么?” “怎么,赚钱的时候不怕,这会就怕了?” 老王低头哈腰,“许总说得对。” 他俩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随即就向门口走来。 我跟阿浩躲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被他们发现。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跟阿浩出来。 “他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有人要倒霉。”我说。 虽然我没听到完全的话,但从那只言片语里就不难推断出,他们要利用谁来做什么,好平息近来发生的怪事。 “谁要倒霉?”阿浩脑子反应慢一拍。 我盯着他,默默地不说话。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咱俩?”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不废话吗! 这个养蛇基地,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这里的员工,想必多多少少,都知晓这个秘密。 唯一身处状况外的,就是我俩。 不拿我俩开刀,拿谁? “不可能不可能。”阿浩连连摇头,“法治社会,他们不能——” “你可闭嘴吧。”我扶额,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朱丽莎都死了大半天了,你在这见到过一个警察没有?” 有些事,不是一句法治社会就能解决得了的。 “那你说怎么办?”他也有点动摇了。 “当然是跑啊!”我说。 阿浩看着我,挺为难,“咱们估计……跑不成了。” 第044章 凭啥让我陪葬啊?! 我抬头,心刷地一下子凉到了底。 刚才已经离开的许杰和老王,正站在我们面前,带着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这么晚了,你们不在房间里睡觉,出来干什么呢?” “是我们招待不周吗?” 我知道,他们现在想的,肯定没这么简单。 我示意阿浩不要开口说话。 我斟酌一下,“许总,我们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所以你的事,我们也不想掺和。” “希望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们走,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后还要发生什么,我们出去保准只字不提。” 许杰深吸一口气,“安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又不是绑匪,怎么可能不让你们走?你们只是来参观的,当然是想走就走。” 他这是,要放过我们了? 我心一松。 “不过——” 这不过两个字一出来,我心又悬了回去。 “安小姐和我的爱人,好像很有缘。” “她跟我吵架以后,只回来两次,次次都找上了安小姐。” “所以我想,安小姐能不能在回去之前,先帮我说服一下我的爱人,让她不要再跟我争执不下了?” 他的……爱人? 我仔细回想一下,自我来了,好像没见过什么许杰的爱人啊。 次次都找上了我…… 难道?! 我一惊,瞪大眼睛。 我不想去。 但老王手里的刀子,已经抵在了阿浩脖子上。 就算他不这么做,我也走不了。 基地有最完全的安保设备,还有十几条猎犬。 他们不放人,我走不了。 许杰撑着伞,对我做了个很绅士的动作,“请。” 我只能跟他走。 一边走,我一边暗暗骂沈青云。 我就说他是乌鸦嘴! 这不,果然出事了! 许杰带我去的地方,还在基地里,只不过,是在地下。 随着洞口越来越开阔,我掩住了鼻息。 这里面,腥气冲天。 走进去随处可见扔的七零八落的肉块,看腐烂程度,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许杰从脖子上掏出挂着的一样东西。 朱红色,散发着微光。 是蛇鳞。 在洞中阴暗的光线下,他摩挲着那片蛇鳞。 “赤芍,我回来了。” 他眼底神色十分复杂,有兴奋,有惊惧,还有一丝已经弱到几不可见的爱怜。 我听清楚了他唤的名字,果然不是青螭。 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 那天卷住我的巨大蛇尾,也不比青螭小多少。 “赤芍,回来吧,我知道你在。” 许杰嘴角噙着一丝笑。 转瞬间。 腥风狂起! 飓风伴随着细小的砂石,打在我脸上。 生疼。 但我还是睁大了眼睛。 一条半人半蛇的东西,爬行在地上,冲我们蜿蜒而行。 她的确比青螭小不少,可也让我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果然是她! 这双怨毒的眸子,跟那天我见到的一模一样! 她腰肢纤细,面容绝美中带一丝妖艳。 是那种男人都会为之倾倒的模样。 “狗男人!还我护心鳞!” 她咆哮,又带起了一阵腥风。 她恨恨地看着许杰,咬牙切齿。 “我将护心鳞赠你,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可你只是想利用我,杀我兄弟姐妹谋利!” 两颗尖利的牙,自她唇角探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是半疯癫状态。 赤芍手一抖,一柄雪亮的剑握在掌心。 “贱男人!你以为这点雄黄对我有用么?!今天我就要取你狗命!” 她是真的愤怒到了极致。 从出现,到拔剑,都不给许杰留半句话的辩驳机会。 而且我看,许杰好像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他带我来干什么? 这都要你死我活了,难道还要抓我来当他们爱情的见证?! 我最近这个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异常活跃。 明知道危险在即,还要该死的吐槽两句! 我接下来的反应是,躲吧。 这条叫赤芍的美女蛇,今天是非杀许杰不可了。 我跟她无冤无仇,躲过去说不定还能活。 于是我想跑。 可我脚步还没抬起来,就被许杰一把抓住了。 看他那斯文模样,完全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根本挣扎不得。 他将我拽到胸前的一瞬,赤芍的剑也刺了过来。 肾上腺素飙升的我,恨不得把许杰的头给拧下来! 赤芍分明已经愤怒到极致了,抓我当剑有什么用? 那剑那么长,一下我俩就成糖葫芦了。 还不都得死?! 剑气,已经刺到了我胸口。 我腿一软。完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明明可以刺下的长剑,却突然一顿,闪向了一旁。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许杰手里又多了那把杀蛇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如何插进赤芍喉咙的,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等我意识到许杰完成了反杀的时候,赤芍已经瘫落在地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血从她的喉咙里汩汩而出。 许杰松开我。 他望着赤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聪明,强大,无畏,可你没能杀了我,知道为什么吗?” 他微微一笑。 “你太心软了,赤芍。刚才那一剑,你明明可以让我跟她一起死,可你还是那么蠢。” 赤芍匍匐在地上,眼底全是不甘。 “你死了,我给你留个伴,也不枉我们相爱一场。” 许杰大步离开。 等一下! 还有我呢! 我赶紧追上去。 可我追了没几步,许杰就不见了。 算了,他在不在不要紧,我先逃出去再说。 然而…… 我记得来时的路,只有一条。 只要按着这条路走,就总能出去。 可我走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慌了。 “别白费力气了。” 带点沙哑的嗓音响起。 是赤芍。 她下半身的蛇尾,盘在一起,两条纤细的手臂,抱紧自己。 看上去有点……凄楚。 “这地方只有我的护心鳞能打开。” 说完这句,她就盘在原地不动了。 我愣一下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许杰把我留在这,就当给她陪葬了?! 凭什么啊?! 我没招他没惹他,好端端的凭什么就让我当上殉葬品了? 不行,我得出去。 这地方没吃没喝,还有股瘴气,三天之内出不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第045章 你的王,是青螭?! 赤芍盘在一处,奄奄一息。 良久,才听她虚弱一句,“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 她声音里,浸透了难过。 我有点同情她了。 看来,无论是妖还是人,动了情,就都有了软肋。 我神思略一恍惚。 那,我于墨离而言呢? 我们两个,算是什么样的缘分? 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些。 得留住这条小命,才能去想缘分不缘分的事情。 “赤芍?” 我看向一旁的她。 她尾巴尖稍稍摆动了一下,权做回应。 “刚才,你为什么不干脆连我一起杀了?” 对于赤芍来说,刚刚她做出了最不利于自己安危的选择。 她恹恹地盘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想回答我,还是没了力气。 过了许久,我才听她开口。 “你身上没有血气,你没害过我的兄弟姐妹。于我无仇,杀不得。” 我听得有点唏嘘。 这条蛇比好多人都有底线讲义气。 我叹口气,蹲在她身旁。 奄奄一息的赤芍,看上去已经不可怕了。 我在想如何逃出去。 赤芍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又过了半天,我想问问赤芍,有没有别的法子出去。 可我一转头,她的身体就开始蠕动了起来。 原本她是半人半蛇的状态,现在她的上半身,也蠕动着变回了蛇的形态。 我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赤芍?” 我轻轻唤她。 她眼皮只虚虚地抬了一下,就不行了。 许杰下手太狠,插在了她的七寸。 要是没人管她,她就只能无声无息死在这地方了。 我于心不忍。 我知道,她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妖。 可我就是心疼她。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她甚至爱到,将自己保命的护心鳞都交了出去。 结果呢? 被她所爱的那个人,却利用护心鳞对蛇的影响,开始用她亲人的血肉谋利。 他在残忍地杀死那些蛇的时候,从没有想起过她一丝一毫的柔情。 她的确爱得不聪明。 可她也的确叫人可怜。 我不想让她死在这种地方。 “赤芍。”我捧起她的蛇头,“坚持下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赤芍归类为了自己人。 那硕大的蛇头吐出信子,在我手上轻轻扫过。 冰凉。 是不正常的那种凉。 我急了。 现在看上去,赤芍大概是快要死了。 挖心掏肺,倾尽一切爱着人的赤芍,惨死在这阴冷潮湿的蛇洞。 而将她利用干净,没心没肺,死了都不亏的许杰,却能继续过着富足的生活。 真是想想都来气! 虽然都说人妖殊途,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妖,妖也不会完全理解人。 但我就是突然有种想法,我不能让赤芍就这么死了! 可……我该怎么救她? 我抱住赤芍的蛇头,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这些天,我从师父那学来的为数不多的功课。 说是功课,其实就是他高兴了,就给我随便讲两句。 没头没尾,也没什么章程。 但,总能有点有用的吧?! 我撕扯着头发,强行让自己回忆。 琢磨到我头昏眼花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 血! 我还有血啊! 师父说过,对妖而言,人血是大补的东西。 特别是,处子之身,又心甘情愿献出的血。 心念越强烈,血的作用就会越大。 我用力睁开眼。 也就是说,赤芍现在还有一线生机! “你稳住,你可千万别放弃啊,你现在要是死了,就太便宜那个死渣男了……” 我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赤芍的蛇头放在膝盖上。 我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子,在指尖上比划了比划。 指尖这点血,好像不够啊。 罢了,救人救到底。 我把心一横,对着自己手腕就割了下去。 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我用力扒开赤芍的蛇头,将自己的血滴进去。 我的血,滴进去很多。 但我一点也不心疼。 我不做后悔的事,做了就一定不后悔。 既然我决定要救她,那付出再多的血,我也心甘情愿。 就在我感觉血快要流干的时候。 赤芍的蛇尾摆了摆。 她身上的鳞片,刚才还枯黄一片,此刻渐渐有了莹润的亮色。 她缓缓睁开眼睛,嘴边还挂着一滴我的血。 她抬起眼皮,看着我,还有些虚弱。 “为什么救我?” “你刚才没有害我,你是个有原则的好妖。”我说,“而且我看不得渣男好好生活。” 赤芍看着我,我看着她。 略微尴尬中,又有着一丝只有女性之间才懂的惺惺相惜。 我打破了沉默,“这地方,你能出去吗?” 赤芍摇摇头。 她告诉我,拥有护心鳞的人,才能任意操纵这一处的出入口。 我叹口气。 这也就是说,出不去呗? 白救她了,现在又得一起死一遍。 “不过我可以求人来救我们。”赤芍说。 她现在刚恢复力气,没有化作人形,还保持着蛇的形态。 她眼底是一片虔诚。 “王说过,无论我们在何地,他都可以庇护我们。” 王? 哦,哦,我想起来了。 之前她找到我的时候,也曾说过,我身上有王的气息。 等等! 蛇。 我的身上。 王的气息…… 这些信息组织起来…… “别——” 我刚要阻拦赤芍,一道青色光线就出现了。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条巨蛇。 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我,先前稳重得一批的眼神里,顿时又出现了那种疯狂的恨意与怨毒。 “是你?!” 我苦笑。 是我。 我又跟青螭见面了。 还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啊。 “王!” 赤芍眼泪都要激动滚落了。 她匍匐在青螭的脚下,“王,您来救我了!” 按照赤芍所说,像这样的蛇洞,除了原住民身上的护心鳞,就只有他们的王可以随意进出。 现在我很确定了。 她口中所说的王,就是青螭。 之前还真看不出来,青螭在这些蛇妖心里的分量如此之重。 可…… 青螭只看了我一眼,巨大的蛇尾就裹挟着寒风,抽到了我身上。 蛇尾将我卷起,卷到他面前。 他咬着牙,笑意里是藏不住的狠辣。 “安饶,我们又见面了。” 第046章 小爬虫,别碰她 我笑不出。 对我来说,见到青螭,比见到鬼还可怕。 鬼说不定还能留我一条小命。 青螭是连根毛都不给我留啊! 赤芍眼底却是忍不住的兴奋。 “她果然是王的故人,难怪她身上有您的气息!” “何止是故人。”青螭嘴角斜斜上挑,“我等这一刻,可等了千百年!” 我想哭。 我不过就是普普通通一人,有什么值得这条大蛇寻我千百年的。 喜欢玩跟踪,换个人不行吗? 青螭掐住我的下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那只狐狸不是逃出去了么,怎么,不来救你?” 我咬牙,“你为什么非要缠住我不放?” 青螭拇指捻在我下巴上,我吃痛,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他冰冷的蛇瞳,阴狠地望着我。 “因为你留给我的痛,再过千百年也散不去!” 我真的,欲哭无泪。 我甚至都不记得有见到过他,怎么就让他痛了。 他的尾巴卷得很紧,让我透不过气来。 青螭手指修长,骨节有力。 如果这只手没有掐在我脖子上,我会觉得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他指甲长而锋利,缓缓划在我的脖颈上。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我的脖子就会被他戳出一个洞。 我颤抖着,喉咙被他攥紧,发不出声音。 赤芍终于察觉到不对了,惊道:“王是要杀了她?!” 她匍匐在青螭脚下,虔诚道:“请王饶过她!她刚救了我一命,于我有恩!” 我艰难地看一眼赤芍。 挺讲义气,没白救她。 青螭脸上的冰,却丝毫没有融化。 他的态度没有收敛,眼底还折射出了滔天的恨意。 “这么轻易,就被她的伪善给收服了?” 青螭声音冷锐而锋利,眼底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不过只救了你一条命,你就要饶过她。她害我们族人家破人亡,险些无一幸存的时候,可曾发过这样的善心?!” 赤芍眼瞳颤动,似是不敢相信他的话。 我用力挣扎,喉咙却连细微的声音都发不出。 污蔑。 这是污蔑! 因为从小就被人说过有佛缘,我爸妈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让我杀害的。 青螭的族人,更是比我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我如何能令他灭族?! 我想争论。 可他根本不给我争论的丝毫机会。 赤芍显然是信任青螭的。 她丝毫不怀疑青螭说的话。 可我救了她也是真,她又不想让青螭杀了我。 赤芍只能跪在青螭脚下,求他网开一面。 然而她越是恳求,青螭的眸色就越是冰冷。 薄而锋利的甲片,刺入了我的喉咙。 那一点点疼,随之被无限放大。 而我连疼都喊不出。 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攥紧了掌心的草戒指。 我不想让它察觉到我此刻的危机,不想让它感受到我疼。 上次一别,我能明显体会到,墨离被困在尘缘寺那些年,耗费了不少修为。 如果面对面地打,我怕他也会死在青螭手下。 我想保护墨离。 青螭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嘴角的讥讽越发明显。 “对那死狐狸还挺情深义重,只是不知道,你这份情深义重,到底是真,还是如当年对我一般的虚伪!” 当年。 又是当年。 我真想知道,当年我到底做过什么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错事,以至于他非得要了我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我喘不上气,喉咙也很疼。 我身体渐渐没了力气。 我也丧气起来。 算了。 如果真如青螭所说,我真做过那么对不起他的事,死就死了。 我不想再挣扎了。 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比真死了还要难受,我此刻痛苦到只想求个一死了之! 谁知。 方才凝滞的空气,忽然有了一丝震颤。 一道利刃划破空气。 青螭尾巴躲避不及,下意识松开,我摔倒在地。 半透明的墨离出现了。 他以锋利指甲为利刃,挡在我身前,眼底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散漫笑意,只在不经意间,可以看出眼底的锐气。 “小爬虫,我警告过你,别碰她。” 墨离身影很浅淡,不像是能跟青螭硬碰硬的样子。 我想拉回墨离,赤芍却已经把我抓到了旁边,随意撕下一根布条,着急要帮我包扎,“别乱动,血流多了真的会死的!” 青螭甩动着巨大的蛇尾。 刚才墨离对他的攻击,没能影响到他半分,甚至鳞片都不曾伤到一个。 青螭玩味地看着墨离,笑得轻蔑。 “留个幻影,就想对付我?” “死狐狸,你是不是跟这女人在一起太久,所以也变得天真了起来?” 我顾不上还没包扎好的伤口,挣扎着要上前。 他说过,他的恩怨,是跟我的。 与墨离无关! 可惜,我终究晚了一步。 我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墨离,他的身影就被眼前那条巨大蛇尾,给击散到一丝残影也不留了。 “墨离!” 我眼睛都快瞪到脱窗了。 此刻我甚至都忘记了青螭的恐怖,“你把墨离怎么样了?!” 赤芍在一旁,一脸惊恐,只想捂住我的嘴。 “他没能把我怎么样。” 这声音…… 我赶紧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墨离! 是墨离! 不是幻影,而是真实的墨离! 他就站在那,冲我浅笑,“阿饶,好久不见。” 我从赤芍身旁挣扎开,冲过去,紧张地打量着他。 他刚才不是被青螭击散了么? 可他现在看上去,还是好端端的,不带一丝异样。 “他伤了你?”墨离的指尖,蹭过我还没包扎好的伤口。 那一瞬间,他的眼底有些模糊的暧昧不明。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叫做心疼。 “我,我不疼。”我有点傻气地说,“这条蛇疯了,你快走!” 我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墨离受伤。 “走?”青螭冷笑,“你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走!” 墨离站到我身前,就那么冷冷淡淡地看着青螭,忽而一笑,“小爬虫,这件事,你说了可不算。” “死狐狸,少跟我逞能。”青螭冷冷道,“被困在尘缘寺,废了你多少年的修为,你应当比我清楚。” 墨离轻笑,指尖的指甲,瞬间暴长了几分。 “那就来试试吧。” 第047章 蛇的天敌里有狐狸么 赤芍眼疾手快,将我拉到身后。 她这举动是正确的。 神仙打架,我这种小趴菜在,只会碍手碍脚。 我躲在赤芍身后,紧张地看。 青螭巨大的蛇尾压下来,墨离的指刃,直逼他心口而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 青螭下意识去阻挡他。 谁料,墨离却突然在半路转了弯。 他身子一沉,手立即在墨离腰间摸了一把。 过程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很肯定,有什么散发着幽光的东西,被墨离抢到了掌心。 青螭一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死狐狸!你竟然——” 墨离的身形,明显比青螭灵活得多。 他甚至有余力,在暴怒的青螭脑门上弹了一记脑瓜崩。 墨离灵活地跳回在一处大石头上,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眼底满是狐狸这种生物才会有的狡黠。 “我的修为还在不在,看来我确实比你清楚。”墨离掂着掌心的幽光,“小爬虫,谢了。” 随即,他身影一闪,消失在洞口。 “死狐狸——你还我——” 青螭仿佛被人按下了暴怒按钮,早就把原本要杀的我给忘了,直追墨离而去。 他去得太快,我也没听清,墨离究竟拿走了他的什么。 蛇洞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等了一会儿,我才肯定,他俩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了。 赤芍在一旁也看得目瞪口呆。 她问我:“他刚拿走的是什么?” 我摇头。 她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此刻,我也有个很想知道的问题。 “你说……蛇的天敌里有狐狸么?”我琢磨不明白这个问题。 赤芍沉默,估计她也想不明白。 “那……现在洞口打开了,咱俩是不是能走了?”我问。 赤芍忽然便有了精神,她将两只手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呃,你是要去找那个男人吗?”我又问。 赤芍用力点头,眼底满是恨意,“我要取了他的狗命!” “等一下!”我拦住赤芍。 赤芍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怎么,你是人类,难道你要为他求情?!” “不是的。”我说得特别诚恳,“能不能让我先来?” …… 当我打开许杰房门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许杰在喝酒。 蛇胆泡酒,他的最爱。 他应该是在庆幸,解决了赤芍这样一个大麻烦。 我进来的时候,他刚好喝到微醺。 许杰盯着我看了会儿,才认出我是谁。 “你怎么出来了?”他鼻子哼一声,摆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无所谓,那条缠人的蛇死了就行。” 我很平静地看着他,“她对你那么好,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你真就对她没有一点点愧疚?” “怎么没有?我后悔啊。”许杰站起身。 他脸上的笑,让我想到了一个词,斯文败类。 “我后悔心软,没早弄死她,给我留下这么多麻烦!” 他笑得讥讽,“一条蛇,还想爱上人?做梦!” 我叹口气。 对啊,做梦。 像他这种无情无义,没心肝的死渣男,能过得好,不也是做梦? 我特别诚恳地看着他,“许总,我特别佩服您杀伐果断的态度,我能送您一样东西么?” “嗯?”他含笑看着我。 下一秒,我飞起一脚,对准他的命根子踹了上去! 我就想送你一脚! 其实我不会打架,也没算准自己会踢得这么准。 不过是因为许杰太自傲,认为自己是胜利者,我不能对他做什么罢了。 所以说,他活该挨上我这一脚。 许杰捂住裤裆,脸在眨眼间就把红橙蓝绿几个颜色换了一遍。 “啊——!!!” 他凄惨的叫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我把鞋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 踢这玩意,我都嫌脏了我的鞋。 我抚着胸口,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上去。 难怪大家都说有仇报仇呢。 这当面亲自报仇的滋味,真不错。 爽! 我转身,打开门,跟等在外面的赤芍击了个掌。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姐妹。 可一定要让负心渣男不得好死啊! 出了门,我就找阿浩去了。 阿浩被反锁在自己房间里。 许杰的人太嚣张,认为吃定我们了,钥匙都还插在锁眼里。 他的人,已经都被赤芍解决了。 所以现在我们不用太着急,只要离开这,就彻底安全了。 阿浩背对着我,听见开门的时候,肩膀明显一颤,是在害怕。 我喊了他一声。 他惊讶地转过身来,看见是我,红红的眼圈又要落泪了。 阿浩估计哭了好几场,眼睛都没法看了。 他问我怎么逃出来的,我说没人看着我,我就跑出来了。 这次我让他快走,他一点意见也没有,跑得比猴子都快。 直到车开出去养蛇基地很远,他才松了口气。 阿浩又眼泪汪汪,“安饶,你不知道,吓死我了!” “以后还想找那条蛇不?” “不了不了!” 他一个劲摇头。 要不是我把那张照片要了过来,他当时立马就要撕碎。 我把照片收好。 不管怎么说,也算我跟墨离的第一张合影。 虽然上面还有个碍事的青螭。 车开到半路。 突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一看,是沈青云。 我都跟他说过了,没事少找我,平时光是微信上骚扰我就很烦了,现在居然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我示意阿浩不要出声,接起电话。 对面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饶饶,你快回来,出事了。” 他要是鬼哭狼嚎地说出事了,我说不定还不信。 但他现在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还有点颤抖。 怎么听都像是真的。 “出什么事了?”我赶紧问。 “我爷爷出事了。” “师父怎么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起来。 师父不是一般人,他不会轻而易举地出事。 “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快回来吧。”沈青云急匆匆道,“再不回来,估计你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有这么夸张?! 我对他的话,是不是含水分,抱有迟疑的态度。 可……万一真有事呢?! 我下意识联想到了青螭。 别是那条疯蛇,找不到我,就去拿我师父出气吧?! 第048章 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紧赶慢赶,我们回了无名山。 我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山。 沈青云在门口,像个小狗,眼巴巴等我。 “师父怎么了?!”我着急问。 沈青云示意我往师父门口看过去。 我一眼过去,就看见了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 女人穿着很简单,布衣布裙,剪裁合体。 看年龄,她顶多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发挽在鬓边,戴一根简单的簪子。 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美。 我第一反应,别是师父的情债找上门来了吧? “想什么呢,那是爷爷的晚辈,得喊我爷爷一声三叔的。”沈青云拉着我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跟我解释。 晚辈? 看外貌,他俩也就是同一辈。 “怎么可能?”沈青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爷爷的岁数。” “不就三四十岁吗?”我说。 沈青云跟我比划了个数字,“我爷爷今年八十九,一岁都不带虚的。” “啥?!” 我特惊讶。 师父头发都没白一根,八十九?! 八十九都快进棺材了吧,跟师父……实在是不像啊! “要不说我爷爷修为高呢。”沈青云很骄傲。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问沈青云,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喊我回来。 隔着窗户,沈青云冲那女人努努嘴,示意我,就是她。 我又看过去。 从我回来到现在,女人的姿势就没变过,纤细的腰肢,不知跪了多久,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眼下正是暑天,滚烫的太阳,能把人晒出油。 可那女人一动不动。 我知道,又是来求师父办事的。 师父盛名在外,每年都有好些求他的。 但师父每年最多只看三个人,多了,一个也不搭理。 以前师父说他年纪大了,不爱管闲事。 我只当是句借口,没想到,师父还真是年纪大了。 不过…… “那你把我叫回来干嘛?” 我又帮不上忙。 “找你回来是真有事,不信,你等着吧。” 沈青云是这么说的。 他刚说完,韩姨就探头进来,让我去师父房里一趟。 我乖乖去子。 本来我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师父只是简单问了我几句,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再吐血之类。 得到我一切都好的回答,师父点点头,拿起一个小稻草人。 他手边摆着一排银针。 “你残存的一半魂魄,已经基本稳固了,旁人再使那些阴损的法子,也散不去了。” 我点头,诚心诚意谢过师父帮我保命。 我以为,师父会跟我提一嘴门外跪着的那女人。 没想到他只字不提,只是叮嘱了我要注意的几项过后,就让我回去了。 晚上,我们在院子里吃饭,女人还在那跪着。 韩姨拣了两个包子放碗里,放她身边。 她看都不看一眼,只跪着。 师父同样也不看她一眼。 女人跪了起码有一天了,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脸色白的跟张纸一样。 我有点同情她。 但我不能做什么。 师父定下的规矩,就是规矩,谁也别想给他改了。 晚上,我进了被窝。 女人还在外面跪。 我出去,悄悄递给她一瓶水,那两个包子还放在那。 女人不动,不看我,也不说话。 我只得叹口气回去了。 夏天,我们盖的都是薄薄的被子。 但这被子对于我来说,有点不够。 可能是因为把血都用来救赤芍了,我血气严重亏损,感觉身上哪儿哪儿都凉。 我只能抓着被子,蜷缩在角落。 墨离出现的时候,我蜷缩地仿佛是一条冻僵了的毛毛虫。 他摸摸我的额头,声音很温柔,“阿饶,不舒服么?” “墨离……”我想起身,被他给按住了。 他就坐在我床头,跟我紧贴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此刻的墨离瞳孔明亮了不少,比原本看着更妖娇了。 我问他是怎么上山的。 师父在山上设置了不少结界,想进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墨离浅笑,“那些小把戏,还拦不住我。” 我也傻傻地随着他笑。 看到墨离笑,我也想笑。 就只是这么单纯的想法而已。 他看我瑟缩成一团,问我:“你冷么?” “冷。”我老老实实地说。 随即我便感觉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钻进了我的被窝,将我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卷了起来。 我反应过来,是墨离的尾巴。 我有点拘束,不敢乱动。 他的尾巴尖挠挠我脸,“抱着。” 我试探着摸了摸他的尾巴。 难怪都说狐狸皮是上好的皮毛,摸上去蓬松又柔软,顺滑到能一摸到底。 而且它还暖烘烘的,抱着好舒服。 漆黑的夜里,我与墨离眼对眼。 我忍不住问他,“你上次从青螭那拿走的,是什么东西?” “保你命的东西。”他轻描淡写,“你不是总怕那条蛇会要了你的命么,现在不用怕了。” 我心头又一暖。 墨离果然是我的守护神。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又与我有什么渊源。 但我就是肯定,墨离是为了守护我来的。 “那东西给我瞧瞧。” 墨离修长手指,勾起我左手。 他掌心热热的,温度自我左手一路延伸到我脸上。 还好是夜晚,他看不见我脸红红的样子。 墨离端详着那枚草戒指。 “上次被青螭伤了,用不了几回了。” 我心倏然一紧。 我一直将这枚草戒指,视为我和墨离之前的羁绊。 他现在却说,它要坏了? “那,那我再不用它了。”我说。 我要找个漂亮盒子,把它好好收起来。 墨离笑笑,“不必如此,反正,过后我有更好的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秘密。” 他在我鼻尖上一点。 就在这时,我听到师父的房门开了。 这么晚,他应该是起夜。 师父曾经警告过我,不许引人到山上来。 如果他发现了墨离在,想必是要大发雷霆的。 我不想让师傅跟墨离起冲突,就赶紧催墨离走。 墨离从从容容,把尾巴从我身上收回。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墨离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都不知道下一回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 我轻轻叹口气。 这一叹,大概是被墨离听到了。 他忽然转过身来。 第049章 他他他他亲我了! 我反应不及,他单手抚上了我的脸。 “阿饶,狐狸夜晚是看得清东西的。” 他那张妖艳祸国的脸凑近过来,薄唇擦着我唇角,只落了轻轻一点。 我还在发愣,他的身形已经不见了。 我傻呆呆的,还在回想他那句话的意思。 然后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在说,他能看得到我脸红的样子! 怪不得他笑得那么…… 我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透到了耳朵根。 这下好了,我气血开始无比充足了。 一点都不冷了。 第二天。 我顶着两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切了床。 韩姨看见我的时候,眉头一皱,“昨晚不睡觉当耗子去了?” 我嘿嘿一笑。 吃饭的时候,我也是全程心不在焉。 吃过饭,我就靠着院子里一棵松树站着,一根一根的松针往下揪。 “有心的。” “无心的。” “有心的,无心的……” 我在用松针测算,昨晚墨离在我唇上的那一记蜻蜓点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揪松针揪得太认真,我都没看见旁边的沈青云一脸哀怨。 他拎着扫帚,“安饶你别太过分,院子不用你扫是不是?”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拔了一地的松针。 “不好意思。”我赶紧道歉,“要不我来吧。” “不用,这点小事,不麻烦我最铁的哥们。” 就在我跟沈青云抢扫帚的时候,我眼角余光扫到,跪在那的女人,估计是体力不支,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了。 我赶紧去扶起她,沈青云去喊韩姨。 就在这时,师父从门里出来了。 “进来吧。” 他总算是开了口。 我们七手八脚,把女人搀扶进去。 韩姨用小勺,一点一点给她往嘴里喂蜂蜜水。 过了七八分钟,女人悠悠醒转过来。 她醒了,也不问自己怎么样,也不说话,就挣扎着又要跪。 我真是看得不忍心了。 师父神态却一如既往。 “你不用跪了,我说了,你就算是跪到死,家里的事我也不掺和。” 女人眼神呆愣愣的,跪在那,眼泪扑簌簌地掉。 “但我徒弟可以跟你走一趟。” 女人一下子不哭了,眼底迸射出希冀的光。 我在一旁有点懵。 徒弟。 他就我一个徒弟。 可他也没教过我什么啊?! 什么事就要让我打头阵啊?! 我能不能不去啊?! 师父摆摆手,让女人先出去,只留我跟他在房间里。 我苦着脸,“师父,我不行……” “哪不行?” “我,我什么都不会啊,看风水,画符,还有看阴阳什么的,我都不会啊。” 我这是实话实说。 现在的我,本事估计都没有沈青云大。 “那你看她可怜么?” “可怜。” “想帮她么?” “想。” 师父一点头,“那你就能。” 我懵。 不是,这怎么就能了啊?! “心念定,可胜万物。” 我愁眉苦脸,这时候就别说这些话了吧,我也不是很能听得懂啊。 看我这副模样,师父慢悠悠说,“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教你,就让你去。” 一听这话,我来了精神。 师父总算是要教我本事了。 “你看着。” 师父口中念念有词,搓了搓掌心。 他一摊开掌心,立即飞出了一只金色的虫子。 那虫子我从没见过。 像甲壳虫,又有点不一样。 “这是我能教给你的,最简单的术法,捉阴虫。” 师父一扬手,它就绕着师父飞了几圈。 “这虫,可以帮你找到身旁不一般的东西。” 它飞了几圈,落在我的草戒指上。 我赶紧把手收回去,生怕师父又问起来这东西。 然而,师父只是将虫唤了回去,没多问一句。 “你试试。” 我…… “师父,我记不住口诀。”我老实巴交地说。 师父说我身上灵气充沛,是个跟他学本事的好苗子。 难就难在,这些口诀听起来都大差不差,我记不住。 师父头不抬眼不睁。 “不是有手机么,录下音来,去的路上背。” 还得是师父。 从不用手机,却知道手机怎么用。 这也挺神奇的。 我把师父的口诀录下来,出去找那女人。 沈青云正在跟那女人说着说什么。 我听他喊那女人,叫什么十一婶。 看来这家族真是够大的。 见我出来,女人激动地站起来。 听沈长生说,她都在这跪了三天了。 好不容易听见有人可以帮她,估计她太过激动,还没开口,就要给我跪。 我赶紧拉住她。 我跟沈青云是好哥们,他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哪能给我跪。 “谢谢你,谢谢你……” 女人一哭就停不下来,头发也有些凌乱。 我们只能耐心等她哭够。 等她情绪稍稍平稳了,我问她,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求你,求你让我女儿去死!” 我带愣住了。 这……是什么要求? 这么虔诚的父母,我只见过求子女平安顺遂的,没见过求自己孩子去死的。 女人擦了把眼泪,“路上说吧,我们时间耽误不起了。” 韩姨递过来一个旅行包,沈青云很自然地就背上了。 “你也去?” “对啊。”沈青云说,“我也好久没回老家了,回去看看,正好帮帮你。” 我没吭声。 回想起过往经历,我实在不太敢相信我这哥们能帮上我。 下了山,女人示意我们坐上车。 一看这车,我就知道,女人家境很不错。 这车不便宜。 我坐上副驾驶,方便跟女人沟通。 开出去一段路,女人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小师父。”女人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们这行,只帮人生,不害人死。” “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只能求你们。” “我只求你们,能让我女儿安安稳稳去死,只要她能死了,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我皱起眉头。 这不是钱的问题。 要人去死,这属于违法犯罪吧? 师父怎么让我来做这事? 我要是进局子了,那我爸妈他们怎么办? 再说了,我也不会杀人啊! 可我再问这女人,她就说不出什么了,只说是,等到了,我亲眼看到,就会明白她的话了。 沈青云的老家离这里不远,开车半天就到了。 刚到他们村子,我就着实惊讶了一番。 第050章 隔三差五就要死一遍 我一直知道,沈青云的老家有钱。 但不知道这么有钱。 家家大别墅,户户开豪车。 一路过来,我就没见到少于三层的大房子。 “你家挺有钱啊。”我惊叹。 “我家是个例外。”沈青云挠挠头,“算了,待会儿你就看见了。” 过了几分钟,十一婶的车停下了。 她对沈青云说,让他下去跟爸妈打个招呼。 身为他最铁的哥们,我当然也要一起下车。 一下车我就有点懵。 眼前的房子,并不破旧。 但几间房屋,就是最普通的农家院落,院子里还接地气地养了一些鸡鸭。 沈青云的爸妈很和善,对我也很友好。 只是看上去,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回去十一婶车上的时候,沈青云说,这就是他家的命格。 “爷爷说了,我家不能有钱。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听爷爷的就对了。” 再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十一婶的家。 十一婶的家也很阔气,四层大别墅,院子里还停了两辆车。 但是听十一婶的意思,他们家在村里,只能算是一般人家,根本算不上有钱的那种。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十一叔。 他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成功人士打扮。 只是看上去十分疲惫。 “小北怎么样了?”十一婶着急地问。 “还那样。”十一叔长长地叹口气,“你不是去求咱三叔了吗?” 听说,我就是沈长生安排来的,十一叔眼底全是对我能力的怀疑。 “试试吧。” 十一婶疲惫地扶着额头。 “你们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十一婶进了屋。 房间里有电梯,我们径直去了三楼。 三楼尽头,就是十一婶女儿,沈小北的房间。 沈小北今年五年级。 她是十一婶和十一叔心头的宝。 她品学兼优又善良,是个好孩子。 而现在。 她即将死去。 见到沈小北的第一面,我怎么也不能把她跟十一婶嘴里那个活泼烂漫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沈小北很瘦。 不。 是形容枯槁。 她坐在轮椅上,宽大的睡衣袖子,遮盖着她几乎变成骷髅的手臂。 沈小北两只眼眶凹陷下去,眼底一点神采都没有。 略微惊讶过后,我走上前去。 “小北。” 我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沈小北毫无反应,甚至眼神都不转一下。 “没有用。”十一婶憔悴地说,“她已经看不见听不见了。” 我的手刚要轻轻落下,十一婶又说,“你碰她也没有用,她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植物人?” 十一婶点头。 “什么病?”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病。” 十一婶说。 “她眼睛里被人滴了强力胶,从学校楼顶摔下来,然后就这样了。” 在说这些的时候,十一婶异常平静。 十一叔正好这时候进来,他略带烦躁,“又说这些,都说了这只是一个意外!” “是啊,意外。”十一婶讽刺地笑笑,“我已经懂事的小北,自己把强力胶滴到眼睛里,又自己跳了楼。”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沈强,你不就是不敢跟那几个人起冲突么?” 有内幕。 我在一旁示意沈青云不要说话。 从他俩的争吵中,我听出了不少信息。 沈小北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但如此乖巧的好孩子,却成为了一群人霸凌的对象。 学校里有几个孩子,一直在欺负沈小北。 他们做的事情,不限于将她带的午饭里洒沙子,用墨水泼在她身上,往她抽屉里放垃圾…… 霸凌一天天升级。 直到那天,沈小北两只眼睛都被强力胶糊住,失去了视力,从学校楼梯摔下,霸凌才被迫停止。 沈小北撞到头,成了植物人。 而欺负她的那几个人,却一点责任都没有担,还是照样上学,照样生活。 听十一婶的意思,那几个人的家长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所以他们惹不起。 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那几个人把强力胶滴进了沈小北的眼睛。 因为没有人敢作证。 这故事听得我很唏嘘。 校园霸凌是当今社会很常见的一个问题。 与受害者痛不欲生相对的,往往是加害者几乎都得不到什么强有力的惩罚。 有些无能校方对于校园霸凌,除非出了大事,否则总是用往下压的态度,来竭力掩盖,而不是正面处理。 这些年,关于校园霸凌的新闻,比比皆是。 我很心痛沈小北的遭遇。 可已经这样了,我改变不了什么。 当今最强大的医学,都无法让植物人站起来。 何况是我。 “不。” 十一婶说。 她很平静。 “我知道小北再活过来是不可能了,我希望她死掉。”她痛苦而平静地说,“而不是隔三差五就死一次。” 我没听明白。 隔三差五就死一次,是什么意思? “算算时间,就该是今晚了。”十一婶说。 我和沈青云的房间,十一婶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她让我们早早休息,还叮嘱我们不要换衣服,鞋子也要穿着上床,否则,怕赶不及。 这要求很奇怪。 但我还是决定听她的。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发生了什么。 深夜。 今晚很奇怪。 我是个认床的人,换了地方轻易睡不着。 但今天我却睡死了过去,最后是被沈青云摇醒的。 “怎么了怎么了?!” 我挣扎着醒来,十一婶示意我们跟上去。 三楼。 沈小北的房间开着门,人却已经不见了。 十一婶让我们跟着她走。 我们上了车,十几分钟后,到了沈小北的学校。 十一婶带我们进去。 很快,我们就站在了沈小北教室所在的那栋楼前面。 楼顶上,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瘦瘦小小,月光下,她身上宽大的衣服,随着风而舞动。 是沈小北! 沈小北站起来了?! 我十分惊讶。 十一婶不是说,她已经是植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她是怎么站起来,怎么来到学校,又是怎么爬到天台上的?! 我抬脚就要往上冲。 十一婶拉住了我。 “没用的。”她说。 “我已经往上跑了无数次,去救了她无数次,可都是没用的。” 月光下,十一婶的脸色,像是在笑着哭。 “你永远都抓不住她。” 第051章 她的魂魄不肯走 十一婶仰头。 天台上的沈小北,摇摇晃晃。 突然,她一头栽了下来。 那种肉体与地面碰撞的沉闷碎响,令人毛骨悚然。 鲜血溅了一地。 沈小北的头是最先着地的,红红白白流了一滩。 她背对着我们。 我看不见她此刻眼底的模样。 我只知道,身旁的十一婶没有哭,眼神却比任何一种大哭都要绝望。 沈小北的尸体,就这样躺在地上。 过了约莫几秒的时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沈小北的身体开始动了。 她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作响。 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红的血液,白的脑浆,全都回到了她身体里。 沈小北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一步一摇晃,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每走一步,速度都快一分。 所以眨眼间,我就看不见她去了哪里。 “你们看到了吧。”十一婶终于又开了口。 “每隔七天,小北都会这样重复一次自己的死。” “我每次都追不上她。” 刚才的一幕太过骇人,我指尖冰凉,“那她现在……” “已经回家了。”十一婶笑一声,“那孩子最恋家,死了也不愿意离开家。” 老实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十一婶的话。 但当我们回到家,沈小北的确已经回到了她的轮椅上。 她身体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不见一丝血迹。 她干净的,就好像是初生到这个世界时的模样。 “小北……” 十一婶踉踉跄跄,扶住沈小北的膝盖。 “我该怎么才能帮到你,你告诉妈妈啊……” 十一婶没有哭。 她的眼泪应该已经哭干了。 可她此刻凄楚的模样,却令我不敢多看一眼。 母女连心。 沈小北出了事,最痛的就是十一婶。 过了几分钟,她才平静下来。 “我们知道三叔轻易不出山,所以找了别的阴阳先生来看。” “除了几个骗子,其他人说的都一样。” “他们说小北心里不甘心,放不下执念,魂魄不肯走。但已经死了的人,魂魄也无法一直回到身体里。” “因为小北的执念,每过七天,她的魂魄就会返回到身体里一次,重复一次死去的过程。” 十一婶拉住我的手,面容憔悴。 “我知道,我不能奢求我的小北再活过来,可至少……我不想让她再受折磨,就让她安安静静地死去吧。” 面对这样一个痛苦的母亲,我实在很难说出伤她心的话。 我只能表示,我会尽我所能,让沈小北安息。 不过。 话是说出去了。 可我要怎么做呢? 师父教会我的追阴虫,好像在这件事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躺在床上,我睡不着。 我在思考,如何才能让沈小北的魂魄,安心地去了。 左思右想,我想不出。 我想的都烦躁了起来。 反正左右睡不着,我决定练习一下师父教我的追阴虫。 我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一句一句跟着念口诀,搓一搓掌心。 我摊开掌心,一丝微弱的金光飞了出来。 成了! 我大喜。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有天分! 只不过…… 师父的追阴虫,饱满有光泽。 我的虫子,看上去干瘪瘪的,光泽也很暗淡,飞起来嘛,也没什么力气。 但这总比出不来好啊! 这完全能够证明,我是有天分的! 我用手指逗着那追阴虫。 突然,它抬起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它蹬腿,离开我的指尖,飞到房门处,有点急躁似的。 “怎么了?” 哦,我忘了,人跟虫子是不能交流的。 但看上去,他应该是想去什么地方。 莫非,它有了新发现? 我推开房门,它晃晃悠悠,飞了出去。 这虫子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找到该找的。 所以它飞的速度并不快,我完全能跟上。 它去了二楼。 随即,它停在十一婶的门口不动了。 自打沈小北出了事,十一婶和十一叔就分房睡了。 所以房间里,只有十一婶一个人。 “你搞错了吧?”我在心里嘀咕。 十一婶这两天都跟我在一起,她可是个大活人,跟什么阴气邪祟可不沾边。 再说了,在这房子里,阴气最重的,不该是沈小北么? 它要找也该找沈小北才对啊。 我想抓那虫子回去。 它现在反倒灵活了起来,我怎么抓都抓不到。 猝不及防间,门开了。 追阴虫一头撞到十一婶身上,啪啦一下子散开了。 十一婶没感觉到什么,只是和和气气地问我有事吗。 “我……” 师父教我的追阴虫,不该有错才是。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手指好像扎了根刺,很疼,能帮我挑出来吗?” 十一婶没怀疑我,让我进去了。 她捏住我的手,帮我看指头。 我感受到了她手上的温度。 温热,柔软。 她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我的追阴虫,怎么会…… “十一婶,欺负小北的那些孩子,都是什么人?” 十一婶的表情凝滞住了。 “他们不是孩子。” “他们是畜生!” 我从没在一个人眼里,见过如此强烈的恨意。 “不好意思。”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冲我勉强笑笑,“我还不能正面面对这些事。你问的这些,对帮助小北有什么作用吗?” 我实在不忍心再挑起这样一个母亲的伤口。 “只是想了解一下。”我说,“不重要。” 我很不好意思地对十一婶说了抱歉,然后就回去了。 一推门,我就对上了一张严肃至极的脸,吓了我一跳。 “你这么晚,去哪了?”沈青云双手抱在胸前。 我瞪他一眼,“我才要问你这么晚了跑我房间干嘛!” 真是的,光是鬼吓人就已经够了,他也跑过来吓我。 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沈青云盯着我,理直气壮,“还不是因为你丢下我擅自行动,幸亏我在隔壁听见你出门了,你可别忘了,是爷爷让我来帮你的。” “少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白他一眼。 上回在无名村的事,当我忘了是不? 要不是我舍身救他,把唯一一张符咒让给他,估计他早就歇菜了。 哪还能在这跟我耀武扬威的。 “你到底过来干嘛?”我问他。 第052章 这村里存在邪术 “保护你啊。”他理直气壮。 我嗤之以鼻。 他急了。 “你别不信啊,我真是保护你来的。” 他神秘兮凑近我,压低声音。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叔那么爱小北,还是想把这事压下去?” 我当然不知道。 “因为他忌惮。”沈青云认真道,“这村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得了吧。”我手一扬。 还以为能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就这? 哪个村子没死过人? 不干净的东西,到处都是。 “不是那个!”沈青云跟我解释,“这村里,存在邪术。”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我也正色起来,认真听是怎么回事。 沈青云告诉我,他也是小时候,从他爷爷那听来的。 这个村之所以能迅速发展起来,比四邻都要阔气得多,就是因为,村里有人会邪术。 邪术这玩意,可以用来求子,求财,求桃花,求你所想求的一切东西。 相对的,它也可以除掉一切你看着不顺眼的东西。 或者人。 但,它却是要人付出巨大代价的。 所以,即便是懂这行的人,轻易也是不会动用的。 “你是说……害死小北的那几家人,懂邪术?”我猜。 “不好说,但十有八九是。” 沈青云今天跟十一叔聊了挺多,话也套得差不多了。 平日里,欺负小北的那几个畜生,家里都是非富即贵的。 有传言说,邪术,就存在他们几家之中。 所以十一叔不敢追究,他怕再把自己和十一婶也赔进去。 我啧一声。 我能理解十一叔的想法。 但换成是我,就算是真要把自己赔进去,我也不会让伤害我女儿的畜生一家好过。 估计沈青云在想的,跟我是同一个问题。 我俩沉默了半天。 我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不知道。”沈青云打个哈欠,“先睡觉,我就是来告诉你,别一个人擅自行动,我是本村人,有什么事带上我好一些。” 我点头。 他说得也对。 我也知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寻麻烦的。 苦主没要求的,我不能多生事端。 要怎么解决,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最初,我的态度就是如此平和。 但我没想到,我才来了一天,就被小畜生盯上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十一婶给我们准备好了饭菜,但她自己一口没吃。 十一叔也愁眉苦脸,食不下咽。 我跟沈青云匆匆吃了点,主动帮忙收拾。 吃过早饭,我就联系上了韩姨。 我让她去问问师父,让魂魄归位的方法。 韩姨让我先等着,有结果了就联系我。 我没地方好去,就在院子里看花。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有个锦鲤池。 听十一婶说,沈小北还活着的时候,所有的鲤鱼都被她喂得胖胖的。 现在沈小北出了事,鲤鱼也没人管了。 看它们可怜,我就找了块面包来喂。 站了没一会儿,我发现有人来了。 是个看上去跟沈小北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扎着马尾辫,眼睛细细小小,脸很白净,但是有不少雀斑。 看上去很乖巧,是好学生的模样。 她很有礼貌地向我问好。 “你是沈小北的姐姐吗?”她问。 我点头。 沈小北的事,十一婶不愿意张扬。 马尾辫把一封信递给我,让我打开看看。 信一到我手,她就跑远了。 我摸着信封,厚厚的。 莫非,她知道什么内幕,所以给我送信来了? 还是存在有正义感的孩子嘛! 我去撕信封。 信封有些难撕,我用了些力气。 撕拉一声,信封被撕开了。 而同时,我的手指也一片剧痛。 温热的血,顺着我的手,滴到了水池里,又划开。 锦鲤池的鱼,被这血腥味刺激,也开始不安躁动起来。 我有点不敢相信。 可我的手上,分明就多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血一个劲往下滴。 我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撑开信封。 几片锋利的刀片,落在了地上。 与刀片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去死吧! 卡片上还画上了沈小北死时的模样。 仿佛小北坠楼,死状凄惨,都是可以供他们玩乐的笑料。 无论是卡片上的字还是图案,笔迹都很稚嫩。 却恶意满满。 一阵嘲笑声传来。 我抬头,五六个孩子,笑得阳光又灿烂。 我后背一阵发凉。 我从来不知道,小孩子天生的恶意,会这么的…… “安饶?!” 十一婶出来,看见了我滴血的手。 听见大人的动静,那群小孩子立马哄笑着散开了。 “你的手怎么了?!” 我想藏,却来不及了。 她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卡片。 十一婶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卡片,唇缝紧抿。 她眼底有一团怒火,越烧越旺盛。 “跟我走!” 她抓过我的手,拖着我就向外走。 十一婶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 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一路上,她都一言不发,只闷头迅速往前走。 她领我进了村子里的一家。 这家也是四层楼。 但看上去,明显比十一婶家要阔气多了。 有个烫头发的女人在院子里浇花,见到十一婶来,立即堆出了满脸的不耐烦。 “叫你家沈雪出来!”十一婶怒道。 卷头发女人白了她一眼,“又怎么了?” 十一婶愤怒地抓起我的手,给她看。 卷头发女人噢哟一声,上下打量我,阴阳怪气。 “造孽了哟,你家那个命短的娃出了事,要赖在我们小雪头上。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人流点血,也要赖在我们小雪头上了啊?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吧?” 马尾辫从屋里探出头来,“妈?” 卷头发女人不轻不重地说:“没你事,回去玩手机去吧。” “让她出来!”十一婶怒不可遏,“就是她干的,我刚才都看见她了!” 十一婶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气到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我亲眼看见的还会有错?!叫你女儿出来!她就是这样肆无忌惮欺负人的吗?!她就是这样欺负我女儿的吗?!” 她冲上去抓住卷头发女人的领口,像头暴怒的母狮子,“让你家沈雪出来!” 第053章 他们凭什么活着?! 我拽不动十一婶。 最后,她是被十一叔拖回去的。 十一婶满脸的失魂落魄,指甲也折断了一个,血斑斑点点布在衣服上。 她对着十一叔又抓又打,精神濒临崩溃。 “为什么拦住我?!为什么要拦住我啊!!” “就是他们害死了小北你不知道吗?!” “他们害死了我的小北啊——!!!” “为什么我的小北死了!那群畜生却还活着!” “他们凭什么还活着啊——!!!” 十一婶痛苦的撕心裂肺之声,听得我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女儿就是妈妈的全部。 在得知小北已经去了的那一刻,她的心,想必也已经跟着死了吧。 十一叔红着眼圈,任由她踢打。 我也知道十一叔的难处。 他们都知道,小北是死于校园霸凌。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件事没有证据。 我看得心酸,眼睛也红红的。 沈青云心情也很沉重,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安静把我拽到一旁,为我消毒包扎。 他在我伤口上,打了漂亮的蝴蝶结。 随即他像个大哥哥一样摸摸我的头。 他一句话都没说。 也许,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盯着手上的白色绷带发呆,“你说,这世上真的存在报应吗?” 我觉得,师父让我来这,不是让我解决问题来的。 他纯粹是让我磨炼心志来的。 沈青云叹口气。 他跟师父,不愧是祖孙俩。 沈青云难得正经的时候,偶尔会很像师父的神态。 十一婶闹了好久,最终筋疲力竭,回到了自己房间。 上楼的时候,她干枯的嘴唇一直都在念着:“……报应,迟早会有报应……”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一步也不出,直到天黑。 这期间,我一直在等韩姨的电话。 要让沈小北的魂魄归位,需要师父出马才行。 然而,我没等到师父的回应,却等到了沈雪出事的消息。 沈雪爸妈找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对于没什么夜生活的村子来说,现在已经是很晚了。 他们说女儿不见了。 而且,还一口咬定,一定是十一婶干的。 卷发女人发了狂一样,厮打着十一叔,让他把孩子交出来。 十一叔赌咒发誓,他们真的不知道沈雪去哪了。 但卷发女人就是不听,认定了沈雪是被十一婶带走了。 他们闹成一锅粥,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嘴,只能站在一旁劝。 不知什么时候,十一婶出现了。 她应该是从楼梯走下来的,没穿鞋,赤着脚,今天被血染得斑斑点点的衣服也没换。 她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站在那,有种别样的幽怨。 “你的孩子也没了?”十一婶笑,“真好,就该让你们尝尝,孩子没了的滋味。”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人没来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看见十一婶,卷发女人嗷的一嗓门就冲上前了。 我赶紧去拉。 所有人拉扯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们才相信,沈雪真的不在这里。 卷发女人急红了眼睛,拍着大腿,连声问着怎么办。 沈青云带些厌恶地扫了她一眼。 “当然是找人啊,怎么办怎么办,能怎么办!” 卷发女人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冲了出去。 十一婶也要出去。 十一叔拦住了她,“你要去哪?” “找人。”十一婶冷冷淡淡,“孩子丢了,不应该找吗?” 十一叔拦着她,就是不让她出去。 看他俩争执不下,沈青云说,“你俩别争了,我跟安饶出去帮忙找,你还是看着十一婶,在这休息吧。” 说完,沈青云拉我出了门。 沈雪的家境,在村里算是佼佼者。 所以听说她家孩子丢了,很多人都出来帮忙找。 村里人手已经饱和了,沈青云问我,要不要去附近找找。 附近,有一座山,和一处水库。 水库那已经有人去了,我跟沈青云就上了山。 这山不大,也不陡峭,爬起来并不累。 我一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 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的。 失踪了这么久,沈雪现在,只怕是…… “只怕是要累死我!” 沈青云吐槽。 为了找人,能走的地方,他都走一遍,s型的来来回回,累成死狗。 “休息会儿吧。” 我拉他在一处大石头上坐着。 沈青云抱怨,怎么不记得带瓶水来。 而我专心致志打蚊子。 这地方也真是见了鬼了,蚊子一窝又一窝。 “骨碌碌……” 嗯? 我耳朵竖起来。 “骨碌碌……” 是我听错了吗? 好像从周围传来了,一丝令人有些不舒服的声音。 像是什么黏腻的球体,在地上滚动。 “骨碌碌……” 我果然没听错! “嘘——!”我打断沈青云的抱怨,“你听见什么没有?” “嗯?” 沈青云蹙眉。 “好像……是有什么啊。” 他听力比我好,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黑暗中,一颗西瓜大小的圆形,骨碌碌冲我们滚过来。 它滚动的速度并不快。 所以,沈青云很简单就截获了它。 刚触手的感觉,有些黏腻。 这东西上面,已经沾上了不少枯枝落叶。 “什么玩意啊……” 沈青云一边说着,一边弄掉落叶。 今晚的月色,不算太明亮,但也不阴暗。 所以,足够让人看得清楚,那是什么。 沈青云的眼珠子,已经快要暴突出眼眶了。 “啊——!!!”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人头甩了出去。 是的。 那是一颗人头。 而人头的主人,我今天才刚刚见过。 是失踪了的沈雪。 她的马尾辫散开了,脸上到处是血污,粘稠的鲜血,沾了很多垃圾在上面。 就是这颗人头,一路从山上滚了下来。 现在它终于停止了滚动,就这样安静地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和沈青云。 沈青云的惨叫,比见了鬼都要凄厉。 我好歹才算是冷静下来。 我开始分析这颗人头是怎么来的。 村里跟沈雪有仇的,是十一婶一家。 可今天,十一婶和十一叔都没有出门。 难道……是沈小北的怨气不散,冤魂索命,弄死了沈雪? 这念头刚一从我脑海出来,我就又听到了另一声凄厉的鬼叫。 第054章 山里还藏着别人 确切的说,是鬼哭。 大概明白鬼哭狼嚎是什么意思,就能大致明白鬼哭起来是多刺耳。 那一声鬼哭,来自上方。 我抓着沈青云就往上走。 我得看看是怎么回事。 往上爬了一段,我看见了。 一具无头尸体,倒在树下。 尸体旁,蹲着一个小女孩。 刚才那声凄厉的鬼哭,就是她发出来的。 那不就是…… 沈小北?! 我看到了沈小北的魂魄! 我浑身颤栗起来。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小北冤魂不散,所以才…… 就在我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吓了我一跳。 再抬头,沈小北的魂魄已经不见了。 我捂住噗通乱跳的心脏,接起电话。 是韩姨打来的。 “你师父说,那个小女孩的魂魄,用不着固魂术。” “她魂魄不归体,是因为执念太重,强行让她魂魄回去,只会两败俱伤。” 我听得专注,“然后呢?” “然后?”韩姨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是你去解决问题还是我去解决问题?” 说完这话,她啪就把电话挂了。 这还真是……不靠谱啊! 多说两句会怎么样?! 我刚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 我赶紧压下刚才烦躁的情绪,毕恭毕敬接听。 还是韩姨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师父还说了,小姑娘魂魄很干净,手上不会染血。” 电话又挂了。 留我一个人懵逼。 她手上不会染血的意思,也就是…… 她不会害人。 那沈雪的头是谁拧掉的? 我打了个寒颤,后背莫名阴嗖嗖的。 这山上……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连忙念口诀,放出捉阴虫。 捉阴虫飞了几圈,绕着沈雪的尸体打起了转。 也是。 当下阴气最重的,莫过于沈雪的这具尸体。 捉阴虫暂时派不上用场。 山下的人,也找了上来。 见到沈雪尸体的一刹那,她爸妈哭得晕死了过去。 第一发现人算是沈青云。 因为太恐惧,他抱着我胳膊不撒手,说话都颠三倒四。 我只能陪着他。 十一婶也来了。 她还穿着那件脏衣服。 在此之前,我曾设想过,得知沈雪的死讯,十一婶会是什么表情。 是大仇得报的酣畅,还是干脆会笑出声? 然而。 都不是。 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沈雪的头颅。 十一婶眼底像是下起了大雪,掩埋了她所有的情绪。 发现了尸体,这下没有人再怀疑十一婶了。 她的确一直没有出过门。 而且,柔弱的十一婶,也不可能单靠自己的力量,就拧断一个人的脖子。 回程,我们坐在车里,谁也没说话。 沈青云吓坏了,跟我寸步不离。 一路上,他都快用湿巾把手擦烂了。 他挽住我的胳膊,死也不撒手,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大鸟依人的模样。 回到十一婶的家,沈青云就开始发烧,而且是高烧不退。 估计是被吓的。 他烧得迷迷糊糊,还不忘拉住我手,不让我走。 我忍不住吐槽,“你爷爷那么厉害,你怎么就这么菜鸡,不就是颗人头吗。” 他呕一声,一边干呕一边让我闭嘴。 折腾老半天,我才好不容易把这祖宗哄睡着。 墨离出现的时候,我的手还被沈青云攥着。 “阿饶,你憔悴了好多。” 他捧起我的脸,不动声色地将我的手,从沈青云手中扯出。 见到墨离,我很激动。 他将指尖抵到我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我不要吵醒沈青云。 “阿饶遇到难题了么?”他问我。 我心念一动。 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墨离呀。 墨离比我厉害得多,解决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可没想到…… 他拒绝了我。 “阿饶,你总要成长的,不能事事都求我。” “可我做不到。”我沮丧。 “做得到。”墨离清浅一笑,“你的内心,蕴含着无限力量,只是你现在还在学习要如何运用。” 墨离的话,给了我莫大的鼓舞。 我又有信心了。 我偷偷打量墨离,他还是那么好看。 他的眼底像藏着最深的一片月光。 我只想在那一处沉沦。 他在我面前,从不遮掩自己那捧毛茸茸的长尾巴。 那尾巴尖扫在我手上,一路痒到了心里。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我想就这样跟墨离对视,直到天长地久。 偏偏,沈青云那家伙不给面子。 墨离坐在床边,他哼唧两声,就要去搂住墨离。 墨离动作比他快,闪身到我身后。 我知道他又要走了,心底全是不舍。 墨离却突然俯身,薄唇抵在我耳旁。 “这次回家,别向北面去,一步也不能去。另外……” 他语气加重了些。 “那条蛇的话信不得,你一句也不要信。” 墨离话音刚落,门忽然就被人打开了。 我心头一惊,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十一婶!” 十一婶被我吓了一跳,“我突然进来,吓着你了?” 她这么说,我就知道,她没看到墨离。 我放下心来。 十一婶手里端着个托盘。 她说今天吓到我们了,她弄了壶安神茶来,让我们,尤其是沈青云多喝点。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说。 十一婶放下东西,就转身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被我召唤出来的捉阴虫,正趴在她的肩膀上。 为了确定那到底是捉阴虫,还是普通的甲虫,我眼疾手快,将它拿了下来。 “有个小飞虫。”我说。 十一婶没当回事。 等她一走,我就展开掌心。 它的颜色虽然暗淡了些,但我能肯定,那就是捉阴虫。 它在我掌心爬了几圈,啪啦一下散开了。 这就是我的捉阴虫。 只是…… 它是什么时候找上十一婶的? 它停留在十一婶身上,只是一个巧合吗? 我紧拧眉心,越发参悟不透其中的奥秘。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我明明在沈雪的身体旁,见到了沈小北的冤魂。 可师父却说,沈小北手上不曾沾血。 十一婶明明是个大活人,有着心跳温度,只追寻阴气的追阴虫,却停在她的身上。 这对母女之间,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055章 地下室藏着人骨 半夜,沈青云又烧了起来。 他这次估计真吓着了,嘴里还一直说胡话。 我那叫一个后悔。 早知道他胆子还不如我,当初就不应该带他来。 我好像也大概了解到了一点,为什么师父不教沈青云了。 就这芝麻大点的胆子,天天去帮人家看阴阳,赶邪祟,那还不吓死了? 小命重要。 药已经吃完了。 我得再去找十一婶要。 我让沈青云等我,很快就回来。 我一推门,正好看见了十一婶。 她正在电梯里,徐徐下行。 我赶紧跑楼梯,想去找她。 等我跑到一楼的时候,电梯还在下行。 据我所知,负一楼是棋牌室还有家庭影院之类。 都是娱乐的地方。 十一婶现在,应该没有这个心情才是。 也不一定。 负一楼还有一间储藏室。 她也许是去找东西了吧。 我跟上去。 果然,我亲眼看到,十一婶走进了储藏室。 “十一婶,还有药吗?沈青云又发烧了。”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 然而,没有人回应我。 “十一婶?” 储藏室的门关着。 我推开门,一股从地下渗出的凉气,扑面而来。 储藏室里关着灯,漆黑一片。 她进来怎么不开灯? 站在储藏室的门口,眼前全是漆黑一片。 再好的储藏室,也会有种腐朽的气息。 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鸡皮疙瘩起了满手臂。 “我开灯啦。” 我“啪”的一下按下开关。 随即,我愣住了。 储藏室的确很大,堆满了杂物。 可它再大,一眼望去也到了头。 没有可藏人的地方。 十一婶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 要不是我刚才连续几次看到十一婶,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可我没看错啊! 这地方一定有鬼! 鬼使神差的,我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我再确认了一遍。 这地方的确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储藏室里很安静。 我打量着四周,视线落在了角落一处架子上。 架子上,放着几个娃娃。 储藏室里,放几个旧娃娃不是什么问题。 但我就是觉得,这几个娃娃,跟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我上前,拿起其中一个。 刚触碰到它的时候,我险些失手摔了它。 因为那触感……太过于奇妙。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材质,能够仿造人类皮肤,仿造得如此完美无瑕。 如果它不是没有温度,我几乎都要怀疑,我摸到了一个真人。 还有它的头发。 市面上的娃娃,有这么逼真的头发吗? 我拿着它,仔细端详。 可能是我拿的力度重了些。 突然,它的头跟身体分了家。 我连忙接住,想给它按回去。 就在这时。 一道白色的东西,从它的身体里滚了出来,落在我的掌心。 等我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白色,细长。 那的的确确,是人的一根指骨。 除了人,没有哪种生物的指骨,会如此纤细修长而完美。 这根指骨上的肉,被剔除得干干净净。 它就这样躺在我的掌心,为我讲述着一段安静无言的,我听不懂的故事。 “安饶?”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一把掐住了我的心脏。 它差点将我的心脏捏爆。 冷汗一瞬间浸透了我的掌心。 我这辈子动作都没这么快过。 十一婶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那一瞬间,向来温和的十一婶,眼神冰冷到让我看不懂。 但转瞬间,十一婶的眼神又恢复如常。 “真是你,你在这干什么?” 我强压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我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对小北有帮助。”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指着那几个娃娃。 “这些是小北的娃娃吗?” “哦,是。”十一婶面不改色,“那都是小北的娃娃,你可别碰,她最宝贝它们了,不让别人动的。” 这话,我很难相信。 沈小北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孩子。 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孩子,是怎么弄来一截人类的指骨的?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 剩余的几个娃娃,里面也一定藏了一段人的骨头。 “十一婶,你……为什么会来地下室?” 我下意识攥紧掌心。 我在衡量,如果她要对我做什么,我逃脱的可能性有几成。 她的手一直藏在身后。 她藏了什么? 刀? 还是…… 我的心跳,飙升到了最剧烈。 十一婶也像是在端详着我。 我们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决斗者,都在等谁先迈出第一步。 过了几秒钟的时间。 我却觉得如此漫长。 十一婶的手探了出来。 掌心里,放着一瓶白色的药盒。 “我怕青云再烧起来,给他拿药,看到电梯停在负一楼,怕是家里进来贼,就来看看。” 我提到喉咙口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可我又搞不明白了。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十一婶。 那…… 先前我看到的,走进储藏室的那个人又是谁? 现实容不得我细想。 我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带着药回去找沈青云。 我不能让十一婶对我起了怀疑。 沈雪的死,看似村人对十一婶没了疑心。 实际上,他们私下的议论,总也绕不开十一婶。 甚至,只是过了一晚上,这件事就发酵了。 那个刺猬头的男孩,把一桶腥臭的鱼内脏,倒在十一婶家大门口的时候,我刚好从屋里出来。 大热的天气,经过气温蒸腾后的鱼内脏,是令人稍微闻到,都会忍不住吐个死去活来的恶心。 我赶紧回屋找十一婶他们来处理。 男孩倒完了内脏,还站在门前嚣张地骂。 “杀人犯!你们一家都是杀人犯!” 十一叔挥动着扫帚,从屋里冲出来,额角青筋毕露,“沈帅!臭小子你做什么!” 被叫做沈帅的男孩子,嘴里脏话连篇地跑远了。 十一婶也从屋里出来了。 她总算是换下了那件血迹斑斑的衣服,手指上也缠上了绷带。 她一出来,就闻到了鱼内脏腥臭的气息。 我本以为,她会情绪失控。 没想到,她的行为,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十一婶。”我看着她苍白着脸,缓缓蹲下去,“要不你回屋,我来打扫。” 第056章 嘴里塞满鱼内脏 十一婶没回应我。 她蹲在腥臭熏天的鱼内脏前,一缕碎发垂下,看上去莫名有些伤感。 十一婶抓了把鱼内脏。 我有点懵。 下一秒,我看得几乎要吐出来。 十一婶抓起那把鱼内脏,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十一婶!你——” 我想阻拦,却无从下手。 十一婶不咀嚼,也不下咽,就这样抓着鱼内脏,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塞。 直到塞得满满的,她才像是刚刚品尝到鱼内脏的腥臭,弯下腰,呕地一声,吐了起来。 十一叔才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慌忙过来搀扶十一婶,又赶回屋子给她拿水。 十一婶吐得很惨,最后连绿色的苦胆都吐了出来。 她低着头,长发垂下,盖住了她大半部分的脸。 我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哭又像在笑。 “他们逼小北吃的东西,原来是这个滋味……” 我听着,心头一颤。 这根本就是不能入口的东西,流浪猫狗都不会去吃。 那些小畜生居然……逼沈小北吃这个?! 十一叔端着水,苍白着脸,从房间里赶出来。 十一婶平静地推开他,回到了屋里。 我以为十一婶疯了。 可她没有。 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平静。 她认认真真洗过澡,就去村头去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村头情报站都是不可少的一处存在。 像村里那些闲散没事干的老人之类,都会在村头晒太阳聊天。 十一婶向来是不去这种地方的。 今天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走后,我就去到了沈小北的房间。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我就要试试看。 万一被我发现了什么机缘呢? 沈小北还是毫无生气的,坐在轮椅上。 她只剩一口气吊着。 与死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可就算这样,十一婶也为她打理得很仔细。 她给她换上最可爱的衣服,为她把指甲修剪地干干净净。 我蹲下身,将手轻轻搭在沈小北的膝盖上。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走呢?” 我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放心你爸妈,还是放不下那些欺负你的人,还是……” 我叹口气,笑自己傻。 她都已经是植物人了,怎么还可能回应我。 我准备起身离开。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紧了我的手腕。 我一惊。 沈小北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扣住了我。 “你——?!” 她不是已经是植物人了么?! 怎么?! 我的视线,与沈小北对视上。 她暗淡的眼珠,突然散发出一种幽幽的光芒。 一丝枯竭的声音,从她紧闭的唇缝间挤出来。 “他……要死了……” 我头发发麻,浑身都泛着一股子寒意,那股寒气,从心口直往上涌。 现在的沈小北,到底是鬼还是人?! 我猛地往后一扯。 我眼前一阵晕眩。 等我控制住,再站稳身子看过去,沈小北又不动了。 她依旧是眼神黯淡无光的那个植物人。 我按着胸口。 它还在疯狂乱跳。 我喉咙干涸,艰难地吐出声音。 “小、小北?” 她一动不动。 “你刚才说……谁要死了?” 她还是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的我,只是做了个诡异而荒诞的梦。 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沈小北真的开口说话了! 上次见到沈小北的魂魄,死的是沈雪。 这次沈小北又有异样,死的会是谁? 沈帅?! 我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那个,来门口倒鱼内脏的男孩模样。 这是死亡预告! 我必须立刻找到沈帅! 可我该去哪里找? 我对这村子一无所知,对沈帅也不了解。 无头苍蝇一样地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我咬咬牙。 只能试试看了。 我叫上退烧了还有些虚弱的沈青云。 我俩最先来到村头。 村头的大树下,已经站着坐着不少人了。 十一婶也在。 她坐在角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很显然,她融入不进去。 我跟沈青云对视一眼。 要问这些人么? 该怎么开口? 如果我们上来就说,他们村子又要死人了,他们不打死我们才怪。 就在我们纠结的时候,有人提着两尾鱼经过。 “又去水库捉鱼了啊?”有人打招呼。 “是啊,我家帅帅爱吃。”那人笑着说,“我去垃圾箱那杀鱼,省得弄得家里一股子味儿。” 沈青云告诉我,村里有定点收集垃圾的地方。 这里人爱吃鱼,所以经常会去垃圾点杀鱼。 我忽然心念一动。 沈帅会不会就是在—— 我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一声尖叫,无比刺耳。 “帅帅!帅帅!你怎么了啊帅帅!” 我连忙拔腿跑过去。 还是晚了。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个叫沈帅的男孩,已经断了气。 他的死状,凄惨而诡异。 沈帅很瘦,但他的肚子此刻却高高鼓起。 他已经泛白的嘴唇大张着,嘴里塞满了鱼内脏之类的垃圾。 如果我没猜错。 他是活活撑死的。 沈帅的手掌上,沾满了破碎的鱼内脏。 看上去,像是他自己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塞进嘴里,直到撑死才罢休。 而更诡异的是…… “你看他的眼睛!”沈青云身体抖了一下,紧紧抓住我。 我也注意到了。 沈帅的眼睛,被缝了起来。 用的是最大号的针,最粗劣的细麻绳。 如果他的眼睛,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被缝,那么挑了这些针线的人,一定是希望他遭受到最大的痛苦。 我不寒而栗。 眼前,又浮现出了沈小北那双昏黄枯竭的眼睛。 两次。 这两次死亡,都跟沈小北有关。 可师父不会骗我。 我陷入了谜团。 如果沈小北跟这两个人的死无关,那她的魂魄,为什么要接连出现? 沈青云转过头,想跟我说什么,结果刚一转头,就猛地吓了一跳。 我才注意到,十一婶也来了。 她就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死去的沈帅,不悲不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烈日下,我总觉得,有股寒气,自十一婶的身上飘了出来。 第057章 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沈帅的家人,围着孩子的尸体,狂哭不止。 周围人都又唏嘘又害怕,一声不敢发。 “这东西,不是挺好吃的么?” 这一句话的效果,不亚于平地一声雷。 所有人都神态各异地看着十一婶。 沈帅他妈更是愣住了。 沈青云想过去拽开十一婶,却没拽动她。 十一婶脸色淡淡的,指着旁边堆成一堆的鱼内脏。 “这东西不是很好吃么?” 沈帅的家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上前就围住了十一婶。 我见状不妙,赶紧给十一叔打电话。 十一婶只是个瘦弱的女人,她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 但她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甚至带几分天真懵懂。 “他当初不就说,这东西很好吃,所以才逼小北吃的么?怎么,你们都忘了?” 沈帅妈脸上狠狠一抽搐,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 十一婶微微仰起头。 她又问:“你们真忘了?” 她的模样,像是在挑衅。 更像是在说,死得好。 她这副模样,还有以往跟沈帅的仇怨,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 可她一直在村口待着,她有不在场证明。 谁也不能将杀人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大家只能当她是疯了。 十一叔赶过来,匆匆将十一婶拖走。 他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门窗都反锁了起来。 十一婶就这样默默看着他,等他做完了,才幽幽开口。 “你在怕什么?” 十一叔看上去一脸颓色。 “两个人了,村里已经死了两个人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我们?!” 十一婶低头,抠着手,梦呓似的开口。 “大家?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 十一叔头发都炸了,慌忙上来捂住十一婶的嘴。 也不知道娇弱的十一婶,哪里迸发出来这么大的力量,竟然一把推开了十一叔。 她脸上带着一种神往的笑。 “都要死,欺负过小北的,视而不见的,都得死。他们还用针扎小北的手指头……我没忘,我全都没忘!”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十一叔,眼睛闪闪发光,“你猜,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十一叔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他尖叫一声,拖着十一婶上了楼。 他找来了木块和钉子。 我跟沈青云苦苦阻拦,但都没有用。 十一叔当时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杀人。 他把十一婶关在了卧室,用木板钉死了房门。 沈青云拽着我,不让我去火上浇油。 等十一叔离开,他才松开我。 “我看这家的人都疯了。”他说。 “疯了也不能杀人啊。”我说,“把人关起来,几天不吃不喝就死了。死了,你懂吗?” 沈青云叹口气,说等十一叔冷静下来,再拆木板。 眼下只能先委屈委屈十一婶了。 这一冷静,就冷静到了后半夜。 我躺在床上,无法入睡。 我始终想不通,他们的死,到底跟沈小北有没有关系。 想到凌晨两点,我脑袋都快要爆炸。 我拽起被子,捂住头,想强迫自己入睡。 可我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 漆黑一片的深夜里,人的听力好像也比平时好了不少。 我听到有人在哭。 可能是十一婶。 这些天,半夜里,她没少哭过。 我强行让自己假装听不到。 然而…… 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听上去,不像是来自十一婶的房间,倒像是…… 有人在我的门口哭!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刷地一下子就起来了。 “格拉。” 门把手动了一下。 黑暗里,我裹着被子,紧盯着那扇薄薄的门。 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尖锐。 门外的人进不来,似乎很着急。 指甲刮在门上的声音,逐渐清晰。 它每划一下,都像是划在我的心上。 冷汗,浸透了我的被子。 我可以肯定,这哭声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 指望沈青云赶过来,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的东西,应该不是多厉害的邪祟。 一扇门就能挡住它,不见得比我强多少。 也许,我可以试着跟它沟通。 我清了清喉咙,“别哭了。” 黑暗里,我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沙哑。 它居然真的停住了哭声。 我听师父说过,有些东西会找上你,并不一定是要伤害你,也可能是对你有所求。 没准,这次让我蒙对了。 “你,是有事求我,对吗?” 门外,一片寂静。 怎么没声音了? 我赤脚下床,贴近门板。 外面一片寂静。 就在我以为,外面的东西已经走了的时候,在黑暗中,我忽然听到了一丝异样的声响。 “呼……” “呼……” 像是……呼吸声。 我心脏猛一沉,全身冰凉。 这呼吸声,不像是来自门外,倒像是从我耳边传来的! 我还是低估了它! 我迅速转身,试图摆脱它。 然而,我刚一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按在了门板上。 耳边的喘息声,也越发清晰了。 它的声音有些僵硬。 “救救……妈妈……” “帮我救救……妈妈……” “妈妈……” 它在哭着喊妈妈。 是她!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沈小北! 她让我去救十一婶,难道出事了?! 似乎是意识到,我已经听懂了,压在我身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 我赶紧推开门,要往十一婶的房间赶。 可刚走两步我就想起来,十一婶的房门,已经被十一叔用木头封住了。 要撬开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真有什么急事,怕是来不及。 我想了想。 走窗台! 我去了隔壁房间。 房间的阳台,跟十一婶的阳台,是连在一起的,要爬过去也不难。 我搓了搓手,踩着椅子,翻到阳台栏杆上。 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往下看。 我恐高,而且我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费了我大半力气,好不容易,我才翻过阳台。 我在心里连连感慨阴阳先生这活儿不好干。 不光得会掐算,还得考验体力。 对于体力不怎样的我来说,还真是要命。 十一婶的房间反锁着,拉上了窗帘。 我正要敲门,问她怎么了,但我又一犹豫。 就是这一犹豫,让我看到了令人天灵盖都哆嗦的一幕。 第058章 割皮拆骨,只为复仇 起初,我没有注意到角落的十一婶。 最开始,我是被声音吸引过去的。 她房间里,灯光通明。 十一婶在角落,哼着一支歌谣。 “啦啦啦……啦啦啦……” 这是支摇篮曲,小的时候,我妈也会给我唱,哄我入睡。 十一婶的声音,格外温柔。 我能想象得到,她平时会是怎样好的一个妈妈。 我心里不禁酸涩起来。 对于她而言,沈小北应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 可现在…… 我攥了下拳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沈小北让我来救她的妈妈。 可我看不出,十一婶有什么需要人帮助的地方。 我决定再观察一下。 十一婶哼着摇篮曲,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她抬起另一只手臂,左看右看,随即,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一滴滴落到地上,被地毯吞没。 她在做什么?! 我捂住嘴,险些尖叫出声。 这得多痛啊! 然而,她的表情,却像是丝毫都感觉不到痛楚。 甚至有些享受。 她微笑着,拿剪刀剪下了一大块皮肤。 她是疯了吗?! 不,不对。 我正要冲进去,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她的血,凝固得格外快。 正常人受了伤,血是不会这么快凝固的。 我按捺住,继续观察。 得到了人皮,十一婶很满意。 下一步,她又拿起剪刀,径直插进了自己的掌心! 我无法形容亲眼见到这一幕,有多毛骨悚然。 我甚至都无法想象,一个大活人,硬生生将自己的手骨撬出,究竟会有多撕心裂肺的痛! 难怪沈小北让我救救她。 她已经完全疯了! 十一婶根本没有注意到玻璃门外的我。 她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几样针线。 她手指灵活,飞速穿针引线,很快,手里就多了一个略有些粗糙的人偶。 十一婶端详着人偶,剪刀在上面比划着。 她似乎是在纠结,该怎么破坏掉它比较好。 与此同时。 我注意到了她脚下的另外两个人偶。 一个皮肤已经有些泛黄,身首分离。 另一个眼睛被缝了起来,肚子大大的。 我眼角抽动了一下。 我顿时明白了十一婶是在做什么。 错了。 十一叔完全搞错了! 我们也完全搞错了! 在这村子里,的确有人会邪术。 但会的人,不是他们。 是十一婶! 在所有的术法之中,需要用到人皮人骨人血之类的,往往是最邪性的东西。 那两个孩子的死,就是十一婶用了邪术,诅咒了他们! 现在她手里拿着的,就是第三个孩子的命。 难怪沈小北让我来救救她。 邪术用不好,是会被反噬的。 一旦被反噬,施法者所受的痛苦,不亚于堕入十八层地狱! 我浑身冰凉,不知道该如何冲进去。 十一婶发现了我。 她最先眼神惊慌,随即,就只剩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绝。 隔着玻璃门,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只能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十一婶的伤口已经神速愈合,除了邪术,我想不到其他。 三个人偶脸上,粗糙的五官,都是用血画成的。 十一婶举起沈帅的人偶,比划给我看。 “像吗?这几个小畜生的脸,我一刻都忘不了。” 十一婶嘴唇乌青。 她应该是已经开始遭到反噬了。 “停下来吧十一婶,你会死的。”我艰难地张开口。 十一婶错愕地看着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怎么会认为,我怕死呢?” “我想死啊,我想跟我女儿一起去死,这样在另一个世界,我也可以保护小北。” “可你……”我喉咙干涩。 曾经,有人说过我,共情能力太强,未必是一件好事。 可我克制不住。 就比如现在。 虽然我明知道,邪术是不好的东西,十一婶做的是不对的事情。 可除了心酸与心疼,我无法指责她半句。 她失去了女儿。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们,却被保护得完好无损。 她不光失去了女儿,她还要承受每七天一次的轮回。 每一次,都要亲眼看一遍自己的女儿,是如何死去的。 说是锥心刺骨,毫不夸张。 没有人为她伸张正义。 她除了用自己这一身血肉去复仇,还能做什么? “十一婶,停下来吧。”我眼泪刷地下来,“小北不想让你这么做,是她求我来阻止你的。” 十一婶眼睛亮了起来。 她几步冲到我身前。 “小北,你能看到小北?!你能跟她说话?!” “你叫她出来好不好?!让她跟我说句话!求求你!” “让我跟小北说一句话就好,就一句,求求你!” 十一婶就差跪在地上求我了。 我不是没想到,让沈小北的魂魄来劝她。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让她出来啊! 之前是她自己找上我的。 我只能在心里,默念沈小北的名字,企图让她感应到我。 然而。 几分钟过去了。 我与十一婶面对面。 空气中,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 十一婶的眼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灰暗浮了上来。 与之一同上来的,还有一层浓浓的杀意。 “哐!” 锋利的剪刀,蹭过我的脸,笔直地插进了墙体里。 只差一点,那剪刀就可以穿透我的眼睛。 我掌心渗出了一层冷汗,双腿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在骗我,是不是?!” 她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 “你只是想借用小北的名义,来阻止我是不是?!” 她看我的眼神,越发恨了起来。 “我原本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能明白我的痛苦。可你——” “你竟然要保护那群畜生!” “他们不该死吗?!” 她的咆哮声,淹没了我。 我拼命躲过她第二次的攻击,大脑从没转这么快过。 我告诉她,那些畜生该死,可这份惩罚,绝不该是用她的性命作为代价! 但十一婶现在已经进入到癫狂状态。 她已经无法静下心来听我说什么了。 她抓着剪刀,奋力刺向我。 在她心里,此刻的我,和那些害死沈小北的畜生没两样。 可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老天爷! 救命! 光是爬阳台,就已经耗费了我大半力气了。 她再来个两次,那剪刀一定会捅穿我的心脏! 第059章 沈青云,我谢谢你全家! 动静太大,沈青云和十一叔终于赶来了。 沈青云疯狂拍门。 “安饶!安饶你在里面吗?!安饶!你有事没!” 我真是恨不得给沈青云两脚。 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你倒是冲进来救我啊! 十一婶攥着剪刀,对准了我的喉咙。 我缩在角落,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了。 我抱紧自己,疯狂祈祷。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勉强也算是个好人。 所以,老天爷,求你救救我! 老天爷没搭理我。 我手上的草戒指却动了起来。 它在我指头上颤动着。 一丝黑色的荧光,从草戒指里面抽了出来。 它像是一丝绸缎,卷向了我的身前。 一团光亮,柔和地出现。 沈小北就这样,出现在我和十一婶之间。 那一丝黑色的荧光,像是在为她不断提供能量,好让她可以现身在我们面前。 沈小北的魂魄看上去就轻飘飘的。 十一婶手里的剪刀落了地。 她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小北!” 她紧紧抱住沈小北,痛哭失声。 “妈妈好想你!小北!妈妈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小北!” 这痛彻心扉的哭声,哭得我都跟着心酸。 “妈妈……” 沈小北擦掉她脸上的泪,自己的脸上,却已经是泪水一片。 沈小北用力摇头,“我不要妈妈报仇了,我不要以后都看不到妈妈。” 她是知情的。 如果十一婶再一意孤行下去,继续动用邪术,那她极有可能会被反噬到魂飞魄散。 沈小北抱紧十一婶。 我静静回到角落。 有些话,是只有她们母女才能明白的。 同样的话,沈小北说出来,比我说出来管用十倍。 黑色丝绸的颜色逐渐暗淡下去。 十一婶眼底的恨意,也渐渐消散。 沈小北抱紧妈妈,一起闭上了眼睛。 在黑色丝绸的颜色彻底消失的一瞬间,沈小北彻底消失不见。 十一婶也倒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我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 十一婶还是放不下沈小北,选择跟着女儿一起去了。 但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突然,很想我的妈妈。 很想很想。 但沈青云这货,没留给我多少感伤的时间。 他终于撬开门,冲了进来。 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头上套着个不锈钢锅的他给撞倒了。 他头上那口不锈钢锅,精准地砸到了我的脸上。 我脸一热,鼻血哗啦啦直流。 沈青云手里还抄着个铁锤,声嘶力竭地喊:“好哥们!我救你来了!你撑住啊!” 我突然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抬腿就是一脚,给他踹了出去。 这是来救我的吗? 这是来催我上路的啊! 沈青云,我感谢你全家! 我感谢你祖宗十八代! 沈青云被我踹得懵懵的,浓眉大眼的脸看上去像是要哭。 他扑过来,手足无措,“你受伤了?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啊,你……” “你给我闭嘴。”我咬牙切齿。 兴许是我的眼神太凶狠,他终于不吱声了,只默默塞给我一包纸巾。 十一叔在旁边,抱着十一婶,哭声震天。 这件事,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十一婶随着沈小北去了,只有十一叔,从此估计很难走出来了。 我跟沈青云留下,陪着十一叔办好了丧事,才决定走。 陪十一叔吃最后一顿饭的时候,他说了不少关于十一婶娘家的事情。 比如,他从来都不知道,十一婶是怎么学会的邪术。 最大可能,是来自她的娘家。 据十一叔说,十一婶的娘家,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他没说清楚,只说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不想多说。 但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我曾经遇到过类似的邪术。 那个扮成墨离,教我吹熄蜡烛的邪术,用的就是人骨。 很难说,这两件事之间就一定没有关联。 我问十一叔,十一婶的娘家在哪里。 十一叔往北边一指,“往北去,最深的大山里就是她的娘家了,我也好些年没去过,平日也不联系,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往北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墨离对我说过的话,我一句也不曾忘记。 他这次找我,的的确确警告过我,让我老实回师父那,不要往北去,一步也别多走。 可现在,这用人骨的邪术,实在又是一条线索。 让我就这样回去,我有点不甘心。 我们用app打了车,回去的路上,沈青云觉得我有些不对劲。 他问我怎么了。 我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事情,就告诉了他。 他一听,就来了精神。 “你是说,害你魂魄散了一半的那个罪魁祸首,现在有可能抓到他?” “也不是这么确定,只是可能。”我说。 “那必须得去啊!”沈青云一拍大腿,“谁害我最好的哥们,我必须千刀万剐了他!” “谢谢啊。”我翻个白眼。 他是怎么用不锈钢锅差点砸死我的,我现在还记得。 沈青云在我心里的代号就是,不靠谱。 “咱就去看看呗,也没说一定能抓到,反正先看看,也不损失什么,是吧?” 我其实知道他的目的。 这些年,除了上学,他一直跟我师父在山上,也没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 现在让他出来,就等于是放开了一个野猴,哪都想去,只要不回家,去哪都行。 但我可没忘记墨离的话。 他不让我往北边去。 于是,我说不去。 沈青云不干了。 我俩争论了一路。 最后,我让他老实闭上嘴。 我说,这次就看天意,如果天意让我们去,那我们就去。 要是没什么天意指引,那就拜拜。 沈青云气鼓鼓的,又不得不听我的。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天意指引。 因为墨离都警告过我了,墨离不会害我的。 结果。 我们刚走出去半小时,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这场雨格外大,硬是把路上浇出了水漫金山的感觉。 我们本来要走的山路,遇到了塌方,没法继续走。 司机带我们绕路,结果还是此路不通。 “师傅。”我有点不安地问,“咱们不会就这样困在路上了吧?” 师傅看看导航,安慰我,“不会,路总有通的,不过——” 第060章 你家王说没说过剁了我 司机师傅说,“只能从北边绕路。” 北边?! 沈青云“耶”一声,“司机,改地址!” 就这样,我俩一路向北了。 到了一段土路结束,司机停下了车。 “你们再往山里走,车就上不去了。” 我有点想回头,沈青云倒是热切的不行。 我们算是来到了十一婶的老家。 到了这里,我才发现,这地方比十一叔说的还要偏僻落后。 其实这些年,扶贫工程都做的不错,附近还有这样住在山里,不跟外界接触的村落,实在是很罕见。 沈青云力气比我足,一路拽着我上山。 到了山脚下,沈青云突然开始扭扭捏捏。 我问他想干嘛,他特别不好意思跟我说要去嘘嘘。 这山上肯定没有洗手间,我让他随便找个草丛解决。 结果他不好意思,硬是走出去了百米开外。 好在这地形不复杂,我等着他就是。 我靠在一棵树上,喝水等他。 突然,我肩膀被人点了点。 我回头,身后没有人。 奇怪了,是错觉吗? 我转过身,一颗人头,刷地一下子就从树上倒吊了下来,冲我吐着舌头,“略略略!” 我大叫一声,往后一闪,一下子撞到树上,险些撞死我自己。 树上的人见我差点受伤,跳了下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没事,就是很惊讶,怎么会在这里见到赤芍! 赤芍现在是人类女子的模样,双腿修长。 她很抱歉,说自己不是故意要吓我的,只是与我偶遇,有点激动。 “恩人,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赤芍问我。 “我……” 说实情的话,有点复杂,还要从最先开始解释。 于是我说,“我来溜达溜达,接触一下大自然。” 因为我救过她,所以赤芍对我十分信任。 她一点都没怀疑。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呢?”我又问她。 其实我不是想问她,我是想旁敲侧击一下青螭是不是在这。 那条疯蛇看见我就想弄死我,我得避着点。 赤芍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很干脆就告诉了我。 “我现在随行在王的身边。” 哦豁。 青螭果然在这。 赤芍看出了我的心事,“恩人你不用怕,王在闭关,我是在为王守着的。” “他闭关多久?” “不知道。” 我琢磨琢磨,闭关最少也得七七四十九天吧。 在那之前我应该就回去了。 不太需要担心那条疯蛇。 赤芍修长双腿,盘在树枝上,身子一晃一晃。 我问她,对山上的村子熟悉不熟悉。 她摇摇头,说王没有告诉她这些。 “王只说过,这一处阴气极重,是个闭关的好地方。” 你看,我就说那条蛇奇葩吧。 人家选闭关的地方,都选个人杰地灵之处。 就他特殊。 “你家王说没说过要剁了我?”我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 “恩人你真有意思。”赤芍笑,“王要杀人,从来都不用菜刀刴的。” 我:“……。” 真是谢谢你的解释。 我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岔开话题。 不过,这地方阴气重,是我早就想到的。 会流传邪术的地方,少不得要死人。 阴气怎么可能不重。 旁边草丛,传来刷拉刷拉的声响。 “你朋友回来了,我走啦。”赤芍冲我眨眨眼,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沈青云甩着两手的水回来,“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哪来的水?”我问他。 他往来处指了指,“有条小溪,一路从山上下来,哎,那水可干净了,它……” 也不知道沈青云哪来这么多话。 我自动屏蔽了他的巴拉巴拉。 这条山路,异常难走。 别的在山上的村子,多少都会有条路通往山上。 这地方啥也没有,唯一的一条路,还长满了灌木荆棘。 看上去,就像是百八十年没有人走过一样。 难怪十一婶去世,十一叔都联系不上她娘家人。 他们都不用跟外界联系的吗? “咱们这回去,说不定就找到害你魂魄散了的人了。”沈青云信心满满。 我抓住他,再三提醒,“要是真的发现什么,一定别冲动,等联系师父再做决定。” 沈青云满口答应。 走到下午四点多,我俩才看到有人烟的地方。 我下意识要躲起来,先观察,再决定上不上前。 结果我刚躲起来,一看身边怎么没人了?! 再一看,沈青云那个傻白甜已经跟领导下乡一样,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了。 “大姨,这地方是槐家村吗?” 在那刷碗的妇人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你哪来的?” 傻白甜一脸的天真无邪,“我是槐翠的亲戚,来送东西的。” 槐翠,就是十一婶的名字。 但那妇人还是对他满脸的警惕。 他要是再待在那,我估计人家就该放狗了。 我赶紧上前,嘴里说着不好意思。 没想到,那妇人一见到我,眼底就换了颜色。 “翠翠出嫁太久,你们冷不丁一提她,我想不起来,小伙子,你别介意啊。” 我们就地坐下,跟妇人聊了起来。 这地方,的确是十一婶的娘家,槐家村。 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姓槐,家家户户都种一棵大槐树。 妇人跟我们自我介绍,让我们叫她槐三婶就行。 聊着聊着,妇人擦擦手。 “你们老远来了,就在这住几天吧,槐翠没有爹妈,是吃我们百家饭长大的,都当她是自家闺女,你们也算我们亲戚,来了我们可是要好生招待的。” 她的热情,一点也看不出刚开始的抵触。 我们正好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我家正好有空屋,你们就住我这,行不?”槐三婶热情地看着我们,“我菜园子里的菜,可都水灵灵的,好吃着呢。” 她的热情,让我们不好拒绝。 再说了,住哪里都一样,我们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明哈。” 槐三婶认真道。 “我们这的风俗,是来客男女不能同房,你俩必须分开住,不然的话,是要坏了我们这的风水的。” 我们一口应下来。 槐三婶领我们进了院子。 先前,我还没什么感觉。 一进到院子,我顿时明白了,刚才那种浓浓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第061章 一面照人,一面照鬼 槐三婶说,他们村里的人,不喜欢跟外界有来往。 基本上,村里会派出代表,一年一次,到山下换些必需品。 所以,这村子应该是闭塞的。 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槐三婶身上穿的,是去年最时兴的新款,价格昂贵,至少,不是像这样一个村妇负担得起的。 就是这种浓浓的违和感,令人感觉有些怪怪的。 槐三婶先让沈青云回去了他的屋子。 然后,又带我去暂住地方。 我跟沈青云住的地方,正好是东西两端,隔着最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安排,还是别的。 槐三婶撩起门帘,请我进屋。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甜腻腻的气息。 我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呼吸。 槐三婶说,“这屋子,是我女儿以前住的地方,她爱干净,每周都熏香,都是我从山里找的香草,给她熏的。” 我眉心微微一紧。 她要是不这么说,我还不怀疑什么。 可她这么一说…… 我鼻子很灵。 偏偏这房间里的气味,我又闻过。 这是某大牌去年新出的香水,安飞给他女朋友送过,也给我一瓶。 所以这味道,我不会记错。 “看看这屋子,怎么样?”槐三婶笑眯眯问我。 我简单看了下屋子。 这就是很普通的房间,一张床,一台梳妆桌,干干净净,就是有种许久不住人的阴冷。 最吸引我的,是梳妆桌上的一面镜子。 这镜子,应该是从好几代之前传下来的。 它是面铜镜,磨得十分光滑。 人照在里面,有种复古的气氛。 摸上去,手感凉凉的。 我刚碰了一下,镜子就动了动。 我这才发现,这是台双面镜。 我刚要把镜子反过来,就被槐三婶制止了。 屋里有些阴暗,槐三婶的目光,在阴影中有些晦暗不明。 “不能用另一面照。” 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阴森。 “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一面照人,一面照鬼,另一面,是给鬼用的。” 我莫名打了个寒颤。 槐三婶笑了起来。 “丫头,瞧你,还当真了?跟你开玩笑的,另一面是磨得不精细,照不出人,所以没用。” 她把镜子给我翻过来,果真,反面很粗糙,照不出人影。 “就是个祖上传下的物件,没那么神奇。” 槐三婶把镜子放回去,“你要是害怕,就找块布遮着,我去给你们做饭,你们别乱走动,别迷路了,这山里深,容易有危险。” 说完她就走了,去厨房忙活了。 我自然不可能在屋里一直待着,就去找了沈青云。 沈青云也待不住,要我跟他出去走走。 我背上包,跟他一起出了门。 这村落在山上,每户人家相隔的距离都挺远,所以,虽然村里人不多,但地方却挺大。 我跟他在村里走着。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啊。” 走了一会儿,我说。 “是有点怪。”大大咧咧的沈青云也察觉到了。 现在还没到晚上,按理说,外面应该有人才是。 但这村子给我的感觉,一片死寂。 不光没什么人,就连牲畜也没多少。 “你说这里的人都……” “去哪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感觉后背有些凉嗖嗖的。 沈青云也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我清晰地感受到,两道目光,正在暗处盯着我。 不,不只是两道目光。 还有更多。 先前我找不到的人家,此刻仿佛都躲在暗处,睁大眼睛,紧盯着我们。 我突然有种,猎物被猎人包围的感觉。 这些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眼神,令我如坐针毡,一步都无法继续。 “怎么一下子都出来了……”沈青云的声音也有些干涩。 我也有些窒息。 就在我们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槐三婶的声音划破了这一片寂静。 “丫头!小伙子!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槐三婶的声音很大,像一把刀,划破了沉寂的幕布。 她一边向我们走来,一边冲四邻笑。 “翠翠家的亲戚,回来看看,先住我那儿了!” 有了槐三婶的声音,刚才还很诡异的气氛,突然就恢复到正常了。 那些在暗处窥探着我们的眼睛,一双双收了回去。 我心口一松。 “槐三婶。”我假装若无其事的问,“你们这的人,怎么都这么安静啊。” 槐三婶哦一声,“我们村子小嘛,几年也不见个外人来,大家都很腼腆的。” 腼腆。 真的是腼腆吗? 刚才那些暗中的眼神,我实在不觉得,只能用腼腆来解释。 我又随口说道:“你们这,怎么都不养狗的啊。” 在我的意识里,不管是哪个村子,狗都是家家户户必备的。 可我来了槐家村,就一条狗都没有见到。 “那些畜生,养了干嘛。”槐三婶有点嫌弃地说,“我们村又不来小偷小摸地,养那些东西,废粮食。” 然而,她话音刚落,一条斑点狗就冲了出来。 它一边汪汪叫着,一边冲我扑来。 槐三婶一见到这狗,脸色就变了。 紧接着,又一条狗冲了出来。 这次,是只白色的长毛狗。 短短十几秒,总共冲出来了五六只狗。 那些狗围住我们,汪汪直叫。 我是喜欢狗的,所以不害怕。 而且看它们,只是吠叫,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就在这时,从狗来的方向,又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头发乱蓬蓬,明明是夏天,却裹着一件军大衣,赤着脚。 他冲过来就要拉我,嘴里不停地嚷着,“媳妇,媳妇你回来了,媳妇!” 我还真没见过这阵仗,赶紧往后躲。 槐三婶从旁边捡起个木棍,对着军大衣就抽了上去。 “滚!滚!别吓着我家的客人!带着你的死畜生,滚一边去!滚!” 槐三婶下手挺狠,树枝抽到他脸上,顿时多了几道血痕。 我在旁边,大概看明白了。 这男人是个疯子。 不过,他除了喊我媳妇,想抓我手,好像也不怎么凶。 被槐三婶抽了几下,他就吃疼,往后缩了。 他眼神可怜巴巴,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他分明是害怕槐三婶的,可他再害怕,手也倔强地伸过来,硬是要拉我走。 第062章 镜子里看得到 看他怪可怜的,我有点不忍心,拉着槐三婶就走了。 一路上,槐三婶都在叮嘱我,说那个疯子很危险,让我千万别靠近。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不这么觉得。 对于人来说,是有一种名为“气场”的东西存在的。 那个疯子虽然疯,气场给我的感觉却很温和。 丝毫没有敌意。 回到槐三婶的家,槐三婶让我们稍等,说饭马上就做好了。 我回了屋,想收拾一下背包。 山里没通天然气,烧的是柴火。 那种自然的香气,一缕一缕飘进屋子,比什么香氛都更能缓解人的情绪。 我靠在窗口,托着腮,被这袅袅炊烟给迷住了。 不知不觉,就有点犯起了迷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天色暗了下来。 夕阳穿过窗户映照进来,昏黄的光线,有种不真实的美。 我盯着桌上的镜子看。 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翻了过来。 粗糙的一面对着我。 我的脸映在上面,模糊一团。 我很困。 就在这时,有人唤了我一声。 “小姑娘。” 谁? 我懵懵懂懂抬起头,向后看。 却看不到什么。 房间里只有我自己。 可那声音,却愈发清晰,“小姑娘。” 我心底隐约不安了起来,“谁?” 那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笑意,“你不是看得到我吗?” 凝固的空气,涌动起来。 一只透明的手,穿过我的肩膀,让我看向那面翻转的镜子。 镜子里,不知何时腾起了雾。 但那人影却越发清晰。 这回我看清了。 就在我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长发垂下,脸苍白而瘦弱,一点樱唇,涂的血红,是她脸上唯一的颜色。 她身穿一件奇奇怪怪的衣裳,勉强能称之为嫁衣。 女人抬起手,捧住我的脸。 她的手指僵硬而冰冷。 在我几乎崩溃的心跳里,她一点一点逼近我的脸,冰冷的呵气打在我脸上。 “你这不就看到我了吗……” 说话间,她宽大的袖口,扫过我的脸。 一片潮湿中,留下了一抹猩红的印子。 是鲜血的味道。 她的嫁衣,是鲜血染红的。 我的脑海里,回放着槐三婶的那句话。 这镜子,一面照人,一面照鬼。 她是鬼! 我狂跳的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 我拼命挣扎。 忽地,我扑了个空,冷汗一下子透了出来。 我醒了。 天色尚未晚。 也没有什么穿红嫁衣的女人。 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可那梦,实在是逼真得令我发自内心的恐惧,我的脸上,好像现在还残余着血的味道。 我看向桌面上的镜子。 它是正面朝向我的。 我心底突然浮起一个念头。 倘若我现在把它翻转过来,会怎样……? “小丫头,吃饭啦!” 槐三婶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动作。 晚饭很简单,一碗粥,一份饼,还有些自家腌制的小咸菜。 “先凑合吃,明天我就杀鸡给你俩吃。”槐三婶很热情,“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两天,我自己在家也怪寂寞的。” 我们谢过槐三婶。 我俩都没忘,自己是来干嘛的。 我们是想顺藤摸瓜,从十一婶会的邪术,找到害我的人的线索。 但我俩肯定不能说得那么直白。 所以我俩想方设法地套话。 只可惜,套了一顿饭的工夫,什么也没套出来。 沈青云安慰我。 他说还有的是时间,不必着急。 话虽这么说,但我总觉得…… “你不觉得这里怪怪的吗?”我压低声音。 “不怪才是奇怪。”沈青云说,“要是这里那么正常,我们还找什么线索。” 我想想,他说的话也对。 山上的村子,没有照明的路灯,所以天一黑,基本人都不出来了。 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看着最近的新闻。 新闻一条条划过去,我的视线很随意地落在了其中一条上。 【知名画家夫妇失踪已过月余】。 我随手点开。 里面出来了画家班禅和妻子的照片。 他妻子是个纤细娇小的女人。 而班禅,天生就有股文艺气息,长相斯文清秀,干干净净。 这原本只是一条与我无关的新闻。 但我的视线,落在班禅脸上后,就越发移不开了。 这人…… 好眼熟。 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皱眉,拼命地想。 “啪啪。” 几声拍打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抬头看过去,是那个疯子。 他找来了。 可能是因为害怕槐三婶,他不敢进来,躲在篱笆后面,用拍篱笆的方式吸引我注意。 他大概是饿极了,一边拍篱笆,一边啃着个还带着泥巴的生土豆。 说不上来原因,我不害怕他。 而且还觉得,怪可怜的。 我转头去了屋里,拿了个面包出来。 槐三婶在厨房忙活,看不见我俩。 我撕开包装袋,把面包给他。 他眼睛一亮,接过面包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噎得直翻白眼。 “你别来找我啦。”我小声说,“你要挨打的。” 疯子抹了抹脸,“我来找我媳妇。” “这里没有你媳妇。”我说。 “有。”疯子很固执,指向厨房,“她把我媳妇领走了。” 疯子吃了大半个面包,估计没那么饿了,吃相也慢条斯理下来。 吃着吃着,他蓬乱的头发垂下来,咬到了嘴里。 他拨开头发,继续吃。 那一瞬间,我恍然觉得,似曾相识。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 我一惊。 这不就是那个失踪的画家,班禅吗?! 一模一样! 不是他又是谁?! 难道他失踪的三十多天,一直都在槐家村?! 那他妻子呢? 他妻子去了哪里? 好好的画家,怎么就突然疯了?! 我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我有种直觉,槐树村不简单。 班禅妻子的失踪,还有他变得疯癫这件事,都另有隐情。 我想跟班禅沟通。 可他疯得很彻底,除了说槐三婶带走了他的媳妇,他要找媳妇,就表达不出什么其他的来了。 我正着急怎么办,槐三婶从屋里出来了。 她一见到班禅,就冲了过来,手里挥着把扫帚。 “滚!滚!别把晦气带到我家来!” 她赶走了班禅,回头跟我说,让我以后躲着点。 可只要是个不蠢的人就能看出来,班禅没什么杀伤力。 我忍不住开了口,“槐三婶,他不像是坏人。” 第063章 半白半红的嫁衣 “坏人能让你看得出来是坏人?”槐三婶嗤一声。 这句话,好像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槐三婶让我回屋睡觉,我就去了。 今天我的确很累,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晚上,我做了一晚的梦。 梦的全是稀里糊涂的东西,醒来以后,我头昏沉沉的,什么都记不住。 洗了把脸,我才清醒不少。 吃早饭前,我把沈青云喊了过来。 我想去找班禅。 直觉告诉我,班禅就是一条线索。 但槐三婶一定不会让我去。 所以,我就让沈青云转移槐三婶的注意力,我自己出去。 沈青云果然不负我所望,一口一个阿姨,哄得槐三婶笑眯眯的。 我则趁机溜了出去。 槐家村在山上,面积很大。 我也不确定班禅住在哪里,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地找。 找了半天,我没找到班禅,却发现了他的狗。 他的狗嘴里叼着一个土豆。 我想,班禅在这果腹的东西,大概就是靠这些了。 我蹲下身,狗对我呜咽一声。 它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向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我,示意我跟上。 我快步跟上狗,它领我左转右转,就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我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跟着狗走了一块路。 随即,我就看到了班禅。 在一处山洞口,班禅正在迎着太阳,呆呆的,一动不动。 这里没有村人,所以我喊了他一声,“班禅?” 他听到我的声音,用力转头过来,随即他就扑了过来,拉着我,眼圈红红的。 “媳妇,你回来了。” 我看看山洞,“你就住在这里?”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媳妇,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没去。” 他拉我进山洞。 我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颜料的味道。 在山洞最深处,摆着一幅画。 画的四周,随意扔着无数空了的颜料罐子。 山洞里太阴暗,我看不出那画是什么。 我抱起那副画,去到山洞口。 阳光洒下,那画亮得有些刺眼。 他画的是一个无脸女人。 女人身着嫁衣。 只不过,这嫁衣的样子,有些奇怪。 西式的婚纱,大多数是白色。 传统的嫁衣,大多数是红色。 这画上的女人,穿着的嫁衣,却是一半鲜红,一半白生生。 是有什么寓意吗? 我指着画,问班禅。 可他的神情一直痴痴呆呆,不说话,只傻傻冲我笑。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摸着画,感觉后面也凹凸不平。 我将它翻过来。 背面居然也是一幅画。 但这幅画看上去,好……狰狞。 画上面,同样也是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画面,手里提着一把尖刀。 她是在杀猪,猪血一个劲往下滴,染红了画面的大部分。 老实说,这幅画看上去,有些令人不适。 我试图问班禅,这画有什么意义。 但班禅始终都是那副痴傻的模样。 一个小时过去,我俩完全在鸡同鸭讲。 但我不气馁。 班禅这条线索是很明显的,我一定能找到什么。 然而。 没过多久,山上就响起了槐三婶的声音。 “小丫头——你在哪啊小丫头——!” 居然是找我来了! 我赶紧将班禅往身后推,让他躲起来。 但我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槐三婶还是看到了班禅。 她手里举着个擀面杖,冲上来就打班禅。 尽管我拼命阻拦,班禅还是见了血。 要不是他的狗发了疯,拼命挡在他面前冲槐三婶吠叫,估计槐三婶还要继续打。 班禅红了眼睛。 突然,他大叫一声,扑了上来。 我以为,他是要反击槐三婶。 可没想到,他是冲我来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力气,将我一把扛到肩上,扭头就跑。 我也吓了一跳。 但没跑几步,他就被山上的石头绊倒了。 我摔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沈青云赶紧上来搀扶我,让班禅不许再靠近我。 槐三婶手里的擀面杖,更是疯狂地落下。 最终,她打走了班禅。 槐三婶焦急地看着我,“小丫头,受伤没?” 我说没事,她却还是要仔仔细细看我露在外面的胳膊腿,有没有伤痕。 在检查过没事以后,她才松了口气。 “幸好没事,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 可能是我太敏感,我总觉得,槐三婶这句话里藏着什么。 “行了,没事了,咱们快回去吧。”槐三婶嗔怪我,“小丫头,你可别乱跑了,你再乱跑,可是要吓死婶子我了。” 回到槐三婶家,槐三婶让我先去洗洗澡。 巨大的木桶里,泡了好些花瓣。 但我没心情泡澡,简单洗过,我就出来了。 沈青云有点责怪我。 “你说是找线索,一个人跑那么远,还找上了那个疯子,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我爷爷交代。” “你真的觉得他疯了吗?”我问。 “那不是疯是什么?!”沈青云比划着,“他扛起你就跑!要不是我们找到你了,你现在可能就是一锅肉了!” 我琢磨琢磨,摇摇头,不对。 “哪不对?” “都不对。”我说。 班禅没想伤害我。 当时,他手里有把刮油画用的刮刀。 如果是杀红了眼,想弄死对方,就算是疯子,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把手里的刀捅过去。 可他不是。 他是扔了刮刀才冲上来的。 他没打我,没掐我,反而是选择了最麻烦的一种,扛起我就跑。 与其说他是想伤害我,倒不如说…… 他只是想带我走。 沈青云蹙眉,盯着我。 “你清醒点,那是个疯子,他都疯了,哪来这么多的意识。” “所以我才想……” 所以我才想说,他是真的疯了吗? 还是…… 沈青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算了,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不明白,找你半天累死我了,我要去补个觉。” 他懒洋洋地冲我挥手。 我想吐槽,这才刚过一上午,有这么困吗,自己竟然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槐三婶看见了,冲我笑。 “上山累了吧?去睡吧丫头,做好饭我喊你们。” 我不想睡,眼皮却越来越沉。 不知道为什么,在槐家村,我总觉得提不起劲,起床没多久就犯困。 简直好像有人给我下了药似的。 等等。 我后背一寒。 下药……? 第064章 鞋尖冲着床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跟沈青云,都不是贪睡的人。 可来到这以后,我俩都有种说不上的困倦。 会不会是,饭菜里真的有什么? 我回到房间,悄悄打量外面。 槐三婶看我进了房间,也走了。 回房间没多久,我就支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起床的时候,槐三婶正在拔鸡毛。 开水烫过鸡毛,有种热腾腾的,直往人脸上扑的腥气。 “看你俩睡得熟,我就没叫你俩起床。”槐三婶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晚上炖鸡给你俩吃。” 沈青云打着哈欠,说了谢谢,又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困。” “困是肯定困的。”槐三婶接话,“你们不适应山上的生活,又走了那么多路,难免困,来,小伙子,帮我烧火。” 沈青云瞅我一眼。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 自从来了,槐三婶就没把我俩当外人。 但她只吩咐沈青云去干这干那,从不让我干。 她说我是女孩子,得保养好,才能细皮嫩肉。 沈青云开玩笑,“又不拿来吃,养那么细皮嫩肉干嘛。” 槐三婶一下子没了话,过两秒才干笑两声,“你真会开玩笑。” 可能是我多心。 但这反应,真的是越看越不对。 她可能不是要吃了我。 但她要做的,可能不比吃了我要好多少。 晚上。 果真端上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鸡。 沈青云吃了不少。 我也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问就是不太舒服,不太想吃。 等我们都吃完以后,我就说困,要回房休息。 再等到槐三婶进了屋,我假装去厕所,抠了喉咙,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 这两天我睡得这么死,一定有蹊跷。 最有可能的,就是饭里放了东西。 管他真假,我试试就知道了。 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去,好像还真管用。 到了深夜。 我迷迷糊糊睡着。 突然,我听到了一丝响动。 “吱呀——”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了。 我惊醒,按兵不动,看向门口。 月光足够照亮我要看的地方。 是槐三婶。 她鬼鬼祟祟,半夜溜进我的房间干什么? 我假装睡着,眼皮留一条缝。 “丫头,丫头?” 她轻轻唤我两声。 我知道她是在试我,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我不应声,呼吸依旧平稳。 这下槐三婶放了心。 她走到我床前,弯下腰,不知道做了什么,很快就起了身。 临走时,她看我一眼。 那一眼,我无法形容。 只知道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槐三婶走了出去,给我关上了门。 我听着声音,等她走远,立即闪身下床。 她刚才都干什么了? 我一一打量着。 还真让我注意到一处异样。 我的鞋变了方向。 我脱鞋的时候,总是习惯坐下再脱,所以鞋尖总是朝外的。 而刚才,槐三婶把我的鞋子调转了方向,鞋尖直冲床的方向。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遇事不决问百度,我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鞋子朝向有什么说法。 居然还真被我搜到了。 有人说,鞋尖朝向,是给鬼引路的方向。 半夜睡觉的时候,如果鞋尖是朝向床,那么进屋鬼,就能找到床上的人。 大半夜的看这个,看得我毛骨悚然。 槐三婶特意进我屋,就是为了这个? 在这山上,当真藏着什么邪祟么? 我有种预感,距离我想知道的答案,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略微思索一下。 破解之法,好像不难。 我弯下腰,把鞋子重新摆放,鞋尖朝向一左一右。 然后我躺回去,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静静等待。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 有东西来了。 最先,是门无声地开了。 随即,进来了一个东西。 黑暗中,我看得并不是太仔细。 那东西有人的轮廓,却没有人的灵活,走起路来,姿态僵硬。 等它走到窗边,我看清了。 那是个纸人。 纸人是个女的,头巾抱住头,嘴角一颗痣。 看上去像个不伦不类的媒婆。 她的五官都是画上去的,怎么看怎么阴森。 我大气都不敢出,裹在被子里,捂出了一身的汗。 她动作僵硬地来到床前。 隔着夜幕,我能感觉到她那两颗僵硬的眼珠子,正在寻找着什么。 她左转一下,右转一下。 似是迷了方向。 但她就是不看床的方向。 我高悬着的心,落了下去。 看来我想到的办法真的有用。 槐三婶进屋摆弄我的鞋,就是为了给纸人指路的。 这一晚,纸人一直在我的床边团团转。 直到天光破晓,第一声鸡叫,纸人才从我床边消失。 我的被子都已经被汗透了。 等阳光布满了房间,我才敢起床。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尚可,不至于让人怀疑。 听到外面有动静,我也走了出去。 槐三婶见我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 但我还是看出了那一瞬间,她眼底的惊恐。 我故意问她,“咋了槐三婶,你不舒服么?” “哦,哦,是啊。” 她苦着脸。 “昨晚也不知道咋了,风声特别大,没睡好,你睡好了吗?” 我装作一无所知,糊弄了过去。 今天的槐三婶,明显心不在焉。 等我们都吃过饭,她说自己困了,要回屋再睡会儿。 我悄悄来到了槐三婶的窗台下。 扒着窗台,我偷偷摸摸,从窗户边缘看进去。 槐三婶手里抓着一只鸡,另一手抄着刀。 她跪在地上,一手抓鸡一手拿刀,用有些滑稽的姿势,虔诚地磕头。 她嘴里念叨着什么,速度很快。 我专心听,也只听见了什么,“三日之内”,“新娘出嫁”什么的。 她念叨完了,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公鸡的头。 那只鸡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 她抓着鸡,血淋漓洒下。 槐三婶盯着地上的血迹,神情复杂。 过了几秒,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又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谢仙君大恩,谢仙君大恩……” 仙君? 这个称呼,我听得很清楚。 可这仙君又是什么? 昨天我跟沈青云,已经把村子走遍了,没看到他们供奉什么仙君呀。 我心念一动。 难道说,他们所供奉的,是不能被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第065章 铺天盖地的纸人 槐三婶起了身。 我连忙躲起来。 仙君。 我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条线索。 可能昨天我们找得不够仔细,我打算今天再去找一遍。 原本,我是想带着沈青云的。 可沈青云困得要命,一直在睡,怎么也喊不起来。 再拖下去,我怕被槐三婶怀疑,就自己出了门。 村里还是跟之前一样。 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 他们看到我,也不会跟我打招呼。 就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那些眼神,我实在看不懂。 如果只是对外来人有敌意,倒也罢了。 可他们的眼神,是嫉妒,贪婪,仿佛看到了谁家长了金羽毛的鸡走在大路上一样。 这些眼神实在谈不上友好,让我很不舒服。 我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其实我手头的线索也没多少。 但我觉得,做就比不做强。 也许这次,还能被我发现什么呢。 我一路找过去。 最后,还真被我发现了什么。 起初,我是没注意到那间屋子的。 它在山崖边上,又是土坯房,看上去常年都没有修整打扫过,灰扑扑的,几乎与山色融为一体。 要不是我走累了,停下来歇息,估计就跟它错过了。 槐家村的房子,都很大很气派。 只有这一间房子不一样。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我决定进去看看。 房间上了锁。 但这问题不大。 它的门闩就是根小木棒,使使劲,弄断一点也不难。 我推门,进去。 这房子的布局,挺特别。 别人的房子都讲究个坐北朝南,或者是几室几厅。 但这房子,推开大门,除了个不深的院落,就只有一间房。 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抬头看看太阳。 这个时间点,阳气正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我大着胆子,上前。 那唯一的房间没有上锁,轻轻松松就推开了。 我惊呆了。 房间里,满满当当,全是纸人。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男的女的,形态不一…… 唯一相似的,就是那僵硬无神的眼睛,和那带着阴森的,上翘的嘴角。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纸人? 这两天我在村里转悠,没听说谁家死了人啊。 就算是谁家死了人,也不需要这么多纸人。 我站在房间里,有种要被纸人淹没的压迫感。 我想退出去了。 然而,还没等我转身,房门“砰”地一下就关上了。 我大惊。 怎么回事?! 我赶紧上前,用力推门。 奇怪的事发生了。 这扇门明明没有锁,我却怎么也推不开。 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它还是纹丝不动。 原本我也没有太多体力,很快我就气喘吁吁得不行了。 我抵住门板,蹲下身,喘着气。 突然。 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刚才……我身边的那个纸人,是朝向我的吗? 人一旦有了怀疑,看什么都不对劲。 这房间里不透气,我很快就闷出了一身汗。 那些纸人,我越看越不对劲。 它们好像……动了。 我惊恐地看着四周。 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的方向。 可我总觉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正在窸窸窣窣地挪动。 还有它们的视线…… 我用力吞一口唾沫。 冷汗,已经浸透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总觉得,它们的眼神,越来越密集,全都落在我身上。 它们在看我! 我心底麻麻的,一丝难以言明的阴冷,爬遍了我全身。 恐惧感,已经无声无息地包围住了我。 突然。 有人嘻嘻笑了一声。 我一激灵,险些跳起来。 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很快,又有人嘻嘻一声。 这声音像是病毒蔓延,一声变成了两声,三声,四声…… 越来越多的笑声,将我包围。 错不了。 我已经可以肯定。 这些狰狞阴森的笑声,就是来自我身旁的这些纸人! 我脑子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彻底绷断了。 没人告诉我,会这么吓人啊! 我转过身,不管不顾地扑在门上,用力敲打,玩命地喊着救命。 再继续待在这里,我不死也得疯! 救命!救救我! 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我攥紧了手上的草戒指。 墨离,你会感应到我有危险吗? 你还会再出现吗? “啪啦”一声。 从我头顶,落下一大块土坯。 我下意识抬头,有人出现在了屋顶上。 是墨离?! “墨——” 我还没喊完,那人就跳了下来,落在了我身前。 等看清来人,我有些失望。 “媳妇!” 不是墨离,是疯了的班禅。 班禅还是那副头发蓬乱的模样,他脸上还带着槐三婶打出来的伤。 他紧紧抓住我,“媳妇,我救你来了!” 我哭笑不得。 不,是单纯的,有点想哭。 这疯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我啊。 他顶多是来一起送人头的。 周围的嬉笑声越来越响了。 我本能地后退,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 班禅毫不犹豫,挡在了我身前。 他眼睛格外清澈,又亮晶晶。 “媳妇,这次我一定能救你!” 他掏出一样东西,“啪”地按了下去。 阴暗的房间里,顿时多了一丛暖光。 是打火机!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纸人怕火啊! 班禅嗷的一嗓子,就把打火机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 火光冲天而起! 纸人一触碰到火焰,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很快,房间里已经充斥满了,噼里啪啦的烧灼的声音。 可很快,我就觉得这招好像不行。 房间不透气,也打不开门。 我们出不去。 这里已经是浓烟滚滚,火舌随时都会舔舐到我们身上。 照这个苗头发展下去,我们不被纸人弄死,也会被火烧死,被浓烟呛死。 我已经开始咳嗽不止。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我必须想个办法逃生! 我抬头,看着屋顶破了的那个洞。 这是现在唯一的出入口。 然而,房间里除了纸人,根本就没有其他可以踩踏的东西。 我有点绝望了。 难道说,我真要死在这儿了吗?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一冲动进来。 幸好没带上沈青云,他把我当铁哥们,我可不想害死他。 估计人在临死的时候,想的都格外多。 我脑子开始混混沌沌了。 第066章 看姐的大斧头厉不厉害! 就在这时,班禅抱紧了我。 他认真地看着我,“媳妇,我会救你的。” 他用力抱了抱我,随即背对着我,蹲下了身子。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他是让我踩着他,从屋顶的洞口逃生。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这间屋子并不高,踩着他,我就能逃出去了。 “那你呢?!” 班禅回头,冲我笑,“媳妇,快逃。” 我眼眶有些发烫。 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他失踪的妻子了。 所以,他豁出命去,也要让我逃。 哪怕他明知道,这次的选择只能二选一。 我们只有一个能逃出去。 他还是毫不犹豫,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我。 我不愿意。 如果我的生,是建立在别人的死之上,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然而,留给我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火,已经烧到了我们身边。 再不逃走,我们就只能一起被烧死在这里。 我咬咬牙,踩在了班禅的肩膀上。 但我没打算放弃他。 我只是想先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救他。 总比一起被困死在这里强! 班禅不是那种强壮的男人,他试了几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他脸上全是被火熏黑的痕迹,可他笑得很开心。 我原本也没什么力气了,但这次,我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手脚并用,终于爬上了屋顶。 破土坯房,屋顶还挺滑,我小心翼翼,扒着屋檐边缘,跳了下去。 没什么体育细胞的我,差点摔死。 可现在不是让我喊疼的时候,我得救班禅! 我四下巡视。 要在这里找水,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的视线,落在角落一柄斧头上。 这斧头质量很好,看上去也很锋利,被扔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都没生锈。 我立马抄起斧头。 我深吸了几口气。 来吧。 不就是一扇破门吗。 我管你身后有什么邪祟,姑奶奶今天必须劈开它! 我抄起斧头,对准门板,狠狠劈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年头久了的木板门,立马被我劈开一个大洞。 班禅应该是二氧化碳吸太多,晕过去了。 一个纸人,正趴在他身上。 我二话不多就一斧头抡过去,把那纸人劈成了两半。 看着屋里烧到一半的纸人,我越看火气越大,索性把门劈了个干净。 让空气对流起来,火更旺,烧得更干净。 “撑住。”我把斧头别在腰后,拼命将班禅拖了出来。 冷风一吹,班禅才悠悠醒转。 我松了口气。 他有心救我,我也不能让他死了。 这是做人最基本的义气。 班禅养的狗,像是知道了什么,全都围了过来,对着他又是蹭又是舔。 我擦了把汗,在想,如果这地方被人发现了,我要怎么解释。 但两秒后,我就意识到。 不必解释了。 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他们就站在门外,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响动,就只是默默地盯着我。 槐三婶是最先开口的人。 “小丫头,走吧。” 她让我跟着他们走。 我苦笑,现在是被我发现了蹊跷,所以干脆连装也不装了么? 我自然是不想跟他们走的。 然而,沈青云还在他们手上。 他们一村的人围住我,我也逃不掉。 而且,我还另有想法。 靠我自己琢磨,估计是琢磨不出他们村的邪术是如何如何了。 所以我想来个以身入局。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当然我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是多亏了墨离给我的草戒指。 有它护我性命,我不必太惊慌。 我老老实实跟槐三婶走。 走之前,我不让班禅跟来。 村民都跟我撕破脸了,他跟来没好处。 班禅虽然疯了,但他很听我的话。 我又回到了槐三婶那。 槐三婶的院子里,已经靠着树绑好了一台木架子。 旁边,杀猪刀寒光闪闪。 另外还有个大盆,盆里放着一盆白布,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沈青云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院子里,看见我的时候嗷得一嗓子。 “你怎么没跑啊你个傻子!有危险了你不会跑吗?!啊?!” “你想多了。”我回他一句。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沈青云热爱脑补,他肯定是在想,我是为了他,出于义气,所以才没跑。 虽然也算说对了一半吧。 我看看院子里这阵仗,开口,“你这是要给我开膛剖腹?” 我假装镇定,其实手都抖得不行了。 她要是真想这么杀了我,我还真不知道草戒指能不能救我。 万一它只能感应到邪祟呢? 槐三婶细细地刷着那把杀猪刀,“不杀你。你还有用,不能杀。” 我暂时放下心来。 他们就跟商量好了似的,等槐三婶刷完杀猪刀,立刻有人抬了一头猪过来。 那猪又大又肥,不停地挣扎。 但它挣扎也没用,还是被人捆在了架子上。 五花大绑,就跟现在的沈青云一样。 槐三婶拿起杀猪刀,对准猪的脖子就一刀捅了下去。 猪疼得直叫唤,鲜红的血喷了出来,顺着它的身体,落到下方的大盆中。 槐三婶一刀一刀捅着猪。 她不为了杀它,只为了取血。 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一盆,彻底浸透了盆里的白布。 等那盆接满了,猪也已经死了。 槐三婶伸手进血里,用力搅动着。 她一搅动,血腥气就弥漫了开来,满院子都是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 搅动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松开手,念了一句,“好了。” 这时,她提起盆里的白布。 我这才勉强看出来,那是一件嫁衣。 是手工自裁的,看上去颇为精致的一件嫁衣。 但它却是由血染红的。 槐三婶还是那副平和的神情,向我走来。 我心脏乱跳了几拍,“等等!” “等一下!”我喊。 我最先举起双手,“我不反抗,我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但你们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小丫头。”她说,“其实,我们也不是非要你这条命。可谁叫你自己闯进来了呢?你去哪儿不好,非要来这槐家村,这就是你的命啊。” “你们到底在供奉着什么?” 我一开口,全村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067章 要我嫁给仙君 但很快,槐三婶的脸色又恢复了。 “你知道了,那也无所谓,反正你就要嫁给仙君了。” 只听槐三婶说。 “仙君,是庇佑着我们这一方的神灵……” 她开始为我讲说。 但我越听越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依照槐三婶所说,仙君的出现,是在槐家村集体生了一场怪病之后。 仙君治好了他们的病,但仙君所说,这病,是属于业障病,他也无法根除。 想要活下去,就得每年为他找一名新娘子。 有了新娘子,他就会法力大增,继续为村民们祛除这份业障病。 但他的法力只管一年。 倘若过了一年,还没有人送新的新娘子来,那村里就会开始不断死人。 “我们也是没办法。”槐三婶说,“不过,这对你也不见得是坏事,去仙君那,可是享福的好事。” 村民连连点头称是。 “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我实在忍不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仙君。 这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那所谓的仙君,保不齐就是什么犄角旮旯里出来的妖邪之物。 他们所谓的业障病,十有八九也是这个仙君所为。 不过,我觉得他们未必是真不知道。 他们极有可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就是为了自己苟延残喘罢了。 槐三婶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完全就是一副“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态度。 她抓着嫁衣,“你是自己换上呢,还是让我们给你换呢?”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靠近了过来。 “别。”我后退两步。 “我自己来。” 我忍着恶心,拿起那件被血染红的嫁衣。 “麻烦你们转过身去总行吧?”我说。 他们估计觉得,我插翅难飞,就给了我这个面子。 我一件一件衣服脱下来,将嫁衣穿在身上。 那玩意碰到我皮肤的一瞬间,我立马恶心得要死。 猪血还没凉,带着温热的温度,湿漉漉,粘哒哒地粘在我身上。 无论我怎么晃动脑袋,鼻腔里都充斥着一股恶心的猪血味。 我这辈子可能都吃不下毛血旺了。 等我换好嫁衣,又过来两个人,要按住我。 我很自觉地往后退。 我指指角落里那口棺材。 “就这,为我准备好的是不是?不用你们催,我自己来。” 他们估计还没见过像我这么自觉的新娘子,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那口棺材,就是按照我的身材定制的。 我躺进去,又迅速坐起来。 我态度特别诚恳。 “我这一进去,这辈子都见不着我家人朋友了,让我跟我朋友最后道个别行不行?” 槐三婶回答得挺痛苦,给沈青云松了绑。 沈青云瞬间扑过来抱紧了我。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饶饶,哥救不了你!” 救不了我没事,只要能看懂我刚才那个眼神就行。 沈青云又是拍我肩膀,又是摸我脸。 猝不及防间,他往棺材里沉了沉身子。 就那一瞬间,一样东西压在了我身下。 我立马回给沈青云一个眼神。 还好,不算太笨。 槐三婶上来拽开沈青云,“行了,你俩也别道别了,别误了时辰。” 我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棺材盖盖了上来。 很快,有人在上面叮叮当当。 我知道,是他们封死了棺材,怕我跑了。 我躺在棺材里,棺材摇摇晃晃。 这一路,路程十分漫长,我都快睡过去了。 过了约莫两个小时,我才感觉棺材一沉,有人把我放下了。 一个女声尖锐地喊:“仙君娶新娘咯!” 她连着喊了三次。 三次过后,我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 大概是都走了。 我在棺材里闷得不行。 “喂!放我出去!” 我试探着喊了一嗓子。 周围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是都走光了。 我往手旁摸去,很快就摸到了一把沉甸甸的斧头。 是的。 刚才趁着换嫁衣的时候,我把斧头藏在了沈青云身上。 我给他使眼色,就是为了让他悄悄把斧头递给我。 幸好他不蠢,能看明白我的意思。 临时赶制的棺材,用不了多好的木料。 就是薄薄几块木板拼凑起来而已。 棺材里,施展不开身手,我只能耐心地用力一点一点劈着棺材盖。 终于,棺材盖被我凿穿了一个大洞。 原本我设想的,会流通进来新鲜的空气。 但我没想到,棺材一凿开,进来的就是扑面的腥臭。 我恶心地干呕了一下。 那什么仙君,都不洗澡的吗?! 我用力劈开棺材盖,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刚要跑,转念一想,不对啊。 我不是找线索来的么。 就这样跑了,还找个毛线啊。 我看看手上的草戒指。 拼了。 就赌这一回。 反正找不回我的魂魄,我早晚也得魂飞魄散,小命照样得没。 还不如趁着还有点力气,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四处环顾了一下。 此刻,我应该是在一口山洞里。 一头有亮光进来,一头没有。 现在没人过来,也就是说,那位仙君,并不在洞里。 我先躲起来,看看那仙君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躲在一处石块后。 这一等,我就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脚步声,终于走进了洞口。 我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进来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外形倒是打扮得十分仙风道骨。 身形瘦长,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白衣飘飘,手里还拿着个拂尘。 看上去,比我师父都像高人。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邪祟捏造化形,为的就是蒙蔽人心。 仙君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棺材。 他脸上立马露出垂涎的神情,靠近了棺材。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我已经从棺材里跑了出来。 不过,他确认的方式有些特别。 他先用鼻子嗅,再用手彻彻底底摸了一遍棺材。 直到什么也没摸到,他才肯定我不在。 看来,这仙君眼神不怎么样。 他四处摸摸。 随即,他耸起了鼻尖,用力闻了起来。 不过几秒,他的头,刷地一下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被他发现了?! 糟糕! 我突然意识到。 他可能看不见,但我这一身的猪血味,他是可以闻到的啊! 第068章 我掉在了青螭怀里 他鼻子上下耸动。 眼看,他就要靠近过来了。 我得躲。 我蹑手蹑脚,往洞深处钻去。 我没想到,这洞不高,但很深。 走到最尽头,只能容我弯着腰。 跟在我后面的仙君倒是不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 似乎笃定了,一定会堵到我。 我有点慌,抄紧了手里的斧头。 对这位仙君,不知道物理攻击有没有用。 我沉住气,让自己不要害怕。 但,我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我直在心里感慨,安饶啊安饶,你也太没用了,这么点小事就给你吓成这样,有什么好凉嗖嗖的! 然而过了几秒,我意识到有些不对。 我的后背真的凉嗖嗖的。 不是我自己害怕,是真的有一股冷风,自下而上吹,我身上的嫁衣还没干,湿漉漉的,就对气流格外敏感。 风,是从我脚下的缝隙来的。 难不成,脚下还有路? 我跺跺脚,好像还真松动了些。 我鼓足劲,一脚跺下去—— 猝不及防之间,我脚下的土地就塌了。 我整个人都随着陷落下去。 我心一凉,完蛋了,该不会是在悬崖边上吧?! 这山这么高,要是摔下去,我可是肯定死翘翘了啊! 就在我眼前浮现这一生走马灯的时候,我重重地撞到了一样东西。 结实有弹性,凉凉的。 总之不是石头土地硬邦邦的感觉。 这是什么? 我摸了一把,好像是鳞片。 下一秒,我听到风声自我耳旁呼啸。 一条巨大的蛇尾,将我卷了起来。 我身上这件浸透了血的嫁衣,对于妖邪之物来说,是无上美味。 巨大的青蛇,半闭着眼睛,张嘴就要吞了我。 我怕得闭上了眼。 然而,瞬间过后,那卷在我身上的力度就不见了。 我身子又往下一沉,落在了一个盘腿打坐的男人怀里。 我生怕身下就是万丈悬崖,所以死扯着他胸口的衣裳不放。 直到我听到了他咬牙切齿,带着一股子狠劲儿的声音响起。 “安饶!你果真跟我有仇!” 哎?! 这动静? 不是…… 我睁开眼。 老熟人。 青螭眯着一双狭长眼睛,一手托住我,另一手稳稳接住落下的斧头。 青螭的脸上,写满了暴怒二字。 “前尘旧事还没算清,如今你又来扰我闭关!” “对,对不起。”我干巴巴地说。 老天爷啊。 苍天为证,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我哪知道那洞下面还有这么大一处山洞? 我更不知道青螭就在这闭关啊! 要是早知道青螭在这,我早就抄斧头跟那个仙君干上几回合了。 我打死仙君的可能性,都比青螭放了我的可行性大。 他手一松,我啪叽一下落了地。 “嘶——” 我揉着摔疼的腰,不敢看青螭黑着的那张脸。 青螭像是有洁癖,哪回见他都是一袭青衫。 讲真,如果不是他天天喊着要弄死我,在我心里,他颜值不比墨离差。 就是性格阴暗了点。 “过来。”沉默半天,他开口。 我摇头。 傻子才过去找死呢。 见我不上前,他手凭空一抓。 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带了过去。 他提着我,像提着一只小鸡仔。 “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说,说来话长。” 青螭冷哼一声,“既然太长,那你这遗言也就不必交代了。” 他抬手就要掐死我。 我还来不及反抗,就听到头上轰隆一声,有什么巨物坠落了下来。 青螭抬起锐利双眸,单手一抓一扯,一条暗粉色的巨大的东西,就滚去了一旁,砸出了一个洞。 这动静太大,终于惊到了外面为他守关的赤芍。 赤芍冲进来,最先看见了我,一脸惊喜,“恩人,你怎么来了?!” 我顾不上跟她叙旧,眼睛紧盯着刚摔下来的那个东西。 他,不,是它。 它褪去了那身看上去仙气飘飘的衣裳,露出了本体形状。 那是一条几米长,水桶粗的蚯蚓。 怪不得它先前不出声,也看不到东西,原来是条蚯蚓成了精! 我怕虫子。 特别是蚯蚓这种软体的,扭来扭去的,而且还是这么大的! 它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就要向我冲过来。 青螭眼底尽是一片不耐烦。 赤芍冷了脸,脚尖轻点,便飞到了那条大蚯蚓的上空。 手起刀落,不过眨眼工夫,那条蚯蚓便断成了几截,化作一滩污水,溶在了泥里。 地上,只留一副白生生的骨架。 原来它之前是吞了一个人的骨架,所以才能化作人形。 赤芍冲我笑,“恩人别怕,它已经死了。” 我实在笑不出来。 我能说我更怕身后的青螭么。 他看着我,眼神刀子一样。 我真挺委屈。 人在特委屈的时候,胆子有时候会大不少。 在我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我嘴已经先开口了。 “咱就是说,我这条命,你非要不可吗?”我委屈。 “我又没伤害过你。” 在我说这话之前,他脸虽然黑,但还算冷静。 听我这么说以后,他眼角明显抽动了一下。 提溜着我的手也更有劲了。 “安饶,你果真一点也不记得?!” 苍天呐。 我有必要撒谎吗! 是,之前我是听他说过,什么灭了他全家,骗了他感情之类的。 可记忆里我真没做过啊!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能做出那么渣的事。 青螭那张阴沉的脸,一点一点贴向我,牙咬得咯咯作响。 “你是想说,这千百年来背负着仇恨的我,在你眼里,不过傻子一个?!” 他是切实动了怒,眼瞳又变回了蛇瞳的阴冷,两颗锐利尖牙,从他口中探了出来。 我哆哆嗦嗦,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了他。 我不过实话实说啊! 赤芍也被吓到了,慌忙匍匐在地上,“王,请息怒!” “你,你冷静点……” 我此刻全身都凉嗖嗖的。 面对暴怒的青螭,比面对任何邪祟都要可怕。 “有话好好说……有道理慢慢讲……” 我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劝他,不要弄死我。 但我一句有用的也想不出来。 看他眼底一点点冷下去,我急了,大声喊。 “你杀吧!你杀了我,墨离就会毁了从你这拿走的东西!只要不怕,你就杀吧!” 第069章 青螭说比杀了我更有意思 青螭眼底神色一顿。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那只狐狸说,是为了你,才盗走了我的蛇灵?” 我与他对视。 难道,不是么? 墨离上次出现,不就是为了救我么? 他取走那样对青螭十分重要的东西,不也是为了威胁青螭,让他不许碰我么? 墨离的意思,我不会领会错。 青螭尖锐的牙齿,一点点收回去。 他突然笑了起来,“呵,那只狐狸,原来是这么跟你说的么?” 青螭一下子松开手。 我落到地上,踉跄了一下。 “对那狐狸心动了?” 我心里一颤。 但我就不开口。 青螭却笑意更深,“安饶啊安饶,我今天不杀你了。” 他狭长双瞳,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看你一点一点逐渐毁掉,好像是比直接杀了你更有意思。” 我一愣。 他什么意思? 青螭的话,我只当他是在恐吓我取乐。 因为我笃定,我不会毁掉。 更不会被墨离毁掉。 青螭身子缓缓探过来,指尖玩味地挑起我的下巴。 “你不如回去问问那只狐狸,拿走蛇灵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还不等我听清楚他的意思,他就将我甩了出去,“赤芍,送她走!” 我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蛇是不是羊癫疯啊?!一会儿一变! 不过,他能放了我,是我没想到的。 趁着他主意还没改,我还是赶紧跑路。 赤芍扶着我,送我出了山洞。 有赤芍陪着,我就不怕槐家村的人了。 但赤芍刚送我到村口,就停住了脚步。 “有人来接你了。”她说,“我不便现身,恩人,放心回去吧。” 谁来接我了? 我满心欢喜,一路小跑回去。 然后,我就欢喜不起来了。 师父那张脸,看上去虽然平静,却像是抹了锅底灰一样,黑得吓人。 沈青云抱着我的衣服,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我就像是在外面玩到忘了时间,忘了回家的狗,战战兢兢,一步不敢靠近。 我没见过师父动怒,不知道能不能留我半条小命。 见到我,师父的反应,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他只让我换上衣服,跟他回家。 这一路上,我都没见到半个槐家村的人。 他们怎么样了,我也不敢问。 从这回家的路上,我跟沈青云坐在车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师父一路上也格外沉默。 除了下车的时候,跟司机客套了两句,师父一句话都没说。 我俩像两只小狗,跟在师父身后上了山。 回了家,我俩就站在院子里,谁也不敢乱去别的地方。 韩姨一早就为师父泡好了茶。 师父总算开了口。 “能把我逼到下山,你们两个可以啊。” 这句听上去,好像没多大火气。 我俩刚寻思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师父怒喝一声:“跪下!” 只听“噗通”两声,我俩跪得一个比一个快。 师父阴沉着脸,“知道错了没?” “知,知道。”沈青云先开了口,“我不该怂恿她乱走,不该不听你的,不该没按时回家。” 然后就轮到我了。 我跟沈青云大眼瞪小眼,他都把话说了,我说啥?! 师父用力看我一眼,“修行之人,最忌讳耳根子软!” 我忙说知道错了。 师父这次却没打算轻饶了我俩。 “上家法!” 我一哆嗦,还挺震惊。 我可从没听说,还有家法啊。 韩姨挺同情地看看我俩,取了根鞭子出来。 我顿时脚就软了。 我在电视上看过这玩意,一鞭子下去,那叫一个皮开肉绽。 现在是夏天,我俩都只穿着薄薄的t恤,少不得要被活活打死的! 师父先在空中试了下鞭子。 只听“啪”一声,几根树枝被打掉了。 我冷汗立即流了出来。 师父示意我上前跪。 我咬咬牙,过去了。 没办法,这事是我做错了。 犯错就得认,挨打要立正。 “不解释解释了?”师父沉着眼皮,问我。 “错就是错了。”我是怕,可再怕我也已经错了,“师父罚我,是应该的。” “好。” 师父也没跟我多说,一鞭子就冲着我脊背抽了下来。 眼看鞭子就要落在我身上,我后背整个一沉。 鞭子抽到肉上,是实打实的疼。 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沈青云?!你干嘛?!” 我之所以不疼,是因为在鞭子落下的一瞬间,沈青云扑到了我身上,硬生生为我挨下了那一鞭。 他疼得龇牙咧嘴,眼里都有泪花了。 “别打安饶!别打她!”沈青云喊,“错都在我!是我非要让她去的,不怪他!” 师父冷冷看着他,“一人十五鞭,今天我这鞭子,是非打下去不可。” “你打我,打我!”沈青云犟道,“是我的错,我不能让她背锅!” “那你就替她挨打!” 师父又一鞭子,猛抽了下来。 沈青云伏在我背上,抱紧我,身子疼得猛一哆嗦。 几鞭子下去,他人都快瘫软了。 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认错,不求饶。 沈青云疼得额角青筋都起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掉在太阳晒过滚烫的地上,又蒸发。 “沈青云——” 够了。 真的够了。 我也有错,我不能只看他挨打。 “你闭嘴!”沈青云声嘶力竭地喊。 我眼泪都出来了。 在此之前,我还真没体会过,沈青云居然这么讲义气。 他宁可自己被打死,都不让我挨一鞭子。 我想让他起来,但他此刻的力气,却大到超乎我的想象,宁死都不放开我。 我眼泪也吧嗒吧嗒掉。 我开始跟师父磕头,求他饶了沈青云。 师父今天却铁了心一般。 等那三十鞭子抽过,我额头一片血迹,沈青云背上血肉模糊,昏死过去。 我抱着他哭。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这么害怕沈青云出事。 师父扔下鞭子,回了屋。 韩姨跑过来,帮我扶起沈青云。 “你们两个,唉,你们两个……”韩姨也说不出什么了,只顾着赶紧把沈青云送回屋。 从小事事顺遂,又被家里人宠着的我,真不记得上次哭成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我甚至有点幼稚地想,沈青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弥补他啊! 第070章 不喜欢看你为了别的男人哭 沈青云趴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已经晕了过去。 师父这次是真动了怒。 三十鞭,一鞭也不少,一下也不轻。 沈青云自己挨了这三十鞭,是根本扛不住的。 我喊他名字,他不回应。 摸他额头,滚烫。 师父发了话,让韩姨不许管。 扔我俩在屋里,像两个没人管的野孩子。 怎么办? 我现在该怎么办? 以前看书看电视,好像有过挨了打,被活活打死的人。 沈青云不会也……? 我吓得眼泪一直掉。 我捧着草戒指,一遍一遍地喊墨离。 当下,我唯一能求的人,也就只有墨离了。 我拼命握着它,它在我掌心留下一道圆痕。 我泣不成声。 墨离果真出现了。 他俯身在我眼前,如以前一般温柔。 “为什么又在哭,阿饶?” 我哭着抱紧墨离,话说得颠三倒四。 我只想求他救救沈青云,救救他。 我说得很乱,墨离却听懂了。 他抬手,擦掉我眼角汹涌不断的泪。 墨离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柔柔地望着我,“阿饶,我不喜欢看你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 “你不哭,我就救他。” 我赶紧忍住。 可这次,沈青云对我触动太大,我难以收好心情,眼泪始终忍不住的掉。 墨离指尖托住我下巴,“阿饶,你不听话了。” “求求你……”我哭到颤抖,“救救沈青云……” “你还在为了他哭。” 墨离墨点一般的眼瞳内,流露出几分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转瞬间,他的薄唇就贴了上来。 他将我的哭声,不安,一并辗转吞了下去。 我心头一惊,想躲,却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随后,我的舌尖又尖锐一痛。 墨离松开我,唇边沾一点血迹,桃花眼满足地眯了起来。 “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唇边带血,模样格外妖异。 因为他的温柔模样,我之前竟然都忘了,他也是只妖。 他吓到了我,我是真的不敢再哭了。 墨离擦掉我眼角的泪,冲我微笑,“这就对了,不要哭,不要为了别的男人哭。” 我不敢作声,舌尖还在隐隐作痛。 “看你流那么多泪的份上,我就帮他一回。” 墨离的手掌,落在沈青云的额头上。 几秒后,他道一声:“好了。” 我急忙去摸他的额头,果真已经凉了下来。 “谢、谢谢你。”我怯生生。 墨离只浅浅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青云退了烧,我也就安心了下来。 再见到墨离,我难免想起了那天青螭的话。 不问出口,始终是我心里的疙瘩。 “那天……你从青螭身上拿走的,是蛇灵?” 墨离眼神落在我身上,“看来你不止没有听我的,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还见了不该见的人。” 我与他对视两秒,艰难开口。 “墨离,你取走蛇灵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保下我吗?” 空气,瞬间凝滞。 墨离还是那带笑的模样,眼底眸色,却一点点冷沉了下去。 “你信了那条蛇。” 糟了,他是不是生气了。 我连忙解释。 可我一着急,话就偏偏说得乱起来。 我想说,我是相信墨离的,我只是…… 只是,已经没有时间让我解释了。 不知什么人,敲了敲门。 有人来了。 我不能让人看见墨离。 墨离临走时,似乎幽幽叹了一声。 那一声,叫我好生心虚。 我连连斥责自己不应该。 三番四次,都是墨离赶来救我。 没有他,我早就没这条命了。 现在我却怀疑他,当真是不该。 可青螭他……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 我只得暂时收好心事,去开门。 门外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瓶药膏放在门口。 这药膏我认得,是韩姨的宝贝。 她说要花费好些时间精力,才能炼成这么一小盒。 床上的人动了动,“……安饶。” 沈青云醒了。 我连忙过去,“你别乱动。” 沈青云刚醒,就疼出了一脑门的汗,但他一开口却是:“你没挨打,是不是?” 我心里百感交集。 鞭子全落到他身上了,我自然没挨打。 “你别乱动,我给你上药。”我已经剪开了他的衣服。 他背上三十道鞭痕,叫人不忍目睹。 我挑开药膏,用掌心的温度化开,为他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沈青云疼得龇牙咧嘴,嘴却还是硬。 “这药膏别浪费了,给我涂一回止止疼就行,剩下的你用,你是女孩子,脸上别留疤了。” 他后背触目惊心,我忍不住开口。 “你这么逞能干什么,你还真想被活活打死啊?” “爷爷才不会真打死我。”沈青云说,“再说了,你本来也是被我忽悠过去的,哪能让你挨打,按我也太不讲义气了,你可是我最好的哥们。” 我无奈。 现在我是真信了,他真的是在把我当成最好的哥们。 这段时间,我俩在关禁闭。 虽然师父没说什么,但我俩都很自觉地,不出去,在屋里养伤。 韩姨每天都定点给我俩送饭。 终于,一周过后,师父开了口,要见我俩。 沈青云伤口还没好,但已经能动了。 我额头也结了痂。 院子里的小饭桌,我俩好久都没坐过来了。 师父不开口,我俩谁也不敢拿筷子。 “吃吧。” 我俩听话地拿起筷子。 “疼吗?”师父问。 “疼。”沈青云老实回答。 “怪爷爷吗?” “不怪。” 师父长叹一声。 “不让你切切实实疼一回,你是不会长记性的。有些事可以心血来潮,可以任性,有些事不可以。这次倘若不是你们命大,少不得要把小命交代在那里。” “我知道,你是想帮饶饶。可再想帮人,也得有那个能力。没有能力之前,就不该大包大揽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了能力,也更不可胡来,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随随便便的心血来潮,轻而易举的动摇,会影响到的,往往不止你一人。” 沈青云似懂非懂,只懵懂点头。 按理说,我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父该多教育我这些才是。 可他每每却总要说给沈青云听。 这其中的含义,我着实是不明白。 见我发呆,师父又开了口。 第071章 你的话,我很难相信呐 “现在想不明白的事,可以以后去想,以后未必想不明白。” 师父居然看穿了我的心事。 师父又看向我,“饶饶,你怪师父吗?” 我摇头。 换位思考,这回的事,如果我是师父,我也生气。 师父看着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几秒钟,他才开口。 “饶饶,师父可以保住你的命,却保护不了你的命运。往后的路,都得你自己选。师父只希望,你不要选错。” 我也听得似懂非懂。 我没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我明白,师父是原谅我们,不生气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安稳的日子过了没两天。 安飞突然来了。 见到我哥的时候,我开心得要命,飞扑上去抱紧他。 他对我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抱抱我,看看我胖了还是瘦了。 “有点沉了。”安飞喜笑颜开,“看来在沈大师这,的确有用。” 好久没见到家人了,我开心得不得了,拉着他说这说那。 沈青云穿着露背t恤,也出来热烈欢迎我哥。 上一回他俩见面的时候,沈青云还一副与我哥不共戴天的模样,这次这么热情,让我哥挺意外。 沈青云拍着胸口,跟我哥说:“安饶现在是我最好的哥们,她哥就是我哥,哥,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这里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在一旁择菜的韩姨瞥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先生还没这么说呢。” 沈青云嘿嘿两声,“走,我领你见我爷爷去。” 他一转身,我哥就看到了他光着的后背。 我哥啧一声,“你这衣裳,有点跨越潮流啊。” “谁打的?”我哥把拳头按得咔吧咔吧作响。 沈青云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也不着急带我哥去找师父了,开始讲起他是如何为我挡下鞭子的英勇壮举了。 听完以后,我哥就差跟他拜把子了。 我在旁边连连摇头。 男人啊,真单纯。 他怎么就不问问,我俩是为啥挨罚呢?! 不过这样也好。 比起之前他俩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现在倒是让我省心的多了。 原以为,师父会让他早早下山。 没想到师父这次还挺温和,让他留下多陪我几天。 “你不着急回去啊?”我问他,“那你那堆女朋友怎么办?” 安飞板着脸,一本正经,“别胡说啊,谁一堆女朋友了。” 我盯着他看,不做声。 他终于心虚了,“但是也没同时交啊,你哥我还是有底线的。” 等韩姨和沈青云不在,我才问安飞。 我说,“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躲过来的,又惹爸生气了?” 我爸对我有多宽容,对我哥就有多严格。 偏偏我哥又是个不听话的。 在我记忆里,他离家出走都好多次了。 这次保准又是因为什么,才跑过来投奔我了。 “不是,哥就是想你了。” 我皱眉,盯着他,“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么。” 安飞用力揉揉我脑袋,“就不能给你哥点面子。” 在我的追问之下,他总算说出了真相。 我哥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花心。 他经常是见一个爱一个。 爱的时候是真爱,可过一阵不爱了,也是真不爱。 他长了一副好皮囊,又舍得掏钱,对人也是实实在在的好,所以好多对他余情未了,好多不愿意分手的。 但是绝大多数女孩子,都还是有点脾气的。 他不爱了,她也不纠缠那种。 但这次,他遇到个他搞不定的人。 “有多搞不定?”我问他。 安飞想了想,说。 “我带别的女孩子去泡吧,她也不生气,就那么默默跟着,在旁边等。也不生气,也不闹。” “我不见她,她就在咱家门口等,不哭不闹不发脾气,每天都等。” “还有……” “哎饶饶,你这什么表情?” 此刻的我,已经把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什么表情? 没唾你一脸已经不错了! “渣男!” “行吧,你说我渣男我也认了,可我对她是真没感觉了,我现在就想分手,不想再被她纠缠了。” 我哥掏出根烟,想了想,又放回去。 “她真的不正常,真的。”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把他这句话往心里去。 所以后来的我,才十二万分后悔。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再认真听听安飞的话,想办法去劝劝那个女孩子,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安飞说,他想甩开她,正好又真的很惦记我,就来这里住几天。 等那女孩子想开了点,他再回去。 安飞暂时睡我房间,韩姨在中间搞了个布帘,我俩一人一张床。 虽说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这么大的房间。 但安飞来了,我还是睡得更踏实。 晚上,我俩睡不着,聊天。 我问他,到底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我哥挺潇洒地说:“合眼缘的就行。” 我又忍不住想呸他一脸。 每次他都这么说。 我翻个身准备睡觉,他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了起来。 他看一眼,就挂了。 “又是她。”我哥嘟哝一句,“别管了。” 我才不管。 我本来就懒得管。 可我没想到的是,三天后,那个女孩子找来了。 她来的时候是深夜,一拍门,山上被韩姨收养的流浪狗就一直叫。 我们都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赶紧穿着睡衣拖鞋就出来。 结果韩姨一打开门,外面站了个姑娘。 韩姨挺生气。 “先生这儿是有规矩的,不是让你们谁想上山就上山的,都这样,那还不乱套了?” 我只得连声哄着韩姨,说着对不起。 我哥一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白鸥,你没完了是不是?你是索命的鬼吗这么缠着我?!” 原来她叫周白鸥。 以前我哥总是“她”“她”地叫着,我还一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周白鸥眼神落在我身上。 她不吵不闹,但那眼神看了,我都心疼。 “我是他亲妹妹,安饶。”我赶紧解释。 周白鸥一听我这么说,眼睛一下子就不红了。 “怎么办?”我看着我哥。 安飞挺烦,发了脾气,“爱怎么办怎么办,不准进来!” 他这话是气话。 但周白鸥接下来的举动,却令我惊呆了。 第072章 邪祟应该进不来啊 安飞不让她进来,她真就不进来了。 门口有棵树,她就靠树坐下了,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我不进去,我就在这等你,等你什么时候见我都行。”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都行? 这么欺负人,我简直都想给我哥两巴掌了。 半夜爬山不容易,也不知道周白鸥是怎么上来的。 她穿着短裙,腿上有不少树枝搞出来的划痕。 鞋子上,尽是淤泥。 她原本长得就瘦弱,这样往树下一钻,更可怜了。 我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他像是憋着一口气,“进来吧,但是你明天天一亮就得走。” 周白鸥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欢天喜地地起来,跟着我哥往里走。 韩姨抱怨颇多。 但她还是为周白鸥整理了一处住处。 我哥气鼓鼓回了屋。 我怎么看周白鸥,都觉得有点不忍心。 我劝她,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愁男朋友,不必非得绑死在我哥身上。 周白鸥却倔强,“我就喜欢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做什么都行。” 我扶额。 单纯的痴情这事,不好判断对错。 但痴情过了头,真的有点…… 见劝不动她,我就自己回屋了。 回去的时候,我哥已经睡熟了。 看来他真的不在乎周白鸥,不然也不会这么心大。 第二天。 我按时起床吃早饭。 等我起床,周白鸥已经帮着韩姨做了一大桌饭菜了。 于是韩姨就不好意思赶她了,让她坐下吃。 师父的早饭,是单独送到屋里去的。 来了外人,师父是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他怕吵。 周白鸥小口吃饭,眼神时不时看向安飞。 安飞被她看烦了,用力皱着眉,“吃完饭你就走,别在这拖拖拉拉,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周白鸥小心翼翼,“我多陪你一会儿,不行吗?” “不行。”我哥斩钉截铁,“咱俩没可能。” 他把话说绝了。 周白鸥也不恼,继续低头小口小口吃饭,只是眼圈红了。 我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这个感觉。 如果对方一下子哭了,或者闹起来,可能自己心里还没什么感觉。 可要是对方不哭不闹,只是倔强又脆弱的含着泪,努力忍住不往下掉。 反而就很让人心疼了。 我哥其实是个心挺软的人,总算态度收敛了一回。 “这样吧,吃完饭我送你下山,然后你就回去,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别缠着我了。” “我都说过了,救你那次是我误打误撞,我只是看不惯欺负女孩子的人渣,不是特意要跟你怎么样,明白吗?” 周白鸥点头。 但她一直都是这态度,安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吃过饭,周白鸥去收拾行李,我才听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白鸥是我哥见义勇为救下的。 那天他刚跟朋友喝酒回去,路上遇到两个小混混缠着周白鸥,预行不轨。 我哥看不得女孩子受欺负,就上前打跑了小混混。 但没想到,救下了个这么偏执的姑娘,认定了他,就一定要跟着他。 我懵逼,“你俩,不是谈恋爱啊?” 安飞一脸苦闷,“不是啊,这要是我先招惹的人家,我也算罪有应得,问题她这是……恩将仇报啊。” 我同情地拍了拍安飞的肩膀。 长得帅,又救下了自己,很难不被喜欢上。 我安慰他两句,就回屋抱被子去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我想晒晒被子。 回了屋,我开始拆被套。 这都是要洗的。 我面对着窗户玻璃。 突然,我动作一顿。 我回头看去。 “哥?” 我喊一声。 刚才……是有什么人进来了吗? 为什么我刚好像感觉有人从背后经过? 没人回答我。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我继续拆被子。 “吱——” 细微又缓慢的一声。 我后背一抖。 这次,我真的没有听错。 房间里真的有东西。 我不敢回头,脖子僵硬,看着我眼前的窗户。 玻璃上,正好映出了我身后书桌的倒影。 没有人动,中间的抽屉,却缓缓打开了。 最先上来的,是一捧海藻似的头发。 它像是从土里破出来的笋,一点一点探头出来。 我心里敲鼓似的乱跳。 这是什么东西?! 像张被头发遮住了的人脸! 不应该啊…… 不应该啊! 这里是师父的地盘,周围都布下了结界的,什么邪祟会轻而易举地进来?! 我肩膀僵硬,完全不敢回头。 那颗人头,就这样慢慢探出来。 蓬松凌乱的长发,遮住了那张脸,让我看不清。 我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就在我的血压快要冲破头顶的时候,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了。 阳光大片照射进来,带了一丝暖意。 我用力回头。 抽屉好好地关着,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 进来的是沈青云。 见我脸色不对,他问我怎么了。 我支支吾吾,说抽屉里好像有颗人头。 “不可能。”他说,“这地方有我爷爷守着,什么邪祟也不敢来,一定是你看错了,对了,你看新闻了吗?” 他是举着手机,让我来看新闻的。 新闻是关于班禅的。 上次从槐家村回来,我就一直很记挂班禅。 可我不能再去一次那里,这件事就一直成为了我的心事。 没想到居然上新闻了。 新闻里说,班禅是被登山客发现的,紧急送往医院救治,醒来后一切都好,但就是记不住自己的妻子去了哪里。 新闻里还提了一嘴,说班禅把山上的流浪狗都办理了收养。 “那,槐家村呢?”我问。 班禅的结果,让我安心了许多。 我只是好奇,槐家村那些村人去了哪里。 没有了“仙君”的保护,他们是从此自由的生活,还是…… 想到他们手里那一笔一笔的血债,想要自由生活,怕是不成了。 “这谁知道呢。”沈青云说,“反正肯定没好下场就是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 也不知道,班禅还记不记得我们。 沈青云划两下手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咱哥的那个朋友,挺奇怪的,你最好让咱哥离她远点。” “怎么?”我楞了一下,问。 第073章 三日之内你有灾 “说不上来。”沈青云摸摸头。 “她藏着把小刀,到处走来走去的,刚开始我还以为她要自杀,结果她绕着咱家转了一圈,啥也没干。” 沈青云啧一声,“你说,她不会求爱不成,想把你哥捅了吧?” “少胡说八道。”我瞪他一眼。 不过,他说的还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么倔强的人,容易钻牛角尖。 万一爱而不得,受刺激太深,刀了我哥也不是不可能。 我俩正说着,就听我哥说,他要送周白鸥下山。 我赶紧跟上。 “你不用跟着,你那小身板那么脆,跑上跑下干嘛。”我哥嫌弃我。 我没敢说,万一你被捅了,我还能当个目击证人这句话。 到了山下,我哥把行李往周白鸥眼前一放。 “行了,走吧。” 周白鸥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哥,“能不能最后抱一下。” “不能。” 我哥转头就走。 走出去二十米,身后没动静。 安飞回头一看,周白鸥一动不动,在那低着头,像丢了魂儿。 看上去,就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我哥又憋了一口气。 我看他又是咬牙又是抿唇,最终还是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回去了。 他抱了抱周白鸥,说这次他是真的不会再理会她了。 也不知道周白鸥听进去了没。 回去的路上,我憋了再三,还是没忍住,跟我哥开了口。 “你这样不行。”我说。 “啊?”他明显没反应过来。 我又说,“你不能因为她可怜就退步,你这样做,她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可怜来吸引你的注意力,你要是真不想搭理人家,就一点希望都别给。” “在我看来,你的心软,就是在变相让她觉得有机会。” “你以为你是在可怜她,其实你是在害她。” “心软有时候不是好事。”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 安飞盯着我,突然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 他笑,“行啊饶饶,现在说话都不一样了,没白跟你师父学啊。” 我懒得理他。 回到山上,韩姨正在洗衣服。 见了我,她掏出个折了几折的信纸给我。 “呐,你师父给你留的。” 啥叫给我留的? “师父呢?”我问。 “你跟青云在屋里嘀咕那会儿,你师父就走了。” 啊?! 师父下山了?! 我们怎么谁都不知道! 我一下子想起我房间里的抽屉。 那东西一定是察觉到师父不在家,所以才嚣张起来的。 我连忙展开信纸。 上面只草草写了几句话。 “师门有事,去几天,勿念。” 这么简单的交代,还真是有师父的风格。 不过下面又写了点字。 “过今日,三日之内,若安飞下山,必有灾。留山内不出门可解。” 我心里重重一沉。 师父可不是那种半吊子神棍。 他掐算的,是一定准的。 安飞有灾这几个字,让我心神不宁起来。 见状,安飞从我手里抽走信纸,扫了两眼。 他先哦一声。 随即他又安慰我,“这不是说了吗,我不下山就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我不下山就是了,别担心。”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不安。 邪祟出现,是会勾引人接近它的。 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安飞跟我再三保证,不会下山。 我勉强相信。 师父不在家,其实也没多大变化。 只是我这心里有点没底。 师父在时,虽然也只是一直待在屋里,也不怎么跟我们交流。 但师父在,安全感就在。 晚上,我们早早就锁了门,进了被窝。 睡觉之前,我用钉子钉紧了抽屉。 虽然我也不知道,物理防备,能不能防得住邪祟。 但试试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入夜。 我跟安飞聊了一会儿,就各自睡着了。 这一夜,我睡得不怎么安宁。 我做了个梦,梦里十分诡异。 我梦见屋里屋外,长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每颗人头,都有着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着,叫人看不清脸。 每颗人头都不说话,眼睛锃亮,探照灯似的,照着这四周的每一处地方。 我想躲起来,可我无论躲到哪里,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就这样,我惊醒过来,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醒了的我,左看右看都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我推开门,去了院子。 以往晚上睡不着,我也会来院子待会儿,看月亮。 可今天天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正想回去,就听到旁边的门响动了一声。 转头一看,是沈青云。 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你怎么……” 我俩异口同声。 我跟沈青云面对面,神色复杂。 我先开了口,“你不会也做了奇怪的梦吧?” “你也……?”沈青云瞪大眼睛。 我俩把梦的内容一说出来,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 梦的一模一样! 想到那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人头,我就瘆得慌。 沈青云瞄了一眼院子,说了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你说,咱俩现在脚底下踩着的,会不会就是人头?”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了。 再这么说下去,还没被邪祟弄死,就被他吓死了。 他心里也疙疙瘩瘩。 “师父多久回来啊?”我心里毛毛的。 “看他说的,怎么也得三天以后吧。”沈青云苦着脸。 他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让他有话赶紧说,别憋死了。 “哥们,不是我损你啊。”他说,“我怎么感觉,认识你以后,遇到的邪性事儿,比我以前小半辈子遇到的都多呢?” 我拍拍他的肩,神情很沉重。 我他喵的也想知道为啥啊! 这一晚,我俩谁也不敢再睡觉,就怕又梦见那一堆一堆的人头。 等第二天太阳起来了,我俩坐门槛上,睡得稀里哗啦。 韩姨出来看见我俩,两巴掌给我俩拍醒了。 “有床不睡,跑出来睡门槛,你俩有病啊?” 我擦擦嘴角的口水,感受到落下来的阳光,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我哥也起床了,推门看见我俩互相靠着,上来就把我扯走了。 “不许跟男孩子靠这么近!” 这一瞬间,安飞仿佛我爹附身。 “我可告诉你啊安饶,咱家可一致认为你不能早恋!” 第074章 她被强x了 沈青云在旁边打个哈欠,“十八岁还算早恋啊?” 安飞一听这话,顿时把他提了起来,“你俩是不是真谈了?!你说?!” 从小到大,安飞没少干架。 一个沈青云,他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沈青云刚睡醒,还有点懵,就被提溜了起来,连声喊着冤枉。 我赶紧让他俩别闹了。 待会儿把韩姨闹出脾气来,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正说着呢,安飞手机响了。 他看见来电显示,眉头紧皱。 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一定是周白鸥。 他挂了。 她又打。 来来回回五六次,旁边的人看都看烦了。 安飞只能压着火气,接了电话。 还没等他“喂”一声,手机里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从没听过这么惨的哭声,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安飞也有点懵,问她怎么了。 问了好几遍,才听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在旁边听了全部内容,指尖顿时一片冰凉。 她被强暴了。 盯上她的那两个小混混,一直没放弃,跟了过来。 她不愿意离我哥太远,下了山也没走,自己带了帐篷,就住在山脚处。 这座山平时根本没人来。 被小混混盯上的她,毫无反抗能力,就被…… 我小心翼翼看一眼我哥。 他脸色铁青。 “你等我。”说完这句,他挂了电话就要往下冲。 我慌忙拦住他。 我可没忘记师父说的,三天之内,安飞若是下山,必有灾祸。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安飞攥紧拳头,脸色格外难看。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自责。 他肯定在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周白鸥不会独自一人住在帐篷里,就不会遇到这么惨痛的事。 现在让他不管,他肯定做不到。 “饶饶,你乖,你在山上等我,我就下山接她回来,马上就回,我不离开山脚,就不算离开。” 安飞耐心地跟我解释。 同为女性,我很明白,周白鸥遇到这种事,是多大的刺激。 我也想帮她。 可一面是她,一面是我哥,我要怎么选? “好了,饶饶,听哥的。” 他用力摸摸我的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哥——” 我赶紧追。 但,也许是因为昨晚一晚没睡,我这体质又扛不住了。 刚跑了两步,我脑袋就一阵晕眩,险些摔倒。 韩姨一把扶住我,将我扔给沈青云。 “就这小体格子,省省吧。”韩姨说,“别一会儿你哥没追回来,又把你给搭进去了。” 我喝过沈青云递给我的水,头晕好了些。 “你先别着急,他不是说了吗,去山脚。”沈青云安慰我,“爷爷都说了,不下山就没事。” 我扶着他,心里一阵不安。 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 …… 几个小时过去了。 韩姨过来,“不吃饭啊,不吃我收了。” 我早饭午饭都没吃。 哪还有心思吃啊。 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我哥还没回来,打电话也不接。 就算是去警察局报警,也不至于这么晚啊。 不行。 我起身。 我要去找安飞。 沈青云知道拦不住我,也跟我一起下了山。 果然,走到山脚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处帐篷。 我掀开帐篷,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 帐篷中间,有一滩血,触目惊心。 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我哥的车不在。 他俩究竟去哪了? 这附近也没有监控,就算有,一个成年人,才不见了几个小时,没有人会列为失踪案的。 我心里隐约觉得,我哥,恐怕是真的出事了。 见我着急,沈青云想了想。 “别急,我们先回去想办法,找我爷爷,我爷爷肯定有办法。” 我点头。 也只好这样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韩姨刚打扫完院子。 她脚下扔了一堆东西。 “都跟你们说过了,吃瓜的时候不许乱吐籽,你看长出来的这些玩意儿,满满当当一院子。” 那些东西,圆溜溜的,枯枝挡住一半,怎么看怎么像我梦里的人头。 我捡起一个,不看还好,一看便有些心惊肉跳。 这玩意,看上去像是刚刚长起来的小西瓜。 可它的纹路,格外特别,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五官。 院子里有着满满当当的这些玩意…… 可不就是生了满院子的人头么! 沈青云看了,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俩问韩姨,师父去了哪里,能不能联系上。 韩姨想了想,说实在没办法。 师父下山,就一定是遇到了急事。 就算联系上,没处理好之前,他也一定不会回来。 我原地转了几圈。 不行,我得去找我哥。 “怎么找啊?”沈青云说,“这地方这么大,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 那是我哥,我不能看他出了事不管。 但…… 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找。 我的视线,又落在了指间。 我该找墨离帮忙么? 上次,他好像很生我的气。 他现在要是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办? 不管了。 总要试试看。 我回到自己房间,关闭了门窗。 我告诉沈青云和韩姨,在我出来之前,谁也不能进我房间。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召唤墨离。 之前那几次,不是他自己出动出现,就是遇到了大事,我的情绪波动特别强烈。 我也不知道,到底跟什么有关,只能试着,一遍一遍地唤墨离。 墨离。 求你出来。 我需要你…… 我念了无数次,直到口舌都焦躁,墨离还是没有出现。 我失望了,眼泪差一点掉出来。 墨离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该不会,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墨离了吧? 我擦擦眼泪。 不,我不能哭。 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 我哥还不知道在哪呢,说不定他正等着我去救他。 我不能哭,不能认输。 我咬着嘴唇,在屋里一遍一遍地踱步。 我动用了自己全部的脑细胞,拼命地想,要怎么才能找到我哥。 就在这时,我脑中灵光一闪。 对呀,也许,可以用那个法子呀! 我推开窗,就要喊沈青云。 沈字还没喊出来,我又一下子顿住了。 略微冷静下来的我,告诉自己,这件事,决不能让沈青云掺和进来。 第075章 谁让我见不得你难过呢 我要请笔仙。 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我知道,请笔仙是一件危险的事。 它虽然被称之为“仙”,可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孤魂野鬼那些邪祟,更有可能是横死的亡灵。 请来这些东西,本就有危险。 而若要是送不走,那危险就更大了。 被请来的邪祟缠上,轻则重病,重则…… 我深吸一口气。 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 就算真被缠上了,我也要先救出我哥。 我相信自己,就算真有危险,也能撑到师父回来的那天。 只要师父回来,我就安全了。 但这件事,我只能自己来,不能让别人参与。 有危险,就缠我一个好了。 我按照请笔仙的方式,准备好了纸笔。 随即,我握住笔,开始念请笔仙的口诀。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那段词并不难。 只是,从我口中念出时,总觉得有些别扭。 起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笔只空悬在纸上,一动不动。 但我不气馁,我还是继续念。 渐渐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周身被一股寒气所包围。 那寒气越发重了起来,从脚底传遍全身。 我的手,忽然就有了千钧的重量。 “嘻嘻……” 一声冷笑,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飘了过来。 我的眼前,弥漫起了一层雾气。 原本清晰的一切,像是浸在了水里,变得恍惚而不真切。 一只枯瘦的手,从波纹里探出。 苍白,枯瘦,血管凸起。 它带着叫人畏惧的寒意,即将抓住我的手。 我请成功了。 我的心脏狂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敢想象,被那只手抓到,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此刻,倘若松开笔,那只手就会消失不见。 这是我现在反悔的唯一方式。 而我咬牙,坚持不松手。 我哥对我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亲人。 为了他的安全,我愿意以身涉险。 眼看,那只手就要握住我的手了。 忽然之间。 宁静的水波,起了一道涟漪。 几道利刃,划破了原本的宁静。 刚刚出现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我,就被呼啸的风声,裹挟而去。 阵风拂过。 墨离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勾起我的笔。 “请笔仙,你还真不怕死。” 见到墨离,我险些喊出来。 可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这件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不要?” 我沉默,点头。 如果是我哥,我愿意用自己去换他的安全。 那只笔在墨离手里转成了花。 他慢条斯理。 “按道理说,妖是不好牵扯你们人之间的因缘的。可谁让我见不得你难过呢。” 他随手一丢,一只纸团落在我面前。 我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见他要走,我忙唤住他。 “墨离,你还生我气吗?” 墨离只是冲我笑笑,摸了一下我的头。 “去找你哥哥吧。” 我拿着纸团,冲到院子里,告诉沈青云,我们可以走了。 纸条上写着一长串字,什么前行多少米,西转多少米,再北向多少米。 这一定是我哥所在的地址。 沈青云追问我,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我白他一眼,说是神仙给的。 毕竟墨离长那模样,与神仙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们直奔下山,找了辆车,把地址给司机。 司机带着我们,一路到了这座城市的角落。 “到了,就是这。” 我们道谢,下车。 随即,我皱起了眉。 这地方…… “这鬼地方还能住人吗?”沈青云说。 我们停在了一座小区前。 这小区的破旧程度,已经不能用“老”来形容了。 它楼体上,都已经明显有了裂纹和破损的痕迹。 这应该是这座城市建立起来,最古老的一批小区。 它看上去就不太像是能住人的样子。 但这是墨离给的地址,应该没有错才是。 我们走进去,观察了一会儿。 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一些老年人,楼上空置的房间也很多。 我一路打听,总算打听到了一点。 有个老太太告诉我,说看见两个年轻人,进了12楼,12楼只有五楼在出租,应该就是那里了。 我千恩万谢,直奔12楼。 这小区没有电梯,只能往上爬。 一到四楼,好像都已经没人住了。 五楼也只有一侧看起来干净些,另一侧灰尘厚重到,实在不像是近期有人进去的样子。 我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 出来的果然是周白鸥。 她一副憔悴模样,嘴唇苍白,眼神无力。 见到我的时候,她有些惊讶。 我径直推开她,闯进了房间里,“哥!哥你在哪?!” 老实说,我是带着几分恼火的。 明明跟我说好,安置好周白鸥就回山上,可到现在他还不出来。 周白鸥声音柔柔弱弱的,“你哥不在这里。” “你哥陪我报了警,租了房子就回去了。”她看着我,一脸疑惑,“你哥没有回去吗?” 如果不是有墨离给我的地址,我恐怕真要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我哥肯定就在这儿。”我说。 起初我是同情周白鸥的。 可现在因为她,我哥下落不明,我实在没法给她好脸色看。 “你哥真的不在。”周白鸥叹口气。 “我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了,我现在很崩溃,我想要休息,不然这样吧。” “你不相信,我不拦着你,你自己找一遍,看你哥到底在不在这里。” 我跟沈青云互相一点头,开始找。 这屋子不大,总共就几个房间,能藏人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 但我找遍了大衣柜,床底,我甚至连浴缸都找过了。 都没有人。 可墨离给我的地址,不该是错的呀。 周白鸥脸色还是很白,她态度始终很平静。 “你也看见了,没有。” 我也有点懵了。 从周白鸥那出来,沈青云问我,“你那地址到底靠不靠谱啊。” “应该是靠谱的啊……” 如果不靠谱,又怎么会找到周白鸥呢。 但,要说靠谱…… 为什么又找不到我哥呢? 我有种预感,我哥就在那周白鸥那,只是不知道她用什么方式,把我哥藏了起来。 第076章 安饶你想死啊?! 这里距离山上挺远的。 我跟沈青云商量了一下,先不回山上,就在这等。 我找了小区对面的酒店暂住。 开房间的时候,沈青云有点别扭。 “我还没跟女孩子开过房呢。” 我瞥他一眼,我还没说什么,他先矫情上了。 我把房卡按他手里,强调,“是一人一间。” 沈青云哦一声,老老实实跟着我去了五楼。 这是我特意选的房间。 从这,能看到周白鸥租的房子。 尽管可能用处不大。 沈青云就在我隔壁房,也负责帮我盯着那房间。 我俩说好了,一旦遇到什么情况,就立即互相通气,坚决不可以一个人单独行动。 我这一盯,就盯到了晚上。 周白鸥有几次出现在窗口前,但都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到了晚上十点多,周白鸥住的地方,关上了灯。 今天应该盯不到什么了。 我叹口气,去洗澡。 酒店里浴缸很大,我想泡个澡。 在山上的时候,只有淋浴,不能泡澡。 我放满了一浴缸的水,躺了进去。 温热的水包裹着我,精油的香气,令人舒缓放松下来。 我躺在里面,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小时候。 我是个爱泡澡的人,春夏秋冬都爱泡。 但有一年夏天,我看了个恐怖片,于是就害怕泡澡了。 泡澡得一个人躺在里面,关上浴室的门。 多可怕! 可我不泡澡又难受。 我哥宠我,见我难受,就想了个办法。 每次我泡澡,他都在门外为我守着。 “有哥哥在,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伤害我们家饶饶的。” 他是这样说的。 我俩约好,每隔三分钟,他就敲一次门。 好让我知道,他还在。 这样我就不怕了。 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我神色黯然。 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当当当。” 我浑身一颤。 是我听错了吗? 刚才,好像有人敲响了浴室的门! “谁?!” 谁在外面?! 我钻出浴缸,裹上浴袍,不敢轻举妄动。 外面却没了声响。 我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偏偏我没有带手机进来,联系不上沈青云。 可我明明记得,门我都锁好了,外面的人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我不安的时候,门又被人敲响了。 “当当当。” 还是三声。 不对……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两次敲门声的间隔,似乎是……三分钟! 除了我跟安飞,没有人知道这个三分钟敲门一次的梗。 难道外面的是安飞?! “哥,是你吗?” 我小心翼翼靠近房门,同时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三分钟刚过。 “当当当。” 门果然敲响了。 外面的人一定是安飞! 我顾不上许多了,猛地拉开门。 然而,外面除了一滩水渍,什么都没有。 “哥,你在哪,哥?!” 我打开灯,低头,看到了一串脚印。 脚印是向外走的。 “哥!” 我哥真的来过! 我来不及多想,冲出了房门。 我低头一路看着脚印,冲到了走廊尽头。 尽头处,窗户大开着,冷风一个劲地灌进来。 脚印到这里就没了。 可外面是五层楼的高度啊! 脚印为什么到这里就会不见了? 我到底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我趴着窗子,向外看。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重重推了我一把—— 我失去重心,向外扑倒。 这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 我甚至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 就在我即将摔落下去的那个瞬间,又有人从右面一把拽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死命拉了回去。 我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带着救我的人摔倒在地。 沈青云被我压在下面,扯到了还没好彻底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疯了吧安饶?!就算找不到你哥,你也不用自杀啊!” “我没——” “你还说不是!我过来的时候就见你往外趴,幸好我来得及时!” 看沈青云脸色的惨白程度,他真的被我吓得不轻。 可刚才明明是有人推我! 我俩去看了监控。 对于我险些出事,酒店也吓坏了。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起来,五楼原本密封的窗户是被谁打开的。 所以我俩要求看监控,酒店方立马就同意了。 只是…… 我看得清清楚楚。 监控上,除了我自己,什么人都没有。 然而只要是人都能看出来,我摔出去的姿势,分明就是被人推了一把。 监控上看不到,我们只能离开。 沈青云这次说什么也不回自己房间。 “我就睡你床旁边,你放心我绝对不乱看。”沈青云对天发誓,“我实在是怕你这条小命没了,等我爷爷回来我不好交代。” 我没吭声。 我在想一个问题。 刚才的事,不会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有人想让我死,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且这个人,还清楚地了解,我跟安飞小时候的秘密。 这个人会是谁呢? 除了周白鸥,我想不到任何人。 如果周白鸥不是活人,我还可以借助墨离的力量,或师父的力量。 但她明显是个大活人。 我得动动脑子了。 我开始捋顺这件事,从头到尾,一一捋顺,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被我抽丝剥茧了半天。 我好像,还真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我起身,“我要去找周白鸥。” “疯了吧你?”沈青云看看时间,“凌晨一点了,不去不去。” 这个点出门,最容易遇上邪祟。 特别是刚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我没让你去。”我说,“而且,你不能去。” “凭什么我就不能去?”沈青云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我不去,谁保护你?” “你不去才能更好的保护我。”我说。 我把他抓过来,耳语了几句。 沈青云满脸的狐疑。 “这,能行么?” “我说能就能。” 换好衣服,我出了酒店门。 那座老小区,没有门卫,所以我很轻松就进去了。 见到门外站着的是我,周白鸥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但她还是让我进去了。 “安饶,你哥真的不在我这里,你能不能不要再来了?” 她看上去很疲倦。 我也很认真地看着她,问,“你知道用邪术的人,最后都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第077章 你真的是被强暴的吗 “邪术?”周白鸥茫然,“我不懂。” “好。那就说点你懂的。”我说。 我盯着她的眼睛,“白鸥姐,你真的是被强暴的吗?” 刚才还算平和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周白鸥看我的眼神很冷。 “一开始我真的相信了,可后来,我觉得好奇怪。” “你都已经来到无名山了,那两个小混混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为什么就这么巧,你一下山,就遇到了他们呢?” 周白鸥抱着杯子的手指逐渐用力,骨节泛白。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喝点水慢慢说吧。” 她倒了杯水给我。 我捧着水,却不喝。 “怕我在水里下毒?”她温柔一笑。 眨眼间,她就从身后掏出一只东西,往我脸上一喷。 糟了。 我手里的水杯跌落下去。 我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给我用了迷药。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渐渐醒来。 窗外还是黑的,看来她也没用多猛的迷药。 我的手脚都被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的眼前,坐着我哥。 他的脸上,有几双手,都是半透明的。 一双手,捂住他的眼睛。 一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另一双手,捂住他的嘴巴。 让他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说。 那几双手,看上去就像是周白鸥这个人一样温柔无力。 可我哥却已经被死死控制住了。 我就知道,周白鸥一定是用了邪术。 周白鸥坐在我哥腿上,抱着他,看向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在我师父的院子里动手脚了吧。”我说。 可惜,师父的地盘,不容她嚣张,她种下的邪祟,都没能成活。 而且。 关于那两个强暴她的人,实在是太离奇了。 周白鸥笑笑,“你这个妹妹,可比你哥哥聪明多了。你哥听到我被人强暴了,一点理智都不剩。不过,这是不是也证明,他心里有我?” 我盯着她,“你知道太过偏执也是一种病吗?” 周白鸥与我对视。 老旧的灯管,在我头上发出几声嗡鸣。 “你猜对了,那两个人,是我找来的。” 周白鸥说。 “如果跟两个男人睡一觉,丢了那层处女膜,就能让安飞留下来陪着我,那我有什么不愿意?” “那两个人也真是傻,跟发情的狗没区别,一个电话就找来了。” “还好,你哥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周白鸥笑,笑得很幸福。 她依偎在我哥身上,抱紧他,“我只想跟你哥在一起。你哥也一定是在乎我的,只是他还没发现。对不对,安飞?” 半透明的手,拧住安飞的脖子,让他僵硬地看向周白鸥。 另一双手,控制着他的嘴,一开一合,“白鸥,我爱你。” 这是我听过最僵硬的情话。 周白鸥却沉溺于此,不能自拔。 安飞的唇,点在她的脸上。 她满脸幸福羞涩。 周白鸥看向我,眼神很柔和。 “饶饶,安飞说过,你是他最重要的妹妹。我想得到你的祝福,你祝福我们好不好?” 我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 这可不像是求祝福的样子啊。 “我没想伤害你。”周白鸥急忙解释,“你是我爱的人的妹妹,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你呢,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安飞是在乎我的。” 她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求,“饶饶,祝福我一句吧。” 我叹口气,有点心酸。 周白鸥是魔怔了。 她太想得到我哥,所以才做出了这种错事。 可错就是错。 无论理由是什么,她都不该对我哥用邪术。 我放缓声音,“白鸥姐,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不要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后悔。” “我不后悔。” 她抱紧了安飞,眼神又脆弱又倔强。 “安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控制着安飞,一遍一遍地说爱她。 她的脸色,也一点一点苍白了下去。 一道鼻血,从她鼻子里流了出来。 她也察觉到了,慌忙拿纸去擦。 地板上,角落里,已经堆满了她用来擦过鼻血的纸。 我看得唏嘘。 邪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 有些人尝到甜头,就开始无休止地运用邪术。 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会遭到反噬。 周白鸥明显已经遭到反噬了。 再这样下去,她不止会流鼻血,她会七窍流血,直到自己死亡。 我拦下她,不只是为了救我哥,也是为了救她。 我可怜她。 “我不需要你可怜。”周白鸥抓紧了纸巾,眼泪一个劲地打圈圈,“我就只想跟他在一起,只想得到你的祝福,就这么难吗?”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师父有时候的难处。 太过执着的人,总想为自己寻一个解脱。 可太过执着,又难以解脱。 “白鸥姐……” “不要再说了!” 周白鸥哭着,拼命摇头。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一双透明的手,飘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我的嘴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周白鸥擦擦眼泪,掏出了一把刀子。 我瞪起眼睛。 她想干嘛?! “别怕,饶饶,我不会伤害你。” “你是安飞的妹妹,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周白鸥一边说着,一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她抬手,将血滴到了安飞嘴里。 她看我的眼神,像幼儿园的老师在安抚一个孩子。 “七天,我只要七天的时间,饶饶。” “过了七天,安飞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到时候我放你走,好不好?” 我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看着她。 她在用自己的血,喂养安飞。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是想用邪术,来控制安飞。 但那根本不能叫做属于她,她只是控制了他,将他变作了傀儡! 周白鸥的神情,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她不停地跟我描绘着,将来她和安飞的生活会有多美好。 如果不是我的电话响了,她还会继续说下去。 电话是沈青云打来的。 我动弹不了,只能看她从我身上拿走手机。 “沈青云。”周白鸥看着我,微笑,“是今天跟你一起来的朋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寒意。 第078章 我忘了他是会杀人的妖 她点开接听,放在我嘴边。 我很惊讶她居然这么痛快。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为什么。 我的嘴开始不受控制。 “你不用担心了,我们谈妥了,房卡等我明天回去退。” 房卡,是我跟沈青云的暗号。 一旦说出这个,就表示我是安全的,他不必做什么。 挂了电话。 周白鸥感激地看着我。 “你已经选择帮我了,所以,你是愿意祝福我跟你哥哥的,对不对?” 她真的是疯了。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自愿,还是被她的邪术逼迫。 我想劝她,但嘴根本张不开。 我被绑在椅子上,试图弄出点动静来。 那椅子原本就破旧,摇摇晃晃。 被我使劲一晃,它“咣当”一下,歪倒在地,摔碎了一条腿。 周白鸥连忙过来扶我。 她温柔地查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的脚踝,被椅子划伤了一道。 她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帮我止血。 “饶饶,你不闹了,好不好?”她哄孩子似的问我。 我说不出话,只能盯着她。 周白鸥叹口气。 “你这么不听话,那我只能想办法让你安静一些了。” 她拿起那把刀子,对准了我的喉咙。 “饶饶,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我只是给你放一点血,让你安静一点,行吗?” 当然不行! 她真的是疯了! 她现在都被邪术反噬到,不能控制自己了。 这一刀下去,我会死的! 我拼命向后躲。 但我被五花大绑,根本躲不了。 她的刀子贴了上来。 我的脖颈,已经感受到了刀刃的冰凉。 就在这一刹那。 黑雾,漫天而起。 墨离的利爪,挡在了我身前。 不要—— 在我喊出口之前,他的利刃已经割断了周白鸥的喉咙。 血花四溅。 布满尘土的屋里,顿时被血腥味遮掩了一切。 我瞪大眼睛,浑身冰凉。 墨离抱着我,眼底一片温柔,完全不像是刚杀过一个人。 “阿饶,不用怕了,我来了。” “没人可以伤害你。” 他指尖轻柔,将我一缕碎发拢到耳后。 我只觉得呼吸不过来。 墨离面带疑惑,“你在怕什么,阿饶?”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酒店里。 沈青云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酒店外面,有警察在做笔录,我听到了安飞的声音。 沈青云压低声音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闭上眼睛,那血花四溅的场景就弥漫在我眼前。 我慌忙睁开眼睛,不敢再回想,“我,我不记得了。” 沈青云告诉我。 他给我打过电话之后,总觉得不对劲,还是带警察找上了门。 他们冲进去,就发现了晕倒的安飞,和被绑起来的我。 “没发现别的吗?”我追问,“周白鸥呢?!” “警方问的就是这个。” 安飞说,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个,就什么也没发现了。 他们搜遍了房间,找不到一丝周白鸥存在过的痕迹。 我想,周白鸥一定是被墨离处理干净了。 “你再睡会儿吧。”沈青云说,“我去外面做笔录了。”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身侧,忽然一沉。 我不必睁开眼睛,也知道谁来了。 我双手攥紧被角,指尖是说不出的凉。 墨离的声音,自我耳侧响起。 “你在生我的气么,阿饶?” 我别过脸不看他,他蓬松的大尾巴缠住我腰,不让我走。 “阿饶,你知道我当时没办法。” 是啊。 当时要不是墨离出手,死的就是我了。 可真需要这样吗? 把她弄晕,不也一样吗? 实在不行…… 墨离捧住我的脸,让我看向他。 “不要自欺欺人了阿饶,你知道她本也活不久了,我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我沉默一下,无话可说。 墨离说的是对的。 周白鸥沉浸在邪术里,最终只会因反噬痛苦而死。 墨离的确算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墨离的指尖,轻轻抚摸过我的下巴,语气冰冷。 “谁想害你,我都不会留住他的那条命,即便是要我手上染满鲜血。” 这句话,这语气,才符合墨离的模样和身份。 他对我总是太过温柔,以至于我都忘了,他是会杀人的妖。 我应该怕他才是。 在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惨死,我该害怕才是。 可我竟然还是不怕他。 我还是该死的,想要与他亲昵。 我与墨离之间,就像是被绑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让我无法挣脱。 我也不想挣脱。 可我怕。 妖,是不能害人的。 无论那人做了什么。 妖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会杀人的妖,是为天地所不容的。 我怕有一天,墨离会…… 我双手捧在心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我的想法。 墨离揽住我,让我靠在他胸前。 他只说,“别怕。” 他说,“这六界我已经寻你寻了个遍,好不容易又找到你,就绝对不会再失去你。” 他埋头在我颈间,温热的呼吸,让我心底酥软。 “阿饶,你是我的。” 我靠在他身上,一时什么想法也没了。 墨离总给我这样的感觉。 我才十八岁,按理说,是不定性的年纪。 可我每每见到墨离,我都只想与他厮守,天长地久。 这奇怪又执着的想法,我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我侧身,看向他深不见底,寒潭一般的眼眸。 “墨离,我们过去,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故事?” 从前,我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前世今生的。 我只觉得,那些不过是文人编造出来的说法罢了。 然而我现在却坚信不疑。 我相信,我与墨离一定有前世纠缠。 否则,我怎么会看他一眼,都会觉得心底缠绵呢? “我们过去呵……”墨离微笑,一双桃花眼温柔缱绻,“你当真是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了么,阿饶?” 我扯住他的衣袖,“你能让我回想起来吗?” 我想知道,迫不及待想知道。 至少,也要让我知道,我和墨离的渊源,究竟是什么。 “你算过命么,阿饶。” 墨离突然开口。 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079章 墨离与我的前世 在我生病之后,我爸妈找过不少阴阳先生。 但他们说的都乱七八糟,我也记不住了。 我唯独能记住的,就是小时候路过我家门口,说我有佛缘的那个人。 “他没说错,阿饶,你曾是佛前一株莲。” 墨离抱紧我,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我眼睛上,“现在,回想起来了么?”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墨离手指的温热。 眼前的漆黑一片,如水波荡漾般展开。 我耳边传来了诵经声。 四周,是一座恢宏佛堂,庄严华美。 我身下是水,对着水面看,我居然褪去了人类的形态,而是一株莲花。 好神奇。 莫非,这就是我的前世? 我太过好奇,四处打量。 最终,我的视线,落在了一处角落。 那里端坐着一只狐狸,通体漆黑,眼眸似星辰。 那只狐狸正在看着我,看得专注,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它眼中的我。 我心底微波一颤。 我与那只狐狸,一句对白都没有,却又像是一眼万年。 潋滟的水波,从我眼前收起。 我睁开眼,是现在的墨离。 “刚才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吗?” 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实在是太过神奇。 “那就是我们的初见。”墨离抱住我,声音轻缓,像是怕吓到我一般。 “那天我无意去了佛堂,什么都没看见,就只见到了你。” “后来呢?”我问,身上已经有了沉沉困意。 墨离的声音,在我身边,忽近忽远。 “后来,我就悄悄把你偷了出来,藏在身边,教你幻化人形,要守着你,守你这一世,千千万万世安宁……” 在墨离的声音中,我打了个哈欠,身子沉下去。 最后,我的记忆里,是墨离轻抚着我沉睡的脸。 “睡吧,阿饶,我会为你编织一个最美的梦,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那么重的伤了……” 等我睡熟醒来,天已经黑了。 我懵懵懂懂起床,墨离已经不见了。 我总觉得,在我睡熟之前,他好像跟我说过什么。 可……是什么来着? 我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很兴奋。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我的前世。 原来我最初,竟然是一株莲花。 原来在那么久远之前,我就遇到了墨离。 我正沉浸在自己回想里面,一张大脸就凑到了我眼前。 “干嘛!” 我吓了一跳。 “是我要问你干嘛,醒了也不开灯,一个人躲黑影里面傻笑,怪吓人的你知不知道。”沈青云开了灯。 安飞捧着一份粥进来。 “来,饶饶,一天没吃饭了,喝点粥,待会儿哥送你们回去。” 我确实有点饿了。 把粥接过来,我问,“哥,周白鸥呢?” 我哥表情有点凝重,摇摇头。 “警方说目前还没有线索,等有了,会联系我们的。” 安飞一脸歉疚,“抱歉了饶饶,我不知道她……” 我冲他笑笑,“哥,以后你还是减少点散发魅力吧,我怕又来一个周白鸥。” 安飞笑得挺不好意思。 其实我知道,周白鸥的线索,不会再有了。 喝完粥,退了房,安飞开车送我们回了山上。 他倒是没着急走。 安飞说好久不见我,想多陪陪我。 这次他保证,说绝对不会再不听话了,不让他下山,他就一定不下山。 我们回到山上,山上灯火通明。 师父居然已经回来了。 沈青云扁扁嘴,哭诉爷爷怎么都不去找他。 师父还是慢条斯理的模样。 “卜了一卦,你俩没事,我闲操什么心。” 我赶紧拍马屁,“师父这么厉害,肯定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 师父扫了我一眼,我嘿嘿一笑。 “爷爷,这回你这么着急去,是出什么事了啊?”沈青云问。 师父喝了盏茶,“说来话长,你俩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 我俩…… 指的是我跟沈青云? “不然还有谁?” “师父要带我们出去玩啊?”我两眼一亮。 “正事。”师父正色道,“去了就知道了。” 哟呵。 这可难得。 我跟沈青云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如师父一根小手指能打。 办正事,带我俩去,这也太罕见了吧? 安飞一听,也要去。 “沈大师,你们就当多了个司机,带你们去哪都方便,成不成?” 师父这次倒是没那么严格,只说是他许久不见我,也是想我了,就答应带上了他。 我们是连夜出发的。 去的路上,师父才跟我们说,这次要去的,是他师弟开的一家医院。 这家医院历史很久远,都能追溯到战争之前了。 等到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师父看上去精神非常好。 而我们三个困成狗。 师父的师弟,曹院长,早早就在那等我们了。 曹院长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头发已经白了不少。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见师父带着我们来,他才一下子有了精神。 “师兄,你终于来了。” 曹院长的眼神,越过师父,落在我身上,“这就是……” 师父点头,“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小徒弟,安饶。” “小安,你好,你好。” 曹院长特意过来跟我握手,搞得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今天太晚了,你们先跟我回去休息,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房间了。” 曹院长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去。 但到了住的地方,我感觉…… 有点不对啊。 别人邀请人家来做客,怎么也不可能让人睡病房的吧?! “有地方睡就行。”师父说。 师父都开了口,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曹院长让师父他们三个睡一个房间,我单独睡一个房间。 我实在太困了,也顾不上挑了,爬到床上,被子一蒙,就开始呼呼大睡。 睡了不知多久。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我有点烦躁,转个身。 谁起这么大早,怪烦人的。 我勉强撑开一丝眼皮。 现在天还没亮,周围一片漆黑。 我决定不管那脚步声,继续睡觉。 可……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我怎么感觉,那脚步声,一直在我病房门口徘徊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 都说医院是邪乎事的高发地段,我不会是刚来就遇上了什么吧? 第080章 师父,您多少有点过分了 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我的门口。 没有人敲门。 门,缓缓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我躲在被子里,大汗淋漓。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还没天亮,就跑到别人病房的,多少有些不正常。 就在我猜测,进来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时,我的床下,突然铃声大作。 怎么回事?! 我床底下,怎么有这么多的铃铛?! 铃铛声响起的一瞬间,那脚步声消失不见了。 我忽地坐起来,从门外跑进来了几个人。 师父和曹院长,是最先来的。 我哥和沈青云跟在他们身后,一脸的茫然。 铃铛声,已经不响了。 我看着他们围着我,心里超级没底,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曹院长伸手,从我床下拽出一个铃铛。 就这一个铃铛? 可我刚才听见的,少说也得有几百个铃铛,才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吧? 曹院长跟我师父对视一眼。 “师兄,你说的果然是对的。” 师父缓缓点头,“我就说她这体质不一般。” 我茫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曹院长冲我一招手,“走,先去吃早饭,我们边吃边说。” 吃早饭的地方,倒是清静,除了我们没别人。 曹院长铺垫了几句,开始说了。 “实不相瞒,最近,我们医院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也不能说是一件。” 我边吃边听曹院长讲,听他说到一半,我这饭就有点吃不下去了。 从上个月开始,医院里开始频频丢失人体器官标本。 刚开始,还没有人注意到,后来丢失的多了,这件事就闹大了。 丢失的器官,什么都有,心肝脾肺,大肠小肠……凡是能做成标本的内脏器官,都被偷了不少。 起初,医院觉得,这是一起恶性案件,就查监控。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监控里什么也查不到。 没有人出入过标本室,那些器官标本就不见了。 院方觉得,这件事太蹊跷,就隐瞒不说。 但,这件事却闹大了。 不止一个病人说,他们晚上见到鬼了。 尽管他们说自己见到的东西五花八门,可终归是见到了。 曹院长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但是,他虽然是我师父的师弟,却没跟着学几天,对于这些阴阳之事,一窍不通。 于是他就想到了找我师父求救。 然后,我师父就把我贡献出来了。 “我这小徒弟,天生就是招邪乎事的体质,有她在这,保准撞鬼。”师父说,“你看,今早就证明了吧。” 我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敢情,师父是让我当诱饵来了! 我欲哭无泪,“师父,您这……多少有点过分了吧?” “修行人,就是要有奉献自我的精神。”师父慢悠悠喝一口粥,说。 我只能把眼泪忍回去。 不过,还好。 有师父在这,肯定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不用害怕。 这可是我师父啊! 我对师父的本事,可是百分之百信任的! 然而。 吃过早饭,师父起身,跟曹院长告别。 我也很自然地跟着师父走,结果师父回头看我一眼,“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我不能回去?”我满脑子问号。 师父指了指我跟沈青云,“你俩必须留下,到这件事结束。” “至于你。”他又一指我哥,“你留下还是走,问题不大。”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师父这是又想磨炼我啊。 不行! 这回的事太可怕了! 我不能自已留下! 我看向沈青云,示意他去抱大腿。 师父不在乎我,总不能不在乎唯一的孙子吧? 沈青云现在也是知道邪祟厉害的人了,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求爷爷放过他。 师父看着沈青云,“你不是想跟我学本事吗?” “想啊!”沈青云苦着脸,“可你这不是还没教吗!” 啥都不会,还磨炼个锤子啊! “这次就是对你的考验。”师父点了点沈青云的肩膀,“这次你要是能保护好饶饶,平安等我回来,以后你想学什么,我都依你。” 沈青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结果就是,他这么轻易就被收买了。 “沈青云,你没义气!”等师父走了,我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想留自己留啊,拽我一起留在这算什么啊! 我又不是专门给他挡刀的! “姑奶奶您放心,我绝对用不着你挡刀。” 沈青云摩拳擦掌。 “爷爷会那么对我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我肯定能保护好你,你就放宽心等着吧!” “行。”我深吸一口气,“那你说吧,现在咋办。” 沈青云琢磨琢磨,“走,先去标本室看看。” 曹院长允许我们去医院的任何一处地方,所以我们很轻松就进到了标本室。 这里的标本,年岁最长的,都有一百多年了。 也不知道偷回去要做什么,红烧大肠吗? 安飞倒是没多说什么,推门进了标本室。 我也跟在后面进去了。 一进到里面,我就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没有空调,却比外面任何一处地方都要阴冷。 昏黄的灯光下,铁架子上,摆放着一排一排的人体器官。 我看都不敢看。 尽管它们已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很久了。 但……就是因为脱离了人体,所以才更加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标本室很大,一时半会转不完。 沈青云示意,我们分开行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嘴上同意了,实际上紧紧跟在我哥身后。 沈青云这货信不过,但我哥信得过啊! 跟在我哥身后,一定没事。 我跟着他,专注地往前走,目不斜视。 我哥走过前面一排铁架子,往左一拐,我也下意识跟着一拐。 然而,不对劲。 我哥呢?! 我惶惑地抬起头。 他刚才明明就在我前面半米远的地方,明明就拐过了这个弯,怎么就不见了? “哥?” 我颤颤巍巍,喊出一声。 标本室太空旷,我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哥,你去哪了,哥?”我后背都冒冷汗了,“哥,你别吓我啊,哥,哥?!” 我喊了好几声。 始终,都是无人回应。 第081章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害怕了。 头顶上的灯管,滋啦啦一声之后,灭了一根。 原本就昏暗的房间,变得更加压抑了。 我不敢靠近两旁的架子,紧缩着身子,一步步向前走得艰难。 我就想知道,我哥去哪里了。 我往前走。 越走越不对劲。 我知道这间标本室很大,可也没有走不到尽头这么大啊! 我越往前走,眼前就越看不到尽头。 两旁的铁架子,嗡嗡地震颤了起来。 我后背起了一阵寒意。 “刷拉,刷拉……” 瓶底摩擦的声音响起。 是标本瓶底,摩擦着铁架子的声音。 两排标本架子上,分别一左一右放置着两排眼睛。 猝不及防间,那些眼睛全都刷地一下子转向了我。 一个个空洞的,只剩一只眼球的眼睛,盯得我毛骨悚然。 我浑身发抖,一步步后退。 这地方却没打算饶过我。 标本瓶都疯狂震颤了起来。 一颗长了肿瘤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随着它的一收一缩,我的呼吸也逐渐凝滞。 “啪啦!”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我尖叫一声,抱紧了自己的头。 一双手搭在我肩上,“饶饶,怎么了?” 是我哥。 他担心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哥!” 我一把抓住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沈青云站在不远处,有点尴尬。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呀。” 他的脚旁,碎了一个标本瓶。 一只苍白的耳朵,躺在碎片里。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安飞察觉到不对,忙问我。 我紧抓着他,不松开,“刚才,你们都不见了……我,这地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 “别怕,别怕。”沈青云安抚我。 “你体质是特殊了点,容易撞见这些,你还看见什么了?” 我知道他在问我什么。 他想问我,有没有见到什么邪祟。 我摇头。 我记得很清楚。 刚才,我四周除了这些标本瓶,什么都没有。 “先出去吧。”安飞按住我肩膀,示意我别怕。 从标本室走出去,阳光洒下来,暖洋洋的,我立即好受了许多。 不过。 刚才,我看到的,的确只有标本室。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还是我疏忽了什么…… 安飞递过来一瓶水,我喝了两口,肚子有些痛。 原以为待一会儿,就会好一点。 但没想到,是越来越痛。 我突然想起来,我应该是到生理期了。 我赶紧起来,跟他俩说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好在,卫生巾就放在包里,不用着急去买。 我急匆匆进了洗手间。 换上卫生巾,贴了个暖宝贴,我才好受了很多。 以前我的体质还算可以。 但,自从我吐血不止后,每次生理期都会剧痛。 手脚也会冰凉,死人似的。 我打个寒颤。 想什么呢,这么不吉利。 我坐在马桶上,捂着肚子。 现在我肚子太疼,我想坐一会儿再出去。 过了两分钟,疼还没有缓解。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买布洛芬。 我刚要推开门,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医院,是人最多的地方。 洗手间往往不够用。 换做平时,外面排队的人,早就成排了。 今天除了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还是快点出去找他俩吧。 我推门。 门纹丝不动。 我又试了试,它还是纹丝不动。 奇怪了,我明明已经把安全锁打开了,怎么会打不开门呢? 就在这时,低着头的我,忽然一阵晕眩。 晕眩中,我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跑进了洗手间。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 她喘得很剧烈,完全透不过气来。 她一开口,带着哭音。 “救救我,救救我……” “求求你们救救我!”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稚嫩。 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头还在晕着,打不开门,也发不出声音。 然后我就听到了,那女孩子在一扇门一扇门地拍。 “有人吗?!” “救救我!” “有人在吗?!” 她哭喊,声音凄厉到了极点。 晕乎乎的我,还剩一丝思维。 她很快,就拍到了我的门。 “有没有人!求求你!救救我!” 我忍着晕眩,勉强发出声音,“你怎么了?” 外面的敲门声,停顿了一下。 随即,门板都被她拍得震颤起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你等等!”我拼命拧门的安全锁。 可它始终就是打不开。 我满头大汗,头又晕得要命。 门,大概是打不开了。 她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急事。 我趴下,拿出手机,想从下面递给她。 “你用我的手机报警吧,你——” 话说到一半,我的声音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处。 拍门声还在继续,女孩正在哭。 然而。 我从下面的门缝看出去。 什么都没有。 洗手间里空荡荡,只有我的门,在被剧烈地拍打。 门外的,不是人。 冷汗刷地一下子,就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又撞上脏东西了。 我捂住嘴,一声都不敢发出来。 我默默后退,退到水箱旁,恨不得凿一个洞跑出去。 拍门声还在继续。 它已逐渐凄厉了起来。 “你在里面是不是?!” “为什么不出来?!” “为什么不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救救我!” 她的声音,只钻我的耳朵。 我的心脏都快要爆了。 门,在我眼前撞开。 我肚子剧痛,头也晕得厉害。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我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一个面善的小护士,正在观察着我的情况。 见我醒了,她冲我友好地笑笑。 “没事了,以后来月经注意一点,你身体比较弱。” 我再三道谢。 她一指旁边的护工阿姨,“谢谢李阿姨吧,是她发现你的。”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收拾垃圾的护工阿姨。 见我没事,小护士就走了。 我跟李阿姨道谢。 李阿姨看我一眼,“医院洗手间那么多,不用非得去那栋楼的。” 我听出了什么。 我当时着急,去的是标本室在的老楼。 那栋楼的洗手间,为什么不能去? “李阿姨,你……都知道什么?” 第082章 医院什么地方没死过人 李阿姨低头收拾垃圾,头也不抬。 她只说了一句,“那地方死过人。” 我刚想继续问下去,护士长就来了。 护士长沉着脸,“李阿姨,你又跟人胡说八道什么呢?这里是医院,医院什么地方没死过人?你就别到处宣扬你那封建迷信吓唬人了!” 李阿姨提着一兜垃圾,嘴里嘀咕,“不让说,都不让说……” 我刚想起来追上去,肚子又一阵剧痛。 床头摆着止疼药,我连忙吃了。 我总觉得,李阿姨知道些什么。 等我肚子不疼了,我就去找李阿姨。 李阿姨是这个医院的护工,但她却不忙。 据说,是因为她总神神叨叨的,所以没人愿意用她。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老楼的门口。 她手里抱着三个苹果,进去了。 我赶紧跟上。 李阿姨一进到楼里,就径直去了我去过的洗手间。 她没注意到我跟在后面,所以做的事,也就没避讳谁。 她把三个苹果,放在洗手间的洗手台下,又点了三根烟,放在那。 她在祭奠谁。 “李阿姨。” 我喊了一声。 她后背一缩,回过头来,看到是我,冲我笑笑。 “这是个可怜孩子,我偶尔来给她送点吃的,你别告诉护士长。” 我关上洗手间的门。 “李阿姨,这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问她,跟她保证,不告诉护士长。 “血,好多血,全是血。” 李阿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她指着地上,从门口,指到尽头。 “这些地方全是血。” “可怜呐,没有一个人救她,她就这么死在了这。” 我听得身上有些毛毛的。 我追问,“这里是医院,为什么没人救她?” 李阿姨摇摇头。 她紧皱着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经常来我梦里,所以我才知道这些。” 她又冲我比画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听到,可不要到处去说,他们不让的。” 我点点头,说不会出卖她。 转头我就拉沈青云和安飞来了。 “这地方,看不出什么啊。”安飞四处环顾。 沈青云别别扭扭,“我说安饶,你让我俩进女厕所,不太好吧。” “总比咱全都丧命在这的好。”我说。 他不吭声了。 听完我说的,沈青云琢磨琢磨。 “你是说,偷器官标本这件事,跟死在这的那个女孩子有关?” “大差不差。”我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关联,但这二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新的问题来了。 就算我们知道跟她有关系,又该怎么找她呢? 找到了,又该怎么问呢? 我略一思索。 好像还真被我想出了点什么。 我冲沈青云招招手,跟他说了两句。 他忙不迭就开始摆手。 “不行不行!咱们是正道,哪有用笔仙找人的?!爷爷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啧一声。 “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到现在为止,师父除了教过我捉阴虫,其他就没教过了。 我不用这三教九流的法子,用啥? 用别的我也不会啊! 他所谓的磨炼,完全是把我扔出来,自生自灭来了。 那我不得想办法,顽强地活下去啊? 我这一通歪理,还真说通了沈青云。 毕竟他头脑简单,也想不了太复杂的事。 “那我……” 安飞凑过来。 “你不行。”我斩钉截铁。 沈青云皱眉,“为什么危险的事我上可以,你哥就不行?” 我白了他一眼。 当然不行。 这么危险的事,能让我哥上吗?! 把我俩扔这儿,是我师父,他爷爷的主意。 我俩不上,让个无关人员上,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沈青云说不过我,“好好好,道理都是你的,我不跟你讲,笔仙就笔仙。” 我搓手,默念口诀。 一只不那么亮的捉阴虫,出现在我掌心。 捉阴虫在洗手间里盘旋了几圈,最终,停在一处角落不动了。 这就是最可能找到她的地方。 我把东西搬过来,跟沈青云面对面,握紧手里的笔。 “笔仙,笔仙……”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请起来,轻车熟路。 安飞在门外,帮我俩盯着人。 我专心地念着口诀。 沈青云嘀咕一句,“怎么有点冷。” 我身上也凉嗖嗖的。 过了几秒,我清楚感受到,一股力道,压在我手上。 我跟沈青云对视一眼。 来了! 这是沈青云第一次请笔仙。 但情不好,有什么下场,他还是知道的。 他有点怕了。 我瞪他一眼,“不想死就别松手!” 那股无形的力道,开始推着笔转了起来。 “你是我想找的人吗?”我问。 笔挪动到“是”上,重重地圈了一个圈。 “你想找人救你,是吗?” 又是重重的一个圈。 “你是被人害死在医院的,是吗?” 笔抖动了几下。 随即,它点在“是”上,疯狂转圈! 它的力度十分大,划破了纸,还在疯狂地转。 笔尖划在地上,发出一声一声令人牙龈发酸的鬼动静。 沈青云咬着牙,手都哆嗦地不成样子了。 他冲我喊:“安饶!你不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吗?!你——” 没错,我就是要这么问。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我,你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沈青云脸色彻底变了。 请笔仙大忌,不能问请来的笔仙的死法。 一旦问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本平静的房间内,狂风四起。 被笔划破的纸张,四处乱飞,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俩弹开。 笔落到地上,裂成了两半。 沈青云怕得直哆嗦,但他嘴比什么都硬。 他硬是将我护在身后,大声嚷,“哥们你别怕!我保护你!” 狂风,突然停了。 沈青云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嘀咕着,“难道我还真有用?” “你想多了。” 我示意他低头看。 原本光滑洁白的地板上,出现了一行血脚印。 紧接着,又出现一行…… 一行一行的血脚印,遍布了整个房间。 血腥气冲天。 我和沈青云藏身的角落,也被血脚印踩了个遍。 慢慢地,地板变成了一片红色,一丝空隙也不留。 “咕嘟”。 “咕嘟”。 冒泡泡的声音,在我俩耳旁逐渐清晰。 第083章 停尸房出了大事 血,漫了上来。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血,将我的脚底浸透。 房间里,充斥满了血腥的味道。 几乎要让人吐出来。 血水一层一层上涨,直没过我小腿的位置。 一点圆形的凸起,在血水中央,慢慢挺了上来。 我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憔悴苍白的,女孩子的脸。 她原本就稀疏的长发,泡过了鲜血,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看上去更加稀疏。 女孩子眼底浸透了鲜血。 她就那样,大半个身子站立在血水中。 我与她面对面站着,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寒意。 沈青云都快炸毛了。 “让你别乱问别乱问,现在问出事了吧!” 老实说,我也很害怕。 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要得到事情的真相,就必须去接触它。 因为太过害怕,我跟沈青云抱成一团,活像两只抱团取暖的猴。 我的声音都有点哆嗦了。 还有这满屋的血腥味,实在是让我很想吐。 “你为什么要偷走那些内脏?”我强忍着恶心,问。 女孩子呆愣愣地看着我。 她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内脏,为什么要偷走那些内脏?” 我重复问着这一个问题。 徘徊在这世上的怨灵有很多。 但是他们与人沟通的能力,却各不相同。 距离去世的时间越近,与活人沟通的能力就越强。 有些在尘世间徘徊了几十上百年的怨魂,就会逐渐失去与人沟通的能力。 她应该就是这样。 这个女孩子,徘徊在医院里,应该不止有几十年了。 我问了无数次。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 她摸着肚子,阴冷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 “饿……” “我好饿……” “肚子……好空……” “我好饿……” 饿? 她是因为饿了,所以才会偷走那些内脏的吗? 一想到那些内脏被她偷走,是去干什么了,我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沈青云也忍不住了,低头俯身就干呕了起来。 他冲到窗户边,“啪”地用力拉开窗子。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血海,还有那个女孩子,都不见了。 地上只留着一双,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血脚印。 “呕——”沈青云干呕,“这也太,太恶心了……呕——” 我本来还能忍住的。 结果看他这样,我也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我俩背对背,各吐各的。 安飞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干呕不止的我俩。 那一瞬间他神色略有些复杂,仿佛是看到了我跟沈青云一块怀孕了害喜一样。 幸好之前也没吃什么东西,要不然我俩吐成这样,会被清洁工骂死。 沈青云冲我竖大拇指。 “哥们,还得是你,一出手就解决了问题。” 我一愣,“解决什么问题了?” “器官丢失的问题啊!”他说。 “咱们现在不是已经问明白了吗,就是那个小女鬼做的,她饿,就把东西偷去……”他干呕一声,“吃了。” 安飞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崇拜了,“行啊饶饶,真没白拜师,这么快就解决了。” “不是……” 我赶紧打断他俩。 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刚才我也看到了,沈青云的逻辑也的确没错。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是,我第一次进标本室的时候,中间发生的那一段,又时时出现在我眼前。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总之,不像是沈青云说的这么简单。 “是你想复杂了。”沈青云说,“像这些游魂野鬼,思想都很简单的,她应该就是为了饱腹,只要解决了这个,就没有问题了。” 我找不出理由反驳他。 只是…… 真的是这样吗? 入夜。 沈青云在洗手间里,摆好了供桌。 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摆供这些事,十分熟悉,用不着我插手。 他在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大鸡腿之类,孩子爱吃的东西。 沈青云还像模像样地点燃了三炷香。 他跟我说,这次保证没有问题。 她饿,是因为没有人供奉她。 现在我们拿这么多吃的,来专门供奉她,让她吃饱喝足了,她自然就会去该去的地方了。 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去标本室偷吃内脏了。 曹院长在旁边一个劲地夸我俩,说我俩能干,是这方面的人才。 但我越想越不对。 沈青云说,她是因为没有人供奉她,所以才觉得饿。 我眉梢一挑。 这不对啊! 她不是没有人供奉啊! 那个好心的护工李阿姨,明明就经常带瓜果点心来供奉她的! 沈青云的理论有问题! 我刚想打断沈青云,只听“咔”的一声,一条桌腿裂开了。 沈青云还在上香,口中念念有词。 眼看,他就要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就在这一瞬间。 “咔!” 四条桌腿,齐刷刷断了。 桌子整个坍塌了下来,瓜果点心滚得满地都是。 香炉径直摔到了地上,裂成了几块。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供奉这事,也要看被供奉的人,收不收这供奉。 很明显,她不收! 曹院长一惊,问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跟沈青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预感没有错。 沈青云的推断是错误的。 只单单供奉吃的东西,是无法平息她的怨气的。 就在我俩拼命回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一个护士急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院长,不好了,出事了!” 曹院长刚要训斥她不够稳重,就听她急急说:“太平间,太平间出事了!” 太平间,就是停尸房。 这种地方,要么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曹院长也变了脸色,急匆匆跟着过去。 我跟沈青云跟在后面,也向太平间跑去。 我们到的时候,太平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好在平时这地方没人来,所以暂时还没人知道这里出了事。 一看到敞开的大门,曹院长就有些恼火。 “老陈!老陈呢!谁教的你们,就这么开着太平间的大门!” 他话音刚落,就从里面爬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用走的,而是用爬的。 看他的脸色,比尸体好不了多少。 第084章 死人的手把我带到了哪里 爬出来的是老陈。 他是负责看守太平间的人。 能做这工作的,别的不说,胆子一定比常人大。 能把他吓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什么。 “院、院长,这活儿,我,我干不了了,我要走,让我回家,我不干了,不干了!” 老陈面如死灰,身体抖得筛糠一样。 “到底怎么了?” 曹院长也看出了不对劲。 他冲我们示意,让我们先进太平间再说,不要在这吵吵嚷嚷,引人注意。 但老陈死活不进去。 曹院长好说歹说,又见人多,他才愿意跟我们一起进来。 一进太平间,四周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曹院长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陈指着新来的一具尸体。 那尸体还没来得及放冷冻柜,正躺在正中央的铁床上,盖着一层白布。 不过,那白布是歪斜的。 只这样看,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老陈牙齿咯咯作响。 如果不是有我们在,他估计死也不肯踏入这里一步。 “这具尸体,是今天刚送来的。” “我按照正常顺序,检查完了以后,就准备放冷冻柜了。” “可是,可是……” 老陈哆嗦着,好不容易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我一转头,就发现,尸体,尸体的肚子在蠕动!” “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愣了好一会儿,才敢过去。” “结果,我一掀开白布,就发现——” 老陈用力吞一口唾沫。 “他的内脏,全都不见了!” 又是内脏?! 我心底隐隐一惊。 曹院长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医院的太平间,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更不可能有大白天堂而皇之就过来偷死人内脏的。 “不信你自己看!” 老陈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曹院长走过去,掀开白布。 我清晰地看到,曹院长的整张脸都抖动了一下。 曹院长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 我大着胆子,凑上前,看清了尸体的模样。 这是一具男尸,微胖。 按理说,这个体型,他的肚子应该是凸出来的。 然而,他的肚子非但没有凸出,反而还凹陷了进去。 肋骨以上的丰满,与肋骨以下,肚子的凹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曹院长还是不相信老陈的话。 尸体上一道伤痕都没有。 连一丝伤痕都没有,内脏又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起初,我也这么想。 但老陈一口咬定,他见过的尸体多了去了,这具尸体,只可能是没了内脏,才会是这副模样。 “这一定是闹鬼了!”老陈哆哆嗦嗦地说。 曹院长脸色阴沉下来。 曹院长不是无神论者。 但医院这种地方,是不可以宣扬鬼神之说的。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 做ct透视,看他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结果一出来,曹院长被打了脸。 男尸的胸腔里,腹部,里面全都是空空的。 心肝脾肺,一样不留。 他的内脏,就在老陈眼皮子底下,全部消失了。 曹院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对医院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可想而知。 我跟沈青云对视一眼。 我俩想到了一处。 男尸内脏消失不见这件事,一定跟那个喊饿的女孩子有关。 只是,我们想不明白一件事。 她饿,那又为什么不要我们的供奉呢? 出现在我眼前,不一样的标本室。 喊饿的女孩。 内脏不见了的尸体。 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 我拧紧眉头,深思。 有件事,我始终无法忽略。 那天,出现在我眼前的,没了我哥和沈青云的标本室。 我总觉得,它有什么异样。 只是我还没发现。 也许…… 对了! 我猛地瞪大眼睛。 那天的标本室,的确不一样! 我喊沈青云和安飞赶紧跟我走。 我要去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是第一个冲进标本室的。 我头也不回,冲到了标本室的尽头处。 这里的标本,都是按照时间存放的。 最尽头,最角落的,也是时间最久的。 我蹲下身,盯着那些标本瓶上的标签。 我将它们,和那天的标本室对比—— 果然不一样! 这些标本,都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尽管被保管得非常好,却还是免不了标签的老化,泛黄斑驳。 可那天,我走进的那处幻境里,所有的标签都是崭新的。 所有的标本,都是崭新崭新的。 我随之又茫然起来。 我意识到了不同之处,但这又意味着什么? 我紧盯着眼前的标本。 恍惚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丝波动。 标本瓶里,被什么搅动了起来。 不对,我没有看错! 我用力眨了下眼睛。 标本瓶后面,出现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而单薄。 它正穿透玻璃瓶,抓向瓶子里的内脏。 这只手,应该就是这件事的关键了! 我顾不上别的,一冲动,用力一把攥紧了那只手。 我居然抓住了它。 透骨的寒意,铺满了我全身。 那只手的冰凉,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温度。 我大叫,让沈青云他们快来。 然而却没有人回应我。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转头看去,标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沈青云和安飞都没有进来。 他们不会扔下我一个人不管才是。 难道他们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挡在了标本室之外?! 我顿时慌了。 我想松开那只手。 但那只手却不罢休了起来。 它死抓着我不放,并不长的指甲,似乎要刺进我肉里才罢休。 我拼命向后退,它用力往前扯。 它的力量之大,出乎我意料。 我踉跄了一下,整个身体都被拽了过去。 那感觉,像是一层不会打湿身体的水,过滤了一遍我的全身。 我摔倒了。 几瓶标本,在我倒下的时候,摔下来,碎在了我的脚旁。 在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息里,我睁开眼睛。 我的手上,已经没了那只手的力度。 它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慌忙站起来,随即,茫然地看着四周,这里……好像不对劲! 第085章 青螭和墨离怎么都不认识我了 我低头看标本瓶。 标签崭新。 这里……是我曾经走入的幻境。 我又进来了! 这次,我不敢轻举妄动。 我待在原地,喊沈青云和安飞。 直到我腿都站麻了,都没有人回应我。 标本室里的灯光,格外昏黄。 一旁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 那是之前没有的东西。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随即,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日期。 “一九四四年……” 我一愣。 一九四四年?! 这是一本一九四四年的日历?! 它是一本八十年前的日历! 我将它拿在手里,反复翻看。 它很新,还散发着油墨的气息。 一本八十年前的日历,实在不该这么崭新才是。 又或者是…… 我浑身一颤。 难道说,我所在这这一处幻境,是八十年前的标本室?! 我来到了八十年前?!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之前在闲聊的时候,我们曾经跟师父聊到过这个话题。 无论是多厉害,多超凡脱俗的阴阳先生或其他修道人,都无法拥有掌控时间的力量。 更不用提穿越时空。 我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来到了八十年前?! 不可能。 一定不可能。 这一处地方,一定是幻境。 我让自己安下心来。 既然是幻境,那么周遭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简而言之,不能伤我半分。 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探查一下这处幻境,也许,这就是破开谜题最关键的钥匙。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一片漆黑。 只有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 我模糊地看了个大概。 这栋小楼里,除了我刚才在的标本室,都没有开灯。 我试着推了几扇门,全都上了锁。 但一楼的楼门是开着的,我可以出去。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这附近,就只有我出来的这一栋建筑。 这一栋小楼,就是八十年前的医院全部了。 小楼所处在山坡上。 四周,都有些陡峭。 我看向四处。 在我所在的年代,这四周已经全部都是各种房屋了,就算再晚看过去,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而现在,四处全是一片漆黑,听不到任何交通工具的声音,只有不断的虫鸣。 我从未感受过这种寂静。 一时间,我有些出神。 这地方,实在太过于安静了。 我想走远些看看。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条巨大的蛇尾,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心头狂跳,却又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这条蛇尾太眼熟,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很显然他也认出了我,尾巴用力将我卷了起来。 青螭嘴角带着一丝狞笑。 “夏饶,你以为躲起来就能逃得过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还是熟悉的压迫感。 还是一门心思要弄死我的青螭。 只不过,在这熟悉中,又似乎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看他是动真格的,我连忙求饶。 “你不是说你不杀我了么?!” 他上次明明说什么,看我什么什么,比杀了我更有意思。 怎么还没过十天半个月,就不算数了? 青螭冷冷看着我,冷笑一声。 “那只狐狸已经快成死狐狸了,你就别指望他能救下你了。“ 怎么又扯到墨离身上了? 还有,快死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此刻的青螭,一副完全不认识我的模样? 我刚要开口,突然,有人扑到了我身上。 那人有着巨大的力量,将我带出了蛇尾的卷绕。 他抱着我,摔在地上,摔了出去。 这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坡。 但因为有他一直抱着我,护着我,所以一路滚到山脚,我也没受什么伤。 最后,我俩滚到了一处山洞里。 那人这才松开抱紧我的手。 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墨离! 只不过,眼前的墨离,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的样子狼狈得很,周身都是伤痕,血液浸透了衣衫,嘴角也挂着一丝狰狞血迹。 他一定很痛。 可他还在对我微笑。 “没事了,阿饶,没事了。” “我会保护你,那条蛇伤不了你。” 我惊讶于墨离此刻的狼狈。 我刚要开口,脸颊上就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我用手去摸,抹下来一滴鲜血。 刚才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我受了伤。 等等! 我心脏用力跳动了两下。 受伤? 如果这是在幻境里,我不该受伤才是! 难道说…… 我并没有进入所谓的幻境,而是真的来到了八十年前?! 我所看到的青螭与墨离,也是真切存在于八十年前的他们?! 看我不说话,呆愣愣的模样,墨离微微低头,用力看我。 “吓到了?” 我也回望着他,不知道该对这八十年前的墨离说什么。 他却误会了。 “是我这模样吓到你了?”他苦笑,“没办法,我的真身被困在尘缘寺,用神识化成的形体,只有这几分力量,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下一秒,他眯起了一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眼。 方才还很温柔的眼底,此刻只剩下了一团冰冷。 “你不是她。” 他的声音一下子冷沉下去。 “我……” 我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越发增加了墨离对我的怀疑。 猝不及防间,他便一把卡住了我的喉咙,将我高高提起,眼底尽是一片杀意。 “你不是夏饶,说,你是谁?!” “为什么你的身上,有着跟阿饶同样的气息?!” 我挣扎不得,痛苦地看向他。 夏饶。 他和青螭,都提到过这个人名。 他也唤她阿饶。 莫非,那个夏饶,就是我的前世? 我曾经以夏饶的身份,存在于八十年前么? 我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忍不住想,如果墨离真的把我弄死了,在知道真相以后,他会不会后悔? 我吐干净了肺里的最后一丝氧气。 看来,我只剩下等死的份了。 我欲哭无泪。 我真的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死在,一直说要护着我的墨离手里。 昏昏沉沉间,我又在想。 如果我死在了这里,那沈青云他们,是不是就永远找不到我的尸体了? 第086章 被鬼压床了 我垂下手,已经没了力气。 眼看意识就要消散,濒死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安饶!” “饶饶!” 这声音,忽近忽远。 我竭尽全力,抬起指尖,想要触摸到声音的来处。 突然之间,那种水波冲过我全身的感觉又出现了。 紧掐着我喉咙的力气没了。 我整个人都瘫软,摔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面,提醒着我,我还有知觉,没死。 立即有人把我从地面上扶了起来。 是沈青云和我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怎么又回来了? 沈青云和我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刚才去哪了?!” 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我……” 我沉默一下,“我刚才去到了八十年前。” “啥?” 他俩紧皱着眉,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他俩说明白。 “这不可能啊。”沈青云惊讶。 那天我跟师父谈论穿越时空的时候,沈青云也在。 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俩刚才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俩冲进来的时候,找遍了标本室都找不到我。 突然之间,我才凭空出现。 只有穿越时空这一个说法,可以解释。 “医院里最近的怪事,肯定跟八十年前医院里发生过的事情有关。”我说。 他俩也这么认为。 可八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去找曹院长。”沈青云扶我站起来。 这家医院,历史悠长。 其中有一座不对外开放的图书馆。 据说,从医院成立到现在,这些年所有的报刊书籍,都存在里面。 我们找来了钥匙,进到了图书馆。 这座医院,自成立开始,就有着自己的内部刊物。 能找到它,也许就能解开谜团。 半小时后。 沈青云从一堆布满灰尘的角落钻出来,手里抱着一只纸箱。 “找到了,一九四四年的内刊,都在这里!” 纸箱里,放着十二本刊物。 一个月一期。 还好,不多。 我们三个人,每人分到四本,开始翻阅起来。 那个年代的内刊留到现在,都已经泛黄发脆了,翻起来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们一共看了两个半小时,才全部看完。 这其中,跟那么大的女孩子有关的消息,还真被我们翻出了几则。 最早的一期,是二月份。 当年,科技医学都最为发达的m国,来了一批专家,在医院进行义诊。 他们不光进行了义诊,还收养了一批十几岁大的孤儿。 之后的几期内刊,也用寥寥数笔写过,这些专家与被收养的孤儿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内容。 大概半年多的时间,医院里一片祥和。 转眼到了十月份。 内容突变。 一九四四年的十月份,医院里突然爆发了一种怪病。 这种病,只在十几岁的少年之中流行传染。 m国的专家们,用尽了自己的能力,也没能救下他们。 最终,他们所收养的七名孤儿,无一幸免,全部死在了那场怪病当中。 “当时怪病的症状是什么?”我问。 “高烧不退,失去行动能力。”安飞指着自己翻出来的内容对我说。 上面写得很清楚,症状简单,就只这些。 我陷入了沉思。 我清楚记得,我唤出女孩的冤魂之后,她一直在喊饿。 但按照内刊的记载,他们当时所生的怪病,根本与饥饿无关。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理不清思绪,只隐隐觉得,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起身,想要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结果我一起来,头就剧烈地晕了一下,险些摔倒。 “饶饶,没事吧?”安飞小心扶着我。 我苦笑。 我想说没事。 但我现在,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正处在生理期的原因,我的身体格外虚弱。 安飞摸了摸我的额头,“有点烫。” 我发烧了。 我哥他强行勒令我休息。 沈青云继续在医院找线索,安飞陪着我输液。 病房里,只有我跟安飞两个。 窗户正在敞开通风,风一吹,窗帘随风摆动。 安飞就坐在我身旁。 “别害怕,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好好睡一觉吧。” 我点点头。 人在生病的时候,就是很容易困。 我闭上眼睛,沉沉睡了一觉。 最后,我是在一阵窃窃私语里醒来的。 我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病床旁围了一圈人。 他们全都在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 他们是……谁? 说不上原因,被他们用这种眼神盯着,我莫名有些不舒服。 围着我的这圈人,看上去就是些半大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几岁的模样。 我一一看过去,猛然间一个激灵。 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我顿时意识到,围着我的这圈不是人! 我下意识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安飞就坐在我床头,正在打瞌睡,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除了眼睛,我浑身都不能动。 七个孩子围着我。 我无法形容那种眼神。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颗苹果,一盘肉。 “饿……” “好饿……” “肚子好饿……” 我听清楚了他们在说什么。 对上他们的视线,我顿时不寒而栗。 忘了是哪个最先伸出手,抚摸上我的头发。 其他几个也都跟着伸出手,抚摸着我。 他们的指尖冰凉冰凉,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一想到,太平间男尸丢失的内脏,极有可能是被他们偷去吃了,我就开始头皮发麻。 他们会不会也想把我给…… 我浑身颤栗,拼命想向安飞求救。 他却睡得很沉,完全意识不到我在挣扎。 我狠狠心,一口咬上自己的舌尖。 一丝腥甜,沁了出来。 疼痛,或许可以将我从鬼压床里拖出来。 也许是因为插着针的缘故,我的左手最先可以动了。 我立即去拽安飞。 由于我动作太大,插在手背上的针,一下子被我扯掉了。 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顺着我的手背一滴滴流了下去。 闻到血腥味,那七个孩子的眼神瞬间亮了。 他们挤在一起,趴在地上,你争我抢的,用舌头舔舐着我滴下的鲜血。 第087章 凡事且凭自己的良心 伤口不大,流下的血,总共就没几滴。 很快就被舔干净了。 他们眼神里的欲望,却被这几滴血给勾了出来。 有个年纪小些的孩子,最先抬头看向了我。 “我好饿……” 他跪在地上,脸向我贴近过来。 他舔在了我的伤口上。 冰凉又麻酥酥的感觉,让我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生怕他们真的掏空我的五脏六腑。 我又死命咬一口我的舌头。 大脑瞬间清醒。 我忽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七个孩子立即抱成一团。 说来奇怪。 他们是阴森森的鬼,我是活生生的人。 按理说,是我该怕他们才对。 然而,在我坐起来的一瞬间,抱成团的他们,眼底却流露出了无限的恐惧。 他们转头就跑。 “站住!” 我追了上去。 一路上,路过的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 他们看不到逃窜的七个孩子,只能看到赤着脚,玩命往前跑的我。 我跟着他们,一路跑到了太平间。 太平间是医院阴气最重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医院里最安全的地方。 我冲进太平间。 几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太平间里,格外阴冷,我又赤着脚,那股子寒气,简直可以说是深入骨髓。 我知道他们就在这里。 我站在太平间的中心,闭上眼睛,用意念去感觉。 师父教过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心未必看不见。 眼睛闭上的一刹那,我最先感觉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阴冷。 孤魂野鬼,最常待的,就是这种阴冷之处。 最开始,闭着眼睛的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可渐渐地,我能感应到,他们就在这里。 随着我的感应越来越强烈,哭声也起来了。 七个孩子在哭。 鬼哭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凄厉的声音。 尤其是尚未长大成人的那些。 他们的哭声,填满了我的脑海。 “呜呜……” “呜呜呜……” “对不起……” “我们真的好饿……” “肚子好空,怎么也吃不饱……” 我的耳中充斥满了这凄厉的哭声。 此时此刻,我也感应到了,他们此刻的情绪。 恐惧。 悲伤。 没有一丝恶意。 那浓烈的恐惧和悲伤,眨眼间就包裹住了我。 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此刻我的感觉,就是他们的感觉。 他们是如此的惊慌,如此的害怕,如此的难过。 没有人照顾他们,没有人保护他们。 就在这极度的恐惧与饥饿中,他们已经徘徊了整整八十年。 太平间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我与那几个孩子的链接,也一下子中断了。 冲进来的是安飞。 见到我泪流满面,他慌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我心里还残存着,那几个孩子心底的委屈。 一见到我哥,我就一下子哭出了声。 安飞毫不犹豫,抱紧了我的肩膀,就像是我小时候那样,轻轻顺着我的后背,任由我趴在他肩头上哭。 等我平静下来,安飞才问我怎么了。 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安飞。 我眼睛都哭红了。 我很纠结。 作为一个阴阳先生,我是为活人解决问题的。 可我又切实地感觉到,那些被称为邪祟的东西,有多可怜。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规矩,死人再大,也大不过活人。 我若是有本事,就该立即镇压收服了他们才是。 可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不想这么做。 我不想简单直白又粗鲁地镇压了他们,甚至都不去了解在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 但这不是一个阴阳先生该有的心情啊! 安飞想了想,“这个等我们回去,你慢慢想,想不通,就问师父,师父要是也不明白,就再问旁人,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但现在,你得先跟我回去,你还病着,这地方阴冷,你不能一直待在这。” 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自己脚底板冰凉。 不光凉,还疼。 没赤脚跑过这么远的路,被划伤了也不知道。 安飞转过身,“来,哥背你回去。” 回到病房,我第一件事就是给韩姨打了电话找师父。 我把那些困惑,全都说给了师父听。 在说这些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被骂的觉悟的。 然而,师父在听过之后,问我的第一句却是:“谁告诉你,活人就一定比别的重要?” 嗯? 我愣住了。 作为一个阴阳先生,不就是该帮人收钱办事吗。 不为活人解决问题,那为什么? 师父笑了。 “饶饶,你师父跟别人的想法不一样。” “谁比谁重要,这是由谁决定的呢?” “人觉得,人当然比蚂蚁重要,可蚂蚁却不这么认为。” “天地之间,哪有‘最’这一说?你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自然是有不同的想法。” “饶饶,你的困惑,师父无法简单直白为你解决,这需要你自己慢慢去悟。可有一件事,是师父最想教给你的。” “你要记住,凡事且凭自己的良心。该不该这么做,要不要这么做,只要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就对得起天地。” 师父的语气很从容,他慢慢对我说了这些。 这不过是师父用最普通的态度,说出了并不复杂的道理。 可我却听到流出了眼泪。 师父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心底某处通透了许多。 我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把自己回到八十年前这件事,告诉了师父。 “哦?”师父的语气,一下子变重了。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八十年前?” 我说确定,非常确定。 我在那个时空受的伤,现在还在脸上。 师父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 “看来,让你们单独处理这件事,还是有些太早。” “是师父疏忽了,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明天就到。” “饶饶,你记住。”师父语气很重,“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切不可再去。” “为什么?”我问。 我虽然回到了八十年前,但我不也平安回来了吗? 穿梭于两处时空,好像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坚决不能。”师父说,“你可知道上一个狂妄自大,认为自己可以操控时间的人,发生了什么吗?” 第088章 安飞被拖走了 “什么?”我有点紧张了。 “会出现你承担不起的后果,总之,千万不要再动去那里的念头。” 师父叮嘱我,我便记住。 “还有。” 师父说,“你感应到他们,他们也能感应到你。” “你对他们心生怜悯,他们也是能感觉到的。”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也许会向你求救。” “可要是需要你去到另一个时空,你一定记住,不要去。” 我懂。 这道理,就是师父刚刚教过我的。 以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就有不同的选择。 对于师父来说,我比那些孩子重要。 这是师父的选择。 我答应师父,绝不会乱来。 “还有一件事,你帮我跟青云说一下。”师父说,“这些天,问题解决之前,他切不可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只管做,过后我会好好为你解释。” 我是个乖徒弟,师父让我做的,那就一定有师父的道理。 挂了电话,我心里轻松了很多。 我们搞不定的事情,师父来了,就一定搞的定了。 现在开始,我不需要再担心其他,只要安心等着师父就是。 在听到我转达的话以后,沈青云也没明白。 “我有点情绪波动咋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师父说的,听师父的话就好。 安飞也松了口气。 他让我别再去有标本室的那栋楼,就跟他们老老实实在一起,等我师父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现实未必会放得过我。 我们在等师父。 师父没等来,却等来了台风。 我们前几天一直都在忙医院的事情,忘记了台风登陆这件事。 师父被困在了路上,台风结束前,都无法过来。 得知这消息,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事的。”安飞安慰我,“有哥在,哥保护你,肯定没事。” “还有我,还有我。”沈青云抢着说,“爷爷来之前,我就盯住了你,绝对不让你出事。” 我冲他俩笑笑,心底却越发不安。 有些时候,人是会有预感的。 就比如我现在。 但我铁了心,不要再管这件事。 我也怕把自己搭进去。 我的确怜悯他们,但我没办法做到牺牲自己去拯救他们。 我还没那么伟大。 天色,渐渐黑了。 我们仨昏天黑地地打了一天的游戏。 沈青云伸个懒腰,“去食堂吃饭吧,饿了。” 我揉揉眼睛,起了身。 从这里去到食堂,要路过那栋老楼。 只要不进去,应该就没什么事。 受台风影响,我们这里也下了大雨。 雨水太大,路上就没什么人。 我打着伞,经过老楼的时候,我刻意不去看。 但我没想到…… “姐姐。” 我脚步一顿,有人在喊我。 我下意识回头。 身后除了淋漓的雨幕,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安飞问我。 我摇摇头,“没什么。”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我刚往前继续走一步。 “姐姐。” 这声音,比刚才更清晰了。 我没有听错,这是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的声音。 一丝寒意,从我脚底升起。 “快走。” 我低头,快步向前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了。 她带着哭音,“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 那哭声,像一丝浸透了冰水的丝带,缠绕在我身上。 无论我怎样想装听不见,它都不肯放过我。 那哭声,听了叫人肝肠寸断。 她一声一声地唤着我,似乎我就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先前在太平间,我所感应到的,那种浓烈的痛苦感又浮了上来。 激烈的情绪,堆积在我胸口,无论如何都散不去。 我的脚步,一下子被迫顿住了。 我捂住胸口,想吐,却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饶饶?!”安飞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我。 “是他们又来了?!”沈青云如临大敌。 他愤怒地看向四周,“给我出来!有什么冲我来!不准你伤害安饶!”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我耳朵里的声音却越发响了。 “姐姐。” “姐姐。” “姐姐!” 一声一声,堆叠在一起,几乎要挤破我的耳膜。 我受不了这巨大又嘈杂的声响,胸口憋闷得要命。 别喊了。 别再喊了! 我捂住耳朵,瘫软地蹲下去。 求求你们别再喊了,我帮不了你们! 我也只是个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我不是神,我救不了你们! 在我痛苦躲避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是沈青云有些慌乱的声音。 “飞哥?飞哥呢?!” 我哥怎么了? 我忍着剧烈的头痛,抬起视线。 我哥不见了。 他的雨伞,掀翻在地上,雨点打在上面,噼里啪啦作响。 我哥呢? 我看向沈青云。 沈青云脸色有些慌。 他指着凭空一处,有点语无伦次。 “刚才,刚才这个地方,好像裂开了!有几双手,把飞哥拖走了!” 我眉梢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空间裂开了。 几双手。 凭空消失的我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慌乱地掏出手机。 我要找师父求救。 可我拿着手机,不知道要打给谁。 师父从不用手机。 他现在被困在半路上,我们根本联系不到司机。 冷静,我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安飞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也许……?! 他会不会是跟我一样,也去到了另一处时间?! 那些手,原本应该是来找我的,却抓走了安飞! 不成! 我不能让我哥遇到危险! 我必须,必须去救我哥! 就算有天大的危险,我也一定要去救我哥! 可我该怎么去? 等等…… 也许可以。 我头也不回,冲向老楼。 沈青云紧跟上来。 我冲到了标本室。 之前被我打碎的标本,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空气里,福尔马林的气息,格外浓烈。 这味道,呛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安饶,你要来这里干嘛?”沈青云有些着急。 “听着。”我按住沈青云的肩膀,“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你都别害怕,情绪别有波动。” 沈青云更慌了,“你到底要干嘛?!你别吓我啊安饶!” 第089章 为了我哥,拼了! “我可能有办法,去救我哥,但是你不能跟着去。” “你就守在这里,别乱走,也别让人进来。” “万一我要是回不来……” 我闭上嘴。 还没出发,晦气的话就不说了。 我让沈青云站远点。 随即,我搬起两只标本瓶,哗啦一下砸在了地上。 顿时,冻裂的福尔马林气息,充斥满了整个房间。 沈青云显然是被吓到了。 但两秒过后,他的眼神更惊恐了。 我看到他大喊着我的名字,扑过来要抓住我。 但我已经被一团黑暗吸了过去。 等我再睁开眼。 眼前,又是熟悉的小楼。 我依然还在标本室,墙上挂着的,还是一九四四年的日历。 我上前看。 距离我上次来过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 如果顺利的话,安飞一定就在这里。 我刚要推门,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赶紧躲在门后,屏住呼吸。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两个人进来了。 透过木门的缝隙,我看清楚了那两人的模样。 他们的样子很好辨认。 在这个年代,这个地方,几乎不可能有外国人。 这两个人,就是m国请来的专家。 “不在这里。”一个人说。 “都怪你,怎么让她跑了!”另一个说。 “没关系,反正我们又抓到了另外一个,那个男的反正也不能活,就留给我们做实验就可以了。” 我一下子捕捉到了,他们对话里重要的信息。 那个男的。 指的会不会就是安飞? 但…… 留给他们做实验? 实验? 如果我没记错,我从内刊上看过,内刊上说,他们来,是为了当地居民做义诊的。 跟实验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们到底在抓谁? 我屏住呼吸,一丝声音也不发出。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在窥破真相之前,我不能被他们发现。 他们找过标本室,没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就走了。 我长舒一口气。 我尾随着他们,走了出来。 然而,奇怪的是,不过前后脚的时间,他们两个人就不见了。 难道是去二楼了? 可我也没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啊。 不管了,先去找我哥。 救我哥才是正经事。 今晚的小楼有些不一样。 除了标本室,走廊里的灯也是开着的。 所以我不至于看不清东西。 大概是因为,他们今晚要用小楼的关系,为数不多的这些房间,都没有关灯。 我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 一楼被我找遍了,没有人。 还剩二楼。 我刚要上楼梯,又顿住了。 我看向走廊尽头的一堆杂物。 从刚才的话可以听得出,这些人,对于“闯入者”的态度,是不怎么友好的。 以防万一,我需要一个防身的东西。 那堆杂物里,有根撬棍,大小长短都合适,拎着也顺手。 重要的是,它杀伤力足够。 就它了。 我拿起来,就要转身走。 “沙沙……” 一丝细微的响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里有个倒扣的筐,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哥?” 我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我,但筐子却抖动了起来。 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我抓起筐子,一下子掀了起来。 “呜——” 筐子里的人,发出一声呜咽。 我看清了眼前的人。 不是我哥。 是个小女孩。 她脸上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 她眼泪蓄满了眼泪,两只小手用力捂住嘴,好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但她十分恐惧,身子抖成了一团。 我与她对视一眼。 莫非,这就是那些m国的专家,要找的人? 她吓得眼泪流了满脸,哆嗦得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狗。 我于心不忍,告诉她,我不是坏人。 听到我不是坏人,她眼睛扑闪了一下。 随即,她充满希望地看向我。 “那,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救? 这个字眼,就很微妙。 从她身上,也许可以套出不少的信息。 我蹲下来,轻声问她,“你是被m国的专家,收养的孩子?” 她点了点头,“我和小花,小胖他们,都是被收养的。” “他们对你们不好吗?”我问。 小女孩咬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几秒,她才说:“他们给我们吃的,每天都让我们吃得饱饱的,可是唯一回来的小胖,让我快点跑,说他们是坏人。” “唯一回来”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一点一点,引导女孩子把事情说清楚。 可能意识到了我的确不是坏人,女孩子冷静了许多。 “我们一共八个人,他们隔几天就带走一个,凡是被带走的,除了小胖,都没有回来过。” “小胖是半夜回来的,他让我快跑,还说,如果我不跑,就会变得跟他一样。” 我轻声问:“他什么样?” 女孩子站起来,跟我比划,手从喉咙,一直指到小腹。 “会被开这样一道长长的口子。”她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我,说出来的话,却令我不寒而栗。 “小胖肚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血红血红的,还能看到骨头,好可怕呀……小胖一直跟我说让我跑,一直跟我说,说到天亮才离开。” 我脑子里轰隆一声,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这小女孩不可能撒谎。 从她的话里,在拼凑上我偷听到的,那两名专家的话,我大概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从m国来的专家,为的,根本就不是义诊。 他们盯上的,是这些孩子新鲜健康的内脏!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肮脏的事情,但我的大致猜测,一定没有错! 小女孩口中的小胖,一定是惨死后,怨念不散,冤魂找了回来,提醒自己仅剩的一个朋友快逃。 这故事听得我浑身发凉。 如果那些专家真的这么做了,那他们简直就是畜生中的畜生! 我压下心头剧烈的波动,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燕子。”她怯怯地说,“姐姐,你是好人,你可以带我走吗?” 我用力点头。 但在那之前,我得找到我哥。 根据我之前听到的话推断,我哥十有八九是落在他们手里了。 他现在生死未卜,我不能自已离开。 我必须去救我哥! 第090章 我一撬棍给你爆头 我问燕子,知不知道他们都把人带去了哪里。 燕子摇摇头,又想起来什么。 “小胖说,不让我去二楼。” 我明白了。 这样看来,他们的实验室,就在二楼。 “燕子。”我温和地对她说,“你先躲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找你,好吗?” “我保证,等我救出我哥,我就来找你,送你出去。” 燕子很相信我,她身上也不抖了,只认真地看着我,点头。 我重新把大筐给她盖了回去。 然后,我就蹑手蹑脚,去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都是暗的,除了尽头那一间。 原本去到二楼的房间,是有锁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是打开的。 正好,我很简单就进去了。 我一路匍匐前进,到了最后一间房。 房门虚掩着。 里面偶尔传来,器械碰撞的声音。 就是这里面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将虚掩着的门,推开一道缝隙。 房间里的人没有反应。 我胆子大了些,又将门缝推开的大了一点。 这样,我就能看见房间里的情景了。 我首先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但我看不完全房间。 没搞清楚里面有几个人之前,我不能贸然冲进去。 我冥思苦想。 突然,我脑中灵光一闪。 我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面小镜子。 利用镜子,凑到门缝处,我可以将屋里看个完全。 房间里有两台手术床。 站着的,只有一个人,是m国的专家。 他一边整理着手术器械,一边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抓到人了没。” “呜……呜……” 我看到手术床上,有个手脚都被绑住的人。 他正在挣扎。 这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我哥! 我哥果然是被拖到这个世界来了。 我得救他。 而且,不能拖。 他们至少有三个人。 等到另外两个人高马大的回来,我再想带安飞走,就不容易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撬棍。 从小,我都挺乖的。 至少没打过架。 但现在,不是我乖的时候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撬棍高高举起。 我慢慢用脚踢开门。 那个专家,估计对他们的计划很放心,完全没想到会进来其他的人。 所以,他还在背对着我,擦着那些医疗器械。 就是现在! 我高举撬棍,对准他的头就用力砸了下去! 血花四溅。 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咕嘟咕嘟冒了出来。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晕死过去了。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 总之,他倒下了。 动手的时候,我没有一丝犹豫。 那一刻,我甚至是带着仇恨的。 这些混蛋,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打着慈善的名义,偷我们的孩子做这种残忍的实验。 这种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谢罪!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我从来没干过类似杀人爆头的事。 看到地上那么多血,我还是有点腿软的。 确认地上的人不能动弹了,我才直起腰来。 下一秒,我又呆住了。 不对。 与其说呆住了,不如说我吓傻了。 我看到了另一台手术床上的场景。 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孩子,四肢被绑在四角。 从他的喉咙,到下腹部,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杀猪都不会捅这么深的口子。 他的腹腔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一个器官也不剩了。 手术床下,全是血。 刚才我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畜生身上,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血泊。 走过来,我踩了一路血脚印。 床上的孩子,圆瞪着眼睛。 已经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惊恐。 他肯定不知道,这些“好心”收留他的专家们,为什么会给他捅了最深的一刀。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孩子的冤魂,都会不停地喊饿。 他们的肚子是空的。 他们想找回自己的内脏。 所以,他们拼命吃,拼命找。 可他们的内脏,早就已经被拿走,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实验了。 我下意识攥紧拳头。 一种说不清的愤怒与伤痛,在我心中集结。 我真的想不通,到底是有多畜生的人,才能对无辜的孩子做出这种事! “呜——!呜——!” 安飞挣扎的声音,将我从悲伤里拉了回来。 对,我还得救我哥呢。 我赶紧冲过去,用手术刀割开绑住他四肢的麻绳。 我心里一阵后怕。 如果我没有果断选择来救他,如果我再犹豫,哪怕只有五分钟,我哥现在恐怕也要变成另一张床上的那个模样了。 安飞撕开嘴上的脚步,恨恨道,“妈的!这是一群什么外国疯子!x!” 安飞很少在我面前骂得这么脏。 不过。 等等。 “一群?”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一共多少人?”我问。 “不知道啊。”安飞说,“我一下子就来到这鬼地方了,跟他一样的外国疯子还得有……七八个吧。” 七八个?! 不妙! 得赶紧跑! 我拉起安飞,就要往外跑。 然而,外面的脚步声,终止了我们的逃跑计划。 七八个m国的专家,已经堵在了门口。 m国的人,都长得高大健壮。 我实在没有信心干得过他们。 安飞拧着眉,抓过撬棍,一手将我拉到身后。 “去旁边躲着。”他说。 “哥——” 我觉得,这不是办法。 安飞从下就是个能干架的,但他再厉害,极限也就是一打三。 一对七,这也太疯狂了! “没事,饶饶。”安飞吐了口唾沫,“哥今天说什么都能把你带出去。” 我四下寻找,抓起刚才那把手术刀,当做武器抓在手上。 有我哥在这,我心里踏实多了。 不就是干架吗? 没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大不了,就一命换一命! 这种畜生,杀了他们都是我积德! 还没上场,我就有种杀红眼了的感觉。 对方却觉得很可笑。 领头那个,耸了耸肩膀,很随意地问我。 “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狗命的人。”安飞的头高高仰起。 他们立即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话。 那人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了安飞。 “虽然死了的器官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不过,用你们的话来说,聊胜于无。” 第091章 他们说墨离是鬼 枪和撬棍哪个厉害,幼儿园的小孩都知道。 他们有枪。 我的掌心里,沁出了一层汗珠。 我后悔,当初就不该答应带我哥来这家医院。 我自己可以遇到危险。 但我哥不能。 短短两三秒内,我把能求的神仙都求了个遍。 我默念着他们的名字。 “……神明啊,求求你们。” “如果今天非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让我死,别让我哥出事……” 我从没有过哪次祈祷,是如此的真诚。 我的指间,开始隐隐有些灼热。 是草戒指。 它隐隐颤动着,散发着一圈微弱的光。 就在我错愕不已的时候,墨离出现了。 他摸着我的头,眼底带笑。 “阿饶,不哭,今天我们谁也不会死在这里。” 墨离?! 我瞪大双眼,满是不敢置信。 他的分身,居然也可以随着我来到另一个时空?! 我很确定,这是墨离的分身。 他的颜色,浅淡到几乎看不见,整个身体都是半透明的。 这也是我哥第一次见到墨离。 他惊讶到下巴都快掉了。 对面的专家团,更是从眼底迸射出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态。 “什么东西?!” “神秘的东方魔术?!” 墨离浮在离地十几公分的高度,睥睨着他们。 他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 墨离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凝成一道道锁链,缠绕了上去。 “敢伤害阿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柔软又坚韧的发丝,堪比柔韧的钢筋,拧在他们脖子上,只需稍稍一用力,他们就没了气息。 “鬼呀!” 对方尖叫,想跑,却已然来不及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阻止墨离,“打伤就好,别让他们死了!” 在原来的世界,这些专家在孩子们死后,都回去了m国。 我是很想弄死他们没错,但随意更改了原本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情,我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类似反噬的后果出现。 所以,虽然很可惜,我还是没弄死他们。 墨离看他们一眼,眼神轻蔑。 松开头发,他们一个个落了地。 我检查了一下,他们全都晕死了过去。 刚检查完,我哥就冲了上来,指着墨离,“他,他……?” 我知道,现在的场景,对我哥来说,很难接受。 毕竟他连最普通的邪祟都没见过。 墨离身形渐渐浅淡,临走时,他捧住我脸,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这下我哥可激动了。 “安饶!咱爸妈一再强调你不能跟人早恋!” 我满头黑线,“我没跟人早恋……” “跟鬼就更不行了!” 看着我哥急地跳脚,我哭笑不得。 墨离可是正儿八经,自己修炼成的妖,怎么在他们眼里就变成鬼了。 我拉着我哥,“咱先走,等确定平安了,我给你解释。” 我再三叮嘱,他看见墨离的事,不许告诉别人,爸妈也不行。 他勉强同意了,我才安心下来。 我没忘记,燕子还在楼下的筐里等着我。 我先去到一楼,把燕子放了出来。 我让她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 其实,我也知道,一个孤儿,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非常艰难。 但这没有办法。 她有她的命,我无法为她逆天改命。 燕子哭着,再三谢过我,跑出了医院。 那么接下来,问题就来了。 我们该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带着我哥,回到标本室。 结果是,我一连砸了四五个标本瓶,都没能回到原来的时空。 那满地的福尔马林,呛得我哥眼睛都红了。 不对呀。 我来的时候,确实是可以这样来的呀。 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我拼命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我神思一恍惚。 我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我示意安飞不要发出声音,屏息静听。 是师父。 他好像在训斥着谁。 “……知不知错?!” “你这是害了饶饶!” 伴随着师父的训斥声,好像还有木棍击打在人体上的声音。 他在打谁? 恍惚间,我眼前一片模糊。 一个场景,出现在我眼前。 沈青云跪在地上,师父手里提着一根棍子,重重地打在他的背上。 “饶饶这次丢了命,都是你害的!” 沈青云跪着,眼眶通红。 他此刻内疚到了极点。 我看到了原来的时空! “哥,你看!” 我指着眼前的裂痕,让安飞看。 安飞却一脸茫然。 他看不到吗? 不管了,先回去再说。 我把他拉过来,用力一推—— 一股强大的吸力,迎面扑来。 我跟安飞都被那个空间吸了过去。 安飞一进入到中间的空洞,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处地方,十分神奇。 它仿佛没有边境。 流散在我身旁的,像水,又像流沙,却触摸不到。 这就是时间么? 我不敢在这其中停留太久。 出口,就在眼前。 我用力将安飞推了出去。 随即,我也钻了出去。 噗通一声,我落了地。 正正好好,摔在沈青云面前。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眼神活像是见了鬼。 “安饶?!” 他用力一把抱住我,嗷地一嗓子哭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死了——” 听听。 多晦气。 我嫌弃地把他脑袋推开,“行了,我这不没死吗,哭啥啊。” 他用力点头,“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我还想嫌弃他两句,却突然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刚才摔的那一下,好像也并不重。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都酸痛了起来。 脸上有点紧巴巴的,腰背也酸痛起来。 沈青云的笑,停在脸上。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惊恐。 “安饶……不,你是谁?!” 他像是不认识我了。 师父重重叹息一声,好像有话,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青云,你别——” 一开口,我愣住了。 我原本的声音,说不上多清脆,可也是典型的少女音。 现在怎么变得沙哑了起来? 这声音好奇怪! 安飞就在这时,也醒了过来。 他醒了就四处张望,喊着我的名字。 “饶饶?!饶饶呢?!饶饶在哪里?!” “哥……?” 我迷茫了。 我这不就站在这里吗,他怎么会看不到我? 第092章 沈青云竟然是……?! “哥,我是饶饶啊。”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哥从来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玻璃墙。 玻璃墙上,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身影。 我愣住了。 那里面的人……是谁? 满头白发,皱纹满脸。 那不是十八岁的我啊! 我一激动,剧烈咳嗽了起来。 师父上前拉住我,“饶饶,咱们回去再说。” 他叫我饶饶的一瞬间,我哥和沈青云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回到房间。 师父几句话就为我解释明白了。 我成功穿越了时间。 可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么多年来,有无数人都在研究,如何才能操纵时间。 但从来没有人说,成功操纵了时间的人,下场会如何。 师父不忍地看着我。 “上一个穿越时间的人,他后来也是如此。” 我彻底懵了。 唯一一丝理智,让我把话问出了口,“那,他后来呢?” 师父抿了抿唇。 “他死在了七天之内。” 我心口一凉。 安飞不相信这个事实,“我也穿过去了,为什么我没事,饶饶就有事?!” “我也不知道。”师父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我无能为力的事情的。” 顿了顿,师父又沉声开了口。 “时间,会惩罚每一个轻视它的人。” 我有点恍惚。 但我总觉得,师父这句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 安飞慌了。 他拉着我师傅,哭求他一定要救救我。 师父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要救我,就必须得取来一样东西。 “返魂香。” 师父口中,吐出了这三个字。 返魂香? 世界上,真的有返魂香吗?! 我曾经在小说里看到过。 传说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 可千百年来,存在于这世上的,只有关于它的传说,从没有人真正看到过它。 要用一种传说中的东西来救命。 这怎么可能? “返魂香是真实存在的。”师父斩钉截铁地说。 “它只是被人藏了起来,不见天日罢了。可它的的确确存在。” 安飞抢着问,“那它在哪里?!” 师父看一眼沈青云,“去拿纸笔来。” 沈青云赶紧去拿了。 师父握住笔,沉吟几秒,笔尖落在了纸上。 他飞速画出了一幅地图,在某个地方,打了个x。 师父将那个x圈起来。 “这就是返魂香大致所在的位置。” 沈青云目瞪口呆,“爷爷,你怎么知道?” 师父扫了他一眼,“我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看沈青云冥思苦想,师父又说,“不用想了,这地图只在我脑子里,没有实物,所以你从没在咱家见过。” 我明白这意思。 返魂香,是无数人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千百年来,无数人不惜为了它丢失性命。 倘若真知道返魂香的下落,留住它的下落,就是在催自己的命。 像师父这样,藏在脑子里,才最保险。 可…… 这地图我怎么看不明白? “返魂香是流落在外国了吗?”我问。 “这是咱们国家的古地图。”师父说。 我哦一声。 难怪我看不出。 但这古地图,也确实够古老的,我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年代。 师父突然岔开了话题,“这次去到八十年前,你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了吗?” “知道了。”我说。 要不是师父提醒,我都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他们丢失的是内脏,想要回去的,也是内脏。 要想让他们停止在医院偷内脏,办法很简单,只需要按照他们死去的人数,用纸扎几套内脏,再做一场法事,烧给他们,从此就会停止作祟了。 “听明白了?”师父看向沈青云,“听明白了就去做吧。” 沈青云大概是清楚,多耽误一分钟,我就小命多一份危险,他马不停蹄就去了。 师父又将画着古地图的纸,拍到安飞手里。 “返魂香上次出现,是在一千年前,这就是一千年前的地图,去跟现在的地图对比,找出来这地方吧。” 安飞也赶紧去了。 房门关上。 房间里,就剩下了我和师父二人。 “师父,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最先开口。 师父笑笑,“饶饶聪明了。” 我一语不发,等待着他开口。 “是关于阿云的事么?”我说。 师父有些错愕,“你竟然看得出。” 我也笑笑。 刚才师父那句“时间会惩罚一切轻视它的人”,不像是说给我听的。 更不可能是对安飞。 所以,那句话,只可能是对沈青云说的。 师父沉吟片刻,看向我。 “青云是存在于这个世上,唯一的‘引路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 “引路人”是我从没有听过的词汇。 就连我看过的各种书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词。 “简单来说,就是游走在阴阳两界,为迷途的灵魂指引道路的存在。” 我听得似懂非懂。 懂的是,师父的话不难理解。 不懂的是…… 倘若沈青云是这样一个身份,那师父更应该教他阴阳之术才是。 可师父不但没有教过他,而且还在刻意地让他远离这些事。 这又是为什么? “饶饶,你可曾有过,为了什么人,什么事,而豁出命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么?” 我点头。 “有。” 就比如这次去救我哥,我是存了必死的心的。 当时我的想法就是,哪怕要我豁出命去,舍掉一切,我也一定要让我哥平安回家。 师父说:“青云就没有过。” “他这一生,平安顺遂,爸妈无病无灾,还有我庇护着他,他的命运,可以说是一帆风顺的。” “这样一帆风顺的命,若是出现在旁人身上,是顶顶好的命格。” “可它若是出现在引路人的身上……” 师父摇摇头。 “一个不曾体会过生死,不曾豁出去一切的人,是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的。” 师父说,这一点,我应该清楚。 回想了一下,我跟沈青云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同意师父的话。 他不光没体会过师父说过的那些,他还是个特胆小的人。 每回遇见什么脏东西,他比我都还要害怕。 光是看上去就很怂。 第093章 头一次怀疑师父的话 回想一下过往经历,我真的,头一次怀疑师父的话。 我问师父,告诉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师父沉吟道:“这次你们去寻返魂香,对他来说,是一个历练的好机会。” “我希望,如果可能,不要惊动到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 师父的眼神,落在我的指间。 这枚草戒指,也随我的身体有了变化,从原本的青葱,变得苍黄了许多。 他指的是墨离。 难道师父知道墨离的事了?! 我有些紧张。 师父看穿了我的心事。 他说,“你不必刻意告诉我,师父不是那种老古板,你要交什么朋友,只要不害你就好。是人或者是什么,没什么要紧。” “师父……”我讷讷。 跟师父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师父平时也不怎么跟我聊,可我能感觉,师父是真的有在把我当关门弟子爱护着的。 他一早就知道,这枚草戒指来历不一般。 可他一次都没逼问过我。 师父抬手,“跟师父不必多说什么。” 我用力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会牢牢记得师父对我的好。 沈青云是最先办完师父交代的事的。 医院旁边,最不缺的就是纸扎店。 虽然这次我们要的东西,是奇怪了一些,不过难不倒那些手艺人。 “安饶,陪我一起烧纸去呗?”沈青云拖着一个大大的袋子。 袋子里装着的,就是做好的纸扎内脏。 那七个孩子的坟墓,就在医院后面,一直没动过。 去那烧就可以了。 那七个孩子,无辜地死在了这里。 不知道被我救下的,那个叫做燕子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愣什么呢?”沈青云把手放我眼前晃晃。 我看着他。 沈青云长得是真不错。 现实里,我从没见过哪个人,比他更配得上剑眉星目这四个字。 把他往小姑娘堆里一扔,绝对是个抢手货。 看上去英气十足。 可怎么就那么胆小呢? 他真的是师父所说的“引路人”吗? 沈青云缩缩脖子,“你老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我帮他提起袋子的另外一端,“咱们快走吧。” 七个孩子的坟,就在医院的后院里。 这地方,平时鲜少有人来。 后院里,种满了槐树。 这些槐树,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沈青云自打一进来后院,就告诉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特认真地跟我说:“你看,都是槐树,这地方风水不行。槐树招鬼呢。” 我特无语,“沈青云,咱能不能不这么迷信?” 他瞪大眼睛看我,“你都拜阴阳先生为师了,你还说我迷信?” 我没搭理他。 以我现在这副老掉牙的体格,我实在杠不动他。 我能帮他提着东西,走到这就不错了。 “行了,你去烧吧。”我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说。 沈青云把袋子拽过去。 他盯着我的脸,认真看了几遍。 我被他看得别扭。 现在的我,就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有什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沈青云的眼圈好像红了红。 “安饶,我一定帮你找到返魂香。” 他坚定地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老糊涂了,把师父跟我说的话,漏给他了。 我这两次穿越时空的缘由,师父也告诉了我。 是沈青云打开了时空隧道。 作为“引路人”,他拥有的,不只是游走在阴阳两界的能力。 引路人,还有着自己最特殊的能力——操控时间。 只不过,沈青云现在还没有运用自如的本事。 这几次之所以能打开时间隧道,都是因为他的情绪出现了剧烈波动。 所以,说难听点,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这货坑的。 不过,看在他是真心想帮我的份上,就算了吧。 在我琢磨这些的时候,沈青云已经开始烧那些内脏了。 我突然想玩一下。 “哎,你看坟后面怎么有只手?” 沈青云嗷一嗓子就跳了起来,“哪呢哪呢?!哪呢?!”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讲真,他这么胆小,真的能做到师父的要求吗? 我不禁又一次怀疑。 “安饶,你——” 意识到是我在恶作剧,沈青云有点生气。 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他又只能无奈。 他用力瞪我一眼,“你倒是没心没肺。”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最该害怕的人是我。 我其实也怕。 我真的怕。 老成这个样子,别说七天了,能不能老死在今天都不一定。 可我知道,怕也没有用。 事情既然发生在我身上,就是我命里该承受的。 它压不倒我,我不会崩溃,更不会发泄在我朋友头上。 纸扎烧完,我说,“咱们走吧。” 我现在这把老骨头,实在是难受。 沈青云很自觉地把胳膊靠过来,“扶着我吧,绝对摔不了你。” 我捏捏他胳膊。 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肌肉。 “别乱摸。”沈青云别别扭扭地,往旁边靠了靠。 我白他一眼,“我都能当你奶奶了,我还能摸你啥?不要用你猥琐的心度我这个老太天之腹!” “你真是——” 沈青云又郁闷又无奈,“行行行,我让着你,安奶奶。” 我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了回去。 安飞也已经整理好地图,回到了房间。 “如果我没搞错,这地方就在南方的一个边陲小镇。具体的地点,得等咱们到了自己问。” 我就知道,安飞办事一向靠谱。 “地图我复印了三份,手机里也给你们发过去了。”安飞说。 我拿出手机,用力眯起眼睛。 我叹口气。 不太行,眼睛也老化了,除非放大到离谱的地步,否则根本看不清手机。 “还有这些。”安飞搬着个巨大的纸箱,往我面前一放,“饶饶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这些……都是什么呀?” 我瞪大眼睛,有点懵。 安飞是从哪给我找来这么多东西的? 安飞一样一样拿给我看,“我觉得你能用得上。” “特别是这个。”他从里面又拿出一样东西,特意用力看了沈青云一眼,“这个你肯定用得上。” 第094章 七月晚晚鬼乱窜 我定睛一看。 拐杖。 沈青云立马就不乐意了。 “这东西哪有我这个人体拐杖好用?” 安飞眼睛带钩子,斜了他一眼,“你休想借机占饶饶便宜。” “不是!”沈青云委屈的要死,“谁占老太太便宜啊!飞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好歹……” 安飞别过视线,不听他的巴拉巴拉。 我翻着箱子里的东西。 还真齐全。 除了拐杖,还有老花镜,缓解关节疼痛的膏药,还有几身不起眼的老人服饰。 我感慨,我哥就是细心。 我都已经变老了,还穿着之前的衣服,一路上都有不少人来看我。 换身合适的衣裳,至少不会这么扎眼。 我去换上衣服,问他们,“感觉怎么样?” 沈青云竖起大拇指,“绝美老太。” 我笑得满脸皱纹都在抖。 不过我没笑太狠,毕竟都这岁数了,心脏不太扛得住。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安飞问。 我跟沈青云对视一眼。 我压根就没打算带上安飞。 这次把他搅进来,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了。 怎么可以再让他为了我出生入死呢。 “我必须去。”安飞斩钉截铁,“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我知道你们在哪。” 沈青云嘟囔一句,“非去干嘛啊,你去了又帮不上忙。” 安飞瞪眼,“说得好像你有用似的。” 我赶紧把那俩人拽开,我说我现在心脏不好,听不得别人抬杠。 非要一起去,那就去吧。 我哥这人,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 最要紧的是,师父没有阻拦。 按照我对师父的了解,倘若我哥不能去,他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剩余时间短暂,宜早不宜迟,安飞当天就买了车票。 结果我连候车室都进不去。 我根本过不了人脸识别。 飞机,动车,我全都坐不了。 没辙,只能让安飞开车带我们去。 沈青云和我哥,轮流开车,三天多也就到了。 一路上,我感觉我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 以前我从没想到过,人老了以后,居然会是这么的不方便,哪怕只是坐车不动,身上都会痛。 我只能一贴一贴地贴着膏药,搞得满车厢膏药味。 幸好他俩不嫌弃,沈青云还帮我揉肩捶腿。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乐荒小镇终于到了。 这地方四季如春,来旅游的人不少。 我们提早就订好了一家民宿。 安飞舍得掏钱,他把一家民宿都包了下来,说是怕人来人往太多,吵到我不舒服。 到了民宿,他俩让我先去休息,他们先去打听那个地方具体的消息。 我在民宿里睡了一会儿,等到天黑,才见他们回来。 安飞一回来就饿的往嘴里塞面包。 沈青云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一抹嘴,“大概问到了,要是地图没错,那地方叫东乌村。” 东乌村,这地方我连听都没听过。 我们仨头对头研究。 民宿老板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插嘴进来。 “乐荒镇还不够你们玩的吗,怎么要去那种地方,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奇,去去就算了,还带着个老人,去不合适吧。” 我一听,有门。 这民宿老板,一定知道什么。 安飞给他递了支烟,“哥们,说说。” 民宿老板挺健谈,在旁边坐了下来。 “我妈就是从东乌村出来的,那鬼地方,晦气。” “我们这有句话,叫七月晚晚鬼乱窜,新娘不进东乌村。” 眼下,正是农历七月。 这我倒是清楚。 七月半,鬼乱窜。 这都是句老话了。 但,新娘不进东乌村,这我就不明白了。 民宿老板吐口烟。 “东乌村不能办喜事,凡是在东乌村办喜事的,新娘活不过三天。” “我妈跟我爸当时就是出来才办的婚礼,东乌村里面没人办喜事。” “老一辈的人都说,东乌村遭到了诅咒,晦气,见不得村里有喜事发生。” 我忍不住开口问:“你见过死在东乌村的新娘?” “没见过。”民宿老板说,“因为从老一辈,就不在东乌村办喜事了,大家都很小心,很避讳这个。” 我们仨互相看了一眼。 也许我们真的来对地方了。 越稀奇古怪的地方,越有可能找到我们想找的东西。 “走。”安飞起身。 我们时间耽误不得。 虽然师父说,上一个遭到时间惩罚的人,是死在了第七天。 但我们谁也不敢保证,我就一定能活到第七天。 也许,我活下去的时间会比他久。 但,万一我连七天都活不到呢? 所以,时间紧急,耽误不得。 安飞连夜开车,带我们去了东乌村。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东乌村不算小,旅游业办得也不错。 我倒是可以理解。 现在的年轻人,有的寻求刺激,像这种传言里很危险的地方,他们反而更想来玩。 所以,村里也不难找住的地方。 我们把车停在了民宿的后院,准备先去四周看看。 刚出门不久,我们就被一阵争吵声给吸引了过去。 几个村民模样的人,把两个年轻人围在中间。 那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正在跟他们唇枪舌剑,谁也不服谁。 走得近了,我们才听清,他们在争论什么。 那个年纪最大的,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阿泉,大伯不会害你的,这地方就不是个办喜事的地方!” “你跟宋雨的婚事,咱们家人都十分赞同,但是,你们在哪里办喜事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在东乌村!” “你们要是在这里办喜事,一定会招灾的,阿泉,大伯不会害你!” 我精神一振。 没想到,我们刚来,就碰上了要在东乌村办喜事的人。 原本我们还纠结,该从何处下手,现在好像,有了那么一丝的线索。 被称作阿泉的年轻人,一直抓着身边那个,叫做宋雨的女孩子的手不放。 他满脸都写着不服。 “那都是封建迷信,我才不信这个!我爸妈已经没了,他们临死前最想看到的,就是我的婚礼,我一定要在自己家办这场喜事!” 估计是他大伯气急了,扭头就跟宋雨来了特别狠的一句。 第095章 到我怀里,阿饶 “雨丫头,你说句话,你要是死在这儿,还想嫁给他吗?!” 别人要结婚,他冒出来这样一句,实在是不吉利。 不过,看脸色,他也是被逼急了。 宋雨模样清秀,看上去温和又乖巧。 她紧了紧握住阿泉的手,与阿泉对视一眼。 “大伯。”她声音也软软的,“回来办一场喜事,是阿泉的心愿,我支持他。” 大伯嘴用力一抿,完全是被气坏了。 他扭头就气冲冲地走了,“办,你们办,出了事别来找我!到时候别哭!” 大伯走了,其余几个人也散了。 门前,只剩下阿泉和宋雨。 他们两个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对视一眼,一语不发,一个眼神,就代表了万千。 我忽然心底有些生羡。 这两个人看上去,就是感情非常好的一对,哪怕对方做了自己再不理解的事情,另一半也会努力支持对方。 人能得到这样一个伴侣,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我正羡慕呢,安飞就已经走上前去了。 安飞是社牛,很快就跟人家熟络了。 阿泉跟我哥抱怨,说家里的人实在太迷信了,不过是一个没得到过证实的传言,根本不可信,怎么就不能让他在这结婚了。 “我连新房都布置好了,后天,我就要办婚礼,我看谁拦得住我。” 宋雨温柔地扯了扯他的手,“好了,别生气了,大伯也是好意。” 我在旁边听着,隐隐有些吃力。 人上了年纪,光是这样站着,站一会儿都会觉得累。 “奶奶,累了吧?我去给你搬个凳子歇会儿。” 我刚要推辞,宋雨就已经进了门。 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多了个凳子,上面还贴心地放了个软垫。 她又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喝吧奶奶,是我泡的茶,正温热呢,上年纪的人喝不了冷水,就喝这个吧。” “谢谢。”我坐下。 被人称作奶奶,我还真有点别扭。 不过,从小事上就能看出来,宋雨真的是个又温柔又体贴的女孩子。 阿泉问我们,“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是啊。”安飞说,“带着我妹……奶奶,出来到处走走。” 阿泉让我们等一下,随即便回了屋子。 等他出来,就塞给我们一人一张请帖。 “相遇就是朋友,你们要是不嫌弃,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我们立即一口应下。 天太晚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我们早早就回到了民宿。 我们分别去了自己的房间。 躺下后,我辗转反侧,睡不着。 人老了,白天容易迷糊,晚上觉反而少了。 我实在睡不着,就推开门,去了院子。 民宿里种满了花,夜晚寂静,花香却更加馥郁。 我站在月光下,看着手上的草戒指。 它是我和墨离之间唯一的链接。 我抚摸上自己的脸,皱皮斑驳。 我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说不难过是假的。 尽管我一直让自己豁达,让自己看开。 可哪个爱美的女孩子,从十八岁一跃到九十岁,还能笑出来? 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平时为了照顾安飞和沈青云的情绪,我都不敢表露出难过。 现在,我真的忍不了了。 我默默地哭。 有人出现在了我的身侧。 他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阿饶,为什么哭?” 一听见这个声音,我慌忙转过身,“我不是安饶!” 现在我变成这个样子,我最怕的就是让墨离看见。 然而我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墨离一出现,我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他绕到我身前,眼睛笑眯眯的,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变老一样,“你是阿饶,是我的阿饶。” 我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 他是妖,是容貌能保持千千万万年的妖。 他永远都不会老。 可我,只是一介凡人,不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我就会变老。 就算这次找到了返魂香,又能怎样? 再过几十年,我还是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跟墨离完全不匹配的样子。 如果前世,我真的是佛前一株莲,至少,我是配得上墨离的。 可我现在…… 我眼泪掉得更汹涌。 我用手挡住脸,不让墨离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墨离轻叹了一声。 他脚步靠近我。 随即,我便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墨离的体温,在这寂冷的深夜,越发温热。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饶。我寻了你千百世,我见过你所有的样子。但无论是哪样,阿饶,你就是阿饶。” 我这几天,强行为自己建筑好的心理防线,崩溃得一塌糊涂。 “如果我变不回从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才十八岁,我还有那么多没体验过的人生。 我不想这么快就变老,不想这么快就失去我的人生。 更不想……失去墨离。 墨离拉住我的手腕,将它从我脸上轻轻扯开。 “那我就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没有其他人看见你,没有其他人提醒你变老了,你只有我,我会待你如初,阿饶。” 墨离的话太温柔。 我见过他冷酷杀过人的模样。 可他面对我时,总是这样温柔。 以至于我有时候都觉得,我配不上他的温柔。 他擦掉我眼角的泪,“阿饶,不哭,我会一直在。” 另一扇房门,动了一下。 我意识到什么,赶紧推墨离走。 我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出来的人是安飞。 我有点心虚。 这种感觉,完全就是早恋被家长抓到的心虚。 安飞没看我。 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看到了我哭得满脸的泪水。 “月色挺好啊。” 他点根烟。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安飞点燃了烟,却不抽。 等那根烟快燃尽的时候,他才开口。 “等咱找到返魂香,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把那个鬼……那个男的,带给哥看看呗。” 嗯? 这下我真的是惊到哭都哭不出来了,“什么?” 安飞挠挠头,“领给我看看,我看看到底靠不靠谱,替你把把关,你放心,爸妈那我帮你瞒着,绝对不让他们知道你跟个鬼在来往。” 我又想哭了,“哥,他不是鬼!” 第096章 她脸上带着死气 “不是鬼?”安飞一脸“你少糊弄我”的表情,“那天我可都看见了,那可绝对不是人。” 他扔了烟头,“反正,不管是什么,你得领来我看看。” “他要是好,能让你开心,那怎么都成。他要是让你不开心,那我管他是什么,拼上我这条命,我也得带你走。” 安飞说得特认真。 我眼眶又一热。 其实,我挺幸福了。 光是有这样一个好哥哥,我真的挺幸福了。 “行了,回去睡觉吧。” 安飞安抚我。 “返魂香的事,咱们肯定能办成,你别焦虑,有哥呢。” 我点点头。 回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我哥说的话起作用了,这一晚,我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清早。 我去到一楼的咖啡厅,就见到了宋雨。 宋雨带着个保温盒,像是等了半天的样子。 “安奶奶,你醒啦?” “醒啦。”我笑笑。 被她叫奶奶,我还是有点不自在。 毕竟我实际年龄,才只有十八岁而已。 “我今天早上煮了粥,给您送点来。”宋雨打开盖子。 是鸡丝粥,味道很香。 她手艺不错,这香味,吸引到院子里的小猫都凑了过来。 我大概能明白,宋雨为什么跟我这么亲近。 看昨晚那一幕就知道,阿泉的家人,是不赞同他在这里办婚事的。 所以他们对这一对新人的态度,不见得多友好。 我们可能是唯一几个,持有祝福态度的宾客。 所以宋雨跟我就很亲近。 宋雨将勺子递给我,“安奶奶,喝吧。” “谢谢你啊。” 起这么早,我还真有点饿了。 我用勺子搅动了几下碗里的粥。 我一边搅动,一边抬起头,想跟宋雨随意聊两句。 然而我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宋雨的脸。 我手一哆嗦,勺子掉进了保温桶里,一点一点沉没了下去。 “怎么了,安奶奶?” 宋雨摸着自己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什么。”我僵硬开口。 我撒了谎。 宋雨的脸色,很不对劲。 刚才我抬头的瞬间,看到的宋雨,完全不是现在这副鲜活的模样。 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眼底只剩下了一片惨白。 一团浓重的黑雾,萦绕在她脸上。 这是只有将死之人,才会呈现的状态。 我心里顿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传说中的诅咒是真的? 每个新娘,都会死在这东乌村? 可是…… 我察觉不到这里有邪祟的气息。 如果有邪祟蛰伏在这里,等着拿走新娘的命,那我多少应该感应到才是。 但我一点都没有感应到! 我心头略微一沉。 莫非,这次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普通的邪祟? 看我脸色不对,宋雨问我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问她,“你们真的一定要在这里办喜事吗?” 宋雨点头,说是的。 “你们就不怕这地方的传言?”我说,“万一是真的呢?” “安奶奶,你可真逗。”宋雨笑了起来。 “这种传言,就属于封建迷信,是属于听都听不得的,您怎么还相信了呢?” 她捂嘴笑,全然不把这传说放在眼里。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铁了心,要跟阿泉在这里办喜事。 我说得再多,估计她也听不进去。 但她对我的态度十分友好。 我这个人向来是,别人给我三分,我就要还别人七分的。 她对我这么友善,我不能看她出事,无动于衷。 我想了想,从脖子上解下了一样东西。 这是出发前,师父给我的平安符,说它能消灾挡祸,让我安心。 现在,我把它塞到了宋雨的手里。 宋雨是个孤儿,没有家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么渴望,得到阿泉的爱的原因。 我把它硬塞给宋雨。 “这是样好东西,你拿去吧。你就当这是带有我封建迷信的一份祝福,把它带在身上,它能为你消灾避祸的。” 看得出来,宋雨有点感动。 她收了平安符,对我连声说着谢谢。 阿泉来找她,她就回去了。 安飞和沈青云也起床了。 安飞一眼就发现我的平安符不见了。 我说给宋雨了。 他摸摸我的头,“我妹妹向来人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自己的平安符,给我带上。 我扭着身子,“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安飞瞪我一眼。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 “我终归比你扛折腾,你万一有点什么事,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呸呸呸!”我吐他一脸唾沫,“什么胡话,咱们谁都死不了。” 安飞笑笑,把拐杖递给我,“走吧。” 我们在这地方没有熟人,也没有线索。 所以,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走遍村里的每一处地方,试试看有没有感应。 我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村里走了个遍。 结果是,我非但感觉不到这地方有邪祟,我还觉得这地方山清水秀,是个风水宝地。 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存在那么恶毒的诅咒的地方。 一上午过去,我们饥肠辘辘,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再做决定。 我们找了个生意不忙的小饭店。 安飞一边吃,一边跟老板聊。 “哥们,你们这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老板很友善,“好玩的地方,就后面几座山,上山的路去年刚修好,随便你们怎么玩。” “都能上去是吧?”安飞说。 “都能上。”老板刚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倒也不是都能上。” “阴阳潭旁边那座山,没有路上,你们别去。” 我们一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这山一定不同寻常。 “哦,这山倒是没什么,不让你们去,主要是不让你们去阴阳潭。” 老板为我们解释。 “阴阳潭那地方,邪乎,平时我们本地人都不去的。我们也是怕你们过去,所以阴阳潭旁边的山也就不开发了。” 阴阳潭。 我们记住了这个名字。 安飞又问老板,阴阳潭在哪。 老板只是笑笑,摇摇头,不说话,仿佛对这个地方,很是避讳。 安飞冲我们使了个眼色。 付了钱,我们就走了。 路上,沈青云按捺不住,问安飞怎么没打听出来什么就要走。 安飞很不深沉地白了他一眼。 第097章 诡异的阴阳潭 安飞开车,带我们村子边上晃了一趟。 开到第二遍,他在某处停下车,示意我们下去。 随即,他指着一条小道:“肯定就是这。” “肯定?”沈青云很怀疑。 毕竟,他连问都没有问过旁人,就笃定了这条路通往阴阳潭。 “你笨呀。”安飞说,“走来这一路,你都没看见吗?” 他讲解一下,我立马听明白了。 这附近的山,为了游客,从山脚下开始,都修建了石头台阶。 只有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处,这座山看上去格外的原生态。 就只有这一座山是这样的。 所以,这座山的边上,一定是阴阳潭。 我腿脚还算利索,一路跟上,也不算太扯后腿。 这条小路,看上去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一踏上这条小路,我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今天的天气,理应不错。 阳光,微风。 按理说,是最舒服的天气。 但一踏上这条小路,感觉顿时就不一样了。 两排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风也吹不进来,有股子闷热的感觉。 沈青云用矿泉水浸透了手帕,让我拿着擦脸,多少能舒服一点。 我们走了很久,才看到眼前的波光粼粼。 “这也不大呀。”沈青云吐槽一句。 原本,我们还以为,阴阳潭会是一处很壮观的地方。 可靠近了才发现,也就不过如此。 至少,一眼就能望到对面。 来到这,我才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阴阳潭。 它一半处于太阳之下,另一半则被遮掩在一旁大山的阴影里。 安飞盯着看了看,吐槽了句,“这不就是很普通的地方吗?” 沈青云上去,踩了踩边上的水,想下去玩玩,被安飞一把拽住。 “你悠着点,像这样的水,都不是逐渐深下去,是一下子深下去的,你万一淹死在里面,没人能救你哈。” 我也上前两步。 我低下头,盯着水潭里的水。 这里的水很清澈,水潭里长满了水藻,深不见底。 我掬了一把水。 冰凉冰凉。 像是个天然的冰箱。 我望着水里的倒影出神。 突然间,水面上波光一晃。 我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了自己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水面上映照着我,是我十八岁的模样。 然而水面里的我,两眼空空,只留下两个深邃的黑洞,脸颊也凹陷进去,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我心头一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安飞扶住我,问我怎么了。 “水里的倒影……不对劲。” 安飞上前,低头看了看。 他的影子没有变化。 但安飞相信我。 “这里的人都不敢来这地方,一定是有原因的,先离潭水远一点,别进去了。” 沈青云闻言,也不敢上前了。 我们就这样盯着水面看。 沈青云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水面,“你们看。”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我看到了一尾红鲤鱼。 不,是很多红鲤鱼。 鲤鱼的颜色很鲜亮,鳞片散发着光芒,红得格外诱人。 它们在水中惬意地游着。 但它们行动的位置,却是有限的。 就在那条阴阳间隔的缝隙处,每条鱼都不肯越过。 它们只在太阳能晒到的一半游。 沈青云脸色有些难看,“这也太恶心了吧……” 恶心? 他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吗? 我也凝神看过去。 哦,我忘了自己现在的眼神不好使了。 我从包里掏出一架小型望远镜。 这也是安飞为我准备好的。 我看过去。 沈青云示意我看向阴处。 这一看,我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刚才我没有注意到,阴处也有鱼。 只不过,这些鱼的模样…… 它们身体,呈现出一种腐败过的,黏腻苍白的颜色。 就连眼珠子,也是一片腻乎乎的死白。 这是一种,叫人看上去,胃里就不舒服的鱼。 它们也恪守着界限,绝不越过阴阳分界线。 一尾红鲤,不知怎么,靠近了阴阳分界处。 它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想要退回。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条死尸一样的鱼,贴在分界处,一口咬住了它。 红鲤拼死挣扎,死尸鱼就不松口。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红鲤身上,红色的鱼鳞,片片剥落,鲜血从全身渗了出去。 它的身旁,像是绽开了一团血色的雾。 红鲤渐渐不挣扎了。 它的身上,也没了颜色。 脱去鳞片的它,身体迅速腐烂枯槁。 不过几秒的工夫,它就变成了另一尾,死尸一样的鱼。 被同化了的它,甩甩尾巴,很自然地进入到了阴阳潭的另一面。 这一幕,我们都看到了。 安飞和沈青云动作很一致,架着我后退了两步。 这湖里死尸一样的鱼,太诡异。 我敢发誓,当今世界上,从没有人发现过这样奇怪的鱼。 “真恶心。”沈青云嘀咕一句。 是挺恶心。 但这些鱼是怎么出现的? 这阴阳潭,一定藏着大秘密。 我们正沉思呢,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谁让你们过来的?!” 这声音有些嘶哑,又很愤怒。 我下意识回头看。 喊我们的,是个年纪约莫七十岁的老头。 老头手里拿着个杆子,上来驱赶我们。 “走走走,这地方不让游客来,你们不知道吗?!谁也不准来这地方,都走,走!” 刚抬眼看见那老头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有一只眼球,像极了湖里死尸一样的鱼,都是惨白一片,又透着一片黏腻的昏黄。 简直就像是水潭里的死尸鱼成了精。 他上来就没好气地赶我们。 沈青云要跟他理论,这地方又没写不让人来,凭什么就这样赶我们? 老头不理会他,只一个劲地赶我们走。 安飞拽住沈青云,跟老头说了句抱歉,就立马扶着我离开。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料不到。 安飞平时,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今天,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走出去了几十米,沈青云的脾气还没压下去。 “飞哥,你搞什么啊,凭什么他让走我们就得走啊?!那又不是他家!” “嘘——”安飞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我们不要发出动静。 第098章 墨离和青螭同时出现了 他回头,小心看了看。 见没人跟上来,他才小声开口。 “你们刚才没瞧见吗,他带的是鱼竿。” 鱼竿? 来这儿钓鱼? 难道他看不到那些恶心巴拉的死尸鱼吗? “说不定那老头,就是冲着那些死尸鱼去的呢。” 安飞压低声音,“咱们回去看看,看他搞的什么鬼。” 沈青云跟我都赞同。 我们蹑手蹑脚,又回到了阴阳潭旁。 我们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那老头。 老头随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往鱼钩上挂鱼饵。 我拿着望远镜,碰巧看到了他在往上面挂什么。 是一块暗红色的碎肉,像是某些已经腐败了的内脏。 看上去就很倒胃口。 我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安飞捂住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出声。 老头丝毫没有察觉我们在身后,他将鱼钩甩了出去。 我们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约莫一分钟,居然真有鱼上钩了。 上钩的是一条死尸鱼,翻着白眼,剧烈地挣扎着。 我们三个对视了一眼。 他要这么恶心的鱼做什么? 我们屏息静气,安静盯着。 老头把鱼摘下来。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盯着还在扑腾的死尸鱼。 他拎起它,鼻尖贴着死尸鱼的身体,陶醉地嗅了一番。 我看得直皱眉头。 看也能看得出,死尸鱼它腐败霉烂的味道有多重。 他居然像捧住了一盘珍馐。 下一秒,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老头居然狠狠一口,咬在了死尸鱼上。 从伤口流出的血,是暗色的,看上去就能感受到那股腐败的味道。 他却一滴都不舍得浪费。 老头大口大口地啃着死尸鱼。 沈青云最先扛不住,尽量保持安静地吐了出来。 我也感觉胃里在翻涌。 这一幕,实在是有够恶心。 安飞喉结动了动,我看得出来,他也想吐。 我低头,拽着安飞的衣袖。 我心想,不行就赶紧走吧。 这辈子我还没看过这么恶心的吃播。 这种场景看多了,是要人命的。 安飞突然身子一顿,拍拍我俩,“你们快看!” 看啥? 我举起望远镜。 随即,我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吃完鱼的老头,身体剧烈抽搐了起来。 每抽搐一次,他的模样就有一丝变化。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刚才还皱巴巴的老头,居然变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背也挺直了,头发也乌黑了。 最神奇的是,他瞎了的那只眼睛,居然都又有了神采! 这……怎么可能?! 男人匍匐着,跪在地上。 他面向着阴阳潭,虔诚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只是我们距离太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男人的嘴角,还带着死尸鱼的残渣。 他的的确确,返老还童了! 安飞和沈青云,很有默契地看向我。 我立马明白过来,连连摇头摆手。 不行不行。 坚决不行! 让我生吞这玩意,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安飞也挺犹豫。 沈青云这货倒是一点不考虑我是不是恶心,当即就捋袖子要下去给我抓。 我赶紧按住他。 我们这一折腾,发出了一丝声音。 男人听到了。 他起身,沉声问了一句:“谁?!” 我们捂着嘴,谁也不敢吭声。 “不出来是吧。”男人冷哼一声,从背后摸出一把弯刀。 那刀看上去就很锋利。 没尝过几回人血的刀,是不会那么锋利的。 他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安飞当机立断,“跑!” 我跑! 我……跑不动。 我都忘了,自己现在是七老八十的身体了。 他俩都窜出去五六米了,我才刚挪动一步。 安飞低低骂了句,又赶紧冲回来,背着我就跑。 沈青云在旁边跑着,大声喊:“飞哥,你要是背不动了我来!” 趴在安飞背上,我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要不,你俩别管我了,你俩先……” “不行!” 他俩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沈青云拍着胸口,“你放心,他要是追上来,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 我实在不放心。 沈青云这完全就是在吹牛逼。 我早就从韩姨那听说过,沈青云被比他小一级的学弟打哭的光辉事迹。 他白长了张英气潇洒的脸,其实根本就不是干架的那块料。 看我不吭声,沈青云还不服气。 他刚要说什么,只听“铛!”的一声闷响。 沈青云身子直接扑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安飞喊他好几声,他动都不动。 他是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晕过去了?! 我想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回头,一样东西就飞了过来。 “邦”一声! 回旋镖精准地敲在安飞的头上。 安飞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回旋镖?! 什么玩意?! 看样子,那还是骨头磨成的。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东西?!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我们得跑啊! 看后面男人的样子,不像是会放过我们的。 可我现在别说带上他们两个,我自己都跑不了。 怎么办? 我头一回体会到了,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 男人一步步靠近我们,表情阴森。 “你们都看到了。” 我又摇头又摆手。 没看到。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但这根本糊弄不了他。 他拔出弯刀,对准了我。 我用力吞一口唾沫。 完了。 要等死了。 我眼前是不是该出现走马灯了? 眼看那弯刀就要擦着我的脖子落下—— 一瞬间。 天昏地暗。 狂风猛烈吹起,飞沙走石。 男人往后猛地一跳,胸口还是被割了一道,血瞬间流了出来。 墨离一手抱紧我,另一手指尖上带了些许血迹。 他低沉着眉心,眼神轻蔑。 “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阿饶。” 男人应该是自知敌不过墨离,扭头就跑。 他刚跑没两步,一条巨大的蛇尾就从天而降。 他眼看没地方逃了,一头扎进了阴阳潭。 青螭有些气急败坏,“该抓的你不抓,死狐狸!” 我有点懵。 青螭跟墨离怎么一起出现了? 赤芍也靠近过来,冲我挥挥手,友好地笑,“嗨,恩人,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怎么……”我有点回不过神。 第099章 墨离喂我喝血 他俩同时出现,可实在是罕见。 听赤芍那样叫我,青螭才注意到我,“你叫她……?” 青螭靠近过来,盯着我,仔细端详。 随即,他眼底出现几分错愕,“你怎么会这个样子?” 我苦笑,说来话长。 青螭要靠近我,被墨离一手挡开。 他们谁也不开口,只相互盯着,空气里就有种噼里啪啦的火花的味道。 “罢了,也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 青螭的语气有点轻蔑。 他又嘲弄地看向我,“安饶,看来我的决定真的没错,与其一下子弄死你,倒不如看你活在这世上慢慢受折磨来得舒服。” 墨离挡住他看我的视线,“不劳你操心,有我在,阿饶不会受折磨。” 青螭冷笑,“有你在?” 眼看战火又要四起,赤芍上前来,“王,我们已经找到阴阳潭了,不需要为别人浪费时间。” 这个别人,指的是墨离。 赤芍爱憎分明,虽然对我一口一个恩人叫着,但是对墨离,完全就是一副不熟的样子。 青螭留给我一个冷淡的眼神,随即转身消失。 我心里突然浮起一丝疑问。 他们来,该不会也是为了返魂香吧? 我的心略略一沉。 我真没想到,青螭会插手进来这件事。 光是那男人就已经很难对付了,眼下又多一个青螭…… 看来这返魂香,还真不是易得的东西。 墨离扶着我,“还好么?” “还,还好。” 因为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在墨离面前,我还是别扭。 我不敢直视他。 墨离看着我,忽而一笑,“我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怎么样?” 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可很快,我眼底的光又灭了。 师父不会骗我。 想让我返老还童,只能用返魂香。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手里有返魂香?” “没有,不过嘛,功效也差不多。”墨离说,“一半一半。” 说话间,墨离已经举起手腕。 他指尖异常锋利,划过手腕,血随即便涌了出来。 他手指一挑,流出的血,竟然在半空凝结成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墨离手指牵过来,那血红的珠子,停在我嘴边。 “喝了它。” 我赶紧摇头。 这可是墨离的血。 我怎么能喝墨离的血呢? 墨离笑笑,弹了个响指,血球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喉咙。 我还没意识到什么,就已经吞了下去。 滑溜溜,带一丝丝甜,和温热的腥气。 那血一到我肚子里,我顿时感觉一股热气,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我总感觉,我的身体好像有了变化。 墨离一挥手,一面铜镜出现在我眼前。 “不想看看自己吗?” 我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一眼,我便呆住了。 镜子里的我,又恢复到了十八岁时的模样! 我竟然真的变回去了! 我一激动,就要站起来,结果腰狠狠疼了一下。 “哎呦……” 我扶住腰。 墨离在一旁,笑眯眯。 “狐妖最擅化形,喝了我的血,能够把你的外貌幻化成你想要的样子。不过么,这内在,还是改变不了的。” 我惊喜地摸着自己滑溜溜的皮肤。 只是这样,已经很好了! 总比我每天看镜子,都要遭到暴击来得好。 兴奋了好一会儿,我才安静下来。 来到这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墨离就已经出现在我眼前两次了。 难道他是不放心么? “我当然是不放心阿饶的。” 墨离的浅笑,永远都能让我看入迷。 我又想起青螭。 我问墨离,青螭是来找返魂香的么。 “我不会让他找到的。”墨离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只要是阿饶想要的东西,我都不会让别人取走。” 我脸有些泛红。 墨离的温柔,总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那男人不会回来了,你在这等他们醒,我去追上瞧瞧。” 我点点头。 墨离的身影,随即在我眼前消散。 安飞他们,是在大概半小时后,先后醒来的。 沈青云捂着头上的大包,哀嚎连连。 安飞也觉得头很疼。 他俩都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愣住了。 “你怎么……?!” 沈青云上来就要拥抱我,我赶紧挡开他。 “我现在还是七老八十的骨头,经不起你撞。” 安飞很惊讶,但随即,他又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等沈青云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冲我挤挤眼,“是你那个死鬼朋友做的,对不对?也是他救了我们,对不对?” 我扶额,“墨离真的不是鬼!” “差不多,差不多。” 安飞摆摆手,示意我不必多说,到他背上让他背着就行。 我听话地爬了上去。 毕竟,我现在还是一把老骨头。 能少走几步,就少走几步。 我们回到了民宿。 路过阿泉和宋雨家门口的时候,我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已经布置得相当喜气洋洋了。 到处都是一片鲜红。 足够喜气,却又有些刺目。 我下意识总觉得,这片红,莫名有些不吉。 宋雨正好拿着喜字过来,要贴在门口。 见到我们,她跟我们热情地打招呼,还问我们,安奶奶去哪了。 “哦,我奶奶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让她回去了,这是我妹妹,今天刚来,身体比较弱。” 安飞给她解释。 宋雨完全没有怀疑,只是觉得很可惜,不能让“安奶奶”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安奶奶送了我这个,我还没好好谢谢她呢。你们回去的时候多带点喜糖给安奶奶。”宋墨摸着脖子上的东西,说。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给她的平安符。 她已经好好戴上了,这我就放心了。 跟宋雨道别,我们就回到了民宿,一起聚在我房间,复盘今天的事情。 他俩一个负责仔细回忆阴阳潭的事,一个负责在网上扒拉有没有关于阴阳潭的传说。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 安飞用力抓抓头,“会不会,明天才会看出什么来?” 东乌村最有名的传说,就是关于不能办喜事这件事。 也许,阴阳潭和办喜事,两件事是要联系在一起,才能看出有什么端倪。 我心里很矛盾。 宋雨是个好女孩。 一方面,我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拿到返魂香的线索。 另一方面,我又实在不愿诅咒的事,真的发生在宋雨身上。 “放宽心。”安飞安抚我。 “等明天,我们都守着她,什么邪祟也不敢冲撞这么旺的阳气吧?” 沈青云也用力点头附和。 可我总觉得…… 第100章 浮现在我眼前的金色瞳孔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在我隐隐约约的不安中,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次日。 清晨,我就被鞭炮声吵醒了。 我出门看,是阿泉在放鞭炮。 估计是因为,亲戚没人帮他,所以他事事亲力亲为。 他的亲戚也都没到。 好好的一场喜事,看上去冷清得要命。 我们三个过去了,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事情。 见我们来,阿泉很激动,连声让我们进去坐。 我进去,没见到宋雨。 阿泉说,宋雨还在屋里化妆换衣服,让我进去找她。 我去了宋雨的房间,敲敲门。 是一个面善的小姐姐为我开的门。 她自我介绍,是宋雨的朋友,韩晓静,是来给宋雨做伴娘的。 宋雨就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化妆,旁边放着租来的礼服。 宋雨今天的妆有些重,看上去脸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恭喜你。”我诚恳地说,顺便送上红包。 红包是昨天我们现包的,临时也没准备多少钱。 宋雨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对我说了声谢谢。 她对着镜子,继续化妆。 我在一旁,跟韩晓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韩晓静告诉我,宋雨爱惨了阿泉。 她说宋雨是个孤儿,从小就没人疼爱,遇到对她好的阿泉,就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韩晓静压低声音,叹口气,“我也劝过她不要在这里办婚礼,可她就是不听。” “你也知道这里的传说?”我问。 “乐荒镇谁不知道。”韩晓静有些不满,“也就宋雨这个傻姑娘,一门心思要在这。” 说话间,宋雨已经化好了妆。 她喊韩晓静过去,帮她穿复杂的礼服。 我刚想过去帮个忙,就听见韩晓静大喊一声,“谁?!” “怎么了?!”我赶紧过去。 宋雨捂住胸口,也是一脸慌张。 “刚才有人在窗口偷看!”韩晓静指着窗,“是个男的,我没看错!” 韩晓静又骂了一句,“都瞎了只眼,还偷看,早晚烂掉第二只眼!” 我顿时一愣证。 瞎了只眼…… 莫非,是那个男人?! 让她俩等着,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去找了安飞和沈青云。 他俩一听是那个男人,也都提起了精神。 阿泉家以前做过农活,留下不少工具。 虽然有些锈迹斑斑,但是还能做防身的工具。 我们顺着后院,找了过去。 后院果然有两串新鲜的脚印。 那男人是从后院爬进来,又从后院出去的。 脚印很新鲜,还是湿漉漉的。 “你说,你看见的男人,是个老头?”安飞问。 我点点头。 虽然不是我看见的。 但根据韩晓静所说,是那个老头没错。 不过…… 他昨天不是已经变成了年轻男人么? 为什么又回到了苍老的时候? 我蹲下身,仔细查看着他的脚印。 在某处脚印上,带着两片鱼鳞。 是死气沉沉的白鳞片。 我忍着恶心,摸了下那死白死白的鳞片。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鳞片的一瞬间—— 我身体猛地一抖。 一团光亮,在我眼前炸开。 迷雾一般的水汽中,我看到一双猛然睁开的金色双瞳。 我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安饶!” 沈青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你怎么了?” 他问。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看到的是什么。 但是我很确定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双金色的瞳孔。 我又试着去摸那些鳞片,可这次,无论我再怎么摸,它都不能让我再看见什么了。 还是跟阴阳潭有关。 阴阳潭里,除了鱼,究竟还藏着什么? 我起身,一阵头晕。 要不是他俩扶住我,估计我就一头栽倒了。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的身体,还是七老八十的内在。 比不得他俩小年轻,得悠着来。 “那我们现在去阴阳潭?” 我摇头,否了安飞的这个提议。 我有种预感,宋雨在婚礼上一定会出事。 我想先保护她办完婚礼,再说其他。 等我回房间的时候,宋雨已经换好了婚纱。 “真美。”我由衷地感叹道。 宋雨羞涩地跟我说谢谢。 “抓到人了吗?”韩晓静问。 “没。”我说,“让他跑了。” “不过你们别担心,有我哥他们在,那人要是再回来,肯定也不敢干什么。”我说。 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听宋雨聊着对未来的憧憬。 我注意到,说话时,宋雨一直在摸着自己的心口。 “怎么了?”我问,“不舒服吗?” “不知道礼服是不是太紧,总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韩晓静起身,“我来给你看看。” 她绕到宋雨身后,帮她松了松带子,“这样呢?” 宋雨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她痛苦地捂住心口,两只眼睛圆睁着,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汗珠。 “宋雨?!” 我慌忙抓紧她的手。 她的手滑腻腻,一片冰凉,像极了一条已死的鱼。 之前我看到的黑气,又一次浮现在宋雨脸上。 这次的黑气,格外浓烈。 它包围着宋雨,像是要把她吞噬殆尽。 我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她的胸口一闪。 黑气,尽数散去。 她的手心,也有了一丝温度。 宋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濒死过,又重新活过来一样。 韩晓静吓坏了,一个劲问她怎么了。 很显然,宋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我又没事了。” 宋雨摸摸自己额头。 “刚才我就是突然喘不过气,感觉差点憋死,不过没事了。” 她从脖子上摘下护身符,“可能是安奶奶给我的护身符起作用了。” 我从她手里接过护身符。 护身符的颜色,已经暗淡了许多。 它躺在我掌心上,忽而一下,便化成了灰。 这一幕,我们仨都看见了。 宋雨的脸色,一下子有些煞白。 韩晓静脸色十分复杂。 她抓住宋雨的手,“小雨,这不是个好兆头,要不,要不……”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宋雨也知道。 她却只是笑笑,拒绝了韩晓静。 “阿泉就只有这么一个心愿,我那么爱他,怎么能不支持他?再说了,这附身符肯定是起作用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肯定不会再有事的。”她很肯定。 我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 真的……会没事吗? 第101章 眨眼间新娘不见了 我们陪着宋雨,到了中午办仪式的时间。 阿泉家的亲戚,还算给面子,稀稀拉拉来了几个。 看上去,还是格外冷清。 那些亲戚来了,只给阿泉红包后,就坐下闷头抽烟喝茶,连个说喜庆话的都没有。 阿泉却全然不在意。 按照民俗,要开始接亲了。 我和韩晓静,要负责“堵门”。 堵门,就是不给他们开门,要收红包,好好为难他们一番,才能让男方的人进来。 我对这种事,向来是不热衷的。 再加上我现在这老胳膊老腿,也怕磕到碰到。 所以我就在一旁站着,意思意思。 韩晓静倒是玩得很投入,收红包都收到手软了。 宋雨就一直站在身后,幸福地笑。 终于,红包收得差不多了,韩晓静回头问,“可以让他们进来了吗……小雨?小雨?!” 我听韩晓静的声音不对,回头一看—— 顿时,我身上都麻了。 宋雨呢?! 宋雨不见了! 刚刚还站在那,幸福地笑着的宋雨,她不见了! 门是我们堵着的,她不可能从这出去。 窗也是反锁着的。 宋雨怎么会不见?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宋雨刚才站立的位置,有一滩血。 血很新鲜,颜色鲜亮。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宋雨的血。 可这要真是她的血…… 她怎么会一声不响就失踪了?! 门外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阿泉推门进来,“小雨?” 没看到宋雨,他还笑,“小雨,不要跟我玩啦,我都已经进来了,快出来吧。” “她没藏起来!”韩晓静的脸色,难看到家了。 我看着阿泉,有些不忍地说:“这房间就这么大,没有藏人的地方。” 阿泉一楞。 他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一瞬间,他脸色就白了下来。 阿泉的大伯他们,也挤了进来。 一看到地上的血迹,大伯就痛心疾首,用力拍了几下大腿。 “阿泉!你,你——你非要一意孤行,你这是在害人呀!” 阿泉愣在原地,喃喃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别不可能了,快找人吧。”我打断他。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先找人,至于找到的人是死是活……那就不一定了。 阿泉求村里的叔叔伯伯帮他找人。 大伯他们,全都低头皱眉不说话。 被阿泉求到没办法了,大伯才掐灭手里的烟。 “人,八成在阴阳潭。” 一听阴阳潭仨字,其余人脸上顿时都变了颜色,说什么都要走,无论阿泉怎么哀求都拦不住。 他大伯脸上也写满了不忍。 可最后,他还是叹息一声,走了人。 阿泉看上去急得快要疯了。 大喜的日子,新娘神秘失踪,他甚至连阴阳潭在哪都不知道。 就在阿泉急的团团转的时候,我哥已经把车开门口了。 沈青云过来拖阿泉,“别愣着了,快去找人。” 我们上了车,一路直奔阴阳潭。 我不确定,那个瞎眼男人在不在这里。 不过我们这么多人,还都带了武器,对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昨天我们跑过的小路上,又覆盖上了新的落叶。 看上去,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但,只有这地方,是最有可能找到人的地方。 一下车,韩晓静就嘀咕,“这地方怎么阴冷阴冷的。” 阿泉顾不上别的,领头就冲了出去。 我们紧跟在后面。 我跑不动,是我哥背着我。 今天的天气,有些奇怪。 一踏进小路,就有些雾蒙蒙的。 越靠近阴阳潭,雾气就越浓重。 到了阴阳潭边上,周围已经是大雾弥漫的状态了。 隔着厚重的雾气,我终于看到了宋雨。 “小雨!” 阿泉喊着她,就要跑上前。 沈青云一把按住他。 “别轻举妄动!” 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宋雨。 宋雨手里捧着捧花,还穿着今天礼服。 阴阳潭的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 宋雨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应该是能听到阿泉喊她的。 可她就是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韩晓静此刻估计跟我一样,心里都毛毛的。 “小雨,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啊小雨?” 浓雾里,站着一言不发的新娘。 这气氛别提有多诡异。 阿泉要上前,沈青云死活按着不让。 鬼知道这阴阳潭里有什么。 已经出事了一个,不能再出事第二个了! 就在阿泉和沈青云拉扯间,我听到了一丝怪异的声音。 “咔吧”。 阴阳潭里的宋雨,脖子歪向了一旁。 她的关节,发出了有节奏的“咔咔”声。 “小雨?” 阿泉呆呆地看着她。 下一幕,是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宋雨冲着我们,微微一笑。 随即,血喷了出来。 鲜血,从她的嘴里,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喷了出来。 同时涌出来的,还有大把大把的蠕虫。 虫子扭动着身体,浑身沾满了宋雨的血,哗啦啦冰雹一样落在阴阳潭里。 韩晓静当即就吐了出来,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宋雨展开双臂,向后仰着,整个人砸进了阴阳潭。 “小雨——!” 阿泉哭得撕心裂肺,挣开沈青云,冲了过去。 水面上,还漂浮着浓艳的鲜血,以及一片一片扭动着身体的蠕虫。 唯独不见宋雨。 宋雨又一次,彻底消失在我们眼前。 阿泉疯了一样,喊着宋雨的名字,就要往潭水里面冲。 要不是安飞和沈青云死死拉住他,估计他就要去给宋雨陪葬了。 宋雨一定已经死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 最后,阿泉晕死了过去。 韩晓静的状态也不怎么样,她吐到整个人都在抽搐。 我站在潭水边,一动不动。 “饶饶。”安飞看向我,问我怎么办。 但我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这阴阳潭上。 之前摸到鱼鳞,我看到的那双金色瞳孔…… 这一次,我还会再看到么? 我蹲下身,将双手缓缓浸泡到潭水里。 潭水冰凉刺骨。 我眼前又凝结了一层浓重的雾气。 雾气在瞬间散开。 我看到了—— 我浑身一颤。 不,不可能。 我看到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场景?! 第102章 船是青螭鳞片化成的 我看到了我和安飞,还有沈青云。 我们三个,躺在阴阳潭的水底。 他们一个肠穿肚烂,一个万箭穿心。 浓烈的血,都搅浑了阴阳潭的水。 而我匍匐在水底一扇门旁,脖子上挂上了沉重的锁链。 看上去,也奄奄一息,濒死的模样。 这一幕着实太过惊恐,我恐惧到甚至连呼吸都停了。 沈青云见状不对,上前拽我一把。 我往后一趔趄,空气才重新灌进我的喉咙。 “你怎么了?”沈青云很担心。 “我看到了……”我浑身颤抖,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这潭水,有着让人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看到的,难道就是我们此行的下场?! 不,我不要他们死在这! 我拼尽全身力量,站起身,用力推拉他们两个。 “走,快走,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快走!” 安飞他们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焦急。 但他们丝毫不犹豫,一人带着一个晕倒的,就往外面走。 然而,终究是晚了。 我听到浪涛汹涌,回头一看,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阴阳潭的水涨了起来。 它竟然凭空涨出了这么多的水! 说是大海的波涛,也不过如此了。 安飞和沈青云也愣住了。 他俩反应过来,赶紧架起我就往外冲。 可我们的速度,终究没有水漫开的速度快。 我们几人,一下子就被恶浪卷了进去。 阴阳潭里的水,灌进了我的口鼻。 我顿时有种想吐又不能吐的感觉。 这潭里的水,看上去是清澈的。 但一尝过就知道,它内里藏着浓浓的血腥气。 我不像是掉进了一潭水,更像是掉进了一个盛满鲜血的大缸里。 阴阳潭的水,表面上看,平静一片。 内里却波涛汹涌。 我们几个人,很快就被水冲散了。 我本来就不会游泳,现在又是七老八十的身体,更动弹不了。 我恐惧却无奈,只能随着漩涡沉下去。 沉了不知多久,我勉强能睁开眼睛。 第一眼,我就见到了那扇门。 那门开在水底,十分厚重,锈迹斑驳,看上去不知道被埋在了水下多少年。 这不就是我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那扇门吗?! 我一激动,肺里的空气又呛出一些,憋闷感越发严重了。 就是在这地方,安飞和沈青云…… 我用力睁开眼,艰难地看过去。 我果真看到了他们两个。 他们也被漩涡卷着,向此处而来。 也恰恰在此时,我后背忽而一阵寒意袭来。 这种寒意,是出自于生物的本能。 我很确定,此刻,在暗处,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正在盯着我们。 一想到我在环境里见到的那一幕,我便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我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 这里有危险! 我抬起胳膊,肩周酸痛。 我用力咬紧牙。 就算是疼死,我也要带他俩离开这鬼地方! 我拼命靠近他们,一手拽住一个。 他俩都晕过去了,现在只能靠我的力量。 我拼命用腿划水,想带他俩上去。 然而,我这小体格,实在不怎么管用。 我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 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裂开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要一起死在这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点光。 好像有什么人,正在靠近我。 我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东西。 下一秒,我就被扔上了船。 赤芍头发湿漉漉的,冲我笑,“恩人,别怕,我来了。” 青螭冷着脸,眼睛甚至都懒得斜过来,“多此一举。” 我头晕晕的,胃里一阵翻涌,爬到船边,吐了一肚子的水。 将阴阳潭里的水吐出来,我才感觉自己神智清明了些。 “谢,咳咳,谢谢……” 我这才回过神来,是赤芍救了我。 赤芍过来扶住我,安慰我:“恩人不必怕了,这船是王的鳞片化成的,在哪里都不会沉。” 我猛地想起来。 我哥,还有沈青云,都还在水下! 我央求赤芍,去救救他们,遭来的,确实青螭的一声冷笑。 赤芍虽然认我是恩人,但她还是要听她的王的话。 我趴在船边,心脏跳到快要撕裂。 他俩已经晕过去了,要是没人救,他俩一定会淹死,甚至都等不到别人出手来杀。 我想救他们,但我无能为力。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就算我拼了命,我也无法将他俩带到岸边。 怎么办? 难道现在,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吗?! 赤芍和青螭的对话,传入我耳中。 “王,我已经找遍了水底,没有一扇门的存在。” “继续找。”青螭的声音冷冰冰。 他们在找一扇门? 我想到了自己在水底见到的那扇门。 赤芍怎么会没找到呢? 她之前救我的时候,我不就在那扇门上么? 赤芍不会那么粗心看不到。 只有一个可能……除了我,他们都看不到那扇门! 我用力抬起头,“我知道你要找的门在哪!” 青螭终于看了我一眼。 “只有我能找到那扇门,救我哥他们,我就告诉你们门在哪!” 赤芍看青螭一眼,身体已经做好往水里跳的姿势了。 青螭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说!” 这次,他有求于我,所以没掐得那么用力。 我看着他,“救人,否则我不说!” 青螭看我的眼神中,一点怒火,越来越汹涌。 “安饶,找到返魂香这件事,本就是你欠我的!现在还敢跟我提条件?!” 我梗着脖子,不认输,“我没欠你什么,谁欠了你就找谁去,反正不是我!” “你——?!” 青螭暴怒。 他的利爪,险些就要穿透我的胸膛。 但他没有。 我没有猜错,他这次出现在这里,果然也是为了返魂香而来。 只有我能找到那扇门,所以,他不敢杀我。 我咬着牙,“青螭,我从来都没欠过你什么。” 青螭咬牙比我更狠,“你以为转世个几次,就能消弭你曾经犯下的滔天恶行么?我告诉你,无论你转世过多少次,你做过的事情,始终刻在你的魂魄上!你别想否认!” “呵。” 不就是冷笑吗,我也会。 我轻蔑的举动,显然成功挑衅到了他。 第103章 你忘记的,是我最深的痛 青螭将我提在手里。 “好,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你想不起来,那我就帮帮你!” 青螭的手,一把按住了我的脑袋。 几丝冰凉,钻进了我的身体。 “王!” 赤芍惊恐地跑过来。 “您要做什么,王?!她……” 赤芍应该是在帮我说话。 但我已经听不到赤芍的声音了。 我迷迷糊糊,沉入了一场幻境。 这场幻境,是炼狱。 我的眼前,大火熊熊燃烧。 无数条大大小小的蛇,在火焰里翻滚挣扎。 空气里,全都是蛇的皮肉,被烤焦的味道。 有些刚刚破壳的小蛇,一触碰到这火焰,就瞬间灰飞烟灭。 无数母蛇,忍着被火烧灼的剧痛,将自己的孩子盘在最中间。 无数成年的公蛇,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火上翻滚,试图用自己的命来灭掉火,保住妻儿。 眼前的景象,活脱脱就是炼狱里的场景! 这一幕,让我的头剧烈地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曾亲眼见过这一幕…… 漫天的大火,冲天的怨气,无辜丧生火海的蛇…… 我的头好痛,好痛! 我抱着自己的头,蹲下身,不敢去看眼前这一场炼狱。 火,渐渐在我四周消散。 青螭怒不可遏的声音里,又夹杂着嘲讽。 “怎么,不敢看吗?这就是你曾经亲手造下的罪孽,现在你竟不敢看了吗?” 是我亲手造下的罪孽……?! 怎么可能?! 那场大火,是我引起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没有理由要杀了他们啊! 虽然我怕蛇,可我也明白一个道理。 世间万物,都有它所存在的意义。 我怎么会这么残忍,屠杀了这么多条蛇? 我抱着剧痛的头,蹲在地上,浑身颤栗。 青螭就站在我身前,言语里,除了滔天的愤怒,不带一丝其余的感情。 “为了灭我一族,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引诱我,与你为友。我当真以为,我遇到了此生挚友,可你为的,却是我族四万三千七百零六条蛇的性命!” “为了你的修为,你便狠心灭了我全族!倘若最后不是我逃得快,恐怕也早已经丧命在你的天雷之火之下了!” 我呆愣在了原地。 他说什么……? 那……便是我前世,曾经做过的事情? 我哄骗他,与我为友…… 唔……! 我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 青螭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的脑海里。 “你所遗忘的,是我命里最深的痛!你如此伤害我,如此残忍对待我全族,你还有什么脸面求我救你的亲人?!” 不…… 不……! 我拼命捂住头,可曾经的那些场景,还是接连不断地出现在我眼前。 那是前世的我。 我与青螭,把酒言欢,月下舞剑。 我教他人界的一切,他为我讲述妖族的传说。 曾经,我们也是推心置腹过的。 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除了剧烈的头痛,我的心口也痛到喘不过气。 我的眼泪汹涌而下。 “不是的,不是的……” 我回忆起了那段日子。 我也回忆起了我对青螭的感情。 我从没有想过利用他的感情,去灭了他的全族。 我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可后来,后来为什么我会召来天雷之火…… 为什么,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来了? “青螭……” 我抬起头,痛苦地看向他。 我没忘。 我们曾经的友情,我没忘。 我还记得啊,青螭! 青螭眼底,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神情。 真的是我吗? 真的是我利用了他,召来天雷之火么? 可……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哪怕回想到我头剧痛,我也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有种要爆开的疼痛。 青螭垂下视线,看向我的眼神里,也藏着一抹疼。 他的声音,似有些颤抖。 “让我原谅你?安饶,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背弃了我们的友情,你说,我该如何原谅你?” 我眼泪流了满脸。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过去。 我的确不该。 他铭记于心的痛,我却忘记了。 我光是自在地活着就不该! 我终于明白,青螭为什么要找返魂香了。 他一直都生活在愧疚中,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与我相识,才害了那四万三千七百零六条蛇的性命。 他想复活它们,弥补自己的过错。 可…… 对不起。 我也有我想保护的人。 我的错,我会弥补。 但我这辈子,不想再连累更多的人了。 我竭力忍住自己身上的剧痛,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泪,与青螭对视。 一开口,我的声音便哑了。 “你要找返魂香,就必须找到那扇门。” “那扇门,只有我能看见,我可以帮你找,只求你救救我哥和我朋友。” 青螭冷笑一声,“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刀子就抵在了脖子上。 “你恨的是我,但你现在必须用到我。五秒内,你若不救他们,我就死在这,我们谁也别想找到返魂香。” “你威胁我?” 青螭丝毫不受我的威胁。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死不成。” “是。”我说,“你有办法,可你也知道,人的身体有多脆弱。我活不了多少日子了,青螭。如果我哥他们死了,那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别想让我帮你找到那扇门。” 我看着他,“你不傻,青螭,赤芍是找不到那扇门的,除了我没人能找到,我是你最后的机会。” 青螭沉下眉心,脸色异常难看。 我对上他的眼睛,“五。” “四。” “三。” “二……” 青螭额角青筋暴突,“赤芍!” 早就做好准备的赤芍,一跃而下。 不过几秒的功夫,她就把落水的人,全都带了上来。 他们全都昏迷了过去。 我颤抖着手,上前试探安飞。 还好,还有气。 我用力按压着他的肚子。 安飞几口水吐出来,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饶饶!”还迷糊的时候,他大叫一声。 醒了看我在身边,安飞用力一把抓住我,“饶饶,你没事吧?!” 第104章 我们人有人的办法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青螭。 没办法,青螭气场太强大,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这是……?” “一个朋友。” “哪来的朋友?”安飞严肃起来,拽我过去,“跟上次那个,是不是一样的,嗯?” “我可警告你啊饶饶,本来就不能让你早恋,但你要是实在喜欢了也没办法,可你不能随便脚踏两条船,知道不,不是人的,报复心都强!你可别……” 我听得哭笑不得。 青螭在一旁听得明显不高兴,手一挥,我哥又晕了过去。 安飞晕倒,我很紧张。 “放心吧,没死。”青螭冷笑,“我没你那么爱滥杀无辜。” 这话有点刺痛我。 “人给你救上来了,该去找门了。”青螭说。 我查看了一下救上来的四个人。 里面没有宋雨。 我心里隐隐有些难过,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到底还是丢了命。 我想了想。 “马上就去找,但找之前,你得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且,要帮我找几样东西。” 青螭挑眉,一副“给你脸了是不是”的表情。 “水下不一定有什么,我得做足准备再下水。”我说。 “呵。”青螭这一声冷笑,还带点狂。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有他在,我就别搞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了。 人是干不过妖的。 “你们妖有妖的办法。”我说,“我们人有人的办法。” 青螭按捺着不耐烦,“走一趟就是。” 我们把安飞他们,带回了民宿。 我也不知道青螭用了什么法子,总之,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们是不会醒来的。 “说吧,你要什么。”青螭站在那,满脸的不耐烦。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硝石,木炭……” 我说了几样东西。 “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黑火药。” 这是我从安飞那学来的。 安飞从小就热爱搞一点发明创造之类的东西。 在我还穿尿不湿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最古老的黑火药的方子。 他实验了好几回,最后还真被他做出来了。 要不是我家大门被他炸掉,我还不知道黑火药有那么厉害。 最后,安飞的屁股差点被我爸打掉,他被迫发誓再也不搞这些东西,但是那个简单的方子,被我记住了。 要是我的记性够好。 那造出来的黑火药,一样够威力。 青螭对此嗤之以鼻,“这种东西,伤不到我们妖半分。” 但他还是言出必行,真的为我找来了。 我抱着几捆黑炸药,走在他身后。 我现在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有些抱不动这些东西。 不光要抱着这些东西,我还要跟上他的脚步。 走得急了,我这腿就有些打飘。 路上偏偏还有小石头。 我不小心踩上,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眼看我就要扑街,一只手揽住了我。 一双桃花眼,对我笑眯眯。 “怎么这么不小心。” 墨离! 看到墨离的时候,我心里顿时翻涌成一团。 之前,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怎么会在看到自己和青螭的过去之后,还能这么冷静。 实际上,我只是强行把情绪压下去了而已。 现在见到墨离,我那强行压下的情绪,一股脑翻涌了上来。 我特别想扑到他的怀里狠狠哭一嗓子。 “委屈了?”墨离看我眼圈一红,把我往怀里揽了揽,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弥漫上了一层杀意,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身前的青螭,“是他让你委屈了?” 墨离此刻有种,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冲劲儿。 青螭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死狐狸。” 我赶紧把眼泪憋回去。 这两人要是打起来,少不得又要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当前最要紧的,是找到返魂香。 不过,墨离怎么会来? 我没听说他也需要返魂香啊。 有墨离提着东西,背着我,我们很快就回到了阴阳潭旁边。 船还停在那里。 青螭和墨离的脚步,却同时顿住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只听青螭呵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旁边一丛矮树,刷刷作响。 从里面出来了一个男人。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就是那个瞎眼老头。 他应该是又吃了潭里的死尸鱼,嘴角还挂着两枚鳞片。 男人手里提着一柄弯刀。 他脸色阴沉。 “任何人,都别想搅了神女的安宁!” 青螭微微蹙眉。 赤芍立即化作一条巨蛇,上前用力盘住了男人。 赤芍的信子疯狂吞吐。 我仿佛听到了,那男人的骨头被勒断的声响。 他保准活不了了。 然而,那男人骨架都变了形,眼中的光亮,却分毫不减。 他手臂明明已经断了,却抄起弯刀,狠狠刺入了赤芍的身子。 赤芍吃痛,眼底明显多了几分狠辣,用力一口咬断了男人的脖子。 赤芍这一口够狠,男人的头跟身体分了家,一整节脖子,都在赤芍的嘴里。 这下他是真的不会动了。 男人的身体软趴趴落在地上。 赤芍“呸”地一声,吐出了那一截脖子。 “这人的味儿真恶心!” 我盯着地上那一截脖子,也呆住了。 它已经完全腊肉化了。 不,比腊肉还要干瘪。 我记得之前在博物馆,看到过上千年的干尸,不外乎就是这模样。 我再看向男人的尸体。 果然,他整个身体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比风干鸡看上去还要木乃伊。 赤芍吐槽,“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不新鲜的肉。” 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个冷笑话,该不该笑。 赤芍重新幻化回人形,那一刀,伤在了她的肩膀处。 见我担心她,赤芍侧头,长长的蛇信子,舔在伤口处,眨眼间,那伤就不见了。 眼看,要下水了。 青螭颇为不满地看着墨离。 “你也要跟去么?” “自然是要保护好我家阿饶的。”墨离仿佛看不出青螭眼底的嫌弃。 青螭似乎意识到什么,敌意瞬间竖了起来,“死狐狸,你也想要那返魂香?” 墨离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眼睛,话说得模棱两可,“阿饶想要,那我便想要。阿饶若是不要,我要那块破石头做什么。” 青螭眯起双眼,手掌暗暗在身后握拳。 第105章 墨离与青螭联手 与青螭的一触即发比起来,墨离格外云淡风轻。 他甚至都没多看青螭一眼,只说是:“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你以为我怕你?死狐狸!” 墨离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这个,你看到没有。” 青螭不语,很明显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人,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但他活了起码有上千年了。” “他活下来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他刚才口中的那位‘神女’。” “神女有办法令他活上千年而不死,道行只怕不在你我之下。” 青螭神色一变。 我也恍然大悟墨离的意思。 如果蛰伏在水下的那东西,道行比他俩还要深。 那么,他俩无论哪一个选择单独行动,都不是上上策。 眼下,联手才是最靠谱的选择。 青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仍然不放心,“狐狸,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阿饶的主意。”他手臂懒散搭在我肩上,指尖轻轻擦过我的耳垂,“我说过,只要是阿饶想要的,刀山火海我也会为了她去做。” 青螭冷笑一声,转头便跳进水里。 赤芍紧随其后。 轮到我们了。 讲真,潜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难度实在有点大。 我都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沉到水底。 “阿饶别怕。”墨离抱起我,“我在。” 他带我,一步步踏入水中。 阴阳潭的水,还是冰凉刺骨。 可由于墨离的原因,我身上竟然没有打湿半分。 这种与水亲密接触,却又不被打湿身体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奇妙。 只是,在水底久了,我却依然呼吸不过来。 墨离察觉到我的窘迫,捧起我的脸。 他的嘴唇柔软中带一丝冰冷,猝不及防便让我红了脸。 虽然我知道,他只不过是要度一口气给我。 可我心跳还是忍不住乱了,下意识揪紧了他的袖口。 墨离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他又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声音隔着水,听起来分外奇妙,“这次不是为了给你度气。” 我的脸顿时彻底红透。 感觉在墨离面前,我的那点小心思,都格外小儿科。 半点也瞒不过他。 青螭在我身前。 他头也不回,“看到门了么?” “好像……看到了。”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扇门,就在我们左前方的下面。 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 在那,我还看到了宋雨。 看到了宋雨的尸体。 宋雨还穿着新娘的礼服,手里虔诚地捧着一束,已经不剩多少花瓣的捧花。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在水底上下浮动。 扭曲的蠕虫,时不时从她的五官里探出来,漂浮在水里,被过往的鱼一口吞掉。 今天中午之前,她还是个鲜活的女孩。 而此刻,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墨离抱紧我,不让我看她。 他只是轻声告诉我:“那是她的命,阿饶,人各有命。” 这句话,莫名让我有些惆怅。 如果人各有命,人命天定,那我呢? 我的命又该是什么? 命里,有墨离么? 青螭已经踩到了潭底。 “还没找到么?” 果然,他们都看不见那扇门。 我松开墨离的手,踩在门上。 门,是紧闭着的。 摸上去我才知道,这门原来是木头,我之前所看到的锈迹斑斑,是一些水草之类的东西。 看来,把那位“神女”困在此处的,也不是凡人。 光是能让木门千百年来不生锈,就已经很厉害了。 可,要怎么开门呢? 我用力推,推不动。 墨离他们看不到门,想帮忙也帮不上。 这门太沉重,我推不开。 而且,这门应该也不可能是一推就开的。 我想了想。 “人血可破幻境。”我说。 青螭伸手就要抓我。 要不是墨离挡得够快,他现在肯定已经在我身上取血了。 墨离将宋雨的尸体抓了过来。 “有现成的。” 他探手为爪,锋利的爪,割断了宋雨的脖子。 可能是因为潭底温度比较低,她的血液还没凝固。 暗红的血,从她身体里涌了出来。 浓艳的血,一部分化开在了水底,另一部分,则慢慢附着在大门上。 很快,大门就被血浸透了。 宋雨的尸体,也再流不出一丝血了。 这一回,他们都能看到门在哪了。 “退后。”青螭上前一步。 他用力推开大门。 一股强劲的吸力,将我们吸了进去。 我踉跄几下,才站稳身体。 大门,“砰”的一声,在我身后关上了。 这门果然不一般,水一滴也没有流进来。 站稳身体,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一处地方,说是人间幻境也不为过。 柔软的水草,铺垫在地上。 闪闪发光的珠子,镶嵌在墙壁里,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金银珠宝,随意散漫地散在地上。 捡起随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但这些,不是最吸引我的。 最吸引我的,是半躺在里面,正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们的女人。 女人乌发垂在地上。 她有着古典而清秀的长相。 这应该就是那个独眼男人口中的“神女”。 对上她的视线,我心里略微一颤。 她的瞳孔,是金色的。 正是我之前在幻境里见过的样子。 我顿时一阵后怕。 倘若不是青螭把我们从水底捞上来…… 也许,我和安飞他们,就是之前我在幻境里见到的惨状了。 青螭他们应该也没料到,进来以后,看见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女人。 她看着我们,微微一笑。 很奇怪,她并不是多么倾国倾城的长相。 可她一笑,就是叫人挪不开视线。 “那男人死了?”她开口第一句,就说了这,“我闻到你们身上的血腥味了。” 她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自言自语。 “死了也好,留着他,除了终日来烦我,也没有别的用处。” “虽说他把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给了我,可这些东西,样样都是无趣的玩意儿,也就只有这颗珠子,能让我这里不至于太过黑暗。” “我早就对他说过了,我没那个本事让他长生不死,可他不信,非要留在我身边。看,这下给自己招灾了吧。” 第106章 不要看她的眼睛 神女看着我们,“你们也想长生不死吗?” 她的眼神,带一点妩媚。 青螭眼底却已透露出几分不耐烦,“交出返魂香。” 他这么直白,我很好奇神女会有什么反应。 神女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她仍旧坐在原处,只指尖一挑。 一块鹅蛋大小,黑色的东西,就浮在她的指尖之上。 她笑。 “果然又是为了长生不死而来。” “想要长生不死,就得归顺于我,还要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来。” “你们几个看上去,可比上一个有趣多了。” “让我看看,你们能给我什么吧。” 她眼底波光流转。 青螭却已无心思看她。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复活他的族人。 他全部的心思,都在那颗返魂香上。 青螭是个不愿多说废话的人。 他脚尖一点,便冲了上去。 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劲敌。 神女不躲不避,只眼波一转,柔柔地面向青螭。 下一秒。 青螭的动作便顿住了。 他停下了一切的动作,呆立在原处。 神女终于走下了神坛。 她走到青螭面前,白嫩的指尖抚上他的胸口。 “让我看看你的心……” 我看到青螭的侧脸,一双眼睛已然没了神采。 神女哀叹,“原来你竟有如此痛苦的过去……” 青螭脸上,流露出痛苦神情。 神女捧住他的脸,动作柔婉至极。 “你可以不必再痛苦了,归顺于我,我让你长生不死……” 她的唇,慢慢凑向青螭。 青螭也像是着了魔,一点点靠向她。 我急了。 青螭到底怎么了? 我急急地唤墨离。 墨离沉下视线,身后长尾巴探了出来,箭一般刺向青魇。 眼看眼前双唇就要交叠,青螭猛地醒了过来,用力推开神女,猛地后退了几步。 他脸颊上,带几道血痕。 就是刚才那一击,让他清醒了过来。 神女微微诧异,看向墨离。 “能破我的幻术,你有点意思。现在,我更想让你陪着我了。” 她又要对墨离下手。 不行! 我一着急,便用力看向神女。 一瞬间,我撞上了她的视线。 她金色双瞳冲我一眨,我便一阵迷糊。 身边,似有水波荡漾。 我看到周围,尽是血色。 墨离三人躺在血泊之中,已没了呼吸。 神女高高在上,对我伸出手。 不知为何,她脸上的悲悯,令我莫名动容。 我刚要探出手去迎合她,手腕处便一紧。 紧接着,我所有的意识都涌了回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慌忙看向周围。 墨离没事,青螭他们也没事。 看来,我刚才是不小心,也入了神女的幻境。 墨离扣住我的手腕,“别看她的眼睛。” 我别开视线。 看来,神女的能力,就是与人对视,然后令人陷入幻境。 “想和狐妖比幻术。”墨离嗤笑一声,“不过如此。” 神女冷了脸。 “我本想让你们留下,让你们也感受到长生不死的美好。可你们既然不愿,那也怪不得我了!” 四周,金光一闪。 我眯起眼睛,直觉不能对上那刺目的光亮。 然而,那刺目的金光,却从四面八方照射而来。 我用眼角余光扫一眼,顿时心惊胆战。 四周,壁上,头顶,脚下……每一处角落,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仿佛只要被这眼睛盯上,便会万劫不复! “阿饶,闭上眼。” 墨离的声音,令我稳了稳心神。 他凭空抓来两根布条,甩给青螭一根。 “听声辨位,不难吧?”墨离将布条挡住眼睛。 青螭用力系紧布条,“总不见得会输给你。” 神女的能力,不过是幻术。 只要挡住自己的眼睛,不看她,就不会被困在幻术。 可…… 真就有这么简单吗? 像阴阳潭这种地方,会被专门用来困住她。 她真的只会用幻术,只这么简单吗? 在我深思的时候,墨离与青螭已经出手了。 他们两个,无论哪一个,都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妖。 他们应该不会落于下风才是。 然而—— 就在墨离与青螭即将接近她的时候—— 我听到了“砰——”的一声。 随即,便是墨离倒在我身旁的一声闷哼。 四周金光不见了。 我慌忙睁开眼睛。 墨离与青螭倒在两处地方,嘴角噙着一丝鲜血。 “难怪我总觉得你眼熟。”墨离眯起眼睛,“金翅东乌,我还当你已经死了。” 女人仍旧是一副慵懒模样,只是背后,多出了两只硕大的翅膀。 那翅膀金光闪闪,逼得人不敢直视。 金翅东乌。 东乌村。 我早该想到的! 传说中,有一妖,名为金翅东乌。 金翅东乌以人为食,无人能敌,为祸一方。 后来,不知为什么,金翅东乌便消失了。 所有人都以为,金翅东乌一定是被什么道行高深的人除掉了。 现在看来,那人也没有除掉金翅东乌的能力,只是拼尽全力,才将她封在阴阳潭的最底下。 金翅东乌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这阴阳潭的水。 如果不是阴阳潭的水,困住了她,想必她早就出去了。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金翅东乌娇媚一笑,“你们两个长得不错,留下来陪我吧。我给你们长生不死的力量。” 估计青螭还从没被人调戏过,他脸上的怒火,是肉眼可见的起来了。 青螭下半身化作一条巨大蛇尾,重重向她拍打而去。 然而,这似乎并不能对金翅东乌造成什么伤害。 墨离蛰伏在原处,一动不动。 他不动,就是回答。 倘若现在,他能够想得出,有什么对付她的办法,他都不会停留在这里一动不动。 青螭又一次失败,落在墨离身侧。 “引她出去。”青螭道,“她怕这阴阳潭的水。” “你当我不知道么。”墨离斜了他一眼。 金翅东乌,哪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东西。 倘若这么简单,就能引她离开她的安全之地,她早就完了。 果然,无论青螭用什么打法,金翅东乌都能轻巧化解,压根不随着他往门口去。 青螭越打越烦躁,心绪乱了,出招也就频频出错。 我攥紧掌心。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107章 辛苦墨离用美男计 再这么耗下去,青螭和墨离是耗不过她的。 我们的下场,只可能是死在这里。 而且,眼看青螭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等她玩够了,还不一把收拾了我们? 我咬着嘴唇,令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那句话。 妖,有妖的方式。 人,有人的办法。 在这种老妖面前,人的办法,未必行不通。 说不定,反而能打她个出其不意。 冷静,我告诉自己,安饶,你要冷静。 现在只靠墨离和青螭,显然已经是靠不住了。 你要冷静下来想办法,你的头脑,是金翅东乌没有的。 只要能打她个出其不意…… 我琢磨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 来硬的不行,那我们可以更硬的啊! 我轻轻扯了扯墨离。 或许,我有办法了。 墨离与我对视一眼,只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我的心思。 墨离甩甩尾巴,站起身。 “不打了,不打了。” 他放下全身的戒备,闲散地站在那。 青螭已然是打晕了头脑,两只尖锐獠牙,探在唇边。 但很明显,他越是气急败坏,对方就越是觉得有趣。 墨离拽住他,“不打了,没意思。” 墨离冲她浅浅挑眉,“我的目的,不过是长生不死,只要你能帮我,我不介意留下来陪你。” “死狐狸?!”青螭大惊。 墨离推开他,一步步靠近金翅东乌。 他全然不带丝毫敌意,金翅东乌也就敛了翅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作妖再好,也终有死的那天,只要不能飞升成仙,就总是活得忐忑。” “上有天道,下有阴阳先生,在哪儿活得都不自在。倒不如归顺了神女,安居在这一方天地,求个长生不死,来得舒坦。” 金翅东乌眼底透着笑意,注意力已经全部移到了墨离身上。 墨离的长相,放在六界,都堪称数一数二。 金翅东乌再厉害,毕竟也孤独了这么多年。 眼下,有个听话的颜王,对自己百依百顺,怎么可能不动心? 趁着墨离与她对话,我这个不起眼的人类,悄悄往门口挪。 我一边挪,一边提心吊胆。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注意到我,千万别注意到我…… 金翅东乌好像注意到了我的挪动。 她刚要看过来,墨离就已经拈起了她的下巴。 “就是不知道,神女看不看得上我。” 墨离眼睛一眨,一举一动都是戏。 金翅东乌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之前就听说你们狐妖最会哄人,也难怪,有这样一副好皮囊,说什么不都叫人欢喜么。” 金翅东乌的手臂,柔柔地搭在墨离肩上。 我看得直咋舌。 墨离的演技,真是一等一的好。 半点假情假意都看不出来。 他光是一笑,就够勾人的。 我要是金翅东乌,我也迷糊。 墨离望着她,柔情脉脉,眼角余光极迅速地瞥过来一眼。 我知道他是在催我:还不快点! 没错,这就是我想出来的计划。 美男计。 这办法,其实让青螭跟墨离一起,才最好用。 但是青螭那脾气,估计他宁愿被打得死在这,都不愿意去卖个笑。 所以我方压力,都集中在了墨离身上。 只要墨离够给力,我就能为我们争取出一线生机。 墨离与金翅东乌耳鬓厮磨。 眼看,双唇都要叠在一起了,我果断掏出了打火机。 然后我转头就跑。 能跑多远跑多远。 我这举动,显然令金翅东乌起了疑心。 她推开墨离,看了过来。 只是,她速度再快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 别说金翅东乌,青螭都没反应过来我在干嘛。 转瞬间,“轰”的一声! 冰凉刺骨的阴阳潭水,汹涌地冲了进来。 金翅东乌脸色巨变。 墨离用尽全力,扣住了她的一只手。 青螭也反应了过来,与赤芍上前,拼死压制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阴阳潭水汹涌,一触碰到金翅东乌,她浑身就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要逃,但已经无处可逃。 凝结着她大部分妖力的木门,已经被我用黑火药炸烂了,一滴水也挡不住了。 金翅东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叫声传来,令我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涌。 我用力捂住耳朵,阴阳潭的水,已经在瞬间没过了我。 我被水流冲了出去。 没了墨离,我根本抵御不了这冰凉的潭水,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我重新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岸上晒太阳了。 我迅速起身。 墨离呢?! 青螭呢?! 赤芍有些弱,她会不会没逃出来? “恩人。”赤芍第一个看见了我,“恩人醒了!” 我这才发现,他们都在。 赤芍过来,双手捧住脸,眼底对我是数不尽的崇拜。 “恩人,你太厉害了!这次要不是你把门炸烂了,我们估计都要折在那里了!” 意识到我们是真的逃出来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最初,我要带上黑火药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被困在阴阳潭下的是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它被困在阴阳潭下,就证明这潭水能封印住它。 如果,一旦有什么万一,用火药炸开门,可能就是我们最后求生的法子。 那会儿我想的只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最后还真是我的办法带我们逃生了。 只是…… 墨离他们怎么不过来呢? 他和青螭对面站着,彼此都伸出一只手,交叠在一起。 看上去,他俩都在隐隐用力,谁也不松开。 他们在干什么? “哦。”赤芍见我好奇,为我解释,“你男人在跟我的王抢返魂香。” 对了,我都差点忘记返魂香的事了。 他俩交叠的手掌中间,的的确确是那颗返魂香。 我起身,走过去,拍拍暗自用力的墨离肩膀。 “我不要返魂香了。”我说。 墨离眉心紧蹙,“嗯?” 他只一分神,返魂香就被青螭抢了去。 “我说,我不要返魂香了。”我一字一句,说得明白透彻。 “胡闹!” 墨离第一次在我面前沉下脸。 “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知不知道没了返魂香,你会是什么下场?!” 第108章 你当它是许愿池的王八呢? 我知道。 没了返魂香,我大概是活不过十天半个月了。 可我更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青螭之所以恨我的原因,如今我明白了。 换做我是他,我也会恨。 毕竟,那是全族人的性命。 我不想背负着对方这么深的恨意活下去。 运气好,我能找到其他法子解决。 运气不好,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反正我都想通了。 青螭攥紧返魂香,看我的眼神还是有所怀疑。 “你当真愿意给我?” 我点头,“拿去吧。” 拿去弥补那四万多条,他族人的性命。 在我死之前,能弥补自己这最大的过失,我也算是不白活了。 然而。 就在我刚说完这话的时候。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凭空钻了出来。 “一个返魂香就想复活四万多条命,你当它是许愿池的王八呢?!” 我们都一愣。 这声音,不属于我们任何人。 它好像来自…… 我们的视线,凝聚到了返魂香上。 它在青螭的手里翻滚了几下,一只毛茸茸,又黄澄澄的东西,出现在了返魂香上。 “哪来的鸟?”赤芍瞪大眼睛。 “没礼貌!什么鸟不鸟的!”那只黄澄澄的东西,从尖嘴里发出了人的声音,“我好歹也是守护返魂香的仙儿!叫我香仙儿!” 可这…… 这不就是鸟吗? 除了会说人话,长得比较黄这一点,它哪儿哪儿都是个鸟啊。 墨离两根手指一夹,就把它提了起来。 “看上去,没什么本事。”墨离端详着它,“长得么,倒是挺像金翅东乌。” 对,他这么一说,我就恍然大悟了。 难怪刚才,我总觉得它像什么。 就像是金翅东乌的缩小迷你可爱版。 它在墨离手里挣扎,“没礼貌,没礼貌!” 它说,自己是守护返魂香的仙儿。 可我没听说过,这玩意还有这东西啊。 “我因返魂香而生,我就是守护它的仙儿!” 小鸟还挺倔强。 墨离又端详它几眼,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因为金翅东乌的妖气,和返魂香特殊的能力,从而生出的一个小妖。 看上去么,没什么本事,嘴倒是挺快。 “怎么没本事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返魂香!这么珍重的东西,差点就让你们给糟蹋了,没我能行吗!” 青螭略带不爽,“我要复活我的族人,我凭本事找到的返魂香,怎么就算糟蹋了?” 小东西……啊不,香仙儿,好不容易才从墨离手里挣扎出来。 它还挣扎掉了几根毛。 “你要复活多少族人?” “四万三千……” 青螭的话还没说完,香仙儿就蹦了起来。 “啊呸!” 他唾沫星子崩青螭一脸。 要不是看它还有点用,估计现在青螭就直接撕了它了。 “四万,它连四个都复活不了!” 香仙儿清清嗓子,“返魂香之所以珍重,就是因为它每次只能复活一条性命,而用完一次之后,它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只能用一次? 可青螭那是四万多条命啊! 一个……怎么够? 墨离又将他提起来,“小东西,你没糊弄我们吧?那金翅东乌说的长生不死,可没单指我们一人啊。” “长生不死的条件,你以为很简单么?”香仙儿说,“要日日嗅到返魂香的香气,才能长生不死,否则,就会像那块老腊肉一样,频繁在濒死和活着之间挣扎。” “算了,我不管这东西你们谁要用,总之,快用。”香仙儿催促。 墨离眯起眼睛。 他舔舔唇角,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 “你知道骗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吧?” 香仙儿扑腾了几下翅膀,一头扎进我怀里,“没,没骗你!可要是你们不知道返魂香怎么用,用坏了,那也不管我的事。” 它提醒了我。 说起来,我们都只是在传说中听说过返魂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它。 香仙儿确认在我怀里是安全的之后,才张嘴。 “生与死,是平衡的,要一生,就得拿一死来换。” 它扑闪扑闪黑豆一样的眼睛。 “将心甘情愿赴死的人的心头血,浇在返魂香上,就可以复活一人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 要浇灌一人的心头血,那被取血的那人,不就死了么? 一死换一生,还真的是公平! 青螭的脸色变了。 返魂香最多只能复活一人。 那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用处。 他抬手就要丢。 墨离身形一闪,返魂香就到了他的手里。 “没什么用的烂东西,你们要,就给你们了。”青螭唤一声赤芍,齐齐消失在我们眼前。 我叹口气。 这还真是没什么用的烂东西。 要一命抵一命才能用。 那我就不会用它了。 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人,都是我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我怎么可能要他们的命来换我的命? 墨离掂量着返魂香。 “你说,要用这东西,必须用一人的心头血?” “是呀是呀。”香仙儿说。 “那取完心头血,要是那人还没死呢?” “那就是他命大。”香仙儿说,“反正,你们快用。” 我听出了一点端倪。 我模仿着墨离的动作,把它拎起来,“你好像很想有人赶紧用了这块返魂香?” “啊……” 香仙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它赶忙用翅膀捂住自己的嘴。 “我可什么都没说。” 墨离将它拎过去,一下一下梳理着它的羽毛。 这动作看上去,比刚才友好了不知多少。 但香仙儿却明显怕得要命。 “你是靠金翅东乌的妖力,才生出来的东西。她怕的东西,想必你也挺怕吧。”墨离微微一笑。 香仙儿两只小脚拼命往后蹬,“你要干嘛,干嘛?!” 墨离转过了视线,“这阴阳潭挺大啊,要淹死你这只小麻雀,好像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叽喳!叽喳!叽叽喳喳!” 香仙儿明显是害怕了,连鸟语都出来了。 它惊恐又可怜地看向我,“救命!救命!好姐姐救命!” 我看看阴阳潭,不理会它,“要不,试试?” “别!别!” 香仙儿大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别扔我进去!” 第109章 我可没想乖乖跟你讲道理 香仙儿可怜巴巴地说。 “我是跟返魂香捆在一起的,返魂香不消失,我就永远不能获得自由。” “这世界这么大,我不想一直被困在返魂香身旁。” “所以,你们谁也好,赶紧用了它,我就能自由了!” 香仙儿的眼神里,全是渴望。 “也就是说,返魂香没了,你就可以到处去了?”墨离问。 “对啊。” “也就是说,一旦用返魂香出现什么问题,你概不负责。” “对……啊?” 香仙儿赶紧解释,“这返魂香又不是我造的,我……” 它话没说完,就被墨离一把揪住。 墨离扯了根长发下来,在香仙儿的脚踝上打了个结,随即往我肩上一放。 有这东西,就算是返魂香用过了,香仙儿也别想离开我。 “你们怎么能这样!用返魂香还不算,还不还我自由!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墨离没理会它,拿起返魂香。 我后退一步,“你要干嘛?” 墨离能读懂我眼里的意思,他哄我,“阿饶,你乖。” 我拼命摇头抗拒。 墨离是想用他的心头血,来换我的命。 我可不要! 就算墨离是再凶猛的一只妖,没了心头血,他十有八九也活不成。 我想活下去,但如果这条命需要用墨离的命来换。 那我不要! 墨离走向我的脚步,却如此坚决。 我试图跟他谈判,“墨离,我们讲道理好不好?” 我以为,他会不同意。 没想到,他竟然态度十分和缓,“好,讲道理。” 见他愿意听我说,我停止了后退。 我其实没准备好什么长篇大论,我只是想让墨离知道,我不想让他以命换命。 墨离很安静地听着,逐步靠近了我。 猝不及防间,他手掌在我眼前一晃。 我顿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我立马意识到,墨离对我做了什么。 “墨离,你——” 墨离笑,“你不知道,狐狸是最狡猾,话是最信不得的么?” “谁要乖乖跟你讲道理?” “我费尽心思,把你从佛堂偷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死的。” 墨离坐下,将我抱在他膝盖上。 他眉眼温柔,像是要将我融化。 “阿饶。”他说,“你比我的命都重要。只是你一直不知道。” 我急得要命,可身体却连动都不能动。 我眼圈红了,“墨离,不要……” 他手指轻抚在我眼皮上,“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我说我不要!”我吼了出来。 但这却丝毫影响不到墨离。 墨离一手抱着我,将返魂香放在我的心口处。 他另一手,生出了又长又锋利的指甲。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我哭了出来,眼泪汹涌。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墨离,却无法阻拦他半步。 滚烫的血,洒在返魂香上。 一股奇异的异香,飘了出来。 墨离的心头血,滚烫,烫到我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翻腾。 墨离的唇一点点苍白下去。 他抚摸着我的脸,“阿饶,不哭,我不会死。” 可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 “阿饶……”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墨离一直在唤着我的名字。 我闭上眼睛,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时间,不知道流逝了多久。 我睁开眼。 浑身的酸痛不见了。 我的身体,又回到了十八岁的状态。 “墨离?!” 我爬起来,寻找墨离。 但周围已经不见了墨离的踪影。 返魂香起作用了。 它吸收了墨离的心头血,救了我。 可墨离呢?! 我的墨离呢?! 眼下,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之下,墨离留在地上的血迹,分外刺眼。 我一路寻过去,在几米开外,血便不见了踪迹。 “你找那只狐妖啊?” 香仙儿飞到我前面。 它指指血的尽头,“他踉跄到这儿,然后就不见了。” 我心猛地一紧。 这个“不见了”,指的到底是…… “哎,我说,好姐姐,反正狐妖也不见了,你看我们萍水相逢,你不如解开这根头发放我走,没准你放我走,积善行德,狐妖就回来了呢,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你……” 我一把掐住它,“闭嘴!” 我现在只想知道,墨离去了哪里。 他说他不会死。 墨离不会骗我。 可他要是没出事,他为什么要避开我? 墨离,你究竟在哪?! 我慌乱地看着四周。 我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天大地大。 这世界如此之大,我该去哪里寻找我的墨离? “饶饶!” 正在我失魂落魄间,我听到了我哥的声音。 安飞和沈青云找了过来。 “我俩怎么回去的?!” “饶饶,刚才咱俩不是还在一艘船上吗?!” “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饶饶,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俩七嘴八舌,疯狂地将问题塞到我的脑袋里。 还是安飞最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他一下子安静了,小心翼翼地看我。 “饶饶,你怎么了?” “哥。” 我抬头看一眼安飞,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安飞慌了,赶紧抱紧我,“谁欺负你了?!” “妈的谁让我妹妹哭,我把他宰了!” 我抱着安飞,哭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沈青云也在一旁,被我吓到了。 安飞冲他摆摆手,沈青云特自觉地走远了。 安飞等我哭够,才问我怎么了。 他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他。 从小到大,我最信赖的,就是我哥。 在他面前,我可以没有秘密。 “墨离他……” 我磕磕绊绊,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我哥听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是个爷们,行,这妹夫我认下了。” 我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先别哭。”安飞为我擦眼泪,“死了总该有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还没看见他尸体,他不一定就是死了。” 见我看他,安飞又说:“我不是安慰你,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呀。 我这么一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墨离是狐妖,又不是鬼。 他是有实体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总该见到一只死狐狸才是!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墨离还活着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 第110章 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天大地大,我该去哪里找墨离? “天地再大,也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 安飞拍拍我肩膀。 “你放心,刀山火海,哥陪你闯。” 我眼圈又红了。 家人,就是我最大的底气。 有我哥在,我就没有怕的事。 看我冷静了,安飞又陪我聊了一会儿。 我们决定先回师父那,再慢慢找墨离。 过了一会儿,沈青云探头探脑地过来了。 “说完了?” 我点点头。 他掏兜,掏出几根棒棒糖,塞给我。 “小时候我一哭,我爷爷就给我吃糖,甜一下,什么就都好了。” 说完,他又有点扭捏,“安饶,你可别哭了,一看你哭,我就心慌,有啥事不能让哥们顶上啊,非要哭。” 沈青云不会哄女孩子。 但他的话还是让我心头一暖。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没事。” 阿泉也醒了。 我们走的时候,他正带人去阴阳潭,找宋雨的尸体。 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不是我们该负责的事了。 路上颠簸了几天,我们回到了无名山。 师父头一回在院里等我们。 见到我的模样,师父显然松了口气。 但他只是说:“回来就好。” 我跟师父回了屋。 我有好多话想跟师父说。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师父为我倒杯茶,也不催我,只安静等着。 我捧起茶,“师父,对不起。” 师父笑笑,“怎么就对不起了?” “阿云的事,我没能帮上。” 师父原本的意思,是让我带着沈青云,去历练历练。 但我也没想到,他趴倒的那么快呀。 师父为我添茶。 “这说明他的机缘还不到,怎么能怪你。” “引路人要是那么轻易,就谁都能做,我也就不担心他了。” “慢慢来就是。” 师父的话,为我宽心不少。 说完这些,我就没的说了。 沉默了两分钟,师父问我:“就没别的要说的了?” “没,没了。” 我起身,却始终迈不开腿。 “过来。”师父冲我一招手。 我放下茶杯,走过去。 师父摸出几颗水果糖,塞进我手里,慢悠悠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惊讶,师父居然连这都能看出来? “你好歹是我关门弟子,要是连你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我还当的什么师父。” 师父看着我,眼神跟哄小孩一样,“吃吧。” 师父对待小时候的沈青云,可能就是这样的。 我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甜甜的。 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墨离有关的事,只有安飞知道。 要跟师父说起来的话,太漫长,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想了想,“师父,为我卜个卦吧。” “好咧。” 兴许是因为,师父知道这次我太难过,格外好说话。 师父倒了杯茶水,从盒子里拈起三五个茶叶,往杯子里一撒。 茶叶打着转转,在杯里飘,过了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你近日,有贵人相助,担心的事十有八九会有眉目。” “真的?!” “怎么。”师父呵呵一笑,“不相信师父的本事?” “信!一百个相信!” “那就成。”师父冲我挥挥手,“出去吧,安心等着就是,贵人自会前来。” 师父的这句话,就像是给我吃了定心丸。 师父的占卜从不出错,他说有人助我,那就一定有人助我。 我揣着师父给的水果糖,去了院里。 安飞和沈青云都在等我。 我摸出水果糖,分给他俩。 “还是疼你啊,爷爷都好久不给我吃糖了。”沈青云有点酸。 “那是怕你蛀牙。” 我又往嘴里塞一颗糖。 师父的办法还真好,甜一下,什么都能解决。 “哎,你们几个,没事干了是不是?” 韩姨在屋里,冲我们喊一嗓子。 我们说没事干,韩姨就拿着一张纸出来了。 “山上的东西该买买了,你们下山一趟吧,正好两个大小伙子,能扛能拿。” 山上的东西,过阵子就需要补给。 韩姨在山上开辟了小菜园,平时吃的菜是不缺的,但是像水果,肉蛋奶之类的,还是需要下山去买的。 正好我也不愿意闲着,一闲着就胡思乱想,有点事做还不错。 我们去了山附近最大的集市。 沈青云将纸分成三份,分给我们。 “分头买,这样快,回头找韩姨报销,都没意见吧?” “没没没。” 我扯了单子,就往一边去了。 师父平日爱吃干果,我得给他挑最好的一份。 专心挑着挑着,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总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贴得这么紧,不是流氓就是小偷。 反正不是好东西。 我气沉丹田,正准备抓住那人吼一嗓子。 结果一转头,我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赤芍?” 她怎么在这? 赤芍冲我笑眯眯。 “我来看看你。”赤芍说,“你住的山上我去不了,就在这周围晃,没想到还真等到你了。” 我一下子想到师父说的话。 近日,我有贵人相助。 难道赤芍就是我的贵人? 我盯着她,眼睛跟见到骨头的小狗一样,亮晶晶。 “干嘛这么看着我?”赤芍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怪别扭的。” 我硬是塞一把干果到赤芍手里,眼底充满期盼,“嗯嗯,你继续说。” 赤芍不愧是跟人谈过恋爱的蛇,对人类食物的接受度极高。 她往嘴里扔一颗坚果,嚼得跟小仓鼠一样。 “说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有点失望,就这? 赤芍自顾自地说着。 “那日,王回去之后,就总时不时地看一幅画,画上有两个人,一个嘛,是王,另一个好像是你。” “我看得好奇,问王,王又不说,但我越看越觉得是你,忍不住好奇心,我就过来看看,比对一下,好像还真的是你。” “不过画上的你,看上去英武一点,头发也长,没这么弱鸡……” 那八成是我遇到青螭的某一个前世。 我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听青螭的话,我俩曾经应该是交心过命的感情。 但我却害死了他的族人。 青螭心底,一定很痛。 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第111章 清泉石旁有青螭 看青螭的态度,应该是恨我入骨才对。 他干嘛还留着我俩的画? 赤芍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反正嘛,我喜欢你就可以了,你是我的恩人嘛。” 赤芍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赤芍现在,跟我刚见到她的时,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了。 所以说,一定要远离渣男。 不谈恋爱,你看赤芍现在多开心。 “有帅的还是要谈的。”赤芍很诚恳地跟我说,“不然日子这么长,多无聊。哎,你看那个,好像就不错。” 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喵的,怎么是沈青云! 我赶紧推赤芍快走。 沈青云背着个大竹筐,走了过来,他开口第一句就是:“刚才站在你旁边的人是谁啊?” “一个朋友。”我又补充一句,“不熟,怎么了?” 沈青云脸上出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没怎么,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我心里警铃大作。 这别是情窦初开了吧? 身为他最好的哥们,他情窦初开,我是一定要支持的。 可对方是赤芍…… 师父恐怕不能同意吧?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长辈为孩子并不门当户对的感情而感到操心的感觉。 我把话题岔开,“我哥呢?” “在那边。” 沈青云这人比较单纯,立马就被我岔开了话题。 我俩去找安飞。 东西买齐之后,我们就上了山。 在这之前经历得太复杂了,我想好好歇息两天。 反正师父的卦象也告诉我了,凡事不能着急,慢慢等,贵人自会前来。 结果。 “睡不着啊喵的!” 我抬头盯着天花板,眼睛里布满血丝。 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我怎么都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明不明白道理是一码事,心里到底放不放得下,又是另一码事。 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墨离惨白的微笑。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翻身,再翻身。 安飞的鼾声,十分均匀。 这个时间,除了我,怕是都在睡梦中吧。 我闷头,想强迫自己睡。 然而没用,睡不着,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我烦躁地起身。 算了,反正睡不着,我干脆出去溜达溜达。 师父的山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随便我怎么溜达。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看了半天月亮,我还是没困意。 然后我就端着一盆菜出门了。 山上有泉水,平时只要韩姨勤快,都是去泉水旁边洗菜。 今天我也试试。 月色下,山泉的水看起来格外亮。 我拿起一根胡萝卜,就放水里搓。 因为没事干,所以我搓得格外认真。 认真到,我连青螭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萝卜要脱皮了。” 我一激灵。 回头看见青螭,我捂着心口,好家伙,吓我一跳。 我放下胡萝卜,“你……怎么来了?” 老实说我问得有点怂。 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因为返魂香没用,复活不了族人,越想越气,又想弄死我来了。 我又在想,我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就算是要弄死我,能不能等到我找到墨离,确认他没事了以后,再弄死我。 我又又又在想…… 青螭眼皮一沉,冷着脸,“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我很怂。 因为我说了,他也未必听我的。 我还是少说两句,免得他火气更大。 我跟青螭就这样面对面,他站着,我蹲着。 月色之下,绝美的不只有山泉,还有青螭。 当然他脸色要是再好看点,就更好了。 他在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到很心虚。 我实在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他这么盯着看的。 他好像连我的灵魂都要看清楚。 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 但我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你想把返魂香让给我,是真心的么?” 我一愣。 他赶过来找我,为的就是问这一句? 我想说点什么,但我深吸一口气,算了。 想想我对他做过的事情,他怀疑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我那一刻,真的是真心的。 青螭眯了眯眼睛,“在此之前,你从不知道返魂香只能救一人?” 我点头。 我是真不知道。 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返魂香这玩意。 “她当然不知道!要是谁都简简单单能知道,返魂香还会那么神秘吗!” 香仙儿放开嗓子,扑棱着翅膀。 它眼含热泪,总算有个能听到它说话的人了。 在沈青云他们眼里,香仙儿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黄鸡,无论它说什么,他们听到的内容都是“叽叽喳喳”。 而我这两天心思又重,压根就没心思理它。 青螭斜眼,瞥了一眼香仙儿。 香仙儿立马乖乖闭嘴了,还委屈巴巴地往我怀里蹭了蹭。 我摸摸香仙儿的小脑袋。 “我是真想救你的族人的。”我说,“既然那是我曾经犯下的错,那我拿自己的命来弥补,也是应该的,但我真不知道它对你没用。” 反正,话我这么说了,信不信,由他吧。 青螭凝眸,端详了我半天。 他冷冷开口,“你若还是我挚友,我倒是不必思虑如何还你恩情的。但现在你与我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我也不想欠了你的情。” 这话有点绕。 我费了半天劲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我也没帮上忙啊。 “你想找那狐狸?” 他突然提到墨离。 我立即来了精神,用力点头。 “三日之内,我必给你结果。”青螭冷着脸说,“只当是报了你这次的真情。” 我忽的一下子站起来。 贵人! 师父说的贵人,就是青螭! 他不是来弄死我的,他是来帮我的! 我一激动,眼圈就不受控制地红了。 “收起你的眼泪。”青螭没好气道,“我懒得看。” 我赶紧揉揉眼睛。 他现在说什么我都听。 哪怕他是让我从崖上跳下去,我都听。 “若我见到那狐狸,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让他等我。”我说,“我一定会找到他。” 青螭微微挑眉。 他不必开口,我也看得懂他的意思:凭你? “就这样吧。” 青螭转身要离开。 “等等!”我喊住了青螭。 有件事,困惑了我很久,我一定要问明白他。 第112章 我学会天雷滚滚了 青螭顿住脚步,回首扫我一眼。 他话不多,往往是能不跟我开口就不开。 “你和墨离……有过过去么?”我问。 他和墨离,看上去总是不对付。 青螭恨我,是有原因的。 他烦墨离,也总该有原因吧。 “他认识你比我早许多。”青螭说。 “我不过是厌恶他陪你一起害我族人,骗我感情罢了。” “至于那狐狸,你——” 青螭用力看我一眼,眼底又冷下去,“罢了,那是你的命数,我凭什么要管。” 他转身,“三日期限,等我。” 他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他的回答,让我安心了许多。 原来青螭讨厌墨离,是因为我。 只要他俩没什么太大的仇怨,我就放心了。 万一墨离跟他的仇恨,比我的还大,青螭趁机弄死他,那就不妙了。 青螭让我等三天。 那我就安心等。 只是,原来等待的日子,是这么煎熬。 “安饶,你都喝八杯水了,肚子不涨么?” 沈青云看着我眼前空空的杯子,有点担心我。 “还行。” 我无精打采地回答。 我现在就想时间快点过,快点让青螭过来,告诉我墨离的下落。 可我越是想时间快快过,它就越是缓慢,慢到我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我实在没事干,就抱着杯子喝水。 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干,除了喝水就是跑厕所。 安飞凑过来,“游戏也不打了?” “不打了。”我摇头。 师父从门里探出头,“饶饶,过来一下。” 我起身。 但还是心不在焉。 师父喊我进屋。 “你在这这么长时间,也该学点防身的本事了。” 一听这,我立马打起精神来。 之前,师父说我魂魄不定,无法学习太难的东西。 如今竟可以了。 “怎么,小看师父的本事?” “不敢不敢。” 师父笑笑,又塞给我一把糖。 最近师父总爱给我糖吃。 可能师父是觉得,我心里苦,多吃点甜,终归是好的吧。 师父慢悠悠给我解释。 我现在之所以可以学一点东西,是因为他帮我找回了不少零散的魂魄。 除此之外,我的其余魂魄,还被收在那个神秘人手里。 按理说,师父不该着急教我什么。 但我接二连三,总遇到事情,不学个保命的招数,也实在不行。 我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保命的招数,一定很厉害。 “师父你要教我什么?” “你本身魂魄不定,所以很难运用自身的力量,只能借助天地之力。师父今天就教你,召唤天雷之术。” 天雷? 我下意识想起了青螭令我看到的画面。 据他所说,前世的我,用来灭掉他全族时,用的就是天雷之火。 这招数,一定很厉害。 我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师父,你快教我吧!” 师父点点头,拿出一叠空白的符咒。 “天雷之术,其实并不难,除了靠你本身的灵感,就看你的符,画得怎么样。” 我点头。 不就是画符吗,我保准行。 “我先给你演示一遍。” 我认真看着师父演示。 师父并起剑指。 很奇怪,师父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划过的地方,却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能够让我清楚看见他画了什么。 师父行云流水,一套下来。 我懵逼了。 这……还简单?! 打个比方。 我幻想的,就是村口的小木头栅栏。 而师父画出来的,那就是横跨万里的长城! “学还是不学?”师父问。 我把牙一咬,“学!” 我也想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师傅塞给我一袋子符咒,外加一瓶墨水。 “去练吧,什么时候画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我提着符咒和墨水,屁颠屁颠就回了院子里。 我练得分外认真。 墨水沾了我满手,溅了我一身,我也不在乎。 只要能让我学会,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沈青云一开始还酸溜溜地趴在我身边,埋怨师父只教我,不教他。 但,看我一连练了几个钟头,手都哆嗦得不像样子了,他反而开始担心我了。 我这一连,就是两天半。 我感觉自己都练出麒麟臂了。 最终,我带着自己画的,和师父画的差不多的符咒,开开心心冲进了师父的屋子。 “学会了?” “会了!” 我闭上眼睛,用手指上残余的墨水,一气呵成,画好了一道符咒。 我把符咒小心捧到师父面前,让他看我画得如何。 师父看了,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点点头。 “我的关门弟子,还没给我丢脸嘛。” 呀呼! 我立马蹦了起来。 我学会了! 我学会天雷滚滚了! 以后谁再想欺负我,我就用雷劈他! 我已经开始想象,我挥手就是一道雷的帅气身影了。 师父看我高兴的样子,也笑呵呵的。 “来,师父教你运气,不用灵气召唤,天雷是不会降落的。” 师父让我过去。 他并起剑指,抵在我额头上。 我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 只不过短短片刻。 我清楚感受到了,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随着师父的手指,渐渐聚拢,流向我并起的剑指。 “再试试画符。” 我感觉那股涌动的力量,自己几乎控制不住。 我抓起符咒,笔走龙蛇。 一道酷似师父画的符咒,就这样画成了。 “天雷——降!” 喝出这一声,我才感觉自己控制不住的力量,有了一个去处。 然而。 怎么什么都没有? “师父,你把天雷挡住啦?”我傻乎乎地问。 “你以为天雷这么容易召唤呢?” 师父看我一眼。 “凭你现在的本事,在第一次召雷过后,平均十次,能有一次召唤出天雷来,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哦一声。 说到底,还是我练习不够。 不过这没关系,我可以勤学苦练,只要功夫深就什么都不怕。 我要冲出去后山练习,师父却让我坐下。 “先前师父教你的,如何画符,你可以忘记,如何运气,召唤天雷,你也可以忘记。但师父接下来说的话,你切记,决不可忘。” 看师父这么严肃,我也紧张了起来。 “师父,您说。” 我坐好,认真听师父的话。 第113章 我差点劈了青螭 “在你召唤出天雷之后,就不许再频繁练习了。” “往后,若不是遇到性命攸关之时,也决不可动用天雷之术。” 师父说得很严肃。 我不明白为什么。 “借用天地之力,也需要动用自己本身的力量。你本就魂魄不全,若是频繁使用,会得不偿失。” “后果……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严重。” “所以,答应师父,在练习着召唤出第一道天雷之后,就不许再随便动用天雷之术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师父说,是教我保命的本事。 不是性命攸关之时,还果真不能用。 我知道师父是在担心我。 我向他保证,绝不会乱用天雷之术。 看我再三保证,师父才放我自己一人练习去。 “去后山,找已经枯了的树练习,可别祸害别的啊!” 师父在身后叮嘱我。 我大喊着知道了,去厨房抄起两个苹果,就去了山上。 晚饭我不打算回来吃了。 我一定要练到可以召唤天雷为止。 在泉水旁,就有棵枯了的树,正是我练习的好地方。 我一张张画符,一次次动用身体里的灵气。 师父没说错,虽然我还没成功召唤天雷,但已经累到快要虚脱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 我只知道,从我过来,到天黑,再到月亮爬上正中,我一刻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此时,我右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双腿也已经快要站立不稳了。 我咬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我必须要做好这件事。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可以了。 我看看带来的符咒。 总共也不剩几张了。 练完,如果还是不成,那我就先回去。 …… 我拿起最后一张。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定要做到! 我屏息静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符咒上。 画符,我一气呵成。 随即,我大喊一声:“天雷——降!” “轰隆——咔!” 巨大的一声雷鸣。 我成功了! 我欣喜万分,睁开眼睛。 我真的成功——哎,不对。 我刚才明明想的是,用雷来劈眼前的这棵树。 可眼前的这棵树,好像没什么变化呀。 不对,这旁边真的有焦糊的味道,我闻到了。 刚才那道天雷,一定已经击中了什么。 它…… 我转过视线,看到了青螭那张铁青的脸。 他脚旁的土地,已经凹陷下去一块,还冒着烟。 只差那么几厘米,天雷就要劈在青螭的身上了。 “你果然想要了我的命。”青螭眉心挤在一处,狠狠咬牙。 我脑门直冒冷汗。 不是这么回事! “你,你听我解释——” 我急的话都有点磕磕绊绊了。 “我真没想用雷劈你!” “我,我都实验几百次了,都没成,结果你一出现,就成了,这……” 我捂住嘴。 青螭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我还是别解释了吧。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越描越黑。 我心虚地闭嘴,生怕他不告诉我墨离的下落了。 我安静地站在一旁。 老半天,都没动静。 我轻咳一声,“那个……墨离他……” “你一道雷劈死我就知道了。” 果然是生气了。 我继续学鹌鹑,闭口不言。 香仙儿也看出来他挺生气,悄咪咪凑到我耳旁,“姐,你要完了。” 我狠瞪它一眼。 不用你提醒! 又安静了一会儿,青螭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摩罗镇。” 我抬眼看他。 “那里有那只狐狸的气息,具体在哪不知道,你自己过去找。” 我连连点头。 只不过。 这摩罗镇是哪? 国家这么大,有个我没听说过的地方,也不稀奇。 我掏出手机,开始查摩罗镇。 结果,查无此的。 我小心翼翼观察着青螭的表情,“没有这个地方啊。” “古时候叫摩罗镇,现在叫什么,你自己查。” 青螭的脸上,活像是凝了一层冰,“我没有义务救那死狐狸的命。” 是是是,我继续卑微点头。 您说的都对。 只要您别立马掐死我和墨离,您说什么都对。 “那,这镇子的方向,是南是北,帮我指一下行么?”我格外小心地问。 青螭眸光一沉。 他不说话。 过了十几秒,我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你……不认识方向?” 我硬生生把“路痴”两个字憋回去。 青螭眉梢狠狠一挑,肉眼可见地往下忍了一口气。 “那地方不太平,万一死在那,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扔下冷冰冰的一句,青螭就带着一身焦糊味走了人。 我松了口气。 “他没掐死你哎。”香仙儿在我肩上蹦跶。 还好,还好,没掐死我。 摩罗镇。 这地方,我还真是怎么都搜不到。 我回去师父的家。 师父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 师父的作息,一贯很养生,很少有这么晚还不睡的时候。 我犹豫一下,过去敲了敲师父的门。 师父让我进去了。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然后我就看见,师父在自己的茶壶上,给我热着两个肉包子。 我抓起来就吃。 在巨饿的时候,没有什么是比肉包子更好吃的东西。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啊。” 而且,还知道我肯定肚子饿。 我边吃边问。 师父慢悠悠喝着茶,“你性子这么倔,不练成,是不会回来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吃完两个肉包子,我满足地喝着热茶。 “说吧。” 师父冷不丁来了一句。 嗯? 哦,对。 我想起来了,我是有事要找师父,才过来的。 “师父,有个地方,我可能得去一段时间。” “去。” 我一愣,“师父都不问我去干嘛吗?” 师父头也不抬,照旧是他那佛系的语气。 “想说,你自然就说了,不想说,我逼你干什么。” 师父虽然平时看上去,总是冷冷淡淡的,但他真的很开明,很疼我和沈青云。 “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说。” 我支支吾吾。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师父。” “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如果师父生气了,过后等我回来,怎么弥补都成。” 第114章 墨离,我来了,等我 我看着师父,“师父,这次,我想自己去。” 我不想带上安飞和沈青云。 青螭说,那地方不太平。 所以,这次我去,一定有危险。 我不想连累他俩。 这次,我是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的。 人,我一定要去找。 找得回来,皆大欢喜。 找不回来,我就留在那陪墨离一辈子。 师父不开口。 “师父,这次我真的不想,也没有理由连累别人。” 墨离是为了我,流干了心头血的。 去救他,去冒险,也该是我去。 过了老半天,师父才缓缓开口。 “我不同意,你也一定会这么做,是不是?” 师父为我倒杯茶,“饶饶,师父知道你不是逞强。所以,师父也不拦你。” “与其阻止你,让你带着这个心结一辈子,不如让你放手一搏试一试。” “只是,饶饶,师父担心你啊。” 我眼圈红了红。 师父待我极好。 自从搬过来,沈青云有的,我都有。 沈青云没有的,我还有。 师父是真的在把我当小女儿疼。 我忍着眼泪,“师父,只要我能回来,我一定好好孝顺您。” 师父笑了。 他冲我招招手。 我上前。 师父往我手腕上,挂了一枚小小的玉佩。 “这玩意,师父留了不少年了,先给你带着,当个护身的东西。” 我知道,师父这就是同意我去了。 我挂好玉佩,对着师父深深一拜。 师父不止送了我玉佩,还帮我找到了摩罗镇。 师父在地图上指给我看。 摩罗镇,就是现在的木市,是一座极北的城市。 这座城市,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要去到木市,需要先坐飞机,再转两次车。 麻烦是有点麻烦,但是只要能找到那,就已经不错了。 “要走就走吧,等那两人问起来,师父帮你解释。” 我谢过师父,行李都没拿,就出了门。 打包行李,万一安飞听见了,可就麻烦了。 现在只要随身带着身份证和手机,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不能买的东西。 我连夜打车,去了机场。 候机的时候,香仙儿眨巴眨巴绿豆大小的眼睛,“你能不能把我放了,你再去。” 我盯着它看。 看来这次,的确有可能遇到危险。 要不香仙儿也不能这么催我。 但问题来了。 它是被墨离困在我身边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开我跟它之间的发丝。 除非找到墨离,否则就算我下葬了,它也得给我陪葬。 “靠!” 香仙儿字正腔圆地骂了一句。 “我都给那块香料陪葬上前年了,又要给你陪葬!” “命苦!命苦!” 我盯着它,“所以待会儿过安检,知道怎么做吧?你要是卡住我,那我就找不到墨离,找不到墨离,你就别想自由。” 香仙儿耷拉下小脑袋,吱了一声。 过安检的时候,它果然有办法隐身,让人看不见它。 这一路,过程都很顺利。 过了两天一夜之后,我就已经到了木市旁边,还算是比较繁荣的另一个小城市了。 根据我查到的,到了这里之后,再坐大巴,坐半天,就到木市了。 我还以为,去木市的人,再少也应该有几个。 结果我一上车就蒙了。 除了司机,就我一个。 等到快发车,才好不容易上来第二个人。 上来的,是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姑娘。 她见到车上没人,反而更兴奋了。 然后,她就坐到了我身旁。 “你也去木市?”她很自来熟地问我。 “是啊。”我说,“我走亲戚。” 面对不熟悉的人,还是不要太诚实的好。 “哦,我还以为,你也是去淘玉的呢。” 木市产玉。 各种各样,各个品级的玉,他们都有。 她说的淘玉,其实不准确。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叫“赌石”。 这里的玉,都是从石头里开出来的。 有人运气好,低价买石头,开出美玉,从此衣食无忧。 也有人运气比较差,高价买了一堆烂石头,最终倾家荡产。 “你是去赌石的?”我忍不住问。 因为看她的年纪,实在不像是干这个的。 哪有学生去赌石的。 她回答得很爽快,“我就是想试试,不图用这个发财。人生嘛,就是多经历经历。” 她冲我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糯米牙。 她对我做了自我介绍。 她叫程琪,今年二十岁,是某大的大二学生。 程琪喜欢旅游,各地大热的旅游景点,她都已经走了个遍。 所以现在,她专门找冷门的,小众的地方游玩。 这次,她来木市,就是来旅游的。 “木市那么冷门的地方,有好玩的吗?”我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冷门的地方,民俗传统保存的也就越完好,比那些人工造出来的旅游景点,可玩性高多了。” 她对这次的旅行,充满期待。 “再说了,万一我赌石成功,发财了呢,那我不就能去更多的地方了?” 她一边说,一边理顺着自己的长发。 程琪是个貌不出众的女孩子。 但她有着一头非常漂亮的秀发,长,浓密,有着一种没有被任何化学药剂腐蚀过的天然光泽。 像极了一匹绸缎。 能见到这样一头漂亮的长发,是很难得的。 车一路到了木市。 我下车,呵了呵有些冻僵的手。 木市已经在极北的地方了。 在这里,抬头就能看见雪山。 摩罗镇。 原来就是这地方。 我呵出一口白气。 在我们那还很热的地方,这里已经是冬天的感觉了。 程琪说得没错,木市看上去,的确很古老。 下车以后,我没着急先找住的地方,而是在附近走了走。 这地方,随处可见赌石的摊子。 但人流量极少。 这地方冷冷清清,街上也不怎么见人。 两旁的建筑,有些一看就是几十上百年了。 青螭说,墨离就被困在这里。 可我该怎么去找他? 香仙儿抖抖翅膀。 “怎么了?” 香仙儿低头看着地面,“这里的土地好肥沃。” “你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我吐槽。 我还以为它要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 香仙儿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你闻不出来么,这是只有被人血浇灌过,才能有的肥沃。” 第115章 香仙儿炸了毛 我后背一紧。 香仙儿也算是有点道行的。 它还真能看出点来什么。 可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血,浇灌? 我站在路边,不知该往哪里看。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我吓了一跳。 我一接电话,是沈青云打来的。 “安饶,你真不够哥们。” 他的怨念,隔着手机我都能感觉到。 “爷爷也真不够意思,什么事还得只能你去解决,我不能跟你一起吗?” “要不,我偷偷去找你?” “你可别来!”我赶紧说。 偷跑过来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哼。”他很傲娇地哼了一声,“算了,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特产啊。还有飞哥那份,别忘了!” 我无语。 人家在这正紧张着呢,他非说什么特产。 挂了电话,我摸摸香仙儿。 “血腥气是从哪里来的?” 香仙儿从我肩上飞起来,绕着我飞了两圈,又停在我肩膀上。 “不好说。” “从进了木市,就很浓了。”香仙儿说,“我闻不出来,但是感觉……遍地都是。” 我打了个寒噤。 这说法,也太吓人了。 不管了,先往前面走走看看。 我在路上,没有目的地走。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我来到了一处类似公园的地方。 我刚靠近这里,香仙儿就“吱呀——”一声炸了毛。 “快走!快走!”它催促我。 “怎么了?” “这地方不对劲!” 香仙儿扑腾着两只小翅膀,“吓人,这地方吓人!” 能让香仙儿说吓人的,得是什么地方? 看问是问不出什么了,我干脆自己试试。 公园的大门,是关着的。 我将手心贴在大门的栅栏上,缓缓闭上眼睛。 我应该可以感觉到什么。 感觉,渐渐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是一种浓烈到化不开的痛苦。 有什么人,正在承受着比千刀万剐还要煎熬的痛苦。 鲜红的血色,在我眼前铺开。 我呕的一声,干呕了起来。 我不是没闻到过血腥气。 但我从没感应过这么浓烈,这么凶神恶煞的血腥气。 那股子煞气,直顶着我的胃往上翻。 难怪香仙儿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我还没近距离看到那东西,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它的灵感比我强,怪不得已经炸了毛。 这公园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想进去看看。 公园的大门虽然锁着,但是我比较瘦,脱掉外面厚重的衣服,差不多应该可以挤进去。 香仙儿扑腾着翅膀,死活不让我这么做。 我正要脱衣服,有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姑娘,你要干什么?” 我转头。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 老妇人看看我,又看看公园紧闭的大门。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说自己是外地来玩的,想进去看看。 “这地方不能进,不对外开放。”老妇人说,“这是我们木市的规矩,谁来了都要遵守的,你可不要轻易进去,不然被骂都是轻的。” 老妇人长得很和蔼,戴着一副墨镜。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墨镜后的眼神,有些熟悉。 看她很温和,我试探着问:“这里面是什么,为什么不让进啊?” 她笑笑,“木市产玉,所以吸引了很多不是那么好的人,随地乱挖,被圈起来的地方,人踩上去都很容易塌陷,所以不能进,你们不懂的外地人,就更不能进了。” 直觉告诉我,这应该只是官方的说法。 但人家都已经这么告诉我了,我总不能再硬要冲进去。 我谢过老妇人。 她冲我微笑。 我越看越觉得,她的眼神,我很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走出去十几步开外,我猛然想起! 那不就是一双狐狸的眼睛吗?! 我迅速转身,跑步追过去。 然而,那老妇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我站在原地,气喘吁吁。 我没有看错。 那一定就是一双狐狸的眼睛。 她到底是谁? 她与墨离,有没有关系? 我在街上拼命走,只希望能够再见到她,问个清楚。 然而,我一直走到天黑,走到这双腿都快要断了,也没能再见到她。 香仙儿用小脑袋拱拱我的脸,“姐,找个地方住吧,天黑了,这地方我害怕。” 我:“……。” 无语。 香仙儿的来历,好歹也跟大名鼎鼎的返魂香有关。 结果我还没说什么,它居然跟我说,它害怕。 怕个鬼啊怕! 香仙儿无辜地看着我,“你不怕,总归饿了吧?” 我继续无语。 是的,香仙儿会吃东西。 它明明只是借助妖力衍生出来的,甚至都不能算正儿八经的妖的东西。 结果它天天跟我嚷嚷肚子饿,要好吃的。 我有时候真想一锅汤炖了它。 不过,它说得也对。 天黑了,总要比天亮的时候危险一点。 先找个地方落脚,慢慢来。 稳定一点,总比自己上来就扑街来的要好。 可能因为来赌石的外地人多,木市看上去虽然老旧,却不缺酒店。 我找了最近的一家,住了进去。 206。 我拿了房卡,去到房间。 我刚打开门,还没进去,就听到旁边有人“咦”了一声。 “安饶?” 她准确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听这声音,我转头一看。 这不就是白天我在车上遇到的女孩吗? “你怎么住酒店?你不是来亲戚家吗?”程琪问。 她脑子还真够好的,我跟她说的什么都记得。 “我亲戚家人多,没有多余的地方住。”我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呢?” “出去走走。” 我跟程琪短暂地打过招呼,就各自走人了。 回到房间,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躺下来研究木市了。 我找遍了所有木市的资料,地图,历史,传说…… 可无论我从哪里找,都找不到今天我没能进成的公园。 那公园看样子就知道,它不是近些年才有的,至少也得有上百年历史了才对。 但所有跟木市有关的资料,都没有提及它。 要么,它是真的太不值一提。 要么,它的存在,很有可能是木市所有人心中,所隐匿着的,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秘密,见不得光。 第116章 割走了她的头皮 我一直看到十一点,才关灯睡觉。 如果是以前的我,自己待在这种陌生的城市里,时刻都要面临危险,一定会觉得害怕。 但这次,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能,人都是会成长的吧。 香仙儿蜷缩在我枕头旁,脑袋插进翅膀里,已经睡了。 前半夜,一切都很正常。 后半夜,开始不对劲了。 我开始做一个梦。 梦里,有个我看不清的人,一直在跟我呼救。 听声音,我辨认不出他的性别,也看不清。 在梦里,我努力想要靠近他,可我每走几步,脚下都会变得黏腻,让我拔不动腿脚。 我低头看,在我踩着的地面上,全都是一滩一滩的鲜血…… 我被这个梦吓醒。 由于白天我真的很累,吓醒之后,我又很快睡着。 但,无论我吓醒几次,重新睡着几次。 等待着我的,永远是这个梦。 记不清是第几次被吓醒,我浑身大汗淋漓,大口喘气。 这个梦太逼真,我总觉得自己脚底,沾满了半干涸的鲜血。 像这样睡着又醒来,折腾了这么多次,比没睡还要困乏。 我索性不睡了,也不敢再睡了。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我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那种鲜血踩在脚底,黏腻到散不去的感觉,实在让我很难受。 于是我爬起来,准备洗个澡。 我的脚刚踩到地上,就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声。 那声音很小,很尖细,像是老鼠发出的一声惊叫。 它是从走廊传来的。 起初,我并没有理会。 然而,那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一次,它听上去不像老鼠了。 什么动静这么奇怪? 我赤脚走过去,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悄悄看出去。 走廊上的灯,是亮着的。 所以我很容易就能看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人,是住在隔壁的程琪。 此刻,她正被人拖出来,按在地上。 四五个人按住她,所以她根本挣扎不了。 她的嘴上,被胶带一圈一圈地捆了起来。 刚才我听到类似老鼠尖叫的声音,应该就是她发出来的。 他们在做什么?! 我下意识就想要报警。 结果我低头一看手机,没有信号。 我想拨打酒店的内部电话,但我拿起电话,又放了回去。 我快步走到门旁。 顿时,我感到一股寒意,自我脚底窜了上来。 按住程琪的人里,有两个就是穿着酒店的制服。 难道我进了一家黑店?!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响动。 我不是不想救程琪,然而电话不能打,我自己又肯定打不过外面的五六个人。 就算我冲上去,下场恐怕也只会跟她一样。 我还是稳住,不要冲动的好。 起初,我是这样想的。 程琪是个有些天真的女孩子,而且也不懂财不外露的道理。 兴许,这真是家黑店,他们盯上了她的钱。 可是,很快,我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钱。 四五个人按住程琪,另外一个人,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子。 即便是在不怎么亮的灯光下,我也能看出那把刀子的锋利。 我有些惊慌。 他们到底要干嘛? 程琪也见到了刀子,她用力挣扎起来。 然而根本没用。 被四五个人牢牢按住,她现在就像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拿刀的人,已经一刀割向了她的喉咙。 稳、准、狠。 鲜血带着泡沫,一股脑从她颈间的刀口涌了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程琪瞪大眼睛,直到死都没有闭上。 估计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招来了这样一桩祸事。 动手的人,用鞋底擦了擦刀子。 旁边还有一个人,一直捧着程琪的头发,不让她的长发沾上血污。 等程琪彻底断了气,再也流不出鲜血以后,动手的人,又掏出了一把刀子。 这一回,他没着急下手,而是虔诚地跪下,冲着一个方向拜了又拜。 等他拜完,他才重新过去。 他手里的刀子,插进了程琪的头皮。 那人动作异常娴熟。 他按住程琪的头顶,刀子熟练地沿着她的发线转了一圈,再用力一剥—— 一张新鲜的,还带着温度的头皮,连带着那一头如瀑的青丝,就到了后面人的手里。 我看得呆住了,胃里一阵翻涌。 他们为什么要割下她的头皮?! 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 这么多血,等明天天亮,他们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提着头皮的人,左看右看,很满意,“没沾上血。” 另一人催促他,“咱们快走吧。” 那人点点头,又冲其他几人道:“收拾干净点,还住着个外地人,别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身子一抖。 那个“外地人”,指的肯定是我。 看来,我不轻举妄动是对的。 他们开始行动。 有人向我这边走来,我动作极快地轻轻关上门,后背抵在门板上,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我听得,有两人站在我的门前。 我心脏疯狂乱跳。 等待的这十几秒,比十几年的时间都要漫长。 终于,外面的人放下疑心,走了。 我缓缓滑坐到地板上,脑海里全是外面的那一滩血,还有那片,被新鲜剥下的头皮。 这一晚,我一夜无眠。 亲眼目睹这样一场血案,能睡着才是有鬼。 我睁眼到了天亮,听到外面保洁开始打扫,才起身,动了动我有些僵硬的身体。 我以为,我会听到尖叫,吵嚷。 然而,外面拖地的声音,一直都很平静。 就像是压根看不见那滩鲜血。 这太奇怪了。 我打开门,悄悄探头出去。 顿时,我惊讶到眼睛瞪大了两圈。 没有。 外面什么都没有! 一滴血,都没有! 昨晚的那一大滩血所在的地方,已经干净到可以反光。 尸体不见了。 血也不见了。 这地方,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可我昨晚明明看到了! 那股子新鲜的血腥气,刻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无法忘记。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引起别人疑心,我又迅速回到房间。 我思来想去,可能性,就只有一种。 第117章 血玉,活着的玉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所以他们处理起来驾轻就熟。 早在昨夜,他们就已经处理好了尸体和现场。 但让我不明白的是,酒店到处都是监控,还有值班的人。 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我实在不相信,整个酒店的人都参与进来了这件事,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不。 我冷静下来,又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也许…… 我深吸一口气,理清了思路。 总之,我要先退房,离开这家酒店。 万一这家酒店,真的是那种黑店,早点离开比较安全。 从隔壁205经过的时候,我眼角余光无意识地看到了一样东西。 有什么东西,卡在了门下的缝隙里。 我前后看看,没有人经过。 我蹲下身,仔细看。 那是一本小巧的记事本。 应该是昨晚,程琪挣扎的时候,落在这里的。 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 我将它用力抠了出来,迅速塞进自己的口袋。 退房的时候,我拿着从自己手机上扯下的挂件,假装不经意地问前台。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能联系上205的客人吗?” 前台小姐长得很和善,微笑着问我,“怎么了吗?” “哦,我昨天捡到个挂件,从她门口捡到的,可能是她的,我想还给她。”我说。 前台小姐扒拉了一下电脑。 随即,她又冲我微笑。 “真不巧呢客人,205的那位小姐,昨晚就办理了退房,已经走了。不过您可以把东西放在这里,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们可以还给她。” 她的表情,是如此的真诚。 而我却在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程琪昨晚明明就死在了这家酒店。 她怎么可能去办理退房? 前台小姐一定也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之前大胆的猜测没有错。 这家店不正常! 所有人,所有这家酒店的人,全都参与了昨晚的屠杀! 我快步走出酒店。 照射到阳光,我才感觉自己身子稍微暖了一些。 我找了家早餐店进去。 尽管我没有食欲,我还是点了些东西。 吃饱了,才能专心做我要做的事。 我在早餐店,找了个角落坐下。 我翻开那本记事本。 里面是程琪随笔写下的游记。 每一张,字数都不多,有印章,有自己写下的随笔。 我耐着性子往后翻。 终于,被我翻到了关于木市的内容。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听说这里有真正的血玉,是活着的玉。 “活着”两个字,被她重点圈了出来。 我皱眉,深思。 血玉,我能理解这意思,也听说过。 好像是,什么陪葬的,吸了人精血的,就是血玉。 可活着的玉,是什么意思? 形容玉的词语有很多。 活着,是完全不会跟玉联想到一起的东西。 我几口填饱肚子。 这是一条线索,我决定要去试探着问问。 在这里,除了零散的赌石摊子,还有着最出名的,玉石一条街。 其实,就是条老巷子,摊贩都聚集在里面的那种。 我去了玉石一条街。 我把这条街来回走了三遍,也没看出什么是“活着的玉。” 纠结了一下,我找到了一个位于中间的摊贩。 那摊贩正在玩手机,看我过去,头也不抬,“随便看看。” “请问,这里有血玉吗?” 我问出口。 气氛,一瞬间变了。 摊贩抬起头。 尽管我无法形容他眼底一瞬间的变化,但我能肯定,他的神态,跟刚才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我多心,旁边的几家摊贩,也是如此。 虽然他们看上去,好像还在忙着自己的事,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我这里来了。 摊贩忽然对我笑了,“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 “没呀。”我说,“你们这里不是专门产玉的地方吗,我就要血玉。” “那,你要什么样的血玉呢?” 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但我能感觉到,周遭摊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直觉告诉我,我不能说出程琪本子上的东西。 我假装不清楚,跟他说,“我看电视里,不是说有什么陪葬的血玉最好了吗,我就想问问。” 我装傻,装得特像。 因此也瞒过了他。 周围摊子上的人,在听我这么说以后,全都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眼前那摊贩,眼底异样的神情也不见了。 他又冲我笑笑,“姑娘,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们是卖玉的,又不是盗墓的,哪儿来的血玉啊。” 旁边有人附和他,也跟着笑。 他手臂往前挥了挥,“我这总共就这些东西,你看看,有想要的,我给你打折。” 我看看那些石头,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了问价格,然后就走了。 但我并没有往远处走。 我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他们。 刚才他们的反应,不对劲。 他们这的“血玉”,跟我理解的血玉,必定不是同一种东西。 我等了很久。 摊子上人来来往往。 终于,被我等到了一个人。 那人跟摊贩说了几句什么,摊贩就领他进了屋。 出来的时候,那人手里鼓鼓囊囊的包裹不见了,手里好像攥着一块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刚才手里的东西,是一包现金。 血玉的交易,可能只走现金。 至于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我着急。 但我又没有透视眼。 香仙儿小脑袋左右晃晃,“姐,你好奇他手里的东西啊?” 它灵活地抬起一只爪子,捂住鼻孔,“那东西恶心死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我急忙问。 “恶心死了。”香仙儿说,“全是血的味道,是个大血块。” 血块? 没有玉? 香仙儿吱吱喳喳几声,“反正我没闻到玉的味道。” 叫做玉,却又跟玉无关。 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那些摊贩身前的石头。 难道说,赌石,只是一个噱头。 他们真正做的,是那见不得人的血玉的生意。 可那血玉到底是什么? 我问香仙儿。 香仙儿歪过脑袋,用爪子挠挠头,“好像……” 它认真回想,“我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第118章 分明看到了一双狐狸眼 我精神一振,“在哪里?” 香仙儿歪着小脑袋,认真回想。 “在……” 它眼睛突然一亮,“想起来了!就在那个老公园里!” 老公园? 是我们昨天经过,又没进去的公园吗? 走! 我抓起背包,就冲了出去。 香仙儿一路上都在抗议,它说那地方不想再去第二遍。 但我非去不可。 这次,我没着急进。 我先绕着公园,走了一大圈。 人多的地方,是不能进的。 之前那个老太太对我的警告,我还记得。 不能进到这里面,是木市所有人的规则。 所以我不能被人看见。 好在,这公园有后门,后门外,是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 这里的墙也比较矮。 从这里进去,应该不难。 我背着包,踩着一旁的树,想爬过去。 我不怎么擅长爬高,所以好不容易,才骑在了墙上。 就在我要往下跳的时候,我耳边,响起了悠悠一声。 那声音似笑非笑。 “小姑娘,这里进不得,别说我没提醒你。” 又是这个声音! 是昨天那个老妇人的声音! 我连忙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可我方才转身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一双狐狸的眼睛。 到底是谁?! 香仙儿扑扇扑扇翅膀,又落在我肩膀上,问我:“你看什么呢?” “刚才你看到什么没有?!” 香仙儿一脸茫然,“没有。” 那东西,香仙儿居然看不见。 香仙儿再弱,好歹也是个妖。 它多少都有点,对妖的感知能力。 能让它察觉不到,那东西必然不是一般的妖。 一时间,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去公园,还是回头找那老妇人。 香仙儿想了想,“还是进公园吧。” 我琢磨了一下,也是。 如果对方刻意躲着我,那我去找,也是必然找不到的。 不管了,先进公园再说。 我翻墙,跳进了公园。 一进到这里,香仙儿就捂住自己的鼻孔。 它说这里太难闻,除了陈年累积的血的味道,还有着人永无休止的,贪欲的味道。 我实在理解不了贪欲的味道是什么。 我往公园深处走去。 走了约莫十分钟,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这里,不就是个普通的公园吗。 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但是公园该有的东西都有。 草坪,喷泉,跷跷板,旋转木马。 只是一切看上去都很旧。 可能因为长久无人打理,这里面草木横生,如果是晚上来,看上去的确有些阴森。 我一步一步走着。 突然,香仙儿又炸了毛,“快躲起来!” “有人来了!” 有人在?! 这地方不是没人会进来么? 我迅速躲到一丛茂密的草后。 脚步声,果然传了过来。 我拨开一丝缝隙,看过去。 随即,我一眼就认出了走来的那两人! 他们不就是昨晚,按住程琪,把程琪杀了的人吗?!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屏息静气,听着他俩的对话。 “这回那一头头发,好着呢,玉娘保准满意。” “玉娘满意,又能多产几块玉,咱们腰包也鼓。” “就是就是。” …… 那两人不知道我躲在这,一边聊着,一边走远了。 我缓缓站起身。 玉娘。 这个名字,我听得很清楚。 他们说,玉娘产玉。 莫非,那些不做明面上生意的血玉,就是这个玉娘造出来的? 可玉娘要头发做什么? 我实在想不通。 按照那两人来时的路,我走了过去。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 路,越来越深了。 从刚才开始,这里就没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了。 往公园深处走,就像是进入了一处古老的丛林。 这地方,可实在不像是人能住的。 香仙儿一路上都在扑棱翅膀,对进入这里很是反感。 我拨开一丛藤蔓。 终于,让我见到了他们藏匿在丛林里的东西。 那是一座相当大的树干,别人从半米高的地方砍断。 树桩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神龛。 这只神龛,是我见过最大的。 放在里面的神像,至少也要跟一个成年人等身大小。 神龛最上方刻着两个字:玉娘。 我一阵激动,我终于找到了。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玉娘! 神龛前,还摆着刚刚烧过的蜡烛。 我的手,放在了神龛上。 “你要干什么?!” 香仙儿飞到我面前,扑扇着翅膀,阻止我。 “不能乱看!赶紧走,别招惹到自己身上是非!” “你还想找到墨离不?”我把它拨到一边,“想就得查!” 起初,我还不确定,玉娘跟墨离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但现在我能肯定的是,玉娘和那个老妇人之间,一定存在什么关联。 否则,她不会接连两次阻拦我,不让我进入。 那老妇人,有着一双狐狸眼。 我不会看错。 如果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 她和墨离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找到她,兴许就能找到墨离。 所以今天,我必须搞明白这个神龛。 我的手刚碰到神龛紧闭的门,顿时,一幅幅场景,就倾泻到我的脑海中。 血。 好多血。 我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 在鲜血之上,沾满了人。 他们双手沾满了鲜血,手里分别捧着大小不等的,赤色的石头。 这些人脸上的笑,格外狰狞。 他们不停地踩着血,上前来。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香仙儿所说的,贪欲的味道是什么。 紧接着,我的手被一股力量弹开。 手从神龛上挪开的刹那,我的意识又回来了。 “姐,你怎么了,满头是汗。”香仙儿有点着急。 我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完全搞不清楚,那么多血,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搞不清楚,那些人的表情,为何会如此贪婪。 我稳了稳心神,准备再一次试着打开神龛。 突然,香仙儿又扑腾了起来。 “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不用它说,我也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可这周围没地方能躲。 我一着急,钻到了神龛的后面。 只要他们不转到神龛后面,这么大的树墩,完全可以挡住我。 我匍匐在树墩后,屏住呼吸。 第119章 取玉的方式太残忍 一丝什么东西,落在我的额前,痒痒的。 我伸手抓了两下,有几缕卡在我的指缝。 那东西长长的,透着一丝血腥气,又有着一股洗发水的香气。 我抬头一看,是几缕长发。 几缕瀑布一样的长发,从神龛后面的缝隙,钻了出来。 那头发又长又亮。 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刚从程琪头上取下的头发。 为什么死人的头发,会被放在神龛里?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令我想不明白。 突然,香仙儿扑腾了起来。 一只大手,将我从原处提了出去。 那只手来得猝不及防又猛烈,我被拽得一阵头晕。 还不等我站稳脚步,立即就有人配合着上来,反绑住了我的手。 “外地人,胆子还真大,能找到这地方。” 说话的人,就是那个取下程琪头皮的男人。 男人得意扬扬,“我的鼻子,比狗都灵,想骗过我躲过去,别做梦了。” 神龛前,站满了人。 有几个面孔很眼熟,是我今天去玉石一条街上看到过的。 他们全都聚集在了这里。 我装傻,“你们什么意思?我是来玩的,看这公园挺大,就进来看看,你们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少装!”今天被我搭话的摊贩叫起来,“她今天还问过我血玉的事!” “我没装,我——” 我一句话没说完,男人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那巴掌够狠,把我鼻血都打了出来,也打断了我的话。 我被打得有些晕。 “少跟我们装,你问了血玉,又找到这地方来,你不就是想知道血玉的秘密吗?” 男人狞笑,“像你这样的外地人,我们见多了,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我心头一颤。 果然,血玉有秘密。 而且,好奇这秘密的,不止我一人。 只是那些人,可能都跟程琪一样,遭到了他们的毒手。 “别打她这么狠。”旁边一人凑过来,抓起我的头发看了看。 “她头发也不错,也能给玉娘垫脚。” 又是玉娘。 玉娘到底是什么? 男人看我一眼,“你跟之前那个,是一起来的吧,你好不好奇,她现在怎么样了。” 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再装傻也没有用了。 “你们杀了她。” 我平静地说。 “反正你们也不会让我活下去,死之前,让我看看玉娘的秘密吧。反正看过之后,要杀要剐,也随你们了。” “你倒是镇定。”男人略有些惊讶。 旁边又有人提醒他,“壮哥,别跟她废话了,别错过了取玉的好时辰。” 壮哥冲我冷哼一声。 “那就让你看看吧。” 他用力打开神龛。 一股脂粉香气,扑了出来。 暖融融,热烘烘。 又带着一股子腻人的生肉味道与血气。 我眯起眼睛。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女子。 不对。 她,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女子了。 我终于见到了玉娘。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每一道骨头缝,都被蚂蚁一样的寒意给填满。 我胃里一阵翻涌。 在绝对的残忍骇人面前,我头皮阵阵发麻。 那就是玉娘。 她身上穿着一只红肚兜。 那红肚兜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绣在上面的,都是金丝银线,零星还有些看上去成色就极好的翠玉,点缀在肚兜上。 她的四肢,都被人砍了下来,伤口未曾愈合,都透着一股子血淋淋。 玉娘的眼皮,被人用金线缝上。 她的嘴,同样也被人用金线密密麻麻地缝合了起来。 我听说过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将她的眼睛缝合,是为了让她看不到谁害了自己。 而缝合住她的嘴,是为了让她有冤无处诉,就算是死了,到了阎王爷那里,她也不能告状。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是多狠的一群人! 我太过震惊,以至于话都说不出来。 玉娘残断的腿下,是同样华丽的垫子。 垫子上,铺着的,就是程琪的长发。 我终于知道他们取来程琪的长发,是为什么了。 玉娘还活着。 她的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 她的残肢,血肉模糊,却不往外流一滴血。 香仙儿在我的耳边叽喳了一声,“这,这是个散仙呀!” 散仙?! 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实在无法相信香仙儿的话。 就算是个散仙,好歹也是个仙家,怎么会被凡人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散仙刚成仙的时候,是最虚弱的,他们兴许就是趁着那时候,禁锢了她。” 香仙儿在我耳边说着。 玉娘的躯体蠕动了几下,她朝向我们的方向,脸上似乎有几分哀求。 看来她能听懂香仙儿的话。 香仙儿说的果然没错,她是个有道行的散仙。 壮哥跪下,身后的人也乌压压跪了一片。 壮哥对着玉娘,极其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感恩玉娘,让我们丰衣足食!” 其他的人,也跟着喊:“感恩玉娘,让我们丰衣足食!” 随即,壮哥起身。 他一点头,立即就有人上前,恭恭敬敬摆满了供奉的东西。 光是酒,就有三大坛。 壮哥上前,取下玉娘的簪子。 他高喊一声:“开始取玉——” 所有的人,都站得格外肃穆。 终于要取玉了。 我心里隐约有种难以言明的预感。 我总觉得,这“取玉”,怕是不一般。 壮哥一只手,按住了玉娘的头。 下一秒,他手里的簪子,用力戳进了玉娘残肢的断口! 玉娘仰长脖子,浑身颤抖。 她应该是在喊痛,却喊不出来。 立即有人上前,捧着一只白瓷碟子,开始接玉娘滴落下来的血。 血一滴滴落到盘子上。 紧接着,那些血,居然化作了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玉! 那通透的颜色,就是血的颜色。 男人每刺一下,他都要高喊一嗓子:“感恩玉娘,让我们丰衣足食!” 我着实看不下去了。 这实在是太残忍,太残忍! 玉娘身体颤抖成一团。 就在这时,我脑中突然嗡鸣了一下。 而后,我便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响。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是谁? 谁在喊救命?! 我四下张望。 宛然,四周的人,个个都在专心盯着壮哥取玉。 没有人看向我。 “救救我……” 那声音又起来了。 谁? 是谁在跟我呼救?! 第120章 我和玉娘达成了交易 莫非是…… “玉娘?”我在心中,用意识唤出她的名字。 “是我……”她的声音,如风中飞絮般脆弱。 “求你,救救我……” “我太痛苦了,求你救救我,求你!” 我也想救她。 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救。 听他们的意思,大概是取完玉以后,就要杀了我。 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玉娘的声音断断续续。 “姑娘,只要你肯救我,我便送你一丸药,这药虽不能起死回生,可只要人尚有一口气,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都能立即好起来。” 这诱惑是很大。 可我…… 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在找人,对不对?” 我一惊。 也对。 她是个散仙,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人,用了多凶狠的法子将她困在这里。 但,既然是散仙,多少也该有些本事才是。 “你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能。” 她痛苦呻吟,“只要你能救我,我便助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我顿时感觉力量充满了身体。 果然来对地方了。 虽然这些人想弄死我,可我也真的找到了,能找到墨离的线索! 这一趟,来得值! “香仙儿。”我轻轻唤它一声。 香仙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悄悄飞到了我身后。 它小巧的身体,落在我的手上。 香仙儿的嘴很锋利,虽然小,也比没有强。 接下来,就看香仙儿的了。 其他人都在专注地盯着壮哥取玉。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发生了什么。 过了足足五分钟。 我听到香仙儿叽喳一声,“好了!” 我试探着撑了撑双手。 果然,绳索已经松开了。 壮哥已经取完了玉。 所有人都在盯着,等着分玉。 趁着这时候,我猛地挣开绳索,跑到了神龛前,一脚踢翻了三坛酒。 我的动作,从没这么麻利过。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已经扯下一根还在燃烧的蜡烛,扔到了地上。 只听“呼啦”一声。 大火冲天而起! 那些人惊叫了起来。 我顾不上许多,抱起玉娘就跑。 人在最害怕的时候,跑得要比平常快许多。 在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抱着玉娘冲了出去。 我牢牢记着来时的路。 我疯狂地跑。 可我该跑到哪儿?! 等我气喘吁吁地来到门口时,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该跑到哪里去? 看样子,恐怕整个木市的人,都参与到了取玉这件事里。 他们全都是同伙,无论我跑到哪里,都避不开他们。 我有些绝望了。 “玉娘,我们该去哪?” 玉娘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干涩的声音,才响在我的脑海里。 “疯了……这座城市的人都疯了……” “你别怕,我一定带你逃出去!”我咬牙说。 这些人,比疯子还要可怕。 我就见不得残忍的坏人过得好。 我绝对不会再让玉娘,落到他们的手里。 我脱下外套,想抱住玉娘,背着她。 我想的是,能跑一步是一步。 这城市再大,也总有边缘。 我凭自己的双腿,总能走出去。 然而,我却听到了一声轻笑。 “小丫头,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 是谁?! 这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她身材极好,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裳,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她赤裸着双腿,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随手点着一根烟,指甲做了美甲,有种华丽的漂亮。 女人吸一口烟,看向我。 “把玉娘留下,我放你走。你们非亲非故,何必冒这个险呢。” 听到她的声音,玉娘浑身颤抖了起来。 “是她,就是她,是她帮那些人禁锢了我!” 玉娘的声音,字字泣血。 是这女人? 我有些惊讶。 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妖艳而漂亮。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她有什么本事。 倒是我们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我着急了起来。 被那些人抓到,我是一定会死的。 女人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吐出一口眼圈,打个响指,那些人的脚步声,立即迟缓了下来。 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在这,走吧。” 我惊讶得瞪大眼睛。 我都已经看到他们了,他们那么多人,怎么会看不到我。 莫非……是幻术?! 我后知后觉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格外狐媚。 “是你!” 我一下子认出了她。 她就是之前,阻止我进来公园的老妇人! “终于认出来了?”她笑,“不傻嘛,小姑娘。” “你是不是知道墨离在哪?!” 女人长长吐出一口烟雾,看向我的眼神,带了几分戏谑。 “小丫头,对别人的男人打听这么多,可不是个好女孩子该有的行为啊。” 别人的男人? 我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警告我,说墨离是她的。 “墨离不是你的!” 我的嘴,比我的想法都要快。 她挑着眼皮看我,“那么是你的?” “谁的也不是,墨离是自由的。”我说。 她又笑了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 “小丫头,你还真有意思。” 可下一秒,她的眼神又分明阴狠了起来。 “小丫头,还想活命,就别再打听墨离的下落。” 她挑眉,“你今天让我很开心,所以我放你一马,暂时不要你的命。” “玉娘留下,你走。” 我不动。 僵持了几秒,她呵一声,“怎么,你不想活命?小丫头,这机会,我不是谁都给的,想死,你也可以等下一次,我开心的时候不杀人,这是规矩。” “告诉我墨离在哪。”我倔强。 女人冷漠道:“死了。” 我固执地看着她。 我知道她是在撒谎。 如果墨离真的死了,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更不会警告我,让我不要再打听墨离的下落。 女人碾碎了手里的烟。 再看向我时,她眼里已经多了几分,野兽看向猎物时的冷酷。 “我最后再说一遍,玉娘留下,你走。” “为什么要把玉娘留下?” 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是在惊讶,到了此时,我竟然还不怕她,还要问她问题。 第121章 如果你不告诉我墨离在哪 错愕过后,她又点燃一支烟。 我不知道那烟是什么牌子的,只知道她细长的手指,配上那根烟很美。 她往后一拢头发,“玉娘是我的摇钱树,你当然得留下。” “玉娘能产血玉,她的血玉,在黑市上价值连城。拜她所赐,我在你们人间过得不错。” 她一副,“所以我当然要留下”的样子。 我有点没想到她的回答。 我一直以为,金钱,对妖来说是不重要的。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变出金钱,尽管那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 “不需要金钱?哈哈,小丫头你还真有意思。” “跑车豪宅,美男美酒,哪一样不要钱?” “想在人世间过得畅快,不就得要钱吗?” “所以,小丫头,留下玉娘。” 我听到了玉娘的哭求。 从刚才开始,她便一直用意念,哭求我不要将她留下。 跟无休止的“取玉”的痛苦比起来,她宁可下地狱。 但我无能为力。 我能感觉得到,眼前的女人,是个强大的妖。 被她盯上,玉娘就别想跑。 除非…… “杀了我……” 玉娘的意识,灌进我的脑海里。 她在哭着求我,血泪从缝着的缝隙里流下。 她只是个没什么道行的散仙。 只要她不抵挡,凡人也是可以杀了她的。 女人媚眼如丝,看着我,似乎笃定了我会选择什么。 我不想杀玉娘。 我不想让自己这双手,沾上杀戮的罪孽。 可我要是留下她…… 她会被送回神龛,继续被供奉,继续被取玉,继续接连不断承受着生不如死的痛苦。 让她活着,反倒是害了她。 女人吞吐着烟圈,慵懒看我。 “别纠结了,小丫头,你不敢……”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咬牙,抄起了玉娘的簪子。 我将簪子对准她的心口,用力刺下—— 我的决绝,我的速度,都快到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 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玉娘的形体,渐渐化作一小团一小团的荧光,消散在我眼前。 我听到她清楚地说:“谢谢你。” 我手还在抖。 可我觉得我没错。 怕自己手上沾血,便让她继续活着,继续痛苦,那只能叫做伪善。 我杀了她。 我也愿意承担杀了她的罪孽。 只要她不再痛苦。 师父说过,修行之人,就要有自己的决心。 这就是我的决心。 女人看我的眼神变了。 她艳红的唇,在香烟上留下一道性感的印记。 “小丫头,你……” “告诉我墨离在哪。” 我虽然手还在抖着,但我不怕她。 我掏出符纸,笔走龙蛇。 “告诉我墨离在哪,否则,你也别想离开!” 我的天雷之术,的确还不成熟。 但这不妨碍我愿意豁出一切,跟她拼一拼。 女人挑眉。 她摸了摸自己的波浪长发。 “就那么想见墨离?” 我认真地看着她。 她转身,“趁我没改主意之前,跟上来。” 我一愣。 她这是……要带我去找墨离?! 我急忙跟上去,随手将玉娘的簪子放到了口袋里。 女人步子极妖娆,走得却很快。 我急忙追上她。 离开公园,我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跑车。 这是她的? 女人上了跑车,探头看我,“上来啊。” 还真是她的。 我上了跑车。 这女人一定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这辆跑车,我只在网上见过。 是把我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轮胎的程度。 见我不吭声,她说:“现在还觉得赚钱没用么?要享受这大好人间,当然得有钱。” 她一脚油门,车一下子就飙了出去。 她一手拿烟,一手握方向盘。 我从来都没见过烟瘾这么大的狐狸。 “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说,“风华,我叫风华。” 绝代风华,这四个字,配得上她的模样。 “我……” 我一开口,就被她打断,“我知道你,安饶。” 她突然又开口问我:“刚才杀了玉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不太想回忆刚才。 “你倒是有股子狠劲儿。”她轻笑,“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 我想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不是墨离。 风华却只是神秘的笑,不告诉我。 我以为,像她这样的妖,住的地方,应该跟青螭差不多。 比如,会在某个山洞,或者偏僻的郊区。 而我没想到,她竟然带我来了最繁华的市中心。 拜玉娘所赐,木市的人都有钱。 所以市中心非常繁华,尽管只是一小块地方,但该有的都有。 风华住的地方,就在这里。 看到眼前的独栋别墅,我有点懵。 狐妖什么的,不都该在深山老林里修行吗? 她怎么…… 风华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斜我一眼,“怎么,只许你们人类享受,就不许我们享受么?” 按开密码锁之前,她回头问我。 “进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要想好,要是想走,我不拦你。” “我要见墨离。”我态度十分坚决。 都已经来到这了,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 见不到墨离,我坚决不走。 风华按开密码锁,放我进去了。 房间里,灯光大亮。 我都快被眼前的豪华给闪晕了头。 见过奢侈的,没见过风华这么奢侈的。 世界首富的房间,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风华拎起红酒瓶,“喝一杯?” 我摇头。 我只想见到墨离。 她倒是不急不慢,品了一口红酒。 风华踩着高跟鞋,示意我跟上。 我跟她去了电梯旁。 她按了向下。 我进了电梯才发现,她家地下居然有九层。 每下一层,温度都比上面要冷一些。 等到了第九层,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冷。 风华走出电梯。 我快步跟上。 随即,我便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难怪刚才我觉得电梯下行的时间,长得过头了。 原来这地方,真的很大。 我抬头,有几盏灯,模仿着星象,在高高的顶棚上亮着。 中间,躺着一口棺材,漆黑。 四周,摆放着九口红色的棺材。 看上去,像是棺材在为棺材守灵。 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以至于我都不敢茫然上前。 “去呀。”风华一挑下巴,“你不是想见你的墨离吗?” 第122章 青螭说我的命是他的 她告诉我,墨离就在最中间的那口棺材里。 我跑过去。 真的是墨离! 墨离躺在棺材里,脸色煞白,若不是嘴唇还存在一丝血色,看上去跟死了没区别。 他的长发披散在身下,与墨染的棺材融为一体。 我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他。 “墨离……” “是我。” “我来了……” 墨离奄奄一息的模样,叫我心疼到了极点。 都是因为他将心头血取出,救了我,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眼泪一直在打转。 墨离,你怎么可以这么傻,怎么可以连心头血都给了我。 风华一步步走过来。 “这地方,我早就建成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派上用场。” “好在,他是妖,不至于没了心头血就立马死翘翘。” “这是我用最大的能耐,布下的阵法,可以让他休息安睡,慢慢复原。” “谢谢你。”我说。 风华扬起手,阻止了我的话,“我是为了墨离,不是为了你,不要用那种他是你的人的语气跟我说话,会令我很不爽。” 我没有看她,却知道,风华正在端详着我。 “我始终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比我好。” 风华的声音,带一丝慵懒。 “你不过是个凡人,再漂亮,过不了几十年也是会老会死的。等你重新投胎,还未必依旧是人。” “就算你运气好,重新投胎,还是个漂亮的姑娘,等你长大,也要二十年。” “可苦等你长大,一晃眼,你又老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 “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她听上去,似乎在抱怨。 风华手里,捏着根烟,但她却不点燃,只放在手里把玩。 墨离不喜欢香烟的味道,我曾听他开玩笑说过,有朝一日飞升成仙,有的是香火供应,不必贪恋人间这一口。 想必,风华也是在意墨离的。 “在意,我当然在意。”风华哼一声,“要不是在意他,我早就杀了你,让你永不得超生了,哪里还会拖到现在。”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冰冷的。 “墨离什么时候会醒?”我问。 “不知道。” 她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上千年,你以为放干了心头血是闹着玩的吗?” “不过,无论多少年,我都能陪着他,你可就不一定了。” “不。”她恶作剧似的笑笑,“你是一定不可能。” “那我等。”我说。 只要我还记得墨离,我就一直等。 总有一天,他会有醒来的时候。 风华在一旁坐下,拍拍旁边的地面,也让我坐过去。 我靠近她坐了。 “其实我并不讨厌你。”风华说,“墨离喜欢的,我都喜欢。你能让墨离追着你千年,一定有你自己的本事。” “可我不想让你们在一起。或者说,不能让你们在一起。” 风华告诉我,她会卜卦。 别的狐妖最擅长的都是幻术,而她最擅长的,却是卜卦。 “我为墨离卜了上千次卦,卦象都显示,你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你跟墨离在一起,墨离必定有灾,而且,还是伤及性命的灾祸。” 风华眯起眼睛看着我,“所以,安饶,你得死。” 她用格外平稳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原本是想,慢慢地,让你不知不觉散去魂魄,就这样永世不得超生。” 我一愣。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原来使我魂魄消散的人,竟然是她! 风华笑一声,“你本事不错,找了个厉害的师父。” “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她表情天真,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 “哦,对,我本来想让你不知不觉地死,这样也没什么痛苦。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得让你死,安饶。” “墨离心里,对你总有挂念。只要你活着,就是墨离的一处软肋。” “我已经不想默默等他了。我想他只属于我。” “所以我得让墨离死心。” 她绕到棺材旁,俯身看着墨离。 “对不起了墨离。” 我悄悄后退一步。 理智告诉我,我得逃。 然而,还没等我迈出一步,一根人骨削成的长钉,就对准我刺了过来。 它勾住我的衣服,将我钉在地上。 风华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就将我拎了起来。 我想挣扎,却挣扎不过她。 她只轻轻对我脑袋弹了一下,我就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锁链捆住,吊在了墨离的棺材之上。 风华走过来,摸摸我的脸。 “你别怪我,墨离现在能感知到外面的事情,我得让他知道,你死了,而且还是魂飞魄散那种死,不然的话,他心里总惦念着你,我会不高兴。” 她手里抓着一把人骨磨成的钉子。 “我其实也没试验过这个法子,因为让人魂飞魄散,实在有点太残忍。” “可谁让你是安饶呢。” “早死晚死,对你来说也差不多了。” 风华微笑,捧住我的脸。 一根人骨钉,渐渐逼近我的眉心。 “你放心,等这一根钉子钉下去,你很快就会失去所有的意识。以后我再钉多少,你都不会感到疼的。” 风华高高举起那根钉子。 我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秒。 我等来的,却不是眉间的疼痛。 而是巨大一声响。 我下意识看过去。 电梯已经被巨大的蛇尾压坏。 出现在我眼前的人,实在是很眼熟。 “青螭?!”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总不该是巧合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青螭就已经扯碎了锁链,他拎着我,动作虽然不见得多英雄救美,但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风华眯起眼睛,“蛇妖,为何闯入我的住处?别说你不懂规矩!” “抱歉了。”青螭嘴上说着抱歉,一张脸却是冷冰冰的。 他拎着我,在风华眼前晃晃。 “她的命是欠了我的,她只能由我来杀,别人,都不行。” 我冲他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脸。 虽然他本质上,也是要弄死我。 但是好歹他没这么着急,多少还能让我多活几天。 第123章 你好歹撑过去个五分钟啊 “安饶,你魅力可真大。” 风华冷笑。 “也罢,我不介意多一条蛇给墨离陪葬!” 风华一探手,几根骨钉就被她抓在手里。 风华出手十分狠辣,回回都对准青螭命脉。 青螭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渐渐地,风华明显不敌青螭,有些败势。 她一边打,一边后退。 这种打法,理应是正确的。 打不赢,就该想怎么跑。 但…… 她若是想逃,应该往出口去才是。 但她却是往一处死角里躲。 青螭也许是多年没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象了,打得过瘾又上头。 我却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风华逐步后退,眼底却依旧冷静,没有一丝落败的痛楚。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风华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预感,大喊:“青螭快走!” 青螭听见了我的喊声。 但他分明不信我。 眼看,他步步紧逼,就要击杀风华。 就在这一刹那—— 只听轰隆一声—— 地上,冒出了无数藤蔓,巨大的藤蔓绞在一起,变成了一座天然的牢笼。 而青螭,就被困在了这里面。 他猛击一掌,藤蔓丝毫不动,他的力量,尽数被化作了无形。 “锁仙藤?!你竟有这东西!” 风华脚步稳稳站立,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轻笑。 “你不该不听那小丫头的。” 隔着藤蔓,风华表情狡黠。 “这东西,我已经种下了多年,就等着谁来上当。” 果然,狐狸是最狡猾的一族。 “放我出去!”青螭显然有些怒了。 “动这种阴险手脚算什么,放我出去跟你打!” “你当我傻啊?”风华盯着他,“能轻松解决,谁要跟你打?” “你放心,锁仙藤只会困住你,要不了你的命,一天过后,它自然就枯萎了。” “在此之前……” 风华那双魅惑的眼睛看向我,舌尖轻轻舔着手里的骨钉,杀意毕露,“足够我杀了她。” 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看得出,她眼底已经有些狂躁了。 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墨离的棺材挡住了我。 “我本想给你个不那么痛快的死法,可你非要惹我。” “看来,我只好拧断你的头,撕烂你的肚子,让你死个透彻了。” 我绝望地看向青螭。 原以为他会来个大的。 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上了这个狐狸的当。 你好歹撑过去五分钟啊! 我从没感觉这么绝望过。 我从兜里摸出符咒。 虽然我的天雷之术,还不熟练。 但,拼死一搏,总好过于在这等死! “去死吧——” 我心里一凉。 我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在我画完符咒之前,风华的骨钉就已经刺了过来。 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我听到了一声闷响,有人摔了出去。 是谁? 我悄悄睁开眼。 一只温柔的手,落在我肩上。 他另一手,持着一根已经断掉的骨钉。 我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再看看棺材里的人。 墨离明明已经奄奄一息,躺在棺材里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墨离又是谁?! 风华跌落在地上,眼底尽是惊诧。 随即,她红了的眼圈里,一片痛楚。 “你竟然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凝神化形来救她?!” “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墨离开口,声音有些缥缈。 “重要。” 不过简单二字,却像是一记无形的巴掌,落在风华脸上。 “那我呢?!我为你付出的千百年,又算什么?!” “我的付出,就那么不值得吗?!” 风华咬着牙,泪紧绷在眼里。 能够为一个人,付出千百年的时间。 她一定爱惨了他。 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要了我的命,我估计还有可能同情她一下。 “我念你的好,风华。”墨离说,“所以我不杀你。可你今天,别想动她一下。” 风华苦笑,“否则你为了她,即便是魂飞魄散,也要跟我搏一搏是么?” 墨离不语,但眼底透出的森寒,已经说明一切。 风华踉跄着站起来。 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落。 “你赢了,墨离,你知道你对我最重要。只要拿你来威胁,我自是会听。” 心酸地道完这句,风华扭头就消失在了远处。 “墨离……” 我看着眼前他。 他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凝神化形,来保护我这一次。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找到你了,墨离。” 墨离眼底的寒意化开。 他的手指,揩上我眼角,“别哭,阿饶,我不会死。我只是暂时睡着了。” “找那条蛇,他能帮你。” 墨离指向青螭。 他的身形,颜色越来越淡了。 我知道他维持不了多久,便用力点头。 “我一定会让你尽快苏醒,你等我!” 墨离冲我微微一笑,身形在我眼前淡开了。 青螭坐在藤蔓里,一副不想看我的表情。 估计,他是觉得自己上当了有点丢脸吧。 “那个……”我轻咳两声,“不怪你。” 青螭眉梢一挑。 “是我喊得不够大声。”我首先承认错误。 青螭寒着一张脸,“你是想说我蠢,有当就上?” 老天爷! 我冤枉啊! 这条蛇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他到底听不听得懂别人说话啊?! 但我一想到,人家好歹是来救我的,我就继续保持认错姿态。 “那个,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墨离带出去?” “想得美。”硬邦邦的回答。 我知道他对我没好感,于是我低头缩脖扮演一只安静的鹌鹑。 正在我思考,怎么才能让他同意的时候,青螭冷冰冰开了口。 “带到哪?” 我立马开心了。 这就是要帮我的意思! “带到师父那!” 师父一定有办法救墨离,就算不能让他立即好起来,至少也不会一直这样昏迷不醒。 “谢谢你。” 我诚恳地看着青螭。 自从我的记忆里,多了一段我跟他相处为友的记忆以后,我对青螭就没那么害怕了。 虽然不知道是曾经的哪一世,可我现在只要看到他,就总会有种古老的感情涌现。 青螭脸一拉,没好气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少那样看着我,我没想救你,只是觉得你必须死在我手里而已。” “是是是。”我用力点头,“您说的都对。” “那……?” 我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青螭用力瞪了一眼。 第124章 场面略有些尴尬 “又想说什么?!” 我很无辜,为什么我说句话就要挨训? 在我恢复的古老的记忆里,青螭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我们把酒言欢,月下相谈…… 再后来。 我呼吸一窒。 我苦笑。 对啊,再后来,我干了那样一件过分的事。 他对我态度再怎么恶劣都应该。 想必在青螭眼里,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吧? 明明是曾经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不再说什么。 我记得风华之前所说。 这锁仙藤所长成的牢笼,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枯萎。 在那之前,我们谁也出不去。 我蜷缩在牢笼旁,阖上眼睛。 我也不是铁打的,折腾这两天,情绪一放松,立即就有些说不出的疲倦了。 我和衣靠在角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就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摸了下我的头发。 随即,是一声有些忧伤的叹息。 我那时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所以我无法知道,叹息的人究竟是青螭,还是墨离的幻影…… 一天时间已过。 那锁仙藤,果真慢慢枯萎了。 它逐渐缩小,变成一颗只有樱桃那么大的,碧绿的果子。 我总觉得,没准它还能有用处,就把它捡了起来,放进兜里。 电梯已经被青螭搞坏了,这么高的地方,显然我是上不去的。 青螭背着墨离,本就一脸的不情愿。 再看到我在一旁,他脸就拉得更长了。 “过来。” 我听话的过去。 然后我的衣领就被他揪住了。 只一眨眼,我就到了地面上。 只不过,这姿势实在不怎么样就是了。 “回家?” 我点点头。 青螭脸上似乎写着“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的”,又把我给拎了起来。 跟着青螭回到无名山,我才知道,日行三千里不是吹的。 他带我进了师父房间。 院子里,还有沈青云和安飞一起打游戏的声音。 除了师父,谁也不知道我回来了。 我们现身时,师父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我还怕吓到师父,没想到师父的反应,却异常平静,“回来了?” 他平静到,就像是看不见青螭和墨离一般。 “师父。”我硬着头皮,“这是我,我朋友。” 师父哦一声,“那欢迎。” 然后便没了话。 青螭跟他面对面,也不开口。 房间里,除了昏迷的墨离,明明有三个大活人,却安静到跟没人一样。 这气氛,略有些尴尬。 师父也像是才琢磨过来,“喝口茶?歇歇?” “不必了。”青螭一贯冷着脸,闪身就走了人。 我松一口气,又觉得这样对救了我的青螭有些敷衍。 师父曾经提醒过我,不许随便带人来无名山。 可我这次不光带来了,还带来了俩。 尤其是青螭直接进房间的嚣张模样,简直就等同于在向师傅宣告,他布下的结界不过如此。 怎么想都很对不起师父。 我低下头,认错。 师父收好棋盘,斜眼看我,“你都叫我一声师父了,有难不该来找师父么?你没错,师父不罚你。” “师父……” 我简直要哭了。 师父待我,真的很好。 他帮我把墨离抬到炕上,“让我瞧瞧。” 师父仔细看过墨离,惊叹道:“好强的道行。” “若是换做一般的小妖,流干了心头血,也是要断气的,他竟能撑到现在。” “师父。”我央求,“求您救救他。” “不用你求,他救了我徒儿的命,我自然会全力保他的命。”师父示意我起身。 “先让我仔细瞧瞧,你先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说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 站在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探头出去,“那个……我回来了。” “安饶?!” “饶饶?!” 沈青云和安飞,甩下手机就冲了过来。 他俩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你怎么回来的?!” 他俩热切地盯着我。 “我……” 我总不能说,我是骑着一条蛇回来的。 我就说,我是刚才回来的。 他俩不信。 韩姨晾衣服,走过我们旁边,扫了他俩一眼,“饶饶不就是刚才回来的嘛,我都看见了,真是。” 我感激地看韩姨一眼。 韩姨有时候总给我一种,能看透一切的感觉。 他俩缠着我,问这问那。 我一一回应,应该是没有露马脚才对。 “对了,你还记得王若彤吗?”我哥忽然问我。 王若彤…… 我有印象。 小时候,我俩是挺好的玩伴。 上完幼儿园,她就回老家了。 我还挺怀念跟她一起玩的那个时候呢。 “她提了好多礼物上咱家,说想你了,想见见你,爸妈不知道方不方便说你在这,就让她先回去了。” 我哦一声,“没留个联系方式啊?” “留了,待会儿我给你。”安飞回去拿手机。 就在这时,师父示意我过去。 沈青云也跟着我过去,结果被师父挡在了门口。 “你进来干什么,又没你的事,闲着没事扫院子去。” 说完,师父就“砰”一声,关了门。 我急忙问师父,墨离怎么样了。 师父说:“命能保住,但是……” 一听这但是,我的心就悬了起来。 “你怕不怕疼?” 我一愣,随即用力摇头。 只要能救墨离,多疼我都能忍。 师父说,他这有些灵药,说不定有用。 但这灵药,需要人血作为药引。 与他越亲近的人的血,做药引就越有用。 我从没听说过墨离有什么朋友家人,所以这药引,就只能我来了。 师父取出一把小刀。 我把手腕递过去。 这事我才想起来,师父给我做附身符的小玉牌,我还戴在手上。 我要还给师父,师父却按住了我。 “这是好东西,你留着,保不齐哪天就能派上用场了。” 师父说着,又一笑,“师父传东西给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他一边逗我笑,一边用刀刃飞快划过我的手腕。 这刀子很锋利,所以我感觉不到多疼。 血成串流了下来,落到师父眼前的白瓷碗里。 我看着碗里的血,非但不觉得疼,还恨不得多挤点。 这可是能救墨离命的东西啊! 第125章 有人替你守着呢 师父调好药,交给我,让我一勺一勺喂墨离。 一碗药下去,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听师父说,看来是有用。 “先喝七天,每天都得取你一次血,能忍得住疼吗?” 师父问我。 我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看着昏迷不醒的墨离,我心底隐隐有些担心。 我怕风华再找过来。 墨离现在没什么力气了,上次凝神化形保护我,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而风华,好歹也是上千年的妖。 万一她打来,师父扛不住的可能性比较大。 所以我没法不担心。 师父看破我的心事,让我只管放心。 他说,“有人替你守着呢。” 有人替我守着? 谁? 我茫然。 师父却只是笑笑,不说什么了。 这七天,我每天都按时来师父房间,取一小碗血,做药引子。 我手腕上,也因此多了七道血痕。 墨离,却不见醒来的迹象。 师父说让我别着急,可我实在没办法不着急。 这些天的事情,安飞他们不知道,只知道我每天看上去都有些不开心。 这天,安飞挠挠头,看我。 “饶饶,哥是时候得回家了,要不,我带你回家一趟?” “回家?” 我想回家。 好久不见爸妈了,我很想念他们。 可我要是回家,墨离怎么办? 我哥跟我说话的时候,师父正好也在外面。 “饶饶,你来了这么久,也是该回趟家了。” 师父是这么说的。 “可是……” “哎。”师父说,“山上的事,你不要担心,有师父在。” 师父的潜台词,我听得出来。 他之前就建议我出去玩玩,不要耗费太多心力。 见师父也这么说,我不想让师父太担心,就同意了。 安飞立马高兴地给爸妈打了电话。 当天,我就下山了。 一路上,安飞格外兴奋,不停地跟我聊着。 我也一直应和着他。 快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我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两个身影。 一青一黑。 好生眼熟。 我急忙看过去。 然而等我看过去,那里却又不见人了。 是我看错了么? 我怎么感觉,刚才的人影,好像墨离和青螭? 不可能,他俩怎么可能在这里。 墨离现在还在躺着呢,青螭就更不可能了。 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这些天,我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坐上安飞的车,上车我就睡熟了。 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到晚上了。 还没进门,我就闻到了一阵久违的香气。 只有妈妈做的饭菜,才会这么香。 爸妈都站在门口等我。 我一头就扎进了我妈的怀抱。 我妈抱住我,脸上满是欢喜。 我爸也在旁边,喜庆得不得了。 “让爸看看,胖了点,好,好,看来过得挺好。” “你师父待你怎么样?山上吃东西,都能吃得到吗?” “你哥去了,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这些话题,他们已经在电话里问了无数遍了。 可他们还是想听我亲口说。 回家洗个澡,爸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我刚坐下来,他们就齐刷刷给我夹菜,我还没动筷子,眼前的菜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妈,我饿不着。”我哭笑不得,“山上什么都有。” 韩姨的厨艺也不差,我还真没饿着过。 “你不知道,你不在家,你妈都担心坏了。”我爸说。 我妈嗔怪着看他,“你还不是一样。” 安飞又给我夹一筷子菜,“总之,你多吃点,吃得胖胖的,壮壮的,我们才安心。” 我也跟着笑。 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家的家庭氛围。 在这种环境下,饭都要多吃两碗。 聊着聊着,我妈忽然提到:“对了,饶饶,你还记得小彤不?” “王若彤?”我说,“她来看你们的事,我哥都已经跟我说了。” 我妈说,王若彤来了不止一次,这次听说我要回来,说是怎么也要跟我见一面。 我也挺开心的。 毕竟,她也是我很喜欢的儿时玩伴。 我爸立马拿起手机,“明天你们就去逛街,爸爸掏钱!” 就这样,一顿饭就高高兴兴地吃完了。 晚上,有人加我微信,是王若彤。 她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约我明天出去玩。 我俩抱着手机,聊到了十二点。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 去到跟王若彤约好的地方,我翘首以盼。 很快,我就等来了人。 我看着她,瞪大眼睛,“小彤,你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她跟我印象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王若彤看上去,高挑又斯文,皮肤白净,五官柔和,嘴角总带着一丝温柔笑意。 我俩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久别重逢,我们俩有好多话题想聊。 聊到高考这件事,我说我考上了s大,问她去哪里读书。 从刚才的聊天内容里,我能听得出,她学习也很好,去的地方,应该不比我差。 没想到,她却只是腼腆地笑笑,说,“我不读了。” “我没发挥好,家里不让我读了。”她云淡风轻地说,“正好,我也不喜欢学习,不读就不读了吧。” 我立马意识到,这也许不是一个好话题,于是立马岔开了。 我俩一直在外面逛到天黑。 王若彤突然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我一说你回来了,我爸妈也挺激动,想见见你,去吧,好吗?” 于是我同意了。 我们去了王若彤的家。 她家在不远处的小区里。 我买好礼物,去到她家。 见到她爸妈的时候,我着实愣了一下。 她爸妈,比我爸妈要年轻。 然而看上去,他们俩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一半。 虽然他们是在笑着跟我打招呼,挂在嘴角的愁苦,却怎么也挥散不去。 “来我房间看看呀。” 王若彤拉着我,进了她的卧室。 一进去,我后背的汗毛,立马竖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房间莫名给我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王若彤示意我坐下,说,“有点凉是吧?我这房间背阴,太阳晒不到,平时就冷,夏天空调都不用开。” 是这样的吗……? 不,不对。 这房间给我的感觉,并不只是阴冷这么简单,更像是…… 第126章 怎么跟她说的不一样? 暗处,像躲藏着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令我格外不适。 可我转了一圈,又找不到那双眼睛在哪里。 我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被她挂在书桌上方。 是黑白色的,底色有些阴暗。 我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有个类似大土豆的东西,躺在一片暗色上。 虽然我看不懂,但这张照片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是什么?”我问她。 王若彤冲我一笑,“是艺术。” 这回答了不等于没回答么。 我还想再问问她,这到底是什么,王妈就敲门,喊我们吃饭了。 “走吧。”王若彤拉起我。 一离开她房间,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立马不见了。 饭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菜色很丰盛,也能看得出来,做菜的人用心了。 王若彤坐下,夹了一筷子菜,脸瞬间阴暗下去。 她放下筷子。 “我不是说,我已经讨厌吃姜了吗。” 我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无论是我记忆里的王若彤,还是今天跟我接触的王若彤,都是又乖又温柔的模样。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对方欠了自己八百万的语气说话。 王妈立即局促起来,“没,没放呀,可能是不小心掉进去一点,我,我去重做!” 王妈居然真的拿起那盘菜,要回厨房。 王若彤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 “哎呀,妈,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就算是有饶饶在,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啊。” 王妈的脸色,明显是也回不过神来。 她的笑有些僵硬,“哦,哦,你看我,饶饶来太激动了,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激动? 不像是。 她刚才的反应,明显是畏惧王若彤。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母亲,会畏惧自己乖乖的女儿? “饮料没拿,我去拿。” 王若彤起身。 她一走,王妈就悄悄对我开了口。 “饶饶,你跟小彤,说得上话吗?” “说的上呀。”我说。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我俩好像还真没有隔阂。 王妈紧张又激动地看着我,“饶饶,能不能求你,多陪陪小彤,小彤是个可怜孩子,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 说着,王妈就要掉眼泪了。 一旁的王爸也开口,“她现在学也不肯上……我跟她妈都愁白了头发,唉!” 我抓着筷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但我隐隐有些疑惑。 王若彤不是说,是她没考好,爸妈不让她上了吗? 怎么听她爸妈的话,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我实在有点搞不懂了。 我刚想旁敲侧击地问两句什么,王若彤已经拿着饮料回来了。 她嘴角依旧挂着又温柔又乖巧的微笑。 “爸妈,饶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不得表现得高兴一点吗?” 王妈王爸赶紧挤出满脸的笑,“高兴,高兴……” 这顿饭,吃得我实在是别扭。 无论怎么看,王家的气氛都太诡异了。 这对夫妻,简直就像是有什么把柄被女儿抓到了一样。 吃过饭,王若彤送我出门。 “饶饶,你回家待几天?”她问我。 我说可能最长待一个星期。 “那你能帮帮我,做我两天助理吗?” “助理?”我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啊?” 她跟我解释。 她说,自己不打算上学了,想做自媒体,想养一个关于本地旅游的号。 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问我能不能去帮她两天。 “就去新娘寨,去两三天就行,你要是不放心,让你哥跟着也行。” 新娘寨。 这地方我知道。 “这地方……好玩吗?”我有点疑惑。 这地方我从来都没去过。 因为新娘寨那里,实在是太穷太落后了。 那地方,年轻人都已经搬出去了。 留在那的,就只有走不出去,以及想死在家里的老人,和一小部分留守儿童。 是个又破又旧的地方。 去那忆苦思甜还差不多,旅游?不太行吧。 “我这叫开辟新赛道。”她说,“人们爱去的地方,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我只能从别的地方开辟新道路啦。” “反正,你要是担心就带着你哥,带上你哥,总不会担心了吧?” 我想了想也是。 反正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好,我就一口应了下来。 只要带上我哥,我去哪里都不怕。 安飞一听我说这件事,也一口应了下来。 他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实在让人不放心,我跟着就没事了。” 我冲我哥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后天。 我哥开车,去接王若彤。 王若彤还真像模像样,带了不少东西。 不得不说,新娘寨这地方,有够偏僻。 我们开了导航,都走错路两回,才找到去新娘寨的道路。 还没开进村里,道路就已经坑坑洼洼,颠簸得要命了。 王若彤却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现代人,能去的景点,已经去到差不多了。 反而是这种“原生态”的地方,鲜少有人来。 她表示,这是一条很好的致富道路。 到了新娘寨,车已经开不进去了。 安飞找了个宽敞地方,停下车,我们继续徒步往里走。 不来不知道,这新娘寨,还真的是有够老旧的。 寨子里的建筑,都是老一辈的样式。 再加上寨子里基本没人住了,所以看上去凄清又荒凉。 “就这,有地方住吗?”安飞表示怀疑。 “有。”王若彤说,“先住我男朋友老家。” “你男朋友?!” 我很难不惊讶。 在这之前,我根本没听她说有男朋友啊。 我们把什么话题都聊了一遍,就是没听她说有男朋友。 而且,还是这地方的! “他家早就搬出去了。再说了,老家穷点怎么了,只要人肯上进就好。” 王若彤搬着行李,“你也就是没看见他,你要是看见他,肯定会觉得我的选择没错的。” 真的……吗? 我觉得,也许真的是我想的太不乐观了。 没准人家男朋友真的不错呢。 也许是我想多了。 然而。 不到五分钟后,我就见到了她的男朋友。 那一瞬间,我的感觉有点……五味杂陈,无法形容。 第127章 被窥视的感觉 我以前一直以为,黄毛这个形容,只是一种感觉。 直到见到她男朋友。 我这才明白,黄毛原来是真的存在。 他无论怎么看,都配不上王若彤。 尤其是那种自认为很帅,其实很油,又带一点猥琐的感觉。 这跟王若彤路上跟我形容的,完全不一样。 帅气,踏实,上进…… 没一样沾边的。 哦,不对。 帅反正是肯定不帅了,至于人家踏不踏实,上不上进,我还真不好给人家一杆子打死。 王若彤一见到他,眼底的爱意就藏不住。 “这是我男朋友,杜强。” 她又跟杜强说,“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好朋友,安饶。” “名字挺特别。”他打量我一眼。 往院子里走的时候,王若彤自己拎着大包小包。 至于她那男朋友,一张纸都没帮她拿。 我跟我哥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她说的“体贴”? 安飞把手里的行李都换到左手,去帮王若彤提行李。 杜强的老家,还挺大的。 不过这上下的建筑,都是用木头做的,走起来咯吱咯吱作响。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二楼。 之前我没想到,这地方路这么不好走,穿了件裙子。 待会儿还要陪她出去采风,我决定换身方便行动的衣裳。 关上门,我找出衣服。 我刚要脱身上的衣服,一种犹如蚂蚁爬过后背的感觉就出现了。 那感觉很微妙。 若有似无,却又一直黏在我身上。 像暗处多了双眼睛,一直在窥探着我。 一只我怎么也看不见的手,在撩拨。 这感觉莫名叫人头皮发麻,瘆得慌。 是谁在暗处偷看吗? 我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心跳莫名其妙乱了。 敲门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我猛地拽开门,“谁?!” 安飞拿着矿泉水,吓了一跳。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就是给你送瓶水,你路上都没怎么喝水。” 我接过来,一口气灌了半瓶,感觉稍微好了些。 我问安飞,在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啊。”他说,“上来的时候二楼没人。” 难道……是我的错觉? “小彤在催了,你要不要快点?” 我想换衣服,可我一想到刚才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里就不踏实。 于是我叫安飞进来,背对着我,我才换好衣服。 王若彤已经在院子里等我了。 我问她要去拍什么,她半天没说出来。 “你不会来之前……一点功课都没做吧?”我问。 她却振振有词,“要是谁都能查到,那也不算特别了,我就是打算来了问本地人的。” 安飞提议,我们兵分两路,去找村里的老人聊聊。 或许能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我跟安飞一路。 新娘寨别的东西不多,晒太阳的老人遍地都是。 人上了年纪,阳气就不生了,即便是大热天,也爱晒太阳。 走出去没多久,我们就见到个老太太。 老太太坐在墙根,晒着太阳,抽着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的烟袋。 安飞过去,递给她一根烟。 老人没说话,直接塞进嘴里。 抽了两口,她眼睛亮了。 “小伙子,这烟不错。”她瘪瘪的嘴动了几下。 安飞冲她乐。 安飞是社牛,很快就跟老人熟络起来。 他问老人,这地方有什么传说没有。 老人砸吧砸吧嘴。 “这穷地方,能有啥啊。” “以前战争的时候,这就是个寨子,穷,没的吃,就没有女人愿意嫁进来。” “没人愿意嫁怎么办,就去抢,抢的多了,这寨子就改名叫新娘寨了。” 怎么听都是一部女性的血泪史。 就这地方,真有人会想来玩么? “那这地方之前叫什么啊?”我随口一问。 没想到,老人的态度却一下子变了。 “谁叫你问这个的?” 她刚才还笑呵呵的,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这个是寨子里的禁忌,不能提,懂不懂?” 我跟安飞对视一眼。 好像还真被我们挖出了点什么。 安飞直接掏出了一盒烟,往她手里塞。 “寨子的禁忌,又不是外人的禁忌。” “再说了,就提一提,怎么样,能见鬼?” 老人手一抖,烟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年轻人,鬼这个字,可不好乱说的。”她昏黄的眼珠,盯着安飞,“说多了,总要撞见的。” 我打了个寒颤。 那种被人暗地窥视的感觉,似乎又出现了。 我想拉着安飞走。 安飞却犟了起来,非要知道不可。 他身上带了一点现金,全掏出来,给了老太太,说就想买个故事。 老人拿着钱,犹豫了一下。 “这寨子里的孩子,都是子母鬼送来的。” 她有意压低声音。 这便让整个故事,变得更诡异了起来。 “传说这寨子太穷,没有婴灵愿意投胎过来,所以这里的人都去求子母鬼。” “子母鬼,会抓游荡在黄泉路上的小鬼,让他们投胎过来。” “所以这寨子里的人,都是人不人,鬼不鬼……” 我听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这故事,怎么听,怎么像是黑暗版送子娘娘的故事。 老人眼皮一翻,看向我。 “这地方没有送子娘娘,只有子母鬼。” 老人忽然嘴角一咧,“你看,它不就在你身后吗……” 我后背刷地一下子,冷汗出了厚厚一层。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了起来。 而我背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老人却还在指,“你看,就在那,就在那,在那……” 她指得专心致志。 安飞护住我,让我别害怕。 他嘀咕一句,“原来是个疯的。” 被这事一闹,我实在不想继续下去了,就回了杜强的老宅。 我们刚进去就见到杜强往外走。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从二楼下来。 他跟我俩打过招呼,就出门了。 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焦糊的味道。 现在二楼只有我住,他去二楼干什么? 我说自己不太舒服,想去二楼躺一躺。 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我关上门。 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鼻息之间。 那是烧纸的味道。 我皱眉。 难道刚才杜强在我房间烧纸了? 他为什么要在我的房间烧纸? 第128章 看到了不该看的 我仔细查看,四周都没有烧过纸的痕迹。 他打扫得越干净,就越可疑。 还有,每进这房间,我都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我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房间里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台大衣柜。 难道…… 我屏住呼吸,走到大衣柜前。 我用力拉开。 一张人脸,忽地一下子就出现在我眼前。 我吓得心都要不跳了。 好在,在尖叫之前,我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我自己的脸。 我捂着胸口。 虽说映出来的,是我自己,可这也太吓人了。 好好的一面镜子,藏在大衣柜里做什么。 我想把它拿出来。 可一想到刚才镜子里,那张惊恐的脸,我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捂住额头,叹口气。 原本是想跟着来放松一下的。 结果却接二连三被吓到。 这算怎么回事。 我打算躺一会儿。 门窗都关上,实在是不透气。 我就把靠床的窗子打开了。 原本,我是没注意到后院有什么的。 其实是他们两个闹起来动作太大,让人没法不注意。 杜强脱了裤子,趴在什么东西上,动作好像还挺明显的。 一看就知道他在做什么。 杜强人很黑,所以露在外面的屁股也很黑。 我顿时觉得自己要长针眼。 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于是我悄悄把脑袋缩了回来。 但看不见了,不一定听不见。 没过两分钟,我就听见外面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和钥匙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杜强抱怨的声音。 “你越来越没劲了。” 然后,我便听到了王若彤的声音,“你觉得我现在有心思跟你做?在安饶……” 刚要睡着的我,突然清醒了很多。 我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木头做的房子,实在不隔音。 我将耳朵靠近窗口,但他俩已经什么都不说了。 我突然感觉异常尴尬。 别是刚才,他俩发现我不小心看到了吧? 要是这样,还能坚持做到最后,那还真是…… 我默默把不太好听的几个字咽回去。 我重新躺下。 这地方,只要没人说话,就很安静。 很快,我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呀?” 我迷迷糊糊起床。 王若彤一脸抱歉。 “饶饶,能帮我个忙吗?” 她身后的杜强,抱着一只很大的木头匣子。 “我想拍几张,关于这里的新娘穿着的照片,你帮我当一下模特,可以吗?” 杜强打开箱子。 那股子艳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红,一下子就溢了出来。 “这是这里的新娘服?” 我展开它,有些讶异。 先前听那个老人说的,我还以为,这里的婚事都是草草完成。 没想到,还有这么华丽的新娘服。 “每个在寨子结婚的新娘,都要穿这个。”杜强说,“我奶奶就是穿着这个,嫁给我爷爷的。” 这么说,这还是件老古董? “那倒不是。”王若彤说,“留下来的都太旧,我怕你嫌弃,这是比对着原来的样式,一比一做成的,新的,谁都没上身过。” 她这么一说,我才闻到,这衣服上还带有一种布料的新鲜气息。 我换上,按照她的要求,摆了几个姿势。 很快,她就拍好了。 除了存在手机的,她还用拍立得拍了两份,一份给我,一份她留着了。 怪事,就从此刻发生了。 晚上。 可能是因为白天太热了,到了晚上,余温尚未散去。 这里又没有空调,我实在热得睡不着。 我想冲个澡,但是在这洗澡也不方便。 怎么也睡不着的我,带上手机,决定去找我哥开黑打两局游戏。 我刚走到一楼,准备去我哥的房间,就闻到了一丝焦糊的味道。 这个时间,实在不该有这个味道才是。 难道,起火了?! 我赶紧顺着气味找过去,果然有烟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小彤!小彤!” 我赶紧用力拍门。 安飞听到声音,也冲了出来。 一闻到那股焦糊味儿,他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飞把我一把拎开,用力一脚踢在了门上。 老房间,又是木头门,所以不经踹。 门一下子开了。 里面的两人,跟我们面面相觑。 我还傻乎乎要冲进去救人。 结果发现,屋里的两人,压根就没睡,更没晕过去。 他们眼前放着个铜盆,里面正在烧东西。 我刚才冲进来的时候,就差点踢翻这铜盆。 “你们这是……” 我有点懵。 大半夜的,烧什么东西非得在这时候烧啊?! 王若彤看着我,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杜强最先反应过来。 “那什么,小彤不舒服,可能是受了惊,我给她按老办法收收魂儿。” 我们这,倒是的确有这说法。 有人受了惊,就会丢魂儿。 这时候烧点纸,叫一叫,收一收,就好了。 难怪王若彤脸色这么难看。 安飞连连道歉,拉着我退出去。 但是刚出去,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既然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开始我拍门喊人,他们都无动于衷呢? 安飞也说不准,“可能是人家小情侣的什么癖好?” 我不吱声。 听过玩情趣玩挺大的,就是没听过玩情趣玩到招魂的。 被他俩这么一吓,我也没了玩游戏的心情。 回二楼的路上,我总觉得脚下有点别扭。 我抬脚一看,有一片纸粘在了我脚底。 我随手把它扯下来,正要团成团扔掉。 就在这时,我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我就懵了。 虽然照片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张。 但剩下的那一小半,还是可以看出,是今天白天,王若彤为我拍的照片。 她不是说,要留一版作为纪念么? 为什么要烧掉? 我茫然了。 她要是不喜欢,大可以跟我说,重拍一遍。 为什么要烧掉? 不对呀。 我又忽然回过神来。 杜强说的是,王若彤受了惊,所以他在给她喊魂儿。 那烧的应该是纸钱才对。 为什么要夹着我的照片烧? 我陷入了沉思,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正在慢慢接近我的身影。 第129章 那是我死去孩子的照片 “饶饶。” 我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王若彤。 “你吓死我了!” “能陪我聊聊吗?” 她看上去有心事。 我让她进了屋。 她跟我并肩坐下。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接受杜强呢?” 我聊天的欲望顿时就没了。 “我爸妈不肯接受,你也不喜欢,”她说,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但是他真的很好。” “比如呢?” 我不是想扫兴,我是真想知道,在她心里,杜强怎么就好了。 “他为了我,都放弃了高考的机会,要找份工作,好好养我,要跟我结婚。” 你确定是他放弃了高考的机会,而不是他根本就没机会? 我再看向王若彤,都有点同情了。 这就是典型的恋爱脑啊。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种女孩子,只能中午谈恋爱,因为早晚要吃大亏。 她一谈起杜强,两眼就亮晶晶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跟他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宝宝。” 我没好意思吐槽,就他俩,结婚年龄都不到吧? 王若彤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恍惚。 “曾经,我是有这么个机会的,可我爸妈害了我,他们逼我打了胎!” 她语气恨恨的。 随即,她目光又柔和下来。 “你还记得我桌上,那张黑白照片吗?” “那就是我的孩子,是我见他的最后一眼。” 我一愣。 那个看不出样子的土豆,是她流产了的孩子?! “我的孩子可怜呐……他没见天日就丢了命……他们甚至不允许我把他带回来。” 王若彤哭了起来,她紧紧抓住我手臂。 “是他们太残忍,对不对?如果你在,会帮我的,对不对?你可是我朋友啊!” 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我要真是她朋友,一直待在她身边,那我坚决不会让她跟杜强在一起。 就凭他不论何时何地,脱了裤子就能跟她那啥这件事,这男人就绝对不是个靠谱的。 我把王若彤哄了回去。 然后,我转身就找我哥去了。 我说我要走。 我坚决不在这地方待了。 之前看王若彤还挺正常的,没想到是个有病的恋爱脑。 我实在不想掺和她恋爱的这点破事。 而且,这地方让我很不舒服。 所以,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我哥听我要走,没犹豫就答应了。 本来他也是为了陪我。 我跟王若彤说家里有事,所以得早回去。 她倒是没拦我。 我跟我哥走到停车的地方,我哥问我:“你怎么没说她两句?就那男的,实在不值得啊。” 我叹口气。 是我不想说吗? 我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她爸妈估计拼了老命,也想阻拦她。 结果呢? 没阻拦成功,还被恨上了。 我多余说那两句做什么。 再说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强行插手别人的因果,报应是要自己担着的。 有些话,只能简单说两句,对方不听就算了。 我哥系上安全带,冲我笑,“你现在还真有点你师父的感觉。” “那是。”我也笑,“毕竟是我师父嘛。” 我刚关上车门,就听到天边轰隆隆了几声。 我探头出去。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一下子就阴沉沉了起来。 是乌云压城的那种阴。 还没等我说什么,暴雨哗啦一下就下了起来。 这雨大得,雨刷怎么都刮不完车窗上的雨水。 “这么大的雨,还能走吗?”我有点担心。 “我妹妹都开口了,不能也得能啊。”他说,“慢点开就是。” 安飞说,像这么大的雨,不会下太长时间。 结果,这雨下起来就没停过。 我都怀疑天上是不是破了道口子,水全倾下来了。 从新娘寨回去,要经过一座桥。 到了我们才发现,这桥已经被淹没了。 根本回不去。 除非雨停,涨了的水退下去,否则我们根本没法回去。 没辙,我们只能回头。 回到杜强老家时,我们身上都被淋透了。 王若彤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们会回来,准备好了干毛巾。 我哥让我先去冲个澡。 老实说,我特别不爱在这洗澡。 我总觉得,这木板堆砌成的墙不够安全。 但眼下也没得挑。 我站在浴缸里,打开莲蓬头。 温热的水,浇散了我身上冰凉的湿气。 很快,水就没过了我的脚背。 浴缸的下水孔被堵住了,脏水下不去。 我关掉莲蓬头,蹲下身。 仔细看,下水孔那黑油油的,全是头发。 估计之前洗澡的人,都没注意过头发这个问题。 我忍着恶心,提着几根,想把它们拽出来。 一团头发,“卜”的一声,被拽了上来。 随即,我听到了漩涡的声音。 但那声音不是向下的,而是往上来的。 温热的粘稠感,淹没了我的双脚。 殷红的血,咕嘟嘟冒着泡,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浴缸底。 这鲜血像是刚刚放出来的,腥甜,温热。 我尖叫了起来。 安飞第一个冲进来。 还好我用浴巾裹好了身体。 杜强也进来了,看见我披着浴巾,好像很可惜似的。 但我现在没空在意他是不是猥琐。 我只想知道,那叫人毛骨悚然的一缸鲜血是怎么回事! 他们却诡异得很安静。 过了几秒,我才听见王若彤的声音。 “这哪有血啊?” 我哥抱紧我,为我挡住杜强的眼神。 他轻轻拍着我肩膀,声音温柔,却也是一样的疑惑。 “饶饶,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用力摇头。 就算我看错了,感觉也不会错。 那种刚从人体里放出的鲜血,还带着体热的余温,没过我的脚…… 那种温热黏腻的感觉……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只想吐。 安飞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可是,饶饶,这的确没有血啊。” 我僵硬地低下头。 浴缸里,只有我赤裸着的脚,和几滩水渍。 一团头发,躺在角落里。 不见一点血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啊,我没有看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我一眼看到了王若彤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缠着几圈绷带。 我瞪大眼睛,顿时就想到了什么。 第130章 床底下的眼睛 我一把抓住王若彤,“你割腕了,对不对?!” “饶饶,你干嘛呀,饶饶!” 王若彤抓着自己手腕,一个劲往后躲。 我很肯定,她之前一定在手腕上割过。 因为她手腕上缠的纱布,跟我一样。 如果没有割腕放过血,她为什么要把手缠起来? “饶饶!” “你别乱动她!” 杜强在这个时候,终于表现得,“像个男人”了。 他用力抓住我的手,从王若彤手上撕开。 他抓我手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还用力摸了两下。 我顿时一阵作呕,只想吐他一脸。 “饶饶,这是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你说什么割腕呀放血呀的,多吓人啊。” 王若彤小鸟依人的,往杜强怀里缩了缩。 她小心地看看我,又看向我哥,“飞哥,安饶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在说不舒服的时候,眼神还特意落在了我手上的绷带上。 安飞立即沉下脸,“我妹的事,你少管。” “嘿,你怎么个意思,对我女人态度好点!” 杜强仰头,用那一米七不到的身高,仰视着我哥一米八几的个子。 就这样,他还想做出一副张狂的态度,实在是为难他了。 王若彤在一旁,虽然做出了阻挠的举动,但看她的意思,她的男人为她出头,让她心满意足。 我胃里莫名一阵搅和。 呕。 不行。 想吐。 呕。 我弯下身,干呕了几声。 我哥给我拍背,扶着我出了浴缸。 “你先去楼上躺会儿,别想别的。”安飞身上还湿漉漉的,“等我冲个澡,我立马就过去陪你。” 我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我不是个脾气大的人。 但这回,我莫名暴躁。 我总感觉,暗处有双盯着我的眼睛。 它能看见我,我却找不到它,所以让我莫名暴躁。 我回了二楼。 关上门,我就躺下了。 只要一闭眼,那一浴缸的血,又会出现在我眼前。 我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稍稍有了一丝困意。 我太疲惫了。 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感觉自己精神紧绷。 这种滋味,比跑了几千米都累。 迷迷糊糊,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有人推门进来了。 应该是我哥吧。 他说冲个澡就过来,所以我给他留着门。 他坐到了我床边。 随即,他的手,就放在了我手臂上,慢慢挪动着。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不是我哥。 我哥不会对我做这么暧昧的动作。 我想跳起来,给那人一巴掌。 然而,我却像是被魇住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那只手的动作越来越过分。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在干嘛呢?” 冷冷的一声传来。 我的身体,又一下子能动了。 我忽的坐了起来。 估计我脸色十分难看,杜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那什么,小彤让我上来看看安饶有事没。” 我哥立马把他从我身边拽开,“我妹妹有没有事,我自己会看,不劳你操心。” 杜强不爽了,“你别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哥一言不发,只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懒得跟他废话。 要打,他也不怕。 杜强估计有点怂,没了先前嚣张的架势,“行行行,是我冒昧了,我这就走。” 安飞目送他离开后,坐我身边。 “他没怎么着你吧?” 我摇摇头。 估计他还不敢。 安飞捉起我左手,指尖摩挲了几下我缠着的绷带。 “有些事,你不让哥问,哥就不问。”他顿了顿,“但你不能真出事,明白吗?” 我点点头。 我手腕上,一共割了七刀。 我哥和爸妈都能看见我缠着的绷带。 但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问我。 “哥,你放心。”我说,“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安飞笑了。 他翻身上床,靠着窗户。 “睡吧,哥守着你,还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我怕打雷。 每到打雷的天气,安飞就会守着我。 有我哥在,我心里就踏实。 我躺下,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舒服。 以往有安飞在,不该有这个感觉才是。 可那种感觉,又莫名其妙地出来了。 就像是……暗处不知道躲藏了几只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外面阴雨连绵,乌云密布。 房间里没有开灯,暗得跟入夜了一样。 安飞靠在窗口那,低着头,已经睡着了。 我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恐惧。 “哥。”我轻轻晃晃他。 安飞却睡熟了。 我起身,神经质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我想找到那双眼睛。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这样的不肯放过我。 可我看遍了房间里所有的角落,都找不到。 难道是我自己的错觉? 不,不可能。 师父都夸过我感觉灵敏。 能让我感觉如此不对劲的,一定有鬼。 鬼? 这个字一冒出来,我就出了一身冷汗。 整个房间我都找遍了…… 不对! 还有一处地方! 我趴在床上,双手撑在床的边沿。 我一点点,把头探下去。 床底,比外面还要阴暗。 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不带丝毫感情,冷漠的,几乎要与周围的阴暗融在一起。 它也看到了我。 在我们对视上的瞬间,它笑了。 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地弯起来,有某种被称为“欲念”的东西,开始在它眼底蔓延开。 我毛骨悚然。 寒意,顿时窜遍了我的全身。 床底太暗,我看不清其他,只能看见那双眼睛,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应该躲起来,应该跑。 可我的身体像是被定住了,动也不能动。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跟这双眼睛。 它仿佛在告诉我:你,必死无疑。 我的心脏跳动地越来越惊惶,几乎要挤破我的喉咙冲出来。 就在这时—— “饶饶,你干嘛呢?” 还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 是安飞的声音。 “我怎么睡着了?” 他一开口,床底的那双眼睛就缩了回去。 我浑身一软,刚才还僵硬的身体,突然又能动了。 “哥,你拖我一下。”我带着哭音,“我没劲了。” 刚才那一幕太过惊悚,我的心脏没彻底停下,已经算是很勇敢了。 第131章 不揍他一顿我不爽 “咋了饶饶?”我哥抹一把我额头,“怎么全是汗?” 我说床底下有眼睛。 我哥跳下去,掀开床单。 除了一股子霉味,什么都没有。 “真的有!”我说,这屋子里,真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把自己的感觉说给安飞。 安飞琢磨了一下,“你是说,一直觉得有人在看你?” 我点头。 只要一进这个房间,我就有这个感觉。 我哥开始翻找了起来。 只不过,他找的都是犄角旮旯的地方。 最后,他甚至踩着凳子,去找墙角。 我刚想问他,这能找到什么,就见他脸色一沉,从屋子角落的上方,拽出了一根女士香烟大小的东西。 “这什么?”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看我的脸色,我顿时明白了。 针孔摄像头! 不用问,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哥攥着摄像头,大步冲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 他一脚就踹开了门。 杜强还在屋里躺着。 我哥上前就把他一脚踹地上了。 杜强疼得直叫唤,王若彤心疼得不得了,拼命上来拦着我哥。 “你凭什么打人?!” 王若彤死死拦住我哥,“不能打!” 我哥一把将针孔摄像头扔地上,“他欠打!” 那玩意一拿出来,只要不是傻子,就不难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若彤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杜强,眼底全是受伤的痛楚。 “你说你不会再偷拍了的,你不是说你改了吗?!” 杜强捂着自己被踹的地方,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王若彤一定要他给自己个说法。 估计他是觉得,挨打这事本来就没有面子,女朋友不但不帮他,反而还坐实了他的罪名。 他劈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吵吵什么吵吵!我不也没拍到什么东西吗?她就换个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王若彤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她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杜强想去追。 但我觉得,他不是想去跟王若彤认错,他纯粹是想借机跑出去,别让我哥收拾他。 还好,我哥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拽着杜强领子,就把他摔地上了。 我默默往门口那靠了靠。 万一王若彤回来,又拦着我哥,我必须得确保这种事不会发生。 偷拍这件事,简直让人恶心到家了。 现在看来,当时我在王若彤卧室里感觉不舒服,也是因为暗处有针孔摄像头。 我哥毫不含糊,给他痛揍了一顿。 我看也看过瘾了。 等他把偷拍的东西交出来,毁掉,我才拉着我哥走。 这种猥琐的傻缺黄毛,不揍他一顿我心里不痛快。 我哥让我回去了他的房间。 他又仔细查找了一遍,才让我进去。 我俩决定,雨一停就走。 王若彤要是还舍不得杜强,这朋友我也不需要了。 可这雨就像是在这里扎了根,怎么都不停。 过了两个小时。 有人敲门。 我哥开门看见是杜强,直接问他是不是还想找揍。 “别,别打,飞哥,别打。” 杜强一脸的红肿青紫,带着讨好的笑。 “我就是来问问安饶,小彤联系她没有,她联系不上了。” “雨太大了,我怕她乱走有危险。” 我盯着他,“你是怕她出事了,连累到你吧?” 我不会读心术,但这种自私又猥琐的人在想什么,一点都不难知道。 唾弃归唾弃,人还是要找的。 她只是恋爱脑,罪不至死。 我跟我哥打着两把破伞,出去找人了。 我们先去河边看的。 这场雨,让河水暴涨。 我有点担心,她不会跳下去吧? “就一个巴掌,不至于。”我哥说,“去路口看看。” 想从寨子离开,就只有一条路。 我们去了路口。 路口这,铺着细碎的小石子,都被雨水浸泡透了。 只要人踩上去,就会有个明显凹陷的脚印。 但我们看遍了,这地方没有她的脚印。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在寨子里。 “在这等等吧。”安飞说。 她要是赌气想离开,也得从这儿走。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 这雨下得大。 寨子里没人出来。 四周,除了雨声,就什么也不剩了,仿佛整个寨子都死了一样安静。 我闲着没事,蹲下身,抓着个树枝画画。 也不知道墨离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一定会照顾好他。 我一边想着墨离,一边在地上画。 我见过墨离的原身,是只硕大又帅气的墨狐。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他的原身…… 这样想着,我已经画完了。 我哥探头过来。 “你画的佩奇啊?有点瘦了。” 我嘴角一抽,“什么佩奇,这是狐狸!” 我哥冲我竖起大拇指,“幸亏当年没送你去学美术。”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哥总是这样,知道我心情不好,就会想办法逗我。 不过,我画得真的很像佩奇吗? 被墨离那么讲究形象的狐狸知道,他十有八九会笑我。 脚步声,啪嗒啪嗒过来了。 我以为是王若彤。 没想到是杜强。 他膝盖以下全是泥,看来能找的地方,他全都找遍了。 “你俩没见着小彤吗?” “你也没?” 这就怪了。 我们明明是看她跑出来的啊。 不在寨子里,也没出去。 那她会在哪里? “你师父没教过你什么寻人的术法吗?”我哥问。 我挠挠头。 还真没有。 我能用来找人的,只有捉阴虫。 但它是只能找阴气重的东西的。 不过,或许我可以试试。 在师父身边,耳濡目染,我身体里拥有的灵性,本能地提高了不少。 也许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她。 眼下,雨下得缠绵。 布满整个村子的,就是雨幕。 以雨水为媒介,也许我可以找到她也说不定。 我探手出去,闭上眼睛。 我尽量放松自己,用自己全身心的力量,去感应这四周。 杜强想开口问什么,被我哥拦住了。 一秒,两秒…… 时间逐渐过去。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 破旧的房屋。 倒在地上的人。 还有那蔓延在她身下,连绵不断的鲜血…… 我猛地睁开眼睛。 “小彤出事了!” 第132章 出事的不该是她啊! 我们拼了命地往回赶。 大门敞开着。 冷冷清清的雨水气息里,夹杂了一丝血液的温热。 “进去啊!”我哥催促他。 杜强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我瞪了他一眼。 我真没见过这么胆小没担当的人。 现在出事的,可是他的女朋友。 可他居然连上前看看都不敢。 我不能再等了。 我怕再等,王若彤出事的概率会更大。 于是我迈步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血腥气就越明显。 嗅到这股血腥气,我的心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沉。 这么浓烈的血气…… 里面的人,十有八九没命了。 经历过这么多次的事情,我对血气,已经很敏感了。 最终,我确定,这股子血腥味,是从浴室传来的。 浴室的门关着。 我一把拉开。 冲天的血腥气,熏得我眯了眯眼睛。 我看到了王若彤。 但她已经看不到我了。 王若彤穿着离开时的衣服,躺在浴缸里。 她的身体,正好压住了浴缸的下水口。 猩红的血液,没过了她的脚背和一截身体。 她圆睁着眼睛,眼底似乎有些茫然和恐惧。 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那一池的血水。 而是她肚子里的木头娃娃。 王若彤的小腹,被人剖开了。 血就是从那里流出的,已经流干了。 一个木头雕成的婴儿,被塞在王若彤的肚子里。 那婴儿,只露了一颗头出来。 它头上沾满了血污,木雕而成的眼睛,除了空洞,还带着一丝诡异。 “鬼、鬼啊——” 杜强一见到这场景,就鬼哭狼嚎起来。 他转头就要跑。 安飞一把按住他,“你跑什么?!出事了的是你的女朋友!” 现在最不该跑的人就是他! 杜强瑟缩着,躲在角落。 “不应该的……” “出事的不该是她的……” 嗯? 我眉头一皱。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出事的不该是她,那应该是谁? 安飞卡住他手臂,让他跑不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那句“出事的不该是她”,暴露了杜强知道死人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但他只是没有预料到,事情没有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向发生。 杜强一眼都不敢看浴缸里的王若彤。 他只是拼命缩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看他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形容人窝囊会用“缩头乌龟”几个字了。 真的一点都不差。 我跟我哥对视一眼。 我哥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揪了起来。 “别打我,别打我……” 他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飞脸色很难看。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 但我没让他再揍他。 “我劝你最好还是说明白,你们两个,到底在暗地里搞什么鬼?”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计划的是什么,不过你应该能想明白,这件事已经不是你可控的了。小彤的死就是个例子,你说出来,也许我们还有办法。” “你要是不说,那下一个真的有可能是你。” 听我这么说,杜强又鬼哭狼嚎起来。 安飞将他提到浴缸旁,“你在这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我俩就出去了。 安飞找根拖把,把浴室门别上了。 杜强出不来,在里面鬼哭狼嚎。 过了不到五分钟,我就听到他改口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说,我告诉你们!” 安飞打开门。 他跟我同时捂住了鼻子。 房间里的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子骚臭。 我跟安飞不约而同地看向杜强的裤裆。 他居然吓尿了。 杜强腿都软了,几乎是爬着出来的浴室。 “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他苦着脸,先把自己从里面摘得一干二净。 “是小彤,全都是小彤的意思!” 他磕磕绊绊,说:“小彤她,她拜了子母鬼,还跟子母鬼结了契!” 子母鬼。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老人说过的。 “子母鬼不是求子的吗?她为什么要去拜子母鬼?” “因为、因为……” 杜强又支支吾吾起来。 安飞把拳头伸到他眼前晃了晃。 果然,这比什么威胁都有用。 “她想让你生下鬼胎,去换她孩子投胎转世的机会!” 杜强喊了出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 王若彤……想让我生下鬼胎? 换她孩子投胎转世的机会,又是怎么回事?! 杜强见瞒不下去了,只能和盘托出。 “我跟她有了孩子,但她父母不同意,逼着她把孩子给打了……” “传说,不见天日,被人打掉的孩子,是不能投胎转世的。” “她太心疼孩子,所以……” 我忍不住打断他,“她心疼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她跟子母鬼做了交易……” 杜强躲避着我的视线,“是用你的命做的交易。” “她让你生下子母鬼的鬼胎,好换她的孩子一个转世投胎的机会。” 他突然抱住自己的头。 “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按照我们原先计划的,生了鬼胎死的应该是你才对,不该是她啊!” “你他妈——!”安飞气急了,提起他就给了他一拳,“我妹妹当你们是朋友,你们就上赶着害她是吧?!” 我浑身冰凉。 我终于明白了之前,王若彤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她根本不是要拍什么新娘风俗。 她只是要把我的照片,烧给子母鬼,好跟子母鬼做交易。 我心里寒透了。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心可以这么恶毒。 当我还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喜悦里时,对方却在计划着,怎么让我死! 刚才我见到王若彤的尸体时,还很难过。 现在,我只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跟邪祟做交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示意安飞松开他。 我要离开这。 至于杜强惹上了子母鬼,会不会遭到什么报应,我已经懒得去想了。 就算真有报应,还是那句话,咎由自取。 我拉着安飞要走。 杜强突然哭着喊了出来。 “走不了!你们根本走不了!你们根本走不出这里!” “我们现在谁都走不了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第133章 规则是不能分开 这是什么意思? “这场雨,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杜强红着眼睛,“这就是子母鬼搞的鬼!” “它让我们谁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直到我们都死了才会停!” 我心一沉。 难怪。 像这种地方,根本不该下这么大的雨。 它的确更像是,为了将我们困在这里而下。 “别怕,饶饶,哥就算背着你一步一步地走,也带你离开。”安飞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怎么保护我。 我摇摇头。 事情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利用暴雨留住我们,算是邪祟比较温和的手段了。 如果我们真的要硬碰硬,跟它杠上,一旦激怒它,可能会让它爆发出之前几倍的力量。 到那时,我们再想保命就难了。 我看向杜强,“把你知道的,关于子母鬼的事情告诉我。” “全部都要说,一个字都不能少。” 杜强现在也冷静了些。 估计他也知道,现在我们除了抱团,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他还算老实,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子母鬼,的确是这地方的传说。 杜强说的,跟那个老人说的大差不差。 子母鬼会抓来在黄泉路上徘徊的鬼婴,赐给与它结契的人作为孩子。 但那个老人没说的是,从子母鬼那求来的孩子,会害死作为母体的人。 杜强还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子母鬼的前身,是一棵树。 那棵树天生就像是一棵大树,怀抱着一棵小树。 为此,新娘寨的人,就认为它会庇佑人们生下孩子。 估计子母鬼的诞生,就是因为这些人长年累月的供奉和信念。 人的信念,是有力量的。 但这力量,未必一定是正面的。 这种信念,这股力量,可以催生出庇佑一方的神灵,也可以创作出为祸一方的邪祟。 子母鬼,显然就是后者。 杜强告诉我们,他听来的版本是,要想除掉子母鬼,就得彻底毁掉那棵树。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棵树早就被砍了。 树根完好,隐藏在地下,反而更安全。 “那要怎么找?”安飞皱眉。 这办法,说了跟没说一样。 新娘寨不算大,也不算小,难道我们要把整个寨子翻一遍,找出那个树根来么?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安飞低低骂了句,“我先出去看看。” “不行!” 杜强几乎是跳了起来。 “千万不能落单!” “落单的人,被子母鬼找到的概率最大!” “我听老人说,以前求子母鬼送孩子的人,都得独处,否则,子母鬼就不来。” 换言之,也就是独处的人,最容易被子母鬼盯上。 杜强怕的牙齿咯咯作响。 “要想活命,我们三个人就得待在一起,谁也不能落单!” 这话,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是穿越到了恐怖片里。 恐怖片逃生经典守则之一,就是不要落单。 谁先落单,谁死得最快。 就好比赌气跑出去的王若彤。 那么,问题来了。 我们能做什么? 就算我们一直待在这,也毫无用处。 我们什么也不做,下场也只可能是被子母鬼一个个弄死。 “多姥姥家,可能有办法。”杜强说。 他哭丧着脸,“可我,我不敢去。” 我问他多姥姥是谁。 他说,他也无法推测,多姥姥如今多大年纪。 他只知道,从他爸妈出生,多姥姥就在寨子里了。 多姥姥一个人生活在寨子的角落,平日里从不出门。 寨子里甚至有传说,说多姥姥早就死了,现在的多姥姥是鬼,要不然,她怎么从不在白天出门呢? “你怎么知道多姥姥有办法?”我问。 “寨子里的人都这么说,说多姥姥早就警告过人,不要跟子母鬼结契……” 我跟安飞对视一眼。 现在除了去找到这个叫多姥姥的人,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出了门,我们直往寨子里最偏僻的地方走。 一路上,安飞都用力拉住我的手。 这是保证我们不分开的最简单的办法。 杜强生怕出事,紧跟着我们。 雨,越下越大。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总算是见到了多姥姥的小破屋。 见到它的时候,我都怀疑这到底能不能住人。 寨子里最差的房子,也是用木头建成的。 而多姥姥的房子,是用秸秆枯草搭建成的。 仿佛来阵风就能吹倒。 “就是这了吗?”我问杜强。 然而,却迟迟没有回应。 我回头一看。 杜强落在我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神情呆滞。 那种呆,像是灵魂被抽离。 不好! 我暗叫一声。 我立即丢下雨伞,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将他拽到我们身边。 看他还愣着,我劈手就用力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下终于把他打醒了。 杜强一回过神来,立即哆嗦成一团。 “我……我看见它了,它来找我来了!它来了!” 安飞使劲按住他,才没让他冲出去。 过了十几秒,杜强才冷静下来。 他说,他看到子母鬼了。 它刚才就在他身后,用手搭在他肩膀上,哪也不准他去。 要不是我刚才反应迅速,他就要被子母鬼给拖走了。 杜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嫌弃地看他一眼,“快走吧。” 越是危险,我们越是要快点找到多姥姥。 多姥姥家没有门,只有一扇厚重的帘子。 我们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应。 那声音沙哑又干枯,叫人完全判断不出,她究竟是多大的年龄。 “进来吧。” 安飞先进去了。 我跟在后面。 房间里阴暗得要命。 一股子陈年老霉味,熏得人几乎要栽一跟头。 “多姥姥,您在吗?”我客客气气地问。 只听刷一声。 一点火光亮起。 一张布满皱纹,苍老到几乎不像是活人的脸,映在火光后。 杜强吓得往后一个趔趄。 我心脏也噗通跳了几下。 多姥姥放下蜡烛,用手掩住鼻子,“好臭。”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我们。 “你们身上全是那东西的臭味,臭死了。”多姥姥凹进去的嘴唇,一开一合,“你们已经见到过那脏东西了吧?” 我们谁都不吭声。 多姥姥咧开嘴笑了笑,“别假装了,你们都碰到过那东西了不是吗,子母鬼。” 第134章 他咬得血肉模糊 杜强嗷一嗓子就哭了。 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姥姥,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多姥姥满嘴的牙都掉了,嘴巴嗫嚅在一起。 她干涸苍老的声音,在破草屋里响起。 “我早就警告过你们,那东西不能沾染,不能沾染,可总有不听话的人。” “现在死了人,知道我的话是对的了吧?” 多姥姥重重地叹口气。 “多姥姥。”我开口说,“请你帮帮我们吧,听说您有法子,是不是?” 多姥姥思忖了一会儿。 她从怀里摸出来一样东西。 那是个用稻草扎成的,粗糙的稻草人。 它的身上,还带着多姥姥身上暖烘烘的气息。 多姥姥指了指天。 “那东西,已经成气候了,要灭掉它,得引天火才能烧死它。” “天火轻易不着,用这玩意,才能引燃。” 多姥姥没犹豫,就把稻草人给了我。 我问她,天火要怎么引。 这次多姥姥没有回我,只说是,“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你们自己琢磨去吧。” 说完这个,她就不肯开口了。 我们几个互相看一眼,知道是该告辞了。 正当我们要走,多姥姥又喊住了我们。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长长的一条麻绳。 “用这个,把你们系在一起,千万,千万,别落了单。” 从多姥姥家出来,雨还在连绵不绝地下。 这雨大到,我们的雨伞几乎都没有用处了。 麻绳系住了我们的左手,将我们三个人连在一起。 这样我们就不容易走散了。 有了多姥姥给的稻草人,我们现在还需要找到子母鬼的本体,以及引来天火。 在有办法之前,我们三个,绝对不能走散。 我其实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先让杜强带着我们,找到了寨子里的高地。 然后,我尽可能多地放出捉阴虫。 虽说这寨子里阴气本就重,但我的捉阴虫,应该能分辨得出寻常的阴气,还是子母鬼的阴气。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就可以了。 雨下得太大,我们都觉得有些冷了。 杜强提议我们三个先回他老家,然后慢慢等。 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走在路上,我们三个人都很沉默。 在这种寂静中,我突然有点想念香仙儿。 临下山之前,我把香仙儿留给了墨离。 可能是因为捆住它的,是墨离的头发,所以它也可以停留在墨离身上。 我想的是,万一墨离醒了,也好有人告诉他最近发生了什么。 只是,香仙儿不在,实在是太过安静。 这安静的感觉,有点令人心头毛毛的。 我开始怀念香仙儿叽叽喳喳的叫声。 “……。” 我脚步一顿。 那……是什么? “怎么了?” 看我停住脚步,安飞也停下来问我。 我示意他别出声。 “……。” 又来了。 这次我可以肯定,我没听错。 我的确听到了一丝怪异又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就萦绕在我的耳旁。 它淅淅沥沥,夹杂在雨声里。 不过,它的声音,好像渐渐大了起来,几乎要压过这场雨的声音了。 “……安饶。” 我身子一抖。 这次,我终于听清了。 它在喊我的名字。 这声音好熟悉,是谁……? “安饶!” 我浑身一寒。 我听明白了,这是王若彤的声音! 她已经死了,现在听到她的声音,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快走!” 我低下头,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在这种时候,不要搭理,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可我刚走出去几步,左手腕就一紧。 我回头一看。 杜强停住了脚步。 他眼底又出现了被迷住的恍惚。 “小彤……小彤!” 他四处张望,“小彤在叫我!” “没有人叫你!” 我用力拉着麻绳,让他快点跟上。 “不,不对,是小彤!” 他固执地留在原处,不肯走。 “我要去找小彤!” 他突然激动起来。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要不是安飞帮我拉住他,恐怕我就要被拽飞了。 杜强像是着了魔,一个劲地说要去找小彤。 之前还被王若彤的尸体吓尿了裤子的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找王若彤。 我真是头一回知道,被鬼迷了,还能让渣男变得痴情。 安飞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他用力拽住麻绳,威吓他,“你想死也不要牵连我们,快走!” 见杜强不动,他伸出手就要去抓他。 我见状不妙,慌忙拦住安飞,“别碰他!” 杜强的鼻梁和嘴唇,用力抽动了起来。 他捧起麻绳,一口咬了下去! 如果刚才不是我拽开安飞,他这一口,咬到的就是安飞了。 “??!你疯了吧?!” 安飞骂了一句。 杜强眼睛整个都红了。 红血丝,几乎要爆开他的眼睛。 他大口大口,用力啃噬着麻绳。 多姥姥给我们的麻绳很粗,别说人的牙齿,就算是剪刀,轻易也剪不断。 杜强却硬是啃断了一大半。 粗粝的麻绳,在他口中摩擦着,他的牙龈和舌头都出了血。 每啃一口,鲜血都会剐蹭到麻绳上,继而被雨水冲淡。 他这疯狂的模样,活像是得了狂犬病。 我跟安飞都有点懵了。 等我们都反应过来,他已经啃断了麻绳的最后一缕。 杜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杜强!” 安飞大喊着他的名字。 他却连伞都不要,狂奔在暴雨里。 安飞直懊悔,说自己刚才就该打晕他。 我说别懊悔了,赶紧先找到人再说。 子母鬼会盯上每一个落单的人。 不赶紧找到杜强的话,他这条小命,十有八九就要玩完。 然而…… 五分钟后,我扶着安飞,大口大口地喘气。 由于跑得太快,呼吸太过急促,我喉咙里都有了一丝血的味道。 杜强跟疯了一样,不,他跑得比疯了的狗都要快。 我拼了老命去追他,根本追不上。 要是再这么跑下去,估计不用子母鬼,我这条命就得完。 “怎、怎么办?”我气喘吁吁。 安飞苦笑,“好像没得办了。” 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小路,我心里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杜强这次,我怕是救不了了。 第135章 子母鬼杀疯了 我们决定,先回杜强老家再看看情况。 等回到杜强老家,我看到了几个捉阴虫。 它们聚集在门口,挤不进去,密密匝匝地飞着。 我心底那种不祥的预感,此刻更清晰了。 我推开门,捉阴虫集体飞向一处。 我看到干燥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杜强回来了。 “杜强?” 我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并不大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无人回应。 我们顺着湿漉漉的脚印找过去。 脚印最后停留的地方,是浴室。 捉阴虫都在浴室门口乱撞着。 我听到安飞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现在想的,应该也是我现在想的。 杜强没救了。 我缓缓拉开浴室门。 血腥的味道,加倍涌了上来。 那又腥又甜的味道,令人作呕。 浴缸里的血,多了一倍。 杜强的尸体,此刻正在浴缸里。 他两只手,紧紧地拥抱住王若彤的尸体。 但他的肚子,又是正面朝上的。 这就导致他的死相,看起来很扭曲。 他的肚子,果然也被剖开了。 同样的一个木雕鬼婴,也卡在他的肚子里。 我突然感觉全身无力。 之前我还以为,只要我们几个不被分开,就一定不会有事。 现在看来,子母鬼的本事,远比我想的要大。 “别看这些了。”安飞将我拉出去。 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跟我说点什么,安慰安慰我。 只是此刻,他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恐惧的感觉,在我们二人之间弥漫。 子母鬼杀疯了。 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我哥用力拉住我的手,认真到不能再认真地叮嘱我。 “绝对不能松开麻绳,绝对不能。” 我用力点头。 虽然我也不知道可不可靠,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俩都很累了。 但我们谁也不敢阖上眼睛。 如果睡了,谁也不敢保证,再睁开眼以后,身旁绝对是安全的。 但我真的好困。 我揉了揉眼睛。 “睡会儿吧。”安飞说,“就在沙发上眯会儿,我帮你看着。” 他冲我笑笑,“我是熬夜高手,绝对不会睡着的。” “不要。”我抱紧他手臂,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我做不到自己一个人贪睡,让我哥独自面对现在的危机。 “那要不,我去做点东西咱们吃吧。” 我点点头。 我们太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我也确实饿了。 可能有人会觉得,刚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我们怎么可能还能吃得下东西。 大概是因为,现在我们必须保持体力。 而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炼,对于这些事,我已经很习惯了。 至少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 至于我哥,他完全是心理素质过硬。 杜强家的厨房里面摆满了杂乱的物件,里面只容得下一个人落脚,我只能站在门口,等我哥做饭。 家里没什么吃的,好不容易找了点挂面。 他切了根葱,略带辛辣的气息,让人精神了不少。 “你小时候,动不动就挑食不爱吃东西,但是只要我给你煮面,你就一定吃。” 安飞一边做饭,一边跟我絮絮叨叨着,我小时候的事。 我靠在门槛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我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前有些模糊了起来。 火还开着。 面也已经煮在了锅里。 可我哥,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突然转过头,冲我一笑。 那个笑有些僵硬。 我的心顿时一沉。 我想说,哥,你别走。 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安飞从我眼前走了出去。 他的动作,像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安飞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中,尽是不舍。 “哥——” 我终于喊出了声音。 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磕在门板上。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面都已经煮烂了。 我哥不见了。 “哥——!” 我拼了命地冲出去。 站在暴雨里,无论我怎么四处张望,我都看不见我哥的踪迹。 他打的伞,就这样随手扔在旁边,雨水已经在里面积了几厘米深。 打在我身上的,冰冷的雨滴,让我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雨水冲刷在路上,我看不到任何一处脚印。 我哥就这样不见了。 一时间,我的愤怒压过了恐惧。 什么子母鬼! 什么烂东西! 都给我滚出来!把我哥还回来! 我死命咬着牙,愤怒地怒视着周遭的一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几乎要将我的天灵盖挤爆。 但此刻,我一点都不恐惧。 当愤怒压过了恐惧的时候,这世上就没什么能令人害怕的。 不就是子母鬼么。 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时间,一晃而过。 三秒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子母鬼没有出现在我身边。 子母鬼,会去杀了每一个落单的人。 现在,活着的,只剩下了我和我哥两个。 也就是说,我和安飞,此刻都处于落单的状态。 子母鬼可以来找我。 但它没有来找我,这也就说明…… 它现在要下手的对象,必定是我哥! 当这个事实被我咀嚼明白的时候,我脑子里轰隆一声炸了。 我冲出门去。 我必须立刻找到我哥。 每拖一分钟,我哥就多一份的危险。 我不能看我哥出事。 绝对不能! 然而,我并不知道,该怎样找到子母鬼。 这寨子里的阴气重,我的捉阴虫,只会四处乱飞。 寨子这么大,每一处地方,都有可能。 我该怎么找? 盲目地跑了一圈,我绝望了。 靠这样找,根本找不到人。 我该怎么办? 我慌了神,下意识地看向指间的草戒指。 我想要向墨离求救。 可墨离现在还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 他不会出现。 现在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我自己。 我用力咬着嘴唇,以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 一定要冷静。 我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只要冷静下来想办法,一定可以找得到我哥。 也许……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第136章 你是要这个,还是要那个? 我可能是疯了。 但我现在所想的,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要让子母鬼放弃我哥,那么,让它来找我就可以了。 只要让子母鬼把目标放在我身上。 那么,我哥就是安全的。 我用力咬着嘴唇。 疼痛可以促使我冷静。 我该如何才能让子母鬼放弃我哥,而来找我呢? 我拼命回想王若彤之前所做的一切。 对了。 照片! 她给我拍的照片,我还有一份。 如果她能与子母鬼结契,那我也能。 我冲上二楼,找出了她给我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浅笑盈盈,像是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我点燃照片,点燃的同时,我在心中默念: 子母鬼,请与我结契…… 子母鬼,请与我结契…… 子母鬼,请与我结契! 我的感念能力,都比寻常人要强烈。 也就是所谓的灵感超出普通人许多。 这就造成,我能感应到邪祟的能力很强。 换言之,邪祟感知到我也更容易。 我有十分之九的把握,子母鬼会感应到我。 过了几秒。 原本紧闭的门窗,开始抖动起来。 狂风,呼啸而起。 “砰”的一声,靠近床的窗户,被风推开。 风夹杂着雨滴,迎头撞了我一脸。 这风极其沉闷,还夹杂着一丝腥膻的气息。 我的心,微微一提。 我知道,自己成功了。 子母鬼要来了。 我心底不是不怕。 但现在,除了迎难而上,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更加做不到扔下我哥独自逃命。 那样,我会一辈子都看不起自己。 风,停了。 雨还在下。 一个声音,唱着歌谣,从我身后钻了出来。 “奶娃娃,我有俩。再来一个变成仨。你……要哪一个啊?” 这声音一响起,我心头的寒气,就直冲天灵盖。 这动静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 它非男非女,声音里有着老人的枯槁,也有着孩童的稚嫩。 也难怪,它是由无数人的信念生成。 麻酥酥的感觉,窜遍了我全身。 那是人在面对邪祟的时候,所拥有的,本能的恐惧。 我攥紧拳头,猛地回身。 在我身后,除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它就躲在暗处,冲我嘻嘻地笑。 “给我出来!”我咬牙,“我不怕你!” 我的话音刚落,一股阴气便扑面而来。 那阴气太重,以至于我一时间动弹不得。 窗外,乌云一层层堆叠了起来。 眼下明明是白天,房间里却阴暗无比。 邪祟都是怕光的。 我转身,想要去开灯。 我手指刚按下开关,头顶的灯泡,就“啪”的一声炸了。 世界,重归于黑暗。 在这阴暗里,我只能看清眼前的大概轮廓。 我看到了它。 不知什么时候,它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心里咯噔一沉。 虽说我已经做好了面对它的准备,但它就这样面对面站在我眼前,我还是很难不害怕。 它就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 它不高,长长的头发垂着。 头发没有遮挡住它的脸,我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它具体的样子。 它站在那,一动不动。 我也不动。 在摸清对方的实力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它的嘴一点一点咧开。 它的身体,开始和着歌谣,左右摇晃。 “奶娃娃,我有俩……你……要哪一个啊?” 我不吭声。 它就继续左右摇摆着身体,像是在给自己打着拍子。 它不停地唱着那段歌谣,不停地重复问我要哪一个。 看来,我猜,结契的最后一步,就是我回应它的歌谣。 看我不做声,它脚步站稳在原处,左右摇摆的身体,向我倾了过来。 我这才注意到,它两只瘦长的手,是背在身后的。 它摇晃着身体,双手一点一点,从背后掏出。 我硬是把恐惧的尖叫声,给压了回去。 这不能怪我。 任凭谁看到眼前这一幕,可能都会觉得诡异又惊悚。 它两只手里,各抓着一个木雕成的娃娃。 看娃娃的身体,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 但这不是最诡异的。 最诡异的是…… 两张被活剥下来的人脸,盖在两个娃娃的头上。 那脸是新鲜活剥下来的,还有粘稠的血,正在往下流淌。 一张是杜强的。 另一张是王若彤的。 我险些干呕出来。 活剥人皮。 它果然是邪祟。 它举着两个蒙着人皮的娃娃,向我靠近,嘴里问着:“你……要哪一个啊?” 我沉住气,还是一语不发。 如我料想的一样,只要我不接话,不回答,它就不能对我怎么样。 至于回答了…… 无论我的回答是要还是不要,要这一个还是那一个,结果可能都是死路一条。 昏暗的房间里,我感觉自己周身都被寒气包围,头皮阵阵发麻。 我始终不发出一点响动,两只手插在兜里。 我左手攥紧了稻草人,右手则抓紧了玉娘的簪子。 玉娘死得太快,所以她没能完成对我的允诺,并没有送给我那一丸神药。 可她留下的簪子,是个好东西。 那簪子既然能够对玉娘这种散仙造成伤害,那它同样也能伤害到邪祟。 只要按照我的计划…… 子母鬼已经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几乎都已经可以闻到,两张人皮散发出来的腥味了。 面对面。 只要再靠近我几厘米,它就可以跟我脸贴脸了。 就是现在! 我抓起稻草人,按在子母鬼身上,右手抓紧簪子,用力钉了进去! 玉娘的簪子果然有用。 它穿过了稻草人,钉在了子母鬼身上。 火。 接下来是火。 只要把子母鬼给烧掉,就万无一失了。 虽然我也知道,打火机里的火,不能被称之为天火。 但现在,我只能赌上一回! 我点燃了打火机。 稻草人很蓬松。 火舌一舔舐到它,它的身体顿时呼啦一下子起了火,火苗蹿起三丈高。 成了! 我几乎要尖叫出来。 然而。 那火不过燃了短短一瞬。 随即,它便熄灭了。 稻草人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丝烧过的痕迹。 子母鬼更是一点都没受到伤害。 它那张模糊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 它眯起眼睛,贴着我。 “你不想要这两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