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谁让楚王上朝的李宽李世民》 第1章 李家竖子 [最近有养小僵尸,此为脑子寄存处,谢谢老爷们投喂~~] 贞观二年,长安,太极宫内。 “爹,您信我,这事儿绝对不是我干的!”甘露殿上,时年九岁的二皇子李宽,正义愤填膺地瞪着面露不虞之色的李世民,大声为自己今日殴打弟弟李恪的暴行作狡辩。 “哼!”身着常服的李世民见自家竖子不认账,便直接从一旁的书案上拿出当时“歹徒”用来行凶的暗器——一根儿臂粗细的木棍,丢在了李宽面前:“熟悉不?据段德禀报:立政殿的某处华亭似乎遭到了破坏,好好地围栏少了几根立柱,臭小子,你来给朕解释解释?” “哐当”一声,这是木棍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咯噔”一声,这是李宽内心顿觉不妙的声音。 “父皇……”生来便有急智的李宽忽然一脸悲伤地看着李二道:“难道你我父子,竟然相疑到如此程度了吗?” 看着眼前还在耍宝的戏精儿子,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他突然发现,这话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当初自己的父皇李渊为了让自己和大哥不至于斗得你死我活,便提出让自己去洛阳建天子旌旗,自己当时好像就是这么回答父亲的。 嗯……这兔崽子算是活学活用了…… “竖子!”李二狠狠瞪了一眼自家的“李二”,他摆出一副威严神色,嘴上更是冷声道:“回头去给你弟弟赔礼道歉!你都将他吓出风寒了!” 可怜的,李恪这孩子如今见到自己都发抖,可想而知,先前在这竖子手里受了多大的罪。 “爹,不是我说您,都是爹生娘养的,他李恪敢在数九寒天里命令宫人去给他蹚水捞他那闲着没事丢下去的木球,我就是逼他自己下水感受一下,怎么了,到我这,就成了我有罪?”李宽双手环胸,索性也不装了,他看着一脸愠色的李二,表示不服。 “你……”李二闻言刚要举起手,就见那兔崽子已经机灵地退到了门边,李二见状,抿了抿嘴,随后缓缓开口道:“臭小子,你有这样的悲悯的胸怀是好事,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面对老爹的“虽然,但是”的说教开场白,李宽直接大声打断了老爹的施法,他满脸桀骜不驯地看向李二:“爹,这话是谁说的?” 李二闻言,不由老脸一红。 得,这是肺管子都让这臭小子戳烂了。 自己拿荀子的话标榜为自己的座右铭,以此时常告诫身边众人,都成自己的名言了。 如今,又被这小子拿来反击…… 李二觉得,自己的脚趾好痒啊,很想踢人! “——再者说了,”作为一个控温高手,李宽自然不会让李二陛下彻底红温,虽然此时老爹已经面色极其不善,他却不慌不忙的为自己辩解道:“我就是拿木棍吓唬吓唬他,这小子还没下水,就尿了。您还说他感染风寒?切!被自己的尿淋湿了裤子而感染的风寒,史书上都不曾记录这样的人才!” “咳咳……”一旁的屏风后面,忽然有人轻咳几声,那是负责记录帝王起居的史官,在提醒这对吵架吵得渐入佳境的父子二人自己的存在。 不是他非要刷存在感,而是…… 自己如果将这对父子的对话如实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不敢想……不敢想…… 那得是多大的乐子啊…… “喂!你就如实记录!不然我隔天就上奏疏参你!” “你跟谁写奏疏?”大唐皇帝李世民眯着眼睛看着有些不着四六的儿子。 “那我还要找魏征揭发你!”李宽冲着屏风后的史官吼了一句,随后他只觉一道劲风袭来,接着,李宽的屁股就遭受了一记重击。 “嗷!”李宽捂着屁股,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面色阴沉的李二,不忿道:“爹!您搞偷袭!老大一个人了,你不讲武德!” 武德?不好意思,如今已经贞观二年了! “小子,来来来,”李二说着便返身抄起坐上的木棍:“来,爹来告诉你什么是武德!” 我李二不但讲武德,而且武德充沛! “风紧,扯呼!”李宽见到老爹摆出这副架势,他深知控温已经失败,当即也不恋战,扭过身子就发动了蛮牛冲撞,蹬蹬蹬的奔出了大殿。 只留李二呆愣在原地。 “风紧……扯呼?!” 李二扔下棍子,开始思索起来,自己当年入瓦岗寨的时候,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豪杰,怎么生出这么个把“风紧,扯呼”挂在嘴边的小完蛋玩意儿? 想不通,着实是想不通啊…… 最后,李二也只能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征战天下时,将年幼的李宽留在了陇右,交给自己的母亲照顾,或许那时母亲太过疼爱这个竖子,反而疏于管教,才造成现在的这一切的吧…… 想到母亲,李二的心情忽然变得一阵伤感。 自己和大哥、四弟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怪自己…… 想到这里,李二站在甘露殿的门口,望着殿外陡峭春寒,天地尚还一片萧瑟的景象,久久不发一言。 第2章 爷孙俩 不同于独自伤感的李二,李宽作为宫里宫外都名声在外的“没心没肺的二皇子殿下”,他自打出了甘露殿,第一时间便来到了东宫。 李承乾,作为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大哥,如今正在跟随大儒治学,课业繁重,算起来,兄弟俩已经有段时日未见了。 “大哥!”李宽刚到东宫门口,便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二皇子殿下……哎哟……我的二皇子殿下……”李宽叫了没几声,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宦官便一边踏着小碎步,一边满脸哀求神色地向他行来。 “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宦官朴云先是向李宽行了一礼,随即苦着脸道:“殿下,此刻太子殿下正在进学,您看,要不您先移步偏殿等上一等,待太子殿下结束课程,再与您相见?” 李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朴云身后的大殿一眼,随后撇撇嘴:“算了,你告诉我大哥,我把李恪那小子揍了,待会母后肯定得削我,所以我得先躲上一躲,你记得让他晚膳前回甘露殿,帮我向母后说情。如果晚了,哥们这里,”李宽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刚挨过踢的屁股:“可就保不住了!” “啊?”朴云先是一愣,毕竟以往李宽闯祸次数是多,花样也多,但是殴打兄弟,这是第一次,所以他难免有些吃惊。 “啊什么啊?”李宽没好气地瞪了朴云一眼:“你就说,你能不能把话带到!” “这……”朴云有些迟疑地看了李宽一眼,直到后者亮出了小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迫于二殿下的“淫威”,朴云终于点头道:“殿下放心,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成,那就好。”李宽说完直接朝朴云摆摆手,转身就走。 只是临行前,李宽看着东宫里连墙皮都掉落一大块的院墙,已经除了中间那座主殿还算建筑完整,几个偏殿甚至连窗户纸都是破的,李宽忍不住撇了撇嘴。 当太子有啥好的?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天天跟着那帮美髯及腰的大儒们“之乎者也”,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那一套用最流于表面的形式展现出来,这就是太子吗? 啧啧啧,太子唉,狗都不当好吧!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大哥是怎么忍得住不造反的? 走在皇宫的御道上,李宽抬头看了看日头,嗯,天色尚早,自己还得寻一处避难的地方。 那就,弘义宫? 弘义宫,原本是李世民还是秦王时,李渊赐给他的寝宫,位置偏僻,亦如李世民在李渊心中的地位。 如今,李二同志经过玄武门一役,彻底坐稳了皇帝的宝座,于是,他便当仁不让的住进了李渊的太极宫,而且他还将后者发配到了弘义宫。 这其中要说没有报复的味道,三岁小孩都不信。 当然,这些跟李宽无关。 弘义宫,今日正在举行一场小规模的酒宴。 李渊和他的老部下们,正在正殿饮酒,不过这帮老头儿人老心不老,说是酒宴,可目光几乎都在那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歌姬身上,有些老家伙看到情动处,还吸溜一下嘴角快溢出的口水,那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当然,最猥琐地还得是李渊,这个如今五十多岁挺着大肚腩的红脖子老头儿,眯着眼睛看着那一个下腰胸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舞姬,这货居然下意识地扯了扯裆部。 嗯,怎么说呢。 李二上位后出生的那三十多个弟妹,已经从侧面证明了这位太上皇人老心不老,把老年生活过得那是一个活色生香啊。 “太上皇,今日的歌姬,舞姿甚是优美啊……”坐在李渊下首的,是他的死忠,裴寂。 这位唐朝的第一任宰相,生平表现怎么说呢。 李渊在位的时候不能说一事无成吧……但起码等李二君临天下的时候,这老头儿居然开始“伤仲永”,变得才智平庸了…… 你要说这其中没有点儿蹊跷,谁信呢? 不过,有一点值得说道的是:这哥们儿自打上任以来啊,就独得李渊恩宠,原本他还有个劲敌刘文静,可两人同时作为李渊最忠诚的大臣,却彼此互相看不顺眼,而后者在武德年间,被李渊含泪诛杀。 所以,裴寂哪怕是想劝李渊雨露均沾,但奈何陛下非是不听呢。 如今,李渊落寞了。 裴寂作为太上皇最后的政治牌面,霸占着宰相的位置不退让,李二对此也没办法。 毕竟大唐是个讲孝悌的朝代,本来上位过程就极其不光彩的李二,如果现在就拿李渊的老臣们开刀,这位晚年甚至偷看父亲李渊的日记本——《帝王起居注》的李二陛下,那点可怜的名声就真的啥也不剩了。 言归正传。 正准备开口与裴寂交流几句“御女心经”的老流氓李渊,还没开口,便突闻殿外传来了某竖子的声音。 “祖父!祖父!我出来了哦!” 当李宽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和说话腔调在殿外响起,李渊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黑,在裴寂和其他几位老臣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一挥手,示意起舞的歌姬道:“快快快!快下去!” 然而,为时已晚。 当乐师停止了演奏,舞姬们依次退下的时候。 自号李家乳虎的李宽,此时背着小手,已经跨过大殿门槛,正左右打量着向两边退入屏风后的舞姬们。 只见他口中啧啧有声感慨道:“堕落啊!腐败啊!国家养士百八十年,难道是让你们陪着我祖父在这饮酒作乐的?!” 一上来,攻击性就直接拉满。 这,就是二皇子李宽! 李渊闻言下意识地便捂住了脸,坐在他下首的裴寂也不由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个兔崽子,如今满打满算,我大唐建国才十一年,你他娘的“百八十年”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咋的?敢情杨广那个昏君给老哥几个发的俸禄,那是替大唐养的士? 好家伙……九泉之下的隋炀帝要是知道你说的这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撑开棺材板爬出来,来找你这个竖子好好聊聊天。 第3章 开始整活 “竖子,你跑来这里干什么?”李渊黑着脸,狠狠瞪了李宽一眼,语气凶狠。 然而了解他的裴寂却知道,相较于李世民其他的儿子们,李渊对待李宽,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位二皇子,当初是养在太穆皇后身边的。 武德七年,李渊提出要将李宽过继给他已逝的第五子李智云,却遭到了这位窦太后的极力反对。 也是同年,这位抚养李宽长大的祖母因病逝世,这让李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始终处于郁郁寡欢的状态里。 后来,发生玄武门兵变,李二当了皇帝。 可李二登基之日,李宽却在事后跪在弘义宫外,大声背诵《陈情表》。 彼时心如死灰的李渊,在听到孙儿此举后,不由潸然泪下。 只因为其中有一句“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 李宽敢在那样复杂的局势下坚定的表达出自己的立场:表明自己要将祖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回报到李渊身上。 此举所承担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虽说李世民对于儿子隔代亲的行为或许心存芥蒂,但他不会说什么。 可当初陪着李二在玄武门砍进砍出的那帮有从龙之功的大臣们呢? 单凭这一点,李渊便不再对李宽这个孩子心存芥蒂。 当然了,这是李渊从前的想法。 在这之后,逐渐变得开朗的二皇子殿下,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 比如眼下,在见到祖父后,李宽直接一溜儿小跑盘腿坐到李渊的身边,爷孙共用一个案几,本是寻常事,可李渊身为太上皇,那事情便不寻常了。 然而,在座的几个老臣都是有眼力见的,毕竟这位“小李二”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是见识过的。 听说这竖子才将三皇子李恪给吓出病来,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处罚他的,居然眼下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费解,实在费解。 “祖父!”李宽坐到李渊身边,大声叫了一声祖父,然后伸出手,拈了一块桌上的酱牛肉,接着自来熟一般,拿过李渊的酒壶,直接对嘴饮了一口。 “哈!还是祖父这里的葡萄酿好喝!”李宽叹息一声,仿佛搁李二身边受了多少苦似的。 “哼!兔崽子!”李渊见状摇了摇头,笑骂道:“”祖父似你这般大的年纪,喝酒都只能偷偷地喝,你倒好,明目张胆,还抢我的!” “唉!”李宽见状直接不满道:“祖父,此言差矣!喝酒的事,怎么能说是偷呢?您那是独自品尝寂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我祖父高雅!乃名士风流!”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二皇子殿下,好诗,好诗啊!”坐在裴寂下首的,是萧瑀,任尚书左仆射,爱好文学,为人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所以他出现在李渊的老臣队伍里,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味道。 “客气,客气!”李宽随意地朝这位杨广的妻弟拱拱手,而他这般敷衍的态度,萧瑀倒是没有过多计较,抚须一笑,并不在意。 但这并不妨碍李渊照着孙儿的后脑勺来上一巴掌:“竖子!为人当知礼。” “啊啊啊,好好好。”李宽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此刻敞开胸襟露出一圈护心毛的李渊,忽然觉得祖父他老人家还真是幽默呢。 “你上我这来,是干嘛来了?”李渊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随即又嫌弃酒壶被李宽对嘴吹过,便让宫人重新上了一壶酒。 “孙儿这不是……”李宽小心斟酌着词句:“与您许久未见,甚为想念嘛。”哄老头儿开心的话,李宽是张嘴就来,要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还挤了挤了李渊,想将那盘炙鹿肉占为己有,那他的话应该还是有几分说服力的。 “哼,”李渊瞪了他一眼,深知这小子是上自己这来避难来了,但他也不揭穿,而是举起酒杯,朝着下首的诸位老臣们道:“来来来,饮胜!” 如今的李渊,生命里只剩下三件事,醇酒,美人,还有宿醉…… 疾风……疾风太上皇李渊,算是已经彻底的开始醉生梦死的生活了。 俗话说,有昏君,那就得有佞臣。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昧,作为李渊的头号狗腿子,裴寂开始了对李渊的日常吹捧,什么“尧舜禹汤,”“千古未有之圣君”这种老掉牙且酸到上头的车轱辘话,这缺门牙儿的老头儿那是张口就来。 你别说,人家李渊还就吃这一套。 在裴寂的连环马屁以及其他老臣们不断的点头附和下,李渊此刻已经开心地找不到北了。 而李宽,看着面前这帮厚颜无耻的老家伙……嗯,萧瑀除外,因为他注意到方才对方始终不发一言,刚刚端酒的手都在哆嗦。 总之,李宽被这帮厚颜无耻的大臣们给震惊到了。 真的,李宽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大家要喝酒了。 因为不喝酒,这么不要脸的话,哪怕你是厚脸皮,你也说不出口。 但李宽觉得,这帮大臣们还是太弱,自己有必要给他们上一课。 “啪!”李宽忽地猛拍一下案几,惊得殿内众人抬起头来,看向他。 “裴公此言差矣!”李宽有一点随李渊,那就是喝点酒,就上头。 此刻他的,脸色陀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显然已经到了“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的最佳状态。 而这,同时也代表一件事。 他李宽,要开始整活了。 第4章 没有一顿打,是无辜的。 李宽用志得意满的目光环视一圈,仿佛傲视群雄。 拍马屁都不会拍,还得本王给你们打个样! “话说我祖父自打出生起!就与常人不同!” 李宽一开场,就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当年……我祖父出世,满室生香!天边落满了彩霞!甚至还有一只凤凰落在了府上的东北角!这是什么?这就是祥瑞啊……” 李渊见孙子大言不惭的编排自己,他笑呵呵地抚着胡须,看李宽在那儿大吹特吹,下首的老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谁都没出言打断李宽。 毕竟正主儿现在可笑呵呵地听着呢。 “我祖父二十岁那年,皇帝出巡,他为其驾车,那时便有人言:大隋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李宽说着,猛地一拍桌子,让一旁的李渊和殿下的大臣们怔愣半晌,大家谁都没听过这档子事儿啊。 “我祖父低调!”李宽的解释随之而来:“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直到大业十三年,我祖父依旧时常与友人哭诉道: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噗呲……” 李渊绷不住了,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孙儿,神色复杂。 好家伙,你为了吹捧祖父,也算是耗尽毕生所学了…… 而下首的群臣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地使了几个眼神:昭烈皇帝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也就是在大业十三年!”李宽才不管旁人怎么想,继续大吹特吹道:“那年天下英雄掀起十八路的烟尘,大势渐起,我祖父受命于危难之间,斩杀白龙,起兵于晋阳……不过短短六个月,便攻破了长安,尔后在炀帝遇弑后,他才肯自立门户,建立了新朝…… 那年的渭水河畔,有我祖父横刀立马的身影!”李宽说着,不顾身边面色潮红的李渊,他兀自起身,大声道:“我祖父曾言:‘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 什么是真英雄? 什么是大丈夫?” 李宽眼中带着几份自傲,扫视下首的群臣,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没把“大唐兴,李渊王”这段给加进去。 后悔,后悔啊。 这位二创简直能创死原创的二皇子殿下,今日为了博得祖父欢心,好让对方替自己挡下稍后李二对自己的进攻,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李宽话音落下,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李渊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一直都行事出人意料的孙儿,眼中带着感动和欣赏。 他自然是明白这臭小子为了拍自己的马屁,估计是把仅有的那点学识都给用上了,但最后那句“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是从哪里剽窃来的,但是没关系!有心了! “好了,宽儿,扯这些作甚?陪祖父吃酒!”出身跟“匹夫”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的李渊,此时笑咪咪地拿起筷子,往李宽的碗碟里添了点菜,然后自顾自的举起酒杯饮了起来,颇有几分英雄迟暮的味道。 “祖父啊!”李宽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忽然坐会李渊身边,抱着老人家的胳膊哭诉道:“您是知不道哇!我爹那个昏君……” “咳咳咳!” 坐在下首,最先回过神来的裴寂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为李渊死忠的立场了,见二皇子口无遮拦到敢称呼李二昏君的地步,他也连忙通过一串咳嗽强行打断对方的施法:“二皇子殿下,慎言!” “啪!” “慎言你大爷!!”原本还哭丧着脸的李宽,闻言顿时猛的一拍桌儿,随后又对裴寂呲牙咧嘴道:“你老小子到底是哪一头的?!”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般反应,算是让在场的众人开了眼。 尤其是李渊的老臣们。 总觉得……我们之间……混进来一个真正的忠臣? 嗯……就很棒…… 萧瑀望着抱着李渊的胳膊朝裴寂怒目而视的李宽,他忍不住扶额摇头,心中轻叹:你们老李家……还真是……代代出孝子…… “宽儿!你怎可对裴寂如此无理?!”李渊嗔怪地看了李宽一眼,但是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毕竟对于李宽方才指责裴寂立场不坚定的话,李渊其实也是略有认同的。 怕什么?这里好歹还是我的地盘。 “祖父!”李宽还要争辩,争取给裴寂这老王八蛋多上点眼药。 “说事情!”李渊略带好笑地瞪了李宽一眼:“臭小子,今天这么卖力的哄祖父开心,是不是又闯祸了?嗯,我估摸着,还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 “祖父英明。”李宽嘿嘿一笑,随即又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先前殴打并且事后恐吓李恪的事给说了一遍。 李渊听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李宽:“所以,你担心你大哥罩不住你,所以上我这儿请救兵来了?” “祖父,没得法子。”李宽摊开手,作出一副坦白从宽的架势:“您是知道我的,我要是真的存心欺负三弟,我就不事后吓唬他了,更不会揍他,我直接出宫找魏征聊聊天,这小子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还遗臭万年。”李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好似成竹在胸的孙儿,对于李宽的自信,他都有些无力吐槽了:“不过是些宫人罢了,虽说恪儿此时是做得不对,但你小子就对了?身为兄长,殴打弟弟,还外加恐吓……” 李渊说到这里,见孙儿依旧满脸的不服,他心知这顿说教八成是徒劳无功。 罢了,这臭小子打小就主意正,虽说此次行事有些矫枉过正,但出发点却是好的,毕竟在李渊看来,皇家的子嗣,还是该有些规矩,小小年纪不知善恶,无心之恶,比恶更恶。 一念至此,李渊便不再打算过多指责孙儿,他抬手摸了摸孙儿的脑袋:“祖父回头就派人通知你爹,让他就此事不要对你过多指责,只是往后你行事切记勿要莽撞,三思而后行,不然,下次求到祖父这里来,祖父可懒得管你了。” “嘿嘿,”李宽乖巧地任祖父的大手抚过自己的头顶:“嗨,祖父,您可是真英雄,真豪杰,怎么会对孙儿见死不救呢?话说,祖父……” 李宽忽然俯身在李渊耳边道:“您说先前这个‘我本陇右一匹夫,天下于我何加焉’的说法,霸气不霸气?我回头让史官记下来?” “不学无术的小兔崽子!”李渊闻言便没好气地扒拉了一下孙儿的脑袋:“你祖父出身世族,先祖曾任八柱国!可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啊……” “哦……”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不过宽儿,”李渊忽然皱眉道:“先前你说我斩白龙起义……” 这又是个啥说法?虽然斩白龙听着比斩白蛇带劲多了。 “哦,白色的猪婆龙。”李宽闻言头都没抬,随口便答道。 但让他没注意到的是,这番爷孙之间的对话,因为老臣们识趣闭口不言的关系,已经从小声攀谈变成了大声密谋。 所以,李宽脱口而出的“白色猪婆龙”,让哪怕是裴寂这样久经风霜“无论多好笑,我都不会笑的”老臣,也忍不住涨红了脸。 二皇子你别这样,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在尿都快憋不住的年纪,您给老夫整这样抽象的活儿…… “来来来!喝酒!”已经察觉出群臣异样的李渊,虽然觉得孙儿的答案多少有些丢脸,但是没法子,自己现在上手去揍这个臭小子脸会丢的更大,于是,李渊只能先想办法搪塞过去。 但李宽仿佛跟个愣头青似的,他见群臣这般反应,顿时大感不满,于是他站起身来,高声道:“怎么了?怎么了嘛?!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有我祖父唐高祖李渊斩白龙起义听着霸气?!” …… 原本在李渊的带动下,气氛逐渐热烈的大殿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此刻不停抖动腮帮子的李渊。 他娘的,太上皇,您的孙儿可真孝顺啊,您还活着,这位爷连您的庙号都给安排好了。 简直孝出强大。 “兔崽子!你给我滚蛋!” 在李渊的怒吼下,李宽被连推带踹的赶出了弘义宫。 “臭祖父!没义气!”被赶出殿门外的李宽还在挥舞着双臂大放厥词,可闹了一阵,眼见没人搭理,于是也只能无奈的回转甘露殿。 而在李宽走后,原本战战兢兢守在殿外的宫人们彼此相视一眼,用眼神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那就是这位二皇子,在皇宫里挨得每一顿打,基本上都不是无辜的。 第5章 李二的儿女们 当李宽回到甘露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他刚跨入殿门,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二锅!”一个粉雕玉琢,看模样也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兄长回来,连忙飞快上前双手环抱住对方,将小脑袋抵在李宽胸前,这才匆匆吞下嘴里糕点的长乐公主,还不忘对哥哥撒娇道:“我可想你了!” “乖,”李宽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相较于其他兄弟姐妹,李宽和长乐的感情,似乎更加深厚一些。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就在李宽打算将先前从祖父那儿顺便讨来的赏赐——一块和田美玉送给妹妹当礼物时,李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李宽的身体顿时陷入一阵僵直。 直觉告诉他,老爹之所以语气不善,恐怕不单单是自己先前和李恪的那档子事儿。 果然,李二接下来的话让他心中一阵悚然:“你刚刚跟你祖父嘀咕朕是什么?” “额……”李宽张了张嘴,自己刚刚似乎说秃噜嘴,骂老爹是昏君来着。 “这个……”李宽见老爹的脸色愈发不善,他的额头不禁冒出一阵白毛汗:“那啥,爹,您饿不饿?儿子下面给您吃啊?” “哼!”李二瞪了自家竖子一眼,正要发火,结果发现自己的衣襟被轻轻扯了一下,一低头,结果发现女儿长乐正气鼓鼓地盯着自己。 “父皇,您是要欺负二哥嘛?”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愣。 “长乐啊……”李二闻言微微一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爹爹这是在教训你二哥,臭小子打小就没个规矩……” “二哥幼时不在父皇母后身边,祖母怜惜他,多有宠溺,让他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长乐觉得这样也无可厚非,反倒是父皇,实在不该为一些小事就对二哥横加指责。” 长乐此话一出,李二顿时就傻眼了。 “长乐,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李二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我自己想的。”小姑娘说话间有些底气不足,尤其是当她不自觉的偷看了在李二身后的长孙皇后一眼后,一切便真相大白。 当然,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的只有李二一人,至于某位深受感动的二哥,已经第一时间上前抱住自己的好妹妹:“长乐啊,二哥果然没白疼你,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二哥就打爆他的狗头!” “咯咯……好!”原本有些心慌的小姑娘被自家二哥的一通许诺给逗得乐不可支。 “唉……”李二见到这一幕,幽幽地看了一眼长孙皇后:“慈母多败儿。” “陛下说什么?”长孙皇后弯了弯嘴角:“臣妾听不懂……” "对啊对啊,爹你在说什么?儿子听不懂。"已经回过味来的李宽见到老爹正在冲娘亲发难,当即便笑嘻嘻地开始在一旁插科打诨,同时他还不忘对老娘挑挑眉,表示感谢。 长孙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虽说她也想对宽儿严厉,可这孩子打小养在婆婆身边,作为母亲,她对于这个儿子,自然是怀有愧疚的,更不提当年这个孩子差点夭折,而那时的自己却没能陪在对方身边,这让长孙皇后自此对李宽,总是多出一份包容和耐心,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欠这个孩子的。 “观音婢,你别惯着这个臭小子,你不知道先前他……”李二还欲开口继续数落儿子的罪行,结果一个小胖子忽然从殿外发动了蛮牛冲撞,蹬蹬蹬,径直朝李宽奔去。 “二哥!”小胖子李泰刚从偏殿里醒来,见身边人禀报李宽回来了,当即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正殿这边,要寻二哥一道去御花园里耍去。 他们先前将李二最爱的湘妃竹折断,制成了小鱼竿,藏在了一处假山后面,不知道这次去,东西还在不在。 “青雀啊?”李宽见到白白胖胖的四弟,心情莫名就变得欢快起来:“待会我们吃完饭,就去干大事!” 先前从先生那边听来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故事,哥俩决定亲身实验一下。 “兔崽子,你给我站好!”李二没好气地呵斥李宽道,随即他又看向比李宽小上两岁的李泰:“青雀,少跟你二哥胡闹,这小子属猴的,迟早把你带到沟里去。” “哦……”李泰乖巧地看了李二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又装作不经意地朝李宽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压根就没把老爹的话放心里。 他们哥俩,一会儿该干嘛干嘛。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李二和长孙皇后,彼此对视一眼,前者苦笑,后者莞尔。 没法子,没法子啊。 李二陛下对于自家的“小李二”,向来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多,同样碍于某种愧疚情绪,李宽便是再调皮捣蛋,他也几乎不曾上手教训过。 毕竟,当年太穆皇后临死前还专门留下话来,说自己这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孙儿乖巧无比,自己死后,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们一定要答应自己,绝不允许旁人欺负他。 这个保证,除了李渊和李世民,李建成和李元吉同样也收到过。 或许当时的太穆皇后,已经看到了李家父子山雨欲来的架势,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着自己临死时的嘱托,希望将来不管是谁做主江山,自己这个年幼的孙儿都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太穆皇后作为祖母,对李宽这个年幼的孙儿,其舐犊情深的爱意隐秘而沉重,但无疑,李家的男人们心里都是清楚地。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李渊即便在李二将李建成李元吉的子嗣杀绝,但李宽这个孩子在殿外大声背诵了几遍《陈情表》,李渊便将这孩子重新接纳,当成了自己最亲的孙儿。 有情有义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而李二,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不管是出于对母亲的感恩,还是对父母甚至李宽这个幼时差点夭折,不曾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的愧疚,总之,李二对待李宽,其实已经足够宽容,甚至说,这份宽容超过了自己其他的孩子,包括李承乾。 当然了,他最喜欢的儿子,还是小胖子李泰。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一日不见,便要鸿雁传书,挂念儿子起居的老父亲呢? 就在李二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来宫人禀告。 “陛下……太子殿下此刻正跪在门外,说是为二皇子殿下前来向您请罪……” “嗯?”李二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外,随即狠狠瞪了一眼喜上眉梢的李宽,皇帝陛下先是呵呵一声冷笑,随后才道:“兔崽子好本事啊,又忽悠你大哥替你负荆请罪是吧?” “不是……那啥……”李宽忽然觉得自己干嘛脑子抽风去找大哥啊,明明是让他替自己说情,怎么忽然就成了代弟受过呢? 李宽看着身边扑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弟妹,接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善解人意没,目光温柔的母亲,李宽痛苦的摸了摸脑袋:“我发誓,我再也不要找大哥帮忙说情了……” 第6章 该来的总会来 当一身太子冕服的李承乾双手捧着一截被熏烤过竹节的湘妃竹出现在甘露殿时,李宽脸上的表情是崩溃的。 而李泰脸上,则是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 原因无他,因为李承乾手里的湘妃竹,正是他和二哥当日在东宫偏殿内制作的鱼竿,李承乾手里这根,还是李泰特意为他做的,为的就是报答大哥肯借出场地让他们兄弟有个秘密作坊。 谁曾想,临了还是被大哥给出卖了。 果然,当李二的目光落在李承乾手里的湘妃竹上后,明显一顿。 随即他又将视线回到李宽李泰二人身上。 得,破案了。 朕好不容易养好的一窝湘妃竹啊,就是让你们两个臭小子给祸祸的! “父皇、母后!”傻不愣登的太子殿下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背刺了两个弟弟,他的脸上还是一副认真的神情:“二弟他恐吓三弟,使其差点落水,是我平日里对二弟疏于引导,这才导致这场闹剧发生,故而儿子特地前来向您二位请罪,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李承乾说着,哐当一声就跪在了地板上,手里那根造型酷似鱼竿的湘妃竹,被他高高举起。 他娘的…… 李宽和李泰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那愚蠢的大哥哦…… 您手里捧着的哪是什么刑具啊,这是我们哥俩新添的罪证啊。 当然,在李泰心里,也就是他当时刚好不在,否则谁敢跟他二哥过不去,老三又如何?别说二哥只是吓唬他,若是二哥动手了,他李泰也绝不含糊,照打不误。 “呵……呵呵……”李二冷笑两声,看了一眼身边垂下脑袋的两个小兔崽子:“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朕先前还说御花园里那窝长得好好的湘妃竹是怎么人给撅了,感情罪魁祸首在这啊。” “父皇,儿子不允许您这么说大哥。”反应机敏的李宽见状连忙义正言辞的开始为李承乾辩护道:“大哥可不是贪玩的人。” “啊?……啊对对对!”小胖子李泰在一旁也连声附和道:“大哥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的是你大哥吗?”李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李宽,随后又拿大手扒拉了一下李泰的小脑袋:“还有你,少跟你二哥学!” 李承乾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的湘妃竹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捧着千钧重的“罪证”,一时也是骑虎难下。 “好了!”李二扫了一眼老实孩子李承乾,无奈的摇摇头:“起来吧。” “谢父皇!”李承乾乖乖站起身,接着忽觉手上一轻,他一抬头,便正好见到聪明又机灵的长乐公主已经将小鱼竿占为己有了,她回头朝有些愕然的李世民咧嘴一笑:“爹爹,长乐喜欢!” 公然掩盖兄长罪证的长乐公主,并没有招来李二的怒火,反而激起了后者的怜爱之心。 李二弯腰抱起乖巧懂事的女儿,回头瞪了一眼某竖子和某小傻子:“往后再犯,腿打断!” “爹,您说的是哪一件?”李泰再度发挥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爹,儿子晓得了!”李宽一把将李泰扯到身后,朝李二露出一个他自认天真无邪的笑容来,结果换来的是后者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家门不幸。”李二抱着女儿,扫过自己的仨儿子,总觉自己应该和观音婢再努把力。 “好了,二郎,”长孙皇后见时机已到,便站出来开始打圆场:“既然宽儿已经知错,那么肯定就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也不必再动怒。” “是啊是啊,”李宽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再有下次他也绝对不会轻自动手了。 反正自己那次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脑海中不但多了一段模糊的前世记忆,还莫名拥有了一个召唤空间,三千不死不灭的暗影刺客任自己召唤,也就是自己现在年纪小,暗影刺客的战力也就跟宫里的禁卫差不多,等将来自己力壮,自己想干啥不都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哼,下次不会亲自动手了是吧?”李二一眼便看穿了李宽的小心思。 “爹,”李宽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臭小子!”抱着女儿的李二无奈的摇摇头,懒得再搭理李宽这个夯货。 他能说当年自己和李建成李元吉闹了矛盾,自己也是这般想法吗? “好了,准备用膳吧。”长孙皇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对仿佛天生就不对眼的父子,决定还是对此视而不见来得好。 “二哥,”等一大家子人围桌用餐的时候,李泰小心翼翼地凑到李宽身边诉苦道:“你总说我瓜,可我看你脑子也不太灵光嘛……怎么能把心里话对父皇说出来呢?” “少说话,吃你的饭!不然回头去御花园钓鱼不带你!”李宽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在弟弟碗里,这瓜娃子晓得个屁,他们哥俩有什么事是眼下能瞒着李二的? 坦白从宽,才能免遭皮肉之苦好吧。 “宽弟,尝尝这个,”李承乾见李宽李泰哥俩在那咬耳朵的那一幕已经落在了父皇眼中,害怕父亲再次动怒导致弟弟们受皮肉之苦的李承乾,连忙强行插入大声密谋的哥俩,他将一颗亲手剥好的虾仁放进李宽碗中,并且不断朝对方使眼色。 “大哥,好好的,你抽抽什么?”李宽皱眉看着脸上抽搐的大哥,直到李二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他才回过味来。 “哎呀!谢谢大哥!”李宽忽然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大声道:“臣弟能得大哥亲手剥虾,实乃三生有幸!”说话间,他已经将虾仁夹给了抿嘴不高兴的李泰。 完事了,李宽还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示意对方不许往心里去。随后,他干脆将装大虾的餐盘拿了过来,亲手给大家剥虾,当然,第一个剥好的虾仁被他塞进了望眼欲穿的长乐嘴里。 李二和长孙皇后看着端水大师一般的二儿子,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摇头苦笑,后者不禁莞尔。 有这么一个懂得兄友弟恭的儿子,似乎平日里即使有些错处,也无关紧要了。 就在李宽有说有笑地给家人剥虾肉的时候,甘露殿的女官玉琳前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杨妃携三皇子殿下在殿外求见。” 她话音刚落,原本正在给大哥李承乾上课的李宽顿时便站起身,打算翻窗逃走。 他不是怕李恪那个小混蛋,而是他的生母杨妃,那个柔柔弱弱的大美人姨姨,对自己一向好得很,自己这回揍了李恪,人家带着儿子前来,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赔罪,李宽都觉得很尴尬。 “兔崽子,滚回来坐好!”李二对自家最竖子的某个竖子,向来没有多少好脸色,他沉着脸呵斥一声,结果李宽压根不为所动,人家正打量着屏风后面的哪扇窗户高度合适呢。 最后还是长孙皇后发话,才让李宽打消了逃走的主意:“宽儿,老实坐着,遇事逃避,可不是男儿所为。况且,有父皇母后在呢。” “母后,”李宽默默做回自己的位置,他抬头看了李二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关键就是有父皇在啊……” 他老人家才是大麻烦。 第7章 斩白马为盟!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万一老爹看见杨妃就色令智昏呢? “二哥,”忽然,一旁的李泰叫了李宽一声,等李宽向他看去,就见这个愚蠢的胖弟弟伸出双手,在桌子地下做了一个套麻袋的手势:“君子报仇,三日不晚!” 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去下黑手! 李宽默默地看了一眼李泰,眼神凄婉:若是有伤,三日怕是不够。 谁知一直不说话的李承乾不知何时已经来坐到了李泰身边,看了他们哥俩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再点了点头。 但其态度不言而喻:有大哥在,保你二人无忧。 看看,什么叫义薄云天,这就是了! 李宽感动地看了大哥一眼,随后坐直身子,怕什么,反正要是待会动起手来,大哥肯定会往自己身上扑的,自己到时候只要见机行事,懂得配合就行。 兄弟几人之间的诸多小心思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彼此的表情、眼神和手势交流,看得一旁一手一个大虾仁的长乐公主是一愣一愣的。 明明自己什么都看见了,可自己为什么就是看不懂呢? 小小年纪的长乐公主,此刻脑海中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二哥他们刚才有说话吗? 怎么大家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架势? 就在长乐准备开口加入某地下组织交流会的时候,一个看着不过花信的绝色宫装女子牵着一个满脸惧色的俊秀小男孩走了进来。 “陛下,皇后。”出身高贵的杨妃,对于宫廷礼仪自然掌握的无可挑剔。 “父皇,母后。”自打入殿就没把脑袋抬起过的李恪在母妃身边闷声给李二和长孙请安。 “妹妹,恪儿,”长孙看着杨妃母子,脸上带着微笑道:“还没用膳吧?坐下一起吃。”说着,她便命身旁的宫人再拿两副碗筷。 “谢谢姐姐,我和恪儿已经吃过了。”杨妃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她将身边的儿子轻轻推到自己身前,语气有些严厉道:“来之前母妃怎么教你的?忘了?” 听到母亲的话,李恪深吸一口气,先是对李二和长孙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一些委屈道:“父皇,母后,先前我欺负宫人,被二哥教训,是我的错,二哥他……” 李恪说着,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李宽一眼:“二哥他教训的对!我不该不拿人命当回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李二静静地听儿子陈述完,随后淡淡地看了杨妃一眼,忽然轻笑道:“好了,既然你们兄弟二人都已经知错,将来就该好好相处,莫要再生事端。” 作为上位者,李二很多时候对底层的宫人都带有一种天然的漠视。要知道,在皇帝眼中,别说宫人,就是嫔妃,也不过是他的所有物。只是,李恪这倒霉孩子欺负宫人正好撞在了李宽手里,那么作为中间人的李二,自然不好偏袒谁,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哥俩彼此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就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长孙皇后和杨妃见李二如此表态,谁都没再开口,显然是默认了李二的做法。 但有一个人,显然是不认可这种和稀泥的和解方式的。 “李恪!”只见先前还想要溜之大吉的二皇子殿下此刻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脸严肃的看着唯唯诺诺的三弟:“我问你,如果你不是生在帝王家,你只是这普天之下黎明百姓中的一员,你愿意自己的命运被人一言决之吗?让你把人当人看,很难?今天你的认错,父皇母后,乃至杨妃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从来不觉得你应该跟真正的苦主道歉。 当然了,那些卑贱的宫人也承受不起你的道歉。”李宽的话说到这里,李二、长孙和杨妃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除开已经开始暴走的李二,长孙和杨妃二人,脸上更多的是尴尬。 “可你要记住,”李宽说着缓缓站起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匹夫一怒,也能让天下缟素!隋末的动乱才过去多久?你小子身上的臭毛病都是跟谁学的?”李宽这两句话可谓诛心之言,毕竟杨妃的身份是隋炀帝的女儿,可他却不管这些,继续自顾自道:“这天下,是父皇他们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我们当儿子的,要真孝顺,就该想着怎么搭把手,帮着定国安邦,而不是当个败家子!败坏民心所向的皇家声誉!” 要不说李宽是懂得控温的呢。 等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原本都打算解开束带给李宽一个完整童年的李二陛下,眉间紧缩到完全舒展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宽儿,你到底是懂事了……”李二看着说出这番话的儿子,口中喃喃,眼中仿佛有水光。 “那是我祖母教得好!”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二,切,我那自恋又爱脑补的父亲哦。 “母妃,二哥他……”李恪被李宽一番话给逼到了墙角,他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母妃,却发现后者脸色羞红,眼中同样有泪光。 完了,自己的靠山都让二哥说哭了。 “好了!”就在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只见李宽小手一挥:“今日你我兄弟之间把话说开,那么此事就算揭过,恪弟,你是知道我的,我李宽从来不记仇!只要你以后不像从前那般,没事跑去欺负不敢还手的宫人,你就算再嚣张跋扈,哪怕是你想掀了太极殿,二哥也第一个给你架梯子!男子汉嘛,就该驾最烈的马,捅最大的马蜂窝!恪弟,你放心,将来谁要是敢欺负你,二哥保管第一个替你找场子!” “二哥……”李恪怔怔地看着夸夸自谈的李宽,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可别说他没想到,这殿内的其他人谁又能想到呢? 李承乾看着说话间顾盼自雄(恬不知耻)的二弟,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我远不如二弟也”的感叹了。 李泰和长乐目前显然还无法理解李宽的厚脸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二哥的崇拜。 没看见爹娘还有杨妃都惊呆了吗? 二哥一定是很有口才,才能让大家震惊成这样的。 “二哥……”忽然,一想脑阔不太灵光的李泰此刻又站出来出来:“三哥要是不答应跟你和好,我们就套他麻袋!” 李宽闻言默默看了弟弟一眼,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察觉出李二脸上不善的神情,于是准备出言提醒的李宽也只能心下哀叹: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二哥,我跟你和好!”不知道是不是李泰歪打正着,反正李恪在听到李泰的威胁后,顿时那股天生的聪明劲就上身了:“我保证以后不欺负宫人了,只是你以后能带我一起玩吗?” 李恪看向李宽的目光中,带着某种渴望。 李宽显然也被对方地真诚触动了,于是他拍了拍胸脯:“放心,三弟!从今往后,你我天下第一好!” 好死不死的,就在闻言就要变脸的较真小弟李泰正要插嘴的当口,李宽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不信,我们斩白马为盟!” 哦豁哦豁,正所谓祸从口出。 反复横跳来回作死的二皇子殿下,最后这句无心之言,精准的猜中了刚要要老怀大慰的李二陛下的雷点。 两年前刚在渭水边的灞桥上,和颉利可汗斩白马为盟的李二陛下,在听到家中逆子口出狂言后,脸上先是一愣,随即便转为暴怒。 就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太子殿下,见到如此狂暴的父皇,他也迟疑了片刻,然后选择袖手旁观。 二弟啊,不是大哥不帮你,而是这种情况,大哥要是再往跟前凑,那就是火上浇油,不礼貌了。 李承乾就这么看着李二一步一步走近背对着众人,已经和李恪勾结搭背谈天说地的李宽,他忽然觉得,原来兄弟一场的缘分,就是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陷入父皇的魔爪,而你站在远处,用目光默默告诉他:赶紧逃。 你知道他看不见,你也知道他逃不掉。 但这是你身为大哥,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8章 封王这件小事 胡乱玩梗的二皇子殿下,到底是没能逃过李二陛下这一劫。 趴在寝宫的床上,等着四弟李泰给自己上药的他终于明白: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嘶……小泰,你轻点!”李宽一边哀嚎着,一边用手捶着床榻,同时他还不忘对身边的弟弟传播自己的自由思想:“小泰你等着看着吧,等将来吾力壮……” “二哥,大哥这事儿做的可真不讲道义!”李泰一边耐心地替二哥轻轻擦药,一边不忘吐槽自家大哥:“连三哥都替你求情了,大哥还说打得好……” “废话!”李宽无奈地白了一眼李泰:“大哥是太子!那种时候他要是替我求情,那就是嫌咱爹打我打得不够狠!唉,说来也怪我,一开心就得意忘形……” 李宽有些悔恨的想到: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拿汉高祖斩白马来狡辩呢? 后来仔细想想也不对,非刘氏不能为王的说法是汉高祖刘邦平叛之后才说出来的宣言。可如今的大唐,原先可还有几位异姓王呢,至于往后……保不准也可能有,自己要是拎不清现在把这话说出口,那老爹很可能还得收拾自己…… 算了算了……祸从口出……自己要是真惹得老爹再度较起真来…… 可能自己回头躲到陇右老家,兴许都无法逃过这一劫……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的李泰,此时擦完了药,见自家二哥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当即便好奇地问道。 “小泰啊,”李宽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自家四弟:“你说二哥我,是不是该封王了?” 要不说他李宽才是真正的有大智慧呢。 在李宽看来,为了避免上述那种“有朝一日不慎东窗事发,某人惊惧交加以致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出现,李宽决定,还是开口找老爹讨要一个王爵吧。 毕竟在李宽看来,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也就平日里调皮捣蛋找找乐子而已。 所以,他能犯多大的错呢? 最多把我的王爵削了呗。 反正等回头大哥上位,自己想要当什么王,还不是回头自己和大哥商量着来? 于是,带孝子李宽想做就做的性格让他强拖病躯,在李泰的搀扶下来到了李二办公的太极殿。 哥俩这次极为讲规矩,硬是拒绝了大内总管张楠的贴心搀扶,他搂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李泰的肩膀,歪着脖子看着弯下腰来还是高他们哥俩不少的张楠道:“我爹呢?” 尽管李二在李宽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感动之余,他便开始试图提醒李宽管他叫父皇,但是天生反骨的李宽偏不,他的理由也很直接:“咋的,我是抱来的?叫你一声爹那是我李宽给你李二面子……” 后面的话,李宽试图说完但是暴躁的李世民并没有给他机会。 犹记得,那晚甘露殿的风很大,被要求面壁思过的二皇子殿下回头骂了自家老子一声“昏君”,就大摇大摆地跑到弘义宫跟祖父李渊挤一个被窝去了。 当然,之所以满怒的李二没有赤着脚追出来,当然是长孙拦住的原因。 只是…… 天知道那晚本来打算搂着两个芳龄二八的美人儿讨论人生大事的李渊,见到自己的孙儿吭哧吭哧地爬自己的龙床,这老流氓生平仅剩的羞耻感让他飞快的将床角的粉红肚兜给藏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爷孙俩儿算是睡了一个囫囵觉。 只不过隔天李二被叫去弘义宫的那通骂,义正言辞训斥儿子的李渊多多少少还是带点私人情绪在里面的。 毕竟看着宽了衣的美人儿穿着胸围子从另一头悄悄下了龙床,怀里搂着孙儿的李渊当时就发誓,必须给自家竖子好看,你他娘的教育孩子也得把人看住啊,万一下次乃公提枪上马的时候被这兔崽子给闯了进来,自己被吓出个好歹来,你能负责啊? 于是,有了惨痛教训的李二,自此对于李宽对他的称呼,也就抱有听之任之的态度了。 然而李二的这般态度落在旁人眼中,那就他对李宽这个自幼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儿子,宠爱有加的明证了。 当然,如果这种说法他日被李宽得知,估计这家伙肯定是要嗤之以鼻的。 但眼下,这个美丽的误会还是给李宽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张楠对于李宽的执意求见,按照以往的惯例,眼下陛下正在殿内议事,那么人肯定是不能放进去的,甚至自己也不该进殿通报打扰。 可换作出此人是李宽,那么就得另说了。 因为这位爷,搞不好待会就会趁宫人不注意,试图翻窗硬闯…… 张楠思索再三之下,决定还是冒着被陛下责罚的风险进殿禀报一声,省的到时候这位爷闹出更大的幺蛾子,自己更讨不着好儿。 “还请两位殿下留在此处不要走动,奴婢这就动身为两位通传……”张楠说完,便迈着小碎步进了大殿。 只留一脸疑惑的李宽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只见他转头对身边李泰道:“弟弟,我怎么觉得这个狗东西方才占了我们哥俩的便宜?” 李宽发誓,对方要是待会拿个橘子出来,他李宽今天说什么都要给他两顶心肘,好叫对方知晓,什么叫懂哥的便宜占不得。 “二哥,你说啥?”一旁的李泰闻言傻乎乎地看了神神叨叨的李宽一眼,随后他趁李宽手扶在自己肩膀,不需要自己伸手搀扶的空档,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新鲜出炉的板栗糕。 李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美滋滋的咀嚼着,当然了,秉承着有福同享的原则,他将油纸包捧到李宽面前:“二哥,吃吗?” “唉……”李宽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半是好笑半是调侃的拍了拍他的肚子:“泰啊……听二哥一句话,平日里没事跑跑步,活动活动,你个臭小子平日里这么喜欢读诗书,将来好歹也得有个玉树临风的样子,不然你想鲜衣怒马,满楼红袖招的宏愿,怕是难了。” “二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泰板起脸将油纸包塞入怀中,不为啥,小胖子只是忽然觉得嘴里的板栗糕不香了而已。 不多时,进殿的张楠便一脸恭敬的退了出来,然后快步走到兄弟二人面前,恭敬行礼后才开口道:“陛下有旨,宣两位皇子进殿。” “走。”李宽一挥手,李泰就开始吭哧吭哧的搀扶起二哥来,一旁的张楠看不过去想搭把手,也被小胖子一把拍开。 开什么玩笑,我二哥是一般人能搀扶的? 等李宽李泰兄弟晃晃悠悠进了殿,兄弟俩才发现,原来今日的太极殿内并非只有李二一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大叔,蓄着一脸美髯,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家的外甥:“二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 “舅舅。”李宽开口叫了长孙无忌一声舅舅,他身旁的李泰才反应过来,跟着叫了一声。 “舅舅。”李泰的声音有些小,大概是源于殿内除了坐在主位脸色不大好看的李二,以及坐在他下首的,满脸笑呵呵的长孙无忌以外,还有三人,正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 两位文士,一位武将,皆为国之柱石。 两位文士中,国字脸,面色苍白的,是房公房玄龄。 “房公好!”李宽跟自家舅舅可以随意一些,但是对于房玄龄,他还是大声打了一个招呼,语气里也多出了几分热情。 随后,李宽把目光转向端坐在房公对面,一言不发注视着自己的黝黑汉子:“杜公好!” “二殿下,”杜如晦笑着朝李宽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最后,李宽将目光转向在场唯一的武将。 对方此刻也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 “爹,”李宽忽然转头看向端坐上位的李世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侯将军也被您叫进宫里来了?” 啥情况啊?自己也没收到风声要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啊? “这不是你小子该关心的事!”李二对于眼前这个混不吝的臭小子,也时常感到束手无措,只见他伸手揉了揉眉间:“说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二皇子殿下,这次来寻朕,是打算干什么啊?” “哎呀!爹!”李宽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一眼殿内的几位肱骨大臣,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说明自己的来意:“那什么……爹,你饿不饿?” 半截怂了的李宽,不顾幼弟伤心的目光,强行从李泰怀中掏出那包吃剩的板栗糕,一瘸一拐的来到李二身边,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蹲下了身子。 李宽将糕点递到李二面前:“爹,尝尝?” “哼?”李二冷笑一声,看了儿子一眼,伸手拿起一块板栗糕,装模作样的塞进嘴里,轻轻咀嚼。 “哈,好吃吧?”李宽一脸傻笑的看着李二。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房玄龄几人眼中,又是何等的震惊莫名。 陛下几时……待人的态度这般随意了? “朕只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吃完糕点,李二看着明显有所求的儿子,心中先是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好心给了对方一个开口的机会。 “爹,既然您都诚心诚意发问了,那我只好大发慈……大胆的告诉您!”李宽见老爹开口询问,于是他假装迟疑了那么一瞬,接着便果断的开口道:“您看儿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封王了啊?” “封王?”不得不说,李宽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李二一时没能招架得住。 但李二又是什么人?在经历短暂的诧异后,当即便恢复了镇定。 “哦?宽儿,你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李二很想知道自己这个凡事皆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出。 “不是……爹……”李宽见老爹这副态度,当即就不乐意了,但碍于屁股上的伤口,眼下他还不能坐着,可半蹲着也难受啊,于是,他陡然直起身形,双手环胸道:“爹,您可不能骗小孩啊。” “这又从何说起啊?”李二微微仰头,看着愈发放肆的儿子,心中倒是没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觉得好笑。 “我是您的儿子,我不封王?”李宽瞪大眼睛看着老爹:“儿子今年已经要满十岁了。天下焉有十年不曾封王的皇子呼?” “还真有……”一旁的长孙无忌担心大外甥太嚣张回头再遭罪,于是好心出言提醒道。 “舅舅!”李宽回头瞪了一眼长孙无忌:“我在这跟我爹商量大事呢,您能不能别打岔?” 得…… 长孙无忌抿了抿嘴,兔崽子你真是不识好歹啊,敢情先前您这一身伤,不是二郎打的是吧? "封王,也不是不行。" 就在李宽气呼呼跟自家便宜舅舅吵架的时候,李二忽然出声打断了两人。 “舅舅我跟你讲,我回头就带人去蹲表哥……”正在跟长孙无忌放狠话的李宽,忽然听到老爹这句话,当即便转过头来满脸谄媚的盯着李二:“爹,您可算是想通了!” “能不想通吗?你小子都打算去蹲长孙冲了。”李二半是调侃半是玩笑道,随即他站起身,看着喜上眉梢的儿子:“既然想封王,那以后就得有个‘王’的样子,你若还像从前那般胡闹,可就不像话了。” “爹!你放心!我……”兴高采烈的李宽回答到一半,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四个大字:勿!忘!初!心! “爹,我尽量……”李宽觉得,有些时候说话还是得严谨。 “你个兔崽子……”李二也被李宽此时的严谨给逗乐了。 但与此同时,一直作为看客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对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某层意思。 看来陛下这是打算借着给二皇子封王的机会,对地方上的五姓七望下手了啊…… 不同于李世民和他的大臣们的老谋深算,彼时偶尔天真勉强无邪的二皇子殿下在得到父亲许诺以后,几乎可以说已经开心地找不到弘义宫的方向在哪了。 “爹,我才发现,你人真好!嘿嘿……”李宽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他的祖母。 "以前不好?"李二横了儿子一眼,倒也没真的生气。 “唉唉……”李宽闻言挠了挠头,不知怎么接这个话头,但随即,他聪明的小脑阔就想到了打破僵局的方法:“爹,您打算封我做什么王啊?” “淮王,你觉得怎么样?”李二看了一眼儿子,心想自己将来得给李承乾留下话来:无论如何也要力排众议给这兔崽子死后安排个过得去的谥号。 要是不小心让他得了个“厉”字,那他们老李家的乐子可就大了。 “不太好……”李宽对于老爹的美意敬谢不敏。 他想了想,爹,要不你封我做秦……” “不可!”一旁的房玄龄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李宽的施法。 “不是……”李宽不满地扭头看向房玄龄,露出他那橙子大的拳头:“房公,小爷……小王招你惹你了!” “二皇子殿下!秦王……不合适!”一旁的杜如晦也在一旁附和道。 “兔崽子,少胡闹!”就连李世民也没好气地照着儿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朕没打算将秦王这个称号再封出去。” “爹,我的意思是,”被误解的李宽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众人:“就不能封我当个秦始王?” 李宽话音落下,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几乎落针可闻。 第9章 纨绔们 “我是亲生的吗?我是亲生的嘛?!”被李泰搀扶着回到甘露殿的李宽,这一路都在高声叫嚣,当然,中间夹杂着多少声哀嚎,也只有他们哥俩自己知道。 “秦始王”是指定做不成了,李宽悲伤地趴回床榻,等着弟弟李泰为自己二度上药:“弟啊,哥这回算是看清咱爹的嘴脸了,我发誓,就先前他那最后几下,他绝对不是在打儿子,他是在打王世充,打刘黑闼啊!” 小李二的声音里,满是悲愤,充满了对大李二的控诉。 “二哥……”李泰如今算是彻底服了自己那愚蠢的哥哥:“你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咱爹玩什么秦王绕柱吧?关键那棵柱子还是咱舅舅……” 要不是李二在追逐中一不小心给了长孙无忌的脖子一巴掌,李宽身上的伤,还不至于如此凄惨…… 唉,上哪说理去?一念至此的李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省心的二哥让这位小小少年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成熟。 “我发誓,等本王力壮……嗷~~~”还不确定自己是什么王的李宽狠话放到一半,就发出一声惨嚎,等他目光幽怨地转头望去,只见李泰满脸的无奈:“二哥,御医交代过的,要用力揉,才能散发药劲……” “没事……”李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哥受得住……” “嗷~~~~~” …… 翌日,清晨。 当一瘸一拐不知道是什么王的李宽在弟弟李泰的搀扶下,走进了李世民为了教导皇子和大臣之子而开办尚文学馆,顿时,殿内便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哄笑声。 与李宽关系向来不错的两位表哥柴哲威、柴令武,是早就收到风声,知道李宽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但是这种时候,不落下石就不是损友了。 只见两兄弟之中的大哥柴哲威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与其他人一起面带笑容看着李宽道:“我说表弟,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又挨陛下的打了?” 李宽见到被人揭了短处,他也不回答,只是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程咬金的儿子程处默,作为李宽的死党之一,同样有着极其丰富的挨揍经历,所以当他见到这一幕,顿时指着李宽大叫道:“宽哥儿指定是挨揍了!我爹揍完我,我也是好几天不敢坐!” “瞎说!”听闻此言,李宽顿时在再度爆发的哄堂大笑中涨红了脸:“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一旁的另一位便宜表哥长孙冲叫嚷道:“我爹昨天回来都跟我说了,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先是想让陛下封你当秦王,陛下不答应,你就要当秦始王!结果在侯君集将军的帮助下,你被暴怒的陛下擒住,据说陛下当场脱下的鞋子都抡冒烟了……” “哈哈哈哈……”在长孙冲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大家此时都知道李宽昨日遭遇了什么,于是众人的笑声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笑什么?不许笑!”眼看局势就要把控不住,李宽急的大声呵斥起来,但此时谁又肯听他的呢? 在嘈杂的笑声中,只见我们的二皇子殿下口中依旧念念有词,似乎还在为自己辩解:“秦始王怎么就不算王,怎么就僭越了呢……封王的事……能算僭越么?”接着便是众人难懂的话,什么“丈夫当生青云之志”,什么“九鼎烹”,什么“者也”,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一时间,殿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二哥……”一旁的李泰见李宽被众人围攻,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让他一时努力憋住笑,但此刻他也是涨红了脸:“那我先走了啊,散学时我再来接你。” 如今李泰的年纪还不到入学标准,所以他并不跟李宽一起进学,而是由长孙特地请了大儒来教导他。 “去吧去吧,”作为兄长,此刻颜面尽失的李宽却丝毫不以为忤,分别前他还不忘叮嘱对方道:“回去了跟母后说一声,午膳我要吃炙鹿肉,让尚食局的人上点心,肉要嫩一点儿才好吃。” “哦……”李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宽一眼:“二哥,那我先回甘露殿了。” “嗯,”李宽点点头,随后便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课本,众人见李宽开始摆出认真听课的架势,众人也识趣,彼此相视一笑后,便不再多说什么。等负责教导他们的大儒黄岐进殿后,一切便如往常那般,大儒黄岐在上面兢兢业业讲课,台下的勋贵子弟鲜有认真听讲的,大都都在呼呼大睡。 当然,除了极个别不讲公德,拿出肉食来吃的纨绔,总体来说,学习氛围还是好的。 只是今日让黄岐感到奇怪的是,往日呼噜声最响的某位纨绔,今日却听得格外认真,但是当他见对方特立独行保持站姿时,便也知道,这是又遭陛下的打了。 罢了罢了,习以为常…… 散学的时候,长孙冲、柴氏兄弟、程处默、还有李孝恭家的李怀仁、李绩家的李思文、尉迟恭家的尉迟宝林、牛进达家的牛勇、秦琼家的秦怀玉……一众与李宽平日交好的纨绔们,此时纷纷围了过来。 “干嘛?”李宽收拾完课本,放在桌案的一角,随后双手叉腰,看着黑压压围过来的一群狐朋狗友,伸出手,一根指头挨个点过去,口中不满道:“他娘的,你们一个个可真够意思,乃公挨揍,你们这么高兴?” “我说表弟,”柴哲威一巴掌重重拍在李宽的肩膀上,“你小子能不能稍微收敛点?成天惹陛下生气,花样还每次都不同,你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不懂。”李宽闻言轻轻摇头,顺便一巴掌拍开便宜表哥的“咸猪手”,振振有词道:“我这样的人,注定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如今我还小,不得多多调皮,努力提高我爹的忍耐上限?不然将来我真惹出大乱子,这昏君把我一下子给咔嚓了怎么办?” “噗呲……”此时已经目瞪口呆的纨绔群中,脑回路与常人不同的尉迟宝林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指着李款道:“哈哈……他骂陛下是昏……” “我的尉迟哥哥唉!”眼疾手快的程处默闻言连忙上前捂住尉迟宝林的嘴,他瞪着满眼不解的尉迟宝林,咆哮道:“这话宽哥儿这个大傻子二世祖说得,你说得吗?!” “你说谁大傻子?!不对,你说谁二世祖?!乃公明明是三世祖!也不对!乃公家世代勋贵,你他娘的这是瞧不起谁呢……” 感觉被严重冒犯到的李宽顿时便不乐意了,这会儿的他活像一头被激怒的雄…… 嗯,出于严谨,以及根据当时在场之人的描述,这位被激怒的瘸腿雄狮,当时梗着脖子便朝受害者程处默冲了过去…… 接下来,墨香四溢,偶尔夹杂几缕“烤肉香气的尚文学馆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第10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因为几句话就吵起来甚至动起手,是李宽和这帮损友的“日常活动”之一。 只不过,等这一场稀里糊涂的罗圈架打下来,作为冲突双方的李宽和程处默倒没多大事,但一旁劝架的兄弟们,却纷纷遭了殃。 尤其是秦怀玉,当他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满脸不忿地瞪着微笑和解的李宽和程处默时,那哀怨的目光,仿佛能化作利箭,刺穿厚颜无耻的两个家伙。 不就是先前众人嘲笑宽哥儿时自己笑得最大声么? 犯得着在这儿等着我? 他娘的,咱这帮兄弟,拢共十来个人,却长了百多个心眼子。 宽哥儿是武德二年出生的吧? 玩不过,根本玩不过。 武德二年生的,玩不过啊…… 就在秦怀玉心中哀叹时,李宽已经挥手与众人作别:“三日后,城外皇庄,哥几个一起蹴鞠,都别迟到!” “放心吧,肯定不会迟到!”最喜欢蹴鞠的李怀仁在人群中大声应道,而他身边身材有些矮小,侯君集的独子候云,脸上的表情却很是纠结。 他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好友房遗爱:“遗爱,你说宽哥儿会不会三日后挟私报复啊?毕竟我爹不讲武德,帮助陛下堵了他。” “没事儿,”房遗爱一边朝远去的李宽挥手作别,一边小声对侯云道:“宽哥才不是小气的人。” 他会找机会对当事人报复回去的。 ------------------------------------- 回到甘露殿的李宽,如愿以偿地吃上了一顿鲜香的炙鹿肉。 “母后啊,”李宽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一脸忧愁的对长孙抱怨道:“我发现最近我的饭量是愈发的大了……” “你呀……”长孙给身边的长乐夹了些对方不爱吃的青菜,闻言目光温柔地看了李宽一眼:“宽儿,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况且你是男孩子,饭量大些,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力气也大了不少啊。”李宽眨眨眼,接着顺手从旁边的餐盘上拿起一根羊棒骨,双手轻轻一掰,只听“咔嚓”一声响,成人三指粗细的棒骨应声而断。 “二哥!”原本正在专心啃羊肉的李泰见到这一幕,顿时惊叫一声:“难道说吃得多就能变成大力士吗?”说话间,他索性丢下还没啃干净的羊肋条,直接上手,从桌上抄起两根羊棒骨,左右开弓,撕咬起来。 “我的天!”长孙此时还震惊于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天赋,但转头想想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毕竟孩子的三叔——李玄霸,曾是天下第一的猛将,有“生而金刚”的说法。 一念至此,长孙的表情便放松下来,随后她看向突然触发“大快朵颐”被动的小儿子,无奈的摇摇头,有些担忧的长孙皇后,瞥了一眼小儿子圆滚滚的肚子,叹息道:“青雀,不是吃得多就力气大的……最起码,像你二哥这种程度,那是要有天赋的。” “没事……”被羊腿噎得直翻白眼的李泰,在接过李宽好心递来的一碗排骨汤,将其一饮而尽顺过气后,闻言大大咧咧道:“今日的羊肉炖的鲜美,儿子也算是有口福,至于力气大小,嘿嘿,二哥有力气就等于儿子有力气,左右二哥是不会让旁人欺负我的……” 当初,李宽被长孙从陇右接到长安的时候,李二还是秦王,顶着天策上将的名头,明里暗里地被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和“李家第一搅屎棍”——齐王李元吉排挤。 要知道,父辈的恩怨,很多时候都会直接印射到孩子身上的。 而李泰当初,就因此没少被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欺负。 当然了,作为大哥的李承乾自然也是难逃一劫,时常被李承宗、李承道、李承德加之李元吉生的几个儿子联合起来欺负,日子可谓是过得苦不堪言。 然而,这种情况随着李宽的到来而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彼时太穆皇后已经故去,李家父子举行完太穆皇后的葬礼,一通伤心抹眼泪之后,日子还是会照常的过下去。 但谁都没想到,有一个人,却决心为祖母守孝三年。 这人正是李宽。 于是,秦王府中,时常能看到一个小人儿一身白衣,只食素,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将目光虔诚望向献陵,那是祖母安息的地方。 可以说,那时的李宽,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存在,李二和长孙,甚至于说李渊,在知道李宽的情况后,都默契的选择了不干涉。 说来也讽刺,大唐以孝立国,但整个王室之中,最孝顺的,却是自幼长在祖母身边的那个孩子。 直到有一日,李承宗等人事先打听到李二出了长安,而长孙又因为长孙冲生病,前往长孙府探望后,几人一合计,居然就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秦王府作客。 这些人目标,自然是已经被欺负怕了,只想藏在家中的李泰,以及老实孩子李承乾。 “打上门去。”这是李承宗当时的说辞。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李承宗以李二的人身安全做恐吓,逼迫李承乾、李泰在后花园受他的胯下之辱的时候,一身缟素的李宽出现了。 “二哥!快跑!”被李承明一脚踩着后背的李泰,还不忘对这个平日里不怎么与人亲近的二哥发出警示。 与他有着相同待遇的李承乾,嘴角已经是一片乌青,同样的,他也嘶吼道:“二弟,快走……去舅舅家寻母妃……” 李宽对这一切仿佛熟视无睹,他看向众人的目光还带着一抹探究,显得很是好奇。 “哟,这哪来的小吊死鬼啊?”李承宗看着呆呆傻傻的李宽,满脸的不屑,他倒是听说过自己有这么一个堂弟,可父亲是太子,自己又是嫡长子的李承宗,从来都没将同辈之人放在眼中:“你过来,跟你这两个兄弟一样,给我磕头认错,再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回去跟我爹说,留你们父王一命!” “哦,”李宽当时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李泰和李承乾,然后抬头看向李承宗:“我兄弟,你打的?” 从头到尾,李宽眼中仿佛只有李承宗一人。 这无疑激怒了其他的皇室弟子,李承业作为李元吉的嫡长子,自然深知什么时候该自己表现。 “小子,别以为你在陇右呆了几年,就如何了不得?祖母宠爱你又怎样?人都没了,你还打 算仗着她老人家的余荫……” 从李承业开始说话的时候,李宽就已经将目光瞟向了一旁的假山,目光搜寻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块称心如意的碎石。 接着,李宽径直朝那块石头走去。 “喂,小子,跟你说话……”李承业刚准备继续叫嚣,结果迎接他的,是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鹅卵石。 “嘭!”这是鹅卵石砸中李承业额头的声音。 “啊!”等李承业捂着额头蹲下去惨嚎时,一道黑影已经冲向了人群。 还只来得及瞠目结舌看着眼前变故发生的罪魁祸首李承宗,下一刻,便被一块尖锐的事物抵住了喉咙。 “你挺狂啊?”当李宽红着眼睛,将一根金簪抵在李承宗的喉咙处时,他的声音,已经几近癫狂。 “呲!” 就在李承宗的弟弟李承道试图从一旁拉开李宽,其他几人准备捡起身边的事物对其动手时。 李宽已经先下手为强,将金簪刺入了李承宗的喉头。 一切已成定局。 “来,”李宽扭头看向李承道,对方此时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镶嵌宝石的锋利短匕,“你别紧张,按我说的做,来,朝我腰间捅,只要我身体一软,这支金簪就会挑破你大哥的喉咙,到时候,我死,他也死,而你们,都要为此承担罪责!” “……”李承宗此刻浑身颤抖,已经说不出一个字,甚至两腿颤颤间,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李承道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面色苍白,他觉得自己这帮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上门招惹这个疯子。 “来啊,”李宽还在用一副蛊惑的语气对李承道发出真诚的邀请:“朝我腰间捅啊……” 尽管时隔多年,但是李泰永远都忘不了。 二哥仅仅用一根祖母留给他的金簪,就让李承宗这帮人,挨个给他们兄弟三人磕头认错。 不认错? 呵,李宽当时放出的狠话还言犹在耳:“尔等天潢贵胄,偏要见识匹夫之勇,我李宽,自然是要成全你们的。倘若今日尔等不跪,明日宫里就要给他李承宗发丧!我李宽下场如何,勿须旁人来操心!只是你们几个,一定会在宗人府的地牢里,悔恨今日为何招惹上我秦王府!” 于是,原本趴在地上的李承乾和李泰,被李承道等人亲自扶起来。 然后,在胸前已经浸染血渍的李承宗的注视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们,挨个给李承乾、李泰下跪道歉。 甚至,对于看起来特别嚣张的李承道,李宽还不忘一边抖动金簪,一边贴心提醒:“扇自己两耳光,不然我手抖得更厉害……” 当时几乎泪流满面的李泰,只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谁能想到,他的二哥才是真正厉害的主儿…… 虽说,事情最后收场收得很难看,但是因为那支金簪,李渊选择了息事宁人。甚至就连太子李建成明面上也不敢对李宽过多责难,转而将更多的怒火倾泻到了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和原本已经是宿敌的李二身上。 然而这些,在后来上一辈故事走向结局的时候,似乎都不重要了…… 但李泰记得,年幼之时,自己和大哥被堂兄弟踩在脚下,随意凌辱的时候,是他那仿佛天神下凡的二哥,用一身悍勇照亮了他人生中原本该是最黑暗的时刻。 “二哥,我忽然觉得你好威风。”甘露殿里,结束回忆的李泰笑呵呵地看着眼前开始跟母后抱怨学堂里的课业太难的二哥,他很难想象,当初那个在秦王府里为了给他和大哥彻底找回场子,甚至找回血性的二哥,会成为今天这副惫懒模样…… 不过,也挺好的,李泰微笑着,如是想。 “唔……你说哈(啥)?”被长乐抱着胳膊哀求着替她吃两口青菜的李宽,一边张嘴接受妹妹的投喂,一边看向忽然抽风的弟弟,一时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何如此。 算了,青雀嘛,这孩子偶尔发发癫也很正常…… “唔……水……水……水……”因为说好只是两口,因为分心想着心事,于是被小机灵鬼长乐抓住机会,用填鸭式投喂的某二哥很不幸的也被噎住了…… “二哥……给……” “谢谢……呕!这他娘的是热汤啊!” “宽儿!” “我错了娘……可小泰他不当人弟他……” “啊?!二哥,对不住……要不要紧?这……这是长乐递给我的……” “四哥!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你住嘴!赶紧吃完剩下青菜!” “哦……二哥……我吃就是了……可你别凶人家嘛……” 坐在上首的长孙皇后,微笑地看着面前吵吵闹闹的儿女们,她给自己夹了一点菜,慢慢吃了起来。 人间有味是清欢。 幼时和哥哥长孙无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看着身边活泼的儿女,这位已经是人世间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便只觉得,曾经熬过的那些苦难,如今看来,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第11章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用过午膳的李宽,今日却没能和弟妹一道回偏殿午睡休憩,而是被长孙叫到了一边。 “宽儿,”长孙先是伸手替儿子理了理他那有些散乱的衣襟,然后语气温婉道:“待会你带着食盒去给你父皇还有你舅舅送饭,如何?” “啊?”李宽听闻母亲的安排,有些闷闷不乐地抬头看了长孙一眼,然后不情不愿道:“哦……” “娘亲也是为你好……”有意缝补李二与李宽父子关系的长孙长叹一口气,私下里,她对这个自觉亏欠许多的儿子,从不以“母后”二字自称。 就像李宽从来不肯管李二叫“父皇”一样,虽说这孩子始终不曾对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有过什么怨言,但长孙知道,那是这孩子孝顺,不愿让自己伤心。 只是,站在长孙的角度,她总觉得儿子性格如此乖张,将来未必是件好事,可眼下确也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当初这孩子初来长安,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已经让李二和长孙心惊不已了,用李二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心里住着一头猛兽。” 所以,长孙对待李宽,永远都是温声细语,好言相劝,好在李宽倒也受教,鲜少违背她的意思。 “先说好啊,”李宽拒绝了宫人的帮助,自己上前提起了桌上的两份食盒,接着他转而看向微笑的长孙:“我是看在娘亲你的面子上,才肯跑这一趟的,才不是惧怕那昏君……” “宽儿……”长孙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嗔怪地看着李宽道:“慎言!” “哈……习惯了……习惯了……”李宽尴尬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娘,那我先过去了。”说完,他也不等长孙开口,便转身出了殿门,朝太极宫的方向去了。 ------------------------------------- 太极宫,李二今日的心情有些不大好。 贞观二年的这个夏天,关中蝗灾比以往来的更快一些。 而且规模,远超以往。 至于原因? 大概是因为去年冬天,是个暖冬,整个关中都不曾下过一场雪。 知兵事,也知农事的李二,其实早就对此心中有数,甚至为此他还提前做了一些准备,囤积了不少粮食,用以到时赈灾。 但是……李二显然低估了老天爷对他这位千古一帝降下考验的决心。 贞观元年,也就是某位天策上将经玄武门一役,坐上了皇帝宝座的三个月后,时值深秋,正是丰收的季节,一场罕见的霜灾席卷了大唐帝国的北部,整个唐朝的几个粮食主要产区都遭到了重创,大面积饥荒席卷而来。 这还不算完,连同眼下这场几乎可以遇见的大规模蝗灾,除了注定会再度造成千里饿殍的惨剧以外,那些相信“天命说”的朝廷官员和百姓们,大抵也会将上天降下这一场场灾祸的原因,归咎到得位不正的李二头上。 没办法,皇帝嘛,天子啊!既然是老天的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当初冒天下之大不韪,坐上了这个位置,使得老天爷震怒,所以才会降下灾殃,作为对你这个弑兄篡位的皇帝的惩戒! 这个观点,在这个封建时代,谁能反驳?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初董仲舒那套“皇权天授”的政治思想,此时正试图创死作为封建统治阶级顶点的李二,而李二也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有苦难言。 “陛下……”太极殿内,被李二叫来议事的心腹里,除了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二人,还有一个是主动前来请求为李二分忧的武将,牛秀。 眼下开口说话的,便是他。 “牛卿……”坐在上首的李二,看着眼前这位长相粗犷,面黑虬髯的武将,他深知对方今日来此,不为私心,他只想为那些将来可能会饿死的万千生民讨一条活路。 牛秀,字进达,早年本是王世允的一名部下,此人生性果敢,善于决断,当初瓦岗军失败,他和程咬金、秦琼等人便降了王世充,为其效力。 但在那之后不久,看出王世允善于猜忌且极善耍诈的牛进达,于是便又联合好友程咬金、秦琼,在九曲之战时,一起投奔了唐军,之后三人便一起留在了秦王府,成为了李世民手下的将领。 再然后,便是天下皆知的从龙之功,让这位猛张飞一样的人物,成了左吾卫的大将军。 虽说牛秀牛进达时常因为露出一脸凶相,而被旁人调侃为最丑将军。但是他本性善良而且为人处事公正,即使在他被封为将军后,牛进达依然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为人也相当低调,甚至一点也不符合大将军的气场。 在家中,除了自己的妻子和一个断了腿的儿子,只有一个老妇人帮助他们处理家事。 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良臣,更是一位清官。 之所以如此,盖因他那凄惨的童年。 原本是诗书传家的牛家,因为隋炀帝杨广三征高丽,动用了大量的国力,使得百姓们也整天忍饥挨饿,食不果腹。而牛进达的父亲作为一方县令,为官却极为清廉,为此,即便是原本的家境小康,在动乱的年代,也时常会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发生。 官宦人家尚且如此,那些升斗小民的情况,可想而知。 百姓们没了活路,怎么办? 不少人因此走上了当土匪的道路。 甚至还有一些从战场上下来的逃兵,最后也化作土匪,占山为王,开始为祸一方。 而幼时的牛进达,就生活在一个四周都是土匪的环境里。 他父亲虽然是县令,但是家里偶尔还会断粮,没有粮食可以果腹。如此穷困,就算是想要维持地方治安,也时常有心无力。 牛进达幼时,家中曾遭到土匪洗劫,先是父亲被杀,然后母亲和姐姐为了守住清白自杀,最后,他亲眼看着身边剩下的亲人们相继饿死。 一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啊,最后只有牛进达一个人,就像石头缝里钻出来的野草一样,不断挣扎着活了下来。 出身书香门第的牛进达,读书人却是当不成了。 于是后来啊,在隋末的动荡年月里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只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将自己残喘苟活下来的性命作赌注,为自己,为那个是身为读书人的父亲,为他口中虚无缥缈的“天下太平”,提刀走入那个大争之世,从此刀口舔血,生死有命。 好在,他终于熬过了这一切。 可坏在,这场蝗灾让他陷入了对那段不堪往事的回忆里。 他害怕,真的害怕。 一个久经沙场的人不怕自己身死,但他怕这帝国的庶民们将生不如死。 “岁荒,人相食。”——这不过是史书上频频出现在记录大荒之年时,常常用到的一句话。 短短五个字而已。 可是当这个五个字从史书上跳下来,砸在这尘世间。 那便是宛如天倾! 那便是一幕幕,惨绝人寰的人伦悲剧! 牛进达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所以他发誓,无论如何,这样的惨剧都不该再上演,也不能上演。 因为人一旦得不到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那么人与兽,是没什么区别的。 尊严?伦理?人性? 那些吃完了存粮吃麸糠,吃完了麸糠啃树皮的灾民,当他们如同蝗虫一般将自己周遭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用以充饥果腹,到最后,依旧没东西吃的时候,除了那些胆子小或者没力气争,死前为了不做个饿死鬼,用“观音土”充饥,结果涨破了肠胃而死的可怜人,剩下的,便成了真正的野兽。 到那时,人间便也不算人间,而成了炼狱。 大殿上,牛进达只喊了一声“陛下”。 他想说臣愿为陛下披肝沥胆,效死而终。 可他知道,当年那个擦干眼泪走进乱世的少年,他手中的长刀杀不死那个叫做“饥荒”的敌人。 而李二这一声“牛卿”,便是懂了牛进达的心情,可他的心情,又有谁能懂呢? 一时之间,殿内的君臣五人,谁都没说话。 “爹?” 就在此间万籁俱静的时候,一个“小可爱”趴在了殿门口,看着殿内的老爹和他的良臣们,眨了眨眼,少年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一头的雾水。 什么情况? 那个跪在地上的傻大个,回头看我的时候怎么还脸上挂着眼泪? 也没听说过……有能被老爹怼哭的大臣啊? 费解,实在费解。 第12章 引经据典的天赋 “竖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李二看着出现在殿门口的李宽,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嘁,你当我想来啊?”李宽闻言撇了撇嘴,“是娘亲叫我给你送饭,我才来的。”说着,他拿出藏在门外的巨大食盒,朝李二晃了晃。 “咳……”李二闻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随后他将目光看向面前正跪伏在地上的牛进达。 “进达,你先起来吧。” 有李宽这个竖子在场,李二并不想在去商议这些令人头痛的朝政之事。 毕竟,这竖子只要一出现,就够李二头痛的了。 “陛下……”牛进达没有起身,他正欲开口争辩些什么,一旁的长孙无忌却打断了牛进达接下来的发言。 “陛下,既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微臣厚颜跟您蹭一顿饭,可好?”与李二自幼便相交莫逆的长孙无忌,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李二继续为难的,于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为牛进达哪怕是继续说下去,恐怕也很难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毕竟蝗灾一事,事关重大,上至庙堂,下至民间,大家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可正因为如此,这其中需要考虑的因素自然很多,所以也注定只能从长计议。 长孙无忌把话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彼时对视一眼,接着默契地转头对李二拱手行礼,两人异口同声道:"陛下,臣也有这个意思。" 李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只见他笑答道:“既然如此,观音婢送来的这点饭菜肯定是不够吃的,来人呐,传膳……” 最终,没能发表意见的牛进达也被赐了坐,在等待传膳的当口,他看了一眼提着食盒来到李二身边,开始给对方布菜的李宽,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当然不是这位武将有先见之明,看出了某竖子不是什么好鸟儿。 牛进达叹的,是帝国接下来多舛的命运。 他并非不识好歹之人,长孙无忌或许只是担心陛下难堪,但房玄龄、杜如晦却没这样的顾虑,他们选择附和长孙无忌,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考虑。 罢了,一念至此,牛进达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回头再去找陛下好了。 “爹,尝尝这个,我让尚食局准备的粉蒸排骨,新菜式。”李宽打开食盒,将一大碗粉蒸排骨放在了李二面前的案几上。 李二看了一眼面前的粉蒸排骨,碗中间明显空了一大块,他伸出手,把儿子拉到面前,用大拇指擦去对方嘴角的油渍,李二叹息一声道:"小兔崽子,你就是偷吃,也该用点心。" “啥?”后知后觉的李宽丝毫不觉得方才他们父子二人互动的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是何等的震惊,只见他面色一正,振振有词的狡辩道:“爹,您怎么能误会我呢?我这是为您试毒啊!" "哦。"李二听闻此等厚颜无耻之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下一刻,他指着食盒内那碗已经见底的莲子羹,不假思索道:“真是辛苦我的孩儿了,试毒试得这么彻底。” 瞧瞧,别说什么残羹冷炙,这他娘的就剩一点残渣了…… “爹,你听我狡……不对,你听我解释……”李宽尴尬地看了一眼那碗长孙亲手熬的莲子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道:“甜得有点腻……不对!爹,我是怕试得少了没试出毒性来!” “嗯……”李二已经懒得吐槽了,他看着儿子打开的食盒,里面的菜式有的如那碗莲子羹一般,已经就剩个餐具了,有的,被这小子吃得还剩一半,最后,李二看来看去,发现只有最先拿出来的那碗粉蒸排骨,是被偷吃的最少的。 李二的脸,已经彻底黑了:“好小子,真是个实诚人儿啊!” "哈哈哈……"就在他们父子二人斗嘴的功夫,趁机凑上来的长孙无忌等人也见识到了李宽“彩衣娱亲”的天赋,原本因为眼下的时局艰难而感到心情沉重的大臣们,也被李宽这无赖的作风给逗乐了。 除了扯了扯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的牛进达。 就眼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杜如晦,此刻看着虎头虎脑的二皇子殿下,也不由得露出会心一笑。 在大臣们的笑声中,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的李二瞪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儿子,“兔崽子,皇后饿着你啦?” “唉……”李宽闻言摸摸自己的肚子,最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饭量是越来越大了。 “长乐和青雀还在,儿子总不能跟弟妹抢夺食物啊……” “那你就抢朕的?!”李二闻言,顿感不公平。 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而此刻,长孙无忌已经笑不活了,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蹲下身,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搭上外甥的肩膀:“哈哈……宽儿啊,有空去舅父府上做客,舅父亲自给你炙熊掌!” "舅父!您人还怪好咧!"因为长孙无忌的一席话,而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李宽,闻言便转身将一碗酱牛肉拿出食盒,递给了长孙无忌:“今日我投舅父以牛肉,他日舅父报我以熊掌,美谈也!” “《诗经》不是让你拿来这么用的!”再也听不下去的李二,忍不住冲正摇头晃脑的李宽咆哮道。 天可怜见,他李世民一世英雄,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滚刀肉一般的儿子。 果然,在见识到李宽引经据典的天赋以后,就连性格一向稳重的房玄龄也不禁莞尔道:“二皇子殿下行事如此放荡不羁……倒还真是像极了我们的一位故人。” 他话音刚落,殿内便又响起长孙无忌的大笑声。 与此同时,正在西北平定羌人作乱的程咬金程知节,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大喷嚏。 这位不知此刻自己正被人挂念的大将军,在骂了一句西北的鬼天气后,便继续骑着战马,带着大军,继续在黄沙漫天的荒野里,寻找散乱的羌人部落,势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第13章 我那勉强英明神武的老父亲 在显眼包李宽的插科打诨下,太极殿的气氛重新回到了一个较为轻松的氛围里。 毕竟,有李宽这么一个到处跟人互动,仿佛天生自来熟一般的熊孩子在,大家谁也没心情再去聊沉重的话题,况且,还不一定有结果。 “房伯伯,您尝尝这个。”李宽提着食盒,将一盘香煎大黄鱼放在了房玄龄的案几上。 “老夫谢过二皇子殿下,”房玄龄对眼前这个自家小儿子的“结伴大哥”,那真是感情复杂。 按照房遗爱的说法,他这位无所不能的“斩过鸡头,烧了香纸,因为怕痛没能喝血酒的结拜大哥”,就好比三国时期加强版的刘备刘玄德。 当然,小孩子嘛,关于三国的故事听得多了,便觉得结义是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殊不知,当初在那曲江池的梅园里,李宽领着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在梅花树下玩结拜游戏,事后当真是吓坏了不少人。 李怀仁的父亲李孝恭,在得知儿子如同瓦岗寨前三炷香一般与人结拜,领头的还是皇子,可谓是又气又急且又怒。 在将儿子揍得下不来地后,他便匆匆进了皇宫,为此特地向李二请罪。 结果他这般表忠心的态度,却没李二一句轻描淡写的“小孩子过家家而已”给顶了回去。 是啊,哪怕这些纨绔全是出身大唐的顶级勋贵,可李二却不在乎。 自觉对儿子有所亏欠的李二,选择了任李宽胡闹。 也正因为如此,经此一事,许多朝中大臣们,开始用一种别样的目光审视着李宽这位行事跳脱的二皇子。 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但这些旁人的小心思,李宽却是向来不放在心上的。 “嗨!房伯伯,这有啥可谢的。”面对房玄龄的客气,李宽豪气干云地摆了摆手,大大咧咧道:“我与遗爱乃至交好友,对您稍加照拂,本就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应有之义。“ 头一回因为儿子而获得“蒙荫”的房玄龄,看着眼前这个大吹法螺的半大孩子,饶是这位善于谋略的治世名臣涵养再好,也有点想掀桌子的冲动了。 好好好……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殿下今日倒还真是给老夫上了生动的一课…… 原本想要发作的房玄龄,忽然记起还有一件正事需要跟这竖子“谈判”,于是他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涛,缓缓开口道:“殿下……明年开春,老夫会让下人们多买一些鸡苗,只是今年——”房玄龄说到这,又是苦笑一声:“老夫还指着家中唯一的一只大公鸡每日叫醒老夫上早朝呢,所以还请二皇子手下留情,暂时莫要再添什么‘可斩鸡头的生死之交’了。” "好说好说。"李宽这个显眼包,丝毫不觉自己的老父亲李二脸上的面子已经在此刻彻底挂不住了,这货还犹自大言不惭地向房玄龄保证道:“我舅舅家也养了不少鸡鸭鹅,下次有需要的话,我就去舅舅家!” 房玄龄满意地看了一眼已经气得两眼发昏的李二,没再去接李宽的话茬,开始用膳。 原本有心替外甥解围的长孙无忌,看着已经身处火炕,还不忘跟人保证回头就把祸害的目标转为自己这个亲舅舅时。 他原本的那颗舐犊之心,也不知何时消弭无踪了。 “你这竖子啊……”长孙无忌看着来到自己身边李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毕竟眼见对方用一碗,不对,是半碗酱牛肉,换获取下半年他和那帮“朋党”的伙食来源,长孙无忌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怀疑人生的念头。 陛下和妹妹都是性子端庄的人,夫妻双方都出身世家大族,无论怎么看,都不不应该啊…… 难道说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又或者是“橘生淮北?” 长孙无忌看着已经离开自己身边,走向杜如晦的案几前,给对方献上一碟清爽小菜的李宽,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杜伯伯,听杜荷说您最近身体抱恙,不宜食荤腥,所以您就别觉得小侄小气,不舍得给您吃肉哈。”李宽仗着自己年纪小,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从不遮掩。 “殿下有心了。”杜如晦对李宽,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看法,他对待李宽的态度,最为明智:不主动亲近,也不会刻意疏远。 当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儿子跟自己的心腹大臣们客套了一圈,却迟迟不管自己这个老父亲时,他的怒火,可以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李二已经被李宽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给整不会了,此时的他,也只能尽力无视自家竖子,这位被冷落的老父亲,只能是自顾自的喝酒生闷气。 当李宽来到始终一言不发,面色悲苦的牛进达面前时,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 有着后世记忆的李宽,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位老将军的生平经历,更深知对方是何等的品性高洁,况且先前他们君臣之间的对话,李宽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关中的蝗灾? 一直记挂着李二和某位草原舞王“三年之约”的李宽,此时才回忆起,贞观初期,这场恐怖的天灾。 不能让曾经的悲剧再度发生,这是牛进达的想法,对此,李宽自然也认同。 李宽将一碗雕胡饭放在了牛进达的面前,看着迟迟未肯动筷的牛进达,李宽劝慰道:“牛伯伯,就算忧心国事,也要爱惜己身,为国为民的前提,是自持一副有用之躯,您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把自己饿得没了力气,是您身为武将的失职,更是国朝的损失啊。依小侄看,您不如先吃饱饭,等有了力气,再去想办法,再去做事情,如此一来,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啊……” “哗啦……” 李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喜食牛肉,正在大快朵颐的长孙无忌更是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张大了嘴巴。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此时看向李宽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家的那个竖子? 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李二,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搞不好是被夺舍了。 “殿下……”戎马半生的牛进达,在听完李宽这番肺腑之言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时也红了眼睛。 只听他声音哽咽道:“非是臣……非是臣……”牛进达哽咽半晌,才勉力缓缓开口道:“殿下,臣知道挨饿是个什么滋味,更知道人一旦饿久了,饿狠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臣只是不想,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世道,再度被天灾毁于一旦啊……” 牛进达说着说着,两滴浑浊的眼泪从这黑脸汉子脸上滚落,砸在他面前的那碗雕胡饭里。 李宽看着这样的牛进达,他沉默了。 良久,李宽神色庄重地站起身,望向牛进达道:“牛伯伯,蝗灾一事,我相信,有诸位伯伯在,加上……”李宽扭头看了一眼:“我那勉强英明神武的老爹,这次的危局,我们一定能平安渡过去!” 第14章 娘陪你 在李宽发表完自己的救灾演讲后,牛进达将目光转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李二,没说话。 并非李宽的这番肺腑之言不够真诚,事实上,此时牛进达心里,其实已经对李宽这位“仗着帝后宠爱,向来行事洒脱的二皇子殿下“,有了很大的改观。 但客观的事实摆在眼前,蝗灾乃天灾,非人力可抗也。 更不是区区几番豪言壮语,就能轻松化解。 “宽儿……”决定不计较某些方面细节的李二,将目光再度投向自家竖……乳虎的时,眼中多了几分欣慰:“你能有这份心,为父就很高兴了。但你年纪尚小,这些事还不是你该考虑的……”李二说到这,语气停顿片刻,才继续用一种温和的态度道:“一会儿你就回甘露殿去,带着睡醒青雀长乐去御花园嚯嚯朕的锦鲤去吧,记住,先前你听到的这些,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对谁也不要说起,知道吗?” 李二说完,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几位大臣:“其他的事情,先暂时搁置在一旁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全面应对即将发生的蝗灾,无忌,朕打算派你去一趟山东,为朕筹粮。” “唯!”长孙无忌神色肃穆,朝李二躬身一礼,随后直起腰,开始暗自思考此番山东之行,该如何计较。 毕竟山东的那帮士族,对于长安的不满,是几乎表现在明面上的。 找他们筹粮,注定是趟苦差事。 但李二不管这些,既然已经把任务交给了长孙无忌,他便给予对方充分的尊重与信任,他相信,无论过程多么困难,长孙无忌都会将此事办妥。 “玄龄、克明,”李二在长孙无忌躬身领命以后,便转头与他们二人就眼下如何规劝百姓抢收庄稼一事进行了商讨。 情况不容乐观啊,如今地里的麦子还在灌浆,这时候割掉,百姓们哪里会愿意? 哪怕是当地的县令到地里亲自劝说,大概率也会被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者喷一脸唾沫星子:糟蹋庄稼,那是要遭天谴的!你说蝗灾来它就一定来啊?什么?有的地方已经闹起蝗灾了?可他不还没嚯嚯到咱地界上来吗? 现实是残酷的,老天爷对地上的生灵向来是一视同仁,它绝不会因为人类自封为万物之灵长,就心生怜悯,少降下灾祸。 李二等人几乎可以预见,像这样的老者一定会出现很多。 然而,在蝗灾来临之际,他们将会在绝望之中追悔莫及。 ‘’ 甚至于,因为这样的极端情绪,许多人或许会选择轻生也说不定。 众人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李宽见状,叹了一口气,默默走出了大殿。 他知道,此事自己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不过,既然老爹和几位大臣伯伯不相信,那么自己就做给他们看! ------------------------------------- 半个时辰以后,甘露殿。 “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李宽端坐在长孙皇后面前,神情严肃。 "哦?宽儿,是何请求,但讲无妨。"长孙皇后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莞尔。 “儿臣想跟母后借一笔钱。”李宽将"借"这个字眼咬得格外重。 “嗯……你要多少?”长孙皇后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不要先对儿子进行说教,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百贯钱。"李宽伸出一根手指。 “用途?”长孙皇后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 “贿赂。”李宽满脸神秘的看着长孙道。 “贿赂谁?”长孙皇后凤眉轻挑,总觉得儿子在哪里等着她。 “皇祖父。”李宽眨了眨眼,努力扮起天真无邪。 “嗯?”大概猜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长孙,倒是成功的被对方给逗乐了:“然后呢?” “然后趁祖父高兴,跟他借个一万贯。”李宽说话间猛地一挥手臂,既显得信心十足,又带着某种将要放手一搏的豪情:“我要在成大事之余,给他老人家,顺便赚一座金山银山回来……” “……”长孙已经不知道怎么眼前这个看似机灵,实则憨憨的傻儿子了。 倒不是说他的法子行不通,而是这小子身为皇子,真的太懂什么是人情世故了。 李渊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百贯钱,就对孙儿松开自己的钱袋子。 但只要李宽开了这个口,李渊就没有不允的理由。 当然,除了李渊本身对李宽这个孙儿极为宠爱以外,这其中未必就没有“爱屋及乌”的意思。 毕竟,当初李宽用来逼退李承宗等人的那根金钗,是太穆皇后与李渊的定情信物之一,更是太穆皇后作为千年豪门——窦家的某个分支的最后嫡系血脉,遗留下来的某种信物。 所以不管如何,李渊只要考虑到那支金钗所代表的含义,恐怕也会松口。 事实上,在李二的班底之中,如今相较其他人声名不显,但自李二还是秦王时,便追随对方左右的窦师纶,便是太穆皇后留给孙儿的“遗产”之一。 如今太穆皇后留下来的“微末家底”,便是由此人代为掌管,只待将来李宽成年,被太穆皇后一手栽培起来的窦师纶,便会将这一切重新交回到李宽手上…… 殿内,长孙皇后的思绪一时之间发散出很远,以至于注意到不对劲的李宽上前抱着她的手臂摇晃了老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娘,您觉得如何?”李宽带着期盼的小眼神,望向长孙。 “不如何。”长孙瞥了志得意满的儿子:“你爹要是知道你的计划,怕是要连夜将你揍得下不来床。” “我会怕他?”李宽梗着脖子顶了一句,随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得些悲愤:“您都不问问我打算干嘛,您就知道我瞎胡闹?” 说完,李宽松开了手,瘪起嘴,双手环胸,盘腿席地而坐,全身上下都彰显着各种不服。 长孙看着开始闹脾气的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宽儿,娘知道,你想帮你父皇解决蝗灾的事情,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可你毕竟年纪尚小,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你一个小孩子操心的……” 李宽怔怔地望向长孙,他觉得自己此刻有一种“儿等正欲举大事,母后何故先降”的荒谬感。 唉…… 大人们都这么无趣的么? 李宽双手托起下巴,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代表他已经开始放空大脑,只等一会儿母亲唠叨结束,就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李宽显然是低估了长孙作为一个母亲教导儿子的耐心。直到外面天色渐黯,殿内被进来的宫人们悄悄点起火烛,甚至起初原本还在殿外等待自己的弟妹们,等到提着小鱼竿从御花园满载而归时,长孙皇后的训诫依旧没完。 “娘,我饿了。”实在是见不得二哥“受苦”的长乐公主,与四哥李泰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进入殿中,对长孙皇后异口同声道。 长孙皇后这才注意到此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瞥了一眼把自己弄得跟小花猫似的女儿,长孙的目光接着扫过把自己折腾地宛如小山猪一般的小儿子,长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揉了揉李宽的小脑袋:“好了好了,别闷闷不乐了,银钱的事,娘亲允了,只是,你不可再去找你皇祖父。” “哈?”李宽缓缓抬起头,看向母亲:“娘,您怎么忽然又答应了?” 这可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你既有心,那娘便让你放手去做。”长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从儿子的脑袋上拿开,顺带着,理了理儿子胸前凌乱的衣襟,随后又拍了拍对方的小脸:“毕竟做娘亲的,总归是希望自己儿子能有一番作为的。” 即使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看似在瞎胡闹。 可身为一个母亲,望子成龙的这份心意,本就是不用同任何的世俗偏见去讲道理的。 所以就算是瞎胡闹,娘也陪你。 第15章 窦师纶 有了长孙的支持,李宽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翌日,天边微露鱼肚白,一辆马车便晃悠悠地行驶在出宫的御道上。 负责宫中禁卫的统领常何,此时站在朱雀门的城楼之上,在亲眼见到这一幕后,他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者何人,不用猜也知道。 “常何!开门!”当马车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李宽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今日临时充当马夫,实则身负护卫之责的老太监姜去,看着毫无动静的宫门,忽然朝车内道:“殿下,要不老奴下去催催?”这位由李二亲自安排在李宽身边的老宦官,看似其貌不扬,事实上,他在这宫中的地位,丝毫不逊于李世民的随侍太监云裳。 "不用,"李宽语气很是随意:“常何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还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 果然,不多久,原本紧锁的朱雀门被缓缓打开。 常何立在宫门旁,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马车,天知道他有多不想搭理这位主儿。 方才他在城楼上算了算日子,按理说今日皇子们应该照常上课,不存在休沐。 但既然来人是二殿下,那么不用说,这位爷是又又又逃课了…… 常何其实是有那么一丝丝迟疑的,除了出于对陛下的忠心,还有几乎可以预见的,宫门大开之后,宫外那群等着上朝的文武百官,看见这马车后阴沉下来的脸。 但是没办法,不开门,这位无法无天的二殿下连偷偷往门轴上浇糖浆的缺德事儿都干过。 常何实在是怕了。 于是,宫门大开之后,姜去看了一眼朱雀门外那黑压压的一片文武百官,不由垂下眼睑,扬鞭驱马,主仆二人缓缓驶出皇宫。 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及“千古人镜”魏征,作为读书人的风骨,让他们对这个私自强开宫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阉人驾车从他们面前驶过的二皇子殿下,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意见的。 “岂有此理!”魏征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在见到这一幕后,当即就要从已经排好队伍的百官之中踏出,准备出言教训一番这个陛下常常挂在口中的“竖子”。 可下一刻,他便被人给拦住了。 “魏公,”窦师纶一把扯住魏征的绣袍,这个看似枯瘦的中年文官,手上的力道可不小,魏征想要挣脱,却又不得,只听得窦师纶语气和善道:“莫要多事,该上朝了。” “你!”真正的文弱书生魏征,被虚假的文弱书生窦师纶给制住之后,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故而魏征愤懑到:“你为何要对二皇子殿下的出格行为视而不见?你这不是在帮他,你这是在害他!” “谁说我在帮二皇子殿下了?”窦师纶闻言只觉好笑,只见他下巴轻抬,示意魏征看向某处:“你瞧瞧裴公在做什么?” 魏征闻言,扭头朝窦师纶所指的方向看去,结果发现裴寂居然正在闭目假寐。 李宽的马车咯吱咯吱从他老人家身前经过,这位大唐的第一位宰相,权当视而不见。 魏征见状,深吸一口气,随后他看向窦师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他裴寂能装傻,我魏征却不能!”说着,就要继续努力挣脱束缚。 “你怕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固执的家伙,语气平淡,可说出口的话却有如石破天惊:“我窦师纶当年承蒙太穆皇后悉心栽培,才有了今日这番光景,如今,你魏征想要拿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子博名望,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因为窦师纶的这番诛心之言,魏征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就连他们四周,此刻也是一片寂静。 而李宽的马车,此刻也经过了百官的队伍,慢慢走远。 “你说我拿李宽博名望?”魏征咬牙切齿地看着窦师纶,说话时,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如果没有,那就最好。”窦师纶放开了魏征的手臂,泰然自若的理了理起了褶皱的官服:“你只需记住,只要关系二皇子,我窦师纶从来都是站在最阴暗的角度,用以揣摩对其抱有敌意之人的想法。” “窦公,何至于此……”一直在旁看戏,或者说压根就插不上嘴的房、杜二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便由房玄龄上前劝慰道。 “二皇子殿下还未及冠,”窦师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三人道:“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冲我来。” 只要别为难这个孩子。 这话,其实也不光是说给面前三人听的。 因为先前的争执,窦师纶和魏征此刻几乎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 所以当窦师纶的一句话在这广场上响起时,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对魏征说的话。 晨雾中,百官们看向这个人的身影,如梦似幻。 魏征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最是与人无争的窦师纶,今日居然为了二皇子跟自己闹到这般田地。 “窦师纶,你是在威胁我么?”魏征冷笑着说道。 “非也,”窦师纶此刻同样在笑,并且笑得像个十足的老好人,而他接下来的话,说的很平淡,却也很霸气:“只不过,无论是谁,敢去为难我家二皇子殿下,那就休怪老夫,去为难他了……” 轰! 整个广场仿佛炸开锅一般。 这般狂言,也是你一个区区陵阳郡公能说的? 还无论是谁? 在这大唐开国之初,实权国公满地走的时候,一个郡公,真不算有多大底气,敢说出这种话。 可窦师纶偏偏就说了! 疯了,真是疯了…… 这是百官们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站在队首的裴寂,始终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风波,但当他听到窦师纶那句饱含深意的警告后,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冷笑。 这位如今位高权重,却即将日暮西山的大唐首席权臣,忽然内心里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第16章 泥雕木塑的裴寂 “呵~啊……”李宽坐着马车,离开了风暴的中心,殊不知此时他已经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 “姜去,母后说的皇庄,还有多久才到啊?”耐心不是很好的二殿下,翘着二郎腿,以一种类似贵妃躺的姿势在马车内舒展着身躯。 “二殿下,稍安勿躁,”姜去坐在车辕上,一边驾驶马车注意躲避过往的行人:“老奴预计,待会出了城,再行驶约莫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嗯……”李宽有些兴致缺缺地应了声,随后他直接选择躺平放空:“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暧,老奴晓的了。”姜去笑着点头道。 等到马车内没了动静,姜去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些,一抹淡淡的忧愁爬上他的眉间。 他与宫内其他的宦官不同。 当年姜去本就是李家家臣,只不过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他便回到了陇右,成了太穆皇后的贴身护卫。 后来,他更是被太穆皇后安排在了李宽身边,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死士,只不过,表面上,却是借了李二的手,顺理成章的成了李宽身边的常侍。 其实,同窦师纶一样,姜去同样搞不明白为何自家殿下会掺和这些个烦心事。 于情于理,关于如何抵挡蝗灾,这些都不是李宽一个皇子该去考虑的事情。 当然,如果回头事情办砸了倒也无所谓,甚至更好,或许二殿下会就此消停一些。 可就怕最后事情让他给办好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姜去的忧愁,不知不觉化作了抽在身前健马上的两记响鞭。 “噼!啪!” “唏律律!”健马长嘶一声,随后便开始发足狂奔,无视四散的人群,拉着马车飞快的朝城门处驶去。 “姜去,你要死啊!”被一阵“地动山摇”给惊醒的李宽,扶着有些泛青的额头,努力重新坐直身子。 “殿下,是这马儿久居深宫,太久未见到这么多活人,一下子来劲了。”姜去红着老脸,开始睁眼说瞎话。 “想办法慢些!”正伸手轻揉额头的李宽闻言没好气地道。 “是!老奴这就想办法……” ------------------------------------- 就在姜去努力让马车恢复平稳,慢悠悠地驶出长安城的时候,皇宫内,大殿之上,大唐贞观年间第一喷子魏征,此时已经火力全开。 只见他此刻出班站定,抱着笏板,对身旁心平气和的窦师纶怒目圆睁,随后他转头微微躬身,朝着龙椅之上,心绪不宁的李世民愤懑道:“陛下!臣魏征,参陵阳郡公窦师纶,目无朝纲法纪,肆意妄为,竟然为了阻止臣拦下今日逃学的二皇子殿下,欲与臣动手……” 魏征的一番话还未说完,龙椅之上回过神来的李二已经彻底黑了脸:“你说那个竖子,今日又逃课了?” 李二是真的有点绷不住了,本来方才他还在思考昨夜长孙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宽儿年幼,却仁孝,听闻陛下头疼蝗灾一事,这孩子便有心为陛下分忧,故而前来找到臣妾,希望臣妾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臣妾便允了……” 沉浸在温柔乡里的李二,直到今日早朝时才想起,自己还没问皇后,倒地允了这竖子什么。 结果好家伙,这一上朝,就碰到告状的了。 有心为自己分忧的大孝子今日又逃学了,窦师纶这个平日里的老好人也莫名其妙地掺和了进来。 看着下面依旧慷慨激昂的显眼包魏征。 李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裂开来。 “……还请陛下定夺!” 在李二回过神来之后,魏征已经发表完了他的正义言说。 如今,他身旁站着的窦师纶已经被这位人镜打上了佞臣的标签,外带某个已经出了城的皇子,更是成了某块“不可雕也”的朽木。 “定夺什么?”李二等魏征宣泄完自己的怒气,他不慌不忙地开始继续加温:“这竖子逃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能拿他怎么办?上手揍他?你信不信朕前脚揍了他,他就敢跑去弘义宫找太上皇哭诉,完事了搞不好还要再去一趟献陵(太穆皇后的陵寝),接着这竖子还要跟皇后告上一状。” 李二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朕也是要面子的人,你难道希望千百年之后,后人读到朕和太上皇的《帝王起居注》,上面记载的全是这个竖子的顽劣行径吗?” 不得不说,当李二打起了悲情牌,群臣们也是无力招架的。 更何况,听完李二的解释,大家更多的是对自家陛下的同情。 家门不幸啊…… 碰上个这么能折腾的二皇子,陛下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啊…… “陛下……”魏征听闻李二此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啥。 他没想到,这位只打过几个照面的二皇子,竟然是天字第一号的滚刀肉,这种撒泼耍赖的功夫,好似天赋一般,即便是朝中有名的程咬金,似乎也是拍马都赶不上。 后生可畏啊…… “好了!不说这些。”李二自揭其短,为的就是不让群臣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继续纠缠,就算儿子调皮,当爹的也不打算让外人帮着教导。 回头自个儿头疼去吧。 “蝗灾一事……”李二的目光扫过大殿,群臣纷纷低下了头颅:“朕已经派了无忌去山东筹措粮食,可如今形势严峻,朕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故而尔等需当尽心尽力,想办法劝说关中百姓今年早些收割庄稼,否则蝗灾一来,今年怕是要绝收了……” 李二将自己先前与房玄龄等人商议的决定当着百官的面说了出来,可应声者却寥寥无几。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筹粮是朝廷的事,这个虽然难办,但起码还有个章程在,未必就办不下来。 可劝治下百姓抢收粮食。 怎么说呢,哪怕大家拼着自己的官身不要,强令百姓提前收粮,可等到地方深得人望的乡老到府衙门口席地一坐,你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可就不太顶用了。 大唐以孝立国,唐律规定,老人过了一定的年纪,就能享受到豁免权:第一等为年龄七十以上,犯流刑以下,允许收赎;第二等为年龄八十岁以上,犯反、逆、杀人应死者,上请皇帝裁决;第三等为年龄九十岁以上,虽犯死罪,也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所以,如果你是一任地方官,在你的治下刚好有一位九十岁以上的老人,那么不好意思,你大爷(你大娘)还是你大爷(大娘):但凡你小子不干人事,人家可以大摇大摆闯进你的府衙,喷你一脸唾沫,你还不敢说啥。 甚至于六部衙门里那些不用到地方去的官老爷,人家或许不会闯进你办公的府衙,但是去你家坐坐,你敢不扫榻相迎? 结局还是一样的嘛! 是以,李二此话一出,大家的回应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皆知此事是何等的艰难。 “陛下,”房玄龄看了一眼文官队首,一直充当泥雕木塑的宰相裴寂,便自觉出班,接过了李二的话茬:“臣毛遂自荐,求调户部司农寺,负责蝗灾一事。” 关键时候,自己人还是起了巨大作用。 李二深深看了一眼依旧老神在在的裴寂,语气带着几分隐怒:“准!” 不知为何,仅仅只在须臾之间,一股巨大的怒火便从李二的心中升腾而起。 他看着殿中群臣,忽然觉得自家那个爱胡闹的竖子似乎远比眼前众人顺眼的多。 只是,这个竖子眼下又在做什么呢? 龙椅之上的李世民,目光不由从群臣身上转向殿外。湛蓝天空,白云悠悠,这位原本忧心国事的千古一帝,忽然没来由地挂念起他那从来都不怎么乖巧懂事的二儿子来…… 第17章 梦见祖母 无所谓被自家老父亲惦念不惦念的二皇子殿下,经过两个时辰的长途跋涉,紧赶慢赶,总算是来到了玉山脚下某处稍显破败的农庄。 当李宽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着那灰扑扑土路上,偶有面露菜色的庄户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见到自己,便连忙低头,小心翼翼地绕开马车,然后匆匆加快脚步,离开他们下意识认为的“是非之地”。 不知怎的,李宽的心情忽然就变得有些低落。 他不明白到底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蝗灾,让他明知眼前这些可怜的庄户们此时顶在烈日下劳作不过是做无用功,还是因为自己哪怕出言提醒,对方也不肯相信自己。 “他娘的,贼老天!”李宽忽然朝路边啐了一口。 他身边的姜去挑了挑眉,作为李宽的家臣兼死士,对于自家殿下辱骂老天爷的行为,他想要提醒对方您的祖父还有父亲可都是九五之尊,是天子,您作为天子的后辈,说话该有些忌讳。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那便是充耳不闻。 毕竟在姜去看来,李宽这句话骂的也没错。 自贞观伊始,整个大唐帝国都接连天灾不断,除非是真正的反贼,就指望老天爷再狠个一两年他们好揭竿而起,剩下的唐人,哪个心中不曾有此怨言? 李宽看了看日头,此时已近正午,留给他在此地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姜去,”李宽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农庄,扭头对身边的姜去问道:“这庄子上,有没有我要的大宅子?” 虽说出宫之前,李宽就说了自己的要求:需要一处皇庄,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宅院,方便他囤积粮食。 长孙对此也答应的很爽快,并且表示会安排人手将答应他的一万贯铜钱一并送去。 可眼下,李宽看着眼前皇庄败落的景象,他的心中难免有些迟疑。 这地方真的有母后说的那么靠谱儿? “二殿下,”姜去自然也猜到了李宽的内心想法,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李宽解释道:“这云梦庄,隶属蓝田县,此地原本的归属,是隋朝豪阀宇文世家,庄上更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别苑,原本是宇文家族用来避暑所建,如今虽然稍显破败,但是并不影响您拿来作屯粮之用。” “成,带我去看看。”李宽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姜去在前面带路。 “唯!”姜去应了一声,当即走在前方开路。 待主仆二人走了一段路以后,李宽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姜去已经带他远离了农庄,两人在经过一大片竹林之后,拐了个弯,接着,一座巨大的庭院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家伙……”不算那入眼十几丈宽,剩余隐入竹林里的院墙,李宽指着那大门前两头巨大的石狮子,不由对身边的姜去发出感慨:“宇文世家真他娘输得不冤!这可是他们修来用作避暑的别苑!结果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咱家在陇右祖宅门口的那两头都大,大得多!真他娘的……真他娘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李宽说到最后,更是止不住地摇头叹息,看得出,他是真的被世家大族的豪奢给震惊了。 而姜去,此刻也很震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二殿下,好诗啊!”虽说姜去不过一个粗坯武夫的出身,但是自打入宫后,他也读了不少书,对于文学的鉴赏能力,还是生出来一点的。 “当然,这可是诗……”李宽闻言正准备搬出诗圣杜甫,加以夸赞时,他忽然意识到,咱们这位诗圣外加一位酒中仙,都是几十乃至上百年后的人物,不适合现在拿来说。 当然,李宽也不打算将对方的才华拿来装裱自己,他相信自己会留给诗圣诗仙,以及所有后世之人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大唐,所以,文化人咱就别当了,咱是死后得进武庙的! 于是,连死后进什么庙都想好了的李宽,打了个哈哈:“好吗?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看来的了,反正这个时候拿来用,还挺应景的。” 说完,李宽也不打算等姜去继续追问,他指了指大门:“有钥匙吗?” “有的,”说起正事,姜去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掏出一串钥匙,那是长孙皇后今早派人送来的:“老奴这就给您开门。” 随着门锁打开,那道朱红色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李宽进入别苑后,他才深刻的体会到,先前自己念叨的那两句诗,多多少少还是保守了。 虽说他李宽也不是很识货的主儿,但是光入门影壁这一块儿,李宽就深刻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封建社会的腐败。 接近两丈宽的影壁,汉白玉造,那影壁上的壁画,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五彩斑斓的麒麟,按照李宽的猜测,那上面用到的颜料大概率是珍稀宝石磨碎加工后制成的,否则壁画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不可能依旧色彩鲜艳如此。 腐败啊…… 李宽一边往里走,一边感叹。 那太湖石堆砌成的假山,那紫檀木搭建的廊桥,那飞檐下兽嘴里叼着的纯银铃铛…… 李宽忽然生出一种感叹来…… 这他娘的,果然是有钱人的快乐,没见过世面的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我说姜去,”李宽一边往里走,一边发出自己的疑问:“这府中这么些值钱的东西在,我母后还有老爹,就没派人看着?” 姜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解释道:“二殿下,您看到的这些,是当时搬不走,或者说搬走了跌份儿的东西,老奴记得光是从这种府上充入国库的玉珊瑚,就有七八尊之多,最大的,有一人多高……”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李宽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这庄子上的狐狸就该叫了。 “所以,这院子目前没人看着?”片刻后,李宽稍显迟疑地开口问道。 “竹林之中,有一队玄甲军。”姜去闻言老实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李宽点点头,随即止住了脚步:“算了,不逛了,我稍后会派人在这府中入驻,该做什么,我回头会交代他们,咱们回吧。” “殿下……”听到李宽的安排,姜去有些不解地望向李宽:“您除了老奴,哪里还有其他人手可用?” “不是,”李宽闻言不气反笑:“我说姜去,本殿下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殿下,勿要说笑。”姜去先是苦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您可千万别……”他开口话说一半,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千万别哪样?”李宽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想要开一次玄武门,我身边也没尉迟恭啊。” “殿下……”姜去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了,讲真,要不是太穆皇后于他有大恩,这老头儿已经打算撂挑子不干了。 您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行了,”李宽撇撇嘴:“反正,你就当是祖母留给我的底牌之一吧。” 其实李宽这么说,也不算错。 毕竟当初他生的那场重病,本该夺走他的性命。 后来在祖母的悉心照料下,李宽活了下来,之后脑海里便多出了那些记忆,以及莫名出现的召唤空间,和空间里的三千暗影刺客,还有他那忽然就开始增长的恐怖饭量和力气。 “我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李宽忽然开口道。 原本忧心忡忡的姜去闻言先是一愣,等他抬头朝自家殿下望去,对方却只留给了他一个萧索的背影。 回皇宫的路上,在马车中睡着的李宽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祖母,她就坐在陇右老宅的花园亭中,像很多年前那般,远远望着在花丛中扑蝶的稚童,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李宽睁大眼睛,望着那位慈祥的老人,努力将对方的模样一点一点重新临摹进自己的心里。 因为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梦见过祖母了。 第18章 父慈子孝 鸡飞狗跳 马车驶到甘露殿前,最终缓缓停下。 “殿下,我们已经到了。”姜去放下缰绳,回头朝方才醒时泪眼婆娑的二殿下低声道。 “嗯。”李宽低低应了一声,随后跳下马车。 “你回吧,对了,过两天再陪我走一趟。”李宽朝姜去吩咐道。 “唯。”先李宽一步下车的姜去笑着点点头,等李宽走远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此时已经有小内侍前来牵走马车,姜去立在原地,看着大步走入甘露殿的李宽,脑海中思绪复杂。 殿下所谓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 这实在是一个值得让人深思的问题啊…… ------------------------------------- 甘露殿内,晚归的李宽正好撞上李二前来甘露殿陪妻儿用膳。 大哥李承乾不在,这个点,他估计还在跟着大儒们治学。 “二哥!”李泰一手一个小鸡腿,正在左右开弓,只是他的视线,一直就停留在殿门口,故而李宽进来时,他第一眼便看见了对方。 “小泰啊,你少食点肉……”李宽皱眉看着双下巴油滋滋的弟弟,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虽说唐朝将来会以胖为美,但你李泰若是生的痴肥,总归是对自己健康无益。 “回来了?”李二端坐上首,身边是正用温柔目光看着儿子晚归的长孙。 “啊。”李宽点了点头,大大咧咧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今日大家分桌而食。 这也是李宽不爽李世民的地方,你个老登不来不就好了?每次都得把家宴搞得跟上朝似的,那么多破规矩,着实让人心情郁闷。 “宽儿,别苑还满意吗?”长孙对李宽,向来都是宠爱有加。 “还行吧,哟,鱼脍啊!二哥在这谢过长乐了。”李宽坐下后,妹妹长乐让身边的侍女将自己桌上的鲜鲫银丝脍端给了李宽,对于自家二哥的口味喜好,小姑娘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二哥,多吃点。”小姑娘见二哥还朝自己装模作样的拱手谢礼,不由乐得捂嘴偷笑。 原本是兄妹相亲的场面,偏偏有人要大煞风景。 “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今日朝堂上,朕的大臣们因为你,差点打起来?”李二黑着脸,决定敲打敲打不守规矩的儿子。 “得了吧,”李宽撇撇嘴:“爹,您少诓我,我最近可是老实本分的很,既没有往裴相的酒碗里丢蚂蚁,也没混进武德殿偷您珍藏的那些兵器出去耍,因为我吵起来?为啥?” “你逃学!还明目张胆的当着大臣们的面让常何提前打开宫门,成何体统?!”李二被儿子气得差点要动手,上次李宽这个兔崽子混进武德殿“借”走了自己的收藏——一把从王世充手中缴获的五石良弓,等自己得知消息派人去寻李宽的时候,这小子满不在乎的两手空空,大摇大摆的来到太极殿,告诉自己方才在御花园射鸟的时候不小心把弓给扔进御湖里去了。 当时的李二殿下听闻此噩耗,先是红了脸,接着红了眼…… 可没办法,弓没了还能再捞起来,儿子要是没了…… 其实也是可以再生的。 思绪百转千回间,李二殿下看了看身旁的长孙,决定今晚努把力。 下首,不知老爹“饱暖”思那啥的李宽,听闻李二的话以后,当即也怒了。 “啪!”李宽猛地一拍桌子,紧接着站起身,大声道:“他大爷的!是哪个孙子背后告我的黑状!当时怎么不来找我?!” “宽儿!”长孙见儿子说翻脸就翻脸,当下也有些不满于他的鲁莽:“你这孩子……性子怎的这般暴烈。” “不是,母后……”李宽满脸憋屈地看向长孙,指着李二道:“我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啊?旁人不知道,爹他也不知道?我逃课又不是出去玩,今天一天,我在外面连水都没喝几口,更别说吃东西了!我这刚回来,就听见这么糟心的事儿,我能不生气嘛?!” “二哥说的对!父皇不懂体谅!”长乐作为李二的小棉袄,此刻却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李宽这一边。 “长乐!”李泰此时已经意识到,诸神之战即将爆发,自己和妹妹暂时还没有上场的资格,当下,他连忙从座位上起身,来到长乐身边,拉起对方便往殿外走:“走,陪四哥出去散步去。” 在李泰强拉长乐离开后,原本神情有些错愕,伤心于女儿倒戈的李二,这时才没好气地看了跟个斗鸡似的儿子一眼,缓缓开口道:“魏征当时本来就想要上前将你的马车拦下,是窦师纶,他拉住了魏征。” “窦叔?”李宽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祖母在他幼时便反复叮嘱过,将来遇到麻烦,该去找哪几个人替他解围。 窦师纶的名字,便是其中之一。 “魏征他就是闲得慌!”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被人镜给盯上了,李宽也只能自认倒霉,但随即他又有些不服道:“您说他天天盯着我干嘛?朝堂上那么多的事情等着处理,这魏公天天跟我一个孩子较劲,有意思吗?” “他不是在跟你较劲,他是在跟你父皇较劲。”长孙见他们父子之间的气氛稍稍缓和,当即出面引导了一下话题,试图将矛盾集中在魏征身上。 “真的?”已经打算纠集人手,回头套魏征麻袋的李宽,有些迟疑地看向李二。 “哼,你也配被魏征针对?”李二冷笑一声,语气里有一种抖而不自知的骄傲。 李宽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老爹。 您这是被魏征这个大喷子给喷傻了吧?因为您我才被这二杆子牵连,您还挺骄傲? 算了,懒得计较。 “行吧,”李宽叹了口气:“魏征我就不找他麻烦了,不过,爹,您给我道个歉吧?” “你说什么?”李二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长孙已经伸手扶住了额头。 “你说的啊,”李宽装作委屈地看着李二:“我可不配被魏公时刻惦记,还不是因为您,魏公才想着寻我的麻烦,再将错误归咎到您身上。这么算来,您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毕竟这对我来说,纯属无妄之灾嘛……” 李二错愕地看着李宽,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李二缓缓站起身:“宽儿,你说的有道理,来,到爹跟前来,爹给你道歉。” 说话间,李二暗中给了守在门口的宦官洪三一个眼神。 “爹,瞧您这话说的……”李宽脸上升起了一抹自得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才刚刚爬上嘴角,下一刻…… “吱呀……哐当。”李宽身后,甘露殿的大门已经被重重关上。 “二郎,”长孙无奈地瞥了儿子一眼,转而对夫君低声劝解道:“下手别太重。” “我省的。”李二满脸郑重的点头应下,能让观音婢作壁上观一回,也不容易,自己确实得把握分寸。 “母后……您说这话啥意思?”李宽战战兢兢地就想寻个角落,躲避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小子,”李二等长孙摇头叹气消失在屏风后,当下也不装了,向来讲究出奇制胜的李二陛下,三两步一个纵身,赤脚冲到李宽身前,紧接着一把搂住儿子,一个横甩便把对方搁在了自己提前扎好马步的大腿之上。 “唔……”李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身,便已经头朝下被李二固定在了怀中。 “来来来,爹给你道歉啊!”李二说着,举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朝着李宽的屁股重重落下。 “爹,爹!我错了!不要啊!” “对不住!我的儿!” “啪!” “嗷!”甘露殿内,顿时响起了某人久违的歌声,绕梁不绝…… 第19章 挣钱的买卖 被迫和老爹进行了一场饭后运动的李宽,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出了甘露殿,他身后,气喘吁吁的李世民也忍不住双手叉腰,摇着头苦笑一声:“竖子!” 生平头一次,李二陛下觉得教育孩子是个力气活儿。 另一边,回到自己寝殿的李宽,甫一进殿,他便收起了伪装,大步来到书桌前,从后面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内有乾坤的古籍。 将古籍摊开在书桌上,从书页夹层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研墨,提笔。 ——贞观二年五月初五,吾为奸人所害,因出宫视察别苑工坊一事,遭父殴。 李宽停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墨宝,想了想,又在落款处加上了一段:“(此处“奸人”,特指魏征。)” 做完这项“头等大事”,李宽返身回到床榻前悠然躺下,先前离开别苑时,李宽心念一动,已经在数百米开外的某处小院内召唤出了两百暗影刺客,这些人,算是他头一回放在明面处的势力。 当然,这也是旁人眼中,太穆皇后“留”给他这个宝贝孙儿的家底之一。 李宽的计划其实很简单,蝗灾,眼下势不可挡。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筹钱,囤粮,用以应对接下来关中严峻的灾情。 可是,这些钱粮,注定会是一笔天文数字。 如果想要按照李宽最初的设想,让那些受灾的百姓在这场浩劫之中,每个人都能活下来,不至于饿死,国库里的那些钱银,怕是都不够。 更何况,为了维持国家的正常运转,即便国库有钱,也不可能一股脑儿的都拿出来赈灾,否则,真正的天下大乱就离得不远了。 所以,眼下李宽只能自己想办法。 可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只有短短不到三个月。 这样一来,李宽只能选择剑走偏锋。 物以稀为贵,在大唐,什么东西最值钱? 字画文玩?金玉宝石? 这些李宽倒是能想办法从太极宫和弘义宫顺出去那么一两件,可是,即便他能扛得住东窗事发的那顿打,这些价值千金的珍宝,在庞大的赈灾款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么,摆在李宽面前的就剩下一条路。 烧制琉璃,作为他起家的第一桶金。 当晚,就在李宽入睡之前,暗影刺客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在那处别苑的跑马场内开始建造窑厂。 作为召唤者,李宽可以将视角随意切换到每个暗影刺客身上,将一切讯息掌握在手中,有这么一个天大的便利在,对于接下来的行事,自然是如虎添翼。 两日之后,等一切准备就绪,身处皇宫被罚抄写课本的李宽,一边吃着岭南进贡的荔枝,一边监督两个弟弟——李恪李泰为他抄写课业。 “认真点,不要把字写的那么好,你们二哥什么水平,你们心里得有数!”一心二用的李宽,伸手给了两弟弟一人一记板栗后,开始指挥远在别苑的暗影刺客们烧制琉璃。 鉴于烧制琉璃时需要的高温条件,李宽因地制宜,索性将土法炼钢的那一套拿来,制作出了小高炉,然后将从玉山脚下清凉河里采来的河沙倒入提前准备好的大铁锅之中。 接着再往铁锅内加入石灰石,石碱,开始熔炼,在化料以后,再经过吹制、塑形、退火一系列工序以后,已经被烧制好的琉璃会被放置到搭建好的保温窑里,经过四五天时间以后,如果琉璃没有出现碎裂的情况,那么代表琉璃退温成形,烧制完成。 如此,又过了五日,城外别苑的琉璃烧制完毕,二皇子殿下李宽也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首次高光时刻。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不是因为揍了儿子心中有愧,在那日揍了李宽以后,他便叫来了裴寂、萧瑀等人,表示自己要册封李宽为楚王,封地襄州。 李二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决定会遭到这些老臣们的阻挠,谁知裴寂第一个站出来说“陛下英明”。 这让李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英明。 不过,封王一事,本来就是皇帝说了算,李二也只当对方后知后觉拍马屁,或者说鉴于自家竖子和太上皇的祖孙情深,哪怕裴寂作为第一狗腿,也得掂量掂量阻挠此事的后果。 李宽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 于是,册封李宽为楚王的诏书经过尚书省上书,中书省核准,门下省审核,在李宽将第一批琉璃烧制成功的次日,封王的诏书便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行玺授封,莫名其妙就混成了楚王的李宽,先是去了一趟太庙,上告列祖列宗,然后又去了一趟太极宫,当面向老爹李世民谢恩。 “小王谢过陛下大恩!”太极殿外,李宽扯着嗓子用他那不伦不类的谢法再次震惊了殿内议事的李世民和诸大臣。 “兔崽子!”李二几乎是咬牙切齿提着随手从书架上捞起的玉如意,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大殿:“你跟谁在这称小王呢?朕就该打死当初那个负责教你礼仪的内侍!” “爹,您说啥呢?”李宽顿时瞪大了眼睛:“我啥时候学过皇家礼仪啊?” 李二这才猛地一拍脑袋,果然是被气糊涂了。 这竖子确实没人教过他这些,都是靠着自己的娘亲对他的幼时教导加上这小子随机应变,蒙混到现在的。 “你刚才这番谢恩的话,只有外邦的藩王才会这样说!”李二提着玉如意,语气有些不善。 “啊?”李宽有些愕然道:“爹,那我该怎么说?” “你……”李二正要开口训斥,但想到殿内还一大帮子人等着自己对是否继续西北的战事拿主意,当下,心情不怎么好的李二陛下朝儿子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臭小子赶紧滚蛋,爹没空搭理你。” “爹,这可是你说的嗷。”李宽抿了抿嘴,装出一副前来拜山头却惨遭排挤的委屈模样:“那我走了。” 李二对于儿子的耍宝行为早已经见怪不怪,瞪了一眼自家竖子,转身便进去和先前听到门口动静,此时个个都在憋笑的大臣们商讨正事去了。 第20章 我爹已经三天没打我了 琉璃是制成了,可怎么出手,却成了天大的难题。 李宽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这些琉璃与自己有关,起码在赈灾的粮食收购到手之前,关于那些琉璃出自何人之手,须得有个落在明处的来历。 思来想去,李宽把目光放在了自己那帮“曲江群贤”身上。 毕竟大家是一起喝过血酒的,虽然不是自己的血,可鸡血人血,意思到了就成啊。 于是,李宽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背锅人选。 河间郡王李孝恭家的次子,李怀仁。 翌日,刚当上楚王的李宽,压根就忘了还有在朝会上正式接受百官朝见这一茬儿,在李二还没起床准备上早朝的时候,风风火火的楚王殿下就叫上了老宦官姜去,架着马车驶离了皇宫。 “殿下……”姜去直到在常何愕然的眼神中将马车驶出朱雀门,他这才想到,今日李宽的逃学,可不同往日:“您今日不上早朝了?按照惯例,您得接受百官的朝见啊。” “惯例个屁,不去!”李宽才懒得理会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看来,抖威风嘛,什么时候都可以,但眼下正事要紧,浪费一分一秒都是罪过。 “……”姜去看着挨过陛下一顿揍之后,愈发无法无天的二皇子殿下。 他总觉得在二皇子殿下眼里,先前陛下的那顿打,不是为了让他长记性,反而是他提前预付的代价而已。 不然,殿下怎么敢在今日这种重要的日子胡来的? 唉…… 姜去一抖手腕,手里的缰绳便抽在了马背上,不去想了,反正他这把老骨头无论如何都会交代在这位爷身上,这位爷又是个不听劝的主儿,自己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 半个时辰后,当李孝恭骑马离开王府以后,李宽的马车从某个转角处出现,驶入了还未来得及关上的坊门内。 李宽如今自然也算得上是河间王府家的老熟人了,起码原本要关门的老管家见到是这位爷下了马车,脸上自然而然地就升起了一抹讨好的笑容:“二皇子殿下……” “叫楚王!”李宽跳下马车,“姜去,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们就走。” “唯!”姜去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二皇子……楚王殿下!”老管家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意识到眼前这位天潢贵胄如今居然已经封王了,刚想上前说两句讨喜的祝词,结果对方已经消失在了大门后:“去把李怀仁给我叫起来!让他来大门口等我!” 接收到命令的老管家自然不敢耽误,也不管楚王殿下到底是要去哪儿,自己吩咐了几句身边人注意确保楚王的安全,可别让楚王磕着碰着,随后自己便匆匆去了后院门口,吩咐内院的丫鬟将小少爷给叫起来。 “楚王的吩咐!” 于是,迷迷糊糊的李怀仁,还没搞清楚这个“楚王”到底是谁,就被人从被窝里请出来,穿好衣衫,接着扶到了王府门口。 而李宽,此时嘴里叼着一个烙饼,兜里还揣着俩鸡蛋,一手一个大蹄髈,优哉游哉地出现在了李怀仁的面前。 “宽哥儿?!”李怀仁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又逃课了?” “嗯哼,”叼着面饼不好开后的李宽将手里的蹄髈分了一个给李怀仁,空出来的手取下了嘴里的烙饼后,他才开口道:“不光我逃课,今天你也得逃!” 李宽说完,也不管李怀仁还在用他那刚苏醒的大脑处理这看起来稍显复杂的信息,自顾自的走出了王府大门,将另一只蹄髈交给马车上等待的姜去后,李宽朝李怀仁挥了挥手:“赶紧上车!有要事找你!” 李怀仁有些呆愣地看着李宽,此时的他,有一种撒腿跑回内院的冲动。 而李宽在第一时间就洞察了他内心的想法:“你小子敢跑,我赶明儿就跟处默说,你小子为了跟他比鸟的大小,想要偷看他洗澡,结果正好撞上了人家的表妹!” "……"李怀仁看着李宽,有这样的兄弟可真是他的福气。 殊不知,他的福气还在后头。 有心抗争的李怀仁,在权衡了程处默的武力值以后,最终被迫上了李宽的贼船。 “宽哥儿……”上了马车以后,李怀仁仿佛觉醒了某种属性,一上来就对李宽发起了苦情攻势:“不管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兄弟这次都会为你赴汤蹈火,不,是次次为你赴汤蹈火!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次次’的机会,可别让我一下就玩完……” 面对求饶求得如此有水平的李怀仁,李宽斜眼瞟了一眼对方,随后撕下半张面饼,塞到对方手上:“你放心,这次要你做的,是你最擅长的事,且绝不会让你有什么为难。” “真的吗……”李怀仁看着手里的半张烙饼,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妙,能让宽哥儿舍得分出半张烙饼给自己,这货……不会是要重振天策上将的荣光,带领哥几个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吧…… 天生脑子就不太好使的李怀仁,脸上愈发变得沉重起来。 “想啥呢!”李宽又是一巴掌拍在李怀仁的脑袋上:“你能不能换个表情?每次要闯祸之前,你就摆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真他娘的晦气!” “唉……”李怀仁闻言喟然长叹道:“我爹已经接连三日没打过我了……” “那感情好,”李宽瞥了李怀仁一眼:“今日过后,机会可就来了……” “阿嚏!”与此同时,已经骑马来到皇宫外的李孝恭,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正好撞见这一幕的几个同僚,还纷纷打趣他,问他是否昨夜“战事激烈”,导致今早“人比花娇”,甚至到了迎风就倒的地步。 此番调笑,自然招来了李孝恭的一番荤素不忌的回敬。 “张亮,去你奶奶个腿儿,老子可不像你,儿子都是认来的,此事老夫讲究个亲力亲为……” “哈哈哈哈……”李孝恭话都没说完,就引起一阵大笑,这其中,就包括那个认了五百义子的长平郡公张亮。 只可惜,眼下笑得开怀的李孝恭,很快就会后悔当年“亲力亲为”生出了某个孽障,导致他即将被整个长安的人认为河间郡王富可敌国…… 第21章 好兄弟 “宽哥儿,你拉我上这来干啥?”站在长安最大的赌坊——银月楼前,李怀仁满脸诧异地看着李宽,自从上次哥几个一起上这来“见世面”,输了几千贯钱,回家集体挨了一顿揍以后,此处已经被大家默认为今年不会再上门的黑店。 “你今天输的钱,都算我的。”李宽懒洋洋地指着银月楼的大门,对李宽道:“记住没,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输银子的,等你输上个两三千贯钱以后,我会让人给你送钱来。” “宽哥儿,你这是要干啥?”李怀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需要你没,帮我把这玩意儿输出去。”李宽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交到了李怀仁手上。 昨夜,暗影刺客已经送来了第一批完工的琉璃器。 “啥啊这是……”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打开了木盒。 木盒内,一对巴掌大小的琉璃杯躺在其中,在阳光下,散发着斑斓的光彩。 “嘶……”李怀仁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连忙抬头看向李宽:“我说哥哥……你洗劫陛下的私库了?” “你反正得替我把这玩意儿输出去。”李宽没有正面回答李怀仁的问题,他伸出手,一巴掌重重拍在李怀仁肩头:“办不办得到?” “我……”李怀仁有些为难地看着李宽:“这真要是陛下的私藏,你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我要说不是呢?”李宽似笑非笑,李怀仁这厮,倒是机灵又义气。 “那我肯定就信了。”李怀仁一本正经地合上锦盒,转身往银月楼里走去:“你放心,宽哥儿,吾必不负所托!” “嗯,”李宽点了点头,接着他指着锦盒道:“就说这玩意儿是你从一队刚来大唐的胡商手里买的,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有,我还有事,就不在门口等你了,你输完这对杯子以后,尽早回家。” “晓得了!”李怀仁绷着脸,回头时神色格外认真。 ------------------------------------- 几个时辰之后,李怀仁大摇大摆地从银月楼里走了出来,在他身旁,跟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胖管事。 “李小郎君,您放心,多余的钱款,小人一定派人尽早运到您府上,只是,您确定,这杯子,是您自个儿从胡商手里买的?”那胖子说话间,目光里透着精明:“只是不知李小郎君方不方便告知在下,那伙胡商如今在哪里落脚?” “不~方~便~”输了钱的李怀仁,语气自然不大好:“我说老张,你他娘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爷能捡漏,那是小爷运道好,什么时候这种事儿能让你个不知所谓的狗东西赶上?好了,别送了,小爷自己再去逛逛,对了,我警告你,休要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你要是敢派人跟踪我,被我发现,小爷拆了你的银月楼!”说到最后,李怀仁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气质尽显,手指头都快戳到胖管事的脸上了。 “不敢不敢!”那胖管事连忙摇头否认:“小的哪会做出这等下作事来?小郎君,您放心,银月楼历来讲规矩,何况里面那些腌臜货色不知道您的身份,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您就是借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得罪河间王府啊。” “哼,最好是!”李怀仁放下手,冷哼一声,随即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银月楼。 在他走后,那原本卑微的胖管事缓缓直起腰来,看了一眼已经在不远处的小摊上挑选糖糕的李怀仁,眼中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胡商? 哪里来的胡商能够拥有如此精美的琉璃器,却反而身怀宝山而不自知,作贱卖给了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啊…… 胖管事一念至此,忽然觉得有必要给晋阳的主家去一封信,如果像方才那样的宝物不只是一对,而是一批,那么太原王氏理应抢先出手,将这批琉璃器弄到手里。 ------------------------------------- 已经出色完成任务的李怀仁,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李宽的马车。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往家中行去。 只是,等他即将踏入河间王府的大门时,李宽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事情办好了?” “我说宽哥儿!你能不能别老吓我?”李怀仁扭头一看,发现李宽正站在王府台阶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谁吓唬你了。”李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憨子被人跟了一路都不知道,要不是对方眼看李怀仁进了务本坊,碍于这坊内大多都是达官显贵,暗中守备森严,对方这才退去。 故而李宽这才放心现身与李怀仁相见。 “宽哥儿,我得与你说个正事。”李怀仁好似才想起什么,只见他快步走下台阶,将李宽拉到一边:“我同你说啊,那对琉璃杯银月楼给出的估价是三万贯,我在赌坊里输了一万八千六百贯,余下的一万一千四百贯,我啥时候给你?”李怀仁说到这,有些难为情道:“那胖子说要余下的钱款送到我家,我当时也不好拒绝,不过你放心,回头我自会跟我爹说明此事的缘由,将那余下的银钱给你。” “算啦,”李宽笑着拍了拍李怀仁的肩头:“这钱就算是我给你的辛苦费,只是,你恐怕回头得挨上李伯伯几顿削,但是你记住,无论如何,你都给我咬死这琉璃杯是你前些天在西市从一队胡商手里买来的,编瞎话嘛,怎么发挥都随你。” “这……”李怀仁迟疑片刻,银钱这事儿他倒很无所谓,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这琉璃杯的来历真的不会穿帮么? “宽哥儿,我帮你担下此事倒也没多大关系,只是,你确定这杯子不是你从陛下那得来的?”李怀仁思虑再三,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你放一万个心,”李宽朝李怀仁眨眨眼:“我爹那点家当,我看不上。” “这大话你还真敢说。”李怀仁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宽,不过倒也安下心来。 “好了,我得走了。记住,今日我本来是约你去我城外的别苑游玩,但你嫌弃路远,不愿意去,所以在经过银月楼的时候,让我把你放下,之后我不放心你,于是从城外归来以后与你在王府门口说了几句话……” 李怀仁满脸敬佩的看着李宽手把手教自己圆谎,想了想,他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怎么自己好好地,就要遭来老爹的一顿狂风骤雨,以及背上一口短时间难以洗却的大黑锅呢? 今日过后,长安第一纨绔的名头,舍他其谁? 第22章 长姐襄城 李宽回到宫中以后,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来自李世民的怒火。 今日再次因为李宽缺席朝会,被大喷子一号魏征,联合刚刚从草原代表大唐与突厥谈判归来的大喷子二号唐俭,左后开喷,前后夹击的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等李宽解释,就命令宫廷侍卫将李宽提溜到太极殿外广场下的墙根处站好。 他今日什么时候处理完政务,这小子就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至于晚膳? 哼,饿你个兔崽子一顿没什么不好的! “连封王的日子你都敢逃出宫去,你要上天啊!”李二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太极殿的房梁。 于是,今日的太极殿外出现了难得的奇景。 受了委屈的李二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安排在了殿外罚站,入宫参与讨论关于如何防备突厥事宜的大臣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在墙根下画圆圈的二皇子,不,如今该称楚王了。 可怜的楚王殿下啊,一边伸出手指在面前的墙上画着圈,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一场饥饿营销,用琉璃器收割那些世家大族的银子,用以接下来的赈灾工作。 日暮时分,长乐公主红着小脸哼哧哼哧地跑来了太极殿,小姑娘刚要接近自己二哥,李二的随侍太监云裳便带着一脸卑微的笑容将小姑娘拦下。 接着,便有一位姿容端庄的女官,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将生气的小公主抱进了太极殿。 “坏父皇!不讲理!”半柱香过后,小姑娘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太极殿,太极殿内,李世民嘴上叼着从闺女儿身上搜来的一张肉饼,一脸自得地看着北境的边防图,在他下首,坐着忍俊不禁的长孙无忌等人,大家彼此默契地谁都没提李宽。 “突厥,还是要打啊。”良久,李二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看向下首的一众武将:“可眼下,我们的确抽不出手来。” “陛下,这两年突厥人也不好过。”唐俭作为让李宽面壁的始作俑者之一,在见识到长乐与楚王殿下的兄妹情深以后,他识趣的谈起了正事:“去年冬日,突厥境内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形成了一场白灾,冻死了大量的马匹牛羊,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臣担心,这些突厥人若是今秋起了劫掠的心思……” “那就打!”李二站起身,帝王的脸上愤怒狰狞:“朕已经受够了大唐身边有这么一个蛮横的强盗,当初的渭水之盟,本就是颉利无耻,趁火打劫让朕不得不忍痛割肉饲狼,如今,这匹饿狼因为天灾饿了肚子,又想来朕这里打秋风,哼,朕怎能继续退让?!” “陛下,”魏征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或沉默或激愤的同僚,他选择自己出来当那个唱反调的恶人:“眼前国内的蝗灾即将爆发,我们却连抵抗这场蝗灾的准备工作都还不曾落实完成,更休提今年入秋以后,还要应对北方的战事。 依臣看,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当下,我们应该着手解决国内的麻烦,至于突厥,还需再忍耐些时日,待我们粮草丰足,自当王师向北,给予突厥人全力一击,务必一战功成,将其彻底击垮!” “魏公说得好!”一旁的房玄龄也忍不住出声赞同道:“咱们要打突厥,就该往死里打。当年汉武帝也是经过文景两朝的卧薪尝胆,积累下偌大家业,才能放手一搏,将突厥人的祖先,匈奴人打得一败涂地。陛下,臣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如今我大唐要打匈奴,可不需要什么几代人的大治,咱贞观这一朝,就能把突厥人打趴在地上,使其重为汉家臣妾!” 要不说文官吃香呢。 魏征和房玄龄,将一番对李二暂时隐忍,等待时机的劝诫说得是慷慨激昂,看得一旁的武将们是云里雾里,却又只觉热血沸腾。 “陛下!”作为军方的头号猛人,尉迟敬德那如同巨熊一般的身材,即使是跪坐也充满了压迫感,只见他此刻沉声道:“不管咱们决定何时出兵,臣得有言在先:哪怕届时您让臣当个开路先锋,臣也得打上这一仗!” “臣亦请战!愿做开路先锋!”尉迟敬德话音刚落,他身旁的秦琼适时开口道。 紧接着,其余的武将,亦效仿二人,开始请战。 一时之间,殿内全是武将请战的声音。 李二见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终于有所缓解,不再是一副阴沉神色。 他抬头望向殿外:君臣相合,人心可用。 颉利,你的末日,不远了。 ------------------------------------- 话分两头,就在心情大好,并且转变态度的李二陛下还在太极殿内安抚请求出战的武将们的时候。 先前冲出大殿的长乐公主,在气鼓鼓地地瞪了一眼宦官云裳后,小姑娘转头可怜巴巴地望向了自家二哥的背影。 不成!二哥不能饿着! 小姑娘咬咬牙,转身朝后宫跑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不多久,李二的长女襄城公主,借着给父皇请安的名义来到了太极殿。 然而,李二此刻已经在殿内大宴群臣了,于是,懂事的襄城公主自然是没能见到自己的父皇。 但这并不妨碍襄城公主在离开的时候,经过李宽身边时,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事先用锦帕包好的点心,由她亲手喂给自己的皇弟充饥。 “宽弟,我不便多留,长乐还在我宫里,我得尽快将她送回甘露殿。”襄城公主作为长女,其实与李宽这些弟弟们并无太多交集,但今日妹妹长乐跑来求她帮忙,她却舍不得拒绝。 虽然这位生母出身卑微且早逝,以至于从小到大就未曾得到过李世民太多关注的长公主,向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惹事的性子。但对于弟妹,她却向来包容。 不过今日能来太极宫投喂李宽,对她来说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嗯,”嘴里塞着绿豆糕,甜得有些堵嗓子的李宽闻言笑笑,待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绿豆糕生咽下去后,他移开视线,瞪了一眼襄城公主身后的宦官云裳:“你什么都没看见,啊懂?” “宽弟!”老实孩子襄城公主快要被弟弟的这番暖心举动给急哭了:“我不碍事,你可千万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没事,”李宽朝这位同父异母的长姐露出一个灿烂治愈的笑容,他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太极殿,此刻里面还传来了尉迟恭那难听的歌声。 “气一气,十年少嘛。” 李宽的言语里,透露着一种丝毫不顾自家老爹死活的孝心。 嗯,十年少,少活十年的那个少。 没啥毛病啊? 第23章 兄弟相亲 当忐忑不安的襄城公主,一步三回头的告别弟弟以后,不多久,面壁思过思得百无聊赖的楚王殿下,腹部再次感到一阵饥饿感袭来。 “唉……”李宽忍不住拍拍不争气的肚子,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屈尊降贵去一趟尚食局,给自己整点夜宵。 就在这时,广场上,忽然出现了两道鬼魅的身影。 三皇子李恪,携手皇室大聪明李泰,哥俩胸前鼓鼓囊囊的,看架势塞了不少吃食。 负责守备太极殿的侍卫头领,正准备上前向两位皇子说明陛下的旨意,阻止对方给新晋的楚王殿下送粮草,结果他刚准备上前,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提着食盒的太子殿下,可比两个好似做贼的弟弟从容多了,见到禁军头领朝自己看过来,他默默打了个手势,算是保下了两个弟弟。 宦官云裳站在太极殿门口,见头领求助的目光朝自己望来,他思虑再三,回身朝殿内头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几位将军开始光着膀子开始玩角抵了,咱们那位"龙凤之姿,天人之表"的皇帝陛下,此时高坐上位,举着酒杯正为落入下风的任国公刘弘基加油助威呢…… 云裳想了想,一下子得罪太子外加两位皇子,以及某个向来嘴上不记仇,暗中下黑手的新晋王爷…… 罢了罢了…… 云赏朝望过来的侍卫头领点了点头。 "二哥!"送饭这事儿,李泰已经不是头一次干了。 “小泰?”正在面壁思过的李宽闻声向后看去,不远处,李泰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二哥。”李泰身边站着的李恪倒是第一回干这事儿,所以眼下他有些紧张。 而在他们身后,太子李承乾提着个食盒依旧慢悠悠走往这边着,见到李宽朝他看去,对方给了他一个恶劣的手势。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显:某位竖子,你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大哥可真兜不住了。 “三弟,”李宽先是笑着朝李恪打了个招呼,随后又朝两个弟弟身后的大哥李承乾挥挥手:"大哥你能不能快点?慢吞吞的是打算饿死我?" 李恪李泰这才回头发现,自家大哥也在。 嗯,看来还是二哥有面子,受了罚大哥都会来看他。 “坐坐坐!”李宽向来就不是个讲究人,见兄弟们来了,他干脆学起了汉高祖的流氓风范,席地箕坐,弟弟李泰见状,也不假思索地学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只是天生有些洁癖的李恪,面对二哥的豪放稍显迟疑。 而向来注重规矩的李承乾,则是真真看不过眼自家弟弟们的粗野作风:“都起来!咱家好歹也是世代豪阀,当年还只是陇右世家,都素来不曾有过这样粗鄙的行为……” “大哥,你少来!”李宽是最烦李承乾开始说教的:“我反正不乐意跟个傻子似的站着,你要站着,那就站着吧。至于阿恪,你有洁癖……”李宽想了想,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垫在了自己旁边,然后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李恪,拍了拍身边的外袍:“你坐这!” 先前才因为自身顽劣行径被二哥狠狠吓唬了一顿的李恪,此时忽然有些感动。 “二哥,如今虽说是初夏时节,但夜晚还是有些寒气,你可别感冒了。”李恪说着,走到李宽身边,将地上的外袍捡起来轻轻拍打掉灰尘,然后披在了李宽的肩膀上,接着,他也学两个兄弟的样子,开始席地而坐。 “哈哈!”李宽拍了拍李恪的肩膀,看了一眼已经开始从怀中往外掏吃食的李泰,然后得意洋洋地朝大哥李承乾挑了挑眉。 三比一,我赢! 李承乾忽然就有一种皇家规矩迟早坏在李宽身上的感觉。 …… 怎么说呢,就很让人难受。 最后,或许是出于身为太子那最后的倔强,李承乾勉强来到三哥弟弟身边蹲下,兄弟四个组成了一个圈。 李恪将用几层荷叶仔细包好的炙羊排小心翼翼地怀中取出,放在几人中间,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宽道:“二哥,你这次可是真惹父皇生气了,我听说今日在朝堂上,魏公和唐公就差把父皇骂成筛子了。” “嗨,多大点事儿。”李宽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殿,顺手从李泰手里接过对方递来的烤鸭腿,咬了一口方才道:“顽劣的是我,犯言直谏的是两位大臣,虚心纳谏的是咱爹,日后在那史书上,除了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朝已经被他忽悠地目瞪口呆的三个兄弟道:“说起来,我最亏……” “宽弟……”李承乾怔愣半晌过后才长舒一口气,他看着李宽,语重心长道:“大哥长这么大,真就没见过谁能像你这么……” “厚颜无耻”四个字,说出来李承乾怕伤害他们的兄弟感情,不说,他又觉得委屈。 李承乾顿了顿,过会儿又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大哥,你有啥就说啥,夸我就夸我呗!跟个女娃儿似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李宽说着,笑哈哈地看向两个弟弟。 此时李恪似乎正被李宽脱口而出的文采所惊艳,正准备开口询问最后那句诗词的出处,结果却见李宽瞬时变了脸色。 “小泰!”李宽的声音有些高昂,在这广场上甚至有了些许回音,只见他怒气冲冲指着此刻满嘴流油,将太子李承乾送来的红烧鹿筋独自享用完毕的李泰,李宽面露悲愤之色:“好小子,我们三个当哥哥的在场,你小子敢吃独食?” “哼……”犹自还在大快朵颐的李泰,一边嚼着最后一口鹿筋,一边面露懵懂地看着李宽,口齿不清道:“儿(二)哥,你也媚(没)说不让滋(吃)啊……” “……”李宽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遇到了对手。 “哈哈哈……”李承乾看着自己吵吵闹闹的弟弟们,忽然哈哈大笑道:“唉,我真该每天抽空跟你们待在一块,尤其是宽弟和小泰,看你们俩在一起耍,比听孔师陆师讲课有趣多了。” 李承乾嘴里的孔师,陆师,指的是大儒孔颖达和陆德明,两人都是当世大儒,前者更是孔子的三十二代孙。 “唉!”李宽有些惋惜的伸手拍了拍李泰的肚子,他抬头望向弟弟:“牛嚼牡丹,不过如此。” “哼!”李泰翻了个白眼,这个他倒是听懂了。 “大哥二哥,小泰,我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李恪,看着面前的菜肴,忽然笑道。 “咋?你也在某个清晨撞见咱爹扶墙而出了?”李泰捻起一缕羊肚丝儿,放进了自己嘴里。 一旁的李承乾突然有一巴掌拍死弟弟的冲动,他先前这话要是被那帮大臣们听到,明日劝父皇清心寡欲的折子能摆满对方的御案。 而要面子的父皇,估计得再次暴走。 “不是,”李恪摇摇头,指着几人面前的吃食道:“我发现咱家就没一个爱食素的,喏,全是肉食。” “真的唉!”李泰后知后觉惊呼道。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就在李宽和李承乾也准备开口表达认同的时候,一道带着三分酒气更有三分怒意的声音在兄弟四人头顶响起:“朕,向来喜欢吃肉,所以朕的儿子们,一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 “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李宽僵着脖子,看向对面面露恐慌之色的大哥李承乾,镇定自若道:“我怎么听见咱家那个昏君说话的声音了。” “宽……宽弟……”李承乾自然是知道李宽已经察觉出了异样,虽然他对于弟弟敢于承担火力,甚至为此不惜出言冒犯父皇的行为很是佩服,但他还是出言提醒道:“咱爹喝酒了。” 还不少…… 你懂我的意思…… 待会动起手来,估计没轻没重啊…… 兄弟几人相互眼神交换,彼此很快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李承乾:风紧,扯呼? 李宽:我负责断后,你带两个弟弟先走。 一旁哆哆嗦嗦的李恪:二哥我其实可以陪你断后的。 李宽:滚你的蛋! 唯有嘴角还在淌油的李泰,傻乎乎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不是,咱爹就在上头啊!你们干啥脸抽抽啊? 此时脸色陀红的李世民:哼,抽抽? 抽抽就抽抽! 御阶之上,李世民已经缓缓解下束带,而他身旁,站着已经喝高了的尉迟恭、张亮、刘弘基、段志玄。 猛将如云! 在他们身后,房玄龄、魏征、杜如晦、萧瑀,皆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只不过,看架势,这帮狗头军师们似乎早就献上了计策。 谋臣如雨! 这阵仗,打颉利都没这么齐! 就在李承乾准备带着两个弟弟进行战略性转移,李宽率先起身,打算跟老爹玩“抓到我就揍哭我”的新游戏时,宦官云裳一声:“皇后娘娘到~~” 再次将修罗场推向了高潮。 李宽凝眸看向宫门入口处,一脸愠色的长孙皇后,横眉冷竖,看着自己三个长本事的儿子,俏脸含霜。 而她身边牵着的,则是满脸写着“我才没有泄露军机”的长乐公主。 一时之间,整个太极殿外的广场上,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风萧萧兮易水寒…… 站在风暴中心的李宽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出了个宫,回来领了个罚,怎么就突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呢…… 第24章 可怜的太子以及尴尬的李恪 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孙皇后的出现,算是起到了关键时刻救场的效果。 尽管李宽李泰是被长孙皇后拎着耳朵离开太极宫的,但不论怎么说,李二还是很给面子的重新系好了腰带。 太子李承乾被罚回东宫禁足思过,没啥好说的,太子嘛,没当上皇帝以前就是一面破鼓,万人捶。 别说你有错,哪怕你啥都不干。 昨夜有大星陨落(天降陨石),今日雷击金顶,明日长安外的樵夫听到狐狸叫,黄河水浊(黄河水清那是夸奖皇帝的与你无关,反之你却也要跟着挨骂),百官们都可以将这归咎到太子平日言行是否庄重,进取之心是否有所懈怠上。 所以,李承乾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了。 真正处境尴尬的人,是李恪。 作为隋炀帝的外孙,这朝中百官,于他而言,某种程度上皆是反臣。 所以,即使他血统高贵,可这对他而言,却非什么好事。 “父皇,我……”李恪正准备开口跟李世民解释,结果脖子一紧,李宽不知何时折返,将他给勾在怀里。 “傻愣着干嘛,走啦!”李宽懒散的声音带着某种无法无天的味道,起码此刻太极殿外的文武大臣乃至李二,对于这个竖子有胆子回来捞人,多少还是有些赞赏的。 待两兄弟走远以后,台阶上的李二呼出一口酒气,忽然笑骂道:“这个竖子,当真是愈发混账了……” 群臣听完李二对儿子的评价,大都脸上都有几分调侃的笑意,此刻哪怕是最古板的魏征,也没有出言指责李宽方才目中无人之举。 只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言笑晏晏的陛下,看着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就神情落寞起来。 若是去了山东的长孙无忌在场,大抵是能猜到二郎的心思的。 这竖子行事跳脱,却像极我当年…… ------------------------------------- 替李恪解了围的好二哥李宽,在回甘露殿后,不出意料的招来了长孙皇后的一通训诫。 当然,训诫的原因不是义薄云天的楚王殿下勇敢救场弟弟李恪,长孙头疼的,是儿子仿佛天生就狂放不羁的行事作风。 “娘……”李宽强打着精神听了长孙皇后近半个时辰的说教,实在是困得不行,于是只能软下语气求饶:“儿子知错,您放下,放下戒尺!下回,下回我一定……啊……提起打招呼。” 话说一半,又打了个哈欠。 长孙皇后长叹一口气,气得丢开戒尺,她是真拿眼前这惫懒性子的儿子没法子。 “宽儿,娘知道,你天生不喜束缚,故而我和你父皇,对你有些时候不按规矩行事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这孩子在大的场合,还是要讲讲规矩,别让你父皇难堪,知道吗?”坐在软榻上的长孙皇后,伸手摸了摸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 “啊……”实在是没了精神头的李宽听完母亲的教导,习惯性地就要打哈欠,但迎面撞上母亲那期盼的眼神,他不由心中一软。 “娘,”李宽回握住母亲的手:“您安心,我保证以后尽量多注意。” 尽量别失手,嗯,别失手。 “嗯。”会错意的长孙皇后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算是宣告这场谈话的结束。只不过,她忽然似想到什么,对李宽叮嘱道:“可不许欺负你妹妹,这孩子是怕你挨揍,才让娘亲去太极宫的。” “啥?”后知后觉的李宽花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母亲话里的意思。 “您说长乐啊?”李宽挠挠头,接着对长孙道:“娘,我好歹也是长乐的二哥,亲的,我能不知道这丫头对我的好?”李宽说这话时的神情,好似在说“我很委屈,但我不说”。 “行了,你也别在我这耍宝,”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指了指殿外:“你妹妹还在殿外等着你呢,自己去跟她说。” 李宽顺着长孙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妹妹长乐正扒着门框朝自己看呢。 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忐忑。 “哼哼哼!”李宽故意扮起脸,发出一连串的冷哼,向外走去。 “二哥!”深知二哥脾性的小姑娘顿时就明白,自己的苦心早已被对方理解,小姑娘喊了一嗓子,便闷头撞进二哥怀里,两只小手抱着对方的腰,声音越来越小:“长乐是好心……” “二哥知道,”李宽揉了揉妹妹毛绒绒的小脑袋:“今日要不是你叫来母后,二哥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得卧床了……所以啊,二哥得谢谢长乐。” “嘿嘿,”悄悄在哥哥怀中破涕而笑的小姑娘,摇了摇脑袋,借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良久,小姑娘才抬起头,再度望向哥哥时,眼中神采奕奕:“长乐就知道,二哥懂我!” “长乐也懂二哥啊。”李宽哈哈一笑,也不拆穿小姑娘弄湿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他伸手揽过妹妹的肩膀,兄妹二人一同往殿外行去:“襄城阿姊投喂的绿豆糕,可好吃了,二哥还得谢谢长乐啊……” “莫得事,莫得事,二哥既然喜欢,那下次长乐让嬷嬷去做……” “嗯,还是长乐乖!对了,小泰呢……” 长孙皇后坐在殿内,听着渐行渐远的兄妹二人远远传来的对话,嘴角不由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站起身,拿过身后书架上的账本,随手翻看起来。 作为总摄六宫的皇后,闲时看账本,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 只不过此时此刻,长孙皇后手里的账本已经在某一页停留许久,她的视线早早转移到了不远处蜡烛即将要燃尽的烛台上,她嘴脸含笑长久出神,心中也只剩下一片柔软…… 第25章 李宽的良苦用心 经过月中的一日休沐,第三日,当破天荒没有逃学的楚王殿下,在宫内的学馆没发现李怀仁的身影时,他明白,这哥们已经倒下了。 “宽哥儿,你也听说怀仁的事了?”作为纨绔子中的耳报神,房遗爱在注意到李宽的眼神停留在李怀仁的位置上时,他便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 “咋的?他也敢学我逃课?”李宽一只脚搁在面前的案几上,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势,明知故问道。 “听说这家伙前些天在西市闲逛的时候,从一队胡商手里捡了个大漏,用半袋金锞子从那胡商手里买来一对琉璃杯,那可是稀世珍宝!”房遗爱说到这,不禁扼腕叹息道:“可这家伙太能作死了,他竟然随手就将这对琉璃杯输给赌坊了!赌坊作价三万贯,这货居然就应了!实在是……实在是……”房遗爱一边摇头一边想找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李怀仁的败家,可“实在”了半天,他也没实在出个什么来。 "只能说他是傻人有傻福呗。"李宽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论语》,翻到了《学而》篇,嗯,这一页还没有口水打湿的痕迹,可以一睡。 ------------------------------------- 在夫子的讲课声中,李宽一觉睡到了中午,待他顶着一脸先贤文字回到甘露殿陪母后和弟妹用午膳时,长乐再见到二哥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捂嘴偷笑。 “二哥,你上课又睡觉了!” “啊?”李宽先是一愣,随后才意识到先前自己回来的路上,为何遇到的宫人把头低得比平日里更低。 感情不是因为如今他是楚王了啊。 就在李宽愣神的功夫,长乐已经去到内殿,将锦帕放入铜盆里浸湿再拧干,然后噔噔噔一溜儿小跑来到李宽面前:“二哥,给,赶紧擦擦!” “嗯,还是妹妹好。”李宽接过锦帕随便在脸上抹了两下:“母后和小泰呢?” “二哥!你总是这样敷衍!帕子给我!”不满二哥不修边幅的长乐,将手帕从李宽手里一把夺过,小姑娘一边踮起脚尖,努力将二哥脸上那句“有朋至远方来”给仔仔细细擦干净,一边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母后去太子哥哥那边了,四哥不放心,就跟着去了。” “这有啥好不放心的?”李宽好奇问道。 “还不是之前二哥你惹父皇生气了。”小姑娘嘟着嘴,擦脸小手也使上了力,原本轻柔的动作忽然就变得有挟私报复的嫌疑来。 “唔……唔……”被妹妹“不小心”捂住口鼻的李宽,不得不抢过对方手里的锦帕,转为自己动手:“我说长乐啊,我可是你二哥,亲的,小丫头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 “大哥都被禁足了!”小姑娘双手环胸,气鼓鼓地道。 “切,”李宽闻言满不在意地继续擦脸:“大哥平日里跟禁足有区别吗?” 想到大哥李承乾成天待在东宫,跟两个老夫子,不对,还得算上那位一生教废三位太子的帝师李纲,想到他成天跟着这三位大儒苦心孤诣地学习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外带政治谋略,以及少许帝王心术,李宽就觉得,这孩子迟早得废掉。 这哪是他这个年纪能学好的东西呢? 想想如今脸上笑容越来越少的大哥,李宽就忍不住揪心。 不行,等解决了蝗灾的事情,他得找个机会把大哥拐出皇宫到处耍上一耍,哪怕回头再挨上老爹一顿抽呢,那也得给大哥缓口气。 要不然,将来大哥废了自己就得上位了。 那怎么行? 立志此生做个逍遥王爷的李宽,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再说了,结合脑海中那些有关后世的记忆,如今的大唐,最好还是从大哥开始就实行皇位由嫡长子继承的制度。 虽说自家的某位昏君当初是被逼无奈才上了位,可不管怎么说,这已经给大唐皇位的传承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如果到了李家的第三代,皇位还是不按规矩来,那后面的乐子可就大了。 事实上,李宽纵观原先记忆里整个唐朝的历史,因为皇位继承不能严格实行嫡长子继承的原则所带来的的恶劣影响,无疑是极大的。 整个唐朝总共二十一位皇帝,真正属于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只有六个。 之所以会这样,背后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当皇位的继承不再遵循外力无法左右的由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原则,那么本该围绕皇室嫡系的多方政治势力,就会重新回到自己的立场,开始从自身利益出发,想办法去影响皇位的传承。 而一旦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开始“想办法”,那么往往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甚至动辄就会引发国内叛乱。 况且,将来若是李家后人不争气,一朝不慎,主弱臣强,那么皇帝大权旁落的局面,亦并非天方夜谭。 “我可真是为了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忧国又忧民的楚王殿下忽然觉得自己都快成圣了。 “二哥……”长乐看着发了会儿呆就接着口出狂言的哥哥,有些不好听的话,小姑娘是真说不出口。 可是不说,又觉得委屈。 “你可真是自视甚高。”小姑娘抿了抿嘴,给了一个自认中肯的评价。 “哈,自视甚高不好吗?”李宽闻言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快来帮哥看看,我这脸上墨痕擦干净了没有?” 长乐闻言认真端详了哥哥半天,接着认命一般地从哥哥手里夺过锦帕,再次踮起脚,开始给哥哥擦起了脸。 第26章 下马威 没能等到长孙和李泰回来,于是李宽和长乐,兄妹二人在甘露殿一道用了午饭。 “长乐,哥问你啊。”方才替妹妹解决了小半碗青菜的李宽,忽然一本正经道:“假如有一天,二哥变得很有钱,你希望二哥送你什么?” “二哥,你又要偷偷去逛父皇的内帑了?”刚刚帮身边婢女收拾了碗筷的小姑娘,转过头,狐疑地看向李宽。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二哥每次打父皇那些稀世珍藏的主意时,就会说出类似的话语。 “唉!我咋能老惦记咱爹那三瓜俩枣呢。”李宽哈哈一笑,坐到了妹妹身边,语气神秘道:“二哥最近忽然想到了赚钱的好主意,搞不好将来就富可敌国哦。” 听到李宽这样讲,长乐人不追伸出小手覆上哥哥的额头:“二哥,你是不是受了风寒,怎的大白天就说起了胡话?” “唉……”看着面露关切之色的妹妹,李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真不是他这当哥哥的没义气啊。 “好了,就当哥哥吃饱了撑的异想天开。”李宽站起身,目光看向殿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沉思:“妹啊,你我说我待会儿要是出宫去……” “父皇肯定会把你的腿打断。”小姑娘压根就不打算接哥哥的话茬,因为每当二哥用这种欲说还休的语气说话时,那就代表他要闯祸了,也代表长乐这个做妹妹的是时候站出来替他打掩护了。 只是,碍于最近是多事之秋,已经收到长孙叮嘱的长乐公主,自然是不愿意哥哥再多生事。 “他敢!”李宽闻言梗着脖子高声道:"我回头就去找皇祖父告状,我就不信了,皇祖父会不为我做主!" “二哥!”长乐公主皱着眉头看着李宽,小姑娘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家二哥滚刀肉的实力。 “开玩笑,开玩笑。”李宽知道,不同于自己自幼长在祖母身边,不管是大哥李承乾,还是自己的一双弟妹,其实应该说除了他以外,李二所有的子女们,对李二这个父皇,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于是,在继续安抚了妹妹几句之后,李宽决定下午还是回学馆上课,只不过,关于如何将手里这批琉璃器出手,他的确是该抓紧些,着手布局了。 ------------------------------------- 七日之后,长安城,银月楼。 一辆马车缓缓在赌坊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打扮很奇怪的家伙:此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袍,甚至大半张脸都用黑巾蒙了起来。 “我要见你们的管事。”黑衣人在丢给赌场的看门人一袋子铜钱后,便留在原地,等着狐疑的看门人进去请管事。 不多时,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胖管事便春风满面的从楼内走了出来:“这位客官,敢问有何吩咐?” “你要的琉璃,我这有,有很多。”黑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蓝绿色的琉璃扳指,放到了胖管事手里:“三日后,我会前来通知你拍卖会地点,你提前准备好银子。这个,是见面礼。” “什……什么?”胖管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静静躺在对方手心里的琉璃扳指,眼神忽明忽暗。 他并没有伸手取过扳指,而是在重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黑衣人后,脸上冷笑道:“朋友,将琉璃杯卖于我的,可是河间郡王府家的小公子,他与我说,那琉璃杯是从一队胡商手里买来的。可我看你,应该是唐人吧。” “呵……”黑衣人闻言发出一声冷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家主人手上有货,你手上有银子,做得了买卖就做,做不了我另寻别家,反正,三日后的拍卖会,我家主人也不是找了你一家而已。” 胖管事听闻此言,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不怕我报官?” 胖管事话虽简单,但内里威胁的意思却很明白:且不论那批琉璃器是怎么落到你们手中的,老夫只看你这藏头盖脸的架势,就可以判定这东西必定来路不正。 什么?你敢不认? 不好意思,我说它们来路不正,那它们就必然来路不正。 五姓七望的名头,就是我说这些话的底气! 你能奈我何? 胖管事此刻脸上的傲慢,就好似将“太原王氏”这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场中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二哥……待会儿看准了再动手!” “放心!刚刚那是意外……” 与此同时,皇宫内,正在和弟弟李泰在御花园里钓锦鲤的李宽,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心念微动,数十里外,银乐楼前的黑衣人继续缓缓开口道:“你们太原王氏,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黑衣人此话一出,那胖管事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很快,就被狂怒所取代。 “呵,哪里来的的狂徒宵小,不知所谓,真把咱这当善堂了?”胖管事冷声道。 紧接着,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十几个彪形大汉从楼内走出,将黑衣人缓缓包围。 “练练?”其中一个领头的壮汉歪着脖子对黑衣人嘲讽道。 “二哥!二哥!” “看到了看到了……” “你这会儿慢点儿,看准咯!” 皇宫内,正拿起抄网帮二度上鱼的弟弟抄鱼的李宽,一心二用,再次对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这些天,李宽只出宫了一回,也只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去他舅舅长孙无忌的府邸,利用自己的召唤空间内一块可以自由存储物品的百丈见方的空地,悄无声息地从长孙家的库房里,弄走了上万斤的生铁。 没法子,如今事业刚刚起步,大外甥也只能靠舅舅救济,才能勉强打开局面。 有了这上万斤的生铁,原本留在城外别苑里的高炉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于是,当那壮汉发出挑衅后,下一刻,黑衣人一个瞬身,便冲到壮汉身前,随后,一把雪亮的军刺便架在了对方脖颈上:“你方才,说什么?” 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胖管事便见那黑衣人面对包围,不退反进,径直冲向人群,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之前,便将武器架在了自己最得意的打手,龙三的脖子上。 “好……好汉……”那龙三原本也是辅兵出身,上过战场见过血,如今虽说在赌场给人当打手,但是手上的功夫,并没落下。 可刚刚两人只是一瞬间的交锋,他便知道,自己的主家,今天着实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这里是长安,闹市!你敢杀人?!”胖管事眼看着黑衣人好似投怀送抱一般主动进入自己手下的包围圈,结果轻松反制住自己的手下后,脸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结果对方却好似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反而是继续对龙三道:“你方才,是不是叫了我一声爹?” 尽管身陷重围,可黑衣人好似浑然不觉,依旧神情淡漠,言语嚣张,却没来由的,带给了周围的人莫大的压力。 第27章 不装了 我摊牌 黑袍人的话,让胖管事等人觉得今日应该是碰上了疯子。 “小子,难道你家主人就允许你如此放浪行事?”龙三毕竟是自己手底下的马仔,胖管事只得开口试图解围。 谁知黑袍人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见对方径直转头,看向一个手拿稍棍的赌场帮闲,固执地开口问道:“你说,方才这人是不是喊了我一声爹?” “……”那帮闲看了看四周神情同样紧张的同伴,半晌无言,心中只觉得对方脑子是真的有病。 “罢了。”见无人捧场,黑袍人缓缓松开了被他制住的龙三,将人推回人群里:“既然你们耳朵都不好使,那我也只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说完,他迈开脚步,打算离开。 “小子,你是不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云里雾里受了半天戏弄的胖管事,在将手中的琉璃扳指扣在大拇指上以后,一边欣赏那扳指的莹莹光泽,一边语气冷淡道:“琉璃的事,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家主人可以将这些东西打包卖于我们,只不过,这价格嘛……” 那胖管事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一成市价,我王家全要。” “一成?”黑袍人缓缓转头看向胖管事。 接着,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空中。 “唰!” “啊!”仅仅只是一瞬间,胖管事就抱着受伤的手倒在了地上,惨叫声中,他那根嚣张的手指也在地上停止了滚动。 “你敢伤我们东家!大家一起上,做了他!”龙三是第一个意识到大事不妙的,与身边这群只知道喝酒赌钱的同伴不同,他是知道方才那黑袍人的身手的,所以,在他喊出这句话以后,他便悄悄的退出人群,转而朝长安县衙跑去。 就算是群殴,他也不信自己这帮人能拿对方怎么样。 可下一瞬,他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不知何时起,此刻银月楼外的这片空地上,忽然出现了不少黑袍人,这些人手中皆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匕。 原本打算一拥而上的赌坊打手,也被察觉出周围不对劲的同伴给拦下。 “别…别…动手……” “喂,”还是那个最初的黑袍人,慢慢踱步,来到依旧在惨嚎的胖管事身边,伸出一只脚,踢了踢胖管事圆滚滚的肚子:“聊聊?” 半刻钟后,赌坊的三楼之上,由龙三亲自跑去叫来隔壁街上的坐馆大夫,正在替替胖管事包扎了受伤的断指,而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却施施然地坐在胖管事对面,悠闲地喝着茶。 等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房间后,脸色苍白的胖管事,神情复杂地看向黑袍人。 “阁下什么来头?” 尽管恨不得对方去死,可在见识到对方的杀伐果断后,他决定,在没搞清楚对方来历之前,还是先认怂。 毕竟厉害的是东家,不是他,万一惹上难缠的主儿,今日自己便是掉了一颗脑袋,东家也不会考虑为他报仇的事情。 "什么来头?"黑袍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人,但回答的却依旧敷衍:“我等便是张管事以为的那种来头。” 山贼吗?嗯,李宽得感谢对方的脑补,给了自己继续演下去的灵感。 果然! 在听到对方的回答后,胖管事的眼神微微一凝,接着,一个略带谄媚的笑容便出现在他脸上:“原来是绿林道上的好汉,是在下失敬,不知,您是来自哪座山头?” “怎么,打算问出来历再将我们一网打尽?” “不敢不敢!”胖管事连忙摇头。 "无碍,你既然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我家老主人,当年在瓦岗寨与其他四十五位英雄豪杰插香结义,一同喝过血酒。可无奈,老主人运道不好,站错了队,跟错了人,如今就剩我们这些忠心的部属,护着他的血脉在这浮世沉沦了……"黑袍人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伤感。 而皇宫内,李泰看着再次失手的二哥,忽然就有一种撞死在旁边假山的冲动。 他那十几斤的大锦鲤啊…… “这么说,阁下如今四海为家?”胖管事也是个妙人儿,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对方是贾家楼四十六友中的哪一位,而是做出了一副想要招揽的架势。 “你的废话,有点多。”谁知黑袍人却忽然变得不耐烦了,他将目光瞥向对方:“这场拍卖,你们太原王氏,参不参加?” “这个……”胖管事闻言语气有些为难“小的恐怕是做不了主。” “呵,是么?”那黑袍人忽然发出一声冷笑:“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瞒你:此次我们奉命出山,为的就是此次关中蝗灾:李世民那个昏君自打上位以外,整个天下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是老天在昭示啊,他李二德不配位!” “……”胖管事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他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搅入了一场惊天旋涡。 “怕了?”看出胖管事神色不对劲的黑袍人,尽管此时依旧黑巾蒙面,但眼底的狂傲之色,与人对视时,却尽显无疑。 “这个……这个……”胖管事表情讪讪,默默低下头去。 许久的沉寂过后,胖管事才重新抬起头,看向黑袍人,涩声道:“阁下意欲何为?” “我要粮食,很多很多的粮食。”黑袍人直接开门见山道:“本来这次出山,就是打算抢粮的,只不过刚好遇到一队胡商,在我们下台的客栈入驻,那些琉璃器……”黑袍人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好似咬牙坦白道:“价值连城。所以,我们打算将这批琉璃器弄到手后卖掉,再来换取大量的粮食。你知道,蝗灾就要来了。” 黑袍人最后的那句话,让胖管事眉头一掀。 你他娘的是要造反啊! 天灾之年,饿殍遍地,手里有粮的人,没有相匹配的武力,那就是摆在台面上的鱼肉。 可手中有兵再有粮,那就不一样了。 “阁下……这……”胖管事现在才开始真正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和河间郡王的小公子完成那笔交易,更后悔为什么今日要与此人产生交集。 第28章 反贼过家家 会谈的结果,并没有达到李宽的预期。 很显然,他临时编的瞎话,着实是将人给吓到了。 但是,最后那胖管事送自己的暗影刺客出门时态度格外恭敬,并且他也主动表示会将此事上报,待主家传回消息,再做商议。 至于三日后的拍卖会,胖管事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建议阁下取消这场拍卖会,不管此事能不能成,您的货,我们王家都收了,并且会给您一个相当厚道的价格。” 对此,李宽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至于他为何会临时起意,来上这么一处“反贼过家家”游戏,那自然是因为先前一心二用与弟弟李泰钓鱼时获得的启发。 池子就那么大,鱼儿就那么多。 不想办法整几条大的上来,怎么填得饱那些灾民饥肠辘辘的肚子? 光有银钱,是不够的。 因为不见得有人肯卖你。 李宽知道这次长孙无忌已经前往山东,以朝廷的名义筹粮了。 但他这么做,却无疑是在向那些世家大族传播一个讯息:这次蝗灾,规模会很大,大到朝廷对此也是有心无力的地步。 如此一来,李宽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些大族会装模作样的施舍些粮食,然后,等送走了长孙无忌,他们就该关起门来弹冠相庆了。 为啥? 因为每当灾殃之年,那就是他们这些好似饕餮一般世家大族,光明正大吸食百姓血肉的日子。 门阀世家的产生、发展与壮大,往往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吃虾米的道理。 好比这次蝗灾,地里粮食没了收成的百姓们,为了活下去,就得想办法卖地,卖儿卖女。 那些地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 那些孩童最后又成为了谁的奴仆? 李宽在下一盘大棋。 虽然只是无意一记神仙手,但既然落子,就该无悔。 原本他是打算将琉璃卖出去后,转而去做盐铁的生意,等赚到更多的银钱后,再去南方购粮。 但眼下,时间上来不及了。 他的目标,自然是在关中那些豪阀世族身上。 李宽打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少年英雄。 这样的人,是门阀世家们最喜欢的投资对象。 不怕你胃口大,就怕你吃不下。 你小子想借着蝗灾一事造反,好哇! 你要是真能成事,那就是一本万利。 要是不能,被你打坏的那些地方,就该归我们重新修建并且把控了。 甚至临了,我们这几家中有哪个精心培养的晚辈要博取名声,那么你的人头,就是他的垫脚石。 好买卖,好买卖! 不光李宽怎么想,其实大家也都这么想。 我们都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 扛着鱼竿回甘露殿的路上,耳旁是弟弟絮絮叨叨的抱怨,李宽看着偏西的日头,心中悠然。 五姓七望,这些大唐顶级世家,只要愿意或卖或借,将大量的粮食给了他,那么这场蝗灾,就有安然度过的可能。 只不过…… 他也不能想当然的指望此事一定能成。 要不,精炼食盐的生意早些做起来? 可是,他上哪弄盐矿呢…… 烦恼啊…… ------------------------------------- 自从派出暗影刺客削掉了王家管事的一根手指,李宽接下来的生活几乎如同一潭死水,不起任何的波澜。 每天学堂睡觉,散学吃饭,午睡过后就拉着弟弟去御花园钓鱼。 对了,因为李泰嫌弃二哥的抄鱼技术不过关,于是他找来了原先有些不太对付的三哥。 而李恪对此,居然还有些受宠若惊。 “四弟,先说话啊,三哥没试过这玩意,待会万一要是失了手,你可莫怪。”御花园内的老柳树下,李恪手拿抄网对一旁憋红了小脸使劲拖拽鱼线的李泰道。 “我的好三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抄!就算鱼跑了我也不怪你!”李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跟这尾红白锦已经交手了数次,要不是旁观某个懒散叼着狗尾巴草的笨蛋哥哥,他早就拿下对方了! “阿恪,小泰让你抄你抄就是了……”吐掉嘴里的草茎,李宽正准备找机会给弟弟使坏,结果三人背后忽然传来妹妹长乐的声音。 “呜呜呜……二哥、三哥、四哥!大事不好了!”小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还带着泪花。 李宽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丫头又闯祸了,想着这几日自己还算安分,要不,这个锅……就让小泰替他背吧! “长乐,跑慢些,当心摔倒!”李宽一把丢开半日不曾有动静的鱼竿,大步上前接住奔跑而来的妹妹。 “二哥!”长乐一把扎进李宽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哥他又要被爹爹罚了!” “啊?我以为多大点事儿……”李宽下意识地看向同时松了口气的两个弟弟,望着立即转过身去与大鱼角力的李泰,李宽心中安坦一声:可惜。 “二哥,不是的。”小脸陀红,汗津津的长乐,不满地伸手打了一下李宽的胳膊:“今天大哥的东宫遭遇雷击,屋檐下的兽脚碎了,太史局(唐代的钦天监)灵台郎说这是上苍的警告……” “警告咱爹注意一点?小心大哥上位?”李宽随口接道,接着他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的也是,天下焉有八百余日的太子呼?” 要不是他的计量单位是“天”,这话听起来,才当了两年太子的李承乾,似乎还真的很委屈。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大哥已经被罚禁足思过了!”长乐气得小手使劲捶李宽的胸口。 “好了好了……”伸手制住了比小猪崽子还能闹腾的妹妹:“不就是禁足嘛,多大点事儿。倒是你,”李宽说着,伸手替妹妹理了理贴在她额前,被汗湿的碎发:“赶紧回甘露殿把身子擦干,再换身衣裳,我怕你着凉。” “二哥!你去嘛!去帮大哥求求情嘛!”长乐抱着李宽的胳膊,苦声哀求道。 “是啊,二哥,我陪你去。”李恪看着一屁股栽倒在地上的李泰,心知这鱼已经被他遛脱钩了,为了避免弟弟尴尬,李恪决定关心起大哥的安危来。 “去个屁。”李宽回头瞪了李恪一眼,接着他的目光瞟向蹲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李泰:“小泰,别灰心,赶明儿咱再来!” “二哥!”被李宽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激怒了的长乐已经不打算用常规手法打动哥哥了,小姑娘使出了一级“头槌”,重重砸在了哥哥胸口:“你好没良心!大哥这回禁足,被要求过午不食,静思己过,足足七天!” “他爷爷的大荔枝!”原本还有些吃醋的李宽闻言瞬间就炸了:“哪个王八蛋给那昏君进的言,这是要饿杀我的好大哥吗?!” 不得不说,李宽关注的点,永远都是那么的清奇,且务实。 “二哥……”上一刻还义愤填膺的长乐,在听完李宽此番怒火中烧的一番话后,小姑娘的脸上,满是错愕。 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前来找二哥去搭救大哥,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她好害怕“买一送一”啊…… 第29章 窝心脚 安排李恪带着李泰长乐去了甘露殿,准备大展一番“拳脚”的楚王殿下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太极宫。 守在太极殿外的宦官云裳,在见到楚王殿下进入殿前广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爹!让我看看是哪个不着四六的二百五,胡言乱语,意图诬陷我大哥!”仿佛天生嗓门大的楚王殿下,这次来太极殿,迈得都是四方步,威风凛凛得很。 “殿下……”云裳一溜儿小跑地来到李宽跟前,脸上神情悲苦:“我的好殿下哟,您今日就别跟陛下顶牛了,陛下现在还窝着一肚子火儿在殿内听令狐大人向他谏言呢。” “谏言?谏什么言?”李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接着他狐疑地看向云裳:“把雷击这事儿赖到我大哥身上的,是这个老东西?” 云裳口中的令狐大人,指的是负责修撰史书的太常卿令狐德棻,李宽很好奇,他一个修史书的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殿下……”作为李二身边之人,云裳自然是知道李宽和太子的感情有多好,所以,关于先前令狐德棻将雷击事件算到太子头上,借此向陛下提出让太子前往太庙绝食三日,以祈求上苍降下福祉的馊主意,他提都不敢提。 其实,令狐德棻这么做,倒并非是对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抱有敌意,事实上,他甚至可以算得上后者的拥趸。 但他之所以这样说,说白了,就是想借此让李承乾来一出苦肉计,好彰显太子的仁孝之名。 年富力壮的李二陛下自然是看穿了老狐狸的心思,所以,才有了李承乾被罚面壁思过七日,并且过午不食的处罚。 为啥? 很简单,他老子眼下还不过而立之年,且身负雄图伟略,正准备一展拳脚,让大唐周围的国家匍匐在地,高呼“天可汗”,用得着这么早就把儿子推出来刷人望吗? 他娘的,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看着还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不断指责自己“惯子如杀子”的令狐德棻,心中怒火旺盛。 “陛下……您就听老臣一句劝,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吧……这几日东宫内的雷击,就是上天降下的昭示——太子一定是有什么言行不当,触怒了上天,倘若陛下不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向上天请罪,这是害了他……” “……”依靠在龙椅上的李世民,单手扶着额头,一边揉搓鼓掌的太阳穴,一边眼神阴沉的打量着令狐老贼,果然,此人可真是太上皇的忠臣啊。 “你让太子前往太庙祈福,向上天请罪……”李二开口后,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朕想知道,在上天眼中,在你眼中,朕这个天子算什么? 朕是有多么无能,能让上天忽略朕的存在,不来昭示朕,偏要昭示朕的儿子,朕,又是有多么懦弱,就连向上天祈福这种事,都得有朕的儿子替朕代劳!” 当李二的质问最后化作咆哮,整个大殿内都是一片金石之音。 “陛下,您曲解了老臣的意思,臣……”被发怒的李二吓得“大惊失色”的令狐德棻,刚想解释,结果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嚣张的声音:“爹,令狐老狗还在不在?他大爷的,老狗敢诬陷我大哥?今天我非得干死他!” 拳怕少壮,当李宽在云裳面前比划出他那沙包大的拳头后,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云裳,忍住内心想笑的冲动,苦着张脸,将先前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李宽。 呐,陛下,真不能怪奴婢,楚王都要动用武力了,奴婢只能屈服…… 要不说云裳能混成李二身边的随侍宦官呢,就这骨子机灵劲儿,他的同僚姜去,就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 李二在见到儿子的那一刻,他原本还想敲打令狐德棻的心思瞬间就淡了。 因为深知这竖子脾性的李二知道,令狐德棻要被物理层面的“敲打”了。 果然…… “你是令狐德棻?”李宽瞅了一眼沉默的李二,随后就将目光转向殿内的令狐德棻。 “二皇子,老夫就是……”虽说已经惹怒了李二陛下,但令狐德棻心中其实并无太大的波动,毕竟官场老油条了,先前的解释和害怕,在他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难道陛下还真能把他给杀喽? 因言获罪? 那魏征早该被凌迟了。 可惜,老流氓令狐德棻到底是高估了李宽的道德水准,以及李宽的智商下限。 正当令狐德棻从地上站起身,面色冷淡地开口准备询问对方为何气势汹汹来此,并且进殿就辱骂自己时,只见对方一个助跑来到自己跟前,然后,一个腾空飞跃,双腿并拢…… 一记事后让李二也觉得窝心的窝心脚,让令狐德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李二已经看傻了眼…… 在殿门口门口向里张望的云裳也是…… “呼……呼……”但是孤勇者楚王,在身体摔在地上后,即刻起身,几个大跨步,再次扑向另一位倒在地上的“蛄蛹者”令狐德棻…… 楚王殿下再次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老东西!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大哥的宫殿被雷击,就是他这个太子言行有失?那你他娘的今日突遭横祸,被本王痛殴,又怎么算?出来混,就得管好自己的嘴!” “宽儿!”眼看着令狐德棻在地上已经是“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李二陛下连忙拦下了想要继续“补刀”的好大儿:“你个小兔崽子,还不住手!” 不对啊…… 知道什么时候该听劝的李宽回头狐疑地看了老爹一眼,爹他为啥喊我宽儿?平日里不都管我叫"竖子"的嘛? 咦~~ 想到这里,李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怪吓人的咧。 “令狐爱卿,你无事吧?”李二挥挥手,示意进殿的云裳将遭了黑手的令狐德棻给扶了起来,他先是关心了对方一句,接着又对殿外咆哮道:“赶紧宣太医!” “陛下!”令狐德棻忽然发出一声悲呼,方才李宽那一脚,让他在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太奶:“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啊!老臣要告老!老臣要告老!呜呜呜……” 雄鹰一般的老人,仿佛再也经受不住打击,哭嚎着希望陛下能恩准自己的请求。 “哼!”丝毫不觉自己有错的李宽,此刻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环胸,一脸狂傲:“似你这类昏聩无能的庸臣,告老也好,省的浪费朝廷的钱粮!” “你!”令狐德棻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李宽:“竖子安能如此辱我!” 不管了,今天就是把自己这条老命交代在这里,他令狐德棻也让这个小王八蛋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30章 住进宗人府 “爹,这老头儿拿手指我。”李宽望向已经走到令狐德棻身前的李二,语气干巴巴。 “……”身为父亲,李二从前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什么没能给李宽一个幸福的童年。 这孩子幼时生病,生命垂危自己和观音婢不在他身边,再大些祖母病故,这孩子被接来长安的那一年,成天都没个笑模样。 而那时自己还是秦王,被太上皇和两个兄弟处处苦苦相逼,日子过得如履薄冰,甚至还连累几个孩子也被欺负。 再后来,这孩子自己动手将别人给的欺辱,甚至连同兄弟的那一份,一并给还了回去。 李二其实一直都对李宽感到亏欠。 哪怕现在,依然如此。 但是,这一切,都并不妨碍李二在此刻意识到相较于幸福的童年,这孩子如今更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童年。 “竖子,你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李二阴沉着脸,看向李宽,话中意有所指。 “听见没!老头儿!你太过无法无天了!”小机灵鬼李宽闻言顿时冲令狐德棻大声道,嗯,嗓门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对方耳聋听不见。 “陛下!”屡次被挑衅的令狐德棻气得以头抢地:“老臣恳请陛下为我做主!” “来人!”李二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儿子,待侍卫闻声赶到后“把这竖子丢进宗人府,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就这?"李宽闻言先是一愣,爹你偏心也用不着这样明目张胆吧? 但随即,他就看见了令狐德棻脸上悲愤的神情。 李宽顿时就乐了。 这就把你气到了? “就这就这就这?”李宽被侍卫从地上扶起,随后便往外拖拽,他也不反抗,还抽空朝令狐德棻挥了挥手:“老头儿,等我从宗人府里出来,咱俩再唠唠嗑!” 随着李宽被拖拽出大殿,令狐德棻脸上的表情稍稍有所缓和,但紧接着,他便当着李二的面,继续伏地不起:“陛下,老臣年……” “令狐爱卿还是先让太医看看伤吧!”李二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尽管他很想让面前这个以退为进的老狐狸赶紧收拾收拾铺盖卷儿麻溜儿地滚蛋,可眼下朝中正值用人之际,李二就算有心替换掉李渊留下来的那帮老臣,那也须得慢慢来。倘若现在他让令狐德棻告老,那么不需要多想,明日他的御案上就会摆满那帮老臣们请辞的奏折,如此一来,朝堂的运转就会出现大问题。 多事之秋啊…… 李二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但随即他就强迫自己露出一副和蔼的神色:“令狐爱卿尽管放心,这竖子如此不懂规矩,朕会好好给他一个教训,务必为爱卿讨回一个公道!” “陛下!臣……”令狐德棻这会也不称呼自己“老”了,他的口气有些松动。 李二目光微微一凝,随后,他再次做出了妥协:“明日,朕会派出太子,去太庙为大唐祈福,爱卿的良苦用心,朕明白,可朕的良苦用心,也希望爱卿能够明白。” 李二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只有简简单单的九个字:老小子,你差不多得了。 令狐德棻显然也是识趣的:“陛下圣明!” ------------------------------------- "昏君,昏君呐!"李宽是被侍卫们给打横抬到宗人府的,而这一路上,李宽都在指着太极殿的方向骂昏君。 可等他到了宗人府,被侍卫们丢进小院,李宽反而不闹腾了。 负责宗人府的宗令,是陇右李氏的一位族中长老,当然,现在也是郡王爵了。 当这位老人听说宗人府里来新人了,他倒还怪开心的,正打算出门去见见。 可等手下告诉他,送来的是楚王李宽,这位宗令就立马杀死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菜好饭招待着,只要这小子不出院子,一切都由着他!”老人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当年与这小子有过一面之缘。 那可是年仅八岁,就凭借一己之力,把隐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家的七个孩子打到跪地求饶的混世小魔王啊…… 当年,老人迫于李建成的压力,在这小子走过场,被送到宗人府思过三日时,明面上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但暗地里,他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以确保李宽不会在他这里出现任何闪失。 谁知这小王八蛋…… 家人们,谁懂啊,“手工脱毛”感受一下…… 心有余悸的老宗令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接着老人抬手,下意识地捋了一下自己这两年新长出来的胡须。 这是个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主啊…… ------------------------------------- 李宽开始了他在宗人府的快乐禁闭生活。 有暗影刺客团傍身,自由于他而言,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无聊了,往床上一躺,便开始操控宫外的暗影刺客们四处闲逛,一边游玩,一边打探消息。 大哥李承乾翌日出宫,去了太庙为天下苍生祈福。 李宽计划着,等这次出去就去东宫,帮大哥的宫殿安个避雷针,毕竟宗人府他也不能常来是吧。再者他也有些担心万一哪回老天不长眼,劈了他的倒霉蛋大哥,那么下一个要当太子的倒霉蛋,不就是自己了么? 不行,绝对不行。 咱爹少说还能活上个二十多年。 天下安有二十年之太子呼? 当你爹是李世民时,你是太子,还是王朝的吉祥物,有差别吗? 自认此生狂放不羁爱自由的李宽拒绝充当吉祥物。 再说了,李宽隐约记得,这昏君好像是被什么妖僧给害死的,到时自己注点儿意,把人给提前咔嚓咯,嗯,自己就又能大树底下好乘凉,再快活个几十年…… “嘿嘿……嘿嘿……”不知为啥,李宽想着到时候头发都熬白了的太子大哥,他就想笑。 这似曾相识的剧情,总感觉前世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呢? 黄昏时分,李宽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看着太阳缓缓从西方落下,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接着翻身闭上了眼睛。 第31章 大哥来了 李宽在宗人府被关了五日之后,刚从太庙祈福归来的太子李承乾,总算是见到了他。 “宽弟……”李承乾提着食盒站在小院门口,看着那个正坐在石桌旁往自己嘴里抛接葡萄的弟弟,他的心思很是复杂。 “哟,大哥?”李宽闻声惊喜地转过头去,在见到来人正是李承乾后,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葡萄:“西域进贡的,老宗令悄悄分了我点儿,说真的,他人还怪好的咧。” “可你这竖子当年还不是亲手拔了人家的胡须!”李承乾有些好笑又好气道。 “唉,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李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他好似想起什么,转而对李承乾道:“大哥,长乐她在外面没有闹吧?” 李宽自打被关进宗人府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你说呢?”李承乾瞪了弟弟一眼,提着食盒来到他身边坐下:“长乐这几日哭闹不停,母后怎么安慰她都没用,小丫头总觉得是自己当日害了你,父皇呢,又碍于朝臣们的胡搅蛮缠……” “等等……”李宽忽然皱起了眉头:“大哥,你说朝臣们胡搅蛮缠?” “啊,所以暂时没法放你出来。”李承乾有些抱歉地看着李宽道。 “哈哈哈哈……”李宽忽然拍着桌子大笑道:“令狐德棻这头老狐狸啊,这是出的什么昏招,咱爹这回还不得恨死他啊……” “不是令狐大人传出的消息。”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虽然令狐德棻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在李承乾看来,对方也是为了自己才遭了这么一劫。 “不是令狐德棻那是谁?”李宽停住笑声,看向李承乾,有些疑惑地问道。 李承乾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是裴相。" “他?”李宽不禁有些错愕:“为啥?我又没招他!” 况且他的孙子裴承先,可是曾在曲江苑与自己梅园结义过的好兄弟啊。 “我也不知道,”李承乾摇了摇头,神情同样很困惑。 “我想起来了!”谁知这时李宽忽然拍起了掌,只见他站起身,缓缓围着桌子踱步:“当初我带着房遗爱、李怀仁他们去裴府游玩,大家在裴相的书房里找到了他珍藏的虎骨酒,听说那药酒是名医相赠,哥几个好奇,就给分了喝了……难道是因为这个?”李宽将探寻的目光望向大哥。 “……”李承乾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弟弟,他真的……真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该先吐槽弟弟的智商,还是先该吐槽弟弟的道德水准。 你他娘的……屁大点孩子连毛都没长全,然后跑去嚯嚯了裴相珍藏的壮阳酒…… 不对,就不关壮阳酒的事儿…… “大哥,你说话啊!”李宽有些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歪着脑袋瞅着一言不发的大哥。 “我还能说啥?”李承乾苦笑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生平行事,实在令本太子佩服。” 人干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干啊…… “我想起来了!”只见李宽忽然又直起身子:“那酒当时大家都只尝了一点,很难喝!倒是裴承先,抱着少了小半坛的虎骨酒欲哭无泪,说爷爷知道了肯定要揍死他,我见他可怜,就……就……” 向来厚脸皮的楚王殿下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甚至耳尖都在微微泛红。 “就什么啊?”李承乾斜眼看着弟弟,他就知道这竖子方才没说实情。 “就……就……反正我后来想办法把酒坛给添满了。”李宽摸了摸鼻子。 “你怎么添满的?”李承乾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真相了。 “我抱着酒坛……找了个四下无人的空房间……最后……悄悄往里加了点童子尿……”嗯,言语难得磕巴的李宽,说到最后,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有点上火来着。 “嘭!”不堪重负的太子殿下在听闻楚王殿下的逆天发言后,身子一歪,摔倒在了地上。 “你……你……”尘雾之中,太子殿下此刻指着弟弟的手,都略带颤抖。 好小子,人干的事你是一点都不敢,缺德带冒烟的那种,是哪哪都有你啊!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李宽挠挠头,也没去管觉得地上凉快的太子大哥,而是自顾自地坐到了石桌旁:“不能够吧……裴承先说那酒是裴寂准备在元正那日拿出来享用的,眼下这不年不节的,他怎么发现的?" 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他看向默默从地上起身的大哥:“难道说那老头儿近日又要纳妾?好家伙!”李宽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大哥,这老色鬼日子过得可真是逍遥快活啊!” 楚王殿下嘴上义愤填膺,可心中的嫉妒之情,却是更早一步溢于言表。 “你……你个竖子啊!”李承乾头一回觉得这么些年下来,老爹能忍到近日才对弟弟动手,已经算是养气功夫极为到家的体现了。 “行了,别竖子竖子的叫。”李宽没好气地伸手替哥哥拍了拍后背上的灰尘:“我可是你弟弟。” “竖子!”李承乾还是执拗了叫了一声。 “随你~~”李宽撇撇嘴,满脸的不在乎。 接下来,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过后。 “先吃饭。”叹了口气,李承乾决定接受现实。 回头自己寻个机会,想办法从裴寂手中将弟弟加了料的虎骨酒给讨过来就是了…… 选择向弟弟屈服的太子陛下,最终还是要给对方擦屁股。 “哦哟,”李宽看着大哥从食盒里一叠一叠地往外拿菜,几乎都是自己喜欢的菜式,不由喜上眉梢:“大哥有心了。” “有心的不是我,是长乐!”李承乾语气有些吃味:“小丫头亲自去尚食局监工,等做好了又让我给你送来,还严令不许我半路偷吃……开玩笑,以为我像你……” 听着大哥絮絮叨叨的抱怨,李宽嘿嘿一笑:“大哥,你就是嫉妒长乐更喜欢我,可是大哥,事实就是如此,没得法子。” “哼,”对于弟弟臭屁的话语,李承乾也懒得辩驳,在摆好菜碟后,他将一对象牙筷塞到弟弟手里:“赶紧吃,吃完我得出宫一趟。” 向来不会伺候人的太子殿下,说完便开始拿起另一双筷子给李宽碗里夹菜。 “大哥,你不吃啊?”李宽闻言也不可信,立马就开始往嘴里塞食物。 “我这两天只能食素。”李承乾语气随意,隐瞒了自己为了显示心诚,自发绝食三日,在太庙为天下祈福,当然了,他也是为了李二看在自己心诚的份上,对于自己给弟弟送饭的行为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想了想,裴相之所以走漏消息,恐怕最主要的还不是针对你,而是对父皇表示投诚。”李承乾一边将弟弟的饭碗堆到冒尖,一边开始主动分析道:“皇祖父已经退位两年了,父皇年富力强,他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庙堂里这帮阳奉阴违,尸位素餐的老臣,他早就看不过眼了。 只是碍于上位时间太短,这朝中大臣们的职位变更太过频繁,难免会有清洗朝堂的嫌疑,所以他才暂且忍耐。 可忍耐毕竟是有限的,父皇迟早会对这帮人下手。 裴相,显然是察觉到这一点,坐不住了。所以,他才借着这一次你殴打令狐大人的机会,将此事捅出去。 如此一来,群臣自然会向父皇参告,指责你狂妄。如此一来,纵使知道内情的父皇,也不得不将你关在宗人府,宽弟,你别怨父皇,这是对你的保护。”李承乾说到这里,还不忘对李宽解释道。 “大哥,你继续说。”李宽此刻已经停下筷子,看向自家大哥,他发现,大哥这两年进步颇大啊。 “事情的对与错,很多时候在于一个立场。我想,此刻已经清醒过来令狐大人,但凡有点脑子,不久之后就该向父皇递告老的折子了。到那时,那帮皇祖父留下来的老臣们,也会有些个糊涂虫有学有样,而父皇,是一定会允准这些人的请求的。 如此一来,裴相就等于说不动声色的帮了父皇一把,将朝中重要的位置给空出来一批。这样既缓解了新老两朝臣子之间的矛盾,也代表着他向父皇靠拢。毕竟,除了咱们的舅舅长孙无忌如今官职高一些,是正三品的左武侯大将军,其他几位父皇的老部下,像房公,如今还只是个四品的文官,这哪里说得过去?” 听完大哥对此事的分析,李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随即他便笑道:“大哥,你这些分析都有道理,只是有一点,我想你算错了。 父皇是绝对不会接受裴寂的投诚的。原因很简单,裴寂,这辈子到死,都只会是皇祖父的臣子。” “你为何如此笃定?”李承乾诧异地看向李宽。 “因为这老货一直就不安好心啊,”李宽重新拿起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那令狐德棻是什么人?他曾任皇祖父的起居舍人(相当于生活秘书外加机要秘书),裴寂用他作筏表忠心,站在你我和父皇的角度,此乃恰好不过的事情。 ——可是……”李宽停箸不食,缓缓开口道:“世人会怎么想?” 世人只会觉得天家冷血,只会觉得令狐德棻遭遇了不公,只会觉得在朝野上下深得人望的裴相为了保住剩下的老兄弟们,不得不选择屈服。 没人会去想李宽为什么会对令狐德棻动手。 哪怕有人想过,最终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在听闻李宽的话后,李承乾久久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宽弟,那日的事,大哥还未谢过你。令狐老贼,着实该打。” 此刻他也不尊称对方为令狐大人了,看来太子心里其实也是清楚地。 “大哥,我接下来的这番话,这辈子,除了我,恐怕再也不会有旁人对你讲类似言语,而我,也只会说这么一次。”李宽看向有些诧异的大哥,自顾自继续说道:“爹注定会成为向秦皇汉武那样的雄主,所以咱们兄弟,特别是你,我的大哥,这辈子,你最应该学会的就是安静等待。 平日里行事出格些无所谓,但是千万千万,不要有急于上位的想法。 这皇位到手的代价,对咱爹来说,太沉重。 沉重到他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对此释怀……”李宽说到这里,本来想继续提醒大哥,所以将来你肯定会见到咱爹发癫的那一面,但回头想想,还是算了,现在能稳住大哥别发癫才是前提。 “好了,话就说到这。”原本想语重心长的李宽将话题戛然而止,他看向有些呆愣的太子大哥,哈哈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大哥,我们是兄弟,所以我自然希望你好。至于我此番话语是不是发自真心,来日方长,我想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只不过,”李宽忽然朝李承乾帅气地挑了挑眉:“大哥你要是敢在将来辜负我这当弟弟的一片真心,那我可就要让你感受感受我这沙包大的拳头了。” 看着大哥已经有些泪眼莹然迹象的楚王殿下,有些嚣张地在对方眼前挥舞着自己的拳头,还作势晃了晃,既算示威,也意味着想要打散对方那突如其来的感动。 “说什么傻话。”李承乾深吸一口气,一巴掌拍掉了弟弟的拳头:“你我兄弟,此生永不相负!” “这话听着……”李宽皱起脸,品着总觉得菊里菊气的。 趁着李承乾还在悄悄抹去眼角泪水的功夫,李宽忽然想起这位爷将来还有好男风的事迹。 他娘的…… 李宽下意识的捂住额头,只觉得头痛。 第32章 礼物 “宽弟……” 就在李宽还在扶额想着怎么阻止大哥玩击剑的糟心事时,李承乾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讨厌裴相?” “怎么这么问?”李宽抬头看向大哥,眼神有些诧异。 “你……”李承乾欲言又止,他待会还得出宫给他善后,将裴相那坛珍藏的虎骨酒给要回来呢…… “唉……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怨。”见大哥一副左右为难,不知怎么继续开口的架势,李宽索性告知了对方一个最为纯粹的理由:“因为祖母不喜欢他,我也就不喜欢他咯。” 当初,李渊和裴寂的关系,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俩天下第一好。” 两人自幼便相识,李渊担任太原留守、晋阳宫监的时候,裴寂就是晋阳副宫监,那时的李渊,还勉强算得上是年富力壮,奋发有为。 后来的故事,对于旁人来说,是一段荡气回肠的豪杰故事。 为了麻痹怀疑自己有心造反的杨广心腹,李渊拉着裴寂,成日流连于秦楼楚馆,饮酒作乐,两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形影不离,一身酒气。 祖母便是那时候起,对假戏真做,进而习以为常的皇祖父失望的吧。 李宽坐在小院之中,望着天上的白云,思念着逝去的祖母。 老人待他极好,所以,他怎可让老人失望? “宽弟……”李承乾怎么都想不到,今日这个在自己面前可谓是说尽知心话,也初露峥嵘的弟弟,居然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我警告你啊,别再用这种语气喊我。”回过神来的李宽,咋咋呼呼地瞪了大哥一眼:“你搞得我好像多伤心似的。” “那你不伤心?”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的李承乾,也有心跟弟弟开起了玩笑。 “有些伤心,”李宽点点头,也不否认。 只是想着自己可以做些事好让祖母开心,我也就慢慢开心了。 “宽弟,”李承乾忽然起身对李宽常常一辑。 “你干啥?”李宽侧着身子瞟了大哥一眼,总觉得这要对自己起那招纳贤良的意思。 不行不行,他可是楚王,怎能接受区区太子的招纳? 开始胡思乱想的李宽,压根就没太听清李承乾接下来的话。 “宽弟,今日与你的这次促膝长谈,为兄受益良多,你放心,先前你说的话,为兄会牢牢记在心中,常思常省,定不辜负你这一番苦心。”已经长成少年的李承乾,下巴上已经有了一圈毛绒绒的胡须,此时他的脸上,满是认真神色。 看来确实是重视了李宽先前所说的话。 “唉……”李宽无奈的放下碗筷,这饭还剩一半,可凉了也就不好吃了,算了算了,等着老宗令晚上给自己加餐吧。 “大哥,”李宽也站起身来,朝李承乾作了一辑,兄弟二人,今日简直客气的不像话:“你也别嫌我烦,其实眼下你我压根不用太过考虑这些,毕竟这朝堂之上,一个个都是修炼成人形的老狐狸,依咱们哥俩的道行,你信我,摆明车马的你来我往,咱哥俩注定毫无胜算,唯有像我先前对待令狐德棻那般,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才有可能乱拳打死老师傅,占上些便宜。” 李宽的话,难免逗笑了李承乾。 “哈哈,宽弟,”李承乾笑着摇头道:“难道你要我学你,上去痛殴父皇的臣子?” “笨!”李宽伸手给了大哥一记脑瓜崩,在对方有些怔然的神情中,只见他一本正经的道:“殴打老臣,特别是文官这类的,大哥,你完全可以摇人,跟我提前打声招呼,放着我来嘛……” 李承乾闻言笑而不语,今日和宽弟这一叙,最大的收获不是两人对于朝堂局势的发展讨论出了一个结论。 而是他这个当大哥的,了解到了弟弟的一片心意。 这样就够了,李承乾心中暗自振奋:自己得努力啊,做出个大哥的样子,要不然,将来恐怕无颜面对李宽这个弟弟。 况且…… 李承乾最担心的是,按照宽弟这重情重义的性子,可能将来弟妹们再大些,哪天他再被关起来,送饭这活儿,估计都轮不到自己了。 李承乾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来自于他的太子之位会被动摇,而是同样身为兄长,李承乾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开始在弟妹们的心中疯狂下降了,甚至于不知何时起,李宽早已经拔高一截,自己要再不奋起直追,那就当真危矣。 正事说过之后,李承乾坐回石桌旁,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跟裴寂开口,一边默默等着李宽把饭吃完。 “大哥,给,”舍不得浪费粮食的李宽,最终还是选择将有些凉了的饭菜全部吃完,待他将食盒递回给李承乾后,李宽忽然朝对方眨了眨眼睛:“大哥,过些时日,我给你准备个惊喜,保管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你只需记住,届时不可推辞啊。” “……”李承乾看着嬉皮笑脸的李宽,他真的是隐忍了半天才没说出拒绝的话语。 算了,当个好大哥,就从现在开始做起吧。 “你只要少惹些祸就成,”李承乾将长乐贴心准备的锦帕从怀中取出:“长乐给你的,擦擦嘴。” “好妹妹,嘿嘿。”李宽见到那方蜀锦制成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李承乾手中接过,塞进了怀里。 然后,他走到廊下,从窗户向里探出身,扯过室内的帷幔,然后擦起了嘴。 此番举动,像极了从前的某位故人。 “……”全程目睹了弟弟这顿骚操作的太子殿下,眼角疯狂抽搐。 他该说什么? 竖……算了…… 我还是赶紧走吧。 “你好好待着,我有空就来看你。”李承乾已经下定决心,下次来,他多准备些锦帕就是了。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就是程咬金、尉迟恭这些生性粗犷的大将军,如今都不会这么干了。 “嗯嗯嗯,去吧去吧。”擦完嘴的李宽头都没回,顺势就从窗口翻进了屋子,他要午睡了。 “对了,”走到小院门口的的李承乾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朝院内喊道:“怀仁托我跟你传话:这次他顶住了,但是下次他顶不顶得住,就不是他的事,而是阎王爷的事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李承乾也有些好奇,弟弟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听起来,怀仁输钱输得满长安都知晓的这事儿,似乎跟宽弟有关联? “知道了……”李宽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回答的也是有气无力:“下次一定……” 看架势,是真困了。 “唉……竖子……”习惯性的喝骂了一句,太子殿下无奈地摇摇头,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 接下来,李宽继续过着米虫一般的生活。 可能是为了缓解跟儿女们的关系,在李承乾给李宽送过饭后,他便默许了皇子公主们给李宽送饭一事。 如此一来,宗人府反倒一时成了门庭若市的地方。 尽管大多数皇子公主,对于李宽的印象都停留在"好相处但脾气爆躁"的阶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这个用自身武力开启了朝廷斗争的二哥的崇拜。 当然了,大多数人,像襄城、高阳、都是见了李宽一面,放下些糕点便得匆匆离开。 毕竟做得太过,那帮本来就不觉得自己取得胜利的大臣们就又得继续闹。 最后头疼的是李二,倒霉的是李宽。 因为一切如他和李承乾分析的那样,令狐德棻告老,回家着书去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李渊留下的老臣接连请辞,找这种趋势下去,李宽预计,他还得被关上半个月。 半个月后,该走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些,都是不为所动的老油条,用激将法,是没用的。 是的,在外界狂风暴雨中,将自己关在宗人府,李二这就是明摆着要护犊子。 至于大哥李承乾的那次探望,除了他自己执意争取,“勉强”答应的李二能够允许此事,其实就是在添油加柴,希望更多的尸位素餐的老臣们中招。 “二哥,这力道合适吗?” “嗯~~不错~~”在小院里享受长乐捶肩的李宽,表示自己是心甘情愿被老爹利用的。 “二哥,你确定再有半月,你就能出去了?”李恪、李泰围坐在李宽身边,李泰脸上忧心忡忡,开口提问的,是李恪。 “差不多吧,”李宽随口答道。 “唉,二哥,你不在,宫里都不好玩儿。”李泰苦着脸,这些天里大概是自李宽被接到长安以后,兄弟俩分别最久的一段日子,李泰颇为感到不习惯。 “是啊,二哥不在,真没意思。”一旁表示深有同感的李恪点头附和道。 “那长乐呢?” 李宽将妹妹的小手从肩头拿下,转身看向今天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妹妹。 “哥……”心怀愧疚的小姑娘,见二哥将自己的手握住,嘴一扁,就落下了委屈的眼泪。 “哭啥啊?”李宽好笑地怀中珍藏的手帕拿出来给妹妹擦眼泪:“长乐,不哭,二哥又没吃苦,再说了,长乐又没错。” “呜呜呜……”小姑娘听到哥哥的暖心安慰,更委屈了,她伸出手,抱着哥哥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李宽宠溺地揉了揉妹妹头上两个软软的发髻:“长乐,别哭,二哥又没怪你,而且你看,二哥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李宽说着,又送怀中取出了一方细长的锦盒,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长乐,”李宽扶着妹妹,心疼的开始给她继续擦眼泪:“你要是还哭,这礼物二哥可就没法送了啊……” 第33章 问心无愧 小院之中,李泰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看向身旁的李恪:“二哥原来这么温柔的吗?” 李恪:“……” 你别看我,当初二哥他拆了围栏用木棍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 ------------------------------------- 半晌过后,李宽才最终让愧疚流眼泪的妹妹给安抚好。 “乖乖在这等我。”李宽笑着捏了捏长乐的瑶鼻,转身进了内室。 空间的秘密,李宽还是要保守的。 “二哥,这是什么?”片刻后,已经平复情绪的长乐公主,好奇地看着李宽从内室拿出来的锦盒。 “自己打开看看。”李宽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气满是宠溺,看得一旁看戏的李恪李宽疯狂打摆子。 二哥莫非不是中邪了? “什么呀……”同样视另外两个哥哥如无物的长乐,伸手接起锦盒,缓缓将其打开…… “这是……好漂亮!”小姑娘的欢呼声勾起了李恪和李宽的好奇心,两兄弟凑了上来,将目光望向锦盒,旋即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锦盒内躺着一对鹅蛋大小的琉璃球,精美异常,透明圆润的球体表面,看不出丝毫的瑕疵,可偏偏内里却有五彩斑斓的星星点点的光晕,甚至有一颗小的的蓝色球体居之其中,蓝色小球仿佛是被嵌入进去的,却偏偏没有任何的违和感,整个琉璃器看上去就是一个整体,给人的观感,更好似一片宇宙星空。 “二哥!我很喜欢!”长乐看着盒中的琉璃球,小姑娘开始欢呼雀跃。 “我们长乐喜欢就好,”李宽笑道:“不算什么值钱物件儿,但胜在工序繁琐,费时费力,当真是花了二哥不少功夫。” 李宽自然是没有说谎,这星空琉璃球的制作方法,李宽也只知晓一个大概。 这些日子里,百无聊赖的他,想着即将要从五姓七望那些世家手里骗走大量粮食,于心有些不忍的楚王殿下决定多烧些琉璃给人家。 可烧着烧着,他就想起了这星空空琉璃,于是,他便耐心操控着城郊别苑的暗影刺客,从已经烧制好的琉璃器中挑出颜色清透的,重新煅烧加热,再用特殊的模具进行打磨,最终,再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以后,才有了这对琉璃球。 “果然还是二哥待我最最好!”长乐公主捧着锦盒,笑容灿烂。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喜悦带给母后和其他姐妹们分享。 “嗯~~”李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两个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弟弟吩咐道:“记得回头跟大哥说一声,我才是长乐最喜欢的哥哥。” 杀人嘛,就要诛心。 “……”对二哥的双标行为颇为无语的李泰和李恪,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过后,李泰开口道:“大哥,我和三哥的呢?” “什么?”李宽皱起眉头,望向二人。 “礼物啊!”李泰看了一眼长乐怀中的锦盒,用眼神示意二哥你是不是该送我俩点什么? “啊,礼物……”李宽若有所思的站起身,走到哥俩面前,接着,屈指再屈指…… 邦邦两下,两个弟弟一人一记板栗。 “嗷!”李泰顿时就捂着脑袋惨叫起来,他身旁的李恪倒还好,只是一个劲的揉搓脑袋,脸上更是皱成一团。 “再搁这卖蠢,板栗吃饱!”李宽板着脸教训起两个弟弟:“不要成天只知道斗鸡遛狗瞎胡闹,你们两个,也该干点正事。臭小子,真当我不知道这些天你俩干了什么? 你,小泰。”李宽将目光投向李泰:“前两日,你趁着魏征下值以后,带着房遗爱他们几个堵在他归家的路上,要不是被秦琼秦大将军撞见,再加上人家宅心仁厚,有意放你们一马,你们几个可不是简简单单被训斥几句那么简单。” “二哥,可是魏征那老匹夫一直在告你黑状!我就想替你教训教训他,房遗爱他们几个,其实也都这么想……”李泰捂着脑袋,有些委屈道。 “你个二百五!房遗爱也是个二百五,再加上个程处默,三个大棒槌……”李宽是真的无奈啊,这几个家伙,真当秦琼是凑巧碰到他们的? 那是自己提前派人守着这几个二百五,在看出苗头不对后,提前派人给秦琼送消息,才让人家赶来阻止这场祸事的。 真要让李泰他们几个得逞…… 魏征可不是令狐德棻那个老匹夫。 这货虽然是个书生,但架不住人家背后交好的那些山东大族。 再加上魏征又是个脑袋转不过弯来的家伙。 只要想到自己被几个纨绔子殴打的事迹可能会被记录在史册上…… 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魏征,搞不好真的会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 那时,乐子可就大了。 就算李泰是李二陛下的小青雀,那估计也得被拔了毛,豁楞豁楞直接给嚼喽。 毕竟这么一闹,李二陛下基本也就告别千古一帝了。 至于另一个不省心的李恪。 李宽无奈的叹了口气,望向李恪时语气却很是和蔼:“小恪,二哥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找的萧瑀、屈突通这些前朝老臣,希望他们出马,将我殴打令狐德棻而引起的风波给按下,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干,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非但不能把我从这里捞出去,你还要还得萧瑀他们这些人陷入尴尬境地,至于你,也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啊……何至于此……” “二哥……”李恪神情讷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宽,但随即他又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是怎么知道……” “我派人盯着萧瑀呢!”李宽没好气地瞪了李恪一眼,说起了反话。 事实上,不光李泰还是李恪,只要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李宽都悄悄在暗中派了人手跟随保护。 作为兄弟,他自然是希望他们平安长大的,至于将来有什么恩怨,会不会后悔。 开玩笑,他李宽会在乎这个? 问心无愧就好。 第34章 头疾 “二哥,你盯着萧瑀做什么?”注意到火力已经被三哥吸引过去,李泰又当起了好奇宝宝。 “我看他什么时候进宫,”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愚蠢的弟弟:“我好跟他老人家推荐你去给他当关门弟子,你个竖子,我听母后说你书读的不少,可怎的丝毫不见脑子变灵光啊!” 李泰缓缓低下头去,小声嘀咕道:“说谁傻呢……说谁傻呢……你才傻……” “你说啥?”李宽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没!”李泰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委屈道:“现在教导我的老师挺好的……” “哼,”李宽看了一眼弟弟,懒得再去搭理他。 “阿恪,”李宽转而看向神情有些不安的李恪,神情严肃道:“从现在起,你千万千万不要再跟这些人有任何来往,回去跟你母妃说,让她不用担心,你是为了我才惹出这件祸事,二哥会给你兜底的。” “二哥……”李恪使劲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了,最后他小声道:“我明白了。” “放心,”李宽见对方已经将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随即安慰道:“二哥不行还有大哥呢,未来十几年,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大哥都有义务替我们几个背黑锅,谁让他是大哥呢,对吧?” 李宽说这话时,脸上就差写上“不怀好意”四个大字了。 弟弟妹妹们也被李宽这句话给逗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哥,”长乐恋恋不舍地合上锦盒,古灵精怪地朝自家二哥做了个鬼脸:“我要把这话告诉大哥。” “唉你个小没良心……”李宽也乐了,向前伸出手,假装意图抢夺锦盒:“宝贝还我。” “我不!”小姑娘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欢快的神情。 “唉,小貔恘……”李宽收回手,朝一旁的弟弟们摇头叹息道:“唉,我这当二哥的就是不如人家当大哥的啊,你看看,我辛辛苦苦准备礼物讨妹妹欢心,结果咱大哥啥都没做,你居然还偏向他。” “哼哼,”长乐似乎只要在李宽身边就会变得格外有活力,瞪了一眼准备开口相劝的四哥李泰,小姑娘抱着锦盒凑到二哥身边挑衅道:“苦肉计?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嗯,”李宽闻言却是 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可算长进了,记住,以后不管是哪个男的跟你使这一套,都别上当,不然二哥是真的会伤心的。” ------------------------------------- 送走了弟妹,回到小院内的李宽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银月楼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消息。 而李宽摆放在空间里的精美琉璃器,已经足足上千件之多了。 ”他娘的,怎么还是没动静?” 李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心中已经开始了新的计划:倘若王家那边摆了自己一道,那么自己就得另寻其他出路,想办法将手中的琉璃器出手,用以筹措粮食。等蝗灾过去以后,再找王家算账。 目前,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重新定下计划的李宽,决定在等三日,三日过后,无论银月楼有无消息传来,自己都会将手中的琉璃器出手。 大不了留下一些应付对方的交易嘛。 琉璃器在李宽这就等于大白菜,拥有技术壁垒,就是这么豪横。 但李宽却不曾想,就在隔天,银月楼的胖管事就在自己派出暗影刺客前去银月楼接洽时,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复:“两日后,玉山山顶的鹰嘴崖,五姓七望中,会有三家的代表前往与他商议交易一事。” 这事儿整的,李宽知道,这次须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 可眼下,他还被关在宗人府呢。 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宽当即便找来了老宗令,直言自己身体不适,需要御医前来为自己治病。 老宗令自然不敢有所懈怠,当即便为他找来了宫里的御医。 “殿下哪里不舒服?”当发须皆白的老太医询问李宽病情时,李宽开始了拙劣的演技。 “……” 沉默片刻后,李宽缓缓抬起头:“你是谁?” 老太医当即便脸色一黑,抖着腮帮子道:“殿下……莫开玩笑……” “……” 又是一阵沉默。 “章太医!你怎么来了?”原本还处于呆愣之中的李宽,忽然露出诧异神情看着太医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了吗?” “殿下……”章太医已经收回了把脉的手,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您别消遣老夫了。” 从脉象看,您壮得跟头牛似的,所以,别搁这演了,不就是想早点出去,才使出的诡计么。 谁知李宽好像压根没听见章太医的话一样,他眼神呆滞望向一边,好半天才转头看向章太医:“我脑袋疼。” 脑疾? 章太医有些将信将疑地看向李宽:“殿下,何时开始疼的?” “……”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李宽好似反应慢了好几拍一样,又开始不说话了。 章太医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 他站起身,走出院子,在校园内观察起来。 随后,他见那小院西边约莫一丈高的石榴树下有一滩落叶。 可现在还是夏天啊。 章太医皱起了眉头,随后不久,他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了某处。 只见那棵落叶的石榴树,有一截树冠好似歪了一般,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向下,甚至枝丫都垂在了地上。 心怀疑窦的章太医走近一看,旋即脸色大变。 只见那部分弯曲的树冠,原本负责支撑它们的是一根儿臂粗细的树干,如今,这阶树干已经从主干上断裂,那断口处的部分,看起来还很新。 坏了! 章太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殿下这是闲极无聊,爬树摔坏了脑子? 怪不得先前答非所问,甚至转眼就把老夫给忘记了。 “这……这这这……”章太医站在小院内,口中讷讷,神情满是不安。 第35章 皇家好祖父 "那竖子在哪?"接到李宽摔伤脑袋的消息,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的李二想都没想,便起身朝甘露殿赶来。 眼下,刚入大殿,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任谁都听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很是焦急。 “二郎……”泪眼婆娑的长孙皇后,望向额头还冒着细汗的夫君,心中不免又是一痛:“太医说,宽儿从树上摔了下来,怕伤了头部……呜呜……”长孙皇后再也说不下去了,一言至此,开始捂嘴痛哭。 “观音婢……”李二见状赶忙上前搂住长孙,身为丈夫,李二在任何时候都不忘照顾到长孙的情绪:”你莫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万千罪责,皆在朕……“ 李二说到这里,眼眶也不由一红:“对这个孩子,我们的确亏欠他良多。” 此时此刻,被李二口头亏欠良多的李宽,躺在内间的床上,望着头顶的雕花,心中很是无语。 我好像……不该躺在这里……毕竟耽误爹娘“情到浓时”……那什么了…… 你俩在这么聊下去,我估计又得多个弟妹了。 “陛下……”章太医此时见李二到来,待他安抚完了长孙皇后,便主动开口道:“楚王殿下头部的伤,在老臣看来并无大碍,回头老夫开几副活血化瘀的方子,给殿下服用,等散了淤血,就万无一失了。” “此言当真?这孩子的伤无甚大碍?”李二搂着怀中的长孙,看向章太医。 “臣不敢妄言。”章太医连忙躬身一礼,心中同时难免也有些委屈:先前长孙皇后问自己,自己也是这么说的,结果皇后当时没说什么,见到陛下就哭成了泪人…… 可能先前皇后真的是为母则刚,故作坚强,但见到陛下,便又卸下了心防…… 暗自腹诽的章太医,显然还没意识到待会儿他将要面对什么。 “朕的意思是,你能确保万无一失?”李二语气严肃:“这孩子本来就虎,你可别再给治傻喽!” “这……”这个问题外加难求,一下子就把章太医给整不会了。 陛下还真是父爱如山哈…… 虽说在他看来此事十拿九稳,但谁敢跟皇帝拍胸脯做这种保证? 装x一时爽归爽,不怕九族消消乐找上门么? 见章太医露出为难神情,李二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这孩子的伤给治好,并且消除病根,否则,朕……” 正要放狠话的李二,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朕的宽儿呢,朕的宽儿在哪里?!” 殿内三人听到这个声音以后,脸上都是一阵错愕。 没想到李宽受伤,居然惊动了太上皇。 知道这里即将会发生父子修罗场的章太医,朝门口的太上皇躬身行礼后,抓住机会,默默地退了下去。 你们先聊,我去找点儿跌打损伤的膏药,待会儿兴许咱仨儿都用得着。 “爹……”李二和长孙在见到李渊走进来后,夫妻俩连忙朝李渊行礼,可李渊压根就没搭理他俩。 “宽儿,宽儿!”李渊径直走入内殿,见到了躺在床上闭眼装睡的李宽,头部被纱巾包住的李宽,不由一阵心痛。 “你这竖子……皇祖父都还没来及教训你,你倒好,自己先躺这儿了……”看着孙儿这副模样,李渊脸上满是痛惜,原本他因为令狐德棻一事,对李宽这个孙儿有了责怪的心思,可现在,李渊心中,只有对孙儿的担忧,以及对九泉之下窦太后的愧疚。 “二郎,”李渊看着走进来的帝后,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无尽的怒火:“你打算让我死后,无颜去见你母亲吗?!” “父亲!”李二闻言当即跪倒在地,就连塔身边的长孙也一同拜倒:“父亲息怒……” “你我父子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从前那般了……”李渊压根就没去看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将目光转到李宽的身上,随后这位老人突然弯下腰来,替孙儿掖好了被子:“可是这孩子其实不计较你从前对他的疏忽,这一点,你应该是知晓的。 ——虽然嘴上他曾有过怨言,但心里其实是早就释怀了,这其中,有他祖母的功劳,可若不是这孩子天性善良,他会不怨,会不恨? 最后,我想提醒你一句。 这是你娘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曾经差点夭折,是你娘费心费力,悉心照顾,才将他拉扯大的。”李渊看向李世民,神情平静,但下一刻,却陡然变得狰狞! “你难道想让这孩子早早去见你母亲吗?!”李渊的咆哮,在甘露殿内回荡。 李二腮帮子抖了抖,跪在地上,垂头不发一言。 “父皇……是儿媳的不是,”长孙皇后吸了吸鼻子,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儿媳早该想到宽儿性子活泼,该派人去宗人府照顾的……” “哼,”李渊冷哼一声,到底是儿媳,他这做公公的,不好横加指责,他只是转眼看向李世民:“当年你像宽儿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到处乱窜,甚至带着你的朋友前往军中,挑衅人家的斥候,你真当你李世民神勇无敌?小小年纪就能纵横来去?若不是我早早派人在暗中跟着你,又提前打了招呼,当年,你被乱箭射死也不无辜!” 一桩饱含父爱的陈年旧事,过了多年当事人才提起,却早就物是人非。 李渊也不稀罕对方的感恩了。 “你想要当个比我更好的皇帝,”李渊看着脸上一片震惊的李世民,心中长叹一口气,看见眼前这个最出色的儿子,李渊知道,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教导对方了:“这很好。但是,在这之前,我还请你先学会当一个起码比我要好的父亲!只是眼下,你压根就不够格!” 李渊说完,便拂袖走出甘露殿,身后的山呼万岁,他听入耳中只觉心烦! 而此时的甘露殿内,李二在长孙皇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心中五味杂陈,最后汇成一股酸涩。 “观音婢……”李二脸上,有两道泪水划过:“原来……原来父皇他也曾经……曾经那么在乎过我的……” “二郎……”长孙皇后红着眼,伸手替李二擦去眼泪:“你也是父皇的儿子,自然是该如此……” 此时的甘露殿内,帝后二人,含泪凝噎。 良久,李世民望向床边的儿子:“大夫有没有说,这孩子什么时候会醒?” “服了药,应该会多睡些时辰吧……”长孙皇后擦干眼泪,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 第36章 坏了,李二偷看笔记本! “观音婢,父皇说的对,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对孩子疏忽了。”李二深吸一口气,平复完情绪后,他柔声对长孙皇后道:“你去陪陪长乐和青雀,这俩孩子方才就一直眼巴巴的守在门口,见我来便追着我询问,我没顾得上回答,估计这会儿更担心他们的哥哥了。你去看看他们,言语安抚一番,就说宽儿无甚大碍。” “二郎,你要留下来守着宽儿?”看出夫君心思的长孙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儿子:“宽儿醒了以后,夫君你记得叫我。” “嗯,”李二神情有些疲惫,他来到床边接替了长孙的位置,看着双目紧闭的儿子,李二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竖子……又连累朕挨骂……” “有父皇骂,是陛下你的福气!”即将离开的长孙皇后听到李二这话,不由瞪了一眼自家夫君:“臣妾和大哥想要挨这样的骂,还捞不着呢。” 自幼父母双亡的长孙皇后,跟着大哥长孙无忌过了好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个中心酸,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观音婢……”自觉说错话的李二,目光带着歉意望向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照看好儿子!”长孙皇后凤眉微竖:“我去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待会儿来陪你。” 于是…… 待长孙皇后走后,李世民观察了儿子好一会儿,又叫来了章太医,在外殿询问了病情,再三确定只要服了药,这头疾便十有八九能够痊愈且不会留下病根,如此他才算勉强放宽心。 于是,再度回到李宽内殿时,他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书,随意翻开起来,全当打发时间了。 殊不知,此时的李宽,已经恨不得起来抽自己两个大比斗。 我只想找个由头出宫去搞粮食啊…… 怎么就……怎么就整出这么大的活儿? 这……这这这……非我所欲啊爹…… 李宽都不敢想,哪天李二要是得知真相,自己会不会去守曲江池啊…… 还有皇祖父…… 李宽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确实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心。 没事儿! 这份内疚刚上心头,李宽便拿定主意,只要有自己在,谁敢欺负他的皇祖父?爹也不行!回头等自己有钱了,就去玉山给皇祖父修一个比那别苑更大的避暑行宫,然后等冬天的时候,自己就在宫里修一间暖房,保管老人家冻不着! 哼哼,就冲皇祖父今日这份疼爱,往日那十几份罪状,在我这就一笔勾销了! 原本还在装睡的李宽,一念至此,心神松懈之下,意识缓缓陷入沉睡,不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而恰逢此时,坐在他不远处翻书的李二,在翻开某张书页后,竟然意外发现了一本小册子。 这竖子?李二诧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 接着,李二好奇地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不会儿,李二的呼吸便越来越粗重,从脖子到脸颊,渐渐染红。 这竖子! “武德八年三月初二,天阴。四叔又派他家的几个小崽子趁我不在,欺负大哥和老四,气得我当场将装点心的餐盘杂碎,打算去齐王府找他们算账,结果被仆人发现,告知了父王,我被禁足三日。哼,这爹真窝囊!不过小泰送来的点心倒是挺好吃的。唉,不想了,可惜吾未壮,否则壮则有变!我迟早要把四叔家的几个混账踩在地上当狗打!混账玩意儿!” “武德九年五月初五,天阴,有小雨。进宫去见了皇祖父,碰上了裴寂。这老货好不讲武德,居然跟皇祖父告我的状,说我打了他的孙子裴承先。气得我当场就抢了侍卫的金瓜锤要给他开瓢,要不是皇祖父拦下,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三叔李玄霸为何以锤闻名天下! 他大爷的,裴乘先自己找打怪我咯?谁让他说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不吉利的?长乐就是那天生的!哼,最后我从祖父那儿讨来的一对玉佩妹妹很喜欢,嗯,暂记皇祖父一功!但是裴寂迟早要被我给做掉!我说的!谁都留不住他!” “武德九年六月初七,天气晴。谁曾想这才过了俩月,我这账本上的人就被我爹给削干净了……我还真是小看了爹……只是……唉,悠悠苍天,何其薄我!如今,我李宽是拔剑四顾心茫然啊……这册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难受……想哭……” “拔剑四顾心茫然?好诗!”李二狐疑地望向床头,这竖子,有这样的文采? “武德九年八月二十五,天气阴。狗日的颉利!你他娘的敢打我老李家的秋风?乃公迟早要把你抓来,再找那有龙要阳之好的壮士当众入了你,乃公还要让画师画下这一幕,完事了再让你抱着竹竿跳裸舞!” “这竖子……”李二看到这里,先是手抖,接着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这竖子是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幸好自己当初只是短暂犹豫就让承乾当了太子,否则……真因为那份愧疚而让这孩子继承了皇位…… 李二都不敢想,就这货折辱颉利的方式,如此的有天赋有想法,可不就是一出手,便知是老昏君了吗…… “呼……哈……呼……哈……” 儿子的呼噜声惊醒了怒火中烧的李二,同时也短暂唤醒了他那为数不多的父爱。 罢了…… 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李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忍住怒火,继续接着往下看。 “贞观二年三月初三,天气晴。与友人踏青,路遇侯君集大将军,这货坐在战马上遇见我居然对我视而不见,他姥姥的,当个大将军这么豪横吗?有空我得给他找点乐子。” “贞观二年四月十七,天气阴,有雨。散学时碰见了魏征,这货居然拦住我说我欺负他闺女。天可怜见!那小妞儿每次见到我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我哪里还会自讨没趣招惹她?躲她都来不及呢!哼,肯定是诬告!魏征这个昏聩的女儿奴,这账记在他身上好了!” “贞观二年五月初五,吾被奸人所害,因出宫视察别苑工坊一事,遭父殴。 (注:此处“奸人”,特指魏征。)” 字越少,事越大。 看完最后一条内容的李二,缓缓合上小册子。 眼下,他有些犹豫。 等这竖子养好病,自己到底该用沾了水的束带抽呢,还是用那李家家传的三指粗的藤条,行家法呢。 显而易见,在见识过儿子的“复仇笔记”后,李二陛下那为数不多的父爱,终于是快要消耗殆尽了…… 第37章 长孙出手,终于被制裁的李宽。 破晓时分,一夜好梦的李宽翻了个身,继续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而此时眼底一片乌青的李二陛下,却只能无奈的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随后将那本小册子夹入书层,放回原位,然后带着满腹怨气去上早朝。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就是如此。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李二决定暂时放下对自家竖子的处置。 毕竟李宽的伤还未好,再者有那么个小册子在,李二觉得自己或许还能随时掌控这小子的动态,看起来也挺不错。 嗯,这种心思,跟后世时常偷看孩子日记的家长们,大抵是如出一辙的。 待李二走后,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当忧心了一夜的太子殿下带着原本想要偷摸潜入的长乐公主进到大殿时,正好,见到了起床套鞋袜的李宽。 “宽弟?” “二哥!” 长乐见到李宽已经醒来,当下便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刚刚站起身来的李宽:“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你个小爱哭包……”李宽宠溺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随后,李宽将目光转向了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个竖子!”李承乾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弟弟,忍不住怒斥道:“你是闲的发慌吗?没事去爬什么树!” “额……”李宽闻言装傻道:“有吗?” “哼!”李承乾已经懒得跟这个竖子计较了:“好生在这待着,我让宫人去叫御医。对了,还得告知母后一声,就说宽弟已经醒了,还有……长乐,你去把小泰叫醒,这个竖子昨日缠着我哭了好半天,我算是被他磨怕了……” 李承乾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殿外走去。 被大哥分派任务的长乐公主,却不大乐意移步另一座偏殿去叫醒四哥,于是,她有些病恹恹地挥了挥手,守在殿门负责照顾她的贴身女官如玉见状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长孙皇后、李泰赶到了李宽的寝宫,他们进来时,正好看见李宽张大嘴巴,伸出舌头给章太医检查。 “啊……” “可以了殿下。”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神色始终保持专注的章太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甚大碍。结合脉象上的表现来看,楚王殿下只需再吃几服药,安静调养些时日,便会无恙。” 长孙皇后不禁喜极而泣。 “有劳章太医,一会儿孤要赏你!”太子李承乾闻言也是长舒一口气,而他身旁的长乐公主和李泰,却已经开始欢呼雀跃了。 “二哥没事!二哥没事!太好了!” 不,其实很快就要有事了。 “宽儿,你过来!”向来对李宽态度温柔地长孙皇后,忽然神色变得严厉。 “母后……”臊眉耷眼的楚王殿下,慢慢挪动着脚步,来到了长孙皇后身前。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为何要去爬树?”长孙皇后抿起嘴,凤眉轻挑。 “因为太无聊了啊……”李宽苦着脸,努力编造理由:“宫外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呵!”长孙皇后忍不住学李二发出一声冷笑,但随即她便意识到这样不对,自己本该是一个慈母才是。 “宽儿,”打定主意要做慈母的长孙皇后逐渐放缓了语气,她看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宽,思索再三,才缓缓开口道:“娘不是要怪你,而是想要提醒你,在你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之前,是不是该好好想想,万一生出好歹,你打算让娘和你父皇,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会有多伤心?” “还有我这个大哥。”长孙话音刚落,太子殿下便在一旁插嘴道。 本来已经低下头去表现出愧疚地李宽,忍不住侧身瞟了一眼自家大哥。 不是,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你搁这上眼药玩背刺? 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心的楚王殿下,此番举动毫无疑问是激怒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长孙皇后。 于是,还准备开口向大哥"以怨报怨",泄露对方这几日压根就没好好进学的楚王殿下,只觉右耳一紧,紧接着便有一股剧痛袭来。 第一次亲自上手体罚孩子的长孙皇后,此刻早已不复往日那份举止端庄,气度雍容,只见她一手拎着儿子的耳朵,在其他儿女们惊吓的目光中,语气严肃道:“说,还有没有下次?!” “嗷!”李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连自家老娘说什么都没来得及听清,出于某种血脉被压制后的恐怖天赋,李宽嘴上一个劲的求饶道:“娘亲,松手!松手!儿子不敢啦!儿子不敢啦!” 李宽现在愈发怀念在陇右的日子。 当真是远香近臭啊。 自己来长安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年,如今,就连脾气最好的娘亲也开始对自己痛下狠手了。 唉…… 当长孙皇后最终松开手,李宽用手捧着那靠手感都能感觉出肿大一圈的耳朵,心中酸涩,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人啊…… 不是千古贤后嘛…… 怎么教训起孩子来跟那个昏君一个样,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李宽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断腹诽:乃公倒要看看,是哪个史官干的缺德事,自家爹娘对自己这个儿子重拳出击,你们是一个都没看见是吧? “母后……”看着虽已逃出魔爪,但是情绪明显低迷的弟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抿了抿嘴,对长孙皇后道:“宽弟只是一时贪玩而已,这回受到教训,下次肯定是不敢了……况且,真论起来,儿子也有错,当日离开时,不曾叮嘱宽弟注意安全,不得随意攀爬,所以,若母后还有怨气,不妨发泄在儿子身上来。” 说着,李承乾跪倒在地,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而原本围着李宽身边安慰的一双弟妹,此刻都把眼神望向了自家大哥。 “母后……”长乐弱弱地叫了一声长孙。 “二哥……”李泰则是看向犹自倒抽冷气的二哥,小声问道:“要不,我也上去跪一个?” 殊不知,李宽现在只想上去给自家大哥来上两脚。 这个绿茶!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上来护驾? 李宽轻触自己充血臃肿的耳廓,疼得直哆嗦…… 第38章 堕落的李渊 不得不说,李承乾有时候慢半拍的性子,真的很茶,而且茶得恰到好处。 已经发泄完怒火的长孙皇后,看着眼前乖顺的大儿子,哪还有继续生气的意思。 “承乾,你起来吧……”长孙皇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这竖子,分量还不轻! 天可怜见,若是李宽此时听到自家老娘的心声,怕不是会再度添上几把辛酸泪。 感情你先前揪我耳朵,弄得我脚尖都踮起来了,到头来还怪我咯? “母后,儿子恳请母后莫要再责罚弟弟。”李承乾想到弟弟那已经红肿不堪的耳朵,有些后悔先前的袖手旁观。 他本打算借着这次机会让李宽长长记性,毕竟按照自家二弟那跳脱的性子,平日里只是闯些祸那倒还罢了,可就怕他像昨日那般,作死作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可当大哥的,能有这么个为自己着想的弟弟,李承乾自然是有心维护对方的。 “好啦,”李宽见长孙皇后脸色已经变得温和,顿时不满地大声吐槽道:“娘,大哥,你们能不能搞搞清楚,挨打的是我!就算要上演母慈子孝,我怎么可以不是主角。那个绿……大哥啊,地上凉,你赶紧起来,我们去用早膳。” 不得不说,宫里有李宽这么一个奇异存在,大家的日子,过得还是蛮欢乐的。 在甘露殿中与长孙和大哥弟妹一起用完早膳,李宽刚打算去弘义宫看望皇祖父李渊,结果在甘露殿外,碰见了一脸焦急神色的李恪。 “二哥!你……你醒了?”李恪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在接到李泰派人传来的消息后,正在用早膳的他扔下筷子就跑来了。 “我没什么大事,太医说,吃几副药就好了。”李宽看着眼前这个扶着膝盖不断喘气的弟弟,他也觉得很奇妙,几个月前还用棍子吓唬了人家一顿呢,结果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兄弟俩的感情倒是愈发深厚了。 "二哥,你这是去哪儿?"好半晌,才将气息喘匀的李恪见李宽一副出门的模样,于是好奇问道。 “去见见咱皇祖父。”李宽挠挠头,虽说往日里他只要没事就会往弘义宫跑,但这回,他一是为了让皇祖父见到自己,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大碍,不必忧心,二来,自然就是去赔罪的。 虽然在李宽看来,皇祖父留下来的那帮老臣如今一个个尸位素餐,成天占着茅坑不拉屎,坏了朝堂风气,是该被清除掉。 可站在李渊的立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才消极抵抗的李二,当然,其中极个别是真的在摸鱼,还有极个别是真没能力,借着这股风气稳坐钓鱼台。(当初李渊退位前,安排了一帮德不配位的老臣居于高位,就是为了恶心李二。) 但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 李宽这个做孙儿的,不必拿着道德文章跟皇祖父聊尧舜禹汤。 更何况,他要真这么干,第一个要打掉他手中道德文章的,就是李二。 什么,你问为什么? 某位自玄武门逆天改命的天策上将擦了擦手中带血的宝剑,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哥,我陪你去?”李恪的声音打断了胡思乱想的李宽,他看了一眼自家三弟,哈哈一笑,伸手搂过对方肩头:“也好。” 于是,哥俩勾肩搭背,一路哼哼哈哈行至弘义宫。 等到了弘义宫门口,李宽刚想抬脚,就被一旁的内侍拦下。 “楚王殿下,不可啊……太上皇还在歇息……” 李宽压根就没搭理他,他奶奶的,这是哪儿?弘义宫!是他李宽在这皇宫大内的头号避难所!自家的地盘,还不能做主了?! “闪开!”体质早就远超于常人的楚王殿下,头一次真正展现出他那惊天的气力:仅仅只是轻轻一用力,就把那内侍推到一边:“这天底下,还有拦着不让做孙儿的见自家祖父的道理和规矩?!” 随后,他更是在广场上就直接扯着嗓子嚎开了:“皇祖父!你的好大孙来看您来啦……” “哐!”李宽话音刚落,便只听见李渊的寝宫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好像是床榻了的声音。 紧接着,李宽和弟弟李恪,就听见一阵莺莺燕燕”嘤嘤嘤”的声音传入耳中。 怎么说呢,除了“婴嘤嘤”,当真是没有别的声音发出了…… 等李宽李恪兄弟俩站在广场中央,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李渊殿内的走出的那群嫔妃,哥俩第一次对书上说的“醉生梦死”有了一个具体且客观的认知。 可能负责教他们的黄夫子也没想到,自己对某个成语的知识传授,这么快就完成了闭环。 “你个竖子!身体无碍了?可你这个竖子啊,怎的偏要吵醒朕的清梦?!”等李宽见到黑着脸从大殿内扶墙而出的皇祖父李渊时,他心中的某种情绪,到达了巅峰。 这是他的皇祖父吗?不,这简直是人性牲口。 上一个在史书上这么玩的皇帝,嗯,不用往上翻多久,魏晋南北朝里就有。 可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自家祖父乃唐高祖,怎可堕落至此?! 况且,皇祖母若泉下有知,该做何感想?! 李宽觉得,是时候出击了。 “皇祖父啊!我的皇祖父!”李宽直接扯着嗓子就在广场上嚎开了:“这帮杀千刀的狐媚子!怎么以酒色谋害我那英雄盖世的皇祖父?天杀的!天杀的!小恪!去,取我刀来,待会我们兄弟就去找那帮狐媚子的麻烦!看看,你看看!”李宽指着李渊,满脸悲愤的对陷入呆滞的李恪道:“咱们的皇祖父如今都成什么模样了?方才甚至是扶墙而出!扶墙而出啊!这样的昏君,史书上都没几个啊!这是谁?谁要谋害我的皇祖父!起居郎!起居郎呢?!” “竖子!”原本就被李宽气得头发昏的李渊,在听到对方叫起居郎以后,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 李宽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满脸委屈的中年文官从走廊后直接冲下台阶,来到李宽面前:“殿下!” “你他娘的!”李宽抬脚就要踹这个二百五,但想到史官这玩意儿是个家族行当,加上参考接下来他要说的的那个典故……几番思索之下,李宽最终收住脚,转而愤愤道:“公畏死呼?!春秋时,齐国弑君之臣崔杼三位史官,而不改''弑君''二字!难道公为了一时偏安,就放纵太上皇成日声色犬马?你当真好大的狗胆!” 第39章 情真意切 李宽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 他一边指责史官对过往李渊的各种荒唐行径不知劝解,一方面又提醒他:你得学学你得前辈们啊,太上皇的这些荒唐行径,就是砍了你的脑袋你也要如实记录。 不然怎么对得起你的职业修养呢? 史官,在唐朝以前,可都是很有风骨的。 至于为何说在唐朝没有风骨。 嗯,怎么说呢,李二同志喜欢偷看的,可不光是自己儿子的复仇笔记…… 言归正传。 此时的广场之上没,可怜那史官,差点被李宽一顿操作把脑子干烧了。 “殿下的训诫,臣颜术……受教……”作为李渊的起居舍人,颜术本就觉得难做,如今更是被诸皇子中最不学无术的李宽教训,这让他有一种想要立马回家给老祖宗磕头,表示自己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 实在是……太丢人了! “你姓颜?”李宽听到对方的回答后,顿时为之一愣。 姓颜,又是史官,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孔子的弟子,竹林七十二贤之一,讲求“一瓢食一瓢饮”的儒家君子颜回,是他们的老祖宗,后世有着“天下第二行书”之称的《祭侄文稿》,其作者颜真卿便是颜家后人。 这是一个为了大唐奉献了一切的家族啊。 “哎呀,原来是颜公!”本来打算杀鸡给猴看的李宽,此时活像个大马猴,几个跨步就将躬身行礼的颜术被扶起:“闻名不如见面,既然是您负责记录我皇祖父的起居注,我相信,您一定会克忠职守的。唉……是我错怪您了啊!”李宽一边摇头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望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渊,然后继续对已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颜术道:“我知道,一定是我祖父昏聩,不曾听取您的谏言,这并不是您的错啊……” “楚王殿下……”颜术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宽的一番话,无疑是说到了颜术的心里。 作为颜家最为出色的后辈之一,他何曾不想跟自家长辈那般,成为一个出色的史官? 可无奈的是,他负责的是已经英雄迟暮,只愿终日沉醉温柔乡的太上皇。 谏言? 这玩意儿对在位的皇帝或许有用,但是对退位的太上皇,那当真还不如茅厕里的草纸。 于是,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充耳不闻和敷衍后,颜术已经绝望了。 得,您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臣只管负责记录就是。 心态开始摆烂的颜术,每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也曾暗自垂泪:难道我这一生,就要如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吗? “喂!”广场上,只披着一身薄衫,胸前还袒露着一圈护心毛的李渊对眼前这一幕是当真看不下去了:“你们有完没完?当朕不存在?” 宽儿那个竖子爱演戏就算了,这混小子仿佛生来就具有这样的天赋。 可你颜术算怎么回事? 还他娘的一边流泪一边握着宽儿的手腕不撒手? 咋啦? 活不起啦? 朕要把你千刀万剐啦? 一直作为局外人的李恪,此时站在皇祖父的身边,看着自家二哥眨眼之间就把人史官说得涕泪横流,他是当真服气。 还得是你啊,我的好二哥。 咱们说好来看皇祖父的,嗯……李恪悄悄瞟了一眼此刻脸红脖子粗,握拳大喘气的皇祖父,心中腹诽:二哥这是打算要吃席吗? “皇祖父!”谁知李渊刚咆哮完,回应他的,是李宽那生来就有的大嗓门:“您可是有过丰功伟业的帝王!怎的老了老了,却放任自流了?” 李宽这番话,顿时让李渊哑了火。 “呵……呵呵呵……”方才好似一头雄狮的李渊,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神情萧索的老人:“朕的丰功伟业……如今又在哪儿呢?” “皇祖父!”李恪连忙上前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李渊,然后他又朝脸上露出愕然之色的李宽喊道:“二哥,别说了!先帮忙把祖父扶进殿!” “嗯。”原本因为祖母的原因,有心要跟皇祖父吵上一架李宽,此时见到老人是真的伤了心,自知失言的他朝那颜术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然后自己上前帮着李恪,将皇祖父赴进了大殿。 可哥俩一进殿,见到那大殿内散落的一片狼藉,不由一阵瞠目结舌。 李宽看着挂在那青铜编钟上的几件粉色肚兜,嘴贱的毛病又开始犯了:“皇祖父,还是您会玩儿啊……” 这话在李宽看来,就是李二在场也会这么说。 毕竟爸爸的快乐,要做千古一帝的李世民,是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哼!”被孙儿一句话刺激的内心酸涩的李渊闻言甩开了李宽的胳膊,一脚踢开横在脚下的酒壶,他独自走上台阶,坐上主位,随后一言不发。 两个孙子见到皇祖父意志消沉,当下对视一眼,最后,由李宽开口打破僵局:“皇祖父,您犯不着的呀,孙儿本来是打算过来哄您开心的,唉……” “你叹个屁的气!”心知错不在两个孩子的李渊,也没真的跟孙子计较,他瞪了一眼李宽,表现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你个竖子不来我这,我就挺开心的!” “您瞧瞧,又说胡话!”李宽摇了摇头,接着故意对身边的李恪道:“小恪,你知不知道昨日我受伤昏迷,皇祖父来看我时,一进殿就抓住我的手嚎啕大哭,说我要是有什么好歹,他老人家也不活了……唉,祖父爱我之心,比之山高水深,犹甚也!” “小兔崽子,你要点脸儿行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李渊,忍不住开口吐槽道:“你大伯死的时候我都不曾嚎啕大哭!” 得…… 李渊此话一出,李宽就知道这天儿没法聊了。 因为这话他实在是没法儿接。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继续流逝,沉默在大殿之中疯狂蔓延。 李渊看了一眼尴尬的两个孙子,心中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行了,你们两个孩子今日来探望皇祖父,皇祖父很高兴……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那意兴阑珊的语气,仿佛自己即将被全世界抛弃。 “那祖父好生静养,孙儿先行告退。”今日饱受惊吓的李恪,见皇祖父没心情搭理他们哥俩儿,便自觉行礼告退。 但是到李宽这,可就不一样了。 “谁说没事的?”说话间,李宽还顺带赏了自家傻弟弟一记鞭腿:“没见皇祖父他老人家不开心吗?走什么走?” “……”李恪闻言委屈地摸了摸屁股,没说话。 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皇祖父不开心,主要是您先前的举止言行太逆天? “皇祖父,”李宽背着小手,一摇一晃走到李渊跟前:“孙儿想跟您商量个事儿。” “嗝儿……你先站直咯!”李渊放下酒壶,打了个酒嗝,然后痛心疾首道:“朕都不说什么皇家的礼仪,就是世家的礼仪,你个小兔崽子也没一样及格的!真不知道……唉……” “您想说,真不知道皇祖母是怎么教导我的?”李宽把头一歪,顺势接下对方的下文。 “……”李渊注视孙儿好一会儿,最后露出一副苦笑,感慨道:“不,你的皇祖母,把你教导的很好……很好……” 一生经历太多起伏的李渊,如今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李宽的心思? 这孩子气自己退位后,意志消沉,自甘堕落,开始终日声色犬马,肆意放纵,醉生梦死在脂粉堆里,他在替菀娘感到不值。 可这孩子也气自己不再爱惜身体,不去在意名声,由此自甘堕落,这份气恼中夹杂更多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担忧。 “宽儿,”李渊忽然深吸一口气,接着使劲眨了眨眼睛,声音嘶哑道:“你说皇祖父将来去到那九泉之下,怎么跟你皇祖母交代呢?” 李宽闻言,唯有沉默。 交代什么呢? 交代自己怎么没能调节好三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最终酿成了他们兄弟相残的惨剧? “皇祖父,”半晌后,难得提前斟酌发言的李宽轻声道:“有些事,孙儿的立场是天生的,所以您希望听到的某些公道话,谁对谁错,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我口中说出来。 眼下,我只知道,作为李家的孩子,对于祖辈父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我天生便肩负守成之责。 我更知道,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更不是我贪图享乐的时候。当然,最后这个理由,不是孙儿先前跟您闹的原因。”李宽抿了抿嘴,见李渊嘴角已经勾起笑意,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唉……皇祖父,您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给爹添弟妹,有时候我都想,您到底是图个啥?顶着个将军肚,日夜操劳,难道就是为了报复我爹?” “你个兔崽子,这话怎么说?”见到孙儿出息的李渊,脸上已经有了笑颜。 “你打算让我那些叔叔姑姑们,吃穷我爹啊。”李宽做出理所应当的样子,面对眼中已经重新燃起小火苗的皇祖父,他还不忘添油加醋道:“孙儿觉得,您可以舍生忘死再加把劲,要不,我现在就去帮您把那帮莺莺燕燕给叫过来?” 这回,就连仿佛天生不爱笑的李恪,也听懂了二哥话里的揶揄。 “噗……”被两道视线同时看过来的李恪,下意识的捂住嘴,然后尴尬的打了个咳嗽,“方才……嗓子有些痒……” 第40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事实上,发怒的李渊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你皇祖父还是你皇祖父。” “不劳楚王殿下费心!朕……会努力的!”说完气话的李渊,随后就动起了手。 于是,片刻后,李宽李恪兄弟俩,一人屁股上顶着两道鞋印,算是被暴躁的太上皇给“礼送出宫”。 “二哥,我实在是不明白……”御道之上,李恪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委屈地看向身边笑嘻嘻的李宽:“皇祖父不是都让你三言两语给哄好了吗?为啥你最后又要激怒他老人家。” “唉,你不懂!”此刻心情大好的李宽闻言拍了拍李恪的肩膀:“不让皇祖父他老人家亲自上手揍咱俩一顿,会显得咱俩的拳拳孝心很没诚意。” “什么?”李恪瞪大眼睛,随后他又抿了抿嘴。 还拳拳孝心……我看你要出拳尽孝才是真的…… “少在心里说我坏话!”见到弟弟抿嘴,李宽抬手就赏了对方一记板栗:“你小子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吃痛之下,李恪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忿道。 “可我是你哥啊,”李宽哈哈一笑,顺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我愚蠢的小老弟儿啊……” ------------------------------------- 接下来的两天里,李宽的生活开始变得如往常一样。 当然,这个一如往常,是建立在李宽乖乖喝药的前提下的。 在经过无数次的斗智斗勇,长孙抹泪,李二气得拿藤鞭以后,李宽只得装模作样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汤药倒进自己的召唤空间,然后为了应付父母的检查,最后含上一小口药汤,任由苦涩在嘴里蔓延,最终侥幸过关。 不得不说,宫廷出品,必属上品。 哪怕仅仅只是每顿一小口,李宽每天流鼻血的次数,已经赶上李恪的亲弟弟,还在襁褓中的李愔每天流鼻血的次数了。 再补下去……咳咳……李宽觉得哪怕是头猪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会觉得对方是愈发的眉清目秀了…… 为此,长孙皇后很是忧心,所以她特意叫来章太医,就此事问询了一番,等对方告知这都是正常现象后,她才总算放心。 长孙皇后忧心,李宽同样也很忧心。 眼看着约定的日子就马上就要到了,有心出宫的楚王殿下知道,自己往日随意出入宫廷的资格恐怕早就被小心眼的老爹给没收了,可他马上跟五姓七望的人商谈的又是大事。 无奈之下,他甚至生出了大不了硬闯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自己真要这么干了,怕不是要遭老罪——听说再过些时日,舅舅长孙无忌就会从山东收粮归来,按照他在信上给朝堂的说法,山东(注:此“山东”非我们现在的山东省,唐时“山东”泛指崤山以东的地区:今河北省,山东省,以及河南省北部。)的那些世家大族,自己的日子也很难过。 “他们自称自己家大业大,灾荒之年,也无余粮,甚至都快揭不开锅了。 臣费劲心力,所筹粮草,不过八余万石。” 不得不说,你永远可以相信这些门阀们的无耻程度。 据说李二气得当场就要拔剑砍人。 可愤怒,又有什么用呢? 这并不能解决当前的难题。 有心为国朝分忧的李宽,最终决定,私自出宫的这口黑锅,他得找个背景够硬的人来背。 于是…… “大哥!我又出来了哦!”当李宽再次出现在东宫门口,东宫的内侍总管朴云不由一阵眼皮狂跳。 这位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看架势,太子危矣! “楚王殿下!”朴云媚着一张笑脸,上前向李宽行礼道:“殿下,太子殿下还在跟夫子们治学,您……” “哦,那没事了,”李宽点点头:“我不打扰大哥进学,对了,你跟他说他一下,马车借我用用。” “嗯……那奴婢”听着前半句还欣慰楚王殿下终于懂事了的朴云,在李宽图穷匕见后,不禁张大了嘴巴:“啊?” “啊什么啊?”李宽瞪了一眼朴云:“你是蛤蟆?” “殿下,这这这……不可啊……太子銮驾……有违礼制啊!”朴云哭丧着脸道。 “哼,”李宽挑了挑下巴,霸气侧漏道:“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请示你,明白吗?” “那奴婢去告知太子殿下……”自知人微言轻的朴云,脸上尽是惴惴不安的神情。 “随便你,”李宽懒散的语气代表着他的决心,甚至,他还耍起了秦腔:“反正俄马上就得动身,不然回头赶不上晚饭,我爹得捶死俄……” 朴云:“……” 殿下您真的是多虑了,照您这么玩,不管回头赶不赶的上晚饭,陛下都能捶爆您的头…… “行了,不与你啰嗦,我走了。”李宽自然是知道马车在哪儿的,唉,想到这,李宽不由一阵叹息:自家大哥唯一的牌面,可能就是那架因为礼制的关系,才得以存在于东宫的豪华马车了。 抢来了马夫的衣服,让手下的暗影刺客换上,李宽大摇大摆的乘坐着太子的马车出了皇宫。 果然,办法总比困难多。 乘着东宫銮驾,顺利出宫的李宽,径直将马车了驶向姑父柴绍的霍国公府。 姑父镇守朔方已有两年未归,两位表哥,柴哲威、柴令武还在宫里读书,所以逃学的李宽将马车交给了熟悉的国公府老管家:“王管家,替本王看好马车,晚些时候我自来取。” “殿下……”两位少爷尚未散学归家,王管家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位大爷又双叒叕逃学了,有心劝学几句的他,自知人微言轻,看着身前这辆熟悉的太子銮驾,王总管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相较于逃学而言,把这玩意儿弄出宫,才是真正的大篓子。 算了…… 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管家忧心之余,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等他想起提醒对方得尽早归来时,一转身,哪里还有李宽的踪影? “唉……,这帮少年郎哟……” 第41章 礼物与心意 依旧是银月楼的顶楼,当胖管事见到前来拜访的依旧是之前的那个黑袍人,他的脸上,不由生出一丝愤怒来。 “阁下,”或许是族中来人给了自己底气,胖管事的语气也多了几怒意:“难道说,我们拿出的诚意,不足以打动阁下背后之人?五姓七望,除了当今皇族陇右李氏,其他六家: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可都派了人,为的就是跟阁下背后之人谈下这桩大买卖,可为何如今……又是阁下一人孤身前来??” “掌柜莫急,”李宽操纵着暗影刺客悠然答道:“你可告知六家代表,我家家主已在玉山鹰嘴崖恭候诸位,不过,我得提醒一句:眼下虽时日尚早,但还请诸位快马加鞭,晚些时候,家主还要见几位江南的大盐商,一样是有要事相商。” “你家家主……还挺忙……”说话的,并非胖管事,在房间的另一边,三位锦衣老者从屏风后缓缓走出,说话的,是居中之人。 “啧啧啧,江南盐商唉,”隔壁房间内,一个妙龄女子的声音传来,语气满是嘲讽。 “阁下是在侮辱我主?”黑袍人站起身,望向隔壁,随即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道破空声便从隔壁房间传来。 “哚!哚哚!”这是箭矢钉入地板的声音。 “啊!混账!”妙龄女子在发出一阵尖叫声后,当即气势汹汹地从隔壁冲到众人所处的房间。 “敢用弩箭射我,你找死?!”当正骑马奔赴鹰嘴崖的李宽,终于通过黑衣人的视野见到那刁蛮的正主时,尽管是一心二用,他也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这他娘的,怎么是个半大姑娘? 看年纪,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烟视媚行的御姐范儿的啊? “你是哪家的?”房间内,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少女,黑袍人语气冷清。 “赵郡李氏!李卿卿!”少女俏脸微寒,声音里透着一股高傲。 "嗯,"黑袍人点点头,“很好。那么,赵郡李氏的生意,我家少主不做了!” 随着黑袍人的声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是一阵错愕。 先前开口的那位老者,来自太原王氏的王峒,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年轻人,且不论你先前一言不合就对我这李家的贤侄女儿下手警告,我且问你,你说不合作,便不合作了……如此看来,你家少主的事,你说了算?” “我说了可以算。”黑袍人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语气,随后,他将目光转向隔壁另一处房间:“两位,热闹已经看完了,不妨进来表个态,愿意做生意咱们就接着做,不愿意……那便一拍两散!” 李宽深知要想跟人做生意,就不能强赶着做买卖的道理。 所以言语间,尽是有恃无恐的狂傲。 “呵呵……这位朋友,莫急。”随着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不多时,两位俊逸的年轻公子进入到了房间之中。 “博陵崔氏,崔沫,见过先生。” “清河崔氏,崔鲤,见过先生。” 两个年轻人倒是很懂礼数,而李宽,显然也看出了门道。 尽管五姓七望明面上是同气连枝,但关起门来,同出一宗的自然是更加亲近些。 一念至此,李宽通过暗影刺客将目光投向最先出现在房间里的三位老者:“看来三位分别是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的人了?” 听到黑袍人的话,三位老人对视一眼,接着开始介绍起了自己。 “太原王氏,王峒。” “荥阳郑氏,郑渊龙。” “范阳卢氏,卢璟!” 待这六人开始摆明身份,缩在房间角落的胖管事当下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就不是他该听到的了。 李宽特意看了一眼最后语气有些冲的卢璟,随后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不妨随我去玉山见见我家少主,当然,先前在下言行有失,在这里,先向诸位赔个罪。” 说着,黑袍人朝众人抱拳行了个礼。 接着,他打了个响指,屋外再次进来十二个黑衣人,每两人一组,抬着一只硕大的箱子。 “这是我家少主给诸位准备的见面礼,按照他的说话,不管生意成与不成,诸位肯前来长安,那便是一份珍贵的情谊,所以此番也算礼尚往来,还请诸位不必推辞。” 不得不说,黑袍人的这番话,瞬间便改变了先前他所留下的恶劣印象。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场众人,对于那位神秘的少主,无形之中添加了几分好奇。 李宽准备的见面礼,规格也不算低。 是六只一尺见方,用琉璃制成的吐宝金蟾、和招财貔貅、每样三尊,形态也是各有不同。 “嘶……”见到所谓的见面礼,房间顿时响起一阵吸冷气的声音。 这等大手笔,饶是五姓七望中人,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要知道,其中最富裕的太原王氏,家中的琉璃器珍藏,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尊半尺高的观音像,就这,还被家主锁在宝库深处,鲜少见光。 “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今日可当真是开眼了……” 荥阳郑氏的郑渊龙,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六尊琉璃器:“世上珍宝,老夫一下子得见六尊,幸事也!” 他说话时,身旁的另外两位老者也是纷纷点头,显然认可他的说法。 “哼,有什么……了不起……”先前发出挑衅的李卿卿,看着那硕大的吐宝金蟾,即便口是心非,却也少了几分底气。 “这,无功不受禄啊……”崔氏的两位公子,有心拒绝,但对方以这等稀世珍宝相赠,他们似乎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指挥着手下将箱子放好,再挥手示意让其退下的黑袍人此刻再度开口了。 “诸位,”黑袍人先是照例拱了拱手,“我家家主在世时,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那就是‘行走江湖,礼数得尽到了,心意才算到,心意尽到了,朋友才好交。;现在,我家少主的礼数已经尽到了,这心意有没有到,还请诸位判断,最后,若是诸位觉得心意到了,那么不知道诸位肯不肯纡尊降贵,前往玉山鹰嘴崖与我家少主一叙?” 第42章 甘愿赴死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一番操作下来,原本对他未曾现身而抱有极大怨气的五姓七望的代表们,此时都在心中对他有了重新的认识。 是个枭雄人物! “那么,烦请先生带路。”除了先前介绍自己以外,一直都不曾开口的范阳卢氏卢璟,此时已经收起了先前怒气勃发的架势,转而态度变得温和起来。 “那么,诸位,我们即刻便启程……对了,”黑袍人忽然指着赵郡李氏的代表,那娇俏少女李青青道:“这位就不用去了。” “你什么意思?!”还在惊讶送礼之人大手笔的李青青,闻言顿时炸开毛:“凭什么你一句话,我便不能去?” “姑娘,”房间内,黑袍人的声音古井无波:“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家少主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万一待会儿你们二人发生了冲突,反而不美。当然,”黑袍人好似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这见面礼,还请姑娘收下,如此,也不算白跑一趟。” 说完,黑袍人当即迈开腿,径直走下楼梯。 待他走后,房间内一时陷入寂静。 “诸位,还等什么?走吧?!”作为这次生意的发起者,太原王家的王峒自然是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的,毕竟他们这些一等世家被李二在《氏族志》中降为三等(皇族一等,后族二等),对他们来说,这是天大的耻辱,所以这不光关系到发财大计,更重要的是,能够趁着此次蝗灾,来上一次一本万利的豪赌,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他的带动下,崔氏的两位公子,以及先前出声的卢璟,以及荥阳郑氏的郑渊龙,都默默跟随王峒出了房间。 “你们!”李青青咬着嘴唇,看着全程都没搭理自己的其他五家代表走出房间,委屈在她心里不断滋生蔓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气连枝? 呵…… 先前自己出言挑衅,本就是大家默认的试探。 结果倒好,在见识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以后,当即便更换态度不说,甚至连为自己说一句好话的都没有。 “好好好!”因为愤怒,留在原地的少女的胸前的波涛不断起伏:“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从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 先行赶到鹰嘴崖的李宽,自顾自地找了块青草地席地而坐,看着一旁飞流而下的瀑布,独自出神。 虽说此次赵郡李氏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李宽总觉得可以利用起来,毕竟自己接下来的这个计划,将彻底改变这些豪门世家往后对待朝廷的态度。 他们高傲的头颅,是时候低下了…… 正午时分,五姓七望除开那李青青,剩下的五人作为代表,抵达了鹰嘴崖。 “我家少主就在前方的空地恭候诸位。”黑袍人将一行人带到鹰嘴崖后,便远远站在某处,示意其他五人往前。 博陵崔氏的公子崔沫,眼神不错:“你家少主……看身形,好像还只是个稚嫩少年?” 他的话音落下,其他四人嘴上没说,但脸上却自然而然的生出了轻慢之色。 “诸位,”黑袍人依旧不卑不亢道:“请!” 看在礼物的份上,崔沫等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前往李宽所在的地方。 鉴于自己平日里“抛头露面”的机会不算多,李宽原本不打算在见五姓七望的这些人时对自己的外貌有所遮掩,但考虑到此事必须万无一失,所以李宽来是,谨慎的从地摊上买走了一个半脸面具,狐狸造型,他一个少年人戴着,看起来着实有些奇怪。 “诸位,久仰。”在崔沫等人行至自己跟前时,李宽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沫,随后,他极为正式地向面前这几人行了一礼:“单翎见过诸位!” “姓单?”最先开口的,是卢璟:“单雄信是你什么人?” “单天常是我大哥。”对于卢璟的问题,李宽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担心自己瞎认爹这事儿回头被李二知道,把自己的腿打断。 于是,他给了一个暗示意味极浓郁的答案。 单天常,单雄信长子,如今还在关中某地占山为王。 “为何藏头露尾?”没等卢璟继续开口,清河崔氏的公子崔鲤,便冷着脸喝问道。 “幼时脸上受过伤,不愿以伤疤示人。”李宽回答对方时,语气极为冷淡:“诸位若是信不过我,那么接下来的话题也不必聊了,请回吧。” 李宽说着,便起身朝远处等待自己的暗影刺客走去,做戏嘛,自然得做全套。 “慢!”果然,就在李宽抬脚走出几步后,荥阳郑氏的郑渊龙便开始积极打起了圆场:“单小公子,何至于此?我们只是怀疑你的诚意而已,并没有说不跟你谈那笔生意啊……” “诚意?”李宽缓缓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郑渊龙:“阁下是觉得,先前送出的礼,尚不能证明我的诚意?” “并非如此,”一直默默观察李宽的王峒忽然开口道:“我们的意思是,单小公子如何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做下这桩买卖?” “能力吗?”李宽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众人,然后,他转头,装模作样的朝远处的黑袍人做了个手势。 不多时,便有五个暗影刺客出现在鹰嘴崖的登山小道上。 在这五人出现以后,李宽转而对五姓七望的代表们作起了介绍(便起了瞎话):“我六岁那年,为了避货,从中原逃往了西域,接着,又去了大食,在那里,我靠着这帮追随我的家臣逐渐发展壮大……” 说话间,五个暗影刺客已经来到了李宽的身边。 “现在……你们要我拿出诚意,或者说展现出能力。”李宽看着神情愈发不耐烦的五姓七望的代表们,忽然开口道:“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属下井升,为少主大业,甘愿赴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紧接着,一个暗影刺客便从李宽的身旁冲出,在其余人震惊的目光中,跳下了鹰嘴崖! “这是我给太原王氏的诚意,或者说,展示的能力。。”在跳下去一人后,李宽看向王峒,一字一顿道。 “你……这……”王峒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接下来,是你们博陵崔氏。”李宽将目光转向最先开口质疑的崔沫,对方此时脸上一片苍白。 同样的一句“甘愿赴死”后,又是一个身影从鹰嘴崖跃下。 “呕……”不知为何,原本还满脸倨傲的崔沫,突然跑向一边,开始呕吐起来。 “接着是清河崔氏。”李宽随即将目光看向两股战战的崔鲤…… 最终,随着五道人影落下。 在场五姓七望的代表中,除开两个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年轻人,剩下的三位老人,震惊归震惊,但皆是一言不发。 作为传承千年的世家,像这样拿人命当礼仪的神经病,他们并非没见过。 远的不说,前些年西域的昭武九姓,就有这种变态的礼仪。 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郎,居然能有这样的实力。 一人践礼,如同一国践礼。 “诸位,如何?”李宽一边放着狠话,一边暗中将那些坠下悬崖,尚身处半空的暗影刺客召回自己的空间内。 随后,他转头便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狷狂神色,望向场中面色惨淡的五人:“我想,这一回,不管是我的诚意还是能力,尔等都该心中有数了……” 第43章 折服 五条人命,更是五道拜帖,李宽这疯狂的举动让在场的五人难免暗自心惊,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今日是恐怕躲不过了。 这桩生意,谈不成,双方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阁下,好气魄,好手段!”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王峒笑呵呵地率先开口道:“太原王氏,服了。我王家,愿意和阁下做这桩买卖。” “博陵崔氏,同样愿意与阁下做这笔生意,同时,我本人对阁下的御下手段,深表佩服。”崔沫作为晚辈,紧跟其后,表达了对李宽的认可。 随后,其他三家也纷纷出声,都是希望与李宽合作。 可这一回,却轮到李宽开始摆谱了。 “诸位恐怕误会了什么,”李宽此刻走到了鹰嘴崖边,看着瀑布下方的清凉河,平淡道:“在我这五位家臣还未跳下去之前,我们要做的买卖,除了我卖给你们琉璃器,你们卖我一些粮食以外,确实不会再产生其他的交集。但是现在,我付出了五条人命的代价,却只让你们从态度模糊变得愿意合作……你们……”李宽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身来,声音之中,压迫感十足:“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对方五人面色皆是一变。 “阁下何出此言?”范阳卢氏的卢璟,强装镇定地继续装起了糊涂:“我们与阁下谈的,不就是这桩生意吗?” “哈!”李宽不怒反笑,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叹息道:“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诸位?‘阁~下~’?——这是什么称谓?我拿出如此大的诚意与各位交朋友,结果几位连称呼在下一声‘公子’都不情愿。看来,这五姓七望的门槛,是着实有些高啊……” 李宽这番似嘲讽似警告的话语,不出意料的,深深激怒了对方。 “是又如何?”开口的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崔鲤。 世家贵公子嘛,最是年轻气盛,自然听不得言语相激。 “如何?”李宽闻言,深深看了崔鲤一眼,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与诸位诚心诚意,以礼相待,却换不来诸位同等的回应,既然如此,我便告诉诸位我能如何!”说着,李宽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像这样的忠心死士,我手底下还有一千二百余人,你若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也可以。 反正我从大食归来,为的是与那李家的血海深仇,天下次之! 可如果诸位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与我达成合作,那么我势必独木难支,难成壮举。既如此,我可不介意鱼死网破!”李宽此刻,表现得就像个已经压上全部身价的赌徒:“况且这天底下,还有人敢把我当傻子耍?他是不怕死的吗?!” 山风凛冽,李宽的话语就像刀锋一样插进其他五人的心脏一般,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微微颤抖。 五姓七望的几位代表,看着此时愤怒狰狞的少年,他们头一次在心中生出阵阵悔意。 这么一个疯子…… 他们当初干嘛要招惹。 先前气焰嚣张的崔鲤,此时一个劲的眼皮狂跳。 这货不是想杀他全家吧…… 也不用杀全家,就算只准备杀他一个,也足够让他寝食难安了。 “单公子……”荣阳郑氏的郑渊龙,见气氛一时冷场,在看了一眼三缄其口的王峒后,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开始打起了圆场:“还请暂息雷霆之怒,除开先前两项,你有什么其他诉求,可以先提出来,大家好商量,好商量!” “商量?”李宽闻言依旧得理不饶人:“商量什么?‘诚意’,是今日我与诸位谈的最多的两个字,我有什么诚意,你们看到了? 珍宝、甚至人命,我单翎都给了!”李宽说到这里,摊开双手,望向五人:“可你们呢?你们给了我什么?别说诚意了,一个承诺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承诺?”卢璟眯起眼睛,看向的忿忿不平的李宽道。 “你说什么?”李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桀骜的眼神注视着卢璟:“我听闻卢公的族兄卢寿,乃关中大儒,最是知礼!” “……”卢璟闻言,一时语塞,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竖子是在点我呢…… 被李宽这记软刀子给捅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的卢璟,在沉默许久后,他缓缓开口道:“敢问……单……公子,你想要什么样的承诺?” 方才,他真该趁着这竖子往悬崖下方眺望时,一脚把对方给踹下去! “我的琉璃器,可以以七成的价格卖与你们。”在得到五姓七望的真正退让后,李宽并没有继续得寸进尺,反而是后退了一大步。 “阁下此言当真?!”不光是惊喜发问的王峒,其他人脸上,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自然当真,”李宽的声音很是随意:“我从大食归来,路途遥远,所携之物,自然是要挑最值钱的琉璃器。所以你们放心,我手中的琉璃器,自然是足够满足各位的需求的,甚至,远远超出也说不定。” “如此便好!”一旁的崔沫当下接口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崔鲤,忽然对李宽拱手道:“单公子,先前我这兄弟对你言语唐突,还请见谅。” “崔公子,不必如此。”李宽闻言也是笑笑,可接下来他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只见他用手指了指崔鲤,坦然道:“他有嘴。” 赔罪的事情,不用你代劳。 “……”被逼到这份上的崔鲤,闻言闭上眼睛。 对方口中的一千二百余死士,还有先前在银月楼示威时用到的劲弩…… 崔鲤不断在在心中告诫自己,万事须容忍。 就这样过了许久,想通了其中道理的崔鲤,忽然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待他重新睁开眼时,崔鲤的脸上,已经呈现出一副温和神情。 “单公子,”只见崔鲤略微躬身,对李宽拱手道:“先前是在下太过狂妄,对你言语失敬,在下这就向你赔礼道歉,还请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收到道歉以后的李宽摆了摆手,仿佛两人先前的矛盾,不过是一场意气之争。 “我爹说过,”李宽看着崔鲤,态度竟也变得客气起来:“——‘化干戈为玉帛’,乃是江湖上最大的美谈。我这儿玉帛没有,但是……”单宽说着,装模作样地低头从怀里翻找一番,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枚七彩琉璃制成的簪子。 单宽拿着琉璃簪子,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来到崔鲤身前,伸出手:“那就让我们,‘化干戈为琉璃簪’?” 不得不说,当李宽愿意跟人交朋友的时候,这天底下就没有能拒绝他的人。 当震惊的崔鲤下意识地从李宽手中接过琉璃簪后,他整个人其实都还是一副懵圈的状态。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回过神来以后朝单宽投去感激的眼神。 “单公子,好大气魄!好大胸怀!”还是熟悉的说话方式——老狐狸王峒此刻无疑是最开心的,尽管先前有所波折,但眼下,这桩能够让他们都心动的买卖,眼看着,是要成了! 第44章 山风凛烈 “小小薄礼,还希望崔世兄莫要嫌弃才好。”单宽哈哈一笑,还不忘对崔鲤释放出傻善意,眨了眨眼睛。 “不……不会……”被李宽一顿揉搓,已经晕晕乎乎且不善言辞的崔鲤,此刻的心情着实复杂。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不介意此时为单宽表演一下舞剑抚琴翻跟头等一系列的才艺,用以表达他此时的激动之情。 甚至,崔鲤心中还升起了淡淡的内疚:人家当时只是因为提及复仇才显得情绪激动,自己干嘛上赶着针锋相对,实在是不该…… “言归正传,”谈笑过后,李宽脸上浮现出认真的神色,他看向五人:“我先前说过,从大食归来时,我所携带的,都是最珍贵的琉璃器,事实上,我手中目前也只有这些琉璃器,所以,还请诸位莫要觉得此物多贱寡贵。毕竟就算是还在大食,这样精美的琉璃器,也是稀世珍宝。”李宽倒不是睁眼说瞎话,毕竟除了他,当今世上没有谁还能制作出如此大量且精美的琉璃器。 “公子多虑了,”王峒闻言笑呵呵道:“这个道理,我们当然明白。只是老朽有些好奇,先前那河间郡王府家的小公子,抵押在银月楼的那对琉璃杯……” “是我让手底下的胡商卖给他的,投石问路嘛。莫要见怪。”李宽呵呵一笑,随口编的瞎话说得倒也十分坦然。 但王峒等人,无疑是信了。 “公子需要多少粮食?”生性谨慎的卢璟,此时望着李宽,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三百万石,”李宽伸出三根手指。 “这……”王峒等人闻言面面相觑,饶是他们五家通力,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诸位莫要为难,”李宽自然是知道眼下割肉不能一次性割太多,反正最后他们手里的粮食都得归自己,他自然是不着急:“我这儿还有其他的门路,目前的缺口,是一百二十万石。”说着,李宽双手向五人拱手抱拳:“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关中这场蝗灾,让我必须开始考虑,这是不是我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我不想错失。还请诸位帮我!” 李宽说的情真意切,这让原本有些犹豫的五人,渐渐坚定了决心。 “此事事关重大,”面对李宽的请求,王峒最先表态道:“单公子,实不相瞒,此番老朽前来,族中的意思是,公子手中的琉璃器,我们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可是公子要求的粮食,王家只能给到十万石……”停顿下来的王峒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宽,犹豫再三,他忽然咬牙又道:“老朽姑且做主一回,出到十五万石!” 李宽见状,只是沉默。 而他的这个反应,看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在等他们表态。 于是,很快,各家就给出了底线。 琉璃器,大家都是有多少买多少。 至于粮食……手中有粮心不慌,大灾之年,他们也要做好准备。 况且,五姓七望真正的打算,是趁着眼前这位“单宽”单公子真正挑起动乱时,他们好暗中涨起物价,大发其财。 粮食,不过是其中一项而已。 在王峒表态之后,博陵崔氏的崔沫也紧跟着表态:他们的条件同太原王氏一样,琉璃器有多少要多少,粮食,只能出到十五万石。 接下来,五姓七望中的其他三家,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给出的回答基本都是一样。 粮食,只能出手十五万石,琉璃器,有多少要多少。 对了,也有例外。 可能是先前李宽的那根琉璃簪打动了崔鲤,崔鲤不顾其他四人不满的眼神,表示清河崔氏可以出货二十万石粮食。 李宽看着眼前这五人表态的时候,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个世界真的好魔幻啊。 一面是升斗小民即将面临饥荒之灾却无能为力,一面是豪族门阀一边卖粮食给“反贼”,一边不惜代价的收购只能当摆设的琉璃器。 怎么说呢,李宽忽然就生出了一阵恶心的感觉。 可戏,还得接着演下去啊。 “诸位,”沉默了许久的李宽,见场中五人脸上表情忐忑,似乎唯恐自己翻脸,不由温声笑道:“诸位的仗义相助,我很感激,我原本想着是这一百二十万的缺口,诸位能帮我解决一半,那么我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如今,诸位一出手,就超出了我的预期……”李宽说到这里,他注意到五人之中除了最先跟自己起冲突的崔鲤,其他人脸上都有那么一丝后悔的表情,如此一来,便更加坚定了李宽算计这帮人的决心。 “这样吧,为了表示感激,琉璃的价格,照市价再降一成!”李宽伸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道。 “公子高义!”有了李宽再一次的退让,笑容,便又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脸上。 “交易的具体事宜,我会让我的手下张墨与诸位沟通,”李宽说着,指了指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就是他。” “我的要求就四个字:凡事尽快。”李宽放下手,看着若有所思的王峒等人道:“越快越好,当然,最好是能够将五家的交易放在同一天,那样我们的人,会带着粮食,直接退往秦岭深处,那里有我父亲的旧部。 届时,我会安心蛰伏,只待关中蝗灾四起,朝廷无力赈灾,庙堂失去对地方的掌控以后,我会举起义旗,讨伐那昏君!” 不得不说,提及自家那个最近越来越喜欢上手教育自己的老爹,李宽的这声“昏君”,是切切实实包含了不少私人情感的。 “公子好谋划!”心满意足的王峒,对李宽竖起一根大拇指,丝毫不吝啬对李宽的夸赞。 “不敢当,”李宽摆了摆手,随后带着满腔怒火道:“众所周知,那昏君杀了我爹,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一直相信“真诚才是必杀技”的带孝子李宽,总算是这番充满热血的发言,彻底征服了在场五人的内心。 于是,大家各自都有了判断。 李宽:稳了稳了,这帮杂碎上钩了。 五姓七望:稳了稳了,这单翎能有这样的决心,无论能不能最终成事,那李二都够喝一壶的了,如此一来,我们不光可以发财,还能发大财! 甚至,把《氏族志》的排名改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况且……若李家真的倒了…… 自己的家族,不是也就有了问鼎的机会? 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于是,在这皆大欢喜的局面下,大家纷纷互相恭贺,满脸笑容。 随后,在初步确定了一些交易的相关以后,双方依依作别。 最后留下来的李宽,目送五姓七望的代表们乘上马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的他,手不自觉的伸向似乎,挠了挠,随后又眨了眨眼睛。 倘若今日老爹在场…… 嗯……暴怒的李二陛下可能会直接架起某竖子,放在大腿上就开始痛揍,痛揍之余,还不忘发出灵魂拷问:好小子,你还与朕还有那杀父之仇? 怎么个说法? 你是在开伦理的玩笑还是想表达一个混蛋的逻辑—— 所以,是我,杀了我? 呵,今日束带不抽断,往后这天下你说了算! 沙……沙…… 清风徐来,山岗之上,准备动身回宫的李宽忽然打了一个哆嗦。 这山风……着实凛冽啊…… 吹得他的屁股,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第45章 笑不出来的太子殿下 如何回长安,李宽计划得那是格外周全,执行起来,更是极度的小心翼翼。 他先是派出暗影刺客,一番探查之下确定五姓七望的人已经全部撤走,随后,他回到了别苑,换上了女装。 是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泄露自己的踪迹,能屈能伸的楚王殿下,为了大唐未来,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他那不大争气的太子哥哥…… 哥们豁出去了! 乘着从庄上雇来的牛车,一袭粉裳的李宽以“别苑新晋丫鬟,进城采购”的名义,就这么混进了长安城。 进城以后,自然早有安排好的手下架着马车,把自己送到了柴府。 只是,在马车中匆匆换好衣服的楚王殿下,刚下车,就见到了自己的四弟李泰,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坐在柴府大门前。 “二哥!”见到李宽从马车上下来,没心没肺的蠢弟弟当即高呼道:“我等你好久了!” “小泰,你没事儿跑出来干嘛?”李宽下车时,顺手拿起半道上买来的青桔,剥了皮,不断往自己身上擦拭,用以掩盖自己先前扮女装时,擦上去的胭脂水粉气味。 “嘿!”李泰闻言一声怪笑,然后快步走到李宽面前:“二哥,是大哥让我带他出来的。嗯……你这什么味啊?”李泰皱着眉头,出身皇家的他,对于胭脂水粉的味道自然熟悉,只是,李宽先前用的都是西贝货,所以李泰自然觉得难闻。 “这不是重点!你说大哥来了。”随意将青桔皮丢在了柴府门口的石狮子的脑袋上,李宽看了一眼此时出现在两人身后的王总管,老家伙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长,李宽挑了挑眉。 这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个会玩儿的,可自己今日又不是去了烟花柳巷,自认问心无愧的楚王殿下忽然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带我去见大哥。” “两位殿下,跟着老奴就是。”没等李泰开口,早就恭候多时的王管家当即笑盈盈地表示自己要来带路。 “成,”李宽也不磨叽,毕竟可能的话,他回宫之前,还打算抽空去看一趟李怀仁呢。 于是,盏茶功夫过后,柴府大堂之上,正和两位表弟说话的李承乾,见到了自己胆大包天的弟弟。 “得儿~哟,都在呢。”李宽仿佛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拘谨,一进大堂,他先朝柴令武打了个响舌,随后便从桌上拿起一个梨,随手塞给身旁的李泰,然后再给自己挑了一个,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李泰见到手里的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李宽坐到他的身边后,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小刀,帮二哥削起皮来。 这兄友弟恭的场面,看得场中其他三人忍俊不禁。 “我说宽弟,你能不能少欺负小泰啊?”柴哲威看着作威作福的李宽,然后看了看自己身边朝对方坏笑的弟弟,说实话,弟弟的差距,让他生出了嫉妒。 “谁欺负小泰了?”李宽白了一眼自家太过正派的大表哥,相比起来,他更喜欢和自己相近的小表哥柴令武。 “——这把产自西域的宝刀,”李宽指了指李泰手里的小刀:“是去年元正,我帮小泰从皇祖父手里赢来的,你说我待他多好?” “厉害!”柴令武笑呵呵地朝李宽竖起大拇指,他和大哥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年初的时候李宽逢人便会问:“吃饭了吗?“ 当然,这只是他的开场白。 接下来他就会说自己用一个金豆赢回一座宝山的故事:“对了,你怎么知道元正日我陪着皇祖父君臣同乐的时候,赢光了所有人的筹码?” 开玩笑,当日李宽在赌桌上摇骰子的手法,惊呆了李渊和他的那帮老臣,通杀全场的宽老爷,谁人不称他一声“骰圣”?他当然要嘚瑟。 “你要是不拿父皇送我的宝剑当赌注的话,是挺好的。”李承乾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李宽,放下茶杯,开始背刺。 “那可是你自愿的啊大哥。”李宽忽然嘿嘿怪笑的。 “你这个竖子……”李承乾似乎想到了什么,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着摇头。 谁让自己某日做完春梦,让朴云替自己洗兜裆布的时候,被这竖子撞见了呢…… 被弟弟狠狠拿捏的太子殿下,也只能退让啊…… “二哥,好了。”当李泰满足地将一个削好的梨递给李宽时,李宽先前吃的那个梨,只剩核儿了。 不得不说,哥俩儿的默契是一直都有的。 “再给我削一个,渴死了。”李大爷懒洋洋地接过梨,大大咧咧地咬了一口,随口吩咐道。 “嗯!”李泰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嘿嘿一笑后,便扭头看向一旁案几上的果盘,这回,他决心挑一个最大最好的梨。 “啧啧啧……”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柴哲威看着别人家的弟弟这么乖巧,不由看向一边正在嚼果脯的柴令武:“弟弟,大哥也想吃梨了。” “噗!”吐出果核儿的柴令武冷笑一声:“你信不信我攮(揍)死你?”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过后,李宽站起身,朝坐在主位上的李承乾抬了抬下巴:“大哥,无事的话,咱们得走了,我还准备回宫之前看望一下怀仁呢。” “怀仁那里,你就不必去了。”说这话的,是柴令武“我和大哥昨日去看过他,他让我们带话给你,莫要挨他……” “额……”李宽的内心忽然就小小的内疚了一下:“他伤的很严重?” “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看着,”柴令武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河间郡王怎么想的,下那么重的手……” “还不是他那个面甜心苦的大哥呗。”李泰飞快地将梨削好,见二哥手里的还没吃完,他便帮忙拿在手上:“不是我要说人坏话,怀仁的那个大哥李崇义……该怎么说呢……” 李泰和二哥对视一眼,然后哥俩异口同声道:“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河间郡王家的大公子,是个宽容贤良且大度的?” “哈哈哈哈……”笑声再度响起,李承乾一边跟着笑,一边看着没心没肺的两个弟弟和一旁瞎起哄的两个表弟,他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乐子,全是乐子啊…… 等等……不对! 李承乾忽然回忆起,外人说自己这个太子时,用的词儿可比“宽容贤良且大度”什么的,高级多了:“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嗯…… 太子殿下你怎么不笑了?是生性就不怎么爱笑吗? 此时此刻,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着了弟弟道儿的太子殿下,当下可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第46章 静好的岁月 "大哥,大哥!你信我,你信我啊!我怎么可能暗中嘲讽你呢?"出了柴府,准备回宫的李宽面对大哥的质问,忍不住叫起了撞天屈:“我要对你有意见,早就当年跟你提了,就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算是有了冲突打上一架,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承乾看着真实武力值早就超越了自己的弟弟,莫名觉得对方说的竟然很有道理。 “大哥,你多虑了。”见李承乾还是不说话,一旁的李泰也忍不住插嘴道:“二哥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他阴阳怪气咱父皇以外,其他人,你觉得有那么个必要吗?惹急了他就会开骂,骂急了就会动手,打不过就去摇人,至于摇人……你觉得谁能摇得过他啊……” 不得不说,李泰往往在分析这类问题上,他都是属于能够一针见血的那种人。 “对啊!”一旁先前还在委屈的李宽经过弟弟的提醒,忍不住抚掌轻叹,“这么说,我已经天下无敌了?” “从脸皮的程度来分析,应该是这样的。”既然误会了弟弟,李承乾这个当大哥的内心自然是觉得内疚的,但想到自己时常任劳任怨的给这爱捅娄子的竖子擦屁股,这份内疚就仿佛春雪消融一般,很快就消散无踪影。 "等等,"李承乾鼻翼微动,忽然一把扯住了要爬上太子銮驾的弟弟:“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不是,大哥,你变态啊!”李宽心虚地拂开李承乾的手:“什么味?我那迷人的男人儿味!话说咱还走不走啊?我可是饿了!现在能吃下一头牛”既然不能去看望李怀仁,李宽便打算早点回宫洗个澡,把身上残留的胭脂水粉味给清除掉,不然这香味要是被老娘闻到,那当晚的“帝后混合双打”,可不是好玩的。 “你小子才吃了三哥梨……”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隐晦地提醒道:“别怪大哥没提醒你,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少乱来!” “知道啦~~”李宽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大哥这话的意思,你那啥……长齐了呗。 那你乱来了没有? “我自然规矩的很!”李承乾只用和李宽一个眼神交汇,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正派你正派……”李宽敷衍的朝正派的太子殿竖起大拇指,然后带着忽然袭来的倦意上了马车。 片刻后,等哥仨都上了车,李宽诧异地指着车厢内的突兀出现的酒坛道:“这不是裴寂的……” “你还知道?”李承乾没好气地瞅了一眼李宽:“我去找裴相的时候,这老头儿正在书房抱着酒坛咂摸嘴呢,这老家伙……”李承乾脸上的表情一阵抽动:“在裴府书房中,裴相很热情的要求我与他共赏佳酿,还说这酒儿味道醇,够劲儿……呕~~” 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忽然干呕一声,然后抬手就给了李宽一记板栗。 “不是,大哥,你打我干嘛?!”闻言正在嘿嘿怪笑的李宽,吃痛之下,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委屈道。 “你以为这酒我是怎么弄回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来的……额……”李宽忽然看了一眼身旁表情复杂,始终不发一言的李泰。 不……不是吧…… 太子殿下的咆哮,和李泰的沉默,传达给李宽的信息,简直震耳欲聋。 “大哥……”李宽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结论:“你……你喝了啊?” “……”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不然怎么办?你当真以为裴相那老狐狸不知真相?他当时跟我说打算带着这坛酒进宫献给皇祖父的!” 李承乾到现在都能回忆起裴寂与自己对饮时的每一个细节,这个老东西,原本眼中尽是嘲讽之意,直到自己面不改色的喝完那杯酒,嘲讽,才变为了震惊。 可能裴寂永远都理解不了,为什么李承乾肯为李宽做到这种程度。 “不管怎么说……”李承乾忽然笑道:“你大哥我,长这么大,总算是在跟那些老狐狸们的交锋中,占了一回上风。” 只是这上风占得……当下有些不愿意回忆罢了。 “大哥……”李宽看着言语轻松的大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其实他压根就不怕裴寂对自己展开报复,甚至他当时做下如此出格之事,报着的就是一个以身入局,为了天下大治早日到来,要把裴寂这个尸位裹素的宰相给拉下马来的想法。 大不了大家极限一换一,反正我爹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谁曾想,那日自己和大哥说及此事,不过是出于吹嘘炫耀的目的,大哥后来说替他把酒讨回来,李宽也并没有太在意。 但他没想到,大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 “喂,你别这么看我。”李承乾忽然一巴掌拍在弟弟的额头上:“童子尿而已嘛,咱们小时候生了病,喝的那些药汁里,未必就没有这玩意儿,别瞎矫情。” “唉……”良久,李宽舒出一口气:“既然你这么说,我这还有,要不再来点儿……”李宽说着,就打算站起身来解腰带。 “哈哈,二哥……还得是你啊……”一直准备当和事佬但始终没能上场发挥的李泰,见两个哥哥释怀心结,他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滚你的蛋!我自己没有啊?”李承乾瞪了一眼笑嘻嘻的李宽,没好气道。 “不是吧,不是吧,当今太子殿下真就还是个雏儿啊?”李宽扭头看向马车气氛组——他们愚蠢的弟弟李泰殿下:“小泰,大哥说这话,你信吗?” “大哥,我反正是信的。”对李宽的眼神心领神会的李泰突然坐直了身体,紧接着又一本正经道:“毕竟大哥的东宫里,不是去了势的小太监,就是四五十的老嬷嬷,嗯……你说这种情况下大哥要是破了戒,不管是小太监还是老嬷嬷,是不是都显得大哥口味太重。” “你这竖子!跟着你二哥都学了些什么?”恼羞成怒,继而气得面红耳赤的太子殿下,当即一个饿虎扑食,就朝李泰纵身而去…… “二哥……二哥救我啊……”承受了大哥泰山压顶的李泰,只能透过大哥的咯吱窝,向外瓮声瓮气地发起求助。 “哈……弟啊,哥哥爱莫能助哟……”度过了漫长一天的李宽,此刻倦意横生,他歪斜着身子,靠在车厢上,强打着精神不愿睡去,言笑晏晏。 他就这样安静看着兄弟们打闹,感受着岁月静好。 第47章 贤后 事实上,尽管李承乾没有明说,但从他回宫时特意露面,嘱咐禁军统领常何仔细宫中防务一事就能看出:其实李承乾这次出宫,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替李宽就他先前架着东宫銮驾李代桃僵,冒充自己擅自出宫一事作遮掩。 至于裴寂的那坛酒,不过是个意外。 或许……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李宽,很是怀疑裴寂这老儿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等接到大哥突然拜访的消息,这老狐狸便抱着酒坛稍作试探,便察觉了大哥的来意,故而两人才有了后面的交锋。 不得不说,大哥做到这份上,是当真对得起“长兄如父的这个说法。 “你们两个,还有小恪,最近都老实点儿,眼下朝中事务繁忙,父皇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好。”在兄弟三人分开前,李承乾还犹自不忘提醒两个弟弟,莫要在这个特殊的节点惹怒父皇,不然下场可能会很惨。 “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个惹事的主儿?”李宽笑嘻嘻地搂过一旁脸色发苦的李泰:“对吧,小泰?” “哈……哈……”此时的李泰,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应付了两声后,李泰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家二哥,之后又再将目光望向扶额叹息的大哥,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替身文学,什么叫“宛宛类卿”。 他是后知后觉,但这并不代表他无知无觉。 难怪大哥今日居然破天荒的说要带自己出来游玩,可出宫的时候,情形却反了过来:成了自己带他。 而他,一直藏在马车里不见人。 说到底,还是为了二哥啊? 我说怎么出了宫后的大哥就想起“有要事找裴相商量",完事了还不忘“顺带”替二哥拿回那坛加了料的美酒。 在这之后,大哥又巴巴儿地带着自己跑去柴府,说是拜访两位许久不见,但却日日来皇宫进学的表弟,实则就是在等二哥回来…… 光这些也就算了,李泰兴许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可等到方才他们哥仨儿回宫的时候,大哥却肯露面了,只是他在跟常何说话的时候,让自己和他一道,把二哥挡得死死的…… “……”打小生活优渥,备受父母宠爱的李泰,在明白事情真相后,一下子就体验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 “小泰?小泰?”耳旁再度响起二哥的声音,李泰回头有些哀怨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便默默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就二哥这闯祸的本事,自己和大哥不照顾着他点儿,很难说他这个楚王能不能当到及冠。 李宽不知道,仅仅只是一会儿工夫,他就让弟弟生出了“我虽为弟,当如兄父”的心思——翻译过来就是:愚蠢的弟弟想当某竖子的爹。 “二哥,咱们回吧。”李泰看了一眼李承乾:“大哥估计一会儿还得跟夫子补上今日的课程,你我就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成,”李宽觉得弟弟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伸手揽过李泰的肩膀就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大哥,好好学,莫要让夫子生气,回头跟老爹告你的黑状!”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听都觉得讽刺。”李承乾笑着朝李宽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换来的,不过是后者随意的挥挥手,算是作别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是夜,李宽躺在床上,开始思索怎么将后续的计划完美的实施。 起初他原本打算狠狠从五姓七望身上捞一笔就算了,也没想着以起事的名义,换来他们的合作。 但是没办法,这些士族豪阀,就是心高气傲,个个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既然如此,自己只能临时改变计划,才能达到最初的目的:用不值钱的琉璃器,换来大量的粮食,用以拯救灾民。 可是……怎么把这份功劳,起码在明面上,让给大哥呢? 李宽望着头顶的雕花,开始静静的思索。 该用什么办法呢? 思索着,思索着…… 不多时,响亮的呼噜声便在寝殿内响起…… 与此同时,另一处大殿里,李二正焦躁地揉着眉心,对一旁刚哄完闺女睡觉归来的长孙皇后道:“观音婢,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不被上苍看好?为何自打朕上位以来,整个大唐就好似被上苍厌弃一般,连年天灾不断?此次的蝗灾,说实话,朕也没有信心能够帮着百姓们平安渡过,朝中缺粮啊,朕甚至为此还调拨了一批军粮,可满打满算,加上无忌即将押送会来的八万石,拢共也不过六十八万石,这些粮食……届时关中的受灾百姓,少说也有百万之巨……这些……怎么够吃啊?他们压根就挨不过这个冬天……” 李二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此时的他,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切。 “陛下……”长孙皇后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李二,她的心也同时被狠狠揪起,但贤后就是贤后,她知道,此时的李二,需要的是自己坚定的支持,而不是自己陪着她一同伤心难过:“臣妾始终相信,我的夫君,始终是那个当年在陇右时,就被人赞为‘龙凤之姿,天目之表’,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即便这么些年过去,历经风风雨雨,可臣妾始终觉得,我的夫君,从来都不曾失去少年时就身怀的那份开拓进取之心,所以臣妾在臣妾看来,所谓的灾殃,是上苍对陛下的考验,倘若陛下能通过这些考验,我想不管是陛下,还是大唐,都注定会在史书上千载留名,辉耀万世。” 长孙说到最后,已经来到李二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了李二肩膀上,夫妻二人,交颈相依,心中满是柔情。 李二伸手抱住只听长孙皇后,只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道:“二郎,先前这些话,是你的观音婢站在皇后的立场与你说的。此刻此刻,作为你的妻子,我只希望你不要那么累,前方再多的艰难险阻,也等天亮以后再去面对吧,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伴你入眠,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等明日早朝时,让百官们看看,我的夫君,向来都是不会被一时的困顿所打倒的!” “观音婢……”要不怎么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英雄豪杰的李二,此刻搂着长孙的肩膀,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在发出一声呢喃后,心中也只剩下一片柔情…… 第48章 放狠话 同人不同命。 翌日,养精蓄锐一夜的陛下,龙精虎猛,兴致勃然,于是,打算拉着儿子陪他上早朝。 可怜的楚王殿下,就这样被迫起床,准备生平首次上朝听政。 “呵……爹……你能不能慢点儿?!”天还未亮,被李二亲自叫醒的李宽,意识恍惚间,在宫人的帮助下换好了朝服,随后,他就被打了鸡血的老爹扯着胳膊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 等李宽真正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太极殿,显然已经近在眼前。 “不是,爹!你要干嘛?”李宽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跟做梦一样,自己干嘛来这破地方啊? “你这竖子,总爱胡闹,昨日偷偷擅自出宫就算了,结果还逼得你大哥给你打掩护,朕觉得,你是该长进长进了。”李二斜眼看着被自己强行拖拽前来上朝的某竖子:“李纲昨日已经跟朕明说了,你要是没事再弄得你大哥被迫替你收拾烂摊子,他就请辞!说是你大哥好好的一个太子,将来他的名声指定得全让你给嚯嚯了。” “我……这个老匹夫!”震惊夹杂着起床气,已经让李宽对这位教过三位太子(隋太子杨勇,隐太子李建成,加之李承乾)的博学大儒失去了该有的敬畏之心。 此时的他,一心想找到那个须发皆白,且脾气暴躁的老匹夫,去讨要个说法。 居然胆敢挑拨他和大哥之间的关系,这怎么可以?! 虽然李宽有信心,没人能小瞧他跟大哥之间的“黑锅羁绊”,但是万一呢?万一大哥一时听信谗言,误入歧途,从此不替自己背黑锅,收拾烂摊子,那自己的未来,岂不是一片惨淡? 不行,绝对不行! 打定主意的李宽,哪怕依旧挣脱不开自己老爹铁钳一般的大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发动蛮牛冲撞,硬拉着李二往东宫的方向走。 “陛……陛下……宫门已经开了,庙堂诸公可马上就要到了……”负责每次随侍李二身边,陪同他一道上早朝的太监总管张楠,见到黑脸的陛下被同样黑脸的楚王带着往外跑,顿时就急了。 这……文武百官都要过金水桥呢,您两位还搁这角力呢? “竖子!”惊讶于儿子力气如此之大的李世民,经过张楠出声提醒,显然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绝对要会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但眼下自己松手的话…… 想到这几日令狐德棻还在府中养伤的李二,只得咬牙苦撑——李纲那个桃李满天下的瘦小的老头儿,可不比人高马大且门庭冷清的令狐德棻,万一这竖子届时又是一记窝心脚,结果却是把人直接送走,那自己还有承乾,就注定会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后世唾沫了…… 一念至此,气急败坏的李二当即就抬手敲了儿子一个板栗。 “嗷!”不得不说,老李家敲人板栗的传统,指定是从李二这一辈开始的。 李宽捂着脑袋,除了惨嚎以外,再李二再次抬起的手臂面前,他被迫彻底恢复了理智:“停手停手,我去上早朝还不行嘛?!” “你要是敢事后去找李纲算账,爹就把你送到曲江苑里待上几年,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李二的威胁,多少带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还有这种好事?”李宽闻言挑眉,在惹老爹生气这方面,他的天赋可谓是得天独厚。 “哼!”知道儿子已经把话进去的李二,一把甩开了李宽的手臂,同时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一会儿上朝的时候,只用带着你的眼睛、耳朵和脑袋,好好看,好好学,但记住,莫要发表什么意见。” “那我想如厕怎么办?”李宽总能精准找到李二认知里的盲点。 “那你就找个柱子!”李二也懒得正儿八经的训儿子了,看得出,昨夜的温柔乡,让他很是满足。 “呵,呵呵……”意识到老爹今日哪里不一样的李宽,当下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要拉我上早朝,完了还对我如此宽容大度呢,感情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是吧? 唉……这昏君……李宽看着眉宇间容光焕发的老爹,总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 可不得劲归不得劲,这早朝,李宽自知是躲不掉了。 于是,这一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惊讶的发现,楚王殿下竟然出现在了朝堂上,虽说这位大爷全程都无视陛下和太子的警告,不是困得打哈欠流眼泪,就是挖鼻孔朝四周的老臣,特别是裴寂裴相弹鼻屎,全程压根儿就没把谁当回事儿。 可整整两个时辰的朝议,他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得了。 而实际上,李宽也是这样想的。 快散朝的时候,李宽再次伸手摸向鼻孔,但念着自己随时可能会掏出鼻血来,他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也就在此时,时任着作郎的虞世南忽然提出了一个与西南战事,南方水灾,关中蝗灾全无关联,但又极度炸裂的议题:“陛下,我们何时就迎回前朝将士遗骸一事,与高句丽提出交涉?” 要不怎么说炸裂呢。 如今的大唐,天灾不断,时有兵祸,北方最大的威胁,暂且还不是那个杨广打了三次没打下来的高句丽。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坚持自己才是华夏正统的高句丽值得被大唐狠狠按在地上摩擦,最后直至灭国,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最起码咱得先解决完突厥人,再腾出手来削这帮乱认祖宗的杂碎吧? 至于虞世南提出迎回隋朝将士遗骸一事,确实应该,可高句丽都有胆子将这些将士的遗骸收集起来筑成京观了,你若不把他们打疼打服打灭国,人家怎么可能愿意给你? 至于拿钱财交换? 不好意思,那不是大唐的做派。况且,就算大唐丢得起这个人,那些身死异乡的隋朝将士们倘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会答应。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虞世南想要迎回将士的遗骸,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场外交事项,然知晓其中利害的大臣们,自然明白,这就是要跟高句丽开战啊。 可眼下的大唐,连赈灾都是问题,哪里又有余力发动对外战争呢? 于是,平日鲜少发言的虞世南,此刻站在大殿上向李二谏言完毕后,响应者,竟无一人。 就连平日里那些最喜欢战争的那些大将军们,如今也知道多往家里的庄子上多运些粮食,囤积起来以便应对即将到来蝗灾。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要发动对外战争?开什么玩笑? 保家卫国无论何时何时何地,对身为军人的他们来说是天职,故而自当义无反顾,死则死矣。 可眼前难关尚未度过,就主动再去挑起一场战争,日子不过啦? 就连脑袋最不好使的尉迟恭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所有,事情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虞世南是发了什么疯?突然提起这一茬来? 他难道,真的不晓得这其中厉害吗? 就在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等李二如何开口将此事压下的时候。 一个显眼包跳了出来。 “虞公!”当李宽以迫不及待的速度冲到虞世南面前,双手抬起这位“初唐四大家”的手臂与其深情对望时,除开当事人虞世南还是一脸的困惑,其他人心中都闪过一行大字:“要糟:虞世南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 李宽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只见他满脸严肃地对虞世南开口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还请虞公暂且忍耐几年:你看本王,还未壮,待本王壮时,本王一定会出手!届时别说迎回前朝将士的遗骸,哪怕是要将那高句丽王室的贵女虏来给我爹当暖脚婢,也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哈哈哈哈……”所有人,哦,除了黑脸的李二陛下和绝非是害怕惹怒自家父皇,实在是生性就不爱笑的太子殿下。朝中的这帮大臣们,无论阵营派系,无论职位高低,在这一刻,他们欢聚一堂,在这一刻,他们求同存异,在这一刻,他们一起用最暴烈的笑声,狠狠鞭挞起小小年纪,就敢放出巨大狠话的楚王殿下来…… 第49章 楚王殿下舌战群雄 面对四周的嘲笑,李宽却显得很是镇定自若。 他先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四下环视一圈,用轻蔑地眼神告诉这帮大臣们他的不屑,随后,李宽对站在他面前,急于开口争辩却无奈被笑声压制的虞世南大声道:“虞公且在此处等我!” 虞世南听闻此言,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他原本略带歉意的目光里,却难免生出一丝好奇。 虞世南很想知道,楚王殿下准备如何让这帮因为先前令狐德棻被其痛殴一事,而对其生出敌意的大臣们闭嘴。 但很快,虞世南就见到了李宽的手段。 只见李宽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来到两个站殿武士身边,不由分说地夺下对方腰间的金瓜锤。 随后,手提几十斤的金瓜锤,却有如无物的楚王殿下,冷笑着望向还在嘲笑的大臣们…… “梆!” “梆!” “梆!” 只见李宽两手分持金瓜锤,猛地一用力,两两相击,势大力沉之下,发出的噪音足矣让在场所有人胸口发闷。 当然,对李宽的这一手,文官们只觉得这竖子果然好生顽劣,可在武将眼里,特别是李二眼里,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隋末战神李玄霸。 “当啷”两声响,见这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被自己的手段所震慑,李宽满意地丢下金瓜锤,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手,随后顾盼自雄道:“笑啊?继续笑啊?本王倒想知道,你们为何笑得出来?难道你们以为,本王先前所言,是在说笑吗?” “楚王殿下,你殿前失仪……”一直有心拉拢李宽为自己所用的裴寂,见李宽俨然一副要犯众怒的样子,身为政客的本能,他知道,此时自己该站出来打圆场了。 “你这老匹夫,住嘴!”谁知裴寂刚准备给对方架梯子给台阶,怒火中烧的楚王殿下就直接将其给踹翻了。 “怎么?你不服气?”李宽看着被自己一句喝骂给堵得脸红耳赤的裴寂,当即便火力全开道:“裴寂,裴相!本王且问你,虞公先前提出要迎回隋朝将士的遗骸,到底是哪里好笑?! 是,隋朝亡了嘛,前朝将士嘛,如今我大唐乃是新朝嘛!可即便如此!难道这些把命都交代在敌国战场上的将士们,就不是我们的同胞了?他们曾经的舍命付出,就可以被忽视了?! 白骨筑京观啊!这是何等的羞辱!哪里好笑?!”李宽的咆哮声,响彻整座大殿,所有人,都不禁一时被其惊人的气势所震慑。 可李宽,却觉得这样还不够:“裴寂,你是宰相!宰相是什么?既为百官之首,更当为百官之表率!结果呢?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你方才又在做什么?”李宽死死盯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裴寂,就因为这老混蛋身居宰相之位,却成天摸鱼,导致如今都到了贞观二年,大唐的国力却依旧鲜有起色,对此,李宽只感到出离的愤怒。 若是大唐国力恢复,百官们对虞世南先前提出的请求,激进派只会认为此举不够激进——高句丽地恭恭敬敬地将前朝战士的遗骸送回来,让其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而像李宽这样的保守派,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激进派提出的方案过于保守——何必那么麻烦?打下高句丽,将其划为大唐的疆土,如此,异国变为异乡,想必那些将士们九泉之下得知此事,也会走得安心。 可如今呢?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面对虞世南如此正当的请求,竟无一人敢应和,竟无一人敢言战! 这在李宽眼里,简直是整个国家的耻辱! “——莫要以为,饱食终日,浑浑噩噩,只要无过便是有功!”李宽冷冷注视着裴寂:“更莫要以为,冷眼旁观他人犯错,就显得你很高明! 更莫要以为!随波逐流的中庸之道,是一个宰相该有的高明手段!这样真的很愚蠢!愚蠢到本王这样的莽夫都看不过眼的程度!还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他的停顿倒不是因为词穷,而是此刻脸色发白的裴寂整个人已经向身后倒去,要不是一旁的高士廉眼疾手快,这老头儿怕不是今日就要撅在这殿上。 “呵,楚王殿下倒是言辞锋利。”或许是出于兔死狐悲的缘故,又或者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老部下,魏征一直就带着某种怨气,总之,对于被一个少年指着鼻子骂成这样的裴寂,魏征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点公道话。 “我说,怎么哪哪都有你?!”拿下一血的李宽决定今天谁来他也不惯着:“魏征,你不是平日里有‘人镜’之称么?怎么今日却做不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了?当然,本王没空管你当时笑没笑,本王只知道,先前最该站在虞公面前,跟他说本王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人,应当是你。 可你没有。”李宽下结论时,语气很平静,最后,他看着哑口无言的魏征,目光略带嫌弃道:“我可不是我爹,他是皇帝,要名声,所以得讲规矩,我不一样,本王早就做好了此生为了大唐身败名裂的准备,所以你这老小子最好别惹我,否则,打爆你的狗头!” 年轻的楚王殿下,此刻面对向来傲骨示人的魏征,面目愤怒狰狞。 魏征静静注视着眼前年幼的楚王许久,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竟朝李宽躬身一礼:“魏征受教!” 随后,魏征便泰然自若的回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像他先前急不可耐地站出来,就是为了专门挨李宽这一顿骂一样。 此时就连李二,也为魏征的服软而感到震惊。 “楚王殿下,厉害!”见到魏征吃瘪,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尉迟恭朝李宽竖了个大拇指。 “我呸!”拿下双杀的李宽想都没想,就冲尉迟恭吐了口唾沫:“亏我以前还以为尉迟伯伯乃是军中一等一的豪杰,可我没想到,就连您,也在当了几天富贵闲人后,就丧失了斗志!您可是当年随我父皇四处征战的绝世猛将,如今却像什么样子?!” “你!”恼羞成怒的尉迟恭恨不得撇断自己刚刚立起来的大拇指!这臭小子,咋的敌我不分呢?! 在悄悄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二后,尉迟恭深知陛下这是隐怒未发,当下,他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回头成了出头的椽子,那就不值当了。 于是,尉迟恭也选择了跟魏征一样,就当被那啥咬了一口,咱认栽!反正,他是不打算咬回去了。 于是,成功拿下三连杀的楚王殿下,在确认尉迟恭认怂之后,他扭头就将炮火对准了一直默默看戏的房玄龄和杜如晦。 没有四连超凡,楚王殿下打算直接五连绝世:“房公,杜公,我随夫子学习《论语》,上面说‘当仁,不让于师’:这句话是意思是——面对着仁德,就是老师,也不要同他谦让。 除此之外,我还常听我大哥说,两位身负管鲍之才。 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两位却为何甘心屈居一个废物宰相之下?怎的不去主动向我父皇毛遂自荐,请求天降大任于身? 若是我父皇昏聩,作为臣子,你们自当提醒进言,怎能习惯保持缄默,放任懒政之相祸乱朝纲? 怎么?读书人爱惜自身羽毛的毛病,你们也有?”这一回,李宽甚至都没花费什么力气,就逼得房玄龄杜如晦两人摇头苦笑之余,还得被迫朝李宽躬身一礼,表示受教。 从头到尾,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 李宽见状,骄傲地抬起下巴,五连绝世! 不对,李宽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待他回望时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家老爹,而是苦着一张脸的大哥李承乾。 哦…… 李宽若有所思的看着被李二一连瞪了好几眼的太子大哥,明白了,这是自己刚才随口编的瞎话,导致买二送一,把大哥给嚯嚯进去了。 啊这…… 李宽原本还打算回头要是自己被关进宗人府,好让大哥来捞人来着,但眼下,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就在此时,眼看着楚王解锁了大杀四方成就,马上就要受到李二陛下的正义审判。 一直不曾讲明缘由的虞世南,猛地站了出来…… 第50章 嗯……怎么不算呢 “陛下,臣自知今日言语有失,罪无可赦,对此,臣甘愿领罚!可在这之前,臣想说明一点:今日臣之所以说出那些话来,并非臣不知深浅,不明时局,有意挑拨,而是此举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虞世南的话,在这大殿之上掷地有声,原本正要开口命侍卫拿下李宽这个竖子的李世民,当即冷哼一声道:“朕很想知道,你一个秘书监,专掌国家藏书与编校,你的职责,跟那些死去的前朝将士有什么关系!” “如陛下所言,臣乃秘书兼,所担之责,就是掌管国家的藏书与编校,可从武德八年起,就有一个问题摆在臣的眼前:隋炀帝三征高丽,到底阵亡了多少将士,大王城以北,到底还有多少座京观? ——臣修隋史,这一段,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故而,臣前前后后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总算是统计出了一个大概:大业八年、大业九年、大业十年!这三年里,死在高句丽战场上的将士,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二十余万!整个高句丽国土上用这些将士筑成的京观,有近百座!而这些将士,其中许多人,都是因为病累而死!非战之罪!”虞世南说到这里,早已是泪流满面,而整个大殿内,皆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陛下,臣已老朽,可是臣这一生,经历过太多动荡,不敢不居安思危,如今,承蒙陛下器重,便更不敢忘记自身的职责:臣编纂隋史,不是为了千古留名,百世流芳。 臣只是想替陛下,替大唐记住,那些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的……血淋淋的教训!诚然,臣今日斗胆向陛下提出迎回这些将士的遗憾,时机不对,言语有失,可臣的立场,臣的用意,不曾有过不对! 我们记住了历史给我们的教训,我们也要弥补历史遗留下来的过错!那些在高句丽的土地上,日日夜夜,思念家乡的忠魂,时时刻刻,被堆砌压迫成京观的枯骨……大唐,总该为此做些什么!”虞世南说到最后,缓缓跪倒在地,同时取下头顶的进贤冠,放在一旁的地方,随后俯身长叩不起。 虞世南,这个弱不胜衣,但性情刚烈的老人,此刻,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读书人的风骨。 固百折而不挠,虽千万人吾往矣! “虞公真乃大丈夫!”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打上朝后便一直少言寡语,乃至在朝中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太子李承乾,此刻却突兀的站了出来,表达了对虞世南的支持:“虞公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父皇,依儿臣看,虞公今日此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毕竟,我们确实应该被提醒:大唐四周一直有强敌环伺,前朝未竟之事,本就当由新朝来完成,大唐……不应该再懈怠了!” 李承乾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话,饱含深意:什么是大唐?他隋朝没打完的仗,就该由我们大唐来打完,他隋朝没降服的敌人,就该由我们大唐来降服。 只有这样的大唐皇帝,才配享有“天下”二字。 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原本还在计划待会散了朝怎么收拾自己的俩儿子,但眼下,李承乾这一番话无疑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承乾这孩子……终于开始有点储君的样子了…… 老怀大慰的李二陛下,已经打算大发慈悲的放过李宽他们哥俩儿了。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已经恢复意识,决定自己出马给自己找回场子的裴寂,在身边高士廉、萧瑀等老臣的搀扶下,强打精神,缓缓站起身:“太子殿下所言荒谬!如今大唐百废待兴,我们连即将到来的蝗灾都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还能承担得起发起一场国战的代价? 难道太子殿下是想要陛下学那前朝的杨广,因为一时的自大,盲目葬送掉手里的江山吗?!” 不得不说,今日饱受屈辱的裴寂,总算是硬气了一回。 此时的他,仿佛压根就看不到李二脸上那阴沉到滴墨的脸色,仗着有太上皇李渊的庇佑,裴寂开始了他的发疯文学:“老夫曾随太上皇,起于青萍之末,这一路的艰辛,几人能懂?罢了,罢了!老夫与你们说这些干什么?总之,眼下最重要的是抗灾,其他的,等我们熬过这在蝗灾以后再说吧!” 蝗灾蝗灾蝗灾…… 李宽真的很想上去给这无耻的老头儿两个大嘴巴子。 你他娘的……这都多久了,隔壁小媳妇儿都快上炕了你这八十岁的光棍汉知道急了? 恶心!恶心! 早干嘛去了?! 果然,李宽还是低估了裴寂无耻的程度啊。 但他裴寂无耻,我李宽又岂能甘于人后? “暧!”李宽忽然朝大殿旁的屏风后喊了一声“颜家的史官!” 也就是这一嗓子,把藏身屏风后面,负责记录李二生平的起居舍人给惊得打了一个哆嗦:他面前刚刚铺好的白纸,也多了一摊墨痕。 “咱们写史的,要有骨气!”虽然李二没得到回应,但是没关系,他知道对方肯定在,眼下,李宽扯着嗓子大声道:“你记住,今天这殿内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你都给写进史书,本王就不信了,是非公道交由后世,谁对谁错还能没个结果?裴寂,你个老不……” “咳!”电光火石之间,注意到李二快要暴走的李承乾猛地打了个咳嗽,提醒弟弟千万千万别在这殿上骂街。 显然,李宽也不傻,收到大哥提醒的他连忙改口道:“你个老……老是不知道分别对错的糊涂蛋,有空的时候,多想想后世之人读完史书,会怎么评价你吧!” 李宽说完这些,回头还不忘继续大言不惭的吓唬屏风后面的起居舍人:“我告诉你,颜术跟我可是忘年交,况且他还是太上皇的起居舍人,你要是敢春秋笔法,我就去弘义宫找颜术,让他把你赶出颜家!” 李宽显然是低估了自己这番话的杀伤力。 “你这竖子!竟敢出言威胁朕的起居舍人?你还算是朕的儿子吗?!”原本有心放过李宽的李二陛下,当下额头青筋暴起,在此刻,他想动手揍人的冲动达到了顶点。 你个兔崽子就算是为了大唐好,也犯不着这么耍流氓吧?我这当爹的,不要面子的嘛?! “嗯……”说好的为了大唐可以身败名裂的楚王殿下,才不怕拉着大家一起自爆呢。 所以此时的他,故意单手抚摸着下巴,抿嘴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在裴寂、魏征、尉迟恭这些先前的手下败将们担忧的目光中,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茶言茶语:“怎么不算呢?” 第51章 虞世南的打算 面对儿子的挑衅,李二陛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走下台阶,亲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演一出“李二教子”的戏码时,魏征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觉得,我们该向高句丽递交一份国书,勒令对方将前朝将士们的遗骸送回来。” 这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得李二的脚步为之一顿。 而殿上,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的李宽,已经默默挪动了几步,站在了距离大门一条直线的位置。——若是待会儿再有异变,自己先跑了再说。 “魏卿,你是认真的?”重新坐回到龙椅上的李二,狐疑地看向魏征,作为真正讲求战争实用主义的李二,他从来都只相信一个真理:战争,作为政治的延续,往往要解决的,就是那些用嘴巴解决不了的问题。 比如迎回前朝将士们的骸骨这件事,在李二看来,就是嘴巴解决不了的事。 自己不动用武力,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目的。 “陛下,不管高句丽答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大唐对其强硬的姿态,我们必须摆出来。就算暂时没能达到目的,可将来万一动起手来,大唐也并非师出无名。”魏征躬身向李二一礼,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要么现在你把遗骸给我送过来,要么将来我亲自带兵过去。 怎么选,你高句丽可得仔细掂量。 “陛下,臣觉得魏大人说的有道理。”一直就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萧瑀,此时将身边的裴寂交给了褚遂良,自己出班站定,向李二躬身致礼,表示自己同意魏征的想法。 “陛下,臣附议。”杜如晦,这位被李宽五杀收尾的治世良臣,再一次坚定不移地站了出来,支持他认为正确的那一方。 “陛下,臣也附议,此举大善,且稳妥。”房玄龄在思索再三后,同样表示了对魏征的支持。 文官表了态,武将们自然也知道该如何了。 从尉迟恭开始,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张公谨、李绩(徐茂公)、秦琼,一个个纷纷出班表示附议。 一时之间,在朝中向来孤家寡人的魏征,竟然给人一种“党羽众多”的奇怪假象。 当然,本就是做惯了孤臣的魏征,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可某人却坐不住了。 “我滴个乖乖……感情魏征人缘这么好啊……失策……失策啊……”当李宽躲在虞世南身后,扼腕叹息自己先前太上头,怎么一下子给魏征送去这么多盟友的时候。 听见他嘀咕的虞世南却笑了:“楚王殿下,”老人和蔼地看着愁眉不展的少年王爷,语气和善道:“君子群而不党,这些大臣们,并非魏征的同党,只不过是认可了他提出的建议而已。 不过,在老夫看来:要真论促成此举的首要功臣,将他们骂醒的楚王殿下,才是真正当之无愧呀……” 要不说人还得多读书呢。 听完虞世南的话,就开始一个劲儿“嘿嘿”傻乐的李宽,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唉,哪有,要说这朝中真正的贤良之辈,当属虞公首当其冲!”正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此时心花怒放的李宽殿下,压根就不顾自己文化水平有限,开始自告奋勇的和虞世南进行商业互吹。 “殿下又错啦……”听到李宽诚心诚意却又总是词不达意的恭维,虞世南笑着摇摇头,接着用下巴指了指此时已经默默站回班位的萧瑀:“真论贤良,当属最先站出来支持魏征的萧公,殿下这份赞誉,萧公当仁不让!” 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着萧瑀的背影,没再说话。 最后,李二终于还是接受了大臣们的建议,给高句丽的国书,今日之内就会从长安发出,大唐不在乎高句丽会就此如何回应。 大唐只需要有一个强硬的姿态,以及日后光明正大收拾高句丽的理由罢了。 在结束了这场风波后,李二看了一眼先前大出风头,此刻却躲在角落里“无所畏惧”的李宽,这竖子当下眼神时不时就会瞟向大殿外,身体更是始终保持一副跃跃欲试要逃离的样子。 李二只觉得一阵头痛。 因为这一幕不光落在他眼里,这朝中的大臣们,眼下想必也大多正在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这位头回上朝,就搅得大家鸡犬不宁的新晋刺头儿。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有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李二陛下,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混世小魔王的呢? 这可能是大家在议事之余,始终都盘旋在脑海中的一个问题。 而与此同时,先前“事了隐身去,深藏功与名”,此后稳坐钓鱼台的虞世南,正抱着朝芴,微阖双目,在谁都不曾在意的角落,思考着待会散了朝,自己要如何跟陛下开口,将年轻的王爷收为自己的弟子。 是的,李宽先前的那番表现,或许在旁人眼中是天生桀骜,狂妄不逊,但是久经世故,且善于识人的虞世南却觉得,楚王殿下是块璞玉,只要自己细心教导,那么将来大唐将会多出一位了不得的贤王。 如此,也算是他作为一个臣子,此生为陛下,为大唐所能尽到的最后一份心力了…… 第52章 众生百态 随着李二和文武百官们将剩余事项一一商定完毕,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的楚王殿下,不等太监总管张楠喊出那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经典退场白,只管一马当先,活跟个大马猴儿似的,几个左右横跳间,显得身形飞快,率先跨出了太极殿的大门。 留下后方震惊目光无数。 在这一刻,百官们对李二陛下的同情,以及李二陛下心中的怒火,几乎同时达到了顶峰。 在这一刻,君臣之间的默契值达到了巅峰:你这哪是上朝来了?你这是给朕(陛下)丢人来了啊! 李二陛下现在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自己干嘛要把对观音婢的疼爱之情“爱屋及乌”转嫁到这个竖子身上呢? 当真是昏了头了…… 享受着台下文武百官意味深长的注目礼的李二,一念至此,不由愈发悔恨交加。 他阴沉着脸,开始寻思着这回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寻一把执行家法用的藤条,要更粗更硬更称手——而且光有韧劲儿还不够,得带刺! 但即便当真能够遂愿,李二也不觉得自家那个比谁都活泼的竖子能屈服在新的刑具之下,但是,起码能让那竖子更疼,自己也能更解气不是? 是的,李二陛下如今已经彻底放弃纠正李宽的想法了——毕竟有些自由的鸟儿,是关不住的! 而自由的楚王殿下,更是如此! 话分两头。 长阶之下,今日难得硬气一回的太子李承乾,感受着此刻殿内诡异的气氛,他斟酌再三,想要开口为弟弟开脱,但又实在是编不出合适的理由,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自己待会儿去御书房单独找父皇好了。 但让太子爷没想到的是,当他随父皇一同下了朝,跟着李二走进御书房后。 自己前脚刚跪下,正欲向背身走向御案后的李世民开口求情,屋外便有太监云裳通传:“陛下,虞世南虞大人求见。” 于是……来不及起身的太子殿下,恰好被虞世南撞了个正着。 “虞公……”李承乾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现在这种情形,大家似乎都很尴尬。 “太子殿下您这是?”虞世南诧异地看着跪在御案前的李承乾,不知道对方这是在说什么。 “呵……这小子见刚才外面人多,不好意思给朕跪下。”李二此时已经坐在了御案后,眼皮轻抬,瞅了一眼神情有些不自在的太子,冷笑一声,为其解释道。 李承乾:“……” 父皇,您这还不如不解释…… 您这么说,搞得儿子好像多不情愿一样……我那是在乎人多吗……我是怕当众跪了让您下不来台,回头您生起气来,儿子替宽弟求情没能求成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不得不说,不知何时起,因为有李宽这么一个妖孽一般的家伙存在,李二的儿子们,如今个个都有望成为人精。 “太子如此友爱兄弟,当真不负贤良之名。”虞世南笑呵呵地为李承乾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李承乾闻言抿了抿嘴,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见老爹脸上并无不满神色,才小心翼翼道:“当不得虞公如此谬赞。” 呐,这就是某贤王和太子殿下的差别了。 要是虞世南这么夸奖李宽一句,后者不抓着对方的胳膊问上个十几遍“还有呢?还有呢?”是绝对不会撒手的。 搞不好,李宽还会把跟他一面之缘的“忘年交”,——太上皇的起居舍人颜术叫来,叫对方好生记录。 如此头等大事,若是不蹭一蹭《帝王起居注》(李二陛下肯定是不会让他蹭的),李宽就不叫李宽了。 “虞卿,”满意儿子谦虚态度的李二,此时神情总算是变得温和起来:“你来寻朕,所为何事?当然,你若是追着朕想要领罚,朕也会仔细考虑一二的。” 当李二可以半开玩笑与大臣说话的时候,这便代表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故而,虞世南也终于鼓起勇气,放弃原先拐弯抹角,迂回取胜的打算,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老臣……想收楚王殿下当关门弟子。” “你说啥?!”突闻如此喜讯的李二陛下倏地站起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你可别后悔!” 虞世南:“……” "虞卿?"李二看着一言不发的虞世南,脸上的神情,竟是破天荒的有些紧张。 “陛下……”沉默半晌的虞世南,忽然笑眯眯道:“本来是不后悔的,但是陛下你要这样……那就可得容老臣悔上一悔了……” 哟,看这架势,知悔不愿悔? 李二心中有数了。 “哈哈,虞爱卿莫要误会,朕的意思是,虞爱卿真是慧眼识……才啊!”李二也不傻,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些失态后,他便连忙开始补救,只是连着两声“虞爱卿”,听得一旁跪着的李承乾直打摆子。 父皇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无底线的呢…… 不过…… 李承乾眉头轻挑,看着李二与虞世南君臣相合,正在亲切交谈,心里想着今后宽弟能得虞公教导,怎么看,都算得上是好事一桩啊! 于是,当下他便由衷的开始为李宽感到高兴起来。 只是……可怜的太子殿下,尚且不知此时此刻,自己的东宫,正在被自己的弟弟偷家呢。 当然,在李宽真正展开拆迁行动之前,还去了一趟武德殿。 于是,此时和虞世南相谈正欢的李二陛下尚且不知,被他收藏在武德殿内,随他征战多年的那把马槊,业已失窃,并且很快就会出现在东宫花园内的假山之上,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发挥它的作用…… 第53章 眼睛会不会干 “楚王殿下……哎哟……楚王殿下啊喂!”——朴云作为东宫的太监总管,此时看着在东宫花园假山上忙碌的李宽,他恨不得给对方跪下。 不对,他已经跪下了,而且正在不断磕头:“楚王殿下啊,算是奴婢求您了!您收了神通吧,这要是让陛下跟太子爷知道,奴婢指定是要被扒去一层皮的呀……” “这没你事儿嗷,赶紧滚蛋!一天天的就知道妨碍本王,你烦不烦?”当李宽山顶的碎石扔的满院都是,寻了一个合适的洞口,将李二的马槊插在了假山上,再仔细绑上了细长的铁链,随后,他一边嘴上骂着朴云,一边身体小心翼翼地攀着岩壁下山,待他从假山上下来后,又拿起一旁事先准备好的铁铲,在地上刨了个坑,随后将多出来的一截铁链埋进土里。 如此,总算大功告成。 “告诉其他人,这座假山往后就不要靠近了,特别是雷雨天,都给我躲得远远儿的!”李宽拍拍手,将铁铲丢给朴云,想着自己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当下不由地志得意满起来:这一回,总算没人能再用雷击宫殿一事,来为难他的太子大哥了吧。 是的,没人会再去为难李承乾了。 毕竟太子殿下这颗米粒之珠,凭什么与“皓月之辉”的楚王殿下争夺光芒呢? ——眼下大家找茬的对象,全是李宽。 房玄龄、杜如晦、这两位良臣今日可以说是承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作为被李宽“指桑骂槐”的两棵"大槐树",心宽气广:念在被李宽赞了一句“有宰相之才”的份上,二人决定,就做一回“宰相”,将此次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那个因为武将出身,等同半个丈育(文盲)的尉迟恭上门找他俩“问策”,两人的态度也是十分默契:任你好说歹说,我自无动于衷。 ——毕竟他们这些人,都是李二最出色的幕僚和将领,未来大唐帝国最中坚的基石,犯不着跟一个说了几句真话的孩子置气。 毕竟眼下该汗流浃背的,另有其人不是? 他们口中的“另有其人”之“其人”——宰相裴寂,眼下汗流浃背的程度,自不用说了:宰相大人下朝后甚至连宫门都没出,转身就跑到了弘义宫,向李渊哭诉自己被李宽当众辱骂的事实去了…… 至于今日表现让众人感到惊讶的魏征,他当时的退让,其实并非怯弱,而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才忍下了这一时之气。 但是“忍”嘛,上刃下心,拿刀剜心。 如今裴寂即将是“寂”了,那么他魏征也该考虑清算了。 ——事后越想越气的魏大人,索性不装了:他趁着衙门当值的功夫,就已经抽空在心中打起了明日上奏的奏表腹稿:这一回,自己要火力全开,让狂妄的楚王殿下明白一个道理:一个真正的喷子,往往是耐得住性子,受得了攻讦,懂得退让,但是只要抓住机会,就会勇敢上前,狠狠反击的! 众生百态相,各有不同,各自精彩。 但最精彩的楚王殿下,在收到自己被虞世南收为关门弟子的噩耗后,他原本对这位老人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意,转瞬之间,便已消失无踪。 这老头儿!怎的恩将仇报?! 自己为了帮他得罪了那么多人,眼下正是该学习弓马骑射(赛马、投壶、)用以将来自卫(和纨绔聚会,以此挡酒)的紧要关头,大好时光,怎可浪费? 但李二才不管这些。 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心爱的武器被这竖子拿去给大儿子的宫殿做成了一个叫做“避雷针”的玩意儿后,慈父的心理,在李二的身上达到了巅峰:“朕会派四位甲士日夜保卫虞爱卿的安全,当然,你这个竖子要是敢不服管教,他们也可以替朕和虞爱卿出手,让你这个竖子长长记性!” “陛下……先生教导学生,讲求以理服人……”一旁的虞世南还想开口拒绝。 但眼下,他还当真还就不怎么能插得上话。 ——当李二看着眼前两脚污泥,满头细汗的二儿子,只觉得自己先前打算放弃纠正对方性子的想法是何其荒谬:再不管教,这兔崽子迟早会惹出大祸! “父皇,宽弟偷拿您的马槊,也是想要替儿臣解决麻烦,虽说他的行为不合适,但是初衷确实好的,因此……倘若父皇要惩罚宽弟,儿臣愿为二弟共担此责!”刚回到东宫便又听闻风声,故而匆匆赶来救场的太子殿下,一进门就跪倒在李二面前,言辞恳切。 坐在一旁被忽略的虞世南,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脸上一片欣慰:因为他既不觉得楚王顽劣,也不觉得太子如此重情义有什么不妥。 都是好孩子啊…… “爹啊,马槊那玩意儿如今对您来说就是摆件,我拿去帮大哥修避雷针,不也是物尽其用么?”李宽见大哥都投降了,他也可没办法继续梗着脖子跟老爹在那别苗头,于是也只好选择“温柔劝导”。 但他这番“劝导”,导出来的,是李二那即将快要熄灭的怒火。 “你个兔崽子!什么摆件?当年朕就是手持那杆马槊,在洛阳城外,虎牢关前,率领三千五百人,与王世充的十万大军厮杀。乱军之中,朕手中只有这杆马槊,还有胯下的青骓(李二六匹宝马之一,随他大战虎牢关。)与敌人厮杀鏖战至天亮,其中凶险,朕甚至连眼都不敢眨……” “爹……”带孝子李宽忽然打断了李二的“忆往昔峥嵘岁月”,插科打诨道:“您一晚上都在砍杀还不眨眼,眼睛不会干吗?” “嘭!” “这他娘的是眼睛干不干的问题?”向来自认养气功夫足够好的李二陛下,是再也遭不住了,当即他也不顾虞世南还在场,先是爆了一句粗口,随后更是一拳擂在了御案上,镇的案上的物件儿簌簌响。 “来来来,朕让你看看眼睛会不会干!”暴怒的皇帝陛下绕过御案,咆哮上前,同时行进途中还顺道解下自己的束带,他发誓,今日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父皇息怒!弟弟不过是一时顽劣……”李承乾见状,连忙膝行上前,抱住了李二的大腿。 如此,才算为李宽争来一线生机。 “爹!不带这样的啊!你是不是玩不起?”小李二见大李二此刻已经彻底血怒,即将大杀四方,机灵如他,自然是不肯站在原地乖乖挨揍的。 所以,李宽毫不犹豫地躲到了虞世南身后,同时不忘努力激发后者的护犊之心:“师父啊,您忍心看着弟子在拜入您门下的第一天,就伤重不治夭折掉嘛?” “……”虞世南看着一通“游龙身法”,好似闪现一般来到自己身边的楚王殿下,久久无言。 特别是对方脸上那委屈的神情,让他的腮帮子都不禁抖了两抖。 实在是……太难评价了…… 可能这就是自己的劫难吧…… 虞世南不后悔,但他很想抽自己的嘴。 自己先前干嘛如此不自量力,非要铁肩担道义,接下这等千钧重担? 意识到某种真相的虞世南虞大人,面对弟子的求救,他先是仿佛认命一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朝脚步停驻在原地的李二躬身一礼:“陛下……臣觉得……先前您要派遣甲士一事……” “爱卿,还是要拒绝朕的好意?可你看看这个竖子……”不忍心伤害太子的李二陛下耐着性子,在听到虞世南的话语后,以为他还是想着打算“以理服人”,不禁又气又怒,不甘心的李二殿下,索性抬脚向前,拖着死死不撒手的大儿子,艰难朝李宽行去。 “殿下……臣的意思是……”被误解的虞世南听闻此言后,满脸认真地对李二解释道:“甲士的人数,翻一倍吧……四位甲士,怕是不够……” 第54章 畅所欲言 随着虞世南冰冷的话语落下,突闻此噩耗的的楚王殿下,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几步。 喂喂喂,拜师求学而已,用不着玩这么大吧? 李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老人。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眼瞅着愈发像那幼时画本见过上的十殿阎罗。 “楚王殿下,”虞世南自然感受到了李宽的悲愤,于是,他微微偏头,示意李宽看一眼不远处隐怒未发的李二陛下,随后苦口婆心道:“老臣给您上的第一堂课,正是那“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李宽听到虞世南这样说,顿时翻了个白眼:“我还用你来……” “竖子!”重燃怒火的李二一声帝王咆哮,让李宽迅速认清了残酷的现实。 “学生今得先生赐教,感激不尽!感激不尽!”随着受到惊吓的李宽接连两声“感激不尽”,举世无双的天策上将这才停下继续进攻的脚步。 “臭小子,你给朕听好了!”尽管没有真的动手,但李二陛下显然是准备学习儿子的好习惯,记账本了:“今天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往后,你若是跟着虞爱卿不好好进学,那咱们就一并清算!” “哦。”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美好时光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变得目光呆滞,嘴上干巴巴的应了一声,便连再开口的欲望都没了。 李宽突然就明白了,原来真正的心寒,从来都不是大吵大闹…… “虞爱卿,”李二见自家竖子服软,如此也算是放下一桩烦心事,可他转念一想,又开始担心这货此时的认怂恰如那王莽的贤良,全是表面现象,所以,李二决定不但要满足虞世南先前提出的请求,他还要将规格翻上一倍:“我回头就让翟长孙从玄甲军里挑出身手最好的十六人,从今往后,听你差遣。” “爹!”正日起初李二原本打算放弃纠正李宽一样,李宽眼下也准备不再抵抗父皇的安排,老老实实当上一阵乖学生,可事到如今,李二临时几度加码的行为,还是激起了他的反骨。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李宽看着自家的“慈父”,满脸都是委屈:“您犯得着派这么多的玄甲军精锐看着我?咋了?日子不过了?如今大唐各地尚有流寇,像玄甲军这样的国之重器,怎么能拿来浪费在我身上呢?” “呵……”面对儿子痛心疾首的发问,李二陛下可半点没惯着,直接阴阳怪气道:“楚王殿下,您可莫要太小瞧自己。——跟那些流寇比起来,您麻烦多了。” 说实话,李二要不是念在这竖子是自己亲生的,更是从小由自己的母亲抚养长大,他可以保证,自己当年打王世充、刘黑闼有多狠,揍这小子时就会有多狠。 ——李二绝对不会让李宽当初对自己的抱怨成为名不副实的空话。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宽也不用每天去学馆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有他这样的福气:在喜提大儒虞世南当老师之余,还能获得十六位彪形体硕,勇猛无双的助教。 李宽不是没想过,等四下无人的时候,让两个弟弟出马骗走弱不禁风的虞世南,然后自己一口气召唤出上百暗影刺客,把这十六个看守给做掉,再然后…… 再然后自己就真得去守太庙了,搞不好将来还得守昭陵…… 可怜的楚王殿下,在饱受束缚之余,每每畅想至此处,却又不得不主动打破了幻想,无奈地继续听面前满脸严肃的虞师,与自己说经史子集,论语章义。 好在,李宽这块朽木,是一块浸泡进低级趣味,纯粹至不可雕琢的朽木。 这一点,在虞世南在教导了李宽半个月后,便得到了证明。 当这位大儒听着自己这些天来,几乎手把手教导的关门弟子,依旧把“窈窕淑女”背作“苗条淑女”时,老人家差点没撅过去。 “虞公,要不算了吧……”云起作为李二派给虞世南的侍卫队长,从前也顶多算识得几个字,仅仅脱盲的程度,可如今,就连他都能背上几段“采薇采薇,薇作亦止”了,楚王殿下还是老样子,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挖鼻孔造弹丸朝他和他的同僚弹射,还学习? 学他娘的习啊…… “扶我……扶我起来……老夫……还想再试试……”虞世南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而“有风骨”这三个字,若是对其狭义理解,可以更替为:“性子倔。” 李宽都不忍心再让这样负责任的老人失望了。 “虞师啊……”李宽叹了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大步来到虞世南身边,小心将其扶起:“您能不能别教导我这些玩意,我不感兴趣!” “唉……楚王殿下……”虞世南看着眼前的顽劣少年,摇头叹息一声后,依旧苦苦劝诫道:“孔圣人有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一个人,不懂天命,不可以成为君子;不懂礼义,则不能立足于世间;不懂得分辩言语上的是非,便不能了解别人。 读书,就是一个知名、知礼,和知言的过程。 ——老臣也并非想要让您成为什么学富五车的大儒,可您作为皇嗣,生而为王,肩负大任,倘若不从这书本上多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将来,又如何过好这一生呢?” 听着老人的谆谆教导,李宽头一回生出了愧疚之心。 “虞师啊……您说的这些,我都懂。”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云起带着他的小弟们退下,因为接下来他们师生二人要聊的话题,不适合被旁人听见。 “楚王殿下……”面对李宽赶人的动作,云起很为难,他嘴上语气迟疑地叫着李宽,实际上却将目光投向了虞世南。 而虞世南则是一言不发地便朝云起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虞世南和李宽二人后,虞世南先是深深看了李宽一眼,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有话想说,就只管开口,你我之间,本该畅所欲言才对。” “虞师,”李宽听闻虞世南这番话,顿时乐了:“您要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不客气了啊……” 第55章 愿景和壮举 “嗯……”,屋室内,兴致勃勃李宽先是挠了挠头,在心中仔细斟酌片刻后,才望向虞世南道:“虞师,您觉得,我一个藩王,此生最大的志向应该是什么?” “这……”虞世南没想到对方一开场,就当真掏心掏肺了,于是他在少许沉吟后,迟疑开口道:“老夫觉得……当今太子,嗯……颇有贤名……嗯……” 难得说话磕磕巴巴的虞世南虞公,就差直说“你小子要造反的话,怕是不光早了点,恐怕也压根就没什么机会……” “虞公……”李宽有些无奈地双手环胸,气馁道:“怎么连您也觉得,我将来得子承父业啊?” 难不成我现在就得抽空想办法得到玄武门的布防图? 可我那帮贤良里,目前除了能背黑锅的李怀仁以外,也没几个能担当大任的呀? “楚王殿下……”虞世南闻言苦笑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您就是这个意思。”学生李宽板着脸,开始教训起了自家先生:“虞师,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呀。” “当不起……当不起……”虞世南一个劲的苦笑摆手:“老臣家中上百口子人呢……” 只要涉及造反,“九族消消乐”这个说法,可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 “唉……”插科打诨一番后,李宽也算是慢慢卸下了自己的心防:“虞公啊,我生平的志向,其实很简单。我没想过要当皇帝,反正,我觉得我大哥挺好的。 虽说他为人方正了些,不太懂得变通,可皇帝嘛,特别是守成之君,讲规矩总比不讲规矩要好。 况且他对我们这些弟妹也都很不错,起码大家没谁能说他一句不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李宽说完这番话,干脆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双手托着下巴开始回忆道:“我还记得我刚从陇右来长安那会儿,因为祖母亡故的原因,我在伤心之余,也变得性子孤僻,不喜见人。 大哥自那时起,就一直在默默关心我,比如我有时候不爱吃饭,他就偷偷将些糕点、果脯之类的零嘴儿摆在我时常去的地方,比如花园、书房,跑马场,为此我记得爹还骂过他,说什么书房之内,不该有这些东西分散读书进取的心思。 我大哥对此也从不争辩,只是照常如此,甚至后来我们逐渐熟络,有时候见我晚上吃得少,他还会专门给我送夜宵……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大哥天性纯良,便是将来他有什么不好的改变,我也会先从别人的身上寻找过错,反正……”李宽说到这里,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沉下声音道:“反正不管是谁,将来害我大哥不再是如今这副敦厚性情,那么我李宽,也一定会让他付出他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 李宽之所以这么说,除了那份厚重的兄弟情义以外,还因为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个美好的愿景。 ——在后世,曾有这样一个说法:纵使大唐已经远去千年,却依旧是所有华夏人的心灵故乡。 那么他有幸生在这个时代。 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心灵故乡变得更加完美,以此好提供更多的精神源泉,滋养他们这个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 与这个愿景相比,他李宽做不做皇帝,真的很重要吗? 让大哥继承皇位,重新恢复自李世民上位后,被破坏的嫡长子继承制,减少一些混乱的根源,让大唐这艘巨舟,在历史的洪流中策帆航行更远更久,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殿下一番赤子之心,让为师佩服。”听完李宽的一番话,虞世南此时已经满脸的笑意。 而李宽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讯号:这好像是虞世南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师”。 “是吧,”李宽隐藏心中这份小小的感动,故意在老人面前嘚瑟起来:“虞师现在有没有觉得,本王‘藏器在身,如那潜龙在渊’?” 丈育的楚王殿下,耗尽生平所学,连用两个不合时宜的成语,表达了他高洁的品德。 “殿下……”虞世南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不管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还是‘潜龙在渊’,说的都是不管时局如何,人都该学会耐心等待机会……敢问殿下您,是要等待什么呢?” “哈?这两个成语,是这意思啊?”丈育的楚王张大嘴巴看着一脸无奈的虞世南,头一回说了实话:“虞师,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虞世南更无奈了:“看得出来……更没必要……” 老夫看的出来你读书少,也更没必要骗你。 只不过你读书少丢的是我的人,我要还骗你……跌的也是我的份…… 简直是师门不幸…… “哦……那我改改?”李宽有些庆幸今日跟虞世南敞开心扉说出了这番话,本来这番话是将来对李二陛下准备的。 可以说虞世南今日此举,功莫大焉——否则将来李二陛下见跟自己交心的儿子,如同讲黑话一般,句句词不达意,误解达成后,怕不是要取他纹龙连枷(连枷:古代冷兵器,诸位可以理解为双节棍样式的狼牙棒,杀伤力巨大),锤爆对方的头。 “不必了……”虞世南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殿下以后尽量说大白话就是。” 读书读得半吊子,满脑都是骚点子。 唉…… 后生可畏啊…… 而虞世南之所以发出如此感叹,自然是源于这半月间,已经算是乖巧懂事的楚王殿下,做下的两桩惊天壮举。 先前魏征上表:弹劾李宽行事狷狂,处处逾矩,希望李二陛下对此下令狠狠惩治。 既然“人镜”针对李宽开始干活了,于是,想把爸爸的痛苦分给儿子一些的李二陛下,直接命人将魏征的奏折给了李宽,让李宽看完奏折后,自己上门赔罪去。 可咱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那是饕餮守着霜前柿子——吃啥都行,就是不能吃亏! 于是,自诩清流雅士的楚王殿下,看完奏折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将奏折交还给李二,然后,他命人将一袭女装送到了魏征府上。 与女装同时到达的,还有李宽那直击人心的一句话:“公误我!” 其实李宽这个招儿真的忒阴损,他这话表面很简单,意思就是魏公你误会我了。 但联合他送女装的举动,那其中的深意可就大了。 两项综合理解起来,就是:魏征你误会我啦,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再说了,你又不是诸葛武侯,我也不是司马老贼,你一个庙堂公卿,犯得着欺负我一个孩子吗?(摘典——诸葛亮曾为激司马懿出兵,送过他女子衣物,嘲讽他为妇人。) 虽然李宽没有穿着女装在魏府门前背出师表,但魏征如此凌厉的攻势,还真就被李宽给轻描淡写的给化解了。 魏征气得称病半月未上朝。 李二陛下乐得几天睡不着觉,受了这么久的窝囊气,可算是报复回去了! 只不过,原来自家竖子还有这等用处? 李二陛下一时之间,心中百味杂陈…… 当然这还不算,更绝的还在后头是:太上皇李渊,因为收到了裴寂的小报告,所以把李宽叫来问话。 结果当时正命人给魏征送去女装的楚王殿下,回头面对自家暴怒的皇祖父时,只用两句话,就打消了李渊的怒火,并且让小人得志的裴寂在听闻之后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皇祖父,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还是裴家的天下?孙儿弹劾裴寂,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天下?” 这两个问题,李渊很难说自己答不答得上来,但是除他以外,恐怕所有人都能答得上来。 于是,弘义宫内,太上皇朝屏风看了一眼之后(内有史官),滔天的怒火便转为满脸的失意,接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了挥手,失意让孙儿离开。 丢人啊……还不如一个孩子…… 于是,短短两天便接连挫败强敌的楚王殿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名满长安! 当然,名是恶名。 第56章 良师 李宽自打和虞世南有过一场“殿中对”后,师徒俩的感情,可谓是进展飞快。 原因无他,虞世南在确认弟子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只是天生不喜拘束,习惯率性而活后,他便不再成天给李宽讲那些书本上的道理,而是根据对方的性格,开设了一些李宽喜欢的课程。 比如李宽最近迷上了投壶,他就建议对方学一学射箭,而这好项目最好的老师,就是李二陛下和太上皇。 “虞师啊,”李宽无奈地看着眼前笑呵呵的老人:“咱就说您能不能别变着法儿的让我挨揍啊?我爹是绝对不可能搭理我的,繁琐的朝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至于我皇祖父……您又不是不知道,裴寂自打知道那日我和祖父的对话后,他都告病大半个月了,这不就是再向皇祖父抗议吗? 您说这种情况下,我再去找皇祖父说要学射箭,他老人家也不会待见我呀。” “殿下此言谬矣。”虞世南听完李宽的解释,当即便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才开始为他指点迷津:“裴寂称病,或许有抗议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为了自保。 而太上皇,其实并非不知道裴寂这两年来都干了什么。 只是,这其中存在一个很大的误会。 太上皇以为,裴寂这两年来在朝堂上的不作为,是因为他是太上皇的心腹,有意对陛下阴奉阳违。 可真实情况却是,裴寂老了,先失了进取之心,后又迷恋权位,这两年来,他的重心全都放在结交党羽一事上了,哪里有空帮着陛下处理政事。 这一点,陛下看得明白,可无奈,因为某些原因,他也不好明着对裴寂下手。”虞世南说到这里,笑着拿手指头点了点李宽:“所以殿下前些天一记神仙手,已经挑破了这层窗户纸,让太上皇意识到:自己和陛下置气,——放任宰相昏聩,祸乱朝纲,其所造成的损失,最终,全部都要由皇家来承担的。 所以,太上皇这些天,心里怕是不好受。”虞世南说到这里,目光看向李宽:“如此,殿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 “等等啊……”李宽皱着眉头举起手,示意虞老头儿让自己捋一捋:“所以我先前不是跟祖父顶嘴,而是据理力争,忠心谏言对吧?”李宽说到这里,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还有些红肿的屁股:“那我凭啥还要挨那昏君一顿揍啊?” 没道理,不服气,我要报~仇! “虞师,我现在去哭太庙,还来得及吗?”下定决心的某竖子,满脸认真地望向虞世南。 “……”虞世南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宽:“所以殿下觉得受了委屈,要去太庙喊冤?” “那不然呢?!”李宽双手环胸,横眉道:“这昏君……揍我的时候还专门叫来史官记载,说皇帝教子,当不避世人。 是是是,不避世人,毕竟扒的是我的裤子……”越想越气的楚王殿下,忽然语气悲愤道:“可光这样也就算了,偏他打完还说什么等他将来编好……编好……”李宽开始努力回忆李二当时放在御案上的那本册子…… "对了,《帝苑》!他说要把我……" “殿下!”虞世南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老夫求您还是抽空多读点儿书吧!我想那个字,应该念‘范’,《帝范》!” “范吗?哦……我好像是有点饿了……”某竖子下意识地便接口道,丝毫不为自己的丈育程度感到羞耻。 前些日子还觉得对方是璞玉的虞世南虞大人,听闻此言不禁眉毛的抖了三抖……这不以为忤的朽木啊!他甚至转眼就联想到了吃饭…… “殿下……您接着说……”心中暴怒的虞世南,突然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中无数遍地提醒自己:面前这位是皇子,还是帝后亲生的,自己若要亲自动手不合适。 “我说到哪儿了?”楚王殿下好似只有鱼的记忆,挠了挠头,看向虞世南。 “帝苑……呸!《帝范》!”虞世南抿了抿嘴,自己已经快被气糊涂了。 “哦,对对对,《帝范》……”李宽点了点头,开始重新调动自己的情绪:“我爹那个昏君,他居然说要把我写进帝范!让将来皇家后世子孙以我为诫! 可我咋了?我不就是正言直谏!仗义疏言!一片碧血照丹心……” “停停停……”作为文化人,虞世南实在是听不得李宽这个竖子每次都耗尽毕生所学,来为自己开脱:“我的楚王殿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啥?”李宽诧异地看着虞世南,开启加倍折磨:“我有啥不明白的?” “陛下先前教训您,不是因为您顶撞了太上皇,而是您把魏征给逼得下不来台,陛下揍您,是揍给魏征魏大人看的,当然,还有这满朝文武百官。”耐着性子为学生解疑的虞世南,末尾的那句话,说的很隐晦——他在提醒李宽如今已经犯了众怒。 而李二这回揍他,其中未必就没有借此息事宁人的意图。 “唉……”听完虞世南的解释,楚王殿下忽然就释怀了,只见他摇头感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本王自小命运多舛,本就属于天妒英才,如今本王也不过是从稚童长成少年,却又遭到了来自整个朝堂的妒忌…… 悲呼?悲哉!” 痛心疾首的楚王殿下说到最后,嘴角的弧度却是比那战场之上,李二陛下临危之际驶出的制胜回马枪还难压。 虞世南不由张大嘴巴看着此时还在不忘嘚瑟的李宽,老人家腮帮子抖了几抖,有心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原本那副热忱心肠,业已是快要麻木了。 累了,毁灭吧…… 这竖子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好了,虞师,我们言归正传。”重新变得精神抖擞的楚王殿下,开始请教自己的老军师:“您说说,我该如何让皇祖父答应,教我射箭呢?” 第57章 跟那个逆子说 面对李宽提出的问题,虞世南给出的答案很是言简意赅:“欲成此事,当学彩衣娱亲,且百折不挠,方水滴石穿。” 嗯,翻译过来是:殿下,在太上皇那儿,您也就别要脸皮了(虽然那玩意您其实很可能也没有),权且就当彩衣娱亲,哄老人开心,记住,不管如何,都不要放弃,臣相信,最后您一定会马到功成的。 于是,简单领略了一下虞世南给自己制定的战略方针后,隔天一大早,李宽便起床拿好弓箭,奔赴弘义宫。 好在这一回,老李渊因为心绪不佳的原因,并没有在昨晚一夜轻摇芙蓉帐,算是保存了一回体力。 可当他躺在床上,听见李宽站在殿外大喊“皇祖父”的时候,老爷子不禁吓得一哆嗦。 说来也巧,他们爷孙俩,似乎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每当一方(特别是李宽)来者不善的时候,另一方好似总能提前感应到。 比如眼下,李渊就察觉到竖子来者不善。 所以受不了折腾的太上皇决定:要不自己还是装睡吧,只盼这竖子有点孝心,识趣地赶紧走掉。 于是,李渊派出身边的内侍,告知李宽“太上皇今日身体不适,需静养,还请殿下先回”。 不一会儿,李渊便发现外面没了声音。 可正当他满意地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 “臣密言~~”当李宽的声音用一种拖拖拉拉的腔调在殿外响起,李渊整个人“腾”地一下就从床上坐起。 这个竖子啊! 片刻后,太上皇李渊站在大殿门口,一边系着束带,一边满脸阴沉地看着箕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把长弓和箭袋,正摇头晃脑地背到“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的孙儿,已是耳顺之年的他,忍不住大声咆哮道:“好好好,你个竖子!每次都拿这招对付皇祖父是吧?!啊?” “嘿嘿……”见李渊发怒,李宽当即乖巧地站起身,顺带提起地上的箭袋和长弓朝李渊晃了晃:“祖父,孙儿要学射艺。” “哼!”李渊先是习惯性地冷哼一声,随后才意识到这竖子刚刚好像说要跟自己学习射箭? 他还以为这竖子有拿着弓箭闯祸了,来寻自己避难的。 不然按照惯例,先前吵过一架的爷孙俩,至少还得等上半月才会和好。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李渊瞥了一眼李宽手里的长弓,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酒色误人啊……英雄迟暮的太上皇,如今的记忆力是大不如前了。 “想学了呗。”李宽总不能说自己将来想去北方浪一圈,所以得学点武艺傍身吧? 他要真的实话实说,那估计原本就希望渺茫的学射一事,最终会变成铁定没戏。 “说实话。”李渊一眼就看穿了孙子的言不由衷。 “孙儿想以后去一趟草原,把颉利抓来给您当舞伶。”不知为何,面对英雄迟暮的皇祖父,李宽还是选择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不想老人就此浑浑噩噩结束这一生,他明白对方的痛苦,所以有些时候,李宽觉得自己这个当孙儿的,有必要做到对其坦诚相待。 “好!有志气!”李渊点了点头。 “所以皇祖父你答应了?”得闻喜讯的李宽不禁笑逐颜开,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的这么顺利。 “没,朕的意思是,朕得通知你爹,告诉他咱们宽儿有大志向,回头让他来教你。”太上皇说话间皮笑肉不笑,看得楚王殿下是心惊胆跳,只觉生死难料。 “皇祖父啊!”眼见真诚不是必杀技,李宽索性也豁出去了,直接上手开始抱着李渊的大腿往下扯他的亵裤:“孙儿是不甘您和父皇当初接连受辱,立志将来活捉颉利,将其绑回长安,给您和父皇挣回脸面啊!您就算不理解孙儿一片孝心,也没必要出卖孙儿啊!” “竖子……你这竖子……”李渊此刻压根就没工夫跟李宽进行正常对话,因为眼看着自己的袭裤就要被某竖子撤掉,自己堂堂太上皇,就要在一旁的屏风后的史官手中再添一笔“露鸟”的光辉事迹,饶是老了老了不畏浮名遮望眼的他,也该考虑考虑“本钱”一旦暴露,就成千古囧事,死去都得让人唠上几千上万年的惨剧。 如此一来,怎不慌张? “行了行了……行了!”李渊最终还是拗不过撒泼的孙儿,只能无奈递上降表:“小兔崽子撒手!朕教你!” “哦。”李宽飞速站起身,恭恭敬敬等着皇祖父系好松掉的束带。 “去那边站着,蹲马步。”不多久,整理好仪容的太上皇指了指台阶下面的广场,示意李宽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不是,皇祖父,您不该让人搬来靶子吗?”李宽诧异地看着李渊道。 “呵,”李渊闻言冷笑一声道:“都没站稳你还想跑啊?不练马步,怎么能学好射箭?” 李渊说着,上前几步,从孙儿手里夺过长弓,再从箭袋里抽出一根箭矢,随后他目光在广场上四处搜寻一番,最终确定了目标——百步开外的一尊石狮子。 “臭小子,看好了!”年近六旬的李渊,此话一出,随即整个气势一变:只见老人微微跨步,屏气凝神,随后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径直引弓搭箭,几乎不曾瞄准,便拉弓至满月,一箭射出! “铛~”,长箭离弦,下一刻,只听“簌”的一声闷响,长箭射中石狮右眼,箭头嵌入其中,入三分!(说明:古时十分为一寸。) “哇……”李宽这一回,是真的看呆了。 谁能告诉他,自己祖父天天莺歌燕舞,酒池肉林的,怎么还有这一手? 李宽忽然就理解了当年祖母提及皇祖父,总带着一抹追忆的神情是为什么了。 “一石弓(唐制:一百二十斤),制作精良,你从哪弄来的?”相比于孙儿的震惊,李渊则是疑惑手中的长弓,总觉得越看越熟悉。 “祖父,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回过神来的李宽,兴冲冲地从李渊手里接过长箭。 “臭小子,你拉不动的。”李渊叹了一口气,纵然是这小子的爹,十五六岁的时候,才勉强拉开一石弓。 可下一刻,李渊就被打脸了。 “祖父,看好喽!”随着李宽的一声大喝,只见他学着李渊的样子,引弓搭箭,箭指石狮,随后拉弓至满月…… “吱~~”弓弦绷紧,李宽学着李渊的样子,调整呼吸,仔细瞄准,之后,他准备松开弓弦。 可结果…… “嘭!” 长弓……断了…… “宽儿!你有没有受伤?”此等异变发生后,李渊来不及证据,他第一反应就是连忙蹲在孙儿身前,仔细检查,看对方有没有受伤。 “皇祖父……我没事……”李宽手指上还捏着未射出的羽箭,此刻的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皇祖父……”感受着祖父对自己的舐犊之情,李宽思忖再三,艰难开口道:“您能不能回头替我跟父皇说一声,是这弓自己不结实……不是我的错……” “这和你爹有什么关系……”李渊此刻已经检查完了孙儿的身体,没发现有什么伤势,可接着,他就察觉到不对。 李渊扭头看着地上的碎屑,随后狐疑地望向孙儿:“这是二郎收藏的长弓?” “嗯……”李宽默默点了点头:“这是我昨晚偷溜到武德殿,在兵器架最里面找到的一把宝弓,我爹他看起来对它宝贝的很啊……谁知是个花架子……” 而李渊此刻也终于想起来一件事,他看着孙儿,语气有些唏嘘道:“这把弓,应该是你爹及冠那年,我送给他的礼物。” “啊?!”惊闻如此噩耗,李宽整个人当即好似垮掉一般,失了生气:可怜他屁股上的旧伤都还未养好啊! “无事,”不知是因为孙儿天生神力而感到高兴,还是因为自己的礼物被儿子重视,总之李渊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他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回头我去跟那个逆子说!” 经历柳暗又花明的楚王殿下,此时看着面带笑容的皇祖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春日里的向日葵,正被阳光普照。 “嗯!”李宽猛地点头,同时挥动着拳头,狗腿的附和道:“跟那个逆子说!” 第58章 钻牛角尖的太上皇 当虚假的逆子——李二陛下,还在太极殿为风雨飘摇中的大唐帝国殚心竭虑的时候,真实的逆子——楚王殿下,已经成功哄好了近日一来,一直情绪不佳的太上皇。 “宽儿啊”,弘义宫外的广场上,李渊看着孙儿一把将箭矢从石狮子的眼中拔出,他不禁有些唏嘘:“你说,皇祖父是不是真的老了?” “啊?”李宽看着手中的箭矢,然后望向说这话的李渊:“皇祖父,就您这水准,就是现在立马上战场都能称得上一员悍将,怎么就老了呢?” “哈哈哈……”李渊听着孙儿的吹捧,不敬仰天发出一阵大笑:“竖子!光会捡些好听的话来说,怎么,哄你祖父开心,有银钱拿啊?” “那倒没有,”面对祖父的揶揄,李宽一本正经的回道:“只是祖父,我爱讲实话。” “呵……”李渊闻言只是笑笑,他明白,小兔崽子是怕自己食言,不肯替他揽下拉断弓弩的过失。 看破不说破的太上皇,对此有些不置可否道:“皇祖父已经不知道听你讲过多少‘实话’了,有些实话啊,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不过宽儿啊,今日皇祖父想再听你说一回实话,成不成?” 李渊说完也不等李宽如何反应,他看着低头只顾把玩手中箭矢的孙儿,认真道:“宽儿,你说皇祖父当年退位,留下裴寂当这个宰相,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个问题……”自知躲不过的李宽,在沉默半晌后,随手丢开箭矢,抬头望向李渊道:“皇祖父,您是知道我的,我已经与裴寂结仇了。所以,您指望从我这听到几句跟裴寂有关的好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皇祖父现在问你的是当初让裴寂做宰相一事。”李渊一瞬不瞬地盯着孙儿,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心中居然有些忐忑。 “皇祖父,这个问题其实无关乎对错,只关乎立场。”知道李渊想听实话,故而李宽干脆直接将话挑明:“在孙儿看来,祖父您当初伤了心,要留下裴寂这么个搅屎棍给父皇添堵,人之常情。 可是,您也是大唐的开国之君啊,将来牌位进宗庙,后继每一任大唐皇帝逢年过节祭祖时,都得给您敬头香。 既如此,您觉得,您作为开国之君,为了跟儿子怄气,让一个不作为的宰相统领朝纲,合适吗?”李宽的话说的很委婉,但是李渊好似偏偏就接受不了这种委婉。 “所以,楚王殿下是觉得朕错了?”此时李渊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他声音里除了愤怒,同时也透着伤心:“既如此,那朕这便去向你父皇请罪!” “祖父……您看您……”李宽是最受不了眼前这个小老头儿耍脾气的:“问题是您要问的,问之前还非得让孙儿说实话。 那我能怎么办? 不说实话是欺君,说了实话您又不爱听。 最糟心的事,闹到最后,我还得哄着您,祖父,我就是一个孩子,您这样让我为难,不合适了呀!” “敢情你个竖子以前都是哄着朕的是吧?”李渊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息有些紊乱,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好哇,你个竖子……你个竖子……好哇……” “唉……我的皇祖父!”李宽是真的服了,他既服老去的李渊那比闺中妙龄少女还敏感善变的脾性,更服自己先前那本就不该生出的纯良天性:哄哄老头儿怎么了? 干嘛非得说实话,自己给自己找苦头吃。 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终究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皇祖父,”学乖的李宽,这次开口之前,已经在心中飞速地打好了腹稿:“孙儿不与您说太多空话,孙儿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假设明天大唐就得玩完,我李家也不再是皇族,您觉得,我李家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重回五姓七望的队伍里吗? 别开玩笑了! 您自己觉得这现实吗? 是,咱陇右李氏原本就是那五姓七望之一嘛,可如今既得了天下,成了皇族。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消灭了许多敌人,暗中树立了多少敌人,没人比您和父皇更清楚。 所以,倘若今朝我们李家式微,那可不是上一个台阶退一个台阶的问题,那一朝不慎,便已万劫不复啊!”李宽说到这里,再度望向李渊时,发现老人已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对此,李宽自是不打算放过,继续乘胜追击道:“其实孙儿对裴寂,早就有意见,但这个意见无关先前这些正当理由,冠冕道理。 我仅仅只是因为祖母当初不喜欢裴寂,我就有了讨厌他的理由。 但这也只是限于我个人对他产生讨厌,如您所见:我会在公开场合对他言语不敬,私底下捉弄。 可我绝不会因为这单纯的讨厌,就对他发起攻讦。 这个道理,就如同我如今讨厌魏征一样:我可以因为私怨和他交恶,但我肯定不会想着怎么致他于死地。 ——因为他是我父皇的良臣,他的存在,对整个大唐都是有益的。 而裴寂呢?他对整个大唐来说,是有益的吗? 我想祖父您心中自有一份答案。”李宽说完这番话,只是经过短暂的停顿,就接着开口道:“当然,凭心而论,看在祖父您的份上,我只希望当下裴寂能尽快识相,趁着风波渐起,他能早早的选择激流勇退。 否则,孙儿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静静看着,就能等到裴寂的凄惨下场。” 或许是李宽的话太过激进,触动了李渊心中最阴暗的情绪,原本还算平静的李渊,好似突然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怎么……”李渊有些伤心地看着自己的孙儿,失望道:“宽儿,连你也不要祖父了吗?” “我说皇祖父……”李宽听着这等煽情话语,却是有些抓狂——他发现自己怎么都跟不上皇祖父的思路:“您能不能先恢复恢复往日的英明神武,先捋一捋孙儿先前到底想说了什么,在看看您现在在说什么啊?” 李宽不明白,自己把话说得掏心掏肺,怎么这小老头儿就光顾着感伤了? 他把其中利害关系都分析得如此透彻了,怎么皇祖父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呢? “宽儿啊,”李渊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我与裴寂幼年时便是好友,他之于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如今,他犯了错,全天下人都可以指摘他的不是,可是皇祖父怎可也如此呢?” 听着祖父的这番肺腑之言,李宽此时业已沉默了。 优柔寡断,可以说是贯穿了对方一生的性格缺点。 自己又何必对其苦苦相逼? 第59章 解开心结 “皇祖父,”或许是因为一直都在努力保持克制,而终于感到好生憋屈的李宽毫无征兆地伸出手,用力在自己的脑袋上一阵抓挠,李宽只觉得自己今日是真的不该来此。 可事已至此,自己该说的某些话,还是要好好说:“您也清楚,我爹已经忍了裴寂两年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在您的份上,他肯定还会继续忍下去。 熬老头儿嘛,不就是这样,左右房玄龄和杜如晦都等得起。 可是祖父,眼下是什么时局啊? 渭水之盟,滔天耻辱,收下大量财物才退回北方的突厥人,如今还时常袭扰我大唐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西北羌人作乱,快一年了,率军平叛的程咬金至今都还未归。 马上,关中更是会有一场巨大的蝗灾。 如今,大唐可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正陷入到‘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的紧要关头。 这个时候,临阵换帅本是大忌,可若裴寂还跟从前一样,身居宰相高位,却依旧只出工不出力,把上值当点卯,继续无为而治的作风,始终毫无建树。 那么遭殃的,可不光是万千生民。 我李家,恐怕会是那个最后为此付出代价的人。”李宽说到最后,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祖父,孙儿不想伤您的心,可我也得提醒您:咱李家为了那把龙椅,已经付出了太多,您也好,我父皇也好,大家谁都没有退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时倘若祖父您还要置气,那么这个恶人就得由我来当了。” “你要干什么?”李渊看着眼前这个向来性子跳脱,今日却给自己带来巨大震撼的孙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他之所以下意识的发问,是因为对方此时脸上的神情格外平静,这让他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 “祖母给我留下了一份家底,这您是知道的。”李宽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隐晦地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倘若裴寂再不知收敛,不改变往日作派,那么或许孙儿可以提前看一看自己继承的家底,到底有多丰厚。” 倘若裴寂死不悔改,他不愿意体面,那么孙儿就帮他体面! 这,就是李宽的话中有话。 “你……”李渊看着态度如此强硬的孙儿,如鲠在喉。 “祖父,一边是外人,一边是整个大唐还有李家,您要怎么选,这还用犹豫?”李宽看着不发一言的皇祖父,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家当爹当年的窒息感。 罢了,谁让这就是自己的皇祖父呢。 既然您不愿意破局,那么自是我这当孙儿给您想办法! “皇祖父,”李宽再度开口后,语气逐渐有所缓和:“要不,咱都各退一步,我呢,不是说非要出这个风头,把人裴寂怎么怎么样,我其实只是想提醒您:我爹是个拎得清的,如果他觉得为了大唐,有必要让裴寂滚出朝堂。 那么裴寂哪怕是届时想要殊死反抗,放手一搏,也只会是个笑话。而您——”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直射李渊的眼睛:“和我父皇之间,恐怕就当真再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李渊或许是感受到了孙儿的真心,也或许是深刻理解了这番话真正的含义。 许久的沉寂过后,一直难以做抉择的太上皇,忽然舒了一口气。 “宽儿,你过来。”李渊朝孙儿招了招手。 “……”李宽觉得要不是之前爷孙俩聊得话题太沉重,他高低得远远跳开,好防备这老头儿搞偷袭。 可眼下,生性桀骜的楚王殿下也只能为了不惹皇祖父生气,而乖乖走向了对方。 “宽儿呀,”等李宽走进后,李渊伸出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皇祖父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孩子,竟是如此……如此……”李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啥好词来,最终,中庸之道挽救了他的尴尬:“——如此的……奇特。” “皇祖父,咱说好啊,这牛角尖是您自个儿要钻的,最后能想通,也是您自个儿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有,”李宽指了指地上的长弓碎片:“您得替我跟我爹解释。” 李宽没再去问关于裴寂,李渊会如何处理,他聪明地选择了岔开话题,就好似先前那场激烈的争吵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嗯,我会跟你父皇说的。”李渊此时眉宇间的愁绪已经悄然褪去。 人嘛,最为难的时候永远是在做下决定的前一刻,可一旦心中有了决定,无论对错,都该学会处之淡然。 李渊已经决定,回头就找裴寂进宫谈谈,倘若他真的做不好一个宰相,那就不妨趁自己还健在时,赐他一些钱财,让他回蒲州老家颐养天年算了。 "祖父……祖父?"当李渊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时,就看见已经重新成为顽劣竖子的楚王殿下,正抱着一堆从他书房顺来的古籍残本,冲他谄媚道:“孙儿近来有心想学,这些书本,孙儿就先借阅一段时间,看完了就给您送来。” "……"李渊听着孙儿的话,他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臭小子,你又憋着什么坏呢?” “没有。”李宽老老实实答道:“就是突然有了进取之心。” “呵……”李渊嗤笑一声,随后走上前,从孙儿怀中抽走几本有关修道养气还有房中术的古籍,接着一脚横踢在后者屁股上:“赶紧滚蛋!” 太上皇的动作言语间,显然已经释怀了先前彼此之间的不愉快。 “嗷!”受到袭击的楚王殿下不由发出一声惨嚎——他那旧伤未愈再添新伤的长安第一翘臀啊,长久以来,也算是饱经风雨了…… 可怜的楚王殿下,在心中感慨之余,抱着怀里的书,在此时心结已解的皇祖父含笑的目光中,提起胸膛,大步离去。 第60章 小杖受,大杖走。 当李世民接到李渊派人传话,被告知自己最心爱的宝弓已经被太上皇“一不小心”给拉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听。 太上皇,宝弓,一不小心,拉断…… 李二陛下把这些关键词联系来后,怎么都觉得这更像某竖子才会做出的行为。 于是,他叫来了弘义宫的宫人,展开问话。 半晌过后…… “这竖子竟然勇猛如斯?”李二听着宫人的描述,暴怒之余,也不禁感到一阵诧异。虽说先前自己和观音婢就察觉到这孩子力气大,可……照这么下去,李二陛下意识到:打孩子真得趁早。 随后,他沉吟片刻,命人叫来了李宽。 “说说吧,”李二待心虚的楚王殿下甫一进门,便指着地上那滩七零八落的长弓碎片道:“是不是你干的?” “啥?这是啥啊?!”楚王殿下瞪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自家父皇,开始否认三连:“不知道,不认识,肯定不是我。” “太上皇派人来告诉朕,他一时兴起,弄坏了朕的宝弓。”李世民没有理会儿子的狡辩,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始至终,都未从李宽脸上移开:“你知不知道,这是朕及冠(男子二十为及冠)那年,你皇祖父送给朕的生辰礼物。 你知不知道,这把弓对朕来说多么珍贵?”李二陛下低沉的声音里,以及手摸向腰间的动作,无不昭示着他即将痛杀下手的讯号。 李宽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啊……这个……这个……”李宽脸上表情一阵变化,最终他选择了最快的死法:“祖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爹,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替您说说他!” “朕很好奇,”李二陛下阴恻恻地看着疯狂作死的儿子:“你是怎么说服太上皇替你背黑锅的?当然,朕更好奇,朕的这张宝弓好好地放在武德殿的武器架上,它怎么就长了脚,跑到太上皇的弘义宫去了?” “额……”被逼到角落里的楚王殿下只能继续装傻:“那就得问那张宝弓了……” “好好好……”李二陛下点点头,随后对门口的张楠吩咐道:“关门。” 家丑不可外扬。 “是,陛下。”张楠闻言默默看了一眼殿内某个开始瑟瑟发抖的身影,随即朝宫人们打了个手势,待所有闲杂人等都出去后,走在最后的张楠默默关上了殿门。 陛下训子,奴当勉之,用力哟陛下…… 腹黑的张楠将清理出来的战场,留给了李二父子二人 “爹,您听我解释……”意识到阴谋被识破的楚王殿下此时很崩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好似一直就在走背字,明明他诸般行事都已经很小心了,可却总会时不时有把柄落在李二手里。 “朕不听!”李二陛下这回是打定主意要给儿子一个教训了:“你个竖子!朕和观音婢从前对你太过放纵,导致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朕问你,弓箭是可以随便拿来玩的吗?要是你今日不甚伤了人,你让朕怎么处置?况且此事真相若被百官知晓,届时你让朕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爹!爹爹爹!“李宽连叫几声“爹”,试图唤醒李二陛下的父爱,与此同时,他也展开了游龙身法,跟下来追杀自己的李二陛下玩起了“楚王绕柱。”李宽一边灵活走位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口不择言的发出求饶(挑衅):“您莫生气噻!” 瞧瞧,某竖子一着急,连蜀地方言都用上了。 可李二陛下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嘲讽自己。 于是…… “小兔崽子,你还敢跑?!”李二陛下当下是真的怒了,他抽出腰间的束带,面目狰狞:“朕整天朝务繁忙,你小子倒好,过得那叫一个自在逍遥……” 不是私驾太子马车出宫,就是去武德殿偷拿自己珍藏的兵器到处耍,自己要是再继续睁一只闭一只眼,恐怕指不定按天,这竖子甚至敢偷拿玉玺假传圣旨! 迟早要翻天! “爹,孔老夫子都说了:‘小杖受,大杖走。(意思就是父母生气揍你,小阵仗你就老老实实受着,要是父母在气头上下了重手,你就赶紧跑。儒家认为这就是孝子受父母责罚时,应该抱的态度。)’”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深刻理解过“知识改变命运”这句格言的。 当然,楚王殿下这次引经据典的后果,就是让被他激怒李二陛下当即加快了追击的步伐,整个人愈发的怒火中烧:“好你个竖子,让你好好读书,你就这么活学活用的是吧?” “爹!停手哇!”就在李二作出灵魂发问的当口,机灵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发现:自己很快就将被老爹逼到大殿角落,陷入逃无可逃境地当中去了。 于是,他果断停下身形,开始破罐子破摔:“爹,您就算是想要揍儿子一顿,给百官当作交代,那怎么也得当着百官的面揍我吧?——或者说起码得有一两个朝廷重臣在场作见证,否则,儿子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你当朕教子是给外人看的?!”正所谓物极必反,眼下,李二陛下已经快儿子的逆天言论给气乐了。 而李宽也趁着老爹停下来的瞬间,瞧瞧挪动身位,然后趁李二陛下说话的功夫,果断转身,开始朝大殿另一个方向逃去,至此,绝处逢生! “爹,我寻思你也不行啊。哈哈哈哈……”跑到安全地带的楚王殿下,开始双手叉腰朝天大笑。 不得不说,这位大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有苦中作乐(疯狂作死)的本事。 “好小子!”李二陛下这回是当真乐了:“跟朕来这一套?好好好……” 当下,决心不再惯着儿子的李二陛下,开始四处寻摸趁手的兵器,少顷,他顺手一拂,大袖翻飞间,将一旁烛台上的蜡烛熄灭,随后李二陛下抽出一把蜡烛,当做暗器,朝儿子掷去:“小兔崽子很能跑是吧?来,你继续跑!” 李二陛下到底是上过战场的,抛开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不说,那投掷暗器的功夫,就好比西北牧羊牧了几十年的老羊倌儿:指哪打哪,唯手熟尔。 十几根蜡烛从李二陛下手中射出,无一落空,全部都招呼在了李宽的后背和屁股上,一时之间,李宽被蜡烛砸得嗷嗷直叫。 “错了错了!儿子这回知错了!”冒着好似“暴雨梨花”般的蜡烛攻势,李宽好不容易跑到殿柱后,又双叒叕开始认错求饶起来。 可这一回,李二陛下却不买账了。 他踩着地上四散的蜡烛,手里提着束带,一步一步走到李宽藏身的殿柱前,语气阴沉道:“你只是知道自己逃不掉这顿揍了。” 什么叫杀人诛心? 这就是了。 “竖子!还想跑?!” "爹……"李宽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袭来的束带激发了歌唱天赋:“嗷——” 贞观二年这个夏天,诸多烦心事缠身的李二陛下和成天爱闯祸的楚王殿下,父子二人,彼此都因为对方的存在,从而共同度过了一段“痛并快乐着”的温情岁月…… , 第61章 一世英名 李二陛下在教育子嗣,特别是教育某竖子的道路上,无形之中证明了一条真理,那便是:说教无益,只有抽断束带才是最好的课本。 而被教育的某竖子,他的格局,可就多了。 没什么事,是挨一顿老爹的揍摆不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吊人吊言》之楚王李宽。 当伤痕累累的李宽,一瘸一拐地扶着门框从太极殿内走出时,面对前来救场却未能及时的两个弟弟,楚王殿下高傲的抬起下巴,用大拇指傲娇地指了指身后的大殿,对泪眼盈盈的李恪李泰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摆平了!不信你们瞅瞅:咱爹是不是不敢追出来?” 一直小心翼翼在楚王殿下身后照看着的太监总管张楠,闻言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要不说楚王殿下能是楚王呢? 诸王之中,秦楚为尊,楚王李宽,当之无愧! 或许张楠不懂什么是阿q精神,但是他的确是领略到了什么是楚王精神。 ——容他在心中说句大不敬的话吧:就楚王殿下这张嘴,纵然死后千年被人挖出,保管依旧栩栩如生,并且还是梆硬的…… “二哥……别说了,”看破不说破,兄弟有的做,李泰擦了擦眼角为二哥流的的辛酸泪,好言劝道:“让我和三哥先扶你回去,你这伤势……得上药啊……” “哼,”李宽将手臂搭在两个兄弟的肩膀上,先是朝殿内哼了一声,随后故意大声道:“别扶我!那个昏君……” “竖子,你说什么?!”当李二的咆哮声从殿内发出,吓得色厉内荏的楚王殿下连蹦带跳,一边搂着两个弟弟的脖子一边撒丫子往外窜:“撤撤撤!” 这个时候再讲大将风范,处变不惊,那就显得脑子不太灵光了…… ------------------------------------- 不提望风而逃的某竖子,太极殿内,刚打算歇会儿再继续处理政务的李二陛下,突然收到了宫人禀报:太上皇将裴寂叫进宫中,两人似乎有过一场极为短暂,且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朕知道了,下去吧……”随手挥退宫人,李二陛下在沉思片刻后,便只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回到座位上开始批阅被某竖子耽误的奏折来。 在李二看来,无论太上皇跟裴寂说什么,他都不打算让裴寂在宰相的位置呆太久了。 与此同时,李宽安排在宫外的暗影刺客,也收到了银月楼的消息:对方表示粮食会在一个月后尽数抵达长安,但是价格会高上一层。 正在接受弟弟上药的李宽想都没想,就指挥暗影刺客答应了对方。 他甚至都懒得为此生气,不过是费些心里多烧点柴火罢了——制造琉璃的材料,清凉河里有的是。 拒绝精神内耗的楚王殿下,身上的伤好得极快,当然,这其中未必没有李二陛下当初下手时掌握分寸的原因,只不过楚王殿下不乐意领情罢了。 开玩笑,这么揍本王,本王还要感恩戴德? 本王才不傻! 如此,数日之后,大聪明楚王殿下刚养好伤,就跑去弘义宫兴师问罪了。 “皇祖父!您当时怎么跟那个昏君说的呀?我一进殿他就识破了,追着我一顿哐哐揍!”李宽说着搂起袖子,给老神在在的李渊看胳膊上的淤痕:“您看看,这还是拿束带抽的!” “你个小傻蛋。”见到孙子胳膊上的伤,今日不喝酒却饮茶的老李渊非但不心疼,反而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不是很能跑的吗?这回怎么被抓住了?” “我爹他使阴谋诡计,他关门呀他!”李宽闻言顿时叫起了撞天屈:“这史书上都没有皇帝关起门来打儿子的先例,他居然做了!这昏君……” 李渊有些无语地看着一口一个一个“昏君”的孙儿,善意提醒道:“放心,宽儿啊,这先例,很快就有了。当然,你也该庆幸:毕竟这史书上比这还过分的皇帝多得是。” 这下李宽可没法接话了。 他拿不住皇祖父是不是又在阴阳天策上将和玄武门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但是,李宽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之所在。 “坏了!”李宽猛地一拍脑袋,只觉情况不妙:“当时殿内的屏风没撤!” “嗯,”老李渊放下茶碗,开始默默补刀:“如果皇祖父预料不错,怕是眼下都存档了。” “啊?”刚打算起身去太极殿狩猎史官的楚王殿下,顿时麻了爪,瘫倒在地的楚王殿下忍不住发出哀嚎:“孙儿这一世英名啊……” “小兔子崽子,不许嚎!你有个屁的一世英名,这四个字跟你有过关系吗?”老李渊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才算真正遇到对手,他板着手指头开始给孙儿数落对方的罪状:“你殴打兄弟(这里不光指李恪,还有和李承宗等人的恩怨),藐视朝臣(主要是裴寂),戏弄魏征(女装事件)、恐吓常何(为了随意出宫这事儿没少干),没事儿还要骂上你父皇几句昏君,还有时常来朕这儿捣乱,扰得朕耳根不清净。你说说——” 李渊说到这里,满脸嫌弃地看了自己的好大孙一眼,随后继续道:“这桩桩件件,林林总总,单抡哪一样都能让你青史留名,可你要有什么英名,嗯,乖孙,听皇祖父的话,你现在就带着人把颜家抄了吧。”已经知道孙儿在谋划什么的太上皇善意地提醒道:“因为除开宫里的存档,负责记录的史官那,往往也会留存一份的。” “皇祖父,”意识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楚王殿下,此时双手环胸,开始绝地反击:“孙儿怎么觉得,您对孙儿有一股奇怪的怨气呢?” “兔崽子,你在说什么?”李渊闻言瞪了李宽一眼,只觉眼下还要撒泼打滚的李宽有些好笑。 “哦!哦!!!”谁知李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拍着脑袋起身大叫道:“是不是因为那次孙儿跑来跟您挤一个被窝,耽误了您繁衍龙嗣的人生大计,所以您记仇记到了现在?” “啥?”李渊张大嘴巴,顿时笑不出来了,太上皇只觉得头顶有什么乌黑的东西正当面迎头浇下来。 “祖父,您别否认了。”李宽抿着嘴,不满地看着李渊:“大丈夫,当敢作敢当。” “你……”李渊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好,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今日殿中屏风也没撤! 颜术还在屏风后头呢! “好哇你个竖子!”察觉到真相的太上皇立马绷不住了,他一个茶杯就朝好大孙砸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皇祖父遗臭万年? 怎么的,你缺个伴儿啊?” 第62章 流言四起 面对祖父的迎面嘲讽(贴脸开大),楚王殿下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皇祖父,有没有一种可能,孙儿是在尽孝呢?倘若孙儿要是不够‘出众’,不让您和父皇黯然失色,那么武德贞观两朝的史书,该有多无趣啊……” 听完孙儿的话,李渊愣住了。 不得不说,李宽辩解的角度,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在一阵沉默过后,先有逆子再有逆孙的太上皇,忍不住仰天长叹道:“或许当初朕就不该在晋阳起事,兵出陇右……” 或许当初自己入主长安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让自己最终沦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眼下,自己也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而唯一能哄自己开心的孙儿,还是个妥妥的昏君苗子…… 可怜的太上皇,甚至一时都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谁说理去。 “皇祖父,”李宽听着太上皇好似深闺怨妇一般的台词,不由叹息道:“您这辈子可以后悔很多事情,可您最不应该后悔的,就是这件事。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李宽在劝人这方面,显然是没什么天赋的。 “怎的?你要学吕布?”李渊再次被某竖子的言论逗笑:“二郎可不是你的义父。” “唉!祖父,不要开这种奇怪的玩笑。”李宽睁大眼睛,瞪了一眼老不正经的皇祖父,随后道:“皇祖父啊,您放宽心,不管什么时候,孙儿肯定都会向着您的。” “哟!”李渊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后指了指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茶杯:“你就这么孝顺皇祖父的?没事就跑来气气朕?” “孙儿那是陪您活动活动筋骨!”李宽摇头晃脑地解释道:“我发现我爹手里的准头可比您高多了,先前拿十几根蜡烛砸我,就没有落空的。” “哼!”李渊听到孙儿吹捧儿子,当即就不乐意了:“你爹的弓箭还是朕教的,朕会没有准头?朕不过是念在你还是个孩子,否则,哼哼。”李渊说着,拿起案几上的另一个茶杯,随手一掷。 “啪!” 随着一声脆响,隔着二十步的距离,李渊这次看似随意的一掷,结果却是精准命中了先前滚落在地上的那只茶杯。 两只茶杯顿时化作一地的碎片。 “祖父!厉害!”李宽这次也不得不佩服的朝李渊竖起大拇指。 本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确认爷俩之间不会因为先前的争论冲突而生出嫌隙,但眼下,李宽仿佛才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祖父,您教教我啊!教教我!” “呵,想学啊你?”李渊一边用手指随意地的敲击着案几,一边用下巴示意李宽起身去殿外:“先蹲一炷香的马步,蹲得住,祖父就叫你射箭!” “谢谢祖父!”李宽闻言兴奋地站起身,大步冲向殿外,随后在广场上开始有模有样地扎起了的马步。 “呵……这臭小子,倒还真不含糊。”李渊笑着饮了一口茶,随后站起身,进了内殿,在一面墙上取下两张自己珍藏多年,如今却只是装饰的宝弓。 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太上皇,一边轻轻用衣袖擦去弓胎上的灰尘,一边感叹岁月易逝,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副老病之躯,还能不能教出一个身怀绝技的神箭手来。 很快,李渊心中的感慨和疑问,在李宽接连拉坏两张宝弓,差点误伤路过的宫人之后,便尽皆消弭于无形。 “祖父,这不怪我啊……”太上皇看着满脸无辜的孙儿,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个竖子就不能收着点了力气?!”李渊一巴掌拍在孙儿脑袋上,语气暴躁又带着几分无奈:“接着扎马步去!” 尽管头疼孙儿的一身蛮力,但李渊何尝不知只要好好引导,这竖子将来甚至都有望成为射雕手,(指箭术高超、可以射雕的能手)而值得一提的是,上一个享有这个称号的人,恰好是李宽的外公,隋朝大将长孙晟。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宽的血脉里,不管是父系还是母系,都藏着神箭手的天赋,值得被重点培养。 而李渊之所以让孙儿扎马步,原因很简单:射箭首先要讲究的,就是下盘要稳,所以练就一身腰马合一的马步功夫,其实很有必要。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李宽没能再碰过弓箭,反而是开始专心练起扎马步。 至此,楚王殿下每天早早跑到弘义宫,到了傍晚才拖着肿胀的两条腿慢慢挪回甘露殿,不叫苦也不叫累。他这般惊人的毅力,着实是让暗中关注他的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吃惊不已,当然,更多的是欣慰。 尤其是李二陛下,他终于可以安心处理朝务,而不用每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身休憩片刻时,就又要不自觉地担心自己的后宫会不会因为某竖子而变得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段李宽安心跟着太上皇学艺的日子里,朝堂之中,又有人整出了幺蛾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宫外开始流行一个说法。 三皇子李恪,自幼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更重要的是为人谦逊知礼,外貌更是生得“英果类父”,有那“龙肩凤颈”一说。 当然,这么不要脸的话,传播开来以后,肯定是没人敢站出来认领的。 但是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的把目光投向了最近消停下来的某王爷。 这让最后才得知此消息的楚王殿下简直暴跳如雷。 “他们放屁!这些好词儿我拿来夸自己还差不多,我能让给小恪?!”弘义宫内的广场之上,面对前来送信的李泰,得知事情经过的楚王殿下不由暴跳如雷:“是哪个混账东西瞎了眼,把本王这等皓月不放在眼中,反而去看上小恪这个小虾米了?!” “二哥……”李泰苦着脸,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变得早熟,全奈自己有个脑子九成九新的哥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前几日你不在,我是亲眼见到杨妃跑来找母后哭诉的,她说什么这是有人要害三哥,我当时就听了一耳朵,可我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跑去找了大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李宽瞪了一眼弟弟,他也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第63章 被激发的斗志 “二哥……”李泰有时候真的很头疼说话永远抓不住重点的李宽:“这是重点吗?” “这怎么不是重点?”李宽顿时不乐意了:“你和小恪,从来都是我这个二哥给罩着的,只有我罩不住的时候,大哥才好出马。 他是太子啊,若是时常偏心我们,导致风评变得太差,那怎么得了? 所以,你们最好少给大哥添麻烦,否则将来他被你们连累,导致太子之位被废,然后咱爹逼我上位,你看我不打断你们两个的腿!” “……”李泰看着侃侃而谈加之疯狂脑补的二哥,他真的很想说二哥你想多了。 父皇就算是跟皇祖父一样,造人造到六十岁,也不会考虑二哥你的。 毕竟你傻,父皇可不傻。 “后来呢?”看着还在发呆的弟弟,李宽的神色颇有些不善,想了想,始终怒气难的楚王殿下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弟弟一记板栗:“事到临头才想起我来是吧?说,到底是了什么事,不然你不会跑来找我。” “唉……”李泰眼下都没心情伸手去捂被敲得生疼的脑阔:“后来……后来我去问了大哥,大哥在得知此事后,一脸严肃地嘱咐我:千万不要将这事儿跟你说。——因为那些话本就是捕风捉影的流言,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一旦有人较了真,那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三哥……” “好吧,”李宽点了点头,他此时已经基本猜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闲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我,朝阳之中,是哪个傻蛋较了真?” “咱爹……还有咱舅舅……”李泰抿了抿嘴,看向李宽。 “舅舅回来了?你细说。”李宽此刻已经收回了马步,开始原地抬高小腿,恢复有些僵硬的肌肉。 “咱爹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请了相师要入宫为三哥看相!”李泰话说的很有水平,这里面的那个“谁”,大家心知肚明。 长孙无忌肯定是不能接受外甥的太子之位受到任何一丝威胁的。 “唉……”李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帮不让人省心的大人……” 当下有了决断的李宽朝弘义宫内大声道:“皇祖父,孙儿今日有事,这就先回了,明日我再来!” “赶紧滚蛋!”正在殿内考虑今晚要不要喝虎骨酒大杀四方的太上皇,被孙儿一声虎吼吓得一哆嗦。 “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又在饱暖思什么。”李宽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和弟弟走出了弘义宫。 “人现在在哪儿?”李宽一边活动手臂,一边开始思考如何拯救弟弟李恪。 “在太极殿吧。”李泰挠了挠脑袋,“长乐说她会帮我盯着,若是地点有变化,她肯定会派人来通知我的。” “长乐都看着比你靠谱,”李宽没好气地伸出手在弟弟脑袋上乱揉一通,随后问道:“进宫看相的是谁?”到底是哪家的术士这么勇? “道门高修,袁天罡。”李泰说话的时候,言语间很是恭敬。 听到弟弟的话语,李宽不禁眼神一眯:此人他当然有印象,千古奇书《推背图》就出自此人和其师弟李淳风之手。 当然,此人之所以今负盛名,自然不是因为还未曾出世的《推背图》。 袁天罡之所以发迹,还得感谢一个人,那便是李渊。 大业元年时,袁天罡曾为三个人看过相,这三人分别是:杜淹、王珪、韦挺,他给这三人看相的结果虽各有出入,但却有一个恐怖的总结:“三位二十年后,至少官居三品!” 后来时间如白驹过隙,二十三年后,等李渊入主长安,做了皇帝,先前找袁天罡看相的三人还真就先后平步青云,官居三品。(此三人后在武德六年先后被发配,直至武德九年又被重新启用,这些细节袁天罡都曾预言到,甚至还预估了几人的寿数。甚至此人后来还曾预言过武则天会成为天下之主。) 神棍袁天罡,至此一战成名。 如今的袁天罡,名声在外,隐约之间,已经有了道门领袖的气象。 但今日,他注定是要折戟沉沙的。 因为一战成名的袁天罡,会在今日过后,被一个竖子反复折磨,此后人生,厄运连连。 说话间,李宽李泰兄弟俩,便来到了太极殿外的广场上。 “小泰,我忘了一件事。”李宽看着正在朝自己招手的妹妹长乐,语气有些懊恼道:“来这之前没,我该先去武德殿一趟,我记得那里有把丈八蛇矛,挺适合我。” 待会儿没有趁手的兵器,如何镇得住场子? “二哥,你咋不说‘取我方天画戟呢?’”李泰看着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哥哥,没来由的,他为此刻在殿内如履薄冰的三哥感到一阵担忧。 “干嘛要这么严肃?”李宽白了一眼弟弟:“一个臭牛鼻子而已,居然有胆子掺和皇家的事,你看我待会儿办不办他就完了!” 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待会儿真实袁天罡的楚王殿下,一边想着进殿以后的措辞,一边开始努力回忆李二陛下心爱的长剑到底是放在殿中何处。 思索间,李宽张开双手,敞开怀抱,接住了直接从台阶上往自己怀里跳的妹妹长乐:“乖乖待着,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长乐你都不许进去。” 屈指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见对方扁着嘴满脸委屈,李宽想了想,又踢了一脚身边的弟弟:“小泰,你也别进去了,就在这陪着长乐。” “啊?”心里想着待会儿如何策应二哥的李泰,突闻噩耗,顿时满脸不情愿。 “听我的,”李宽瞪了弟弟一眼,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长乐还小,待会儿要是动静闹得太大,你就带她走,记住没?” “哦……”没法拒绝二哥的李泰,只能点头应下。 “二哥!我不小了!”一旁的长乐挥舞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你八十了在我这都是妹妹。”李宽拿手指点了点长乐的额头:“乖啊,听二哥的话,不然下次二哥出宫,就不给你带礼物了。” “好吧……”小姑娘不愿意惹二哥生气,只得不情不愿地和情绪同样低落的四哥李泰一左一右蹲坐在太极殿外的台阶上,无聊生闷气。 “殿下……”太监云裳见小魔王袭来,尽管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硬起头皮上前拦上了一拦:“陛下正和诸位大臣在殿内议事……” “滚开!”李宽仅仅只用一个眼神,就迫得云裳身体瑟缩的让开了道路。 “记住,若是待会动静大起来,你记得带长乐公主和四皇子赶紧离开,若是被我知道你没办到,当心腿给你打断!”在反手警告了一句云裳后,楚王殿下在即将跨入太极殿的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台阶上,正相互依偎的两个小小的身影,他的斗志,在这一瞬间彻底昂扬起来。 开什么玩笑! 我李宽的弟妹,除了我,谁都不可以欺负! 有人不信,那就试试! 第64章 相命 让李宽没想到的是,他一进大殿,就见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李恪苦着一张脸,站在大殿中央,此时正被一个中年道人对他上下其手,看样子,这是在摸骨? 而另一边,自己的混账老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切。 他的身边,分别站立着长孙无忌和李绩,除此之外,魏征也在,当然,最让李宽觉得意外的是,裴寂居然也在这里,只是一言不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爹,舅舅,魏公,裴相,李将军,都在呢?”李宽大大咧咧地走入殿中,和众人打招呼时,语气很是随意。 “二哥!”李恪见到救星,当即便眼泪汪汪地叫了李宽一声,随后更是不情愿地拍开臭道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顺带还吐了一阵口水。 “呸呸呸!” 我二哥都来了,我还需要怕你?!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从跟自家二哥熟络以后,三皇子殿下也渐渐学会了见风使舵、狐假虎威的本事。 “竖子,你跑来做什么?”李二陛下此时的心情颇为不佳,要不是碍于场合,很可能他这句叱责都不会说出口,直接上手,才是他的作风。 “我这不是听说来了高人吗?”李宽目光扫过殿内某处挂着的天子剑,说话态度依旧如往日那般玩世不恭:“打小皇祖母就夸赞爹您英果类我,我这不是想让高人帮着看看,看看我有没有天日之表龙凤之姿。以便将来举大事……” 李宽一开口,那不学无术的劲儿就让殿内众人忍不住心头狂跳,几位大臣也好,正在摸骨的袁天罡也罢,大家都将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二:陛下,楚王殿下这都骑脸跳大了,您能忍? 可你别说,这一回,李二陛下还真就忍了。 “朕现在没工夫教训你,赶紧滚蛋!”知道儿子如此挑衅,为的是护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弟弟,可吃饭都要把碗砸一个口子才安心的李二陛下,早就将命数这玩意儿看成重中之重,所以李宽想改变他的看法,无异于天人说梦。 但李恪终究是自己的骨肉。纠结的李二陛下此时还拿不定主意:万一被袁天罡证明了外面的流言,自己又该如何作处置。 “小恪,过来。”李宽才懒得体会某昏君的内心活动,他现在关心的是自己的弟弟别为这事儿落下阴影。 “二哥!”虽说父皇往日积威甚重,可李恪眼下也分得清谁才是真正想要保护自己的人,当下,他也没有任何,几步来到李宽身边。 “没啥事吧?”李宽看着明显是受了委屈的弟弟,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这场子二哥给你找回来。” 说着,李宽也不理会正欲发怒的李二陛下,而是慢慢踱步来到袁天罡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中年道人,嗯,一副国字脸,长髯、青色道袍,加上头上插着子午簪,怎么看,怎么仙风道骨。 “道长好!”李宽先是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大大咧咧道:“还请道长帮本王相一相,看本王的命格如何。” “殿下的命格,贵不可言。”不同于对李恪那般还要仔细摸骨,袁天罡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作了一道门稽首,然后就宣布了结果。 这让李宽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喂,臭牛鼻子,本王给你脸了是吧?!”可能袁天罡也没想到,自己当神棍当了这么多年,居然有一天能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 ——觉得自己被轻慢的楚王殿下,此刻怒火中烧地等着袁天罡:“你他娘给我弟弟相命,光摸骨就摸了老半天,怎的,本王来了你看一眼就完事了?什么意思?嫌弃本王命格太轻,入不得你眼?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来来来——”李宽说着拉着袁天罡的手,上前几步,来到魏征等人近前,指着他们对袁天罡道:“本王现在命你把这些大人们的命格都给本王相一相,看看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完事儿记得把结果单独告诉我爹,这样不会为难你吧?” 要不说还得是楚王殿下呢。 “陛下……这……”当裴相一脸为难地望着李二陛下时,整个摸骨相命事件上升到了不属于这个事件本身的高度——满满都是黑色幽默啊:你裴寂是不是李二陛下的忠臣你心里当真没点数吗?你,裴寂,担心这玩意跟掩耳盗铃有啥区别? 长孙无忌等人此时望着裴寂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嘲讽,可随即又担心袁天罡回头给自己相命时说些不该说的话,那……陛下又会不会相信呢? 五十步笑百步的几位大人,彼此面面相觑过后,一时之间,开始变得人人自危。 看着殿内众人皆变了脸色,李宽满意地拍拍肚子,还得是自己啊——看来这几年和群贤们时常打那“罗圈架”,还是有收获的嘛。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问题成为所有人的问题。 大家陪着一起难受好咯。 “竖子,莫要胡闹!”李二陛下这个楚王眼里的叛徒,在瞪了李宽一眼后,随即便替袁天罡解释道:“袁道长先前说过,他一年只能替人相看三次,否则就会影响寿命。” “啊?真的呀?”李宽闻言顿时惊诧莫名,扭头对沉默不言的袁天罡满脸歉意道:“道长啊……对不住哦,是本王考虑不周了,嗯……既然不能替我父皇辩忠奸,我也不为难你……”李宽说着,假装低头沉思,实际上却是将目投向了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那把天子剑。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等着李宽的下文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太子李承乾的声音:“儿臣求见父皇!” 好机会! 李宽怎么都没想到,此时赶来救场的大哥,居然冥冥之中与自己有了如此奇妙的配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到李承乾身上时,李宽一个背身,几个跨步来到挂着天子剑的墙壁面前,碍于身高有限,只得一个起跳,伸手在空中抓出剑柄,接着利用落地的惯性,将长剑抽出。 “当啷~” 长剑出鞘的声音,碍于抽出的角度,发出了接连两声清脆的爆鸣。 终于获得武器的楚王殿下,此时望向殿内众人,脸上不自觉闪过一抹狰狞笑容。 第65章 天教分付与疏狂 “护驾!护驾!”裴寂眼看李宽抽剑,想都没想,就大声喊着门外的甲士进来:说实话,他担心的肯定不是李二陛下,论武力值,李二陛下最少也是李绩这个级别。 可眼下……裴寂偷偷看了一眼当下嘴巴微张,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神色的李二陛下。 怎么说呢……可能对方正在体验玄武门之变后,太上皇当时的心情吧…… "楚王,您要做什么?!"魏征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可能战斗力还没李宽高,但为人臣子本分让他第一个挡在了李二身前,同时还不忘质问李宽:“您这是要谋反吗?!” "宽儿!"自打李宽进殿起,因为心虚而从未开过口的长孙无忌,见事情闹大,也不由得心中一沉:“莫要冲动!” “不许叫我!”李宽狠狠瞪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即提剑上前,几个纵跃,闪身来到一直立在原地,始终未曾挪动半寸的袁天罡面前。 “二哥!”早已经看傻了眼的当时李恪,眼下甚至都不该作何反应,只是出于本能的担心,叫了李宽一声。 “我没事,你去把大哥迎进来。”李宽头也没回的开始吩咐起李恪:“对了,要是青雀和长乐还没走,你就让张楠想办法把他们抱走。” “二哥……”李恪望着哥哥的背影,只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还不快去?!”李宽扭头厉声喝道:“磨磨唧唧,回头再收拾你!” 李恪见状,不敢再耽误,连忙转身朝殿外奔去…… “先生,来而不往非礼也。”目送弟弟离开的楚王殿下,此时回过头,笑着将长剑架在了袁天罡的脖子上,他知道,对方之所以不挪步,应该是自恃武力甚高,不惧自己,可是,想要让人害怕,方法多得是。 “我知道,先生不惧本王手中剑,可本王保证,一会儿本王要砍你,你躲都不敢躲,信否?”李宽歪着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袁天罡脸上,此时竟有一丝轻蔑的笑容,不由乐了:“你有道统吧?道门每年要度牒吧?你知道我和我哥感情好吧?” 果然,李宽此话一出,袁天罡便再也不复先前镇定。 因为李宽的意思很简单:你要敢躲,我就弄你的弟子门人。这是当下的报复。至于将来,等自己的大哥李承乾上位,每年朝廷给道门发的度牒数量多少,那可都是由大哥这个皇帝说了算。 李宽就不相信,一旦拿这个作要挟,犯了众怒的袁天罡不被道门同僚生撕了才怪。 “竖子!你到底要做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此时才回过神来李二陛下,不禁脸色一沉,在意识到竖子拔剑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时候,尽管已经恢复了理智,可李二愤怒的咆哮声也几乎要掀翻屋顶。 “爹,现在没你说话的份嗷。”李宽扭头看了李二一眼:“我忙着给袁道长算命呢,你别打搅我,不然惹怒了上天,影响了儿子的寿数,您怎么给我皇祖父皇祖母还有我娘交代?” “……”不提在李宽如此威胁下,已经无言以对的李二陛下。 此时殿中其他人,看着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饶是觉得此言荒谬,可对方搬出的三座靠山,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也惹不起,最起码,是不好惹。 于是,聪明勇敢(厚颜无耻)的楚王殿下再次获得了主动权。 李宽将目光看向几度欲言又止的袁天罡,他的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先生之前为本王相命一次,本王怎么也要回报一次,但是本王学艺不精,道行尚浅,是以,这一卦,还得请先生代劳。”李宽说到这里,将长剑往袁天罡脖颈靠了靠:“先生不妨替自己算算,今日先生可会有性命之忧?” 李宽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这竖子,竟然要杀人?! “算啊,”李宽才不管旁人怎么看,他悠闲自在地将长剑在袁天罡脖子上轻轻举动,等到有血线出现,他这才笑嘻嘻地望着袁天罡:“本王替你记着呢,一年三次嘛,你还有一次机会的,没事,上天不会怪罪的。” 袁天罡此时当真是骑虎难下!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进宫趟这趟浑水。 “殿下……”袁天罡僵直这脖子,他甚至都不敢微微偏移:对方先前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一时没,躲不了一世。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李宽懒洋洋道:“你欺负本王的弟弟,这是事实,本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本王只知道,本王的弟弟因为你,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本王要是今日没来,那结果肯定会更糟糕,对了,说到这——”李宽说到这里,又好似才想起什么来一样:“倘若是背后有谁指使你,你只管说来,我会去查证,一旦查证属实,咱们俩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李宽的话音刚落,先前还因为被外甥顶了几句嘴而面色不虞的长孙无忌,顿时只觉背脊一凉。 他将目光偷偷看向李二,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几欲发狂。 “竖子!你这竖子!”李二陛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朕今日就是让袁天罡进宫给你弟弟看相而已,无论结果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被一句话激怒的李宽忽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一脚踹在袁天罡的裆部,等对方弯腰痛呼后,接着手腕一翻,改砍为拍,将长剑一下子抽在对方脸上,待几颗断牙夹着血水被袁天罡从嘴中喷出,李宽满意地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长剑贴着对方的面皮,猛地掼在其眼前的地板上。 “唰!”当冰冷的剑光映衬着袁天罡惨白的脸色,生性桀骜的少年亲王将满意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随即,李宽看向被彻底激怒的帝王和他的心腹大臣们,语气中满是不屑:“本王忽然觉得很是可笑,我父身为皇帝,居然相信命理之说。而你们,一个个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圣贤书,如今国朝的肱骨,就这样放任自己的主君迷信,甚至,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孩子!” 李宽说到这里时,刚好李恪陪着李承乾走入殿中,彼时的太子殿下还好奇为何场上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 可接下来李宽的话,让李承乾明白了,什么叫“天教分付与疏狂”。 只见李宽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此时在众人面前嗫喏着嘴唇,垂头不敢言语的李恪道:“我不管旁人作何感想,我只知道,他,李恪,管我叫二哥,一世人,两兄弟,这一声二哥他注定还会叫上许多年。 所以!我不管他是不是天人之相,是不是龙颈凤肩!呵,这些我根本不在乎! 但你们,最好在乎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莫说他李恪生得龙颈凤肩,命格无双,他就是背生反骨,有狼顾之相,又如何? 在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之前,谁敢欺负他,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跟本王过不去,那便可试试——”李宽说着,重新提起身前插在地板上的长剑,目露凶光道:“且拭手中三尺剑,于我杀谁不是杀?!” 第66章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 随着大唐小王……不对,是大唐小霸王——楚王殿下提剑放出豪言,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变得落针可闻。 裴寂和魏征,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个作为李渊的铁杆心腹,一个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前任幕僚,他们二人看着殿上这两拨敌众(李二方)我寡(李宽)的反贼,,难免心生荒谬之感。 难道说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终于是吹到了今日这大殿上…… “竖子,你也要学朕吗?!”——此时盛怒之中的李二陛下,只觉得两年前的玄武门之变时,自己射向大哥李建成的那支箭,似乎跨越了时间,来到当下,一箭正中他的眉心。 “爹,您别整得这么吓人。”李宽挑了挑眉,嘴上说怕,可行动上却没半点怕的意思,只见他提着长剑走到袁天罡面前,再次横剑于对方颈上:“本王听闻道家不是向来讲究''清静无为''么?怎么,如今连这个都要改了?袁道长,你是有多着急欺师灭祖啊?竟然敢来趟这趟浑水?不过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咱,不是本王今日出来搅局,你以为此事过后,你能独善其身?” 跟聪明人说话,话只用说一半,点到即止的楚王殿下,懒得再去看浑然大悟之后的袁天罡,此刻脸上的惊骇莫名,他转头望向满脸泪水的李恪和一脸震惊的李承乾:“小恪,你记住啊,二哥这回要是栽了,你可千万千万别挟私报复,咱们等得起,十几二十几年的,等熬走了咱爹,再来清算也不迟。” 虽然李宽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李恪听的,可听进去的人,还有太子李承乾。 当然,李二陛下此时的怒火已经到顶了,尤其是听闻自己的好儿子打算最多用个至多二十几年就熬走自己,如今刚到而立之年的李二陛下,再次有被对方所体现出来的孝道所孝到。 “这竖子……这竖子……”李二此刻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眼下唯一能阻止他上前痛揍李宽的原因,就是这殿内还有诸多大臣,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魏征和裴寂不在,楚王肯定是又要绕柱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李二和几位大臣,不禁心中凛然。 当向来好脾气的太子殿下,将视线慢慢移向袁天罡的时候…… 此举无声胜有声,今日殿上为臣者,尽皆收到了来自储君的暗中警告。 “楚王殿下!”袁天罡眼下是真的慌了,他甚至不顾脖子上横着的长剑,当即起身跪坐,朝李宽拱手道:“臣今日还不曾为三皇子殿下相过面……” “没事,给他相,给他相!”李宽好似非要胡搅蛮缠一般,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背过身去,朝闻言有些发愣的李恪招招手:“小恪,过来,袁道长今日非得抖搂几手“道长道长”,你就看在二哥打掉了他这半口牙的份上,来让他相上一相好了。” “哦……”如今已将二哥视为依靠的李恪,当即也没多想,径直来到了李宽身边,老老实实站定。 “先生,请吧。”李宽朝身边的弟弟抬了抬下巴,示意袁天罡继续。 “……”袁天罡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被自信的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 “陛下,这……”袁天罡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李二。 而李二陛下刚刚还震惊于,自己最老实的太子今日陡然展露的驭下之道,同时,他也被李宽如此反复的做派给激得心中躁狂,于是口不择言道:“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朕命人给恪儿相面你要闹,如今你却主动起来了?” “爹,我可没这意思。我这不是堂前尽孝(流于表面的尽孝形式)嘛,”头一回被叫“逆子”,李宽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此时他已经将长剑从袁天罡脖子上收回,正无聊地旋转手腕翻剑花:“我只是奇怪,爹你想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小恪被相出有那九五之尊的命格,爹你是打算废了大哥,立小恪为太子?还是说将小恪发配边疆,等着他将来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举旗造反时将其一杀了之? 还是说,相出小恪不过是个富贵闲人,所以当下您也安心,这殿上几位大臣也收了心思,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就剩下小恪,从此既察觉到您给他的父爱,其实向来都是有条件的,余生都处在在失望之中,忍受着旁人对他的嘲讽:血统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虎父犬子,贻笑大方? 怎么?我的弟弟,他的人生,就活该早早被你们左右?”李宽说到此处,想要发怒的李二早已经不知何时息了怒火,至于其他人,李宽的目光扫到谁,谁便会不自觉地低头。 哪怕是长孙无忌,此时面对外甥仿佛洞穿人心的目光审视,他也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心中戚戚然。 这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气魄? “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既然没人接自己的话题,李宽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爹,您呐,跟袁道长那是相逢恨晚啊! 您当初在陇右,被人说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时候,您就该把袁道长叫来,问他是不是真有此事。若是没有,您就该认命,老老实实当一个世家贵公子,还怂恿皇祖父起什么事? 再者,或者大哥出生的时候,还有我出生的时候,您怎么没把袁道长叫来? 看看我大哥是不是命格无双,配不配当您的嫡长子啊。 顺便看看我这个天生反骨的逆子,对,你看我把这个忘了。”李宽猛地一拍脑袋:“当初若是有袁道长相看,您得了我这么一个逆子,直接溺死不就好了?干嘛还送回陇右交给祖母亲自抚养?我自幼体弱,差点夭折,要不是祖母费心尽力,仔细照料,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我李宽了,如此说来,我活到今天,好像对谁都不算好事啊。” “二哥!”眼下泪流满面的李恪,忍不住大声道:“我有二哥这样的好哥哥,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宽弟!”一旁同样早就泣不成声的李承乾也忍不住上前道:“大哥有你这样的好弟弟,何其有幸!” 兄友弟恭的场面,加上李宽的那番诛心之言,让原本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李二陛下和他的大臣们,顿时噤声。 但楚王殿下已然是杀疯了:“还有啊,”那个从前在李二陛下面前从来都是撒泼打滚再求饶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挺直脊梁,怒视李二,嘶哑着喉咙道:“两年前,当您打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为啥没把袁道长叫来?让他替您算上一算?行就接着举事,不行,那就偃旗息鼓,引颈待戮! 左右不过‘此乃天命’四个字,既如此,您又何必抗争呢? 如果一切皆是命数! 那么,当年那个十六岁出山勤王,便闻名天下,后来更是自隋末十八路的烽火狼烟中,涿鹿中原,最终定鼎江山,被万人传颂的盖世英雄的李世民,不过是一个仰仗着‘天命在我’,才创下惊天伟业的幸运儿?! 既如此,那可当真是天大的荒唐!” 第67章 得罪了本王还想跑? 大殿之上,李宽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开口争辩的欲望。 饶是大喷子魏征,当下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李宽的差距:这货是真敢骂啊,急起来先骂对方,再骂自己,最后骂众人,主打一个火力全开,无差别攻击。 关键是骂得你是真没脾气! ——其实魏征早就对李世民信天命一说有过意见。 因为这位爷当年玄武门之变,那是真在举事前抱着龟甲打算占卜的。要不是恰巧手下张公谨见到,一把将龟壳摔到地上,对其迷惑行为大声斥责(张公谨对李世民说:占卜占的都是疑惑的事情,今日的事情早就有了决断,还占卜什么?),那么或许命运的齿轮将会再次转动,今日这殿上站着的,还是不是这些人,都两说。 “陛下,”魏征身为读书人的风骨,没办法让他对李宽的这番锥心之言视而不见:“臣也认为,相命一事,本就虚无缥缈,您若当真,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下子伤了仨儿子的心,正发愁该如何收场的李二陛下,此时将恼怒的目光看向魏征:“先前你怎么不说?” 魏征:“……” 自己先前哪有机会,前脚才入宫进殿,就被您拉着看道门高人给您儿子算命,自己压根就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您的好大儿就冲进来了……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魏征不好开口讲。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有着两代皇族血统的李恪,是否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命格贵不可言。 但眼下,看着眼前犹如一头乳虎,死命回护弟弟的楚王殿下,魏征明白,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李宽手中长剑,剑脊处的那道红线,虽然今日染的是袁天罡的血,但将来也可以染上任何人的血! 当然,李二陛下可能不太好说,但最起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将会无一例外! 楚王那个竖子,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行了,”李宽见为自己说话的魏征被李二怒斥,本着“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的原则,李宽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李二陛下打算让魏征背黑锅的阴谋,开门见山道:“两位‘明君与良臣’,也甭在我这个犯上逆子面前演戏,诸位心中所想,自有心中日月辨之,我不关心这个。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交代:我弟弟不能白白被这么欺负。”李宽说着,伸出手,搂着身边还在抽抽噎噎的李恪脖子,对殿内众人道:“该道歉道歉,该解释解释,别想蒙混过关,至于袁道长——” 李宽看了一眼瘫坐在地,已无半点仙风道骨的袁天罡,明白这是个聪明人,打算用尊严换取性命,于是想继续先前算命游戏的楚王殿下,终究还是心软了,李宽决定放对方一马,当然,前提是要付出代价:“袁道长,我弟弟这命格,你还相不相了?” “楚王莫要取笑微臣,微臣这等微末道行,如何算得准贵人命格?不作数,不作数的……”袁天罡此时也看出来了,不管李宽下场如何,自己已经得罪了太子,要是不尽快消弭这份来自来自储君的敌视,那么别说当下只是他个人,将来整个道门也不见得会好。 所以,除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再海阔天空,眼下摆在袁天罡面前的,没有第二个选项。 更何况,于他而言,个人的荣辱跟道门的繁荣昌盛比起来,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循循善诱道:“虽然道长谦虚,但我听闻道门之中,道长的相人之术最为高深,既然您都说了你也做不得准,那我这弟弟,不管命格如何,这世上恐怕没谁再有资格相看吧?” 呵呵,得罪了本王还想跑?做梦呢?! 趁你病,要你命,不让你老小子今日把话给我撂圆满咯,想脱身?不可能! 李宽话应刚落,听闻此言的袁天罡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楚王这是要烈火烹油,捧杀自己啊。 天下道观茫茫多,山高水深处,自有蛟龙出。自己就算有点道行,可也不敢把话说死,自诩这世上相命之术,无人能出其右吧? “——嗯?!”李宽见袁天罡沉默,理所应当地认为这老小子是在跟自己抗议,当即便拉长了声调,顺带着用长剑在地板上戳了几个窟窿。 “哆,哆,哆!”一剑一个臭道士! “咳咳。”太子李承乾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比较足,于是咳嗽了几声,刷了一下存在感。 然后,李二陛下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一文一武,两个竖子,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有“世外高人”之称的袁天罡。 “自是如此!”袁天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的,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将受到诸多道友攻讦,但李宽才不管这些:不管你是死贫道还是死道友,跟我这个楚王又有什么关系?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对来到自己身边的大哥吩咐道:“大哥,把人带走,礼送出宫。对了,小恪,你出去看看,青雀和长乐到底走没走,会不会又折回来了。云裳那个笨蛋办事,我向来不怎么放心。” “嗯,”李承乾丝毫不觉得弟弟这么对自己有什么不对,虽然那帮大臣们各个瞪大眼珠子,觉得弟弟逾矩,可李承乾知道,对方是想把自己和李恪支走,独自面对父皇的事后清算。 于是,李承乾在应瞎李宽的要求后,转而对工具人弟弟李恪吩咐道:“听到你二哥的话了?把人带走。” “大哥,二哥,我想留下……”李恪现在就是再傻,也察觉到问题的不对劲了。 只有袁天罡,此时看着眼前三位大爷丝毫不顾自己死活在这上演兄弟情深,他觉得往后若是再要入宫,那么在来之前,自己必须要先全力以赴的为自己算上一卦:像今日这等失策之举,他这辈子也不想再有了。 第68章 类外祖的李宽 但尽管袁天罡已经有了这次教训,长了一次记性,可楚王殿下可不会因为他认错态度好,就会放过他。 “袁道长,”——眼见无法说服自己的两个兄弟,李宽索性先将视线从李恪李承乾身上移开,转向了袁天罡:“本王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可还没回答啊?” 袁天罡闻言有些幽怨的看向李宽:这竖子是要把贫道往绝路上逼啊…… 可即便如此,贫道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 一旦两相碰撞,发生矛盾,先认怂的那一方,往往就会一怂到底。 “楚王殿下,贫道可以保证……”袁天罡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既然贫道都相不出三皇子的命格,那么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无人能相出他的命格了。” “很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打算投桃报李的李宽,指着妥协过后失魂落魄的袁天罡,满脸欣慰地对此时脸色阴沉的李二陛下以及他那帮神情复杂的大臣们道:“此人当为国师也!”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找到知己了?” 毕竟在今日之前,楚王殿下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谁曾想,今日居然硬气起来了。 对于老爹的嘲讽,李宽撇撇嘴,只能是充耳不闻。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一边,看着抽抽噎噎的李恪:“小恪,你还记不记得,年初那会儿,我揍了你,后来杨妃领你来甘露殿跟父皇母后认错,当我们和好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宽此话一出,原本阴沉着脸的李二脸上闪过一阵尴尬,而抽抽噎噎的李恪,则是开始嚎啕大哭:“记得!二哥你说过,只要我不犯错,别没事跑去欺负人,将来谁敢欺负我,你会第一个替我找回场子!” “那么现在,场子找回来了没有!”李宽猛地提高了音量,看似在质问弟弟,实则是在质问今日这殿上的主谋和他那帮爱卿。 “呜呜呜……”李恪没有再去回答哥哥的问题,哪怕他只是个半大孩子,可他也明白,今日二哥为了自己,可以说是真正捅破了天。 自己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裴相,舅舅,我有一事不解。”李宽没有再去逼着弟弟开口,他将目光看向裴寂和长孙无忌:“裴相你作为一朝宰相,党羽无数……” “楚王殿下!”裴寂都不敢让李宽把话说完,他顶着李二审视的目光,苦着一张老脸道:“这话您可不兴说啊……老夫怎么就党羽无数了……” “好好好,耳目无数,可以吧?”李宽表情玩味地看着这个演技上佳的老狐狸,继续挖坑:“本王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放出的谣言,能传至甚嚣尘上,您却没有任何动作。怎么,自己吃闲饭,手底下的人也吃闲饭?别说把始作俑者找出来,你就是给个线索也行啊!” “这个……这个……”裴寂瞟了一眼某竖子手上的长剑,眼下他甚至都不敢还嘴人家骂自己吃闲饭:“查案的事,理应归大理寺……” “好好好,”李宽点点头,“回头我就去问问戴胄,为什么我舅舅刚从山东回来,就闹得谣言四起,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不成?!我看他这个大理寺卿,是要当到头了!” 长孙无忌此刻已经懵了,虽然外甥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抱不平,可自己怎么越听越是背脊发凉呢? 这个小兔崽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外甥,图穷匕见,居然在这等着他! “竖子!你到底要干什么?!”李二陛下愤怒的声音再次响彻宫殿:“难不成,你还要把这事算在无忌身上?!” “爹,你在说什么?”李宽瞪大眼睛看向李二:“您怎么能平白无故怀疑舅舅呢?!母后会伤心的!” “逆子!逆子!”李二陛下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黑,好话歹话竟全让这竖子说了! “宽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天性纯良,所以他暂时还看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只是觉得李宽对待长辈的态度未免恶劣了些。 李宽对于大哥的好意提醒,只是笑笑,没说话。 可作为当事人的长孙无忌,此时脸上的神色却是一阵阴晴不定:他怎么都没想到,好好的一场谋划,被李宽这个便宜外甥搅局不说,完事了还挨上一记背刺。 关键是,这事儿背后还真有自己在推波助澜。 毕竟李恪血统尊贵,而长孙无忌为了李承乾能够坐稳太子之位,自然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想办尽快除掉这个威胁。 可如今……事情却发展到这种地步,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宽儿这个竖子……这是要撕破脸皮跟所有人干架啊。 不知为何,尽管已经被外甥逼到了角落,长孙无忌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甚至隐约有一种自豪:没想到这竖子身上,竟有几分父亲当年的风采。 有勇有谋,敢想敢做! 长孙无忌一念至此,心中又难免一阵不胜唏嘘:倘若父亲泉下有知,无垢的儿子竟然如此类他,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当然,仅限某些好的方面…… “楚王殿下……”身为武将出身的李绩,自打李宽入殿起他就一直没开过口,没办法,魏征都喷不过的主儿,他李绩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可当他见对方如此神勇,先是胡搅蛮缠坏了相命一事,接着提剑倒逼袁天罡,迫得对方低头,随后更是开启无差别模式,骂服了殿上所有人,将李二陛下气得头晕目眩,完事了还不解气。 扭过头来就给弟弟找场子,先把裴寂骂到抬不起头,再指桑骂槐,合理怀疑长孙无忌,最后祸水东引:诬陷对其提出怀疑的人是李二陛下。 如此一来,不管结果如何,三皇子先前受的那些委屈,已经只多不少的还回来了…… 如今,连魏征都识趣的闭嘴了。 可自己……却还真得站出来,当这个和事佬。 不然回头怕是陛下都会怨恨自己。 只是……李绩在一声“楚王殿下”后,就没了下文。 见李宽投来探究的眼神,李绩不禁露出苦笑,这位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抿了抿嘴唇,随即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楚王殿下,您此番举动……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呢?” 第69章 唐朝好祖父 如果李绩用百转千回的语气问李宽:“楚王殿下,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么被恶心到了的李宽也许会大发慈悲的告诉对方:给我弟弟道歉赔礼,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但是眼下…… 李宽决定再恶心恶心大家。 “李伯伯,”李宽此时看向李绩时,脸上的表情愈发委屈:“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希望还舅舅一个清白而已啊。” “够了!”李二陛下在某些时候,把自己的大臣们看得比儿子可重要多了,舍不得李绩被戏弄的他,此刻周身气场已经降至冰点:“你个小混账!你是打算逼朕吗?!” “我哪有?!”李宽语气满是不可置信:“爹,别污蔑我,您是知道我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污蔑,我都打死不承认的,要不,你打死我吧?” 李宽说着,丢开长剑,施施然跪倒在地,对着李二长拜不起:“我有罪~我该死~” 他那拉长的声调,好似一记记耳光,抽在了李二的脸上。 “宽弟!”李承乾已经被弟弟的神奇操作吓破了胆,他一边小心翼翼提防着随时可能暴走的李二,一边想用力拉起弟弟,这竖子,你跪在地上起步慢,待会儿跑都跑不掉! 这不是上赶着挨揍吗! “呜呜呜,二哥!是我害了你!”李恪此时也被吓坏了,他下意识地觉得搞不好暴怒的父皇真的会对哥哥不利,于是李恪当下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试图保护着李宽。 只见他跪倒在哥哥身边,随后整个人躬身覆在李宽头顶,将李宽的头和脖子藏在了自己的肚皮下面。 而太子李承乾见状,二话不说,学着李恪的样子,用半抱半压的方式,护住了李宽的躯干部位。 “唔唔唔……”意识到兄弟企图叠人肉沙包保护自己,李宽忍不住想要剧烈挣扎,可他刚想有动作,就听见殿外有宫人重传:“皇后娘娘到!杨妃到!太上皇到!” 在群臣一连串的见礼后。 “父皇!” “父皇!” 殿中两声清脆的“父皇”,让李宽恍然大悟。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的一对弟妹居然如机灵,还知道请救兵! “陛下,承乾和恪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长孙皇后的声音宛如一阵清风,吹灭了李二胸中的熊熊怒火。 “哼!”李二陛下发出一声冷笑,心中满是酸涩:“这可都是朕的好儿子!” “哼!”没等长孙回话,牵着孙女儿的小手的李渊当即回呛到:“二郎,你曾经也是朕的好儿子啊!” 李宽觉得……眼下两个兄弟已经用不着保护自己了。 因为眼下,攻守易形了! “祖父此言谬矣!”李宽只是双臂轻轻一挥,就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李恪李承乾给推开,随后,他施施然站起身,对面露不虞之色的李渊道:“皇祖父,我爹他一直都是您的好儿子啊……这不——”李宽回头看了一眼抿嘴不语的李二和尴尬的魏征等人,接着转头朝李渊故作神秘道:“我爹他可是半点不敢让您失望,您瞧瞧,国朝政事如此之多,压的父皇是焦头难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努力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甚至,不惜为此请来袁道长,企图借问上苍,来寻求一个答案。”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这番操作,又双叒叕把所有人整不会了。 不是,袁天罡不是来给李恪相命的吗? 怎么忽然又接了这么多活儿? 大殿中,原本已经成为隐形人的袁天罡,忽然又有了存在感。 “喂!你就说本王说的对不对吧?!”已经懒得再叫什么“袁道长”,将楚王当成反王的某竖子,横眉冷竖,开始喝问袁天罡,一副恶形恶状。 “对……啊对对对!”袁天罡此时点头点的飞快,生怕动作稍慢些,就招来麻烦。 “你们看看,”李宽摊开双手,志得意满的看着众人:“本王聪明吧?” 就在众人都云山雾罩的时候,有两个人率先醒悟了过来。 李渊和李世民,一对冤家父子,同时也都久居上位,在洞悉人性方面,显然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李宽此举,不过是不想让李世民丢脸丢到李渊面前罢了。 当然,李宽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和李二父慈子孝,而是实打实的在为李渊考虑。 毕竟这二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实实在在不能再度恶化了。 “呵……”孙儿面子,李渊自然是要给的,本来嘛,被长乐央求才来太极殿的太上皇,左右不过是确认自己的好大孙不至于被他爹打死,竟然现在还活蹦乱跳的,那也没自己啥事了。 当下,李渊看了一眼李恪,有些心疼道:“恪儿,平常有空,多来看看祖父,别学你二哥那个竖子,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祖父,过分了嗷。”李宽双手环胸,不服道:“我也就偶尔有事麻烦您,平常我不也去得勤吗?” “哼!”李渊瞪了李宽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确实,这竖子几乎一直都将自己的弘义宫当做第二个家,弘义宫的偏殿内,甚至有专属李宽的床榻,有时候太上皇老夫聊发少年狂,倚红偎翠舞翩跹,每次即将舞到偏殿时,还会产生深深的罪恶感,从而早早地偃旗息鼓,重回清心寡欲。 不得不说,如此“回头是岸”的皇祖父,也称得上是唐朝好祖父了。 “陛下,”长孙皇后自小经历过寄人篱下的生活,自然是会察言观色的,当下,她已经看出了李二很是不痛快,不由开口为其解围道:“朝中之事,且勿烦忧,凡事都该稳中求进,才是上上策。” 第70章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长孙皇后的话,在宽慰开解李二的同时,听起来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提醒。 事情已经闹到很难收场了,夫君你若是继续跟宽儿置气,恐怕结果会更难看。 多年夫妻,李二自然明白了长孙的意思,他将目光扫过长孙身边泪眼莹然的杨妃,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今日,是朕的不是……” 而杨妃在听到李二的这番表态后,当即便捂嘴痛哭起来,这个性情温婉的女子,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任何话。 她作为杨广的女儿,身份特殊,在这后宫之中,本就是如履薄冰,今日她能前来太极殿,已经是先前向长孙苦苦哀求的结果,或许,在此刻,杨妃心中最大的委屈,可能是源于对儿子的那份愧疚吧。 李宽见到这一幕,抿了抿嘴,将目光偷偷看向长孙。 结果长孙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即便挑出手帕,一边为杨妃拭泪,一边轻声安慰。 当然,眼下最尴尬的,就是太上皇和几位大臣了。 “祖父,要不您带着长乐和青雀先回弘义宫吧?——他们俩一直吵着想去您那里玩,又怕扰了您的清净,如今正好,您得空,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如何?”李宽有意为皇祖父解围,而这,也恰恰是所有人乐意见到的局面。 “嗯。”对于孙儿的好意,李渊自然不会拒绝,他目光慈爱地看向身边的长乐和李泰,只当上首一脸灰败的李二不存在,对两个孙儿笑容和蔼道:“长乐,青雀,去皇祖父那儿耍耍?” 李泰闻言当即乖巧应道:“只要皇祖父不嫌孙儿吵闹,孙儿喜不自胜。” 相较于兄长的得体,长乐就显得单纯可爱的多:“长乐也要去!” 说话间,兄妹俩一左一右牵着李渊的手,出了太极殿,爷孙三人的身影,在殿外广场之上渐行渐远。 在这之后,收到儿子眼神示意的长孙看了李二一眼,随后便朝李二微微一礼:“既然陛下一会儿还要商议政事,那臣妾和妹妹也不便打搅,这就告退。”长孙说完,又看了李承乾一眼,想了想,还是嘱咐道:“照看好你弟弟。” “儿子晓得。”李承乾恭恭敬敬朝长孙一礼,但心底的苦楚,怕是无人能懂。 宽弟那需要自己照看啊,这竖子之所以支开皇祖父和母后,就是担心这二位在场,影响他发挥…… 长孙终究是带着亦步亦趋,不时回望儿子的杨妃离开了。 从始至终,这三位被李宽的一对弟妹叫来的救兵,好似昙花一现,便又再度远离了风暴中心。 魏征看着依旧优哉游哉的李宽,心中不禁一阵凛然。 当然,此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都搞不懂,为何楚王殿下会将太上皇、皇后和杨妃支走,难道说,今日他真要和陛下翻脸不成。 “别误会,”仿佛已经猜到了这帮大臣在想什么,李宽的态度很是客气:“本王是怕待会儿诸位跟我弟弟赔礼时,抹不开面子,所以将皇祖父和母后还有杨妃支走,说起来,本王的这番好意,诸位可不要不领情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魏征当下是真的有些怒了,难不成这竖子还真打算让自己这些人给李恪赔罪?就因为自己等人进宫观看了这次相命? “楚王殿下,莫要胡闹!”长孙无忌此刻也阴沉着脸,也不管外甥叫“宽儿”了。 至于李二陛下,此刻心灰意冷之余,又觉得有些诧异,当然诧异中,潜藏着更大的怒火:这竖子到底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 当然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啦! “袁道长,”李宽压根就不接对方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道:“我听闻魏舒怡那丫头有凤凰命,而且命犯紫微星,要不有空我把她找来给您相上一相?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你个竖子!你要干什么?!”惊闻噩耗的魏征和饱受惊吓的李二陛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对李宽怒吼出声! 什么是凤凰命?这个好理解,就是指一个女子有贵妃命,或者将来能做王侯发妻,起步也是一品诰命夫人。 但是命犯紫微星,那就有说法了。 因为紫微星通常代表君主,所以李宽先前这番话,两相结合之下,基本上就是将武媚娘的命格套在了魏征女儿的身上。 而说来也巧,袁天罡这个有点道行的神棍,在不太遥远的将来,还真就那位带着传奇色彩的武姓女子批过类似命格。 魏征暴怒有他暴怒的理由,而至于李二,那就更简单了:“小兔崽子,难怪你要让你母后离开,你信不信,方才她如果在……” “爹,没事别碰瓷嗷。”李宽翻了个白眼:“您咋这么厚脸皮呢?我是觉得魏舒怡跟我大哥看起来般配,由您啥事儿啊?我看啊,要当心的是您,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小姑娘。” “你!”李二被儿子如此胡搅蛮缠,气得也不顾什么帝王形象了,抄起一旁书案上的玉如意就朝李宽砸去:“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啪!”玉如意被李宽一个闪身躲开后,结结实实的摔在地板上,化作一地碎片。 李宽见状撇撇嘴:“好东西别糟蹋,怪可惜的。” “宽弟!”李承乾当下是真的有些发慌了,一来这竖子一出手就差点敲定自己的人生大事,二来他也知道李宽此举是犯了众怒。 “无妨!”李宽摆摆手,示意大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随即又对有苦难言的袁天罡道:“对了,您还剩下一次机会对吧,那您明年的主顾有着落吗?不行我先插个队?这主要是吧,我有个兄弟,叫裴承先,他这人生的比较奇特,生来方肛,我听说兵仙韩信也是如此天生异相,要不您给算算,他将来会不会封王啊?对了,更重要的是会不会造反,他是我兄弟,我不能见他走上不归路啊!”李宽说着,还颇为神情的抚掌而叹:“可惜这小子没受过胯下之辱,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跟韩信一样成大器啊……” “咚!”裴寂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哆嗦着嘴唇,看着李宽,原本打算稳坐钓鱼台看戏的心情,此刻已经悄然无了踪影。 畜生啊…… 承先每次跟老夫提起你这个竖子,那都是言必称“哥儿”,结果你这竖子倒好,转手就把好兄弟卖了?! 一生要强的裴寂,此时为了自己的孙儿,终于要考虑是否认怂了…… 第71章 那句话的份量 “楚王殿下,小道修为浅薄……”作为一个讲究的神棍,袁天罡自然知道李宽口中的裴乘先是哪家的麒麟儿,当然,就算事先不知道,可眼下裴寂的反应也说明了一切,事关当朝宰相,袁天罡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下这桩生意。 “这也不行?好吧,那我们就说说我那出生时,紫气东来的表哥——” “楚王殿下!”长孙无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李宽这个竖子类外祖父了,小王八蛋,你这是想让你表哥死啊! “啊?舅舅?”李宽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我是替我姑父问的啊,没冲表哥啥事儿啊。” "柴绍没得罪你,你就莫要害哲威和令武了。"李二陛下此刻也看出儿子想耍什么手段了。 简单点来说,对付流氓,就得比流氓还要流氓。 既然有人将命格无双,龙颈凤肩这个说法安在李恪身上挑起波澜,那么李宽就做的比他们还要过分。 不就是想说我弟弟生来不凡,将来恐生变故么? 那么好,大家一起生而不凡不就好了? 变故?这么多变故堆一块儿,还怕什么变故? “李将军,我听说李震大哥——”楚王殿下为人做事有一点很值得为人承担,那就是一碗水端平: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气运之子。” “三皇子殿下!”而李绩显然是不想被李宽恶心,同时,身为武将的他,做事更是雷厉风行,既然动心眼子又玩不过人家,那么大大方方服软没什么不对:"——三皇子殿下,"眼见李恪脸上一副错愕神情,李绩又喊了一遍,随后才道:“先前老夫不该作壁上观,放任袁天罡对您无理,老夫这就先行向您赔罪。” 李绩说着,竟然朝李恪抱拳一礼,吓得李恪身子一抖,就躲在了李宽身后。 “没出息!”亲自给弟弟找回场子的李宽抬手就照着李恪的脑袋扇了一巴掌,随后他又将人从身后扯出来:“站好咯!给我坦然受着!” 于是李恪只得老老实实站着,生生受了李绩一礼,本来出于皇家的教养,李恪还想事后还礼来着,结果又挨了李宽一巴掌,总算是彻底老实了。 “下一个谁来?”李宽此时活像一个恶霸,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让这帮朝中大佬见识见识什么叫不学无术的压迫感。 “三皇子殿下,老夫……”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命根子,将裴承先视作命根子的裴寂,终究是抵挡不住李宽的威胁,第二个站出来向李恪赔罪:“老夫先前失察,让您受委屈了!” “二哥……”李恪见当朝宰相在二哥的威胁下都表示服软了,一时心中酸涩,不知该作何感想,故而,他嘶哑的喉咙,喊出了一句:“二哥。” “出息点,还有呢。”李宽哈哈一笑,揉了揉弟弟的头,随即阴沉着脸,目光转向魏征和长孙无忌。 他今日摆明了是谁都不惯着。 “陛下……”长孙无忌求助的目光看向李二,可李二眼下也是心乱如麻。 身为父亲,这这件事上他已经愧对李恪,如今李宽做了本该他要做的事,自己有何立场再来阻拦呢? 更何况……李二陛下看了某竖子一眼:这小混账一点小事都得记账的性子,自己此时出面弹压,只会适得其反。他几乎可以预见:假使自己真的这么干了,那么将来这竖子肯定会将这些今日随口编的瞎话传出去,让谣言甚嚣尘上,那么届时麻烦只会更多。 所以李二眼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只能选择沉默,否则…… 李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浑身上下都透漏着不安,只有望向自己二哥时才稍显镇定的李恪,李二心中的愧疚,在这惊鸿一瞥之中达到了顶点。 李二的沉默,无疑是将整个时间的走向定下了基调:他们这帮久经风雨的老狐狸,终于是栽在了本就是初生牛犊,却格外护犊子的李宽手里。 “三皇子殿下,老夫先前失察,偏听偏信,这就向你赔礼!”长孙无忌几乎是咬牙说出这话的,随后,他双目一闭,再也不发一言,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长孙无忌已然服软,整个大殿之中,最后的抵抗派魏征魏公,已经彻底触发了孤立无援。 “魏公,”弟弟不太争气,,那么李宽这当哥哥的自然要在这大好局面之下,对负隅顽抗的敌人进行最后的致命打击:“咋的,不乐意啊?在想当国舅还是国丈啊?” 李宽说着,扭头看向其他人,指着面色阴沉的魏征道:“嘿!诸公瞧瞧,魏公他还开始挑上了!” “这个竖子啊……”李二陛下此刻是真被气着了,整个人都在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 而另一边,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魏征,更是不干了。 “三皇子殿下!”魏征忍住胸中的气血翻涌,和长孙无忌一样,虽然赔礼道歉比杀了他都难受,可要再被李宽这么恶心下去,还不如赔礼道歉呢。 于是,尽管魏征只是喊了李恪一声,没再说什么,可人家那规规矩矩的一揖,着着实实是震惊了除了李宽以外的所有人。 这可是魏征!敢在朝堂上指着李二鼻子骂的狠人,就这么个主儿,硬是被楚王殿下给折弯了腰。 “二哥……”今日受尽委屈却又扬眉吐气的李恪,终于明白兄长当日说第一个给他回场子,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宽弟……”身为太子的李承乾,现在都想管李宽叫声哥。 这竖子……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行了,两清。”不理会心理活动丰富的两个兄弟,李宽见魏征已经赔礼,知道这也就是极限了。 再咄咄相逼,那就不太礼貌了。 更何况,起风了,该扯呼了。 “楚王殿下,朕还没赔礼呢。”——正当李宽打算用什么借口开溜的时候,洞察一切的李二陛下,不合时宜的跳出来,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唉,父皇,子不究父之过嘛!对吧小恪?!”李宽一边随口编三字经,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自己的两个兄弟别乱说话——而能让最小心眼的楚王殿下假装大度,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已然察觉到了危险。 嗯……看来眼下这皇宫是不能待了,自己得找机会回陇右哇…… ——被群狼环伺,依旧表面风轻云淡的楚王殿下如是想。 第72章 七步成诗 李二陛下终究没有再去为难李宽。 一声中气十足的“滚”,是他作为父亲深藏的温柔。 于是,旗开得胜的楚王殿下带着自己太子大哥和三弟李恪,在老爹一声令下后,便忙不迭的奔出太极殿,甚至连行礼都无。 待这兄弟三人走后,李二这才看向自己的这帮大臣:“竖子顽劣……朕……唉!”赔礼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但是姿态毕竟有了。 于是想要述说委屈的大臣们,也没法在开口了。 但他们,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袁道长,”裴寂把目光投向了今日第一个倒戈的软骨头:“老夫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会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 “……裴相……”袁天罡其实很想说你个老登不也才跟人家服软吗,但是人家毕竟是宰相,还是肚里不能撑船的那种,于是,谁也惹不起的袁道长只能默默承认裴寂的冷嘲热讽。 “楚王殿下……实在是……太聪明了……”不同于李二和裴寂,以及现在满心憋闷担忧女儿的魏征,李绩对于李宽的看法,竟是正在抓好。 "哼!"听到李绩的话,李二明显是不大乐意的:“这竖子的机灵劲从来就不用在正道上!光顾着去想怎么跟朕唱反调了。” “陛下,”李绩忽然笑道:“楚王也行二,兴许将来诸皇子中,他最类陛下呢。” “呵,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真叫朕寝食难安了!”李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随即将目光转向面色阴郁的长孙无忌:“无忌,这竖子什么德性你早该心中有数的,回头,我让观音婢好好教训他一番,你也甭跟他置气了,不值当。” 既然功败垂成,那咱就认了吧。 听闻此言的长孙无忌,自然领会了李二陛下的话里有话,对此也只能是心中哀嚎,嘴上苦笑,无法过多言语:瞧瞧,坏了如此大事,还一口一个“竖子”呢,唉……他还能怎么样呢。 长孙无忌看着着急忙慌为儿子开脱的李二陛下,也只能感慨:要说口是心非,陛下才是真的当仁不让。 “陛下放心,楚王殿下怎么说也是臣的外甥,臣不会跟他置气的。何况,眼下这会儿,国事才是最重要的……”聪明的长孙无忌,并没有就楚王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反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国事上:写给高句丽的国书眼看已经要抵达大旺城了,对方会个什么态度其实没有多大的悬念,可朝廷也必须为可能产生的几个结果做出相对的应对方案。 同时,西北羌人作乱已经平定,可接下来要怎么治理,又需要商讨一番。 加之即将在关中泛滥的蝗灾。 事赶事,叫人应接不暇。 总之,在这个多事之秋,楚王殿下为弟弟出头这件事顶多算个插曲罢了…… ------------------------------------- 且不管李二接下来该如何与群臣商议这诸多麻烦,另一头,拉着弟弟和大哥出了太极殿后,李宽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头顶的蓝天白云格外顺眼。 “二哥……”李恪有些踌躇地叫了李宽一声。 “行了,”李宽朝李恪摆摆手:“回去好好跟杨妃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是你记住啊,以后千万千万,别再跟萧瑀、屈突通来往了,我怀疑这事儿的起因,就在此。” ——先前李宽因为殴打令狐德棻一事,被关进了宗人府,而李恪为了给李宽说情,便跑去找了这些前朝老臣,可能正因为如此,让长孙无忌注意到了有可能产生的威胁,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风波。 其实,今日本是一场为李恪准备的死局。 袁天罡相出他是“龙颈凤肩”,那么作为推翻了隋朝才迎来了今日的房玄龄、杜如晦,以及以程咬金、尉迟恭为首的那帮武将,是万万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那么等待李恪的,就将是这帮人的敌视外加针对。 那么别说李恪命格无双了,他就是开了无双也整不过这帮大佬啊。 当然,袁天罡相出李恪就只是个富贵命,那么也就意味着李恪从此彻底与皇位绝缘。 怎么看,长孙无忌都是赢。 而这,就是阳谋的厉害之处。 ——可能李二也并非察觉不到长孙无忌的用意,可他毕竟还是迷信,同时又太过自负:自认只要有他在,便可保李恪无虞。 可是,将来呢? 而且最终重要的是,前朝那帮老臣可都还在呢,万一人家打着重振前隋荣光,聚集在李恪麾下,那…… 等等! 李宽忽然眯起眼睛,回头望向太极殿,猛然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事情真相:可能这才是那昏君真正的用意吧,将这帮前朝的老家伙聚拢到一处,然后再名正言顺一窝端…… 难道此事是爹和舅舅狼狈为奸? 哇!好险恶的用心啊…… “俄~~”广场之上,李宽忽然打了个摆子,"不行不行,长安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要回陇右!" “说什么胡话!”李承乾眼下还没听出李宽的话里有话,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压根就没察觉整件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长孙无忌,只是当下,他也没心思想别的:“宽弟,你放心,只要有大哥在,就一定能护住你。” “你可拉倒吧!”听到大哥的事后豪言,李宽忍不住给了对方一个白眼:“现在不是跪在咱爹面前求情的时候了是吧?大哥啊,你记住,你好歹也是有六率兵马的太子(人数大约两三万),咱爹当年进玄武门也不过带了一千来号人……”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李承乾已经听不下去这个反贼弟弟给自己日常洗脑了:“你没事就赶紧滚蛋,我得回东宫向李师请罪——今日是他负责教导我课业。” “哼,怂包。”李宽双手环胸,带着挑衅的目光在大哥身前上下打量:“记住啊,别跟李纲那个老头儿学太多,那位已经教废了两个太子了,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三个。” 李承乾闻言,抬脚便要踢弟弟的屁股,结果被李宽一个闪身,灵巧躲开。 “大哥,二哥,”李恪突然朝两个哥哥躬身一揖:“今日之事,容我谢过。” “滚你的蛋,你这样比大哥还恶心!”李宽一把搂过弟弟的脖子,然后顺手将一旁大哥的脖子也搂过来:“咱们仨儿今日可说好啊,一辈子,咱都得相亲相爱,可不能学那昏君和他的混账兄弟们,对了,大哥,等你将来上位,指定是不能逼我七步成诗的吧?”要不说楚王殿下脑回路清奇呢,兄弟几人刚刚有点温馨的气氛,就被他给破坏了。 “那可不一定,”被弟弟勾着脖子有些难受的太子殿下,当即一本正经道:“为了确保这一天来临之时你小子不会挨刀,本太子建议你眼下多读点儿书,不然……哼哼……”太子殿下哼唧两声,颇有些威胁意味。 “小恪啊,”李宽忽然转头看向听典听的有些迷糊的弟弟,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听见没,二哥日后恐有不测啊,所以等你就藩以后,你得厉兵秣马,时刻准备着回长安勤王,明白吗?” “啊?”李恪还有李承乾,不约而同地看着身边时刻准备着被勤的楚王殿下,原来勤王的用法是这样的吗?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啊!"惊讶弟弟丈育程度的太子殿下当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只觉有弟若此,这辈子大概是不愁乐子了。 第73章 孙子兵法 乐子? 楚王殿下身边,每时每刻,那可都是数不尽的乐子。 “呵~啊~”翌日,即便是亲自锁了门,又拿家具抵住门栓,可到由于时刻防备被李二陛下偷袭,而一夜不曾安眠的楚王殿下,在面见进宫问罪的虞师的时候,那是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 “你这竖子!”虞世南在见到楚王这副惫懒模样时,同样经受了一夜煎熬的虞老头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昨日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啊?”李宽先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心虚道:“没……没有啊……就……就……就……” 没等李宽“就“出个什么来,气急败坏的虞世南直接就开火了:“昨日傍晚、李绩、裴寂、长孙无忌、魏征,这四人将马车停在我的府邸门口,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拜访老夫,每个人上来都先夸老夫的关门弟子聪慧果然,手段了得,说老夫教导有方。每个人!一样的台词!说完就走,半点不带解释的!”虞世南说到最后,声音在愤慨的情绪带动下,已经转化为了咆哮:“你这竖子,究竟又干了什么?!” “阿这……”李宽在觉得李绩等人不厚道的同时,又小小的内疚了一下:“我真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虞师,其实也没什么,就……” 接下来,李宽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将昨日那场风波完完整整的对虞世南叙述了一遍。 “咚!”可能这个夏天,是虞世南过得最刺激的一个夏天。 “虞师!您没事吧!”李宽见老人再度摔倒,不由有些惭愧,连忙上前准备搀扶。 “别别别,李师,您可折煞学生了。”虞世南满脸复杂地看着某竖子,嘴上所言,一半是在阴阳怪气,一半确实在感叹:“您这样的人才,做老夫的学生实在是屈才了,要不老夫向您拜个师。” “虞师,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嗷。”李宽见虞世南如此,当即不满道:“您都不知道昨晚我有多担惊受怕,我连窗户都用鸡毛掸子别上了才敢睡觉……” “你个竖子!你还知道担惊受怕啊?!”虞世南生平头一回,在教育弟子的时候动了手,只见他抬手就是一记老拳锤在李宽肩膀上:“你知不知道,昨日那一遭,你几乎是把朝中的大部分人都给得罪了!裴寂身为宰相,本就党羽众多,而李绩又在军中颇有威望,长孙无忌自不用说,皇亲国戚,还是你舅舅,可你这个竖子……你这个竖子……”虞世南已经说不下去了,到最后,他只能发出一声呻吟:“你连魏征那个孤臣你都不放过……” 而最最重要的是,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 苍天呐大地啊,老夫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活祖宗啊。 “唉……”虞世南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唉……”楚王殿下眼见当下说啥都没用,那就陪虞师一起叹气吧。 半晌过后,在叹气之余仔细分析了一番局势后,绝望的虞世南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把这竖子逐出师门,要么把自己逐出师门,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己这一脉的学生再连累自己的老师。 “楚王殿下啊……”思索再三,虞世南觉得还是有必要对其进行一番亡羊补牢的式的劝诫:“再有下次?” “还敢有下次?”李宽满脸诧异的看着虞世南。 “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发觉自己可以免了一番口舌的虞世南,觉得总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安慰。 “不是,虞师,您可能是误会了。”李宽对此刻点头抚须的虞世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想下次没有谁敢再欺负我兄弟了。” “……”虞世南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闭上双眼,心中有了决断:老夫还是自逐出师门吧,“欺师”总好过“灭祖”不是? “楚王殿下,您图什么啊?”虞世南有些无奈地望向李宽:“老夫非是觉得您此举有错,可维护兄弟,何必用如此酷烈手段?将所有人都弄得下不来台,势必为招来祸端啊。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行事如此出格,怎么看都不算是好事。” “管他好事坏事呢。”李宽闻言挑挑眉,“底线这玩意儿,从来都是越高越好,况且我得让所有人明白,欺负我李宽的弟弟就是不行,何况朝堂的斗争,何必牵连到我们这帮尚未及冠的皇子身上?” 这一下,虞世南自是听出了李宽话里的怨气。 “楚王殿下,勿要胡言!”虞世南在止住李宽话头的同时,还略带警惕地朝殿外看了一眼,随后他低声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 “唉,虞师,”李宽现在是真的有些心疼两头不讨好的虞世南了:“您放心,我往后指定低调些,不过我相信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应该是没人敢招惹本王和本王的兄弟们了。至于往后……”李宽顿了顿,随即道:“不管怎样,有些事于我而言,不是做与不做两个选项,而是做不做绝一个选项!”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李宽自然是要挑狠的来! 虞世南闻言只能唉声叹气,直叹“年轻后生初生牛犊”。 当然,话题也就此打住。 “楚王殿下,接下来,您得扎扎实实地跟着老夫学些东西了。”有心教导弟子的虞世南,自然是不允许自己门下出个丈育王爷的。 “行吧,”李宽点点头,有些不置可否。 “楚王殿下,”虞世南此刻一改先前的颓靡不振,看着李宽,满脸郑重道:“接下来为师要教给你的,是将来可以保全身家性命的手段,所以殿下必须好好学!” 哟嚯,老头儿硬气起来了啊。 原本一直趴在书案上的李宽不由直起身,好奇道:“敢问先生要教我什么?” “孙子兵法!”虞世南觉得教眼前这个竖子经史子集已经没啥用了,只有教他最实在的东西,才能让其学以致用。 “什么?您要教我造反啊?”李宽这个小可爱,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是虞世南未雨绸缪,企图借孙子兵法教会他处世之道。 “你个竖子!又在瞎说什么?!”虞世南这会儿是真的怒了,拿起一本书就往李宽头上砸。 你这个混账玩意啊!云起还在外面站着呢! 你自己欠揍没人拦你,可你何苦连累老夫呢! 第74章 指鹿为马 尽管虞世南在收李宽作为弟子之前,他就早早的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事到如今,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胸襟气度,低估了李宽不当人的程度。 这个逆徒,居然敢在陛下派来的护卫统领云起还在殿外守着的当口,跟自己大声密谋造反的事。 这他娘的…… 身为文化人的虞世南,此时心中很是绝望,他觉得自己比老友李纲还惨,起码人家杨广没上位的时候,还知道学习王莽的贤德,做做谦卑的样子,而眼前这位,那是昏聩到装都懒得装啊…… “楚王殿下啊……”虞世南努力让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不快,语重心长的对李宽道:“您可莫要以为这次替三皇子解围成功,您就是大获全场了,眼下,恐怕满长安的人都在等着陛下如何处置您……” “等等,”李宽没等虞世南把话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虞师,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还处置我干嘛?” “殿下,陛下还没表态,就代表此事尚未完结。”虞世南有些无语地看着李宽,心想这竖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啊。 说到“帝王一怒”,这事儿李宽没少干,甚至有时候他一天能让帝王怒上好几回,同样的,“伏尸百万”的场面他也没见着,只是偶尔一个月会多用上几瓶金疮药罢了。 “虞师,”李宽挠了挠头又眨了眨眼睛:“您说我现在假装头疾犯了还有救吗?” “陛下不傻,”虞世南老神在在的答道,顺带还打了个补丁:“百官也不傻,就算陛下有意替你开脱,这个理由也无法服众。” “那咋整?”李宽忽然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增加了很多倍。 原来秋后算账这个说法,在他爹这儿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适用的啊? “跟老夫学习孙子兵法,”虞世南指了指桌上的兵家圣经——《孙子兵法》:“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李宽歪着头看着虞世南,总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难不成是要教自己逃狱? 没那么严重吧,最多关关宗人府而已嘛…… 此时思维无限发散的楚王殿下,好半天都没给虞世南一个该有的回应。 “殿下?”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显然神游物外的李宽,思索再三,返身从自己的桌案上拿起了戒尺。 “啪!”戒尺抽在李宽的胳膊上,疼得他一哆嗦:“嗷!” “楚王殿下,”可能是初次上手,没能把握住力道,看着惨叫的李宽,虞世南内疚之余,居然有些兴奋:“您若再不好好听课,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虞师,您!”李宽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可见老头儿手里那把黄花梨制成的戒尺,看色泽还是阴沉木,不得不说,这肯定又是李二陛下的手笔:这玩意儿不但名贵,分量还不清楚,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人可疼。 罢了罢了,人在戒尺下,不得不低头。 李宽终究是选择接受当前的处境:“虞师,我们开始上课吧。” 结果一个时辰之后…… “你个竖子!”虞世南一边用戒尺敲着李宽的书案一边咆哮道“一篇简简单单的《计篇》,为师教了你三遍,我都不求你能全篇背诵,可你好歹把字给我认全乎了吧?佚而劳之!佚而劳之!那个字是“佚”!不是“失”!是谁教你把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只念你知道的那半边儿的?!”虞世南一边怒吼一边捂着胸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竖子啊!竖子!平日里跟着为师进学,你能不能用点心?!” “虞师啊……”李宽当下也觉得很委屈:“这上面的狂草,谁认识啊?” “你个兔崽子!”虞世南见李宽不识货,不由怒斥道:“你手里的这本《孙子兵法》,是你师祖当年亲手抄录的!” “啊?”李宽顿时来了兴致:“我还有师公啊?” “……”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你知不知道,你师公可是王右军的七世孙!所以你得好好学,不能给他丢人!” “王右军是谁?”只听了虞世南前半句的好奇宝宝,丈育王爷歪头看向虞世南:“他很有名吗?” “王右军就是王羲之!东晋的大书法家!”虞世南的声音里充满着面对一个丈育而产生的绝望:“你要再敢问老夫王羲之是谁,老夫这就去跟陛下请辞!” “别啊虞师!”有心逗弄一下虞师的楚王殿下顿时老实了,只见他嘿嘿傻笑道:“王羲之本王还是认识的,不过,这么说来,本王也算是王羲之的传人了?!” 李宽的声音里,带着某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兴奋。 “就你那手字,最好别在外面提你师公。”虞世南想起先前李宽在课业上的鬼画符,摇了摇头,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他丢得起这个人,他的师父智永禅师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不!”傲娇的楚王殿下梗着脖子道:“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李宽虽然贵为亲王,但是怎么可以因为出身高贵,就不认自己的师公呢!虞师,你这样真的很不好。” “……”虞世南看着义正言辞(厚颜无耻)的逆徒,只觉得胸中一口逆血上涌,差点就到了“喉头一甜,狂喷而出”的地步。 这个竖子啊,王莽的贤德你不学就算了,转头学起赵高的“指鹿为马”了是吧? “虞师……”李宽看着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的虞世南,有些担忧道:“您还好吧……” 第75章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有徒若此,他虞世南能好吗? “呱!”沉默半晌,本来一个“滚”字酝酿在喉头的虞世南,愣是一下子没绷住,被弟子给气出了蛙鸣。 “——嗯?”李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虞师先前脸红脖子粗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整一个突如其来且如此抽象的活儿? 不得不说,李宽有被笑到。 “哈,哈,哈。”考虑到老先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李宽只能假装不好笑的干笑三声,同时桌下的一只手暗自用力,使劲掐自己的大腿。 不管这声“呱”有多好笑,为了不让虞师因为羞愤而撞上殿柱,给注定“青史留名”的自己再度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李宽只能尽力装作虞师方才的失态只是一件无足轻重小事。 “都是你这个竖子!”虞世南显然是个极有胸襟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主动要求将李宽收作弟子,所以先前的小插曲,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经过先前半个时辰的折磨,虞世南发现了更重要的问题:教导李宽孙子兵法恐怕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任务。 无形之中,他好似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虞世南只能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圣先师都说过“有教无类”,自己怎么着也得将其奉为圭臬。 否则,没了这个信念,虞世南都担心自己无法支撑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虞世南始终抱着一个坚定地信念在教导李宽:即便是他不能把眼前这竖子教成良才,但是大唐,绝对是不能出第二个杨广了。 哪怕是身为亲王的杨广,也不行。 可虞世南忘了,虽然至圣先师说过“有教无类”,可那意思是不管什么人都该受到平等教育,被耐心对待。 可同样的,至圣先师还说过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李宽却用自己夸张的学习天赋向虞世南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至圣先师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有事实依据的。 “虞师……咱能不能别天天孙子兵法了啊?在这么教下去,我觉得我能成为第二个李靖。”几日下来,李宽已经被虞世南的填鸭式教育给折磨的苦不堪言,他甚至连抽空在复仇笔记本上记几步的功夫都没有——李二陛下对儿子的处罚于前日下达:罚俸三年,包括他封地上的赋税,也不能幸免。 “还李靖?你怕是连程咬金那个莽汉都不如!”虞世南听到徒弟自比李靖,他就觉得臊的慌:教了这竖子四天了,刚刚学到第二篇《作战篇》,当然,教学进度缓慢还不是最让虞世南绝望的,真正让他绝望的,是李宽的记性。 明明前两天才教过《计篇》,昨日散学时虞世南一时兴起,决定抽查背诵,结果这竖子居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气得虞世南是一宿都没睡好觉。 “程知节已经班师回朝了吗?”原本趴在书案上郁郁寡欢的李宽顿时坐直了身子,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就有了兴致:“不行,我得抽空去看看处默。” “回来倒是回来了,可殿下如此关心程将军,以至于还想登门拜访,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问问他程知节,有没有弄到你要的汗血宝马吧?”虞世南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家逆徒:“别想了,汗血宝马被你爹要走了。” “凭啥啊?是我先开口的!”李宽顿时不乐意了,他还是听处默前些天说他爹弄到了几匹汗血宝马,于是李宽便想着先下手为强,可没想到啊,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汗血宝马何其难得?”虞世南有些无奈李宽这骄横的性子,却也只能耐心解释道:“军中缺马,更缺好马,所以陛下是想用这些宝马,繁育出更多的良种后代,这是正途。而你这个竖子,居然还想拿这几匹宝马凑出一辆六架马车(天子规格的马车),你觉得孰轻孰重?更何况,程咬金要是知道你打算这么干,他敢把宝马送你?” “唉,”自知不能摆谱的李宽在发出一声长叹后,默默望向殿外蓝天白云,好一个无语凝噎。 “别叹气了,”虞世南有时候觉得自己压根就不是来教导楚王的,他就是来哄孩子的:“你的兄弟,三皇子李恪还有四皇子李泰,如今分别封了蜀王和魏王,老夫猜测,这或许是陛下的某种补偿吧。” “还补偿?嘁……”李宽闻言不屑道:“没天理就是没天理,那昏君咋不补偿我呢?害了我没了三年的俸禄和赋税,本王上哪儿说理去……” “可以找太上皇啊。”虞世南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知道这竖子对某些事情门儿清,就是嘴上爱抱怨而已。 果不其然,李宽没上虞世南的当。 “算了吧,虞师,”对于虞世南的调侃,李宽虽说心下黯然,但还是知道轻重的:“我若是还跑去找皇祖父主持公道,那就真的把他老人家给架到火堆上了,本王毕竟是给人当孙儿的,不能不厚道,您说是吧?”李宽重新伏下身子,将下巴搁在书案上,朝虞世南嘿嘿笑道。 “呵……你还好意思提‘厚道’二字……”虞世南看着弟子一副惫懒顽劣的模样,面上冷笑,心中却也难免生出几分欣慰:臭小子,不管如何顽劣,起码还算是个孝顺孩子。 “虞师,”李宽忽然对虞世南道:“我发现这两日裴相似乎在对我示好,您说,这老狐狸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哦?竟有此事?”虞世南也很好奇,这竖子是从哪里看出当朝宰相想要巴结他的。 “裴承先托小恪好几次跟我传话,说裴相有意请我去他府上做客,当然了,小恪说裴乘先传话时语气颇有几分不情愿,这倒也正常。可是——”李宽歪着头,有些不解:“说起来还是不应该啊:你看啊像是魏舒怡,当她得知自己被我当做把柄拿捏魏征后,已经数次放出狠话要教我好看。李震大哥那就不说了,毕竟都及冠了,不好拿我如何。 至于表哥长孙冲,听说我舅舅已经不准他跟我过多来往了。”李宽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思忖神色:“就连我舅舅都因为此事生气,裴相先前与我几度交恶,他怎么能继续在我这伏低做小呢?”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对于徒弟正儿八经的问策,虞世南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想了想,便给出了答案。 第76章 裴太公和大肥鱼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李宽反复念叨着这八个字,这裴寂,打算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管了!”李宽忽然大吼一声,接着他看向被自己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的虞世南道:“虞师,不管他裴寂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我总得先见见他给我的好处是什么,对吧?” “楚王殿下……”此时的李宽在虞世南眼里,就是“裴太公”即将钓上来的大肥鱼:“老夫可得提醒你,莫要小看裴寂,这天底下,少有城府谋略能胜过他之人。” “虞师,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李宽嘴上不饶人,但是心底已经慢慢有了警醒。 “老夫言尽于此!”虞世南才懒得跟弟子打机锋呢:“你个竖子聪明归聪明,可毕竟涉世未深,很多时候啊,绝世天才少了阅历,也会被经验丰富的平庸之人所打败。” “那可不一定。”李宽觉得跟虞师斗嘴实在是再有趣不过了:“指不定本王就是那天选之人,涉世未深但运气好呢?” “哼,”虞世南冷哼一声,他都不知道这竖子哪里来的底气:“运气好?运气好昨日怎么还落了单,被陛下按在太液池旁暴揍呢?” “不是,虞师,这事儿您也知道啊?!”李宽猛地瞪大眼睛:“难道说您当时也在?藏身御花园?我说虞师,您这可多少有点不合适了嗷,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嫔妃……”天可怜见,他就是昨日傍晚散了学,闲得无聊去东宫拿了鱼竿,想去太液池钓钓鱼找找乐子,哪知道自己成了守株待兔等在那里的李二陛下的乐子呢。 “竖子!为师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不过说起来,楚王殿下您如今可是风头正盛啊。”虞世南想起这事儿就好笑,见李宽依旧眉头紧锁,不由没好气道:“别瞎猜,老夫当时不在。是你的好弟弟,魏王李泰,他今日上朝时守在金水桥,见到一个大臣就抹眼泪,说他可怜的二哥昨夜遭老罪了,被陛下打得差点下不来床,他上药的时候是一边上药一边心疼的抹眼泪,所以恳请诸位大人上朝时能为楚王殿下您求求情,毕竟他魏王人微言轻的,无法说服陛下高抬贵手放过你。” “啊!”李宽双手抱头,脸上好似覆上一层痛苦面具:他愚蠢的弟弟哦,居然还会用帮二哥“自污”这种办法来企图降低百官们的仇恨。 也对,或许这已经是李泰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你先别忙着鬼哭狼嚎,老夫还没说完呢。”虞世南似乎很是满意弟子的反应,继续开始补刀:“蜀王殿下当时也在呢,当然,蜀王没有魏王那么舍得拉下脸,这孩子只是站在一旁不断躬身行礼,然后百官回礼,那场面……堪称一时无两。 楚王殿下,瞧瞧,你的俩弟弟,为了你这个二哥,是多么豁的出去啊。”虞世南说到最后,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 自己这个弟子,虽说行事大多出格且毫无章法,但不得不说,作为兄弟,他是合格的。可能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胜过陛下的地方。 “一世英名……我的一世英名啊……”对于两个弟弟瞒着自己做出如此行为,心中好笑又感动的楚王殿下,当下也只能违心吐槽两句,用以掩盖内心某种酸涩的情绪。 “好了竖子,我们该继续上课了……”虞世南见弟子有意遮掩,他便善解人意的打算当做一切无事发生。 ------------------------------------- 当然,和虞世南一样同样善解人意,同样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的,还有宰相裴寂。 虽说裴寂有意向李宽示好,可在仿佛提前察觉到什么的李二陛下的暗中授意下,李宽压根连上朝都不用去,整天就跟着虞世南学习孙子兵法,这让裴寂有力无处使,毕竟大家连面都见不上,如此一来,不管裴相打算“予”什么,楚王殿下都已无福消受。 当然,在这紧要的关口,唯一让李宽觉得欣慰的一件事,便是五姓七望答应卖给自己的粮食,总算是快要交付了。 翌日清晨,除了清河崔氏那二十万石,剩下的其余四家每家十五万石,一共八十万石粮食,终于抵达长安。 交易的地点,就在渭水河畔。 这一回,李宽改变了先前的主意,并没有让对方把粮食运到玉山鹰嘴崖进行交易——他为了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在和对方交接时候,再次展现出“单公子”的财大气粗:花了整整五箱琉璃器,直接买下了对方的货船,给出的理由也很直接:“事急从权,我家主人已经将大本营设在了南方,此次我们接到命令,要将这些粮食运到南方,故而还请见谅。” 上百件琉璃器摆在五姓七望的几家管事面前,还有什么好见谅不见谅的呢? 李宽操纵着暗影刺客们,直接替换了船夫和伙计,和管事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又将船只掉头,自渭水南下。 当然,这不过是他做出的样子而已。 船舱内的粮食,他在船只远离岸边后,就将其尽数收拢到召唤空间内。 只不过,担心有人暗中留意自己的动向,他打算将船行驶至海上,再将其凿沉,以确保万无一失。 等做完了这一切,李宽打算再过上一段时间,等蝗灾彻底爆发后,再次找上五姓七望之人,借机购买粮食。 反正到时候依旧是用琉璃交易,这玩意儿自己应有尽有,当然,他也不怕人家届时囤货居奇,有粮不肯卖,不卖,自己还不能去抢么? 反正关中闹了饥荒,那么多的灾民,灾民中间出现几伙训练有素的流寇,抢点粮食,也很正常对吧…… 第77章 拜访裴府 已经开始构思“楚王殿下和三千大盗”的李宽,压根就没想到,接下来的故事会出现极其具有戏剧性的转折。 而这个转折的起点,便来自于进宫看望自己的李怀仁。 “宽哥儿!”当李宽见到许久不见李怀仁突然,并且张开怀抱,一瘸一拐,眼泪汪汪地朝自己冲来时,他的内心,陡然升起一阵火焰。 “你等等,”李宽伸出手止住了有些过分热情的好友,脸上透着不虞:“你爹下手这么狠?这么久了伤还没好?” “不是!”李怀仁闻言哈哈一笑,不顾李宽的抗拒,上来给了好兄弟一个熊抱:“这是我昨日在学馆揍裴乘先那个混账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 “你揍他干嘛?!”李宽有点搞不懂了:大家好歹也是一起同过窗,虽说当年结伴去青楼那会儿还不具备某种身体素质达成消费条件,但怎么说也是超越狐朋狗友的交情了,不至于动不动就上演热血宫斗啊。 而且看李怀仁提起裴乘先的语气颇为不善,李宽估摸着他俩这回起冲突,并非寻常打闹。 “这混账东西跟大伙儿说你不拿大家当兄弟,说什么当日你竟然拿他威胁裴相,裴相这才不得不低头。”李怀仁说到这,忍不住向一旁吐了口唾沫:“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宽哥儿你当初引荐,兄弟们谁乐意跟这么个不着四六的混账耍?如今倒好,居然背地里说起你的坏话来了!再者说了,你当时也是为了小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作为兄弟,就应该理解你,何况,我才不信你会真的对他裴乘先不利。所以我听到裴乘先说的那些话,就来气!就忍不住想揍他!” “唉……”李宽望着依旧义愤填膺的李怀仁,神情有些复杂:“怀仁,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讲真,身为小恪的二哥,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他陷入到万劫不复的田地的,所以当日我在殿上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带任何水分。毕竟像魏征、裴寂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因为我放了几句狠话,就会退缩的。” “……”李怀仁在听完李宽这番真心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宽哥儿,我知道你会作取舍,但是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真心话,当兄弟的,听在耳里还是有些难受。” “哈哈哈哈!”李宽听到李怀仁这么说,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你不一样!从你为了替我守住琉璃杯的秘密,挨了你爹河间郡王那顿毒打开始,你于我而言,便是那三国里,刘关张那般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宽哥儿……”听完李宽的话,原本应该感动的李怀仁此时却有些郁闷:“咋的?当你的异姓兄弟还得先背上一回黑锅啊?可你也不似大耳贼刘备那般,会编草鞋啊……” “你要是在这么胡搅蛮缠,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楚王一怒,血溅五步是个什么场景。”想不明白编草鞋和聚拢人心有什么关联的李宽,觉得跟李怀仁这样的家伙,往后尽量少打感情牌,“手底下见真章”这六字真言,适用于他俩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及任何事件上的沟通和交流。 讲不明白就揍,揍完了自己去想,简单粗暴且高效。 “得得得……”李怀仁举起双手:“楚王殿下,我知错,知错。” “知错了?”李宽挑了挑眉,随即伸手架在了李怀仁的脖子上:“既然知错了,那咱就得去赔礼啊。” 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裴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去哪赔礼?”李怀仁梗着脖子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裴府。”李宽才不惯着他,论力气,李怀仁这才哪到哪儿,直接一个拧腰,就将李怀仁给箍了过来。 “哎哟!我的脖子!”李怀仁是真没想到,宽哥儿还有这么一身恐怖的蛮力。 “去不去?”李宽才不惯着自家的好兄弟。 “去去去……”李怀仁发誓,这次回去以后他一定勤学苦练,争取早日学有所成,练就一身不俗武艺。 不然他堂堂一个将门虎子,次次受制于宽哥儿这么一个娇生惯养下天潢贵胄,那可真是丢尽了将门的脸。 ------------------------------------- 一个时辰之后,裴府大门处。 李怀仁带着满脸的纠结,指着李宽怀中的锦盒道:“你确定要送这么个玩意儿给裴相?” “这有啥,好东西!”李宽白了一眼大惊小怪的李怀仁:“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吗?” “宽哥儿……”李怀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关键是你把这玩意儿送出去,一下子要得罪俩啊!那可是太上皇珍藏的虎骨酒!居然被你把酒给倒了,还把骨头取出来,装进锦盒里送给裴相……”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双手按着额头,这实在是……实在是槽点满满……他几乎可以预见,等自己的父亲李孝恭得知此事,自己估计得在床上躺到及冠那年吧…… 毕竟……自己当时可是实打实的替宽哥儿望风来着。 “怕什么?这不一切有呢嘛?!”李宽瞪了一眼李怀仁:“再说了,退一万步讲,那虎骨酒我最后不是又给装回去了吗?没浪费!” “可你把吃剩的羊肋骨冒充虎骨酒给塞进酒壶,那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当人了……”李怀仁现在想起都觉得痛苦,只见他悔恨交加道:“你说太上皇哪天喝那虎骨酒,喝出羊膻味儿来,那又是怎么个说法?” 何况你给裴相送骨头,这怎么看都是在骂他是条老狗啊…… 就在李怀仁还准备继续纠结,看是否找个机会偷袭将李宽打晕,哥俩打道回府的时候,得到下人通传,得知楚王殿下还有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连袂上门拜访,只觉得天上降下馅饼的裴相,已经兴高采烈的迎了出来:“楚王殿下!近来可好?哈哈哈哈,没想到老夫还能得楚王殿下如此挂念,今日竟亲自前来拜访,实在是让老夫觉得三生有幸,我裴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怀仁。” “啊?” ——马车内,还准备跟李怀仁解释自己先前“偷天换日”是为了皇祖父的身体着想的李宽,听着外面那刺耳的笑声,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神情有些呆滞的李怀仁,有些迟疑道:“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还是说裴老儿因为受了太多刺激,已经彻底疯了?” 第78章 为长为首且为尊 李宽下了马车,看着笑盈盈的裴寂,总觉得自己今日出门可能没看黄历,撞邪了。 “裴公,”不同于楚王殿下站在马车旁傻傻发呆,李怀仁作为河间王府上的小公子,在当朝宰相面前,自是没有丝毫可以摆谱的资本,他随李宽下了马车后,便主动向裴寂见礼。 “好好好,”裴寂笑呵呵地朝李怀仁点了点头:“河间郡王如今都快被传成长安新财神了,怀仁啊,得亏你上回走漏了风声,不然这个秘密还不知道要藏多久,哈哈哈……”裴寂说完,又是一阵畅快大笑。 笑声将李宽惊醒,等他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神情有些尴尬的李怀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歉意:看来李孝恭这段日子以来,怕是没少教训怀仁,可这小子居然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这兄弟当得,着实够义气。 “来来来,楚王殿下,先随老夫去大堂。”笑过之后,裴寂转身向李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正好,老夫刚刚受人所托,需得殿下您给老夫一个面子。” “哈?”李宽闻言又蒙了:啥时候自己的面子大到需要裴老儿开口相请的地步了?难道说先前在太极殿上发了一回疯,还能收到这等奇效? 但很快,李宽就明白为何裴寂态度如此谦卑了。 因为恳求裴寂帮忙的人,正是袁天罡。 “袁道长?”在裴府的大堂之上,李宽看着头戴莲花冠,身着湛蓝道袍,满脸忐忑之色的袁天罡,忽然之间没,李宽其实也觉得对方这样挺可怜的。 左右逢源嘛,怎么看都算不上好词儿,可左右逢源也不是个轻松简单的事情。 当然,李宽在感慨过后,感悟更多。 比如现在,李宽只需看一眼此时神情非常不安袁天罡,便知道先前自己的猜测大抵是对的:弟弟李恪的麻烦,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裴寂或者是长孙无忌,他们其中的某一方在事先得到了李二的默许后,与李二暗中配合下才造成的。 而按照李宽的设想,和老爹打配合的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舅舅长孙无忌。 至于袁天罡之所以来裴府,想让裴寂代为求情,估计也是一出苦肉计外加障眼法,为的就是让自己将怀疑的对象从舅舅长孙无忌身上转回到裴寂身上。 想到这其中利害的李宽,几乎可以笃定,袁天罡背后站着的,十有八九就是长孙无忌,甚至,这其中还有更多的朝中势力。 否则很难解释得通,袁天罡一个为人处世如此圆滑的高级神棍,为何敢随随便便替一个皇子相命,而且相命的结果,又是那样事关重大。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仗着后面有人撑腰,才有这个胆子。 唉,要不说自己的弟弟李恪也可怜呢。 一个皇子,身负前朝皇族血脉,天然的,就站在了如今朝中那帮有着从龙之功的大臣们的对立面。 很简单啊,这伙儿当朝的肱骨们,在前朝,哪个不是反贼呢? “楚王殿下,”裴寂见一直想着心事的李宽没说话,还以为他因为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对袁天罡依旧心存芥蒂,于是当即出声调解道:“殿下,您看袁道长找老夫,也是因为他如今已经想明白,当初在宫里,若不是您出手拦下他给蜀王相命,恐怕如今他早就大难临头了。” “大难临头?”本来裴寂想打圆场,今日有意来咬钩的李宽是不介意的,可现下,他又提起那桩让李宽火冒三丈的事情,似李宽这般暴烈脾气,此刻能够用寻常语气跟裴寂聊上两句,那已经是巨大让步了。 “宽哥儿,咱给裴相准备的礼还没送上呢。”察觉到李宽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的李怀仁,赶忙不动声色地提前一步,将可能随时暴走的兄弟给安抚住。 “对,礼物还没给呢。”被李怀仁暗中提醒后,李宽看了一眼正在苦笑的袁天罡,一边摆手示意李怀仁拿出虎骨,一边对袁天罡道:“袁道长,其实本王个人还是很尊重道教的,当然,前提是尔等不可以任何方式威胁到我的家人,否则本王随时都可以放下尊重,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对尔等动刀兵!” 少年亲王的话,自有一股金戈之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某种雷厉风行,不容许任何人置喙。 “楚王殿下,您尽管放心,这类事往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袁天罡听到李宽如此放言,他并不觉得如何忧心,反而有些高兴,毕竟他已经打定主意往后道家绝对不会参与到皇家之事,所以李宽说他个人很尊重道教,光这一点,就值得袁天罡开心许久了。 毕竟当日楚王在那太极殿的大殿上,为年幼无助的弟弟冲冠一怒,就是一个傻子也知道,往后这竖子只要不造反,诸王之中,当以楚王为长为首且为尊。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可以不顾一切只为护着你的二哥呢。 第79章 蝗灾爆发 在得到袁天罡的保证后,李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裴寂:“裴公,看在您的面子上,此事就此打住。” “如此甚好。”正将虎骨小心翼翼放回锦盒内的裴寂,脸上笑呵呵,心里早就骂开了:这倒霉孩子,连自己送给太上皇的虎骨都能拿来送回自己这个原主人手上,实在是……怎么说呢,可能自己和那根虎骨都想不到,大家还有久别重逢的那一天。 “承先!”忽然,裴寂往屋外叫了两声。 “祖父……”不多时,裴乘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是他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情愿。 “你带怀仁去后院耍去,老夫这里还有一点事要跟楚王殿下商谈。”裴寂说完,转头朝李怀仁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这就算是赔礼了。 而李怀仁显然是有觉悟的,毕竟从小就在李孝恭的棍棒教育下成长,要是没点眼力见儿,懂得察言观色,那么他可能早就夭折了。所以,李怀仁当下也是只笑嘻嘻朝裴寂一拱手,“那晚辈叨扰了。”说完,李怀仁看都没看李宽一眼,便冲出了大堂,和昨日才打过一架的裴乘先,强行勾肩搭背,往花园方向行去。 那阵仗,怎么看都是待会儿还有场架打的架势。 当然,这些目前肯定是没人会去在意了。 “裴相,楚王殿下,贫道想起还有要事,这就先行告辞,还请二位见谅。”袁天罡也知情识趣的随便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去了。 很快,大堂之上就剩下裴寂和李宽。 一大一小,两个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且旗鼓相当的对手。 “敢问楚王殿下,此次前来拜访,所为何事?”在图穷匕见之前,裴寂觉得还是先知道对方的来意比较好。 “嗨,我能有什么事呢?”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就是前几天在大殿上我和裴相起了冲突,如今细细想来,本王颇觉不妥,而且还有本王口不择言,拿乘当做威胁裴相的底气,此举无疑伤害了我和乘先之间的兄弟感情,故而今日前来,一半是为了给裴相道歉赔礼,还有一半,则是本王希望能和乘先和好如初。”李宽说到最后,脸上早就没了笑容。 而裴寂,尽管做出了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可事实上,他压根就没觉得李宽说的是真话。 不得不说,两人都是有一份演技在身上的。 眼见李宽已然“痛心疾首”,那么裴寂裴相自然也是要作出“纳头便拜”的样子,但可惜两人的身份和年龄,以及裴寂可能还要点脸面,所以想象中的名场面,并没有出现。 只是当李宽准备接着开口道歉的时候,裴寂接下来一句暗示意味极浓的话语,勾起了李宽的兴趣。 “楚王殿下,老夫不得不承认,虽说您偶有顽劣之举没,但未来天下之雄主,老夫觉得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裴寂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讲完这句话后,李宽人都傻了。 不是吧?“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可你没事儿玩这么大? 咋的,你要想本王的项上人头啊? “唉……”李宽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重新制定了战略方针:“谁说不是呢。裴相,我也不瞒您,其实很多时候,本王每每想起从前之事,哪一桩桩,一件件……至今本王就会觉得委屈。 ——本王生来就被父母寄养在祖母身边,后又因年幼体弱,差点夭折,后来更是祖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使我成才,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 本王不明白,为何本王就只是比大哥生的晚,就自此失去了那个机会。本王……不服呀!”李宽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这头叫做“李宽”的大肥鱼,正在拼命扑咬裴寂丢出来的鱼饵。 愿者上钩不是?钓与被钓的双方,大家谁都别拒绝。 但裴寂,显然没有李宽想象中的那么好骗。 对于李宽的“真情流露”,他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更是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开始和李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其他事。 随后,李宽在被反复折磨近半个时辰后,终于是等到了从跑马场归来的李怀仁,随后哥俩一并离了裴府。 可一出裴府,上了马车后,李怀仁的第一句话就带是:“宽哥儿,你别说我这当兄弟的没提醒你:裴相他,恐怕心怀不轨。” “这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李宽斜眼瞅了一眼自己的好兄弟,有点惊讶对方近日以来的长足进步。 “他们家的马,太多了,也太名贵了。”李怀仁此时的声音轻地像是在叹息:“我就没见过哪家公侯府上的千里马,能有裴相家的多。宽哥儿,你说裴相如此热衷收集宝马,真相该不会此僚随时都在准备跑路吧?” “角度清奇,值得深思。”李宽将身体靠在车厢上,感受着身下的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晃晃悠悠向前行,一阵困意,渐渐袭来。 可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李宽忽然察觉到了某些方面的不对劲。 难不成,裴寂试探自己的目的,是真的想再捞一份“从龙之功”? 还是说…… 电光火石间,似有所悟的楚王殿下,忽然在心中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猎物,并且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裴寂这老小子,该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 怪不得先前只是浅浅试探一下便陡然抽身。 李宽眯起眼睛,这老东西是打算届时出卖自己,来换取宰相之位不动如山?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那咱们就试试,到底谁才是钓鱼执法的那个人……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 李宽一边跟着虞世南学习孙子兵法,一边开始练习射箭的最基础动作:扎马步。 当然,期间李恪李泰两个弟弟偶尔会强行拉着李宽去御花园,要么钓鱼,亦或者兄弟三人抱着竹竿在某座废弃宫殿里搜寻,等找到了隐藏在屋檐下的马蜂窝后,哥仨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先出手,然后来一场“说蜇就蜇”的勇敢者游戏。 尽管偶有失手,要不是眼睛肿一大块,就是嘴唇厚一倍的,但是抹完药膏,隔天一觉睡醒,便又是条好汉。 但美好的时光总会过去。 贞观二年的农历七月,关中蝗灾彻底爆发。 从最远的潼关开始,关中二十七州,几乎同时出现蝗灾:蝗虫们从河滩地、沟渠水洼、芦苇荡、荒地中,自发结群而起,扑向了地里即将丰收的庄稼,迎接属于它们的盛宴。 接下来,关中各地几乎随处可见,平原上一团团青黄色的雾状虫群,从大地上腾起又落下,“咔嚓咔嚓”的进食声几乎成了所有百姓的梦魇。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真正的天灾! 而李宽,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命人去银月楼带话:自己还需要四十万石粮食。 然而,他还没等到对方的回复,李二陛下却已经在朝堂上开始了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嚼蝗虫的狠活…… 第80章 天真的大哥 当李二陛下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将蝗虫捏在手中,泪泪满面说着“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随后更是将其吞食掉时,百官们的震惊和感动,自是无以复加。 当然,按理说李宽身为人子,这种时候应该站出来和他的皇帝父亲有难同当或者起码也该泪湿衣襟。 但实际上,楚王殿下连早朝都不上了。 ——碍于前些天裴寂的反常举动,李宽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表现得太过孝顺,否则可能打草惊蛇。 当然,这是他的想法。 可事实上,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楚王殿下是个孝顺的? 如今这位大爷更是为了不气陛下,连早朝都不去了,成天让两个弟弟轮流为他请假,理由也是如出一辙:二哥心忧国事,食不下咽,寝不能寐,以致形销骨立,无法起身。 对此,李二陛下居然破天荒的接受了李宽奇葩的告假理由,当然,他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图个耳根清静而已。另外,鉴于如今朝堂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李宽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引起百官的抗拒心理,对李二陛下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于是,“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开始了日常去弘义宫点卯:李渊在教孙儿弓箭一事上,可谓是极为用心,用心到何种程度呢? 这么说吧,整整半个多月以来,太上皇的嫔妃们没一个传出有孕的。 然而,李宽之所以如此,重点当然不是帮着皇祖父节制生育,而是时常来弘义宫看望李渊的裴寂。 这头老狐狸,自从上次李宽拜访过他以后,便开始格外殷勤地向李宽示好。 但是,这种示好的范围又极为有限:比如偶尔给太上皇送几件稀罕物的时候,还会为李宽准备一份。亦或者得知李宽在学射箭以后,他还专门送了几张宝弓。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太上皇很满意: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老兄弟高风亮节,以德报怨的表现。 而李宽,则理所当然的扮演了不识好歹的竖子角色。 尽管李宽很着急,他想知道裴寂真正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欲速则不达,他也只能按部就班装作慢慢被裴寂的不断示好所打动,从而对其表露出善意的样子。 但事实上,李宽觉得这种步步为营的做法,当真是不适合他。 可奈何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极大的动荡,为了老李家的江山不至于比前隋还命短,李宽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熬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如今蝗灾这事儿在李宽这里基本上已经妥了,他当下真正想做的,就是借蝗灾一事,把五姓七望给安排安排。 只是,楚王殿下想安排人家,殊不知自己也即将成为人家安排的对象了…… ------------------------------------- 太子是位好大哥,所以尽管诸多事务缠身,李承乾还是在某日借着“午膳”的名义,把自己封了王的三个弟弟叫到东宫,仔细叮嘱道:“最近你们三个都别惹事,父皇眼下心情很不好。” “他不好?我还不好呢?!”纡尊降贵,被两个弟弟形容为“形销骨立”的楚王殿下,眼下正一手一根大羊腿,他在大快朵颐之余,更是怨气冲天:“我都好长时间没出宫了,这昏君……迟早误了本王大事!” “二哥……”李恪将撒了孜然的料碟贴心的摆在李宽的面前,有些无奈道:“你还是听听大哥的劝解吧。”说实话,今日这阵仗,自己和李泰就是被大哥叫来当陪衬的,从头到尾,别说大哥了,就是他和青雀,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唯一要被担心的,唯一能在多事之秋继续闯祸的,也就只有李宽了。 “是啊二哥,咱这段时间就忍一忍,别整出幺蛾子了。”李泰最近被李宽勒令食素,所以他也只能羡慕地看着李宽胡吃海塞。 “唉!”李宽忽然放下羊腿,看向左右两个弟弟,随即又对大哥李承乾叹了一口气:“我说实话啊,听说那昏君在大殿上生吃蝗虫,我其实是挺不是滋味的,都说皇帝九五之尊,仿佛诸般行事都可以百无禁忌,但事实如何,当真是只有自家人才知自家事了。” “可是二哥……”李恪忽然有些脸色发白道:“父皇过几日要祭天祷告,祈求上天消灭蝗灾,到时候我们几个……呕……”——有些洁癖的李恪,只要想到今日殿上父皇生吃蝗虫的场景,他就有些反胃外加不寒而栗。 毕竟自己恐怕也难逃此厄运。 “什么?!”得知自己几日后喜提蝗虫刺身套餐,顿时就怒了:“本王果然不该同情那昏君!” “宽弟……”李承乾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弟弟犯浑:“你就不能偶尔乖顺些?事关国家大事,个人的些许不适,当忍耐才是。” 李承乾这话表面上是在训诫李宽,实际上未必没有警醒李恪的用意。 “大哥,你这纯属扯淡。”李宽白了一眼李承乾,随后道:“我问你,如今朝野上下的说法,就是这场蝗灾是上天降下的惩罚,那你说惩罚是上天降下的,他干嘛没事收回去?哦,就因为爹过几日祭天上表,阐述自己的过错,然后我们几个小的跟着吃吃蝗虫,老天就会法外开恩?想啥呢?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宽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大哥可真是天真到可爱。 “那你说,该如何?”李承乾显然也被李宽说恼了。 “不如和,”李宽随手将半截羊腿递给望眼欲穿的李泰,随后将剩余的那只沾了沾料碟,然后径直塞进李承乾的嘴里:“大哥,你且放宽心,这一回,你弟弟我必让你大出风头!” 第81章 神仙手 在蝗灾最初爆发的那几日,李宽已经派人去银月楼传信,表示自己这个“单雄信的小儿子”还需要四十万石粮草起事,但是得到的回复却有些让人失望。 五姓七望的人,表示这回不再向他出售粮食,但是琉璃还是照收不误。 那李宽对此自然也不惯着,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他又卖出去上百件琉璃,换来了两百多万贯铜钱。 无论如何,只有钱粮在手,方能万事不愁。 只是,五姓七望的态度,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作为真正的顶级门阀大世家,他们的投资原则,往往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那么结合对方如今冷淡的态度,李宽有理由相信,五姓七望肯定找到了下一个“单翎”,也就是说除了他,对方可能资助了一个真正的反贼。 可这人是谁,李宽却毫无头绪。 毕竟在李二上位后,暗地里有反心的王八蛋可不要太多。 “呜呜呜……二哥!” 带着心事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刚进殿,就被迎面跑来的长乐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此时脸上还挂着泪水,两只手臂使劲抱着自家二哥不肯松开。 “怎么这是?”反手搂住妹妹的李宽下意识地眉头一簇:“谁欺负你了?跟哥说,看哥不打爆他的狗头!” “呜呜呜……是舅舅……”长乐听到二哥说要给自己出气,顿时委屈到不行。 “额……”李宽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是狠话放早了。 别说舅舅的狗头,就是表哥长孙冲的狗头,他也是不能下手的呀。 “二哥,”长乐使劲在李宽怀里蹭了蹭脸上的泪水,然后才小声道:“方才舅舅跟母后说,要我长大了嫁给表哥……” “什么?!”李宽顿时就不乐意了:“他长孙冲凭什么?不对,这他娘的就不能嫁!母后呢?母后答应了?” “没……”长乐摇摇头,随即有些不安道:“母后只是说我还小。” “嗨,多大点事儿,也不还没个准信么?”李宽将下巴搁在妹妹额头上,轻轻磕了磕:“交给二哥,二哥去给你当说客。” 李宽说着,放开了妹妹,随后大摇大摆的跑进长孙皇后的寝宫,还在门口,这竖子就大声道:“娘!您可别听我舅舅那个大棒槌的建议……” 正殿内,正想着如何继续劝妹妹点头这桩儿女婚事的长孙无忌,顿时黑了脸。 大……大棒槌? “宽儿!”长孙皇后本来就被苦苦相逼的哥哥弄得心烦意乱,结果儿子在这个时候又跑来捣乱,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起来。 “娘——”李宽故意拉长语调,企图让娘亲对自己多些母爱,可一抬头,却看见舅舅长孙无忌也在:“娘啊!” 什么情况?长乐啊……你咋不告诉二哥咱舅舅还没走呢?! “嘿嘿……舅舅……”见长孙无忌黑着脸,李宽知道,先前自己那声“大棒槌”肯定是被听进去了,眼下,他也只能陪着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宽儿啊……”长孙无忌叹了一口气,随后才开口苦心劝解道:“你已逐渐年长,不可再向孩童一般胡闹了。” “我没有啊……”李宽诧异地看着长孙无忌:“舅舅,您可别含血喷人啊,外甥可是替表哥寻摸了一门好亲事,原本打算借此机会让您开心开心的,谁知道我这刚回来就听长乐说您要让表哥娶她?我说舅舅……你想干嘛呀?我表哥大长乐七岁,这都不说了,关键他们是表兄妹啊,好吧……可能大家也很难理解表兄妹为什么不适合通婚……(古时表亲,非同姓之人,默认不是血亲)但总之——)”李宽最后默默看了一眼长孙,发现对方没有生气,这才继续道:“我希望长乐将来可以嫁给她喜欢之人,既然眼下她并不喜欢长孙表哥,舅舅这是又何苦呢?想有好亲事,外甥这儿有啊,五姓七望的贵女如何?” 李宽此话一出,顿时让长孙无忌愣住了。 而一旁的长孙皇后,在欣慰之余,也不得不厉声喝道:“宽儿!切不可信口开河!” 毕竟五姓七望的贵女,不是那么好娶的。 就连当初李二陛下想给李承乾找个出身五姓七望的贵女当太子妃,人家还不乐意呢。 “没有信口开河。”李宽眨眨眼睛,其实在当初和五姓七望的六家代表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之所以将赵郡李氏排除在生意外,最初的缘由是那个叫李卿卿的刁蛮贵女冲撞了自己,为了维持“单翎”强大而威严的反贼头子形象,他自然是要拒绝对方的。 可本着“废物还能再利用”的想法,李宽在后来的日子里,无意之中想到了一记神仙手。 所以才有了如今便宜长孙无忌的机会。 “宽儿,”长孙无忌显然也被外甥这番话给弄懵了,他思虑再三,忽然又道:“可是舅舅就想要长乐当儿媳妇。” “呵,”李宽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舅舅,你说我为了小恪都敢御前拔剑,那么如果哪天我为了长乐做出一些大逆之事,是不是也可以理解?” “宽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孙皇后没想到儿子居然当着自己哥哥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您也别生气。”李宽望向长孙皇后:“儿子又不是疯子,您和舅舅感情深厚,我怎么可能做出让您伤心的事情来呢?只是,您和舅舅是兄妹,我和长乐也是兄妹,您和舅舅感情深厚,我和长乐感情就淡薄了?所以,虽然儿子不能把舅舅怎么样,但是该放狠话还得放,何况儿子又不是不懂孝顺:大不了将来我和表哥一起给他养老送终嘛!” “嘭!” 长孙无忌一拳擂在身旁的案几上:“竖子!我还用不到你来给我养老送终!” “那我将来给您打灵幡。”李宽摸摸鼻子,反正给您脸面您不要,那就休怪本王哄堂大孝了。 “咳咳咳……”长孙无忌已经被气到咳嗽了:“咳咳……竖子……老夫出殡那天……也不准你来……” “哥哥……”长孙皇后这下是真的左右为难,她看着面红耳赤的长孙无忌,不由生出一阵愧疚之意:“你别生气,宽儿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咳咳咳!”长孙无忌指着那个前些时日将他们一帮大臣骂到抬不起头的竖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竖子嘴皮子比谁都利索!妹妹!他就是故意气我啊! “舅舅,”李宽知道,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进攻了:“您想想啊,有大哥在,有我在,有小泰在,有长乐在,哪怕将来到了孙儿辈,您觉得长孙家会跟皇家生分么?——您如今已经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摆在这,又何必非要亲上加亲呢?要我说,让五姓七望的贵女嫁给表哥才是最好的选择:除开皇家,咱长孙家还多了另外一个门楣强盛的姻亲,如此一来,不是更好吗?” 不得不说,李宽的这番话,不仅说动了长孙无忌,就连长孙皇后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是啊哥哥,宽儿的建议并无不妥。”长孙皇后言辞温婉,实际上她的内心里,也不愿长乐嫁给长孙冲,毕竟女儿不喜欢,自己又何必强迫呢? “可是陛下……”长孙无忌看着妹妹,点到即止。 是的,如果长孙家和五姓七望联姻,李二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舅舅你放心,”李宽这个时候才开始了真正的绝杀:“我会让我爹亲自下旨赐婚,您就安心等着贵女嫁进门吧!” 第82章 二哥你真坏 李宽的话,长孙无忌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可奈何这竖子蛮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真要拒绝…… 长孙无忌念及还在宫中念书的儿子,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暂时答应吧,反正左右也不亏:万一这竖子办到了,自己有个五姓七望出身的儿媳妇,面子里子,可都有了。 况且退一步来说,长孙无忌也看出了妹妹眼下不太乐意将长乐嫁给长孙冲,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李宽胡闹一回,兴许届时会出现转机呢? 于是,老谋深算的长孙无忌在一番权衡之下,最终点了头:“好!宽儿,舅舅就信你这一回!” “哥哥!”长孙皇后可是深知哥哥品性的,眼下她自然是看出了长孙无忌的打算,所以,她有些不满道:“宽儿只是一个孩子,他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唉!”李宽原本对于将刁蛮任性的李卿卿嫁给哥哥长孙冲还有些内疚,但眼下舅舅的表现告诉他,这玩意儿趁早丢掉再合适不过了:“母后,我如今好歹也封王了,况且我这个楚王还是诸王之长,我的话,怎么就不能当真了?您放心吧,本王竟然答应送表哥一门好亲事,自是不会食言。” “那宽儿,”长孙无忌无视妹妹的嗔怪目光,他笑眯眯地看向李宽:“那舅舅可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 “放心放心。”李宽半点不怯场,反正这事儿除了对长孙家不太好,对其他人都好。 “可万一若是不成。”长孙无忌故作迟疑道。 “绝对不能把长乐嫁给长孙表哥。”李宽板着脸道:"所以,此事不会有万一。" 长孙无忌看着态度坚决的外甥,尽管心中有气,可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只能冷哼一声:“好,那舅舅且等着!” 待母子俩送走了面色不虞的长孙无忌,长孙皇后看着满不在乎的儿子,心下不由生出一阵怒意:“臭小子,那可是你舅舅,怎的说话这般没大没小?!” “娘,”李宽抱着一盘果脯在怀里,一边吃一边耐心跟长孙皇后解释道:“事关长乐,我自然不会马虎。其实,我早就知道舅舅有这方面的意思,而长孙表哥很早以前就被迫讨好长乐了,这事儿他私底下跟我说过,他也很无奈。所以,娘,您该明白:长孙表哥和长乐,实在不是一对佳偶。” 李宽这话自不是无的放矢,事实上,长孙冲不止一次跟自己抱怨过:他爹有意撮合自己和长乐,但在长孙冲眼中,长乐就是一个黄毛丫头,而自己再有两年都及冠了,所以他常为此事苦恼不已。 “不管如何,此事不该由你置喙。”长孙皇后板着脸继续训斥李宽道:“宽儿,这段日子以来,你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娘希望你接下来能安生些,你父皇最近遇到的烦心事太多,万一你触怒了他,娘可不会为你求情。” “真的吗?”李宽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长孙:“娘舍得让我被那昏君打死?” “你呀!”对于儿子卖蠢的行为,长孙皇后又气又恼又觉好笑,当即伸出手掐了掐儿子的腮边肉:“先前你为了恪儿跟你父皇据理力争,娘很欣慰,如今你为了长乐和你舅舅起了冲突,娘其实并不怪你,只是宽儿,你要明白,这些都是你亲近之人,所以即便你和他们有矛盾,大家沟通的时候,也不该如此剑拔弩张,明白吗?” 尽管长孙皇后很少指责儿子的不是,但只要开口,那便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所思所想所言,皆是为了李宽而考虑。 所以李宽自然不会再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娘,儿子晓得的,”对于娘亲的真心劝解,李宽拿出了难得的乖巧态度:“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会注意。只不过——”李宽话风一转:“可有时候儿子说话太绵软,会被当做软弱可欺啊……” “在自家人眼里,从来就不该有‘软弱可欺’这四个字。”长孙皇后理了理儿子两鬓的碎发,随后屈指轻敲对方额头:“小小年纪,不要有那么多的心思,娘只希望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宽儿,娘觉得,你乖没事该多学学你弟弟,你看青雀,万事不萦于心,成天无忧无虑的,多好?” “您就说他缺心眼儿呗。”李宽歪着脑袋,面露为难神色:“这一点,儿子真心学不会来。”\ "……"原本满心柔软的长孙皇后忽然就没了继续教子的心思,她看着眼前眉眼极似自己的儿子,无奈叹道:“说的好像你不缺似的……” 自认不缺心眼的楚王殿下,在和自家母后进行了一场还算愉快的谈话以后,忍着耳朵传来的阵痛,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甘露殿。 “二哥!”李宽刚走出大殿,长乐就迎了上来,小姑娘此时望着自家二哥,面露期盼神色,但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放心,”李宽嚣张地背负双手,昂首挺胸道:“二哥出马,自是马到功成,搞定!” “二哥你最好了!”小姑娘当即便乐得围着哥哥又蹦又跳。 “好了好了,”李宽伸手按住了在自己身边当跳鼠的妹妹:“长乐你记住,如果往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倘若届时哥哥不在你身边,那么你切不可像今日这般独自委屈伤心,你要学会勇于抗争,”李宽说到这里,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粉嫩的耳垂:“你是女子,很多时候会身不由己,可你也是我李宽的妹妹,所以这份‘身不由己’,往后只要有哥在,就不会存在。” “二哥……”长乐望着神情有些肃穆的哥哥,对于李宽的话,小小年纪的她,显然还是似懂非懂的理解状态。 “没事了,”李宽看着呆萌的妹妹,哈哈一笑:“玩去吧,今日要不要跟着二哥去捅马蜂窝?很刺激的。” “才不要……”大殿的屋檐下,小姑娘对于无良二哥的蛊惑压根就不买账:“四哥都和我说了,前几日四哥捅马蜂窝的时候,你跑在最前面,结果刚出殿门,就把院门给关上了,害得三哥四哥用衣服蒙着脸满院子乱窜,要不是最后跳进荷花池,怕是难逃厄运……” “嗨……”李宽摸了摸鼻子:“我是打算教他们钻狗洞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哼!”长乐傲娇地皱着鼻头:“二哥你真坏!” “哈哈哈……”李宽闻言一阵大笑,随后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长乐道:“妹妹,如果二哥不坏,很多时候,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就会被一些‘好人’给嚼地连渣滓都不会剩下的……” 第83章 灾难和机遇 李二陛下因为蝗灾,已经下过了罪己诏,随后,更是举办了一次祭天大典。 而李宽,此时和文武百官们一道站在祭台下,看着老爹声泪俱下念着祭表,他忽然觉得很荒谬:华夏祖先的神话里,不管是夸父逐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还是愚公移山,都在反复告诉后人们一个道理,凡事都该靠自己,莫向外求。 可事到如今,一场蝗灾,就连大唐身份最尊贵之人也不得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去祈求虚无缥缈的上苍,来结束这场浩劫,李宽只觉得可笑。 当然,随波逐流,才是如今的楚王殿下的处世之道:既然答应母后少惹事,同时也为了试探出裴寂这段时间交好他的目的,李宽觉得,有些事,还是忍忍吧。 可当用红丝线绑好的蝗虫被宫人们放在餐盘里被呈上来时,李宽多多少少有点绷不住了。 这他娘的,来真的? “二哥,”一旁的李恪显然是察觉出李宽脸上的不虞之色,连忙贴心的解释道:“这些蝗虫,都是清蒸过的。” “呕……”李宽闻言下意识的干呕一声,随即怒声道:“这玩意能好吃?” 可能是因为愤怒的缘故,李宽的声音有些大。 所以在这本就一片沉寂的广场之上,便显得很是突兀。 “二哥……”一直还不太适应自己魏王身份的李泰,因为站在李宽身边,忽然收到了许多的注目礼,这让他变得有些不安。 尤其是此时李二陛下的目光也朝他们兄弟三人望来,其脸上不怒自威的神情,其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再吵吵,就得挨揍了。 “唉……”李宽见如今的局面骑虎难下,也只能一把抓起蝗虫,扯掉丝线,丢进嘴里,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大嚼几下,随后趁着舌尖味蕾没反应过来之前,囫囵咽下。 他大爷的……遭老罪咯…… 挨过了祭天大典,李宽接下来陷入了一个两难抉择。 如果不是裴寂,眼下他就该约见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五家家主,谈一谈买粮的事宜了。 三天,就三天。 李宽只打算再给裴寂三天时间,若这老小子还是一副见面笑嘻嘻,始终打哑谜的状态,那么自己索性就当他发癫,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去,毕竟救济灾民一事,可是万万拖不得了。 但让李宽没想到的是,在祭天大典的第二日,裴寂就找上了门。 当然,准确来说,是裴承先代表自家爷爷,邀请李宽过府一叙。 “我说承先啊,”李宽看着例行公事一般前来邀请自己的好友,心中多是感叹,嘴上却道:“你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咱哥几个的交情,还作不作数了?” “楚王殿下哪里话,”裴承先脸上笑呵呵,但说出口的话却很是坚决:“承先何德何能,能和楚王殿下攀交情。” “得,”李宽点点头,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态度,那也罢,就当自己亏欠对方一次,回头找个机会还上就上,不做兄弟,就不做兄弟吧。 人生之事,哪能事事如意呢。 照例由姜去充当马夫,午后时分,李宽来到了裴寂府上。 “楚王殿下!”站在大门处迎接的裴寂依旧是那样的热情,这头老狐狸如今有进化成笑面虎的迹象:“您说奇怪不奇怪,不管您来几次,老夫都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嗨,本王可当不起裴相如此恭维,”李宽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不知裴相邀请本王,所为何事。” “楚王殿下,还请里面请。”对于李宽的问题,裴寂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只是笑呵呵的将人往府里迎。 而李宽在略微眯了眯眼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裴寂来到了大堂。 但这一回,显然又有不同。 裴寂只是打了一个手势,原本在大堂内负责伺候的仆人们便鱼贯而出,同时,裴寂把目光投向李宽:“楚王殿下,老夫接下来要和您说的事,可谓法不传六耳,不如——”裴寂眼神示意李宽,站在他背后的姜去不该继续留在这里。 “姜叔儿,要不您先去歇歇?”李宽扭头看了姜去一眼,先前出宫时他已经打好了招呼,万一裴寂要跟自己单聊,姜去只管放心等着便是。 毕竟只要那老小子不想着造反,自己的安危就断然不会有问题。 况且他要真造反,欲对自己不利,自己又不是没有反抗的手段。 “那殿下,老奴先告退。”姜去微微躬身一礼,随即便知趣的出了大堂。 “楚王殿下,”在姜去走后,裴寂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有着某种骇人的意味:“陛下行二,您也行二,只是不知,您是否有跟陛下一样远大的志向呢?” 好家伙,李宽眉头一掀,这老东西胆子这么肥? “裴公,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面对裴寂突然之间的发难,李宽理智的选择了按兵不动。 “楚王殿下,”裴寂笑呵呵地看着李宽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夫自是知晓,自己这个宰相的位置怕是坐不久了,可老夫不甘心呐。” “嘁……这跟本王又有什么关系?”李宽嗤笑一声,这老狐狸半真半假的话语间,藏着的阴谋不小啊。 “话不是这样说的,”裴寂闻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眼下这场蝗灾,是灾难,也是机遇,老夫现在只想跟您讨一句真心话:倘若眼下有一个登临至尊之位的机会摆在您面前,您会拼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它吗?” 第84章 荒诞喜剧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一出离经叛道的荒诞喜剧。 比如眼下,当裴寂说出李宽一个机会时,楚王殿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当然,他也没有生出“重振玄武门荣光”的觉悟。 “老狗!”只见李宽忽然一声大喝,随即整个便扑到了裴寂身上:“这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本王忠肝义胆,举世无双?造反?呵!哪怕是我爹造自己的反,我也不会反!” 裴寂看着李宽杵在自己眼前那沙包大的拳头,面色平静,作为奸臣本臣,对方的这般反应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楚王殿下,”裴寂忽然叹了一口气:“老臣真不是陛下派来试探您的……” “你放肆!”李宽的拳头依旧没有落下,但也没收回:“那便是皇祖父要造我爹的反,本王也不可能反的!” “也不是太上皇派老臣来试探您的……”裴寂此时看李宽的神情,就好比当年李纲看杨广:小王八蛋明明年纪不大,可偏偏还挺能整活儿。 “哦~~”李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松开裴寂,坐回原位,紧接着,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那啥,裴相……不对,相父啊!本王如今身边没啥人手啊……” 裴寂此时看着前据而后恭的楚王殿下,心中原本刚刚涌现的恼怒情绪,忽然变成了感慨:好好好,楚王跟楚霸王也就是裴相和相父这其中的一字之差了是吧? “人手的问题……”裴寂接过李宽的话茬:“我想殿下莫要太小看自己。” 李宽自然是听出了裴寂的意有所指,他抠了抠鼻子:“您说窦叔?可祖母给他的人手,是用来保护我的安全的,可不是拿来干这种事的……” “可是殿下,”裴寂此刻仿佛一个老神棍,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李宽的眼神满是蛊惑:“倘若将来某天,您也落得您叔叔那般的下场,到那时候,窦师纶该不该站出来保护您呢?” 李宽眉头一挑,他忽然觉得刚才拳头没落在裴寂那张老脸上是真的可惜了:“相父,您做出这样的假设,本就不应该。” “哈哈哈哈……”裴寂忽然仰头一阵大笑,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看向李宽,正色道:“殿下,不是老夫吓唬您,皇室的争端,古来有之,很多时候,都属于身不由己,您能保证,将来有一天,您不会陷入被动当中?真正的聪明人,就该学会掌握主动,自己的命运,怎么能随便交到他人手中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而裴寂这块老姜,用他那绝妙的语言艺术,成功的震惊了某个少年亲王的内心。 你姥姥的…… 李宽看着裴寂,心想从前还真是小瞧了这个成天跟皇祖父讨论女子细腰的老色鬼,想想也对,好歹也是跟着皇祖父创业的老部下,在隋末的动荡里,大浪淘沙,最终能够活下来而且活得很好的,怎么可能是庸人? “好!”李宽忽然猛地一拍案几:“相父!本王就信你一回!干了!我这就去见窦叔,让他准备人手!” “唉!”裴寂见愣头青上钩,他很高兴,但是眼见愣头青上赶着要给李二陛下送人头,他还是下意识的出口阻拦道:“殿下,这个先不急,您既已有了决断,不如先跟老夫去见几个人?” “见谁?”李宽说着站起身:“相父,凡事就该速战速决啊相父,你要知道时不我待啊相父!” “……”裴寂看着风风火火的某反王,他忽然生出一种自己被人家玩了的错觉。 你他娘的……早就想这么干了对吧? 此时的裴寂,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万一让这小子起了势,岂不是要遭? 可……裴寂想到自己最初的计划,眼下鼓动李宽还只是第一环,于是他沉吟片刻,接着开口道:“殿下,老夫为您引荐之人,乃当世豪阀,其中有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以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关陇八大家)这几家的代表,还有陛下的母族,河北的窦氏……” 李宽怔怔地看着裴寂跟报菜名儿似的念出一长串名字。 他忽然有些懵:就这阵仗,自己还需要搞玄武门之变? 自己找个地方立天子旌旗不香吗? 第一次,李宽觉得裴寂这老头儿在试图侮辱自己的智商。 可侮辱归侮辱,咱还得认不是么? “相父,这些人现在在哪?”李宽抿了抿嘴,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你是知道的,本王如今不能随便出宫……” “殿下只管放心,”裴寂忽然笑呵呵道:“老夫早有准备。” 随着裴寂的话音落下,不多久,大堂外便响起一阵大笑声。 李宽听在耳中,才发觉这种客套式的假笑这么惹人厌。 “玄真兄,看来您终于是说服了楚王殿下啊。”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紧接着,李宽便见门口出现了一大帮白发苍苍的锦衣老者,最先说话之人,身形高大,居中站定,朝屋内的李宽躬身行礼道:“老夫窦渭,见过楚王殿下。” 由窦渭开头,接下来便是一长串的自报家门,李宽听得云里雾里,只是不断点头,算是应下。 期间,他听到身边的裴寂小声在他耳边道:“殿下,那位窦渭,算是您祖母的族兄,您可以称呼一声表舅爷。” 此时还在忙着记人名的李宽,还在好奇为何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三家没来,难不成还有第三位反贼正在等待资助? 一时之间,李宽心中各种想法交织,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让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 终于,李宽站起身,朝最先说话的窦渭躬身一礼:“表舅爷,还有在座的各位家主,容本王再此先告个罪,今日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虽说本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生不为五鼎食,死亦为五鼎烹”的大丈夫,可越是紧要关头,越要慎重考虑。本王现在要做的,是回去清点筹码,到时候与诸位交易时,才知道有没有那个底气去兑现。所以,和诸位的对话,就放在三日后,在我母后赐给我的玉山别苑,本王对诸位,扫榻相迎。” 李宽说完这番话,不顾震惊的众人,再次躬身一礼,随即压根就不听身边裴寂的劝阻,径直离开了大堂。 “殿下……殿下!”大堂内,裴寂眼睁睁地看着李宽离开,嘴上语气虽然焦急,但眼底的情绪却是古井无波。 待府中下人前来禀报楚王已经乘坐马车离开后,裴寂望向屋内众人,忽然嗤笑一声:“呵……到底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点儿阵仗,就把他吓到了。” “哈哈哈哈……”陈郡谢氏的家主谢俊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老夫常听人说,此子桀骜,如今看来,也不过人云亦云尔!” “呵,”被李宽叫了一声“表舅爷”,但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目送其离去的窦渭,只是转头略微瞟了谢俊一眼,对方便顿时噤若寒蝉:“谢俊,老夫非是为自家晚辈找补,但老夫得提醒你一遍:眼下,还需要此子为我们破局,所以,莫要太过!” 到底是八百年间已经出了五位皇后的世家家主(实际上是六位,还有一位出现在贞观之后——昭成皇后,在此暂且不提),窦渭的气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足,而随着他此话出口,就连裴寂也微微垂下眼睑,一副受教模样…… 第85章 风波乍起 回宫后的李宽,陷入到了某种焦虑之中。 因为他敏锐的意识到,此事恐怕已经出现了变故。 整个关陇集团,如今都做出一副望风而动的架势。 这是要做什么? 李宽站在甘露殿的台阶之上,望向远处的太极殿:老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还是说…… 李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新手村玩家,结果一不小心就入了高端局。 头好痛啊…… 而就在李宽头痛的当口,脑阔特别灵光的魏王殿下找到了他:“二哥!” “干嘛?”李宽瞟了一眼捧着一盒点心,兴致勃勃的弟弟,语气颇有几分无奈:“让你小子注意些,不要吃成个小胖子,这才几天,就都给忘了?” “二哥,”李泰忽然一脸神秘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帮父皇解决蝗虫!” “啥?”反身坐到台阶李宽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你看这个。”李泰说着,也学着李宽的样子,坐在他的身边,顺便将手里的木盒递了过来。 李宽这才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一堆油炸过的蝗虫。 “——蝗虫不是成灾吗?我们把它们吃掉不就好了?二哥你尝尝,油炸蝗虫,嘎嘎香!”李泰一脸得意地望着自家二哥,他鲜少有这般机会,可以向哥哥炫耀。 李宽看了一眼弟弟,碍于不好扫对方的兴,他勉为其难的拈起一只蝗虫丢进嘴里,一番大嚼之后,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道:“味道不错,少放点盐会更好。” “那要不要放孜然?”魏王殿下如今已经将吃蝗虫视作头等大事,当然,这事儿主要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为了帮助百姓们将糟践粮食的蝗虫变废为宝,当做口粮给消灭掉。 “小泰啊……”李宽叹了一口气,随即望向自己那“何不食肉糜”的弟弟:“我先不说百姓们能不能吃得起孜然,能不能吃得起细盐,我只问你:光是油炸蝗虫这一项所用的油,老百姓出得起吗?” “额……”李泰闻言顿时愣住了,二哥的问题,显然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没有吗?”李泰挠了挠头:“不能吧……” “大灾之年……”李宽摇了摇头,随即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寻常年份,老百姓都不舍得做饭用掉太多的菜油,眼下又怎么会有呢?况且还拿出来油炸蝗虫……” “啊?这样吗?”听闻此噩耗的魏王殿下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半天他才喃喃道:“还好我没说裹上鸡蛋液……” “行啦,这些事本就不该你来操心。”李宽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宽慰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说到底还是阅历太少,才导致今天这种情况,等回头有空,二哥带你去蓝田县的庄子上住上几天,多看看寻常百姓家是如何生活的,想来你会获益良多。” “二哥,那你啥时候有空?”听到要去蓝田,李泰眼中都仿佛带着光芒。 “等蝗灾一事过去吧。”李宽说完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广场上,正在大步奔来的李恪。 “二哥!”李恪在见到李宽的第一时间,便好似忽然卸下一副重担一般,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中回到松弛:“我寻了你老半天,可算是将你给寻到了。” “咋啦?又闯祸啦?”李宽呵呵一笑,哥俩这段时日以来,感情是越处越好。 “没,二哥,就是……”李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还抱着点心盒子发呆的李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宽看出李恪似乎有话要单独跟自己说。 “小泰,你去看看长乐是不是又在偷用母后胭脂了,记得给她把脸擦洗干净,小小年纪,光知道臭美。”李宽随口吩咐李泰道。 “哦,”李泰也没多想,听完李宽的话便自觉向大殿内走去,准备抓包古灵精怪的妹妹。 待李泰进殿后,李宽将目光转向李恪:“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二哥……”李恪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宽道:“今天屈突通来找我,说是有几个人想为我引荐,我没答应……” 李恪此话一出,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李宽便觉得仿佛有一道大门在自己眼前打开。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气定神闲般响起:真相,只有一个! 李宽可算是知道五姓七望之中不曾在裴府现身的那三家如今在何处下手了。 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他们这是把宝押在小恪身上了啊。 这他娘的…… 李宽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情绪,他很想此刻就按着这三家家主的狗头问上一句:咋的,本王这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就不配当你们的带头大哥?! 然而,就在李宽幻想如何“天街踩爆家主头”的时候,太极殿内,原本一心一意练习书法的李二陛下,在听到手下人的禀报后,一副好好的楷书,偏偏在收尾的时候乱了章法,导致那“静心如意”最终毁在了那一点上。 “两个竖子啊……”李二丢下笔,口中喃喃道:“就让为父教教你们,什么是至尊皇权吧……” 第86章 难得正经的楚王 就在李二陛下准备给俩儿子一点小小的皇权震撼的同时,另一边,李宽也在为一件事情发愁。 如今事情貌似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局面,自己要不要求助虞师呢? 终于,在隔天虞世南给李宽上完孙子兵法的《谋攻篇》后,李宽借着课后休息的时候开始向其问策:“虞师,如今学生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想要问问您……” “打住!”虞世南光是听李宽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谦卑的自称学生,小老头儿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因为瞅这架势,这竖子就算不是打算去造反,估计也差不多了。 “虞师……”李宽此时感到很委屈:“难道您就不能等学生把话说完吗?正所谓我和虞师心连心,虞师和我动脑筋,此举可真叫人伤心……” “臭小子……”虞世南忽然露出一脸悲愤的表情:“老夫和你说没说过,老夫全家上下近百口人呢,你小子要犯事,莫要牵连为师可好?” “虞师,您误会了。”李宽一本正经道:“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让这天底下的灾民人人都吃得上一口饭罢了。” 可能是李宽少有像今日这般忧国忧民的时候,虞世南在听他把话说完后,沉吟半晌,最后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您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李宽闻言眉毛一掀,他等的就是于是虞师这句话! 呐呐呐,大家都看到了,是虞师叫我有话直说的! “虞师,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宽第一次将自己起初的计划原原本本的跟虞世南说了一遍:从他最初用琉璃跟五姓七望六家代表除开赵郡李氏之外的五家换来八十万石粮食开始。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将这八十万石粮食弄到手,等蝗灾发生后,再用“单翎”的名义向对方再强行购买四十万石,如果对方不乐意,那么自己就安排人手在对方的地头上扮做流寇,抢劫对方的粮食,用以劫富济贫,甚至必要时候,还会组织流民,给对方来上一场小小的暴动。 当然,李宽自然是解释了自己手下的人手来源——那都是皇祖母窦太后留给他的的家臣。 ——“……是以……如今的情况就是,不光五姓七望分成了两股势力,一股支持我,一股支持小恪,这其中还牵扯出了关陇八家,以及前朝以屈突通为首的一帮老臣,所以眼下的形势,本王看着着实有些头疼,故而想请虞师为我分析一二。虞师?虞师?” 等李宽将事情的大概交代完毕,虞世南此刻早就是呆若木鸡。 好家伙…… 虞世南想过楚王问策可能会有麻烦,但是他想不到,竟是如此之大的麻烦! 你个小兔崽子……你爹十六岁的时候还知道勤王护驾,您可倒好,如今刚满十岁,都开始搅动天下风云了! 那可是整个关陇集团啊…… 可以说隋唐两朝,就是这几家世家门阀关起门来推举出话事人而产生的结果。 如今可倒好…… 虞世南望着眼前的李宽,这竖子可能知道事情很严重,但他并不清楚事情到底严重到何种地步。 “楚王,”虞世南第一次用一种威严的目光审视着李宽:“老夫且问你,你当真毫无反心?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想化解这场蝗灾,解救那些灾民?” “当然!”李宽瞪大眼睛:“我又不是我爹,我大哥也不是我大伯,我做个楚王,挺好的啊,当然,”李宽想了想,末尾补充道:“如果能让我当秦始王,那就更好了。”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李宽相信,总有一天老爹会明白他的雄心壮志,让他如愿的。 当然,再不济等大哥上位,自己届时再试试,也不是不行,对吧? “……”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个连孙子兵法都学不进去的丈育王爷,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毕竟这么个玩意儿,身穿皇袍瞅着都像反贼。 但……这可是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儿啊…… 那位给李宽留下来的“遗产”,虞世南仅仅只是通过前些天,窦师纶为了李宽而不惜和裴寂发生冲突一事来看,那份遗产,哪怕暂时只是露出来冰山一角,都已足够庇佑李宽一生无忧了。 “楚王殿下,”虞世南看向李宽的神情很复杂:“老夫不明白,您已经有了八十万石粮食,加上朝廷筹措的六十八万石,这些足矣让关中百万之巨的灾民撑到明年开春,为何还要……” “虞师,”李宽此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本王粗略的计算过,这些粮食大约够一百三十万的灾民吃上半年,可眼下受灾的百姓,只有这么多?还有,这些粮食届时派往各地,途中的损耗怎么算?我且不说官员贪墨这事儿,咱们就当这些粮食途中不出现任何损耗:但我想知道,就这么点粮食,能不能做到在这场蝗灾之中,我大唐百姓不饿死一人?!” 当李宽的这个问题抛出时,就连虞世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良久,虞世南呼出一口气,语气怅然道:“楚王殿下,您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天真吗?”李宽洒然一笑:“呵……虞师,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古往今来,无论哪朝哪代,都做不到赈灾不死一人啊……”虞世南担心李宽钻了牛角尖,于是他尽量放缓语气,试图劝解这个今日让自己几乎一日三惊的小弟子。 “虞师,并非本王天真,”李宽摇摇头,随后道:“本王知道,想要在这场蝗灾之中,不让我大唐百姓任何一人饿死,未免是痴人说梦,可如果不抱着这种心态去赈灾,那么饿死的人,只会更多!” 第87章 其实正经不了一点 “这一点,老夫认同……”虞世南惊讶于弟子的胸怀大义,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认可,但接着他想到李宽如今的处境,不免有些担忧道:“可事到如今……殿下您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了……” “这些不重要,”李宽打断了虞世南的话,满脸认真道:“先生,我私底下了解过那些世家门阀为何手中会持有大量的粮食,那些粮食,不是一年两年积累下的,有的甚至是数年积累:他们以几年囤积下来的陈粮换新粮,周而复始,以至于甚至有时候市面上压根都见不到新粮!那些,可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来的粮食!凭什么成了那些世家门阀奴役剥削百姓的手段? 似眼下这般大灾之年,吃不上饭的老百姓,能抵押手中的田地换些粮食都是条件好的,那些家境贫寒的,将儿女卖给豪绅为奴为婢,承受骨肉分离后,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还能相见,做父母的还要去逃荒……” 李宽说道这里,语气渐渐变得深沉:“本王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看天吃饭,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成天在地里刨食儿的老百姓就活该遭受这些吗?可杀死他们的,造成这些惨剧的,是这老天,还是另有其人?!虞师,您说得清吗?!” 虞世南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李宽,老人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久违的热血,这位从南北朝走到隋唐的老人,见惯了这世上太多的人心险恶,也见惯了太多的权利斗阵,在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信念就是想办法让这已经稍稍好上几分的世道,维持原状,不要回到从前那样的黑暗岁月。 但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只是因为“不想大唐生出一个杨广”,抱着这种念头而收下的弟子,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震撼。 是的,杀死那些老百姓的不是上苍。 那么是谁呢? 虞世南的眼中,渐起锋芒!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想办法逼这些人吐出更多的粮食!”李宽脸上,神情坚定:“先前小泰说他想到了一个消灭蝗虫同时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就是将蝗虫化为口粮,当然,他的想法是用油炸,这多多少少带着‘何不食肉糜’的味道了。” “殿下,此举未尝不可啊。”虞世南却是起了兴致:“不能油炸,其他方式不也行么,比如用火炙烤……” “虞师!”李宽直接打断了虞世南的话:“本王且问你,凭什么蝗灾来了,老百姓就非得要去吃蝗虫?蝗灾的发生是他们的过错吗? 本王不是说人在性命面前,还要顾全生而为人尊严,本王的意思是:粮食不是没有,只是在那些不配拥有它们的人手里,而本王作为大唐亲王,不将它们弄到手分发给老百姓,害的老百姓跑去吃蝗虫,那是本王无能! 难道虞师觉得,本王是那无能之辈吗?!” “……老夫自是觉得殿下有非常之才,较之那陈胜吴广,也是不逞多让。”虞世南看着刚刚还一脸低声下气找自己问策的某位大爷,要不是这小子这番话说得让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拍手称赞,他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只是小兔崽子,谁教你这么礼贤下士的? ——得亏你小子生在皇家啊,这若是生在乡野,那就是妥妥的大野龙蛇,你别说“失期”“斩”不“斩”了,老夫估计“王侯将相宁有总呼?”这句震古烁今的经典台词,怕是从你少年时起,就一直憋在心里,只待龙蛇起陆的那一天,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句话一道,带给这天下苍生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洗礼,以及让你名传千古的一次大起义! 但是眼下,为了顾全自己全家上下的性命,以及楚王殿下的这双腿,虞世南是万万不能让这小子玩什么大起义的。 当然,先前李宽伪造的“单翎”身份,却并非不能用。 虞世南深吸一口气,忽然拿起书案上的孙子兵法,将今日教给李宽的那一篇《谋攻篇》开头的那几段指给李宽:“念!” 李宽看了虞世南一眼,照着老师的指示,大声念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虞师,念完了。”此时的李宽,有一种知识从他的脑子穿过的畅快感觉。 “……”虞世南此刻只能是在心中反复念叨:这竖子就是个丈育,这竖子就是个丈育,且不可生气,且不可生气…… 但不生气? 怎么可能! 怒从心头起的虞世南,卷起手中的课本,直接在李宽的脑袋上敲了三下:“嘭!嘭!嘭!” “楚王殿下,动动你的脑子,别担心这玩意儿用了就会报废!”虞世南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明明这孩子有些时候机敏得不像话,可有时候却又跟榆木脑袋一般,始终不开窍。 但愿这回,他能开窍吧…… ------------------------------------- 虞世南在敲了李宽三下脑袋后,便直接告辞离开了,并且他表示近来身体不适,这几日就不进宫教学了。 而李宽,还在思索着这老头敲自己脑袋三下,是不是暗示自己半夜三更翻虞府院墙去找他。 但有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摆在李宽面前:虞府在哪儿,他不知道呀! 果然,难得正经那么一回的楚王殿下,实际上却正经不了一点。 况且李宽虽说能够“随意”(主要是撒泼打滚的手段无人能及)出宫,可留宿宫外…… 这是欺母后手中的藤条不利么? 还是说老爹李二的束带不够劲? 算了算了…… 李宽决定,遇事不决,可问…… 好像这个调调不对。 那就遇事不决,量子…… 这个调调也不对。 那就抱着虞师给自己指出的救赎之道,开始参禅吧!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大殿之中,难得在今日夫子离去后,还能坐得住的楚王殿下,盘膝于案前,一脸虔诚地开始诵读起《谋攻篇》来。 而此时,以探望太上皇的名义进宫的萧瑀,却是将有些不愿意见他的李恪拉到某个角落,低声警告道:“蜀王殿下,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答应屈突通跟您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您都不要答应,切记……切记啊……” 第88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对于萧瑀的警告,李恪还是很重视的。 于是转头,他便找到了李宽,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对方。 而李宽对这件事的反应,却很平淡。 “萧公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既然特意进宫提点你,那么我想,他的忠告,你还是要听取的。”李宽看着面露忧愁之色的弟弟,忽然重重一巴掌拍在对方心头:“只是小恪,二哥这回却需要你冒一次奇险,去见一见屈突通为你引荐之人。” “二哥……”李恪其实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来,可既然李宽开了口,他自是不会拒绝:“你说吧,要我具体怎么做?”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见你的,会是五姓七望之中的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三家,你无须做什么,只要见一见他们,做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然后回宫就是。”李宽说完这些,接着又补充道:“记住啊,任何许诺都不要有,哪怕带有一丁点暗示的话语都不行,明白吗?” “哦……听着自家二哥的谆谆教导,蜀王殿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末了,他忽然开口道:“这事儿我是不是还得保密?” “这不是废话么。”李宽顺手扒拉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事以密成知不知道?再者说了,这事儿的性质如同谋反,你小子……” “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李恪顿时提高了音量:“二哥,这……” “你放心,”李宽当即开始对李恪打起包票:“有二哥珠玉在前,你这回犯的事都不够咱爹解束带的,况且此事你是受我指使,万一回头东窗事发,二哥会担下这份罪责的。” “二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李恪板着脸,生平头一回训斥起了李宽:“你我兄弟,自是有难同当!” “哈哈,不错!好弟弟!”李宽闻言哈哈大笑道:“二哥果然没看错你!” ------------------------------------- 就像李宽没有看错李恪,眼下躲在家中写遗书的虞世南也没看错李宽。 他在书上指给李宽那段话,其实已经将整件事的解决办法给指明了。 简单来说,就四个字:上兵伐谋。 既然不知道敌人打算做什么,那就先试探。 等试探出结果,再做决断。 当日午时,李恪便借着探望萧瑀的名义出了皇宫,但实际上,他仅仅只是在萧瑀府中待了一小会儿,便匆匆告辞,随后在一处酒楼内见到了屈突通,以及五姓七望的三位家主。 这次谈话时间颇长,直到黄昏时分,李恪才回到宫中。 而他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找到李宽,等他脸色苍白的叙述完谈话内容后,李宽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心中的杀意,开始不断翻滚。 事情当真如李宽事先猜测的那般:五姓七望分成两拨人马,一拨联合关陇八大家支持自己,而另一拨也是最有实力的几家,却跑去支持李恪。 但事实上,五姓七望除了赵郡李氏,其余人还共同埋下了“单翎”这么一枚暗棋。 这是想干什么? 李宽将自己的视角上升到纵观全局的高度,然后他发现,五姓七望这几家王八蛋,当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这三家,明里联合关陇八大家对自己示好。 背地里,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却跑去支持李恪。 设想一下,当蝗灾彻底爆发,以朝廷目前所筹集到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灾民们吃的,届时,得到八十万石粮草,以及在这之前自筹超过一百万朵石粮草,欲为父报仇同时也为建功立业的“单翎”就会借机在关中起势。 如此一来,大唐便会不得不调派军队前往平乱,朝中也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而在这样的当口,自己这个“狂妄自负”的楚王殿下,届时一定会在先前裴府中见到的那些家主们的开始举旗造反。 李宽甚至可以想象,只要此事一出,长安必乱,同时,这大唐江山也注定风雨飘摇了。 毕竟李二陛下造反,好歹还能说是事出有因。 而自己这个楚王造反,那就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况且此等皇家丑闻再次爆出,“小李二”学着“大李二”的样子把玄武门之变当成了过家家。 可想而知,皇家的声誉在民间会折损到什么程度。 而等到那时,关陇集团的老爷们,就会从幕后站在台前,开始红脸白脸轮番登场。 而李宽相信,在他们的运作下,皇储之争,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身份血统最为尊贵的李恪。 因为他的存在,会是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既身负两朝皇族的血脉,同时又是个极易把控的对象。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事儿在某个曹姓人妻控将其发扬光大以后,(最早提出这个说法的是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张仪,)这天底下的枭雄,便好似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可是…… 站在甘露殿的广场上,李宽有些不解地望向远处的太极殿。 某位昏君——那如战神一般的天策上将,真的是这些阴谋诡计可以打倒的吗? 而且这些事情,似乎早就超出了自己当初的谋划。 本王只是想多买些粮食而已,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这帮世家老爷,一个个开始做起“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白日梦了? 这他娘的……对了,还有裴寂这个老狐狸,这老小子估计是朵老交际花了,世家门阀,前朝旧部,方方面面都被他照顾到了,所以将来不管哪家得利,这老小子的好处是指定跑不了的……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 楚王殿下李宽,当下以及裆下,都很是忧郁。 这要是被爹那个暴君知道了,只怕是本王及冠那年,依旧只有十岁…… “二哥……”李恪看着表情不断变幻的李宽,本来就因为此事而颇为胆战心惊的他,当即情绪更是慌乱,甚至整个人都似乎有随时情绪崩溃的迹象。 “没事儿!”回过神来的李宽看着饱受惊吓的弟弟,哈哈一笑,一把搂过弟弟的肩头,拍着胸膛打起包票:“二哥还是那句话,兜得住,你莫慌!” 第89章 牛进达的表态 前脚安慰弟弟“你莫慌”的楚王殿下,后脚便在隔天火急火燎的出了宫,找到了他苦思冥想一夜才想到的破局之人。 牛秀,牛进达。 为什么非得是此人呢? 很简单,这第一,李宽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说服他。 而第二,则是属于巧合:当时处死单雄信的,是李二,可负责执行的,却是牛进达。 于是,正在休沐的牛进达牛大将军,一大早就被管家在练武场禀报:说是楚王殿下前来拜访。 “楚王来老夫家做什么?”近来因为蝗灾一事,已经近乎散尽家财,却依旧只能筹备几千石赈灾粮的牛进达,眼下情绪颇为不佳。 所以在听到李宽前来拜访后,牛进达不禁皱起眉头,说实话,他对李宽的到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可不知为何,尽管如今楚王殿下的风评已经属于没有下降空间的那种,可牛进达只要想起当初少年跟自己说,他会想办法化解这场蝗灾时的笃定神情,牛进达就无法对对方有任何不好的臆测。 所以,没有多做犹豫,牛进达便来到前厅,打算见一见最近风头最盛的楚王殿下。 可谁曾想,他都还没落座,风风火火的楚王殿下便直接上来扯住了他的胳膊:“牛伯伯,您跟我走一趟,别问,到地方了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能是李宽自来熟的那一句“牛伯伯”,也可能是当初两人短暂相逢的那段记忆,向来生性谨慎的牛进达,并没有拒绝李宽的要求,而且,等他看到负责驾车的是姜去以后,两人短暂的一个眼神交汇后,牛进达再无疑虑,耐着性子跟着李宽乘车来到了玉山别苑。 “牛伯伯,走。”到了地方后,李宽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大门在一帮黑衣人的推动下缓缓打开,牛进达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些黑衣人,随后,一言不发的跟着李宽七拐八拐,来到了某处库房。 “楚王殿下,您是要给老夫看什么东西?”牛进达此刻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阵仗,让楚王殿下行事如此神神秘秘。 “牛伯伯,请看!”当着牛进达的面,李宽推开了库房的大门。 随后,牛进达猛地瞪大了眼睛。 堆积如山的粮食,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李宽有些志得意满地对陷入震惊之中的牛进达道:‘牛伯伯,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殿上,本王与你说过什么,如今,当初不大信的牛伯伯可是信了?” “楚王殿下……”闻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牛进达,看着李宽的眼神充满了骇然:“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当下,李宽又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只是那些他炼制的琉璃,被他以“皇祖母里给我的财产”而概括。 “如此说来……殿下您可是要让老夫陪您演上一出戏?”在听到李宽打算再次用“单翎”的身份从五姓七望那里强买一批粮食以后,牛进达便猜到了李宽的用意。 “是这个意思,”李宽笑着点头道:“牛伯伯,您也知道,这场蝗灾,受灾的百姓太多,本王手中的这八十万石,加上朝廷的储备,也是不够赈灾的,所以啊,咱们还得从这帮世家老爷们的手里弄来一些,如此才能让百姓们撑到明年开春播种,可就算播种以后,地里的粮食也不是一天两天长出来的,少说也得夏秋才能收获,所以啊,粮食这玩意儿,对咱们来说,多多益善。” “哈哈哈哈……”一直苦于百姓陷于饥荒的牛进达,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他看着有些懵了的李宽,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说实话,老夫此生经历太多,所以老夫的理智告诉老夫,当一个亲王手握大量的粮食,找老夫一个武将谈合作的时候,那么对方就离造反不远了。” “牛伯伯!你……”李宽闻言顿时就急了眼。 “——更何况,”不喜欢说话被人打断的牛进达猛地提高了音量:“楚王殿下您最近的名声,可当真算不上好……” “……”李宽看着神情认真的牛进达,当下只觉得这次估计是玩砸了。 于是暗中,李宽已经在隔壁院子里开始不断的召唤暗影刺客,无论如何,明日在这间别苑里,他是要与五姓七望以及关陇八大家会面的,所以绝对不能放任牛进达泄密,坏了他的大事。 “殿下不用这么看着老夫,”牛进达此刻似乎已经洞察了李宽的想法:“想必老夫先前见到的那些黑衣人,也是太穆皇后留给您的忠心死士吧?唉……豪门世家,当真阔绰……” 李宽看着此刻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的牛进达,当下他的心情也不大好:“牛伯伯,待会怕是多有得罪了,明日,我需要在这里会见那些关陇豪族的家主们,所以今日之事,你若不信,不愿保密,那么本王也只好用强……” “殿下误会了,老夫相信您。”出乎意料的,牛进达的这番表态,竟是言明了对李宽的信任。 “不是……”李宽忽然一下子被牛进达给整不会了。 “牛伯伯……”李宽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牛进达:“您该不会是打算见机行事吧?本王告诉你嗷,本王可没那么好骗!” “哈哈……”牛进达似乎被李宽这番话给逗乐了:“楚王殿下,战场之上,确实有‘诈降’一说,但是老夫觉得,在您面前,这招似乎用不上。” “……”李宽觉得自己今天是遇到阴阳怪气的高手了,因为对方这番话,到底是恭维自己还是嘲讽自己,李宽想了半天,也没能有个答案。 “楚王殿下,莫要一副纠结神色,”向来不苟言笑的牛进达,今日笑得次数怕是比过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您不妨先说说您的计划,放心,只要老夫觉得可行,您哪怕是打算割了老夫的脑袋,老夫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第90章 会面 "牛伯伯,不至于……不至于哈……"见到牛进达如此表态,可谓是柳暗花明的李宽先是打了个哈哈,随后他才正色道:“这不是最近情况有变嘛,我准备借着‘单翎’这个身份,跟五姓七望的几家家主们来一出大戏,只是这其中,需要牛伯伯您配合一二……” 接着,李宽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牛进达说了一遍。 "——牛伯伯,届时恐怕是要委屈你了。" 等李宽把话说完以后,牛进达甚至都没有多作考虑,当即便点头应下了此事:“殿下有心了,此事……老夫觉得可行,所以,莫要说什么委屈,只是……”似乎觉得有些话并不该由自己说出口的牛进达,默默看了李宽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牛伯伯,你放心。”一眼便看穿了牛进达心思的李宽呵呵一笑,向他从容解释道:“我真没兴趣学我爹,再说了,就算我想当天策上将,我身边也没啥人才,到时候岂不是……” “殿下,”牛进达见李宽竟然直接将话挑明了,当即也不好再苦苦相逼,他直接打断了李宽接下来的话,随后一脸正色道:“殿下,老夫知你问心无愧,可有些话,无论心中是否有愧,那都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祸从口出’的例子,古来便有,所以,您就听老夫一句忠告,往后说话做事,当三思而后行。” “好吧……”李宽看着把自己当做自家晚辈一般教导的牛进达,他抿了抿嘴,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 当然,是否真的受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 第三日,李宽以楚王的身份在玉山别苑会见了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这三家五姓七望中的世家家主,,以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兰陵萧氏几家家主,同时还有河北的窦氏家主。” 然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裴寂那个老狐狸竟然没来。 李宽对此,自然早已在心中有了猜测。只不过,眼下他还没空去想裴寂的事情。 “表舅爷!”李宽见到窦氏家主的第一刻,他便一改前几日举棋不定的姿态,直接几个大跨步,飞速来到窦渭面前,高声言笑道:“表舅爷今日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本王这寒舍蓬荜生辉呀!” 怎么说呢,李宽此时不学无术又努力强撑门面的样子,自是招到了众人的腹诽,但窦渭可不管这些,只见他满脸慈祥地望着李宽道:“承蒙楚王殿下抬爱,这声表舅爷,实在是让老夫受宠若惊。” “不算抬爱,不算抬爱……咳咳……”李宽笑吟吟地打算再捧上窦渭几句,可眼看着其他人就在一旁干看着,他咳嗽了两声,随即道:“诸位,里面请。” 片刻后,待宾主落座,高坐主位的李宽,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狷狂的样子:“诸位家主请放心,本王知道你们寻本王是打算说什么,君子相交,贵在交心嘛!来来,都说说,你们能给本王什么支持?” 李宽此番痛快言语结束之后,不管是五姓七望,还是关陇八大家的家主们,大家面面相觑,彼此的眼神交流中都透露出同一种情绪:从前大家知道这竖子胆大包天,行事百无禁忌,但是大家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他娘的连开场的寒暄都省了,直接要求大家给钱给粮? 要不是众人的本意就是让李宽当这个出头鸟替死鬼,顺带给裴寂一桩白捡的功劳当谢礼,这些高傲的世家家主们,早就抬脚走人了。 “楚王殿下,”窦渭虽说很不想承认眼前这竖子身上还流淌着一丝他窦家的血脉,可毕竟李宽这股子莽夫劲已经莽到让他都脸红的程度了:“还请稍安勿躁,事情总要慢慢商谈。” “慢慢商谈啥?”当着众人的面,李宽尽情展现什么叫“皇家特供”的竖子风采,只见他一个白眼就送给了窦渭:“表舅爷,难不成本王身上就没点儿明君的气质?不应该啊,虽说咱老李家目前来看,的确没啥明君,可我和您的祖上,最早可是能追随到汉文帝的妻子窦皇后啊,咋的,我李宽就不能强爷胜祖,干出文景之治那般的事业来?” 怎么说呢,李宽这番胡吹大气下来。 在场众人,大家心里的感觉都很膈应。 你说这小子不学无术吧,他还知道自己祖母这一脉,祖上出过窦漪房这样的贤后,甚至还知道臭不要脸的扯上人家的夫君和儿子,汉文帝和汉景帝,哪怕你说他生拉硬拽使劲蹭,可人家还真就强行沾边了。 可是……你强行沾边,我们就会服气了? “楚王殿下……”弘农杨氏的家主杨震此刻神色很是复杂,实际上,他是这帮家主之中,最为反对推出李宽这个楚王来举反棋的,原因无他,在杨震看来:你这是造反,怎么也都该带点脑子吧?可那位楚王,仿佛就天生不带脑子一样。 当然,在出了“楚王一怒,为兄弟拔剑”这档子事后,杨震在裴寂的游说下,总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 可现在,杨震又后悔了:“楚王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着急,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么我们双方是不是都该拿出点诚意来?” “诚意?”李宽现在听到“诚意”这两个字就下意识的想指挥两个暗影刺客去跳崖,当然,这事儿“单翎”做得,自己这样的亲王可做不得,要知道死士这玩意儿,在皇家,皇帝可以有,太子或许有,但是自己这样的亲王要是也有死士,那就是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当下摆在李宽面前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要怎么拿出让对方心动的诚意呢? 很可惜,关于杨震的要求,李宽沉吟半晌,也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但毕竟沉默这玩意儿持续太久会尴尬,于是李宽挠了挠头,对杨震道:“这个……你容本王再想想……” “呵……”一旁的兰陵萧氏家主萧丛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对李宽的不屑。 李宽见状一挑眉,随后只是简单的一挥手。 “唰!”屏风后面忽然窜出七八道身影,直逼萧丛所在,仅仅只是眨眼之间,当着众人的面,萧丛便被李宽手下扮作侍卫的暗影刺客给制服。 “诸位莫慌,”不顾众人震惊的神情,李宽镇定自若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指着正在不断试图挣扎的萧丛道:“这位萧家家主,其实是我父皇暗中埋下的一颗暗棋,本王这就用他的人头,来展示一下本王的诚意!” 第91章 祖母甚爱我 李宽这番厚颜无耻做派,在第一时间便镇住了诸位世家家主们。 但还是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准备保下萧丛。 “楚王殿下,您这是何意?”与萧丛交好的陈郡谢氏家主谢俊,冷着一张脸,对李宽道:“仅仅只是因为萧兄先前对您不敬,您就要当众要了他的性命?!” “你也知道他对我不敬啊?”李宽此刻面露狰狞之色:“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父皇安排在你们其中另外的一颗棋子,不就是你谢俊么?!” “你!”谢俊猛地瞪大了眼睛,而与此同时,李宽手底下的暗影刺客们便要再次动手。 “嘭!”眼见事情愈演愈烈,这次会谈的实际领头人,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怒了,只见他一巴掌拍在身边的案几上,随后怒吼道:“够了!简直荒唐!” “老东西,你说谁荒唐?!”李宽猛地扭头朝崔蝉望去,做出一副恶狠狠打算做掉对方的凶悍模样。 也就是在这一刻,诸位世家家主心中同时生出一股异样感觉:先前是谁说这竖子不适合当出头鸟的?就这混不吝又小心眼记仇的性子,多好啊。这代表着此子绝对无法最终成事,但又能最大限度的造成破坏,这天底下,当真没有比这竖子更适合的“炮灰反贼”了。 “萧丛!”面对李宽的咄咄相逼,崔蝉面不改色地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萧丛:“给楚王赔罪!” 必须承认,五姓七望的压迫感即使在世家之中,也是最顶级的那一档——原本还脸上写满不服的萧丛,在崔蝉这句话说完之后,尽管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可萧丛最后还是变成了“萧怂”:“楚王殿下,先前是老夫失礼,还请莫要见怪。” “还有他呢,”李宽朝崔蝉挑了挑眉,将手指指向了谢俊。 崔蝉见状腮帮子动了动,只是轻描淡写的瞟了谢俊一眼。 莫要误了大事! “楚王殿下,”谢俊说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在往外蹦:“先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李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后一摆手,萧丛便恢复了自由,暗影刺客们也退回了屏风后。 而世家家主们,也再次见识到了楚王的善变。 “仲父啊!”(仲父,父亲的大弟。)当李宽学着汉时之风,管这场议事的真正领头人崔蝉叫“仲父”时,在场有两个人率先绷不住了。 一个自然是和崔蝉同岁,但被李宽喊了几声表舅爷的窦渭:老人家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有沦为自己晚辈的时候。他看着此刻面色铁青的崔蝉,想笑又不能笑,只能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感叹李宽不学无术,一边感叹好友今日的“祸不单行”。 当然,另一个人,自然就是当事人崔蝉了。 他看着平白让自己矮了一辈的李宽,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念及今日这场谈话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于是崔蝉还是选择了“挨打犹做笑脸人”:“楚王殿下,不知你想要老夫等人,为您做些什么呢?” 崔蝉开口,分量自与其他的不同。 博陵崔氏的家主崔蕴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既然仲父有此问,”李宽嘿嘿一笑,假装没看见自己叫“仲父”时,崔蝉那疯狂抽动的眼角:“军械,我想诸位弄不到,但是本王能弄来,至于人手,”李宽故作神思的摸了摸下巴:“貌似也够用,要不——”抬起头来的李宽巡视屋内一圈后,缓缓开口道:“你们想办法给本王弄点粮食?也不多,百八十万石足矣,毕竟本王将来上位之后,这第一件事除了大赏有功之臣,剩下的,还是解决这次的蝗灾啊。” 不得不说,李宽的话,除了军械这块儿大家可能还多少持有一点怀疑态度,剩下的,可真就没什么人怀疑。 一旁,在方才的风波中不幸沦为看客的窦渭,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李宽一眼:“楚王殿下,不知太穆皇后曾经是否将一枚金钗,交到了您的手上?” “你是说这个吗?”李宽装模作样的从怀中掏了一阵,实际上最后是从空间内取出那枚金钗,他一边拿在手里向众人展示,一边神色有些伤感道:“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临终遗物,算是最后的念想……” 没人在意李宽此时是否真的难过,世家家主们在见到这枚金钗后,先是震惊,随后便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窦渭,似乎在征询什么。 而窦渭也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神色郑重地朝众人缓缓点了点头。 然后,大家仿佛再次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 “楚王殿下,还请节哀。”弘农杨氏家主杨震此时看李宽的表情,就如同看自家最为出色的子侄一般:“相信太穆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您伤心难过吧。” “唉……”李宽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装模作样的在眼睛摸了摸,随后有些尴尬地笑道:“本王非是故作小儿女态,实在是……睹物思人罢了……” 实际上,李宽现在的心情当真很不好受,窦渭方才的问题很是让他感到错愕,但随即他便想到了这枚当初让李渊退让的额金钗,从先前众人见到金钗后的反应,李宽完全可以推断出,祖母临终前交给他的这枚金钗,比他原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外人眼中,向来狂悖不羁的楚王殿下,纵然此刻周遭尽敌手,如同身陷泽国,可他只要想到祖母,便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 “祖母甚爱我……”李宽忽然吸了吸鼻子,作为大唐的楚王,他不想在敌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可眼下,这个小小的意外还是让一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楚王殿下最终红了眼眶:“祖母甚爱我,山高海阔,远不及此情其万一也……” 第92章 痛快的,还在后头。 “本王思念祖母,一时情难自禁……让诸位见笑了……”许久之后,意识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李宽,提手朝众人一礼。 “殿下哪里话……”若是论资排辈,窦渭和李宽的祖母可以算作是远房表兄妹,所以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打圆场:“殿下至情至性,至孝至诚,我等内心只有佩服,何来取笑一说?” “是呀是呀……”等窦渭开口之后,除了威望甚隆的崔蝉,和一直眯着眼打量李宽的杨震、剩下的人,大都嘴上附和了两句。 当然,考虑到大家今天欢聚在这里,是打算帮着楚王造他爹——李二陛下的反,所以窦渭那句“至孝至诚”,多多少少是带点黑色幽默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情,那只是太穆皇后独予李宽的情感。 在场的世家家主们,谁敢说自己对这位奇女子没有一丝畏惧之心? 太穆皇后,年幼时便被其舅父周武帝宇文邕抚养于宫中,极尽宠爱,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一位极优秀的女子,这其中(史书记载)就有名将长孙晟(李宽的外祖父)的兄长——长孙炽,他就曾劝说过自己的弟弟长孙晟,希望对方在长孙家的后辈之中挑一位与其接亲。 当然,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太穆皇后及笄后,隋文帝受北周禅(接受北周皇帝禅让皇位),她也曾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有这样的志向和情怀的女子,注定此生不凡。 当然,后面的故事,就不用过多赘述了。 ——雀屏中选,和太上皇李渊结成夫妻,生下四子(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一女(平阳公主),最终病逝陇右。 这是天下人皆知,同时也是史书上会记载流传的事情。 可事实上,太穆皇后,对于整个关陇集团来说,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其原因无他,当初武帝宇文邕在北征突厥的途中去世之前,已经预料到北周未来的他,将属于皇室的一部分财富交到了自己最疼爱的侄女手上,同时据说,还留下了一支铁骑。 后来窦氏的父母(窦毅和襄阳长公主)相继去世后,也给她留下了大量的财富以及忠心耿耿的家臣。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经过漫长的岁月,窦氏手中,已经慢慢积攒出了足以影响天下走势的力量! 而这一点,也在后来得到了证实。 事实上,当初李渊从晋阳发兵,他手上掌握的,不光是他李家世代积攒下来的家底,还有窦氏倾力相助的那一份。 ——这位奇女子,在不显山不露水隐忍潜藏几十年后,最终找到机会,帮着夫君一朝起势,灭了隋朝,报了舅族之仇。 实话实说,纵使不提太穆皇后最出色的一对子女:打下大半江山,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和以女子之身上战场,死后以军礼下葬的平阳公主,太穆皇后窦氏,对李家最后能夺取天下一事,依旧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在她死后留下的那枚代表她个人信物的金钗,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不光是一笔令人无法想象的巨大遗产,还意味着这是一个无比威严的警告:她倾其所有庇护之人,世人最好带着三分敬畏去看待。 当然,这场中的世家家主们,或许单个还真的要仔细斟酌一二:考虑是否因为李宽方才从怀中取出的那枚金钗,而换一个亲王甚至是异姓王或者某位位高权重的前朝旧臣来当这个牺牲品。 可每每当强大的个体组成群体,这个强盛的群体是生来就带着某种目空一切的底气的。 崔蝉的一言不发,杨震的随意打量,都意味着一件事:李宽所展现出来的底气,并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甚至,他们更满意了。 显而易见,有太穆皇后的这笔遗产在,楚王殿下能闹出来的动静只会更大。 “楚王殿下,”崔蝉在众人的吹捧过后,再次出声道:“不知道殿下所需粮草,大概是多少?” “这玩意儿不该是多多益善吗?”李宽挠了挠头:“仲父,你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让本王随便开个价,然后你就嘴上说着回去先准备,等过了两天,又派人告诉本王‘时机已到’,趁早动手吧?本王告诉你啊,本王打小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见不到粮食,别想本王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被李宽一下子说中心事的崔蝉,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双手撑住膝盖,他微微阖眼,看着李宽道:“楚王殿下放心,老夫决不食言,开价吧!” “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宽揉了揉鼻子,大言不惭道:“只要粮草到位,本王保管能将玄甲军都给干废!” “可以,七日之内,我们会将一百二十万石粮草送达长安!”崔蝉甚至没作任何还价,在他看来,这些粮食不过是交到李宽手里走个过场罢了,甚至,按照他事先与王家家主王群岳商量的计划,这些粮食,最终都会成为上位后的李恪安抚民心的手段,所以,崔蝉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答应了李宽的要求。 “很好!”李宽满意地朝崔蝉点了点头,随后,他环顾四周:“仲父都发话了,诸位没意见吧?” 五姓七望的另外两家,自然是没意见。 而关陇八大家,尤其是先前跟李宽起了冲突的萧丛和谢俊,则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杨震。 杨震则是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崔蝉,最终,他也没说话。 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那本王去准备人手了,看来得去一趟窦叔家了……”李宽最后的喃喃自语,总算是提起了大部分的兴趣。 窦师纶…… 那可真是个狠人啊…… 而就在李宽准备自顾自离去,忘记自己本是此间主人时候,他忽然转头看向崔蝉:“仲父啊,说话算数吧?” “殿下放心,自然算数。”此刻的崔蝉,哪有什么累世豪门,千年世家家主的气概,他眼下憨厚地就像个坐在田垄上的老农,正和跟自己反复确认收成的粮商打交道:“殿下放心,老夫说到做到,这桩生意,该是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么?”李宽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有意思道他忍不住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童叟无欺好哇……” 良久,在一片诡异地沉默中,李宽抬起头,对一直微笑示人的崔蝉道:“仲父,痛快!” “痛快么?”崔蝉微笑问道,他似乎也觉得李宽这句“痛快”很有趣。 “当然,痛快!”李宽满脸认真的点头应道。 只不过,老东西,你信本王,痛快的,还在后头呢…… 第93章 上钩 在结束玉山别苑的那场会面的第三日,做好一切安排的李宽就再次以“单翎”的名义,派人给银月楼传信,信中言明自己需要四十万石粮食,若是五姓七望不愿卖,那么自己就只好先付银子,再自己上门去取了。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对四十万石粮食的势在必得,李宽直接派手下的暗影刺客在银月楼的赌桌上疯狂输钱。 反正如今也阔绰了,卖琉璃得来的二百多万贯铜钱在召唤空间里也占地方,不妨再多输些。 仅仅只是半日功夫,李宽就已经输掉了八万贯钱,而这些钱,按照当前的粮价,已经足够买上十万石的稻,或者八万石的粟了。 银月楼的胖掌柜此时也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了。 当下,已经无计可施的他,只能找到身在长安的王家家主王群岳,将“单翎”的要求尽数告知。 而进来和屈突通来往甚密的王群岳,如今在得知了某件“好消息”后,心情大好的他,打算亲自带着几位好友见一见这个“单翎”,毕竟对方先前只是跟自己等人的族中管事或者晚辈打交道,听说风评还不差,那么正好,老哥几个如今在某件事上即将一锤定音,那就不妨暂且当个乐子,见一见此人也好。 而与此同时,皇宫内。 “二哥,我昨日已经按照你交代的,见过屈突通了。”御花园内,李宽李恪哥俩一人一根小鱼竿,开始垂钓太液池里吃得圆滚滚的锦鲤。 “怎么说?他是不是老感动了?觉得你出息了?”李宽一边盯着浮漂,一边眉飞色舞道:“那番话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最终敲定的,我保管屈突通把这话听完,估计前脚恭送你出门后,后脚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找王群岳他们去了。” “二哥……你说的还真准……”李恪抿了抿嘴,随即失笑道:“可我觉得这样有点不讲武德唉……”毕竟让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屈突通诉说着压根就不存在的皇宫凄惨生活,以及自己结尾那句:“风雪压我两三年……还请诸君,为我龙抬头!” 要多悲壮有多悲壮,要多热血有多热血! 李恪甚至敢说,当时自己这番话说出口,那些在场前朝老臣们,看自己的目光,尤其热烈。 可能他们当时的心境,跟曹操见到“四世三公”的袁绍,对董卓拔剑吼出“我剑也未尝不利”时的心境,两相比较,估计差不多吧。 当然,热烈的,想效忠的,都是些不明真相的。 “武德?”李宽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弟弟:“你想啥呢?那帮老家伙拿你我兄弟当棋子,这就讲武德了?他们要真有本事,找咱爹啊,找你我算怎么个事?对了,弟儿啊,我想好了,这次我们弄到手的粮草,到时候就让大哥以太子的名义写信给这些老东西,与他们购买粮草,算是走个过场,回头啊,咱们就把粮草给大哥。至于好处,我想好了,将来等大哥当了皇帝,让他们专门给咱哥俩来一次选秀,当然,要是那时候咱们到了皇祖父这个岁数,又没他老人家好色的话……那就让大哥破例给咱把陵寝的规格提上一提?” “我说二哥……”李恪眼下是真的有些吃不住自家二哥的脑回路:“今年过了年关,你也才十一,我刚十岁,按理说依照咱俩这个年纪,万一有个好歹都还算夭折(十二岁以前算夭折)……所以现在考虑选秀和修皇陵(亲王陵的规格在往上提,就是皇陵了)的事,是不是早了点?”——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如今李恪说话做事,已经沾惹上几分兄长的习气了。 “唉……”李宽谈了一口气,随口看了身旁的弟弟一眼,然后将目光快速转向水里的浮漂:“你可别说‘夭折’两个字两个字,晦气!——讲真,我还真有点担心这中间出点变故,要是咱爹那个昏君在我们‘忍辱负重’的当口察觉到异样,断定咱哥俩谋反,你说咋办?那恐怕……” “唉……”已经被迫上了贼船的李恪,闻言也只能叹息:“二哥,做了就别后悔,你我问心无愧。” “小恪啊,”李宽忽然用下巴挑了挑,示意李恪看太液池另一头,执意找了块“风水宝地”准备上鱼的李泰,对方此刻正在大呼小叫——当然,不是因为上鱼,而是这个倒霉蛋竟然钓上了一条黄鳝,可无奈连五谷都尚且认不全的魏王殿下,执意认为自己现在钓上来的是水蛇,他一边哭喊着叫“二哥三哥”,一边疯狂示意远处的侍卫宫人前来帮忙,手里鱼竿,他想扔又不舍得扔,整个人都纠结极了。 “还是小泰幸福啊。”李恪微微一笑,发出感叹,紧接着,他目光陡然发生变化:“二哥,二哥!鱼上钩了!” ------------------------------------- 上钩的,自然不只是鱼。 比如李二陛下此刻心情就很是复杂。 御书房内,他当着房玄龄杜如晦两人的面,一边在御案面前踱步,一边疯狂叹气。 “这竖子……这竖子啊!”李二一个转身后看向房玄龄,痛心疾首道:“他就是要造反,也得学学朕!事以密成!这混账,光天化日之下,把人请上别苑,朕都不说朕暗中是否有耳目了,就别苑旁的那队玄甲军,这竖子当他们都是死的吗?!当朕目盲耳聋吗?!” “陛下,您先息怒……”被李二喷了满脸唾沫的房玄龄,此刻很是无语,他发现不管“小李二”——楚王殿下,还是眼前这位大李二,父子二人都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行事方式以及看待事情的角度,往往都与常人不同。 比如李二陛下眼下压根就不是因为某竖子可能要造反而感到生气,而是他觉得儿子造反造得如此手法粗糙,多多少少有给他这个天策上将丢人的嫌疑。 “还息怒?!”李二瞪了一眼房玄龄:“房卿,你知不知道哇,这竖子自己作死就算了,他还拉上恪儿……”李世民似乎真的有些伤心了:“这小兔崽子……前几日还那样维护自己的弟弟,眼下却拉着人家往火坑里跳……” “陛下,正因为楚王殿下对蜀王殿下有安排,老夫反而觉得,造反一事,恐怕未必是真。”房玄龄之所以不着急,其原因也在这里,因为皇位毕竟只有一个,你拉着弟弟陪你一道造反,不稀奇,可你俩各自为营,各自拉拢支持者,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咱的,就造反这事儿,你俩还能够求同存异?——先合力解决父兄,再各自摆开阵仗,一决胜负是吧? 这怎么都不太现实啊。 “房卿,朕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李二看着房玄龄,满脸严肃道:“可你想想朕的这个竖子平日是个什么德性?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用常人的思维考虑过问题?——这事儿,他真干的出来!而恪儿那孩子,本性纯真,前些天更是被这竖子倾力回护,所以当下就算受到这竖子蒙骗,也是情理之中啊!” 李二此话一出,原本压根就不想参与到这场幼稚对话,所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杜如晦,猛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此刻就连他也觉得,如果此人是楚王殿下,他能这么干,似乎也不足为奇啊…… 第94章 杀鸡的牛刀 能让杜如晦都觉得干什么都不算出格的某竖子,我们的楚王殿下,眼下,终于遇到了为难事。 面对特地进宫劝说自己收手的窦师纶,李宽再也无法拿出那股桀骜不驯的气派:“我说窦叔啊……”李宽苦着脸看着跪在自己对面的窦师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身为大唐的楚王,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在这场蝗灾中饿死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窦师纶压根就不打算给李宽什么好脸色:“楚王殿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非臣不仁,而是在听虞公说起您之前的谋划之后,臣便只觉胆战心惊,因为此事一旦稍有不慎,殿下您注定万劫不复啊……” “虞师?!”李宽顿时就气得直捶桌子:“虞师怎么能背叛我呢?!” “虞公是担心您,事实上,他也做好了和臣一样的觉悟。”窦师纶在李宽面前以臣自居,这个“臣”,是家臣的意思——他在试图提醒李宽:当初太穆皇后将守护李宽的职责交给他们这些家臣,那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哎呀……”李宽有些苦恼地拍了拍额头:“眼下事情一切进展顺利,况且你从虞师那里知道的不过是我之前从五姓七望那里弄来了八十万石粮食,那还是用琉璃换的,但是这回……嘿嘿……”李宽有些得意地看着窦师纶道:“人家白送哦!” 接着,李宽就将自己那日殿中悟道——从虞世南指给自己上兵伐谋那段话中所领悟到的兵法后,他便全部用在了这回和五姓七望六大家族以及关陇八大家的家主们周旋上,而他目前取得的成果也很是斐然——整整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可以说,只要这一批粮食到位,关中这次的蝗灾危机,便肯定能够平安落地。 “殿下!”窦师纶并没有李宽想象中的高兴,相反的,他似乎很是恼怒:“殿下需要粮食,可以跟臣说,臣去想办法,怎可如此涉险?您以为,这些关陇世家的粮食,是那么好拿的么?!您想过没有,此事又该如何收尾?——即便您和陛下摊牌,陛下真就能保下您?您也未免太小看关陇世家的分量了!” “管他呢,”李宽哈哈一笑:“左右不就是废了我这个楚王呗,还能杀了我啊?呵,我是祖母养大的,也是她老人家将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所以我这条命,除了给祖母,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谁也别想拿走!” 尽管李宽话说的很隐晦,但窦师纶已经听明白,这位大爷是有脾气的:真惹急了他,大不了掀桌,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殿下,您这是何苦啊……”窦师纶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眼下事已至此,除非他要背叛李宽,否则也只能陪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别唉声叹气了,”李宽最烦窦师纶这副模样:“我怎么说也是大唐的王,享受了身为王的身份荣耀,怎么可以对百姓一点贡献都没有呢?我又不是李元昌(李渊庶七子)那样的废物王爷,对了,说起他……”李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恪跟我说那王八蛋以前欺负过他和青雀,回头我得收拾他。” “……”窦师纶看着前半段还在说正经事,后半段已经跑偏到天那头的楚王殿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为前半段感动还是为后半段哀叹。 贤良和叛逆,如此冲突的两个点,在这位大爷身上居然得到了极为巧妙的整合,成为了他独有的人格魅力。 “喂,窦叔,”李宽忽然一脸神秘地看着窦师纶:“我祖母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奇人异士,比如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教训李元昌的那种,你也知道,我早就得罪我爹那个昏君了,如今能护着我的,就是母后还有皇祖父,可母后毕竟跟我爹睡一个被窝的,不可能始终偏心于我,而皇祖父又被李元昌那个王八蛋的甜言蜜语蒙蔽心智,一直对其宠爱有加,这让本王很是为难呀……” 窦师纶看着眼前煞有其事作分析的李宽,他真的忽然有点怀疑人生:老夫人当初把他们这些人留给这位如此不着调的大爷,真的是好事吗?这货目前为止觉得自己这些人最大的用处,就是替他暗中报复李元昌? 这……这真的很难评…… “算了,我不为难你!”李宽也觉得自己让窦师纶去帮着自己教训同为亲王的李元昌多少有点不合适了,于是他想了想,干脆道:“既然没啥事你就先回去吧,本王还有正事要忙,就不陪你侃大山了。” 窦师纶听出了李宽语气里的失望,此时此刻,作为那把原本打算用来杀鸡还要被嫌弃的“牛刀”,窦师纶真的很想告诉李宽:你爹当年在玄武门造反都有我们的身影,结果你现在却要让我们去惦记一个随时可以“病逝”的鲁王…… 唉……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是会欣慰孙儿没啥野心,还是会因为孙儿如此胸无大志,而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窦师纶抬头望向殿外,神情难免唏嘘:此事恐怕也只有天知晓了…… 李宽对窦师纶此时心中所想,自然一无所知,他眼下考虑的,是如何跟大哥李承乾开口,将这份功劳以及可怕的黑锅,统统都让给他:毕竟谁让他是太子呢? 第95章 庭有枇杷树 “——大哥,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如何?” 送走了窦师纶,李宽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东宫,找到了今日休沐原本打算去骑马的李承乾,哥俩压根就没客套的功夫,被李宽强拉硬拽拖回书房的李承乾,在听完弟弟的叙述后,他人都傻了。 “宽弟……咕嘟……”李承乾咽了一口唾沫,惊喜和恐惧此刻在他的胸中翻滚,原本因为天降两百万石粮食的喜悦也被两个弟弟“伙同”整个关陇集团造反的壮举给驱散的近乎无踪:“你这是捅破了天啊……” “这天塌下来不由高个儿地盯着么。”李宽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大高个儿:“哥,怎么说你才是太子,面子里子我这当弟弟的都给你了,所以,怎么说?” “唉……”可能不管是谁,在李宽面前注定都只有唉声叹气的份,自知此事非自己出马不可的太子殿下,无奈地看着李宽道:“放心吧,七日是吧?届时我会派人去跟你接收粮食,还有……”李承乾有些迟疑地看着李宽:“你确定要让我写那些书信?宽弟,这是要把人家往死里得罪啊。” “得罪就得罪咯,”李宽白了一眼好脾气的大哥:“我说大哥啊,这一点你就不如我看的通透:都已经撕破脸了,还玩什么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咱是皇族,皇族是啥?皇族就是这天底下最强大的那个世家,所以那些大族世家都是啥?那些人就是皇族预备役!我们和他们,或许从前为伍,但如今陇右李氏已经是大唐皇族,这是天然对立的立场啊。 况且你也不想想,为什么那些世家手里能够积攒如此大量的粮食,却一直装死?我都不说让他们帮忙赈灾了,人家连维持粮价都不愿意!为啥啊?因为大灾之年,是庶民的苦难,却是他们这些世家豪阀壮大自身的契机!”李宽说完这些话,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大哥,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不需要他多言了:“行了,看得出大哥你已经知道症结之所在,那我就不多与你费口舌了,我还得想办法去办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那四十万石粮食?”回过神来的李承乾看着李宽:“宽弟,其实你大可不必……” “不是这个,”李宽伸手捂住了大哥的嘴巴,打断了对方的施法:“还有啊,粮食这玩意儿多多益善,你别觉得眼下够用就不去屯粮,再者说了,我可不是为了四十万石粮食,我是为了长乐,舅舅执意让她嫁给表哥,此事我绝对不可能答应,可舅舅又是个老谋深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而且,关键是我不能跟他动手啊……”李宽此刻脑海中闪过长孙皇后提着鸡毛掸子的“温婉模样”,同时也想到舅舅还欠着自己一顿熊掌,嗯,在这顿熊掌吃到嘴里之前,在藏好甘露殿的所有鸡毛掸子之前,他堂堂楚王,是万万不可自降身份,跑去惹怒大唐好舅舅——长孙无忌的。 “你呀……”被弟弟捂住嘴巴的李承乾也不恼,在听完其日常性逆天发言后,他不慌不忙的拿开弟弟的手:“往后能不能少食些牛肉,还有,你用完膳能不能去洗洗手?” 听着大哥这压根与先前聊天内容不搭界的话,李宽当即便笑容满脸。 他知道,大哥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 “我没用午膳啊,”李宽假装思考了片刻:“哦,来之前去喂了青雀养的来福一些牛棒骨,咋的,大哥,你也喜欢啊?” “呕~~”李承乾只要想到青雀养的那条傻不拉几没事儿总舔自个儿腚的大黑狗,他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走啦!”李宽才懒得解释先前话语不过是逗大哥玩的:“记得等我的好消息~~” “这竖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的太子殿下,看着背着双手左蹦右跳李宽消失在影壁后,良久,他的脸上渐渐有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自己这个弟弟,当真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啊…… 哦,对了,除了要背黑锅这件事以外…… ------------------------------------- 在宫里安安静静当了几天好孩子的李宽,终于在某天清晨,再次溜出了皇宫。 只是这一回,他让姜去把车停在柴府后,便留在柴府等自己。 而李宽,则是一个人去了城内某间酒楼,见到了早早收到消息,已经等候多时的牛进达。 “牛伯伯,”李宽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见牛进达自打他进门时,便自觉地从座位上起身,他连忙几个大步走到牛进达面前,将其按回座位上:“您何必跟我这么客气?对啦,今日行事之前,我得跟你说一声,计划有变。” “怎么,对方识破了?”牛进达闻言不禁紧张的皱起眉头:“那粮食的事……” “哈哈,不是这个。”已经甩锅给大哥的楚王殿下得意地挑挑眉:“本王很快就能从那些世家手中,弄来一百二十万石的粮食……”紧接着,在牛进达震惊的目光下,李宽绘声绘色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牛进达交代了一遍。 而此时的牛进达,在听完李宽的赘述后,他忽然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房间的墙壁,随后,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么说来……殿下您这是一下子将关陇世家给得罪完了呀……这……这……” 牛进达没来由地,在心中生出了一阵浓浓的愧疚之情。 “唉,得罪了便得罪了,怕啥?我爹李世民,那昏君为人是昏聩了点儿,但他也不可能放任那帮狗东西欺负我一个孩子吧。”李宽此时还陷入某种洋洋自得的情绪里,所以他自然没注意到牛进达正在疯狂抽搐的嘴角。 “殿下……时候不早了……”实在是出于某种方面的不忍心,牛进达开始催促李宽道:“您要我准备的宅邸,我准备好了,所以现在您要派人去银月楼传话吗?” “那挺好,传话这事儿您甭操心,只是牛伯伯,那咱们先过去?”谈及正事,李宽很快就拿出了该有的态度:“我估计那帮老家伙得摆谱,我得派人催催,宫禁之前我得回去啊,不然给我爹抓住机会,啧啧……”李宽忽然皱起一张小脸:“您都不知道他与本王哪来的仇怨,动起手来那叫一个麻木不仁,大杀四方,龙战于野……” 楚王殿下用成语,很多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堪称即兴表演。 虽是武夫,但好歹书香世家出身的牛进达,听在耳中,属实是有些受折磨了。 “那殿下,我们动身吧?”牛进达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很想告诉李宽:殿下,您给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老夫估计陛下眼下是一抓一大把…… “这竖子啊……这竖子啊!”就在李宽和牛进达离开以后,隔壁房间内,一身白龙鱼服的李二陛下,此刻扶着额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而他的身边,站着的则是程咬金,还有同样一脸“悲痛”的长孙无忌。 家门不幸啊……哪怕这竖子是自己的外甥,长孙无忌也很想越俎代庖,替陛下出手教训了。 你小子在外面管你爹一口一个“昏君”的叫,就算此次居功甚伟,可陛下向来是讲究赏罚分明的,我的好外甥……你这回真能保住你的屁股吗?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午时,城西某间不起眼的宅院内,三位锦衣老者自进门起,便一副倨傲神色,太原王氏,家主王群岳,范阳卢氏,家主卢望江,以及荣阳郑氏,家主郑揾,这三位连秧而至,却连个待客的门人都没瞧见,三人心中多多少少,已经生出了几分被怠慢的怨气。 ——此事非是李宽不愿意摆谱,而是因为牛进达的关系,让他不好暴露太多自己的底牌,所以,李宽除了安排两个负责“看管”牛进达的暗影刺客外,整座宅院,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当然,这是李宽以为的样子。 事实上,就在李宽打算用于会客谈判的小院内,西厢房里,李二陛下已经面无表情地等候多时了。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此刻跟两尊门神一样,护持李二左右,同样不发一言。 “单公子!”当王群岳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一直打量着院中某株枇杷树,思考什么时候带弟妹过来吃枇杷的李宽转过头:“王家主,久仰。” 可能是因为他戴着面具的关系,王群岳旁的郑揾忽然冷哼一声:“藏头露尾,鼠辈尔!” “郑家主莫要这么大的火气,”李宽不咸不淡地瞟了郑揾一眼,一语双关道:“迟早有本公子抛头露面的那一天。” “哈哈,我这老友脾气向来火爆,还请单公子莫要计较。”王群岳此刻仿佛一个和善老人,开始和李宽拉起了家常:“先前老夫进来,看单公子打量着这棵枇杷树,不知是为何?” 这个问题,原本只是王群岳的随口一问。 可这一问,却仿佛命运的长矛,即将刺穿李二陛下的红温保护罩。 而持矛在手的王群岳,虽是无心插柳,却用这个因果律武器,在李宽身上打出了会心一击,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可能这就是五姓七望对楚王殿下造成的最大伤害。 ——王群岳的问题问出来以后,某带孝子是这样回答的。 “庭有枇杷树,”有意卖弄属于自己的文采的李宽,努力将自己的语气变得伤感:“吾父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此话一出,隔壁房间内…… ——李二陛下此时已经彻底暴怒,即便是在程咬金和长孙无忌竭力阻拦下,他依旧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小声对左右愤怒道:“你们别拦着朕!这个竖子……光朕听到的……这都已经是第二回了!朕都崩在他嘴里两回了…… 两回!” 第96章 交锋 “陛下啊……”知道楚王顽劣,但不知道楚王如此顽劣的程咬金,此时一边努力拦着即将冲出门去的李二,一边继续小声劝阻道:“现在您不能出去,不然……”程咬金话说到一半,给了一旁的长孙无忌一个眼神。 “陛下……”长孙无忌碍于某竖子毕竟怎么着还是自己的外甥,当下,他也开始帮腔道:“陛下,别忘了我们这次来,最重要的是确认王群岳这些人到底打算做什么,可不是来揍宽儿的啊……” “哼!”被长孙无忌一番提醒,此刻已经恢复理智的李二陛下缓缓停止了动作,此时的他,面色阴沉,不知是因为被自己的儿子那一句杀伤力巨大的“庭有枇杷树”给刺激的,还是因为想到五姓七望如此大胆,竟然敢借着蝗灾生出反意。 当然,眼下李二陛下如何想,并不重要。 因为此时真正的主角,我们的楚王殿下,又要继续整活了。 当然,还得算上一位神助攻。 “单公子,无需感伤,”王群岳见一下子说中了对方的伤心事,当下他有些略带歉意道:“我想令尊要是知道你如今所作所为,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很欣慰。” “我他娘的……”房间内,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的李二陛下再次暴走:“朕一定要宰了王群岳!朕一定要宰了他!” 再次被迫按住陛下一只胳膊的程咬金,此刻也难免怀疑王群岳那个老王八蛋是不是诚心的了,于是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屋外:“去你奶奶个腿儿的!” 知道老夫劝住陛下劝得有多费劲吗?别再刺激他了好么?! 而另一旁,同样扯着李二陛下一只胳膊的长孙无忌此时却是愈发的紧张——原因无他,因为真正的重量级还没登场呢。 果然,李宽这个竖子一开口就没让大家失望。 “他欣慰个啥啊?”只见某位大爷此刻双臂环抱,给了王群岳一个白眼:“本公子能有今日,全靠本公子自个儿聪明勇敢有出息,至于我那个混账爹,唉……”李宽忽然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自打我生下来就……唉……不提也罢!” 这一下,李二陛下彻底红温了。 “这竖子是不是知道朕在?”室内,李二陛下看向左右:“他是不是在拿话点朕?!” “额……陛下……”程咬金见对面的长孙无忌一脸痛苦加为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楚王殿下现在的身份不是单翎么,他在说单雄信呢。” “哼!”李二陛下依旧绷着个脸:“他就是在说朕!” 要不怎么说为人别做亏心事呢——此时的李二陛下,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考虑其他,作为一个其实一直都对儿子抱有亏欠的老父亲,此时便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那个“混账爹”。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此时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开始后悔起来。 尤其是程咬金。 明明牛进达来找自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留心李宽的动向,万一他牛进达不小心给“折”了进去,便让自己去给陛下通风报信:表示楚王殿下这回假戏真做,是真要反了。 可把兄弟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程咬金,闻言想都没想,转头就将一切告知了李二。 所以才有了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行动。 可是……程咬金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回,陛下的束带肯定得抽到拉丝。 那么这笔账,楚王殿下将来会算在谁头上呢? 答案显而易见:肯定还是牛进达。 是他误了牛兄啊…… 这边,李二陛下在愧疚,长孙无忌在后悔,程咬金,则是既后悔又担忧。 唯有对一切尚不知情的楚王殿下,还在继续这他的表演:“好了,不说我那死鬼爹了,诸位家主,不知先前我提出的条件,诸位能否答应?” “四十万贯。”卢氏家主卢望江,闻言笑眯眯地伸出四根手指:“不知单公子意下如何?” 李宽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先前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人,事实上,李宽倒不是觉得这个价格贵,只是……此刻的他已经敏锐察觉道:自己若是答应以高出市场价一倍的价格买下这批粮食,恐怕反而会引起对方的猜忌。 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了。 “三十万贯。”李宽微笑道:“总归我与诸位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大家有来有往嘛。” “五十万贯!”王群岳忽然提高了音量,他看着李宽道:“单公子,看在过去你如此豪爽的份上,老夫做一回主,四十万石粮食,合计五十万贯铜钱,你愿意,老夫就将粮食给你,并且老夫有言在先:待钱货两清之时,此后阁下做出任何事,都与我等无关。” 王群岳摆出的这副不近人情的姿态,摆明了就是要吃定李宽。 “很好,”李宽点点头:“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要立字据。” “单公子,”李宽此话一出,郑搵便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你以为你是在跟谁做生意?立字据?你这是羞辱我们!”郑搵说到最后,语气陡然一变,整个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除了我们自己,这世上没有谁能和五姓七望做生意时,要求立什么字据,就连皇帝……也不行!” 隔壁房间内,李二陛下的脸色已是彻底阴沉下来,从李宽先前开口要字据开始,他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儿子的打算,原本李二陛下,还在犹自感叹儿子的成长,结果郑揾这条老狗竟然撂下这么一句狂言来,顿时便让李二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是太和气了。 不然谁给他们的狗胆,敢说出这样狂妄的话语来。 “那我总得要个凭证吧?”小院之中,李宽见对方不上钩,他想了想,决定再努把力:“要不给我一件信物?” “没有。”王群岳摇摇头,不知为何,先前当他见到对方提起单雄信时那满脸嫌弃的神态,他的心情,便隐约生出意一丝异样感觉,同时,王群岳原本对李宽的好感,也自那时起便一路狂降:“单公子若是不信任我们,那么大家也无须继续聊下去。” “我信。”李宽点点头,随后,他打了个响指。 牛进达就在这种突兀的时候,被两个黑袍人从小院外押了进来。 “牛进达?!”王群岳自然是认识这位猛将的,在他喊出牛进达名字的下一刻,老头心中猛然醒悟:是了,当初就是牛进达对单雄信行的刑,如今被单翎抓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先前他们的谈话…… “单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卢望江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他指着被五花大绑,粗布堵口的牛进达对李宽道:“此人乃李世民的手下猛将,你把人带到此处,是想做什么?!” 第97章 放言 “做什么?”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他摆出一副混不吝的姿态道:“此事说来也巧:因为我这次来长安来得太匆忙,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妥当。比如这位,我的杀父仇人之一,牛秀牛进达,他之所以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昨日他休沐,在自家庄子上散步的时候,被我的手下给逮住了。这不,就绑来这里了。”李宽说话间张开双手,一副山匪的架势:“本来我是打算在几位来之前处置他的,但没想到,几位来的如此之快,所以就命人将他押解到了一旁,嗯……” 李宽转头看了一眼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呜呜”怪叫的牛进达:“不曾想,刚才的谈话,刚好让他听进去一耳朵,你们说,我要不要将此人放回去?” 他这话一说出口,满场皆惊。 就连一直躲在隔壁屋子里的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两人也是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味来。 “二郎……”长孙无忌忽然生出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宽儿这孩子,必须得好生引导,否则将来……” 必成大祸! 李二陛下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复杂。 这竖子显然是看出了对方的怀疑,所以为了做出对这四十万石粮食势在必得的架势,同时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这才将牛进达给推了出来。 他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五姓七望之人是什么反应了。 “放回去?!”郑搵顿时瞪大了眼睛:“小王八蛋,你在这等着我们呢?!” “那四十万石粮食什么价格?”李宽默默在心中为郑揾记了一笔,随后将目光看向王群岳。 他在后者平静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杀意。 “单公子……”王群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让人给摆了一道。 放虎归山? 他单翎自然不会损失什么,他横竖是个反贼,并且即将起势。 牛进达这个杀父仇人,依他的手段,对方的项上人头什么时候去取都行。 可是自己这些人呢? 朝中如今缺粮,但人家不缺兵马啊。 李二要的,就是一个对世家动手的借口。 所以如果任由单翎将牛进达放回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王群岳,此时再去看言笑晏晏地李宽,心中的杀意在升腾,可他脸上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却如深秋的老菊一般,陡然绽放:“单公子,好手段啊……老夫不得不说上一句,后生可畏。” “过奖过奖。”李宽逢场作戏般朝王群岳拱了拱手:“不过是凑巧,不过是凑巧罢了!” 王群岳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着厚颜无耻的某人,沉吟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二十万贯铜钱,换四十万石粮食,你把人给老夫。” “可以,不过得立字据。”李宽点了点头,表现得很是爽快。 “不立字据。”王群岳摇了摇头。 “那就没得谈了。”李宽说完这话,扭头便要走。 “慢!”卢望江忽然出声阻止了李宽,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王群岳:“王兄,只是一份简单的生意字据而已,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要不,我们马上回复去拿各自的家主印章,给单公子立一份完整的字据便是。” “这……”王群岳忽然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似乎真的在考虑好友的建议。 “哈哈哈哈……”李宽忽然仰头一阵大笑:“这可太有意思了,怎么,你们几个老匹夫,还打算跟本公子掰掰手腕子,回去叫齐人马来堵我?” 李宽又不是傻子,这份所谓的字据就是反贼名单,这仨老头儿都是世上成了精的人物,怎么可能愿意束手就擒? 其实,李宽自然不会真的让牛进达去指认他们。 原因很简单:眼下天下初定,整个大唐都处在内忧外患之中,五姓七望这块顽疾,暂时还下不得猛药。 但是,这并不妨碍李宽给这帮世家家主们一点小小的兵法震撼。 李宽须得让他们知道,虞师教给自己的兵法,用来整治他们这帮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形饕餮们,是多么的好用。 “单公子,”王群岳忽然深吸一口气:“十万,十万贯钱,如何?字据,老夫当真不能给!” “成,那牛进达我也就留下了。”李宽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架势。 “单公子,非要苦苦相逼么?”郑搵有些阴沉地看着李宽道,在他看来,牛进达今日绝对不能活着走出这间院子。 “你怕什么?”玩起欲擒故纵那一套的楚王殿下,闻言白了一眼对方:“我又不会放了他,再说了,就算我放了他,那他说出去的话,也得有人信啊?” “陛下怎么会不信他的话?”郑搵已经被绕晕了。 “他不说,当今陛下就会觉得你们不想谋反了?”李宽嗤笑一声,随后正色道:“好了,我也不瞒几位,我之所以派人去抓牛进达,是因为此次我就是以为父报仇的名义起势,所以牛进达的人头,我是要拿来祭旗的。” “那你为何还要用他做威胁?!”郑搵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恼怒。 “因为,”李宽缓缓将目光射向对方,一字一顿道:“本公子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的态度。 几位家主,你们休要以为本公子是在求着你们买粮食,先前本公子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先礼后兵而已! 粮食,你们必须卖给我!否则,本公子起兵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攻城拔寨,剑指长安,而是将目标放在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建在关中的每一座粮仓! 我还就不信了,等我有了粮食,那些饱受饥饿的灾民,还会认什么世家老爷!到那时,我保管要让你们全族上下,好好的品一品‘三日不食,人如行尸’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98章 转机 面对李宽如此威胁,最先沉下脸来的是王群岳。 “单公子,老夫今日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莫要走令尊的老路!”单雄信是怎么死的?王群岳觉得对方应该好好回忆回忆了。 “你莫吓我,”李宽冷笑一声,双臂环胸:“我爹本来就是响马,本公子子承父业而已,咋的,不行?” “那你大可试一试,看看五姓七望的粮食,有没有那么好抢。”郑揾似乎很不满被对方威胁,忍不住插上了一句:“莫要以为如今这天下还似前朝,况且,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处烟尘,都没能让我们倒下,区区一个你,也敢说这样的狠话?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哟,”李宽挑挑眉:“我说老头儿,这么玩是吧?好好好……” “啪!”似乎已经是气急败坏的李宽打了一个响指,手下的暗影刺客会意,拿去了堵住牛进达的粗布。 “牛伯伯,小侄想跟您谈笔买卖如何?”当着三位家主的面,李宽忽然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神情,对沉默的牛进达道:“先前我说拿您祭旗的话,您权当小侄在置气,不过这会儿,小侄已经想通了,上一辈的恩怨嘛,也不能全怪在您身上,那时候,您若不下狠手,李二又怎么会相信你和程伯伯秦伯伯是真心投靠呢?说来说去,还是怪我爹没眼光,又固执。 否则如今我高低也是个侯门公子哥,压根就犯不着像现在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想着造反啊! 唉……”感叹一阵过后的李宽,在众人防备的目光中,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他继续道:“我这就派人护送您回府上,当然,直接去皇宫也成,这都看您自己。只是牛伯伯,还请原谅小侄先前的鲁莽,还有,此时小侄就不上门赔罪了,容我再次一礼,大家就此别过!” 说着,李宽很干脆的朝牛进达躬身一礼,待他起身后,又是猛地一摆手,两个暗影刺客直接架着目瞪口呆的牛进达就往小院外行去。 这一回,就连牛进达都彻底懵了。 不是让自己假装贪生怕死向李宽冒充的单翎“投诚”吗?怎么剧本一下子就变了? 但好在,随机应变这一直都是大人物们的看家本领之一。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牛进达便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先前王群岳这三人已经对楚王殿下的身份起疑了,那么就该轮到自己来发挥作用了。 “慢!”王群岳和牛进达,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道。 “唉?您们俩怎么这么默契了?”李宽诧异地目光不断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他神情疑惑地看向牛进达:“我说牛伯伯,让你走还不成?” “不成,”牛进达摇了摇头道:“我当初谋反,是为了让天下百姓人人都有口饭吃,后来跟了当今陛下,也是因为我觉得他能够让天下人都不再饿肚子,可如今这场蝗灾,看来恐怕要饿死很多人,所以陛下已经失信于我。那么我,也该失信于他了……” 室内,李二陛下瞪着身旁一脸蒙圈的程咬金,咬牙切齿道:“知节,牛卿这话也是你教他说的?” “陛陛……下,这是演戏,肯定是演戏!牛进达又不是不知道您在这!”程咬金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了,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中战战兢兢,作为多年生死兄弟,程咬金自然知道牛进达是什么样的人,可你老小子演戏归演戏,何必如此认真?陛下还在这儿呢。 “牛伯伯的意思是?”李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愿与贤侄共举大事!”牛进达一字一顿地回道。 “好!给牛伯伯松绑!”随着李宽一声令下,牛进达已经恢复了自由。 这一回,轮到王群岳等人目瞪口呆了。 三位家主彼此对望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作何反应了。 怎么觉得……我们见证了一次反贼扩大会议呢? 虽说牛进达看似只是一人,可人家可是掌管着左吾卫。 关键时候,发挥的作用可谓甚大。 “好了,现在我们得聊聊粮食的问题了。”李宽扭过头来看向王群岳、郑搵和卢望江:“本公子今日得牛伯伯相助,分外高兴,所以和几位的生意反而不那么重要的,但是吧,你们也听见了,我牛伯伯之所以愿意助我,还是不想让灾民们饿肚子,你们也别觉得奇怪,牛伯伯当初家中几十口人,就是因为饥荒才只活下来他一个。”李宽说到这里,眼神略带歉意地望了一眼牛进达,见对面摇头表示不在意,他才继续放心道:“本公子是想造反夺天下,可本公子也没打算当杨广那样的暴君……” “——这小子还演上了!”室内,李二听着儿子的逆天发言,几乎是怒不可遏:“就他还想当杨广?” “陛下……”长孙无忌眼下着实感到很无奈,他知道李二和他一样,已经猜到了李宽的真正用意:“宽儿此时不管说什么,您都无须当真,也不可当真。” 总不能真的寒了那孩子的心。 “单公子,你直说吧,要多少粮食,什么价格?”小院内,王群岳已经开始在内心复盘最初的计划:让单翎率先起势,楚王随后在长安响应,接着裴寂入宫面见太上皇,在见到李渊后,被重金买通的禁军副都统段德会让他的心腹手下打开所镇守的朱雀门,到那时,屈突通就会以勤王的名义率军入宫,到那时…… 王群岳眯起眼睛,只要李二被擒住,那么裴寂就会让太上皇李渊突然“因激怒交加而中风,”太子李承乾也会在乱军之中“意外身死”,那到时候,蜀王李恪上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他们,将会彻底的隐居幕后,开始操控整个大唐帝国的兴衰。 至于将来这皇位会不会不再姓李…… 王群岳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身边的郑搵和卢望江,那大家届时就要各凭本事了…… “一百万石粮食。”李宽伸出一根手指,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真正的胃口,同时,他也不忘给足价码:“两百万贯铜钱,外加十尊一尺见方的琉璃器,本公子如此心诚,几位意下如何?” 第99章 陛下有请 还能如何呢? 在心中盘算过一阵之后的王群岳,忽然笑了。 “单公子如此有诚意,老夫又怎好拒绝呢?”算上对方许诺的琉璃器,这笔买卖里,粮食的价格已经高出了市价近三倍之多,只不过…… 王群岳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对方口中许诺的两百万贯铜钱,就是先前自己等人买了对方琉璃器付出的铜钱,看来事情如王峒和自己禀报的一样:这单翎很有钱,可更准确的来说,对方有的,都是最珍贵的琉璃器,这一点也更好的佐证了这单翎当真是从大食而来。 只不过…… 王群岳一遍抚须一遍继续散发思维:对方一开始就想要这么大一批粮食,甚至那牛进达的突然投诚,搞不好也是实现排练过的戏码。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要的,就是越乱越好。 天下烽烟四起,才好浑水摸鱼。 否则直直火中取栗,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单公子。”自以为想通一切的王群岳呵呵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绕圈子,粮食,我们有的是!” 李宽眉头一掀,老头儿这话说得,那自己确实不该客气。 “字据不可能给你,但是粮食,我们一定给你。”同样已经脑补出一切的郑搵接口道:“十日之内,一百万粮食一定会送到长安,公子记得届时将银钱送到银月楼。” “告辞!”卢望江冷着一张脸,做了最后的收尾。 随后三人竟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出了小院,把留在小院内的李宽惊得是哑口无言。 不是,我台词都没说完呢? 你们就开溜了? 真财主从不回头看穷鬼是吧? 好好好…… 至此刻起,已经成功筹得粮食三百万石,完成了惊天壮举的楚王殿下一个劲的点头,他娘的五姓七望是吧? 你们等着,等乃公解决了外患,回头不狠狠收拾你丫的! “楚王殿下……”牛进达出了小院,目送对方离开后,转头又来到李宽身边,他的眼神先是隐晦地瞟了一眼西厢房,随后才对李宽道:“眼下,您准备如何做?” “还能如何?等着粮食上门呗。”李宽撇撇嘴,心里想着的是“那年十一,我在五姓七望的家主面前,站如喽啰……” “您有铜钱吗?”不知眼前这位“李刀仔”如何用几车河沙换来巨额财富的牛进达,此刻满脸担忧道。 “放心,这钱我有,况且,我也得出啊。”李宽摸了摸鼻子,他愿意给这么高的价格,可不是要当那冤大头,而是他打算将那白白忽悠来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的钱也给付了,至于后面两拨人会不会因为心里不平衡打起来…… 关他鸟事? 只要别溅他一身血就成。 “好了牛伯伯,我也该回宫了。”见大事已成,李宽伸了个懒腰,和牛进达打了声招呼,通过暗中守在小院四周的暗影刺客确认没有五姓七望的人暗中盯梢后,他大摇大摆的出了门,上了一辆租来的马车,随后消失在长街尽头。 而此时的小院内,牛进达神色很是复杂。 李二自打从房间内出来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单手扶额的状态。 此时的他,坐在自己“死之年所植”的那棵枇杷树下的石桌旁,正在怀疑人生。 压根就没想过儿子真能弄来百万贯铜钱,只以为对方想要空手套白狼的李二陛下,此刻心情很是复杂。 自己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这个竖子,竟然如此能忽悠呢? 不对,为国为民的事,怎么能说忽悠呢? 李二陛下作为老父亲的觉悟在这一刻忽然抬头,让他开始不自觉的为儿子找补起来。 只是,他刚想找补,结果扭头却看见身后的枇杷树……、 那刚刚萌芽的父爱,又被谋竖子的恶劣行径给掐断了。 “牛卿,把这树给朕砍喽!”咬牙切齿的李二陛下,决定将脾气发泄在无辜的枇杷树上。 “陛下……”牛进达有些为难道:“这院子是臣管程知节借的……” 于是李二将目光转向程咬金。 “……”受了池鱼之灾程咬金只觉锅从天上来:“砍!陛下,臣这会儿就砍!” ------------------------------------- 傍晚时分,乘坐马车晃晃悠悠回到皇宫的李宽,有些恋恋不舍地从马车上下来。 还是姑丈府上的烧鸡好吃啊…… 下了马车的楚王殿下,拎着一个硕大的油纸包,那是他本着“好兄弟有福同享”的原则,打包回来的残羹冷炙,准备留作李泰晚上的夜宵。 哥俩如今有时候会睡在一个屋,李宽实在是受不了弟弟大半夜吵醒自己喊饿。 “唉……”李宽一边慢慢往甘露殿的方向走一边摇头感叹:“我可真是个好兄长啊……” “……”走在李宽身边的姜去,实在是受不了这位大爷的无耻嘴脸了——好好地一堆炙牛肉,这位爷非要塞进去一块吃剩下的鸡屁股,说是给‘小泰嗦嗦味’,兄长做到这份上,你说友爱吧,确实有爱,但肯定不多。”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半道上,李二的随侍官宦云裳老远就开始叫着李宽,等后者转头看见他,却又加快脚步往甘露殿走的时候,云裳只能绝望地大叫:“殿下止步!陛下有请!陛下有请!” 他大爷的! 李宽眼下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家的混账爹,这昏君如今见到自己准没个好脸色。 不就是上次为了维护小恪在太极殿里动了兵刃么,有啥啊?自己又没真的砍了谁,再说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干嘛好好地,非跟自己过不去呢?! ——此时的楚王殿下还不知道,即将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别出生面的父子大戏…… 第100章 爹,你听我解释…… “真是的……刚回来就找我……”提着一包吃食,嘴里嘟嘟囔囔的楚王殿下刚进太极殿,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守在门口的不是大内总管张楠,而是老官宦洪三。 只不过这位相当于李二贴身保镖的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啊。 随后,等李宽下意识地看向大殿中央时,他顿感一阵不妙:只见大哥李承乾、还有三弟李恪、四弟李泰,哥仨儿正跪成一排挨训呢,而坐在上首的老爹李二陛下,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玩味。 “哈……哈……”以为哥几个又被老爹翻了旧账的楚王殿下,先是打了个哈哈:“爹,没我啥事吧?我这才刚回宫……” “呵……”李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自己的四个儿子:“说说吧,最近你们各自都干了什么好事?” “父皇,你是了解我的!我最近听了大哥的话,哪里都没去,啥也没干,就只是在御花园里钓钓鱼而已啊!”此时满腹委屈的李泰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当即为自己辩解道。 "那你呢?"李二将目光看向李承乾。 “父皇……”李承乾抿了抿嘴,他估计此事很可能跟李宽有关,可身为大哥,很多时候就得有担当:“您是知道我的,最近除了安排宽弟做一些事情以外,我也很规矩。” 一旁的李宽听闻大哥这样说,不由得眉毛一掀,大哥这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要替自己背锅啊。 嗯!够义气!也不枉自己辛苦周旋一场。 “呵呵……好!”李二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李恪:“恪儿,你呢?” “父皇……”李恪此时一边在内心使劲回想二哥空口说白话的样子一边努力模仿到:“您是知道我的,自打上次以后,我便行事愈加低调了……” “好好好,”李二陛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某竖子:“那你呢?” “父皇,你是知道我的……”李宽刚准备保持队形,就被李二陛下给打断了。 “爹知道是你,”李二陛下发现某竖子只要管自己叫父皇,那十有八九就是闯祸了,而且他自己还未曾发觉这点:“要不要爹给你点提醒?” “啥?我最近很乖啊,爹,你不要陷害忠良好不好?”此时的楚王殿下已经有些汗流浃背了。 什么情况?怎么看这昏君的架势,就是一副吃定我的样子啊? “庭有枇杷树——”李二陛下此话一出,某带孝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我命休矣! 李宽终于明白洪三为什么要守在门口了。 这是预防自己逃跑呀! “哈……哈……”李宽一边在心中飞速咒骂不知何时做了叛徒的牛进达,一边嬉笑道:“爹,戏言耳,当不得真。” “——吾父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李二话音刚落下,殿中就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 李恪、李泰、李承乾,此时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李宽,心中同时涌现出一句话:二哥(弟)真猛士也! 只是,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想到自己先前准备给李宽背锅的举动……此时的他,倒还真有些后悔了。 背不动,根本背不动! 父皇要是把这笔账回头算在他头上,李承乾当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啊…… “爹……父皇!”李宽看着陡然站起身来的李二,神情有些慌张道:“您先听我解释。” “朕不听。”李二缓缓解下腰间的束带,给了门口的洪三一个眼神。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关上。 接下来,便是熟悉的“楚王绕柱”的戏份了。 等李宽嚎叫着挨了李二陛下一顿揍后,眼睁睁目睹这一切的三兄弟跪得更加笔直了。 “恪儿”,教训完某竖子的李二陛下此时扭头看了李恪一眼:“父皇在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有什么事是瞒着父皇的?” “……”李恪看了一眼正在使劲揉着屁股的李宽后,视线微微下垂,还是一副不肯言说的架势。 “行了小恪,说吧说吧,反正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咱哥俩可以深藏功与名,光荣退场了。”李宽可不希望弟弟跟自己一道遭受皮肉之苦,随后,在他的支持下,李恪总算是鼓起勇气将整个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这其中没有李宽伪装成“单翎”找五姓七望买粮食的那一部分。 可仅仅只是听说李宽和李恪从人家手里弄来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承乾和李泰哥俩已经是彻底震惊了。 尤其是李泰,此时的他,脑袋上叠满了问号。 他有一种“我的反贼哥哥从我的全世界路过,我却只记得钓鱼”的颓唐感。 当然,对于两个哥哥不带他玩“反贼过家家”的游戏,他也表示理解,毕竟按照自己的性子,在那帮老狐狸面前,十有八九得露馅。 “所以,宽弟、恪弟,你们弄来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李承乾在惊诧过后,随即便感到一阵由衷的欣喜:“如此一来,这次受灾的百姓有救了!” “不止一百二十万石,”李宽有些得意地冲大哥挑挑眉,正打算炫耀一番自己先前的谋划,但随即想到某位“残害贤良”的昏君,此时腰间束带“血犹腥”,他还是收起了嘚瑟的心思,老老实实道:“我先前用别的手段已经弄来了八十万石粮食,刚刚,我又谈成了一笔一百万石的生意,所以这回,你弟弟我给你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怎么样,大哥,我厉害吧?” 得,说到最后,楚王殿下还是本性难移,但炫耀归炫耀,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宽弟你实在是……”李承乾此时看向李宽的眼神很是复杂,再一次,他生出了自己不如弟弟的心思。 “不要太感动,”见老爹没说话,李宽干脆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不过小事一桩,随后他跟李承乾解释道:“很快那批粮食就要运抵长安了,只不过这回不是囤积在一处,这帮世家家主们为了掩人耳目,将粮食分批次的运到了长安三县隶属于他们手下势力的一些豪商家中,届时我们只需要按照他们给的名单,去人家库房里取粮食就成。 对了,大哥。”李宽似乎好似才想起什么来一般,忽然对李承乾道:“你得以太子的名义写上几封书信,信上表示出对那些世家家主们受你感召,卖给朝廷粮食的行为表示出赞赏,这样一来,此事便妥了。” 李宽此话一出,李承乾顿时就愣住了。 宽弟这意思,是想把功劳让给自己? 第101章 赏赐 “不要太感动哦。”作为兄弟,李宽仅仅只需通过眼神交流,就知道李承乾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大哥,这事儿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得将来你继位,如果选秀的话,给弟弟留两个美人,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朕还没死呢!”本来还很满意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的李二陛下,听闻此逆天发言,顿时就沉下了脸:“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就惦记着选秀是吧?!”说话间,李二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准备重新摸向腰间的束带。 “爹……”这回喊爹的,是李承乾。 “宽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此番作为,不光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更出于一份对您的孝心,您可千万别伤了他的心。”——这大概是李承乾当太子以来,第一次理直气壮地为弟弟说情了。 “哼!”谁知,等他话音落下,大小“李二”同时发出一声冷哼。 “谁孝顺他了。”李宽想到自己红肿的屁股就气不打一处来:“瞧瞧,咱这样的忠良他说打就打,大唐迟早亡在他手上……” “你个兔崽子!”李二陛下发现自己是真有点太好说话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怎么没理?!”李二梗着脖子道:“你当我想掺和啊?先前我冒充‘单翎’买到了八十万石粮食就打算收手了,要不是裴寂后来为我和五姓七望牵线,我会跟他们虚与委蛇?更不用说他们还把主意打到小恪身上,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有些同情的看向李恪道:“小恪,你说说咱哥俩是不是最倒霉?明明属于无妄之灾来着,我无非是见机行事罢了,结果如今确实这副局面……” “唉!”此刻忽然心灰意冷的楚王殿下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四十五度仰望太极殿的房梁:“谁能知道本王心里的苦呢……我这么努力为了啥?不就是为了百姓们能挺过这次蝗灾?不就是为了咱李家的江山不至于二世而亡?不就是为了长乐不用嫁给长孙表哥?” “等等……”李二陛下皱着眉头叫住胡吹大气的儿子:“你说长乐不用嫁给长孙冲?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说到这个李宽就觉得来气:“长乐如今才多大?长孙表哥如今都三不五时去逛青楼了!唉,这些我都不说,反正长乐肯定是不乐意这桩婚事的,我这当哥哥的,自然要想办法摆平。我打算届时让赵郡李氏的闺女李卿卿嫁给长孙表哥,五姓七望的闺女唉,我想无忌舅舅应该不会反对。” “呵……呵……”李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看着异想天开的儿子,有些无奈道:“当初我为你大哥求娶五姓七望的闺女,人家都不肯,你确定如今人家会愿意嫁给长孙冲?” “那是你,”李宽自从上次“悟道”以后,便将《孙子兵法》视作“楚王圣经”,在他看来,无非是多动动脑子的事情,有什么不可能的:“届时大哥只需要将赵郡李氏拿出来的那部分粮食原封不动的退回去,然后爹你下旨赐婚,长孙表哥就可以在家等着表嫂进门了。” “你要离间赵郡李氏和其他五家?”李二陛下此时眯起了眼睛,他自然是知道李宽那八十万石粮食独独没有赵郡李氏的,如今细细想来,这竖子布局竟如此早? 这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当然,尽管李宽的手法在李二看来还是有些粗糙,比如李二或许可以亲自派人去见一见赵郡李氏的家主,然后对赵郡李氏的年轻子弟挑出几个出彩的,对其封官赐爵。 如此一来,阴谋变阳谋,就算赵郡李氏有心解释,可其他五家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能说是离间呢?!”李宽闻言顿时不满起来:“皇帝赐婚,多大荣耀?抗旨不尊,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李二听到李宽如此嚣张的言语,顿生一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失落感。 他还是高看这竖子了,什么提前谋划什么深谋远虑,八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歪打正着而已。 只不过…… 李二看着一边揉臀抖腿一边跟兄弟们眉来眼去的楚王殿下,想了想,他终于还是决定按规矩来:“宽儿,此次你立下大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什么赏赐都可以?”李宽受宠若惊之余,打蛇随棍上,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那要不爹你禅位吧? 让大哥当皇帝,我起码不用立了功还挨揍。 “你小子的眼神有些危险。”李二只是瞟了一眼儿子脸上的神情,便大致猜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说实话,要不是出于这个儿子自小长在祖母身边,李二陛下这回肯定又要出手了。 “那……”李宽挠了挠头:“把程伯伯送给我的汗血宝马还给我?” “那是用来繁育良驹的,不是拿来给摆谱的。”李二瞪了李宽一眼,他知道这竖子成天把“大丈夫当乘六驾马车,巡视天下”挂在嘴边,做梦都想摆一摆秦始皇和汉高祖的谱儿。 “那还能有啥赏赐?”一听不能让自己如愿,李宽就对接下来的赏赐表现得兴趣缺缺。 “比如加九锡、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冕十旒……”李二陛下跟报菜名一般给儿子展示他能给的赏赐。 “停停停……”李宽闻言立马伸手打断:“爹,我是读书少,但不代表我是傻子!您是打算捧杀我么?接下来您是不是还打算封我为天策上将?”李宽光想想这些赏赐就觉得晦气,这他娘的……史书上有这类赏赐的不是王莽就是董卓、司马伦之流,那瞅着都不是好人呐! 哦,对了,受上述荣耀加身,距离当下最近的一位,除了当初的天策上将李二陛下,还有一位老熟人。 他叫杨坚。 第102章 厚道人 楚王殿下是个厚道人。 那么厚道人怎么能有杨坚那般的志向呢? 显然是没有的。 毕竟夺外孙的皇位这种事,暂时毛都没长齐的楚王殿下他干不出来,同时,也不具备干的出来的条件。 “爹,”知道处罚已经告一段落的楚王殿下忽然就抖了起来:“咱就不能来点实质性的好处?——毕竟儿子这回立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 整整三百万石粮食呢。 别管俺用什么手段,你就说这“功”立没立吧?! “那你让朕想想,”李二陛下闻言也并没有生气,反而倒真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来,少顷,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架,接着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册子,随手丢给了李宽。 “这是啥啊?”李宽有些嫌弃地看着手里的册子,随口问道。 “玄武门的布防图。”面对楚王殿下的询问,李二陛下老老实实答道。 “啪!” 李宽一下子将手里的册子丢得老远:“爹,不带这么玩的啊!” 怎么,这是要把皇位传给他是吧?还用这么离谱的方式?!!! “哼!”眼见成功摆了儿子一道,李二有些傲娇的冷笑一声:“小兔崽子,朕让你再接再厉呢!” 今天敢跟人家虚与委蛇,改天不得假戏真做啊? 这也就是李宽,李二陛下知道这小子没啥野心,不然…… 李二几乎付出了一切才到手的皇位,想要让他将其拱手相让,你不如先问问他手中的宝剑。 上面还滴着亲兄弟的血呢! “您别吓唬我,”要不是屁股实在太痛,李宽就直接席地箕坐了,此时的他,不同于那几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兄弟们,楚王殿下面对暴怒的李二,依旧梗着脖子作死道:“爹,做人不能太那啥,您一边说能给儿子赏赐,结果一边又在挖坑,就连儿子最基本的诉求也不愿答应……”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李二瞪了儿子一眼:“可六匹马拉乘的那是天子銮驾,况且你还要是汗血宝马,朕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那更得让我享受了!”李宽闻言更来劲了:“爹,总不能什么都让您先吧?” “好好好,”李二陛下咬牙切齿地点头道:“来来来,朕让你先享受享受!”说着,他就要继续解开束带。 “算了算了……”李宽再次伸手表示错了:“那就这样吧,二凤啊……” “你,叫,朕,什么?!”李二此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与冷酷。 坏了! 李宽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猛地一惊,自己先前是不是一时口嗨叫了他爹的小名? 当他的目光扫过李二身后的李承乾、李恪、李泰后,李宽人都麻了:三兄弟脸上震惊的表情告诉了自己一个真相,自己刚刚真的叫了老爹一声“二凤”…… 祖母啊……李宽此时没来由地有些埋怨起自己的祖母来:您老人家当年念叨我爹,干嘛老叫他小名呢?如今倒好……孙儿总算是说漏嘴了…… “爹,我没说啥啊?”求生欲拉满的楚王殿下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甚至他还把锅分给了自己的兄弟们:“不信您问大哥和小恪还有小泰,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朕不聋。”李二才不想待会眼见仨儿子睁眼说瞎话,让自己伤心呢。 眼下,他摆明了就要吃定李宽,小兔崽子,你真是什么都敢喊啊! 二凤……二凤也是你叫的?! “爹,您是打算灭口吗?”李宽咽了口唾沫,缓缓向后退去:“虎毒尚且不食子啊爹……” “呵,”李二嗤笑一声:“爹现在就想活动活动筋骨,顺带解解气。” “解气您去揍裴寂啊,这老狗吃里扒外……”李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家大哥还有两个弟弟已经缓缓膝行至李二身后,摆出了一副“只要父皇动手,咱仨就上去抱大腿”的架势。 嗯,不愧是他李宽的好兄弟! 有事儿必须真上! “怎么,你还想替裴寂说情?”李二此时停下了动作,他就知道,这兔崽子占完自己的便宜,然后换了个赏赐。 希望自己留下裴寂一条命。 “唉……”李宽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谁让我和裴承先是插过香的兄弟呢?咱当初结拜的地方可不是瓦岗寨……” “嗯?!”李二发现,自家的这个竖子,总是能精准的踩到自己的雷点,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吧? “爹,别别别!我换个说法,换个说法。”眼见老爹又要持“鞭”上前,李宽连忙开始为其降温:“再者说了,此事虽说裴寂用心不良,但好在儿子足够机敏,一番见机行事之下,不但成功化险为夷,还转头坑了对方一手,其实从结果来看,裴寂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对吧?” “呵,”李二陛下看着努力给仇敌说情的儿子,有些既好气又好笑:“朕从前怎么没发现,楚王殿下竟有如此气度?” “嗨,”控温高手李宽闻言直接一抬下巴,不假思索道:“这不是类父嘛?” 楚王殿下马屁一拍拍俩,真睿智也。 “再给朕一个理由,朕就不杀他。”已经被哄得回心转意的李二陛下,不动声色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爹,不管咋说,裴寂与皇祖父是少时就相交的好友,如今他就是有万般错处,念其没有酿成大祸的份上,以及看在皇祖父的份上,饶他一死又能如何呢?况且,您和皇祖父本就误会颇深,如今杀了裴寂,岂不是让你们父子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李宽这番话,竟是难得真情实意且有理有据。 这让李二在诧异之余,也难免怀疑这是不是这竖子的真实水平。 “虞世南教你这么说的?”李二有些迟疑地看着李宽道:“可最近他也没进宫啊?” “呵,”这回轮到李宽冷笑了:“爹,这种话除了发自肺腑,还能有其他什么原因呢?哼哼哼……”李宽在一阵得意的哼唧过后,颇有些扬眉吐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吾已早非吴下阿宽……” “打住,打住!”李二如今只要听见李宽引经据典他就觉得难受:“你别糟践吕蒙了,朕答应了!” 第103章 鸾凤和鸣 “啊,我爹果然是个明君。”往日一口一个“昏君”的楚王殿下在得到老爹允诺后,开始摇头晃脑的接着吹捧李二起来。 这让原本跪在李二身后的三兄弟一阵无语:你知不知道,刚刚哥几个都打算拖住父皇让你先走了,结果你转过头来不但熄灭了父皇的怒火,还把事儿给办了。 这让哥几个觉得自己很呆啊喂! “那赏赐就没有了啊。”有心考验儿子某方面心性的李二陛下,当下心情很不错,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无情。 “得了吧,”眼下掌握着琉璃制作工艺的李宽,可以称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人,况且之后他还准备以盐铁起家,然后转头海运,为大唐大力开拓海上的利润,所以心有大志向的楚王殿下,嘲讽起自己的老爹来那叫一个狂妄而不自知:“爹,就您那仨瓜两枣的,儿子才看不上,你留着娶媳妇吧。” 好,好好好。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就不能跟这个竖子好好说话。 “蹬鼻子上脸”这句俗语,仿佛天生就是给眼前这个竖子准备的。 “洪三,帮朕将这个竖子按住!” “唯!”洪三话音刚落,其身形便如同鬼魅一般,眨眼来到李宽身边:“楚王殿下,老奴得罪了!” “啪!”李宽直接被一个温柔的“抱摔”给放倒在地。 随后,楚王殿下嘹亮的嗓音在太极殿上响起。 只是不知明日上早朝的官员们,会不会欣赏到“饶粱三日”的神迹了…… 总的来说,李宽挨了两顿打,为裴寂讨了一道免死金牌。 等李承乾等人搀扶着李宽走出太极殿后,性子最是沉不住气的李泰忍不住开口道:“二哥,你和裴寂不是素来不和吗?上次大哥还……”李泰说到这,看了一眼不慎饮过“童子酒”的李承乾,随后才道:“我就不明白了,你怎的还妇人之仁起来了?” “不那样能如何?”李宽忍不住瞥了一眼弟弟:“真要论裴寂谋反,我和小恪怎么办?再说了,裴承先是我兄弟,难道我要害得我兄弟家破人亡? 他裴寂自己作死是不错,可此事与我有牵连,我若不出面保下他,以后我还怎么跟我那帮兄弟相处?人与人之间,贵在交心,他裴承先可以因为我之前为了小恪以他做威胁,逼迫裴寂向小恪低头,从而对我生怨,可我李宽总不好也翻脸吧?小泰啊,兄弟不是这么当的。” 李宽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李承乾几个人很是受触动。 “二哥……此事怪我……”李恪有些愧疚道。 “怪你个锤子!”李宽没好气地拿头撞了一下搀扶着自己的李恪:“真论起来,你之所以进入他们的视线,还不是最初为我说情,去找了屈突通和萧瑀所导致? 小恪,不要这样算,特别是和我这个二哥,兄弟之间,别说分对错,先后顺序都不要有,人心是笔糊涂账,记住问心无愧就好。” “宽弟,”一旁的李承乾今日被某竖子连着上了几道课以后,佩服之余,也不禁生出了几分调侃的心思:“你这是一朝悟道了吗?” “那可不。”李宽闻言得意地挺起胸膛:“回去以后我就要通读《孙子兵法》,‘救赎之道,就在其中’,虞师诚不欺我也!” “厉害!”李承乾努力憋着笑,给弟弟竖起一个大拇指。 虞师要是知道你小子这么相信他的话,还用他教的那点兵法把整个关陇世家都给玩了一遍……估计他半夜起来都要给自己两耳光,因为可能他也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教了你什么,才让你做成如此壮举。 “二哥,”李泰忽然又问了一个其实他和大哥还有三哥最关心的问题:“咱爹的小名,真叫二凤?” “那可不,”李宽闻言,一梗脖子,脸上的表情那是真的不能再真:“祖母说咱爹小时候男生女相,没事可爱哭了,祖母就去庙里求了菩萨,那住持说咱爹天生贵人相,只是幼时恐有波折,所以取了这个小名,为的是压住他的福运。” “吭……”李承乾好似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现在来看,确实是压住了。” “咱爹要是知道那位住持在哪儿……只怕是……”一旁的李恪脸上带笑,口中喃喃道。 “二哥,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取个这样的小名啥的?”只有李泰反而是一脸认真。 “青雀不好吗?”李宽皱起眉头反问道。 “青雀很好吗?”一旁的太子大哥看热闹不嫌事大,帮着弟弟打抱不平道。 “那就叫青鸾吧,鸾凤和鸣,”焉儿坏的蜀王殿下开始给弟弟挖坑。 “青鸾好啊!”吃亏就吃亏在读书不多的魏王殿下当即拍板,从今天起,他就叫青鸾! 于是青鸾当晚就挨了父皇母后一顿削。 “还青鸾……”饭桌上,长孙皇后满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我看不如叫肥雀儿好了。” “呜呜呜……母后……”李泰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在他终于搞明白了“鸾凤和鸣”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后,他就陷入了一种莫大的委屈之中。 可偏偏这顿打,就连自己都觉得挨得不冤。 浑然不知自身危机已经被二哥解除的长乐公主,一边捂嘴偷笑一边和自家二哥说着悄悄话。 而李宽在应付妹妹之余,眼见弟弟哭得差不多了,他便夹起一块大鸡腿,放到对方碗中:“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李宽眼角的余光瞥见沉着脸一言不发,只顾扒饭的老爹,本来到嘴边的话,还是止住了。 小泰,二哥如今怕是也要见机行事哦…… 果然,一家人用过晚膳后,待李二陛下重新回到太极殿处理公务,长乐又拉着李泰去看长孙无忌送进宫里的花灯后,长孙皇后满脸严肃地将儿子拉到内殿,母子俩的开场白都很有特点。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宽儿,你跟娘说实话,这次筹粮的事,真的是你做的?全是你的主意?” “娘,你信我,这事儿是我爹逼着我干的,他怕你知道怪他,所以让我给他背锅。” 沉默,是今晚的甘露殿。 “唉……”良久,长孙皇后忽然长叹一口气,倍感失落道:“果然还是你父皇了解你……” 李宽闻言猛地瞪大眼睛:啥意思?我爹预判了我的预判?! 那这往后可还怎么玩?! (特注:“二凤”这个小名纯属玩梗杜撰,大家笑笑就好别当真。另外,本书的宗旨也就是写来博君一笑,没啥高大上的立意,嗯,就这样……) 第104章 闲话几句家常 “宽儿,你父皇已经将你做的事和娘说了,娘很高兴,原来娘的宽儿竟是如此有才能的人。”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让自感到分外自豪的儿子,她的心中,忽然莫名生出一阵酸涩。 说到底,就算是寻常人家,为人父母者,哪怕孩子从小长在身边,他们也会偶尔觉得亏欠。反观自己和二郎,所谓的亏欠,大多数时候好像都只是挂在嘴边,属于自己和自己在某件事上的较劲,鲜少有真正做出弥补的时候。 现在,长孙皇后很庆幸自己当初坚定不移地支持了儿子。 “娘,我厉害吧?”李宽见长孙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当即便双手叉腰得意洋洋道:“儿子是什么人啊?何曾说过什么大话?——以前那些认为儿子说大话的人,都是有眼不识泰山,鼠目寸光之辈,他们那些小小燕雀,何曾知道儿子鸿鹄般的志向呢?” 要不说楚王殿下会用典呢,在他让顺着这典故说下去,可能“大唐兴,李宽王”就要被他“脱口而出了”,末了可能还得加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呼?!” 然后,等某反王还没“呼”完,洪三那张阴魂不散的老脸就会出现在他面前,接着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走流程:行礼,抱摔,李宽倒地,压轴登场的李二陛下抽出束带……楚王殿下引颈高歌……最后的最后,唉声叹气的魏王殿下会拿着一瓶上好的金创药前来救场…… 嗯…… 不知为何,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的李宽忽然就止住了话头。 “好好好,我家宽儿是那凌天的鸿鹄,”长孙皇后伸出手,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好生待在宫中,如果实在觉得闷了,想出宫逛一逛,那也必须带上姜去,明白吗?” “放心吧娘,”感受着长孙对自己的关心,原本正在心中盘算怎么解决当下最棘手之事的李宽不由露出灿烂的笑容:“接下来的事,就该大哥和父皇出马了,儿子最近确实该低调安生些。” “宽儿,会不会觉得委屈。”长孙皇后顺手给儿子理了理衣襟:“你把功劳让给你大哥,娘不是说这样不好,可娘总觉得,对你不公平。” “嗨,”李宽偏过头,努力不去看长孙皇后那愧疚的眼神,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娘,我有远大的志向,可我那远大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当皇帝,况且,大哥人真的不错,起码今日我爹给我玄武门布防图的时候,我大哥当时眼中明明有过一阵错愕和失落,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相信我——我被洪三按住的时候,大哥是第一个冲上去抱住我爹大腿的,可惜那昏君力气太大腿一抖,大哥小恪还有小泰,就四散开来了……” 李宽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瑟缩一下身子,他实在不明白,当皇帝三宫九院的,平日里还得宵衣旰食地处理政务,可这怎么就没掏空他老爹的身子,以至于揍起自己来,那感觉……回味绵长啊…… “你呀!”长孙皇后听着忿忿不平的儿子对李二一阵抱怨,不禁莞尔道:“你父皇当初也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收拾你们几个小毛孩子,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哼,那是孤未壮!”李宽先是冷哼一声,但随即意识到自家老娘神情中的些许不满,于是他立马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本王还就不信了,三十年后,那昏君不得挺着比皇祖父还大的肚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啊? 哼哼哼…… 虽然暂时李宽还没想好怎么个耀武扬威法,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q……不对,阿宽相信,只要精神胜利了,肉体胜利,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阿宽忽略了,这世上一直有种叫做“枕边风”的东西。 “宽儿,”长孙皇后无奈地看着仿佛生来乐天的儿子:“你就不能和你父皇好好相处啊?” “唉……娘……”李宽只要提起这个他就伤心:“那昏君隔三差五地就要揍我,我倒是想和他好好处啊,可他不给面儿啊!” “好吧,”长孙皇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娘晚些时候会跟你父皇说,让他以后对你客气些。” 长孙皇后的这句话,让李宽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一个陷阱。 “娘……”李宽有些怀疑地看着长孙皇后:“您该不会是因为我不让长乐嫁给长孙表哥,所以打算跟爹告我的黑状吧?娘!不带这样儿的啊!世上只有娘亲好啊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长孙皇后哭笑不得道:“娘是真的打算替你跟你父皇好好谈一谈,你们父子之间,成天像冤家一般,也不好是不是。只是宽儿,娘问你,你为什么不同意让长乐嫁给冲儿啊?” “这不明摆着么,”眼见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放松下来的李宽老实答道:“因为长乐不喜欢啊。娘,长乐是大唐公主不错,可她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希望她将来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如今长乐还小,她哪里懂什么是喜欢呢?”长孙皇后很满意李宽给出的答案,但随即她又好似逗弄儿子一般,给出了不同的意见。 "那娘亲就等什么时候长乐明白了‘喜欢’为何物,再考虑她的婚事吧。"李宽眨眨眼,作出了绝地反击。 长孙皇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儿子给摆了一道。 “好哇你,”不怒反笑的长孙皇后忍不住拧了一下儿子的耳朵:“感情你在这等着娘呢?” “嘿嘿……”只见李宽陪笑道:“娘,您放心,将来不管是谁,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的了长乐,所以真没必要这么早就替她寻个什么归宿,所以关于婚事,还是等将来她及笄以后再说吧。” 事实上,这天底下的父兄,谁又会真的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早早的就嫁人呢? 在这一点上,李宽觉得,太极殿里的那个昏君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第105章 前恭而后倨 甘露殿内,长孙皇后看着鲜少用如此认真的态度和自己说话的儿子,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看来长乐和娘亲一样,都有一个好哥哥啊。”长孙皇后微笑着感叹道。 “娘,您这话就说错了。”向来讲求一个“雨露均沾”地楚王殿下当即不满道:“还有大哥和肥雀儿呢,对了,还有小恪,他们三个,将来还得给长乐当靠山呢。您想啊,假如哪天有个不开眼的得罪了长乐,我们假设这个人是……”李宽眼珠转了转,认真道:“长孙表哥吧。” 长孙皇后见儿子又要耍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静待下文。 “假设长孙表哥把长乐惹哭了,那么儿子肯定是要找机会套他的麻袋,当然,不会吓死手。等儿子东窗事发,被爹丢进了宗人府,然后又又不开眼的,比如我那好友李怀仁,他也不小心把长乐惹哭了,那么这回就得有小恪出马,等小恪也……” “停停停……”长孙皇后看着仿佛在讲“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烂俗故事,无限套娃的李宽,她很是无语:“宽儿,娘怎么知道你妹妹这么容易就被惹哭呢?” “我就是打个比方。”李宽抿了抿嘴,规规矩矩在娘亲面前站好。 “你就是想套你表哥麻袋!”长孙皇后白了一眼儿子,一下子便戳穿了对方的心思。 “也不常想……”李宽小声的回了一句。 “你说什么?”长孙皇后凤眉一挑,她忽然觉得二郎这回下手还是轻了。 “没没没……”李宽连忙摆手,“娘,这事儿咱不提了成不成?反正我即将有表嫂进门,五姓七望唉,赵郡李氏唉,我估计舅舅的嘴都笑歪了……” “你少来!”长孙皇后现在总算能理解李二的心情了:再好听的话从这臭小子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行吧,”李宽举手表示投降:“娘,那没什么事我先去沐浴更衣了啊?小泰待会儿还得给我上药呢。” “宽儿……”论及洞悉世事人心,长孙皇后早已经是个中高手:“你也无须特意宽娘的心,娘这辈子,有你爹,有你们几兄妹陪在娘的身边,其实娘早就别无所求了。先前长乐的婚事,娘之所以犹豫,也只是因为你舅舅一直苦苦相求,宽儿,你能不能答应娘一件事?” “娘,瞧您说的,您别一件,一百件儿子也答应。”知道长孙皇后已经放下此事,内心有过小小愧疚的李宽很是自觉地跪倒在娘亲身边,把头埋在长孙皇后的大腿上:“其实儿子也很感激舅舅,当初爹不曾与您相逢的时候,他身为兄长,应该也把您照顾的很好吧。” “是呀……”被儿子一语勾起遥远回忆地长孙皇后,不自觉地用手摩挲着李宽的头顶:“当初娘和你舅舅早早的就被赶出了家门……” “嗯?!”听闻此言的李宽猛地抬起头:“您和舅舅是被赶出来的?!” 已经准备近来安分守己的楚王殿下,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事做了。 “你不许胡闹!”长孙皇后儿子转瞬之间就炸了毛,不由顿感无奈,她扯了扯李宽的耳朵:“娘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应该是早早的就寄人篱下。那时候……你舅舅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好周围所有人,即便你舅公对我们兄妹都很好……可是寄人篱下的人,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被抛弃……” “娘……”这回李宽是真的难过了,他一把抱住长孙的腰:“您现在不是有我们了么,不开心的过往,就忘了吧,您放心,儿子再在这里给您立个保证:将来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亏待舅舅家和舅公家,对了,大哥是太子,要不我把他叫来,给您发个毒誓?比如办不到就把皇位给我啥的?” “宽儿!”原本神情有些伤感的长孙皇后,先是被感动到不能自已,但随即在李宽发挥了传统搞笑艺能(特注,“艺能”一词,出自《史记·龟策列传》:“某伏自惟念,初无艺能,滥尘科目。”释义为技艺与才能。古词今用,非舶来品。)后,笑容在不知不觉间,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不可胡言!就算你大哥不介意,你父皇也知道你的为人,可这话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啊?”李宽挠了挠头:“儿子还有名声这玩意儿啊?” 这回,长孙皇后是彻底无语了。 好半天,她才强行绷着一张脸,训斥李宽道:“你还知道啊?那往后不该多注意注意?” “我为啥要注意?”李宽歪着头看向长孙:“娘,我将来是要进武庙的,那玩意儿是靠战功,难道说名声好也能进去呀?” “你这孩子……”觉得叹气摇头都不合适的长孙皇后,憋了好半天才给出了一个评价:“着实有志气……” ------------------------------------- 不光有志气,而且还很记仇的楚王殿下,在隔天便找到了老宦官姜去:“姜公啊,您能打得过洪三吗?” “……”姜去看着一上来就放大招的楚王殿下,他在心中犹豫许久,最终昧着良心道:“楚王殿下,老奴打不过。” “那姜公啊,您知道谁能打得过洪三吗?”对于姜去的回答,依旧不死心的李宽继续展开追问。 “楚王殿下,老奴不知……”姜去实在是服了眼位这位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大爷。 “什么?”面对这样的答案,前恭而后躬的楚王殿下顿时横眉倒竖,单手叉腰指着姜去道:“没用的东西!朕要你何用!” “楚王殿下,”姜去也是个有脾气的:“那老奴去跟陛下说?” 至于说什么,殿下您自个儿掂量。 “哈……”眼见搞不好就喜提二次家暴的楚王殿下,顿时收起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扬有意作怪的嘴脸,只见他上前双手紧握住姜去的一只手道:“姜公啊,本王刚刚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殿下刚才可不是自称‘本王’啊?”姜去板着一张脸,作为家臣,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规范一下家主那时常容易把自己作死的逆天言行:“老奴看得出方才殿下只是在跟老奴开玩笑,可这话要是落在旁人耳朵里,您觉得,会怎么样呢?” 第106章 既然想念,就该相见。 李宽觉得自己哪怕年纪小,可好歹也是家主,可身为家主,怎么在自己的家臣面前这么没面子呢? “我说姜去,”生来便有两副面孔的楚王殿下双手环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都说主辱臣死,要是哪天我因为这事儿被我爹削一顿,你不得羞愧欲死啊?” “呵……”姜去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的楚王殿下,您能不能讲点道理,是,老奴自然是不会跑去告发您的口无遮拦,可将来随着您的年纪渐长,不会再有人把您当孩子看待了,甚至这回,您一下子就得罪了整个关陇集团,虽说陛下肯定会保您,可将来您遇到的麻烦,是注定少不了的。” “咋的,我们需要怕他们?”自己本身就握有不小底牌的李宽,斜眼看着姜去,等着对方给自己再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姜去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就又找了这位爷的道了。 合着您还是想知道老夫人给您留了多少家底是吧? 可就您这种连上赌桌,都得输光一干狐朋狗友的钱袋子才甘心罢手的败家子儿,您让我怎么说? “殿下啊……”一阵沉默过后,斟酌再三的姜去,缓缓开口道:“有些东西,老奴认为至少也得等您及冠以后才可以接触——毕竟您不到相应的年岁,不知轻重,那些东西太早交到您手上,终究是祸非福。而这,就违背老夫人的初衷了。” “你说的好像我及冠以后就稳重一样。”李宽撇撇嘴,还是不服。 “还是再等等。”姜去忽然笑道:“老夫人曾言,若是殿下您非得早早的就要知晓这些,那么窦公是可以代她行家法的。” “啥?!祖母她自己都舍不得打我,还让窦叔代行家法?这可能吗?不过话说回来,咱家还有家法吗?我爹的束带?”李宽万万没想到,打小就没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祖母,竟然会留下这么一道遗诏。 “殿下,老夫人当初可不确定如今的皇帝会是陛下……”面对李宽的一连串问题,看似答非所问的姜去刚说到这,猛地想起太穆皇后的另一道遗诏,神情变得有些唏嘘道:“殿下,无论如何,老奴希望您记住,老夫人为了您,所做出的牺牲是您无法想象的,所以,您无论如何,都要按照她期望的那样,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这是她离世之前唯一的期望,您切不可辜负!” 这回轮到李宽沉默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祖母病重前的那段时间,自己几乎一直陪在对方身边,那时候的祖母已经时常陷入昏迷,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便要看见自己才安心。 他更忘不掉,祖母临终前的那一日,对方一直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慈爱和疼惜,或许那时候祖母便就已经预见到,自己来到长安之后的日子,兴许不会太好过。 “再过两个月,就是祖母的忌日,我想……”神情有些感伤的李宽,忽然觉得这话说得哪里有些不对,接着,李宽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 “管他什么忌日不忌日,我现在就去看祖母!姜去,去备车,我要出宫!”脸上顶着一块巴掌印的李宽说完这些,就转身朝尚食局走去,他要准备一些祖母喜欢的糕点。 哪有尽孝还得挑日子的?既然想念,就该相见。即便阴阳两隔,可去祖母坟前和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姜去看着风风火火离去的李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便只有欣慰。 即便殿下向来行事不着调,可独独在孝道这件事上,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实则最上心。 当李宽顶着巴掌印出现在尚食局的时候,吓坏了不少人。 因为宫里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位殿下时常挨陛下的揍,可从来都不会伤在脸上,可这回…… 尚食局的所有人,从首席女官尚食到普通女使,几乎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李宽来这里又不是摆谱的。 见没人愿意搭理自己,他也懒得管,自顾自挑了一些水晶龙凤糕和奶酪樱桃,便提着食盒离开了。 随后,姜去将马车赶到御道上,接走了李宽。 而等太极宫中处理政务的李二收到消息,说楚王殿下脸上出现巴掌印的时候,这位向来把揍这个儿子当做养生运动的李二陛下,当即便怒了。 朕都舍不得这么打! 可他思来想去,又想不出谁会这么干。 毕竟能揍这小子的,也就自己和观音婢,再加上太上皇李渊,可他们仨谁也不会这样打那竖子啊。 “陛下……”一旁的大内总管张楠低声道:“会不会是太上皇误以为您要惩治裴相,这才……” 此言宛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竖子真的坐上马车出宫了?”李二忽然皱起了眉头:“他要去干什么?” “尚食局的女官并不知道殿下要去做什么,只是说他拿走了一些糕点。”张楠如实回道。 “什么糕点?”李二急忙追问道。 “水晶龙凤糕,还有奶酪樱桃。” “他这是去祭拜母后了啊……”已经猜出李宽目的的李二陛下,闻言有些伤感道。 而张楠,也极有眼力见的垂头不语,表现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半柱香后,弘义宫内,睡眼惺忪地李渊看着板着脸坐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语气颇为不善:“你来干什么?” “父皇,”李二神色恭敬道:“儿子就是过来看望看望您。” “呵……”李渊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又阴阳怪气道:“皇帝有心了。” “父皇……”李二看着在自己面前没有丝毫耐性的李渊,忍不住出口问道:“儿子知道您对儿子有气,可您何必将气撒到宽儿身上呢?” “等等!”李渊忽然打断了李二的话语,神情半是愤怒半是疑惑道:“朕什么时候把气撒到宽儿身上呢?” “宽儿方才脸上顶着一个巴掌印,出宫前往献陵看望母后去了。”李二说完,抿着嘴,看着李渊。 "啪!" 后知后觉的李渊忽然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你这竖子!难道你以为是我扇了宽儿一巴掌?! 我图什么?!” 第107章 父与子之间 要是李宽此刻在场,或许她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帮着老爹澄清误会。 毕竟难得见到皇祖父骂李二“竖子”,楚王殿下幸灾乐祸的成分只会更多。 但眼下,李二却依旧觉得太上皇的行为是恼羞成怒。 “父皇,宽儿前些天立了一桩奇功,此次蝗灾,他给朕筹集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李二此时并没有往日在李渊面前的恭顺,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悲愤:“不错,儿臣本来是要将裴寂发落的,也是宽儿向儿臣讨要的赏赐,就是赦免裴寂,他不想失去这位幼时就相交莫逆的好友,父皇……儿臣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对宽儿?” “你……”李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起初惊讶,尔后愤怒,接着转回感动,可感动之余,李渊莫名地和孙儿李泰有了同一个感觉,就是李宽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你等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李渊,此刻已经恢复了上位者的睿智,他死死盯着李二,一字一顿道:“筹粮?这三百万石粮食是哪里筹得?又和裴寂有什么关系?” “父皇,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您还要……”李二刚想说您不必演戏了,可眼见李渊缓缓解下腰间的束带…… 这一刻,已经习惯用同样的方式支配儿子的恐惧的李二陛下,忽然觉得那种童年的恐惧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果然,这人呐,最怕往事“回旋镖”。 “父皇,此事您当真不知?”李二此时都不敢用狐疑的语气。 “你先说是什么事。”李渊板着脸,他停下了解开束带的动作,指了指屏风后面:“你给朕安排的起居舍人还在这呢。” “颜术,出去。”李二想都没想,直接吩咐道:“接下来朕和太上皇所谈之事,你不必知晓。” “唯!”——颜术或许不懂什么叫知进退,但是他懂楚王。 楚王立功的本事远不如他闯祸的本事,这是宫中所有史官的共同认知。 所以在得知楚王立功这个破天荒的消息后,颜术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大爷立功的手段一定很逆天,逆天到皇帝陛下出于某种原因的考虑,都不敢使其出现在史书上。 而在颜术退下以后,李二斟酌再三,还是将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全部叙述了一遍。 包括后来据李宽交代,皇祖母留给他的琉璃器,被他拿去换了这些粮食,所以他不过是在等价交易的情况下,买来了巴不得李唐江山倒下的关陇世家手中压根不打算卖的这三百万石粮。 等李二将这些事情说完,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所以……”无心再争吵的李渊此刻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是裴寂心怀不轨在先,引诱宽儿入局,而宽儿在识破这一切后,带着恪儿摆了他们一道?” "正是如此,"李二点点头,随后道:“观音婢赠给宽儿的玉山别苑里,如今就藏着他当初冒充单翎买来的百十万石粮食,如今长安三县中,凡是归附五姓七望的豪商乡绅的库房中,已经堆积了先前他们承诺给宽儿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而后来宽儿再次冒充单翎,从王家、郑家、卢家这三家手中购买的百万石粮食,再过几日,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运抵长安,届时,就到了收网的时候。” “派人盯着那些豪商乡绅,”李渊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只要盯紧这到嘴边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蝗灾之危,便可安然度过。那还未抵达的一百万石粮,不过是锦上添花,有自然好,反之其实也无关紧要了……” “儿臣知晓。”李二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此时的他,看着正在伤心却还不忘提醒自己的李渊,已经没了当初前来质问的底气。 一时之间,李二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反倒是李渊率先打开了话匣。 “裴寂当真想帮着那些关陇世家的家主,扶持恪儿上位,玩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李渊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某种情绪。 “父皇……”李二眼下已经有些后悔了,或许那竖子突然发疯,自己抽自己也说不准呢…… “是了……”见李二不愿意说,李渊干脆自己挑破真相:“朕老啦,做不了他裴寂的靠山啦……呵呵……一辈子的情谊啊……” 满脸颓然李渊缓缓坐回位置,他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眼中亦俨然有了泪光闪烁。 “父皇,”李二此时有些不忍道:“您也别太伤心,起码,宽儿那孩子是真心孝敬您,裴寂儿臣打算届时准许他告老。” “嘭!” “将他发配,莫要留在长安,朕此生不想再见他!”李渊猛地一锤案几:“朕没有对不起他们!既然一个个的都不想过安生日子,那就滚!滚得远远地!别再让他出现在朕的面前,惹朕心烦!” “此事儿臣谨听父皇安排!”自从意识自己到误会了李渊,李二陛下就再也没有了跟父皇顶撞的勇气,况且从李渊先前的话语中,那个饱含深意的“他们”,可实实在在透露着某层含义:那些被李渊念着旧情,留下来身居高位的庸官们,如今或许已经到了清退的时候了。 “所以宽儿脸上的巴掌印,到底是谁打的?”——或许是李宽这个竖子太招人烦也太招人疼的缘故,太上皇哪怕在伤心之余,还是不忘自己宝贝孙子被人如此羞辱之事,只见李渊神情有些愠怒地等着李二道:“该不会是你小子贼喊捉贼?” “父皇……”李二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何曾干过这种事?” “呵,”李渊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朕给他安排了一桩婚事,那竖子担心女方长得难看,冒充登徒子去翻了高士廉家的院墙,后来被护院抓了现行,还恬不知耻的说亲眼见到贼人进了高府,他不放心高大人的家眷,才特意翻进去保护,可真是热心肠啊……” 听着父皇说起自己的少年糗事,李二陛下先是红了脸,再是红了眼。 可能父与子之间就是这样奇怪,相敬如宾不如相进如兵:有时候吹胡子瞪眼吵上一架,远比不咸不淡客客气气地日常相处要好得多得多。 “父皇,”李二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说起来还得感谢您,要不是您事后几次上门求情,高士廉还真就未必肯将观音婢嫁给儿臣,如此一来,儿臣这辈子,或许遗憾会更多吧……” “遗憾吗?”李渊突然问了李二这么一句。 “遗憾。”李二认真看着李渊,借此机会说出了心里话。 “那后悔吗?”李渊又问道。 “儿臣……”这一回,李二心知“悔与不悔”,都不是李渊想要的那个答案。 忽然,李渊伸出一只手,重重拍在儿子的肩头:“悔与不悔,这大唐江山如今都在你肩上,做个好皇帝,做个万民敬仰的皇帝!否则,你让父皇日后怎么下去见你的兄弟和母后啊……” “父皇!”父子二人原本就只是隔着一张案几,叫了李渊一声“父皇”的李二陛下忽然重重一个头磕在案几上,久久不愿起身,更无法言语。 而李渊,此时不过是一个无奈的父亲,老人的大手抚过儿子的头顶,就好像多年前对方次次闯祸受罚后,妻子窦氏,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慢慢安抚着伤心的儿子。 如今你母亲不在了,只有我这当爹的,还能学着你娘亲当年的样子来安慰你。 儿子,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曾经犯下的过错。 可我也始终都是你的父亲。 第108章 青山山青,少年年少。 青山山青,恰如少年年少。 当姜去赶着马车到达四周郁郁葱葱的献陵时,已经接近晌午,主仆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的李宽捧着糕点盒子无视守卫官兵,径直去到了窦太后的墓前。 “祖母,宽儿又来看您了……” 姜去站在远处,看着规规矩矩跪在窦太后墓前连磕三个头,再如同闲话家常一般开始絮絮叨叨的楚王殿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心酸。 世人都道楚王殿下行事百无禁忌,可谁又曾见过殿下像今日这般乖顺模样。 “祖母啊,今日孙儿来的匆忙,没寻着您最喜欢的花折鹅糕,只有水晶龙凤糕还有奶酪樱桃。”跪在祖母墓前,李宽好似闲话家常一般,从身旁的食盒中取出了两样点心:“祖母,宽儿如今还是嘴馋,所以按照老规矩,宽儿一半,祖母一半。”李宽说着,拿起糕点,塞进嘴里,可不知是吃的太急,还是没有果酒润喉,李宽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祖母……”良久,李宽俯下身,将吃剩一半的糕点轻轻放在墓碑前:“孙儿尝过,味道还成,只不过孙儿嘴刁,一直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还是祖母当初亲手给我做的糯米糕……” 李宽重新挺直身躯,努力想象着记忆里那个慈祥妇人的模样,此时的他,好像不是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而是幼时陇右祖宅的花园边,祖母拿着书本给自己不厌其烦的念那些神怪志异的故事,而自己也不过是坐在祖母身旁,一边看故事一边寻找四周何处有蚂蚁洞的天真稚童。 “祖母,您说我回头能不能让皇祖父答应,将来等我死后,不修王陵,就葬在您的身边如何? 祖母……其实长安真没什么好的,长大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喜欢幼时在陇右,有您在我身边的日子。 祖母,请您原谅宽儿不孝,——如今我都快忘记您的样子了。 祖母……如果您也想宽儿,就来宽儿梦里见见宽儿吧……” 姜去看着身形渐渐弯曲,最后伏身在地的楚王殿下,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酸涩,或许真正对老夫人念念不忘的,皇室之中,也就只有表面玩世不恭的楚王殿下了…… 许久之后,李宽站起身,大袖拂脸,擦干了没用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后,转身便中气十足地朝姜去道:“走,回宫!” “殿下……”早就拿着锦帕和水壶等着的姜去,看着自家如此不讲究的楚王殿下,他真的很怀疑,老夫人生性如此爱洁,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位大爷给教的讲究些呢。 或许…… 出于自己的身份是家臣,姜去也不好指责了老夫人当初太过溺爱孙儿,但是他又实在受不了如此埋汰的楚王殿下:“殿下……”姜去看着已经大摇大摆走到自己跟前的李宽,举起手中的物什,神情复杂道:“老奴这里有水壶和锦帕……” “你不说我没发觉,确实有些口渴了。”此时的李宽眼眶还泛着猩红,可他脸上早就没了悲伤的情绪,只见他一把夺过姜去手里的水壶,一仰脖,就开始往嘴里灌。 看着眼前清秀少年一副军中糙汉子的作派,姜去原本到嘴边的话忽然就收了回去:算了,出门在外,讲究不如将就。 您开心就好…… 只不过让姜去没想到的是,楚王殿下会“开心”的这么快。 回去路上之时,李宽忽然又问了让姜去头疼的老问题:“我说姜去,你跟本王说实话,你当真打不过那洪三?” 正在赶马车的姜去闻言手一抖,差点就把马车给赶进沟里去。 不是,您才哭完献陵,完事小脸一擦,扭头就来问老夫干不干得过洪三? 您自个儿觉得这合适吗 咋的,主打一个“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是吧? 不过你还别说,这八个字还真是某竖子的人生信条之一。 “唉……”念及今日自家殿下的心情着实算不上有多好,姜去这回虽然决定露点底给对方:“如果殿下需要,老奴也可以打得过。” “我需要啊!”李宽闻言就把头从车厢内伸出来:“我可太需要了!不制裁那洪三,本王以后还怎么在太极殿混?!他大爷的,我爹如今揍我,还请帮手,呵,那昏君果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殿下!马车还在行驶呢,您赶快回去坐好!”姜去眼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兔崽子有时候真就离谱,什么话都敢往外蹦,自己先前那番良苦用心,算是白费了。 “那你先告诉本王,什么时候去揍那洪三。”忽然惊闻如此喜讯的李宽,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他小时候斗蛐蛐,忽然让他寻得深藏不露的“青衣大将军”一位,那不得赶快上去暴揍“红袍将军”一顿,狠狠落他那冤家老爹的脸面? 李宽甚至觉得,哪怕慢上一刻,都是辜负了姜去的好身手。 “殿下……”姜去听对方这说话的语气,就没来由的想起李宽幼时最大的爱好:“老奴可不是您苦苦寻来的蛐蛐,好好的,老奴干嘛要和洪三交恶?” “姜公啊!”自打听闻自己的家臣干得过老爹的家臣以后,李宽现在又开始叫上“姜公”了:“您是知不道啊,本王苦那昏君久矣,从前他教训我好歹还讲讲武德,大家摆开阵势一对一,如今他都叫上帮手了,这可怎么行?一旦开了这样的先例,往后本王一旦犯事,那昏君一怒,大内高手门就乌泱泱一片直冲本王而来……你想想!你想想!到那时,本王纵然已壮,哪怕英雄盖世,也注定会被蚁多咬死象的凄凉下场啊……” “呼……”姜去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殿下无耻的嘴脸的,但是每一次,他总能体验什么是无耻的新高度。 “殿下,有没有可能,只要您守规矩些,陛下是不会没事找您麻烦的。”姜去决定指出问题的根结所在,因为这远比他听李宽的话——将洪山打败有用得多。 “哼,”谁知李宽忽然坐会车厢,并且用一副不可一世的语气开始吟诗:“安能垂眉折腰事昏君,使我不得开心颜?” 因为李宽如此逆天的反驳理由,姜去忽然就对文人们吟诗作对这项活动失去了恭敬之意。 “啪!” “驾!”随着蕴含着姜去某种负面情绪的一鞭子抽出,吃痛的健马在发出一声长嘶后,开始发足狂奔,拉着清高的主仆二人开始朝长安城的方向快速进发…… 第109章 温情 “我说殿下啊……”姜去忽然觉得只要李宽能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他哪怕是想做第二个李二也不是不行。 可这货似乎就真和他爹较上劲了:“咱就是说,您能不能稍稍收敛一下言行?老奴看得出,您其实对陛下是很敬爱的,否则当初何必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去筹来那些粮食呢?” “你怎么也知道此事?”这回轮到李宽惊讶了。 “殿下……”姜去此时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事到如今,老奴要是再不知情,怕是此刻想下去向老夫人谢罪,都是没脸的。” “嗨,我那是为了他吗?”李宽一副拒不承认的态度:“我那是为了我那欺男霸女,混吃等死的美好未来,粮食在关陇世家的手里囤积,就只是粮食,在朝廷手中分发出去,就是几百万条人命!孰是孰非,还需本王多说? 不过姜去,你说我做完这件事,将来死后至少也能混个‘文正武宁’的谥号吧?” “……”姜去真的有些佩服某竖子的心大:还文正武宁呢,文武谥号,您还都想混个第一等?那你得是立多大的功劳,才有这个待遇啊?光眼下这一桩,怕是难以服众啊。 要不干脆点,咱把当初陛下能干却没干的事直接给干了:去洛阳立天子旌旗吧? 哪怕是玩皇帝家家,都没这么玩的啊! 当然,像李宽这种不学无术的“高端”玩家,从来都是不走寻常路的。 “你别不说话啊?!”为了达到自己的卑劣目的,正在努力给姜去洗脑,以便达成自己日后“虎躯一震”,对方则立马“纳头便拜”的李宽,还想着等解锁了这个“主公成就”以后,就指使对方去解决洪三呢。 可现在倒好,这老头儿一问一个不吱声。 这让楚王殿下内心的挫败感正在无限上升。 “我说殿下啊……”姜去决定让李宽知晓一个残酷的现实:“虽说老奴打得过洪山,可这世上从来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您觉得陛下在失去洪山之后,身边就会少了得力的人手?万一下次来个没眼力见的,陛下说把您擒住,人家‘啪’一下就给您按地上了,那是不是更丢脸?” “你这么一说……”李宽忽然就垮下脸来:“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是吧……”总算是马虎过去的姜去甚至都不自觉的抬手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当然,他现在也很想给自己一嘴巴:一开始自己怎么就被“楚王的悲情”给麻木了心智,说了句真话呢? 就这小子没心没肺的程度,伤心是真伤心,但人家能转头就跟没事人儿一样了。 现在的姜去,觉得自己就好似街边的杂耍艺人,被自家这位殿下给耍了。 “唉!天要亡我啊!”意识到眼下困境一时无解的李宽,整个人突然之间就丧失了活力,两手一摊倒在车厢里。 没“打手”的楚王不开心。 但这种不开心,也只是持续到他回宫的时候。 这一回,让李宽和姜去万万没想到是,李二陛下居然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了玄武门的门口,等着儿子归来。 “回来了?”傍晚时分,看着马车在自己身前停下,李二放下手里的奏折,随后他站起身,身后宫人便自觉撤去椅子,并且将奏折重新送回甘露殿。 “爹……”以为此次再劫难逃的李宽闷声应了一句,随后跳下马车,来到李二面前站好。 李二陛下看着儿子脸上淡淡的巴掌印,抿了抿嘴,用一种他不怎么习惯的语调开口问道:“脸上的印记,自己打的?” “嗯……”李宽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往后想去看你祖母,随时都可以,不要没事甩自己一耳光,害得爹差点跟你皇祖父吵了一架。”李二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可李宽现在却惊悚的抬起头,看着笑容满面的老爹,只觉得要不是自己见了鬼,就是对方中了邪。 “爹,你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李宽现在觉得面前这个李二哪哪都不对劲。 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梦境,难道说自己现在还是在回宫的马车上,没睡醒? 不顾李二满脸的惊讶与尴尬,李宽忽然踏前一步,伸手朝向老爹前胸……但随即又犹豫了片刻,随后魔爪转向胳膊,捏起一块胳膊上的皮肉,轻轻一拧。 “嘶!”李二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逆子的逆(力)度。 “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被儿子偷袭的李二陛下,将这话在玄武门下问出来,哪哪都透着一股灰色幽默。 “那啥,爹……”已经反应过来的李宽,一边感受着四周无数道倒抽冷气的声音一边讪笑道:“儿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您今日实在是太奇怪了……” “……”拧着眉头捂住手臂的李二陛下,在意识到要不是先前这小子犹豫了那么一下,自己恐怕会更遭罪以后,他突然就觉得自家这头的山猪,有时候着实吃不得细糠。 “那你干嘛不掐自己?!”可能碍于今日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不太舍得打孩子的李二陛下,一记力道不轻不重的鞭腿抽在了儿子的屁股上:“谁教你这么掐人的?” 真别说,只捻着皮不掐肉,旋转起来是真的疼啊…… “我又不傻……”在惯性作用下,身形往前一送的李宽下意识就接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又意识到这是两个问题,于是接着答道:“自学成才。” 好……很好…… 果然,不学无术的人“自学成才”,成的都是"大才"…… 原本打算改变教育方式的李二陛下,看着振振有词的自家逆子,莫名就觉得:这孩子……兴许将来能成大事…… 当然,还是那句话,这里是玄武门,李二陛下当年逆风大翻盘的地方,所以亲爱的楚王殿下,当你老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灰色幽默,可就变成黑色幽默了。 但李宽显然对父亲此时复杂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 不过,即便是知晓,他恐怕也会很无所谓。 毕竟皇帝这玩意儿,除非当上就奔着亡国之君的方向去寻欢作乐,否则还真不见的能比一个兄友弟恭的亲王来的快活。 “行了,跟朕回宫,你母后还等着问你话呢。”可能是早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也可能是心中发了狠,一心打算今日不跟自家竖子多作计较的李二陛下,竟然当着宫人的面,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腕。 “爹,你干哈啊?”一股大碴子口音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实在是有点不够用了,什么情况?爹真中邪了?这都不动手?——先前那记不轻不重的鞭腿,甚至都让他怀疑老爹昨日是不是“夜御数女”,不知节制了。 爹,你没吃饭呐?! “先去见你母后,咱俩的账,之后再慢慢算!”不知道儿子还在心中对自己挑衅的李二陛下,不咸不淡的答道。 “哦……”听闻老爹此言,内心活动极其丰富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老实了。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李二”,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相携进入了宫门。 橙色的夕阳拉长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赶着马车走在最后的姜去,看到这一幕,没来由的心生感慨,却又不知该感慨些什么。 或许在这九重宫阙之中,类似这样的场景,本就不多见吧…… 第110章 好听就是好头 事实上,当长孙皇后收到身边女官的禀告,出来迎接夫君和儿子时,看着走在广场上依旧“手拉手”的父子二人时,她一度认为自己很可能是出现了幻觉。 当然,李二在见到妻子后,便下意识地松开了儿子的胳膊,顺带照着对方屁股给了一脚,让这“父慈子孝”的温馨一幕,在眨眼之间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母后!”李宽在脱离了老爹掣肘的下一刻,便大声朝长孙喊起了冤:“你看看我爹,没事总打小孩儿,这还有明君的样子嘛?!” “呵,”李二活动了一下那只“受伤”的胳膊,不屑道:“你小子纯粹欠揍!” “母后!”李宽突然向前窜出几步:“呐!你快看啊!这昏君威胁我!” “好了好了!”长孙皇后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啊……” “二哥!” “二哥!” 一旁的偏殿内,正在玩耍的长乐和李泰听到了二哥的声音,当即便冲了出来,“二哥!四哥他下棋又耍赖!”方才被李泰接连悔棋的长乐,当即便跟李宽告了状。 “青鸾啊……二哥这就得说句公道话咯。”被妹妹拦腰抱住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羞愤的李泰。 “二哥!我叫青雀!”李泰手里还拿着一枚黑子,心情正郁闷着。 “青鸾啊……你怎么能悔棋呢?” “二哥!是青雀!” “青鸾啊……” “二哥!我下次不会了!”此时得李泰终于开了窍,知道什么叫“兄命难违”。 “嗯……”李宽满意地点头,然后伸手替趾高气扬的妹妹长乐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刘海:“以后下棋悄悄让着点你四哥,当哥哥的,总该在妹妹面前有点面子不是?” “嗯!”长乐公主现在只觉得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呵……”兄妹三人身后,李二看着和自己下棋从来都是下一步悔上好几次棋的李宽:“小兔崽子……你也配说这话?” “母后!你看他!”向来吃不得亏的楚王殿下转头望向长孙皇后,他还真就委屈上了! “陛下……”长孙皇后觉得他们这对父子虽然向来矛盾多多,可有时候也实在怪不得儿子:“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您又何必插手呢?” “得……是朕错啦~”李二知道发妻是向来偏心某竖子的,况且他也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这竖子之所以能深得弟妹敬重,也的确是因为他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 ------------------------------------- 除了可怜的太子大哥李承乾,必须留在东宫吃过晚饭接着跟先生上课,李宽和一对弟妹陪着父母在甘露殿用过了晚膳。 晚膳过后,李二陛下去了太极殿,继续处理政务。 而李宽则是独自来到属于自己的偏殿,在书架上找出那本“复仇笔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最近的仇人。 “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吾被大奸似忠的牛进达出卖,惨遭父亲痛殴,此事须得记在此处,待他日有机会……”李宽的笔锋忽然停驻,有机会又能咋办呢?自己是去欺负人家瘸腿的儿子,还是去把当事人套一顿麻袋?这都不合适啊!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站在牛进达的立场,他那么做无可厚非啊。 “……”李宽沉默半晌,忽然提笔将先前所写划去,然后再另起一行:“贞观二年八月初三,关陇世家家主们害我惨遭父亲痛殴,将来若有机会,须得加倍讨回,否则裴寂老儿两年之内牙齿掉光。” “嗯……”停下动作的李宽,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墨宝——那堆七仰八叉的“鬼画符”。 他相信,用裴寂的牙口康健来鞭策自己,自己一定会“卧薪尝胆”,迟早“三千铁甲”灭关陇! 于是,一夜好梦的楚王殿下,原本打算隔天就去玉山别苑开始为自己的暗影刺客们量身打造合适的兵器,可一转头,他就收到了虞世南进宫的消息。 于是……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师徒二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 “虞师,您来啦。”李宽此时充满了对《孙子兵法》活学活用的自豪感,他很感谢虞师,是他教会了自己什么叫“上兵伐谋”。 “不,李师,是学生从前孟浪了。”谁知神情沧桑的虞世南一开口,就是不输给弟子的逆天大活。 “啊?!”李宽就是再迟钝,此时的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虞师……您别这样啊……本王……我害怕……” “啪!” “你还知道害怕啊?!”变脸比翻书还快虞世南猛地一拍桌,大声怒吼道:“你这竖子!你那是学《孙子兵法》嘛?你是想一朝悟道,举霞飞升啊!你知不知道,就在昨日,陛下已经下令斩去宫中侍卫统领段德的人头,送到了裴寂府上,眼下,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说你楚王伙同宰相裴寂谋反一事,已经东窗事发。” “等等,”李宽忽然皱起眉头:“我爹砍了段德的人头,送到裴寂府上,这跟我李宽谋反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就谋反了?!”善于发现盲点的虞世南猛地瞪大眼睛,随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口中喃喃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那什么……虞师……”李宽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您听我给你解释。” “老夫不听!”虞世南此时很后悔,虽说他先前早就有代弟子受罚的觉悟,可这竖子惹出来的麻烦太大了,自认自己不光兜不住还要连累家中的虞世南当下很是伤心,说话间也是断断续续疯疯癫癫:“你个竖子啊……老夫当初就不该入仕,入了仕就该低调本分一辈子……若不是当初凭着一腔热血为在高句丽阵亡的前朝将士仗义疏言,老夫也不至于最后当上你的师父……如今倒好……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老了老了,成反贼了……嘿……嘿……” 李宽看着脑补一出权谋大戏,已经有发癫ji的师父,调皮捣蛋如他,哪怕是如此严肃的时刻,还是起了捉弄的心思:“那个……虞师啊……”李宽忽然咬牙道:“要不,您去跟父皇揭发我得了。” “哼!”虞世南忽然抬手就照着弟子的脑袋给了一记板栗。 “梆!”声音清脆又好听。 好听?好听就是好头。 “嗷!”某竖子终于为自己的顽劣本性付出了代价。 第111章 罪己诏和鸿门宴 虞世南没理会鬼哭狼嚎的弟子,他转身走到书架旁,取出一张宣纸,然后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在李宽面前的案几上将其轻轻铺开。 “虞师,这是干啥?”揉着脑袋的李宽看着神情严肃地老人,很是不解。 “老夫口述,你来写。”虞世南语气平静道:“做错了事,就要有做错了事的态度,就算陛下有意放过你,可你也总得给陛下认错吧。” “我干嘛要写罪己诏?”李宽顿时又露出一脸不服的小表情:“我又不是那昏君,没事写这玩意儿干嘛。” “……”虞世南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逆徒气得发胀:“竖子!‘罪己诏’这个说法也是你能用的?!” “我没造反!”李宽知道再不把话说清楚,自己真的会把虞师给送走:“之前您不是让我好好读读《孙子兵法.谋攻篇》里的那三段话吗?后来……” 楚王殿下开始向虞世南解释先前发生的事情。 “……于是,最后我就这样弄来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只可惜,牛进达出卖了我,搞得我很被动……”交代完一切的李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回想起了上次被洪三的那记抱摔,那“温柔”的力道……几乎可以说让他差点就见到了祖母。 听完整个事件过程的虞世南,此刻表情怔怔——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回去交代后事准备给弟子当替罪羊的这段日子里,这竖子能整出这么大的活。 别人怂恿你造反,你小子就顺水推舟要粮食,完了还让蜀王殿下也配合你的演出。 不对,应该说在这之前,这竖子已经整了个大活。 冒充单雄信的儿子?跟五姓七望谈生意? ……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虞世南看着眼前的弟子,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似乎值了。 “殿下啊……”虞世南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夫为先前对您的体罚,向您赔礼道歉。” “唉!虞师,别别别!”李宽见状连忙摆手道:“本王虽说不是啥好东西……呸!不是啥好人,但是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的,您先前之所以责罚本王,也是因为替本王忧心,本王怎么会跟您斤斤计较呢?” “殿下……”虞世南此刻说不出的感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 “额……”李宽忽然眼珠子转了转:“那什么,虞师啊,本王就是问问,您孙儿如今多大了?” “呵……呵!”虞世南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动就该喂到狗肚子里去。 小王八蛋果然不是能吃亏的主儿! “老夫只有一个孙女,比你大上一岁。”虞世南瞪了一眼李宽,语气有些愠怒,又有些无奈。 “那……算了……”也不肯解释到底什么算了的楚王殿下,转头问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虞师,那您说我爹这么干,后面那一百万石粮草,不就成了到嘴的鸭子,飞了吗?!我爹那个昏君啊……果然不着调!” 陛下再不着调能有你小子不着调? 在狠狠瞪了一眼李宽之后,虞世南开始为弟子解惑:“殿下,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此举是为何?” “杀鸡儆猴呗。”李宽撇撇嘴。 “那殿下,段德是五姓七望的宫中内应一事,是您告知陛下的吗?”虞世南继续点拨。 “我怎么可能……”下意识接过话头的李宽,突然反应过来:“此事我爹早已经知晓?!” “恐怕若不是殿下您这个意外之喜,陛下对他们出手,只会更狠。”虞世南并没有将话全部挑明,可事情便是如此:能够打下大半江山,又在长安被困五年,被削掉全部羽翼后,仅仅靠着最后的八百人,绝境翻盘,这样强大而睿智的李二陛下,怎么可能会倒在那些阴谋家的暗算下? “也就是说,我爹应该早就派人盯住了那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如此便代表此次蝗灾危机足以安然度过,那么在这之后,按照我爹那高傲的性子,自是迫不及待的砍了段德的人头送给裴寂,这便代表着他向所有人发出了警告:大唐的江山,我爹不但坐得稳,而且坐得住!”李宽一顿分析之下,神采愈发飞扬:他再次洋洋自得道:“那昏君果然英果类我啊” “呵……呵……”虞世南觉得陛下还是脾气太好了,这要搁自己身上,老夫一介文弱书生,哪怕是为了出气出得尽兴,纵然七老八十的高龄也得习武! 不把你小子揍安生了,怎么当这个爹? “那虞师,我现在该怎么办?”把先生默认为自己的头号军师的楚王殿下开始不耻上问。 “我的殿下啊……”虞世南没想到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还敢往上凑:“您就别再出手了,您真当那帮世家家主们好欺负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宽忽然皱起眉头:“我先前答应我舅舅,让五姓七望的贵女嫁给我表哥,不然的话,我妹妹长乐就麻烦了呀。” “……”虞世南觉得对方压根就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这竖子现在居然担心的是自己的妹妹别嫁给表哥! “算了,”李宽整了整衣襟:“本王要去一趟裴府,我估计这个时候,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正和裴公商量此事呢,本王要去稳定军心。” “还稳定军心……”原本还想再劝的虞世南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啥好了——陛下就只差跟他们把话挑明,说你小子“跳反”了,现在你说你要跑去稳定军心?这怎么听都是一个不太好笑的冷笑话。 “先生,你信我,只要本王亲赴这场鸿门宴,对方必定慑于我的威严,从而听从我的安排。”嗯,似乎一个冷笑话还不够,善于活跃气氛的楚王殿下又说了一个。 “我说殿下,”虞世南看着个头大约到了自己胸口的弟子,神情颇有些无奈,他原本还想劝说,但念及这竖子历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于是他扭头对门外喊了一声:“云起。” “先生,在的。”——被李二陛下安排给虞世南当护卫兼“助教”的玄甲军侍卫长云起,闻声走入殿中。 “殿下要去裴府,由你随行。”虞世南没有回头,说话间,深深看了李宽一眼:“倘若殿下不能安然无虞地回来,你我恐怕万死难辞其咎,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在长久的沉寂过后。 “唯!”殿门处,云起嗓音低沉,他的允诺,也代表着这支玄甲军中亦可称精锐的十六人小队(唐代军队制度:5人为1伍,2伍为1伙,5伙为1队。),将会誓死护卫楚王殿下,保证其此次出行的安全。 第112章 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因为李二陛下送来的人头,几乎是一日三惊的裴寂和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原本正在裴府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可天空一声巨响,作为不速之客“闪亮登场”的楚王殿下这么一登场,外加一“闪亮”,就施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整出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来。 果然,整活儿,还得看咱楚王。 而等他说完这句话,怔怔出神的裴寂和一众世家家主们看着神情依旧自若的楚王殿下,回过神来后,心中不约而同出现了三个大字:我、刀、呢?! 好好好……你个小王八蛋,得了便宜这样卖乖是吧?!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怎么贴脸开嘲讽的。 “诸位……”李宽看着一个个都不吱声的世家家主们,想起大家第一次见面时,自己不得不装出怯场时“站如喽啰”的样子,当下心中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快意无比。 可此时他的脸上,还是先装出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唉!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害得本王出师未捷身先死——被我爹那个昏君好一顿揍哇! 我说诸位啊”仿佛压根看不见大家仇视的目光的楚王殿下,此时脸上表情带着不满,只见他环视一周后,才继续说道:“我说你们怎么可以做事这么不小心? 啊?! 关键是你们自己不小心也就罢了,何苦连累本王呢?!你们看看,看看!” ——李宽说着,直接掀起衣服,给大家展示昨晚陪弟妹抽陀螺时,不小心被长乐打到后,产生的一道细小鞭痕。 只是眼下,这道鞭痕眼瞅着就要在某竖子白皙的肚腩上消失了:“你们谁懂本王所受的苦哇!而且你们再看看——”李宽赶忙指着默默守在大堂外面的“勤王小队”十六人:“如今本王出行,身边全是那昏君派来的卧底! 唉!”戏演得越来越上头的楚王殿下,突然仰天长叹道:“想我李宽少年英雄,却被你们这帮老不经事的夯货们给连累……可悲……可叹啊!” “嘭!”就连脾气最好的弘农杨氏家主杨震,此刻也忍不住直接一拳擂在了座椅扶手上:“竖子!你是真的想逼得老夫与你鱼死网破吗?” “你说得对,”杨震的愤怒丝毫没有影响到想要疯狂作死的楚王殿下,只见他缓缓将视线转向对方,语气轻松道:“可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太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侯大将军、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上柱国,秦王,天策上将,以三千对十万的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楚王李宽是也! 所以——”李宽故意停顿了一下,随后梗起脖子接着问道:“你敢动我吗?!” 天道好轮回。 曾经“忍辱又负重”的少年,如今在这大堂之上放言时,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其中仿佛还夹杂着金石之音。 裴寂连同一众家主们,看着此刻将“嚣张”二字写满脸上的李宽,心中愤怒之余,却又深感无力:这小王八蛋实在是……实在是没人比他更懂什么是“飞扬跋扈”了。 而我们恬不知耻的将狐假虎威玩到极致的楚王殿下,在说完先前那番话后,又亲眼见证了杨震脸上神情从最开始的愤怒,到犹疑,接着再愤怒,然后转为惊惧,最后变得呆滞的整个过程。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原本灵光一闪才崩出这么一段贯口的李宽,此时在欣慰之余,同时也忍不住心中感叹:原来自家老爹的名头是这般的好用啊? 嗯……以前还真是小看那昏君了…… 往后……没事咱就拿这段话溜溜嘴皮子,关键时候肯定用得上! 然而事实上,可能是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的知情人裴寂,他现在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怎么说呢,从这小王八蛋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杨震肯定要遭不住。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这十一字从这嘴里嘴里说出来时,显得是那样的滑稽和搞笑。 裴寂发誓,要不是眼看着自己全家都要跟着自己倒霉了,加之场合不对,他真的能笑死过去。 如此一来,应该也算是喜丧了吧? 原本好好的破局思路被李宽这么一搅和,裴寂现在的脑子也乱了。 “楚王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耀武扬威?”先前同样与李宽起过冲突的谢氏家主谢俊看了一眼被气得说不话来的老友,决心为其找回场子的他冷笑道:“可老夫想说的是,风水轮流转,那得志便猖狂的小……”谢俊顿了顿,接着愤然道:“日子终究是不会长久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明知故问的李宽看着明显是在阴阳怪气自己的谢俊,只因为对方说的其中某一句话莫名合了自己的心意,他忽然就觉得这老头就变得有些顺眼起来。 “哼!”不知自己已经侥幸逃过一劫的谢俊,眼见某位“反王”还是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自认为是在对牛弹琴的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姿态。 而李宽对此看在眼里,却并不怎么在意。 谁让这老小子说话就莫名讨喜呢? “楚王殿下……”作为主人,却迟迟没能轮到自己说话的裴寂,终于找到机会,向对方明牌:“事到如今,成王败寇,老夫认了,只是楚王殿下,您能否看在承先那孩子与您往日交情的份上,向陛下说说情,留他一命?” 裴寂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与这些家大业大始终有所持的关陇世家的家主们不同,裴寂虽然出身名门,可河东裴氏却不见得会出手相帮,更何况,从先前裴寂相邀这些世家家主却独独漏了自家人,就可以看得出,其实这老狐狸老早就做好失败的准备。 李宽看着如此低声下气的裴寂,要说怜悯,那真是丁点儿没有,毕竟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当中,怜悯,代表着无能。 可既然你都明牌了,那本王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裴寂,别拿出一副托孤的表情跟本王说话,你不会死,我说的。”面上表情陡然一变的李宽,声音清冷,随后他转头将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周。 这位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亲王,此刻正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面色各异的一众世家家主们,只见他突然轻蔑笑道:“既然王群岳、郑搵、卢望江那三个老东西没来,那你们回头就替本王告诉他们一声,先前本王和他们做的交易,必须得作数,那一百万石的粮食,让他们早早地给本王运到长安来,否则…… 本王……不对,应该是本公子,就会很、不、高、兴! 那么后果,也会很、严、重!” 第113章 当时人间最豪杰 面对李宽突如其来的坦白,这大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有一种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的奇妙感觉。 许久许久,萧家家主萧丛面色惨白地望向李宽,艰难开口道:“你是……单……翎?!” “不错。”李宽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而他之所以会如此,一来是因为如今大唐最大的敌人,还是突厥人,而大唐想要强盛,除了必须要赢下和突厥人的这一战以外,还需要灭掉那个“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那个历朝历代,处处和中原王朝作对,无耻的想争夺“华夏正统”的高句丽。 所以在这样的大前提下,李宽觉得可以忍下国内势力盘根错节的关陇世家们。 等大唐收拾了北边最该被收拾的那两头恶狼,李宽心想,届时国内的这些世家,到时候恐怕比家犬还听话。 而这,也是李宽先前与这些世家家主们周旋时,选择的是用“愚者晋升”来进行华丽欺骗,而不是直接让手下的暗影刺客们上门真实对方的主要原因。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李宽认为大唐如今的国力,不该浪费在内耗上。 先把周边的豺狼虎豹干服了,大家再来商量怎么分锅里的肉,不好吗? 当然,到时候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大家各自心中有数就好。 只不过现在大家一个个自身难保,谁还不能想到这么遥远的事情上去呢? 所以李宽这次“狼人自刀”注定了其杀伤力巨大,而且更会影响深远…… “哗啦!啪!”裴寂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随手便打翻了案几上的茶杯。 “咚!”起初还觉得李宽是来耀武扬威的杨震,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咳咳!呵……”原先还觉得算是半个自家晚辈的楚王殿下,不过是个"无知小辈"的窦渭,眼下一阵咳嗽过后,一口浓痰卡在喉间,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至于博陵崔氏的家主崔蕴则是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整个大堂,乱做了一团。 “嗯……”李宽看着忽然就陷入兵荒马乱的世家家主们,不由双手环胸,心中洋洋自得道:本王果然是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啊…… ------------------------------------- 李宽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还尚早,一直守在给弟子上课的片殿中,总是心神不宁的虞世南,在见到弟子的第一刻,常常舒了一口气。 随后,他便将目光看向跟随李宽身后一言不发的云起,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 “……”云起看了一眼自打离开裴府后,便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中的楚王殿下,随后摇头道:“卑职今天才算长了见识,原来真有人能言语犀利如刀剑,杀人于无形之中……” 云起到现在都忘不了,五姓七望中,以萧丛为代价的几家家主们,被裴家的仆人们使劲掐人中,匆忙抢救的画面。 怎么说呢。 云起觉得,陛下之所以到今天还身体康健,除了与他早年习武,眼下正值壮年有关,剩下的,就完全取决于楚王殿下的孝顺程度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虞世南说完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对李宽正色道:“殿下,这一回过后,您可千万别乱来了。” “为啥?虞师,你都不知道,本王今天有多解气,多得劲儿!”一朝败尽敌手,此刻正兴高采烈,恨不得手舞足蹈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没见着身后有人进来。 “哦?得劲儿吗?” “得劲儿啊!得……得……劲……啊……”李宽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楚王殿下,猛地一转头……随即,他整个人当场愣在了原地。 李二陛下此时正气定神闲地站在殿门处看着让自己担忧了好半天的儿子。 对了,李二陛下的身边落后半步处,还有一人。 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 而此人,便是让李宽彻底陷入石化的原因。 李宽看着此时站在李二身边一直保持微笑,态度始终都相当谦卑的崔蝉,心中的有片青青草原,突然万千跑马…… 你他娘的先前在裴府还是个实打实的隐形人呢! 当时撅过去人里面,好像还有你呢! 咋的,这一转身,就活蹦乱跳的进了宫? 等等……李宽想起自己当时在裴府的开场白…… 不是……你们当中,还真出了一个叛徒啊?! 本王当时只是说着玩玩而已的啊!!! “这……这这这……”楚王殿下当下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宛如在梦里。 ——如果生活是一出荒诞喜剧的话,我们的楚王殿下现在一定长出了红鼻子。 “得劲儿吗?”终于在儿子面前彻底扬眉吐气一回的李二陛下,变得有些孩子气起来。 “……” 长久的沉默过后。 李宽忽然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老爹:“爹,你早说你下面有人啊……” internalservererror theserverencounteredaninternalerrorandwasunabletpleteyourrequest.eithertheserverisoverloadedorthereisanerrorintheapplication. 第114章 正经人谁会写文章啊? “当啷……当啷……叮铃……叮铃……”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翌日清晨,昨晚夫妻生活相当和谐的李二陛下刚走出甘露殿,就被神神叨叨的某竖子一手举着长乐公主心爱的拨浪鼓,一手摇着魏王殿下小时候最爱玩的铃铛——只见他一边摇一边围着自己唱跳,口里还始终念念有词。 “竖子!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赶着去上朝的李二陛下,皱着眉头看着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大蒜的儿子,语气充满了疑惑。 举着“神明信物”,已经完成了驱魔仪式的李宽李大爷,自认此举乃为父尽孝尔,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的豪横:“那什么,爹啊,没事儿,儿子是怕有‘脏东西’找上您,这不,我一大早就去了尚食局……” 晨曦之中,李二陛下抿着嘴看着可谓“油盐不进”的某竖子,他知道,昨天那番“爱的教育”算是彻底白费了。 有心拿儿子“锻炼锻炼”的李二陛下,心细如发——此时他已经注意到李宽的站位:这臭小子身后两步的位置就是殿柱,——而有殿柱的地方,那就是楚王殿下的主场了。 毕竟“绕柱”这门技艺,除了当初被荆轲举着匕首追着跑的祖龙秦始皇,剩下的就数我们这位做梦都想当“秦始王”的楚王殿下最有经验了。 为啥? 唯脚熟尔! “臭小子,回来朕再收拾你!”知道儿子善于走位,李二陛下索性也懒得再浪费时间,他在放完这句狠话后,便急匆匆地朝太极殿的方向行去。 “耶咦~耶咦~耶……回来再~收洗(拾)你~~”李宽一边朝父亲的背影做鬼脸,一边当起了怪声怪气的应声虫。 “臭小子,你说什么?”没走多远的李二陛下忽然猛地转身。 “我说爹……您慢走哦!小心台阶!”李宽几乎是拿出了职业熊孩子才有的反应速度,连忙换上一副乖巧笑脸,一边朝爹使劲挥手的楚王殿下,一边悄悄将准备当暗器投掷出去的大蒜藏在背后。 世上所谓父子相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 随后,陪着起晚了的长孙和弟妹们一道用过早膳,李宽便收到了一个噩耗:虞世南奉陛下命,从今日起,开始教他《礼记》。 看看,看看!那昏君的报复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但虞世南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弟子是一块怎样的朽木。 偏殿之上,虞世南左思右想之下,终于决定:为了既不那么为难弟子,同时也为了好跟陛下交差,他打算让李宽学会写文章。 “不是我说,虞师……正经人……正经人谁会写文章啊?”李宽苦着一张脸,觉得对方这是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可是正经人也不会没事找事去惹怒陛下,然后将这个烂摊子丢给老夫!”打定主意要雕琢某块朽木的虞世南,当即板着脸回怼道。 “啊——”厌学的楚王殿下拉长了语调,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先生:“我说虞师啊,您干嘛非得要本王学会做文章啊,本王又不打算将来当文皇帝……” 虞师看着一出口就是大活的弟子,可能经历多了,竟也渐渐适应了对方的各种逆天发言。知道弟子只是在说浑话抱怨的虞世南,当下苦口婆心劝说道:“殿下啊,非是老夫心狠,实在是您得拿出点东西让老夫向陛下交差啊。 您可知,陛下是让老夫来教您《礼记》的,然而现如今,只要稍微难点的字您都能认错,还学《礼记》?所以老夫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您试着做文章,万一写好了,可不就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李宽双手撑着案几直起身子,此刻他的脸上大写着两字——正是那“不服”二字:“我说虞师,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辛辛苦苦的学,你耐着性子的教,我爹呢,他什么都没做,最后却是他最高兴,凭啥?!” “因为他是皇帝。”虞世南表情平静的答道。 “虞师,你是不是在引诱我生出野心,让我想当皇帝?”李宽双手环胸,神情了然。 “呵……”虞世南如今已经不再去上某竖子的当了:“老夫还需要引诱?” 不得不说,某竖子身上的反骨都快长成“厚实表皮”了! “不行,我得跟我爹说说……”李宽说着作势站起身,表示他要去告状。 “呵,那老夫希望萧瑀萧公来接替我。”虞世南眉毛抖了抖,面对弟子的威胁,老人家表现得很是风轻云淡。 “……”李宽想到萧瑀那个成天苦着一张脸,看着就不近人情的老头儿,忽然觉得眼前的虞师还是挺好的,而且底线这玩意儿,其实也是可以不要的。 不折腾了,不折腾了…… 李宽乖乖坐回原位。 “愿意好好学?”轻松拿捏了弟子的虞世南故意问道。 “肯定好好学!”某竖子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很好,那么我们这就开始……殿下,我们先学着写一篇小记。” 两个个时辰后…… “竖子!竖子!你这都写的是什么?”当虞世南看着李宽鼓捣半天交上来的作业,他真的被震惊了。 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类杨广的好苗子?! ——只见那一尺见方的宣纸上,被李宽用毛笔画了一个简单的茅草屋,然后左右一边一棵树。 在画的上方还有一行大字:“吾家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也是枣树。” 这大白话整得……虞世南都差点不会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竖子为了满足自己对其提出的“言简意赅”和“尽量占满篇幅”的这俩要求,竟能整出这样的花活儿。 “你这竖子,怎的尽会些投机取巧的旁门左道?!”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的虞世南,此刻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有必要回头去跟李纲请教一点教学经验了,这小混账玩意,自己稍不注意就会着了他的道! “虞师……”脸上还有一道墨痕的李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发明的文章新载体,叫‘看图题字’,您觉得以后管他叫‘楚王体’如何?” 虞世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真的担心会控制不住自己干出袭击皇室子弟的事情来。 怒火中烧的虞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架,这才发现原本放在上面的戒尺,竟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 好小子! 还懂得预判为师了是吧?! 虞世南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某竖子:“那把戒尺呢?” “不道(不知道)啊,”楚王殿下摇摇头,满脸无辜地看着虞世南:“虞师,本王听说宫中多虫蚁,搞不好是被虫蛀了。” “虫蛀?”虞世南简直要被这竖子给气笑了:“蛀的连渣都不剩了?” “可能那窝虫蚁……牙口好?”李宽试探性地开口道。 算了,虞世南放弃了。 他明白,雕琢眼前这根朽木,是一项耗时漫长,隐秘且伟大的工程。 但考虑到历史上已经有过“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先例,眼下,虞世南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出于对自己身体健康的考虑,先好好把胸中这口恶心给出了。 只不过,既然老夫那把往日用着最趁手的戒尺没了……那么好!接下来就有请“行走的戒尺”——我们的大唐皇帝李二陛下,给你这个臭小子一点小小的家暴震撼好了…… 第115章 公误我 太极殿内,当李二陛下从虞世南手中接过儿子的墨宝,瞻仰了其“大作”之后,本来都打算从此以后对儿子换一种教育方式的李二陛下,突然觉得,这竖子可能就只适合棍棒教育。 管他棍棒底下出不出孝子呢? 反正起码解气不是? 于是乎,在“楚王御用擒拿手”——老宦官洪三的助力下,喜提“皇家技师小全套”的楚王殿下,这次压根就没能展开“绕柱领域”,就被老爹李二陛下给狠狠镇压了。 “嗷~~~嗷!!!” 站在太极殿外,已经对殿内传出声音见怪不怪的宫人们,听着熟悉的惨叫声,大多数都忍不住心中腹诽:原来楚王殿下好高歌啊…… 言归正传。 当受完刑的李宽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重新在李二陛下面前的站定时候,这回,他就显得老实多了。 “臭小子!”李二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即语气无奈的问道:“你就生来一副惫懒模样是吧?让你好好写文章,你小子一幅画外加一句话,就齐活儿了?好意思啊你?!文章写长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父皇……写文章这种事……”面对父亲一连串的质问,李宽这竖子期期艾艾半天,才缓缓接道:“是写书人的事……而写书人的事……”李宽忽然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虞世南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口中喃喃道:”怎样才算长呢……短小但精悍……不好吗?” “呵,”李二忍不住嗤笑道:“朕只看出‘短小’,没瞧着哪里精悍。” 轰! 此话一出,李宽顿时涨红了脸。 这就好似将来某天有人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辛苦嫂子了。” 你不细细想来,都不知道对方说的是骂人的话! 此时,李宽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以头抢地的冲动来! 尔等安敢如此欺我! “陛下……”一旁的虞世南看着突然面色悲怆的弟子,忍不住跳出来为其解围道:“楚王殿下毕竟年幼,有些奇怪想法也难免,陛下您指出来就好,不必矫枉过正。” “矫枉过正?”李二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朝虞世南道:“虞卿,方才让朕出手教育这竖子的,是谁?” “这个……这个……”一时之间,只觉自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虞世南,一下子便陷入到词穷的境地。 “罢了……”李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臭小子,往后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真的?”李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显然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真的。”李二陛下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虞世南,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面色突然一阵惨白,整个人也陷入到某种恐慌情绪中,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那我能学怎么驾马车吗?”李宽双手老老实实背在身后,努力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老爹。 “呵……”李二陛下知道这竖子对天子六驾始终念念不忘,于是故意道:“宽儿,朕觉得你可以去跟太医们学学医术,特别是跌打损伤这一块儿,毕竟‘久伤成良医嘛!’你说对不对?” “呵!”李宽知道阴谋被识破,不由呛声道:“昏君……光知道欺负小孩……” “你小子又皮痒痒了是吧?”说话间,原本已经快御案后的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先是眉头一蹙,接着作势又要转身走下台阶。 “虞师我们回去上课!本王忽然就有心向学了!”李宽见状,顿时吓得落荒而逃。 待李宽走后,虞世南忽然跪倒在地:“陛下,臣……” “虞卿,”目送着儿子的背影出了大殿后,李二陛下脸上的神情不变:“起来吧。” “老臣不敢!”非是虞世南想倚老卖老,非得在“臣”前面再加上个“老”字,而是后知后觉的他,突然意识到先前的举动到底让楚王殿下在无形之中丧失了什么。 “让你起来,你就起来!”李二起身回到案几前,重新拿起奏章开始翻阅:“今日之事,记住,不可与旁人道。” “老臣……遵旨!”虞世南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行了,赶紧回去给那竖子上课吧,要不然,回头你又得来这求朕,让朕派人去寻他。”李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提笔在奏章作批注,这番动作,表明了是在送客。 而虞世南显然也明白自己无须再留下来多说些什么,当即他也是默默起身,在行完礼后,便步履蹒跚的离去了。 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甘露殿的虞世南,在平日里用来教学的偏殿见到了席地而坐,正和弟弟李泰分享烧鹅的李宽。 “虞师!”手里抓着一只大鹅腿正和弟弟行“碰腿礼”的楚王殿下,见恩师归来,当即准备起身奔向他,可李宽起身动作,又想到什么,一扭身,抓起了地上一块小的油纸包,递给了虞世南:“虞师,这是你最喜欢的酥肉,我让青雀从尚食局偷……顺的。” “殿下有心了……”虞世南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只觉得到手的油纸包变得沉甸甸的。 “唔……虞师!”一旁的在李泰在起身的空档,咽下了口中的食物,随后赶忙朝虞世南行了个礼,接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哥。 “小泰,你去找长乐玩吧,二哥今日要勤勉进学。”李宽将油腻的小手在弟弟的肩头拍了拍,然后使劲的蹭了蹭。 “……”李泰忽然觉得兄长的关爱果真是好“油腻”啊! “二哥,那我去了。”李泰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对劲的虞世南,然后“蹬蹬蹬”地跑出了大殿。 待李泰出门后,虞世南忽然一言不发地朝李宽跪了下来。 “咚!” “楚王殿下,是老夫误了您啊!”此时老泪纵横的虞世南,看着面露诧异之色的楚王殿下,心中的内疚,如翻山倒海一般涌来…… “公误我?”李宽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话您是从何说起啊?” 第116章 让一切随风而逝 “咚!”后知后觉的李宽,自认受不起恩师如此大礼,于是他也连忙跪倒在地。 一时之间,先生学生,各自行着各自的大礼。 “我说虞师……”李宽神情有些忐忑道:“您别动不动就这样啊……上回您叫我一声‘李师’,害本王接连两晚都在做噩梦!今天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虞师啊……就算本王先前投机取巧,可这不是都已经被那昏君惩罚过了嘛?你现在这又是打算干啥?新套路?给本王冠上一个‘欺师灭祖’的帽子?那可不行!”觉得自己机灵又苦命的楚王殿下赶忙垮下脸来:“本王就是再混账,也不能背这口黑锅啊……” “楚王殿下……”面对看似胡言乱语,实则却一直在试图安慰自己的李宽,虞世南深吸一口气,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是老臣害了您呐……先前老臣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没能理解陛下让您学习《礼记》的用意,后来更是因做文章一事,把您叫到陛下面前……”虞世南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个老糊涂蛋:“是臣昏聩!害了您呐!啊……唔……” “你等等,你等等……”李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捂住了准备继续哭嚎的虞世南的嘴:“虞师,原谅本王的不敬之举,你这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将答案挑破,你是觉得本王很喜欢猜谜语吗?您能不能先别伤心了?!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的无聊心思,让你伤春悲秋啊?” 良久,平复完情绪的虞世南(再不平复完大概率可能被某竖子给活活捂死),缓缓推开了李宽的手,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李宽道:“楚王殿下,陛下先前,可能动了易储的心思……” “你住嘴!”李宽猛地站起身,先是大声吼了虞世南一句,接着又匆忙走到殿门口,见守在外面的宫人站得挺远,这才关上门,随后重新跪坐到虞世南面前,只见他神情严肃道:“虞师,此事切不可开玩笑。” “老臣从来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尤其是在这样的事情上。”虞世南依旧保持着跪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先前,在陛下叹气一番,又郑重对您许诺:他不再限制您该学习什么课程之时,老臣便觉得其中似有深意,后来又联想到陛下为何突然让您学习礼记,以及您先前筹集粮草所展现出来的能力……” “不是因为我‘跳大神’得罪他了吗?”李宽忽然歪着脖子看向虞世南,直接断了对方后面要说的话。 “殿下,当真如此吗?”明白弟子在试图掩耳盗铃的虞世南,面色平静的反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李宽忽然有些底气不足起来:“我好像只用挨一顿揍就没事了……可您给的说法,未免也有些过于牵强了,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先前在那太极殿上,等殿下您走后,老臣主动向陛下请罪时,陛下亲口所言:此事万万不可再告于旁人知晓……”虞世南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从前那个在弟子面前底气十足的虞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满心愧疚的老人。 “虞师啊……”出乎虞世南预料的是,在得知事情真相后,李宽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大吵大闹,对方的语气里,反而透露着轻松:“不是我说您,这点儿小事,也值得您愧疚?” 虞世南缓缓抬起头。 李宽看着听闻此言,整个人陷入茫然状态的虞世南,他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本王自家人知自家事,当皇帝?让日历,我嘴上不讲规矩,自称两下“朕”,外加在您面前吹吹牛,说日后要当文皇帝什么的,就算是把皇帝瘾给过了。 真要让我像我爹那样,可能吗? 哪怕不用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可我大哥不是那个一直联合李元吉排挤我爹的李建成,我四弟李泰更不是李元吉,他和小恪如今对我这个二哥敬重有加,你说我怎么可能和他们发生矛盾? 再者说,我的性子我自己还能不知道?杨广跟我之间,可能就差了个太子的头衔,我们都是不知节制之辈,我的野心,甚至比他的都大。 当然我也有把握做到我心中所想。可是您看,问题这就来了,我凭什么就有把握了?”李宽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自负,这就是聪明人的通病。” 握着手中还泛温的油纸包,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个再次让自己感到出乎意料的弟子,他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上面还有烧鹅的味道,忽然之间,一股欣慰的感觉便莫名涌上他的心头,甚至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对这个弟子内疚下去,简直就是对其一片赤诚之心的辜负。 “殿下从前……都在藏拙?”虞世南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 “算不上,”李宽闻言摇摇头:“就如先前虞师您点化我时所说,我这人啊,就是不爱动脑子。” 想起往事,虞世南歪了歪嘴角,为了表示认可,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率性而活又有什么不好呢?”李宽伸了个懒腰,见恩师总算有了点笑模样,他这才暗中放宽心,继续道:“虞师,其实本王得谢谢您,阴差阳错之下,帮着大唐将某种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虞师啊……”李宽顿了顿,似乎在下某种决心,最终,他还是缓缓开口道:“在我的设想里,我大哥才是皇帝的最好人选,至于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我想您明白……” 李宽给了虞世南一个眼神。 少顷,虞世南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 ——李二陛下当初发动玄武门之变,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坏,只有身为嫡长子的李承乾继承皇位,才能慢慢消除这个隐患。 “剩下的,就是我的问题了。”李宽哈哈一笑,他先是故意对虞世南挑了挑眉,恢复了往日竖子模样:“本王才不想日后像我爹那样成天待在太极殿,为了各种政事操劳。 说是皇帝,也不过是笼中雀罢了。 当然,这个‘笼中雀’由我大哥来当。就挺合适了,他性格稳重,有耐心,不似如雄鹰一般的本王这般,行事风风火火,向来急躁。” “殿下莫要如此说,”虞世南明白,李宽故意拿出‘笼中雀’来作比喻,其实还是想让自己少些愧疚,但这回,虞世南不能只买账,不回礼了:“在老夫看来,以殿下的资质,完全可以……” “行了,虞师,别再接着聊了,你可别忘了您当初是怎么说的,您说您家中好歹上百口人呢!” 可能虞世南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反王一般弟子提醒,自己该注意言辞。 “楚王殿下……”虞世南看着明明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实则心胸不输其父的楚王殿下,老人心中,实在有些不忍。 明明对方什么错处都没有,却甘愿退让甚至主动退让。 “喂喂喂,够了啊,”自觉不太会开导人的楚王殿下,此时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恢复跪坐的先生:“虞师,今日之事,你我就当没发生过,往后该如何,还是如何,就当做了个梦,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第117章 颜外之意 要不说心大的楚王殿下是个实诚人呢?——他说让往事随风而去,那就真的随风而去了。 而对于这一点最好的佐证,那就是他打算隔天便带着妹妹长乐去玉山游玩一番——做为一个垂钓爱好者,小姑娘总吵着要去清凉河野钓。 这个小小要求,当哥哥的自然要满足。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因为某件事而忧思过度,一夜未眠的虞世南,在第二天打算强撑着病体去上朝时,不幸晕倒在了家中。 等虞府传回消息,已经坐上马车的李宽歉意地看了一眼身旁正兴冲冲等待出发的妹妹:“长乐啊,虞师怎么说也是二哥的先生……” “二哥,没事。”听闻此言的长乐公主,虽然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失落,但很快她便接受了现实:“尊师重道嘛,乃应有之义,二哥下次再带我出宫游玩吧。”随后,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在朝哥哥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后,便自顾自的回去寻长孙皇后去了。 李宽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计划着开始准备回头用来哄她开心的礼物了。 “二哥……那我呢?”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隐形人的李泰,一脸幽怨的从车内厢钻了出来。 “你咋还在这?”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快刀,回过神来的李宽诧异地看着弟弟:他先前是真把这货给忘了。 “……”李泰发现,自己把二哥揣兜里,二哥却时常把自己踹沟里:“那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你小子还学会‘呛行’了(原意为抢生意,这里指李泰的俏皮话把活儿给先整开了)是吧?”李宽挑挑眉,看着如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胖弟弟,他觉得有必要给后者找点事情做了。 “走,陪二哥去一趟弘义宫,咱哥俩可有一段日子没去见皇祖父了。”李宽跳下马车,然后朝纹丝不动的背锅侠弟弟摆头示意:“走啊。” “我去干嘛……”天真的魏王殿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即将慢慢走进二哥的陷阱里。 “废话,”李宽白了一眼弟弟:“咋的,你不是皇祖父的孙儿?万一他老人家此刻也在思念我们这些孙儿呢?” “我……”李泰实在不好意思说,除了二哥以外,不光他,其他的兄弟们,其实都对李渊心有戚戚。 没法子,谁要说李二陛下和其父兄的恩怨没影响到他们这些小辈,那纯属张开红口白牙在说瞎话——李渊对待李二陛下的儿子们,除了当初哪怕在其危难之间,依旧不肯避嫌的李宽以外,剩下的,多多少少都有些疏远,这其中,甚至包括李恪。 “放心,有二哥在,皇祖父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说话时,李宽伸出手,掐了一把弟弟白嫩的腮边肉:“臭小子最近挺能长肉啊?难怪昨日让你去尚食局拿吃食,你小子还要偷偷摸摸的。母后可是和我说了,不许再私底下给你吃东西。小泰啊……”李宽松开手,又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再这样下去,‘青雀’可真就成‘肥雀’了啊……” “我也不想的啊!”李泰闻言叹了口气,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肚腩,随即抬头望向二哥,一向乐天知命,情绪稳定的魏王殿下,此刻苦着一张脸道:“二哥,也不知怎的,我感觉自己喝水都在长肉。” “那就更需要锻炼锻炼了。”李宽挑了挑眉,言语之间,饱含深意。 半刻钟后,当李宽带着弟弟出现在弘义宫时,哥俩再次被震惊了。 “爱妃……你们在哪里啊?等等朕呀……”——只见他们的皇祖父,太上皇李渊,此刻正处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间,完全乐不思孙也! ——老汉儿被一块粉红色的手帕蒙住了眼,但这却让他格外兴奋,此时的他,正张开大手四处摸索,和自己的后宫嫔妃们玩着一种叫做“捉迷藏”的暧昧游戏。 “二哥……你管这个叫思念我们?”李泰蹙起眉头,看着身边张大嘴巴怔住的二哥,很是无语。 或许皇祖父……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那种昏君吧…… “小泰啊……”已经回过神来的李宽看了一眼身边的弟弟,随后趁没人注意到他们哥俩,李宽将弟弟拉到了一块屏风后面。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找点儿东西。”李宽满脸认真的吩咐完弟弟,随即矮下身子,贴着墙根一溜儿小跑,找准机会,钻入一道屏风后面,接着,他就愣住了。 只见当初和他有过交集的太上皇的起居舍人——颜术,此时正满脸震惊外加尴尬地看着他。 “额……”正准备去偷皇祖父的补品给虞师当礼物的楚王殿下,只能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了个招呼:“颜公啊,苦了您啊……” 本王到现在才明白你的苦衷:您要是将我皇祖父的私生活照实记录的话,那么将来房公以此为参考资料主持编撰的《高祖实录》,那后半段……估计是妥妥的小黄书啊…… 搁以后指定都没法儿过审…… 但要是过了审……将来指定卖到脱销…… "楚王殿下……"见是故人来访,颜术突然有一种“羞愤欲死”的冲动,本来干这活儿(记录太上皇玩得到底有多花)的时候,他就自认没脸见人。——事实上,待会太上皇若是‘提枪上马’,他必然要赶紧回避,否则暗中负责监视他的宫人一旦上报,那么对方的职位往后可能就是他颜术的了。 司马迁知道吧?他颜术如果将来想写出《史记》这样的鸿篇巨着,那么有一关……倒是免不了的,不敬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没事儿……那什么……颜公啊,您能不能就当没看见本王,本王也不是来偷窥的……”组织好语言的李宽赶忙解释道:“是这样,虞师他病了,我来祖父这里是想找点大补之物,作为去看望虞师时登门的礼物。” 此时的李宽,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小声和对方解释了起来。 于是…… 向来尊敬虞世南,并且头疼李宽的颜术,在思忖片刻后,指了指殿内角落里的某个架子:“第四排,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格,有殿下需要之物。” “颜”(言)外之意便是:还请殿下拿了东西以后麻溜儿的滚……滚得远远儿的……这样大家才会避免接着尴尬。 “好嘞!”——“内奸”什么的,楚王殿下最喜欢了,因为这样会省去了他不少翻箱倒柜的功夫。 按照颜术的指引,李宽很快就拿到了他需要之物:一颗年份十足的百年老参,以及他顺手牵羊的一瓶鹿尾酒。 随后,李宽悄然无声的来到了殿门处,见弟弟这个“老实孩子”还躲在殿柱后面,表现上是在用双手遮挡眼睛,非礼勿视,实际上却正悄悄透过指尖缝隙往外偷看“祖父的快乐”。 “臭小子……”本就有心替弟弟减减肥的楚王殿下,顺手捡起一件地上的淡黄色的纱制长裙,悄悄来到弟弟后面,一把将纱衣罩在弟弟头上,紧接着……我们不当人的楚王殿下开始扯着嗓子大喊道:“好哇小泰!你在干什么?!” 第118章 我家殿下实在是太稳健了 某竖子的这一声大吼,瞬间惊呆了本就做贼心虚的李泰。 “二……二哥……”李泰先是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栽赃陷害了,可来不及委屈的魏王殿下,刚想扯开罩在自己身上的纱裙,就被身后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给吓得呆住了。 “你们两个竖子!在做什么?!”——敞着胸襟,露出一圈护胸毛的太上皇,此时已经拆下了蒙眼的锦帕,老头儿因为好事被撞破,此刻正怒不可遏的盯着两个前来“搞事情”的竖子。 “啊,那啥……皇祖父啊,我还有要事,先走了,有什么事您问小泰吧。”李宽压根就没打算在这是非之地久留,抱着“顺”到手的礼物,李宽一个闪身就出了殿门,外带的,为了平复皇祖父“自觉好事被撞破”而引发的怒火,带孝子李宽,还很贴心的关上了主殿的大门。 嗯,这麻溜儿的动作,在尽显其潇洒之余,还带着一种不顾弟弟死活的美…… “铛铛铛……二哥……二哥……我还没出来啊……”李宽抱着礼物走在广场上,听着身后弟弟一边拍打门板,一边发出模糊的求救声,他揉了揉鼻子:小泰啊……不是二哥不仗义,而是你来背锅更有性价比。 毕竟二哥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呢…… 况且,你知道为啥皇祖父跟二哥关系好吗? 那可都是“拳拳到肉”才能培养出来的真情实感啊。 再者说了,你小子以后也是要跟二哥一起当“竖子”的——毕竟做人家弟弟的,怎可让兄长“专美于前?” 所以在这个大前提下,我的好弟弟,你该在皇祖父“爱的束带”下,学习“绕柱”这门李家竖子必须专精的传统技艺了…… 要不都说“为人兄长者,则为弟计长远呢?”——楚王殿下的此番良苦用心,恐怕李泰这个当弟弟的,需要在很多年以后,才能明白其中深意吧…… 闲话少叙,话分两头。 当李泰在弘义宫发出第一声惨叫,哆哆嗦嗦地被皇祖父抽“雀臀”的时候,我们的楚王殿下已经优哉游哉地乘着马车,出了皇宫。 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内,位于安兴坊的虞府大门外,李宽抱着礼物笑眯眯地向虞府门房开口道:“烦请告知你家主人,就说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李怀仁携礼前来拜见虞公。” 等门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大门后,随李宽一道出宫的姜去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家殿下实在是太稳健了! 原来您也知道“颂您真名”,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干什么事情都得事先找个不知情的替罪羊…… 姜去几乎可以预见,待会儿眼前这位大爷肯定不会干啥好事儿。 然而,片刻之后,从大门外走出来的,不是门房,而是虞世南的儿子,虞昶。 虞昶刚准备开口叫一声“李公子”,但他只是正眼瞧过李宽那么一瞬后,便板起了脸。 以为父亲病倒是某竖子“不可雕也”的虞昶,神色淡然道:“楚王殿下,家父如今尚在病中,不宜见人,更何况您乃天潢贵胄,身份非同一般,万一家父过了病气给您,我虞家上下,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早就提前打好各种腹稿以及说辞,却奈何被对方一眼认出身份的楚王殿下,当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呢,就被人家用“温柔刀法”,给“斩于”府门前。 看来世间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啊……这个……这个……唉!”还想试图挣扎一二的李宽,见虞昶已经开始躬身行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只得叹了口气。 “那什么,虞师弟啊……”论占便宜的本事,楚王殿下自认这辈子都不会输给这天下间的任何竖子。 所以他一开口,就给自己拔高了辈分:“既然虞师不方便见人,那这样,虞师弟啊——“将那声“师弟”喊得越来越顺口的李宽,举起手中的事物:“这是我送给虞师的补品,你替我拿给他,也算是我这个当弟子的尽到心意了。” “……臣,谢过楚王殿下!”虞昶看着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少年,他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的“金玉在外而败絮其中”,可表面功夫,虞昶自认还是该尽到,所以对于李宽送来的礼物,他也只得神色恭敬的收下,只是心中早已悄悄决定:务必将其束之高阁,等父亲康复后再交由其处置。 “好了,那就这样,师弟啊,师兄走了,不用送,别客气啥!”——尽管虞昶站在原地压根就没动过一步,反过来一步三回头李宽,生来仿佛就是个自来熟,待他坐上马车后,这货还不忘朝对方摆手:“别行礼了,哪怕兄长如父,可我只是个师兄嘛……” “……”就因为先前态度冷淡,结果被李宽一直占便宜的虞昶,却依旧保持着面上表情古井无波,只是眼中的阴翳多了些而已。 待虞昶亲眼目睹楚王殿下的马车缓缓离去后,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实在是不明白啊……当初父亲为何会收下这么一块烫手的山芋…… ------------------------------------- “姜去,停车!停车!”在马车即将驶出安兴坊的时候,山……李宽叫住了姜去。 而姜去…… 此时的他,其实更愿意当一个聋子…… “楚王殿下……您……”王命难违,尽管知道停车就意味着要出篓子,但姜去也只能乖乖听命,只不过他停下马车后,望向身后车厢的神情极为悲苦:“殿下啊,就连魏王殿下也已经被您给折了进去,您可没啥替罪羊了啊。” “那不还有小恪呢嘛?大哥也还在东宫好好的,怕啥?放心,轮不到你,你给本王放一百个心!”李宽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厢里出来,随后跳下马车,开始四处打量,进行踩点:“姜去,你说咱们从哪面墙翻过去比较合适啊?” “哪都不合适……而且您别带上我……”姜去就知道,这位大爷又想展示自己在宫里逃学时练就的“飞檐走壁”了,可自己都五十了,老胳膊老腿的,还得负责配合对方“叠罗汉”…… 注定“被叠”的姜去,对此只能表示:遭不住,当真是遭不住…… “算了,本王不难为你个怂包。”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的楚王殿下,朝自己的家臣做了鬼脸。 他准备待会儿悄悄召唤两个暗影刺客,让他们把自己送进虞府。 至于原因? ——“本王还真就不信了,如今身在病中情绪格外脆弱的虞师,会不思念本王这个“至情至孝”的好弟子! 所以如果虞师不见到本王,他的病情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姜去,你说届时虞师见到突然出现的本王,会不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泪如雨下呢?” “……”虞世南会不会感动到泪如雨下老夫不知道,但老夫此时却已经是无言以对了。 看着此时犹自洋洋得意的楚王殿下,姜去很费解:我的殿下,你这种突如其来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啊? 第119章 人生只如初见 “嘿哟……嘿哟……老姜,腰再直一些,本王快够到了……” ——虞府后宅的某处围墙外面,努力帮自家不着调的楚王殿下翻人院子,地位已经从“姜公”下降到“老姜”的姜去,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固定住李宽踩在他肩膀上的两根脚脖,一边心中腹诽:人家都说“狡兔”死,“走狗”才烹,你小子倒好,还没成事,就开始玩翻脸是吧? 老夫如今都成老姜了? “好了……够着了!” 在一番使劲扒拉后,李宽的脑袋探出墙头…… “你是谁?”——虞府的后花园内,原本正在荡秋千的虞怜儿,看着扒着自家院墙上的不速之客,小脸露出疑惑的神情。 “额……”才刚露头的李宽,视线撞上小姑娘那审视的目光,没来由的,向来脸皮城墙厚的楚王殿下竟是老脸一红。 对方应该就是虞师先前说的那个大自己还一岁的孙女了吧? 李宽眨了眨眼。 还别说,这小丫头不光模样周正,还挺白净。 “那什么……这位小姐姐……”李宽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些,说话的语气也更温柔些:“我是虞师的弟子,我叫李宽,这不,听闻他病了,我特来探望他。” “可你为什么不走大门?”虞怜儿抿了抿唇,继续开口质问。 “唉……”李宽说到这里时就一阵心酸:“说起来还不是怪我那不着调的……”等等!李宽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师弟,可是眼前这位小美人的父亲,自己须得慎言啊…… 于是…… “——怪我那不着调的家仆哇!”李宽飞速开动着小脑瓜,为自己找补:“先前我携家仆来府上拜访……我那家仆不懂礼数,言语上得罪了虞师的儿子,然后……我们就被谢绝登门了。 可我又不放心虞师,所以这才……”李宽适时止住话头,给了对方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没骗我?”虞怜儿用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位差点让自家爷爷晚节不保的楚王殿下,小姑娘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 李宽见状,也不敢开口打扰,只能是心情忐忑地等着对方给出回应。 至于围墙外的姜去,此时的他还在替自家殿下当着“垫脚石”,但不知怎的,老人在听见某竖子将黑锅扣在自己头上后,心酸之余,也生出了想要“归养田园,做一个闲云野鹤”的志向。 毕竟无论是谁,在付出一片忠肝义胆后,却还是没事就被拿出来顶缸背锅,总归是会心塞的…… “好吧……”——李宽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小姑娘的回应。 “我祖父先前在昏迷中还念叨你呢……”小姑娘犹豫片刻,望着李宽继续道:“想来祖父他一定是愿意见到你的。 你且容我想想怎么让你见到我祖父。”小姑娘似乎很轻易地就对某竖子交付了信任,她先是四下里张望一番,然后微微鼓起两腮,轻轻蹙眉,好似突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怎么了?”向来自诩“智谋无双”的楚王殿下,最是见不得生得如此好看而且又心地善良(呆萌好骗)的小姐姐为自己发愁,所以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咬了钩。 “嗯……没什么,”小美人儿朝楚王殿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在想梯子放在哪儿呢……这样,你先翻过来,我去库房搬梯子,很近的,大概片刻功夫就好了。” “你搬得动吗?”李宽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那小身板儿,天可怜见,他堂堂楚王何时怜香惜玉过? “人家有贴身丫鬟嘛……瑶儿肯定不会背叛人家的!”性情看似活泼的虞怜儿随口解释道,末了还不忘朝李宽做了个鬼脸。 “嘿……那好吧……”没注意自己脸上已经开始露出傻笑的楚王殿下,此时心中满是自得:想不到自己还未壮,便已经生出了某种“王霸之气”,竟能让这小丫头对自己如此信任:“那你快去快回,我先翻过来,方便待会儿早点踩着梯子下来。” “嗯!”虞怜儿闻言重重点头,再次嫣然一笑后,便转身跑开了。 “哈,蠢丫头,真好骗……”高傲的楚王殿下自认占领了智商的高地,于是塔不假思索地翻过了围墙,大半个身子身子吊在了内院这边。 片刻之后。 “爹……就是这个登徒子!他翻咱家的院子,还想调戏女儿!”当聪明勇敢又漂亮的虞府千金大小姐——虞怜儿领着怒气冲冲的虞昶出现在虞府花园时,我们的楚王殿下人都傻了。 “楚王殿下!好本事啊!”原本送客以后就在书房写书法来消除怒火的虞昶,看着眼前触发了“孤立无援”的李宽,心中怒火,如野火一般在燃烧。 “姜去!姜去!”等李宽面不改色的朝外面喊了两声,却没收到任何回应后,他明白,有些东西,哪怕来的很突然,但也注定躲不掉。 “内啥……师……不,虞……不不不……先生啊,”李宽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朝虞怜儿那边看,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啥恶意,就是……就是忧心虞……” 不对! 不知为何,原本打算实话实说的楚王殿下,此时此刻存于血脉之中的某种天赋忽然爆发了:“其实本王先前害怕吓着令嫒,没讲实话,本王之所以翻越你家围墙,实在是有苦衷的。” 不得不说,跟磕磕巴巴说真话相比,我们的楚王殿下说起瞎话来,口齿那是相当伶俐。 “哼!登徒子!”虞怜儿此时早就不是先前那副乖巧模样,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此时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花猫,靠在父亲身旁,朝着李宽张牙舞爪。 李宽对此也是能回以一个“腼腆的微笑”。 “呵……”虞昶先是冷笑一声,随后他挥了挥手,府中家丁便扛着梯子,先把人给接了下来。 真让这竖子在虞府有了个好歹,虞家上下都得担责。 “虞叔啊……”短短一天之内,已经对虞昶换了三种称呼的李宽,一落地,便开始为自己先前出格的行为作“无罪辩护”:“先前我都准备离去了,但是马车行到坊门处时,刚好听见有人喊“抓偷盗”,我这不是担心有贼人狗急跳墙,进了你虞府么,所以这才……”古道热肠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不学无术”发挥的是刚刚好。 好一个“狗急跳墙”和“有贼人”——您这位不就是方才刚跳过墙么。 “楚王殿下啊……”虞昶已经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按照虞府的家教,像李宽这样的竖子那是注定只会在“暴风雨”中长大:“臣今日无法对你的行为作出评价,不如您就先回宫吧,盗贼之事,我会让府中下人多留意的。” “好说好说……”已经不奢望能见到虞师的李宽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试图往外走,但是毕竟李大爷也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进来的,所以他压根就找不着出去的路。 “刘伯,送客!”看着李宽跟无头苍蝇似的在这虞府后花园之中到处乱转,虞昶冷着一张脸,发出了逐客令。 随后,他牵起女儿,消失在走廊尽头,头都到尾没,他都懒得再多看某竖子一眼。 不知为何,虞昶似乎天生就不喜这位楚王殿下。 第12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背刺”了楚王殿下的姜去,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原本他以为经过此事,自家殿下往后会长点记性,可谁知这位大爷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虞府出来了! 而且观其言行,很显然这位大爷心中,并没有因此事而产生一丝悔改的意图。 “姜去!你先前跑哪儿去了?本王让你负责接应,你就这么接应的?!”李宽自打见到姜去的第一刻起,就想着拿对方试试自己最近刚跟云起学的那两招“虎鹤双形””。 “殿下……”先是默默躲过一记“黑虎偷桃”,然后再接着让出身位,让李宽落空一记"白鹤探云手"的姜去,此时苦着一张脸,有些委屈道:“老奴这不是想趁着您看望虞师的功夫,将马车赶到方才那处院墙外面好作接应么,哪曾想……” 先前李宽翻墙的地点,也是临时找的,马车当时停在了坊门那边,所以姜去的这个解释,倒也无可厚非。 “哼……没个眼力见儿的。”李宽先是吐槽了一句自己的家臣,随后刚想说“要不是自己机灵”,可结果话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紧接着,主仆二人都看见身骑白马的虞昶从眼前一闪而逝。 “糟了!”——李宽还在纳闷对方怎么临时有事要出门,随后又考虑自己要不要杀个“回马枪”什么,一旁的姜去已经叫出了声:“楚王殿下!虞大人这是要入宫告您的状啊!”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语气里,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但姜去所说,却也实为真相。 ——正所谓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的虞昶,决定送给李二陛下一个出手的理由。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什么?!”李宽突然发现,原来这世上不讲“武德"的,在这贞观年间可多可多了…… 自从“武德”这个年号没了,大家都开始玩“兵出奇谋”了。 唉!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可说起来,还不该怪那昏君?! 不得不说,能让向来没啥“武德”的楚王殿下发出如此感叹,也能从侧面说明:虞昶这一回,算是拿捏住了这货的七寸。 但被拿捏住了七寸的楚王殿下,却依旧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乐观心理。 ——自知无力挽回这一切的李宽,索性趁着老爹的束带还没落到自己屁股上的当口儿,先去长安城最贵的酒楼饱餐了一顿。 当然,姜去得请客。 等花光了自个儿家臣的这个月的俸禄,李宽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吃饱喝足挨顿揍,应该的嘛。 能让抠抠搜搜的姜去把一张老脸皱成苦瓜,洒家今日也算值了! ——可等他回宫之后,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李恪早早地就守在了朱雀门,眼见自家二哥回来,他赶忙上前将其拦下:“二哥!大事不好了!” “嗝儿……啥大事不好啊?不就是虞昶告了我的黑状嘛?!”无视姜去那哀怨的目光,吃得肚皮溜儿圆的楚王殿下,扶着车厢摇摇晃晃下了车:“反正不就是一顿揍喽,正好帮我消消食儿。” “……”李恪要不是从自己母妃那儿得知了李二陛下和长孙往后的旧事,他可能也认为这事儿不大,但现在…… “二哥啊……”李恪一把扶住哥哥,随后在其耳边低声道:“听我母妃说——父皇当年与母后成亲前,也偷偷翻过高家的院墙去看母后……” “呵!那昏君……果然类我!”李宽发出一声嗤笑,正想解释些什么,比如自己的目的可不是看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可李恪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陷入了震惊。 “二哥啊……”李恪语气有些沉重:“问题是你先前瞎编话时给主人家的理由,跟父皇当年编的理由是如出一辙的啊……” “啥?!”李宽闻言停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所以……”李恪颇为同情地望着自家的好二哥:“父皇现在认为你跑去虞府,不是看望虞师,而是放浪形骸,调戏了虞公的孙女,这情节……可比父皇当年恶劣多了……” “小恪……”几乎是眨眼之间,李宽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别管我了,赶紧去东宫,叫大哥来救场!快!” “没用的……”李恪叹了一口气:“大哥出宫了。” “额……”李宽忽然明白什么叫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小泰他没啥大事吧?”突然良心发现的楚王殿下向弟弟开口询问道。 “他道无大碍……只是……”李恪抿了抿嘴,觉得还是不要有所隐瞒的好:“虞昶前来告御状时,恰巧皇祖父正找父皇说起你俩的事儿,于是……得知此事的皇祖父先是大笑一声,说了一句“虎父无犬子”,接下来……你懂的……” “然后咱爹就又挨了一顿骂,”李宽的眼神直直看着前方的御道,声音凄凉:“再然后咱爹就攥紧了拳头……” 这算是把怒气值给蓄满了啊…… “差……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就连李恪此时也对二哥充满了同情:“二哥,要不……你去姑父家里躲一躲……” 柴绍如今镇守朔方,人不在长安,柴哲威、柴令武两个表哥和李宽关系很好,所以应该会帮忙。 “小恪啊……二哥躲不掉的……”李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等回头被找到,连累两位表哥不说,搞不好就你也要搭进去。” 毕竟李恪出现在这里,那是众人目睹的。 倘若李宽现在返身出宫,李恪绝对难辞其咎。 唉…… 如今叹气仿佛呼吸一样的李宽,此刻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霉运:先是虞师误会自己有意皇位,搞得忧思过度直接病倒。 紧接着就是自己前往虞府探望探出了事…… 本来嘛,被一个黄毛丫头摆了一道就够丢人的了,结果被抓现行的自己,反手出的谎言又恰巧和老爹当年的谎言重合。 此事李宽不用想都知道,最是受不得皇祖父斥责,并且还在虞昶这个事主面前丢了人的李二陛下,眼下究竟会有多么愤怒。 “小恪啊……”李宽站在御道中央,望着处于终点的太极殿,语气幽幽,一语双关:“我感觉自己仿佛一直都在如履薄冰,你说……我能平安走到对面吗?” “二哥……”李恪忽然就领悟到了某种仿佛宿命般来临的幽默感:“平安走到对面不算啥,问题是咱还能不能平安的走回来啊……” “我看难!” “可难也得走哇……” 第121章 钓鱼执法的李二 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们的大唐小王……最终决定,出来混,还是得讲究一个以“礼”服人。 所以这哥们儿刚进太极殿,就“啪”的一声,给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跪那儿了!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李二陛下看着一进来就行如此大礼的儿子,他不由安静了下来,此时此刻,李二陛下甚至都觉得有些梦幻:小兔崽子往日不管什么场合都偷奸耍滑不带跪的,今日倒是知礼了!? “你知错了吗?”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脸色阴沉,声音清冷。 “回父皇的话,儿臣知错!所以来吧父皇,动手吧!请不要因为儿臣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等李宽伏地跪请“御束带”之后,原本还想动手的李二陛下愣住了。 不对劲,打从你小子方才进殿起,就处处透着古怪! “你……你先起来吧……”原本打算直接走流程——“解下金腰带,竖子身上劈”的李二陛下,可能是难得见李宽如此老实,所以也不知怎的,莫名心头一软,放弃了动用武力的念头。 “爹,那咱可不带反悔的嗷!”最会顺杆爬的楚王殿下,当即二话不说,便拍拍衣服站了起来,这让躲在殿门外偷看的蜀王殿下不禁捂住了眼睛。 我的好二哥……不愧是你啊…… 但凡你在父皇面前有半点儿城府,都不至于挨上这么多顿打…… “你这竖子!”自知上当的李二陛下此时见状已经被气笑了,但他觉得还是先说正事:“你跟朕说说,为什么跑到虞世南的府上调戏人家的孙女儿?” “没有啊爹!”感到委屈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叫嚷起来:“我当时是想翻进去看望虞师!我还给他带了礼物呢!姜去可以给我作证!” “呵……”等儿子解释完,李二陛下忽然冷笑一声:“行,这事儿朕待会去问姜去。现在咱们再说另外一件事:你上门送的礼,是从你祖父那儿偷拿的对吧?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让朕来给你擦屁股!” “爹,您知道的,我从小就离开了您和母后,在祖母身边长大……” “咳咳!”——李宽委屈巴巴地眼神让李二陛下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假装咳嗽两声,接着转身回到御案边上,拿起上面的茶杯饮了一口,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声开口道:“爹知道……” “不,爹,你不知道!”本来都要平安落地的楚王殿下非是整起了花活儿:“所以爹,儿子现在这么做,是为了让爹您有机会弥补当初的遗憾啊!” “噗!”果不其然,听着儿子如此逆天的言论,李二陛下一口茶水当场就喷了出来。 “合着……朕还得谢谢你……给了朕这个机会?!”饶是当年少时也算“太原一霸”的李二陛下,也被儿子这番谬论给震的不轻,所以这个问题,他问的是咬牙切齿。 “嗨!爹,咱俩谁跟谁啊……”李宽见老爹似乎被自己绕进来了,当即拍着胸脯大方表示道:“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将来无论如何,都绝不干那种惹得我们父子反目的蠢事来……” “二哥!”你现在就开始干蠢事了啊……——站在殿门外的李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此时忽然就对李泰感同身受了:这二哥没我迟早得凉! 我的好二哥哟,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还“父子反目”,你这不就是在拿话点咱父皇吗?! 果然,在听到某竖子说完那句话,表面上八风不动的李二陛下,此时手已经悄然放在了腰间。 “父皇!息怒!”李恪一个眼疾手快,快步奔到李二身前,随即跪倒,同时两只手死死按住李二准备去解带扣的大手:“父皇,二哥他一直都这样,说话有口无心,没个遮拦,他当真不是要有意气您啊,您莫要计较……莫要计较……” 鉴于前段时间才将李恪找来算命,有心弥补对方的李二陛下自然是将他求情的话语听入了耳中,在瞟了一眼已经悄悄摸到殿门口的某反王,李二陛下冷哼一声:“小兔崽子……滚回来!看在你弟弟的份上,今日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 “那什么……爹,我还有事啊……”李宽讪笑道:“这不是青雀挨了皇祖父的打,我寻思得去看看,顺便给他上个药什么。” 毕竟当初小泰可没少给自己上药,如今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你还好意思提你弟弟?!”李二陛下都想不明白这竖子怎么好意思提的:“臭小子,要不是你,你弟弟会挨揍?你知不知道青雀被你皇祖父揍得有多凄惨?” “祖父打孙儿,本就天经地义嘛……”李宽低下头,语气弱弱的解释道:“小泰如今对皇祖父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可不好,儿臣是想着拉近他们祖孙之间的距离。” “确实拉近了,”李二闻言嗤笑一声,然后阴阳怪气道:“你皇祖父将你弟弟按在地上揍的时候,那距离,要多近有多近……” “没下死手吧?”李宽忽然将目光投向此时压根就不敢放手的李恪。 “……”为了哥哥正对父皇使出“蜀王缠绕”的李恪,现在不是不想说话:我的好二哥,你没看到我这正忙着呢吗?! “恪儿,你起来。”本就因为虞昶一顿言辞激烈的告状而心情不快的李二陛下,在李宽一系列的逆天言行之下,却刚好负负得正,使得他的情绪恢复了平静。 “父皇……”李恪有些惶恐地站起身。 “往后你别学青雀,在这竖子面前留点心眼,否则将来被卖了都不知道。”李二陛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番话说的可谓是语重心长。 “……”李恪闻言没说话,只是默默转头看向义愤填膺的李宽:“二哥……” 你放心,父皇的话,我只是假装听进去了而已。 “父皇,这天底下怎么还有挑拨自己儿子不和的父亲呢?”李宽双手环胸,愤愤不平道。 “臭小子,朕是怕恪儿还青雀这俩老实孩子,将来在你手吃亏太多!”李二陛下瞪了李宽一眼,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李宽的所谓的“兄长如父”,那就是有危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比如当初在太极殿为李恪冲冠一怒,拔剑示威舌战群儒,但没危险的时候…… ——他就是最大的危险。 好比今日,当了背锅侠的李泰挨完揍还不忘苦求长孙皇后派人传话给李恪,让李恪在朱雀门外守着,接应归来的哥哥,免得他打无准备之仗。 先前得知这一消息的李二陛下,当即便在心中感慨道:有弟若此,夫复何求? 朕就怎么没有这样的好命呢? 玄霸走的早,李元吉那个混账东西就更别提了,大哥之所以会死在自己箭下,他至少要占去一半功劳。 “爹,怎么说话呢,我是为了青雀好!”李宽大言不惭道:“当初我不也被你追着揍,我觉得如今咱俩父子感情挺好的啊……” “呵……”先前忆往昔暗黑岁月,此时方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闻言冷笑道:“所以你打算将这‘诀窍’传授给青雀?那你可真是好兄长啊。” “谁说不是呢?”仿佛听不出老爹的调侃,李宽点头表示认可。 “宽儿啊,”现在只想揍儿子一顿解气的李二陛下突然开始挖坑:“你见到那虞家的小姑娘了?” “见到了啊。”李宽点点头,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那小姑娘模样生的如何啊?” “五官端正,明眸皓齿,脸蛋儿白净,嗯,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李宽自认回答的天衣无缝。 谁知…… “竖子!找打!还说你没惦记人家小姑娘?!”知子莫若父,朕哪还需要把姜去叫来问话啊,这明摆的是你小子有错! 不管了,朕先揍了你个竖子再说! 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适时而动。” 这句话从前虞世南给李宽上课时解释过这句话的含义。 但是在今天,李二陛下用行动,在物理层面,向李宽更好的展示了这句话的威力。 一切仿佛发生在须臾之间。 只见发怒的李二陛下猛地一个纵身冲下台阶,然后几步冲到李宽身前,将逆子按倒在地,然后,“慈父”随手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束带,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爹……不带这样玩儿的啊!”李宽发现自打这昏君上位以来啊,自己就独得其‘恩宠’,这后宫皇子甚多,可无论自己怎么劝,爹就‘便宠’自己的一人…… 唉……然后他的人生,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昏君如今揍自己是越来越顺手了…… 甚至如今,他都学会钓鱼执法了! 第122章 多少个草长莺飞才长大 “哎哟……哎哟喂……你干嘛?!小恪轻点成不成!” 甘露殿内,李宽李泰哥俩,并排爬在大床上,露出红肿的臀部——而一旁的李恪,两只手上都涂满了金疮药,正在左右开弓,给兄弟们上药。 “我说二哥啊,下次您能不能在父皇面前少说两句啊……”李泰歪着头看着密闭沉思的二哥,语气幽怨。 “小泰啊,二哥真是为了你好。”李宽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咱们得跟皇祖父好好相处啊,大哥昨日回甘露殿与我们一道用过晚膳后,我和他在御花园散步消食时听他说起过:裴寂即将被发配岭南,所以往后祖父他老人家的日子恐怕会愈发的孤单,你说我们这些当孙儿的,若不时常陪着他老人家说说话,帮着解闷解乏,那未免也太不孝了。” “可……”李泰想起当初在弘义宫看到的场景:“二哥……你确定咱皇祖父需要我们去陪着解闷……还解乏?” 那满屋子的莺莺燕燕,红粉妖精,就是咱爹也没享受过那样的快乐吧…… “你还跟我杠上了?”因为祖父的不争气,注定会输掉这场兄弟辩论赛的楚王殿下,索性拿出兄长的威严直接开始镇压。 “……二哥,讲点道理……”李泰神情委屈,语气渐弱。 “你听我的就对了,往后不光是你,就连长乐,没事儿也多去弘义宫走一走,皇祖父又不吃人。”李宽瞪了一眼小泰,他其之所以先前甩锅给李泰,还逼着李泰往后去和李渊多交流,其实就是担心这小子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太过单纯,说白了,就是担心他情商低。 毕竟这位大爷,那也是个绝活儿哥:就连“杀子传弟”这种浑话,他都说得出来。 所以,针对于李泰这种“读书读傻了”的典型,李宽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在弟弟幼时让其多受点磨难,借此多懂些人情世故,否则将来若是哪天自己不在他身边,天知道这小子会捅出多大篓子。 “二哥,我听说屈突通如今也上奏折告老了,我娘亲说他临行之前想见我,但是我给婉拒了。”李恪此时已经给兄弟们上好了药,待他洗干净手,便坐在了床边,打算兄弟三人说会儿话。 “何止是屈突通啊,”李宽撇撇嘴,回忆着昨日和李承乾的谈话内容:“如今的朝堂,也算是旧疾尽去,焕然一新了——父皇已经如愿的将房公、杜公、这些秦王府旧人安排在了高位,对了……还有一事……值得高兴……” 李宽说道这里,朝李恪挑了挑眉:“五姓七望和关陇那几家世家,如今算是彻底服了软,王家的家主王群岳已经派人将最后一百万石粮食送到了长安,如今大哥负责将这些粮食入库,按他的话来说,简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二哥,”李恪有些迟疑道:“那些人,不会轻易罢手的。” “我知道,所以往后你们身边我都会派人暗中跟着,以防不测。”李宽见弟弟们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随口掩饰道:“皇祖母给我留了一些家臣,算是我的保命符之一,先前我假装那单雄信之子单翎,靠的就是他们。” 李宽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最亲近之人,有些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东西,最好就别说,说出来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那二哥,我能指挥他们吗?”说到这个,一直就没啥“手下”的李泰忽然跃跃欲试道。 “哈?你小子还想干啥?强抢个民女?”李宽斜眼瞪了弟弟一眼,他倒是险些忘了,这小子及冠后干了不少不着调的事,其中有一桩就和这“强抢民女”有关。 “不是,我就是想抖抖威风。”李泰嘿嘿一笑,有些没心没肺道。 “抖个屁的威风?你出去大喊一声‘家父乃大唐皇帝李世民’,就足够你威风了。”李宽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弟弟,臭小子压根就不知道“保命符”这三个字怎么写吧。 “可我真要这么干咱爹不得揍死我啊!”李泰吸了吸鼻子:“二哥,我今日可惨了……皇祖父下手真狠……” “要不咱俩换换?”李宽侧身指着屁股上五爪金龙图样的印记:“那昏君居然用金镶玉当束带的装饰,瞅瞅!这给我打的,都整上烙印了!” 而且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那种。 这沉重的父爱,简直让楚王殿下感到窒息! “唉……”李泰看了一眼二哥的伤痕,忽然叹了一口气:“二哥,你说咱们啥时候能长大啊?” “约莫再度过七八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我们就长大了。”李恪接过话头,血统尊贵的少年,说话间让人如沐春风,言谈举止更是自有一番超凡气度。 “还是三弟说话有内涵,比这两个竖子强多了。”就在李宽准备用武力让李恪好好说话的当口,太子殿下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大哥,你怎么来了?”李宽从床上支起身子,有些好奇地望着李承乾:“昨日你还说最近没时间来甘露殿了,怎么今日就食言了。” “我来是为了寻你,”李承乾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你忘了?先前你说让父皇下旨给长孙表哥赐婚,父皇答应了,如今赵郡李氏的家主李诚安也接了圣旨。 可人李诚安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能与楚王殿下你见上一面。” “啥?!”李宽顿感一阵错愕:“我又不是啥好东西,他非得见我干啥?找削么?” “……”一时之间,李承乾、李恪、李泰望着对自身有如此清晰定位的李宽,怔愣半晌,随后皆是哭笑不得…… 第123章 所谓尊师重道 就在李宽还在犹豫要不要见李诚安的时候,隔天,还在病重的虞世南便带着儿子虞昶进了宫。 “哎呀!虞师,您怎么还进宫了啊?!你得当心身体,先养病要紧啊!”李宽在到虞世南之时,嘴角的笑容就再也压抑不住了,原因无他——只因先前害得自己惨遭父殴的虞昶,此时一言不发地跟在虞世南身后,而且重要的是,他走起路来,是一瘸一拐的。 虞氏好家教啊! “虞师,我师弟这是……”李宽明知故问道。 “哼!逆子!”虞世南这一声逆子叫出口,把李宽吓得一哆嗦,还以为是那昏君叫自己呢。 “楚王殿下……”虞昶黑着一张脸,朝李宽躬身行礼道:“先前臣误以为家父生病,是为您忧心所致,这才……” “好说好说,”李宽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本王心胸宽广,怎么会在意这些小小的委屈呢。” “……”虞世南看着眼前笑容和熙的楚王殿下,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中邪了。 就你小子去御花园散步不小心踩到石子儿硌了脚,都要补上一脚将其踢到水里去…… 你会这么大度? 老夫的儿子告了你的黑状,害你挨了揍,你居然就这样不计较了? “嗨呀!虞师!”李宽看着脸上将信将疑的虞世南,语气顿时有些委屈:“本王这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嘛?!对了,虞师啊,我这儿还有一件麻烦事,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要不,您替本王参考一二?” 虞世南闻言,看了一眼虞昶,接着又朝他摆了摆手。 “父亲……”虞昶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儿子知道了……”可等他收到虞世南的眼神警告后,他也只能无奈地退到了远处,将空间留给师徒二人。 “虞师啊,事情是这样的,昨日……”说起正事的李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完,就被虞世南给打断了。 “殿下,陛下当年的那套做法,您是学不来的……”虞世南就知道这竖子还是放不下皇位。 “……”李宽忽然有些心塞:怎么如今除了自己的家人,好似全天下都认为他李宽将来会是反贼啊? “陛……殿下啊……”明显嘴瓢了一下的虞世南,先是一愣,随即便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苦口婆心地为其剖析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您听为师一句劝……” “我说虞师,你别打断本王行不行?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回李宽为了说话不再被虞世南打断,所以语速极快的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等他说完,虞世南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殿下,切不可去见此人!” “为何啊?”李宽有些不解道。 “李诚安之所以要见殿下,八成是想投诚。”虞世南一开口,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事情关键。 “啊?投诚本王?本王有啥值得他倾心的?”李宽挠了挠头,神情很是疑惑。 “虽说如今天下传颂的都是太子殿下的贤名,百姓们都认为这次蝗灾之所以可以安然度过,是因为太子殿下写信说服山东大族(注:这里的山东,不是现今山东省,而是概指崤山以东地区,包括现在的河北省、山东省,河南省北部),向他们购买了大量粮食,这才解了决问题。 可作为当事人的这些世家家主们,他们怎会不知道真正出手解决问题的是谁?”虞世南说到这里,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还不能倒下啊,否则这竖子将来可怎么办。 “所以李诚安就打算借此机会找上本王,投靠本王?”李宽皱起眉头:“他不怕本王将来翻脸不认人吗?” “他当然怕,”虞世南点点头,随后又继续耐心解释道:“可他压根就不信楚王殿下您没有野心!” “啊?!”李宽顿时瞪大眼睛,他已经有点回过味来了。 就连自己的恩师虞世南,在听过自己的真心话后,都还时常忍不住怀疑自己恋栈皇位,那么五姓七望的家主们,就更别说了:他们坚信自己这个小“李二”,迟早会学着大人模样,再开一次玄武门。 当然,实际上,在这次双方周旋中失败的世家家主们,对于某竖子的能力,自然是高度认可的。 所以…… 他们并不认为如李诚安这般的高瞻远瞩是什么“富贵险中求”,投资楚王,在他们看来是最稳妥的买卖。 因为这家中行二的竖子,终究会向上一辈那位行二的豪杰学习的。 啊……人心啊…… 想通事情原委的李宽,此刻只觉得头痛无比。 怎么就没人信自己是个贤王呢? 咋的?非得本王反了你们才高兴? 这都什么人啊…… “殿下……”虞世南见李宽沉默良久,心中难免担忧起来。 “哦,虞师,本王晓得了,那这事儿就听你的,不见他!”李宽说完,看着面色依旧有些灰败的恩师,不由心中一暖:“虞师,您别忧心我了,赶紧回府养病去,对了,送您的那罐酒可别喝啊,我皇祖父靠靠它……嗯……嗯……强肾健体的!” “……”本来心中刚泛起感动虞世南,在听到李宽话里的后半截,顿时不知道该说啥了。 老夫能不知道那玩意有啥用吗?啊? 当初老夫也……咳咳…… 当然,主要问不在这个上面,而是在于老夫的发妻都亡故多少年了,甚至家中妾室最小的那个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你这脸比城墙厚的竖子,虽然有脸将这药酒送给老夫,可惜老夫没那个脸去喝啊…… 一树梨花压梨花,老蚌怀珠什么的……老夫没兴趣! “好了,今日见到殿下,老夫也就放心了,没什么事,老夫就先回去了。”摇摇头,打散心中无聊的想法后,虞世南欣慰地看了一眼某“尊师重道”的竖子,虽说次子昨日翻越院墙的行为着实不好,但鉴于这竖子的动机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所以虞世南今日在这件事情上,一句指责学生的话都不曾有。 “虞师,那我送您。”李宽如今倒是乖巧懂事起来,上前搀扶着虞世南,将其礼送出宫。 第124章 就在今天 在虞师养病的这段日子里,楚王殿下玩出了花活。 实在是闲极无聊的他,将李恪、李泰、以及两个小他三四岁平日玩不到一起来的弟弟:李佑和李愔叫到一起。 兄弟五人,在甘露殿外的广场上玩蹴鞠。 李宽李泰兄弟俩作为一队,对阵带着两个拖油瓶的李恪。 结局嘛……显而易见。 在李泰单防李恪之后,蹴鞠技术相当“高超”的楚王殿下,面对两个眼泪汪汪还吸着鼻涕的小豆丁,自是如入无人之境——在一连串的过人得分后,成功将李佑和李愔一同惹哭。 “哇!二哥赖皮!二哥赖皮!”受尽“调戏”的李佑哭着打算回去找母妃。 “呜!哥!二哥坏!”比李佑还小半岁的李愔,更是直接找到了一母同胞的哥哥李恪诉苦。 “二哥……”就连李泰也停下防守动作,有些看不过眼了。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啊……”因为尊重对手而使出全力的楚王殿下,丝毫没有没有感到羞耻,反而是洋洋得意地发出感慨。 “呜呜呜……我要跟母后告状。”李佑说着就迈着小短腿向甘露殿奔去。 “臭小子!”李宽大步上前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饴糖(麦芽糖),塞进弟弟嘴里:“别没事儿就跑去告你二哥的状,二哥待你不好啊?!” “唔……”嘴里有糖,尝到甜头的李佑也是个人精,大眼睛眨了那么几下,就抿走了泪花:“二哥,好!” “哼!”李宽嗤笑一声,掏出手帕给弟弟擦干净哭花的小脸蛋,顺便替他擤完鼻涕:“臭小子,你类谁不好,类你二哥!” “嘿嘿……”李佑闻言只是傻笑,也不说话。 “给给给!都给你,”说话间,李宽将怀中的油纸包取出,递给了李佑。 不知怎的,李宽每次见到李佑,都会忍不住想欺负他一下,不过这小子也倒是好哄。 “六弟!”得到“赔礼”的李佑,没忘记与自己一起受过“蹴鞠之辱”的李愔,当即就跑到情深安慰弟弟的李恪身边,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一人一半。” 看着已经在一旁坐地分赃的俩弟弟,李恪站起身,笑着朝李宽走来:“我说二哥,你可别再欺负小愔,这小子刚才可是跟我说了,他准备藏在我母妃的床底下,等父皇来华清宫就寝时,他就从床底下爬出来告状。” “好!”李宽忽然高声笑道,见李佑李愔闻声转过来看自己,李宽毫不吝啬地朝李愔竖起大拇指:“小愔啊,二哥觉得你这个主意好!” “哼!”傲娇的李愔听到李宽夸奖,用力地将头转向一边。 “还挺记仇!”李宽哈哈一笑,也不在意。 “二哥,你这几天在宫中老是无所事事,爹他该有意见了。”李泰忽然想起之前大哥的交代,开始规劝李宽道:“不如明日你跟我们上朝去吧?” “上朝干嘛?天天听那帮大臣吵架,多没意思,对了,小恪,听说屈突通他们告老了?”李宽突然将目光望向李恪。 “嗯……”李恪此时的表情有些复杂:“听说屈突通病重,也不知……” “此事不怪你,若是你听从他们的安排,你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李宽早就知道李恪心里因为这件事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可事实上,不管是李宽还是李恪,当初都不是他们哥俩自己主动找上门要求举大事的。 所以不管这些人如今的下场有多凄凉,那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唉……”李宽看着已经在地上开始因为分配不均而吵起来的弟弟,神情悠然道:“从前我老是觉得虞师唠叨,可这段时间虞师不在宫中,我还怪想念他的。唉,小恪,”李宽将目光转向李恪:“你说虞师要是知道我的心中所想,他会不会感到欣慰啊?” “我觉得他可能感到后悔。”李恪是个老实孩子。 “臭小子,指桑骂槐是吧?”李宽伸出胳膊,一把将弟弟的脖子夹在腋下:“咋的,失去那帮老臣,我蜀王殿下独木难支啦?” “二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恪顿时哭笑不得,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怎么就被二哥扣这顶大帽子。 “哼,你……”李宽正准备继续对自家三弟报以老拳,结果发现李二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之上。 而李佑李愔哥俩,此时两只小胖手一手握着数根饴糖,相对而坐,仰头痛哭:“哇……呜呜呜……” “竖子!你又欺负你弟弟?!”李二陛下如今看着成天游手好闲的儿子就来气。 “爹,您听我解释啊!”李宽赶忙松开了李恪,随后拉过一旁准备开溜的李泰:“是小泰不讲武德,蹴鞠时死死防住了小恪,这才让李佑李愔输给了我。” “二哥?!不带这么玩的呀!”李泰如今算是彻底见证了二哥的多样性: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跟二哥心连心,二哥跟我动脑筋? “哼,朕看你们就是闲的!”李二陛下瞪了三个大的,随后走到两个小的身前,一手一个将孩子抱进了甘露殿。 “好险……可算逃过一劫……”李宽望着老爹的背影,无视身边李泰幽怨的目光,对无奈苦笑的李恪感慨道:“小恪啊,咱爹的脾气最近好了不少啊。” “说起来,这个还跟二哥你有关联。”李恪突然想起一事,对李宽笑着解释道:“高句丽派了使节,明日就会在朝会上正式参见父皇。” “哟,好事啊,这热闹咱得去瞧瞧……” ------------------------------------- 翌日,大朝会。 多日不临朝会的楚王殿下,身着亲王冕服,带着俩弟弟一同上朝时,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虞师!”——同样今日再次上朝的虞世南,在听到某竖子熟悉的声音后,这位老大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人在朝他喊:“虞公,虞公,您教导楚王殿下多日,嘛时候身败名裂啊?” 呵……嘛时候身败名裂?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第125章 彩! 心中生出怪异感觉的虞世南此刻作何作何感想,暂且不去提。 但今日的朝堂,除了楚王殿下这个没事就要挑事儿的大聪明以外,可谓众正盈朝:以裴寂、封德彝、屈突通为首的这帮武德老臣,如今已经消失在了这大殿之上。 而他们的消失,意味着太上皇李渊最后那点可怜的政治影响力,也已彻底消失。 “陛下,”鸿胪寺卿唐俭,今日可谓是红光满面:“高句丽的使节此刻正在大殿外,恭候陛下召见。” “二哥……”就在李宽准备好整以暇看大戏时,忽然觉得手心一暖——李泰将一枚煮熟还带着一点温热的鸡蛋塞到他手里:“我怕你待会饿,拿着……嘿嘿……” “……”李宽看着冲自己憨憨一笑的弟弟,正准备说他几句,结果这小子转过头,就给身旁的李恪也送上了一枚。 好家伙,“雨露均沾”算是让你小子玩明白了…… 当然这一幕,也落在了他们身后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眼中。 “……”好好好,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楚王者,易生是非。 魏王殿下今日,算是给他们二人生动了上了一课。 从前多好一老实孩子,如今也开始学起他二哥,变得愈发的不着调起来…… 然而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站在杜如晦身边的魏征嘴角微微一抽,就要动身出班开始告状——还好杜如晦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玄成兄啊,今日是会见高句丽使节的日子,有什么事,改日再……也不迟……” 面对杜如晦的劝解,魏征还是做不到不屑一顾的,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是,老天似乎不会辜负一直苦心蛰伏,等待机遇之人。 “外臣渊盖苏文,见过大唐皇帝陛下。”——先开口见礼的,是作为正使的渊盖苏文,甫一进殿,便规规矩矩地向李二陛下表明了身份,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得不卑不亢,让人忍不住对其生出好感。 他身旁跟着的中年男子也随之见礼。 “朕代表大唐,欢迎你们的——”李二观渊盖苏文此人气度不凡,他刚想拿出一副温和的态度和对方交流,以便后续就迎回前朝将士的遗骨一事,和对方更好的进行交涉,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在渊盖苏文身边仿佛压根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高句丽副使,居然在李二开口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出言打断。 “外臣高岐,见过大唐皇帝陛下!”此人一开口,就让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其实按道理来讲,李二陛下确实该等这高岐表明身份之后再开口。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高岐明明应该在跟着渊盖苏文一道行礼时,便紧跟渊盖苏文一道表明身份。 但这货儿当时偏偏安静如鸡,非得等到李二陛下开口表示欢迎的时候斜插一杠…… 怎么说呢,此时的李二陛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虽然面上依旧镇定,但心中却已是无比暴怒。 原因无他——李二陛下除了认为对方此举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以外,还因为此人让他回忆起了李家某个有名的搅屎棍——齐王李元吉。 “高句丽的使臣,竟是这般不知礼吗?!”——就在楚王殿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的是,自观政以来,几乎从来都不怎么发表自己意见,如同庙堂隐形人的太子殿下,此时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怒斥道:“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不学会礼仪礼貌,就难以有立身之处,人不守礼就没法生存,做事没有礼就不能成功,国家没有礼则不安宁。) 孤想知道,不知礼,不懂礼的,仅仅只是你高岐一人而已,还是整个高句丽国?!” 轰! 李承乾此话一出,可谓是赢得满堂华彩。——虽然场景不合适,但是大臣们纷纷用激动的目光望向他们的储君,表达着自己的敬意与欣赏。 不愧是太子殿下啊,这话说得漂亮,起码比某个准备动手的丈育王爷强多了。 “大唐的太子殿下,”高岐仗着自己是王族出身,并不觉得对方一个区区大唐太子能让自己如何:“老夫等人前来大唐,是为了与大唐友好交流,互通有无。纵是方才老夫不小心打断了陛下说话,那也是一时紧张所致,何至于一国太子,如此以盛气凌人?” “噗呲……”趁着殿上剑拔弩张,借机正在悄悄“干蛋”的魏王殿下李泰听完高岐这话,忍不住一口鸡蛋黄差点喷出来,但所幸他伸手捂住了嘴巴。 “臭小子,你又干嘛?”李宽看着耍宝的弟弟,忍不住训斥一句。 “二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咽下食物的李泰,忍不住对李宽道:“这高岐还说大哥盛气凌人,呵……那是他没见到二哥你出手!” “那确实。”一旁的李恪贴心地给了弟弟一张手帕,接口道:“二哥若是出手……”李恪联想当初被二哥痛殴的场景,忍不住面色一苦:“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好了,噤声!”李宽忽然对两个弟弟训斥道,他此时已经敏锐地察觉老爹的气场不对。 眼看殿上纷争渐起,李二陛下却到此时还不说话,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李宽可是在清楚不过了。 爹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被一个外族使节胡搅蛮缠,这种情况就好比:癞蛤蟆跳爬到脚面上——不咬人但膈应人。 发落他,就是失了大国君主的气度。 若是不发落,就得被活活恶心好久。 所以我们李二陛下一时之间,可谓是左右为难。 而大哥此时出马,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李承乾也没让李二失望,他加下来的这番话,可谓精彩:“盛气凌人?”李承乾冷笑着望向高岐:“你给孤听好,今日,孤不但要盛气凌人,将来,大唐还会‘盛世凌国’! 阁下当前不知礼,想必他日斧钺加身之时,便该知悔了!” “彩!”楚王殿下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文化人,同时也是为了向得不到的那个封号,我们伟大的祖龙致敬,这货一个高声道“彩”,换来了回过神之后的满殿群臣积极响应。 “彩!” 满堂华彩,为我们太子殿下助威! 渊盖苏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来大唐,本就是一场危险之旅,但高岐这个狗东西,似乎来时带了某种使命一般,就非得让自己陪着他一块玩完儿? “太子殿下,”渊盖苏文自打进殿起,就嗅到了无数同类的气息——这殿上武将们,可个个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绝世凶人,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渊盖苏文不想得罪任何人:“我这副使出身高句丽王族,生来性子便桀骜了些,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和他计较,同时在这里,外臣也代他向您,向陛下,向这殿上的诸公赔礼:还请诸位海涵。” 要不说能干外交官这活儿的,都是精明人呢。 渊盖苏文这番话里藏着三层意思:大家别误会,高岐这货王族出身,所以这笔账你们到时候可以记到高建武的头上。至于我,不过是个被发配连累的倒霉蛋,但我这个倒霉蛋很识趣,知道他得罪了大家,我在这里代他和大家道个歉,希望大家能够原谅。当然了,不原谅也是可以的,我的姿态已经放到最低,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渊盖苏文无关了。 不得不说,在渊盖苏文这番表态后,这满朝文武除了尉迟敬德和李宽这两个丈育,哦,外带一个“天真无邪”魏王殿下,剩下的人,无形之中,都高看了渊盖苏文一眼。 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第126章 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渊盖苏文!谁要你替老夫道歉?软骨头一个,丢尽我高句丽的脸面!”高岐当然不会看不穿渊盖苏文的心思,所以他毫不客气地将渊盖苏文的一番“好意给还了回去:“莫要以为老夫看不穿你的险恶用心,呵……” 渊盖苏文面对高岐的斥骂,阴沉着脸,却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让这帮大唐人看看你跋扈的嘴脸也好,省的将来我没法跟高建武那个昏君交代。 “大唐的太子!”骂完渊盖孙文,把一个副使当得比正使还威风的高岐,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凭空而来的豪气:“老夫念在你年幼,不与你先前嚣张的话语作计较。此番我们前来,为的也就是隋朝将士遗骸与大唐作商讨:我们的国君曾言,听闻中原王朝有‘千金买马骨’一说,所以他想着,人骨应该比马骨值钱,既然如此,不妨大家都爽快点——” 高岐说着,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万两黄金!我高句丽将倾举国之力,送回这些遗骸!” 轰! 高岐这番话,先是侮辱了那些死去的将士,随后又侮辱了大唐。 先不说大唐压根就拿不出这笔天价赔款,就算拿得出,又凭什么给? 他娘的,拿这笔钱当军费,“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唐土”这句话,可就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了。 至于你一个小小的高句丽,呵,即使是楚王那个不学无术的夯货,届时都带着大军都踏平你高句丽,把国王高建武的骨灰都给扬喽! 就在李二陛下脸上神情刚刚阴沉下来的那一刻。 一声大喝忽然在殿中响起:“狗东西!你居然敢嘲笑我大哥?!” 没有一丝丝迟疑,楚王殿下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假如时至今日,令狐德棻还未告老,那么他一定会提醒高岐:别多想,赶紧逃! 那竖子对付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来,当属世间真无敌! 而高岐又很不幸,是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废物。 所以…… “楚王殿下,不要啊!”文臣队伍里,一直就在怀疑今早这股心中的不祥到底从何处而来的虞世南,在见到李宽使出那招“楚王飞踢”之后,老人终于有了答案。 这竖子啊……你是恨老夫不死啊…… “咳……”眼睁睁看着那短暂一声惊呼之后,便“倒头就睡”陷入昏迷的高岐,已经开始伤心的虞世南此时还不知道,这会儿,他的伤心还太早了。 您先别难过,因为您的一世英名,楚王殿下还在继续败坏! 李二陛下此时和他的儿子们一样,在见到那竖子出手之后,脑海中已经是短暂的一片空白。 “楚王殿下!您到底在干什么?!”大殿之上,震惊过后的唐俭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不对,不光他想不到,这殿上许多几朝老臣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大朝会上见到亲王殴打使节的精彩大戏。 “他辱我兄长,打不得?!”李宽一脚废了高岐之后,施施然站起身,瞪了一眼正目瞪口呆渊的盖苏文之后,他缓缓开口道:“这货儿就不是来跟和谈的,也对,毕竟人家心里门儿清:咱大唐如今最大的麻烦是突厥人,所以,高建武在接到大唐的国书后,就专门派了这么一个货色来恶心我们,这昏君!” 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眉毛一抖,他怎么都觉得这竖子在指桑骂槐。 “楚王殿下,无论如何,您也不能殴打使节啊!”魏征自然是瞧不上这些外族人的,如果今日事情不是发生在这大殿之上,李宽就是半道截杀人家,他魏征都得暗中道一声“彩”,可现在,事关大唐国格,魏征就无法视而不见了。 “大唐的……楚王?”此时回过神来的渊盖苏文就要站起身,质问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敢的。 结果他刚有动作,一只大手便压在了渊盖苏文的肩头。 “使节大人,有话,跪着和我家殿下说。”不知何时出现在渊盖苏文身边的窦师纶呵呵一笑,言语之间,尽显霸道。 “你!”渊盖苏文闻言先是一怒,随后便是脸色一白:因为他发现,不知为何,自己便是使出再大的力气,身体都仿佛不听使唤一般,始终保持着原样,无法再动弹一分一毫。 “使节大人,老夫再说一遍,有话,跪着和我家殿下说!”这一回,窦师纶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中回荡,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地上的渊盖苏文。 随后大家这才发现,此时豆大的汗珠,已经爬满了渊盖苏文的额头,尽管他一直在咬牙苦撑,可全身的身体似乎如同遭受了了巨大的痛苦一般,发出轻微的颤抖。 “窦叔……”李宽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哪里还需要去找什么打得过“洪三”的高高手?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大唐扫地僧啊! 可惜了……我窦叔是个文官,这要是个武将,本王还不得起飞喽哇…… 一旁,原本打算借此机会出手,还楚王殿下一个人情的牛进达,此时与同样满脸出高徒的程咬金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骇然:窦师纶此人,真乃深藏不露啊…… 不管旁人作何感想,此时挣扎了半天,还是做无用功的渊盖苏文,终于忍在挣扎中艰难地抬起头,质问起大唐真正的“贤王”:“楚王为何无故殴打使节?” “他辱我兄长!”李宽的回答趾高气昂,但是在场的大臣们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这竖子哪是突然暴起啊,他娘的……在高岐开出条件之后,自知谈判注定破裂的楚王殿下这才“愤而出手”,将积攒的怒火化作那惊天的一脚。 不得不说,这位讲求“务实”的大爷真是个妙人啊…… “辱你兄长?呵呵……”渊盖苏文发现肩膀上的那只大手渐渐卸去了一部分力道,这让他并不觉得感激,反而愈发的觉得耻辱:“先前你的兄长还斥责我的副使不知礼,那么方才楚王殿下您的所做所为,又是什么呢?” 渊盖苏文的这番话,好似锋利无匹的利剑,刺向了被大哥先前那番话架在道德高地的楚王殿下。 此时不光是李二、李承乾、李恪、李泰、朝中的大臣们也纷纷将担忧目光投向了李宽。 此时所有人,在设身处地后,发现无论怎样说辞,都很难就此给渊盖苏文一个满意的回答。 但是我们的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丈育也! 但丈育,他也是读书的! 这一刻,李宽无比感激当初教他读史的的黄夫子。 当然,黄夫子事后会不会感激他,那就说不准了…… ——“阁下有所不知,”面对渊盖苏文的这个问题,李宽正了正衣襟,慢条斯理道:“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嘿!想不到吧?道德?本王压根就没有道德! “咚!”——一直心惊胆战担忧徒儿的虞世南,此时终于是不堪重负,晕倒在了地上。 而一旁同样被那八个字狠狠震撼的同僚,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所以这才有了这声:“咚”。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从今日起,算是啥也不剩了…… "呵……呵……呵……"李二陛下此时呆坐在龙椅之上,脸上的表情震惊之中夹杂着震惊,他不断呵着气,妄想借此平复自己波涛汹涌且充满悔恨的内心。 此时不光他,当初李宽请求封王之时,在场的大臣们,比如房玄龄,比如杜如晦,比如长孙无忌…… 他们此刻心中想法和李二陛下简直不谋而合:当初怎么就让这竖子当了楚王呢?他娘的……楚王熊渠是不是知道后世还有个楚“蛮”王呢?所以专门备了典故让他在今天借用?! 苍天啊! 这要让他们如何跟后世之人交代啊?! 不得不说,我们“贤良”的楚王殿下就是有本事带着所有人跟他一起……身败名裂 最开始放出豪言的太子殿下,眼下在弟弟的这番“俯冲奔下道德高地”的魔鬼言论之后,他以手扶额,表情痛苦。 孤为什么要一开始就站出来丢人现眼?!孤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看不起孤的二弟——大唐的楚王了? …… 此时此刻,我们大唐的首席外交官,唐俭唐大人。 他的心情又是如何呢? ——如果唐大人愿意亲身分享体验的话,大概会用一个四字成语来表达:“心如死灰。” 一向擅长利用外交智慧为国家谋取利益的唐大人,可能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出现有这么一个竖子,用这么简单的八字真言,击碎了他几十年的专业水平和职业信仰,并且一下子就让中原王朝的外交水准倒退了一千五百年!(注,说出“我蛮夷也,不与中国(这里的‘中国’指的是中原各国)之号谥”的楚王熊渠,去世于公元前887年。) ——我乃楚王,我蛮夷也! 大殿之上,楚王与群臣两相对望。 服? 服! 第127章 有何不同 面对楚王殿下的神奇操作,有人服,自然便有人不服。 “楚王殿下,你是打算让大唐和高句丽开战么?!”渊盖苏文此时整个人面色发红,大汗涔涔,可他的眼中,却始终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高岐故而有错,但你如此折辱外交使节,就不怕他国耻笑吗?!” “嘁!”李宽闻言不屑笑道:“耻笑?本王害怕被耻笑?” 可能“实诚”是楚王殿下在大多数朝臣眼中唯一的优点,所以当他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就连魏征,也忍不住抖动了几下腮帮子,然后带着一点同情的目光看向了渊盖苏文。 对于这位连通报姓氏都不知避讳太上皇李渊名号的高句丽使节,魏征其实很想给对方一个忠告:那就是阁下最好趁现在楚王殿下顾盼自雄的时候,理智的选择闭嘴,安心等待自觉颜面无光的李二陛下回头制裁他。 反之,一旦你跟他杠上,让李二陛下开始护短,那么这位楚“蛮”王恐怕真就啥事没有,一场天大风波,说平安落地,也就平安落地了。 当然了,想归想,但魏征还是有立场的,通敌之举,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所以老夫还是礼貌的当一个看客吧…… 而渊盖苏文在这满朝文武的笑声中,除了感受到羞辱以外,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如同莽夫的大唐小王爷,虽然风评不咋地,但是人气似乎还蛮高。 那么鉴于对方先前的嚣张作风,和自己身后随随便便就制住了自己的中年文官,渊盖苏文知道,这位楚王,不但备受大唐皇帝宠爱,恐怕其背后,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 在明白了这两点之后了,渊盖苏文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心爱女人当日入宫成为高句丽王妃的那一幕…… 夺妻之仇不报,自己怎么敢死去? 就在渊盖苏文准备出言妥协的时候,某个竖子又贴脸开大了:“对了,你说要跟大唐开战?”——在逗笑了满殿群臣之后,丝毫不以为忤的李宽这才想起人家话里的重点,他不由蹲下身子,看向渊盖苏文:“你能代表高句丽和大唐宣战?那可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正好我爹手下的这帮武将们如今个个闲的没事干,要不咱们练练?” 当李宽说出这番类似街头地痞流氓找茬打架才说的话语后,武将们中,最先高声应和的是程咬金:“还是楚王殿下这话说得提气,练练就练练!” 程咬金说着,转而朝李二拜倒:“陛下,因太子殿下先前出色的表现,如今蝗灾之危眼看已解。臣听闻,救灾的粮食,此番过后,约莫还能剩下百万石,正好,咱有了这批粮食,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何不拿来攻打高句丽呢?” “知节……”李二陛下知道程咬金纯粹就是为了给李宽撑场面才站出来开这个口的,真要去打高句丽,不解决突厥人,那就是自讨苦吃。 所以当下,李二陛下也只能做出一副举棋不定的姿态,用以威慑,这也算是一种政治智慧的体现。 可渊盖苏文是什么人? 其父渊太祚,在作为高句丽东部大人、大对卢(相当于宰相),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所以他对儿子的教导,自然也非同寻常,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如今渊盖苏文这个年仅二十来岁的青年,其实早就拥有了非同寻常的政治洞察力以及原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能够纵观全局的战略性眼光。 是以,渊盖苏文在听到程咬金的那番话之后,又默默观察了李二陛下的反应,随后,他便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是吗?”渊盖苏文的声音很轻,但却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傲慢:“上一个要攻打高句丽的中原皇帝,好像如今早就是那九泉之下的亡国之君。陛下当真也要步此人的后尘?或者说大唐,也要步前朝的后尘?!” 轰! 这一下,原本还等着看笑话的群臣,面色瞬时变得无比阴沉。 而李二陛下却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借此机会暗中观察着这些人,他发现其中有人愤慨,有人惊骇,有人沉思,有人……有人又出手了…… “啪!”李宽毫不客气地抬手一耳光,扇在了渊盖苏文的脸上:“他娘的!乃公给你脸了?当着本王的面骂本王的爹?狗东西!你是不是没想过活着回去?!啊?!” “噗!”渊盖苏文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冷笑着看了一眼李宽,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服?”李宽微微眯起眼睛。 “……”渊盖苏文听到李宽这般调戏,正要继续开口说话,结果下一刻…… “咔嚓!”原本只是制服他的窦师纶,手中轻轻一用力,便有一道骨裂声动渊盖苏文身上传来。 “呃……”渊盖苏文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但随即又咬牙撑住。 “使节大人,可以不服,”在所有人震撼莫名的眼光中,窦师纶此刻依旧笑得像个和善的邻家大叔:“但既然不服,便可以去死!” “你敢动我?!”渊盖苏文几乎努力用舌头顶住上颚,在剧痛稍稍褪去之后,他便厉声喝问。 “为何不敢?”——这回说话之人,却不是窦师纶,而是一直在武将队伍里保持缄默的李靖。 而当他站出来,走到渊盖苏文面前时,殿中所有人,除了李二,都不禁呼吸一窒。 李靖,作为一个从来都不愿出风头的人,突然站在了风口浪尖,神情却依旧很是平淡。 他看着渊盖苏文,就如同看待一具战场上的死尸:“知道当初三征高丽皆失败的前隋,和如今的大唐,有何不同么?” 渊盖苏文望着眼前这个气势完全压制住自己的长髯男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知道?那就让老夫亲自来告诉你答案!”此时的李靖,突然不再是那个为人行事皆低调的兵部尚书——这位当年能让红拂女一见倾心的盖世英雄,在这一刻,气概突显:“因为隋末的李靖,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马邑郡丞,但贞观二年的李靖,却已经是大唐的兵部尚书了! 倘若陛下当下要征高句丽,将大军交由我统帅,尔等便可知晓,什么叫摧枯拉朽,什么流血漂橹,什么叫……兵败如山倒!” 李靖说到最后,渊盖苏文已经面如铁青,而整座太极殿,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悄无声息,几乎落针可闻。 第128章 先生弟子 某竖子此时看向李靖的眼神,充满了感动和意外。 怎么回事? 难道本王才是那天命之人,仅仅只是两次出手,就获得了李大将军的拼死效忠? 哇……这买卖好划算啊……要不待会那昏君揍我的时候,我还是别躲了吧,不然良心上简直快要过不去…… 就在整个大殿都为李靖这番话而久久沉寂的时候,觉得自己是那天命之人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自顾自的苦恼起来,他甚至想到:若是将来自己被迫“黄袍加身”,要怎么拒绝众将士的好意…… 不得不说这竖子当真是心大啊…… 躺在地上已经渐渐苏醒的虞世南,忽然睁开眼,见眼前半跪在自己身边小心照拂的老友萧瑀,紧接着,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虞世南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随后便再次“昏迷”了过去。 而作为虞世南的好友,萧瑀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接下来的这番举动,会给他本来可以安详度过的晚年生活,带来多么大的劫难。 “楚王殿下……”当萧瑀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时,就于命运而言,就好比千万里之外的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 虽然他的出声是那样的突兀,可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自己时,萧瑀依旧镇定自若,他指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虞世南对李宽道:“殿下,老夫年迈力弱,可否请殿下帮老夫一把,将虞世南送到太医署,请太医为他救治?” 而李宽,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先生竟被自己气晕过去了。 “虞师!”当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气坏了本就大病初愈的恩师之后,李宽原本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胡乱心思,顷刻间便消散无踪,剩下的,只有对虞世南的担忧。 眼前这个老人,是自祖母去世之后,第一个让他感受到类似祖母那般对自己真心关爱的长辈。 殿下……老夫给您上的第一堂课,正是那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殿下,那个字念帝“范“!不是帝苑!谁教您认字只读半边儿的? 殿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行事如此出格,并非好事啊…… 殿下,从今日起,由老夫来教导您《孙子兵法》。 虞师……你干嘛教我造反啊? 你个竖子! 虞师? 不不不,李师,您折煞学生了…… ——当李宽见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虞世南,往日种种回忆,依稀浮现在自己脑海里,这让他莫名生出一种恐慌。 他很害怕,恩师会像祖母那般离他而去。 “虞师!虞师啊!虞师……”李宽身形飞快的冲到虞世南身边跪下后,便大声哭嚎着,原本虞世南还以为这竖子是在演戏,可当他脸上先是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接着又落下粘稠的一大坨…… “……”虞世南此刻的心情,就如他糟糕的脸部卫生一样复杂。 臭小子……你来真的,为师很感动,可你真的来……为师遭不住啊…… 谁家好学生因为担心恩师而涕泪横流,结果涕泪全流恩师脸上啊? 此时此刻,渊盖苏文已经成为了彻底的配角。 李靖和窦师纶,在默契地对视一眼后,便施施然重新回班站定,彼此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开始闭目养神。 仿佛先前发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李二,目光先是扫过了窦师纶,随后又落在了李靖身上,接着,他在自家某个哭得昏天暗地的竖子身上停留许久,最后,他起身一拂袖:“臭小子,还哭个什么劲?还不赶紧把虞卿送到太医署去?!” “隔儿……额……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宽,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该做什么。 当即,他看了一眼已经默默来到他身边的两个弟弟,小声吩咐道:“小恪,小泰,你们两个给我帮忙。” 随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哭泣的楚王殿下抬着“面目全非”的虞世南的胳膊,魏王蜀王两位殿下,则是一人抱着虞世南的一只腿,兄弟三人,用一种极为滑稽的姿势,将虞世南抬出了大殿。 之所以极为滑稽……可能跟群臣们“见过世面”有很大关系。 因为他们上次见到有人这么抬人的,好像就是每年元正日,家中的仆人将宰好的羊丢上案板分割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殿下……”眼看着正主走了,唐俭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李二:“陛下,您看这……” “将人带下去好生医治,”看了一眼神色萎靡的渊盖苏文,饶是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也觉得一阵头疼:“朕乏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议吧……” 今日发生争端就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当然,这只是在表面上。 回到御书房的李二,此时心情很是复杂。 窦师纶是太穆皇后留给李宽的家臣,这一点,窦师纶从来都没隐瞒,甚至姜去都是他在征得李二的同意后,安排在李宽身边的。 可是……李靖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他也是那竖子的家臣?! 这是眼下李二心中最大的疑惑和担忧。 可疑惑归疑惑,担忧是担忧,可这小兔崽捅出来的烂摊子,朕这个当爹的,得先替他收拾啊…… 因为只有收拾好了烂摊子,朕才好方便转过头来收拾他啊。 一念至此,李二当即吩咐守在门边的张楠:“去,去把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给朕叫来,朕有要事相询!” “唯!”知道今日陛下心情不好的张楠压根就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应下后,便脚步轻快地去宣召了。 而另一头,“嘿哟嘿……嘿哟嘿……”当三兄弟摇摇晃晃地将虞世南抬出了太极殿外的广场,在去往太医署半道上时,老脸已经彻底挂不住的虞世南当即睁眼大吼:“停!停!” “哥!虞公诈尸了!”李泰其实是三兄弟胆子最小的,所以在看着满脸都是二哥留下来的“污秽”,造型已经好比神怪志异画本中“白毛怪”的虞世南忽然睁开眼,小胖子一下子就松开手,让虞世南一只脚姿势诡异地踩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情绪以及精神状态相对较稳定的李恪,见虞世南苏醒,连忙,小心翼翼地也将其放倒在地。 随即李恪叫了一声:“二哥。” 楚王殿下这个“性情中人”,虽说此时也已经随着弟弟的动作和话语停了下来,但是等他小心翼翼地将虞世南扶起站定,看着恩师与自己“深情”对视时,楚王殿下还是忍不住擦了擦眼角:“虞师……本王……本王没想到……哇……” “你个竖子!”此时已经帮助李宽脱困,并且终于可以安心擦去自己脸上“竖子分泌物”的虞世南,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擦脸上的污物,他看着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伤心过的楚王殿下,不知怎的,责怪的话,他再也无法说出口。 “唉!”虞世南忽然轻叹一声,将大手抚在弟子头顶,这番动作,在常人眼中已算僭越,可两人都知道,这是先生在对弟子作保证:莫哭,过去将来,天塌地陷,为师都会陪在你身边,想尽办法护你周全。 第129章 少年一夕之间便长大 “唔……虞师,先前您可吓死本王了……”在虞世南的安抚下,情绪渐渐稳定的楚“蛮”王殿下渐渐止住了眼泪,在他身边神色紧张的两个弟弟——李泰李恪,这才放下心来,少倾,兄弟三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虞世南,等待老人出谋划策。 “唉……”虞世南如今也算是认命了,他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位殿下,可否带老夫去一个僻静之处,容老夫好好想想,该如何替楚王摆脱不利的局面。” “虞公,还请随我来。”李恪的性格其实向来果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仅仅只是短暂的犹豫片刻,便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 “我说小恪……”李宽此时已经彻底恢复了本性,当他看见守在门口的宫人时,便有些担忧道:“咱们将虞师这个外男带进后宫,这不是害了他吗?万一咱爹得知此事以后雷霆震怒,治虞师一个大不敬之罪,那最好的结果,就是虞师进宫跟张楠作伴了。” “竖子!”虞世南恼怒地盯了李宽一眼,随即他将询问的目光看向李恪,他不认为天生聪慧的蜀王殿下会在这件事情坑他一把。 “这里是兰陵的住所,她的母妃在一个月之前病逝,是我母妃帮着处理的后事……之后,母妃让我时常过来看看她。”李恪一边开口解释,一边将三人领进门,但紧接着,他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只见在这处庭院的某个角落,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眼神空洞,似乎正在发呆,而她周围,此时并无一人伺候陪伴——那些原本该照顾她的宫女内侍,此刻正聚拢在在庭院的桂花树下,将树下的石桌变为赌桌,一个个面红耳赤的等着摇骰之人开盘。 李宽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帮狗东西!”李泰在听到兰陵的母亲去世后,他便蓦然生起一股愧疚,按理说这种事情他这个皇子不知道很正常,可是当他见到这一幕时,怒火还是如同心中那股愧疚一般,变得无法抑制。 “小泰,”李宽忽然叫住了弟弟:“什么都别做,我不希望吓着兰陵。” “老夫先去洗漱一番,三位殿下,如今可莫要再主动生事啊。”这种事情,虞世南是没有资格插手的,所以他只能隐晦的提醒三人一句,随后他施施然去到一旁的水池旁,开始洗漱。 毕竟优雅,永不过时。 “蜀王殿下……魏王殿下……楚、楚王殿下!见过三位殿下!奴有罪!有罪!”那帮宫人中,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几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先是认出了李宽身边满脸怒火的李恪,随后便是同样愤怒的李泰,以及已经转过身去走向兰陵公主的李宽——而此他用发颤的声音提醒了还在叫骂调笑的同伴后,渐渐反应过来的一群人开始纷纷朝三人的方向跪了下来,口中称罪,磕头不断。 一个个神情如丧考妣。 但此时,谁都没有搭理他们。 李泰和李恪转过头看向自家二哥,发现对方已经走到了小公主面前。 “兰陵,我是二哥,你在干嘛呢?”饶是李宽现在自己还背着一堆麻烦,可是看着从前只要遇到,便都会向自己乖巧行礼问好的妹妹变成现在这副的模样,李宽这个做哥哥的,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阿兄?”听到声音的兰陵这才将目光恢复了焦距,等她抬起头,看见是李宽时,小姑娘忽然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阿兄!” 兰陵先是站起身,随后将小猫举在李宽面前,此时的兰陵,小脸通红汗津津,却依旧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阿兄要摸摸吗?” 这是母妃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了。 “好漂亮的小猫,有没有名字?”李宽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猫咪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对这般爱抚很受用。 听到阿兄的问话,小姑娘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苦恼道:“没有唉……” 正当李宽准备开口建议不如两人一起给小猫取一个名字时,只见兰陵继续低声解释道:“母妃还来不及给小猫取名字,就……就……就去了很远的地方,阿嬷说,母妃可能要等到兰陵长大才会回来,可是阿兄,兰陵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轻灵而空洞,带着奇异的破碎感。 有过相同经历的李宽明白,那种奇异的破碎感是什么。 当幼时最亲近的祖母离去以后,这世界上每一样人与事,都曾让年幼的李宽,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继而茫然无措的去讨好。 哪怕或许知道没人会伤害他,但是那个曾经让自己不会感到害怕的人,却已经永远离开了。 “兰陵,”李宽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兰陵的小脑袋:“二哥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办完,所以得先离开。” “哦。”小姑娘闻言乖巧点头,神情有些懵懵懂懂,无悲亦无喜。 “走了!”李宽转身叫上两个弟弟,随后,他来到已在门口等候的虞世南面前:“虞师,我自己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虞世南挑了挑眉毛,这竖子八成会去找太上皇,让他帮着解围。 “跟我爹认错!”生性桀骜的楚王殿下,此刻却卸去了一身反骨,他扭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重新坐到台阶上,抱着小猫继续发呆的兰陵,忽然对身边的李恪道:“小恪,你叫人把兰陵的东西搬到甘露殿去。”随后,李宽又对身边的李泰嘱咐道:“把我的寝殿腾出来给兰陵住,你告诉母后,就说是我求她。” “二哥……”李恪和李泰对视一眼,接着一道望向李宽,不知为何,眼前的二哥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哈哈哈哈……”此时虞世南却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声,笑声过后,他对李宽由衷赞道:“楚王殿下今日此番举动,善!大善!” 第130章 举一反三 “虞师……”听到虞世南夸赞的李宽,突然垮起个脸道:“我跟我爹那个昏君认错低头,多没面子的事儿,您就别损我了!” “殿下,老夫说的不是这个。”虞世南摇摇头,臭小子还在这跟自己耍滑头呢。 “那就没什么事。”李宽忽然正色道。 而虞世南在看了一眼李恪和李泰后,也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对!那就没什么事!” “行了,小恪、小泰,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了,至于这帮家伙,”李宽将眼神扫过瑟瑟发抖的一众宫人,声音清冷:“玩忽职守,聚众滥赌,呵……将他们交由母后发落吧。” 李宽说完这些,忽然又朝虞世南躬身行礼道:“虞师,接下来的事情,您只管放心交由本王来办,本王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虞世南看着突然就有了个贤王模样的楚王,不知怎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竖子今日受到的刺激是不是太大了。 先前众人离得远,不管是虞世南,还是李恪和李泰,谁都没有听到李宽和兰陵谈话时具体的内容,可眼前这竖子…… 这还是那个半个时辰前高喊着“我乃楚王,我蛮夷也”,脚踢高丽副使,掌掴高丽正使的大唐楚“蛮”王么? 这小子……是被兰陵公主给点化了? 以为弟子只是偶尔良心发现的虞世南,突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这竖子莫不是发现了良心? 以后你要都这样……老夫是不乐意的呀! 毕竟老夫这身前身后名都让你个小兔崽子给霍霍完了,所以,你个竖子要是现在立志当贤王,岂不是便宜了下一位受害者? ——深知李二陛下性格的虞世南,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此事过后,李宽需要额外增加一位老师了,而这位老师的最佳人选,虞世南不用想也知道,正是自己的那位老友,萧瑀。 所以,虞世南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死贫道那也得死道友! 不然老夫怎么过得去心中的这道坎?! “虞师,您想啥呢?怎么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李宽瞅着眼前正在练习变脸绝活的虞师,莫名的,太开始有些担心老人的精神状态:真让本王给刺激傻了? “唉……”自知心中想法算不得正人君子的虞世南,在短暂自省过后,先是缓缓叹出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殿下,老夫其实是主张您向陛下据理力争的,虽说殴打使节是您不对,但对方有错在先,无论是高建武派遣的副使高岐公开出言顶撞陛下,还是那渊盖苏文的姓氏与太上皇的名讳有所冲撞,这都是高句丽暗中动用的小人伎俩。您其实……” “对呀!本王有什么错?!本王压根就没错!” ——原本已经打算忍辱负重的楚王殿下,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半点错处都没有啊,如今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学会举一反三了:“虞师啊,你先前说的这些固然有理有据有节,但还有一点您说的不对,本王殴打他们,哪里错了?渊盖苏文光一个姓氏就就犯了我皇祖父的忌讳,高岐又主动挑衅我爹,这是啥?这是逼着本王动手哇!活该吃本王一记窝心脚外加大耳光!” 李宽说到这里,开始逐渐兴奋起来,只见他用力挥舞着拳头:“我大唐以孝立国,本王若是不孝,才是最大的罪过!更何况他还顶撞了大哥,本王不过是接着大哥的名头去报先前高岐打断我父皇发言的仇——毕竟这事儿在史书上记载了也不算光彩,我当儿子的,哪怕尽孝,也不能牵扯到父皇啊!本王的这番良苦用心,说出去,那都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所以那昏君,怎么可以揍本王呢?!虞师,您说对吧?!” “……”虞世南此时,在听完弟子的这番狡辩之后,除了目瞪口呆,剩下的,还是目瞪口呆。 回来了,都回来了。 这一身的“竖子风范”……我的楚王殿下……舍你其谁啊?! “臭小子……”虞世南忽然呻吟一声:“让你举一反三,没让你逆风翻盘啊?” 你这么干……陛下会杀了老夫的…… “二哥威武!”李恪李泰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他们觉得二哥说的极有道理。 当然了,如今李宽就是说自己能左脚踩右脚白日飞升,这俩弟弟估计也会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 “有道理吧?”李宽挑挑眉,仿佛先前的两度伤心压根就不曾影响到他。 “有道理!”李泰高声应和了一句。 “有个屁的道理!”当李二暴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李宽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怒火中烧的李二或者返身寻找逃跑路线,他的目光正飞快的四处打量,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楚王殿下……不用找了,老奴在这……”一只枯瘦的手掌在这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后,便出现在李宽身后,接着死死抓住了楚王殿下的后脖领。 “哼!”被洪三瞬间制服的楚王殿下此时却依旧面无惧色,只见他色厉内荏地对洪三威胁道:“你知道我窦叔今日干了什么吗?本王劝你识相点就把手放开,否则,哼哼……” “否则什么?哼唧什么?!臭小子你觉得你又行了?!”李二发现这竖子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朕还在这呢!竖子!不要觉得有窦师纶给你撑腰,有李靖给你助威,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啊?”李宽忽然就察觉到了老爹语言里夹杂着的某种危机后,连忙再次展开逆天发言:“爹,您别含血喷人嗷!我当时出手起码有一半是为了给您和大哥出气啊!” “那另一半呢?”李二陛下并不怀疑儿子这句话的诚意,但他知道,重点不在自己的“这一半”,而是在那竖子的“另一半。” “上朝无聊,就想揍他。”讲真,李宽现在说出的这八个字,若是传出去,比之“我乃楚王,我蛮夷也”的杀伤力,亦是不遑多让。 但相较前者,后者起码给了人一种“楚王读书有所学,但所学不多”的感觉。 两相比较之下……算了,还是别比较了……因为都挺让李二陛下窝火的。 “你个混账东西!”果然,在一番比较过后,李二陛下此时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某种渴望了,本来嘛,人萧瑀作为真正的方正君子,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不禁答应了给楚“蛮”王当老师,而且的唯一诉求,还是希望李二不要因为此事对李宽动手,可…… 谁遭得住自己家中有这么一个竖子啊? “爹!爹爹!爹!”李宽开始试图挣扎,但因为有洪三的压制,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但焉儿坏的楚王殿下还在试图用“断子绝孙脚”刺激洪三,结果后者仅仅只是小腿前屈,用膝盖防守,就让“蹶蹄”的楚王殿下好似踢在了铁板上。 “父皇息怒!”另一头,眼看着束带越来越近,李恪李泰哥俩也连忙跪倒在李二身边求情。 “父皇,二哥他只是一时戏言耳!”李恪一把抱住李二的大腿,他发现,自打当初跟二哥“斩白马为盟”后,抱父皇大腿这门手艺,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都快被他逐渐修炼成绝活了…… “是啊是啊,戏言尔!”等李恪求完情,紧随其后,充当应声虫的李泰此时抱着李二的另一条大腿,小脸向上望去,神情万分恳切。 “殿下……陛下……”自打李二出现起就没能插上一句嘴的虞世南,在见到眼前父子四人纠缠在一起的这一幕后,老人家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那什么……老夫要不要现在就退下? 第131章 不让李二陛下为难的楚王殿下 此刻已经完全将获救希望寄托在虞世南身上的李宽,若是知道恩师内心的想法,怕是要当场叛出师门。 当然,此事如果真的发生,想必虞世南肯定也会乐见其成的…… 可惜世上没有读心术。 “父皇?”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场中——兰陵公主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似乎有些受到惊吓,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朝着李二求情道:“父皇,不要责罚阿兄,阿兄是好人。” “……”李二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闺女们总是不向着自己,而是向着那竖子,长乐是这样,兰陵也是这样。 咋的,那竖子能降妖除魔灭鬼怪啊? 朕是真的想不通啊…… 尽管李二陛下心中腹诽不断,可……当李二陛下看着为李宽的兰陵,那一双神似其母的大眼睛,想到她母妃新丧的李二,拒绝的话,哪怕就在嘴边,可可偏偏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兔崽子!”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李宽的李二陛下,先是狠狠瞪了李宽一眼:“念在萧瑀和兰陵皆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的事朕就先给你记在账本上,往后,你最好给朕老实点儿,否则将来新账旧账一起算,就算是你母后亲自为你求情,朕也不会饶了你!” “哦……”见好就收是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然而,心直口快也是他数不胜数的缺点之一:“那啥,爹,如果到时是皇祖父为我求情的话,你能饶我不?” 此话一出,就连虞世南都忍不住想掰开某竖子的脑袋,研究一下里面的构造,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全都是水。 你这竖子啊!陛下都自己找台阶下了,还外带给你递了梯子,你小子倒好,居然又拱火? 这是把“欠揍”两个字纹脑门儿上了啊! 果不其然。 “……”刚准备把束带系回腰间的李二陛下,看着这一身反骨都快大道显化的楚王殿下,原本还左右为难的他,突然就不为难了。 “来来来,”李二陛下如今解腰带已经比当初刚成亲那会儿来的还顺手:“小兔崽子,朕突然觉得,咱父子俩不能有隔夜的账,所以眼下的错处,还是及时清算比较好。至于你要找太上皇是吧?成,待会揍完你就送去弘义宫,反正你皇祖父那里也有你存下的上好金疮药——洪三,按住这竖子!青雀,先将兰陵回去!” “阿兄!”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即将受刑的二哥,不愿挪动脚步。 “父皇……”李泰此时很想为二哥求情,可……他将目光转向以手覆面,神色同样痛苦且纠结的李恪,李泰忽然就释然了。 ——此时他们哥俩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二哥太能作,自己这个当弟弟的当真是爱莫能助啊…… 让父皇揍上一揍,虽然不能改掉其本性,但起码能管上一段时日,如此想来,也是极好的…… 况且这一回,他们哥俩实在是劝不动也捞不动了。 哥哥太能作,当弟弟的也心累啊…… 最终,兰陵被李泰联合李恪,在一番温声细语下给劝了回去。 尽管小姑娘始终依依不舍的望着冲自己微笑眨眼做鬼脸的二哥,但今日后者的悲惨命运,仿佛已经注定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比如还留在场中的虞世南,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老人心中此时除了些许教导无法的愧疚以外,剩下的是隐隐约约的兴奋。 别看虞师眼下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早就迫不及待了。 小兔崽子,可算挨收拾了…… 李二陛下也没让自己的“虞爱卿”失望,在片刻之后……他终于出手了! “啪!” “嗷!”一声中气十足的惨嚎,终于在这皇宫深处响起,原本宫中几处偏僻的宫殿内,有些路过栖息的飞鸟,也被惊得三三两两,直上青天。 前辈们说的没错……此地果然不宜久留…… 而另一边,我们的楚王殿下,也终于为自己先前一系列的作死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挨了揍,就得上药,上完药,就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乐天知命的楚王殿下,在他短暂却精彩的竖子生涯里,血与泪的总结。 回到甘露殿洁癖。楚王殿下先是让李泰替他上完药,随即它便穿好衣裳,找到了长孙皇后,将自己打算让兰陵以后住在甘露殿的想法告知了长孙皇后。 “母后,您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找长乐,将事情原委解释给她听,我想长乐应该不会反对的。”李宽唯一担心的就是妹妹长乐会因为自己照拂兰陵而感到吃醋,这个小哭包要是闹起来,李宽这个时常让李二陛下头疼的竖子,往往也会感到束手无策。 “宽儿,其实兰陵的事情,母后已经有所决断——阴妃是兰陵她母妃的生前好友,我本来是打算将兰陵交由她抚养。”长孙皇后对于李宽,向来宽容并且有耐心,所以尽管没同意儿子的想法,她还是温声细语地想起解释道:“我相信阴妃一定会对兰陵妥善照顾,而你也不必担心她将来会受到亏待,因为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母后可以保证,以后都不会发生了——那帮欺主的宫人,更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完长孙皇后的话,李宽抿了抿嘴,良久,他轻轻点头:“那好吧,母后,儿臣相信您。” 说完,李宽便低头往殿外行去。 “罢了……”望着儿子失落的背影,长孙皇后叹了一口气,随即叫来了身边的女官玉碧,吩咐她安排人手将甘露殿的一处偏殿收拾出来,顺便又叫来玉琳,让她前往兰陵的住所接人。 而李宽自然也听到了长孙的安排。 “母后,您不是已经打算将兰陵安排到阴妃身边了吗?”重新回到长孙身边的李宽瞪大眼睛,露出一副诧异神情,但心底里,却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就好像当初自己非得在寒冬腊月里用竹竿去挑树上打霜的柿子,生性爱洁的祖母,每每嘴上说着不让自己去,可回回还是架不住自己轮翻上阵的撒娇祈求,最终无奈点头答应。 现在长孙皇后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虽然不认可,但却纵容你。 “宽儿,”长孙皇后站起身,走到李宽面前,将手抚在了他的头顶,手指轻轻摩挲:“母后先前不肯答应你,非是有意让你失落,实在是这宫中事物繁多,母后担心自己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照看兰陵,但是……”长孙皇后突然粲然一笑:“这世上能有什么比让本宫的儿子开心更重要的事呢?” “母后……”李宽望着母亲,他突然觉得不管世人如何看待,那什么自比“威凤”的某千古一帝在自己这里,左右是有些高攀他的母后了。 “行了,兰陵的事母后算是答应了,可怎么去哄长乐,那就是你的事了,母后不参与。”长孙说完,拍拍儿子的小脸蛋,然后又忍不住揪住了耳朵:“对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你舅舅已经跟母后说了,宽儿……你真是……成天闯祸,还次次不一样啊……但别怪母后没提醒你,你往后若再不收敛点,你皇祖母给你留的那些人儿,可真架不住你这番折腾了。” “怕啥,这不还有母后嘛。”李宽笑嘻嘻道,丝毫不觉得有啥危机感。 当然,背地里,这位大爷又给“耳报神舅舅”记上了一笔。 此时的皇宫外,正端坐马车上想着心思的长孙无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还觉得奇怪:怎么初秋的时节,自己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你呀!”甘露殿内,看着儿子故意作怪的长孙皇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也好奇,为何就连李靖那样的人物,也会选择站在李宽背后提供支持。 不得不说,自己的婆婆太穆皇后,对宽儿这孩子,当真是倾其所有的疼爱啊…… 第132章 兄妹情深 “呜呜……二哥……你有了兰陵……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跟长乐天下第一好了?” ——当女官玉琳前去布置兰陵的新住所时,从贴身宫女那儿得知此事的长乐公主,当即便找到了还未动身前去寻她的李宽,一股脑的将自己的委屈丢给了正为此抓耳挠腮的哥哥。 “长乐啊,”李宽看着哭红小脸的妹妹,不知怎的,心中只感到一阵心疼。 但好在,我们向来就不怎么修边幅,甚至能拿帷布擦嘴的楚王殿下,为了哄长乐这么一个小哭包妹妹,几乎每日都会贴身带着一张锦帕,为的就是预防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眼下,李宽当即从怀中掏出的锦帕,来到妹妹身前,仔细地为其擦干眼泪,当然,后者还是板着小脸不肯说话,做出一副拒绝和哥哥沟通的姿态。 “二哥是坏人!”等李宽停下了动作,突然出声的小姑娘神情愤懑,“坏人”一词,是她生气时能想到的最恶劣的话语。 “二哥哪里坏?二哥明明人见人爱!”李宽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妹妹的额头,随后低声道:“兰陵的母妃前不久去世了,今日哥哥也是偶然去到她的寝宫,却发现原本应该负责照顾她的宫人一个个都在玩忽职守,不去管她。二哥见她小小年纪,却抱着她母妃生前送给她的小猫蹲在角落发呆,我见她没了从前天真烂漫的模样,难免就动了恻隐之心……” “天真烂漫?”长乐瞪大眼睛看着李宽:“二哥,你是说长乐不够天真烂漫咯?” 得,还没哄好就又开始得罪了。 “烂烂烂!我家长乐,最是天真烂漫!”李宽现在宁愿再遭老爹一顿打,也不愿意经历这番修罗场——怎么哄妹妹这事儿,比他想象中的难多了啊! “呜……”谁知长乐听闻李宽此言,当即小脸一垮:“二哥你又骂我!我要告诉母后!” “哎哟我的小祖宗!”李宽气得一把抱住妹妹,往上举了举:“二哥最喜欢长乐了,怎么会骂你呢?!” “哼!放我下来!”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的长乐,总算是给了哥哥一个相对较为明朗的态度。 “答应啦?”意识到妹妹只是在和自己玩闹,李宽心中那颗悬着的心也算终于落地,在放下长乐后,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古灵精怪,都是跟谁学的啊。” “跟二哥你学的,”长乐这话说得底气十足,李宽只能无言以对。 兄妹俩,一时相顾无言。 “二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突然,长乐有些小心翼翼地对李宽开口道。 “没问题。”李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二哥,你干嘛不等我说完啊?你这样,我会怀疑你很没有诚意哦。”哥哥的态度,让长乐公主很开心,可开心归开心——小姑娘别扭的性格却是家族式遗传,所以此时的她,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一番动作话语中,时刻透着一种言不由衷,从而显得分外可爱。 “二哥答应你的事,哪样没做到?”李宽伸出手,食指与中指两指并拢,轻敲妹妹额头:“简直小没良心!” “嘿!”受到哥哥揶揄长乐公主闻言吐了吐小舌头,朝李宽做了个鬼脸,她没觉得自个儿挨上哥哥这一记有多委屈。 望着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二哥,小姑娘突然眨了眨眼睛,此时的她,才终于肯说出心里话:“二哥,以后你能不能还是最喜欢长乐啊? 至于兰陵,我也是她的姐姐嘛,我把二哥对我的喜欢,多分给她一点不就好了?” 小孩子的心思虽然简单,却也敏感,善良的长乐公主知道兰陵妹妹失去母亲很可怜,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从此以后,自己的二哥不再是最最喜欢她。 “傻丫头。”明白妹妹隐藏的小心思,李宽顿时哑然失笑。 但他也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对弟弟妹妹做敷衍:“这事儿二哥压根就不用答应你,因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长乐永远都是二哥最喜欢的妹妹,这一点不当到关键时候,我想其他人应该很难看得出来。” 对于长乐,李宽这个当哥哥的,从来都是发自心底的爱护。 原因无他,从他来长安的第一天起,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终日围着他,用稚嫩的嗓音叫他“二哥”。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小姑娘也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有时候李宽都觉得好奇,自己当时明明一副对谁都冷情冷性的姿态,可却怎么就赶不走某个可爱的小跟班呢? “二哥,你这样说,长乐可有些伤心唉。”听着哥哥的话,长乐公主觉得自己明明很开心,却又忍不住做出一副难过的姿态。 妹妹的声音唤回了正在出神的李宽,一眼看穿长乐伪装的他,却也懒得拆穿:“伤心什么?”李宽伸手替妹妹理了理被他先前弄乱的刘海:“以后不管长乐遇到什么麻烦,二哥保证,二哥绝对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更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二哥,”长乐公主忽然挽起李宽的手臂,撒娇道:“人家先前不过是试探你的,不用这么较真呀。” “哼,”李宽故意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哭哭啼啼的跑来兴师问罪,咋啦,现在套出了二哥的真心话,又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补啦?” “嘿嘿……”被哥哥戳破心底的小心思,长乐公主露出了一个娇憨的笑容,随后她搂着哥哥的胳膊小声道:“看破不说破嘛。” “你呀!”李宽现在多少有点理解母后对自己时常感到无可奈何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了。 “二哥,兰陵应该也快到了,要不,我们去路上迎一迎?”长乐公主当下能出此言,也就意味着心结已解。 同时,她也想让哥哥明白这一点。 “行吧,也快到晚膳了,对了,我还得让玉琳吩咐尚食局多加几个菜,二哥今日挨了爹的揍,得补补。”说着,先前还在努力维持哥哥形象的李宽,忽然就倒抽一口冷气:“嘶……你别说,那昏君下手还真够劲儿啊!” “咕……”已经习惯二哥称呼父皇为昏君的长乐公主,闻言忍不住捂嘴偷笑,但随后,她便乖巧的扶着哥哥往殿外行去。 只是跨过殿门的时候,长乐公主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二哥……长孙表哥的事情……谢谢你。” 原来小姑娘心底不光藏了一桩心事,直到此时,她才愿意将那件事说出口。 “傻丫头,感谢什么?你是我妹妹,做妹妹的,跟哥哥时常说谢谢,你不觉得奇怪啊?”李宽在妹妹的搀扶下吃力的抬起一只脚,迈过门槛:“再说了,在二哥眼中,这天底下……就没谁能配得上你。” “嗯!不说谢谢!”小姑娘眯眼而笑,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继续补充道:“二哥在长乐眼中也一样,长乐不觉得将来有哪位嫂嫂能配得上二哥!” “所以咱们兄妹,将来注定是要便宜人家了。”李宽似模似样地开始唉声叹气。 “噗……二哥你太促狭了!”长乐被李宽这副狂妄且自恋的模样给逗得噗呲一笑,随后,有说有笑的兄妹二人,一道并肩走入斜阳中。 第133章 相煎何太急 因为担心兰陵刚搬来甘露殿有些不适应,当晚,李宽带着李泰和长乐陪着兰陵在她的寝殿玩了许久,兄妹几人一直闹到很晚才睡下。 所以翌日清晨,睡眠有些不足的大户王殿下,只好顶着一脸倦容来到偏殿准备跟随虞师学习。 此时的他,意识还不大清醒,就连脑子里的画面,都还停留在昨晚陪弟弟妹妹们玩耍的场景当中。 “虞师,早。”——脑子慢了一拍的楚王,并没有发现却今日虞世南以外,还有一人也在这殿中等他。 “楚王殿下,早啊。”为此,萧瑀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虞师,这啥情况啊?”李宽见萧瑀也在,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虞世南,随后才跟萧瑀打了一个招呼:“萧公早,嗯,胡须打理的不错。”李宽说完,身形晃晃悠悠地走到座位上坐下,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竖子!”虞世南瞪了李宽一眼:“往后再迟到,就给老夫抄写课本去!” “虞师!”李宽听闻此言顿时不乐意了:“你为何总要跟本王的两个弟弟过不去啊?!” 上次虞师罚自己抄写论语,小恪倒还好,实诚孩子只管闷头抄书,可青雀这个胖弟弟,抄书抄到差点哭出来…… “唉……想我李宽好歹也是虞师您的弟子,所以先生何必为难弟子?——大家本是同更生,相煎何太急啊?” 李宽不知道的是,当初抄书差点抄破防的李泰,彼时心中不停回荡的,也是曹植的这句诗。 “……”虞世南看着眼前开始胡搅蛮缠的竖子,一阵无言,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身旁的老友:“瞧见没?” 咱俩的关门弟子,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楚王殿下,往后,臣也是您的老师。”面对一上来就给压力的老友和学生,萧瑀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在短暂的开场白过后,他沉吟片刻,对霎时变得目瞪口呆,压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李宽继续道:“往后臣希望您能够好好进学,当然,若是殿下不用功,被罚抄书,也请不要牵连无辜了。” “不是……那什么……啊?!!!”李宽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可以跟虞师撒泼打滚耍无赖,那是因为虞师嘴硬心软,可萧公……萧师,他……不行啊……这位老头儿做人,那可太有原则了! 而且就因为萧瑀太有原则,还成功的将自己的长姐襄城,变成了自家的儿媳。 话说当初李二陛下登基那会儿,在大朝会上,群臣在讨论政事之时,萧瑀因为和陈叔达的意见不一致,两人在朝堂之上展开了一番辩论,可因为两人都是顶级喷子,交流之时言辞激烈,说话不分轻重,一时之间,将场面弄得火药味十足。 而李二陛下见到这一幕,觉得自己这个皇帝该发挥作用了,于是他便亲自下场试图化解矛盾。 可结果倒好:萧瑀和陈叔达,谁也没卖他这个面子。 于是李二陛下怒了,当场隔了两个人的职,令二人闭门思过。 结果事后越想越气的萧瑀,回府以后居然就病倒了! 划重点,吵架没吵尽兴的萧瑀萧大人,因为这个病倒了! 于是……我们的大冤种李二陛下,见状又开始内疚起来,觉得自己的处置有些过分。 于是他又亲自去萧瑀家中,不但好生安慰了萧瑀一番,还许诺将自己的女儿襄城公主嫁给他的儿子萧锐。 所以事情就以这样奇怪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觉得自己被李二陛下强制拉开,导致吵架没吵赢,继而抑郁成疾的萧瑀成了最大的赢家:非但啥事没有,名声,儿媳妇儿都捞到了。 至于陈叔达,他唯一失败的地方就是气性不够大,不然李二陛下还得搭进去一闺女儿。 至于我们的李二陛下……他收获了啥呢? 这个问题,李宽道现在都没想明白。 言归正传。 “萧师啊,本王丑话说在前头啊。”李宽突然有些警惕地看向萧瑀:“往后您要是因为自个儿气性大,被本王气坏了身子,本王可一概不负责! 还有,您也别想着从本王身上捞到啥好处——本王如今虚岁才十岁,加之生性不羁,指定是不会太早成婚生子的,当然,就算将来成婚生子……生子也不一定是女儿对吧?况且,就算有了女儿,本王也不会像我爹那样将其随意许配人家。” “看看,看看!”虞世南此时看向萧瑀的神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知道老夫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 当初老夫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教导楚王殿下成才这件事,属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纵使再苦再难,但是于国于民始终都是有益的,所以应当甘之如饴。 结果呢? 现在老夫的身前身后名被这臭小子抹黑得一塌糊涂,本来当初是动过拉人一道入火坑的心思,可老夫也没打算找上萧兄你啊! 当日太极殿上的匆匆一眼,萧兄你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怎么就跟老夫当初一样,带着你那珍惜呵护了一辈子的好名声,上赶着开送? 萧兄啊萧兄,陛下要你给他当先生,你就答应啊?啊?他要?他要你就给? 你知不知道陛下这么做,根本就是在挟私报复啊?! 给这竖子当先生……呵……呵呵…… 虞世南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以为自己拉来了一个垫背的,结果垫背的是自己的好友。 这种感觉…… 就好比你某日梦醒春闺,刚走出青楼,就在大街上被自家夫人撞见,等你刚想解释说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咱小舅子还在里面,结果一眨眼,自家女婿又从你身后的大门走了出来…… 那感觉…… 当然,萧兄不是我虞某人的女婿,我虞某人更是从来不去青楼,这……这只是个……不太恰当的比喻。 但是情绪……却是一样的!——这两种情况,都属于当事人在自伤八百的情况下,企图伤敌一千,结果敌方一个突如其来的“大灭”拍下来,哦豁,我方血条见底不说,还倒欠不少。 属实是亏麻了! “楚王之顽劣……虞兄诚不欺我也。”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的萧瑀,而在给出这个评价后,随即将目光转向虞世南:“虞兄,戒尺呢?” “……”虞世南瞪了一眼有些心虚的李宽,无奈地咳嗽一声,随后发表违心之言:“老夫前些日子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无碍,我府中有上好的紫檀木戒尺。”和虞世南相交多年的萧瑀,此时也懒得拆穿有意为弟子遮掩的老友,他只是在末了淡淡的补上一句:“不怕虫蛀。” 显然,他也是事先做过功课——从李二陛下那里了解过李宽这个竖子的某些手段的。 而听闻萧瑀此言,李宽顿时不自觉的坐直身体。 “哼!臭小子!”虞师看着忽然变乖巧的弟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可这种感觉又无法明说,所以他微微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拿出了书架上的《孙子兵法》:“殿下,今日我们学习《孙子兵法》的第四篇——《形篇》……” “虞兄,且慢!”当萧瑀听到虞世南准备开始教李宽“兵形势”后,他的眉头不由得拧成一团。 第134章 岂可因噎废食 “萧兄,你这是?”虞世南诧异地看了一眼萧瑀,不是说好今日先由他讲课吗。 “虞公,”此时的萧瑀,已经改变了对老友的称谓:“你教导楚王殿下这些,不担心将来他以此酿成大祸吗?” 萧瑀就差把“你不担心这竖子将来拿你教的兵法造反吗”这句话摆在明面上来说了。 虞世南闻言也不禁表情一怔,然后仅仅只是眨眼之间,虞世南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萧瑀!你莫要含血喷人!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知道该怎么教导!” “呵……”虞世南的这番话,惹得向来不苟言笑的萧瑀陡然发出一声冷笑:“你这么做,不是在帮楚王殿下,你是在害他!” “手上没有剑,和有剑不用,那是两码事!”面对萧瑀的诘问,虞世南同样不甘示弱的回怼道。 “不修德,先修力,本末倒置,终究遗祸苍生,后患无穷!”萧瑀冷冷看着虞世南,谁能想到,多年的老友,竟然在今日起了如此剧烈的冲突。 “啪!” ——饶是楚王殿下学问不多,但是萧瑀这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听懂了,于是他猛地一拍桌,站起身怒怼道:“萧老头儿你够了啊!本王又没求着你教本王!” “竖子!还不住口!”虞世南此时也是正在气头上,破天荒吼了李宽一句。 尊师重道的规矩,当先生的可以不介意,但是先生不可以不教,弟子不可以不学。 “不让说话就不让说话,别这么凶嘛……”面对如此强硬的虞师,李宽竟然也难得的没有出言顶撞,不但依言照做住了口,而且还乖乖坐回原位。 原因无他,今日虞师对自己的回护之意,他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嗯,以后还是别没事儿气他老人家了…… 毕竟有了对比,方知好与坏。 李宽偷偷瞪了一眼老顽固萧瑀,随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双手托腮靠在桌子上,继续看着面前两老头儿继续你来我往,展开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 然后我们长育的楚大王,就打开了新世界。 原来文化人吵架,这么……没意思啊?! 双方各自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说的全是他听得懂的词儿,可连起来,竟全是他听不懂的话! 好半天,李宽才努力弄明白两位老师的各执一词。 虞世南认为为人师表者,自然要为弟子考虑,所以教导李宽《孙子兵法》一事,在他看来不过是先生为弟子未雨绸缪。 至于这竖子将来“壮或有变”引发的危机——他和萧瑀又不是吃干饭的,在教导楚王殿下本事的同时,培养他的道德品质,这不是他们这些做先生的,理所应当的分内之事吗? 至于你萧瑀非说要“先修德,再修力?” 狗屁! 万一这混账玩意儿这辈子都这副德行,你还能指望他将来能落得个善终?! 老夫是做人先生的,这孩子倘若将来品行不端,那是老夫的错,可这孩子若是品性好却因为没有自保能力而落得个悲惨下场,老夫怎么原谅自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老夫可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况且,哪怕是退一万步来说,此事最终出现了第三种情况,这天底下再多出来一个杨广,虞世南觉得,那也是万般过错,皆在己身——他虞世南大不了自己主动以死谢罪。 更不提在与李宽相处这么久以后,虞世南压根就不相信他会成为第二个杨广,起码单论一个孝道,杨广就是拍马都追不上楚王! 当然,很多时候李宽所表现出来的兄友弟恭,在外人眼中更像是“杨广的贤德”——毕竟这位在没上位的时候,那也是有名的“兄友弟恭”,贤良方正的代表。 嗯……鉴于楚王的逆天言行,如今都快从一字“楚”王,降等为“楚蛮”王了,所以其德性肯定算不上方正,可这不就恰好佐证了某竖子将来不会学杨广? 但饶是虞世南几乎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想要一股脑塞进萧瑀的榆木脑袋里,可萧瑀的态度依旧强硬:“‘兵形势’这一套,虞公就先别教给楚王殿下了。”不同于性烈如火的虞世南,争吵过程中,萧瑀始终保持着态度温和,他看着忿忿不平的虞世南,继续开口道:”对了,虞公不是书法大家吗?我看不如您先好好教导楚王殿下书法,让他借书法一道,修身养性,如此,方为正途。” “正途?”听到萧瑀这话,虞世南更是不乐意了:“让楚王殿下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闲散王爷,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将来任人鱼肉,你管这个叫正途?!” ——有些话虞世南无法跟萧瑀明说:先别论楚王这个竖子生来就桀骜不驯的性子,单单看太穆皇后留给他的那些人手,便已经注定他此生不会平凡。 窦师纶是什么人,李靖……虽说虞世南不确定李靖是否也像窦师纶那样,是太穆皇后留给李宽的家臣,可在虞世南看来,如果将来等李宽及冠后,他和这些人依旧是“主弱臣(家臣)强”的局面,那么很可能,太穆皇后留给他的保命符,迟早会变成催命符。 毕竟李宽届时,就如那后主刘禅,可这天底下有有几个诸葛武侯,几个姜维呢? “别吵了!”李宽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位恩师吵出个结果,心里还想着出宫去玉山别苑给自己的暗影刺客们打造新武器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了:“要不这样,两位先生,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本王就听谁的。” 当然,本王首先不保证虞师失利的时候不会出手。 “你个小……”不知李宽心里话的虞世南,这回是真的伤心了,小兔崽子,感情老夫为你争取了老半天,合着你就用这种煽风点火,起哄架秧子的手段来报答? 好好好,此时的虞世南,很想转头对萧瑀说一句:你赢了。 从此以后,咱们就把这小子往方正君子的方向引导。 可虞师到底是虞师,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干了,那么对于李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萧瑀,”此时,虞世南的目光突然转向老友,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实在很不想威胁对方:“老夫不与你论私交,你我如今同为楚王殿下的老师,就应当设身处地的为他考虑,如果你还坚持你那套“先修德后修力”的说辞,并且不许老夫教导楚王《孙子兵法》,那么下次来教导他兵法的,就会是牛进达,就会是长孙无忌,就会是窦师纶!就会是李靖! 到那时,他们教导的,恐怕就不是《孙子兵法》,甚至不光只是兵法了!” “你……糊涂啊!”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萧瑀此时望向虞世南的目光里满是失望:“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岂可因噎废食!”虞世南大声道,说话间,老人神情肃穆,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唉!”萧瑀重重叹息一声,却没有再出口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虞世南的做法。 “虞师,威武!”李宽此时也不禁起身欢呼,为大展神威的虞师喝彩。 “竖子!”虞世南转头瞪了一眼李宽:“往后,为师也要教导你书法,你自己看看你那手字!通篇下来好似雪泥鸿爪,简直丢尽师门的脸面!” “哦……”楚王殿下闻言乖巧点头:“虞师你放心,本王肯定用心学!” "这话老夫已经听过听过八百回了!"虞世南没好气地回道,随即,他又有些语重心长地对李宽道:“可是楚王殿下,就算每次您都让老夫失望,可失望过后,再有下一次,老夫依旧相信你会守信。因为——” 虞世南那双苍老的眼睛此时认真注视着因为愧疚而眼神飘忽的少年,老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做人先生的,可以失望无数次,为的,只是不让弟子失望一次。 仅此而已。” 第135章 终将盛唐 虞师的良苦用心,到底还是感化了楚王这个顽劣竖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宽一改往日的惫懒模样,竟是破天荒的变得勤奋好学起来。 每天天不亮,他便起床开始扎马步,接着去御花园跑上一圈,之后便回甘露殿洗漱一番,陪着长孙皇后和弟弟妹妹们一道用早膳,当然,这是没有大朝会的日子,遇上大朝会,楚王殿下还是会跟随两位先生一道上朝,只不过不再发表什么意见就是了。 起初上至李二陛下,下至朝中大臣,一个个都只当楚王殿下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可时间一长,大家见楚王依旧如此,难免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竖子……莫不是打算学那杨广吧? 可朕(陛下)非是杨坚啊! 每每李二和群臣们在心中升起这样的想法,虞世南就会感到一阵老怀大慰:谁说楚王殿下性如顽石感化不了一点的?这不就被老夫给成功感化了吗?! 当然,李宽的另一位老师,大唐的尚书左仆射萧瑀萧大人,就比虞世南清醒的多,在他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王殿下那可不甘寂寞的心,迟早会捅出篓子。 至于眼下的“贤良”,更似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在李宽乖乖当了十来天的“好贤王”之后,有一个人坐不住了。 ——觉得自己的孙儿肯定是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教训,这才变得乖顺起来的太上皇,命人将李二陛下叫到了弘义宫,随后殿中父子,彼此君君臣臣——李二陛下再次被老父亲给强行上了压力。 “二郎,”只见怒气冲冲的老李渊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对跪坐在自己面前正襟危坐的李二振振有词道:“宽儿这孩子往日是胡闹了些,可说到底……却也没真的闯下什么大祸,所以朕想知道,你怎么就舍得将这孩子矫枉过正成如今这副模样?难道你不怕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因为此事而伤心难过吗?!” “……”人在太极殿中坐,锅从九天之上降下来的李二陛下,头一回发现,原来宽儿那竖子哪一天“有心向善”,对自己这个父皇来说,竟然也算不得上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朕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面对父亲责难,只能是无言以对的李二陛下如是想。 “怎么不说话?!”李渊见儿子对自己的问话沉默以对,当即怒声道:“你这竖子!难不成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父皇……”再次喜提“竖子”称号的李二陛下此刻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原本以为事情正朝着好的一面发展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哪里又做错了。 “父皇,”想到某竖子前些天才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李二决心据理力争一番:“宽儿这孩子,之前殴打高丽使节,对方至今还在鸿胪寺养伤,您说说,这是一个亲王该做的的吗?!更别提这竖子还大喊‘我乃楚王,我蛮夷也’,搞得如今负责记录的史官一个个都无法下笔。您说说,这……唉……” 李二陛下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谁让你当初给那竖子封楚王的?”李渊眯着眼睛对李二道:“不过是你自作自受!” “可那孩子当初要当秦始王啊父皇!”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当真是委屈极了:“历朝历代,就没谁有过这么大的胆子!” “哼,可你偏偏给了他楚王。”李渊压根就不惯着李二:“你还能怨谁? 再说了,那渊盖苏文是个什么东西?嗯?他一个外臣,顶着冲撞老夫名讳的姓氏来朝见,虽说这并不能算是什么罪过。可换个人来不行么?就非得上赶着恶心朕?二郎,由此可见,你好像想想派他来的高建武,到底抱的到底什么心思,需要朕跟你细细说明? 那狗东西,压根就没想过要对大唐表现出恭顺的姿态! 所以在朕看来,高句丽的使节宽儿打了就打了!开价三十万两黄金让咱们买将士遗骸,这就是把整个大唐架在火上烤,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反倒是宽儿一顿胡搅蛮缠下来,让所有人包括高句丽人都将开始淡忘这件事,二郎,你可别觉着宽儿那孩子莽撞不晓事,那是你母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当真会是平庸之辈?!” “父皇……”听完李远的话,李二当真是心中一惊,他此时才意识到,当日若不是李宽来了这么一记无理手,那么高句丽使团这次来大唐,那就是带着这个无解的难题前来打大唐的脸的! “行了,”李渊如今已经不太爱去想这些事情,他现下不过是个颐养天年的老人:“朕从明日起,要见到宽儿那竖子开开心心地来弘义宫跟朕问安,你要办不到——”李渊说到这里,眼神阴沉地瞅了儿子一眼,随后他指了指腰间的束带:“刚命人做好的牛皮束带,镶金的,你小子要不要试试?” 听着李渊威胁的话语,李二莫名的心中一酸,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四岁岁,自己不过是太原有名的纨绔,忙于政务的父亲每当有空的时候,在家中遇见自己,基本上都会撂下类似的狠话,算是约束。 如今,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可这也只是不过是恍惚之间的错觉罢了。 “父皇,儿子知道了,您放心,不用明日,待会儿儿子就让宽儿那竖……那孩子来向您问安。”李二说完,朝父亲行了一礼,随后准备动身离开弘义宫。 “记住!”——就在此时,李渊忽然开口道:“大唐要打下高句丽,这比打赢突厥更重要!当年黄帝打败蚩尤,赢下的不光是土地和子民,还有正统与传承!高句丽既然想跟大唐整这个正统之名,那就是不死不休!二郎,道阻且长,可你却要咬牙走下去!因为这,是每一个帝王该担负的责任!” 李二前行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他没有转身,良久,李二的声音在这大殿内中响起:“父皇请放心,儿子自当谨记父皇今日的教诲,突厥要打,高句丽更要灭,左右不过是日程之上的事务,儿臣按部就班的去完成就好。 这天下,终究是要迎来盛唐的!” 第136章 釜底抽薪 当李宽见到李二派来传话的张楠,得知对方是想让自己不必每日如此刻苦用功,也要适当学会放松休息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情况? 本来以为本王此次蛰伏,会让老爹受到迷惑,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一转眼,这种感觉却回到了自己身上呢? “楚王殿下,太上皇希望您最近陪陪他,他老人家许久不见您,对您可谓是颇为想念。”张楠作为宫中老人,自然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有意无意间,便向李宽道明了原委。 “哦,这样啊……知道了!回去告诉我父皇,本王有空会去弘义宫的,至于具体时间……让皇祖父等通知。” “……”张楠其实很不理解,楚王殿下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为何这位大爷每次都能话里作死,还次次不一样的。 像这种欠揍的话,张楠自然是不敢传达的,虽说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还不至于殃及池鱼,但张楠不傻——楚王殿下向来是懂怎么殃及池鱼的。 “殿下,那奴婢这就回了。”张楠如今也算是彻底服了这位爷,他作为大内总管,对于外界的那些传闻,他自然是听在耳中的,可今日一见,楚王殿下还是一如往昔的皮,嗯,由此可见,不难猜测,这位大爷是在蓄力憋大招啊…… 就是不知道,这回倒霉的是谁喽…… 待张楠带着心事离开后,李宽放下了毛笔,对台上一直伏案提笔,从头到都没说过话的虞世南道:“虞师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您瞅瞅,本王这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天,我爹竟然又开始不放心了。” “……”虞世南如今亦是差不多猜到了李宽内心的真实想法:这竖子近来有事无事就去跑翻阅史书,从春秋战国读到前朝,看不懂的地方还会拉着自己和萧瑀一个劲的不耻下问,边看边作沉思状。 孤儿就是傻子也知道,咱们的楚王殿下这是又要引经据典,有所动作了。 “虞师啊,”果不其然,李宽接下来的话可谓是石破天惊:“您说本王殴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是不是得给人家赔礼道歉啊?不然的话,传出去本王的名声可就太难听了啊。” “呵……你小子早没名声了!”虞世南一下就被李宽给气乐了,这小子当初哪一战,把自己这个当先生的名声给败坏殆尽,如今却又想着去赔礼? 你可是楚“蛮”王,咱大唐最嚣张跋扈的皇子,这话传出去谁会信? “虞师,是真的,本王确实心怀愧疚,打算送给那渊盖苏文一点儿礼物。”眼看虞师对自己的打算抱着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李宽愈发的一本正经起来:“要不,您看咱挑个日子,您和萧师一道随我前往鸿胪寺?” “楚王殿下……”在大殿另一侧伏案处理公务的萧瑀这才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刺杀高丽使节这样的大罪,老夫和虞兄二人实在是背不动。” “萧师,你误会本王了!”李宽此时是真的伤心了:“本王怎么会做出坑害恩师的行为呢?” “你坑害的少了?”萧瑀还好,对于这一点,饱受其害的虞世南那可是对此总有话说,所以,老人家适时插了这么一句嘴,驳得弟子哑口无言。 "楚王殿下,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夫这些天已经认真观察您许久,您总是一边翻阅史书一边小声念念有词,还不是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如今,您的''贤良''就连陛下都看不过去了,许您稍加放松。可您转头就与老夫二人说,您要去给高丽使节赔礼道歉,您说说,这合理吗?"萧瑀其实很喜欢眼前这个孩子,虽说平日里不着调,但是有毅力更有恒心,这一点从对方练习书法时一丝不苟满脸认真的表情就能看得出,而且短短时日,李宽的行文便已经有了不少长进,光这一点,就被两位老人时常暗中称道。 可是有时候太过聪明也并非好事,尤其是生在天家,聪明过了头或是不够聪明,都会成为某种致命伤。 “臭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如今萧公也不是外人,你若犯了错,为师和他都跑不掉,所以实话实说,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虞世南说完,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道:“楚王殿下,凡事需谨慎没错,可您若想谁都瞒着,搞不好真会画蛇添足,坏了大事。” “好吧……”李宽如今对虞世南已经有了高度的信任,在看了一眼萧瑀之后,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本王这不是想到大唐如今最大的麻烦事突厥人嘛,前些天本王因为一时之气殴打了高句丽的使节,本王担心高句丽会借此对大唐不利,所以最近翻篇史书,思来想去之下,本王决定先下手为强,玩一出‘金刀计’——本王打算趁高句丽使团回国的时候,给正使渊盖苏文送上一大堆礼物,嗯,本王也没啥值钱的送给他,就送他十几箱琉璃好了……” “臭小子,你这叫没啥值钱的?”在听到李宽把琉璃当粪土送出的时候,饶是不甚在意身外之物的虞世南也不禁咂舌:“太穆皇后到底给你留了多少好东西,你个败家子啊,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ps:豆包起源于唐朝。)” “虞师,那玩意儿本王多得是!”李宽抿了抿嘴,随后才到:“本王是打算将一套亲王冕服当做压箱底的大礼送给渊盖苏文,届时再派人向副使高岐放出消息,就说渊盖苏文迫于压力,早已暗中投唐,到那时……” “嘶……”此时的虞世南和萧瑀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竖子一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虽说李宽的这招釜底抽薪脱胎于他口中的“金刀计”,但不得不说,只要一切顺利发生,那么渊盖苏文其家族和高句丽王族之间越积越深的矛盾,将会因为此事彻底引爆。 到那时,高句丽国内必会掀起内乱,到那时,对方自然无暇再顾及和大唐之间的争端。 而大唐也正好借此机会,开始着手收拾突厥人。 “两位恩师,觉得本王此计可行?”李宽此时已经从两人脸上看出了答案,但生性活泼的楚王殿下,还是克制不住那颗想要嘚瑟的心:“唉,也就是这几日无聊翻了翻书,偶有所得,偶有所得!” “此计,我看可行。”许久,萧瑀看了一眼虞世南:“要不,我去和陛下说说?” 听着萧瑀的建议,虞世南看了一眼表情此刻已经僵在脸上的李宽,随后道:“此事事关重大,的确该让陛下提前知晓。”否则万一出了岔子,臭小子又要挨削。 “哎哎哎?”刚才还志得意满的楚王殿下闻言心态瞬间炸了:“萧师,这是本王的主意,怎么可以被您被拿去邀功呢?” “楚王殿下……”萧瑀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苦口婆心道:“到了老夫这样的年纪,所谓功劳,已经不如苦劳,老夫没什么贪功的心思,实在是此事涉及大国外交,纵然您的想法很好,但是也必须通过陛下点头才可实施,否则将来若是横生变故,甚至是再起战端,您觉得,您能为此负责吗?” “能啊!”李宽此时的神情无比认真,眼下,他已经无比渴望去北方浪上一圈了。 “这竖子!”不知弟子底气何在的虞世南笑骂一句,最终还是摇头感叹道:“幸亏你的老师是老夫和萧兄,这要是李纲、陆德明和孔颖达,你小子早就戒尺吃到饱了……” 第137章 当年翻进太极殿 “这真是那竖子的主意?不是两位爱卿暗中为其出谋划策?”——等萧瑀和虞世南找到李二陛下说明来意后,本来还烦心高句丽一事的李二陛下顿时觉得这世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荒谬:“那竖子能有这样的脑子?” “陛下,”萧瑀此时面色严肃:"楚王殿下此计甚妙,阴谋有之,阳谋更有之,是以虚实相结之下,势必显出奇效。如此,陛下还要诋毁楚王殿下吗?!“ “……”李二陛下突然发现,果然这世上的道理是想通的:大奸大恶之人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百善之人一朝作恶却必遭众人唾弃——原来宽儿那竖子只要偶尔靠谱那么一回,这孩子的风评就会急速上升,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就连下意识的提出质疑都会被当做是对他的污蔑…… 果然,这人……还是当竖子好啊…… “陛下,您认为此事是否可行?”虞世南看着怔怔出神的李二,忍不住出言展开问询。 “哦,”思绪跑偏的李二陛下闻言惊醒过来:“朕觉得此计可行,可是交由那个竖子去做……朕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听闻李世民此言,萧瑀和虞世南二人对视一眼,随后虞世南开口劝解道:“陛下,楚王殿下之前不是已经有过经验了吗,老臣认为只要您准许楚王殿下放手去做,想必一定会收获惊喜的。” “两位爱卿真这么想?”李二看着虞世南,总觉得这老头儿如今都快“投敌”了,还有萧瑀,这家伙方才驳斥自己时那坚定的神色,就好似他是那竖子的家臣一般,这…… 李二想起太子李承乾的恩师们,那仨老头儿每次见自己都是不卑不亢,对太子的表现虽时有夸赞,但偶尔也会直言不讳的指出李承乾的一些不足,但这种情况,压根就没在虞世南和萧瑀二人身上出现过。 “陛下,照眼前这种情形,事情发展的再坏,又能坏到何种地步呢?依臣看,还不如让楚王殿下放手去做。”虞世南见李二言语之间有所松动,当即便添了把火。 “那就按照虞爱情说的办吧!”李二重新拿起桌上的奏折,总觉得自己答应的有些草率了。 ------------------------------------- 翌日,得到李二陛下许可楚王,当即来到了尚文学馆,碍于今日要去鸿胪寺,深知唐俭脾气的楚王殿下决定从他的软肋下手:“唐观!” “宽哥儿?!”最先答话并非唐俭的小儿子,而是将上学当成放牛的程处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没你啥事嗷,唐观呢?”李宽一边应付着兄弟,一边四下打量,期间不断有纨绔见是李宽前来,当即凑上来,围在他身边,开始“嘘寒问暖。” “宽哥儿,哥几个可都听说了,你将那高句丽的使节打了一顿,还自称‘楚蛮王’?真不愧是你啊,我想陛下肯定后悔当初封你做楚王了。”当表哥柴令武这话一说完,殿内便响起一阵大笑声,房遗爱奋力的挤开拥挤的人群,来到李宽面前兴奋道:“宽哥儿,今日是要做什么?” “我找唐观呢!”难得有正事的楚王瞪了一眼房遗爱:“遗爱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房公的儿子,难道不知道‘公务上的事少打听?’” “还公务……”长孙冲如今在宫内也待不了多久了,估计年前就要成婚的他,很快就会在长孙无忌的推荐下入朝为官,所以眼下他颇有几分即将踏上仕途的优越感:“宽弟啊,做人得脚踏实地,不然……” “你别说话,就你最烦!”李宽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殿内一角,唐观那小子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呢,秦怀玉倒真是好兄弟,此时已经叫醒了他。 “唐观,走呀!”李宽朝迷迷糊糊的好友招了招手:“今日哥哥带你逃课!” “逃课”二字的杀伤力,在这帮纨绔眼中几乎等于“自由”,但碍于自家老爹管得严,加之家法重,所以大家平日里没事宁可窝在学馆睡大觉,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宽哥儿你别搞我……”唐观继承了他父亲的机敏,当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咱俩兄弟归兄弟,你可别指望我出卖我爹。” “你他娘的……”听到唐观这样说,李宽刚要开骂,一旁的李怀仁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宽哥,选我啊,选我!你要是想找我爹的麻烦,我第一个给你带路!而且路我肯定熟哇!” “带你娘个腿儿!”李宽发现自己果真是遇人不淑,大孝子和带孝子都让自己遇上了。 待他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哈……” “笑个屁啊,乃公看重兄弟情义,大义灭亲,有何不妥?”李怀仁环视一周,在他刚觉得自己行了的时候,不知是谁,脱下了外袍,罩在了他的头上…… 他娘的,你李怀仁也敢在我们面前自称“乃公”?你以为你是宽哥儿啊? 惹了众怒的李怀仁在被套了简易麻袋后,接下来的画面,是何等的惨烈,可想而知。 “揍他!”尉迟宝林率先发动了攻势。 等所有人一拥而上的时候,李宽当机立断,绕过闹作一团的狐朋狗友,强行拽着唐观离开了学馆。 半个时辰后,当唐观和李宽站在鸿胪寺的大门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我说宽哥儿……”唐观苦着脸望着身旁气定神闲的李宽:“我爹还在里面当值呢,你确定要找我来丢他的脸?” “说的什么话!”李宽当即给了对方一个白眼:“哥哥只是找你来当一下垫脚石,又不是拿你当敲门砖。” “……”在垫脚石和敲门砖这两种选择中,唐观其实更愿意选择后者。 “走吧,”李宽找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随后在唐观的帮助下,攀上了院墙,当他正准备翻进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楚王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收到手下人通报,火急火燎赶来的唐俭,看着带着自家小儿子试图翻进鸿胪寺的李宽,唐大人撞墙的心都有了:“楚王殿下,别怪臣没提醒您,刺杀使节可是大罪!你还带着臣的小儿子……其用心之险恶,简直罪加一等!” “你瞎吵吵啥?”李宽此时骑在墙头,晃荡着脚丫子:“当年你跟随我爹杀进玄武门的时候,本王就是这样翻进太极殿,给我皇祖父背《陈情表》的,那时候你不还夸我仁孝么?咋的?此去经年,唐大人贵人多忘事,这就给忘啦?” 第138章 夫英雄者 望着骑在墙头侃侃而谈的李宽,唐俭忽然很想抬手扇自己俩大嘴巴子。 自己当初怎么就非得捧这竖子一把呢?当初的一番好意,结果却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自己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心塞的感觉,此刻充满了唐俭的内心。 “楚王殿下,您先下来……”此刻的唐俭,明明已经相当无奈了,可奈何眼前这竖子他惹不起,故而只能继续好言相劝。 “我不!”李宽梗着脖子道:“唐俭,你记住,这鸿胪寺的院墙,今日本王翻定了!哪怕父皇来,本王也要这么干!” 说完,李宽直接消失在墙头,进入了鸿胪寺。 “我的楚王殿下哟!您怎么也得听老夫把话说完啊……那边是茅房!”唐俭真的很担心这竖子万一落地时一下子没搂住,往前冲了几步,那么……你将再次遗臭万……不对,再次名留青史啊我的楚王殿下…… “狗日的唐俭,本王差点找了你的道,你给本王等着!”李宽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显然,这货运气好,并没有掉进陷阱里,但劫后余生带来的那种惊惧足以让这竖子口不择言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在得知李宽平安无事后,压根就不在乎对方威胁的唐俭,扭头瞪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呆若木鸡的手下,怒骂道:“赶紧派人去高丽使节的住所,万一他们冲撞了楚王殿下,老夫无法向陛下交代!” “大人……”有一个稍有眼力见的忽然开口道:“若是殿下又要动手……” “楚王殿下你们拦得住就拦,但高丽使节若是想要还手,尔等无论如何,哪怕拼死也得给老夫拦住,明白吗?!”唐俭扭过头扫视一眼一干手下。 “唯!”随后,这帮鸿胪寺的大小官吏再次急匆匆奔回鸿胪寺。 “爹……”可怜的工具人唐观,直到此时才深切明白,当初李怀仁躺在床上足足半月之久,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义薄云天的宽哥啊……你可害惨小老弟儿了…… “赶紧滚回学馆,回头再收拾你!”唐俭瞪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小儿子一眼,随后也赶忙返身回了鸿胪寺。 此时在萧瑟秋风中独自颤抖的唐观还不知道,不久之后,大唐的楚王殿下李宽将会和高句丽的权臣渊盖苏文结成过命的交情,当然,过得是他唐观的命…… 话分两头。 进了鸿胪寺以后的楚王殿下,在捂着鼻子走了一阵后,意外遇见了一个人。 “高岐?你个狗东西身体够结实的啊?还有意思闲逛呢?” “……”原本闲极无聊打算出来走动走动的高句丽副使高岐,在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楚“蛮”王时,这个在李二面前都敢嚣张的家伙,陡然止住了脚步。 “楚王……”高岐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此时的他,胸口处还敷着伤药呢,自持武力抵不过眼前这个混账玩意的高岐,此时就连嘴角强迫露出的微笑都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渊盖苏文在哪儿?本王要见他。”李宽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高岐:“身子骨不错啊,还能下地行走,本王还以为至少断上两根肋骨呢。” “……”李宽这话高岐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接,可他很快转念一想:让这蛮横至极的大唐楚王去找渊盖苏文的麻烦不是正好吗? 左右不是自己怂恿的,而且万一这竖子待会跟渊盖苏文一言不合怒而拔刀…… 届时渊盖苏文反抗与不反抗,恐怕都难逃厄运…… 一念至此,高岐接下来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许多:“楚王殿下是来寻渊盖苏文?正好,外臣也逛累了,正打算回住处,您要不随外臣一道回去?——渊盖苏文就住在外臣的隔壁。” 于是,在高岐的带领下,楚王殿下很快就来到了渊盖苏文所居住的小院。 “是这家?”李宽指了指面前的小院对高岐问道。 “是这家!”高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 “行了,知道了,你回吧。”看在对方辛苦带路的份上,楚王殿下这回还挺讲礼貌,没骂人。 “我可以为殿下……”高岐刚想说我可以为殿下说上几句话,比如说劝那渊盖苏文不要不识好歹什么的,可李宽直接一个准备动作就打断了他。 “外臣今日见到殿下很高兴,殿下,外臣这就告辞!”眼瞅着某竖子又要开书助跑,先前吃过大亏的高岐可不希望重蹈覆辙。 “哼!”望着高岐离去的背影,李宽冷哼一声,随后便推开了小院的门。 结果他进去才发现,渊盖苏文早就坐在小院中的石桌上,等着他。 “哟,”李宽看着一言不发神色冷淡的渊盖苏文,自来熟的他果断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渊兄今日好兴致,竟然在这院中赏起景色来了。” 中原王朝向来对于外交细节都可谓是相当重视,所以这些使节们的住所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园林造景,该有的雅致布局,当初前隋那些负责建造鸿胪寺的官员们,可都是方方面面照顾到了的。 “楚王殿下,”渊盖苏文看着眼前神情泰然自若的少年亲王,神情难免有些阴沉,声音里更是带着冷意:“我渊盖苏文从未受过那般奇耻大辱,您今日不请自来的送上门,是欺我渊盖苏文无胆吗?!” 随着渊盖苏文这声怒喝响起,场中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紧张的局面。 “无胆?”李宽才不在乎对方这种小儿科一般的把戏:“你若无胆,怎么会明知你的国君派你出使大唐会让你身陷危局,却依旧来了? 你若无胆,当日又怎么会为了高句丽的尊严,在本王殴打了高岐之后,和本王起了冲突?要是找,高岐与你,可称死敌! 你若无胆,为何明知本王可能会想办法杀了你,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待在鸿胪寺养伤,不肯尽早离去? 渊盖苏文,你有胆的很啊!”李宽说到最后,人已经站在了渊盖苏文面前。他瞟了一眼石桌,这才发现桌上还有酒,当即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一旁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点,在品尝过后更是发出赞叹:“梅子酒?不错不错。” “楚王殿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渊盖苏文看着眼前这位自打入院起,所有表现都在同那日在大殿上蛮横至极的大唐楚蛮”王作切割的少年,饶是他枭雄心性,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嗝儿,使节想不明白?那不妨胆子大些,再大些!”仿佛已经猜到了渊盖苏文此时内心疑惑的李宽,在打了一个酒嗝之后,突然站起身,指了指渊盖苏文,再指了指自己,随后豪情万丈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而今天下英雄,惟君与宽耳!” 此话一出,渊盖苏文顿时陷入了震惊,就连他刚刚举起的酒杯,也因为一时陷入怔忡后,手一松,“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第139章 意外之喜 渊盖苏文只要不是个丈育,那么他就肯定知道这话的出处在哪。 所以对于李宽一开口就打算让自己另立山头并且与对方守望相助这件事,渊盖苏文其实是感到无比震惊的。 “楚王殿下……你何出此言啊?”在不知道对方是否真心的情况下,渊盖苏文觉得自己还是先装傻比较好:“外臣不知您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总之外臣对于你的这番话,实在是听不懂……” “听不懂?”李宽歪着头打量这位高句丽的王莽,下意识地追问道:“当真听不懂?” “听不懂。”渊盖苏文回答的很认真。 “搞了半天原来你才是丈育啊!”难得有机会骂人家丈夫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露出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随后正待他准备开口继续奚落渊盖苏文两句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鸿胪寺官员以及守卫们,适时闯进了小院。 “楚王殿下!”率先开口的是唐俭的手下刘铭,而他这一声大喝,直接吓得李宽一哆嗦。 “狗东西……”正当李宽准备回过头来训斥对方时,又见四五护卫突然冲到他的身前,然后当着李宽的面,一把将渊盖苏文按在了石桌上。 这可真是楚王殿下从未设想过的套路:什么情况?本王还没开口,你们就把人摁那儿了?! “楚王?这是做什么?!”渊盖苏文顿时怒了,他很想挣扎起身,可眼瞅着已经有人拔刀,他想了想,担心这是大唐人的阴谋,于是只能强忍着怒火,大声发出质问。 “我不知道啊……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李宽闻言下意识地摇摇头,表情很是疑惑。 “楚王殿下,不可啊!”那官员压根就没去管渊盖苏文的死活,他在“高声制止”楚王殿下的同时,一溜儿小跑地冲到李宽身边,并且朝他不断使着眼色:“您可千万不能和使节发生冲突啊!” “……”李宽突然发现,有时候底下的人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楚王殿下!”等门外终于响起唐俭的声音,李宽顿时如释重负一般:“赶紧滚进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 “这是?”等唐俭见到被按在石桌上的渊盖苏文后,当即脸色便阴沉下来:“尔等蛮夷,竟敢对楚王殿下动手?” 李宽:“……” 唐俭你真是个老可爱! 事态由此开始朝着越来越魔幻的方向极速狂飙! ——“好好好,我蛮夷也!”此刻,渊盖苏文的胸膛里正燃烧着难以名状的怒火:他娘的在小院里待得好好地,先是这个竖子擅闯进来,一开口就是“共攘壮举”的大活,等自己这边刚回过神来并且开口拒绝,那头鸿胪寺的官员带着护卫就闯了进来,把自己按在了石桌上…… 咋的?不陪着你家楚王造反我得死呗?! 最最逆天的是,唐俭这个鸿胪寺卿,粉墨登场之时,一开口先是污蔑自己对李宽有不敬之举,完事后还将自己贬作成那竖子当日口中的“蛮夷”。 士可杀,不可辱!可你们唐人对我是又要杀又要辱? 到底谁才是蛮夷?! ——渊盖苏文此刻很想问唐俭一句:你他娘的是从哪里看出来,我类楚王那个混账玩意儿的? 此时的渊盖苏文,心情是崩溃的,要不是心中藏着未竞之事,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桌上以证清白。 太他娘的侮辱人了啊! 眼下,渊盖苏文甚至都后悔今日在这小院里坐着喝闷酒,而且还是梅子酒。 碰巧就让楚王那货给拿来入典……当真是…… 渊盖苏文此刻心中一阵无言。 “唐俭!”就在渊盖苏文哀叹自己命运多舛之时,李宽终于出手了。 只见微醺的楚王殿下瞪着有些恼火的唐俭道:“本王不就是想和高句丽使节交个朋友吗?值得你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先是对本王进鸿胪寺设阻,等本王好不容易翻了进来,你又火急火燎地带人来砸场子,怎么个意思?你跟了我大哥以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帮助他铲除异己?我爹还没死呢!” “楚王殿下,你在说什么啊?!”唐俭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竖子居然真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这种赤裸裸的污蔑,你小子真是张口就来啊?! 太子殿下往日跟您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这甚至都成了太子殿下仅有的污点了,您现在转过头来说老夫帮着太子殿下铲除您这个异己? 等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唐俭现在开始彻底怀疑人生。 “把人松开,然后你们所有人都滚出去!否则本王回头就告诉我爹,说尔等投靠了太子!”李宽知道此刻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本王是个什么脾气尔等清楚,所以这话本王不会说第二遍。” 唐俭看着李宽脸上那坚定的神色,沉默了好半晌,随后猛地一挥手:“所有人,都退下!”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老夫是不敢动你,但老夫回头管教儿子总没错吧?唐观这小子以后要是还敢跟你厮混,看老夫不打断他的腿! 另一边,正看着这出难得好戏的渊盖苏文,突然感觉肩膀一轻,待他直起身后,护卫们已经退回了唐俭身边。 “楚王殿下,告辞!”唐俭瞪了一眼某不知好歹的竖子,随后打了个手势,手下一干人等开始鱼贯而出,动身撤离小院。 “楚王殿下,老夫希望您能明白您今日究竟是在做什么,同时老夫更希望,今日之后,您不要后悔!”——走在最后的唐俭,在即将离开小院时,放出了这么一句狠话,随后,他便带着人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滚蛋滚蛋!废话那么多!”李宽对此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大不了回头告诉尉迟宝林,上次偷吃他点心的人是唐观好了。 父在子偿嘛…… 待小院重新恢复了平静,李宽瞟了一眼沉默的渊盖苏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抓起桌上那壶梅子酒,对嘴饮下。 “楚王殿下,酒喝完,您就请便吧,苏文偶感身体不适,这就先回了。”看着独自喝闷酒的李宽,理智告诉渊盖苏文,自己应该赶紧远离对方,否则将来麻烦上身,自己再想逃,那就难了。 谁知李宽听闻渊盖苏文此言,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渊盖苏文,本王是拿你当朋友的,所以本王这次拜访,自是没有空手而来的道理,礼物你就收下吧,本王一会儿喝完了酒就会走,你也不必起身相送。” “……”遭受一场无妄之灾的渊盖苏文其实很想说楚王殿下您可别自作多情,可他又担心对方为此跟自己较上劲,于是他抿了抿嘴,出于好奇,打开了桌上的锦盒。 随后,渊盖苏文整个人陷入了呆滞——锦盒里躺着一枚玉簪,上坠一颗用红珊瑚精心研磨成的红豆。 此物男子用来送心爱女子,便是再好不过的礼物。 “楚王殿下,苏文并无龙阳之好……”渊盖苏文看着这本该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精致礼物,言语之间,自是夹杂着怒火。 “噗!”李宽闻言一口酒水就喷了出来。 “——首先,本王喜欢女子,”李宽发现似乎今日大家好似约好了在一起发癫,他看着思路不像正常人的渊盖苏文,心中叹息一声,接着继续解释道:“其次,若是女子长成苏文兄这份尊容,本王也看不上。” "那您为何……"看着屁大点的孩子称呼中自己“苏文兄”,渊盖苏文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已经被李宽的举动勾起了好奇心。 “这枚玉簪本来是我打算用来招惹魏公家的闺女的,给你准备的礼物,是这个。”李宽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龙纹玉佩:“我从我皇祖父那儿顺来的,怎么样,好看吧?” “……”渊盖苏文看着大唐皇室中最豪爽的家贼,只觉一阵无语,随后他又锲而不舍的追问道:“那殿下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送外臣这个?” “这不是来时路上遇见了你那位副使吗?”李宽说着,挠了挠鼻子,开始编故事:“本王因为想知道苏文兄的喜好,就向他打听了一番,谁知他一听本王问起这个,就发出一阵嘿嘿怪笑,随后便告诉本王,说你喜欢女子饰物。本王好奇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你一个大男人喜欢这玩意儿,那高岐便说,因为你有了心爱女子。本王也没多想,就临时改送了这个。 怎么,苏文兄不喜欢?这可是本王经过本王好一番精心挑选的玉簪,造型别致,寓意更是极好:欲把相思比红豆,心有千结为君系。——苏文兄大可拿来借花献佛,讨美人欢心,不是妙极?” 本来李宽这么干,不过是想小小的离间一下渊盖苏文和高岐,反正他也不怕两人事后复盘对账本——就渊盖苏文这样高傲的性子,什么事都只会藏在心底伺机报复,才不会喧诸于口,因为在渊盖苏文看来,和仇人对质,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人性格软弱的表现。 可让李宽万万没想到的事,在他诸多无理手中偶然展露的这一手,却还迎来了意外之喜。 第140章 反贼怎么演 “梆!”只见渊盖苏文忽然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他高岐简直欺人太甚!” “啊?”李宽嘴上明知故问,心中更是暗惊:本王只不过是借此诬陷高岐嘲笑你热衷女色,你怎的还捶起了石桌? 沙包大的拳头,擂在石桌上,那也疼啊! “苏文兄,你的手……”李宽看着渊盖苏文那鲜血淋漓的右手,忽然之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我们的楚王殿下,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难道渊盖苏文和高岐两人之间还为红颜起过冲突? “无碍……”渊盖苏文随口敷衍了一句,接着他忽然转向李宽,满脸认真道:“殿下当真要与苏文合作?” “当然!”李宽点点头,不跟你合作本王怎么坑死你? "可是楚王殿下,苏文不明白,您已经贵为大唐楚王,朝中地位超然,这一点,就凭当初那两位肯当众站出来为你撑腰的大臣就看得出。同时,苏文也不明白,大唐皇帝陛下对您也可谓爱护有加——像殴打外国使节这种事,放在我们高句丽,别说皇子,就是太子也要受罚,可您……"渊盖苏文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你搁这点我呢?”李宽瞪了一眼渊盖苏文,心中早已经想好了说辞:“那是你不知道本王的实际情况。我自幼便不在父母身边,而是在陇右老家由皇祖母亲手养大,直至她老人家身故我才被接到长安,那时,我父皇还是秦王。”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发生的事,天下皆知,玄武门之变以后,我大哥当了太子,我嘛,如今也封了楚王,可是……” 李宽说到这里,猛然将目光看向渊盖苏文,双眼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不甘心!” 反贼怎么演?楚王殿下收敛一点就可以了。 “不甘心?”渊盖苏文皱起眉头,“不甘心”这三个字,也让他的内心一阵狂跳。 “是啊,我不甘心,凭什么本王自幼就不能像大哥一样在父母膝下长大?凭什么本王就只能是楚王?”李宽说到这里,神色渐渐阴沉:“苏文兄,你说我爹行二,本王也行二,将来这玄武门……本王是不是也该开上一开?” 长久的沉默之后,面无镖旗的渊盖苏文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苏文还是不明白……” “不,你不明白。”李宽见渊盖苏文还想拒绝,当即出口打断他道:“虽然本王不知道你和高岐有什么过节,但是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先前本王跟他问起你时,他言语之间总藏着一份不怀好意,况且——”李宽说到这里,指了指渊盖苏文还在淌血的右手:“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女人而挑起的意气之争,你不该发这么大的火。” 李宽说到最后,看着神色逐渐犹豫的渊盖苏文,他直接添了一把火:“苏文兄,不妨我们坦诚相待!” “呵……”渊盖苏文忽然冷笑一声:“楚王殿下,你就不怕我回头告诉陛下,说你想要造反?” “哈……”李宽回敬渊盖苏文的,同样是一声冷笑:“你不会觉得本王行事如此百无禁忌,靠的是我爹的庇护吧?实不相瞒,我皇祖母临终前,将手中的势力交到了其家臣窦师纶手上,那人你也认识,就是当日出手将你制住的那位——本王就是靠着他这样忠心的家臣,才能至今安然无虞。” “楚王殿下既然有靠山,又何必尝试火中取栗呢?”渊盖苏文继续追问道,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而疑心病重,则是所有枭雄的通病,这一点,某个“好梦中杀人”的曹姓人妻控那是相当的有话说…… 而刚刚借用了这位“曹贼”台词的楚王殿下,此时面对有着和“曹贼”相同缺点的渊盖苏文,楚王殿下的表现可谓是相当自然——他完全将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形象给演活了:“窦师纶如今快五十了,而他已经是本王手底下最年轻的家臣了,苏文兄啊,本王如今才十岁,难道说这些人还能保护本王撑一辈子?苏文兄,你要知道,本王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谁的气,所以你更得明白:像是本王这样的人,将来若是受委屈,那会比杀了本王还要严重。” “所以你就要造反?”渊盖苏文觉得自己眼前中这位,压根就是个疯子。 “当然不是,”李宽闻言低下头去:“我试过争取在父皇面前表现得出色:像这次大唐的蝗灾,本王想尽办法从五姓七望手中买来了整整三百万石粮食,甚至本王为了表现出没有野心的样子,还主动将这份功劳让给了我大哥,本王想着,只要父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自然是不会亏待本王的。可是本王错了——我爹他从始至终对此事和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好似本王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李宽说到这里,再度抬头望向渊盖苏文,此时的他,整个人的气势,就好似恶龙抬头! 而李宽接下来的这番话,明明好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可却又更像是在说给渊盖苏文听的:“天不与我,自当取之!仅仅因为我是老二,就没了问鼎九五之尊的机会,这公平吗?” “……”渊盖苏文直到此时,才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位大唐楚王真正的野心,可他还有两点不甚明了:“楚王殿下,您哪来的那么多钱财购买如此巨量的粮食?据苏文所知,大唐和高句丽一样,世家和皇室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为什么愿意将如此巨量的粮食卖给您?” “钱财一事,我皇祖母出身世家大族,她这一支的财富,在她去世后都传到了本王手里,所以买粮的那点钱,对本王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至于你说的为何那些世家愿意卖粮给本王……”李宽说到这里,神色颇为傲慢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似嘲讽渊盖苏文一般:“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本王有脑子!” “楚王殿下行事,苏文佩服。”渊盖苏文此时也知道,在李宽解释完所有事情以后,自己要是再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和人交流,那无异于当场结仇:“既然楚王殿下对苏文如此坦诚相待,那苏文也不打算与您有所隐瞒,先前您的猜测不错,我的确与那高岐有过节,不过这在苏文眼里算不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与苏文有过节的,是我的国君,高建武!” “哦?”李宽闻言眯起了眼睛:“愿闻其详。” 攻守之间,悄然易形。 “说来也简单,”渊盖苏文眼下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说服李宽帮助自己了:“除了我的家族是高句丽除开王族以外最有权势的世家以外,还有一件事是让我个人无法释怀的——我那昏聩的国君,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 第141章 楚王的教导 李宽怎么都没想到,临了自己居然还能在渊盖苏文这里,听到了一个全程充满了狗血意味的“高句丽爱情故事。” 按照渊盖苏文的描述,他和他口中的青梅竹马——“方芸”自小一块长大,他们二人幼时两小无猜,长大理所应当的情投意合,成为了彼此的心上人。 而就在渊盖苏文跟他父亲渊太祚提出想要迎娶“芸儿”的时候,高建武这个老家伙跳了出来,他召见了“方芸”的父亲—— 高句丽掌管财政的郁折(次大对庐(宰相)一级)方兴野,提出要将对方的女儿纳入后宫。 方兴野对此能怎么办呢?不点头就要被质疑“心怀不轨、犯上、结党”,老头儿浑浑噩噩的出了高句丽王宫,回家后思虑半宿,最终又派人请来了渊太祚,老哥俩一合计:眼下还不是举大事的时候,那么只有向国君低头,如此才能争取来时间。 于是,方芸就这样被父亲送入皇宫,成了贵妃,渊盖苏文再次见到心爱之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成了国君最宠爱的妃子。 望着心爱女子投来的伤心目光,渊盖苏文只觉痛彻心扉! 可心痛过后,便是屈辱,尤其是国君拥着爱妃朝自己看过来时,那戏谑的眼神,渊盖苏文这辈子都忘不了。 也是从那时起,渊盖苏文就告诉自己,此生若不能亲手洗刷掉这份耻辱,那么他便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苏文兄,你放心,我必定助你一臂之力!”李宽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望着渊盖苏文,神情悲愤道:“简直是岂有此理!那昏君,好似儿皇帝,简直跟我爹一个样!” “你也?”此时的渊盖苏文已经顾不上计较李宽在言语上占高句丽的便宜了,他瞪着李宽:“楚王殿下如此年纪……” “嗨,这你倒是误会了。”李宽摆摆手,随意解释道:“我爹宰了我那混账四叔之后,我那国色天香的四婶儿,转头就成了我爹的妃子……” 李宽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渊盖苏文一眼,故意感慨道:“这当皇帝就是好哇……呵……狗屁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混账的一件事,却能干得光明正大……” 其实李宽倒不是不能理解高建武的做法,本来嘛,自己的宰相跟财政大臣结成儿女亲家,这他娘的换谁身处国君的位置上,那都是要寝食难安的,不过这跟楚王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文兄啊,本王能给你的也不多,这样,回头你回国的时候,我给你捎上十几箱的琉璃器,你若当我是兄弟,就不要推辞,最有皇祖母将这些东西留给了我,怎么处置就是我的权利,所以你放心,没人会此置喙半句。”李宽说完,直接站起来,对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渊盖苏文道:“苏文兄,那今日我们就聊到这里,本王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楚王殿下,且慢!”听见李宽要离开,渊盖苏文连忙开口阻止了对方:“楚王殿下,您是在可怜苏文吗?” “这话从何说起啊?”李宽诧异地望向渊盖苏文:“苏文兄,本王可是一番好意啊!” “楚王殿下,无功不受禄,就像您先前说的,您我不妨坦诚相待。”渊盖苏文此时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显然,他已经意识到李宽的豪爽背后,藏着深意。 “你知道……大唐目前最大的敌人,是突厥对吧?”李宽说这话时,悄然眯起眼睛:狗东西,这会儿又开始说“您”了。 “殿下的意思是,让苏文想办法让高句丽出兵,和大唐一起对付突厥人?”渊盖苏文说到这里,面色一沉:“楚王殿下,这一点,请恕苏文办不到!” “唉!你想到哪里去了!”李宽闻言顿时摇头道:“本王的意思是,将来大唐打突厥的时候,本王不希望看到高句丽在其中横插一脚,来个浑水摸鱼。” “所以殿下您想?”——渊盖苏文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 “大唐将来有事儿干的时候,高句丽可不能闲着没事。”李宽抿了抿嘴:“本王寻思着,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高句丽找点事干?” “殿下……”渊盖苏文此刻终于阴沉下脸来:“您若希望苏文届时在国内生乱,那就真的纯属您痴心妄想了!” "又错啦!"李宽发现这货是真的不上道,于是他索性将话挑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新罗和百济不是一直不听话么,苏文兄何不趁借此机会从这两国上面下手?况且打仗这事儿好啊,他有兵权啊!你只要想办法弄到领兵出征的资格以后,让战事拖延个两三年,等你彻底掌握了手中的兵权,届时干什么不行了? 对了,还有一事,你得说服高建武,你得告诉他,就说倭国有巨量的金银矿,只不过那些倭人不知如何开采,可等高句丽打下了倭国,便是金山银山,也是他这个国君想要就能有的……苏文兄,你想打败一个人,就得想想办法让这个人变得昏聩,而想要让这个人变得昏聩,就得想办法让他的欲望肆意膨胀,到那时,你的机会才会到来啊……” 渊盖苏文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大唐楚王,此时的他,后背冷汗淋漓而下! 这才是后生可畏啊! 此时的渊盖苏文,对于面前这个表面不学无术,实则早就少年老成的楚王,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楚王殿下,外臣此时才终于敢相信,您将来……未必没有机会。”渊盖苏文哪怕是个外臣,但对于李世民这位大唐皇帝的生平事迹,那也是属于了如指掌的级别,所以他先前并不看好野心勃勃的李宽,可知道此时,他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老虎的儿子依旧是老虎,若是有人觉得那不是老虎,而是一头猪…… 那么这人的下场,估计会极其凄惨…… 第142章 太子殿下视死如归 实话实说,对于楚王殿下的教导,渊盖苏文个人觉得很实用。 但有一点也必须说明,这份“实用”是建立在双方的实力之上的。 作为高句丽最大的权臣之子,渊盖苏文当然有办法弄到兵权,至于如何边境启衅,和新罗百济干起来,这事儿须得从长计议,但终究还是能办到的。 可至于对倭国下手…… “楚王殿下,高句丽跨海与倭国作战,怕是力有不逮……”渊盖苏文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迟疑。 “你怕什么?军费算我的!我再加二十箱琉璃器,够不够?!”财大气粗的楚王殿下,一听对方想把自己最重要的诉求给忽略掉,当即便拿出了“二十箱”的诚意,让渊盖苏文备受感动。 “既然楚王殿下都如此说了,渊盖苏文若是还不答应,那便是不识抬举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就让自己多了这么大的一笔军费,渊盖苏文自然是开心的,当然,最让他开心的,是李宽拿钱当粪土的态度,因为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这位大唐的楚王后续对他的资助将会是源源不断的——只要他能达成对方的要求,钱财方面的问题,将通通都不是问题。 当然,渊盖苏文也明白,这种默契的合作,将会在大唐打败突厥,或者他渊盖苏文在边境挑起战事并成功掌权后结束。 而那时,若李宽还没能上位,那么渊盖苏文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对方的野心全部暴露给大唐皇帝,让对方诛杀此獠。 否则等这货真的上位,那么就是第二个杨广,甚至于是超越杨广的存在。 “好了,既然合作达成,本王也就不多逗留了,本王的母后和弟弟妹妹还在宫中等着本王回去一道用膳呢,那么苏文兄,告辞。”李宽随意地拱了拱手,接着又好似想起什么,方才又道:“什么时候走?” “约莫七日之后。”渊盖苏文暗自算了算时间,方才答道。 “成,时间足够,届时本王会亲自送你出长安。” ------------------------------------- 告别了渊盖苏文,刚回宫的楚王殿下就被大哥李承乾给堵了。 “楚‘蛮’王,对,就是你,来来来,告诉孤,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守株待兔的太子殿下李承乾独自一人站在御道上,朝刚进宫门的李宽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大哥,你找我啥事啊?今日不跟夫子进学?”李宽来到李承乾身边后,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臭小子,你先前跟唐俭说了什么?”李承乾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气坏了我们的楚王殿下。 “好好好!”气急败坏的楚王殿下一边捋起袖袍,一边气势汹汹的往宫里行去。 “竖子!要报复是不是搞错了方向?唐大人回鸿胪寺了!”李承乾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自己的弟弟怎么跟斗鸡儿似的,一撩就炸毛。 “谁说我要去揍唐俭了?本王突然想起去年唐观笑话我睡觉流哈喇子来着,这笔账,本王现在就跟他算!”记仇一道,楚王已经可称绝世强者,所以他说这事儿,那必定是有的。 可…… “竖子!回来!你也真好意思!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人唐观招你惹你了?!”李承乾一声断喝,把小毛驴儿一般的弟弟给唤了回来。 “还不是怪他那个不成器的爹!”李宽声音里满是无奈:“大哥啊,你是不知道……” 接下来,李宽将在鸿胪寺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都和大哥说了一遍,等他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是口干舌燥:“水呢,我要喝水……” “宽弟……”李承乾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了,他看着四处张望想要找人送水来的弟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此番行事……是经过父皇同意的?” 父皇他……几时变得这么狂野了?! “对啊,”李宽理所应当地点头回道:“那昏君让我放手大胆的去做!” 得……太子殿下这回不奇怪了,搞了半天,狂野的还是您啊,我的楚王殿下。 “跟我去太极殿!”李承乾此时也明白事关重大,不想办法第一时间替这竖子澄清说明,等回过头来,恐怕就连父皇都要怀疑这竖子到底有没有也信了。 当初玄武门之变发生后,李承乾是被长孙皇后牵着手走进皇宫的,那时,地上的血迹都还没擦洗干净。 所以李承乾知道,父皇对于这把龙椅看得到底有多重,那毕竟是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换来的,容不得旁人有丝毫想要染指的心思,哪怕是他的儿子。 “一会儿见到父皇,你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再讲一遍,不许添油加醋,更不许遗漏细枝末节,明白吗?!”李承乾一把拉着不情不愿的弟弟,一边苦口婆心的叮嘱道:“记住啊,千万别出岔子,否则将来横生变故,就算大哥想保你,也难!” “可是大哥……”李宽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说起过老爹的风流韵事:“有些细枝末节,也是可以省略的,是吧哈?” “嗯?”李承乾闻言停住脚步,看着李宽,没说话。 “我就……”李宽见状,心虚地低下头:“提了一嘴咱们那位曾经的四婶儿……” “……”李承乾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好了,好弟弟,真有你的,哪里是咱爹的逆鳞,您就往哪触! “这个……要是吗?”李宽看着大哥,目露询问之色。 “你说呢?”李承乾瞪了一眼李宽,他有时候觉得这竖子聪明的没边儿了,可有时候却依然觉得这货始终不靠谱:“除了这个,你没说其他的了吧?” “没有,”李宽老老实实答道:“咱爹好像就霸占了四婶儿啊,大伯母好像因为容貌……” “你住口吧我的楚大王!”李承乾现在只觉得痛苦无比,自己为何偏偏就放心不下这个竖子,非得守在宫门等他回来? 看看这竖子将事闹得,搞不好待会儿连自己都要被连累。 一念至此的太子殿下,望着很快便将抵达的太极殿,一阵无言。 ——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的手足之情,是支撑他此番视死如归的唯一缘由。 第143章 小蛮王 太极殿内,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即将上演。 “父皇。” “爹。” 李二陛下看着进来的俩儿子,放下了手里的狼毫笔和奏章,斜眼瞅了一下李宽,随即道:“说说吧,楚蛮王又干了什么好事?” “爹,这您就过分了嗷。”李宽闻言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不是您让我去的吗?” “所以呢?”李二陛下瞪了一眼李宽,随后将目光投向李承乾:“太子,你来说说,你弟弟今日都干了什么好事。” “父皇……”李承乾闻言有些迟疑地看了李二陛下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脸色一副浑然不在乎的弟弟,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起了某人的“丰功伟绩”…… 当然,期间关于“曾经的四婶儿,如今的小娘”这个话题,向来爱护弟弟的太子殿下提都没提。 好半晌过后,等李承乾说完这一切,整个人已经陷入怔愣状态的李二陛下,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桌上的茶杯,结果发现某竖子早就将其抢了过去,“咕嘟咕嘟”的大口饮着茶水。 “夫英雄者?”李二皱眉打量着正在牛饮的李宽:“唯君与宽耳?” “噗……”李宽顿时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爹啊,主要是当时儿子情绪酝酿到位了……” “那你觉得爹在你和你大哥之间,厚此薄彼不公平?”向来举止手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威严之感的李二陛下突然孩子气地歪头打量着自己竖子:“爹怎么总觉得你跟那渊盖苏文说的是真心话呢?” 很显然,这一下,李二陛下的情绪也酝酿到位了。 “咳咳咳……”李宽这回是真的有些绷不住了了,面对李二陛下的为难,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他将哀怨的目光对准自家大哥:“哥,你难道也跟这昏君一样,觉得我心怀不轨?那可真就太伤弟弟的心了!” “自然不会,”李承乾闻言温和笑道,可随即他又补充道:“但是你三不五时的就口口声声骂父皇是昏君,这一点可不太好啊……” “臭小子!”后知后觉的李二陛下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便给了李宽一记板栗:“朕如今都快被你骂习惯了!要不是你大哥提醒,方才朕都没反应过来。” “啊!脑袋……”在李二的全力挥击之下,李宽只觉得整个头都在嗡嗡作响,好半晌他才回过劲来。 “朕问你,”教训完儿子的李二陛下,总算是展开了正式问话:‘你答应给人家的琉璃器,是从哪儿来的?你皇祖母给你留的那点家当,你个臭小子非得嚯嚯光了才满意?小兔崽子,你将来不成婚啊?不生子啊?给自己的儿孙多留点财富,不应该啊?” “爹,您跟我说不着这个。”李宽一边委屈地揉着疼痛的部位,一边继续作死:“您大不了临终前给我的儿子们封个燕王赵王什么的,再给几块富庶点的封地,这不就齐活了么?” “呵?”李二陛下突然发现,自己这是要在这竖子口中“崩”第三回啊! “洪三!” “奴婢在。” “按住他!” “唯!” “大哥!” “父皇……” “没你事!” “嗷!” 熟悉的流程过后,李二陛下悠闲地系上了束带,而楚王殿下则是哀伤到趴在地上独自垂泪:“呜呜呜……” “宽弟……”太子殿下此刻蹲在弟弟身边,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懂。”李宽扯过大哥的绣袍,擦开了眼泪,顺便擤了一下鼻涕:“吩~~” “你这个竖子啊!”李承乾偏过头,这竖子有时候“竖”起来真就压根儿没眼看。 可话又说回来了,竖子不“竖”,那能叫竖子吗? “哼,这小兔崽子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一旁的李二陛下已经施施然回到座位上,来是重新批阅周折:“承乾,带着你的邋遢鬼弟弟赶紧从朕眼前消失!” “爹,你还没说此事能不能成呢?!”李宽没想到,自己都挨了一顿揍,居然没换来李二表态,咋的?自己还得三顾茅庐送货上门啊? 咋想的…… “朕不是说了让你放手去做?”李二陛下瞟了一眼自家的小蛮王:“真捅出了篓子,你先让你大哥想办法替你收拾,他要是不行,你俩再结伴来烦朕。”李二陛下说完,低头在折子上批阅了几笔,等他重新抬起头来,发现哥俩还没走,不由没好气道:“还不滚蛋?等着我留你俩用膳啊?” “父皇威武,儿臣告辞!”李宽向来是懂得见好就收的,眼看着老爹都给自己上了双重保险,他还能有什么顾虑?遇到事儿,干就完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父皇……”李承乾此时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没再搭理自己哥俩的的李二陛下,接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接受了自己悲惨的命运——神情沮丧的背锅太子带着他的惹祸精弟弟离开了太极殿。 “大哥,咱们现在去哪?”李宽一出太极殿,就恢复了活力,先前李二陛下对他的那顿揍,怎么说呢,到底还是留手了,不然这小子现在早就一瘸一拐的回到甘露殿,上药然后养伤了。 “先回东宫,我要换一套衣服!”李承乾瞪了一眼弟弟,太子殿下现在整个右手都是深深缩在袖子里的,并且他还有意将右手背在身后,将有污物的那一面藏地严严实实——没办法,谁叫他李承乾倒霉,偏有一个大事不计较,小事上却丝毫不肯吃亏的好弟弟呢。 就这样,兄弟二人来到了东宫,李承乾回东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自己的寝殿,洗漱更衣,而被留在院子里的李宽,在一番闲逛之下,来到了当初被他插上李二马槊的那处假山下,李宽看着那镔铁打造的槊头在阳光下闪耀着雪亮的金属光泽,难免一阵神往——他真的很想知道,当年老爹拿着这把马槊,搅动天下风云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豪情万丈。 “二哥?” 就在李宽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弟?”李宽听出了来人是谁,待他转过身去,便见到李恪身着一袭青色蜀绣长衫,手拿一本《论语》,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二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李恪见到自家二哥,心情无比愉快:“来之前我还去了一趟甘露殿,兰陵告诉我说你还没回来,于是我就来东宫,想寻孔老夫子请教一点儿学问上的难题。” “哦,厉害。”李宽闻言笑着朝李恪竖起大拇指:“这一点二哥就自愧不如了。” “二哥可是又去办了什么事?”李恪来到李宽面前,见他衣衫有些灰尘,于是下意识地拍了一下。 “嗷!”正准备回他话的李宽因为没注意到弟弟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于是,等他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二哥……对不住……”李恪目光中带着歉意地看着自家惨叫的二哥:“你这是又挨父皇揍了?” 第144章 大雁又南飞 “嘶……说什么呢?我这叫‘彩臀娱亲’!”——贡献出自己的臀部供父亲抽打解气,以致最终青紫交加成一片“彩”色的楚王殿下,闻言瞪了一眼神情有些不安的弟弟,紧接着便恬不知耻的骄傲解释道:“我呢,办了一件大事,咱爹看出了我的潜力,于是……” ——“于是鉴于‘玉不琢不成器’,父皇他就狠狠‘雕琢’了一番咱们的楚王殿下,好让他成器!”换好衣服的太子殿下,归来时正好听到了弟弟的迷惑性发言,于是出言调侃了他一番。 还“彩臀娱亲”,你咋不说你曾经还“卧病求李”呢——每次挨完揍,都得趴在床上等着自家兄弟给你上药…… “大哥!不带你这样拆台的啊……”李宽见大哥刚换好衣衫出来,就不忘调侃自己,不由有些郁闷道。 “行了,你别耍宝了。”李承乾随后转向李恪:“是来寻孔师请教问题的吧?不错,比这竖子上进多了,孔师此刻应该在书房校书,你去那里他吧。” “大哥,二哥,那我去了?”李恪闻言跟两个哥哥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兴奋地离开了。 “唉……这才是读书人呐……”李宽望着李恪离去的背影,有些感慨道。 “是比你小子斯文些。”李承乾调侃了弟弟一句,随后又道:“所以你已经决定将东西送出去了?” “当然,只要他渊盖苏文这两年愿意给高句丽找点事做,让咱们能专心对付突厥人,二十箱琉璃器算什么?我给他两百箱又如何?!” “呵!楚王殿下好大口气!”李承乾看着财大气粗的弟弟,有些无奈道:“瞧把你给嘚瑟的。” “嘿……”李宽忽然一把揽过大哥的脖子,神秘兮兮道:“大哥,啥时候你缺钱花了,跟我说,我要是皱一下眉头……” “大哥现在就缺钱花。” “那你当我没说……” “你个竖子!”李承乾到底是有些绷不住了:“你就这么给大哥画饼啊?” “不是,大哥,你现在是太子啊。”李宽有些为难道:“你一个太子,没事儿缺什么钱花?咋的,要招兵买马啊?” “得,”李承乾晦气地摆摆手:“你就当我啥都没说!” “就是嘛。”李宽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如今灾民的安置已经进入了尾声,朝廷一开始是打算以工代赈,让灾民们去修建皇陵和加固各地的堤坝,结果父皇将修建皇陵这一项给否了,除了加固堤坝以防来年的春汛以外,父皇让剩余的百姓们回到家乡自行开辟耕地,届时朝廷会签发田契,同时来年还会分发粮种,甚至房公还建议,要对开辟良田多的百姓实行奖励制度,看得出,父皇很想洗刷掉当年渭水之盟带给他的耻辱啊……” 李宽看着侃侃而谈的哥哥,心中神情很是复杂,他真搞不懂这样简直是完储君的大哥,最终怎么会…… 罢了罢了……这不还有自己吗。 将来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大哥给稳稳的托住,不让他倒下。 “宽弟,你有没有在听孤说话?”李承乾的声音打断了李宽的思绪,待他回过神,便只见李承乾一脸无奈的望向他。 “大哥,你说的我都听着呢。”李宽心虚的解释道。 “那我说到哪了?”李承乾狐疑道。 “你说到咱爹忘不了渭水之盟,”李宽撇嘴道:“难道说颉利当年还带着妃子来了的?” “你……”李承乾不得不承认,在如何损李二陛下这件事情上面,自己的二弟可谓是天赋奇才。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不开玩笑。”李宽见大哥即将暴走,连忙一阵一通好言安抚:“大哥啊,你放心,我赶明儿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习武,等什么时候咱大唐要对突厥人动手了,本王绝对要策马奔腾到草原,拿下颉利,逼着他献白马,咱们也给他来个斩白马为盟,只不过是斩杀他的白马!” “你倒是有志气。”李承乾淡笑道,不管如何,弟弟这话说的确实足够振奋人心:“那你就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习武,莫要再成天惹事生非,浪费大好光阴了。” “我晓得的。”李宽闻言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说起来,等送走了渊盖苏文,他确实要好好静下心来学点东西了。 除了兵法,马术,弓箭,这些将来打仗他必须得会的东西以外,李宽还打算给自己的暗影刺客打造合适的兵器,这件事一直被他在日程搁置,如今诸事已毕,也该好好落实此项工程了。 对了,还得打造大量的弓箭呀,这玩意装配在暗影刺客上,才能实现最有效的远距离大范围杀伤。 所以铁矿石这玩意儿李宽还得想办法弄到手。 当然,李宽也有想过要不要将眼下还只用作于制作炮仗的火药拿出来改良改良,制成黑火药用于战争,可……想到如今势力盘根错节且无比庞大的那些关陇世家们,李宽打消了这个想法。 没有黑火药这玩意儿,李宽有把握在自己成年后掌控全局,压的那帮世家大族喘不过气来,可有了这玩意儿,李宽虽说不至于惧怕,但将来的形势就会变得无比复杂:自己的暗影刺客不死不灭,不代表不会受伤,不代表受伤以后不用花时间复原啊,上次李宽在银月楼指使手下的暗影刺客与那帮流氓地痞动手,其中有一个被对方手中的利器刺破了手臂,这样的小伤也养了足足两日才恢复成原样,所以在李宽的设想中,真要一场激烈的战争打下来,那些失去战斗力的暗影刺客们,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次出手了。 “唉……”一念至此,李宽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李承乾见弟弟一副失落模样,不由关心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如今的大唐,还处在百废待兴的状态里,想要繁盛,不大容易。”掩盖好心事的楚王殿下,忽然探头,眼神悠悠望向天边一队结伴南飞的大雁:“希望有一天,它们不管飞到哪里,都始终身处我大唐的疆域之中……” 第145章 顶峰相见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宫中安心养伤的李宽,除了每日陪着两个妹妹,长乐和兰陵一起去御花园散散步,钓钓鱼以外,剩下的,他都在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而这其中最先开始的一项,便是这七日后,大唐礼送高句丽使团归国的日子。 而这金秋时节的送别,总是比旁的日子里多出几分诗意。 ——“长风万里送秋雁(注1),我与挚友终一别。苏文兄,这些礼物,你路上带着,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长安城外,渭水河边,没有芳草碧连天。——吟完过后的楚王殿下开始指挥着一队黑衣下属将几十个沉重大箱子分批次抬上高句丽使团的马车。 知道箱内装的是何物的渊盖苏文,看着如此“以诚相待”的楚王殿下,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殿下,苏文当真不知如何感谢您……” “唉!感谢的话不必多说!”李宽闻言摆了摆手,两人都无视了站在不远处高岐那幽怨地目光,正谈笑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的楚王殿下,扭头对身边的姜去吩咐道:“姜去,你去马车上,将我给苏文兄准备的另外一份大礼取来。” “楚王殿下您这可真就……”渊盖苏文此时看着自己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大唐的楚王殿下,眼中散发着炙热的目光。 “唯!”姜去默默扫了一眼脸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渊盖苏文,心中除了感叹对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殿下做人的底线以外,剩下的,姜去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而就在姜去回马车取礼物的时候,李宽笑着向渊盖苏文解释道:“苏文兄啊,我祖母教过我,她说若是跟人真心相交,那么第一次送对方礼物的时候,就得准备两份。‘大俗’——即世人眼中珍贵的东西,比如这几十箱琉璃器;‘大雅’——则是本王觉得最珍贵的东西。如此一来,哪怕这其中一份礼送不到对方的心坎上,那么另外一份礼总归是多一次机会,甚至哪怕是两样礼物你都不喜欢,那么我赤诚的心意也会比旁人多出一份来,总归是会让朋友感到更窝心,你觉得呢?” “先祖母当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渊盖苏文还是头一次听到送礼还能有这么个说法,而且他本人对于这个说法也极为赞同。 “那是自然,不然祖母怎么会教育出本王这么优秀的孙儿呢。”李宽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咳咳……”捧着一方形木箱的姜去无奈地咳嗽了两声,说实话,到目前为止,他老姜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从来都长过什么脸,所以姜去很难将李宽和“优秀”划上什么联系。 “咋的,咯痰啊?”李宽斜眼瞟了一下姜去,心念一动,随后装出一副准备训话的样子:“我说你个老……” “嘭!”忽然,一声巨响在两人耳畔响起,随后两人四周又响起一连串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背对使团的渊盖苏文下意识地扭头喝骂了一句,可紧接着,他整个人就呆住了:只见高句丽使团队伍中,其中一架,马车旁,有一个被摔坏的大箱子,而箱子面前的地面上,是七零八落的大片琉璃器,其中不少都是造型纹路相当精美的摆件,如今不少都摔得四分五裂。 当然,渊盖苏文此时心疼的不是这一箱琉璃器,而是自己和楚王之间的关系,经过这一摔……那可真就说不清了…… “咕噜……”高句丽的副使高岐忽然咽了一口唾沫,随即他小心翼翼藏起眼底的贪婪和嫉妒,这个当初在大唐朝堂上跋扈无比的家伙,此时正用最卑微的态度向李宽解释道:“楚王殿下,方才是我们的人没有接稳木箱,这才……” “唉……”李宽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转头将姜去面前的木箱抱在了手上,来到了渊盖苏文面前:“苏文兄啊,本王送你的大雅之物,是本王成年以后的亲王服,这应该是本王能送出的最珍贵的东西了,当然,本王也希望有一天,本王能和苏文兄,在那顶峰相见!” “啊?!”此时的渊盖苏文,还在心中猜测这突然的事件到底是李宽有意为之,还是高岐这个王八蛋故意派手下人试探,当然,高岐先前的话语渊盖苏文也听到了,可渊盖苏文并不觉得高岐方才会亲眼盯着琉璃装车,他先前说的话,不过是下意识的谦卑罢了。 “礼物,接着啊?”李宽举了举手里的木箱,示意渊盖苏文接下这大唐楚王送出的最珍贵的礼物。 “…………&%…*&%¥%#%¥#”此刻终于回过神来的渊盖苏文,其实很想骂脏话。 你他娘的……怕我不死是吧? 先是故意弄了这么一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送了我数量如此之巨的珍贵琉璃器,然后再把自己的亲王服送给我。 咋的……怕我回去不造反,然后想着“成功都是逼出来的?” 还顶峰相见……我顶你个肺啊! 尽管此时渊盖苏文已经在心中对李宽输出了无数污言秽语,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只能恭敬的接过李宽递来的亲王服。 “楚王殿下……”渊盖苏文的声音在消,可眼泪却在心底狂飙,望着表面一副人畜无害的李宽,渊盖苏文的声音里多少带点难绷的情绪:“您放心,”只见渊盖苏文咬牙切齿道:“将来,苏文……一定会让高句丽,与殿下,与大唐,结永世之好!” “苏文兄这样说,本王那就彻底放心了!”秋风起,吹动了长安城墙上的大唐旗帜,楚王殿下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深情:“真到了那天,本王一定会拉着苏文兄,为此好好地庆祝一番……” 第146章 大家都有秘密 “殿下,就这样让他走了?那么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器……就这么白给了?!要不老奴带点人手,半道上给抢回来?”姜去望着高句丽使团离去的身影,语气有些迟疑。 “我说姜去,”同样目送使团离开的李宽,闻言转头看向他,语气有些无奈道:“咋的,你还打算抢回来了?姜去,你以前是当响马的嘛?” “殿下啊,”姜去此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向李宽,语重心长道:“那些毕竟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啊……”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注1)”李宽闻言白了一眼姜去:“你瞅本王是那目光短视之人?” “……”姜去现在不管什么窃国窃国,他现在只觉得眼前人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 “好了,我还要去见窦叔呢。”李宽见高句丽的使团过了灞桥,抻了个懒腰后,转身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之后,窦府,李宽和他最忠心耿耿有的家臣窦师纶,两人相对而坐。 “窦叔啊,其实有个问题藏在本王心中许久……”李宽一上来,就准备放大招。 “殿下,你不用问老夫也知道是什么,”窦师纶闻言先是苦笑一声,随后才道:“李靖跟老夫不一样,他不是您的家臣。” “啊……这样啊……”李宽顿时变得神色沮丧:“害本王白高兴许久。” “可他的妻子红拂女是。”窦师纶突然补充道。 “啥?!”李宽闻言直接站起身来:“合着李靖不是我的家臣,是家臣家属啊?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当年红佛夜奔的故事,楚王殿下您听过吗?”窦师纶看着一惊一乍的家主,依旧是耐心十足。 “没听过,”李宽觉得该装傻的时候,还是得装傻。 窦师纶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即解释道:“当年红拂女还是是杨素府中的歌姬的时候,在一次李靖前来拜访杨素的时候,对其一见钟情,当晚,红拂女就私自出了杨府,找到李靖,两人一番互诉衷肠后,选择了私奔……” “哇……”故是听到这里的李宽,极为配合的发出一声感叹,随即他有些疑惑道:“可这红拂女后来又是如何成为祖母的家臣的呢?” “殿下听臣将故事说完啊,”窦师纶笑眯眯地讲起了接下来的故事:“李靖带着红拂女离开长安后,便去太原投靠了太上皇,而杨素得知此事后,虽然表面大度,但是暗地里却派人找太上皇要人,太上皇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毕竟此事是李靖这一方面理亏在先,可李靖又是难得的人才,太上皇并不想放弃。 后来,老夫人得知了此事,便对外宣布红拂女此后便是她的家臣,同出世家大族,弘农杨氏在窦氏面前,也并非什么不可撼动的存在,况且,,老夫人给了红拂女家臣的身份,从此红拂女便光明正大的受到窦家庇护,甚至按照规矩:家臣死后,他们的牌位都要受到主家子孙后代的供奉……” ——“窦叔你放心,等你死了本天天给你上八炷香!根根碗口那么粗!”机灵的楚王殿下自以为读懂了窦师纶的“暗示”,当即大声保证道:“我的后人也要遵守此规矩,否则他的名字就将从族谱上抹去!” “我说殿下……老臣先谢谢您……可老臣如今身体康健的很,这个不急……”窦师纶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竖子家主,好半晌,他才继续道:“当然,起初老夫人只是为了不让太上皇为难,后来李靖外出征战的时候,红拂女也就陪在了老夫人身边,后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最终,红拂女也就真成了窦家的家臣,只不过老夫人从来都未要求过她为自己做些什么就是了……” 窦师纶说到这里,突然神色认真地看向李宽:“殿下,这是老夫想要提醒您的地方,当初老夫人临终前并没有将红拂女像我们这样叫到身前交代后事,这也就说明老夫人从来都不打算让李靖的夫人当真为自己尽什么家臣的义务,所以殿下您将来绝对不可以在对方面前以家主自居,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李宽听闻此言后,顿时郑重点头应道:“可能祖母和她的感情更像是姐妹而非主仆,况且人家李靖念着祖母的好,出来给本王撑了腰,这事儿本王勿须太过放心里,但也绝对不能主动去要求人家继续这么干,窦叔,是这个理儿没错吧?” “不错,”窦师纶笑着点点头:“殿下孺子可教也,看来虞世南在您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啊。” “那可不,”听到窦师纶的话,李宽得意地挑了挑眉:“如今本王可是虞师最得意的弟子。” “咳咳……”窦师纶忽然猛地咳嗽了两声:“殿下莫怪,老夫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楚王殿下闻言委屈地望着自己的家臣:“窦叔儿,你刚才都说你身体康健来着……” “可能是被您的''八炷香''给惊着了,”窦师纶面不改色道:“这受惊吓,就容易感染风寒……” “得得得……”李宽闻言摆了摆手:“您甭解释了,您越解释本王越伤心。” “楚王殿下,老臣有一事不明。”窦师纶望着李宽,语气有些疑惑:“您手中如此大量的琉璃器,到底哪儿来的?当初老夫人将窦家家业交到老夫手里代为掌管的时候,老臣记得老夫人说过,这些只有在您及冠以后,才可以交给您,难道说……” “窦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祖母自然是十分信任您的,所以窦家的家业,如今尽数由您掌管,只是本王如今手中的这些东西,嗯……”李宽挠了挠头,好半天才开口道:“本王只能说是个秘密,暂时不好讲。” “殿下不说,老臣自不会再问。”李宽的话,并没有让窦师纶觉得失望,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一些过往,情绪难免就有些伤感起来:“殿下啊,其实老臣心中也有秘密,同样暂时无法对您讲,但是老臣还是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老夫人对您的爱,超过这世上任何人,甚至就是当今陛下,哪怕他马上将皇位传给您,也不及老夫人从始至终对您之偏爱,之深爱,之万万分之一……” 第147章 君子和小人 带着心事的李宽回到宫中时,恰好碰见两个妹妹——长乐和兰陵两位小公主,一人扛着一根小鱼竿,结伴去御花园钓鱼。 “二哥!” “阿兄。” 两个小姑娘在见到李宽的第一时间便打起了招呼。 “我说长乐,这么快就把兰陵带进祸害太液池锦鲤的队伍里去啦?”李宽故意故意对着长乐挑了挑眉,随后语气温和的询问起兰陵:“兰陵,在甘露殿住的习惯吗?” “回阿兄的话,习惯!”兰陵回答得有板有眼,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二哥!你厚此薄彼!”被调侃的长乐公主在见识到自家二哥的双标行为后,终于理解到了当初在宗人府,对方送自己礼物时,一旁的李恪和李泰的心情了。 “厚什么此薄什么彼?”李宽闻言伸手揉乱了长乐公主额前的刘海:“记住啊,到了太液池旁叫几个宫人守着你们,不然落水了怎么办?” 尽管李宽在暗中已经安排了暗影刺客护卫着家人,可是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暴露,因为那样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 “知道啦~”长乐公主不情不愿地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后小丫头拉起一旁兰陵的手,朝李宽做了个鬼脸:“二哥几时变得像个老阿婆了?兰陵,咱们走,不理他!”长乐说完,便牵着脸上不禁莞尔的兰陵公主的手,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唉……”李宽看着妹妹们离去时欢快的声音,不禁感叹道:“美好的时光究竟是怎样流逝的呢?”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 “臭小子,你要不要跟朕解释解释你哪来那么多的琉璃器?”太极殿内,李二陛下看着前来跟自己“复命”的李宽,语气颇有些疑惑:“你小子不会暗中洗劫了来长安的胡商吧?” “爹,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李宽本来就没打算说实话,但是面对李二陛下的如此猜测,这不由让他联想起了当初自己伪装成单翎时,最初给那接天楼胖管事的理由。 于是,觉得自己可能被那个狗东西出卖了的李宽,下意识地伸手摸着下巴,口中念念有词道:“不过您先容儿子想想,看看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小兔崽子!”李二陛下见儿子又故意耍宝,当即便笑骂道:“得,楚王殿下您不愿意说,朕哪里敢一个劲的逼问呢。” “爹,您是不是缺钱花啊?”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是楚王殿下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 “哼,咋的,你要献出你的琉璃器啊?”李二陛下闻言横了儿子一眼,随后语重心长道:“你皇祖母给你留下的家当,那是窦家上千年的财富积累,几十代人的努力积攒啊,才有了这般家底,你小子可别那么快就给嚯嚯光了!还有,给高句丽的琉璃器,你随后列个条子给爹,爹将来补给你。” “……”李宽看着眼前苦口婆心的李二陛下,他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爹,你几时变得这般通情达理了?这不像你啊?难道说上次驱魔仪式失败了?” “呵……”李二陛下见儿子又开始神神叨叨,先是冷笑一声,随后才道:“你的法子虽说粗鄙了些,但这回好歹算阳谋。 你一口气送出如此数量之巨的珍贵琉璃器,他渊盖苏文是绝对不可能全部收为己用的。 可是哪怕他回国以后,以‘献宝’的名义将其中大部分给高建武,又或者高建武以“这批琉璃器为国礼”的名义,将其强行占为己有,,这两种情况,都会让渊盖苏文因此记恨,更不要提他们双方的恩怨由来已久,积怨越深,届时一朝爆发的冲突就会越大。 况且,你还送了他一套大唐亲王冕服。”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李宽,眼神里满是赞赏:“臭小子临时改了主意,将冕服当面相送是对的,当时那种情况,他渊盖苏文收与不收都不重要了,你离间他和高建武的目的了,其实在打碎那箱琉璃器之时就已经达成了。当然,渊盖苏文若是不收下你送的冕服,他在高句丽国内的声誉只会一落千层——这天底下哪有收礼只重钱财,不重心意的?” “爹,您想这么多啊?”李宽闻言挠了挠脑袋:“我就是昨日和小泰蹴鞠玩得太晚了,等我今早醒来时,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本来嘛,我是打算将亲王冕服藏在那个注定要被摔下马车的大箱子里,给渊盖苏文玩一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注1),可没想到……“李宽说到这里,尴尬地看了已经愣住的李二陛下一眼,随后继续解释:“等到送别渊盖苏文时,我这才想起此事,这才让姜去又返回马车,在暗格中取出了冕服……” “……”李二陛下看着从前没事儿就在自己面前编借口的李宽,如今竟然一五一十的当起了实诚孩子,可意外的是,李二陛下并没有因此觉得欣慰。 “你这竖子!难道就不能顺着朕的话把这份夸赞给认了?就非得跟朕唱反调?”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仿佛天生就与自己不对付的某竖子,语气里满是嫌弃。 “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常言道:‘君子自古坦荡荡,唯有小人长戚戚。’(注2)——难道说儿臣做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还错了?”据理力争的楚王殿下好似压根就没注意到李二陛下脸上越来越阴沉,还在那自顾自的卖弄学问:“爹,《出师表》您学过吧——‘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注3)’您作为大唐的皇帝,想让大唐昌盛繁荣,您就得亲儿子这样的贤臣,否则您天天跟魏公那样的小人在一块,迟早会变成昏君的呀?!” “……”李二陛下看着蹬鼻子上脸的楚王,心中的感觉实在是太……太腻歪了! 没办法啊,楚“蛮”王殿下这番话里的成分属实太复杂,以至于李二陛下都不知道先吐槽什么好。 良久,李二陛下看着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儿子,忽然道:“爹就不跟你讨论你是不是君子的问题,也不跟你讨论爹学没学过《出师表》,当然,楚王殿下暂时认为朕不是昏君,朕的内心……还是很欣慰的……” “咳咳……那啥,爹,没什么事的话……儿臣先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有过危险发言的楚王殿下,此时开始汗流浃背。 “暧!楚王殿下暂且留步!朕这还有一事不甚明了!”——李二陛下一边将手伸向腰间,开始摸索着什么,一边和和气气气地发问道:“爹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方正刚直的魏征,跟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两者相比较之下,他魏征反倒成了小人了?! 朕的良臣,是小人?!”朕看你小子是有些时日没挨揍了! “那个……那什么……嗯……”——饶是楚王殿下能言善辩,但是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他也没办法继续诡辩下去,词穷的楚王殿下可以污蔑魏征是小人,但是他没办法说自己跟魏征比起来是君子啊…… 毕竟……这皇宫内外,满朝文武,长安百姓……大家……都不瞎…… (ps:注意到有读者大人问为什么我最近写文要加注释,咋说呢,被朋友提醒了,引用典故或者诗词这些,最好加注释,咱寻思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还是按规矩来吧。当然,我得特意解释一下,毕竟刚刚还有读者大人问我是不是拿他当丈育了,这……当真纯属误会,希望诸位莫要介意……感谢大家理解……) 第148章 恩将仇报 其实“图穷匕见”这个成语,在时常喜提"家法"的楚王殿下面前,完全可以换一个说法,叫——“词穷绫(注1)现”。 "哎哟……哎哟……这个昏君……怎的力气越发见长了……"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并没有见到弟弟李泰,于是无奈的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上完药,随后来到了偏殿,虞世南知道李宽今日的行程,所以见他归来时是这副模样,当即便有些疑惑道:“怎的,你送行怎么还把自己给送出伤来了?” “唉……虞师啊……”此时的楚王殿下莫名有些感伤:“您说读书有啥用?本王最近勤学奋进,可是还是逃不过我爹的揍,这世道怎么了?不是说大家都尊重读书人吗?本王不是读书人嘛?!” “……”虞世南将目光看向一旁沉默的萧瑀:“萧兄,你觉得老夫该如何开导这竖子啊?” “楚王殿下不妨将先前的经过说出来,让老夫和虞兄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才好对殿下这番‘读书无用论’进行驳斥。”萧瑀如今也明白……不对,是深刻了解了楚王殿下是个什么德性——咱们这位“远看是竖子”的楚王殿下,你只有靠近些观察,才明白“距离方可产生美”,以及“近看还不如远看的”道理。 “……萧师说话是愈发不近人情了……”李宽先是吐槽了一下萧瑀的冷酷,接着他便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的给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两位恩师,你们给本王评评理,这事儿是本王的错吗?!”复盘过后,只觉分外委屈的楚王殿下双手环胸,满脸的义愤填膺。 “……”在听完楚王殿下的逆天言行后,最先开口的,不是虞世南,反而是萧瑀——老人家满脸无奈的感叹道:“老夫当初就不该教您《出师表》……或许虞兄说得对……”这竖子不学兵法傍身还真不行——就楚王殿下这张惹事生非的嘴,很难说他将来会不会被愤怒的大臣们“清君侧”。 ——毕竟咱们的楚王殿下,那可是敢将魏征骂作是“小人”的“贤良”啊…… 且不说朝中官员们,大家谁跟楚王殿下比起来前者都更像君子,后者更坐实小人身份,这事儿都可以略不过不提,萧瑀就是有一事还不明白:“我说楚王殿下,魏征招您惹您了啊?” “肯定是招惹了。”在一旁为编撰《北堂书钞》(注2)做准备的虞世南,一边提笔抄录古籍,一边随意道:“但老夫估计事儿不大,不然按照这竖子的作风,魏征早就被套麻袋了。” “果然还是虞师懂我!”李宽先是笑着拍了虞世南一记马屁,随后满脸正色地对萧瑀道:“萧师您有所不知,今夏五月初五,本王离宫视察母后送我的别苑,结果魏征这个狗……狗都嫌的大贤臣,告了本王一状,害得本王回宫就遭父皇殴打……”李宽现在想起此事,还是觉得委屈:“本王招谁惹谁了?” “瞧瞧,”虞世南如今心态好的很,毕竟自己是经历过这些的,所以当他看到萧瑀满脸震惊的神色,顿时觉得舒心无比:“萧兄,不必惊讶,咱们的楚王殿下,心眼儿不见得比针尖大。” “可……”萧瑀无奈地望向虞世南:“此事都过去快半年之久了……” “楚王殿下,听见没?”虞世南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笑呵呵道:“你的萧师拿话点你呢。” “萧师啊……”李宽闻言顿时满腹委屈地看着萧瑀道:“您是不知道魏征他有多讨厌啊,您真当本王那次出去是去游玩啊?我是去看我母后给我准备的别苑,存不存的下我要从五姓七望手中买来的大量粮食啊……” “……”萧瑀这下可当真没话说了,毕竟李宽为这次蝗灾所立下的汗马功劳,作为尚书左仆射的萧瑀自然知晓的,甚至他先前还感叹过楚王殿下虽然为人看似不着调,但实则心胸宽广,因为这样大的功劳他都可以推给太子殿下,但现在…… 萧瑀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合理的怀疑,这货不过提前打好基础——将来惹出再大的祸事,顶缸的差事,八成也是太子的…… “好了,你跟魏征的恩怨,看在为师的面子上,就此揭过吧。”抄录了半天古籍,眼下也有些累了的虞世南,此时将毛笔搁在一旁,看向了李宽:“魏征又不是什么奸诈之辈,他不过是一个孤臣直臣而已,当然,做一个孤臣和直臣,其实也并非他所愿……”虞世南说到这里,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一旁的萧瑀听闻此言也是默不作声——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了隐太子,魏征曾经是李建成的谋臣,也是他建议让李建成趁早对李世民下杀手的。 可惜,李建成优柔寡断的性子,最终葬送了他的性命。 而魏征哪怕是在这之后被李世民启用,可碍于他从前的身份和这桩旧事,他魏征也只能做一个孤高忠直的谏臣,多李二陛下正言直谏,在史书上演绎出一段“英主贤臣”的美谈。 “哼哼……”李宽自然是不知道两位恩师此时内心的想法,他看着虞世南,有些不服气道:“虞师啊,您总不能仗着本王如今敬爱您,就以此拿捏本王吧?唉……算了算了……”李宽见虞世南又要发怒,连忙摆手道:“成成成,本王高量雅量海量,就不跟他魏征多作计较了……但是虞师,没下次了嗷,您让本王如此退让,都没提给个补偿啥的。” “呵……”虞世南听闻逆徒发言,忽然似笑非笑道:“要不老夫将我那孙女儿嫁给你?” “啥?”李宽闻言顿时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自己现在只要想起那个摆了自己一道的小丫头就觉得脸上无光没脸见人:“我说虞师,咱不带这样恩将仇报的啊……” 第149章 不速之客 “竖子,恩将仇报?”虞世南看着眼前出言不逊的逆徒,老人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份未雨绸缪的良苦用心还真不如直接喂了狗:“老夫之所以想将怜儿嫁给你,是因为这孩子性子沉稳,思虑周到,反应机敏,将来若是老夫撒手人寰,起码还有她能看着你,不让你乱来……可你小子倒好……”虞世南说到这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臭小子不识好歹啊……” “虞师啊,本王还小,这男女之事,本王虽说不大懂,但祖母说过,还是要互相看上眼,才能算是佳偶天成哇……”李宽这话还真不是信口胡诌,当初祖母还真就在某个午后跟他说过这番话。只是当时……李宽天真的发问,让祖母沉默了许久:祖母,那当年您和祖父是互相看上眼了吗。 “是……也不是……”老妇人说完这话,就将手抚在孙儿头顶:“但是祖母……不后悔……” 往事如烟,时至今日,李宽才明白,当时祖母的那句“不后悔”,不是说给他听的,反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更像是……某种安慰。 唉…… 李宽只要想到之前在弘义宫见到祖父和那帮嫔妃玩“捉迷藏”的场面,他就替祖母感到不值。 “楚王殿下,”一旁的萧瑀适时开口道:“老夫家中尚有一侄孙女,生得乖巧可人……” “萧老儿,你说什么?”萧瑀话音未落,李宽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虞世南却先炸了。“好好好……老夫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萧瑀……” “干什么?干什么?!”李宽没想到两老头儿连这个都要攀比:“拿这个来考验本王?本王会经不起这样的考验?!”李宽说着,先是瞪了一眼挑事儿的萧瑀,随后又安抚起来和老友置气,此时吹胡子瞪眼睛的虞世南:“虞师啊,您别理萧师,他就是闲着没事儿逗傻子玩呢……” “你说谁是傻子?”虞世南气得胡须抖三抖,他发现,这竖子自打多了萧瑀这个老师以后,和自己说话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当然,某竖子从前也没怎么着调过。 “本王是傻子,本王大傻子!”李宽现在发现自从多了一个老师后,他是真的心累——自己居然都要开始负责承担劝架的事务了:“我说两位恩师啊,咱们开始上课吧,本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先贤典籍中遨游了!” “呵,只怕不是梦游吧?”虞世南回头瞪了一眼某竖子:“你下次再敢把脸放在老夫给你的孤本上睡觉,用你的口水给先贤典籍洗澡,老夫就得找陛下好好说道说道了。” “虞师,本王知~道~啦……”李宽拖着长长的语调,语气里满是敷衍,没法子,谁叫当初自己在尚文学馆养成了这样良好的作息——每天上课不睡上一两个时辰,一整天都会没什么精神。 “楚王殿下这可真是……”就连萧瑀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评价李宽的“好学”了。 “罢了,楚王殿下,回去坐好,老夫马上开课。”虞世南想起小孙女儿提起楚王殿下时那嘴上气恼,实则眉眼都在带笑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他承认自己打算将虞怜儿嫁给李宽是存了两份私心,一份自是为了某竖子将来身边能有个贤内助,另一份,自然是希望孙女儿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可惜的是,臭小子不开窍哇…… -------------------------------------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王殿下终于是过上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每日,上完半天课的楚王殿下,下午会去弘义宫暗示点卯,跟着刚起床不久的皇祖父练习两个时辰的箭术,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一般情况下,李宽会带着几个弟弟去找皇宫内新起的马蜂窝来捅,但如今时值秋末冬初之际,马蜂窝自是捅一个少一个,于是我们的楚王殿下在经过几次“提杆四顾心茫然”之后,他便换了一种玩法,开始热衷于击鞠(打马球)。注1 当然,宫里面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所以大家的马匹也都是小马驹儿,一般情况下都是李宽自己一人一队,李恪和李泰两人一队,兄弟三人玩得也是不亦乐乎。 而李承乾若是有空,也会陪着弟弟们耍上一耍,往往这个时候,宫里那些年幼的皇子和公主们,也会跑来看热闹,大家凑在马场旁,为哥哥们助威,好不热闹。 但美好的日子总是给人一种“光阴如骏马加鞭”的感觉:在李宽度过了自己的十岁生日后,大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突厥可汗突利,(实为小可汗,相当于藩王)派出使节向李二陛下求援:从贞观元年开始,草原上接连三年都遭受了大雪灾,无数的牛羊被冻死,而因为牛羊肉的减产,大量的突厥人被饿死,这使得走投无路的突利可汗,最终选择了向李二陛下求援。 “陛下,我家可汗相信,仁慈如您,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饿死人的事情再大量的发生,所以卑微的哥舒摩请求您,请您赐予我们粮食,帮我们度过这次危机!”——在大朝会上,李宽老神在在的眯眼打量着匍匐在地的突厥使节,听着对方口中乞求的话语,他只觉可笑。 他娘的,如今你们是连抢都不愿意抢了?还是说知道抢不了了,才选择服软说好话?嗯……这突厥人的作风,怎么看都比自己这个“楚蛮王”还无耻啊…… 可让李宽没想到的是,他的老爹李二陛下居然真的就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朕,答应你的请求!”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的声音无比沉稳:“朕这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征战,从来都不怕敌人的刀枪。可朕也知道,缺衣少食,对百姓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朕眼中,你们突厥人的部族,同样也是百姓,所以朕愿意帮助你们度过此次的难关,但是有一言,朕须言明在先:倘若此事过后,尔等行恩将仇报之举,那么就休怪朕届时还以颜色了!” (ps:试图自律的小作者决定在月尾调整作息,故今日只有一更,后续会补上。另外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小作者在此祝各位读者老爷们元旦快乐,也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康健,家人平安,诸事如意,财源广进!~~小的告退~~) 第150章 还得谢咱 李二陛下的发言,自然换来了突厥使节的一阵感恩戴德。 而朝中的大臣们,甚至包括魏征,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某人。 “二哥……大家都在看你唉……”魏王殿下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偷偷对身前的李宽道。 “二哥,父皇也在看你……”李恪的关注点自然又与他不同:“你待会儿可千万别……” “啥啊,啥时候散朝啊?”李宽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之上却依旧显得突兀,不过大家并没有对此有什么意见,相反的,除了少数人有些感到失落以外,大家很明显都舒了一口气。 特别是唐俭,此时的他望向李宽的眼神那叫一个欣慰。同时,我们的唐大人回过头来,还鄙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虞世南,其用意不言而喻:到底还得萧公出马,将楚王殿下教的斯文多了,而你这个虞老匹夫,往日里都在干什么? “你他娘的再这样看老夫,你信不信老夫揍你?”虞世南和唐俭本就时常不对付,现在看见对方如此挑衅,性烈如火的虞师怎会惯着对方。 但有一点不得不说:如今的虞师已经越来越“楚蛮”化了。 “哼!”唐俭冷哼一声,径直扭过头,并没接茬。 随后,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这次大朝会。 而李宽在走出太极殿后,便被虞世南叫到了身边,师徒二人走到广场角落,虞世南率先发出了提问:“楚王殿下,你跟老夫说实话,今日之事,你是什么看法?” “还能有啥看法?本王……”李宽刚准备回答,抬头便看见萧瑀也匆匆朝他们这边赶来,于是他打了声招呼:“萧师。” “哼!”虞世南忽然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萧瑀后,便不再开口了。 “这又是咋了?”李宽看着如今跟斗鸡一样的虞师,他有点搞不懂,这老头儿最近是怎么了,怎的天天火气这样大? “楚王殿下,”萧瑀来时问了和虞世南差不多的问题:“今日为何没动手啊?” “萧师……本王今日……不是……”李宽接茬接到一半,发现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他当即哭笑不得地望着两位恩师道:“本王为啥要动手啊?本王又不当家做主的,这种事情轮得到本王来置喙?” “可是殿下,如今朝中的粮食,能拿来救援突厥的,可也就只有您当初筹来的那一批了。”萧瑀神色很是认真:“老臣本来是想就此事向陛下提出反对的,可是您都没意见,老夫似乎也不好多说什么……” “唉,多大点事儿。”李宽闻言摆摆手:“我爹呢,胸襟宽广,能把突厥百姓当人看,说实话,这是好事儿。但是本王其实清楚,我爹他这么干,说白了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削弱突厥的力量,颉利那个狗东西,可没我爹这么大度,况且此次突利可汗前来求援,难道他颉利会不知道?呵……指定是那狗东西自觉拉不下脸,但是你们想想,突利可汗从咱这得到好处,他颉利会不眼馋?嘿……”李宽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本王保证,这次使节带着粮食回去,十有八九会被颉利抢去,别以为人家只是分一杯羹哦,突厥人可是实在人,突利这次十有八九是要给颉利做嫁衣的。” “楚王殿下……”萧瑀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宽,有些欣慰道:“楚王殿下能想到这一层,属实不易,可如此一来,大唐不更是白白便宜了颉利?” “可是突利会就这么给他的叔叔颉利欺负?”李宽反问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突利未必还不如一只兔子?” “可是楚王殿下,”先前听得入迷的虞世南忽然发问道:“倘若颉利不曾向您预料的那般行事呢?” "不,颉利肯定会这么干。"李宽此时的神情很是认真:“毕竟这莽夫昏聩类我啊……” “……”萧瑀和虞世南闻言对视一眼,楚王殿下这话真的很难评,也很难绷…… 半晌过后…… “哈哈……殿下啊殿下……哈哈……”辛苦憋笑的两位老人终究是不端着了,开始感慨起某竖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您还当真是有自知之明……” “那可不,”李宽对于恩师的评价,丝毫不以为忤,脸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随后,他又正色道“所以这粮,给了就给了吧,就当花钱买平安——突厥人得不到粮食,就要抢,届时北方的战事一起,又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百姓,况且,我爹又不是真的软弱,你们没听到他最后说的话吗——假如突厥人收了粮食还恩将仇报,继续犯我大唐疆土,杀我大唐百姓,那么我们大唐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任何手段报复回去,不管多残忍,不管多无情,他们突厥人都该老老实实受着!因为这就是他们食言而肥的报应!” 李宽说到最后,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届时别说我爹要还以颜色,就是本王,也要亲自披甲上阵——若不能手刃这帮强盗,本王怎么好意思以楚王的身份在人前自居“蛮夷”?——先前本王知道朝中百官都在看本王,以为本王会像殴打高句丽使节一样殴打突厥的使节,其实百官们都错了。 本王之所以今日不动手,是因为本王知道将来突厥人一定会动手,到那时,才是真正结算这成百上千年来,中原和草原,两方祖祖辈辈积累的血海深仇的时候! 对了,至于那高句丽,”李宽说到这,深深看了眼前一言不发的萧瑀一眼,随后才道:“杨广当年三征高句丽,的确是暴政。但是他攻打高句丽的决策,却是对的,所以我们将来也是要打高句丽的,只是现在腾不出手来罢了。 但腾不出手来,却要作出随时能干他们的架势,当日高句丽的使节在大朝会上放肆,摆明了一副不把大唐放在眼里的架势,说白了,这就是战争前的试探了,如果大唐跟他们想象的一样软弱,恐怕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光是突厥人,还有高句丽人。”时至今日,李宽才说出了当日动手的真正的理由,但不管是萧瑀还是虞世南,两人眼中除了一瞬间的震惊,接下来都是默认了楚王殿下这份独到的见解——即便老谋深算如他们,也认可李宽的这通分析。 “楚王殿下……”萧瑀忍不住摇头苦笑道:“您这份谋略,当真是要让无数人看走眼啊……” “那重要吗?”李宽反问一句,随后不等萧瑀回答,便继续道:”对高句丽,要凌之以威,否则这帮家伙迟早会蹦出来搞事。而对突厥人,暂时还是以宽仁的态度麻痹对方比较好。当然,不管是渊盖苏文,还是突利的使节,这两人回去以后的待遇本王估计都差不多:高建武要琉璃,颉利要粮食,所以突利和渊盖苏文这对难兄难弟,将要面对的是一样的处境:要么在屈辱中爆发,要么在屈辱中灭亡……如此说起来……嘿!他俩还得谢谢本王呢!” 第151章 战火 虞世南和萧瑀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这个时常让他们头痛但也时常让他们收到意外之喜的少年,两位老人心中的感情在这一刻实在是复杂无比。 尤其是虞世南,老头至今都忘不了自己只是简单的教了三章《孙子兵法》,这竖子就照着课本把整个关陇集团世家全给玩了一遍,如今更是在言语之间,就展现出了其不俗的政治眼光和战略布局,可…… ——这小子最近感到特别遗憾的一件事是宫中已经没有马蜂窝让他捅了…… 只要想到这点,虞世南就觉得,夸赞的话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一旁的萧瑀,其实也是这种感觉。 “楚王殿下……”虞世南在沉默许久,突然一把扯起李宽的手臂,带着正准备出宫去侯云家中捅马蜂窝的弟子,开始向甘露殿的方向行去:“老夫觉得咱们学习的进度还是慢了,所以老夫想,争取半年之内,让您把“孙子兵法”给背的滚瓜烂熟……” “虞师,你放手!我背那玩意儿干嘛?再说了,今日大朝会结束,您和萧师不都得回各自的衙门处理政务嘛?按照惯例,本王今日可以算作休沐的呀!” “您的休沐实在是太多了!”虞世南不理会挣扎的弟子:“往后我和萧公轮流在大朝会的日子里给您上课。” “啊?!”原本耐着性子不愿意跟虞师拗着来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李宽脚下一用力,顿时立在了原地,原本拉着他走的虞世南也被迫停住了脚步。 “楚王殿下,”虞世南扭头看着噘着嘴不服气的李宽,温言相劝道:“您不是说将来要披甲上阵的吗?若是不懂兵法,您至多只能做到万人敌,可是若是懂得兵法,向李靖将军那般,那就是十万人敌,百万人敌!您选择哪一种呢?况且,进学就跟种庄稼一个道理,只有辛苦付出了,才会有收获啊!” 面对虞师如此不厌其烦的苦口相劝,我们的楚王殿下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认真回道:“本王选择手底下有李靖这样的兵。” 本王种什么庄稼?本王就要直接摘果子! 很好,虞世南只觉呼吸一窒,眼前一黑,他这番良苦用心算是白瞎了:“您想有这种待遇,那就只有造反了!” “……”李宽不知道为啥,现在“造反”这词儿他都不用自己说了,身边的人总会替他将这词说出来。 自己明明记得……以前自己一提造反,“虞师”就气得要拿书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倒好,这都快成虞师的口头禅了。 “学不学?”虞世南也懒得跟弟子废话,他瞪着李宽,随后轻轻摆头,示意弟子不远处就是太极殿。 你要不学,就得挨陛下的揍。 “学!”面对如此一言不合就打算让李二陛下锻炼身体的虞师,李宽觉得,自己还是暂时屈服比较好。 毕竟算起来,老爹已经有些日子没揍自己了,谁知道那昏君会不会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有些不得劲? 于是,尽管李宽不情愿,但还是开始了更加艰苦的求学生涯。 虞世南是个好老师,萧瑀更是,两位一个教兵法,一个教……算了,萧瑀讲的那些经史子集,礼乐春秋,李宽压根就听不进去,后来没办法,虞世南便将教书法这活儿给了萧瑀,这才让老头儿不至于成天唉声叹气,怀疑人生。 如今的萧瑀,已经看得出自己的关门弟子,我们的楚王殿下,绝非朽木,可这货虽非朽木,但却也只比朽木强出那么一线——有心加强楚王殿下道德建设的萧瑀,时常担心李宽将来穷兵黩武,从而招致下场凄惨。 甚至萧瑀一度为此担忧到“深夜惊梦”。 可…… 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他压根就没让萧瑀的这份担忧持续太久。 因为春去秋来,在贞观三年的这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草原的突利可汗,决心向大唐投诚。 至于原因? 去年冬天大唐拨给突利可汗的粮食,甚至都没有抵达突利可汗的地界,就被颉利派人半道截胡,甚至这位压根就没啥道德的草原大可汗,不但劫走了侄子的粮食,还他娘的一边抹去嘴角的油水,一边斥责侄子投敌的行径极为恶劣,当为人不耻。 于是……受了委屈的突利可汗,再次向大唐求援,而这一回,李二陛下再次力排众议,又调拨了一批粮食,甚至在李宽的好心建议下,还送上了一批防寒物资,然而结果却显而易见…… 总之,在艰难地熬过那个冬天后,突利可汗看着死去的大批族人尸体,心中对于颉利这个叔叔的恨意,几乎达到了滔天的地步。 可纵然恨意滔天又如何呢? 草原十八部,突利也不过只是其中稍微强大一点的部族首领而已,他要是对上最强大的颉利,几乎可以预见,届时势必将被颉利单方面吊打。 于是,忍辱负重,几乎成了突利可汗唯一的选择。 但真正扎心的地方却来了。 又到一年秋,眼看着草原上的气候甚至比往年还要寒冷,那么这个冬天,也注定会比往年更加难熬。 所以摆在突利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选项。 既然我要来的粮食你颉利要抢去,我和我的部族的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是举步维艰,那么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在杀死了颉利派来要求自己继续派人找大唐皇帝要粮食的使者后,贞观四年秋,突利可汗率全族投降大唐。 战火也因此而起。 第152章 楚王殿下要亲自和亲 颉利是先派人劫掠了大唐边境,之后才派使节来长安的。 在大朝会上,当那个一身羊膻味的突厥使节咧着大牙花对李二道:“陛下,我奉颉利大可汗之令,前来向您求娶大唐公主,愿我们两家联姻之后,能够永结同好”时,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侵略,对峙,和亲。这三样,几乎可以说是千百年以来,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王朝循环往复的斗争三部曲:打得过就抢,势均力敌之后就开始袭扰,接着便是和亲。 总而言之,就是非得占你家的便宜才罢休。 “简直荒谬!”在口中狂飙三字经的楚王殿下被两个弟弟死死拉住之时,大唐头号喷子魏征率先站了出来,只见他冷冷注视着突厥使节,声音低沉:“大唐和突厥早就有过互不侵犯的条约,可是三年前,你们的颉利可汗已经打破了一次约定,那时我们的陛下为了大唐百姓的安宁,不但给你们大量的金银财宝,甚至重新与你们定下了渭水之盟,当日之誓,言犹在耳!可如今,你们却再次背信弃义,不光对大唐再起兵锋,甚至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竟然还妄想和亲?呵,他颉利可汗当真好大的脸面!”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这狗日的!”此时拦着李宽的,可不光只有李泰李恪哥俩了,尉迟恭和程咬金两位军中猛将,一左一右将胳膊横在李宽胸前,不让他冲破束缚。 “楚王殿下,还请冷静一二,”程咬金此刻脸上神情极为认真:“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不管!和亲可以,让本王去!”暴怒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突然打开了思路,朝突厥使节高声道:“你家大汗的娘亲如今可还健在在?身子骨可还硬朗?对了,她生的姿色如何?罢了罢了,为了突厥和大唐之间的和平,本王就不计较这些了,来吧,让本王以身饲狼,去当这个突厥的太上可汗!” 轰!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那突厥使节顿时化作一座雕塑,而早就熟悉乐“楚蛮王”风格的文武大臣们,大家面面相觑间,神情颇有些复杂:你说这位爷说话流氓吧,确实流氓,毕竟这个“太上可汗”,是大家从未设想过的套路,但……此乃国事,楚王如此儿戏,恐怕…… “你是……楚王?楚王殿下,你怎敢辱我家可汗?!”突厥使节显然也没想到,有人能打自家可汗母亲的主意。 当然,朝中大臣们也没想到,楚王殿下的臭名声,都他娘的传到突厥了…… 言归正传。 碍于李宽想当“太上可汗”这事儿。突厥使节现在也没法细说……所以他只能满脸怒火地转头朝李二陛下道:“陛下,三日,三日之后我将踏上归途,如果届时大唐不能给我家可汗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来自草原的马蹄声迟早会在长安郊外响起,届时希望陛下不要后悔才好!” 使节说完,朝李二躬身一礼,随后又狠狠瞪了李宽一眼,接着再将目光转向李二,意思是“楚王和亲”这事儿也没完,随后,他这才转身离去,这番不知礼的作派,说实话,比一年前高句丽的使节可恶劣多了。 “他娘的!还敢威胁我爹?!”李宽现在是真的要气炸了,本来嘛,自己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靠着通过窦师纶的关系,大量运输到玉山别苑里的铁矿石,李宽打造了大量的强弩和弓箭、甚至为自己专门制作了几副复合弓,他本来就计划趁着不久之后大唐要对草原动武,自己便派遣手下暗影刺客助大军一臂之力,可现在,和亲?! 和你娘个腿儿! 大唐的公主,凭什么要去草原受罪? 他娘的……更别提你们那套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传统,再草原上,女人如同牛羊一般被处置,没有半点人伦道理可讲,有鉴于此,乃公这个楚王殿下若还不站出来反对,那可当真就是懦夫了。 “好了!你消停点!”龙椅之上,李二陛下看着今已年长一岁,个头窜高不少,但是脾气也在渐长的楚王殿下,只觉一阵头疼:“和亲一事,虽说事关天子家事,但更是国事,朕要诸位爱卿好好商议一番,承乾,把你弟弟带走!” 随着李二的一声令下,太子李承乾站起身,先是朝父皇行了一礼,随后他来到李宽身边,朝满脸不服气的弟弟使了个眼神,兄弟俩之间的默契与信任,让李宽暂时按耐住了心中的怒火,兄弟二人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并肩出了太极殿。 “陛下,臣以为……”就在唐俭准备向李二建议,请求派遣自己出使突厥,说服对方改变主意时…… 殿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此时,作为楚王的老师,却一直充当隐形人的虞世南和萧瑀同时打了个哆嗦——难兄难弟的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臭小子在过去一年学的那些学问算是白瞎了。 我们的楚王殿下,如今在成为“楚蛮王”的这条道路上,正一路横冲直撞,狼奔豕突,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这小兔崽子!”李二陛下猛地一拍扶手,阴沉着脸:“云裳!那竖子又干了什么?!” “陛……陛下……”守在殿外的云裳此时跌跌撞撞跑进了大殿,他整个人跪伏在地,瑟缩道:“殿下……殿下他一怒之下踹倒了摆放在殿外走廊上的落地三彩刻花花口瓶……” 好嘛! 这下殿中先前还一个个都觉得“一年过去,楚王殿下怎么这么拉了”的文武百官们,现在一下子就醒悟了过来:楚王还是那个楚王,这混不吝的性子从来就没变过。 “这个混账……”李二陛下只觉得眼前发狠,两侧太阳穴鼓起发胀:“就没个消停时候……” 第153章 麻袋,又见麻袋! “宽弟,你莽撞了!”不提太极殿内快要被气晕过去的李二陛下,当李承乾带着惹祸的弟弟一溜儿小跑出了太极宫之后,当即便训斥起了莽撞的李宽。 “大哥,你总得让我消消火吧?”李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承乾,随即道:“我就真的不信了,那颉利如此得寸进尺,咱爹还真就一直忍着他?翻脸,是迟早的事,可我不希望爹他为了争取时间,将女儿给嫁过去。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这个和亲公主的人选,只会在那几位稍稍年长的公主身上产生。 当然,李宽不是没想过和亲的人选可能是李渊的女儿,自己的姑姑们,可是他转念一想,按照李二的性格,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李二还不是不可一世的天可汗,如果他在这时让自己的妹妹去被动和亲,那不光代表着软弱,还有自私。 除非将来某一天,李二成了天下皆知,四海仰望的天可汗,到那时,结亲之事由他做主,那便成了赐婚,性质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宽弟……”李承乾自然是知道李宽在心中担忧什么:“襄城阿姊和萧公的孙儿有婚约,南平阿姊和遂安,如今倒是还未有婚约,接着往下数……就是丽质了……” 提起长乐,李承乾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压抑,虽然他知道父皇绝对不会嫁长乐,可是不知为何,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心情反而愈加沉重了——难道因为南平阿姊和遂安乃是庶出,就要承受这些吗? “心里很不好受对吧?”李宽看着渐渐说不下去的大哥,语气有些生硬:“不好受就对了!咱们这些当兄弟光是想想都难受,你说南平阿姊和遂安阿姊嫁过去,又是怎样的命运?!” “可父皇也说了,此乃国事……”李承乾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颤抖道:“大唐……需要时间……” “不,大唐不需要时间。”李宽闻言摇了摇头,继续道:“当初李靖在面对渊盖苏文时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他说如今的大唐贞观二年和当初的隋末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隋末的李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马邑郡丞,而贞观二年的李靖,则是大唐的兵部尚书。如今,我也想说,贞观三年的李宽,已经不是贞观二年的那个‘楚蛮王’了!”——李宽说到这里,眼神看向自己的哥哥:“大哥你放心,我有办法。” “你个臭小子……你能有什么办法?”心情原本低沉的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拿弟弟这番话当回事,他权当对方如此豪言壮语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而已。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李宽闻言不置可否的摆摆手:“事以密成,大哥你不要多问。” “呵……看来这一年里你当真还是长进不少,都知道事以密成了!”李承乾说完,伸手打掉了弟弟后背上的灰印:“都告诉你没事儿少去什么犄角旮旯找你心心念念的马蜂窝了,成天把自己弄成个脏兮兮的样子,这样下去怎生得了……” “嘿嘿……”面对哥哥的调侃,李宽笑着挠了挠头:“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 “唉……”李承乾看着在这一年间,已经长成挺拔少年的弟弟,心情很是无奈。 “大哥,不与你说了,我得回甘露殿看望母后,最近她孕吐的厉害,也不知道今日吃进去东西没。”李宽忽然想起了身怀六甲的长孙皇后,当即正色道。 “我陪你一道回去,正好,我也正要打算去看望母后。”李承乾抿了抿嘴,想着不久之后将要出生的弟弟或妹妹,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 随后,在兄弟二人一道回去的途中,我们的太子殿下看着身边哼着不知名小曲儿的弟弟,心中暗暗祈祷:罢了,还是妹妹好一些,母后要是再生出一个宽弟这样的混世魔王,不管是自己还是父皇,怕是都难以招架哦。 ——“母后!”李宽一踏进甘露殿的广场,便大声呼唤着长孙,同时还不忘向她邀功:“我把大哥给你拐来了!” “……”李承乾看着大言不惭声称拐走太子的楚王殿下,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无力反抗的感觉。 这竖子,当真是率性而活啊…… “二哥!”没能等到长孙的回话,反倒是长乐公主忽然从殿内冲了出来,径直撞向李宽怀中:“呜呜呜……二哥……我不要和亲……” “啥啊?!”李宽闻言心中一惊,他很好奇——自己明明才从太极殿回来,按理说这个消息根本就没传开啊。怎么妹妹反倒提前知晓了? 尽管心中带着疑惑,但是李宽还是选择了第一时间安抚妹妹,只见他拍了拍长乐的小脑袋:“谁说让你和亲了?放心,和亲这活儿啊,二哥去都轮不到你,还有哇,你没看见大哥也在吗?还不赶紧给咱们的太子殿下打招呼,不然当心将来大哥做了皇帝,给你穿小鞋!” “噗呲……”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宽说这个蹩脚笑话时语气太搞怪,还是因为二哥的怀抱让小姑娘感到安心,总之,长乐公主从二哥怀中抬起头来时,尽管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但是小脸上已经有了笑容。 “大哥,”长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李承乾一声。 “唉!”李承乾皱了一下鼻子,应了一声,他总觉得这声迟来的“大哥”听在耳中无比的扎心。 看来自己该上点心了,不然将来在弟弟妹妹们面前,自己这个大哥别说有威信了,自己怕是连跟宽弟“争宠”的资格都不会有。 “大哥,二哥。”就在李承乾想着心事,李宽小声安慰长乐的当口,李泰一脸愤懑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安业舅舅今日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跑来劝母后,让她说服父皇同意和突厥人和亲。” “什么?!”李承乾和李宽几乎是异口同声,但哥俩接下来的话语就完全不同了。 “他是从哪里知道消息的?”李承乾的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你去我那儿把我的指虎取出来。”摩拳擦掌的楚王殿下,现在压根就不想思考为什么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能够提前得知此事,他现在只想把这个打搅了妹妹和母后的狗东西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注1) 尤其是母后如今还怀着身孕,情绪不能太激动,可这个狗东西,却偏偏还跑来惹人嫌! “宽弟!”李承乾听到李宽的话,当即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他也是我们的舅舅!" “切,”李宽闻言不屑道:“当初外祖父身故,这个狗东西赶走无忌舅舅和母后的时候,他有想过和无忌舅舅还有母后之间的兄妹之情?既然他那时便已经不顾及了,你指望我现在顾及跟他的甥舅情?大哥,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傻蛋吗?” “……”李承乾看着眼前气冲冲的弟弟,一时间压根就没法在心中阻止起反驳的话语。 “好了,长乐,你放心,二哥今日指定给你出气,这样吧……”李宽想了想,又对长乐道:“你去一趟尚文学馆,把哲威表哥和令武表哥,还有李怀仁、程处默,尉迟宝林、侯云、算了算了……把你二哥的这帮兄弟都给我叫来!还有—— 告诉李怀仁,让他准备一个结实点的麻袋!” 第154章 太子殿下不合群 事实证明,和李宽当年在曲江苑池子里斩鸡头结拜的兄弟们,到底是靠谱的。 不过盏茶功夫,去而复返的长乐公主便带回了一大帮“前来助拳”的纨绔们。 “宽哥,人在哪儿?!”——李怀仁率先拎着一个大麻袋,在他身后,长孙冲、柴哲威、柴令武、杜荷、房遗爱、程处默、牛勇、尉迟宝林、李思文、秦怀玉、唐观、侯云等一帮勋贵子弟,手中的家伙什也是五花八门:如木棍、戒尺、砚台、镇纸等,一系列充满了文化气息的武器。 而这么一大帮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行来,当真是看呆了陪在李宽身边的太子殿下。 原来响马竟在孤身边啊…… “太子,太子……”纨绔们一个个笑嘻嘻地向李承乾打起招呼,搞得后者都有些不自信起来:“你们……嗯……” 孤怎么瞧着……孤若是不加入进去,反而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大哥,你可以进去引蛇出洞了。”李宽满意地扫视了一圈,随后转头便给太子殿下安排了任务。 长孙安业这狗东西,今日说什么都得栽在本王手里。 “宽弟……咕嘟……”李承乾看着尉迟宝林手中的那尊能送人上西天的大号镇纸,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看向李宽的目光充满不确定:“不能搞出人命吧?” "想啥呢。"李宽摆摆手:“我能让我的好兄弟们跟着我遭罪吗?” “咳咳咳……”不知为何,李宽话说到这里,纨绔群中,大家各自神情古怪,尤其是唐观,猛地咳嗽了一阵。 “咋的,嗓子痒痒啊?”李宽横了一眼唐观,等后者回敬了一个鬼脸后,他转而正色道:“我呢,打算今日给那拎不清的长孙安业一点教训,所以待会儿下手肯定不会轻,可我是我,哥几个自己待会心里要有数,别照着要害下手,最最重要的是,别让长孙安业给撞见。” “宽哥的意思很简单,谁被看见,就自己认了,别苦了兄弟。”一旁的李怀仁一边检查麻袋,一边接口道。 李宽看了李怀仁一眼,这样的兄弟是真靠谱啊…… “那怀仁你要是被发现?”房遗爱握着手里的木棍,下意识地问道。 “认了啊。”检查完毕的李怀仁抬起头,大大咧咧道:“这有啥?我爹还能打死我不成?他都好几年没生出儿子来了。” “噗……怀仁,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大儿……”闻言忍俊不禁的长孙冲朝李怀仁竖起了大拇指,随后,他转头看向李宽,神色格外的认真:“宽哥儿,待会就我和你,还有哲威令武负责动手,其他兄弟,帮着把人按住就成,回头陛下真要怪罪起来,我们四个一起,应该也能顶得住责罚。” “好,就这么干!”柴令武虽然向来不喜长孙冲,可是他和李宽的感情却非常要好,所以只要这次助拳自己有份,他才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反正有外祖父在,皇帝舅舅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啊……”柴哲威哀叹一声,接着深吸一口气,算是下定了决心:“但还是得干他!” 谁让他得罪了表弟呢。 “二哥!找到了,给!”李泰此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李宽的武器库实在是太庞大了,而且里面大半都是李二陛下的珍藏,但奈何这货从来都不善于归整,导致李泰翻箱倒柜好一番折腾,才将李宽要的东西找出来。 “这个你们要不要?”指虎送达李宽手里后,他拿出多余的拿一个示意三位表哥谁要。 “给我!”柴令武面露兴奋之色,从李宽手中接过指虎,等他将其戴在手上后,顿时露出兴奋之色:“准备动手!准备动手!” 好兄弟都这么说了,李宽自然也不会客气。 “长乐,小泰,你们俩去偏殿玩,记住,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李宽将有些不情不愿的弟弟妹妹支开后,转而便看向自家的工具人大哥:“大哥,交给你了。” “……”李承乾默默看了弟弟一眼,想起长孙皇后曾经说起年幼在外祖父身边承欢膝下的那段快乐的日子时,脸上缅怀的神情,把心一横,决心踏上弟弟的贼船:“只管放心交给我便是!” 于是…… “妹妹,你就相信大哥这一次,大哥还能害你不成?只要你劝说陛下将汝南公主嫁过去,大唐便可平安无事,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啊……” 李承乾甫一进殿,就看见母亲冷着一张脸,抚着隆起的小腹,一言不发,而一个身材臃肿,五大三粗的黑脸胖子,就坐在母亲的对面,一直在喋喋不休。 “承乾?你怎么来了?!”长孙皇后看着进门的太子,原本俏脸含霜的皇后娘娘此刻脸上冰消雪融:“长乐和青雀不知道去哪儿玩了,要不要母后派人把他们叫来?” “母后,”李承乾压根就没去看长孙安业,只见他笑着摇摇头:“儿子不是来看弟弟妹妹们的,方才我在东宫进学,突然对您甚为想念,故而特地前来看望您,还请您不要责怪。” 老实孩子说起贴心话来,杀伤力着实巨大 “来,到母后身边来。”长孙皇后笑眯眯地看着乖巧的儿子,原本因为长孙安业带来的坏心情瞬间被清扫一空:“也不知道宽儿跑哪里去了,他前两天还嚷着你许久不来甘露殿,是不是看上哪个俊俏的小宫女儿了……”长孙皇后说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随后温柔地对儿子解释道:“你也知道,你弟弟他就这样,越是挂念谁,越没个正经话儿。” “那这么说来,宽弟平日里还是挺挂念父皇的。”性子沉稳的李承乾,此时也说起了俏皮话,想着逗母亲开心。 “可不是……就说前些天……”长孙皇后只要想起李宽的趣事,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当她正准备将其拿来和李承乾分享时,一旁的长孙安业终于是坐不住了。 “皇后娘娘,臣先前与您说的那些话,还希望您能多多考虑。”长孙安业黑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朝长孙皇后敷衍一礼,随即他看向太子,瓮声瓮气道:“太子殿下当稳重些,万不可学你弟弟楚王那个混不吝的……”长孙安业说到这,注意到太子殿下脸色一变,似乎有话要讲,可他压根就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傲慢地转过头去,朝长孙皇后拱了拱手:“臣想起还有要事,这便先行告退!” “他怎么敢的?!”李承乾呆呆地望着长孙安业离去的身影,过了许久,他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随后,他望向长孙皇后,发现母后脸上的表情没有惊讶,也没有伤心,而是在不厌其烦中夹杂着一份心灰意冷。 “承乾,说到底,他还是你的舅舅……”长孙皇后只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不再说话,在她看来,很多时候这个理由她甚至都没法拿来说服自己。 当初父亲去世以后,自己和哥哥还有母亲,被同父异母的长孙安业给赶出长孙家,那时若不是舅舅高士廉的庇护,母亲或许真就带着她和哥哥流落街头了。 呵呵……父亲新丧,便迫不及待将年幼的弟弟妹妹连同他们的母亲赶出去……长孙皇后心中一阵悲凉,此时的她想起母亲病重前望向自己和哥哥时那饱含亏欠的眼神,她就愈发感到感到一阵心痛…… “母后……”李承乾看着暗自神伤的长孙皇后,不由就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动摇的念头:让宽弟出手教训那无情无义的混账也好,就算过往他带给母后和无忌舅舅的伤害无法弥补,但是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自己去讨账也不该被拦着! 可此时的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将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被惊醒,醒来后便开始因为此事而悔恨不已……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55章 他不配 “哼……到底是继室生的,这绵软的性子半点上不得台面……”嘴上骂骂咧咧走出甘露殿的长孙安业,刚沿着御道走了一小段路,忽然他停下脚步,前后左右打量了个遍,随后小声嘀咕道:“奇怪,怎么今日这御道上一个宫人都没有?” 关于这个问题,想必长孙安业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发完了牢骚,继续往宫外行去的长孙安业,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舅舅?” “嗯?”长孙安业闻言循声望去,便只见李宽正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下含笑望着他。 “呵,”长孙安业见是大名鼎鼎的楚蛮王,脸上却无半分好脸色,长孙安业在外甥面前,竟然还端起了架子:“嗯……原来是楚王啊……” “嗯你娘个腿儿!”在一旁宫墙内埋伏多时的李怀仁,趁着李宽打招呼的功夫,在尉迟宝林的帮助下,三两下便攀上了宫墙,只见他伏在墙头,往前匍匐一段距离后没,小心翼翼找准位置,随后便跳下墙头,手中撑着的麻袋口更是对着长孙安业当头罩下! 长孙安业听着耳边的骂声,刚要发怒,可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黑,已然是落入了陷阱。 “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楚王殿下和他的结义兄弟们当即一拥而上,大家的热情实在是太澎湃了——本来说好充当主力的长孙冲、李宽、柴哲威和柴令武差点没挤进人堆! 虽说大家都是纨绔,道理也都懂,可真当长孙冲那番周到的计划被他说出口,其他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多少都憋着一口气呢:你他娘的是看不起谁呢?帮兄弟助拳,啥时候还得先认清形势?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注1) 帮自家兄弟助拳怎么了?!我就不信我爹回头能打死我! ——因为有着这样简单(哈儿)而朴素(二杆子)的觉悟,纨绔们下手那当真半点都不留情,长孙安业好歹也是个“身高八尺(今约180)的昂藏汉子,”可大家一轮圈踢这下,长孙安业除了惨叫还是惨叫,压根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尤其是尉迟宝林这实诚孩子,他就只盯着长孙安业的四肢,一但让他发现对方试图反抗和挣扎,大脚直接就照着关节处踩了下去。 “唔——”不多久,长孙安业在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宽哥儿,现在怎么办?”眼见着长孙安业没了动静,大家自觉停手,头号打手李怀仁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宽。 “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李宽大大咧咧地推开身边,挤进了内圈,随后,他扣紧手中的指虎,照着长孙安业的裆部…… 蓄意轰拳! “唔!!!!”这一拳,李宽只用了三分力,可原本试图装死逃过一劫的长孙安业,顿时就变身大虾米,整个身体弯曲成一团。 他挡不住! “哇……”一群纨绔看着下手就奔着断子绝孙去的宽哥儿,大家都下意识地夹紧双腿,顺带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小咕咕,没法子,这动作虽然不雅观,但大家真的是出于本能才这般动作的。 毕竟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只要是个雄性,便能理解什么是“看着就痛”。 “我说宽哥儿……”原本戴着指虎准备打断长孙安业一条胳膊的柴令武,此时表情复杂的望向李宽,嘴上犹豫道:“要不……我也来一下?” "你来个锤子?!"李宽白了一眼二货表哥,随后伸手示意:“东西递给我,”接着,李宽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帮损友:“还愣着干什么?风紧扯呼啊!此事有我们四个担责就够了,其他人赶紧撤!” 李宽估计这时候,老爹已经收到消息了,很可能洪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哦!”突然意识到责任被李宽这一拳给揽下的纨绔们,暂时还来不及感动,便一哄而散,风风火火地赶回尚文学馆。 而长孙冲和柴氏兄弟自然是陪着李宽一道留下。 “我说表弟……”长孙冲此时虽然脸上已经有了惧色,可说到底这是为了给父亲出气,他倒也不后悔:“一会儿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与你们三个不同,过去我极少闯祸,想必陛下会看在这一点上,对我从轻发落的。” “啊对对对,”柴令武很感激长孙冲此时的义薄云天,但他义薄云天的对象永远只会是李宽,所以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道主义,柴令武当即表示道:“我家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头给你送去。” “呵……”李宽闻言嗤笑一声:“那他娘都是我用剩下的,你拿来做人情?” “哈……人艰不拆嘛宽弟……”柴令武闻言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好了,事已至此,打了就打了,陛下问起来,照实说就是。”柴哲威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长孙安业是否听出了李怀仁的声音,他想了想,又道:“这里我最高,待会套麻袋的那个人,是我!” ------------------------------------- “是你干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看着被洪三带回来的楚王殿下和他身边的“三个倒霉蛋”,只觉一阵头痛。 “没错,是我干的。”李宽一边点头,一边还不忘上交武器。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副指虎,“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长孙安业的伤势如何?”在动手之前,李二陛下还是决定根据受害者的伤势来量刑。 “回陛下,太医说……”饶是见惯了风雨的洪三,此时语气依旧有迟疑。 “照实说!”李二陛下的声音里隐含雷霆之怒。 “长孙安业身上的外伤虽多,但不算严重,卧床休养些时日便好了,只是……”洪三默默看了一眼楚王殿下,结果发现对方虽然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已经自觉跪下来后,他叹了口气,随后到:“只是他胯间遭受重击,将来可能影响子嗣繁衍。” “你个混账!”李二陛下浑然顿时暴怒,他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李宽,大骂道:“那是你的舅舅啊,你怎可下如此毒手?!” “爹,你先别发火儿,”李宽的语气满是不耐烦:“是,人是我打的,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也不配当本王的舅舅!当初的事先不提,我就想知道,今日的大朝会上,突厥使节刚提出和亲的要求,长孙安业却在同一时刻进宫,劝说母后让她给您吹枕边风,让您答应和亲。爹,我不说什么太大的道理,国恨家仇这些咱不谈,我就想问问您,母后如今还怀着身孕呢,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跑来让母后劝说别人的女儿和父母骨肉分离,这合理?这是人干的事?!” 李宽说到最后,忽然猛地抬起头,看向李二:“不管是襄城阿姊,还是汝南阿姊,还是南平,她们的母亲,皆已故去,她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您这个父亲,您作为他们的依靠,难道可以对长孙安业这样无耻的行为无动于衷吗?!” “你……”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指着叛逆的儿子,始终无法再说出一句指责的话语来。 第156章 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 "舅……舅舅,"就在李二陛下不知该拿李宽在这个竖子怎么办的时候,一旁的柴哲威突然小声道:“外甥记得当初长孙安业参与了谋反,被您发配巂州来着……他今日怎么还出现在了宫中……” “……”被外甥反将一军的李二陛下,顿时一阵无言以对,他能说长孙安业被发配巂州后,一直写信给观音婢求情,而自己舍不得观音婢为此事烦心,故而默许此人回到了长安? “哎呀!这还是个反贼啊?!”李宽忽然猛地一拍脑袋,对身边的“凤雏”柴令武道:“令武表哥,除恶务尽,咱俩没时间在这耽搁了,走,去太医署补刀去!” “啊……啊?!!!”柴令武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跟不上这位“卧龙”表弟的脑回路了:“这是可以当着舅舅的面说的吗?” “没事儿!”李二陛下此时已经被气得不知道该说啥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们只要下次商量开玄武门的时候背着朕一点,朕就很知足了!” “姑丈,这话表弟他是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本来还打算“有难同当”的长孙冲现在已经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了:原来殴打长孙安业并不是这位蛮王表弟作死的终点,而是起点啊…… 对此,他长孙冲只能表示,有些“难”,确实“同当”不了一点。 “你小子还打算给他求情?”李二陛下也被自己的侄儿给气乐了:“无忌要是知道你干了什么,信不信,你小子明年开春成亲都困难——他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 “无忌舅舅才不会!”觉得老爹是在吓唬冲表哥的楚王殿下,闻言梗着脖子道:“咋啦?不许儿子给爹报仇啦?哼,爹,我跟你讲,这事儿要是落到你身上,呵,我保管把那人……”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现在压根就不想听谋竖子搁这胡搅蛮缠,他揉了揉痛得发胀脑袋,随后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朕关进宗人府……” “父皇!”——李二陛下话音刚落,李承乾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向来稳定的太子殿下,此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只见他一个动作系数超高的滑跪径直跪倒在李二面前:“父皇,此时儿臣事先是知晓的……” “我靠!”看着自家憨厚老实的大哥说出这话,李宽一巴掌重重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完了,靠山他自己倒了! 这感觉……太似曾相识了呀! 当初自己揍了李恪,被老爹问询,也是这位皇家好大哥,捧着自己和弟弟李泰祸害了老爹那窝心爱的湘妃竹,从而辛苦制成的鱼竿,来了一出“负‘鱼竿’(新罪证)请罪”,搞得自己无比被动。 现在,本来就指着大哥回头去宗人府捞人的楚王殿下,看着对方上赶着送人头,楚王殿下此时想死的心都有。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忠厚的太子啊,而这样忠厚的太子,偏偏是自己的大哥?! 苍天啊大地啊……连同整个世界都给本王毁灭吧,本王真的心累啊…… “很好,”李二陛下看着老实巴交的儿子,果然火气更大了:“连同太子,一并给朕丢到宗人府去!” 如此,原本四个熊孩子加上太子,正好凑齐五个“人头”,不但送给了李二陛下一次酣畅淋漓的“五杀”,还直接来了一波“团灭”。 半个时辰之后,宗人府内。 “宽弟……”李承乾看着蹲在鱼池边满脸不高兴的弟弟,原本就是被牵连的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冲弟弟发火的觉悟,甚至眼见李宽自打先前出了太极殿就一直不愿搭理他,他还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 “你别扒拉我……”在大哥的不停骚扰下,我们的楚王殿下终于转头看向身边神情忐忑的李承乾:“我说大哥啊,我就搞不明白,你怎么能这么老实呢?啊?!本来嘛,这事儿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完全把自己摘出来,回头想办法捞我们哥几个,甚至实在不行,你捞不动,那你去尚食局给我们几个弄些美食送来也是极好的呀! 结果呢?您非得上赶着跟咱爹认错!——现在好了,大家一起关进宗人府,外面连个能捞咱们的人都没有……这会儿,我们能不能出去,就全看爹的心情了,唉!”李宽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万一回头比如像魏征这样的佞臣,再到那昏君面前进献几句谗言……” 李宽吸了吸鼻子,来了句看似没头没脑的题外话:“大哥你适才都没发现吗?那昏君最近换了一条更结实的束带啊!” “呃……”面对弟弟的吐槽,李承乾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接茬。 “我说宽表弟,”一旁的长孙冲此时已然看不下去了:“你就别责怪太子了,他也是好心……” “好心办坏事?”一旁的柴令武有气无力的接了一句,随后继续感慨道:“我的太子表哥啊,咱们下次别这样了成不?——你按宽表弟的计划来多好?人也打了,事儿也不大,现在……”柴令武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哀嚎道:“我真的好饿~~” “我去叫人送吃的来,把人关着总不能还让人饿肚子吧?”五人之中,性子相对稳重的柴哲威听弟弟喊饿,当即便去到院门口,找看守的宫人商量送饭的事宜了。 不多时,在柴哲威的沟通下,宫人送来了一些简陋的饭食,哥几个先前施展一番拳脚也算是费了些力气,如今腹中空空,也不再对此计较什么,一个个围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吃得狼吞虎咽。 也就是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宫人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我靠!”听到这声通传,李宽也不知道为啥,当即就丢下手中的碗筷,转身跑进了屋内:“大哥你待会告诉母后,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第157章 我若不在乎 长孙皇后进入小院的时候,李承乾、柴哲威、柴令武、长孙冲挨个向她问好。 “母后。” “舅母。”“舅母。” “姑姑……” “宽儿呢?”长孙皇后看着眼前四个孩子面前的残羹冷炙,眉头微皱,随后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女官玉琳将自己带来的饭菜换上去:“你们先吃饭,本宫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个,母后……”李承乾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宽弟让我跟您说,他已经睡下了。” “这孩子……”长孙皇后闻言叹息一声,随后稍稍提高了音量,对屋内道:“宽儿,你要是真睡到了,那么这盘炙熊掌,母后可就给你大哥享用了。” “呵~~”长孙话音刚落下,便见某竖子已经“睡眼惺忪”地从屋内走了出来,李宽开口前还故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才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你是想说,母后怎么才来吧?”长孙皇后看着自己最能惹事的儿子,原本训斥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对方因为紧张而偷偷蜷缩的小手,她还是止住了言语,缓步上前,伸手替儿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你这孩子,怎的成天净干些不着调的事?还敢打舅舅?你就不怕娘对你生气啊?” “母后……”李宽难得有乖顺的时候,只见他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您生气吗?” “你打人的理由,你父皇已经和母后说了,所以母后并不生气。”长孙皇后整理完,顺带捏了捏儿子白皙的脸颊:“但是你这回下手实在是……” “母后,儿子之所以下重手,是为了让长孙安业长点记性,先前这狗东西参与造反都被爹给饶恕了,所以是愈发的胆大包天——先前我在甘露殿外,看他那狷狂的样子,呵……这混账还真以为自己往后可以横着走了!这怎么行?”在知道母后这次来不是为了责备自己后,李宽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些:“再者说了,您如今怀着身孕这么辛苦,他还拿一些破事儿来烦您,半点不懂体谅,这不光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更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么,所以,我要揍他,狠狠揍他!” 李宽一边说着,还不忘愤怒的挥舞着拳头:“这混账下次要是再被我遇上,我直接给他在皇宫谋个洒扫的差事算了!” “你啊你……”长孙皇后拿指头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她就知道儿子会是这副德性。 “母后……”一旁的李承乾此时也抓住机会,开始认错外加分锅:“此事说来也是儿子的错,若是当时儿子出言劝阻,或许……” “姑姑,冲儿也有错。”长孙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忘记保持队型。 “舅母,我也有错。”柴哲威连忙跟上。 “嗯嗯……”只有柴令武还抱着一根羊排一边啃着一边口齿不清道:“有错……” 这夯货!李宽瞪了柴令武一眼,随即望向长孙:“母后,您别生气,我保证长孙安业不敢有下次了,其实儿子这么干,也非是一时兴起,我很早就想收拾这个狗东西了,况且……”李宽想了想,决定告诉长孙皇后一个秘密:“皇祖母她,也很讨厌长孙安业,说此人气量狭小,志大才疏,和外公比起来差远了!” “嗯?”长孙皇后显然也没想到儿子会提起已经故去的婆婆窦氏,当即惊讶道:“宽儿,你皇祖母当真这么说过?” “那是自然,祖母还说了,将来不许我跟他有交际,说他迟早会惹出祸事,搞不好还会牵连儿子。”李宽回答的有板有眼,因为长孙安业是祖母跟他提过的少数几个绝对不许和其有纠葛的“小人。”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躺在太医署“哎哟哎哟”叫个不停的长孙安业,若是知道自己的风评在太穆皇后那里的风评如此之差,不知作何感想。 “宽儿,这番话,你先前怎么不跟你父皇说?”长孙皇后知道儿子不会骗自己,当即提点李宽道:“你父皇若是知道你皇祖母对他的评价,你恐怕还不用进这宗人府。” “呵……我干嘛要跟他说?”李宽冷笑一声,随后道:“母后,有些话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意见:我在陇右那些年,除了见到过姑姑和姑丈回来探望过祖母几次,其他的李家人,呵……谁曾回来过?” “宽儿……”长孙皇后知道儿子这番话不是在针对自己,可心里还是感觉一阵不是滋味。 当初李渊自太原起兵,他的儿女们为其征战四方,可直到他入主长安,再到问鼎中原,这期间,独自一人带着孙儿在陇右过日子的窦氏,她的生活,怎么看都有一份晚景凄凉的意味。 况且,平阳昭公主逝于武德六年,隔年痛失爱女的窦氏便撇下年幼的孙儿撒手人寰,这其中难道就没什么关联? 相思煎人寿啊。李宽想到姑姑死后,皇祖母时常在那些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孤身去到花园中痴痴独坐,那时候总喜欢缠着祖母要吃饴糖的他还不明白,祖母为何会如此。 现在李宽明白了:祖母生前最后的一段时光,是在对死去的女儿的思念中度过的。 正因如此,李宽即便到了现在,也无法在一些事情上,对皇祖父,对父亲,有什么好脸色。 ——我是祖母养大的,我若不在乎这些,那么这世上便无人会记得,更不会去在意,祖母曾经承受过的那些苦痛。 “呜呜呜……表弟……呜呜……”原本在一旁的大吃大喝柴令武,此时已经停下进食的动作,只见他的一只手握着吃剩的羊排,另一只手臂则是挡在眼前,声音哽咽道:“我想我阿娘了……” 第158章 傲慢与偏见 李二陛下很好奇,为何长孙皇后去了一趟宗人府,居然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甘露殿内,李二陛下皱眉看着眼眶猩红的长孙皇后,皱眉道:“那竖子惹你生气了?好好好……”他说着就做出一副往外走的架势:“你看朕怎么收拾他……” “陛下!”长孙皇后鲜少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李二陛下说话:“为什么您总觉得错的是宽儿呢?” “啊?!”李二陛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媳妇儿,敢情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观音婢……”李二哭笑不得地看着明显心里有气的长孙皇后:“朕什么时候得罪你了?还是说那竖子在你面前胡说八道啦?” “陛下……”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的良人,突然声音哽咽道:“妾身不觉得宽儿有错,当初长孙安业是怎么对我和哥哥还有阿娘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况且……我们本来就亏欠宽儿这孩子,不是么?我们不该忘记这一点的……” “慈母多败儿啊……”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李二陛下,痛心疾首地看着长孙皇后:“这臭小子本就胆大,如今干出的事是愈发的离谱,长孙安业再不济,那也是他的长辈吧?这小子一拳就差点把人家干得当不成男人,这是多大的仇怨?唉……”李二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当他准备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时—— “陛下,臣妾累了,今晚就先歇息了,您自个儿请便!”长孙皇后觉得有时候夫君当真也是怪气人的。 “你这是要赶朕走?”李二陛下顿时不乐意了:“朕错哪儿了?!” “……”长孙皇后发现,在和李宽的父子关系中,“傲慢与偏见”这项“美德”,已经出现在了李二陛下身上,并且正在根深蒂固。 “你说话啊?一个劲地瞪着朕做什么?”李二陛下现在觉得自己很委屈。 “陛下,臣妾累了……”原本还打算和李二好好谈谈的长孙皇后,突然觉得按照自己此刻的脾气,这次谈话十有八九得谈崩,既然如此,不如先睡一觉,明天养足了精神再来进行这场需要水磨工夫慢慢磨的谈话。 况且,自己如今还怀有身孕,腹中的孩儿也该休息了。 “……”李二陛下看着转身往床榻行去的长孙皇后,突然就有些委屈:“……那朕……今晚睡哪儿?” “陛下请便。”长孙皇后语气平淡,这四个字翻译过来更简单:爱哪哪儿。 “成……”气不过的李二陛下当即拂袖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宗人府里。 “不是吧不是吧,真哭啦?”——当李宽捧着半只熊掌歪着头打量一时情难自禁的柴令武,那欠揍的模样简直了:“我说令武表哥啊,不至于,真不至于,来来来,熊掌吃不,咱俩一人一半。”至于其他三个,分另外半只好了。 “我说宽弟……”李承乾此时眼圈也有些红肿,不光他,一旁的长孙冲和柴哲威多多少少也有哭过的迹象:“你小子到底是演的还是……” “你猜?”李宽直接打断了大哥的问话,随后他站起身,拍拍手:“行啦,吃饱喝足睡觉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宽弟”突然,一道温婉的声音在小院门口响起。 随后又是几人异口同声:“二哥!” “长乐?”李宽循声望去,结果这不看到还好,一看吓一跳:只见襄城、汝南、南平、还有长乐四位公主,在李泰李恪兄弟二人的陪同下,竟是一同到了宗人府看望他们。 “你们怎么来了?”李承乾此时站在李宽身边,诧异地看着门口的兄弟姊妹们,太子殿下突然有些伤心:怎的没一个人跟自己打招呼? “大哥,你也在?”长乐从襄城身后探出脑袋,有些好奇怎么贤良的太子和闲得慌的楚王居然有一日竟开始同流合污了。 “此事说来话长……”李承乾正要开口解释。 “那就别说了。”李宽瞪了一眼憨厚老实的大哥,随即笑着迎了上去:“两位阿姊,还有南平,你们怎么来了?” “二哥,还有我呢!”长乐抓着哥哥的胳膊,撅着小嘴抗议道。 “哦,对了,还有你。”李宽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神情动作可谓相当敷衍。 “宽弟,”襄城公主性子温婉,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汝南和南平,随后悄声道:“父皇是不是打算同意和突厥人和亲?” “啊?”李宽闻言皱起眉头:“没有啊,不是正在商议吗?我估计父皇不会答应吧。”如果李宽预料的不错,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大唐应该都准备对突厥人动手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答应跟对方和亲呢。 “那你先前……”襄城公主一下子尴尬了,今日李宽殴打长孙安业一事,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 “啥啊?我先前咋了?”听着阿姊的话,李宽现在是一头的雾水。 “二哥,是这样……”李恪看了一眼神情有些踌躇,正在心里组织语言的襄城阿姊,当即主动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先前受伤的长孙安业在苏醒过来后,便对外声称:说是因为他让皇后答应了劝说陛下同意大唐和突厥的和亲,所以楚王这才一气之下才殴打了他,结果…… “什么?!他长孙安业先前没被揍舒坦是吧?!”听完李恪的描述,李宽顿时勃然大怒:“给他的狗胆!竟然敢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他这是要坏了母后的名声啊!” “我就说打轻了!”一旁的柴令武也开始了叫嚣:“当初就该打得他满地找牙!让他没法儿胡说八道!” “不行,我得出去。”李宽说着就打算往外闯。 “二哥!千万别!”李泰见状连忙上前阻拦道:“没用的,安业舅舅他……” “不许叫他舅舅!”李宽板着脸训斥道。 “……好吧……”李泰抹了把脸,随即继续道:“长孙安业现在已经被父皇送出了宫,眼下宫中已经开启宫禁,你就算出了宗人府,也没法出宫啊。” 第159章 不打不甘心 “咋的?常何敢不给本王开门?”李宽现在只要想到母后的声誉受损,他就气得要抓狂:“我不管,这事儿没完!” “宽弟……”一直沉默不语的汝南公主,此时脸上突然绽放了微笑:“谢谢你。” “啊?”李宽突然被阿姊这一句谢谢给整懵了:“汝南阿姊,这……谈什么谢谢啊?” “阿姊性子胆怯,从前时常听人说你性子顽劣,故而就抱了一副对敬而远之的态度,鲜少与你交际,如今悔时晚矣……”汝南公主停下话头,从一旁侍女的手中接过食盒,方才又道:“我和几位姐妹,想着你们被关押在宗人府,饭食简陋……” “嗝儿~~”李宽忽然打了一个熊掌味的饱嗝儿,脸上神情复杂:阿姊赐,不敢辞啊…… 几位阿姊们对弟弟迟来的关爱实在是太、沉、重…… ——等到来时欲说还休的几位公主阿姊们恋恋不舍的离开后,“坐监五兄弟”可谓是个个撑得肚子溜儿圆。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此时每个人的状态,当真是从物理层面上来理解的那种“有口难言。” “嗝儿~我说……嗝儿~宽弟啊……嗝儿~”李承乾现在觉得嗓子眼里都是食物。 “嗝儿~呃……嗝儿~你别说话了……”李宽捂着胸腹艰难地翻了个身,他肯定是积食了。 “唔……唔……”柴哲威忽然猛地站起身,跑到一边,随后:“哇……” “真没出息……”柴令武刚鄙夷了哥哥一把,随后便脸色一变,捂着嘴巴跑到了小院的另一边:“哇……” 随后,这就仿佛一个信号一般。 哥几个各自在小院找了个位置,然后一阵大吐特吐…… 翌日,等宗人府的内侍前来打扫时候……那些宫人脸上的表情是崩溃的。 不是……你们几位大爷昨晚吐“彩虹”是吧? 等到这些宫人艰难的清理完院内的污物,退出小院以后,五兄弟这才悄悄地从屋内走出来。 随后,大家相视而笑。 “我说大哥,你是太子唉,咱爹总不能一直关着你吧。”李宽拿肩膀撞了一下李承乾,坏笑道:“出去以后可别忘了兄弟们,尽快想办法捞我们,晓得不?” “竖子……”李承乾闻言先是瞪了一眼弟弟,接着便是一阵摇头叹息:“孤有你这个弟弟,当真是孤的福气……” “不是晦气就成!”李宽拍着哥哥的肩膀,哈哈大笑。 其他人见他笑得畅快,也不禁再度开怀。 而就在这气氛如此良好,适合考虑“越狱计划”的时候,突然洪三带着陛下的旨意行来:“太子殿下,楚王殿下,几位小公爷,陛下有旨意,让老奴前来放您几位出去。”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万分的不对劲……”李宽皱起眉头,盯着洪三:“那昏君会有那么好心?” “……”面对楚王殿下的逆天发言,洪三能说啥? 他能说陛下昨日被藏在阴妃床底,等着为您求情的六皇子殿下李愔吓得差点那啥? 人六皇子说了,“母妃(杨妃)说过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父皇您要是不答应放了二哥,愔儿下次还来!”(注1) 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呢?他现在唯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爱妃在给孩子启蒙的时候,干嘛要用《庄子》这么深奥的学问来用典。 李愔如今豆丁大点的孩子,李二陛下也没办法像揍李宽那样去揍他,无奈之余,只得认栽。 可等他回过头来一想:长孙皇后似乎也对自己关押孩子们的行为不满意。 罢了……左右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也实在是欠揍,这几个竖子……放了就放了吧…… 于是,李二陛下大袖一挥,示意洪三带着他的旨意前来放人。 可让李二陛下没想到的是,他前脚示意洪三放人,后脚汝南公主便跪在了他的面前。 “父皇,为了大唐的和平,女儿愿意和亲!”汝南从前几乎从来都不敢在李二面前大声说话,但今日,她的声音也不算大,但却很坚定:“女儿知道,大唐需要时间来发展,女儿愿意牺牲自己,来为大唐争取这段时间。”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李二陛下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孝顺而感到高兴,相反,此时的他,闻言勃然大怒:“朕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派出去和亲了?!” “襄城阿姊已经有婚约在身,他和萧公的孙儿萧锐二人也算情投意合,女儿不想姐姐失去这份美好姻缘。至于南平妹妹……”汝南公主顿了顿,方才道哦:“她性子绵软,容易被人欺负,女儿……女儿……担心她去了塞外无法照顾好自己!”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缓缓道:“所以……你觉得你去了塞外,能照顾好自己?” “女儿愿意一试!”汝南公主的话语里透露着坚定,这让李世民这个做父亲的没来由心中一痛。 自己连什么时候抱过这个女儿都已经不记得了。 “朕不许!”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汝南:“不管是你,还是朕的其他女儿,朕不打算拿你们去跟突厥人和亲,去求和!” “可是父皇……”汝南闻声猛地抬起头,当她正准备继续开口说下去时。 “退下!”李二陛下冷声训斥道:“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女儿告退……”汝南公主从善如流,退出了大殿。 只不过离开之时,她的脚步轻快了不少。 而李二这边,心情就愈加沉重了。 他端坐御案前,看着桌上昨日和武将议事没收走的地图,沉默不语。 说实话,李二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打赢突厥人。 可是事已至此,却又不得不打,况且…… 李二脑海中闪过三年前,渭水河边草原大可汗那张飞扬跋扈的脸,不禁口中喃喃道:“可此战……不打,不甘心呐!” 第160章 楚王借兵 “爹,儿子想跟您商量点事儿。” 任谁都没有想到,刚出宗人府的楚王殿下,在得知汝南公主主动向李二陛下请愿和突厥人和亲,却被拒绝之后,这货居然就径直杀到了太极殿。 而此时的太极殿中,除了李二陛下以外还有一干武将。 “你没见朕现在正在忙?”李二陛下皱眉看着某竖子,要不是这个场合比较正式,他已经开始解束带了。 “爹,儿子来找您,是有正事!”李宽丝毫不惧老爹散发的威严,振振有词道:“儿子想跟您借点人手。” “怎么说?”李二陛下被勾起了兴致。 “你把您手下的玄甲军给我吧。”李宽腆着一张脸,说话那叫一个大言不惭。 “你要来干什么?”李二陛下抖了抖眉毛,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打突厥啊!儿子要把颉利抓回长安给您表演艳舞!”李宽说话间,脸上的表情眉飞色舞。 “咳咳咳咳……”碍于陛下当面,程咬金、尉迟恭、李靖、李绩、牛进达、刘弘基等武将,在听到楚王殿下的宣言后,个个面红耳赤,想笑又不能笑。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李二陛下本来心情不咋地,但是还是被自家的混账玩意儿给气乐了。 “没啊爹,我是认真的,我读过《孙子兵法》,我跟您保证,我会把颉利打成孙子!”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对《孙子兵法》是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的。 “呵……”李二陛下忽然冷笑道:“你会打仗?” “尉迟将军,”李宽忽然将目光投向尉迟敬德:“您会打仗吗?” “殿下您说笑了……”尉迟敬德哈哈一笑:“臣自然是懂怎么打仗的,毕竟臣也算是半生戎马啊…… “你看!”李宽转头看向李二陛下,把手一摊:“傻子都会打仗!” “哈哈哈哈哈……” 李宽此话一出,心胸宽广的尉迟敬德在微微一怔后,也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不得不说,在整活儿这方面,楚王殿下在朝中是独一档的。 “你个混账玩意儿!”这回唯一不笑的,就只剩李二陛下了,尉迟敬德可是他最喜爱的大将,臭小子说话这么跳脱,虽说人家尉迟敬德不在意,可自己要再不上手,多多少少就有些不合适了。 于是…… 半炷香后,借兵失败的楚王殿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太极殿。 “母后啊……”李宽回到甘露殿,碍于弟弟李泰如今已经开始跟着王珪上课,他也只能在自己上完药,这才跑来找长孙告状:“您给评评理哇,我爹他又揍我……” “你呀!总是没事就给自己找不痛快!”长孙皇后如今是心平气和了,今早长孙无忌进宫接儿子时,特意来了一趟甘露殿,向妹妹说明了长孙安业先前好似犯了失心疯一般,死命撺掇和亲一事的缘由。 按照长孙无忌的说法,此事背后大有蹊跷:在事发之后,经过他的连夜审讯,长孙安业现已交代了一切:他被发配巂州后,靠着挥霍祖产醉生梦死,声色犬马,终日流连烟花柳巷,后来更是沾上了赌,最终,他不但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了大量的赌债。 为此,他被债主们不断逼迫,催其还钱,他这才和长孙皇后写信求救,希望对方能让他回长安,以便躲避那些凶神恶煞的地头蛇。 最终此事在李二陛下的默许下,出现了转机——长孙安业终于回到了长安。 可他的那些债主们却没打算放过他。 虽说长孙安业多少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但人家此时也亮明了身份:他们背靠的是关陇世家,这赌债,他长孙安业赖不掉,更逃不了。 面对这种窘境,长孙安业无比的绝望,他想过跟长孙无忌开口借钱,可如今他连人家府邸的大门都进不去,至于长孙皇后,她也绝不可能拿宫中的银子替长孙安业还赌债,甚至,但凡长孙安业胆敢跑到长孙皇后面前将此事提一嘴,那么事后长孙无忌的报复将会来的迅猛而狂暴。 毕竟双方的关系早在当初他们母子三人被赶出长孙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破裂,你长孙安业敢不要脸,我长孙无忌就敢要你的命! 于是,左右为难之下的长孙安业,只能继续背着沉重债务继续艰难生活,他在长安的日子,依旧是水深火热。 而这种情况,却在近日却发生了改变——突厥使节来长安时,便有人找上了长孙安业,言明只要对方能够说服长孙皇后出马,劝说李二陛下答应和亲,不但从前欠下的赌债一笔勾销,甚至他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财富。 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在一个每日承受债务高压的人面前,更是如此。 所以当时摆在长孙安业面前的,可以说只有一个选择…… 长孙无忌在离开的时候,对长孙皇后说道:“他欠的赌债,我已经替他还了,陛下的意思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留他一命,将他发配岭南,往后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 实际上,长孙无忌的这个说法很委婉:长孙安业此去岭南,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说起来,真正让李二陛下一怒之下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是长孙安业他自己。 这货在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强行给皇后冠以“后宫干政”的污名,此举无疑是惹恼了皇帝。 长孙安业以为李宽带人殴打了他,他便能将此事作为筹码,逼迫皇后乃至李二低头。 这样的失智之举,恐怕也只有长孙安业这个在绝望之中沉沦许久的赌徒才做得出来了。 可他也不想想李二陛下是什么人…… 他才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让他低头,但凡有人想这么干,他反手就能砍了你的头! 言归正传。 “母后,我哪有找不痛快……儿子是想为国朝出一份力啊……母后?母后?”甘露殿内,李宽接过话茬后,等了老半天,却发现长孙并没有搭理他,这才意识到母后又走神了。 “宽儿啊……”回过神来的长孙皇后,忽然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答应母后,将来不管如何,不许染赌,也不许跟你的弟弟妹妹们生出嫌隙。” “啊?!”李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母后这是因为怀着身孕,多愁善感了起来了?看来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带给母后的感触不小啊…… “母后,您放心,”李宽忽然正色道:“我李宽这辈子,不酗酒也不染赌,我要做个正人君子!“ 至于美色……嗯……“食色性也”嘛……(注1) “如此甚好。”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表示很满意。 第161章 不知轻重 李二陛下的强硬态度超过了突厥使节的预期,眼见三日期限已到,李二陛下的态度依旧强硬:“要和亲,不可能,要开战,朕奉陪!” “希望陛下不要后悔!”大朝会上,气急败坏的突厥使节看着端坐龙椅之上,霸气侧漏的大唐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堪称气急败坏。 “没文化,真可怕。”向来以“不学无术”而闻名朝野的楚王殿下,此时站了出来,大喇喇地指着突厥使节道:“你要这么说,勿谓言之不预也!这样才有气势!”(注1) “……”突厥使节好半晌才理解李宽整出的那句震惊文武百官的文言雅语,随后,他冷笑一声:“突厥的铁骑南下时,更有气势。” “你他娘的!”李宽一听这话就炸了:“狗东西你敢来?你敢来乃翁就要你好看!” “陛下,外臣告退!”突厥使节再次不顾朝堂礼仪,径直朝太极殿外面走去,甚至他在此刻便已经做好了回草原的打算,这一次,他一定要告诉颉利大可汗:长安物资丰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美人儿,而这些,上苍不该赐予唐人,而是应该给突厥人的勇士来享用! “本王一定要弄死他!”李宽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突然道:“这狗东西叫什么来着?” “阿史那.铎仁。”——回答李宽的,是向来少言寡语的李绩,随后,他看李宽朝自己看来,当即笑着解释道:“楚王殿下,老夫对于此人,了解有限,只知道其出身阿史那家族,草原的颉利可汗,是他的族叔。” “和突利平辈?”一旁的程咬金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便将目光从此人的身上收回,笑容玩味道:“那他的人头应该很值两个钱。” 瞧瞧,整整“两个!” 此时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谁都没在说话,他们就这样看着阿史那.铎仁的身影消失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上,只是每个人心底那股名为“国仇家恨”的火焰,正在节节攀升。 “陛下,臣请战!”李靖突然出班,跪倒在李二面前:“突厥就是一头喂不熟的饿狼!过去他们对中原犯下的种种恶行,罊竹难书,如今如今他们又想在大唐身上撕扯下一大片血肉来,用以饱腹,臣认为,我们该先下手为强,将战火烧到草原上去!” “陛下,臣附议!”魏征此刻也站了出来:“突厥人世世代代都是强盗,他们抢劫、杀害我汉人百姓几乎成了习惯,如此血海深仇,眼下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爹……陛……父皇!儿臣也附议!”差点就插不上话的楚王殿下此刻也不差事,这货拿出了从来就没用到过的亲王礼仪,对李二陛下缓缓下拜道:“儿臣请求随军——既然是国战,那战场之上便不能少了我李家儿郎的身影!” “彩!”说这话的,是向来对弟子头疼的虞世南,老头儿看着竟然还有这份觉悟的弟子,自是与有荣焉。 而虞世南身边的萧瑀脸色就复杂多了,他实在是不想楚王殿下去送死,就虞世南教的那点兵法,都不够那竖子全身而退的。 战争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而萧瑀对此理解得更为深刻。 毕竟他的姐夫是杨广,姐姐萧皇后,至今还跟着女儿义成公主居住在东突厥的大本营——定襄城。 而相较于萧瑀的沉默不语,另一位同样沉默不语的,则是李宽的“家臣头子”——窦师纶。 他看着神情跃跃欲试的楚王殿下,心知这位大爷肯定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当下也只能默默哀叹一声,开始想对策——总不能让家主折在草原吧? “够了!”就在群情激愤之时,李二陛下先是瞪了李宽一眼,随即沉声道:“突厥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想要继续像三年前那般趁人之危时占朕的便宜……哼……”李二说到这里,突然冷笑一声,然后接着道:“如今他们想故技重施,朕自然不会如他们的意! 此战不但要打,还要打得彻底!朕要毕其功于一役!将突厥人彻底打服!”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抬头看向殿中:“李靖!” “臣在!”李靖满脸肃容。 “朕命你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张公谨作为你的副将,率领中军袭击突厥!” “臣领命!”李靖高声应诺,而张公谨此刻也从武将队伍里站了出来,跪地领命谢恩。 “李绩!”李二陛下再次点将。 “臣在!”李绩出班跪倒。 “朕命你为通漠道行军总管……” 接下来,李二陛下一路点将,包括不在朝中的柴绍(金河道行军总管)、薛万彻畅(武道行军总管)等人,总共兵分六路,其中李靖的中军负责主攻,其他五路则是负责佯攻,同时李靖作为主帅,在战场上拥有最高指挥权限。 “爹,我呢?”李宽看着一路下来,就连魏征都捞了个管军备后勤的差事,唯独自己,成了隐形人。 “你住嘴!”此时完成了作战部署的李二陛下,心情并不是太好,在怒视某个不知轻重的竖子后,他一拂袖,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为了完善这份作战计划,他已经迫急不及待的去到了御书房,待会他还得把手下的武将叫过去,再次商议作战细节,查缺补漏,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毕竟这次国战,关系重大。 太子李承乾则是在给了弟弟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一言不发的跟随李二离去,作为太子,他在这些事情上面没有发言权,但是却又必须全程作为一个旁观者,虚心学习。 于是,等到退朝后,百官尽皆散去,我们雄心勃勃的楚王殿下在两个弟弟,蜀王李恪和魏王李泰的劝说下,闷闷不乐地走出了太极殿。 “二哥,你别气馁,你要是真想当大将军,将来总归是有机会上战场的呀。”天真的魏王殿下压根就没把这种事情放心里,所以安慰的话他是张口就来。 “二哥,父皇他也是为了你好……”相对于李泰,李恪的话语中就多了几分自己的思考:“你想想,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况且二哥你如今都尚未及冠……” “你们不懂……”听着弟弟们的话,一门心思就想建功立业的楚王殿下突然开口道:“我要是上了战场,干服了颉利,等将来他到长安献舞时,本王才好拿他和旁人吹牛皮啊……” 第162章 这个外甥费舅舅 就在我们的莽夫王殿下还在想着回头怎么规劝(哄骗)李二陛下让他随军出征的时候,另一边,李二陛下已经结束了太极殿的议事,在大臣们纷纷退下后,李二独留了长孙无忌一人,在殿内叙话。 “二郎,”私底下,长孙无忌对李二还是用着两人旧时的称呼,他看着正闭目沉思的李二,打趣道:“可是在忧虑宽儿要随大军出征一事?” “无忌,”李二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少时便与自己相交莫逆的好友:“你是不是觉得朕昏聩了?” “陛……陛下?何出此言?”长孙无忌闻言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你要拿回长孙家的祖产,借关陇世家的手算计长孙安业,朕不怪你,甚至,你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朕也可以理解,可你为何偏偏要让他进宫跟观音婢提和亲之事?”李二说到最后,面色阴沉:“你知不知道宽儿当时怎么说的?他说旁的不论,他母后还怀着身孕,长孙安业却还拿和亲这事儿到跟前说,这是找死!” “陛下!臣有罪!”长孙无忌连忙跪倒在地。 “呵,”李二冷笑一声:“你有什么罪?不过是一手托着五姓七望,一手托着我李家,如今还想着勾搭突厥人?无忌,如果只是这些,朕还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可是你……”李二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道:“你要是让宽儿知道此事背后的指使者是你……往后,你就准备随时带着大队护卫出门吧!” “臣没有和五姓七望有太多交集,更没有勾连突厥人!”长孙无忌显然知道什么是最要命的:“臣可以发誓,当初只是想拿回祖产才跟世家合作,至于突厥人……也只是恰逢其会,刚好太原王氏可以在阿史那.铎仁面前说得上话……” “呵……”李二陛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表面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家?他们的生意都做到突厥去了啊……” “盐铁,瓷器,还有布匹……”长孙无忌知道,这事儿必须得事无巨细有个交代。 “朕知道了……”在长久的沉默过后,李二点了点头,随后,他看着地上的长孙无忌:“起来吧。” “谢陛下……”长孙无忌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长孙安业流放岭南,朕不希望你再插手,此人是生是死,看天意。”李二看了对方一眼,突然道:“你我相交多年,我不希望你我一样,也背上一个弑杀兄长的罪名。” “陛下……”听着李二这番话,长孙无忌当即脸上便开始眼泪纵横。 “行了,”李二烦躁的摆摆手:“哭个什么劲?你反正自己把收尾弄干净,此事的内幕可千万别让那竖子知晓,否则……你怕是也要被他套麻袋……无忌……”李二一言至此,突然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看着有些尴尬的长孙无忌,郑重道:“朕可没跟你开玩笑,那竖子是真敢。” “臣知晓……”长孙无忌能说啥呢,从那竖子说长孙冲出生“紫气东来”开始,他就知道,这外甥费舅舅。 这不,已经“费”(废)了一个了…… “行了,下去吧。”李二陛下摆了摆手。 “臣……告退。”长孙无忌心情复杂的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李二忽然叫住了他:“无忌。” “陛下?”长孙无忌苦笑着转身,一副认命的架势。 “朕是天子没错吧?”李二看着自己的好友,神情平淡。 “自然是。”长孙无忌垂下眼帘。 “那朕的意思,算不算天意?”李二又道。 “陛……二郎?”长孙无忌抬头看着李二,脸上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们俩很像,你讨厌长孙安业,我讨厌元吉。”李二没有去看长孙无忌,而是自顾自的从御案上拿起奏折:“岭南多烟瘴之地,他长孙安业多年以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到了岭南撑不到两个月就因病身故……这也很合理吧?” “二郎……”长孙无忌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动之余,便是愧疚。 “仅此一次。”李二抬头看向长孙无忌,他太明白了,长孙安业几乎就是对方一生的心魔:“朕不是太上皇,你也不是裴寂,以后有些事情你得拎得清,如果再因小失大,你我之间,可没有情面可讲!” “我晓得!”长孙无忌此时还能说什么呢,尽管李二说得轻巧,可长孙安业真就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死在了岭南,明眼人都知道是李二下的手。 毕竟长孙无忌只要不傻,他就不会选择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对长孙安业下手。 “行了,这回是朕没事了。”李二拿起一旁的毛笔,开始批阅奏折,但刚提笔,他还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补充道:“回家以后别打冲儿啊,那孩子难得少年意气一回,你可莫要把他这份率真用家法给磨灭了。” “二郎我……”长孙无忌回头看向李二,他想说我觉得还是磨一下比较好,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一个“充满少年意气”的声音给粗暴打断。 “爹!你为什么让常何阻拦我出宫?!”某竖子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之前受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果然年轻就是好——挨了打,好得快。 “舅舅,你也在啊?”李宽歪着头,总觉得舅舅的身体方才好似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 “……”心虚的长孙无忌闻言没说话,可等他转身看向李宽,长孙无忌的心虚瞬间变为了无语:只见这竖子头上戴着李二当初的战甲头盔,身后背着一把长弓外加一支箭袋,完事了腰间还挂着一副套马索,最让长孙无忌绷不住的是,这小子一只手拿着一根哨棍,另一只手还提着一柄金瓜锤…… 长孙无忌看着全副武装,准备出宫“狩猎”长孙安业的楚王殿下,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深刻理解了李二陛下先前给出的警告:在为母报仇这件事情上,这竖子是真敢…… “外甥啊……”汗流浃背的长孙无忌现在企图唤醒某人的良知:“说到底……我……不是……长孙安业好歹也是你的舅舅,咱犯不着这样吧……” “哼!”李宽闻言把头扭向一边:“惹我母后伤心的人,不配当我的舅舅!”说完,他又抬头望着长孙无忌:“无忌舅舅,我不是在说你,算了,你让开,我要跟这昏君谈判!” “外甥啊……”长孙无忌还想再劝。 “舅舅,没你事嗷!”楚王殿下忽然就急了:“我再不出宫找长孙安业算账,没准他就跑了!” “已经跑了!”李二陛下此时方才抬头看向自家竖子,在见到把自己过往的战利品穿戴整齐的李宽后,顿时勃然大怒:“朕的头盔是给你拿来玩的?!还有这副宝弓,是朕当年打败窦建德从他手上缴获的……还有这哨棍……这金瓜锤……也是朕当初打败薛举父子,你皇祖父给朕的赏赐,你……你这是又溜进朕的武库强行搜刮一番了啊?!” “父皇你不要这么小气!”李宽一本正经地答道:“借我用用又咋了?反正等你……呜呜……”李宽话说到一半,就被眼疾手快的长孙无忌给捂住了嘴。 “陛下你先忙,臣这就把人带走!”长孙无忌眼看李二陛下就要在某竖子嘴里“崩”第四回,他当即决定出手拉外甥一把,免得臭小子再遭受一顿皮肉之苦。 第163章 旧事重提 “让那个竖子把东西给朕送回去!否则朕就让洪三……” 当长孙无忌强行获将李宽拖走时,这竖子还有些不情不愿,可等两人走到太极殿外,听到身后李二陛下那怒火中烧的警告声后,作为皇宫大内“最识时务的俊杰”——我们的楚王殿下当即便开始了“丢盔卸甲”。 只见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下手里的金瓜锤和哨棍顺手丢开,接着他便开始解腰间的套马索、之后更是将背后的长弓、箭袋、还有头上戴的头盔、通通取下后一并丢到地上,任由云裳带着人在身后捡拾:“舅舅啊,你简直误我大事!” “呵……”长孙无忌此时也懒得再说啥了,他瞪了一眼“轻装从简”的外甥:“你有本事别卸下武装啊?” “我这不是还想着随大军出征嘛?!”李宽闻言顿时委屈道:“我爹那个昏君,就是不相信本王的实力!” “我说外甥啊……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孙无忌看着大言不惭的李宽:“陛下就是知道你的实力,这才……” “舅舅,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嗷。”李宽双手环胸,赌气道:“哼,本王也就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本王早生二十年,还有……” “——还有杨广什么事儿对吧?这‘千古昏君’的名头,他也该‘退位让贤’,将其让给你了。”长孙无忌想也不想的接口道。 "我说舅舅,咱俩没仇吧?!"李宽歪着脑袋看着长孙无忌:“我咋觉得你今天一直在针对我呢?” “……”本就心虚,故而才表现得有些反常的长孙无忌,一下子就找回了原始的状态:“那什么……舅舅就是怕你……” “你怕我啥啊?”李宽直接给了自家舅舅一个白眼:“我不管,我要去干长孙安业,舅舅,要不你带我出宫呗?你放心,我保管不出卖你!”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的竖子,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觉得舅舅很好骗?” “舅舅你说笑了……哈……哈……”准备事后把黑锅甩给自家舅舅的楚王殿下干笑两声,不再胡搅蛮缠。 “好了,”长孙无忌带着李宽走出了太极宫后,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家的外甥:“近来朝中之事颇为繁重让人恼,陛下为此耗费心神不少,故而脾气不会太好,你小子没事儿就别到处瞎跑,惹怒了陛下你指定讨不着好!” “舅舅,你在教我做事啊?还有,整这么押韵干嘛?编顺口溜儿啊?”李宽闻言歪着脑袋,打量着突然就很好心的舅舅:“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小兔崽子!”恼羞成怒的长孙无忌当即就挽起袖子:“来来来,你别跑啊,舅舅现在正打算做点儿对不起你的事。” “哈哈,我不跑是傻子啊?”早就远远逃开的李宽,此时闻言站定,双手叉腰继续对着舅舅挑衅道:“舅舅,给我一个面子,这次回去就别责罚冲表哥了,他往日性子那么沉稳的一个人,这次之所以跟我一起胡闹,说白了还是替您当初的遭遇鸣不平,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片孝心呀!” “哼,你小子跟着虞世南和萧瑀,光练了嘴皮子是吧?”长孙无忌好笑又好气地对李宽道:“你小子当初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表哥会有今日啊?” “舅舅!”李宽忽然拿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对长孙无忌道:“亏我还听祖母说起过——您和我爹当年是太原城里有名的纨绔,如今看来,多少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哪有人闯祸的时候还想着事后那顿打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如此方才是我辈年少真风流!”(注1) “好好,楚王殿下真风流……”长孙无忌满脸无奈的看着外甥,他没想到,这竖子如今瞧着腹中倒还真有了几两墨水,可这点儿学问他却拿来给自己的顽劣行径找借口,此举实在是……长孙无忌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你这竖子,愈发的不着调了。” “不是,舅舅,”李宽顿时不服气了:“上赶着夸我的是您,我还没说‘不敢当’呢,您这就又训上了是吧?” “你小子还知道‘不敢当’呢?”长孙无忌很怀疑对方这辈子会不会正儿八经的“不敢当”一回:“先前在大朝会上,你非得吵着要随大军出征,你要干嘛啊?唉……”长孙无忌忽然停了下来,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宽儿啊,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人家突厥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大唐的楚王就对你留手,届时你要真出了事,你让舅舅怎么办?” “您也说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本就是生死有命的事情,所以还能怎么办?假使外甥届时万一有了个好歹……”李宽说到这里,顿了顿,方又道:“那就辛苦您一回,换您给我打灵幡?”(按习俗:死者假如年少还未成婚,当将幡放置于棺椁之上,此谓顶幡。) 我们的楚王殿下此刻旧事重提的一番话,可谓是迅速杀死了自家舅舅的突然煽情。 “……行,你小子还挺乐天知命的哈?”被外甥冒犯的长孙无忌眼见对方如此混不吝,他努力回忆一下长孙家上一辈人的性格子,嗯……不管如何,这竖子品性顽劣的根源不在他们长孙氏。 “好了,舅舅,没啥其他事情的话,您就先去回去吧,不过,舅舅,您得给我一句实话:长孙安业真的已经离开长安了?这么快?”李宽可没忘记先前在太极殿上,老爹给他的回答。 “他今早已经被发配岭南,”长孙无忌提及此事多少有些不自在:“此人注定下场凄惨,你就不用过多关注了。” “便宜他了。”李宽拍了拍手,打算过个两年等风声小了,他就派人去岭南把这货给做掉。 当然,真到了那天,他就会发现,长孙安业的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第164章 一枚私印 “皇祖父!” 翌日午后,当李宽的声音在弘义宫外响起时,刚起床洗漱完,正在喝粥的李渊不禁手一哆嗦,将手里的玉汤匙丢进碗里。 “你这竖子!又来?!” 如今李宽已经不再跟李渊学习箭术,所以老头儿又过起了粉红色的夜生活,而眼下,放纵一夜的太上皇实在是经不住某人的折腾了。 “祖父,孙儿这不是许久没见您,想您了嘛?!”李宽大摇大摆的走入大殿,对着坐在上首的李渊嘿嘿一笑,接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就知道您刚起,这不,给您送午膳来了!” “呵……”李渊看着无事献殷勤的孙儿,丝毫不打算买对方的账:“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朕可是听说了,你个小兔崽子带人围殴长孙安业,还差点把他废了。臭小子,你爹这么快就放你出来了?” “那是您不知道他干了啥,”李宽一边解释,一边来到李渊面前坐下,将食盒中的佳肴摆在两人之间案几上:“他就没安好心,不但不顾及我母后如今怀着身孕一个劲的乱说话,事后还想栽赃,这能忍?孙儿本来想着出来以后继续找他算账的,可听闻他已经被流放岭南了,所以这才便宜了他!” “臭小子……”李渊看着案几上的菜式全是李宽按照自己的喜好准备的,当即心情便舒畅了几分:“成,这事儿不怨你,回头你父皇要是怪罪,你让他来找皇祖父,怎么样?皇祖父没让你白跑吧?” “哈哈,”李宽闻言开怀一笑,接着很狗腿的点头到:“要不说还是我皇祖父英明神武呢,这明察秋毫体恤忠良的作派,我爹那昏君这辈子都学不来!” “……”李渊看着眼前拍马屁净往马蹄上拍的孙儿,一阵无言,要不是李渊知道鉴于楚王殿下的文化水平,他能堆砌出这些好词就已经是这小子的极限了,李渊一定会认为对方这是在嘲讽自己。 “祖父,你怎么不说话?是不爱说话吗?”李宽歪着头打量脸上神情如同便秘的皇祖父:“上火啦?” “……”李渊闭目吸气,说实话,是挺上火的…… “听说你抢着要出征?”许久过后,李渊突然开口道。 “啊……”李宽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就是……想出去看看。” “战场之上,人命厮杀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李渊瞪了一眼孙儿,突然开始苦口婆心道:“宽儿啊,皇祖父跟你说句实话,孙辈之中,皇祖父最喜欢的就是你,所以皇祖父只望你平平安安的,什么王图霸业,什么青史留名,那些事情交给你大哥和你父皇去做吧,你只要开开心心做你的楚王,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我想不光是我,你的皇祖母,她也会感到很欣慰的。” 可能这是李渊鲜少的真情流露,李宽抬起头,看着目光意味深长的皇祖父,心中总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皇祖父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皇祖父,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来……”面对祖父这突如其来的舐犊之爱,李宽的回应有些干巴巴。 “你小子只要这么说,就代表着没听进去。”李渊显然是很了解孙儿的,他端起一杯酒,饮了一口,随后道:“行了,你且在这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咋,皇祖父,您要给孙儿拿橘子啊?”李宽看着皇祖父离去的背影,整个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半晌过后,李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将一个锦盒递给了孙儿:“拿着!” “皇祖父,这啥啊?您存的私房钱?”李宽接过锦盒,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枚私印。 “将来你个臭小子万一惹下什么了不得的祸事,就把它拿出来,不管是你爹也好,还是你大哥,或者说你的任何一个兄弟,朕想,看在这枚私印的情分上,他们都会饶你一次。”李渊看着眉眼之间颇似发妻的孙儿,心中一阵不是滋味,这两日,他总是梦到当初自己在陇右的日子,那时候自己的几个儿子兄友弟恭,自己和窦氏也是举案齐眉…… “皇祖父?这上面也没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啊?’”李宽将手中的私印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有啥特别之处,接着,李宽抬头看向开始吃菜的皇祖父:“您确定我到时候拿着这破玩意能救命?这也没啥用啊!” “破玩意儿?哼!”李渊突然觉得臭小子多多少少是有点瞧不起他的皇祖父了:“当年朕晋阳起兵,就是用这枚私印签发的第一道调兵手令,同时,朕给杨广的讨贼檄文,盖章用的也是这枚私印,现在你说他没用?”李渊说到这里,神情变得豪迈起来:“但凡我李氏子孙,不管将来谁做皇帝,这枚私印,他敢不认?!” “皇祖父……”李宽这下子是真感动了,自己本来是打算和皇祖父提前告个别,没想到老头儿竟然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份礼。 “行了,坐回去!”李渊看着起身就要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孙儿,当即一筷子敲在对方脑门上。 “嗷!”李宽捂着额头坐倒在地:“皇祖父你下手咋没轻没重的啊!” “宽儿,”李渊突然道:“祖父将这枚私印交给你,你只管仔细收好,切记不要拿出去显摆。” “颜术不是在旁边吗?”李宽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指着屏风。 “让他知道无妨,或者说他记录了此事更好,将来可以为你洗去此物‘来路不正’的嫌疑。”李渊随口解释让某位经常在祖父宫殿顺走各种东西的蛮王先是红了脸,接着红了眼。 祖父果真宠我哇! “祖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嘛……”少顷,已经调节好情绪的李宽突然又道:“我爹那人虽然暴力了点,但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闯了祸,这昏君最多拿我的屁股展示一下他的鞭法。 至于我大哥,那就更不用说了,他就没跟我真的生过气;而我其他的兄弟们,哼,祖父,不是孙儿跟您吹牛,本王单手捶五个都不是问题!” “哟~楚王殿下威武呵!”李渊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贯爱耍宝的孙儿,先是很给面子的捧了一回场,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宽儿,如今你年纪尚小,不知道权力是一头怎样可怕的怪物。 皇帝……只有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才知道,很多时候的‘身不由己’,也不尽是人性被欲望支配所找的借口,而是处在那个位置,许多事情,是一步都不能往后退的……一旦退却,就是灾难!” “祖父,您这越来越深奥了啊,我真听不懂。”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开始悟道的皇祖父,他觉得这内容对一个“蛮夷”来说,多少有点超纲了。 “总之——”李渊无奈地看了一眼丈育的孙儿:“万一哪天祖父不在了,这个东西能保你的命,但是你也要记住,真到了那一天,你也不要对谁失望,收拾好心情认真过接下来的日子,才是你皇祖父想要看到的……” 面对皇祖父最后的告诫,李宽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此时红光满面的老李渊,只觉得皇祖父今日几番真心话语,当真是比那枚私印重要许多…… 第165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母后,我突然发现皇祖父待我不错唉。”回到甘露殿的楚王殿下,在陪长孙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时,突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今日才发现?”长孙皇后被儿子搀扶着坐到一处廊亭内的石桌旁,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莞尔:“这话要是让你皇祖父听去,那他老人家得有多伤心啊……” “嘿嘿,”李宽没心没肺地嘿嘿一笑,随即道:“母后啊,你能不能帮我去跟父皇说说啊,我是真的很想去建功立业嘛!” “你这孩子……”长孙皇后无奈地伸手抚过儿子的脸颊,蓦地语出惊人道:“是不是母后不去说,你就准备偷溜了?” “哈?”李宽听闻长孙此言,顿时再心底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阴谋被自家老娘一眼识破的“楚蛮王”殿下,装傻充愣,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你昨日把窦师纶叫进宫,他出宫之后就去了一趟西市,接着便返身回到府中,今日,他已经向你父皇称病告假。”长孙皇后说到这里,看着已经开始汗流浃背的儿子,微微摇头,接着继续道:“虞世南和萧瑀,应该也知道了你的计划,否则这两位向来兢兢业业的老臣,不可能在朝会的时候屡次走神,直至被你父皇察觉。” “……”听着母亲的话,李宽突然就觉得要不自己叛出师门算了吧——昨日他向两位恩师摊牌时,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替他保密。 结果呢?! 呵! 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的几朝老臣唉!竟然连在他老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都办不到! “好了!”长孙皇后看着独自生闷气的儿子,忍不住拧了拧他的脸颊:“就算在生气,母后也不许你去!” “母后,你不能这么霸道。”李宽一边任由长孙捏着自己的腮边肉,一边双手环胸,摆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振振有词道。 “宽儿,你……”长孙看着倔强的跟头小毛驴儿一样的儿子,她想了想,决定改变策略:“难道你希望母后怀着身孕,还要日日夜夜为你担心?” “母后,造成这种局面……又不全是我的错,你得怪爹那个不知节制的昏君啊!”李宽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让母后为自己担心确实是自己不对,可此事也是事出有因嘛!但“母后怀着身孕”这个大前提——是不是该找他那时常从甘露殿扶墙而出的老爹? “……”长孙皇后在这一刻突然就理解了李二的心情。 好好好……臭小子,这样胡搅蛮缠是吧?! “成,”长孙皇后点点头,随即俏脸含霜道:“回头母后就通知你父皇,让他来跟你认错。” “不是……”李宽忽然发现,原来老娘要是不讲理起来,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娘……你要是这样,儿子可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你这孩子……”长孙皇后在思考半天后,突然看向李宽:“你得容娘好好想想……” 最终,李二陛下还是被长孙皇后派出的女官玉碧给叫到了甘露殿。 这当娘的,毕竟疼孩子——长孙并没有的把某个竖子的混账话全盘转述,她只是说“宽儿最近心思野了,还请陛下管教一二。” 其实这话由长孙来说,已经算比较重了。 然而李二陛下确实闻弦知雅意,知道让皇后试探的结果出来了——臭小子还真打算偷跑出宫,孤身北上? “竖子!呃…”李二陛下刚踏入甘露殿,就看见李泰带着长乐和兰陵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手里拎着的束带,以及身后的宦官洪三。 “父皇……”三兄妹小声叫着李二,其中胆子大些的长乐指着李二手里的束带道:“二哥这是又犯了什么错,怎的父皇您又要动手?” “你二哥不乖。”李二陛下想了想,觉得教育孩子的时候到了:“他屡次违背你父皇还有母后的教导,始终想着溜出皇宫。” “二哥出去又不是不回来,”长乐脸上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后气恼道:“父皇你这样不对!很不对!” “……”此时恰巧一阵微风吹过,李二陛下忽然就觉得这深秋的凉意又重了几分。 “皇后呢?”好半晌,李二陛下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官玉琳。 “在……在殿中……”玉琳闻言垂下头去。 而李二陛下此时忽然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大步行至殿内,便只见长孙皇后此时坐在内殿,见夫君进来,她抬起头,脸上一片泪痕。 李二陛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洪三!快去!拦住那竖子!” “唯!" 与此同时,御道之上, “驾!”身骑白马的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来到东宫,他下了马,大步行入东宫内,那宦官朴云见来人是楚王殿下,当即附身拜倒:“殿下……太子他尚在进学……” “告诉我大哥!这次回来,我高低送他十匹汗血宝马!”李宽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来到当初安装避雷针的地方,他三两下攀上假山,拔出了李二的马槊,随后纵身跳下,紧接着便冲出了东宫,再度上马。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他此举的用意也很简单:既然当初你颉利逼着我父结渭水之盟,让他受此大辱,那么作为他的儿子,本王当“执父槊,雪此辱,”——此乃应有之义! “驾!”重新上马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他的怀中,是长孙亲自写给他的出宫手令,母亲从未对他食言:哪怕今日这番举动看起来是在瞎胡闹,她也陪他。 御道之上,白马飒沓如流星,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玄武门前。 “我有母后手令!让行!”李宽从怀中掏出手令,直接丢了出去。 “陛下有旨,拦住楚王殿下!”——就在此时,一道猩红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李宽身后,老宦官洪三此时已经赶到。 “殿下,只管策马!”楚王殿下的专职马夫此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脚下不丁不八,孤身立在御道中央,和身骑白马的李宽在刹那间交错而过。 “喂,你行不行啊?”李宽在马上扫了姜去一眼,好歹也是自己的家臣,为这点小事折在宫中,不合适吧。 “让开!”洪三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姜去,神色狰狞:“坏了陛下的事,尔等万死难赎其罪!” 看着朝自己冲来的洪三,姜去苦笑一声,轻声道:“我家殿下从前老爱问,老夫打不打得过你洪三……” “咱家要你让开!”作为真正的大内高手,此时在御道上疾行的洪三,身形几乎要化作一条长长的虚影,身负李二的旨意,洪三不会对任何人容情,姜去如果敢挡在他身前,他不介意废了对方! “真是让人容易烦躁的问题啊……”老人看着对手迎面而来,他叹了口气,随后…… “砰!”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向前猛冲的洪三,好似突然撞上了一堵钢铁城墙,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 “别动,”此时的姜去半蹲着身子,他的左脚前探少许,脚背上正是被他瞬间按倒在地的洪三的脑袋,很显然,一招制敌的姜去哪怕在最后关头还是留了些许情面:“勿动,否则死!” “你大爷的!姜去!”扭头看完两人交锋全部过程的楚王殿下,丝毫没觉得自家的家臣威猛成这样,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只是觉得以前因为洪三出手而挨得老爹的那些打,真就是白挨! “常何?书令在此!你敢拦我?!”回过头来的李宽看着站在宫门口准备阻拦自己的常何,大骂道:“本王可不减速啊,撞死了活该!” “……”常何深深看了某竖子一眼,最终默默让开了道路。 “哈哈!快哉!”当白马最终驶出玄武门的时候,楚王殿下不禁仰天大笑,他拍了拍挂在马腹处的槊杆,随后两腿轻夹,继续催马疾行。 "驾!!" 皇宫外的朱雀大街之上,一人一马,依旧保持着风驰电掣,而路上的行人们,见到楚王殿下这副架势,也自觉让开道路。 “长安百姓,可待本王自凯旋!” 今日的长安城内,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会微微失神:微风吹拂着他两鬓的长发,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其眉宇之间,尽是神采飞扬! 第166章 河水 “吁~~”——身骑白马的楚王殿下,一路疾驰,奔至城外灞桥后,突然勒住了马缰。 “嗯……”李宽望着河边的萧瑟的枯木,自言自语道:“那啥,谁能告诉本王……朔方该怎么走?” “殿下……”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宽的耳中,待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竟是自己的老熟人——道门高修袁天罡。 “袁道长?!你怎么在这里?”李宽挠了挠脑袋,难道说这货真有几分道行?提前算准了自己此时会出现在这? “楚王殿下……”袁天罡看着伸手准备去勾马槊的李宽:“您能不能听贫道把话说完再动手?” “那你先说,不耽搁。”李宽此时板着一张脸,同时将马槊握在了手中。 “是窦公交代,让在下守在这里……”袁天罡话说一半,看着已经准备策马朝自己冲过来的小王八蛋,当即脸色一阵大变,只见他急忙大喊道:“我已经将发现殿下的消息传递出去,殿下若是不信,稍等片刻,窦公自会赶来!” “你别诓我!”李宽瞪了袁天罡一眼,决定暂且相信对方。 于是,他暂且收起剑拔弩张的姿态,默默随袁天罡打马到僻静处,开始耐心等待。 而在约莫半柱香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等对方行的进了,李宽才看清:来人正是一身甲胄的窦师纶,而与他并肩策马同行的,便是先前在皇宫替李宽轻松拦下洪三的姜去。 两人身后,是一队骑兵,大概六十来人,皆是一身黑色重甲。 “楚王殿下,老臣来晚了。”窦师纶笑呵呵地跟李宽打起了招呼,而他身边的姜去,则是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姜公!”果然,楚蛮王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殿下……”姜去就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到来。 “姜公啊!”待来人策马停驻,李宽已经飞快地跳下马,大步来到姜去面前:“宽飘零半生……可惜未逢……” “殿下……”姜去看着打算“纳头便拜”的小混蛋,当即吓得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臂:“您要点儿脸吧,先前还在问候老夫的大爷,现在您这又是整的哪一出啊?” "礼贤下士啊!"楚蛮王歪着头诧异地看向姜去:“我说姜去……公!你书读的少,本王不骗你,史书上的明主和良臣都是这样式儿的~~” “呵……”姜去很想往一旁吐上一口老痰:那明主姓董啊?还是姓吕啊? 他姜去是书读的少,可又不是脑子不好! “姜去……”一旁的窦师纶看了姜去一眼,提醒对方待会儿注意说辞。 “好了……殿下,姜去始终都是您的家臣,跑不了的……”姜去有时候也会想,当初自己答应老夫人临终所托时,怎么就光顾着伤心,没去跟老夫人讨要代其执行家法的权利呢? “哦,跑不掉啊?”李宽闻言顿时就不装了:“那什么……姜去,咱俩换马骑呗,我看着你这匹乌云踏雪毛色甚为漂亮,肯定是宝马!” “……”姜去闻言征愣好半晌,才无奈解释道:“殿下,老夫这可着着甲呢,我们带来的这些马匹,都按照您先前的安排,装上了马蹄铁,否则这些甲胄,我们还得安排另外的马匹驮着,毕竟这一路北上路途遥远,伤了马蹄,马儿就不适合上战场了。” “额……”李宽突然想起来,马蹄铁这玩意儿还是自己前段时间临时起意弄出来的,当时自己叫来了窦师纶,让他将马蹄铁拿去用,谁晓得窦叔动作这么快,这就给装备上了。 “殿下,”窦师纶此时已然下马来到李宽身边,他先是朝李宽躬身一礼,也没说话。 只是在他身后的几十位黑甲骑士见状却同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行礼:“见过家主!” “哈?”李宽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是窦叔的家将呢,搞半天是祖母留给自己的金牌打手哇:“那啥……嗯……诸位爱卿快快起身!” “殿下!”窦师纶嘴角不禁一阵抽搐,一语双关道:“这个您实在用不着跟陛下学……” “……”一旁的姜去和袁天罡对视一眼,随后一对难兄难弟又默契的同时将头扭到一边。 没眼看,这竖子真就是没眼看…… “窦叔儿,这些人的名单您都有吧,”李宽忽然望向窦师纶。 “有的,殿下您这是?”窦师纶有些好奇,对方这是打算干什么。 “此去朔方,自是危险重重,我知道诸位受过我祖母的恩情,对我自当会尽心尽力,可我李宽也是讲究人:如果这次有人没能活着回来,你们的家小,本王承诺一定照顾到!” “……”窦师纶突然觉得这样“思虑周全”的少主多少有点给自己丢人了:“殿下,这些……老夫早就安排好了,您就甭操心了。” “啊?哦……”楚王殿下闻言压根儿就没觉得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坦然道:“窦叔儿,你是知道我的,我可不愿意亏待自己人。 “嗯……”回话的不是窦师纶,而是当初连翻虞府院墙都能被李宽出卖的姜去。 “你不要插嘴!”李宽板着着脸训斥了一句摇头叹气的姜去,随后继续望向窦师纶:“对了窦叔,”李宽似乎才想起一事,他指着袁天罡对窦师纶道:“这货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殿下,袁道长如今是咱家的家臣。”窦师纶闻言笑眯眯地解释道。 “家臣?”李宽皱起眉头,扭头看向同样神情不自在的袁天罡,语气带着五分狂妄三分嫌弃两分不屑:“就他?” “……”袁天罡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进宫给蜀王相命? “袁道长的一位长辈,是老夫人是至交好友,而他之所以成为咱家的家臣,自然也是那位供奉的意思。” 听着窦师纶的叙述,李宽看着朝自己讪笑的袁天罡,突然陷入了沉思。 我的皇祖母唉……李宽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 您当初是多害怕孙儿将来闯了祸,没靠山,以至于事后兜不住,才在生前做了这么多经过深思熟虑的周密安排啊? 您能不能告诉孙儿,孙儿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家臣? 楚王殿下身后的灞桥下,河水正在静静流淌,此景好似亘古万年,从未改变。 而在这一刻,李宽也真切的感受到,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即便在她故去多年后,却依然在这世间隐秘存在着,正如那源源不绝却又从来不显突兀的灞河之水,一刻也未曾停止或消亡…… 第167章 发怒的绵羊 去往朔方的途中,李宽一路游览着沿途的壮丽山河,起初他还觉得分外开心,可在他度过了最初的新鲜感之后,便又开始感到枯燥,但这期间,有一事却让李宽从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祖母留给他的那份千年世家的底蕴。 ——从长安到朔方,接近一个月的路程,每天都会有身着重甲的骑士从某个路口出现,然后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来。 这些骑士少则三五骑,多则数十骑,坐骑皆是高头骏马,身着黑色重甲。 等李宽即将到达朔方的时候,他的队伍里的骑兵已有近千之众,当然,这支队伍的出现,自然是传入了边关诸位将领的耳中。 而对于这位楚王的存在,李二陛下的八百里加急早就写明了:“这逆子胆敢出关,就给朕把人扣住,先把腿打断,再送回长安!” 当然,没谁真的傻到跑去执行这样的旨意,毕竟大家虽然远在边关,可又不是没收到风声:自打楚王成功“出逃”以后,陛下便宣布罢朝一日,据说那日陛下除了在甘露殿陪皇后之外,剩下的时间里,他去了东宫,望着那座曾经插着自己马槊的假山,久久不语。 ——任谁也看得出,对于此番打定主意要亲手替自己雪耻的儿子,饶是李二陛下君心似铁,也难免深受触动。 故而一方面李二陛下在边关诸将领这里放了狠话,可,另一方面:沿途的地方官员们,却压根就没收到要阻拦楚王行军的旨意,当然,可能也是鉴于楚“蛮”王“蛮不讲理”的性子几乎天下皆知——纵然是李二的旨意,这竖子也不见得会买账。 而我们肯定不会买账的楚蛮王,此时已经走到了西北的一处山坳。 “我说窦叔,我们还有多久才会到朔方啊?”李宽一边和窦师纶说着话,一边拍着座下白马的马脖子,算是爱抚。 “殿下,再有三日,我们就到了。”窦师纶此时神情严肃,因为毕竟眼下边关冲突已起,这里临近边关,早已经是突厥人的活动范围了。 突然,一只信鸽从远方飞来,落在姜去的肩头。 姜去小心地取下信鸽脚环上的信件,扫了一眼,随后对窦师纶道:“窦公,再有一日,阿盛就会率队赶到。” “阿盛是谁啊?”李宽听着姜去说话时温和的语气,当即便察觉出不对劲。 “姜公的儿子,一身武艺,颇为不俗,同样,他对您也是忠心不二。”窦师纶在听闻此消息后,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他先是向李宽解释了一番,随后目光眺望远处,最终,他指着几里开外一片地势较高的坡地属下传令道:“今晚我们就在那里安营扎寨,等待姜盛与我们汇合!” ------------------------------------- 翌日,在破晓之前,山坳另一边,一座寂静的小村庄内,靠近村口的一户人家,已经有人准备开始忙活一天的生计。 “阿娘,我已经煮好了粥,你一会儿记得起来吃。”少年阿狗穿着一件发黄的羊皮裘,光着两个膀子站在家中唯一不漏风的茅草屋前,叮嘱了母亲一句,随后,他转身来到院中,先是喂了一遍鸡鸭,随后取过石磨上的麻绳,当他准备返身去取挂在自己房中的那把柴刀时,只听吱呀一声响,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妇人眯着眼睛摸索着从房间走了出来。 “阿娘!大夫说了您有夜盲症,眼下天还未亮,您什么都看不见,起来作甚?!”少年嘴上埋怨着母亲,脚下却是一刻不停的来到了母亲身边,阿狗扶住了老夫人的手臂,一同往院中的草棚下行去。 “娘不放心你……”知道儿子心疼自己,这个从出生起到现在,被人从“小花”叫到“花婶儿”,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老夫人,闻言只是紧张的伸手拍了拍儿子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臂:“娘听人说这几日山上有狼……” “娘,您放心,儿子晓的得,我不会往林子深处去。”阿狗扶着母亲来到草棚下的木桌前坐下,随后他盛了一碗粥,放到母亲手中:“娘,您慢慢喝,我争取早去早回,今日姐姐不是要带着姐夫回门,您啊,就等着看吧,我早算着日子了,估摸着明日去集市上卖了今天砍的两担柴,就能去扯上半匹麻布,给我姐还有即将出生的外甥一人做套衣裳,如此,咱家也算是尽了心意了。” “狗儿,苦了你……”花婶儿闻言吸了吸鼻子,有些话藏在心里只是她一个难受,说出来便是大家一起难受。 “嗨,这有啥啊?”阿狗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愧疚之意,当即笑颜宽慰道:”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草跟了我,我自不会让她饿着,可她跟了别人,也没什么错处啊?总不能我俩打小一块儿长大,她就非我不嫁吧?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花婶儿每每想到小草的父亲来他们家退亲之时,那市侩的嘴脸,就一阵心中不畅:“你爹在世的时候,没少帮过他们家……”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啦。”阿狗闻言也只是轻轻一叹:“娘,别想了,小草如今也嫁了人,再说这些,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好了,娘,我得出发了,不然晚了的话,天黑之前赶不回来就糟了。” “那你快去,记得路上小心些。”花婶儿一听儿子说的在理,又赶忙催促道。 “嗯,娘你赶紧喝粥,可别又倒回锅里,您别忘了,上次好好地一锅烩菜,就让您这么一下给毁了。”尽管母亲此时捡不到,但取回柴刀,来到小院门口的阿狗还是狡猾地朝她眨眨眼睛。 “好好好,阿娘喝粥,阿娘喝粥!你记得快去快回!”花婶儿将脸朝着小院门口的方向,朝儿子摆了摆手。 “阿娘,等我回来。” “唉,阿娘等你……” 进山的路程,阿狗已经走了无数遍,可今日仿佛诸事不顺一般,先是路上跑出来一只黑色的野兔,吓了他一跳,等他捡起石头打算丢过去的时候,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 随后,当他行至一片浅滩时,又见到了一只死去多时的滩羊。 阿狗看这那森森白骨,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快,随后,他四下打量一番,寻了一处合适的林子,接着拿出柴刀,开始砍柴。 时间悄悄流逝,河水哗哗流向远方,少年的柴刀一刀一刀砍在生活这棵伤痕累累的粗壮大树上,那些散落的枝丫,是他隐忍着眼泪,挥舞着汗水,才换来微薄回报。 等到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少年已经打好了柴,他小心翼翼地将麻绳铺在地上,将柴火一摞一摞的仔细码好,随后再打包,接着,少年将柴火扶正,然后吃力地蹲下身子,将跟自己体型比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包的柴火背在了肩上。 穿着草鞋的少年,就在风景如画的山林之间,如负重的蜗牛,艰难行进。 可…… 当阿狗翻过那座熟悉的山头,在夕阳中眺望自己的家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大变:“阿娘!阿姊!” 不同于以往,此时的小山村,不再是道道炊烟在暮色黄昏中袅袅盘旋的温馨景象,冲天的火光伴随着大股的黑烟好似恶魔一般在张牙舞爪,将少年的脸色照得一片惨白。 几乎想也没想,阿狗丢下辛苦背了一路的柴火,深一脚浅一脚地冲下山坡,开始向自己的家中跑去。 可是一切,还是晚了。 阿狗在进村时,见到那逃难的乡亲们散落四处的尸体时,他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泪水早就打湿了他那黝黑的脸庞:“娘……” 巨大的悲伤贯穿少年的心底,阿狗此时已经不再具备思考的能力,毕竟眼下,最明智的举措应该是远离此地,可他似乎哪怕身处绝望中,依旧抱有一丝希望。 他希望那个看不起自己的姐夫,千万千万,今日不要带着阿姊回门。 可等他来到熟悉的小院前,看着死前仍旧带着满脸恐惧,扑在院中那台石磨上望向门口的中年汉子,以及倒在院门,衣衫不整却依旧护着高高隆起的小腹,几乎死不瞑目的阿姊,以及……死在草棚下,那碗舍不得吃掉白粥就洒在自己面前的花婶儿,阿狗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啊!啊!!!”少年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如同失去所有的困兽,他握紧手中的柴刀,转身朝外冲去! 阿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可是…… “嗖——” 一支箭矢,从远处飞来,精准地插入了阿狗的脖子。 “呲——” 倒在地上的阿狗,顾不得身体传来的寒冷,他一边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一边不自觉地在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原来鲜血飞溅而出,是这样的声音啊…… 直到视线重新变得模糊,再至黑暗,直到意识快要消散,阿狗都没能看清仇人是谁。 最终,或许是上天垂怜,尽管相隔近十几丈,可阿狗在临死之前竟真的听到了一段对话。 “巴加图,那是什么?” “哦,一只发怒的绵羊而已,勿须在意。” 阿狗最终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地上,身边是他赖以为生的柴刀,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那件发黄的羊皮裘看起来似乎变得洁白不少,最终,远处有马蹄声响起,随后渐渐隐没在夜色中,而少年也不知在何时悄然没了生息…… 第168章 来历 翌日,被一阵马蹄声吵醒的楚王殿下睡眼惺忪地走出帐篷,就看见一个身高八尺,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隆重行礼道:“姜盛见过家主!” “那啥……”李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此人应该就是姜去的儿子,赶忙道:“义兄快快请起……” “殿下!”姜去黑着脸来走到李宽身边:“您就别消遣老夫了。” “本王这不是没睡醒呢嘛?!”李宽抱怨了一句,随后转头对一脸疑惑的姜盛笑道:“姜盛啊,你别介意,我不过是在和姜公玩闹而已,对了,赶紧起身,别跪着了。” 姜盛闻言憨厚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依言站起身来。 “带了多少人?”窦师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手里还拿着一个馕饼。(也叫胡饼。) “窦公,”姜盛先是朝窦师纶抱拳一礼,随后道:“按照您的吩咐,只带了两百,其中一百是弓箭手。” “嗯,”窦师纶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手里的馕饼递给了李宽,然后又从腰间解下水壶,询问道:“殿下是否口渴?” “我这儿还有。”李宽拍了拍腰间的水壶,接着他望向北方:“再有两日咱们就到朔方了,说起来,本王好久都没见到姑父了,也不知道他想不想念本王。” “咳咳……”姜去闻言看了一眼窦师纶,他觉得柴绍只要不是脑子没病,肯定没空去想晦气的事情。 “殿下见到驸马之后,不就有答案了?”窦师纶说着,将水壶递给姜去,此番动作的意思也很明显:替家主把水壶揣着。 “……”这些小事,姜去如今已经习惯了,他接过水壶,随手挂在腰间,一扭头,却发现姜盛正瞪着一双牛眼看着自己,当即恼怒道:“看什么?没事儿干?!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回来没有?” “儿子这就去前面看看……”见到父亲发怒,姜盛讪笑一声,急忙转身离去。 李宽望着远去的姜盛那如山的体型,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枯瘦的小老头:“我说姜去,你能不能对姜盛有个好脸色啊?你可别学我爹啊,不对,他对青雀和我大哥平时态度都挺好的,也就我混账了点儿,所以才……” 窦师纶眼下还未离去,所以他和姜去彼此对望一眼,两人皆是满脸的无奈:敢情您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啊? 咋说呢,虽然说劝他人父子关系回归和谐的确是件善事。 可干这事儿,说这话儿的是咱们楚王殿下,那就实在是槽点满满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没事儿脸抽抽干什么?!”难得操心他人家事的楚王殿下,很快就捕捉到了姜去脸上的微妙表情,当即大怒道:“咋的?是不是觉得本王没资格说这话?!” “那倒不是……”姜去再次昧着良心解释道:“老夫只是觉得殿下您说的有道理,眼下正在想着回头怎么跟阿盛缓和一下关系。” “这话本王听着舒坦!”姜去此话一出,李宽是满意了,可另一边的窦师纶却不禁一阵摇头苦笑。 要不怎么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 当年姜兄在战场之上是何等的威风,纵横来去杀人盈野的绝世凶人啊,如今都学会哄孩子了。 “对了,我说姜去,为啥你身手这么好啊?讲道理唉,那可是洪三唉,我觉得牛伯伯都不见得能打得过他,怎么你一出手,他一下子就倒了?咋了,事先收过你的银子?”李宽一边咬着馕饼,一边嘟嘟囔囔道。 “老夫曾是张帅张须陀的亲兵队长。当初历城一战,五人冲锋两万人,老夫就是其中之一。”姜去此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另一边,李宽手中的馕饼都吓掉了。 “张……张须陀?!”那可是隋末第一猛将啊,姜去是他的亲兵队长?!亲娘啊?! “也是那一战,让老夫伤了命根子,被迫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后来,我回到家乡,才知道妻儿因为战乱已经流离失所,远走他乡去……”姜去说到这里,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后来……我养好了伤,却没有再回到军中,而是踏上了寻找妻儿之路。最终,我在晋阳(太原),于老夫人用来救济收容灾民的义庄里寻到了盛儿,至于盛儿的娘亲,早已饿死在了逃荒的途中。 也就是那时起,我对大隋彻底失望。”姜去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又对李宽笑道:“可老夫人对我有恩,她不但救了了盛儿一命,还派人去寻来我发妻的遗骸,好生收敛安葬,从那时候起,我姜去这条命,就是老夫人的了!” “姜兄的出现,当初着实是吓了我一跳。”窦师纶说到这里,脸上带着一抹追忆的神情:“说起来姜盛那孩子当初晕倒在路边,被礼佛归来的老夫人救下,这孩子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求老夫救他,而是希望老夫人替他收敛被他小心翼翼藏于城郊荒山上,一处石洞中的娘亲的遗骸,老夫人被他的一番话触动,便派我去带人将此事办妥。可没想到,几年后,竟迎来了姜兄你这尊杀神……” “哈哈哈……”姜去闻言哈哈大笑道:“还不是老夫人身边的护卫太不济事,一个个本事不大,眼睛却长到脑门上去了,老夫有心提点几句,还他娘的不乐意,可为了老夫人的安全,老夫也就只有把他们打服,毕竟也只有那样,他们才肯把老夫的话听进去啊……” “咕嘟……”一旁的李宽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唾沫,开始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姜去,虽说小老头儿在自己面前一向没啥架子,但自己怎么就总是有些心虚呢。 “殿下,”突然,姜去将目光看向有些不自在的“楚蛮王”,以为某竖子还在为此行的安危而担忧,当即语气温和地安抚他道“此去突厥,您且放宽心,没有谁可以在我们这些人的面前对您构成威胁。” 姜去说着,伸手指了指在营地四周游弋的黑甲骑士:“这些人里面,有些是当初骁果军的老兵或后人,有些比如像是老夫,阿盛,自身或是父辈是曾隶属张帅统领的嫡系,还有些,是当年纵横天下的幽州铁骑,遗留下来的火种,总之,哪怕这些人里面,当中不少还曾有过相对敌对的状态,但如今,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年少的家主英勇作战,扫清眼前所有的敌人!” 第169章 柴刀 “……”李宽听着姜去的一番叙述,尽管表情有些怔怔,但脑中却在飞速运转,试图消化掉这海量的信息。 什么情况?祖母给我“捡”了这么多的前朝精锐? 不是……这……本王……嗯……朕……咋觉得很不安(膨胀)呢?! “我说殿下,”窦师纶显然是从李宽脸上不停变幻的表情看出了一个竖子正在走向反贼的危险心路历程,当即叹气道:“您能不能别一直那么不着调……” “我怎么了嘛?”被看穿心思的楚蛮王当即双手环胸,抬起下巴抗议道:“本王自己个儿畅想一下宏图霸业不行嘛?” “唉……”姜去忽然轻叹一声:“殿下,老夫当初之所以选择成为窦氏家臣,除了要报恩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当时那个乱世失去了信心——张大帅到死都还在四处救火,可杨广那个昏君却从始至终未作出任何改变……” “你等等……”李宽有点明白过味来了:“你拿话点我是吧?” “殿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姜去看着桀骜不驯的李宽,神色认真到:“治理天下从来都不是依靠个人的喜好来进行的,为君者,当老成持重,当体恤百姓,除此之外,当诸事以大局为重,甚至,很多时候一些事情,当年进行到一步是好事,再进一步就成了坏事,这其中需要拿捏的尺度,是很需要斟酌的……” “停停停……”李宽现在听明白了:“你就是在拿话点我!” “殿下啊……”一旁的窦师纶见状连忙想要上前劝解。 “不,你别说话,”李宽伸手制止了窦师纶继续开口:“我觉得姜公说得有道理。” 李宽看着两位明显有些错愕的家臣,突然笑道:“唉,看吧,本王的德性根本就配不上那个皇位,你们都看出来了,那以后此事就不必提了。对了,这次去草原,本王高低得混上个‘太上可汗’什么的,否则将来回长安多没面子,你们说对吧?” “殿下?你这……”姜去和窦师纶对视一眼,两位家臣属实是有点搞不懂某人的脑回路了。 “什么啊?赶紧上路,本王还要去北方干突厥呢!”李宽说着,返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前些日子窦师纶让人送来了一套适合他体型的黑甲,他得赶紧换上,否则跟自己的家臣们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霸气侧漏了。 看着李宽远去的背影,窦师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业已经回过味来的姜去,突然幽幽叹道:“楚王殿下当真是聪慧啊……” 仅仅只是知道了手下人的来历,便装出一副“欲成大事”的架势,可实际上,竟然是为了试探自己的两个家臣,是否有那“进取之心”。 “殿下若不聪慧,又怎么会有今日这番局面呢。”窦师纶闻言笑了笑,能让太上皇送出那枚私印,或许楚王殿下除了聪慧以外,更多的,是一片真心和孝心啊…… ------------------------------------- 大军启程之后不久,派出去的斥候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前方三十里外,有一处村庄,遭到突厥人洗劫,全村上下近百口人,无一幸免,尽遭毒手。 自打收到这个消息后,李宽脸上就没了笑容,他板着一张脸,下令大军急行军,在黄昏之时,方才赶到那处村落。 “狗日的!”姜盛是个粗狂的性子,作为开路先锋,他是最先到达村口的,看着那漫地的尸体,他先是骂了一句,随后从身边亲兵手中接过弓弩,开始射杀在尸堆里穿行的野狗。 而李宽,默默看着姜盛的动作,没说话。 “殿下,”窦师纶担心这样的场景对李宽产生的冲击太大,可他又想到将来若真到了战场,殿下见到的只会比这些更惨烈,于是思来想去,他最终轻声道:“战争,其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本王知道,”李宽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姜去:“姜公,陪我走走?” “殿下,请。”姜去对于眼前的场景并没有什么触动,死人的场面见多了,这才哪到哪。 李宽带着姜去,开始在这座小村庄里四处闲逛。 “殿下……”姜去看着忍着恶心,目光到处搜寻的李宽,忍不住心一软,开口劝道:“不如我们回去吧……”突厥人过境,是不会留下活人的。 “姜去,”李宽突然停下脚步,他的身前不远处,有一座小院,院门口,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少年,年龄看起来比李宽大不了多少:“本王突然明白你当初为何不愿意出山了,其实除了要向我皇祖母报恩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对乱世失望,而你失望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因为你当时也不知道隋朝到底会不会灭亡,可你又见过太多的民不聊生和生灵涂炭,所以你既不愿意去当镇压那些走投无路之下才造反的流民,也不愿意成为拿起屠刀,打算天街踏尽公卿骨,打算破而后立的反贼。” 姜去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点头,认真回道:“殿下这样说,倒也没错。” “其实我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了这样的感悟,”李宽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前,来到少年身边后,他看见那件发黄的羊皮裘经过长时间的鲜血浸染,眼下已经呈现大片黑紫色。 “姜去,”李宽艰难蹲下身,伸手拂过少年的脸庞,他想要对方死后闭眼,可无论他怎么做,那双方才还有蚂蚁在上面爬过的眼睛,就是闭不上:“本王今日向你起誓,日后不管如何,本王都不会成为那祸乱的根源。本王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儿,为我大唐百姓,谋福祉!” 李宽说到这里,尽管声音未变,可是大颗的眼泪还是砸到了少年阿狗的脸上。 良久,李宽吸了吸鼻子,顺手捡起少年身侧的柴刀:“你放心,这笔血债,本王……不,我李宽势必要为你们讨回来!” 这一次,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少年阿狗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当李宽再次伸手拂过他的眼睑,阿狗终于是闭了眼。 “命人厚葬此地百姓,”李宽站起身,仔细将柴刀挂在了腰间:“清点死去的人数,本王届时要用突厥百夫长以上的人头来偿还!” “唯!”姜去的语气无比坚决,他看着李宽缓缓起身,往腰间挂刀动作,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找回了当初在张帅帐下效命的日子,心中有股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然后,恍惚过后,回过神来的姜去望着李宽在秋风有些萧瑟的背影,总觉得,就在此时此刻,楚王殿下终于从孩童长成少年…… 第170章 抵达朔方城 有道是,“大人虎变,小人革面,君子豹变。”(大人物就如老虎生出花纹一般迅速成长改变,小人物则只是变幻脸色讨好别人,君子则如豹,出生时坏境不好,生得丑陋,但最终会通过不断提升自己而获得蜕变,而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注1 而我们的楚王殿下,自然要挑最猛的那种来。 “楚王殿下,待会见到柴驸马,您先别说话,让老夫向他说明情况。”不得不说,在任何时候,窦师纶永远都是在全心全意的为李宽做打算。 “本王不管,本王就要干突厥人!”两天后。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朔方城,已经调节好情绪的楚王殿下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一干部曲:只要带上这些人,加上自己的三千暗影刺客,他有把握学那冠军侯,玩一出千里奇袭了,所以,当窦师纶提出去朔方和柴绍的大军汇合时,李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姑丈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他最听姑母的话了,而姑母生前又极为疼爱我,你觉得我要是去了姑丈的麾下,还有出去作战的机会?窦叔,你是不是当本王傻?” “……”窦师纶看着一脸愤慨质问自己的楚王殿下,心下一阵无语,他从前还真不觉得楚王殿下在这种事情上能有多聪明。 “窦公,”一旁的姜去见窦师纶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突然开口劝道:“殿下来时本就抱着保家卫国上战场的觉悟,您如今却想要他老老实实待在军中,窦公……”姜去指着身骑白马气鼓鼓的“楚蛮王”道:“您觉得这现实吗?” “对!”李宽见有人为自己说话,当即附和道:“这现实吗?!” “唉……”窦师纶长叹一口气,自知拗不过家主,只得点头道:“殿下要上战场是吧?好,老夫可以答应您,可有一点老夫要言明在先,您到了战场之上,绝对不可莽撞行事,姜去会护持在你左右,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你一切都得听从姜去的安排。” “本王答应你!”李宽想都没想,就大声应道。 而姜去……他现在只觉得晦气…… 小王八蛋这是摆明了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不然怎会答应的这般痛快?! “殿下,老夫也看着您。”窦师纶显然也是知道李宽心里的打算,当即补充道。 “那谁来指挥队伍?”李宽斜眼看着窦师纶:“实话告诉你,本王打仗就八个字: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兵书什么的,本王就学过《孙子兵法》,而这本书本王现在能记住的,也就剩个书名了!” 或许是李宽说话的声音太大,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的姜盛,闻言差点身体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而在李宽四周的护卫们,大都也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好家伙……看来咱们这家主,是个妙人儿啊…… 作为这天底下最精锐的一支重骑兵,兵法,或者说战术对于这些黑甲骑士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们之中随便拎出一个人,指挥一场小规模的骑战,压根就不在话下。 可事实上,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越是明白,真正的战争,大多数时候就是以人命换人命,双方摆开阵形,中规中矩的展开厮杀才是常态。 兵出奇谋,以少胜多什么的,他们自然是经历过,可在漫长的军旅生涯中,后者毕竟是少数,而前者,往往是常态。 “对了,”李宽忽然想起一事:“本王的箭术很厉害的!” “家主,怎么个厉害法儿?让老夫见识见识?”跟随在姜去身侧的一个中年汉子,闻言笑道。 “嘿!那你可得瞧好喽!”李宽见有人来捧场,他目光四下搜寻一番,正好瞧见距离自己大概四十步左右的姜盛,正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唐时也可称“笼饼’”)正准备开吃,李宽忽然道:“姜盛,将馒头高高抛起!” “啊?”姜盛闻言一愣,扭头见李宽已经从背上取下长弓,并且顺势从腰间取出一支羽箭接着引弓搭弦,当即也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正好,他想知道家主的箭法如何。 随后,姜盛将馒头高高抛起。 而李宽整个人也在此时气势一变! 只见他屏息凝神,在瞄准目标后松开了弓弦。 “唰!” 箭矢飞射而出,一下子便命中了下落的馒头,而因为惯性的原因,箭矢从馒头中间穿过时,捎带着将馒头带出一段距离,随后,馒头继续下落。 而这时,李宽已经再度引弓搭箭,射出了第二支箭矢! “唰!” 再一次,箭矢命中改变了方向的馒头。 “好!”四周响起一阵喝彩声。 而李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死死盯着快要落地的馒头,然后射出了第三支箭! “唰!” 这一箭射出,再次射中了下落的馒头,只不过李宽这后一箭,因为力道和角度的原因,馒头被挂在了箭杆上,随着箭头插入地面,成了一个“馒头串”。 “驾!”李宽催动胯下坐骑,一阵加速跑到了“馒头串”跟前,在两者交错的那一刻,他将身体右倾,伸手捞到了“馒头串!” “彩!”这声喝彩,是从窦师纶嘴里发出的,他看着一边咬着馒头一边笑嘻嘻和四周的部曲炫耀的楚王殿下,感慨道:“这手流星赶月,耍得实在漂亮。” “殿下的马术也不赖。”一旁的姜去,自然是早就知道李宽跟太上皇学习过箭术的,但饶是他也想到,当初那个看着自家皇祖父掷酒杯掷得出神入化的楚王殿下,今日能有这般光景。 但事实上,李宽之所以能够将箭术练得炉火纯青,除开他自己的天赋和勤劳练习以外,和手下的暗影刺客也不无关联。 在过去的一年中,李宽在测试强弩杀伤力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箭术提高后,暗影刺客们使用强弩的准头竟然也会提高,于是他便想着既然自己能影响到暗影刺客的能力值,那么反过来暗影刺客大量练习射箭的话,是否能回馈自己呢? 于是,他私底下便开始做这样的实验。 当然,结果证明这样真的确有效,只是相对来讲,暗影刺客对李宽的能力提升的作用却是极为微小的,可能暗影刺客们射中一千次靶,才相当于李宽自身练习箭术时射中一次,但好在这玩意儿聊胜于无,反正玉山别苑里又没别人,自己的秘密不担心被谁发现,所以几乎是日夜交替,自己的暗影刺客们开始疯狂射靶,加上自己在这方面下了一番苦功,久而久之,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但不管如何,最让李宽期待的,就是将来到了战场之上,暗影刺客们通过大量的作战,积少成多,最终量变引起质变——李宽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一个高手。 虽说现在的他,射艺了得,可真论近身作战,李宽除了能将老爹的那杆马槊武得虎虎生风让常人难以接近以外,其实也没多大杀伤力,毕竟近战这事儿,当初沉迷于箭术的楚王殿下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窦公!”就在所有人还在为自家家主欢呼的时候,一个担任斥候的黑甲骑士从远处策马奔来,只见他来到窦师纶面前,恭声道:“前方有边军的斥候,是否要与之接洽?” 第171章 大风歌 “楚王殿下,您看……”窦师纶决定尊重李宽的意见。 “问问他们,突厥人的军队在哪。”李宽沉思片刻,随后道。 “唯!” 黑甲骑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个边军斥候。 “卑职刘炳,见过楚王殿下!”来人在见到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少年亲王后,当即俯身跪倒在地。 “我姑父……柴大将军如今可在朔方城中?”李宽最关心的,就是这唯一能约束自己的人到底还在不在朔方,如果在,自己就带着家将们进入草原,开始抢劫马匹,毕竟眼下这点辎重根本就不适合长途作战,所以他打算学习匈奴人的战法:一人三骑,两骑为母马,马奶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加上自己吩咐窦师纶先前给每人准备的五斤茶叶,李宽觉得去草原浪上个半年压根就不是问题。 对了,更为重要的是,李宽打算这次去草原之后,先召唤出一千暗影刺客,找个机会让其加入自己的队伍成为游弩手,填补弓兵这块短板,接着剩余的两千人就打着自己这支队伍的旗号去到处搞破坏。 反正如今草原十八部已经有不少部落背叛了颉利,例如突利所在契丹、靺鞨、奚等部,和铁勒诸部(例如薛延陀),而剩下的那些,则被被颉利安排在了边境,那么自己两千人的精锐,袭击这些内部空虚的部落,谁能挡得住? 当然,李宽可不会干出什么杀害老弱妇孺的事情,非是他妇人之仁,而是压根就没这样的必要。 开什么玩笑,楚王殿下怎么会就这样便宜突厥人? 李宽都想好了,等进了草原,他就会让那分出来的两千暗影刺客去袭击大部落,只杀留守部落的精壮男子,然后将消息带给四周的小部落。 当然,去小部落送消息的时候,李宽可不会干出杀人的勾当,他只会让暗影刺客们杀死他们的牛羊。 嗯,到时候大部落当中有妇孺和牛羊,小部落当中有壮汉和刀枪。 李宽就不信了,在这种形势之下,那些大部落里出去的族人还能安心在边境作战? 对了,颉利的大本营在定襄城对吧? 李宽看着身边的重骑兵,开始考虑在暴露一部分底牌的情况下,一千一百的重骑兵,加上一千一百的弓弩手,去定襄城干颉利的计划是否可行。 “回楚王殿下的话,”刘炳的声音有些忐忑:“大将军如今正在朔方城,迎战突厥将领阿史那.思摩率领的攻城大军。” “嗯?!”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来劲了。 “对方此次来了多少人?” “人数估计有两万,皆是骑兵。” “我姑父手下有多少人?”楚王殿下开始跃跃欲试。 “也是两万。”刘炳想也没想就答道。 “机会来了啊……”李宽闻言口中喃喃道。 而一旁的窦师纶和姜去则是眼皮一颤,此时他俩弄死刘炳的心都有了。 “突厥人大军就在朔方城外?”李宽想了想,再次确认道。 “是……”偷偷抬头望了一眼楚王殿下的的刘炳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怎么觉得那两位大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呢。 “传我令!全军快速前进,绕过朔方城,袭击阿史那.思摩的中军!”李宽有一点和李二陛下极为相似,那就是做事雷厉风行,当然,后者肯定这样叫果断,而前者……叫莽…… “楚王殿下,您这样不妥……”窦师纶觉得回长安以后高低要把虞世南叫出来谈谈心:你他娘的就是这样教我家殿下兵法的? “没事,我对我的部曲有信心!”楚蛮王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我爹当年带着三千人都敢冲十万大军,本王要是带着一千二百重骑精锐在区区两万突厥人面前怂了,将来还怎么跟那个昏君呛声啊? 反正实在不行,自己届时也不要管什么暴露不暴露底牌了,直接在战场上召唤出三千暗影刺客,为自己这支骑兵队开路杀出重围,李宽估计没啥难度。 于是…… 一个简单粗暴的作战计划就这样形成了:楚蛮王殿下率领部曲绕过朔方城,利用重骑兵的优势从侧面对突厥人的大军展开穿插进攻,届时想必守城的柴绍在见到这样的天赐良机后,应该会及时配合。 当然,最后一段,是窦师纶为了安慰自己而强行补上去的,用他的话说来,就是愚者千虑,(楚王无心之举)必有一得。(傻人有傻福……) 半个时辰之后,在刘炳的带领下,李宽率领部曲在翻过一片矮坡,他终于在一阵惊天的喊杀声中,见到了战火笼罩之下的朔方城。 突厥人的攻势很猛烈,两万骑军不断以弓箭作为攻击手段,阶梯式地朝着城墙射箭,企图用箭矢压制城头的弓手,随后再以檑木撞开城门。 李宽此时所在的方位,处于战场的正南方,距离突厥人的大军约莫有三四里路。 “诸位!”李宽扫了一眼战事激烈的战场后,他转身看向身后自己的部曲:“本王知道,你们奉我为家主,是因为受过我祖母的恩惠,而本王也毫不怀疑你们的忠诚,所以,本王今日才会做出这样看似鲁莽的决定:冲军斩将,陷阵夺旗! 可是诸君,你们先前也看到了,突厥人是如何残杀我汉人百姓的,他们历来都是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老弱妇孺,皆不放过!这样的世仇,怎可不报?!”李宽说到这里,缓缓取下背后的长弓,接着持箭在手,沉声道:“而今日,这样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来了!” 李宽说着,抬手一箭,便射死了八十步开外企图靠近他们的突厥人的斥候。 第一次在战场上收割性命,想到那个小山村的少年,楚王殿下心如止水。 “大丈夫行走天地间,自当顶天立地,快意恩仇!来!诸君!”李宽扭头看向身后的部曲们,他的声音,从低到高,逐渐激昂!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隋末第一猛将张须陀的嫡系战力!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曾让天下皆惧,能够被称为世上无双的骁果军!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曾在突厥人祖先的土地上纵横来去的幽州铁骑! 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汉人精锐,什么是崭新的大唐!” 李宽说到最后,突然一勒缰绳,胯下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此番随我杀敌,皆是大好男儿,那就让我们再教教他们,这世间真无敌,该有怎样的英雄气概!” “杀!” 回应李宽的,是部曲们震天的怒吼,刘炳作为一个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油子,此刻也被感染。 “此战,本王来做这开路先锋!”李宽见手下士气已经被鼓舞,他压根就顾不上先前答应窦师纶的话,我爹能身先士卒,本王怎么不行? 就在此时,一声悠远的鹰啼划破长空,随着李宽转身冲下坡地后,雄鹰出现在他背后,仿佛冥冥之中,上天的昭示。 李宽一马当先,在他身后千骑随行,此时此刻,风乍起,吹得朔方城上旌旗招展:烈烈曰(yue)唐;突厥军中,大纛(dao)飘扬,肆意张扬。 而少年亲王就这样义无反顾的率领千骑杀入了战场! 一直紧紧跟随在李宽身后的姜盛,突然就莫名想起一首他儿时唱过的歌谣,开篇的那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注1) 第172章 土鸡瓦狗 朔方城外的突厥大军其实早就发现了李宽及其部曲,可是阿史那.思摩却认为对方的人数还不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毕竟按照往日的经验,一支汉人的千人骑兵队队,突厥人只要派出八百骑便足矣。 在骑兵作战方面,突厥人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天然就占据着优势,甚至即便对方看起来身着重甲,可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多费些力气多带些人马罢了——况且,己方兵力足足两万,难不成还会怕这一支千余人的汉人骑军? 不得不说,在战场之上,突厥人在开战前有着心理优势是极为重要的,而这一点,也是在过去百年间,他们无数次肆虐中原而积攒下来的,可不管如何,这一切,将会在今日发生改变! “那到底是哪里来的傻瓜?”——突厥大军中,策马伫立在金狼旗下阿史那.思摩,回首望了一眼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黑甲骑兵,当即下令道:“让伊塔赫带两千骑兵去拦住他们。”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对对面的朔方城,这模样,就好似猛虎独卧大岗,而先前那道杀意凌然的军令,不过是猛虎抖了抖胡须,随意驱赶着即将跳到脸上的苍蝇罢了。 猛虎狩猎的目光,始终注视在山岗对面那只名叫“朔方”的肥羊身上。 “姜盛!为我开路!”原本冲在第一线的李宽,看着对面派出约莫两千骑兵出来迎战,他便知道这先锋一职,勿须自己了。 眼下他要做的,是将士气提升到极致! “唯!”在李宽发出指令后,姜盛当即策马扬鞭,一个加速冲到了李宽身前。 “干你娘的!”处在队首位置的姜盛在一声喝骂过后,当即挥舞着连枷,迎上了第一波冲锋的突厥人。 “嘭!”仅仅只是一个交手,姜盛便将脖子翻折,瞬间失去生命的突厥先锋给砸落马下。 随后,接踵而来的双方骑兵交锋就好似两股大潮碰撞,哪怕仅弱一线者,也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然而,突厥人显然是小看了最疼爱楚王殿下的窦太后给孙儿留下的家底。 开路的姜盛且不去说,他这一路几乎冲势不减,一番砍杀之下,身前无一合之敌。 除了他以外,剩下的黑甲骑士,显然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几乎就没有突厥骑兵能够在这些黑甲骑士面前撑过二三回合,不管是马槊、连枷、还是近身抽刀劈砍,突厥人在他们面前,简直如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此时从天空向下俯视,那么就能很清晰的看到,在土黄色的大队上,一道较为细小的“黑色浪潮”在撞上一道宽厚的“白色浪潮”后,双方仅仅只是保持了一瞬间的微妙静止,接下来,就是黑色浪潮一边倒的“侵蚀”! 大漠黄沙,铁骑重甲,这原本就是天地间最撼人心魄的杀戮机器,当他们全速运转起来,全民皆兵的突厥人又如何? 以一千一对两千,又如何? 不够看,根本就不够看! 不过一群一触即溃的土鸡瓦狗罢了! “杀!”有窦师纶、姜去左右护持,李宽在马上只管张弓搭箭,出箭不停——他的目标相当狠辣,除了替负责开路姜盛干掉影响他前进速度的杂鱼以外,剩下的,就是抽空解决突厥人中偶尔出现的那么一两个难啃的骨头。 “那到底是什么人?!”阿史那.思摩怎么都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他以为自己派出的军队能够吃掉那一小股唐军,可等他再次被部下提醒,扭头去观察战况的的时候,对方竟然已经杀到了近前! 甚至看对方这架势,他们居然还想要要打算斜插自己的整支大军,将大军切割,之后开始不停穿插,用骑兵特有的作战方式,屠杀整个大军!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后,阿史那.思摩顿时怒了。 什么时候,突厥人竟然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人如此看轻? “传我令!”阿史那.思摩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冲在最前面的黑甲骑士一刀砍翻对手后,朝自己望来时那染血狰狞的面庞:“让塔尔马图率领五千精锐压上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舍不舍得将这样的精锐折在这里!” 两军交战,拼的就是一个气势! 起初阿史那.思摩以为突然出现的这支骑兵队伍,是朔方城内的守将柴绍在战前布置的一枚暗棋,为的就是出其不意,袭扰突厥大军,在达到让突厥大军自乱阵脚的目的之后,柴绍便会率领城内大军出击,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阿史那.思摩才会做出先前的安排:大军按兵不动,派出相对少量的兵马上前应敌。 但现在,阿史那.思摩不这么想了,他甚至怀疑,面前的这支黑甲骑兵,是大唐皇帝的麾下亲军——玄甲军。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吃掉这队“玄甲军”,对突厥人来说,所取得战果并不亚于夺取一座朔方城。 当然,为了防止柴绍率大军出城,阿史那.思摩自然是不敢全军调转马头,去吃掉这支黑甲军的,五千人,已经是阿史那.思摩能够分出的最大兵力了。 但阿史那.思摩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 阿史那.思摩觉得足够了,可有一人,觉得还不够。 “姜盛!继续冲锋!本王今日要杀穿突厥大军!”第一次上战场便杀红了眼的楚王殿下,此时满身杀气:“诸位,今日之后,吾辈注定青史留名,但若想要功彪史册,这还不够!”说完,李宽开始屏息凝神,这一次,他将目光望向突厥人的中军大纛,那面印有金色浪头的帅旗之上。 古时军功最盛者,当为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今日就让我李宽,来试试这最后一项! 第173章 那是谁人的部将 人力有时尽,这是在战场之上亦被推崇的真理。 所以当阿史那.思摩手下的头号战将塔尔马图率军迎击的时候,他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 可现实无疑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黑甲再次呼啸而过,沿途留下的尽是突厥人的尸体。 对于李宽和他的部曲们来说,五千突厥骑兵挡在身前,他不过是一堵厚实一点的人墙罢了,凿穿他们的阵形,冲过去便可。 而与此同时,朔方城头,看着突厥攻势减缓,还以为对方要整什么新活的时候,城墙之上,一直观察着战况的柴绍的副将薛万彻突然脸色大变,只见他指着远处即将冲入突厥中军阵营的那支骑兵队伍大声道:“将军,您看,好生凶猛的战法!” 而他身边的柴绍,此刻看着那队接连两次突破突厥人大军防线的黑甲骑士,脸色接连变幻——起初他还以为是李靖率陛下的玄甲军军千里来援,可等他看见对方那明显就不属于李靖战术风格的亡命冲锋,突然,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长安到朔方,按理说没这么快吧…… “姜盛,退下!换老夫来开路!”有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姜去看着儿子威风一路,担心他一会儿力竭失了锐气的姜去,径直打马冲在最前,而他的位置,则由这一路存在感都极低的楚王新家臣——大……大怨种袁天罡接替。 “唯!”姜盛自然是知道父亲是何等的勇武,他开始减缓马速,在父亲上前之后,处在侧锋的位置姜盛开始为父亲担当护卫的职责。 而姜去,也不愧为当年跟着张须陀五人就敢对冲两万人的绝世狠人——他杀人,那可真是比儿子姜盛这个一锤子干翻对手的悍将更恐怖,只见他将手中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在荡开了对方向前劈砍的一刀之后,手腕一抖,枪头便贯穿了对方的脖子,随后,姜去猛地一用力,连枪带人,一道往对方身后冲上来的敌人砸去,顺势便砸到一大片。 而最初的那个倒霉蛋,此时如果踏上黄泉路,那么便已是个无头鬼! “杀!”姜去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激发了杀心,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在那座小山村里见到让他曾经司空见惯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并非没有触动到这个半生为国征战的老人。 随着黑甲军逐渐靠近阿史那.思摩的中军,李宽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机会。 在阿史那.思摩下令收缩兵力的指令之时,李宽随着部曲已经来到了距离那杆金狼大纛一百步的位置。 而李宽,此时已经握紧长弓,他看了一眼被士兵用大盾护在身前的阿史那.思摩,寻思着要不要一箭射死这货,但转念一想,杀死一个突厥人的将领,不如杀死他们的信仰。 “狗东西,看好了!你阿翁的家传箭术!”李宽一声大喝,随后张弓搭箭,瞄准了中军大纛那接近成年人胳膊粗细的旗杆顶端。 “嗖!”李宽一箭射出,正中旗杆中心,随后,他眼神一凝,伸手从腰间抽出长箭,继续张弓搭箭:“嗖!” 箭矢再度命中目标——以第一箭为校准,第二支箭矢落在了大纛边缘和第一支箭的中间。 两支箭矢,平行如一线。 “他要干什么?!”阿斯纳.思摩自打看清射箭之人只是一个少年之后,他先是短暂的震惊,随后便好奇对方的举动。 可等他看清对方这准头可怕的两箭之后,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升起。 “拦住他!”阿史那.思摩一声大吼,原本还打算放对方进入自己包围圈的他,此时是又惊又怒,对方居然想要夺旗?! 可一切为时已晚。 仅仅只是十几个呼吸之间,李宽抽箭、张弓搭弦、射出,这其中用以瞄准的时间几乎就只是一瞬,短短片刻,在姜去的开路下,一种部曲围着突厥王旗划了一道狭长的弧线,在射出第十七支箭矢的时候,大纛的旗杆已经被射穿近半! 而中间仅仅失手两次的李宽,此时明显感觉自己的两只手,尤其是开弓的那只手,因为过度的耗力,在发抖。 但他还是咬牙射出了第十七支箭! “嗖!”当这支箭贯穿了第一支箭的箭杆后,大纛忽然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随后,远处的朔方城、眼前的突厥大军,在几万人的见证下,那象征着草原十八部,至高无上的图腾——金狼旗,终于被射落! “彩!”黑家军中响起为家主的欢呼声。 这样的箭术,这样的年纪,我家家主不是盖世的豪杰,谁是?! 殊不知已经被自家部曲冠以“盖世豪杰”,距离那“天下雄主”亦不远矣的楚王殿下,见此情形,当即下令道:“先冲杀到对面,再折返切割对方阵营,本王就是要让突厥人明明白白的败北,让他们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从此消失!” 说完李宽再起长弓,最后一箭,非是直接瞄准被盾牌死死护住全身的阿史那.思摩,他转头看着被凿穿阵形后,花了半天才整理好队伍重新冲上来企图追击的塔尔马图。 “你丫也配追赶乃翁?”知不知道当初在长安,唯一有资格追击本王的是谁? 这一箭,力道虽然去了大半,可胜在准头依旧,试图雪耻的塔尔马图,被楚王殿下一箭射穿喉颈,血花飞溅后,塔尔马图从马上滚落,仰面倒下。 临死之前,这位突厥万夫长望着湛蓝的天空,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很平静:狼神是要抛弃他的子孙吗?为何仅仅只是一个汉人少年,便能让自己感到绝望。 突厥人的未来…… “咳咳……”捂着喉咙的塔尔马图还想什么,可此时的他,就如同当初的山村少年阿狗临死之前想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仇人是谁,阿狗没能如愿,塔尔马图似乎也一样…… 而另一边,朔方城头的将士们起初见有人竟然射落了突厥人的金狼旗,当即便发出一阵震天的吼声。 而这其中,尤其以薛万彻的声音最为响亮:“大将军!”薛万彻指着那个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矮小的身影,没注意到身边柴绍脸色有些发白的他,继续大笑道:“也不知这是谁人的部将,竟有如此射艺,当真神猛!” "……谁人的部将?"柴绍缓缓转头看向薛万彻,而薛万彻此时也发现了柴绍的脸色不对劲。 “大将军……怎……怎么?”薛万彻不明白,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那人是反贼?! “那他娘的……”柴绍虽说有些不愿意相信某竖子的射艺,但是据他观察,那些黑甲军……当年也曾跟随自己的娘子一道出征过,所以结合对方的体型……柴绍绝望地宣布了真相:“那他娘的……是楚王啊!” 第174章 美丽的误会 “楚王?” 薛万彻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脸色大变:“大将军……这……这……” “还废什么话?!”柴绍可没什么闲心再去管这些,他看着城下已经再度发起冲锋的黑甲军,当即下令道:“薛万彻,我命你带上城内的两千骑军,先去与这竖子……”柴绍顿了顿,方才道:“与楚王汇合,我稍后带着剩下的步卒出城接应。” 事实上,作为守城一方,仗着地势之利,往往是能用相对来说较少的兵力来抵挡住大量的敌人进攻的。 所以尽管麾下骑兵只有两千,但柴绍打从一开始,就不甚在意突厥人的此次进攻,甚至要不是朔方城的城墙相对较矮,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他都打算分出去一部分骑兵出城对突厥人进行袭扰,而不是留在城中游弋,随时准备补上万一不慎被敌人打开的缺口。 可眼下,这一切的安排都要作废。 在外人眼中,城外自蹈死地的楚王莽撞归莽撞,但也神勇。可对他柴绍来说,那是自己故去的娘子平阳昭公主,最喜欢的侄儿。 ——他柴绍如果今日让李宽在自己跟前出事,用不着李二陛下怪罪,更用不着太上皇发怒,他自己都得找个地方抹脖子! “唯!”薛万彻也不废话,在领命之后当即大步走下城头,开始召集手下骑军,准备出城作战。 而另一边,随着李宽的一声令下,开路先锋变成了窦师纶,这个当初轻松压制渊盖苏文的“文官”,在接手姜去的位置之后,将一杆马槊舞得大开大合,不管前方是何人杀来,皆是一招退敌,偶尔一个“横扫千军”,当真如卷席割草,大批大批的突厥人在未近身之前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放箭!”似乎终于意识到近身作战压根就讨不着好的阿史那.思摩,开始命令手下放箭。 可……一轮箭雨过后,全副武装的敌人除了身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白痕以外,再就偶尔个别倒霉蛋损失了胯下战马,但这并不能产生多大妨碍,先前的两轮交锋,已经让李宽的部曲们俘获了大量的战马,大多都是一人两骑,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坐骑受伤的黑甲军,也不过是再次挑选了两把趁手的武器后,换马再战就是。 如此一来,这支黑甲军的攻势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反而突厥人,在继金狼旗被射落以后,又遭到了一轮士气打击。 而此时,远处的朔方城也城门大开,薛万彻率军冲破了攻城的突厥骑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开始正面朝突厥大军冲杀而来。 “殿下小心!”突厥人的箭矢夹杂着风声如雨点般落下,一直在李宽身边护持的袁天罡策马来到了他的右边,作为楚王的新晋家臣,袁道长此时并未着甲,却依旧在第一时间挥舞着手中长剑,不断将射向自己和李宽的长箭隔开。 “好家伙,你也演我?!”李宽瞪大眼睛看着将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的袁天罡,他莫名觉得,当初这货在太极殿挨自己的那两下,多多少少是有点“虎落平阳”的成分了。 “殿下小心啊!”袁天罡此时满脸严肃,不再似从前那般矜持或者说畏畏缩缩的模样:“突厥人的箭阵十分密集,万不可托大。” “怕什么?!”此刻的李宽,双手酸痛无力,能抓着缰绳都实属不易,故而他用下巴挑了挑,示意袁天罡看向北方的高坡:“你瞧瞧那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背面高坡之上,陡然出现一行人,数量近千,个个一身黑衣劲装,黑巾蒙面,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每人手中托举着的,那造型夸张的强弩。 那张开足足有近四尺有余,配有为了省力而安上滑轮组的弩臂,以及那明显比普通弓箭更为粗长的黑色弩箭,足以昭示这是何等恐怖的杀人利器。 “那是……改良过的大黄弩?!”姜去作为百战老兵,一眼便看出了强弩的不凡,当然,他也很震惊楚王殿下居然自己闷声不响的拉来了近千人的弓弩手,可一联想到老夫人生前对楚王殿下的各种安排…… 说实话,一会儿柴绍说自己是楚王的家臣,姜去都不会觉得自己会有多惊讶。 此时李宽率领的黑甲军,已经堪堪冲出了突厥大军的中心地带,正在往北边的坡地奔去。 “所有人,收起武器,低头策马,只管向前冲锋!”李宽再次下令,他看得出,尽管部曲皆是骁勇善战之辈,可几番冲杀下来,也难免渐渐开始力竭,所以眼看着大部人马已逐渐进去大黄弩的射程,李宽也不再隐藏实力。 开始暗中下令暗影刺客发动射击! “唰!”在一片密集的箭雨之后,开路的窦师纶此时才发现,自己周遭突然间就被清空了一大块,看着地上那一个个皆是一击命中咽喉或心脏,有些甚至是要害部位被同时射中两三箭的突厥人,窦师纶不由眉心一阵狂跳:不是……老夫当年还想着为何老夫人没有留下太多弓弩手,是不是也怕孙儿将来野心膨胀反而招祸,敢情这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老夫人这是提前将人给家主了? 于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这样诞生了。 事实上,太穆皇后当初之所以没有留下太多弓弩手给孙儿,除了她认为此举无甚必要以外,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 暂且略过不提。 “放箭!”阿史那.思摩此刻已经彻底疯魔,眼看着正面战场薛万彻带人即将杀到,而这边那支精锐在突然出现的大量强弩手的掩护下,已然冲上北面山坡,他知道,搞不好自己今日恐怕真得交代在这里。 因为对方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打算在稍作休整之后,一会儿找准时机配合薛万彻的正面冲锋再度猛虎下山,随后两伙人不断在突厥大军之中来回冲杀划“十”字,好似犁地一般将突厥大军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接着配合后续追上来朔方城守军,鲸吞蚕食,最终将他们一口吞掉! 第175章 秃鹫和王朝 不得不说,阿史那.思摩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但他之所以迎来惨败,却与他自身的战略眼光无关。 毕竟谁能想到突然杀出的这么一支唐军精锐,能够在短短几个回合的交手下,就让战场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柴绍已经开始率领步卒出城应敌。 实际上,他这样做,可谓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平原之上,步卒和骑兵作战,本就属于天然的劣势,骑兵可以依靠自己优良的机动性,耗死步卒,当然,这种情况在“陌刀队”出现之后,会有所改变,可在此之前:如果不是有必胜的把握,没有哪个将领会像他这般下决定。 而柴绍之所以如此,李宽是唯一的理由。 或许此时的他,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可柴绍深知,李宽若是今日身死,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事对大唐的影响并不亚于今日自己全军覆没,外带丢失朔方城。 愤怒的李二陛下搞不好真的会御驾亲征,太穆皇后留下的那些暗棋也会去完成他们此生应许的最重要的一个承诺:倾巢而出,为李宽报仇! “这竖子啊!”看着远处在强弩的掩护下冲上高坡的黑甲军,柴绍不由长舒一口气,可随后,眼见对方上了高地之后再无动作,柴绍几乎和阿史那.思摩一样,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李宽的意图。 臭小子,玩这么大?竟然打算一口吃掉两万人的突厥大军?! 在这一刻,柴绍莫名想起当年和李秀宁回陇右时,第一次见李宽的场景。 那时谁能想到,带着家中恶犬来福,和太原城中富商家养的大狗在巷中对吠的顽劣稚童,竟真的有一天,和他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姑一样,一身英雄胆,敢叫天地倾! “臭小子!等着!姑父来助你!”马上的柴绍大喝一声,随后催动马匹,此时他的身边,不过几十骑亲兵,身后那一万两千余的步卒,是他短时间内抽调出来的全部战力,剩下的六千老弱,依旧担任守城之责。 薛万彻在砍翻了一个突厥百夫长后,望了一眼在北面高地蓄势待发的黑甲军,不禁狞然一笑,不愧是楚王殿下啊……这打法当真跟陛下一个样! 当然,这话要是落在“我父英果类我”的楚蛮王耳朵里,那薛万彻八成是要遭。 而此时的坡地之上,姜去看着那清一色丢掉手中强弩,在李宽的命令下,自觉上马,换成持弓在手的黑衣人,他的内心无疑是震惊的:“楚王殿下,您这是要……” “一会儿骑兵冲锋,自然得多带点弓弩手用弓箭开路啊!”李宽满脸正色道:“姜盛带的那点儿弓弩手哪够?” 这架势,就好似他是见姜盛带来的弓弩手不多,然后自己又叫来了一帮手下。 “……”此时渐渐恢复气力的姜盛,听闻楚王理直气壮的发言后只觉一阵无语:就这一百弓弩手还是当初自己费尽力气跟窦公争取的,毕竟弓弩手这玩意儿,在老夫人留给家主的“微末家底”的名单中,也算数量稀少的那部分。 谁知,敢情不是数量稀少,而是老早就在您这儿? 除了姜盛,一旁的姜去、窦师纶、袁天罡此时也是一样的想法:老夫人当初哪是在托孤啊,她简直是在考验我们啊…… 这后手一手接一手的……当真是寒了众家臣的心…… 当然,调侃归调侃,可突然天降神兵,一干家臣和部曲们内心自然是振奋无比的。 而李宽此时看着下方收缩阵形的突厥大军,不禁微微抿起嘴唇,阿史那.思摩确实不是个酒囊饭袋,眼下跑是跑不了了,但是当个铁乌龟抗住第一波攻势以后再行反击,却未必没有机会翻盘。 毕竟他手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兵,正常情况下,双方兵力一对比,他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 “不能等了!”李宽看着已经在正面先后部署了三道兵锋,企图用“三段击"式的冲锋化解薛万彻部凌厉攻势的突厥大军,突然道:“咱们得打先手,薛万彻未必能冲破阻碍,甚至阿史那.思摩很可能马上就要安排人手防止我们的侧面袭击,如果真让他扛了下来,我们就麻烦了!” 说完,李宽当即转头看向身边的姜盛:“姜盛,一会儿你打头阵,姜去和窦师纶随时负责接替你的位置!” “唯!”姜盛拱手应是。 “唯!”一旁的姜去和窦师纶也不含糊,满脸肃容应道。 “殿下,其实贫道也……”袁天罡觉得方才楚王殿下看自己的眼神很危险,他认为此时不是“徐庶进曹营”的时候。 “你负责居中策应!”李宽看了袁天罡一眼,随后,他回头望向自己的部曲:“诸位,接下来这次冲锋,便是史官记录我等功勋,落笔史书的最后一笔!所以本王没有什么话要讲,只说一句:万古流芳莽撞人——此番唯有死战,方可万古名传!” 有时候,就连姜去都不得不佩服楚王殿下的战前动员能力:以前跟着张大帅那会儿,老帅一句表情凄苦的“带你们回家”,就让多少人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的冲上战场,如今,某个一直在自己眼中不学无术的竖子身上,竟也有了这样的英雄气。 眼看着所有人开始整装待发,姜去也默默握紧了手中长枪。 张帅,以前在中原四处为杨广扑火,哪有今日战于荒野来得痛快?! 就让姜去,再以骁果军老卒的名义,冲锋一次吧! 黑甲军中,此时和姜去抱有同一个想法的老卒不在少数。 忽然,李宽再次取下背后的长弓,拉弓如满月,以仰射的方式射出了手中箭矢。 “杀!” 随着楚王一个“杀”字出口,停驻在原地蓄势的姜盛一抖缰绳,整个如猛虎出闸一般再度发起了冲锋! “这个竖子!”远处一直注意坡地上面动静的柴绍不禁喝骂一声,根据突厥人的阵形变动他隐约也能看得出阿史那.思摩的想法,本来还因为这些变故而心神阴霾的柴绍,在见到李宽再次率军冲下坡地之后,他有跳脚骂娘的冲动。 你小子真当你是长坂坡赵子龙了? 还得玩个“七进七出”才尽兴?! 真他娘的…… “全速前进!”柴绍只觉得这凄厉声音都不像是从自己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小兔崽子真要有点事儿,自己怎么跟你姑姑交代? 而另一边,处于正面战场,即将与突厥骑兵短兵相见的薛万彻看见坡地上的异动,突然高声嘶吼道:“全军加速出击!兄弟们还要等什么?建功立业,开疆扩土,名标青史,俱在今日伊始! 杀!”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在某个坡地向阳面的一处地穴内,一只巨大肥硕的旱獭趴在洞口正晒着太阳,突然,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接着便忙不迭的将身体缩回洞内,原因无他—— “嘎——嘎——”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大量的秃鹫群开始朝某个方向汇集,作为草原上的食腐者,它们更像是死神的信使——出现在哪里,就意味着哪里有生命逝去。 而今日,这片大地注定会迎来一个一场饕餮盛宴,来象征某个强盛王朝的衰落…… 第176章 楚王是奇才 当黑甲军再次冲下高坡的时候,不同于之前,在一千一百弓弩手的箭雨加持之下,这次进攻的姿态,明显更加摧枯拉朽。 而阿史那.思摩见此情形,尽管心中大骂对方主帅是疯子,可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开始组织起了手下人发动进攻。 只不过他用的,还是老一套:组建骑兵防线,千人一线,层层叠加,他准备依靠不断的发起骑兵冲锋来化解敌人的这一轮进攻,直到将守势转为攻势,甚至最后反客为主——让攻势成为胜势! 但李宽不愧是将《孙子兵法》“融会贯通”(全部忘了)的奇才,他并没有命令暗影刺客们一股脑的对正面迎上来的敌人倾泻火力,事实上,他给手下的指令,是越过那波即将迎上来与黑甲军短兵相接的骑兵,将射程延伸,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后,将目标瞄准了后续即将填补战损,支援上来的第二波骑兵。 随着这一轮箭雨齐齐落下,第二梯队作为候补的骑兵顷刻间便已经损失大半,原本坐镇中军的阿史那.思摩见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大变:“第三队,赶紧补上!” 而与此同时,姜盛已经率领黑甲军与迎面而来的突厥骑兵展开了战斗,然而,或许是那一轮箭雨齐射带来的威慑太大,加之此刻气势如虹的黑甲军仿佛如山岳一般压来,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那第一轮近千人的突厥骑兵就已经被囫囵吃掉! 此时的阿史那.思摩已经明白了对方将领的意图,如果说自己是仗着人多的优势,想用接连不断的骑军冲锋化解对方这一波猛烈的进攻,让其一往无前的冲势在层层阻拦下变得一而衰再而竭三而力不足,那么对方的想法就更简单明了:你不是想要玩以柔克刚,来一出“流水不争先,只争滔滔不绝么?” 那么好,我就断了你连绵不断的攻势! 只要我的重骑兵战斗素质过硬,那么我就完全可以安心吃掉你第一轮与其接触的骑兵,我的弓弩手,只需要在这个时间段内,解决掉你第二波负责支援的骑兵,那么等你第三波骑兵队再冲上来的时候,我的重骑兵已经得到充分的歇息并且调整完状态,再次催动胯下战马,踏着地上突厥人的尸体,重新对敌人进行冲杀! 如此循环往复,你还有什么办法? 原本阿史那.思摩打算将自己的一波波骑兵攻势化作层层相叠的铁板以攻为守,以逸待劳,那么李宽现在做的,就是抽走中间连接前后的那几块,如此一来,黑甲军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敌人的防线,同时,攻势不减,甚至愈发凌厉。 “这臭小子身边有高人啊……难怪胆子这么大!”当柴绍看见黑甲军势如破竹地不断摧毁敌人的防线,他放下心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来自己不用再担心将来九泉之下见到秀宁没法交代了。 而另一边,薛万彻也正面迎上了突厥人的骑兵。 此时,战场之上,终于开始了大规模的交战,骑兵的嘶吼声,刀戈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弓弩离弦之声,箭矢在空气中穿梭的呼啸声,以及每个将死之人,死前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沉重呼吸声。 这些声音共同组成了战争的交响曲,在西北这片苍茫大地上奏响。 不知不觉,时间已近黄昏。 阿史那.思摩眼睁睁的看着那伙战力可怖的黑甲军在自己的大军来回冲杀,将集结阵形冲散,随后,薛万彻带着骑兵也杀了进来,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身前已经布满了敌人。 “撤退!撤退!”阿史那.思摩绝望的命令手下吹动了战败的号角,突厥人在这一刻失去了最后的勇气,他们开始调转马头,前赴后继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夺路而逃。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人,此时将他们的后背留给了曾经被他们认为是软弱可欺的唐军。 “杀!”无需多言,在姜盛的带领下,黑甲军和薛万彻麾下的骑军兵,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他们迎着落日余晖,开始策马追杀那些败家之犬。 一头雄壮的苍鹰飞过低矮的云层,这位天空之王原本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狩猎,却意外见证了下方这支第一次出现在西北大地,代表大唐王朝的钢铁洪流。 那大地上不断蔓延的厮杀,掀起冲天血光,让苍鹰抖擞着翅膀,将身形拔得更高。 凄厉的鹰唳之声在长空响起,仿佛奏响了游牧民族的悲歌。 不断败退的突厥人,面对追杀,此时已经彻底失了胆魄,他们不管不顾地抛弃了身边的同伴,疯狂抽打着手中的马鞭,就行漫无目的的仓惶逃窜。 终于,战事落幕。 随着姜盛策马回身,率领手下回去复命,薛万彻也是哈哈大笑,拎着一个突厥千夫长的人头打算回去请赏。 而此时的山坡之上,李宽打马缓缓来到地势最高处。 他扫视着眼前的战场,尸横遍野的景象已经吸引了成群的秃鹫在这片突然沉寂的战场上空盘旋,就在刚刚,近一万突厥人把命留在了这里。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可是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 李宽想到了自己背后这把柴刀的主人,想到了这几百年来中原百姓所受到的欺凌,他胸中的怒火便依旧升腾得厉害! 忽然,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朔方城大军,一杆唐字大纛,笔直竖立在军阵之中,堂堂皇皇,气势张扬,迎着大风猎猎作响。 这面飘扬的旗帜,似乎在宣告着:秦汉勇烈之风,六百年后,就在今日,正式被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所继承。 残阳如血,荡气回肠! 少年亲王痴痴地昂着那面旗帜,战场之上,无数士兵同时仰望那山坡上的挺拔身影。 突然,李宽猛的抽出腰间还不曾染血的横刀,将其高高举起:“大唐,永胜!” “永胜!永胜!永胜!”军中汉子们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种闪闪发亮的东西,难以言语,却又只觉志气高昂。 走过了隋末大业年间的烽火狼烟,如果在陛下身上他们这些老卒看到了和平的希望,那么眼前这个少年人,带给他们的,是即将到来的另一番梦中景象。 盛唐。 盛唐! 第177章 战报打算怎么写 沾染血迹的芒草成片扑倒在地,血腥气飘散出很远,夜幕降临,新月如钩,远方断断续续响起悠长的狼嚎。 战事落幕,每个人只觉一股豪气仍在胸腔激荡,让人想仰天长啸。 大战过后,战场上到处都是突厥人的战马在漫无目的的游荡。受伤的士兵被军医简单包扎过伤口,重伤者会被抬回朔方城疗伤,受轻伤的士卒们则是一边认真打扫战场,一边大声说着荤素不忌的玩笑话,笑声时不时响起。 谈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支突然出现如天兵下凡的黑甲军,以及那个让他们生出甘愿为之赴死念头的少年——大唐的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此刻也终于见到了姑父柴绍。 “姑丈!”李宽的一声姑丈,差点让柴绍落下泪来。 当然,这落泪的原因除了一小部分是因为感动以外,剩下大半都是委屈。 “你个小兔崽子!”山坡之上,柴绍看着眼前已经长高至自己肩头的少年,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姑丈将来怎么跟你姑姑交代?还有你爹和皇祖父,你是打算让姑丈死不回长安了是吧?!” “嘿嘿……姑丈……”楚王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哲威表哥和令武表哥那是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和我自然是不是父子,胜似……” “停停停……”柴绍是真兜不住这个打小话多活儿也密的便宜侄子:“你个臭小子打小就知道怎么讨你姑姑开心,但你以为我也吃这一套啊?” “哼!”李宽闻言故意板起脸,冷笑道:“咋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啦?这是在西北看上哪个胡姬要养小啦?当年也不知道是谁,让我喊了一声姑丈就开开心地带着我撒尿和泥玩的……” “……”柴绍现在很想灭口,因为很明显,此时正向他们二人走来的窦师纶和薛万彻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那不断抽搐的嘴角,代表着某蛮王天生的大嗓门还是把自己的黑历史给泄露出去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薛万彻是个粗人,所以没那么弯弯绕,他一上来就开始替柴绍打包票:“您可千万别误会咱大将军,他可是那酒色不沾,孤身在军中守寡多年的绝世奇男子啊……” “薛万彻,老夫去你娘的!”柴绍虽说是个儒将,但是有时候浑人太多,他也难免不知不觉就融入其中:“守寡是这么用的?你个狗东西,平日里瞧着忠厚,没想到骂人骂的这么脏!” “哈哈哈哈……”薛万彻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朝李宽恭敬行礼后方道:“楚王殿下,此战斩获颇丰,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给我爹那个昏君写战报,就说姑丈和本王共出奇谋,阵斩十万!”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什么是奇谋的——忽悠起他老子来,那叫一个出其不意,足智多谋。 “……”柴绍看着眼前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他真的很不明白为何堪称世家奇女子的岳母大人偏就如此宠爱这臭小子:“我说,宽儿啊……你这么干,是想让姑父陪着你一起丢人现眼么?咱们此次阵斩一万余,已经是惊天之功,何必要如此谎报战功呢?” “谁说我谎报了?”李宽一听这话没,当即便不乐意了:“我说姑父,我先阵斩一万,剩下九万先欠着不行?大不了回头加点利息就是。” “噗……”一旁的薛万彻实在是绷不住了:“殿……殿下……您……哈哈哈……” “你哈哈哈个啥?就会哈哈哈?你哈基米啊?”李宽看着见到自己就傻乐的薛万彻,他感到很不爽,咋的,本王还没笑你当初玄武门败北呢,你反倒先嘲笑起本王来了! “殿下啊……”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头子,今日可谓是头一回生出了“得遇明主”的感慨,但谁曾想,这“明主”偏偏就是要没事儿给家臣上强度:“咱们实事求是就好,没必要在陛下面前吹牛。” “可不吹牛,我姑丈他不好回长安啊!”李宽一句话说完,在场三人明显一愣。 “宽儿……”柴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声音哽咽地叫了李宽一声,便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姑丈啊……”李宽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当初姑姑战死,所有人都感到伤心,可祖父和老爹伤心之余,却又迁怒姑丈,为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外为大唐征战,李宽看在眼里,却觉得不公平:“那不是您的错,我爹和叔伯们内斗,才害了姑姑……” “宽儿,慎言!”尽管柴绍此时伤心又感动,可听着侄子这大大咧咧的讲皇家秘闻,他又急得想上前捂住对方的嘴:“你个臭小子,自己不怕死,不怕姑丈受连累,那你好歹也考虑考虑窦公和薛将军啊!” “本王刚刚说什么了吗?!”李宽闻言双手叉腰,抬起下巴环视一周,这提问的架势颇有一副“掩耳盗铃”的风范:“本王什么都没说对不对?” “啊对对对……”薛万彻已经吓得背后冷汗直流了,只见他忙不迭地点头应是,随后又赶紧道:“殿……殿下啊,您先聊着,老夫去替您警戒四周的宵小哈……” “你瞧瞧,人都让你吓跑了!”柴绍望着薛万彻离去的背影,先是瞪了一眼李宽,随后又态度谦和地对窦师纶道:“窦公啊,这孩子不晓事,你莫要见怪。” “……”窦师纶此时还能说什么呢?他能说老夫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吗? “姑丈啊,战报您打算怎么写啊?”李宽觉得还是得想办法分姑丈一点战功,不然他会觉得对不起一直对自己的疼爱有加的姑姑。 “照实写就是!”柴绍无奈地看着李宽道:“宽儿啊,军中之事,事无巨细,皆要实事求是,否则将来必出大患!” “唉……”李宽闻言仰天长叹:“姑丈啊,你咋就不信本王呢?本王说了啊,剩下的八万多个人头算本王赊账——本王说阵斩十万,就会阵斩十万的啊! 咋的,难不成那昏君还不许本王赊账啊?” 第178章 楚王阵斩多少万来着? 朔方大捷的战报通过八百里加急送抵长安之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而李二陛下在看到战报的时候,人都懵了。 “朔方大捷”这四个字他看得懂,“阵斩万余”,他也看得懂,可就是后面那个晦气的“楚王首功”他看不懂看了。 而且连起来的话,就更难懂了。 “你是说,那个竖子亲冒矢石,在战场之上来回冲杀,最终在朔方城守军出城作战的骑兵配合下,加上随后率步卒出城的柴绍,一举将阿史那.思摩击溃,除了他本人及其亲卫队侥幸逃脱以外,剩余部队几乎全歼?”——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的声音带着怒火和疑惑,不是……这小兔崽子当初连直面朕手中束带的勇气都没有,转头就敢带着千余人冲阵了? 哪怕朕当年在他这个岁数,也没这个本事啊? “陛下,您确定您说的是楚王?”一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对望一眼,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陛……陛下……”那传令官显然是不知道楚王殿下在长安的名声,所以他口中的实事求是,在李二陛下和他身边的房杜二人耳中,那就属于天方夜谭了:“楚王殿下带着手下部曲先是出现在大军南面,随后这支黑甲军便冲入了阿史那.思摩的大军之中,第一次冲锋,楚王殿下在十几个呼吸之内,射落了突厥人的中军大纛,随后到达北面高坡后,仅仅只是稍作休整,便再次发起冲锋——配合正面进攻的薛万彻将军,一举将敌人击溃……” “……”李二陛下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竖子……怎的听起来比自己当年在虎牢关那会儿还生猛呢。 “你当真确定……那人是楚王?不是窦师纶窦公?”一旁的房玄龄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实在无法想象,柴绍是到底收了那小王八蛋多少好处,才厚着脸皮写出这样的战报的。 “……”那传令官面对房玄龄的质问,神情既费解又委屈,当然,还有那么一丝庆幸。 当时柴绍写战报,他和一干兄弟们就恭敬的在外面候着,自然是听到楚王殿下威逼利诱非要大将军写上“本王当然要阵斩十万,不过先赊九万人头而已”的逆天说辞的。 幸好大将军没这么干啊…… 不然小的都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皇宫。 而与此同时,太极殿门口,近日获封梁王的李愔扒着门槛撅着屁股听着自家二哥的英雄事迹,神情那叫一个专注。 刚去弘义宫给太上皇送完消息,告知对方“楚王无恙”的太监云裳,无奈地看着这位颇有其兄风范的梁王殿下,不禁一阵无语。 良久,他躬身半蹲在李愔身边:“梁王殿下……” “啊……啊?!”被云裳吓了一跳的李愔,先是瑟缩了一下身子,接着又急忙看向殿内,见里面一切照旧,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当即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等他带着云裳来到广场上后,顿时大怒道:“云裳!你要干嘛?!知道本王的二哥如今多神勇吗?本王告诉你,再这样吓唬本王,等本王的二哥回来,当心要你好看!” 云裳看着一口一个“本王”的六皇子,心中一阵无语:这是忘了前些天被陛下摁着打屁股的旧事了? “梁王殿下,陛下与房相杜相在殿内议事,您趴在门口偷听,不大好……”云裳想了想,看在对方二哥的份上,他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番。 “谁偷听了?!本王那是路过!”李愔如今可是狂妄的很,在他看来,有三位哥哥,大唐的“上三王”——李宽、李恪、李泰在,再加上自己和五哥燕王李佑这个“下二王。” 这整个大唐,只要他们五兄弟一起,去哪里不都是横着走? 别说什么太极殿,咋的,被横着抬出去就不是横着“走”了?哼!本王不但能被抬“走”,还能“走”得很安详(“睡”得很死)! 况且就算是这样,太极殿门外就不许他堂堂梁王路过啦?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王殿下……”云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能和熊孩子计较:“奴婢这是为了您好……” “行啦行啦!”李愔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本王有事先走了,你该去干嘛就去干嘛,别烦本王!” 说完,李愔当即甩开胳膊,迈着六亲不认的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走出了太极宫。 可等他踏上御道,刚过一个路口,就见到扛着鱼竿打算去御花园钓鱼的李佑,李愔当即大喊一声:“五哥!” “六弟?!”李佑见到李愔也是眉头一喜:“走走走,跟五哥钓鱼去,我刚去找四哥讨来了香饵的配方,咱俩去试试……” “唉!”李愔闻言当即摇头:“五哥,你难道还没听说吗?朔方城大捷,咱二哥阵斩十万……” “哐当……”半晌后,李佑丢下手里的鱼竿和竹篓,拉着弟弟跑向尚文学馆,一进去他便大喊:“你们听说了吗?朔方城大捷,我二哥率军破阵,阵斩二十万!” 到底是楚王的好弟弟,一个觉得二哥出手,必然是阵斩十万才有面子,赊人头就赊人头嘛,人家突厥人又没说不让赊,咋的,不信?不信你去找人当面一个一个问啊! 而另一个就更逆天了:李佑觉得虽然百万不靠谱,但是十万翻一倍变成二十万,还是有可信度的。 嗯,楚王的好名声,就靠自家的好弟弟了…… 然而,就在李佑帮着哥哥“扬名”的时候,一旁的李愔不乐意了。 只见他一把推倒李佑,随后大怒道:“五哥,你怎么可以吹牛呢?!二哥说要阵斩十万,就会阵斩十万,哪怕还差点儿人数,那也没吹牛啊!不过是赊点人头罢了。但是你……你怎么可以做人这么不诚实呢?!” 不得不说,楚王做人是挺“乘十”的,但是燕王显然没得其精髓。 可李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他便爬起身,开始跟弟弟玩“角抵”,一时之间,好好的尚文学馆顿时变得鸡飞狗跳…… 而与此同时,在朔方城休整过后的李宽,不顾姑丈柴绍的劝阻,执意再度踏上征程。 “姑丈,我这人懒,出一次远门更是不容易,所以这一次,怎么着我也要把突厥人打怕,打服!打得不敢再乘在马背上往南看,才算罢休。”朔方城外,领着一干下属的李宽看着执意要让自己留下来的柴绍,他说出的这番话,让后者难免感到一阵唏嘘。 “宽儿到底是长大了啊……”柴绍拍了拍侄儿的肩头,没再开口挽留,但他想了想,突然道:“我将薛万彻和这城内的两千骑军留给你,另外,缴获的战马,你再带走四千匹,如此刚好一人双骑,也足够你劳师远征了。” "还是姑丈好!"李宽看着为自己担忧的柴绍,语气轻松道:“姑丈,您就别担心了,放心,我回了长安肯定不在姑姑墓前说你的坏话,你没养小,帐篷里也没有胡姬,我懂,都懂……” 化身懂王的楚王,他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无比的讨打,而柴绍此时在恼火之余,还莫名的感到一阵欣慰:尽管侄儿有出息了,可这“竖子顽劣”的作派,还真就一如当年啊…… 此去经年,旧人旧事从未改变,怎样都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看着侄儿喋喋不休的柴大将军如是想道。 (ps:本章加更,为读者大大鬼谷无涯。 另:这些天一直有读者大大崔更,说实话,我是真不存稿,自认是个纠结的人,一旦存稿就忍不住上手去改,一改就改个没完,因为这样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能讨好,所以我也就养成了即写即上传的习惯,至于加更规则,我想了想,又问了朋友,规则已经放在了作者的话里,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第179章 这是一门学问 “姑丈,那我走了啊,你自己保重,嗯,记得再接再厉,替我姑姑守身如玉哦。”李宽看着被塞北的风沙吹白了两鬓的柴绍,忽然道:“姑丈,等着,等着侄儿胜利归来,便接您回长安!” “你……”原本还打算笑骂侄儿几句的柴大将军,突然之间,便好似如鲠在喉,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道:“自己路上小心,臭小子,跟你姑姑一个倔脾气……可是宽儿,”柴绍顺手将李宽扶上马,随后望向他道:“姑丈自知无法说动你回长安,但是你小子记住,咱爷俩儿生死同命! 你若有事,姑丈也没脸活着回长安,不如届时领些兵马,杀入草原,为你血祭万千人头,算是……” “打住,打住,”李宽现在就听不得这些:“我说姑丈,您这话说得多晦气啊?难不成我就不能龙战于野,大杀四方?” “……”柴绍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为啥这臭小子总在窝心和闹心这两个选项间来回横跳的:“龙战于野?好好好,老夫这就祝你旗开得胜啊,楚王殿下!” “嗯~这还差不多~”在有些方面,心比箩筐都大的楚蛮王自然是听不出自家姑丈的阴阳怪气的:“好好守着朔方城啊,别再把城给守丢了,不然我还得拿战功来保您,那就说不过去了。” “你个小兔崽子……”柴绍不得不承认,虽说自家的那两个小混蛋玩意儿,特别是小儿子柴令武,已经是竖子中的极品了,但是李宽这个侄儿却是极品中的极品,随时随地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总之,姑丈,您保重,安心等我封狼居胥,饮马翰海!”李宽撂下这么一句壮志凌云的豪言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策马转身离去,而原本集结在城外的四千骑兵,也随他一道开拔。 “这小子……这小子说他要封狼居胥?!”柴绍望着大军离去的背影,对身旁的亲卫喃喃道。没来由的,这位戍边多年的大唐驸马爷先是闻言微怔,随后便觉得心中一酸:秀宁,你最疼爱的那个侄儿,如今竟是如你当初所言那般,英勇不下其父,可…… 这小子要打到狼居胥山?! 柴绍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总觉得事儿大了…… “殿下,您真打算学汉时冠军侯那般,打到突厥祖地?”薛万彻虽说是新加入进来的,但是他半点没有身为外人的觉悟,问话也是开门见山。 “我说你有没有文化啊?”在长安享有“丈育楚王”、“楚蛮王”、“萧、虞两位大儒生平之耻、”“太子殿下仅有的污点”、等等“盛名”的李宽皱着眉头看着薛万彻道:“突厥的祖地在金山南麓(今阿尔泰山),不是狼居胥山!(今蒙古国境内的肯特山)” “那您干嘛和柴大将军说要封狼居胥……”被某丈育鄙视的粗鄙武夫薛万彻有些搞不懂了。 “吹牛皮你不得挑有名有典的套路来啊?”李宽白了一眼薛万彻,开始侃侃而谈:“其实,这也是一门学问——你比方说本王哪天要造反的话,要先开哪道门?不知道了吧?嘿,这个,就得参考过去的成功范例,从玄……” “好了!楚王殿下!”窦师纶发现自己稍不注意,自家的家主就能挑起内乱来,他看了一眼脸上有些尴尬的薛万彻,随后叹气道:“殿下啊,您能不能稍微有个人模样啊?不要一天天的尽惹事儿!” “怎么了嘛?本王怎么了嘛?”李宽闻言梗着脖子道:“这不是大战过后,需要些许玩笑话来调剂一二……” “您再这么调剂下去,老夫担心薛万彻将军会抽刀……”一旁的姜去闻言叹了一口气,他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这是打了胜仗彻底膨胀了,再不制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出事。 “老薛,听见没,姜去这老匹夫他挑拨咱俩的关系啊!”先前在李宽嘴里还是“公若不弃”的“姜公”,转眼就成了“姜老匹夫”…… “爹……”一旁姜盛见状,当即磕磕巴巴地安慰起了受害者:“您别往心里去……殿下他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嗯……挺能整活儿。 “老夫还要你来说?”姜去瞪了儿子一眼,随后又看着那个开始和薛万彻拉家常的小混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殿下这是有意试探呢,唉,臭小子……尽拿老夫作伐……” 事实上,也正如姜去猜测的那般,李宽其实很担心薛万彻会不会在关键时候反水。 毕竟这战场之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且不光怕猪一样的队友,更怕这队友还是玩背刺的高手。 虽说按道理来讲,薛万彻肯定是不会背叛大唐的,可是奈何这货从前是李建成的人,外带着当初在玄武门和自己老爹结下的渊源颇深,虽说如今表面上算是旧怨尽去,他又重新获得重用。 可难保老薛作为武人的那二杆子精神发作,心怀故主之下,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那不是完犊子了? 况且,自己这次来北方,就没打算循规蹈矩,准确的说,这个成语压根就不在自己的字典里,所以接下来的战事,只会愈加危险,既然如此,自然要尽量确保薛万彻的忠诚,否则将来到了关键时候,难免误事。 当然,李宽不是没想过拒绝姑丈的好意,可是……如果没有薛万彻这两千骑兵加入,自己按照原计划,分出两千暗影刺客去袭击草原部落,负责不断挑起草原纷争,而自己带着剩下的一千多的黑甲军外带一千暗影刺客,这拢共才两千来号人,去进攻定襄城,又似乎有点儿悬。 况且,暂时还不确定自己派出的两千暗影刺客袭击草原各部落后的战损如何,如果损失惨重的话,哪怕在定襄城大战之前将其召回,那补充的战力也是有限。 可攻城这玩意他又不比平原作战,骑兵的威力肯定是无法发挥到最大的,况且己方人数本来就不占优,靠的就是那一鼓作气的一轮凌厉攻势,所以自然得多需要点人手。 有了薛万彻的这两千骑兵,自己不但能安心分兵去袭击突厥部落,还能保证袭击定襄城时能多上几成胜算,何乐而不为? 就在李宽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有意无意试探薛万彻的时候,突然,对方开口打断了他。 “殿下,不知老夫能否与您私底下说些事情?”薛万彻的声音不大,但是护卫在李宽四周的窦师纶、姜去还是将话听入了耳中,两位家臣对视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对视过后又各自瞥了一眼腰间的长弓。 “成,”李宽想了想,又见窦师纶和姜去没有反对,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看薛万彻此番举动,自己确实要对其印象有所改观:没想到,对方竟然也是个猛张飞般的人物——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 “殿下,可是怀疑老夫有二心?”薛万彻也不含糊,在和李宽一前一后远离大军五十步开外后,当即便问出了心里话。 “哎呀……”李宽难得觉得有些不自在:“薛伯伯也别怪本王小人之心,没法子,咱们接下来打的都是硬仗,为了对手下将士们的性命负责,本王必须要消除掉对您所有的怀疑。” 第180章 定襄城危在旦夕 “殿下说的是真心话。”薛万彻看了李宽半晌,才开口道:“只不过,末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对您作什么解释。” “不必了。”李宽闻言摇了摇头:“你既然都把话挑明了,本王……” “殿下,您看这样如何?”薛万彻忽然笑着道:“从此刻起,老夫就是您的开路先锋,战场之上,老夫和麾下的两百亲军为敢死队……”(敢死队的说法起源三国) 李宽看着面前神情自若,谈笑间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的薛万彻,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感到羞愧。 “那啥……薛伯伯啊……”尽管李宽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还是强撑着开口道:"您别这么说,说起来,是本王疑心病太重,这是本王的问题,另外,本王的麾下,也没有那什么敢死队一说。" “可是殿下……”薛万彻还欲开口。 “不必多说,”李宽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本王听我皇祖父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此刻之前,本王的确对你存有一丝不放心,但现在,这一丝不放心已经荡然无存:薛将军您的表态在本王看来弥足珍贵,毕竟您是冒了风险才说的这番话,既然你都冒了风险,本王也该冒点风险才合理对吧?” “殿下……”薛万彻听到李宽这番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某种难言的情绪:“殿下有此胸襟,当真是……当真是和陛下……” “别瞎说!”李宽闻言肃容打断薛万彻接下来要说的话:“世人都知道,我爹心胸宽广类我,但这是可以说的吗?” “啊……啊?!”薛万彻第一时间显然是没听出楚王此番是在说笑,随后等他反应过来,便发出一连串的招牌式豪迈笑声:“哈哈哈哈……” “唉……”李宽见状只能摇头轻叹,随后又是一番若有所思,总觉得薛万彻此刻的笑声里,多少带着些酸楚,不过想来也对,当年那场变故,被改变命运的,又何止是皇祖父李渊和他的儿子们呢…… ------------------------------------- 阿史那.思摩不知道自己奔波了多久,只是待他带着手下不过百人的亲军回到突厥人的大本营——定襄城时,他的意识已经几近模糊,面对上前搀扶他下马的守卫,他竭力蠕动干枯的嘴唇,小声喃喃道:“快……快去告诉大汗……朔方城大败,大唐派出了天子禁卫玄甲军!此番……大唐势要举国来攻!”阿史那.思摩说完这句话,便昏迷了过去。 是的,败北的阿史那.思摩经过一路的战后复盘和思考,他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就是:除了那箭术无双的少年将军,真正该让突厥恐惧的,就是李世民居然派出了玄甲军。 如此,大唐这是摆明了要打一场速战速决的国战,那么作为东突厥大本营的定襄城,此时定然已经十分危险,为此,他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报信,为的就是让颉利可汗收到消息后尽早着手准备。 可让阿史那.思摩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等这个消息送到颉利那儿的时候,这货正和自己的可贺敦(可汗妻)——隋朝的义成公主商议劫掠大唐边境的计划。 等颉利可汗听完手下的报告,当即大怒道:“好哇!可恶的李世民,居然胆敢挥师北上,怎么,他是忘了三年前在长安渭水河边受到的耻辱吗?!” “大汗,”一旁的义成公主看着眼前这个身材臃肿,一生气就容易脸红脖子粗的夫君,心中虽然厌恶,但嘴上却依旧温声细语:“既然他李世民对您不敬,你更不必遵守当初的盟约,依臣妾看,不如我们即刻就下令大军集结,不日南下,血洗中原!” 不得不说,义成公主真不愧是最为出色的隋宗室女,隋朝灭亡以后,她就一直着力于推动草原和中原的战争,用一句大白话来讲,那就是“既然我得不到,那就通通毁掉!” 她压根就是一个将江山视为掌中之物,得之不惜,失之痛击的女疯子。 而这个疯子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让颉利率军,讨伐她眼中的乱臣贼子。 “可贺敦稍安勿躁,”此时的汗帐之中,颉利的心腹大臣执失思力当即进言道:“如今形势对我方实在不利,且不说突利可汗先前的反叛,在这之前,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北方诸部亦有动乱,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收拢了一部分部落,草原又遭遇连绵的雪灾……”执失思力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说话的颉利可汗就行道:“还有……大汗,如今阿史那.思摩大败,您下令将他囚禁,在我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他不是败给了朔方城的守军,尽管按照他亲卫的叙述,当时杀入战场的玄甲军不过千余人,后续又补上了一支千人规模的弓弩手,可按照当时他们描述的情形来看,那些真的是玄甲军的话,那么这一仗,阿史那.思摩输得不冤……我想,就算是我身处阿史那.思摩的位置,我也会按照他那样排兵布阵,以迎强敌,所以您能不能……” “够了!”颉利一声暴喝,止住了执思失力的话头,他望向自己的心腹时,神情暴虐:“两万人,整整两万人!他就带回了一百亲卫,剩下的全丢在了朔方!执失思力,就算事情真的如你分析的那般,他阿史那.思摩输的不冤枉,可你让我不处罚他,又怎么跟其他将领交代?!难道你要我跟他们说,去吧,只管去跟敌人英勇作战,哪怕尔等最终战至一兵一卒,败退归来,你们的可汗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我问你,你觉得这样就合适了对吗?!”颉利愤怒的咆哮声此刻简直要顶翻汗帐,而为自己的好友辩解的执失思力此时面色苍白。 "大汗……"跪地请罪的执失思力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或许阿史那.思摩的战败非他自身之过,但在损失了这么多人以后,他丢盔弃甲、狼狈的逃窜回来,这便是他的取死之道! 而阿史那.思摩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他之所以苟活归来,是想带回那个可怕的消息:大唐,如今真的有资本与突厥亮剑了! 如果颉利可汗还不能认清这个真相。 那么定襄城,显然已经危在旦夕! 第181章 窦叔偶尔白莲花 可阿史那.思摩到底还是高估了颉利的智商。 他压根就不觉得对方有胆子杀到定襄城来!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李世民的玄甲军倘若真的那么厉害,三年前的渭水河畔,他怎么不直接挥师反攻呢? 说白了,他还不是就只有那么点精锐,真嚯嚯光了,怕是连自己的江山都要坐不稳吧? “执失思力,你觉得接下来要怎么办?”汗帐之中,颉利看着跪在地上的执失思力,他并没有再对其发火,反而换了一种冷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 一旁的义成公主见状,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就是突厥人,他们向来秉承着“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处理周遭一切事务。 就比如此刻颉利的问话,看似遗忘了阿史那.思摩,但是义成公主和执失思力都听出了颉利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执失思力,你觉得阿史那.思摩该不该杀呢? “大汗……何不让阿史那.思摩戴罪立功?”尽管冒着巨大的风险,执失思力还是想为好友争取一下。 “呵……哈哈哈哈……”颉利听着执失思力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后,继而放声大笑,似乎执失思力说了一个并不是很好笑的笑话,但却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一般,大帐之中,此刻颉利的笑声透露着某种危险情绪:“执失思力,本汗帐下,缺能征善战之辈吗?” “可是大汗……”执失思力还想开口,却被颉利粗暴的打断。 “够了。”颉利此时看着执失思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阿史那.思摩此次大败,仅仅只带回了一百亲军,其余手下全军覆没,这样的战绩,这在本汗眼中,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他必须死!至于你……”颉利可汗看着面色发苦的执失思力,忽然叹了一口气:“本汗允许你和他好好告个别……” “谢大汗!”眼见事已至此,大汗心意已决,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执失思力对此还能再说什么呢,他恭敬行完礼,随后缓缓站起身,默默走出了帐篷。 而颉利在执失思力离开以后,拿起案上的马奶酒饮了一口,随即不等来到他身旁坐下来的义成公主开口,便一把将其搂在怀中:“美人儿……” “大汗……”被颉利粗鲁的撕扯着衣衫,表面上强颜欢笑的义成公主此刻心中一片恨意滔天,自开皇十九年,下嫁给东突厥可汗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逝世以后,自己被文帝赐婚给启民可汗,后来,启民可汗去世,自己又先后嫁给始毕可汗,处罗可汗、直至今日,成为颉利可汗的可贺敦。 或许这在草原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偏她是中原人,还是皇室出身,像她这样的经历,即便是中原最卑贱的女子,也不曾如此,父死嫁子,兄死嫁弟…… 义成公主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脑海里回忆起的,竟是少女时期,待字闺中的他,第一次和好友上街游玩,见到的那个街边卖字画的读书人,一袭白衫,头别木簪,说话的声音温文尔雅,不知怎的,多年后再想起,才惊觉那时自己红着耳朵买完字画,又悄悄躲在远处偷偷的张望的那份忐忑心情,便叫做情窦初开,红鸾星动……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义成公主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颉利那张令人作呕的肥猪脸,再往上看去,是灰白色的毡帐,就如她这谁也说不清的一生,透着一股灰败发霉和死气沉沉…… ------------------------------------- “我不管,本王就是奇袭定襄城!”待李宽带着大军离开朔方城的第五日,李宽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奇袭定襄城。 “殿下啊……”窦师纶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暗中下令让姜盛放跑阿史那.思摩的决定,如今,自家家主果然证明了自己的高瞻远瞩是没错的:“阿史那.思摩此时想必已经回到了定襄城,颉利可汗一定收到了朔方城大败的消息,咱们现在过去攻城,那不叫奇袭,那叫送死啊……” “什么意思?”李宽忽然皱起了眉头,他发现窦师纶在给出这套说辞时,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有,这不得不让楚王产生了某种怀疑:“我说窦叔儿,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本王的意图,所以你私底下让姜盛故意放跑了阿史那.思摩?!” 窦师纶闻言眉毛一掀,没说话。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虽然多半时候脑子都属于生锈的状态,但是偏偏在那么极少数的时刻,他的脑子就好似突然变的极其灵光,让人忍不住发出感慨:楚王果真不是没脑子,只是平日里不爱用罢了。 而此时,等他这番话说完,一旁的姜盛不禁打了个激灵:“殿下,末将尽力了……只是咱们是重骑兵,在追击前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冲杀,而突厥逃兵大多是还未上阵的,而且又是轻装简行的,加之他们是在亡命奔逃……” “我现在更怀疑了。”李宽看了一眼姜盛:“因为你这番话说得实在是有理有据有节,可是姜盛,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随后,李宽将目光转向薛万彻:“薛将军,您觉得呢?”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薛万彻一会儿望向李宽,一会儿望向窦师纶,嘴上就没说出半句有用的台词,他心里想的,是怎么在不得罪双方的情况下,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殿下,您也别为难薛将军了。”窦师纶显然也学起了某人开始耍赖:“左右您又拿不出证据来,又何苦将欲加之罪,施予老夫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了。” “好好好,”李宽没想到,白莲花这一套竟是让窦叔给玩明白了。 第182章 崩溃的李靖 “殿下,依老夫看,咱们不如一心按照您的原定计划,去袭击突厥人的大型部落,将部落中的壮丁杀光,然后咱们再去抢夺屠杀小部落的牛羊,然后留下战马和刀枪,挑起突厥人的内乱,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强攻定襄城呢?”尽管窦师纶在李宽第一次向他透露此项计划的时候,他也很震惊自家家主是怎么读《孙子兵法》结果却品出《贾诩人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此感到一阵老怀大慰。 “不好!”窦师纶苦口婆心的说了老半天,楚蛮王就这么干巴巴的回了对方一句,随后,他似乎想起什么,纠正道:“还有啊,不是强攻,是奇袭!” “……”这下就连旁边一直不愿意加入战局的姜去都坐不住了:“我说殿下,人家都做好防备了,咱们再过去,你管那叫奇袭?” “那就正面进攻嘛!”李宽满脸坦然道:“正面进攻的奇袭!”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了,包括打算替楚王暗中算一卦的袁天罡,他此时也歇了占卜的心思——这小王……王霸之气外放的李大爷,已经摆明了态度要去定襄城外浪上一圈,而且就这架势,也没谁能阻止他了。 “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李宽突然猛地一挥手,环顾了四周后,坦然道:“实不相瞒,本王麾下还有一千弓弩手,估摸着这两天也要与我们汇合了,届时他们会去执行挑起草原部落之间的斗争……等等……”李宽忽然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随后看向窦师纶:“窦叔,你说咱们不杀小部落的牛羊,而是将它们赶到大部落的牛羊群里面,这么一来,嘿嘿嘿……” “老夫人……这真不是我教的……”窦师纶闻言只觉眼前莫名一黑,不知怎的,他没有那种身为忠实家臣,见此情形只觉“吾家少主初长成”的欣慰,有的只是担心自家楚王将来哪天夜路走多了,恐怕得出事…… “楚王殿下,”就在窦师纶还准备说上两句的时候,刘炳,这个当初在朔方城外与李宽相遇斥候,如今也靠着朔方城那一战,如今也靠着军功成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当然,他干的还是斥候的活,而此时他特地赶来向李宽报告他的新发现:“往前再有三十里,是突厥人的一个大部落,好像是云溪部,看规模,有近万人。” “干的不错啊,”李宽闻言嘿嘿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四周,突然提高了音量:“兄弟们!咱们有活干啦!本王赊的九万人头,是时候填补进项啦……” ------------------------------------- 就在楚王率领军队在突厥后方大肆展开厮杀的时候,李靖和他的副将张公谨此时也率军赶到了朔方。 而李靖来到朔方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柴绍的衣领破口大骂:“柴绍!你个拎不清的夯货!谁让你放楚王殿下走的?!” 他娘的,这位大爷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往后回到家中睡在哪儿都是个问题! “我说药师(李靖的字)兄……”柴绍和李靖也算是相识已久,他自然是知道李靖为何发怒,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哥俩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那惧内的毛病就从来没好过。 “你别跟老夫叫的这么亲热!”李靖不顾身边张公谨一个劲的苦笑使眼色,他取下头盔,“嘭”的一声,气呼呼的将其砸在柴绍的帅案上:“战报我收到了,阵斩万余对吧?呵……老夫还听你派往的传令官说,楚王还打算赊九万人头的账?呵……说起来梁王和燕王不愧是咱楚王殿下的好弟弟,这不谋而合的赊法那叫一个新奇:因为这个,梁王和燕王还在尚文学馆打了一架,搞得如今长安城内人人盛传,楚王殿下朔方一战阵斩十余万,老夫问你,这事回头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柴绍此刻的心情无疑是难以形容的,他没想到,老李家又出了两位“贤王”,当然,比之那个“珠玉在前”的楚蛮王,确实还差得远,可这两货造成的麻烦,无疑是巨大的——自己当初好不容易拦下要赊账的楚王,如今看来,纯属多此一举。 “那批传令官回来了没有?”好半晌,意识到得对此事进行清算的柴绍扭头看向自己营中主理此事的中郎将。 “大将军……人……还没回来……”那中郎将硬着头皮回答,心底里此刻早就问候了自己这帮多嘴的下属祖宗十八代。 “……”柴绍突然发现,自己连个发火的地儿都没有。 “好了,你省省吧!”李靖作为一员儒将,在短暂的失态后,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我原本准备率军奇袭定襄城,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颉利恐怕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大唐这回是要倾举国之力,挥师北伐……唉……”李靖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楚王殿下能突然来上这么一出,将普通地一次突厥袭边反手达成了歼灭战,虽说从大局上来看,这一仗当真不如不胜,可作为大唐的将军,李靖没法儿将这话说出口。 “药师兄,”突然,柴绍看着李靖道:“奇袭定襄城一事,倒也未必……”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靖闻言皱起眉头,随后……他在与柴绍对视之余,脸色猛地一变:“你的意思是,楚王殿下要去打定襄城?!” “按照那小子的德性,他八成会这么干。”柴绍此刻也是满脸无奈地苦笑:“当初他说什么胜利归来,我还误以为这小子是打算去突厥人的地盘上搞破坏,至多来个封狼居胥什么的,但是,这几天我冥思苦想,总觉得此事哪里透着不对劲——这小子当初带着千余人都敢冲阵万余人的突厥大军,他如今麾下有近四千骑军精锐……” “他哪来这么多人?沿途的地方官上报的时候也是说楚王身边只有千余骑啊……”李靖闻言皱起眉头。 “我把朔方城内的两千骑军给了他,我的副将薛万彻如今也在他的身边,还有,这小子留着后手呢,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千余的弓弩手,射艺了得。”柴绍对李靖的问题,可谓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但说实话,李靖痛恨他此时的坦诚。 第183章 旧活新整 “……”在得知柴绍不但给了李宽两千骑兵,还将薛万彻这样的猛将也送出去,他现在不光掐死柴绍的心都有,甚至连将对方埋在哪,或者如何毁尸灭迹,顺便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都想好了。 “你他娘的……”这是李大将军第一次大破防,毕竟先前没骂人。 “……”柴绍现在满脸的心虚,面对在暴走边缘的李大将军,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你知道,给了楚王殿下两千骑的后果是什么吗?”李靖觉得可能是北方的风沙太大,把柴绍这个百战将军的脑子给堵了。 “意味着他多了两千骑军?”柴绍挑了挑眉头,试探性地开口道。 “%¥#……@¥%……”李靖只是用眼神死死盯着柴绍,但是双方都知道,这会儿李将军骂得挺脏。 良久,李靖才沉声道:“你先前不在长安,可能不太清楚楚王殿下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怎么从五姓七望外带几家关陇世家手里弄来三百万石粮食的,但老夫只能告诉你,楚王胆大心……”李靖本来想说某竖子胆大心细来着,可想到这货殴打高句丽使节那会儿喊出的口号,总觉得这话不合适,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楚王的胆量之大,不亚于当今陛下,你觉得陛下当年都敢率三千骑冲杀十万大军,楚王如今就不敢?告诉你,四千骑对咱楚王来说,那就是生平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他这是摆明了要去攻打定襄城啊!” 李靖说到这,不由又想起一事:看来长安如今之所以谣言满天飞,八成是关陇集团在楚王手里吃了亏,如今伺机报复的结果。 “我是担心这小子的安危……”柴绍此时语气渐弱,他觉得自己搞不好真就弄巧成拙了。 当然,要是他们俩知道楚王本来就是要打定襄城的话,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番争吵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靖现在也懒得打口水仗了:“我会从军中抽调三千精锐,即刻出发,看能不能追上楚王……” “药师兄……”柴绍还想开口表达歉意,结果李靖却伸手止住了柴绍的话头。 “柴驸马,老夫提醒你,楚王殿下背后站着的,可不只是太上皇、陛下和皇后,太穆皇后当年对我们夫妇有大恩,这事儿你是知道的,所以……”李靖说到这,神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若楚王真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们夫妇如何去跟九泉之下的恩人交代?!老夫纵然携妻以死谢罪,于太穆皇后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李靖说完这些,便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柴绍,领着张公瑾开始抽调精锐,当日便率领三千骑离开了朔方城,奔赴定襄。 而与此同时,我们的楚王殿下,也迎来了他的人生高光时刻。 “我说……窦叔儿……”李宽领着大军打马高坡,看着下方此时陷入一片火海的云溪部,以及在营地里骑马冲杀的突厥骑士,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本王的家臣里……还有突厥人?!” “……”面对家主的问询,窦师纶能说啥呢,他能说不但有,而且对方如今的地位还不低?而且不光突厥人、甚至连大食人、波斯人都有。 “姜盛,带几个人去看看那是什么情况。”姜去此时手持长矛,面色凝重地给儿子下达了命令。 “唯!”姜盛当即领命道,随后便率领几个手下下了高地。 “楚王殿下,”就在这时,袁天罡打马来到李宽身边:“在下刚才算了一卦,今日殿下吉星高照,怕是大有收获啊!” “我说罡子,”楚王殿下此时斜眼看了自家的“末等家臣”,似笑非笑道:“又算命是吧?你哪天算出了‘紫微星大动’,记得告知本王一声,本王一定记你头功!” “……”听闻此言的袁天罡顿时满腹委屈地望着自家的无良家主,他怎么觉得把造反这事儿时常挂在嘴边的楚王殿下,他自身或许当真没啥危险,但危险的,是他身边的人呢? 比如自己,先前殿下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自己怕是躲进终南山修道避世都难逃一死啊…… “殿下,您看!”就在此时,黑甲军中,先前鼓动李宽展现射艺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声道:“那伙突厥人奔咱这边来了!” “贺茗山!”窦师纶瞪了一眼那汉子,随后才低声对身边的李宽道:“殿下,此人的祖父是隋朝大将贺若弼。” “我说窦叔啊……”李宽现在倒不震惊贺茗山的来历之大,他现在震惊的是窦叔对自己的看法:“本王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那贺茗山不过是性子粗豪罢了,难道这还能被自己记账本? “呵……”窦师纶看了一眼李宽,没说话。 “唉……窦爱卿可真是伤了朕那颗体恤下属的心了……”李宽的口花花,如今已经被姜去等人当做放屁了,就连袁天罡也懒得吐槽这位没事儿就以“朕”自居的贤王,只是眼看着姜盛带着那队突厥人的骑兵过来,他不自觉地打马靠近了李宽一些,手也扶在腰间的剑柄之上,神情严肃。 “来者何人?!”李宽见那队突厥骑兵不过百余骑,竟然就敢来此,这让他生出了一丝好奇——到底谁胆子这么大,带这点人就敢来见自己。 “你是何人?”那伙突厥骑兵的首领,是个精壮汉子,看着约莫三十上下,此时他的手里,还提着染血的长刀。 “哼!”李宽见状,顿时起了玩乐的心思:“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大唐贞观二年宫中慈善赌王、贞观三年长安投壶比赛总冠军,又及——有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上柱国、尚书令、司徒、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太尚书令、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侯大将军、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秦王,天策上将,以三千冲阵十万的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楚王李宽是也!” 或许是因为“李郎才尽”,又或许是实在是太爱这段“报名号”,所以随便给自己增添了两项头衔,便开始旧活新整的楚王殿下,在念出这么一长串贯口后,整个山坡之上,一片鸦雀无声。 突厥人不说话,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他们,那是真没见过楚王这样式儿的乐子人。 而楚王的家臣们却个个不说话…… 嗯……可能是天生便不爱说话吧…… 对了,眼下这场面,也不能说是鸦雀无声,因为在楚王殿下丢完人现完眼之后,恰好一只乌鸦从众人头顶飞过,这只乌鸦在“嘎嘎”两声之后,可能是觉得难得碰上比自己还晦气的玩意儿,如此也算是缘分,于是拉了一泡鸟屎,但因为投射失误,鸟屎落在了李宽身前两步开外——可惜未能击中敌方装甲。 “我去你大爷的!”楚王殿下何曾受过这种气,当即弯弓搭箭一箭便射落了飞到高处的那只乌鸦,而这只乌鸦好死不死的,恰巧落在那突厥首领的面前。 在这一刻,现实荒诞主义完美上演。 李宽和对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出声。 又过了半晌,那马上的突厥人突然用有些生涩的口音开口道:“铁勒族人契苾何力,见过大唐楚王!” (为三千为爱发电加更) 第184章 保证一个不留 "契苾何力?”此时的李宽,忽然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这位异族大将日后可谓是某位“天可汗”的死忠,至于忠诚到何种地步? 嘿,那可是“主君身死,故伤耳刺面,”欲“触柱而亡”——简单来说,就是李二陛下驾崩,他便要去给对方陪葬的那种地步。 说实话(对“楚蛮王”指指点点)——这是亲生儿子都达不到的程度。 然而最后,还是先帝遗诏,明言不许其陪葬,这才让他契苾何力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相较于他的忠诚,此人更是能征善战之辈,史称“沉毅能断,有统帅之才”,一生为大唐征战四十余载,无一败绩。 当然,眼下这位契苾何力还是铁勒十五部里“站如喽啰”的小可怜,属于被大家任意欺凌的对象。 “原来是契苾何力可汗,久仰久仰。”破天荒的,楚王殿下此刻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甚至主动下马,朝契苾何力拱手一礼。 这一下,倒真把所有人整不会了。 特别是楚王的家臣们,其中像姜去、窦师纶这样为人老道的家臣们,眼下只是不说话,默默看着楚王表演,而姜盛、袁天罡这样的新人,那叫一个忠心不二,只见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算是做好了见机生擒契苾何力的准备。 而打马在四人后方的薛万彻,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无奈。 总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脑子看起来似乎都不大好使。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显然是没获得过这样的尊重,说来也伤心:这哥们九岁丧父,继承汗位时还被迫降号成为大俟利发(部落酋长),后来他就成了大草原里的出气筒,谁心情不顺都能来契苾部踩上两脚。 甚至,就连原本隶属于铁勒十五部的铁勒诸部,也总没事儿就要来欺负他们。 比如这玉溪部落,原本就隶属于铁勒十五部中的仆骨部,先前玉溪部落的人抢了他们契苾部放牧牛羊不说,甚至还杀死了不少契苾何力的族人,为此身为族长的契苾何力自然不会放过他们,故而才有了今日的这场报复。 “我说契苾何力,按理说咱俩应该算敌人,可是本王一见你便心生欣赏之意,故而你放心,今日你我断不会刀兵相见。”李宽话说的漂亮,但事实上主要是他明白:这些年来犯边的突厥人,压根就没契苾部落的份,中原在这些突厥人眼中,就是一块随时可以咬上两口的肥肉,而契苾何力显然是没资格去跟那些草原大部落去争夺这份权利的。 “殿下,其实在下今日进攻玉溪部,是为私怨……”契苾何力考虑对方人多势众,他觉得还是向对方说明一下具体情况比较好,为此,他也特意下马,来到李宽面前,抚胸一礼,随即便开始试图解释。 “不必,尔等大可将这份罪责推到本王头上。”李宽眼下表现出的那叫一个宽宏大量:“契苾何力啊,你的部族弱小,想必这些年里也过得很艰难,那些牛羊你便带走吧,至于战马……”李宽想了想,随后道:“你可以先挑一部分,剩下的留给本王就是了。” 李宽也懒得对契苾何力隐瞒自己的意图,这么多的人马来到这里,不为劫掠,难不成是为了作客? “……”契苾何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其实对什么“大唐楚王”一无所知,但是他认得清眼前形势,看得出对方手下的骑兵,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尤其是那些身披黑色盔甲的骑兵,那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杀气足以让契苾何力明白,自己绝对惹不起这样的军队。 “契苾族长为何不说话?是嫌弃本王不知礼吗?”李宽歪着脑袋看着一言不发的契苾何力,他突然有点反悔了,自己干嘛要给那昏君留下什么忠良呢? 这货搞不好以后还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呢。 “楚王莫怪,”契苾何力闻言顿时苦笑道:“我此次进攻玉溪部,总共才带了八百余骑,怎么会是您的对手,可我没想到的是,您竟是如此仁慈,竟愿意将战利品分享给我们。” 契苾何力的这番话无疑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为的也是让李宽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反悔。 “你只带了这么点儿人,就敢来袭击玉溪部?”李宽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契苾何力胆子这么大:“虽说云溪部的突厥人大多去了边境集结,但是你这未免也胆子太大了。” “您有所不知,”契苾何力闻言苦笑一声:“我的部族加起来不过一千余户,这八百骑已经是我族中半数的青壮,剩下的,都在热海(今伊塞克湖)守卫部落。” “你跑了这么远?”李宽闻言很是诧异:“辛苦奔袭几千里,就只为报仇?” “我的族人们在自家草场勤劳放牧,却被迁徙至热海的玉溪部霸道的抢走牛羊,他们不过是反抗了几句,就被杀害……”契苾何力说到这里,眼中泛起一阵悲伤:“我是一个失败的族长,没能保护好我的族人,但我绝对不能做一个没有血性的族长,纵然追击几千里,我也要报了此仇!” “好!”李宽闻言也是抚掌叫好:“不愧是草原上的好汉子,如此快意恩仇,当真让本王好生佩服!” “楚王殿下,您莫要这样说。”契苾何力显然是不习惯接受别人送的高帽子,他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楚王殿下,倘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带族人离去了,至于您说的将此事推到你头上,请恕契苾何力办不到。” “哎呀,”李宽闻言不由得高看契苾何力一眼,可随即他又指着下方在火焰四起的营地中不断逃命惨嚎的玉溪部落的人道:“你是觉得他们会在日后告知颉利真相吗?放心,本王这就替你接手,保证一个不留!” 第185章 你们敢屠村,本王就敢除族 李宽这番杀意凛然的话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李宽感到了意外:契苾何力竟然拒绝了他。 “草原上的规矩,我们不杀孩子和女人。”回绝楚王好意之时,契苾何力的声音有些冷。 “哦?不杀孩子和女人吗?”李宽闻言拍了拍脑袋,好似恍然大悟,随后,只见他高声道:“姜盛!” “臣在!”跟在李宽身后的姜盛,闻言应声道。 “你带两千骑冲下去,杀光这片营地上的所有人!”说翻脸就翻脸的楚王殿下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契苾何力:“记住,但凡还能喘气的,都给本王补上一刀!” “你!”契苾何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触怒了对方,他看着如同小恶魔一般朝自己咧开嘴角的少年亲王,心中愤怒又迷惑。 “不想你的族人死绝,就赶紧带着他们撤退!”李宽才不管对方作何感想,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出口的话语分外残忍。 而此时,姜去和窦师纶已经默默站在了李宽身后,尽管知道自家家主不是什么草包,但是两位老人从始至终就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确保李宽绝对安全,是他们始终牢记在心的头号准则。 “楚王,您为何出尔反尔!”契苾何力身后的族人见到姜盛带着千余骑准备动身前往玉溪部的营地,当下便有些躁动不安的用突厥语言大声呼唤着族长,而契苾何力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必须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变卦。 “你说,你们突厥人不杀孩子和女人。”李宽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当初在村口的那一幕:“可本王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你们突厥人劫掠大唐时,对我大唐百姓进行屠杀的时候,可没有这一条规矩啊。”李宽说到这里,看着一是陷入语塞的契苾何力,他突然笑了:“说起来,本王得感谢你,谢谢你让本王明白,原来大唐百姓在突厥人眼里从来都算不得是人! 也对,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可你们做得初一,就休怪本王便做得十五,你们敢屠村,本王就敢除族!至于往后史书怎么写,道德先生们怎么骂,关本王屁事?本王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随着李宽的这番话落下,他身边的窦师纶和姜去对望一眼,两位老人此时脸上的神情都很纠结,想劝解自家家主莫要使这修罗手段,可却又如鲠在喉,不知把劝解的话怎么说出口。 “楚王殿下,牛羊我们不要了,还请您允许我带着我的族人立马退走!”契苾何力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去劫持眼前的少年亲王,看着集结完队伍,即刻准备冲下山坡的黑甲军,他知道,自己该服软了。 “可是本王现在改主意了,我们之间是敌对关系啊,本王怎么能放跑自己的敌人呢?”李宽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契苾何力耳中却仿佛死神的低吟。 下一刻,契苾何力突然福至心灵,只见他突然单膝跪倒在地:“仁慈的殿下,我愿意率领族人归顺大唐!” “很好。”李宽点点头,收服一个人的心从来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目标,但是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本王给你一刻钟,让你的族人退出玉溪营地。” “唯!”契苾何力学着先前姜盛领命的模样,低声应下,随后他转头用突厥语说了几句,很快他的手下便有几人冲下山坡,又过了一会儿,几百骑契苾部的族人打马来到高坡之上,在见到李宽后,纷纷下马单膝跪地抚凶,用生涩的汉语高声喊话到:“见过楚王殿下!” “嗯,”李宽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姜盛!” “唯!” 没有多余的废话,姜盛当即打马率队冲下山坡,他身后是楚王的黑甲军以及那一千手持劲弩的暗影刺客,在进入玉溪部的营地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当他们再次冲出来的时候,整个玉溪部上下,再无一条活口。 “契苾何力,”李宽一直站在高坡上,看着下方的屠杀,契苾何力就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处那些跪在地上的契苾族人,此时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起身。 “在!”此时的契苾何力震惊于这支大唐军队恐怖的执行力和狠辣手段,眼下的他再也不敢对身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亲王等闲视之。 “把你族人分出一半,供我差遣,有没有问题?”李宽此时转头看向契苾何力,说话间虽是问询的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此事自然全凭殿下做主!”契苾何力知道,此时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了,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很好。”李宽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五百骑,那是他先前悄悄分兵出去的暗影刺客,在抢劫了一个突厥小部落之后,此时正好赶到了这里。 “你的族人从现在起,就跟着他们。我会派他们去袭击突厥人的小部落,而你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每次洗劫完再进去抢夺一番财物,就足够,甚至于都不用你们杀人。” 只不过眼下,李宽又有了新的计划,趁现在大战前夕,草原各部落都很空虚,自己除了让一千五百暗影刺客实施之前的计划以外,这五百暗影刺客则是去专门袭击那些小的突厥部落,待他们离开之后的一到两日之内,再让契苾何力的族人进去抢劫,如此一来,想必要不了多久,草原上就会传出有突厥人远远跟在唐军身后,对受到袭击小部族趁火打劫。 挑起内乱嘛,这内乱自然是乱象越多越好。 李宽就是要搞得草原人人自危,让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开始互相猜忌和怀疑,他相信,要不了多久,贪婪也好,畏惧也好,只要这些恶性事件不断发生,天生就嗜血的突厥人迟早会学会先下手为强,开始主动对周边弱小的部落下手。 到那时,李宽便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此时已经猜到了李宽的用意,但他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斯文语句他说不来,但是这不妨碍他懂得这个道理——在自己说错话引得对方翻脸之后,契苾何力便明白,今日遇见楚王,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难…… 第186章 大王他从南砍到北 不同于喜提异族酋长为麾下大将的楚王殿下,李靖李将军自打离开朔方城后,便可谓是诸事不顺。 首先,按照原定计划,六路大军已经沿着当初制定的进攻路线各自向草原进发,所以李靖眼下该做的,也不是寻找在敌后搞破坏的楚王,而是想办法怎么拿下定襄城。 “大将军,如今我们都追赶楚王殿下足足半月了,还是没能见到他的身影,可眼下,各路大军此刻都是按照您最初的布置在行军。李绩将军已经从东路率主力直接开始进攻突厥人的腹地,柴公如今也领军出了朔方城,和我们还有李绩将军遥相呼应;除此之外,城郡王(李道宗)此时也率军从灵州向西北挺进,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灵州都督薛万钧,他们一个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东逃,一个借道东北出击突厥后方,监视突利可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李靖终于受不了张公瑾背书一般的向自己重复当初的作战计划,他皱着眉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副将,明知故问道。 “……”张公谨眼见李靖如此,当即也懒得再绕圈子:“大将军,就算太穆皇后对您和夫人有过大恩,可此战乃我大唐国运之战,您怎么可以因为一人而轻天下呢?” “你少在这儿跟老夫说什么道理!”李靖都快被张公瑾给气笑了:“咱们这一路行来,你是没看见吗?那些化为一片灰烬的突厥部落、那些不断相互追杀的突厥人、还有见到我们,竟然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合作抢劫,大家事后分赃的那些突厥马匪,你以为这一切的乱象,都是凭空发生的吗?!” "可这些不过是小道……"张公瑾自然是将这沿途发生的变故看在了眼中,也知道这都是楚王殿下的手笔,可在他看来,不拿下定襄城,不一战而定鼎,这些乱象对突厥人来说,不过是些不痛也不痒的事情,压根就无关大局。 “你还是小看了楚王殿下。”李靖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解释道:“咱们这一路行来,可以说就是沿着定襄城,在几百里之外划了一个圈。楚王殿下让这里变得混乱,为的是什么?” “楚王难道真的要打定襄城?”张公瑾闻言瞪大了眼睛,先前李靖冲柴绍发火说的那些话,张公瑾当时也在场,可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李宽会去打定襄城,在他看来,楚王殿下好好一个亲王,没事儿不呆在长安享乐,来到边关行军打仗这就已经令人很费解了,如果说他真的是为了少年心中的男儿热血,那么朔方一战,三次冲阵,射落金狼大纛,阵斩过万的战绩,已经足以让他回去跟任何人炫耀,甚至于彪炳史册。 所以张公瑾不明白,楚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李靖显然也是看出了张公瑾此时内心的想法,但对此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是颇为恼怒一件事:“老夫此次回长安,非得找虞世南好好聊聊,这老匹夫没事教楚王什么兵法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个读书人,教一个“蛮夷”的兵法,后者还只学了个半吊子,就敢来草原开启大战。 呵……这事儿当真是槽点满满,要素过多…… ------------------------------------- 且不提李靖这边心情如何如何复杂,另一边,带着手下们到处报复外带挑衅的楚王殿下,这些天来当真是过得精彩纷呈。 用一句俏皮话来总结是:“只见大王他从南砍到北,不管白天与天黑……” 楚王殿下,在成功惹怒了仆骨(玉溪部落)、阿铁、奚结这些目前忠心颉利可汗的部落后,这货竟然还不顾家臣窦师纶和新晋番臣契苾何力的劝阻,转而对薛延陀、回纥、拔野古这些已经起兵反抗颉利可汗的突厥部落也一并下了狠手。 但凡遇见,绝不放过。 不同于他派出去的那股专门负责挑起突厥人内乱的人马,楚蛮王自己率领的军队,那真是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就连路边的牧羊犬都得挨上他两巴掌。 现如今,整个草原上都盛传:大唐派来了一支由恶魔统领的军队,他们的首领能生吃牛羊,当他发怒时整个草原就会开始下雪,当他高兴时,突厥人的部落就会升起火光,他的手下会为他举办一场杀戮盛宴,用以博取他的欢心。 颉利可汗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尽管那些叛军已经不打算重新回归他的帐下,但他也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支比突厥人更像强盗的军队,而且这帮强盗用突厥人熟悉的手段对他们进行报复时,所造成的恐惧和当初突厥人劫掠中原时造成的恐惧是一样的。 颉利可汗不希望自己的子民从猎人变成猎物,他更知道一旦恐慌继续扩大,自己原本岌岌可危的统治地位,就会受到彻底的破坏。 有鉴于此,他在左右衡量之下,终于将阿史那.思摩从死牢里放了出来。 “阿史那.思摩,”颉利看着这个曾经因为自己的父亲启民可汗东逃回归后,而被迫让出汗位的突厥大将,他的心中一直对其是颇为忌惮的,但眼下,他却不得不放过那个能光明正大杀死对方的机会,对大败而逃的阿史那.思摩再度委以重任:“这些天,我不断收到消息,在朔方城外打败你的那支大唐军队,正在我们的四周大肆屠杀突厥部落,除此之外,因为他们而引起的动乱,已经让整个草原开始人人自危。 已经有人向我禀报,一些小部族的突厥人开始抢劫那些被袭击过的大部落,甚至于开始有一些突厥马匪跟他们合作,杀人、抢劫、抢劫、杀人……”颉利可汗说话时脸上的肥肉也在疯狂颤抖:“我已经派出了康淑敏、阿史那郁射、率军去平定这些骚乱,不管是突厥马匪、还是那些小部落的壮丁,又或者是迫于自卫打算对周边部落先下手为强的大部落,总之,所有在眼下这种混乱时局,胆敢抱着侥幸想法,对同族自相残杀,企图浑水摸鱼的那些混账,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大汗,”阿史那.思摩隐约猜到了颉利将自己放出来的意图,但他很聪明,并没有主动提及此事,而是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正色道:“思摩斗胆恳请仁慈的大汗暂时宽恕我的罪过,给我一队人马,让我为您扫清这些宵小!” 第187章 天道好轮回 “哈哈哈哈,”颉利闻言放声大笑:“思摩,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本汗怎么可能让你去做呢?” “大汗……”阿史那.思摩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流露出一阵悲伤的神情:“难道您对我当真是失望透顶了吗……” “不!恰恰相反,我一直都很信任你。”颉利此时笑容满脸,可他的眼神却透露着戏谑,事实上,他看得出阿史那.思摩只是在陪他演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那可是阿史那.思摩,曾经被整个东突厥部落推举为大汗的男人,况且,对方还比自己高上一辈。 而今,这样的猛人却因为权力而不得不向自己低头,甚至为了让自己高兴,还要卖力演戏,只为讨好自己,这怎么能让自己不感到高兴呢。 “阿史那家族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孬种!”颉利知道,委派重任时,就该说些鼓舞人心的话语:“而你,阿史那.思摩,从来都不曾辜负你的姓氏。” “大汗……”阿史那.思摩听到颉利说出这番话来,饶是他,此时也难免大受感动。 “一场败仗,说明不了什么。”颉利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他看向阿史那.思摩时,神情认真:“我再给你三万骑,找到他们,消灭他们,一雪前耻,能否办到?” “臣愿为大汗效万死而不辞!”阿史那.思摩此刻还能说什么呢,当下便朝着颉利跪地抚胸一礼,向对方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很好!”颉利挥了挥手:“我已经让人在帐外捧着契箭(突厥人的调兵虎符)等着你,去吧,去带着这些突厥最强壮的战士,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唐楚王一点儿教训!” “臣,谢大汗!”阿史那.思摩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这一次,臣定不辜负大汗的期望!” ------------------------------------- 阿史那.思摩会不会辜负颉利可汗的期望,目前还很难说。 但是楚王殿下显然是超出李二陛下的期望了。 此时远在长安整合群臣议事的李二陛下再次收到了边关来的最新战报,当他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时,不由眼皮一阵狂跳。 “无忌,”太极殿上,李二陛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长孙无忌:“这竖子敢率军屠了人家的部落?” “……”长孙无忌闻言只觉一阵无语:这孩子连他舅舅都想废掉,您还能指望他对突厥人仁慈? “陛下,臣倒觉得此事楚王干得无可厚非。”向来和李宽不对付的魏征,此时却对楚王此举颇为赞赏:“突厥人世代都如强盗一般,抢劫杀害我汉人百姓,如今也是该有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可这孩子……”李二陛下此时脸上闪过一抹痛心,其实,当初姜盛带去的那一百弓弩手,就是他麾下的玄甲军,而且此事李二是提前告知了窦师纶,并让后者为其遮掩的。 甚至,在朔方城内遇到的斥候刘炳,也是他早早就通过柴绍安排在朔方城里守株待兔的内应。 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也知道了李宽在小山村的经历,以及后来和契苾何力相遇,说出的那句揪心之语:原来你们突厥人从来都没把汉人当人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刘炳在之后的信中隐晦提及“不敢言明”的“楚王殿下手段酷烈”之事,竟然是这个! 其实,李二陛下当初之所以做出这些周密安排,自然不是担忧兵强马壮后的某竖子反手杀个回马枪,他是怕小兔崽子一朝不慎,当真的有个好歹。 李二陛下不希望儿子出事,毕竟自己这一生的遗憾,已经够多了。 然而,李二陛下不知道的是,当时被姜盛磨得不行的窦师纶,在得知李二陛下的意图后,倒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正好,压箱底的家当能藏久一点,就藏久一点罢——左右玄甲军的这些弓弩手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勉强可堪一用。 不过忠义无双的“大唐好家臣”——窦师纶窦公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家主一去草原,就给他来了一波大的:整整一千五百余的弓弩手,还个个不逊色那些玄甲军精锐,所以在打赢朔方城一战后,窦师纶也慌了。 尤其是眼睁睁看着柴绍送出那两千骑兵后,原本应该对楚王殿下的安全彻底放心的他,在捕捉到后者眼中那抹兴奋后,他便知道,玩脱的不是楚王,而是他和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以为儿子只是去草原“见见世面”,很快就会回来。 一千重甲骑兵,加上一百玄甲军精锐,怎么着也能把这臭小子安全带回来。 窦师纶则是比李二陛下想的深一点:让楚王殿下打一波小战役,取得胜利,之后归来也算是“得胜回朝”了。 好面子的楚王殿下肯定不会拒绝这样的安排。 可…… 或许从朔方城外李宽展露出的那身惊天箭术,射落金狼大纛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开始彻底失控了……、 “窦公,您想啥呢?让路哇!本王要冲锋!”当李宽拎着一把柴刀准备冲进山坡下的那片突厥人营地时,却发现心中满腹苦楚,脸上一片惆怅的窦师纶竟不知何时打马挡在了他身前。 “楚王殿下,咱们该回……”窦师纶嘴里剩下的“长安了”三字还没说出口,就只见眼前的小王八蛋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嗖”地一下便从他身边冲了出去,手里还提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生锈柴刀。 一个时辰之后,得胜归来的楚王殿下和同样长刀染血的姜盛并肩打马归来。 “姜盛,刚刚你有没有听清那个突厥年轻人死前说的啥?你别说,他看向本王的眼神怪渗人的咧!” “殿下,他好像在念叨他阿达(父亲)的名号吧。”略微懂些突厥语的姜盛道:“好像是叫什么巴加图,翻译成咱们汉人的语言,大概就是勇敢的战士之类的。” “哦,可怜的……那有机会,本王送他阿达下去陪他好了。” 第188章 绵羊和胆小鬼 巴加图最近时常感到心绪有些不宁。 自打他随阿史那.思摩大将军离开了定襄城,在草原上寻找那个大唐楚王的军队后,整个人便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开始经常做噩梦,有时候会梦到自己留守在云山部落的妻儿,有时候又梦到在部落冲突中惨死的族人,又或者,在那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那个被自己一箭射死,却始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汉人少年。 “阿图娅,伊塔赫……不知道你们还好吗……家中的牛羊是否温顺,出来之前,我给伊塔赫相中的未婚妻他是否满意……”巴加图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雪山在日照下仿佛披上一件金色纱衣,如此美景,反而让他愈加的思念家人。 “巴加图,”比霍尔作为巴加图多年的好友,两人不但同族,如今更是各自担任着突厥军队里的千夫长,此时的他,自然是注意到了巴加图似乎有着心事,于是在约束完手下后,比霍尔打马来到巴加图身边:“前些天我的女儿依玛来过一趟定襄城,我们的族人似乎就在这一片草场上放牧,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唉……”巴加图在听完好友的话以后,他并没有感到高兴,相反的,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担忧:“如今听说那支大唐军队就在这一带活动,不然思摩将军也不会带我们来这里寻觅他们的踪迹,我就怕……” “哈哈……”不同于巴加图的心事重重,比霍尔似乎压根就没把此事当回事:“巴加图,这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几时见过绵羊抱成团,就能进攻狼群的?先前思摩大将军之所以吃败仗,是因为那伙骑军先打了我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后更是朔方城的守军倾巢而出,这才迫得大将军马前失蹄。 可眼下,我们此行足足有三万人,对方手里却不过撑死几千人,况且这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地形开阔,不似当初那般有个藏兵过万的朔方城作为变数,在这里,只要我们双方遭遇,那什么劳什子的大唐楚王,他便是真的恶魔降临,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可我们的族人……”巴加图越是听到比霍尔这样说,他心中那份不祥的感觉便愈发加重。 “事情没那么凑巧,”比霍尔闻言眉头一挑,继续安慰好友道:“我们的部落一直都在四处迁徙,怎么可能就……” 比霍尔话都没说完,前方的先头部部队在翻一座丘陵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帮混球,又在闹什么?!”比霍尔骂了一句,随后便冲到队伍最前头,可等他来到高处,看着下方低地上满是死去的牛羊和突厥人尸体的部落废墟,当下不由心中一紧。 而就在此时,巴加图也打马来到了比霍尔身边,当他看着下方的惨状时,眼神不由一缩。 而此刻,在中军的阿史那.思摩也收到了手下的汇报:“大将军,前方又有一处被唐人屠戮的部落!” “唐人这是要与我们彻底不死不休了吗?!”阿史那.思摩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崩:“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 “是!” 可就在此时,那些被派去营地查看的探马(突厥斥候),突然有人似乎从废墟中找到了部落图腾,随后便宛如遭到雷击一般跪倒在地上,开始放声痛哭:“阿达……阿玛……” “巴加图……”高坡之上,比霍尔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下方哭泣的,是不是你哥哥的儿子,查茨……”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巴加图在这一刻,就好似被利刃穿心般,只感到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潮水一般涌来,企图将他淹没,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巴加图,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骑马赶到下方那片营地的的。 “阿图娅,伊塔赫……阿图娅,伊塔赫……”男人沧桑的声音在废墟之上回荡着,随着时间流逝,在他的周围,渐渐响起了从后方军队中赶来的族人们的哭泣声,巴加图强忍着悲痛,缓缓向前行走着,他试图从那一具具被烧成焦炭的族人尸体中辨别出自己的家人,可是很无奈,从白天到黑夜,他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或许他们还活着……或许他们还活着……”当夜幕降临,被阿史那.思摩派人强行将巴加图带到自己面前时,后者口中开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而阿史那.思摩见状,也没说话,他知道,这压根就不存在的希望,已经是眼前这个军中悍将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巴加图,比霍尔,”阿史那.思摩皱着眉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却依旧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二人,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抬起你们的头来!” “大将军……”比霍尔此刻也没有了先前那成天乐呵呵的笑模样,和巴加图一样,他的妻子和即将成年的儿子,如今也是躺在那片废墟中,自己更是无法将他们的遗骸认出来。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让那个大唐的楚王,汉人少年为自己取得战绩而感到狂喜!如果刻骨铭心的仇恨不能激发你们心中的斗志,不能让你们握紧手中长刀,将其插入仇人的胸膛,你们告诉我,你们如何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家人,如何对得起周边哭泣的族人,如对得起被世人尊为‘骨咄禄’的自己?!”(骨咄禄——勇士的意思,也是突厥这个名字的起源:他们称呼自己为“骨咄禄”和“突骨“) 阿史那.思摩的话,好似一颗火星,点燃了手下两个千夫长心中的复仇火焰。 “大将军!”比霍尔率先跪倒在地:“我祈求您再给我一些人马,让我为先锋!吾势必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我答应你的请求,再给你一千精锐,并且从即刻起,将你调往先锋营。”阿史那.思摩对比霍尔说完,转头便想看了此刻正在怔怔出神的巴加图:“巴加图,那么你呢?” 巴加图缓缓抬起了头,先前,他脑海里满是当初洗劫汉人村落,离开之时的画面。 那在火光中陷入死寂的小山村,村口广场四散分布的尸体,与今日自己见到的族中惨状,何其相似? 往日种种,言犹在耳…… “巴加图,那是什么?” “哦,一只发怒的绵羊而已,勿须在意。” …… 现在巴加图觉得自己当日随口给出的回答,竟是这般的充满讽刺意味,更好似诅咒一般,让自己对“命运捉弄”这一词,产生了有种的敬畏。 时至今日,命运轮转,他亦无路可逃。 “今日起,将军长刀所向,吾自当尽心追随,九死不悔!只是我希望大将军允许我在出发前,妥善安置我的族人。”如今的巴加图,已经懒得去想其他的事情了,他只希望在安排好一切后,手刃仇人,然后平静等待下一次战争来临,接着死在冲锋的途中。 他要像勇士一样死去。 但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胆小鬼,此刻心中迷惘又绝望,他暗自发誓:下辈子,不要再做突厥人…… 第189章 为大唐楚王殿下上尊号! 在这场大唐和突厥的国战之中,抛开刚刚登场的大唐主力军不提,突厥人显然是低估了大唐楚王家臣部曲的含金量,同时也高估了楚王本人的道德底线。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吃了大亏。 “殿下……”已经陪着楚王殿下在草原上晃荡了月余,就连薛万彻手下的那两千骑军,如今都快成了马匪,除了碍于军纪,不允许他们欺辱妇女以外,这些人可谓是百无禁忌。 特别是在见过一些被突厥人拐来的边境百姓,在突厥部落那连牲畜都不如的待遇后,就连向来主张“手段柔和一点”的袁天罡袁道长,都干出了一人一剑,屠掉小半部落的壮举。 “我说窦叔儿,您能不能不扫兴啊?”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此时早就是一副突厥人的打扮,那套价值千金的铠甲,此时被他丢给了姜盛,而此刻后者身边的那匹母马,身上驮的就是李大爷“掉落”的装备。 “殿下,您再这么闹下去……”窦师纶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咱们可真就要全军覆没了啊!” “啊?有这么严重吗?”李宽闻言诧异地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你给说说?” “……”契苾何力还能说啥呢? 如今自己的契苾部都已经开始往西迁移了,因为再不走,就得全族升天——眼下整个草原都不再承认契苾部属于铁勒诸部,而这一切,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在成功挑起突厥人的内乱后,契苾部的族人们伙同大唐军队袭击草原各部落的消息也在某“蛮王”的刻意安排下不胫而走,已经杀红了眼的草原各部的酋长们,一边红着眼睛抽刀互砍,一边发誓要弄死契苾何力这个祸害,以及大唐楚王这个人间渣滓,大唐败类,中原之屑。 是的,如今楚王殿下在草原的名声,那可比在长安可臭名昭着多了,不光是到了“可使小儿止啼”的地步,楚王的名号,已经可让草原异族“闻之色变”。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楚王殿下对沿途遇到的突厥军队所指定的战略方针。 而“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女人,尽杀之”的杀戮法则,也让准备当那“太上可汗的”楚王殿下,在经过经过草原官方和民间共同的认证之后,大家齐心协力为大唐楚王殿下上尊号——名曰“耶鲁里.伊利克”,突厥语中,意为恶魔之王。 “殿下,咱们现在身后跟着的,那是近十万突厥大军,除开和咱们交手数次,失利后被调回正面战场的康淑敏,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弥射、这两位颉利手下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此时可都在摩拳擦掌,想着怎么吃掉咱们,对此您可别不当回事。”姜去这两天连睡觉都得抱着武器才能睡着,他不怕死,可他真的怕李宽死在这儿。 “殿下,”在姜去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后,窦师纶又站出来劝说道:“不若我们一路向西,老臣定能寻得办法助您脱困。” “说啥呢说啥呢?!姜公,窦叔,本王如今的账面上,那‘砍头息’可还欠着不少呢,唉,你们别提突厥部落的那些百姓啊,那些人可不是能算,那是本王替历来遭劫的中原百姓讨的债。”李宽知道窦师纶是为自己着想,可他好不容易憋了一波大的,他能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怎么着,也得拉在定襄城,拉在颉利的头上啊。 “那殿下可是心中早就有良策?”薛万彻作为楚王殿下的头号捧哏,在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了。 “有哇!”说起这事儿,恶魔之王可就来劲了:“你看啊,咱们如今身处突厥腹地,距离那定襄城起码有了一千三百余里的直线距离,而阿史那.思摩、阿史那.弥射这俩大傻子属于是被咱们吊在身后遛了太久,如今正是一身火气的时候,所以,他们断然想不到,本王会分兵。” “分兵?!”契苾何力原本以为颉利那样的莽夫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蠢了,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还莽:“楚王殿下,咱们这一路行来,算上人员战斗减员,如今满打满算,能上马作战的不过三千六百余人,这三千百余人,哪怕个个都是精锐,可也不够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弥射他们二人中间的任何一人率领的军队打的,在这种情况下,您还要……”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对待外臣,楚王殿下可就没啥好脸色了:“怕死啊?怕死回去!” “……”契苾何力这下不说话了,这狗东西把自己糟蹋完了还打算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殿下!”窦师纶显然是知道劝不动自家家主的,但他也不希望李宽伤了忠臣的心:“契苾族长这一路为您殚精竭虑,始终都将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您怎么可以对他如此无礼呢?” 窦师纶说完,还没等李宽开口,就又转头对契苾何力笑道:“契苾兄,我家殿下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话直接,没坏心眼儿,当然,是对自己人才如此。何况您先前也见到了,殿下对我们这些家臣,也是这般态度,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同时,老夫也在这里代殿下为先前的失礼向您赔罪。” 有时候真得承认,没窦师纶给楚蛮王兜着,这队伍迟早得散。 契苾何力受窦师纶拱手一礼,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窦公哪里的话,我自然是知道楚王殿下并无坏心,可眼下形势严峻,再度分兵……” 就在契苾何力说话间,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此事,一切按我说的办。”李宽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下落的雪花:“分兵八百,一人三骑,携带伤患,伪装成主力一路向西,借道西域回归大唐,而剩下的人,则随本王一路向东,在绕开后方追兵后,再南下,奇袭定襄城!” 第190章 是谁把敌人引到这儿的? 执着于“奇袭”定襄城的楚王殿下,在分兵之后,带着三千主力绕开了追兵,接着一路南下,历时月余,终于抵达了碛口,而在到达碛口的当晚,他下令全军休整,准备第二天再启程赶路。 可就是在这里,率三千精兵在草原上足足寻了他两个多月的李靖,终于追上了他。 “楚王殿下,厉害啊,您是真能折腾,老夫差点以为您要效仿冠军侯,去金山挖突厥人的祖坟去了!”当一身戎装的李靖带着一言不发的副将张公谨,见到了浑身突厥人打扮的楚王殿下后,他便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老夫好好的一番谋划,全让您给搅和了!” “嘿嘿……李伯伯……”对于李靖,楚王殿下向来都是尊敬有加的,只见原本在篝火旁享用晚餐的楚王殿下,站起身走到李靖身边,将手上吃剩的羊腿塞到对方手中:“先吃饭,先吃饭……您就算要骂本王,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哼!”李靖恨不得拎起羊腿就往这竖子脑袋上砸:“您还惦记着吃呢?阿史那.思摩如今带着军队正在往这边赶,最多两日,便能追上咱们!” “药师兄,此言当真?”原本还因为李靖与自己等人会合而感到安心不少的窦师纶,听闻此言,当即脸色大变。 “老夫先前率军行至小海(今贝加尔湖)一带,未寻见你们的身影,便打算折返回朔方,可恰巧,半个月前,抓到了几个突厥斥候,一番审问之下,才得知,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收到消息,已经得知了楚王殿下的分兵计划,如今,康淑敏负责继续追击那队前往西域的骑兵,而阿史那.思摩则是大军回转,开始寻找楚王南下的主力。” “谁给他们送去的消息?”姜去闻言皱起眉头,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契苾何力身上。 “你们看我干嘛……”契苾何力发现不光姜去,窦师纶、李靖、姜盛、甚至包括袁天罡、以及薛万彻,都将目光对准了自己。 “咕嘟……”契苾何力咽了一口唾沫,迫于压力,他不得不说了实话:“是楚王殿下让老夫派人送去消息的!” “你狗日的!”楚王殿下一记大脚就踹在了契苾何力的腰子上:“你咋啥都往外出说?” “楚王殿下?!”窦师纶见到这一幕,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头儿当场就怒了:“您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窦叔儿……”踹完契苾何力的李宽,当即苦着一张脸向被伤了心的家臣头子安慰道:“您听我解释……” “成,你解释!”窦师纶铁青着脸,看着对即将来临的险境压根就不在乎的李宽道:“您最好能让老臣服气,否则,窦家的家法老夫也是可以动用的!” “窦公,老夫这就去给你找根上好的木棍!”姜去现在也不装了,小王八蛋害得自己这些天时时刻刻为他担惊受怕,结果这货倒好,他居然还闷声不响的给所有人上强度,将那么一大波追兵放在身后。 “好好好,姜去,本王算是开眼了,你就等着今日落井下石是吧?!”李宽怒视坐在原地没挪窝的姜去,说话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楚王殿下,说正事。”李靖绷着一张脸,咬了一口羊腿,不得不说,这竖子烤羊腿的手艺还不错。 “那什么……”在“小蛮王课堂”开课后,楚王殿下的第一句开场白就让大家绷不住了:“项羽‘背水一战’和韩信“破釜沉舟”的典故,你们听说过吧……” “咔……”袁天罡一下子就掰断了手里的柴火,他哆嗦着嘴唇,指着李宽对身旁的张公瑾,眼神几番欲言又止。 而后者,此刻的嘴角也在疯狂抽搐:不愧是能让陛下三不五时就得“帝大怒,痛殴之”的极品竖子,抛开事实不谈,楚王殿下天生就该是个蛮夷…… 这这这……这个丈育……简直……畜生啊……咱先别说你这史书兵书读得如何,咱就先说您这比骚话还骚的骚操作——合着您之所以这么干,是担心届时率领三千骑兵临定襄城下还不够“劲”,所以继续给自己人上强度? 搞了半天,是楚王把敌人引到这儿的?! 这他娘的要是一个不慎被后面的追兵给追上,到时候跑都没地儿跑啊! 而窦师纶和姜去、还有李靖薛万彻,大家都是在震惊中彼此之间相互对视一眼,尔后各自沉默苦笑。 “老夫这次回去,说什么也要将虞世南那老儿给请来过府一叙!”窦师纶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在犹豫殴打虞世南的时候要不要把萧瑀也算上,这俩老头到底教的什么学生?合着你们教给楚王殿下书中的那一套,这孩子全是反着来的?! 而李靖此刻也是无奈叹道:“楚王要学兵法,早说啊……找老夫啊……非得找虞世南那个半吊子,以前楚王学孙子兵法就学得够离谱的了,如今倒好,嘿,他学韩信!学项羽!这老夫也不说啥……可他还……他还……还他娘的记错典故!” 这世上能让儒雅随和的李靖和柴绍轻易破防骂脏话的,也就楚王殿下一人了。 “啊?”丈育楚王闻言抬起头:“李伯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王殿下……是项羽‘破釜沉舟’在前,韩信效仿,后又‘背水一战’……”薛万彻就算是个大老粗,可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对这些历史上的经典战役和名将典故,他还是能做到如数家珍的。 “……”尴尬的楚王殿下只是表情僵硬了片刻后,眼珠滴溜儿一转,便熟练地开始为自己找补:“本王能不知道兵……霸王项羽和兵圣韩信嘛,本王只是方才见周遭气氛太凝重,活跃活跃气氛罢了!” “呵……”姜去看着明显有些心虚的楚王殿下,他继续挖苦道:“楚王殿下确定这回自己没记错?”小王八蛋天天嘴上挂着研习《孙子兵法》,合着兵圣成人家韩信了,那孙武又是个啥? “……”面红耳赤的楚王殿下当下便发誓,等回了长安,自己必须换个马夫! 他娘的,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但是等等……嗯……这回应该没记错……对,没错! 霸王是项羽!本王是蛮王! 但凡王号为“楚”的王,就得是蛮夷!不然没出息! “姜去,你莫要诓骗本王!本王可是个文化人!“李宽双手环胸,接着又觉得这样不妥,于是他开始努力回忆起大哥李承乾参加朝会的样子,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他很有“文化“。 “楚王殿下……韩信是兵仙……孙武是兵圣……”薛万彻似乎不忍心楚王殿下如此丢人现眼,当下好心开口为其修正道。 “嘭!”恼羞成怒的楚王殿下像一头小山猪般,猛地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下一刻,便只见他骑在了被压倒在地的薛万彻的胸前:“你丫很有文化是吧?!” 楚王殿下抓着薛万彻的肩膀,卖力摇晃着对方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本王忍你很久了……” …… 众人看着纵使眼下危局在前,却依旧没心没肺在跟薛万彻打闹的楚王殿下,一时相顾无言。 第191章 狼吃羊,羊吃草。 大家现在谁也说不好,跟着楚王殿下打定襄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但是看着这个乐子人现在还一副乐天知命的架势,大家就觉得很不放心。 “楚王殿下,不若我们先和其他几路大军会合,之后再重新制定攻打定襄城的计划如何?”李靖眼下对于所谓的奇袭,早就失去了兴趣——毕竟楚王殿下这段时间在突厥人的地盘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都已经迫得人家开始给他上尊号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家颉利可汗早就如临大敌,对于唐军的大致动向,自然也早已心中有数。 如今算上自己这三千精兵,届时楚王率领六千骑出现在定襄城下,那颉利可真就乐开了花。 他甚至都不会让城内的五六万大军出城,即便是痴笨如颉利,届时也会老老实实地佯装守城待援的姿态,因为只要守住至多两日,阿史那.思摩就会带着大军出现在定襄城下,届时里外夹击之下,这六千骑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李伯伯,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宽此时已经从薛万彻身上站起身,顺手还拉了对方一把,接着,他转过头,看向众人:“定襄城一战,或许在你们甚至是突厥人眼中,就是最后的决战,可在本王眼里,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自隋开端,突厥崛起,后至大业年间,中原狼烟四起,自那时起,突厥便将中原视作自家猎场,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要没事来劫掠我汉人百姓一番,为什么?”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本王如今当你是自己人,你来说句实话,为什么?” 契苾何力见李宽望向自己,在沉默半晌后,他开口道:“草原上,狼吃羊,羊吃草。” 言简意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罢了。 “这是大实话,本王喜欢听!”李宽说完,笑着从烤架是取过一支烤羊腿,硬塞给了契苾何力,随后他继续道:“本王这次来,只是想告诉突厥人一件事,如果宽容在贪婪眼里只是软弱,如果善良在残暴面前只是胆怯,如果文明不能使野蛮产生敬畏,那么我们或许就用对方讲道理的方式来讲道理——让武力使其感到恐惧,再让其因为恐惧而选择臣服!” 李宽的声音不大,但不管是李靖、窦师纶、姜去还是袁天罡,甚至手里还拿着羊腿的契苾何力,他们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久违的火焰。 在华夏人的骨子里,温良恭俭让一直是传统的美德,可更深一层中,从我们古老的神话起源开始,血性和反抗精神是华夏人从来就不会缺少的品质。 而事实上,对于李宽这番话有着最深刻理解的,反倒不是李靖、袁天罡这些汉人,而是契苾何力这个在草原上受尽冷眼,整个部落被人随意欺凌的突厥人。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忽然单膝跪倒在李宽面前:“契苾何力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不被这草原上的任何部族所待见,我和我的族人们,就如同一直在鹰爪下生活,却找不到土洞的兔子那般,过着流离失所,亡命天涯的生活……”契苾何力说到动情处,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但最后,他依旧咬牙道:“臣斗胆请求您在此战过后,替臣向仁慈的大唐皇帝陛下提出请求,请求这位仁慈的君王能够收留我的族人,如此,契苾何力便死也无憾了!” 契苾何力的表忠,是李宽没想到的,当然,他之所以放心的将此人带在身边,是因为这货注定是没法回归草原大家庭了。 当然,若是他能把自己的脑袋摘去,来一出“碟中谍”,兴许此事还有转机,不过李宽也知道,契苾何力九岁继承父亲汗位,可一上来就被降了尊号,成了低一级的“大俟利发”。 或许从那时起,年幼的契苾何力就深刻理解了“狼吃羊,羊吃草”的道理。 “契苾何力,”李宽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异族大将,脸上的表情分外严肃,可说出口的话依旧逆天:“你别整这么大阵仗,搞得好像本王要你陷阵冲锋一般,你放心,此事用不着我爹那个昏君发话,本王就可以答应你:此战过后(打下突厥后),你和你的族人进入大唐(届时突厥疆域也就成了大唐疆域),本王会亲自划出一块丰饶的土地(肥沃的草场),给你和你的族人们生活(替大唐养牛羊)。” “谢楚王殿下!”尽管契苾何力对于李宽对自家老爹一口一个“昏君”的喊,尚有几分存疑,可他看着李靖、窦师纶这样的朝中大臣都没有出言反对,自然也明白,这就是默许了楚王殿下有这样的能力。同时,契苾何力对李宽手底下的士兵,特别是那些黑甲军的战斗力那也是心里有数的,在他看来,能率领这样的精锐进入草原,一切自主行事,这从侧面也能说明这位大唐楚王的地位之尊崇。 当然,契苾何力要是知道李靖和窦师纶不说话,纯粹是因为预先了楚王殿下将来因为此事逃不过的那顿打,以及对这货将“昏君”一词转化成了对陛下的“爱称”一事,早已见鬼不怪,或许契苾何力此刻就会收拾细软,有多远跑多远了…… 第192章 楚王要玩命 尽管楚王殿下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那帮突厥人意识到:“蛮夷”和蛮夷之间,亦有差距。 但是李靖却还是坚决反对他的这个要跟人家玩命的想法。 “楚王殿下,”李靖看着已经打定主意要来一出“背水一战”的楚蛮王,他斟酌再三,还是肃容开口道:“老夫得提醒您一句,您若真打算这么干,胜则胜,若是败了……” “不可能败!”李宽直接出言打断了李靖的话,他先是扶起地上的契苾何力,随后望向众人道:“诸位也不必惊讶本王为何如此自信,事实上,在打这一仗之前,本王其实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只觉得“深思熟虑”这四个词能用在楚王身上,那当真是,属于沐猴而冠了。 “咋的,不信啊?”李宽见大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不乐意了:“来来来,本王给你们分析分析,为何这一仗我们不可能败。 首先,突厥这几年接连的雪灾,已经让整个草原陷入了生存资源匮乏的危局,缺吃少穿,已经让突厥人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苦不堪言,从大局出发,这怎么能不算天时? 其次,这次咱们进攻突厥,不算李靖李将军这一路,其他的五路大军,如今已经牢牢盯死了前线的突厥大军,咱们这队人马届时出现在定襄城,哪怕算上身后赶来回援的阿史那.思摩,这中间至少还有一日的空档,定襄城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这是地利。 至于人和——”李宽说到这,微微一笑:“咱们这些天在草原干的事,早就天下皆知,定襄城里的守军如何不会挂念家中的亲人?届时这些突厥守军见到我们……” “楚王殿下……”袁天罡忍不住打断了李宽的话:“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您确定我们能占到人和?” 我的楚王殿下,您肯定是又将“人和”一词反向理解了…… “本王话都没说完,你插个什么嘴?”李宽瞪了一眼袁天罡,随后才道:“本王说的人和,是我们自己的士气,前有想要食我们的肉,喝我们血的定襄城守军,后有即将赶来的追兵,咱们这六千人,人人都会明白一个道理:若是不啃下定襄城这块骨头,所有人都得死! 这,才是人和!” 随着李宽的话音落下,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良久,姜去率先抬起头,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老夫必须得说,您是懂‘人和’的……” 眼下这带分析师其实已经将话挑明了:前线的大军如今还在对线期,战局陷入胶着,而他们这支军队,就好比突然杀上高地,企图点爆敌方水晶的老六。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突厥大军开始回撤,知道楚王在定襄城跟人玩命的几位大将军,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是抓住战机还是保住官身,总之没谁敢在这种时候掉链子,自是要大军压境,与李宽他们会合。 “楚王殿下,您当真想好要这么做了?”李靖从来都是一个冷静到可怕的人,即便是这些天里他带人在草原寻找李宽的队伍,但事实上,整个大唐军队的调度,依然由他全权掌控,所以眼下他对每支军队的大致动向,自是了然于心:“老夫得提醒您,哪怕是距离咱们最近的李绩,他也要在十日之后,才能赶到这里。 所以,我们如果真的去攻定襄城,除非天降神兵,否则是一个援军都不会有的。”李靖说完,他身边的窦师纶也开口道:“殿下,您如果真的要这么做,老臣也没法子,唯有誓死效忠而已,但是老臣也得说一句劝您三思的话语:老夫人九泉之下若是知道您如此冒险行事,恐怕也是不会同意您这么干的。” “我祖母最是知我!”李宽看着好心劝阻自己的窦师纶,沉声道:“窦公,你总不希望让这天下人都觉得,我祖母亲手养大的孙儿,是个懦弱无为的废物吧?本王也不瞒你,此战,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楚王李宽,就是太穆皇后生平最大的骄傲!” “您不打这一仗,在老夫人眼里,也是如此啊……”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当初老夫人身故时,身边连一个子女都没有,此事到底还是刺激了年幼的楚王殿下,尽管后来陛下匆匆赶回陇右,亲自处理了老夫人的身后事,可是这并不能解开楚王殿下心里的疙瘩。 而听着李宽和窦师纶的对话,姜去姜盛父子俩自不用说,李靖、薛万彻、张公瑾、甚至于是契苾何力,再看好似蛮夷一个的楚王殿下时,眼中开始有了别样的情绪。 “就这么定了,七日之后,尔等随我兵临定襄城下,半日拿下此城!”李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信服的意味:“天地生我大丈夫,不是他娘的让我终日蝇营狗苟心中满腹算计,成天计较那些世俗利益之得失的。 诸君,如今改变天下时局那最为关键的一枚落子,就在我们即将倾力一战的定襄城,这种时候,还想那么多干嘛?干就完了呀!”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忽然开口道:“外臣愿随您此番死战定襄城!” 一个外族大将都决心跟着楚蛮王去砍他自家的大汗,那其他人还有啥可说的? 窦师纶和姜去、姜盛、袁天罡这四位家臣,当即躬身道:“愿为家主赴死!” 薛万彻盘算了一下手中还剩下的一千三朔方城骑军,心中暗自下定决心,随后望向李宽:“楚王殿下,我愿作先锋,带队攻城!” 最出乎意料是,一直以来就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此时忽然开口道:“殿下,老夫愿随薛将军一道,觅那‘先登’之功!” 好家伙,这下连李靖都不由暗自咂舌,楚王殿下竟然能让向来稳重的张公瑾带头玩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就连陛下都得道个“服”字给他家竖子。 第193章 见我长安带刀郎 “好!既然大家都愿意跟着本王去定襄城砍人了,”说话越来越像草原蛮子的楚王殿下,一张脸被火光照得通红:“那本王也要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其实,本王还有一千压箱底的弓弩手可以调动,约莫这些天会在我们奔赴定襄城的途中与咱们会合,届时咱们七千人马,定能……” 看着疯狂给手下画大饼的楚王殿下,李靖不禁摇了摇头。 这小子是要把老夫人给他的那点儿家当全部嚯嚯光了才罢休? 但此战形势危急,真打起来,也只有活下去才能考虑这些了…… ------------------------------------- 李宽的这一千“弓弩手”,自是他手下的暗影刺客,只不过原先跟着自己部曲的一千暗影刺客,在连番大战后已经折损了近一百,后来因为分兵,李宽又分出去两百弓弩手和一百黑甲军去保护自己受伤的部曲和属下,最终他的身边也只有八百人了。 这八百人,加上因为各种减员,人数回归到八百的家臣部曲,再加上窦师纶让姜盛带来的一百弓弩手,以及抽调了五百骑之后,再去掉两百死伤,如今手中只有一千三百余骑的朔方城守军,这些人加起来,刚好在三千人左右。 而李宽派出去的两千暗影刺客,分成了两批人。 一批五百暗影刺客,和契苾何力的手下合作,前者化身大唐军队对突厥小部落进行劫掠,后者伪装成其他部落的人对被劫掠过的小部落趁火打劫。 最终,这支小队在回纥、骨利干、同罗、奚结、等几大部族的联合围剿下,几乎被全歼,最终只有契苾何力少量的族人因为暗影刺客的拼死保护,从而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这,自然也是楚王殿下的手笔。 他总不能光画大饼不给甜枣吧? 而另一支一千五百人的暗影刺客,因为没有契苾何力的族人在,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暴露,很多时候在被追得无路可逃时,这支队伍就会莫名其妙的从前方“消失”。 而这种情况发生的多了,这些暗影刺客也开始成了突厥人嘴中“恶魔的仆从。” 当然,李宽如今口中说的这一千暗影刺客,便是这一批死伤了三成的暗影刺客。 另外,他如今也发现,自己的暗影刺客如果死亡,想要复活少说也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而这个推论,源于他两个多月前在朔方城外与阿史那.思摩一战时,在战场之上不慎战死的那两个暗影刺客,如今业已复活,只不过看情况,想要完全恢复战力,可能还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实际上,这些对李宽说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通过这些天暗影刺客们的不断战斗,他如今的战斗技巧,甚至说感知危险的能力,也开始不断上升,如今的他,不敢说能比肩薛万彻这样的沙场猛将,但是比肩刘炳这样的百战老卒,那也是不遑多让了。 “诸位,前方就定襄城了。”七日之后,朔方城外五里外的一处缓坡上,在刘炳再次带人清理了一批突厥人派出来的斥候后,换了一身戎装的李宽打马上到高处,回首看着自己率领的这支大唐军队,算上中途加进来的一千“弓弩手”,正正好好,七千余人。 当然,这其中,契苾何力和他的四百族人,李宽并没有将其计算在内,如果算上,那么则是七千四百余人。 李宽的声音不大,但是草原上刮起的微风将他的话传出很远:“本王也不再隐瞒什么,咱们身后,是阿史那.思摩率领的三万大军,咱们前方,是突厥的大本营,定襄城,里面的突厥军队,不下十万人。” 寂静,满场的寂静,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轻描淡写说出这些的楚王殿下,心中是何种情绪,恐怕连自己都说不清。 “都是军伍中的老卒,本王眼下是什么打算,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要骂本王的,可以,本王保证不生气。只不过待会上了战场,你们别他娘的悄悄摸到本王身后,照着本王的腰子捅下去就成。 本王可还没娶亲呐!” “哈哈哈哈……” 李宽一个并不太好笑的冷笑话,还是逗得一众将士乐开怀,笑声渐渐缓解了众人在大战前紧张的情绪。 “诸位!尔等的名册,在先前已经随着李靖将军派出的斥候,送往了长安。此战,无论胜与败,开战前,你们每一个人,便已经是三转军功在身!”李宽收起了说笑的心思,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本王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本王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在这一战中所立下的功勋,不会小于三转!” 沉默,依旧是沉默,但是每个人眼中,渐渐升起了异样光芒。 “就好像当初本王赢下朔方城外的那一战之后,回去便逼着本王的姑丈柴绍柴大将军给我爹——也就是当今陛下写战报时,明明阵斩万余,可本王非得让姑丈写上十万,为啥?因为本王觉得,本王这次出来,不杀够十万突厥兵,都没脸回长安!”少年意气风发的话语,在风中飘荡,起初将这番话语听在耳中的士卒们,先是会心一笑,接着便是悚然动容——即便不算这段时间里被楚王殿下令屠戮的突厥部落,光是死在他们手里的突厥军人,少说也过了三万。 在这一刻,所有人意识到,自己的统帅真的没开玩笑。 楚王李宽,就是要杀够十万突厥兵,才肯罢休! “咚……咚……咚……” “呜——呜——” 远处忽然传来了鼓声和号角声,这是突厥大军出城集结的信号。 “诸位!”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忽然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然后他看着下方的大唐军队:“今日这一战,注定要名垂千古,可史书怎么写,后人提及此战是神往还是惋惜,就看咱们今日够不够勇猛,能不能让那些突厥人见之胆寒,畏之如虎了!”李宽说着,返身打马,手持长刀,第一个朝着朔方城方向冲了出去:“杀!” “杀!”随着楚王一骑当先,他的身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呐喊声,随后,马蹄声如雷,七千唐军跟随着主帅,开始朝定襄城发起了冲锋。 李靖、窦师纶、薛万彻、张公瑾、姜去、姜盛、袁天罡、刘炳、契苾何力、九人奋力扬鞭打马,带领着大军企图追上某个觉醒了蛮族血脉的混账玩意——因为从楚王殿下那不要命的冲阵方式来看,这位是真打算来一次热血狂涌的“骑马与砍杀”了。 "楚王殿下!"当李宽一路砍杀不断冲上来的突厥游骑,冲至定襄城下两百步时,对方在城内集结的大军,先头部队才刚刚驶出城门。 而李宽此时竟然翻身下马,仗着盔甲之利,压根不避城头射来的箭矢,也不管朝着自己冲来的突厥骑兵,他兀自取过挂在身边坐骑上的那杆马槊,看了一眼出现在城门处的骑军,轻蔑一笑,随后,一阵助跑,拧腰旋臂,将马槊掷出。 “铛!”几十斤的马槊,被楚王仗着一身蛮力,给生生插上了城头之上! 在做完此番惊天壮举后,李宽返身上马,取过弓箭,一边打马往后撤,一边不断回身射杀企图留下自己的突厥兵。 “他就是大唐的楚王?!还只是个孩子?!”城头之上,此时方才闻讯赶来,从垛口露面的颉利,阴沉着脸,听着手下的汇报和身边义成公主传来的惊呼,杀心渐起的突厥大汗,突然忍不住冷笑出声:“李世民倒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传本王令,先登城头者,赏万金,赐子爵!”总算有惊无险回到薛万彻带领的先锋队前方后,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楚王再度抽出长刀,指向定襄城:“不过一帮土鸡瓦狗,人多又有什么用!” “杀!” “杀!” “杀!” 突然,李宽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城头眺望的颉利。 “嘿,那就是突厥大汗?”李宽一边对身边的李靖问道,一边举起手,朝对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殿下,人家好歹也是突厥可汗……”李靖现在都觉得楚王这个封号实在是太适合李宽了…… “此间豪杰不入眼!”做完手势的李宽重新抽出长刀,犹自见他在漫天箭雨之中朗声大笑道:“真论英雄世无双,见我长安带刀郎!” 第194章 变故 楚王或许是个莽夫,但是这个莽夫似乎天生就适应残酷无比的战场。 “李伯伯,”眼见城门下不断涌出的敌军,李宽忽然对身边的李靖道:“接下来大军的指挥权,本王将交给您,如何把控战局,便是您的事情了。” “楚王殿下,您又要干什么?!”听过李宽的安排,李靖现在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这混账玩意儿该不会是想…… “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此时依旧扭过头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再去管身后的李靖,他直接对自己的家臣下令道:“集结黑甲军,随我杀入城内!” “楚王殿下!”窦师纶要是早知道这臭小子是这么个小疯子,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出长安:“老夫暂且不论这不断出城的突厥大军,就光那定襄城头的弓弩手,也够您喝一壶的!” “怕什么!”李宽闻言瞥了一眼窦师纶:“让弓弩手跟紧前军,对城头进行压制。” “……”窦师纶实在是懒得再去对楚王殿下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攻城计划进行任何吐槽。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从背后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随后将其射向定襄城内的方向。 "呜——"箭矢发出一阵凄厉的哨声,虽说射程相较于普通弓箭来说较短,仅仅只是在空中飞行了一小段距离,便因为后继无力而落在了地上,但是引起的动静倒真不算小。 “窦叔儿,你干嘛?”李宽看着窦师纶此番举动,只觉一阵摸不着头脑。 “殿下,整队,准备冲锋吧。”窦师纶重新引弓搭箭,再次射出没发响箭后,他转而丢下长弓,接着拿起挂在马上的长矛,随后向默默跟在李宽身边的姜去道:“姜公,万有劳您了,切记,万不可离开楚王殿下身边一步!” “唯!”大战在即,姜去满脸肃容应下了窦师纶的嘱咐。 “药师兄,薛万彻和他手下的一千三百骑,老夫就交给您了,一会儿劳烦你率领大军跟随在我身后,见机行事!”窦师纶随后又看向李靖,言简意赅道。 “可!”李靖点点头,表示领会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一会儿如果有机会你就压上全部身家赌一把(要是能打我就打),要是眼见事不可为(要是不能打),您就赶紧带着我家的混账殿下跑路(老夫就转身带着楚王殿下这瘪犊子撒丫子麻溜儿的跑路)。 此战按照战前部署来看,这很可能是李靖大将军生平最为憋屈的一战了…… “唯什么唯,可什么可啊?你们能不能让开,本王要去冲阵啊!”李宽看着两位看架势打算英勇赴死的大家臣,以及还有一位神情严肃的大将军,顿感一阵无奈:“喂喂喂,不要这样,咱们是来砍人的,不是被人砍!你们一个个的,都苦着一张脸做什么?!” 不管楚王殿下如何心大,但是身为家臣,在如此危局之下自是不可掉以轻心,最后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楚王殿下,披甲执矛的窦师纶缓缓转过身,抬头看了一眼定襄城头上的金狼旗,接着附身猛地一夹马腹,一人一马率先冲了出去。 “今日我等放马血战,为楚王,更为大唐!”随着窦师纶的这声怒吼,他身后,隶属于楚王李宽的八百部曲,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迎面撞上了定襄城外刚刚出城准备作战的突厥骑兵! 定襄城下,一时之间烟尘四起,当大战爆发开来,便是血与火在交织,刀兵与刀兵的碰撞,尽管窦师纶只是率领了八百黑甲重骑,面对城门处近万的骑兵本该处于下风,可奈何楚王的家臣部曲,一个个在兵员素质上那是远超突厥人的。 所以双方一对上,就是一面倒的局势——由窦师纶带头冲锋的黑甲军,冲杀起突厥人的军队来,就犹如热刀切割黄油一般,仅仅只是片刻功夫,倒在黑甲军马下的突厥人便不胜其数,原本在城头准备离去的颉利可汗,见此情形,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后他他果断下令:让城墙上的弓箭手往下面放箭。 颉利无所谓会不会因此而误伤自己人,在他看来,纵然己方死伤远超敌方数倍,可只要赢得此战,那么一切就是值得的。 况且若是能够活捉这个大唐楚王,他的所有损失,自然会由李世民来为其买单。 颉利不相信,这么出色的儿子,李世民会舍得让他死在草原。 “哼,突厥人果然开始朝城下放箭了,颉利这狗东西,还真是够心狠的!”远处,看着颉利调动弓箭手对城下进行无差别攻击,李宽想也没想,便命令那一千五百弓弩手紧跟黑甲军步伐,来到定襄城下,三百游弩手一边支援黑甲军,一边时刻防备想要趁机摸上来的小股骑兵,剩下的人则是朝着城头不断放箭,势必要在城门下这块战场上,将对方的弓箭手给压制住。 另一头,李宽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姜去,忽然道:“姜公,本王知道你担心本王的安全,可是打仗就是如此,越怕死越容易死,况且本王是皇族子弟,这种时候不亲自冲杀在第一线,都对不起那些跟着本王来此搏命的士卒!” “殿下,您只管冲杀。”姜去此时突然看向李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决绝之意:“只要老夫还活着,您就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瞧您这话说的……”原本还打算再来两句“掏心窝子”的话,让姜去打消顾虑然后陪着自己冲到窦师纶前面去,好挣回面子的楚大王,此时总算是良心发现,开始有个“正形“了:“就本王这身手,等闲百人近不了身!您何必这么担心我呢?” “您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足够让人担心的了……”姜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他看着带着黑甲军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即将杀入城门处的窦师纶,又不禁感慨道:“窦公这样的身手,便是比之张帅当年,也怕是不弱分毫了……” “过了啊过了啊,”李宽虽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张须陀有多猛,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张大帅那是何等的绝世猛将,而我家窦叔儿不过陇右一书生……嗯,比不得……比不得……”就在李宽说话间,忽然,变故再生——只见定襄城内,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阵阵黑烟,李宽等人哪怕是隔着高高的城墙,此时都能看见城内的四起的浓烟之中,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冲天火光。 “我靠!窦叔儿还有这一手?!”李宽此时终于明白窦师纶当时为何射出那枚奇怪的响箭,同时也隐约领悟到了窦师纶与李靖所说的“见机行事”的含义。 由窦师纶在城下放马血战,李靖带着大军在后方压阵,做出一副时刻准备破城而入的姿态。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吸引城内颉利的注意力。 真正的死手,是城内的引起骚乱的那些人。 果然,在见到城内狼烟四起,李靖当即便下令:全军压上,务必攻克定襄城! 第195章 挚友 “……”李宽不明白,为啥此战他就做了一下战前动员,然后当了一回莽夫,冲到城门下掷了马槊,接着杀回己方阵营,然后……看起来似乎没他什么事儿了?! 不对啊,本王才是主角哇! 眼下出尽风头的窦叔儿的位置,不该是本王的吗?! 还有李靖……对了……大军的指挥权还是本王自己让出去的…… “亏了……亏大发了!”李宽苦着脸,看着即将跟随窦师纶杀入城内的黑甲军和他们身后紧紧跟随的唐军,李宽突然生出了一种荒谬感:我就打了个盹儿,结果您猜怎么着儿?嘿!一不留神,仗打完了! 这不行! 本王还打算以后回了长安,再犯事儿挨那昏君的揍,就喊出“我为大唐流过血,我为百姓拼过命”的正义宣言,让那昏君羞愧欲死下不了手,可这要是定襄城一战自己就是个划水的…… 自己再喊出这口号来,老爹的巴掌不得呼得更加虎虎生风? 而且以后,要是碰上宫中饮宴,本王不得坐小孩那桌啊?! 不成不成,这样万万不成! 打定主意以后吃饭不要坐小孩那桌儿的楚王殿下,当即便下定决心:“姜去,本王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咱们得干他一票大的!” "我的楚王殿下,您还想怎么样?!"姜去现在就听不得楚王说什么“干一票大的”,因为这货理解的“大的”,往往跟常人理解的不同——如果非得举例说明的话,就好比你以为开玄武门就是这小王八蛋的极限了,但这货搞不好实则是想着改朝换代自己混成一朝高祖。 怎么说呢,不管是当初想当超越父亲的“秦始王“,还是秦王给他养马的“周天王”,我们的楚王殿下就是想要跟别人有所不同——他就是他,是颜色不一样的火花。 “你没看见颉利已经下了城头?”李宽挥着原本颉利站立的地方,此刻已经是空空如也,他看向姜去:“颉利肯定要带人跑路了。” 定襄城内地形复杂,大股骑兵肯定无法展开冲杀,如此一来,自己的黑甲军占尽优势不说,李靖的三千精兵,和薛万彻的一千三百骑军,还有契苾何力和他的四百族人,那也都是百战老卒,并不憷什么突厥狼兵。 更重要的是,从方才极短时间内就在定襄城内燃起如此多的大火来看,窦叔儿恐怕早就对此有所准备,而且他安排的人,估计能量也不小,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弄出这么大的骚乱。 “殿下,您要去活捉颉利?!”姜去现在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先不要论颉利如今是在城中召集大军继续作战,还是打算带人出逃,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人家身边的护卫都不可能少了。 “不不不,本王要放跑颉利。”李宽看着城头继续升腾的火焰,笑容愈发的灿烂。 他已经有了更伟大的征服计划。 ------------------------------------- 待李宽进入定襄城后,看着城内四处燃烧的灰烬,不禁一阵唏嘘。 突厥人喜欢住帐篷,哪怕他们修了一座定襄城,可是城内的土木建筑还是有限的很,许多突厥贵族甚至包括颉利可汗他自己,还是喜欢住在帐篷里,所以这就造成了一场大火,就几乎焚毁了一座定襄城。 “还是让颉利带着人逃了。”在李宽和姜去进入定襄城后,窦师纶此时已经卸去盔甲,披着一件皮裘来到李宽面前,他胸前此时已经缠满了绷带。 “窦叔……”李宽见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当真是辛苦您了……” “我无碍,些许小伤罢了。”窦师纶闻言摇了摇头,随后,他又道:“殿下,还请随我来。” "干哈啊……有异族美女啊?你替本王留下啦?嗯,有心了……"一头雾水的楚王殿下继续他那不着调的口花花,直到他随窦师纶进入一个新搭建起来的帐篷,见到了一个尽管两鬓微霜,却依旧难掩自身高贵气质,面容柔和的老妇人。 “哈?”李宽扭头看了一眼窦师纶,心说你还真……等等……李宽看着正躬身向老妇人一礼的窦师纶,电光火石之间,压根就不用再等窦师纶开口,我们的楚王殿下脑子再度那么灵光一闪,随后,他朝着老妇人恭敬行礼道:“李宽见过师姑!” “……”别说老妇人,就是窦师纶一时之间也懵了,但后者随即便反应过来,只见窦师纶笑着向眼前的萧皇后解释道:“楚王殿下是萧瑀萧公的弟子……嗯……颇受萧公看重……” 萧公……还请原谅老夫…… 担心不这么说楚王殿下可能又得闹幺蛾子的窦师纶,最终还是决定昧着良心说出了这番话。 “你是宽儿?阿菀信中提及的孙儿?”萧皇后对于李宽是萧瑀弟子的身份,并没有太过惊讶,相反的,她最想确认的是对方是不是好友生前在信中提及的顽劣稚童。 “师姑……师姑认识我祖母?”李宽现在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这事儿……自己怎么从来没听祖母说起过呢? 事实上,窦氏之所以不提这些,还是源于一些旧事。 当年,窦氏与萧皇后本就是闺中好友,只不过后来隋文帝篡周,萧皇后又嫁给了杨广,窦氏便不再主动与萧皇后来往。 可是萧皇后却并没有忘却这段情谊,当初李渊因为不肯献宝马给杨广,遭到责罚,后来窦氏劝说丈夫献马,而杨广后来之所以渐渐对李渊打消了疑虑,这其中,也有萧皇后为其不断说好话的原因。 而窦氏,又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 后来,杨广身死,萧皇后和其孙杨政道被义成公主接到了定襄城生活,担心好友遭到胁迫的窦皇后,时常派人前往定襄城,打听对方的消息,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家臣扮作胡商,带着从大唐采购而来的胭脂水粉,蜀绣织锦,对突厥贵族许以重金,换来接触萧皇后的机会,为的就是确认好友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注1) 当年在襄阳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曾经有两个小姑娘,秋千架下,一人荡着秋千,一人在身后推秋千,言笑晏晏,把《诗经》里的这首《木瓜》当做歌谣轻声哼唱。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萧皇后此时看着李宽的眼睛,那是她从对方脸上找到的唯一与好友相似的地方……(注2)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儿时挚友,如今终究是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了。 最后,老人在泪眼朦胧,望着怔愣在原地的小小少年,口中喃喃道:“阿菀,你的孙儿,远比你当初在信中夸赞的还要出色啊……” 第196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听着萧皇后口中的话语,李宽在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咧嘴笑道:“萧阿婆言重了,祖母要是知道我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是高低没我好果子吃。” “……”一旁的窦师纶有些郁闷地看了李宽一眼,合着你还知道此举不妥啊…… “祖母……”就在李宽和萧皇后说话的档口,一个少年从帐外走了进来,看模样,比李宽也大不了多少,但其身着一身锦绣华服,上面绣有山川日月,更有五爪金龙,这副打扮,让李宽不由眉头一挑。 好家伙,看来这就是杨广的孙子(齐王杨暕留下来的遗腹子)啊,在隋朝灭亡之后,辗转随萧皇后进入草原,在义成公主的撺掇下,被颉利可汗扶植起来的“后隋”皇帝,杨政道。 “祖母……我找不到义成姑姑了……”杨政道如今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方才城内发生的变故,吓得他几乎快要魂飞魄散。 尽管身边有奶娘照顾自己,可是杨政道还是不听对方的劝阻,执意要来此见自己的皇祖母,因为他听说,那个大唐的楚王此时已经杀入城内,他害怕对方会对祖母不利。 “你就是杨政道?”李宽此时有些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是胆怯的同龄人,好家伙,这龙袍成色不错啊。 “楚王殿下,”萧皇后此时俨然一副谦卑的姿态,并没有因为念在与窦氏有旧,就端起长辈的架子,只见她上前几步,轻轻牵起杨政道的手,接着来到李宽面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 "祖母!"杨政道似乎有些害怕靠近全身甲胄的李宽,只见他一边执拗的侧身将头扭向另一头,一边语气不满道:“孙儿不想搭理他……” “嘿!”李宽突然发现,自己有乐子了:“你搞搞清楚,现在你可是本王的俘虏,态度还敢这么嚣张?” “楚王殿下……政道这孩子他……”萧皇后见状连忙开口打起了圆场,可是李宽却伸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萧阿婆,”眼看对方不光是自己的师姑,还与自家祖母有旧,李宽此时脸上的神情自是十分的恭敬:“您放心,有我在,不管是您还是您的孙儿,本王都能一并护着,但是他身上这身龙袍,可是不能再穿了。” “谁要你管!”杨政道似乎觉得有祖母在身边所以有了底气,当即大怒道:“朕……” “政道!”萧皇后眼见李宽已经表态,她此时正要出言表示感激,可是向来被宠坏了的孙儿,却依旧不识好歹,这让她不由地顿觉一阵无奈。 “朕你娘的腿儿!”李宽可没打算惯着眼前这个还分不清大小王的主儿,他把脖子一横,怒视杨政道:“你知不知道,在长安,除了我爹娘还有皇祖父,没人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当楚蛮王蛮横起来,一个小小的杨广之孙自然不是对手。 “回头将这身麻溜儿地换了!”李宽板着脸,继续训斥道:“去了长安以后,低调点,否则本王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人套你麻袋!” “祖母……”杨政道可能是真没见过李宽这种恶霸,毕竟哪怕是颉利可汗,对他也是向来礼遇有加,这也就养成了他如今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政道,楚王殿下的话,你要听!”萧皇后认真地看着孙儿,事实上,时至今日,她还能带着杨政道重回中原生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萧阿婆,”李宽如今诸事缠身,所以也没打算在这一直耗下去,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私印,交给了萧皇后:“接下来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您回长安,等到了长安,您就直接带着杨政道回萧师府上居住。 对了,假若我不在长安期间,有人胆敢阻拦您或者是找您的麻烦,您就将这枚私印展示给对方看,并可直言,就说是本王放话,在本王回长安之前,谁敢为难您,那他就等着本王回去找他的麻烦!” 李宽的话说得敞亮,带着一股出身某座山头的匪气,顿时让萧皇后觉得欣慰又好笑,老妇人眉眼弯弯,只感觉心中一阵熨贴:“那就有劳楚王殿下了。” 其实李宽的出发点也很简单,既然是祖母的故人,那他这做孙儿的怎么着也得照拂一二。 只是碍于目前自己也没啥信物,所以他也只好拿祖父李渊的私印撑撑场面。 他就不信了,一个太上皇,一个小蛮王,长安有谁敢跟他们爷孙俩大声说话?! 如此,他自认此事已然万无一失,这才好放心布局接下来的事情。 萧皇后此时看着手里的印章,她下意识地翻看一阵后,不由惊讶道:“这是……” “我皇祖父的私印,”李宽见状笑着接口道:“当年,我皇祖父就是用它……” “祖母您看他!”一旁的杨政道此时也涨红了脸。 “咳!咳!”一旁的窦师纶见楚王又要发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整活天赋了,当即猛地咳嗽两声,接着用眼神阻止这位大爷继续跟苦主述说他们家族的奋斗史。 我的楚王殿下,虽说如今江山姓了李,可你当着正主的面聊起这个……不合适……当真不合适…… “楚王有心了。”不同于窦师纶的紧张,萧皇后如今对这些旁人讳莫如深之事早已看开,她看着咋咋呼呼的李宽,只觉这孩子有些可爱。 也不知道阿菀那般稳重的性子,怎么会养出这么性子活泼且跳脱的孙儿来。 ------------------------------------- 拜别了萧皇后,李宽带着窦师纶来到了城头,此时李靖已经接管了定襄城的城防。 “楚王殿下,”李靖在见到李宽后,先是神情自若的冲他打了个招呼,接着便笑容满面地对李宽身边的窦师纶道:“窦公当真是好本事,竟然藏了这么一手暗棋!” “李伯伯!你怎的做人还有两副面孔?!”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竟然会被“看人下菜碟”,只见他气鼓鼓地冲着李靖继续咆哮道:“咋的?!本王就不值得你李靖见面给个笑脸是吧?!” “……”李靖现在特别不想搭理大唐的楚王,要不是这小王八蛋下令让黑甲军让出一条道路来,颉利压根就不可能带着义成公主逃跑! 第197章 兄友弟宽 “李公,您这样确实有些不合适。”窦师纶向来是有着“主辱臣死”的觉悟的,所以此时他眼见李宽被怠慢,当即冷声道:“老夫知道您生气楚王殿下将人放走,可是李公,您该听听楚王殿下的想法以后,再作表态,不是么?” “……”李靖看着突然就跟自己翻脸的窦师纶,说实话,他的内心有些许紧张。 他很担心窦师纶回头跟自己的夫人打小报告,说自己对家主不敬,那回头自己是真的要遭。 须知,尽管太穆皇后早就言明不需要红拂女履行任何身为家臣的职责,可如今红拂女她自己却还是以窦氏家臣自居,比如这次楚王出征,要不是自己死命拦着,并且再三保证楚王一定无忧,那么李宽就会见识到“卸下红妆着武装”的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在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英姿。 “好吧……”在回头可能出现的内宅危机面前,李靖最终选择向楚王低头:“楚王殿下,方才是老夫的不是……” “本王不接受你的道歉!”李宽板着脸,直接截断李靖的话语,随后,他想了想:“除非你对本王像方才对窦叔那样笑一下!” “……”窦师纶觉得自己方才是真的多余开口。 “……”李靖则是觉得楚王殿下八成是真有脑疾——先前听说楚王爬树摔伤脑袋的传言,他觉得应该是真的。 “不笑是吧?”李宽等了半天见李靖没反应,当即摇头叹气道:“好好好,本王区区一个蛮夷楚王,确实拿捏不得威风堂堂的李大将军……” “李公,您眼下是否已经派人追击颉利可汗了?”窦师纶懒得再搭理给自己加戏的楚王殿下,开始认真询问李靖颉利的去向。 “老夫派苏定方领着八百骑前去追赶了,也没打算能追上,只希望别跟丢了目标……”李靖闻言叹了一口气,觉得先前楚王殿下非要放过颉利可汗,真是一招臭棋。 “苏定方?”李宽听着李靖的话语,当即也不继续撒泼打滚耍无赖了,只见他几步上前抓住李靖的胳膊:“李伯伯,苏定方在您军中?您为何不早说?!” “……”李靖看着楚王殿下那炙热得仿佛要将自己融化的眼神,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说啥好,可见对方这摆明了要缠上自己的架势,他想了想,叹息道:“楚王殿下,苏定方不过是老夫麾下一个用的尚且顺手的六品校尉而已,您何必……”何必搞得好像老夫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猛将一样? “啊?呃……”听着李靖的话语,李宽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激动的太早了,眼下苏定方还未得到重用,况且现在是唐初,将星云集,属于他苏定方的时代,还得等上好些年呢。 但没什么是能难得住李宽这个小机灵鬼的,见李靖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狐疑,他当即哈哈一笑:“那个……本王就是觉得苏定方这名字听着霸气,定方定方,平定一方,光听名字都是一员大将!” “……”李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小王八蛋了。 “对了,这次攻城,先登之功被谁拿了?”决心转移话题的李宽抓住机会,将话题引向其他。 “是贺茗山。”窦师纶闻言呵呵一笑:“这小子身手好,又不怕死,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刚好抢在姜盛的前头,率先杀上城头,他贺家,也算是有了振兴的迹象了。” “那挺好的啊,”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即又看向李靖:“李伯伯,写战报时,记得为此人请功。” “……”李靖觉得,此事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若是他们拿下定襄城的同时活捉或是杀死了颉利,那么李宽先前许下的承诺自然很容易就被李二陛下兑现,现在…… “李伯伯无须纠结,”李宽自然是看出了李靖的为难,当即大言不惭道:“本王好歹也是亲冒矢石,在草原上纵横了一个来回,那昏君这个面子不给我?” “殿下您当真是……”李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楚王和李二陛下的父子关系了,怎么说呢,陛下拿楚王当儿子,可是楚王老觉得陛下是他哥们儿…… 李二陛下希望父慈子孝,而我们的楚大王则是梦想兄(李二陛下)友弟"宽"(李宽)…… 等着吧,等回了长安,你们父子俩肯定又得一阵鸡飞狗跳…… “此事,老夫自会斟酌。”李靖叹了一口气,算是将这桩麻烦事给揽下了。随后,李靖又看向窦师纶:“窦公,方便说说定襄城内应之事吗?” “不方便。”窦师纶笑呵呵地将李靖给怼了回去:“此事涉及窦家底蕴,属实是不方便。” 得,如此一来,这天算是聊死了。 等李宽和窦师纶下了城头,楚王殿下回头望了一眼在城头挺直脊梁继续下达防守指令的李靖,忍不住对窦师纶道:“窦叔儿,内应的事情,李伯伯想要知道,就告诉他呗。” “殿下……”窦师纶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咱们这次北上,暴露的家底当真是足够多了……” “好吧……”李宽明白,窦师纶这全都是替自己着想,但说实话,他自己也挺好奇窦师纶是如何安排城中内应的,于是,他忍不住悄声问道:“那您跟我说说?” 窦师纶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楚王殿下,思忖片刻,随后道:“突厥贵族向来有买奴隶的习惯,所以自我们从长安出发开始,就有好几拨西域商人进入了定襄城,开始向突厥贵族贩卖奴隶……” “那些奴隶,是本王的家臣?!”不知为何,知道这个消息后,李宽的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愧疚。 “也不全是,”窦师纶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些讳莫如深,他只是略微解释道:“殿下放心,咱家的家臣虽然人数不少,但也不是路边的白菜,随便就让人收割了去,其实这场内乱,不光是有我们的人,李靖恐怕也安插了内应在城中,否则不可能眨眼之间就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窦师纶说到这,似是回忆了一番,才又道:“当时贵族奴隶集体发生暴乱,再杀死看守,拿到武器后,咱家的胡商就点燃了藏在城中各处帐篷内的火油,可是那些趁乱在暗中用箭矢射杀突厥贵族和军中小头目的,可不是咱们的手笔。” “李靖还安排了人手?!”李宽闻言瞪大了眼睛,可是李靖他又没有自己的这般底蕴…… “是陛下。”窦师纶言简意赅,瞬间点醒了李宽。 “好吧……这昏君……嗯……挺会来事儿的。”李宽说完,抬头默默望向长安,别说,这会儿,他还挺想自家老爹的。 第198章 长安风云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注1) 就在楚王殿下思念李二陛下的当口,在长安的李二陛下,也面临一些头疼之事。 比如,明明是他为了成全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安业死在了流放途中的,可是如今外界却盛传:此事是心狠手辣的楚王李宽干的。 不得不说,这种事儿的确很符合某蛮王的人设,甚至于符合大家的利益。 ——那些被坑惨了的五姓七望和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在楚王先前拒绝了和赵郡李氏的合作以后,他们明白,这个楚王,是断然不可能成为他们的朋友的。 在认清这个事实以后,他们便开始了打压楚王的计划。 而长孙安业,就是被他们拿来射向楚王的第一支利箭。 而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五姓七望,在朝中向来不显山不漏水的东宫一党,在这件事情上也显得格外热心:太子的三位老师,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在这件事情上都或多或少起到了暗中推波助澜的效果,甚至陆德明的儿子陆敦信,竟然在公开场合斥责楚王不仁不义,不孝不忠——用他的话来讲:此子迟早为祸天下! 陆敦信毕竟也三十多了,楚王的党羽们觉得套他麻袋很容易回头被自家老爹打得下不来地,于是他们盯上了陆敦信的儿子陆郢客。 可怜的陆郢客,如今也才十二岁,多老实的一个孩子,成天在家跟着先生读书,难得有一日休沐,上了趟街的功夫,就被人套了麻袋,身边跟着的小厮同样也是这个待遇,事后,等主仆二人鼻青脸肿哭着跑回家一顿哭诉,作为陆家家主的陆德明彻底坐不住了。 第二日,老头儿一大早便进了宫,跪倒在太子李承乾的面前,恳请太子为他做主:“殿下,和楚王交好的这帮纨绔子弟如此无法无天,青天白日之下就敢当街套人麻袋,举着棍棒就开始殴打,这还有没有将大唐的律法放在眼里?!老臣请求殿下为老臣的孙儿做主!” “噗……”李承乾闻言一口莲子羹就喷了出来,他瞪了一眼同样大清早就给自己送早膳,并且还要和自己一道用膳的弟弟李泰,此时太子殿下才反应过来:难怪青雀这臭小子今日破天荒的跑来献殷勤,合着这是打算事后亡羊补牢? 好好好,你跟你二哥别的没学会,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精髓,算是让你小子给玩明白了。 “陆师,孤怎么有点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李承乾皱起眉头:“您的孙儿被人殴打,孤也很气愤,可是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打人的是宽弟的好友?” “还有,您先前说当街殴打,那就是有人证了?”一旁的李泰忽然插了句嘴,他此举招来了李承乾的一阵不悦,太子瞪着自家“败事有余”的傻弟弟,这臭小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有人证呢? “……”谁知李泰这话一问出口,陆德明半天没说话。 “陆师?”李承乾此时也察觉出了异样,于是他好奇地叫了陆德明一声,示意自己在等着他的下文。 “那帮混账……一个个黑巾蒙面……”陆德明说起这个就来气。 而李承乾此时已然恍然大悟,他甚至有些想笑:好好好,这是从长孙安业那里吸取了教训,总结出经验来了?这些“响马”可真是越来越专业了…… 套麻袋,当众殴打,黑巾蒙面……李承乾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李泰——嗯,还知道事后找来靠山将事情摆平…… 这他娘的,都是人才啊…… “陆公,您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诬陷呢?”李泰其实早就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眼下相当的有恃无恐:“您诬陷长孙表哥和令武表哥哲威表哥还有李怀仁、程处默、尉迟宝林、牛勇、秦怀玉……” 一旁的李承乾看着弟弟当着苦主的面念打手名单,他真的有些绷不住…… 嚯,这么多人,看来陆郢客这顿打挨的着实是有够凄惨的。 就在李承乾抿嘴忍笑之时,魏王殿下这边也结束了一长串的“报菜名”:“——以及唐观、李思文这些我二哥的好友也就算了,可我二哥如今还在边关与突厥人作战,您怎么可以连他也牵连进来了呢?” “对啊,此事与孤的宽弟又有什么关系?”李承乾此时也露出一副认真询问的神情,这让陆德明在心塞之余,又生出对储君的几分怨气来,所以他说话便也有些不客气:“臣的儿子前些天评价了一番楚王的为人,可能因此招来了一些小人的不满……” “嘭!” “小人?!”向来好脾气的魏王李泰此时一抬手就掀翻了身前的案几,桌上摆放的汤汤水水也撒了一地:“本王只听说过后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是小人,陆公在指责他人的时候,要不要先想想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 “魏王殿下,您……”陆德明也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魏王今日这是发的什么疯,他看着跟个斗鸡似的魏王,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承乾,觉得学生会给自己撑腰的陆老头儿一咬牙,继续嘴硬道:“敦信不过是仗义执言了几句……” “仗义执言?”李承乾忽然开口打断了陆德明的话,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德明道:“陆师,孤倒觉得青雀说得有道理,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就是小人,要不,孤写信让宽弟回来,您再让您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话说一遍如何?” “……”陆德明此时呆立在原地,李承乾的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就击溃了他所有的幻想。 合着老夫这些天里殚精竭虑的苦苦谋划,太子殿下您是一点情都不打算领? 让陆敦信当着李宽的面说他不仁不义,不孝不忠,将来必定是个祸害? 呵,陆敦信可能刚将“不仁”二字说出口,“仁慈”的楚王殿下就会出手——“一个左正蹬,再一个右边腿,”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借口,把人放倒在地。 因为这货要是再说下去,楚王就得抽刀砍人了。 (ps:下一章晚一点,在修文。) 第199章 太子殿下牛而逼之 “太子殿下……”陆德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以,他只是叫了一声“太子殿下”,随后便默默地望着李承乾,表情透露着哀伤,眼神充满了痛惜。 “陆师,你知道孤今日原本打算做什么吗?”李承乾觉得自己有必要阐明自己的立场了:“孤今日本来是打算派人捉拿陆敦信,将其交由大理寺,让大理寺卿戴胄好好查一查,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企图对本王的弟弟不利!” “太子殿下这是要对自己的老师产生怀疑了吗?!”就在陆德明陷入一片震惊之时,李承乾的另外两位老师,李纲和孔颖达也走了进来,而率先开口的,是李纲,只见他一脸愠怒地看向李承乾:“太子殿下,您是打算让您老师的儿子因言获罪?便是当今陛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李师,”见到李纲,李承乾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地朝李纲行了一礼,而魏王李泰,嗯……小胖子犹豫再三,还是坚持坐在原地。 “魏王殿下,”李纲看了一眼紧绷着小脸的李泰,随后指了指他面前一片狼藉的饭菜:“如此浪费粮食,魏王殿下您不觉得羞愧吗?” “不羞愧啊,”李泰闻言眨眨眼睛:“本王的二哥去年为国朝弄来了三百万石粮食,如今更是在边关率军杀敌,将突厥腹地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李纲甚至都懒得听李泰将话说完,当即不屑道。 “可是本王是我二哥的亲弟弟啊,”李泰理直气壮道:“二哥立了功,就是本王立了功,你若不服,等回头我二哥回来你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将功劳分本王一半,哼,如此说来,本王就算仗着这一半功劳,平时没事儿生个气掀翻一桌饭菜,谁敢跑来置喙?!” “……”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纲、孔颖达和陆德明,大家现在对于魏王殿下的逆天逻辑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怎么说话,这话乍一听没啥道理,可你事后想来……却又忍不住想对此表达认同。 这就很令人无语了…… 果然啊……楚王不在的日子里了,这长安上下,依旧到处都有楚王的影子…… “青雀……你少说两句。”最后,李承乾还是出言让弟弟闭嘴,因为他很担心再让青雀说下去,李纲得气得回头找父皇告状。 “太子殿下,您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弟弟的吗?”孔颖达是懂得如何拿捏人的,既然李泰不给面子,那么就只能找李承乾了。 “管教弟弟这事儿,孤和宽弟向来分工明确,孤只负责纠正他的言行,他则是负责下面所有的弟弟,要不,你等他回来,当面再跟他唠唠?”李承乾如今也发现了,只要将“楚蛮王”的名头搬出来,管你是庙堂高官,还是世家家主,亦或者是当世大儒,长安城中但凡不想沾点晦气的,都得退避三舍。 而李纲等人也发现了,太子这话说的很明白:楚王有问题,那就孤的错。 人家这是摆明了要保楚王了。 “太子殿下,老臣这是为了您好!”孔颖达眼见太子这么光棍,于是他又开始打苦情牌。 “孤还是觉得自家兄弟更好。”李承乾也摊牌了,而且很彻底:“先前长孙安业的事情传出以后,孤当时便打算派出太子六率去拿人,是父皇将此事按了下来,或许这给了你们错觉:让你们觉得孤一点都不在乎宽弟,那现在,孤索性跟你们交个底,能决定这太子位归属的,只有父皇,但孤能决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孤是楚王李宽的兄长,楚王李宽是孤的弟弟。外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弟,断不可能!” 李承乾的这番话,说得赤裸且决绝,三位大儒听在耳中,只觉刺耳无比。 当初虞世南教李宽《礼记》一事,其实不久就传到了李承乾的耳中,而当时他的三位老师就拿此事提点过李承乾:皇权之争,向来残酷,所以太子切不可因为自己已经是太子,便有了懈怠之意。 而李承乾,也确实为此有过一段内心饱受煎熬的日子。 可是,宽弟就是宽弟,当年那个第一次来长安,面对自己的示好一直沉默寡言的宽弟是宽弟;后来那个身着白衣,用一己之力替自己和青雀讨回公道的宽弟是宽弟;再后来,那个渐渐开朗,但行事却愈发跳脱,总是“奇谋制胜”,渐渐长成峥嵘少年的宽弟就不是宽弟了? 如今,更是仅仅只是因为宽弟被父皇赏识了,自己就和他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李承乾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这么个道理。 “太子殿下,老臣希望您不要后悔!”李纲是个暴脾气,可是也是个要脸的,既然太子不领情,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再说下去。 “孤哪怕将来知悔也不愿悔!”李承乾说话的语速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但这样,旁人更容易听出他的决心。 “太子殿下此言既出,那么从前种种,皆是是老夫等人瞎操心了,只是太子殿下,老夫今日身体不适,这便告辞!”李纲听闻李承乾这番话后,当即一拂袖,转身便出了大殿。 而陆德明和孔颖达,此时也双双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用了跟李纲一样的借口:身体不适,请辞离开。 而李承乾从头到尾,只是点了两次头,应下两声“好”。 他甚至连回礼都没有。 这事在向来“我乃蛮夷,不知礼”的李宽身上确实是见怪不怪,可做出此举的是一直都“礼仪得体”的太子殿下,那着实是足够令人感到震惊。 “大哥……”在三位大儒走后,一直强撑着充高冷的小胖子李泰,此时望向大哥的眼神里充满了敬重:“你……牛而逼之啊!”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李承乾笑骂一句李泰过后,接着又独自陷入了沉思。 其实先前长孙安业身死岭南的消息传回来之后,李承乾就开始担心,他害怕真的是李宽派人下的毒手,为此,他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总觉得当日若是自己拦上弟弟一把,不让弟弟去把长孙安业给揍了,后者也不会在被打之后失了理智,说出陷害母后的那番话来,让事情彻底陷入到无法转圜的余地。 第200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可是…… 李承乾记得那日自己签发手令后,没过多久父皇就把自己叫到了太极殿,对方一边慢条斯理地批改奏折,一边对自己说了一句:“此事与你们兄弟二人无关,父皇自会处理。” 然后自己就被赶回了东宫接着进学。 李承乾不是傻子,自己的太子六率,所有的动向,其实父皇都能看在眼里,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父皇说的那句话。 李承乾暗中揣摩了很久,才最终回味来。 下手的不是宽弟,是父皇。 可父皇为什么要暗中下手? 觉得此事有猫腻的李承乾,开始着手调查,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他的另外一个舅舅,长孙无忌。 好嘛,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少年时的遭遇,无忌舅舅想报复长孙安业,结果后者又因为诬陷了母后而得罪了父皇,于是导致父皇在查明真相后,明白了无忌舅舅意图的他,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然而此事唯一的变故就是,咱们楚王的风评实在太差,加之先前结下的仇家太多且个个底蕴深厚,于是长孙安业之死,楚王成了替李二陛下背锅的那个人。 而李二陛下原本是给长孙无忌背锅的…… 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一切关系的太子殿下,想到当初弟弟“披甲握锤”去找父皇,恳请他放自己出去找长孙安业报仇时,也不知道当时在他身边的无忌舅舅是何种心情…… 特别是,如果这一切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 “唉……”李承乾忽然长叹一口气,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好累,长孙冲的腿恐怕将来很难保得住啊…… “大哥,你在想啥?”李泰见大哥唉声叹气,还以为他是在为气走了三位老师而后悔:“大哥,没事儿,我的老师王珪也很有学问,还有二哥的老师,萧瑀萧公,虞世南虞公,特别是虞公,他教兵法很有一套的!你看二哥都打了多少胜仗了!” “你别提这个……”李承乾一想到这个就头大:“虞师都告病不出快一个月了,程知节真的是个妙人,听闻宽弟打了胜仗,他就带着程处默非得逼着虞世南收了这个学生……” “嘿嘿……”李泰想到这个只觉得好笑:“程知节还要给虞公磕头谢师恩呢!” “那这样看来,可能只有等宽弟回来,虞公的病才会好了……”李承乾闻言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母后如今即将临盆,你没事儿多陪陪母后,算了,左右今日无事,我陪你一道回甘露殿探望母后吧。” “那感情好!”说着,兄弟二人便起身准备前往甘露殿。 而与此同时,定襄城外。 “萧阿婆,我给您的信物您一定要收好啊。”李宽安排了近千人的护卫队,来护送萧皇后回长安,在他看来,这事儿必须办的有排场,不然长安那些狗东西,特别是姓魏的狗东西,会觉得自己要回护萧皇后之心是假的,到时候万一有谁犯病欺负了萧阿婆祖孙俩,自己岂不是让皇祖母在九泉之下都很没面子?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殿下,您安排这么多人,我们走后,这定襄城的城防……”萧皇后可是知道如今定襄城内的守军尚且只有五千余人,定襄城一战是一场硬仗,唐军死伤不少,李宽的八百部曲,也死了三十余人,重伤超过两百,轻伤更是无算,而李宽此次安排的护卫,都是李靖麾下的精锐,李靖对此其实颇有微词,可奈何楚蛮王梗着脖子非要这么干,并且放出话,他李靖要不答应,楚蛮王回长安以后就去好红拂婶婶谈谈心。 这还能咋整?那就按照这位大爷说的来呗。 “无事,再有三四日,唐军主力也就要到了。”李宽嘻嘻一笑,随后又上前两步,悄声对萧皇后道:“萧阿婆,我暗中安排了两百游弩手随行,您且放宽心,此去长安,这一路必定安然无虞!” “殿下有心了……”萧皇后闻言笑着点点头,接着,她伸出手,替李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接着,她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见萧皇后朝自己望来,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李宽,随后她回到整理好的马车内,不多久,抱着一个四方锦盒下了马车。 “阿婆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便就将它送你了。”萧皇后从仆从手中接过锦盒,交给了李宽。 而一旁目睹这一幕的窦师纶和李靖等人,猛地瞪大了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萧阿婆,这啥玩意儿啊?死沉死沉!”李宽接过锦盒,颠了颠,然后就将它夹在腋下,开始继续叮嘱萧皇后:“萧阿婆,您回了长安以后,可以去玉山云梦庄,那里有母后赐给我的别苑,您要是喜欢清静,就去那里住,好山好水好风景的,养身养心更养人!”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俏皮话?”萧皇后被李宽大大咧咧的诚心话语都得哑然失笑,她看了一眼被后者随意对待的锦盒,随后捏了捏李宽的脸颊:“这锦盒回去以后,等四下无人再打开,可是好孩子,阿婆提醒你一句,万不可对此起什么贪念,阿婆只是希望你将此物交给陛下,阿婆想,陛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要让那昏君高兴干嘛?”李宽闻言撇撇嘴,但眼见萧皇后一脸认真,他也收起玩闹心思,点头应下:“不过阿婆你放心,我晓得的,你的话,我得听!” 等送走了萧皇后,李宽抱着锦盒独自回到自己的营帐,结果他身后却跟了两条尾巴。 窦师纶、李靖,两位一个身为家臣,一个身为家臣家属,此刻对视一眼,双方的神情都极为防备。 “喂!你俩干嘛?”早就察觉到身后动静的楚王殿下此时停下脚步,皱眉望向二人:“咋的,想杀人夺宝啊?” “殿下……”窦师纶此时的神情也很纠结:“此物……非是有德者方可居之……”何况您还是个没“德”的。 “你骂人还挺脏。”李宽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接着他转头看向李靖:“你呢,打算挑个僻静角落再下手?” “殿下,您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李靖此时脸上也是一副“我可是为了殿下您好”的神情。 “有猜测,不确定。”李宽这次没装犊子,大大咧咧道:“可是这是萧阿婆赠与我的,呐,你们也听到了,本王又没明抢。” “……”李靖和窦师纶这下没话可说了。 “行了,要看宝贝就滚进来。”李宽说完,继续往自己的帐篷行去。 半晌过后,楚王的营帐内,李靖和窦师纶亲眼目睹楚王殿下打开了那方锦盒。 “嘶……”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倒抽冷气。 锦盒被打开后,首先是一抹璀璨的碧绿映入眼帘,接着,那方圆皆四寸的碧玺之上,交错五龙。(注1)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有一角被镶嵌了黄金作修饰。 “啧啧啧,发达了发达了,本王果然是有长辈缘啊……”楚王殿下爱不释手地将玉玺拿在手中,然后翻看玉玺正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遒劲有力的篆字相传出自秦国名相李斯的手笔,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 “楚王殿下……”窦师纶咽了一口唾沫,他很担心自家殿下现在扭过头来跟自己商量如何“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201章 或许这才是个问题 尽管窦师纶的心中吐槽多半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看某竖子抱着传国玉玺嘿嘿傻乐的样子之后…… 窦师纶觉得,距离楚王开启玄武门的那一天似乎不远了…… “楚王殿下……”李靖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 在世人眼中,李靖向来就没多少政治智慧:以前李渊造反的他跑去告过密,李二造反的时候,他又关起门来袖手旁观,认为自己是一方大将,无论谁上位,将来都会被重用。 讲真,这也就是李世民脾气好,这要换成记仇的楚带王李宽,李靖就会在玄武门之变的第二日因为左脚先踏出府门而被视为对天子的大不敬,从此被流放岭南。 不让你丫在岭南吃够几年的苦,高低是不会让你回长安的。 然而,眼下让李靖感到为难的,也正是此事:如果楚王殿下非要……那自己到底跟不跟随呢…… 当初李渊父子在晋阳招兵买马,他之所以选择告密,是因为他认为当时李渊父子,不可能造反成功,更担心自己的恩人太穆皇后窦氏会被此事牵连。 可后来,现实打了他的脸,李渊居然真的入住长安,更让他自觉无颜面对的是:自己之所以最终能够侥幸活下来,可不是后来民间盛传的那般——自己在刑场上学着兵仙韩信大声疾呼:“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您当初率军参加起义,本意是为了天下除去暴乱的根源,可如今还未成就大事,怎么可以因为私人恩怨而斩杀我呢?)(注1) 事实上,他最终之所以得以逃脱此劫,背后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的妻子红拂女向太穆皇后窦氏求情,后由太穆皇后窦氏亲自出面,才保下了他。 而此事过后,以德报怨的太穆皇后将李靖叫到跟前,没有生气和辱骂,她只是语重心长地给了对方一句忠告:公知兵事却不晓政事,往后,为人处世当取中庸之道。 可能也就因为太穆皇后这句忠告,才让李靖最终拒绝了跟随李世民参加玄武门之变,而且当时他和红拂女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失败,就带着李世民的家眷逃离长安,当然,如果事情的结果无比恶劣,那么他们夫妻二人,至少可以保证李宽的安全。 可这些都已经时过境迁,成了遥远的往事。 所以眼下摆在李靖面前的难题便是:念在太穆皇后往日的恩情,万一楚王真要来一手“天寒加衣”…… 自己好像还真不能取什么中庸之道。 自己是站在楚王左边呢,还是站在楚王右边呢? 或许这才是个问题。 “喂,你俩干嘛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回过神来的李宽看着面前满脸苦涩,一副内心天人交战的二人,他顿时显得无奈:“不是吧,两位还真打算跟着本王‘重走那来时路’啊?” 特别是李靖,咋的,你脸上这表情是几个意思?你是觉得当初在我爹那没捞到一份“从龙之功”而感到遗憾?并且您还打算在本王这儿弥补回来? “楚王殿下,”李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某人的胡搅蛮缠,他在和同样感到无奈的窦师纶对望一眼后,这才继续开口道:“老夫提醒您一句,马上几路大军就会赶到朔方城,您可得注意一下言行了。” 这两日,李靖已经开始下令调集各路大军会师定襄城,除开需要镇守燕云地区,防止突厥军队军队东逃的检校幽州都督卫孝杰,以及监视突利可汗的灵州都督薛万钧,剩下的三路人马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日便会抵达定襄城。 而李靖原本带到朔方城的两万大军,除开当初抽调出来跟随他的三千精骑,剩下的人马这次也会随柴绍一起赶赴定襄。 “咋?还有人不服气?想跟本王掰掰手腕子?”李宽闻言双手环胸,看向李靖:“不管是李绩,还是我姑丈(柴绍),或者我堂叔(李道宗),他们还能把本王给吃喽哇?” “楚王殿下……李靖将军的意思是,让您将这东西收起来!毕竟若是回头让人撞见,您的麻烦少不了!”窦师纶如今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家主对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并没有他和李靖想象的那般对其多么看重,玉玺对李宽来说,更像是个新得的稀罕物,一念至此的窦师纶,忍不住再度提醒李宽道:“还有,对待它,您得上点儿心,仔细些,不要跟以前一样粗心大意,您要是将此物给弄丢了……” 那麻烦可真就大了! “喂,窦叔儿,您几时见本王弄丢过东西?!”李宽闻言顿时怒了。 “陛下私底下曾跟我们抱怨过,他内帑中的小半珍藏,都让您给嚯嚯没了……”原本在一旁安静看戏的李靖,突然出声补了李宽一刀。 “好好好,这昏君……”李宽没想到,堂堂大唐皇帝陛下,竟然在背后说他儿子的坏话:“那是本王祸祸的嘛?!指不定是那昏君拿去变卖了在宫外养了小!” “……”李靖此刻只恨史官不在身侧,果然啊,楚王殿下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不是在李二陛下跟前,那就是“宫中逆子逆大天,长安首席硬骨头,”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成天只整大活儿的顶级乐子人。 “殿下,您快将此物收好,小心藏起来。至于您要怎么处置它……”窦师纶看了一眼李靖,在对方点头表示同意后,他才继续转头看向李宽:“都随您,我和李公权当对此事不知情。” “哼哼哼,”李宽闻言突然发出一阵自以为高冷的哼唧声,随后才道:“两位是不是应该感谢本王的不杀之恩?” “老夫这就去给陛下写信。”李靖决定不惯着这小王八蛋了,他娘的,就因为这竖子当日意气风发,“提朔走马出长安”,就一下子打破了自己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布置:本来嘛,按照原定策略,定襄城早就该被拿下了,可是就因为这货一时兴起,在朔方城外阵斩万余,惊动了突厥高层,随后更是带人去了突厥腹地,开始为死去的中原百姓化身人屠,对突厥人实施展开报复——最后生生给自己整了个“耶鲁里.伊利克”——恶魔之王的尊号。 楚王自己是痛快了,结果搞得自己在草原上心惊胆战的两个月,才最终寻到对方…… (第二章修文,晚点发。) 第202章 熬鹰 而在自己寻到楚王以后,似乎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这货竟然打算学人项羽,玩破釜沉舟:在身后有几万追兵的前提下,带着七千人马,奇袭定襄城。 这也就是窦师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事前便将最恶劣的情况都演练了一遍,否则,哪怕自己当日在定襄城内有内应,也断然不可能取得那样大的战果。 而且这其中,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李宽的家臣部曲。 尽管李靖尚且不知道这些黑甲军的根脚,但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绝对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卒,哪怕其中有些子承父业的年轻人,那也是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家中长辈精心训练过的,否则,断然不可能有那样惊人的战斗力:不过八百骑,能杀退近万突厥人的骑兵先锋队,而且事后,整支队伍虽然损伤过半,但阵亡人数却不到一成,这即便是在李靖这样的不世出的名将眼中,也是已经很难得的辉煌战绩了。 当然,这一切在如今看来都已经不是重点。 李靖现在最关心的,是李宽接下来想干什么。 放跑颉利,是李宽当初亲自下达的命令。 李靖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和李二陛下最初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如出一辙:必须消灭敌方的有生主力,否则费尽力气杀了一个草原可汗,等大军班师回朝,草原部族又会推选出另一个大汗,接着南下祸害中原百姓。 这一幕,是大唐的高层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李靖却不认为李宽当初做决定时,其出发点也是这样的。 “楚王殿下,”李靖见李宽已经将玉玺放回锦盒,他抿了抿嘴,突然开口问道:“老夫想知道,您当初放跑颉利,是想做什么?” “李伯伯,您知道熬鹰么?”李宽将锦盒放在案几上,打算待会一个人的时候就将其收入召唤空间:“我小时候听我祖母说,说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啊,喜欢狩猎,而猎鹰,是他们认为的最好的狩猎帮手。后来这熬鹰的手法也传到了中原,那些世家门阀内,也开始流传起这熬鹰之术。” 李宽说到这,短暂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李靖和窦师纶一眼,见保持着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这才继续说道:“这熬鹰呢,是个技术活儿,更是一件极为考验耐性的事情:一般猎户们抓来老鹰,会一次性将其喂饱,然后便想尽办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鹰与人一道,不吃饭也不睡觉,每次到鹰最后实在熬不住要睡觉的时候,人必须将其惊醒,直到鹰彻底受不了,认主为止。 而这次认主之后,再度放飞之时,主人手中拿肉,或鸣哨或唤其名或打手势,重新回到天空的雄鹰,会开始接受主人的指令,慢慢开始重新狩猎,只不过这次猎物的分配权,将会归于主人。” 李宽的营帐不大,他说话时的神情也显得很平静,但不知为何,李靖和窦师纶二人听着对方说完这番话,只觉背后冷汗淋漓。 李靖现在只觉得一阵恍惚: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已经不断反省自己:为何要小看了楚王殿下,但是现在,李靖忽然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这是从前这个小王八蛋成天惹事生非,败絮其外,将内秀慧中的本质隐藏的太好了。 我说呢,这到底还是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儿啊:就这打算把突厥可汗当鹰熬的气魄和手段,怕是陛下都得汗颜啊…… “我的楚王殿下啊……”另一边,不同于李靖的震惊和感慨,窦师纶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唉~~呀!……又开始了,这不是没完了吗这不是……” 老夫提心吊胆地陪您浪了这一路,最终更是拼死拿下定襄城,这惊天的战功甚至都能够您吹嘘一辈子了…… 可没想到,你还来这出? ——李宽已经把他的想法说的很明白了:颉利就是那只被他打算用来熬的鹰,这次李宽放颉利离开定襄城,就如同将这只鹰一次性喂饱了肉,接下来,就是楚王殿下率军不断开始追杀颉利可汗的局面了。 甚至,李宽早就想好了:这场追杀,也是大唐对整个草原部族进行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但凡敢收留颉利可汗的部族,一律干掉,绝不心慈手软。 与此同时,李宽更不会允许在草原可汗颉利被追杀的同时,草原十八部重新推举出新的可汗,一旦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个新可汗,也要死! 简单来说,就是楚王殿下打算在熬鹰的同时,也要务必确保这只“鹰”在草原上的正统地位。 不然自己费那么大力气,回头弄个西贝货(西贝贾通“假”)回长安,那不得被人笑死? 其实,李宽也知道,尽管自己有想法,但是李二陛下是绝对不会允许颉利可汗重新在草原上呼风唤雨的,但是李宽对此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草原可汗,在游牧民族的眼中,那就是狼神的子孙,最接近神的人,其威望和号召力,是恐怖的。 而李宽接下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全方位打击突厥可汗的威望和号召力,让“可汗”这个称谓彻底失去含金量,否则,将来草原上随随便便一个枭雄人物成了草原可汗,那么等待中原百姓的,不又是一场浩劫? 苍生何辜? 问出这句话的人若是手里没有刀兵,那么即便他在发问时,立足天地之间,声如洪钟大吕,也不过是一声细小蚊呐罢了。 李宽如今手里握着刀兵,他想到那些亲眼目睹惨死在自己面前的中原百姓,却不打算谈什么“苍生何辜”。 我乃大唐楚王,如今手握重兵,肩上之责,就是守卫疆土,为深受苦难的中原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以杀止杀,以血还血,便是我这个蛮夷,要跟你们整座草原讲的道理! 此事最终落幕以后,李宽才不会去管老爹李二会将颉利如何,是杀之,用以对草原十八部凌之以威,还是把人带回长安,从此草原雄鹰成为笼中鸟雀,李宽都不在乎。 他要的,无外乎是哪怕自己身后百年,异族依旧不敢望中原! “这事儿,没完。”李宽不再去管有些的窦、李两人,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转头看了一眼被他立在床头的那把生锈柴刀,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还有未竟之事尚未达成。 (不好意思……这一章我删改了不少,重新了几段,晚了,抱歉……) 第203章 跟做梦一样 柴绍是最先赶到定襄城的,可也是最先崩溃的那个。 “什么?!你说你要接着去追杀颉利可汗?!”中军大帐内,柴绍看着眼前大大咧咧向自己表示“战功分姑丈一半”的好侄儿,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恐:“你小子是真的打算让你姑丈死在外边儿啊?” “姑父您瞧瞧您,怎的如今胆子是愈发的小了,侄儿这次来北方,哪回不是以少打多,可哪回又出过事儿?”眼见姑丈不上道,楚王殿下便开始打算给对方画大饼:“您放心,这回咱们抓了颉利回去,我爹保管高兴,到时候肯定一切都好说的……” “你省省吧!”柴绍望着跟自己见过礼后,便重新坐回主帅位置上,依旧好似兵痞的侄儿,当即痛心疾首道:“你个臭小子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的,不是窦公和你祖母给你留下的这帮部曲,你小子早就不知道折在哪儿了!” 俗话说得好:谎言终究 正所谓谎言不会伤人,唯有真相才是利刃。 听着柴绍这番锥心之言,楚王殿下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喂喂喂!姑丈,”只见李宽歪着脑袋,满脸不服地对柴绍道:“本王也没那么差劲吧?不是我吹,单论射艺,您也不如我!” “你……”柴绍这下可真没话说了,当初在朔方城外,这竖子展现出来的惊天射艺,就是自己也得叹为观止。 可你射艺好归射艺好,总不能啥事儿都不带脑子吧? “臭小子,我不与你说这些,我只问你,如今你的部曲大多带伤,就连我给你的两千骑兵如今也损伤过半,你拿什么去追赶颉利?颉利如今身边可有着阿史那.思摩的三万骑兵,而且我听说,他已经派出使者前往长安,向陛下求和……” “他想得美!”李宽压根就没等柴绍把话说完,便大怒道:“求和?求个屁的和!本王不把他颉利当狗一样在整座草原上溜一圈儿,本王就不姓李!” “楚王殿下好气魄!”就在李宽发怒之时,帐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等李宽凝神向门口看去,只见李靖携李绩、李道宗二人一道进入了营帐,而先前开口之人,正是李道宗。 “堂叔?”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宽在见到自家堂叔以后,顿时笑容满面:“哎呀堂叔,宽儿可算把您给等来了啊!” “……”一旁的柴绍看着这小王八蛋先前跟自己一口一个本王,到了李道宗面前却开始自称“宽儿”,不知怎的,柴大将军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楚王殿下,这一战,打得漂亮啊!”李道宗笑眯眯地看着李宽,声音带着几分揶揄:“老夫敢打赌,等战报传回长安,陛下怕是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将此事告知我李氏先祖,感谢祖宗显灵啊。” “……”李宽的面色恢复了平静,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李道宗这狗东西也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 什么叫战报传回长安,我爹得亲自去一趟太庙告慰我李氏先祖? 咋的,你的意思是本王之所以能打赢,全靠祖宗显灵了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尽管心里不服气,可李宽也得承认:要不是皇祖母给了自己这些身经百战的骁勇部曲,自己的确是没办法取得这么大的战果的。 可这样说来,不是该让我爹去一趟献陵,拜祭我的皇祖母吗? 心中开始肆意放飞的楚王殿下,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楚王殿下,”觉得此战打得甚为荒唐的李绩,突然语气恭敬道:“您能不能听老夫一句劝,接下来的战事您就别插手了,收尾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您可以带着您的部曲,得胜回朝了。” “凭啥?”听着对方劝自己班师回朝,李宽骨子里的倔强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仗都还没打完呢,本王凭啥要走?” “那楚王殿下您觉得怎样才算打完呢?”从先前到现在,一直不曾开口的李靖,眼看着李宽又要跟人掐起来,而且这人还是李绩,于是他赶忙明知故问道:“追击颉利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而且这个过程中充满了危险,一朝不慎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况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拿下此人功劳甚大,可您也不是需要军功的人呐。” 李宽在听完李靖这番话以后,他破天荒的沉默了。 李靖的一番好意,他自然知晓,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面对同样为自己好的李绩,他就是有些开心不起来。 他娘的,老子堂堂一届楚王,什么时候需要被旁人左右想法? "这仗,本王说他打完了,他便打完了!"李宽此话一出口,李靖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这是要糟啊…… 自己好心好意给楚王台阶下,让他跟其他三位解释一下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可现下倒好,因为李道宗的一番阴阳怪气外带以及一记软刀子的“以退为进”,这下是彻底将楚王给惹毛了。 而下一刻,变故突然发生。 “嘭”李宽突然站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帅案:“你们他娘的还敢有意见?今天如果是我爹在这里,你们敢这样跟他说话吗?!” “可楚王,你不是陛下。”李绩现在也毛了:这仗从李宽在朔方城外大胜后,进入突厥腹地,对突厥各部落展开报复开始,这场双边大战就彻底失控了——他们整整十万人的唐军主力,愣是眼睁睁的看着李宽带着几千人搅动草原风云,而自己却几乎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主帅李靖带着三千精锐去草原寻楚王了,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如非必要可按兵不动,但同时也要保持一副进攻姿态,以便尽量牵制住前线的突厥大军。 尔后,在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大唐前线部队就一直处在一种紧张且枯燥的状态当中: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克制,却又不得不始终对战场事态保持高度的关注,而他们这些大将军又日夜提心吊胆:生怕楚王那边出了个什么变故,导致局势瞬间恶化。 就这样,大家在煎熬了两个多月以后,前方又传回消息:楚王率军拿下了定襄城,颉利东逃,同时李靖命令他们带兵赶到定襄城,与楚王会师。 这简直……就他娘的跟做梦一样…… 第204章 空气中,充满了反贼的味道 不管是柴绍、还是李绩、李道宗,他们直到看到定襄城头插上的那杆李二陛下的马槊,他们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楚王那个竖子,居然真的拿下了定襄城! 可…… 柴绍倒还好,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李宽的安危。 而李道宗和李绩,则是有些不舒服。 特别是李绩,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在这次大唐开启和突厥的国战中,怎能真就只有苦劳,没有功劳? 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于是,他便找上了和一同到达定襄城,心中同样有怨的李道宗,俩人私底下这么一合计,打算以“为楚王安危考虑”为借口,将楚王给劝回长安。 可惜他们算盘打得好,却找错了对象。 我们楚王殿下是什么人? 套用一句后世爽文经典台词:本王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就你们俩个阴阳人,老屁登,眼下还打算让本王改变主意? 美的你们! “你说得对,我不是我爹。”面对李绩这软中带硬更带陷阱的一句回敬,楚王的回应就简单粗暴的多:“可我爹也不是我!我爹能容忍旁人对他放肆,听得进谏言,那是他圣明!可本王不是他,不需要圣明,本王就是个天生的混不吝,在本王这的规矩就是就是:你可以放屁,本王自当雅量,权当你没规矩,但是你要是放了屁打算按着本王的头让本王强行去闻,那你就是大不敬了!” “楚王殿下!”李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这小王八蛋打算做什么的人,但似乎为时已晚。 “姜去!”李宽一声大喝,顿时便让守在门外听了半天墙角的姜去走了进来。 “给我拿下这两条老……” 李宽话都还没说完,一旁的柴绍就已经抽刀将其架在了李绩的脖子上,而姜去也是二话不说,一杆长矛直接对准了李道宗的喉头。 “唉……李公,多得罪了!”面对神情震惊多过愤怒的李绩,柴绍也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为啥自己的身体反应得比脑子还快。 “勿动,动则死。”姜去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看着李道宗。 “唉……”李靖见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走出了营帐:“老夫这就带人去处理他们二人的亲卫,否则可能会引起军中哗变……” 李靖的这番话,算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将原本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的李绩和李道宗给劈的一阵外焦里嫩。 此时的大帐之中,空气里充满了反贼的味道。 “药师兄?” “李公?!” 望着李靖离开的背影,李道宗和李绩俩人此时算是彻底懵了。 怎么个事儿? 等等……剧情……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进展……这转折……这他娘的未免也太快太荒唐了吧?! 咱来时好好的,咋就突然回不去了呢…… “哼,”重新坐回帅位的楚蛮王看着下方的懵逼二人组,神情不屑道:“还想让本王班师回朝,你们两个以为自己很能打么?出来混,要讲势力……” “楚王殿下!您这是要造反吗?!”李绩嘴上义正言辞,心中却一阵发苦:自己干嘛没事惹这晦气玩意,当初蜀王相命一事,自己是因为不屑跟这小王八蛋计较,才率先服了软,可今日却不知怎的,忘了这茬,竟一时想不开,打算试图拿捏这块滚刀肉,现在好了,把自己给拿捏进去了。 “哟,这会儿知道说‘您’了?怂包!”李宽先是讽刺了李绩一句,随后又道:“造反?呵……”此时的楚带王想起萧阿婆临行前送给自己的礼物,他忽然傲娇地冷哼了一声:“我和我爹谁是正统还不一定呢!” “你个小混账玩意,简直倒反天罡!”本来拿刀架在李绩脖子上的柴绍,此时也不由一阵无语:“竖子啊……你是不打算回长安了是吧?” “姑丈,您持刀的手可得拿稳咯!别让李绩找到机会跑喽!”听闻此言的李宽顾左右而言他,压根就不接这话茬。 “宽儿……”李道宗现在也后悔先前言语不善了。 “叫楚王!”怒喝一声的楚王殿下,随后脸上神情转为一副语重心长:“城郡王,按爵位你比本王低一级,叫声楚王不丢人!” 让你丫先前给脸不要脸,现在自个儿难受着吧! “……”李道宗这下没话说了。 “楚王殿下!莫要胡闹!”就在此时,楚王的大家臣窦师纶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随他一同走进来的,还有薛万彻、袁天罡、姜盛、以及走在最后的李靖。 “怎么才来?老夫手都举酸了!”柴绍在抱怨了一句之后,反手便将横刀插回了腰间刀鞘。 而姜去此时也移开了矛头,同时一言不发的退到了李宽身边。 姜盛见到这一幕,当下和袁天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两人退到了门口。 这架势,摆明了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楚王不点头,谁也别想走。 “好好好,姑丈,李伯伯,我还以为咱们仨是一伙儿的,合着本王自作多情了呗?”见李靖将窦师纶叫了进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先前说什么清理亲卫,全是借口,不就是让窦叔来劝自己莫惹出大乱子呗。 还有姑丈,白瞎了自己方才内心的那么一丢丢感动。 “臭小子,这做人长辈的,是否疼爱晚辈,那是论迹不论心。”柴绍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先前在第一时间就抽刀架在李绩脖子上,他只知道,自己的侄儿受委屈了,想到这里,他突然看向李绩:“若是秀宁还在,今日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就不会是我,当然,秀宁也不会只是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柴绍说这番话时的声音很冷,但李绩却始终保持着面色平静。 他知道柴绍是认真的,平阳昭公主的脾气……可比她的兄弟们都火爆的多。 而另一边,被楚王误会跳反的李靖此时也只是解释了一句:“李绩和李道宗二人的亲卫,已经让老夫关押了。” 他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楚王殿下,老夫叫窦公来劝您是真的为您好,但是您要不听劝,老夫这也有第二手准备。 “……”听闻此言李绩和李道宗原本渐渐火热起来的心,再度凉了大半截。 说来说去,你们仨这是合起伙来玩我俩是吧?! 还接连玩了两次? 最终,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此时坐在帅位上不发一言的李宽。 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原因也很简单:今日一言可决“二李”生死者,唯有楚王一人而已。 第205章 本王说砍人了吗? “你们都看着本王做什么?”李宽发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当即疑惑道:“本王也没说要砍人啊?” 他此话一出,不上道的比如李道宗、李绩二人顿时长舒一口气,他俩正打算开口说话,一旁上道的姜盛却适时抽出了长剑:“楚王殿下,那臣刺死他们!”说着,姜盛便欲提剑刺向二人! “姜盛,停手!楚王殿下,您也收敛一点啊……”窦师纶如今算是彻底麻了爪了,他没想到,姜盛这个一向老实巴交的孩子,一朝遇上楚王,竟也彻底疯狂。 好好……好啊!合着你就是这样理解楚王殿下的字面意思的? 果真是顶级理解啊…… 而李宽这边,也是满脸坦然:我祖母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心思,笼络进了这么多的忠心家臣,不就是为了让我这当孙儿的一生桀骜不驯享自由的么? 收敛?收敛不了一点! 本来,窦师纶有打算过,自己若是将来身故,那么守卫楚王殿下的重担,其中一部分便会交到姜盛手上,但是现在看来,他觉得此事还欠考虑。 因为窦师纶很害怕,万一将来这俩损出他日“卧龙凤雏一相逢,便胜世间反贼无数”,届时可咋整? “可是窦公……”姜盛作为楚蛮王的疯狂下属,此时嘴上喊着窦公,可视线却堂而皇之地望向了李宽——只要楚王殿下一个眼神,他就保管这二位人头落地! 他娘的,咱们这帮忠心耿耿的家臣跟着家主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也没说非得讨着什么好,可凭什么大战结束以后,你们一来就要对我家家主指指点点? 这不是寿星佬上吊——嫌自个儿命长么? “阿盛,”姜去此时忽然沉声道:“老夫人待你我父子恩重如山,此恩断不可忘!” “儿子明白!”姜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是让自己动手的时候别犹豫。 哪怕是窦公拦着,也别犹豫。 “好了好了,姜去你少说两句,还有你,姜盛,赶紧把刀放下。”还在气头上的李宽此时也终于算是看清了形势,虽说自己不是主动挑事的一方,可倘若自己非要得理不饶人,由着性子再闹下去,那么这接下来的仗也没法儿打了,甚至于搞不好老爹还得御驾亲征前来平叛。 罢了罢了,此事就算本王自己倒霉。 “二位,此次大唐北伐突厥,本王没打算跟你们争抢功劳。”李宽看着神情隐忍的李绩和李道宗,他知道今日是将人给得罪狠了,但是无所谓,楚王根本就不带怕的:“你们放心,这回头李靖大将军写战报,本王会让他写的漂亮点,嗯就是那种''军书十二卷,卷卷有君名''的战报,绝对重点突出二位的功绩。如此一来,我想届时我爹对二位的赏赐肯定不会少。” 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在羞辱我们么?”李道宗此时已经彻底恼了:“本王和懋功(李绩的字)兄无非是担忧您的安危,想劝您尽早回长安,结果您就这么对待我们的?” “我说堂叔,您装啥呢?”李宽现在是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的:“您和李绩大将军扪心自问:你们之所以劝本王回去,真的是这个理由吗?” 见李宽如此发问,原本打算给出一堆光明正大的理由的李道宗,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又无话可说。 李绩也是如此,他抬头望了李宽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继续保持沉默。 “你们一开始听说本王来到北方,也不过是觉得,本王一个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仗着身份尊崇,祖宗荫佑,带着一帮家臣部曲,来到战场上瞎胡闹而已,对吧?”李宽说这些话时,神色很平静。 “臣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李绩认为自己眼下属于是阴沟里翻了船,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对李宽有个什么好脸色,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李宽,一字一顿道:“臣到现在,依旧这样想!并且臣很想知道,楚王殿下您因为何故擅自下令放走颉利?难不成,您还没玩够吗?!” “李大将军可算是说了回实话了。”李宽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李绩,终于是明白了对方为何一到定襄城就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给哄回长安,感情他觉得除了这仗打的太憋屈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下令放走了颉利。 "李大将军,本王且问你,就算本王此战拿下定襄城,生擒颉利,将他带回长安,之后突厥这边的后续形势会发生什么变化?" 李宽的这个问题,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深思。 但没人能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包括李绩。 “记得阿史那.思摩么?”李宽看向李绩:“开皇十九年,启民可汗逃到隋朝,漠北各部族便拥戴九岁的阿史那.思摩为东突厥可汗,后来启民可汗回到了东突厥,阿史那.思摩便又去掉了可汗称号,重新成为了他的部下。现在,本王问你,如果我们将颉利可汗带回长安,草原上各部族会不会推举出下一个草原霸主,如果这样,那我们抓走颉利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是放跑颉利,遗祸无穷!” “懋功兄……”一旁的李靖听到李绩的话,顿时便有些不悦了:“如果你因为此事和楚王殿下较劲,实在是没必要。其实先前老夫与你的想法如出一辙,但后来楚……” “你让楚王殿下来说!”李绩的声音里隐隐带着怒火,同时也透露着一股子“狡诈恶徒”的味道。 他可不认为楚蛮王能有什么见识,李靖方才所言不过是想为其找补罢了。 “本王的打算很简单,”李宽闻言轻蔑一笑:“就眼前取得的这些胜利而言,能为大唐带来多久的和平?要不了二十年,突厥就会卷土重来,可本王性子懒,喜欢一劳永逸:当年冠军侯是怎么把匈奴人打服的,本王就照着他的法子将这些突厥人打服。本王要打到金山去,去他们突厥人的祖地祭天!本王要用突厥人贵族们的头颅,当做祭品,宣告整个天下: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第206章 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 李宽的话,顿时让帐内众人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效仿冠军侯,打到突厥祖地,以对方子孙的人头做祭品,向整个天下宣告大唐的强大,这是何等让人神往之事! “放跑颉利,是因为突厥人如今对大唐还没有足够多的畏惧,更因为他们的主力部队还没有被我们消灭干净。 虽说突厥号称有百万控弦之士,但你我都清楚,真正的精锐也就那么十几万人。 而本王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杀干净这些人,甚至于,胆敢效忠于草原可汗的部落,本王也准备一个不留!”李宽说完,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震惊莫名的李绩,接着自顾自的继续道:“战争,说白了,就是政治斗争的延续,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就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斗争的延续。” 李宽说完这段看似很绕口的话,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眼下,我们哪怕抓走颉利,也不可能消灭突厥的政治制度,只要突厥的政治制度还存在,只需要一代人到两代人的时间,他们就会重新变得强大,再度给我们造成麻烦和困扰。 所以,我们只有想办法消灭他们的政治制度,比如说将草原可汗这个尊号弄得一文不值,让整个突厥的后起之枭雄,失去可以号令群雄的资格,让草原各部落重回一盘散沙的状态里,这场仗,才算我们打赢了,并且打完了!” 直到此时,结束长篇大论的楚王殿下才算终于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赢下战争不如消灭政权,消灭政权不如消灭政治制度。 这个道理,就好比你要消灭你的敌人,最狠的不是消灭他的肉体,而是消灭他的精神。 李宽现在就打算这样干。 “叹为观止……”柴绍听完李宽的叙述,不由得出言感慨道:“你小子……还是姑丈认识的那个宽儿么?” 怎么觉得臭小子背着所有人偷偷努力,然后长成了惊艳世人的模样? 不对劲,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楚王殿下,这……这……”李道宗现在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原本他还觉得只要李二陛下回头知道这竖子对自己和李绩不敬,高低也要束带抽到对方哇哇叫,可现在…… 李道宗突然发现:原来真正理解并且延伸李二陛下的政治思想的,合着竟是眼前这个在人前向来不学无术的蛮夷楚王。 反差啊……反差啊…… 可谁人不爱这样的反差呢? 李道宗几乎可以断定,今日过后,自己和李绩不但要被小心眼的楚王给记恨上,回头陛下那儿,自己和李绩也很难有个交代。 “楚王殿下……”李绩眼下也和李道宗是一样的想法:看走眼了,彻底看走眼了,谁人能想到这小王八蛋能有这样的战略目光,李绩现在开始有些相信当初的某个不靠谱的传言了:听闻楚王殿下仅仅依靠半部《孙子兵法》就开悟飞升,成就制胜之道,之后便闷声不响地玩了一溜儿关陇世家。 眼下看来,此言非虚啊…… “殿下,这也是您从……”好似有着相同默契一般,窦师纶在震惊欣慰之余,也想到了这个传言。 “啊哎对对对,孙子兵法,孙子兵法,”李宽见这俩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下他也卸去了沉重的心情,开始整起了活:“其实啊,我家虞师除了书法出彩以外,兵法一道更是出神入化啊,只不过他这人向来低调,也就是在临近古稀之年,方才遇到了我这个丰神俊朗,秀外慧中的关门弟子合了他的眼缘,故而肯将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哇……” 李宽说到这里,似乎情绪到位了,当下还转身朝着自以为是长安,实则是西域的方向作了一揖礼:“虞师待本王何等赤诚,此等师恩,情深义重,他的谆谆教诲,本王日夜铭记于心,眼下,本王与虞师相隔山水一重重,遥遥千万里,不能共婵娟……虞师……虞师啊……” “……”不知为何,明明这个场面应该很令人感动的,可是不管是李宽的家臣们,还是柴绍、李靖、李绩和李道宗,大家在见到“楚王哭师”后,就莫名就想起了上元节时长安大街上的猴…… 特别是李靖,李宽的那句“古稀之年“、“合眼缘”,作为兵法大家的他,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传张良兵法的黄石公…… 就……就荒谬绝伦…… 而且这小王八蛋还朝西方作揖…… 楚王殿下,您这是想将待您“情深义重”的虞师给送走吗? “阿嚏!”遥远的长安,原本正在家中誊抄古籍孤本的虞世南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咦——”自打楚王出了长安后,如今不但生的红光满面,甚至都长了几两肉的虞世南放下笔,顿觉得一阵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那个竖子在思念老夫?” “啪!” 一念至此,虞世南突然就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虞世南啊虞世南,你怎的这般自甘堕落,去想那个晦气的东西……” 是古籍不好看了,还是一个人自在逍遥的日子太难受了? 简直是脑阔发昏! 言归正传。 定襄城内,楚王的帅帐之中,因为某竖子极度抽象化的“尊师重道”,此刻帐内原本紧张的氛围已经尽去。 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薛万彻,见状也打起了圆场:“楚王殿下啊,您看这就是个误会而已,两位大将军不知道您的真正图谋如此之大,这才错怪了您。而您也误会了两位大将军是因为恼恨您抢去了他们的功劳才对您产生意见。您看看,这误会叠着误会,才将事情闹到这般僵局。如今误会解开,大家不妨冰释前嫌如何?” 谁说薛万彻只是个莽夫的?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方方面面谁都照顾到了,算是最大程度上不伤众人脸面。 “行了行了,本王是来打突厥的,不是来指鹿为马为将来开玄武门铺路的……” “楚王殿下!您慎言!”窦师纶觉得“慎言”二字都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您有正事就好好说正事……” “怕啥?”李宽闻言把脖子一梗:“我爹以前时常拉着我的手说,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 “噗……”碍于自尊,李绩实在是不想笑的,但这回他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楚王殿下……哈哈哈哈哈……” 虽说大家先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也不知怎的,楚王殿下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笑点,让这个城府极深的大将军此时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开始笑个不停。 “哈哈哈……”一旁的李道宗见李绩放声大笑,他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转而和李绩一同哈哈大笑,说实话,李二陛下拉着楚王说这句话的可能性,不亚于他当初带兵打仗输给李元吉。 真就他娘的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第207章 楚王是做大事的人 “你们笑啥?”李宽眼见柴绍、窦师纶、姜去、李靖等人此时脸上也渐渐有了绷不住的迹象,当即脸红脖子粗地大声嚷道:“我爹他真就这么说过。” “哈哈哈……”李绩在结束笑声以后,终于勉强恢复了正经,只见他认真对李宽点头道:“楚王殿下,老夫信了。” “噗呲……噗……”一旁还未能恢复过来的李道宗,时刻注意着和李绩保持队形:“老夫……老夫也一样……” “唉……”李宽见状,忽然长叹一声:“果然啊……这打了胜仗就容易人心离散啊,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再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啊……”柴绍看着又开始准备唱念做打一番的好侄儿,无奈摇头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没你个臭小子成天找事,这人心压根就散不了呢?” “姑丈,你再这样我回头告你毁谤哦!”被强行拆台的楚王殿下闻言瞪大了眼睛:“您总不能因为我小时候深受姑姑喜爱,每次她回陇右,晚上都把您赶去书房,然后带着我睡,您就记恨到现在吧?” “……”再次暴露自己家庭地位的柴驸马,只觉李宽这小王八蛋真就多余生这么一张八面漏风嘴。 当下,他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向来以正经人自居的窦师纶,此时脸上都带有一种吃到瓜田里的瓜的兴奋,那就更毋庸提及这帐中其他人了。 就在李宽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帐外忽然进来一人,正是李靖的副将,张公瑾。 “楚王殿下,大将军,”张公瑾自打进帐以后,从头到尾都没去看李绩和李道宗一眼:“苏定远方才已经归来,此时正在帐外候着,还有……” “哎呀!这是本王的肱骨回来了吗?!”向来善于整活的楚王殿下,好似觉醒了某种先天资质,只见他一边发出感叹,一边迅速的坐回帅位,然后抬脚将自己的两只靴子取了下来,接着,扯下裹脚布,然后赤着脚冲到了门口,看架势是打算亲自迎接苏定方。 “……”全程目睹楚王骚操作的众人,尤其是像李绩这样的老谋深算之辈,也不禁一阵嘴角抽搐,眼皮直跳。 上一个这样赤脚走出营房,礼贤下士的人,叫曹操,他赤足迎接的那个人,叫许攸。 不知为何,李绩突然觉得这样的楚王有些深不可测。 先前双方闹掰,在解开误会后,楚王那句“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的“楚蛮王笑话”,在李绩看来,此言虽是在调笑活跃气氛,但又何尝不是楚王殿下主动给自己和李道宗台阶下? 甚至于说,楚王殿下不但主动给他们台阶下,甚至于主动向二人送出了自己的把柄,甚至,还暗中表示出此次内讧,不管是何种结果,事后责任他都有一肩挑之的魄力。 毕竟今日帐内发生之事,回头肯定是会传到李二陛下那里的,倘若没有楚王殿下最后那番话,自己和李道宗恐怕届时很难向李二陛下有个交代。 而楚王殿下之所以愿意这么做,缘由李绩也很清楚:他这是希望大家在此事过后不要心存芥蒂,并且齐心协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打好配合,最终彻底赢下大唐对突厥的这一战。 为了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甚至于说就连拉拢人心,楚王竟也能做到润物细无声…… 看来楚王和陛下一样,都是做大事的人啊…… 这是李绩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你就是朕……啊呸,本王的肱骨,苏定方吧?”全然不知晓李绩对自己正在“深度剖析”的楚带王,刚赤脚走出营帐,就看见一个全身甲胄的中年汉子躬身站在外面,于是他还没等对方先开口,就主动打起了招呼。 “末将苏定方,见过楚王殿下。”苏定方也是一头雾水,他看着面前赤足踏在草甸子上,对自己满脸笑容的李宽,不知为何,久经沙场的军中汉子突然就有了一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苏将军哪里人?”李宽见对方神情有些拘束,当即跟对方拉起了家常,而他的声音传到帐内,柴绍、李绩、李绩、还有李道宗这些军中大将,忽然就有一种见鬼了的感觉:这倒霉玩意儿还知道礼贤下士啊? 可是……你小子对一个区区六品的校尉如此宽和,跟老哥几个就时常摆出战斗姿态,怎么个意思? 咋的?是老夫几个不曾入楚王殿下您的眼,不配您对我们和颜悦色呗? “在下出身冀州武邑县……”此时“受宠”但非常害怕的苏定方,只能是硬着头皮答道。 他总觉得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 “哦,冀州啊,”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他继续道:“燕赵之地自古多豪杰,可慷慨悲歌之士亦不在少数,本王观苏将军你就是这样的人,要不,本王给你一个机会,来当本王的家臣如何啊?” “啊……啊?!”苏定方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一时愣在了那里。 而帐内的气氛也是一片沉寂,良久,柴绍有些似笑非笑的望着窦师纶:“窦公,现在的反贼拉拢属下,手法都这么粗糙吗?”你个家臣头子怎么教的? “是啊是啊,不像老夫当年那会儿。”李绩此刻也是微笑点头:“这种事情,当年哪怕是出身江湖草莽的反王,人家也知道避着点人。” “那要不你俩上外边去指导指导我家楚王?”被围攻的窦师纶此时也开始了阴阳怪气:“毕竟楚王殿下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哈哈哈……”自打进入营帐后,就一直在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薛万彻,在听到三位反隋精英的“友好互动”以后,当即发出了如话本小说里才有的那般足以震动房梁的豪迈笑声。 而经过他这一笑,所有人也被带动,大家在对望一阵过后,接着也纷纷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第208章 白马白马 此时站在帐外的李宽,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顿感有些恼怒,可碍于苏定方就在跟前,一时不好发作的楚王殿下决定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继续对苏定方好言相劝(使劲忽悠):“定方啊,你跟了本王,本王保管你一路青云,不出两年,就能……” “楚王殿下……”苏定方也不明白,为何这泼天的富贵就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但是对方是楚王的话,自己确实得好好掂量掂量。 当然,他倒不是怀疑楚王话里的含金量,他是害怕志存高远的楚王殿下,哪天闲着无聊,静极思动,而自己届时作为对方的家臣,那可就…… “你不必为难,本王给你时间考虑。”李宽见苏定方言语忐忑,心知对方这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即也不打算再苦苦相逼:“这样,本王给你半个时辰考虑,想好了记得把结果告诉本王。” “……”苏定方现在明白了,楚王殿下这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 可他一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却又感到有些荒谬:自己作为窦建德的旧部,当初在刘黑闼兵败被杀后,(魏征向李建成求情,只诛首恶)自己能侥幸不死,得以解甲归田留存性命,已是大幸。 而今他又蒙李靖李将军看重,重新进入军中效力,虽说不过一个六品校尉,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迟早能够获得晋升。 可楚王殿下非得让自己走捷径…… “你是不是以为投效了本王就是在投机取巧?”李宽突然的开口,打断了苏定方的思绪。 “殿下,末将更希望靠自己。”苏定方把心一横,说了实话。 “废话,你当然得靠自己。”李宽闻言眉毛一挑:“现在的你,充其量跟那契苾何力一样,是本王的家臣预备役,真想被本王收为家臣,那也得看你们俩接下来的表现。” “既如此,末将愿意一试!”苏定方见楚王把话说得嚣张,他骨子里的那股子傲气劲也上来了:“只不过届时殿下纵然依旧有心,也要看末将是否愿意了。” “呵,”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那本王拭目以待。” “大唐的楚王殿下,您聊完了?”就在李宽刚打算回身进入营帐跟几位大将军还有自己的家臣炫耀自己有“识人之明”,且“御下有方”时,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嗯?”李宽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突厥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苏定方身后,朝李宽躬身一礼:“阿史那.铎仁,见过大唐楚王殿下!” “哟,原来是你这狗东西,怎么,这回知礼啦?”李宽双手叉腰,气势一如当初在太极殿上那般狂放不羁:“对了,本王忘了问,那颉利的母亲还在世否?” “……”李宽这话一说出口,帐外的阿史那.铎仁和苏定方,帐内的一干家臣和几位大将军,大家都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他娘的,楚王殿下您还真就心心念念要当“太上可汗”啊? “楚王殿下说笑了,下臣此次是代表我家大汗向您问好,同时也想对您表达我家可汗的友善。”阿史那.铎仁此时卑微地就像匍匐在地的牧羊犬,他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颉利可汗的亲笔信,然后将其交给一旁的甲士。 “这上面写的啥?”李宽从甲士手里接过信函,发现这就是一张羊皮而已,上面弯弯曲曲的突厥文他也看不懂。 “进来吧。”李宽吩咐了一句,随后进入了大帐。 不多时,阿史那.铎仁出现在了帅帐之中,除了守在门口的袁天罡颇有兴致的正打量着接替了姜盛位置,可能日后成为自己“同僚”的苏定方,剩下的人,皆肃容站定,望向坐在主位的少年亲王。 在外敌面前,楚王的威严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你给说说,”李宽微微挑了挑下巴,示意阿史那.铎仁:“这信上写了什么。” “楚王殿下,此乃可汗亲笔信,外臣也未曾亲眼得……得见……”阿史那.铎仁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瞪得越来越大,呼吸更是越来越沉重。 因为方才他一抬头,便见到了让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这个大唐来的杀胚,竟然直接拿大汗的亲笔信擦脚底板! 奇耻大辱啊! “啊?你不早说?!”李宽闻言顿时恼了:“他娘的,你家大汗是想欺负本王不识字是吧?” “嘿……”袁天罡一听楚王自曝其短,就不自觉的嗤笑一声,等他意识到到不对劲,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朝他看了过来。 “咳咳……”袁天罡现在尴尬得恨不能马上学会道家传说中的遁地术:“殿下,臣,嗓子不太舒服……” “哼,”李宽闻言冷哼一声,破天荒的没有再计较,他将目光看向其他人,还有谁认识这上面的突厥文字?”实在不行,李宽就打算叫契苾何力过来了。 “楚王殿下,给老夫吧……”李绩实在是嫌弃得没办法,他也知道,李宽手底下有异族大将,可这种时候自己出马才显得不落面子。 “辛苦李大将军了。”将羊皮扔给的李宽这回是真心实意叫了人李绩一声大将军。 毕竟他四五天没洗脚了…… “不辛苦,不辛……咳咳……”李绩伸手接过羊皮,刚准备客套一下,就被这羊皮的膻味混合着楚王殿下的脚臭味,给熏得咳嗽了两声。 先前不小心出糗的袁天罡见状,不禁诧异地抿了抿嘴:怎的,李绩将军嗓子也不舒服吗? “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向您问好,”李绩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突厥文,神色有些嘲讽道:“他在信中说,他曾与您的阿塔——就是陛下,结为了兄弟之盟,您如今率军对他的领土大举侵犯,无疑是破坏了这份兄弟感情。” “呵……”李宽闻言顿时冷笑道:“这他娘的狗东西在放什么狗臭屁?!” 论涵养,可能长安城里的地痞都比楚王更知礼。 “楚王殿下,我家大汗说只要您率军退出定襄城,并且答应帮忙说服英明的大唐皇帝陛下,与我们突厥重归于好,那么他愿意单独给您一万头牛,一万只羊,八千匹马,以及三千两黄金。”阿史那.铎仁此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敢当着李二的面都言语轻狂的突厥使节了,他说这番话时,不但语气卑微,就连看向楚王的眼神,也充满了小心翼翼。 “好说,好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听完使节的话以后,楚王殿下并没有当场发怒,而是表现出了相当和善的态度:“不过除了这些,本王还有一个条件。” “大王但讲无妨!”觉得自己终于守得开云见月的阿史那.铎仁,在听完李宽的话之后,心中顿感一阵兴奋,故而狗腿如他,便自觉将“楚王殿下”给换成了“大王”。 “瞧瞧!”被唤了一声“大王”的李宽,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阿史那.铎仁:“瞧瞧人家多会来事!” “呵……”窦师纶闻言一声冷笑。 “啊呸!”柴绍朝一旁吐了一口唾沫。 “哈哈……”薛万彻仍旧只是傻乐。 “……"李靖、李绩、李道宗、张公瑾以及楚王的其他家臣们,大家纷纷表示无话可说。 “大王,您的条件是?”阿史那.铎仁此时都想好怎么回去跟颉利可汗请赏了——他要告诉颉利可汗,自己是如何据理力争向那个“恶魔之王”进行这场艰难的谈判,并最终兵不血刃的拿回定襄城,并且将敌人赶出草原的。 “楚王殿下他不会是真想……”姜盛突然低声跟父亲道:“当那太上可汗?” “楚王殿下!”阿史那.铎仁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茬:“那个,我家可汗的阿娜(母亲)如今病重,怕是……怕是……” “啊……”李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真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此时对楚王殿下的鄙夷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本王真心祝愿你家可汗的阿娜早日康复。”李宽先是将话题引到正轨,免得大家真就误会他,然后,楚王摸了摸脖子,歪头看向阿史那.铎仁:“那个……你家大汗,他有几匹白马啊?” 第209章 那万一赢了呢? 楚王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味道。 “楚王殿下……这……这……”阿史那.铎仁眼见对方一上来就是照着自家大汗的脸一顿“尊严践踏”,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属实是无主了:“这……小的也做不了主哇……” “没事,你做不了主就回去问问你家大汗,本王有的是时间等他回信。”李宽说完也懒得再跟对方废话:“定方啊,替本王送客!” “……”目前还处在“家臣预备役”考核期的苏定方,无奈地看了一眼李靖大将军的背影,随后低声对阿史那.铎仁道:“使节,这边请。” “楚王殿下,您难道不能……阿史那.铎仁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让楚王殿下回心转意。 “再废话,就打断你的腿,再丢出去!”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早已锋芒毕露,峥嵘尽显的楚王殿下可不会跟当年似的只在太极殿上叫嚷几乎要当突厥的“太上可汗”了,只见他冷冷扫视了阿史那.铎仁一眼,见后者身体忍不住一哆嗦,当即嗤笑道:“当年你小子在长安那会儿可是狂傲的很啊,可是你知不知道,本王从那时起,就想干掉你了!” 随着楚王殿下这句话落下,帐内的几位大将也不自觉地露出一阵杀气,尤其是薛万彻,此时他正狞笑着望向阿史那.铎仁,只等李宽一声令下,就准备动手了。 “下臣这就去向可汗复命!”阿史那.铎仁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当即也很识时务地向李宽单膝跪地:“之前是铎仁蛮横无理,还请楚王殿下莫要见怪。” “吭……”柴绍在听到对方说出这话以后,差点没绷住。 你要说蛮横无理,上面这位去你们草原当可汗都得给你们丢人…… 随着阿史那.铎仁被苏定方引向帐外,李宽坐在帅位上陷入了沉思,而众人见状,也是尽皆沉默,等待楚王发话。 “颉利如今在哪儿?”李宽将目光看向张公瑾,先前苏定方回来复命,第一个禀告的对象是他,想必他应该有答案。 “颉利据说如今在灵州西北的沙钵罗部落,看架势是打算投奔吐谷浑。”见主公……呸!楚王发问,张公瑾不紧不慢地回答道,随后他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目前来看,此事还未成定局,听说颉利可汗将执失思力派往了长安,向陛下求和了。” “不是,”李宽听完张公瑾后面的话顿时就炸了,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本王打赢的仗,怎么他颉利还派人千里迢迢找我爹那个昏君投降?他有没有搞清楚主次?!不行,这口气本王忍不了!姜盛!你去把阿史那.铎仁给本王抓来,先打断他一条腿,再让他回去复命!” “唯!”太穆皇后去世以后,姜盛效忠的对象,便只剩下眼前的楚王李宽,所以当下他二话不说便转身走出营帐,去执行命令去了。 “楚王殿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已经对李宽嘴里崩出的“昏君”二字免疫的李靖,此刻一脸的痛心疾首,而他身边被抢了活儿的窦师纶,也是满脸苦涩。 老夫人,希言(窦师纶的字)对不住您啊…… “本王又没斩了他,打断他一条腿而已。”李宽撇撇嘴,随后又气恼道:“他颉利凭什么不亲自前跟本王跟道歉?反了天了还……” “楚王殿下,这事儿……他不是这么论的……”李绩此时也有些看不过眼了:“咱多少还得讲点武德……” 嗯,能让李绩这样的人说出“请楚王殿下讲武德”这话来,某人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足以自傲了。 “如今都贞观四年了,你跟本王说武德?咋的?你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呐?念念不忘我祖父啊?”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好不容易替他着想一回的李绩,继续突破自己的下限:“这事儿我爹他知道不?” "你个竖子!"可能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委屈的李绩,当下是真急眼了:“老夫是那个意思吗?!” “那可说不好,要不咱现在找人评评理?”李宽闻言坏笑的,眼中全是不怀好意。 “评理?评个屁的理?这大帐之中,还有好人?!”李绩这话说得很露骨,这大帐之中,可能除了自己和李道宗,剩下的都是楚王党羽,或者更直白点:全是反贼。 “楚王殿下,懋功兄方才那番话,的确是一番好意,您总不能……”眼见两人又要闹起来,楚王的“泥瓦匠”无奈地站了出来当起了和事佬。 “窦叔儿,我英明神武的李伯伯怎么会跟我置气呢?方才我俩的争吵,不过是找找战斗的感觉罢了。”李宽笑嘻嘻地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后看向张公瑾:“张公啊,劳烦您写一封缴贼檄文,命人送给吐谷浑王,告诉那个王八蛋,本王这次来,摆明了就是要吃定颉利,天神都留不住他!我说的!而他要是敢插手,本王不介意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王师所至,皆为焦土!” “楚王殿下,您是懂王师的……”怀疑自己从前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两个成语的理解产生了误会的张公瑾,闻言深吸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这次来北方,跟着坐在帅位上的这位大爷再这样浪下去,搞不好连命都得丢掉:“楚王殿下,您要不要问问其他几位大将军。”(注1) 突厥再加上一个吐谷浑,大家伙吃得消吗? “楚王殿下,先不说吐谷浑如今还臣服于吐蕃……”生气归生气,李绩还是希望楚王殿下找回理智,可李绩话里的后半句——“人家的兵员少说还有二十万”还没说出口,楚王殿下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竖子不与为谋”。注1 “那就给吐蕃也下战书!”李宽把脖子一梗,霸气侧漏道:“记得让他们派出最骁勇善战的人来跟本王打这一战,本王打的就是他娘的精锐!” “好好好……”柴绍此时无奈的捂住了额头:“你个小王……混账玩意儿……你是想让大家都别活是吧……” “楚王殿下,咱们如今只有七万大军,不是七十万……”李靖作为军神,即便到此刻他依旧在认真分析局势:“您这么干,万一我们全军覆没……大唐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真的吗?”李宽闻言若有所思的看向李靖,没说话,只是与其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众人:“可是如果……本王是说如果……万一……我们打赢了呢?” 第210章 得加钱! 尽管时常有人说,华夏民族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中正平和的沉稳,但是实际上,几千年来,我们这个民族的骨肉血液之中,就从来就不缺乏冒险精神。 比如西汉与汉武帝互相成就的冠军侯霍去病。 再比如东汉那个叫刘秀的神奇法师…… 亦或者一把火烧出三足鼎立,季汉浪漫的赤壁之战。 总之,李宽的这句“万一我们打赢了呢”,无疑是将一颗希望的火种落在众人心间,并且开始有了燎原之势。 “先打突厥,”李宽此时满脸正色:“打下定襄城以后,咱们手里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马匹,带来的七万军士,可以尽数武装成骑兵,没问题吧?” “没问题,”回答李宽的是李道宗:“军中对士卒的骑射功夫时常都有训练。” “分出去四万,继续先前的政策,对突厥部落进行袭扰,洗劫,本王要的就是整个草原人人自危,各部落首领不敢再派兵支援颉利。” “可是颉利可汗身边不光有阿史那.思摩,从西域折返的康淑敏,还有从正面战场撤回来的康淑敏,这三人手中的骑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十万。”接过话头的李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李宽一眼:“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出逃之后,身边虽说只有几千人,可是逃出定襄城的突厥骑兵不下六万,我们这一战,可只阵斩三万余啊……” “哈……李伯伯放心,这八万人,能投奔颉利的最多不超过五成。”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正色道:“其实本王现在派人去叫来那几个大部落的酋长,表示出扶持他们中间一人出来当新的突厥可汗,可能就没这么多事儿,但是本王的初衷你们是知道的,东突厥经此一役,不能再有任何可汗的存在,至于西突厥,等本王抽出手来……” “停停停……”柴绍是真听不下去了:“臭小子,你先说接下来怎么打,不要扯什么西突厥了,虽说人家如今陷入内乱自顾不暇,可瘦死的骆驼它也比马大,你要真连他们也招惹,那你姑丈我就是战死以后,骨灰被你在临敌时拿来当石灰用,恐怕也保不住你小子的命!” “那就不扯西突厥!”楚王殿下可能是被姑丈的肺腑之言所感动,当即决议到:“那就暂时只给吐谷浑还有吐蕃下战书!” “这个‘暂时’用的真好!”一直没开口的姜去终于在此刻开始发挥他的毒舌,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李宽:“殿下,要不老夫再替您想想,看看咱们这四周还有哪些敌人没招惹?” “要不给高句丽和西域诸国也下战书?”袁天罡属于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只见他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随后跃跃欲试地望向李宽:“楚王殿下,这个威风,咱得抖啊!” “有道理!”李宽寻思反正等仗打完那些家伙可能都还没收到信,当即义正言辞道:“给他们送去信函,不算战书的那种,告诉他们,让他们睁大狗眼,好好看看乃翁是怎么拳打突厥,脚踢吐谷浑,头槌吐蕃的!” 好好好…… 作为李宽的家臣头子,如今文臣被迫当武将来用的窦师纶,闻言也只能苦中作乐道:“我家殿下这算是真正用尽浑身解数来打这一仗了……” “谁说不是呢……”原本还觉得李靖窦师纶等人有心跟自己抢功的李绩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哥几个也是辛苦,跟着这么个比陛下当年还要疯的小王八蛋,能活到现在纯属命硬,反正此时他李绩是一点也不嫉妒这头一批跟着楚王的倒霉蛋们所立下的军功了。 全他娘的是拿气数换的。 “你们不要这么悲观嘛!”李宽见状,当即拍着胸脯,半是安慰半是保证道:“咱们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颉利,之后就边打边退就是了,总能撑到援军来的。” “楚王殿下……您觉得老夫还会信您一个字吗?”李靖对此是有绝对发言权的:就这混蛋玩意儿,连打城中敌军十几倍于己身的定襄城都半点不带怕的,甚至还玩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一套,你给他七万大军,哼…… 楚王现在的精神状态估计就一句话: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还有一事,”张公瑾突然出声道:“据阿史那.铎仁所说,执失思力在颉利可汗逃出定襄城的第二日就被其派往了长安,如今按日子算,恐怕已经见到陛下了……” “啊哈!”李宽闻言忽然怪叫一声,接着他兴奋地看向众人:“那颉利之后派阿史那.铎仁来,不就是因为他见苏定方一直紧紧追击在他身后,害怕了吗?哼,这狗东西果然是打算用阿史那.铎仁来迷惑本王!” “殿下,老夫的意思是,陛下很可能会派唐俭唐大人出使突厥啊。”张公瑾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李宽还是听得出来,他在问自己会不会投鼠忌器。 毕竟按照楚王的战法,唐俭这次出使,属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啊……”听闻此言,向来重情重义的楚王殿下不由四五十度角仰望帐顶:“唐俭之子唐观,那可是和本王拜过把子的手足兄弟,真真正正的挚友亲朋啊……” “唐俭之辈何足惜!”李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打断了恶魔之王的施法前摇。(注1) “李伯伯,您误会了。”李宽闻言摇了摇头,接着道:“本王的意思是,得加钱!” “啊?!楚王,您在说什么啊……”薛万彻此时觉得自己的小脑都在那一瞬间萎缩了一下,这都哪跟哪儿啊? “废话!万一唐观丧父,回头我去他家吃席,挽金(丧事上的礼金)不得多给点啊?!不然本王吃得下去啊?!”楚王一个白眼顶回去,同时也将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做人操守再一次暴露于人前…… 真就他娘的……不当人啊…… 但是不得不说,不当人的楚王,他的处事方针与大局观……那真是一向阔以……甚至出类拔萃! 第211章 如今楚王的战绩是多少了? 既然楚王连挽金加码这事儿都想好了,那大家也没啥可说的了:只能算他唐俭倒霉。 “殿下,我打折了他一条腿,人已经被送走了。”当众人准备继续商量出兵事宜时,姜盛一脸淡然地走了进来,向李宽复命。 而在他身后进来的苏定方,则是一副良家子被迫误入歧途的悲愤:“楚王殿下,事儿没这么干的……” “定方啊,跟着本王,你得学会习惯。”听闻此言的李宽脸上则是在此刻露出了微笑:“若真论是非对错,从突厥铁骑在几十年前南下中原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定论。何况这次大战是如何引起的,他颉利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派出的使者,本王便是就地格杀,又能如何?” “老夫算是看出来了,”李道宗倒不是反对李宽的这番话,但他也有些感慨:“合着如今这大草原上,您楚王的规矩才是规矩啊。” “正是此理!”楚王殿下向来就讲究一个当仁不让:“咱们中原的那一套‘五常之德’的道德标准,在草原上是行不通的,游牧民族嘛,天生就信奉一个‘强者为尊’,拳头大才是唯一的真理。既如此,本王又何必搞得这么谦虚?”李宽说到这,下巴轻挑,神色轻狂:“况且在这种时候本王哪怕怂一点点,可能在人家眼里都是对自身实力不自信的表现,本王才没那么傻。”(注1) “哎对对对,您不傻。”李绩此刻已经无话可说了,他望着好似孔雀开屏一般,将就这一身二杆子的气质体现到极致的楚王殿下,他明白:这位爷就是要将长城以北的敌人通通给干废。 先别管能不能打赢,反正气势上是完全输不了一点的。 “楚王殿下,既然如此,老夫这就按照您的战略方针,开始部署作战计划了。”李靖是一个务实派,虽然他不太建议李宽一下子跟所有的异族掀桌子,但是对于李宽的分析,他却很认同:只要能在颉利投奔吐谷浑之前生擒或者杀死他,待局势木已成舟,届时吐谷浑也好,吐蕃也好,还真就未必有跟大唐翻脸的勇气。 然而,就目前来说,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眼下颉利还寄希望于派遣大唐的执失思力能说服李二陛下,接受他的投降,这样一来,虽然面子上难堪一点,但是他颉利在这之后还会是东突厥的可汗,依旧能享受在这片广袤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 "如今唐俭还未到达沙钵罗部落,我们的机会还很大。"李绩这话说出口,多多少少就有点成为“楚王党羽”的趋势了——因为他这话就是在提醒在场众人:别管陛下答不答应颉利的投降,咱们想要来一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么此次拿下颉利的最后时间点,就是唐俭离开沙钵罗部落之前。 “李将军,本王是打算生擒颉利之后,将他带回突厥腹地,然后放他走。”李宽此话一出口,场中一片沉寂。 “殿下,您当真是要捅破天啊……”张公瑾现在突然很怀念那个当初造反都想要提前占卜一番的李二陛下了,他娘的,当爹的犹犹豫豫,当儿子的那叫一个杀伐果断啊。搞得这个曾经批评李二陛下不够果决的他,如今都要劝人家的儿子稳健了! “本王不把他们的大汗当狗遛一圈,本王怎么实现一劳永逸啊?何况,当年我爹受的委屈,我这当儿子不得替他讨回来啊?!”李宽梗着脖子瞪着张公瑾:“若真如此,那生儿子又有什么用?!” 坏了……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这帐内众人更迷糊了。 这话吧,是好话。这天底下但凡是当爹的,就没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儿子。 可楚王殿下,倘若此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 怎么就哪哪透着不对劲呢? 或者说得直白点:老夫等人怎么就非是不信呢…… 难道说,这臭泥塘里,还真能挖出一汪清泉啊?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李宽见大家都是一副嘴上不说话,但是眼中藏着许多话的姿态,当即双臂环胸大声道:“平心而论,本王还是很孝顺的!” “嗯……咳咳……噗……咳咳……” 帐内顿时升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顺带夹杂着几声憋不住的笑声。 对对对,平心而论,楚王殿下确实是个孝顺孩子。 这一点,不光是从当年楚王殿下初来长安,便固执的为其祖母太穆皇后独自守孝,还是后来李二陛下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这位爷又是第一个敢翻进太极殿,跪在祖父殿外大声背诵《陈情表》的孙辈,更勿提在这之后,他还时常看望失势的太上皇,陪着祖父说话逗乐,使得祖孙俩的感情愈发深厚。 可…… 楚王殿下孝顺归孝顺,可他的孝顺从来就没有在陛下身上体现过啊…… 这么些年来,这帐内的几员大将,除了柴绍一直不曾回长安,但凡回长安的,哪怕是短暂回归的薛万彻,他们哪一个在和李二陛下议事之余,没听见陛下抱怨过家中的某个竖子? 平日里招猫逗狗捅马蜂窝,高兴了还得从御花园里钓几尾锦鲤烤来吃,不高兴了更是逆天,陛下在武德殿收藏的兵器,在这位大爷手里丢失过半,虽说事后大都也找回来了,可谁架得住家中有这么个能折腾的主儿? 对了,说起这个,臣还得提一嘴,那杆随陛下南征北战的马槊,如今还在定襄城头插着呢! 嗯……若是从这一点出发,楚王殿下对陛下还是有一点孝心在身上的,但肯定不多…… “诸公,”窦师纶眼看楚蛮王又要蓄满怒气,作为家臣的他当即正色道:“莫要再取笑,我家殿下,还是很仁孝的。” “啊对对对,老夫怎么忘了这茬。”李绩闻言点点头,随后笑言道:“楚王殿下不光孝顺,而且仁爱,对了,如今殿下的战绩是多少了?” "朔方城外阵斩一万余,突厥腹地大小战役加在一起,无算伤亡的突厥百姓,正规骑军两万七千余,定襄城一战,三万余。"家臣之中,此时姜去面色平静地扫了一眼李绩,接着开始报起了楚王的战绩:“这些加起来,再怎么保守估计,阵斩七万,还是有的。” 第212章 大战前夕(一) 这一下,帐内算是彻底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原本只是想出言调侃的李绩,也不禁呼吸渐沉。 当初楚王在朔方城外大胜阿史那.思摩,阵斩一万余,战报写十万,剩下赊人头的逸事随着他的两个好弟弟外带柴绍的传令官泄密,已经传得上长安内外,边关军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可眼下在姜去报出楚王的战绩后,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件原本在两个多月以前还是饭后笑谈的事情,现如今,竟已是楚王即将达成的惊天壮举了! “还有三万。”薛万彻忽然摸了摸脖子,接着看向李宽,眼神炙热:“殿下,末将愿助您一臂之力!” “哈,好说好说!多谢多谢!”找回场子更找回面子,“飘零半生,终遇良臣”的楚王殿下,先是面露感激之色地朝“姜公”望去一眼,随后转过头来笑着对薛万彻道:“那本王就在此先谢过薛大将军了!” “臭小子,姑丈也助你一臂之力!”柴绍看着眉眼之间与平阳昭公主有几分相似的侄儿,眼神里透着一股欣慰。 “此战,总得让老夫也捞点军功,不然怎么好意思回长安呀。”李绩眼下也是满脸笑呵呵,至于心里怎么想,旁人就不知道的。 “楚王殿下,真要下战书?”张公瑾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下啊!怕他啊?!”霸气侧漏的楚王殿下刚说完,便转头望向了李靖,接着腼腆微笑道:“对吧,李叔!” “……”李靖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道:“殿下心中有数就好,此战,老夫自当尽心竭力。” “成,妥了。”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不过在出发之前,咱们得犒赏三军,鼓舞士气!吩咐下去,大家杀牛宰羊吃顿好的,七日之后,我们按时出发,让颉利感受感受什么叫他娘的大唐边军!” “唯!” ------------------------------------- 李宽在定襄城和众将欢声笑语,而李二陛下这边就过得比较凄惨了。 弘义宫内,正在给太上皇李渊问安的李二陛下,正在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只见坐在上首的老李渊,对儿子疾言厉色道:“你儿子还在边关血战,你竟然跑来跟朕商量今年宫中如何过元正?!” 对此,李二陛下能怎么办呢? 跟楚王关系向来不错的颜术可就在屏风后面呢。 骂吧,骂吧…… 李二陛下垂首挨训,想到某竖子在外面遭罪,他自己心里也难受。 “朕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李渊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当时只道是寻常”——臭小子离开的时间越长,自己心中就对他愈发挂念,前些日子老李渊梦见这孩子一身是血,吓得他从梦中惊醒时,才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湿衣襟。 “父皇,儿臣听进去了。”李二陛下眼下也很为难,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臭小子打到哪里了:“爹您放心,儿子一旦收到消息,就下令让李靖强行把人绑了给朕送回来!” “呵……”李渊闻言嗤笑一声:“有窦师纶姜去还有你母亲留给他的部曲在,你还想让李靖绑宽儿?你不知道他和红拂女受过你母亲的大恩?你还是想想怎么别让李靖成为你儿子的家臣吧!” “……”李二陛下听着老爹扎心的话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啥了。 接下来,无话可说的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好一阵。 “稚奴和兕子如今快满月了,”最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的李渊,一边说着,一边朝殿内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宫人捧着一个锦盒跪倒在他身边,李渊接过锦盒,放在了和李二之间的案几之上:“朕命人打了一对长命锁,你回头给这俩孩子带去。” “儿臣谢过父皇!”李二见状脸上也有了笑容,只是他刚准备说些什么,结果一向视弘义宫为宫中禁地的长孙无忌,竟然破天荒地不顾规矩闯了进来。 “太上皇,陛下!”长孙无忌一进来就给两人行了个大礼,随后,他抿了抿嘴,见这对父子皆是面色不善地朝自己看来,不由脸上一阵苦笑:“非是臣有意擅闯,奈何事急从权——就在刚才,边关传回消息:宽儿……楚王殿下率领七千精骑,大破定襄城,颉利可汗已经率兵西逃,欲投奔吐谷浑!” “……” 李渊和李二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李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子:“二郎,该不会是老夫一语成谶,李靖真成那竖子的家臣了吧?” 接下来的话李渊没有明说,但是李二是懂老爹的意思的:假情报,绝对的假情报,那臭小子搞不好要带着李靖携大军杀回长安了。 不然怎么解释这样离谱的战报啊?! 定襄城内,少说也有十多万的突厥大军啊! 他楚王用七千精骑破城? 他当他是项羽啊?! “无忌,”李二陛下决定还是先不要怀疑自家的竖子,当初都说好了的,开玄武门得跟自己通报一声:“你确定,战报上是这么写的?!” “二郎,千真万确!”长孙无忌咽了一口唾沫,连声音都在颤抖,虽然害怕,但是此时他还是决定跟自己的外甥站在一起:“楚王……宽儿他在朔方城一战之后,柴绍将薛万彻和朔方城内的两千骑兵给了他,这小子带着这三千人,杀入了草原,甚至他还收复了异族大将契苾何力,接着,他分兵开始屠杀突厥部落,手段繁多且阴损。 这小子先派人伪装成突厥马匪,袭击小部落,要么杀死他们的牛羊,要么将他们的牛羊赶到大部落去。接着,自己领军光明正大的屠杀大部落的守卫,然后将武器分发给小部落的人。总之,在这小子一番搅局之下,突厥腹地算是被他杀了个天翻地覆,不知有多少部落覆灭在他的铁蹄之下……”长孙无忌说到这里,突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到底是他长孙家的种啊,这孩子的外公长孙晟当年能分化出东西突厥,那臭小子更狠,搞得如今整个草原开始人人自危! 第213章 大战前夕(二) “嘶……”听着孙儿的丰功伟绩,李渊先是倒抽一口冷气,随即突然抬手照着李二的脑袋来了一记板栗:“你个混账玩意儿!朕的孙儿造下如此多的杀孽,都是因为你!” “……”李二陛下眼下也不知道是被老爹抬头一记久违的板栗给敲懵了,还是被儿子的战争天赋给惊着了,只见他下意识地追问道:“这臭小子是怎么破定襄城的,你倒是说啊!” “陛下,这个就更狠了……”长孙无忌闻言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在李靖率领三千精锐寻得楚王殿下之前,宽儿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同时又不知从何处招来了一些部曲……”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时,长孙无忌下意识地看了太上皇和李二一眼,见两者神色自若,当即也不再遮掩:“总之,他先是分兵引开了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之后等双方拉开距离之后,楚王殿下又派人给阿史那.思摩送去消息,明说自己要打定襄城——” “这小子怎么敢的?!”李渊听到此处不由瞪大了眼睛:“这臭小子真当他是项羽韩信啊?” "当时追在他身后的是阿史那.思摩和康淑敏,两人见信之后一合计,康淑敏便继续向西域追击,阿史那.思摩当即率领三万骑兵南下,而也是在此时,楚王行军至碛口,遇上了率军在草原寻了他整整两个多月的李靖。"长孙无忌说到这,自己都要忍不住替李靖掬一把同情泪了。 真正苦了兄弟了!整整两个月,啥事儿没干,净他娘的满草原寻人了。 "然后他们这就一起去打定襄城了?等等……"李二陛下忽然发现了事情的重点:“这小兔崽子当时身边算上契苾何力的族人拢共才四千,他就敢在身后有三万追兵的情况下,去打守军过十万的定襄城?!” 尽管已经知道了此战的结果,但是这些对李二陛下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可能生了一个比他李二还“李二”的小李二。 而照这么发展下去…… “剩下的结果你长话短说,朕现在想知道那臭小子身边身边有多少兵力。”李二陛下此时心中疯狂祈祷希望一切还来得及——真要十万大军都在他手里,那小子能在西北打上一轮罗圈架!不对,搞不好还得去东边踹两脚高句丽! “定襄城之战,首功当属窦师纶,此人非但有不输庞统之谋,甚至还有不下张须陀之勇!”长孙无忌感叹一声,随后道:“但是宽儿也不差,这小子手持您的马槊,亲冒矢石,一路长驱至定襄城下,下马掷槊,当着众人的面,将马槊插在了城头!然后,他又对闻讯赶来的颉利可汗挑衅示威,随后信马由缰又一路杀回了中军。” “……”李渊和李二,此时父子二人皆是同样的神情,嘴巴微张,眼神也有些呆滞——他们实在无法将那个成天在宫里给他们捣乱的竖子跟长孙无忌口中宛如天神下凡的“楚王”联系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更绝的是,在这之后……”长孙无忌还要接着说下去,但是李二陛下却出声打断了他。 “你等等……”回过神来的李二皱着眉头看着长孙无忌:“长孙安业的事情是不是被那小子知道了?”——你要是没什么把柄在这小子手里,犯得着这么为其吹嘘? 无忌啊无忌,朕还是看错了你! “二郎……”多年的情谊,让长孙无忌只是一眼就看出了李二此刻的想法:他宁愿相信自己是被宽儿那竖子抓到了把柄,不得不为其吹嘘,也不愿意相信宽儿有如此万夫不当之勇。 这就很让人绷得住…… “战报是李靖在定襄城写的,上面有他亲自加盖的帅印。”长孙无忌觉得,这事儿得说清楚:“更何况,萧皇后不日将携孙回长安,您估计很快就能见到她了,还有就是……”长孙无忌忽然默默地看了一眼准备饮口酒压压惊的太上皇:“听说楚王殿下与萧皇后相谈甚欢,他甚至将太上皇赠与他的私印暂借给了萧皇后,言明若是有谁敢对其不利,待他回长安,就要找那人算账!” “噗!”刚刚饮下一口酒的老李渊,闻言当场就将酒给喷了出来。 “这小王八蛋……他皇祖父的私印就这么……”李渊刚想说就“这么不值钱”,可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对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李二道:“你母亲与萧皇后曾是闺中密友,当年你爹被杨广刁难,也多亏了她……说起来,咱家欠着人家的人情呢,宽儿估计也是听对方提及了你母亲,这才……” “爹,儿臣明白,您放心,儿臣不会与其为难。”私印的事情,李二其实早已知晓,而且他也知道这是李渊对孙儿的一片良苦用心,只不过,后者拿这玩意儿来当个人的信物用…… 还没李二陛下在心中想好回头怎么教训这臭小子,就只听长孙无忌继续道:“至于陛下您方才的问题,臣也只能这么回答您:如今定襄城内,算上后续赶过去的柴绍、李绩、李道宗、李靖的主力部队,这些加起来,城内的唐军,如今至少是七万有余了。” “完了……”李二在听到长孙无忌的汇报后,当即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臭小子,怕是不光只是对突厥动手了…… 第214章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就在李二陛下还在犹疑楚王率军大破定襄城的真实性的时候,颉利的使节执失思力到达了长安。 “尊贵的大唐皇帝陛下,我家大汗特意派遣外臣前来,向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同时外臣也带来了他的心愿:我家大汗表示愿意从此为您守护帝国的北疆……”在大朝会上,执失思力卑微的话语引起了整座大殿的沉默。 不知为何,大家对最近从宫中传出的“楚王在突厥大杀四方”的谣言,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该不会……总不能…… 真让那个不学无术的“楚蛮王”给装到了吧? 李宽的两位恩师,特别是虞世南,属于是最先怀疑人生的那一位:只见老头儿此时两眼空空,失去了焦距,只是痴痴地望着前方。 怎么……这小子真就从《孙子兵法》里悟出其他东西来了? 随后,在一旁的褚遂良的提醒下,他将目光看向龙椅之上的李二,结果虞世南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虞世南不由面色一苦:陛下,老夫分不清,老夫实在是分不清啊! 谁知道那小子以前是真的在胡闹还是有意藏拙啊?! 等等…… 虞世南觉得“藏拙”这个词用到那个如今“乐不思长安”的小王八蛋身上,纯属是糟践这个好词,可能……可能就是那小子运气太好,加上太穆皇后的家底给力,否则按照他这么个作死法,可能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唐开始和突厥谈判,怎么赎回他们的丈育楚王了。 “朕问你,颉利为什么还不投降?!”既然执失思力来了长安,李二陛下对先前的战报也就失去了最后一丝疑虑,所以,他在感慨自家的竖子“颇有乃父之风”的当口,同时也爆发出了身为一代大帝的霸气风范:“他是不是觉得,朕还需要对他做些什么,才肯认输?!” “陛下……”执失思力此刻有苦难言:“我家大汗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向您投降……” “不,朕要看着他亲自来到朕的面前投降!”李二想到曾经所受到的屈辱,当即龙颜大怒道。 “陛下……”执失思力发现,那个大唐的楚王之所以能获得“恶魔之王”的称号,多多少少是跟眼前这位沾点边的:“非是我家大汗不愿亲自来长安,而是您的儿子……那位大唐的楚王,如今就在定襄城整军待发,不如就要挥师北上,故而我家大汗不敢南望啊陛下!” 轰! 执失思力这番实在话,对李二来说,比什么样的吹捧都有用。 是的,因为你们的楚王眼下在大破定襄城之后,还打算继续痛打落水狗,所以我家的落水狗……不对,大汗,他怕了,实在是怕了…… 毕竟这么个玩意儿不但手段比突厥人还突厥人,关键是以少打多他还觉得优势在他,更夸张的是还真就让他打赢了…… 颉利可汗当初在定襄城头说“李世民生了个好儿子”的时候,可能也没想到,对方的好儿子居然能把他当孙子打。 不得不说,楚王的“孙子兵法”,至此已成艺术。 “哈哈哈哈……”不出执失思力所料,他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随后,有一个人抢了李二的风头。 群臣之中,率先回过神来,继而放声大笑的虞世南终于是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只见他一改先前苦闷神色,老汉儿顾盼自雄间对四周同僚,特别是脸色有些憋闷的萧瑀道:“嘿!楚王的兵法,老夫教的!”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楚王的兵法我教的! 老汉儿我……骄~傲~~ ——反正人家执失思力说了,因为楚王,颉利可汗连亲自赴长安向陛下投降的勇气都没有,那这还有啥可说的?楚王之勇武,注定名垂千古啊!所以管他藏不藏拙的,老夫不管了!就算是陛下回头怪罪下来,这波牛而逼之,老夫也得装上! “……”坐在龙椅上的李二陛下,此时看着下方玩“变脸”的虞世南,突然有些心塞:这老头儿从前不这样的。 而太子李承乾此时也是心情复杂,当然,他是发自心底为宽弟取得这样的成就而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只是让他觉得心情复杂的是楚王殿下这“近墨者黑”的同化能力——怎的人家的学生都是向着自己的老师学习,而到了李宽这里,却是渐渐有了老师开始向自己的学生转化的趋势呢? 这就……挺发人深省的…… “你回去告诉颉利,朕,接受他的投降!”李二陛下此刻注视着下方的执失思力,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朕的鸿胪寺卿,在下朝之后便会随你一道奔赴,由他代表朕来接受颉利的投降,但是有一点,即刻起,整个草原所有部落,不得再对楚王有丝毫不敬之举!否则此事作废!” “可是陛下,万一楚王他……”执失思力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谈成,眼前的大唐皇帝可以为了儿子的安危结束这场战事,可他的儿子…… 那位大爷怕是不会领这个情啊。 “陛下!”唐俭闻言先是一个踉跄,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连忙跪倒在地,嘴唇发苦道:“臣领旨!” “你带着朕的圣旨去,上面有朕的亲笔手书,上有天子行玺,就算那竖子不知轻重,窦师纶、李靖、李绩、柴绍、李道宗他们,可是知道轻重的!”看出唐俭心中忧虑的李二陛下,当即出言将其好生安慰了一番。 殊不知,此时唐俭连遗书的腹稿都在心中打好了…… 第215章 威震天下英 可惜李二陛下并没有给唐俭回家写遗书的机会。 在大朝会结束之后,唐俭绕过腆着一张脸向虞世南继续推荐自己儿子的程咬金,独自出了宫,乘坐马车来到了鸿胪寺。 随后,他就开始吩咐手下,准备出使突厥的相关事宜,同时他特别嘱咐:随行人员尽量挑选马术高超的,还有,每人配上两匹马,而且必须是好马。 “大人,咱们是去接受颉利可汗的投降,又不是去逃难的。”唐俭的手下听着他的安排,不由有些疑惑不解。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唐俭把眼睛一瞪,随即叹了一口气。 难怪他最近觉得右眼跳的厉害,这一劫终究还是来了。 因为李二陛下催促的急,当日午后,唐俭就率队和执失思力一道出了长安城,正好在城门处遇见了前来迎接萧皇后的萧瑀。 “阿姊!”白发苍苍的萧瑀抱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萧皇后,哭得不成人样,唐俭他们的经过的时候,他也未曾在意,看来这么些年里,他的日子其实过得也是饱受煎熬。 但唐俭没时间感慨别人的悲惨命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在赶路,这份敬业精神甚至感动了执失思力。 “唐大人,执失思力没想到您竟是如此尽责,实在是让人佩服。”中途歇息时,执失思力拿着草原的风干牛肉干,和唐俭套起了近乎:“可思力有一事不明,为何您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呢?”按道理说,忧心忡忡的该是他执失思力才对。 “唉……”被人提及了伤心事,大口嚼着冷馍,心中有苦难言的唐俭也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顺手从对方的手中拿过两块牛肉干,看在这两块牛肉干的份上,唐俭忽然开口道?:“使节啊,老话说得好,‘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此番过后,老夫希望你能多为自身做打算。”(注1) “啊?啊!”大唐首席外交官的突然示好,多少还是让执失思力有些感到受宠若惊的,于是他赶忙点头道:“唐大人说的是,思力自当铭记在心!” 一路无话,经过小半个月的赶路,唐俭随执失思力来到了颉利可汗如今栖身的地方——灵州西北的沙钵罗部落。 唐俭终于见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 “嗝儿~是大唐的使节来了?来来来,陪本汗喝上两杯!”颉利的汗帐之内,一身酒气的颉利搂着身边面如死灰的义成公主,看向来人。 “唐俭见过大汗。”虽然唐俭觉得现在并不是谈判的好时候,可他近来却总感到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的严重了,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一改往日的“客随主便”,当即沉声道:“我来此是代表陛下接受您的投降,不是与您饮酒的!” “嘭!”可能是酒壮怂人胆,这位定襄城一战之后便如惊弓之鸟的突厥大汗,听闻唐俭此言,当即怒而拍桌道:“你一个小小的外臣,也敢这样跟本汗说话?!当年,长安城外,渭水河边,他李世民……” “大汗慎言!”执失思力是知道人家李二陛下是因为什么才愿意接受颉利的投降的,都这种时候了,大汗若是还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那么投降一事也不必谈了。 “狗东西!可贺敦说的果然没错,你竟然真的投了大唐!”颉利可汗见自己的心腹竟然这样跟自己说话,当真是一怒再怒:“来人呐!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拖出去!鞭三十!” “可汗,您当真要如此?”唐俭自然是知道什么叫“天赐良机”的,只见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缩在颉利怀里的义成公主:“草原上的雄主,竟然听信了一个女人的一面之词,然后处罚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 “唐大人!”执失思力不是颉利可汗那样的傻子,他当然知道对方这么说,是倒逼自己向其投诚,可无奈自家大汗偏就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因为大战失利,这位曾经的草原雄主而今是愈发的昏聩,自知没什么好办法化解眼前局势的执失思力,惨笑一声,接着闭口不言。 执失思力到底是挨了一顿鞭子,而唐俭也被安排下去休息。 是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唐俭,忽然从胡床上坐起身,他叫醒了帐内呼呼大睡的副手:“别睡了!吩咐下去,我们今夜就逃走!” “唔……大人……啊?!”睡眼惺忪的副手在听清唐俭的话语之后,当即愣住了:“大人,这是为何啊?” “老夫怕死在这里!楚王搞不好很快就会打过来!”唐俭这人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别磨蹭,收拾东西,准备走!” “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回头怎么跟陛下交代啊?”副手此时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 “哼,到时候要给陛下交代的怕不是我们,而是楚王殿下了!”唐俭此时已经下地,开始穿衣。 “可是我们有陛下的圣旨在啊,大人,您不会不懂‘天子御笔’的含金量吧?”那副手见唐俭心意已决,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始执行命令。 “不,”唐俭此时转过身,满脸郑重地看向自己的副手:“不是老夫不懂圣旨的含金量,而是你不懂楚王啊……” 同一时刻,二十里外。 “楚王殿下,咱们真的要这么干吗?”薛万彻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八百黑甲军,以及五百精骑,打马停驻在李宽身侧:“唐俭唐大人可是刚刚进入沙钵罗部落啊……” “废话,那老小子不进去,本王还不打呢!你知不知道只有在他刚刚抵达的这一夜,人家突厥人才是最放心的时候——谁能想到这时候我们会杀过去啊!咱后方的李靖大将军他都想不到!”李宽白了一眼薛万彻,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月亮。 “是啊是啊……”袁天罡觉得自己这个家臣当得是真辛苦啊,他看着身边如今同为家臣的苏定方和契苾何力,神情有些凄苦:“谁能想到呢,你们说对吧?” “咱们家主不就喜欢人少欺负人多么……”契苾何力如今全族就他一人在李宽帐下效力,也是因为后者不但让他的族人全数回归,并且还派遣了八百骑兵保护他的族人准备迁徙到大唐境内,如此这才让他甘愿为楚王赴死。 “唉……老夫该再等等的……”苏定方喟然长叹,要不是楚王让李靖大将军前来游说,自己说什么都得再想想。 太要命了啊我的殿下……仗不是这么打的呀……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 “要不我们再等等?后方李大将军们还没跟上来呢?”姜盛作为这支先锋队的副统领,眼下是最后悔的:他干嘛要跟窦师纶保证自己会看顾好楚王,这看个屁啊? 明明大家是来清理周边斥候的,结果呢,嘿,又成主力了!而且这回更难受,就他娘的一千三百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呀! “不能等,后方大军压上来的话势必会惊动吐谷浑,本王让李伯伯他们跟在后面,那就是摆样子给吐谷浑看的,否则人家也不会给咱们机会,放咱们接近沙钵罗部落啊。”李宽说完,在马上做了一个扩胸动作,随后“当啷”一声,我们的楚王从腰间抽出了横刀。 “今夜,就让本王带你们上演一出千骑劫胡营,威震天下英!”(注2) (咳……明天不请假,依旧两更,所以你们能不能夸我一下╭(╯╰)╮。) 第216章 袭营 楚王曾经来北方的初衷,就是想让突厥人意识到:蛮夷和蛮夷之间亦有差距。 而现在的他,终于做到了。 最起码,当年颉利要是只带两千人而不是二十万人,他是万万不敢跑去渭水河边和李二玩什么斩白马盟誓的。 “姜盛,一会儿你带领六百黑甲军袭营时不要只顾着杀敌,记住,要不停穿插突厥人的营地,谁敢阻挡你们,一律杀死,但是千万不可停下来与其作战!”为了保证骑兵战时绝对的机动性,同时也是为了留存体力以及恰好在最佳的时刻出击,二十里的路程,率军突袭的李宽用了快两个时辰才走完,而此时在距离沙钵罗部落不过半里地的地方,在清理掉最后一批斥候以后,李宽停下军队,开始布置起了作战计划。 “唯!”尽管姜盛也很后悔今日陪着楚王前来“探路”,但此刻木已成舟,再后悔也已是为时晚矣。 “薛万彻,你带着五百骑跟随在本王身侧,杀入颉利帅帐,生擒此獠!” “唯!”薛万彻轻轻扯动缰绳,目光开始注视着前方的营寨。 “苏定方,你领一百黑甲军,去西北角,借风势火烧连营!” “唯!”苏定方抱拳一礼,沉声领命! “袁天罡,你领一百黑甲军,换上突厥人的衣衫,最后进入营地,记住,你和苏定方一样,不要去正面战场,只管去往突厥士兵睡觉的营帐,记住,给本王见人就砍,务必引发营啸!”(注1) “唯!”袁天罡此时满脸肃容,他知道,证明自己不是“罡子”的机会来了! “契苾何力!”最后,李宽将目光看向了契苾何力:“你随本王一道冲锋。” “唯!”契苾何力在听到李宽的安排以后,心中难免生出一阵激动:楚王殿下这是在向众人表明对自己的信任啊! “既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本王也懒得再讲什么废话,走了,干翻颉利,就在今朝!”李宽说完,率先打马开始往前冲,沙钵罗部落的营寨说白了就是成千上万的一片灰白色毡房,在营寨的大门处,突厥人用巨木修建了几处哨塔,上面有哨兵全天候负责警戒。 “诸位,天亮以前,本王要这里变成一片焦土!可否?!” “可!” 当李宽率军已经冲到距离大门处八十步时,哨塔上的哨兵已经开始向塔上敲钟,通报敌袭。 “聒噪!”耐心等待对方引起恐慌情绪以后,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开始引弓搭箭,出箭不停,于是,哨塔开始接二连三的有尸体落下。 “姜盛!跟上!”在清理完哨兵后,李宽看着门口冲出来的一队巡逻士兵,当即放下长弓,朝姜盛招呼了一声。 “殿下,接槊!”姜盛一声大喝,将那杆从定襄城头上拔下来的马槊朝李宽掷了过去,随后,他猛地一踢马腹,跟随在李宽身后,冲向门口那伙骑军:“我等世受老夫人大恩,自当为家主效死而终!诸位,随我冲锋陷阵!” 无须再多言语,猛烈的厮杀,在下一刻瞬间爆发。 楚王或许算不上马战高手,但是一身武力却不下苏定方这样的沙场猛将,只见他在接过姜盛抛过来的马槊后,当即打马率先冲入敌军,学着窦师纶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瞬间清理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为后续骑兵部队打开了一个口子。 而姜盛亦不愧是不世出的将才,趁着敌军因为楚王的勇武而片刻失神的功夫,他已经率军后发而至,在一矛刺穿一个试图继续攻向楚王殿下的突厥人的脖子后,手腕顺势一用力,横扯矛头,下一瞬,空中顿时被拉出一道黑红的血线。 “殿下,末将去也!”姜盛牢记自己的任务,他要像犁地一样将这片偌大的突厥营地给搅得鸡犬不宁,所以他只是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便带着人继续向前方厮杀而去。 “你他娘的下次能不能注意点?”望着姜去离去的背影,李宽顺手抹了一把脸:好家伙,滋了乃公一脸的血啊!本王自打进入草原以来,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这要让我远在长安的皇祖父知道,不得大半夜起身在殿中踱步,再也无心芙蓉帐暖,美人如玉,一个劲地为我心疼死? “楚王殿下!”薛万彻现在很想骂娘,他只不过是整顿了一下骑军,结果这位大爷就又在先锋部队里干起了先锋的活儿:“您莫要独自行动……”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了。”李宽点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跟上来的契苾何力:“契苾何力,颉利的营帐大概会在哪里?” “殿下,草原以位北而尊,且以蓝色为最尊重的颜色,所以……”契苾何力将目光望向营地正北处:“颉利应该就在那个位置。” “行,走!”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朝正北方冲了过去。 而另一头,收拾完行李准备跑路的唐俭,在带着十几个随从悄咪咪地摸出栖身的营帐后,刚刚走了一小段路,前方就隐约传来一阵厮杀声。 “完了!老夫还是晚了一步,那小王……祖宗他真杀来了!”听着远处的动静,可怜的唐俭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叫。 “大……大人?”他的副手此时也不知道说啥好了:“难道说,杀进来了?楚王?真是他?” 不至于吧……您和楚王殿下真就“你知我品性,我知你命硬”,大家毫不遮掩的双向奔赴啊? 可此刻思考这些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厮杀声的临近,他们四周也渐渐有了动静。 “赶紧回老夫的营帐躲起来!”唐俭眼下只能希望楚王带了足够多的人,毕竟先前来时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沙钵罗部落的突厥士兵至少也有七万之数,沙钵罗部落的酋长阿史那.贺鲁虽为西突厥汗国大将,可是从他收留颉利可汗的举动来看,西突厥显然也不希望颉利就此一蹶不振。 但唐俭不知道的:眼下虽然西突厥和大唐结盟共同对付东突厥,可因为前两年的内乱——统叶护可汗被其伯父莫贺咄可汗所杀,眼下弩失毕诸部酋长开始联合起兵反对莫贺咄可汗,同时,他们公开推举泥孰莫贺设为可汗,表示要与与莫贺咄决裂。 总而言之,西突厥现在国内乱成了一锅粥,如果东突厥现在倒下,他们自然无力与新崛起的大唐抗衡。 所以,阿史那.贺鲁才会暂时收容颉利,并且等待这次颉利与大唐谈判的结果:如果谈判达成,他自然能赚一份颉利的人情,如果失败,他就将颉利可汗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吐谷浑,同时也祸水东引:让吐谷浑去跟大唐继续掰手腕,而他们西突厥,还需要时间结束纷争,休养生息,并且最终崛起。 第217章 恰逢其会 “契苾何力,你他娘的确定颉利就在那个方向?!这他娘的周围都没几个突厥人把守!咱不会是进了敌人的包围圈吧?”李宽身边带着的五百骑兵虽说不如自家的黑甲军,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边军精锐,且个个身着铠甲,几轮冲锋下来,皆是如入无人之境。 可越是这样,李宽却觉得越不对劲。 为啥他们越冲锋,周围的敌军反而越少呢? “楚王殿下,外臣怎会这般不知恩义,您放心,颉利一定附近!”契苾何力如今也习惯了楚王说话的模式,闻言笑道。 李宽闻言点了点头,没说话,手下众人开始继续搜索。 眼下西北角已经有了火光,苏定方那边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至于另一位“怨种”家臣——袁天罡也没辜负李宽的信任,他将一百人分成五个小队,接着不断地进出突厥士兵居住的帐篷里,制造流血事件,如今已经有不少突厥士兵因为敌军袭营,“同僚厮杀,”从而陷入到了集体崩溃的境地当中。 特别是当初逃出定襄城,又自发来到沙钵罗部落,重回颉利帐下效力的士兵:火光现在是他们最害怕见到的东西,定襄城内的那场大火,注定成为了他们永生难忘的回忆。而此时营地起火,到处都充斥着“敌袭”的嘶吼声,还有不断拔刀相向的同僚,这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他们长期以来紧绷的神经。 所以几乎不需要再犹豫什么,那些士兵看着走进营房,挥刀砍向自己“同伴”的“突厥人”后,在刺目的鲜血刺激下,在震惊和嘶吼过后,终于,他们或惨叫或呕吐或喝骂之后,在某个时刻,好似突然就发疯了一般,一个个痴笑着,也纷纷抽出了武器,开始砍向身边人…… 而与此同时,姜盛也率领黑将军穿插了一遍沙钵罗部落,随后,他来到一处山坡,俯瞰下方混乱不堪的营地,片刻之后,他猛地一声大喝:“杀!” 黑甲军再次冲向了沙钵罗部落,一样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样的摧枯拉朽,锐不可当,可是这次不同的是,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了像样的抵抗,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只顾四下逃窜。 这一切顺利地简直让人怀疑其真实性。 颉利可汗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刚搂着赤裸的义成公主睡下。 “可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玩弄女人?!”阿史那.思摩此时已经不再是那个在颉利面前唯唯诺诺的部下了,在和阿史那.贺鲁有过一次会谈以后,他便打算此间事了之后,投奔西突厥,但名将有名将的操守,颉利可汗如今还是他的大汗,他有必要时刻保证对方的安全。 “唔……是你啊?”明显还未酒醒的颉利,赤裸着上身,从胡床上艰难起身:“什么时候?天亮了吗?” “唐军杀过来了!”阿史那.思摩现在恨不得将一桶冰冷的马尿淋在颉利头上:“对方来势汹汹,并且激起了营啸,根本就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整个沙钵罗部落便已经彻底陷入混乱,末将试过让亲卫以杀止乱,可……”阿史那.思摩说到这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疯魔的士兵实在太多,此举非但没能奏效,还让末将损失了不少人。” “什么?!”颉利可汗是个昏聩的,但义成公主从来都不是,眼下,她已经意识到这次自己很可能失去的不是尊严,而是性命:“思摩将军所言当真?” “哼!”阿史那.思摩冷冷看着眼前裹着狐裘裸露香肩的义成公主,他连和对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大汗,赶紧随臣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哦,好好好!”颉利可汗或许是接受不了曾经的失败,所以自打从定襄城出逃以后,就经常借酒消愁,这也导致他整个人看起来较之以往痴傻不少:“可贺敦,随我走。” “大汗,她要留下来。”阿史那.思摩在颉利可汗话音落下之后,当即便出言表达了反对。 “你说什么?!”颉利可汗闻言眉头一皱,怒视阿史那.思摩道:“你胆敢反驳我?” “大汗,您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这个女人,要负担很大的责任。”阿史那.思摩说着,深深看了义成公主一眼,而后者只是凄然一笑,垂头看向地面。 “康淑敏呢?”颉利可汗突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死了,被唐军所杀。”阿史那.思摩说这话的时候,他腰间的宝刀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阿史那.弥射呢?”颉利可汗此刻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也死了,被唐军所杀。”阿史那.思摩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为什么非要留下她?”在漫长的沉默过后,颉利可汗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您需要给大唐一个交代,义成公主是前朝公主,而且向来都是她怂恿您对中原用兵,所以她可以是这个交代。”阿史那.思摩语气淡淡道。 “很好,阿史那.思摩,你很好。”颉利可汗看着这个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里的大将,他笑了笑:“本汗听你的就是。” “如此,甚好。”阿史那.思摩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既如此,大汗请随我来,我们即刻出发。” ------------------------------------- “那个帐篷上面的旗帜,是蓝色的吗?他娘的,这黑灯瞎火的……”一直躲在帐篷里的唐俭,听着由远及近并且愈发熟悉的声音,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喜爱过某人。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唐俭几乎想都没想,就冲出了帐篷。 “敌袭,警戒!”薛万彻反应是最快的,他看着那道从帐篷里冲出来的人影,当即一声冷喝:“拿下他!” “砍死他!”不知为何,李宽听着这两声凄厉的“楚王殿下”,瞬间嘴比脑子快的补了这么一句。 “楚王殿下,是我啊!老夫唐俭!”唐俭看着迎面而来的横刀,顿时往地上一躺,接着连忙朝一旁翻滚,只见他边翻滚边痛骂:“你个竖子,老夫是陛下的使节……” “唐俭?啊……是唐俭啊!”李宽在马上装模作样地皱起了眉头,随后,他意识到不对,转而看向那契苾何力指引他们一路而来的营帐,此时里面走出来的皆是唐俭的手下,个个恭敬地朝他行礼。 “楚王。” “楚王……” 嗯……李宽挠了挠头,这他娘的……是个什么情况?! “契苾何力,你他娘的背叛我?!”天生脑子不太好使的楚王殿下,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楚王殿下,臣没有!按理说这里就应该是颉利可汗的营帐!”契苾何力顿觉一阵委屈,他当即从马上下来,丢了武器,跪倒在李宽面前:“臣愿领死,可臣绝对没有背叛您!” “……”李宽看了看面前的契苾何力,随即就将目光看向从地上站起,一身草沫的唐俭。 沉默,是今晚的沙钵罗部落。 “契苾何力这人本王心里有数,他断然不会背叛本王。”李宽说着也下了马,将契苾何力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胸膛:“本王信你!走,跟着本王继续追杀颉利去!” “唯!”在草原被人随意欺凌了大半辈子的契苾何力,忽然就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眼泪顺着脸庞滑落,让他不由吸了吸鼻子。 “但是你!”重新上马提槊的楚王殿下狠狠瞪了一眼唐俭:“我说你个老东西,该不会是你……” “楚王殿下,你……老夫……你!!!”唐俭颤抖着举起手,指尖巍巍指向李宽,声音如杜鹃啼血:“您做人,不能这样啊……” 第218章 生擒颉利 “本王向来如此!”调转马头开始去往别处的楚王殿下最后看了一眼老倒霉蛋唐俭:“回头再跟你算账!” “你你你……”唐俭憋红了脸,望着楚王离开的背影结巴了半晌,待人逐渐走远后,他才终于大喊一声:“老夫从未……从未……呸!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呐,你现在见到了~~”耳力向来不错的楚王殿下,他那欠揍的声音继续从远处传来:“老东西,不想死就赶紧跟上,前方士兵营啸,不跟着本王冲出去你就等死吧你~~” “……”唐俭深吸一口气,尽管古来君子连嗟来之食都不肯吃的,但是如今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所以只能暂时忍受楚王的欺凌了。 “所有人上马,跟着老夫追随楚王!”唐俭果断下达了命令,随后他第一个乘上快马,跟上了楚王的队伍。 另一边,阿史那.思摩带着颉利可汗从沙钵罗部落的南门打马离开,随后与一处山坡上俯瞰下方火海的阿史那.贺鲁汇合。 执失思力,带着几个人,一言不发的跟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冷冷看着来人,此时他连杀死对方的心都有:“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什么可说的,那个大唐的楚王不当人!”阿史那.思摩趁着今晚颉利酒醉,联合阿史那.贺鲁暗中干掉了颉利手下另外两位大将,阿史那.弥射和康淑敏,至此,颉利可汗彻底被架空——日后若是大唐拒绝接受颉利的投降,阿史那.思摩就会将其交给吐谷浑,自己则是靠着阿史那.弥射和康淑敏的两颗人头,去向大唐邀功。 反之如果大唐接受了投降,那么阿史那.思摩就会让颉利当一个傀儡可汗,等到合适的时机,自己再上位。 一切原本计划的天衣无缝。 可他娘的……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凑巧唐朝使节今夜入营,凑巧那个不当人的…… 等等……不对…… 阿史那.思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个混蛋……他居然连自己人都坑!贺鲁,此战就是因为唐朝使节入营,对方才会趁机杀来了,那个楚王,他打的就是这么一个出其不意!” "……"听完阿史那.思摩的话,阿史那贺鲁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可眼下事已至此,再多仇怨也改变不了他的部族损失惨重的事实:“行了,趁对方还没杀过来,咱们……” 阿史那.贺鲁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大唐楚王那招牌式辱骂响起:“干你娘的!颉利老狗!休走!” 一直注视着自己叛变的手下和阿史那.贺鲁交谈的颉利,在听到这声喝骂以后,顿时身躯一震。 “可汗无须惊慌。”阿史那.思摩眼看着颉利就要打马,他一边安慰对方,一边向下方看去,借着远处的火光,他对这队人马的数量有了一个粗略的估计:“呵……人数不过千,就急着上来送死了吗?!” 眼下阿史那.思摩身边的兵马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有三千之众,加上身边阿史那.贺鲁带出来的两千人马,数倍于敌的局面之下,他自然是心平气和的很。 “你留下一千人,我留下五百,拦住他们,我们走,去千泉!(西突厥汗庭)”阿史那.贺鲁是知道对方冲营的那几百黑甲军是何等恐怖的战力,如果此时被对方缠上,等那些黑甲军赶到,他们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阿史那.思摩在听完贺鲁的话之后,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对方的计划:“比霍尔,你带领一千人拦住他们!” 另一边,贺鲁也几乎同时下令:“耶苏伊,给你五百人,拦下他们!” 随后,两人带着大部队直接准备打马离去。 “乃公让你们走了吗?!”一支箭矢划破夜幕,笔直射中了颉利可汗胯下的战马,楚王殿下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战意:“今夜你们谁也走不掉!” “不要管他,直接走!”阿史那.贺鲁看着远处营地冲出来的黑甲军,这一刻他是真的急了:“对方的黑甲重骑锐不可当……” “你当我不知道!”阿史那.思摩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大吼了一声,这些黑甲军,此次入草原,最先成为了谁的噩梦? 还不是他阿史那.思摩! “失力,带可汗上马,跟我走!”眼下阿史那.思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稳重,因为在此时,下方的唐军已经和自己派出去的骑兵交上了手,双方人数差距虽然巨大,可是双方的气势和战意却截然不同,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追上来。 “思摩,你我兄弟一场,先前你赌了一次,输了,现在,请你允许我赌一次。”执失思力此时下马来到颉利可汗身边,他正准备俯下身搀扶颉利,在听到好友的声音后,他淡淡的叹了口气,随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啷!”执失思力抽出长刀,一刀就扎在了颉利可汗的小腿上! “啊!你!”颉利可汗震惊的看着执失思力,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居然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自己。 “大汗,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为您考虑。甚至昨夜,我依旧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拆了您的汗帐,让唐朝使节住在了您的汗帐前方,为的就是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敌军,可是……”执失思力说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您实在是过于昏庸了,从前您的英武和不可一世,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突厥原本就强盛而已……” “你!”颉利可汗此时疼得说不出话来,黄豆大的汗珠在他那张扭曲的老脸上肆意横流,他不断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震怒:“混账!都是混账,都是混账!” “执失思力!”比颉利可汗更愤怒的,是阿史那.思摩,他没想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对方居然也开始反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阿史那.思摩,你真该多读一读汉人的史书。”执失思力站起身,此时他身边仅有的七八个亲信围了上来,抽出长刀,护持在他身侧,只听执失思力突然淡笑道:“你我落子黑白,总归会有一方胜出,思摩,我敬重你,故而才让你先选!”(注1) 此时天边已经渐露鱼肚白,黎明将至,可是东突厥似乎正在陷入更黑暗的深夜里…… 第219章 楚王啊楚王 “阿史那.思摩,先走!不要管颉利了!”阿史那.贺鲁的声音让准备抽刀的阿史那.思摩暂时恢复了理智,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突然他伸出手,从身边亲卫的马背上取下一个带血的布袋,将其丢给了执失思力:“好,我便与你赌上一赌!” 随后,阿史那.思摩打马转身,带着亲卫随阿史那.贺鲁冲下了山坡,留下执失思力和颉利在原地,双方就此别离。 “干你娘的,你还敢跑?!”执失思力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心中一时也是百味杂陈,可是这种惆怅情绪被身边冲出去的一个彪悍身影外带对方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 “楚王殿下,颉利可汗在这里……”执失思力以为对方眼神不好,没看见地上痛苦呻吟的颉利。 “没你事嗷!”楚王的声音还是那么霸气侧漏,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只见他此时取出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几番连射,在射死了对方吊在队尾的几个倒霉蛋后,自知再也追不上的楚王殿下,气得又将老爹的马槊给掷了出去,随后,他回到上坡,下马,抽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柴刀,来到了颉利可汗面前。 直到此时后方的唐军还没追上来,莽夫楚王独自一人,面对着山坡上十几个成年突厥人。 “看你娘看,不服过来,服了跪下!”凶神恶煞的楚王一句好话都不曾给过对方。 人多了不起?两刀砍死你! 执失思力和他的亲随们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血,两脚泥,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提着一把破柴刀就敢来到他们面前大骂的少年亲王,不知为何,一股浓浓敬畏之心在胸中升起。 “执失思力,见过大唐楚王殿下!”随着向楚王下跪行礼的执失思力的声音响起,他的亲随们也纷纷丢下了武器,向楚王行礼:“见过楚王殿下!” “哟,这不是我颉利可汗么?”李宽并没有让这些人起来,他悠哉悠哉提着那把破柴刀,迈着威风堂堂的四方步,来到了以肘匍匐前行,不断后退的颉利可汗面前。 “跑啥?”曾经威风堂堂不可一世的突厥可汗,被一把破烂柴刀架在了脖子上。 “颉利见过……”颉利可汗想服软,可又觉得自己当年连对方的爹都得向自己低头,所以这话说一半,他又住了口。 “啧啧啧,有气节。”李宽点点头,随后伸出一只脚,踏在了谢利可汗那只鲜血淋漓的小腿上,还使劲碾了碾。 “啊!”颉利可汗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四周,他不敢过多挣扎,生怕增加自己的疼痛,只能一边哀嚎着一边向李宽乞求道:“楚王殿下,还请放过我!” “嗯~~”对方的哀嚎在楚王这里便是如闻仙乐:“放过你?狗东西,咱们之间,是谁不放过谁啊?” “楚王殿下!”就在此时,薛万彻终于是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也是三两骑,山坡下的战斗此时已经接近尾声,黑甲军的加入让战局成了一片倒的局势:“您能不能不要每次打仗都这么冲动啊?老夫拼了命才带人挡下准备返身围杀您的突厥千夫长,也不知道人家跟您有啥仇,见您冲了上来,顿时也不管战局了,带着十几个亲兵就要追杀您……” “哈,谁知道有没有仇呢?”李宽闻言大大咧咧地回了薛万彻一句,随后他抬起脚,将鞋底在颉利可汗的胸口蹭了蹭:“把这狗东西带下去,我想有了他,回头我爹怎么着也得管我叫一声‘大王”了。” “……”尽管此时本是一个很严肃的时刻,但是不管是薛万彻,还是跪在地上的执失思力,两人心下都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这事儿对陛下来说(大唐皇帝陛下)恐怕也会很为难吧……” 颉利的被俘,以及执失思力的臣服,让楚王殿下对这场本该让人期待万分的大战顿时有了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早知道会是这样,本王就不奇袭了……就他娘的这点阵仗,回头让史官怎么记录本王的光辉时刻啊?”带着颉利等人打马是下山坡的楚王殿下,这话说得其实还算文雅,但是一旁的执失思力和颉利,特别是执失思力,偏就觉得他骂的很难听。 ------------------------------------- “哈哈哈哈!早知道会是这这样,老夫真就该多派点人手!”直到第三日才率领大军赶来的李靖等人,属于是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给砸懵了,突厥内乱,楚王袭营,从头到尾只有一人在受伤的倒霉蛋,此时在营帐里又没啥发言权,所以大家一片欢天喜地。 “你还多派点人手……你不怕楚王殿下更兴奋了?!”李绩如今也成了“楚王党”,没法子,楚王这一战,算是把他给打服了,臭小子真就如李靖他们说的那般,打法天马行空却又不失章法,关键是运气还好。 “哈哈哈哈……”李绩一番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柴绍此时也点头道:“再给这小子一点人手,他指不定得带着咱们回长安……” 咔! 原本其乐融融的“楚王党羽”,突然就止住了笑声,一个个的在互相对视之间,开始了“审时度势”。 “诸公怎么都不笑了?是天生就不爱笑吗?”唐俭这个“天子死忠”,算是终于抓住了机会,他在此时站了出来:“尔等终日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可是……”只见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满营帐的“乱臣贼子”,站在道德高地的唐老头儿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诸公……” “你哪来那么多屁话?!”在草原蛮横久了的楚王殿下,如今说话间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打了胜仗你不得让人乐呵乐呵?这都是自己人,说几句俏皮话逗闷子而已,怎的就你忠心啊?本王之前冲阵杀敌的时候身边怎么没有你啊?” 谁他娘的跟你是自己人?! 唐俭、李绩、李道宗被楚王殿下这句“自己人”给整蒙了,但是李靖和李道宗是知道楚蛮王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当然,他们更知道唐俭接下来会干什么——这个出头鸟,他们不做有人做,安静看戏就好。 “楚王殿下,您打了大胜仗,臣自当会为您写奏折请功,可是……”唐俭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张有着“天子御笔”外带“天子行玺”的圣旨,放在了李宽面前的帅案上:“陛下要臣告知您,您见到圣旨,必须按照上面说的,立马回长安。” 知道楚王殿下是个什么德性,所以在李靖等人没来之前,他都不敢私底下让对方见到这张圣旨。 同时他也感叹果然是知子莫若父——李二陛下的圣旨,是不用他亲自来写的,以往几乎都是臣下代笔,可是楚王,那可是楚王,但凡这圣旨被他挑出一点儿毛病,都不可能认! “你拿这玩意儿,就能安排我啊?”李宽皱着眉头看着上面的圣旨,刚想伸手去拿,唐俭还没开始叫唤呢,一旁的窦师纶急了:“殿下,这可不能拿来擦脚!” “咳咳咳……”李绩突然咳嗽了两声,总觉得那令人难忘的酸臭味又钻进鼻子里了…… “窦叔儿,您放心,本王还是知道轻重的。”李宽这话一说出口。 几乎同时,整个帐内的人几乎都在心中骂了一句:你知道个屁! 小王八蛋……可把算是把老夫等人可是害惨了! “殿下,不用看,这上边不光有陛下的亲笔手书,还有这行玺,”唐俭说到这里,还上前一礼,接着指着那道玺印继续道:“天命皇帝,敬天法祖,此乃陛下之敬天尊祖玉玺。”(注1) “你等等。”李宽此话一出口,最先被惊到的是李靖和窦师纶。 “殿下……”窦师纶满脸苦涩,缓缓冲李宽摇头示意:不要啊…… 老夫以为您要憋一波大的,感情到头了还是拉了一波大的。 “唉!让这狗东西见见世面!”李宽说着站起身,返回屏风后面,其实是偷偷取出那枚“大杀器。” “楚王殿下,您要做什么?!”唐俭觉得屏风后面藏刀斧手这事儿,某竖子不是干不出来。 “哼哼……”楚王殿下摆出一副“老狗高攀不起”的骄傲姿态,抱着一枚锦盒走了出来。 然后,他施施然回到帅案前桌下,打开锦盒,掏出玉玺:“哐!” 这一“哐”,简直是“哐”在了所有人的心头上。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出现在了李二陛下的圣旨之上,而且某带孝子还故意用这枚印覆盖了老爹的玺印。 “吊不吊?!”当捧着传国玉玺装了一波的楚王殿下指着那上面的玺印,意气风发地看向唐俭时。 “咚!”唐俭不自觉地跪倒在了李宽面前。 而他还算好的。 楚王啊楚王…… 李靖铁青着脸,一个劲的摇头。 窦师纶捂着胸口,老头儿差点撅过去。 张公瑾已经麻了,他原本以为楚王写给周围各国的书信开篇那段:“彼其娘之,不识汝父!吾乃大唐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大唐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这经典的楚王式报菜名,还得连带着陛下跟着一起丢人的战书就足够逆天了,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楚王殿下,老夫实在是小看了您,您居然还在这等着老夫哇! 李绩手里还捏着一撮被他生生拽下来的胡须,脸上的表情一时晦暗莫名。 李道宗已经开始双手合十感恩李家先祖了。 至于柴绍,嗯,他看了看薛万彻,沉吟片刻,打算效仿。 而薛万彻此时在干什么呢? 薛万彻已经抚着腰间的刀柄走向门口了! 楚王先前将康淑敏的人头给了自己,怎么说? 不论其他,单论这一一件事,于他薛万彻而言又该是个什么说法? 此时来到门口站定,神色逐渐凶狠的薛万彻,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君以国士待我,当以国士报之!(此言为旁白,出处另附注2) (果然被人夸了一下子,这码字的动力瞬间就上来了o(n_n)o哈哈~。) 第220章 三万还是太多了 楚王殿下的骚操作无疑是震惊了所有人,但是回过神来的薛万彻,这副“为主尽忠”的架势,却是让楚王殿下有些头皮发麻了。 “大傻彻!你要干什么?!”——此时汗流浃背的楚王殿下手里还搂着传国玉玺,可他的目光却已经不在唐俭身上,而是投向了已达门口的“楚王刀斧手”——薛万彻。 “咳咳……”薛万彻被楚王一声大喝惊得他那原本握刀的手瞬间弯曲成拳,置于鼻前:“殿下……那什么……末将方才略微感到些许不适,想……想出去透透气……” “就你事儿多,滚蛋滚蛋!”李宽见对方自己找了台阶下,当即配合道:“去找军医给你看看,别是得了卸甲风。” “末将晓得……”薛万彻躬身一礼,随后走出了营帐。 嗯……楚王的意思……是让他多找点人手来对吧? 应该是这样…… “楚王殿下……”此刻回过神来的唐俭有些惊疑地看着李宽怀中的玉玺:“臣,这个……臣能看看吗……” “不能,”李宽可是没忘记当初是谁在鸿胪寺外气急败坏,害得他差点摔进茅坑:“本王问你,现在该是谁来安排谁?!” “……”唐俭想挺直脊梁跟对方讨论讨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可是……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自己似乎不该在这种时候跟楚王别苗头。 毕竟大家震惊归震惊,可震惊过后,谁都没觉得楚王殿下用这枚大杀器欺负欺负陛下的天子行玺有什么问题。 “问你话呐!”牛儿逼之的楚王殿下歪着脑袋,整个人透着一副“本地匪帮大佬”的派头,嚣张又跋扈:“现在,本王……呸!朕和陛下,谁才是汉家正统啊?!” “啊?!”唐俭被李宽这个问题给问麻了:“陛……呸!殿下,这是可以说的吗?” “你‘呸’我爹?!”敏锐地抓住对方口误的楚王殿下,当即怒而起身:“来人呐!拿下唐俭!” “唯!”去而复返的薛万彻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甲士走入帐内,一下子就把人给擒住了。 “殿下!您…不可自误啊……万万不可自误啊……”唐俭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切都十分的小心,可是还是被楚王殿下这一记两记的无理手给打得个措手不及。 “自误什么?咱俩谁在自误啊?!你要不让这营帐内的诸位大将军来说说?”楚王殿下是摆明了不打算给唐俭什么好脸色了:“还有啊,战时召回大将回朝,还是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前提下,你确定我爹会这么干?他虽然是个昏君,但还没脑子发昏到这种地步吧?!来人!把这老匹夫拖走!关进马厩!” “楚王殿下,帐篷多得是……您好歹给唐大人一个体面……”李绩可能是觉兔死狐悲,于是插了这么一句嘴。 “不行,就马厩,记住,挑最臭的马厩!”楚王说完之后,唐俭便被拖出了营帐,直到他的声音彻底消失,这大帐之内,依旧一片沉默。 而原本兴冲冲的薛万彻,却顿感有些突然沮丧:合着殿下您原本真就只是打算装一波而已啊?! “好了,咱们谈正事。”简单整了个逆天大活,但是依旧惦记着正事的楚王殿下,先是放下了传国玉玺,随后他发觉众人的眼神一直死死追随着此物,顿时没好气道:“别看啦,这玉玺是与我祖母有旧萧阿婆念及旧情,还有看在本王神勇无双的份上,才将它送给本王的。” “呵……忒!”向来儒雅的李靖突然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而他身边的窦师纶,此时脸上的神情同样极为复杂。 “喂喂喂!李伯伯,你干啥?!”恬不知耻的楚王殿下皱起眉头,介老头儿看着不似好人呐! “老夫嗓子有些不舒服!咯口痰!”李靖拱了拱手,觉得这个晦气玩意儿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可麻烦的是,自己还真就注定一直被动,只能被迫上贼船:“楚王殿下,您继续说您的正事!” “成吧,那你多喝热水啊。”渣王李宽随口敷衍了李靖一句,随后又道:“吐谷浑的大军这几天有什么动向没有?按理说他们早该来了啊……” “楚王殿下……”李道宗和李绩对视一眼:“您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草原上对这一战的评价:大唐楚王率一千五百骑袭击了人数十倍于己身的沙钵罗部落,活捉颉利可汗,以及他的心腹大将执失思力,同时阵斩突厥大将阿史那.弥射、康淑敏,杀得沙钵罗部落酋长阿史那.贺鲁携东突厥硕果仅存的大将阿史那.思摩狼狈出逃……” “咳咳……”柴绍突然也咳嗽了一声,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臭小子将阿史那.弥射的人头给了自己。 “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感染了风寒?”楚王殿下狐疑地看了一眼姑丈,随后又对李道宗道:“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也拿不准干不干得过咱们,所以怂了?不敢来了?”李宽说到这里,忽然皱起眉头:“果然……三万人马还是太多了啊……” “……”他这话,大家谁都没法儿接。 三万还多……这要不是之前按照您的吩咐分了四万兵力继续约束草原各部族,您是不是高低得带着咱们去一趟高句丽啊?! “苦恼!”不知想到了什么的楚王殿下,忽然双手环胸,看着下首的众人,试探性地问道:“要不咱们去一趟高句丽?” …… 依旧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果然,这小王八蛋还是走了大家设想过的道路…… “殿下啊……如今是冬季,咱们在草原行军都如此费力,去了高句丽,怕是还没见到人家的城墙,就被冻死在路上了……”窦师纶如今是真的累了,身累,心更累:“要不咱们回长安,待后年开春……” “哼,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这次回了长安,本王以后再想出来浪……嗯……建功立业,就更难了!”自认脑阔儿极度灵光的楚王殿下,突然眼珠子一转,决定先岔开这个话题:“来人呐,把执失思力和义成公主给本王带上来!” 第221章 说与谁听 其实在李靖等人赶来之前,李宽便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这二人,但却也必须在一众大将面前走完流程。 至于颉利可汗,那自不用说,等他养好了伤将他送回长安,便又是一个舞艺超群的好“摇子”。 不多久,执失思力和义成公主便被姜盛带人押入了营帐。 “嗨呀你个混账!怎可对本王的贵客如此无礼?!”李宽嘴上呵斥了姜盛一句,但是任谁也听得出他那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两位贵客,这几日吃睡都可还好?!” “楚王殿下,执失思力愿意和契苾何力一样,从此为您效忠,为大唐效忠!”执失思力听着李宽的冷嘲热讽,脸上却依旧面不改色,只见他单手抚胸,跪倒在地,态度出奇的谦卑。 “别拿你跟契苾何力比,”李宽从桌上拿起老爹的圣旨,扫了一眼,随后丢在一边,随后缓缓开口道:“本王可以在战场上将后背托付给他,但是你不行,你这样的家伙很聪明,但又不够聪明,能为我爹所用,却不能为我所用。” “外臣谢过楚王殿下的赏识!”不同于站在营帐角落,一直没啥存在感,此时却心头火热的契苾何力,聪明人执失思力在第一时间便听出了楚王殿下的话外之音:李宽不会杀他,并且会将他推荐给李二陛下。 至于李二陛下是否对他予以重任,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呵……乱臣贼子!”一直沉默不语的义成公主看着那桌上的玉玺,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从萧皇后手里将这宝物夺了去!” “得了吧,”李宽有些无所谓地将一双脚搁在帅案上,李二的圣旨就在他的脚边:“祖龙(始皇帝)之后,这天底下的皇族,哪个又不是反贼出身?” 这一幕配上楚王殿下那“蛮王式发言”,可谓是让李靖等人一阵眼皮狂跳:楚王殿下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 “你要杀便杀!我懒得与你逞口舌之利!”被“反贼”一句话给逼到墙角的义成公主,突冷笑一声:“反正我也活够了……” “谁说我要杀你了?”李宽撇了撇嘴,随后帐外又走进四个黑衣人,其中为首的还捧着一个锦盒。 “这锦盒里是一些琉璃器,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至于他们,是本王配给你的护卫。”在李宽说话间,暗影刺客按照他的命令走到义成公主面前,打开了怀中的锦盒。 "楚王殿下,您这……大手笔啊……"几位大将军看着那满满当当一盒子,堪称价值连城的琉璃宝珠,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义成公主见状,不由狐疑地看向李宽。 “中原你生前肯定是难回去了,你造的孽,本王亲眼目睹过。”李宽说着,眼睛瞟了一眼一旁武器架上的柴刀,随后他又道:“再说你回去了,找你麻烦的人太多,本王也懒得一个个替你挡下来,当然,如果你愿意隐姓埋名的回来,本王也可以安排。 只是,你若不愿抛弃身份,那就只能去西域了,买一个大宅子,再养些仆人,当一个富贵闲人,直到你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本王的手下会将你的遗体送回中原。至于你死后想葬在哪里,你说了算。” “楚王殿下!”饶是李绩此时也被楚王突然的仁德给惊住了:“义成公主乃罪人……” “本王又没说她不是罪人,舍不下义成公主的身份死不入中原,舍下了这个身份也不过就是个苦命女子,怎么就不成了?!”李宽皱眉看向李绩:“我说你好歹也是个裤裆里带把儿的大老爷们儿,心胸能不能宽广点?你当人家就那么想嫁蛮子啊?还不是前朝皇帝不当人!” “我的楚王殿下,您又在阴阳怪气谁呢?”纵然快要气昏了头,可是李道宗还是被自家这个生猛彪悍的年轻后生给逗乐了:“您可别觉得今日这话传不到陛下耳朵里去……” “呵……堂叔,回头我爹要是揍我,我就揍景恒堂弟和景仁堂弟!你当本王吃素的?!”李宽闻言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继续恐吓自家堂叔道:“我说堂叔儿,您可别忘了本王在长安的人脉!” “……“ 可能今日楚王的“魔法攻击”实在太多,帐内的众人也被楚王给干沉默了太多回。 楚王的人脉…… 呵……哈……一群勋贵二代如呼啸山林的响马齐聚在楚王身边,可不就是他的人脉么…… “楚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但本宫如今一心求死,还请楚王答应!”义成公主听着双方的对白,心知自己今日或许真的能活,可她也是有尊严的,大隋的义成公主可以为了大隋不断委身异族,却不能在欠下万千血债之后,还要接受敌人的恩赐。 “行了吧,你这辈子有为你自己活过吗?”跟堂叔吵完架的楚王殿下将目光重新看向义成公主:“其实这一仗,本王之所以打得这么拼命,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我爹,还有我那太子大哥,以及我的那帮兄弟姐妹们,本王要让他们知道,大唐的江山社稷,国祚万年,不该是让皇族的女子付出牺牲换来的。况且,也换不来。” 义成公主愣愣地看着楚王殿下,后者今日说的话,超出了她的认知。 “至于你,前尘往事,再大的恩怨,本王这次几乎杀遍了整座草原,世代血仇,也算能一笔勾销了。”李宽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来到义成公主面前,突然咧嘴一笑:“放下吧,都放下吧,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义成公主,你就是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聚集异族大军,再度进犯大唐,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届时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是极好的……” 义成公主听着眼前这个少年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调又霸气十足的话语,笑容渐渐温柔了她脸上僵硬的轮廓,泪水也不知不觉模糊了她的视线。 听着一旁的大臣开始继续和楚王呛声,而后者更是蛮横劲十足的挽起衣袖,准备跟那个叫张公瑾的大臣动手…… “楚王殿下!”突然,义成公主抬起头,叫住了准备“真实”张公瑾的楚蛮子:“您为何要如此待我呢?” “我祖母说过,这世间女子,往往命运多崎岖,她说到这时,还特别向我提到过你,说你当初也是情非得已,说纵然有万般过错,也不该尽皆怪罪于一介柔弱女子身。”李宽回答义成公主时,神色格外认真:“祖母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记在心里,不敢忘怀。” “你的前半生大多不由你做主,”李宽的话,是说给义成公主听,是说给帐内众人听,更是说给曾经在陇右别苑,搂着年幼的自己看星星讲故事,对自己从来都是万般慈爱与宠溺的祖母听:“所以,本王今日一定要给你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后半生,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可是这个选择权,本王必须给你,此事纵然是我爹来了也拦不住我!” 第222章 击掌盟誓旧事了 眼见楚王殿下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原本对他这项决议有异议的几位大将军也适时住了嘴。 只不过先前出言反对的张公瑾就可怜了,因为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之后,依旧是不改初心,准备接着真实他。 “楚王殿下!”张公瑾看着摩拳擦掌朝自己走来的某竖子,当即大声道:“老夫又没说错,这女人鼓动自己的几任丈夫不断侵略中原……” “本王说了,这仇本王已经报了!你要觉得不够,本王可以给你一万人,让你再去杀个痛快!”李宽说到这里,突然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本就是一笔烂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错的是他的宠妃褒姒么?没有义成公主的鼓动,那些历任突厥可汗就不会侵略中原了?看问题,要看清本质,你他娘的还不如本王呢!” “……”张公瑾没想到,楚王骂自己居然可以骂的这么难听…… “其实老夫觉得楚王殿下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李绩突然指着那帅案上的传国玉玺开口道:“这枚玉玺这么些年来能一直在萧皇后手中被保管,这本身就该算义成公主大功一件。” 毕竟后者不可能不知道此物的存在,但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毕竟对方没让华夏隗宝,流落到异族手中。 “李将军不必为本宫说好话,”义成公主从来就不觉得此事算什么大功,皇位已经从隋炀帝手里丢了,若是连天子信物也丢弃掉,她这个隋朝公主,不就更成了个笑话? “这些都不重要了,”义成公主深吸一口气,随后认真看向李宽:“楚王,你真的希望本宫活下来?” “本王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你不信,问问这帐中其他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楚王殿下,说话间下巴高高抬起,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但是随着他的这番话出口,别说那些大将军们了,就是他的好家臣们,也是一个个眼神四处乱飘,生怕被义成公主点名提问,随后又不得不昧着良心回答,接着内疚得今晚连觉都睡不着。 “……”义成公主看着这帮用行动为楚王拆台的一干武将家臣,饶是她也无法理解,这帮人是怎么能够在极短时间内,便摧枯拉朽地推平整个东突厥的,但是事已至此,对方的好意,她哪怕是看在太穆皇后的份上,也得领受啊。 “太穆皇后是位世家奇女子,我在中原时便素闻其贤名。”义成公主放低了姿态,先是夸赞了一句楚王的祖母,随后又道:“中原本宫自认此生是无颜回去了,既然楚王有心给本宫选择,本宫就去西域的龟兹城当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的,只是,我若死后,还请将我的骨灰送往扬州观音山,本宫有故人葬在那里,本宫想死后跟他做个伴儿……” “本王答应你。”看着义成公主脸上那哀伤的神色,李宽郑重点头道。 事实上,楚王殿下还真的知道那位故人是谁。 当初义成公主下嫁给东突厥的启明可汗,是开皇十九年,隔年隋文帝身死,后来隋炀帝杨广继位。 大业五年时,启明可汗身死,义成公主受隋炀帝示意,又下嫁给了始毕可汗,而后者之所以愿意下嫁,就跟那位“故人”有关联。 虽然当时年幼的李宽还并不能明白祖母谈及此事时语气中的唏嘘,可现在他懂了。 “楚王殿下不问问本宫的那位故人是谁?”义成公主忽然淡笑道,她从对方的神情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本王诚心祝愿公主来生与那位故人能够佳偶天成,神仙眷侣。”李宽的这番话,字字真心实意。(注1) “咳咳咳……”账“内的一帮大老爷们却个个咳嗽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实在是往日那个天天把“你他娘的”、“干你娘的、”彼其娘之”挂在嘴边的楚王殿下,今日居然整么这么一出极有文采的祝词,怎么说呢,就很难让人绷得住。 或许只有现在,大家才相信这小王八蛋师从两位当世大儒,而不是哪座山头上的响马营寨里的狗头军师。 “太穆皇后竟然连此事也知晓……”义成公主似惊叹,似感慨的摇了摇头,随后看着李宽笑道:“本宫谢过楚王殿下的好意,只是这前世今生的说法……” “有的,”李宽突然道:“公主相信,那就会有前世今生。” 义成公主闻言一愣,随即点头笑道:“楚王殿下果真有大智慧……” “听见没!”给点阳光而不灿烂的,那就是不是楚王了,只见李宽在听完义成公主的夸赞,当即趾高气扬的扭头对一干心腹党羽道:“你们记得给本王作证啊——人家义成公主都夸本王有大智慧,等回头咱们回了长安,谁再骂本王蠢笨,特别是某个昏君,你们一定要勇敢的站出来……” “楚王殿下,臣懦弱……臣懦弱……”窦师纶现在人都麻了,不光他,其实大家都一样,姜去、李靖、李道宗、李绩、柴绍等人望着洋洋得意的楚王,心里的别扭劲儿就甭提了:你小子是真不打算回长安了是吧? “李二陛下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义成公主看着耍宝的楚王,说了那日和城墙上的颉利可汗一样的话,只不过她说此话时,心境与颉利可汗自是天差地别:“只是苦了李二陛下,估计平日里也挺糟心。” “公主,你这话就伤害本王的感情了嗷。”李宽佯装不满地看了义成公主一眼,随后正色道:“既如此,那本王就安排人手送你去龟兹,也请公主放心,本王对你应允之事,断无失信的可能。”李宽说着,走到了义成公主面前,伸出了手掌。 义成公主看着面前的开朗少年,微微一笑,伸手与之击掌。 “啪!” 两只手掌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前朝隋室公主,大唐楚王殿下,在距离中原千万里的西北大地上,击掌盟誓。 而这,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以及新旧两朝的最终和解。 第223章 紫微星动 奉天靖难 送走了义成公主,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件事摆在了众人面前。 “楚王殿下,咱们该班师回朝了。”在晚膳过后,重新聚集在帅帐中的诸位将军,以及被窦师纶求情才放出来的唐俭唐大人,开始和楚王商议回朝的事宜。 “嗯?!”李宽闻言眉头一皱,退至帅案之后:“回朝?回什么朝?本王……呸!朕……孤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有所异动,故而朕决定——朕要奉天靖难!” 轰! 楚王殿下的这句话一出口,大家的小脑都萎缩了一下。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以薛万彻为首、姜去、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贺茗山等家臣们,此时个个豪情壮志在胸,发誓要为“楚王陛下”血战一场!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窦师纶、李靖、柴绍、这三位偏向楚王但是又碍于楚王的德行而无法彻底偏向楚王的家臣与武将,眼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犹疑:要不回归等楚王打不过了咱们再搭把手? 来了来了,他还是来了! 李道宗、李绩、唐俭、张公瑾,这四位目前来说,名义上还是陛下的良臣,可能除了唐俭和张公瑾还是忠心耿耿,李道宗和李绩,此时也有些左右为难。 总之没,楚王一句话出口,大家纷纷心乱如麻。 对了,最麻的执失思力。 这位刚刚投降大唐的异族大将,眼下处于连“池塘水深水浅”都暂且搞不清楚的迷糊状态,可眼前这一幕……咋说呢…… 明明他才刚刚加入,却又再次来到了人生的关卡…… 执失思力对此只能表示: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早知道你们中原玩的这么花,老夫不如去西突厥汗庭混个脸熟算了…… 总之,原本好好的一次议事,就被楚王殿下一句话给干的通通沉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神情复杂。 良久,或许是受不了这帐内的低气压,罡子……呸!袁天罡忽然发现了一个拐点:“那啥……殿下,您还知道紫微星?您知道它的方位?”(注1) “你他娘的是不是在给本王找茬?!”李宽闻言登时就怒了,盖因……盖因他真的是瞎掰的…… “反正,本王已经想好了……”李宽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窦师纶打断。 “楚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窦师纶这个忠心耿耿的家臣,并没有辜负太穆皇后的临终嘱咐,终于在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您切不可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夫人若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此事,该有多难过,您知道吗?” “难过?!”李宽闻言顿时满脸不解:“本王这是在给祖母争气呢,祖母骄傲都来不及……” “争气?殿下,莫要胡闹!您难道当真要学陛下再开一次玄武门?”窦师纶满脸的痛心疾首:“您觉得老夫人……” “不不不不……你等等……”楚王殿下突然做出一副迷惑的神情:“什么开玄武门?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王,没有误会。”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马粪味的唐俭此时一本正经的发言道:“您如今身怀传国玉玺,可不就是这天底下最最正统的反贼么。” 已经学乖了(找到嘴替)的张公瑾看了一眼身边的唐俭,嗯,不错,不枉老夫找到窦师纶为你说情。 “你个老东西,本王真就多余放你出来!”李宽是最讨厌被人阴阳怪气的,毕竟虞师最擅长这么干了,可他又不能殴打虞师,至于唐俭,嘿……老头儿,你今日怕是要遭老罪喽……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李绩眼看着这小王八蛋又要真实大臣,顿时打起了圆场:“您就算是要开玄武门,也不能就靠老夫几个……” “我说你们这帮狗东西,当真还想再捞一份从龙之功啊?”此时方才“恍然大悟”的楚王殿下,突然气笑道:“本王的意思是,要奉天靖难,为西突厥死去的统叶护可汗报仇,生擒阴谋篡位的莫贺咄可汗,然后将他和颉利可汗一并带到突厥祖地金山,昭告天地,报于仙魔鬼神——胆敢犯我大唐边疆者,虽远必诛!跳梁者,虽强必戮!”(注2) 轰! 楚王今日带给大家的震惊似乎格外的多。 合着……紫微星动,奉天靖难,是这么个说法啊?! 你他娘的楚王…… 他娘的……畜生啊…… 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一个莽夫狠狠碾压了的众人,大家现在脸上的表情比吃了……不对,还不如当真吃了。 难受哇…… 楚王居然运用他为数不多的智商占领了道德的高地…… 就荒谬……荒谬绝伦! “殿下,您早说啊!”薛万彻此时心中满是遗憾,可却又不得不重新伪装成李二陛下的忠臣:“老夫都打算将您捆绑了……” “你不要跟本王玩这么羞耻的游戏。”李宽翻了个白眼给对方,随后才继续对众人道:“我外祖父当年将突厥分化,本来嘛,好事,可如今本王觉得应该向我那虎父犬子再虎外孙的外祖父致个敬:咱把莫贺咄可汗也给抓来,和颉利凑一块儿,好事成双,嘛对不对?” “……”李绩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眼前的楚王了,也不知道李二陛下知道了此事,是该先安慰长孙晟的“犬子”长孙无忌呢,还是先安慰自己:嗯,那竖子当初答应过开玄武门的知会一声的,臭小子没失言…… 是的,如今朝中只要是李二的心腹大臣,如今都知道李二陛下对楚王的容忍底线:造反可以,得通报一声。 “楚王殿下倒是好志气,可是我们与西突厥有过盟约。”李靖作为务实主义者,他率先开始考虑起了此事的可行性。 “跟我们有盟约的是统叶护可汗,又不是他的大伯莫贺咄可汗。”契苾何力如今也已经以“楚王家臣”自居了。 “况且先前阿史那.思摩携阿史那.贺鲁投奔了莫贺咄可汗,这本就犯了大忌——阿史那.贺鲁作为西突厥的部落酋长,就不该收留颉利可汗和其心腹大将阿史那.思摩,率先撕毁的盟约,是他们啊!”柴绍此时也出言道,虽然他也不想侄儿冒险,可是他明白,小兔崽子已经铁了心了。 “对对对,我姑丈说得对,率先撕毁盟约的,是他们啊!”楚王殿下似乎终于又找到了贤王的气质,当即痛心疾首道:“唉!这帮扶不上墙的蛮夷啊!” “……”执失思力现在终于明白了,在大唐做事,得脸厚心黑,不然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 “楚王殿下……”唐俭是最先意识到对方的阴谋的,此时他一脸笃定地看着李宽:“您这是早就挖好了坑啊……” “本王不管!”自知瞒也瞒不住的楚王殿下当即耍起了无赖:“反正本王就是要接着打!打得让这天下间所有异族都知道,大唐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现在事已至此,要么,你们跟着本王去西突厥将莫贺咄抓回来,连带着颉利一起去金山祭天,要么本王回了长安就开玄武门,嗯……乾坤未定,本王肯定是一匹强壮的黑马!” “……” 你个混账玩意!被楚王玩坏了的众人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仗要是打赢了,老夫等人至少要休养个七八年!当真是要了亲命了啊! “老夫此番回了长安,一定要找虞世南和萧瑀好好说道说道!”李道宗此时已经认命了,他整了整腰间的横刀,叹了口气:“两个多么温良的读书人啊,还是当世大儒,却非教出来了一个蛮夷……唉……” “咳咳……”执失思力如今人微言轻,所以只是咳嗽了两声,他原本想说:李大将军,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蛮夷都是抬举了这位爷。 蛮夷都觉得他是蛮夷! “你们应该高兴啊,要知道本王是打算将颉利抓到以后在突厥各部落面前遛一圈的,如今计划有变,换成直捣黄龙,多好?多棒!”说话间越来越兴奋的楚王殿下,突然猛地一个甩头,继而双手叉腰看向众人: “本王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世间少有的天才!” (让我康康是谁把楚王给想歪了~~) 第224章 骆驼和稻草 天才的楚王,终究是让大家屈服了。 没办法,你不让他去祸害西突厥,那就表示你同意他回长安开玄武门,虽说开玄武门这事儿吧……楚王殿下他很可能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干,但是大家现在还得拎得清楚王和李二陛下,谁更“壮”一点的。 罢了罢了,打西突厥就打西突厥,左右颉利可汗都让您给拿下了,一个抵抗东突厥还得和大唐结盟,如今更是陷入内乱的西突厥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王殿下,没什么事儿您就去睡觉吧,老夫等人打算研究一下行军路线,争取助您早日完成壮举。”李靖此番表态无疑是代表了他的立场,支持楚王的决定;但与此同时,鉴于先前在草原上苦寻楚王足足两月有余的悲惨经历,他觉得这回还是目的明确一点,省的某个道德底线比行军路线还灵活的小王八蛋,借着奉天靖难的名义,又在西突厥犁了一遍地,那回头可就真的难受了:搞不好大家回到长安后,可能都是贞观六年了。 “那就辛苦诸位了!”楚王向来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何况他也明白: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自己还是不要在此时添乱比较好。 于是,奉天靖难的战前动员在李靖大将军的率先表态后宣布了完美结束,什么,你说其他人怎么想? 楚王殿下能考虑到李靖大将军就不错了,至于其他人,嘿,本王反正不回长安,你们谁有本事就跟本王拧着来:看回头本王的母后还有皇祖父会不会压力我那昏君老爹,而我那昏君老爹又会不会转头压力你们~~ 丢下身后一群苦命的马仔,西北砍王楚蛮子嘻嘻哈哈地出了帐篷,可能是先前被罡子质疑了一句,倔脾气上来的楚王殿下居然真的就在营地中央望向头顶的璀璨星空,试图找出紫微星的位置。 但没多久,他就放弃了。 月光洒满大地,星星点缀夜空,今夜注定是个容易令人伤感的夜晚。 "唉……他娘的……"仰望星空的楚王殿下,忽然感慨一声:“李宽啊李宽,怎的看个星星还把自己看惆怅了?” 也不知道原本在长安的老爹会不会想念自己,母后和兄弟们又过得如何,两位恩师……呸!俩老头儿知道自己不在,那小子不知道过的有多开心,算了算了,不去想不去想,免得寒心……对了,算算日子,母后也该生了,稚奴那个小兔崽子,等自己回去时,他应该也会叫一声“二哥”了吧…… “楚王殿下,”就在望明月的楚王思绪百转千回,难得有些思故乡的时候,窦师纶忽然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 “窦叔儿?”李宽扭头见窦师纶向自己行来,他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随后笑嘻嘻道:“那啥,窦叔啊,您可别怪本王不成器……” “殿下哪里话,”窦师纶知道楚王殿下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可他此时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向自己作解释,故而窦师纶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先前是老臣误会了,殿下您如今所取得的成就,一定会让九泉之下的老夫人为您感到骄傲和开心的。” “那是!”说起这个,李宽顿时开心得抬起下巴:“小时候本王一顿吃三碗饭时祖母就为本王感到骄傲了,如今本王一顿能干掉两只烤羊腿!而且出门在外这么久了,也没生过病,祖母要是知道,肯定老开心了!” 听着李宽的话,窦师纶的眼神微微一震,随后,他笑了笑:“是啊……虽说这天底下的长辈,个个都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可自己的孩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出入平安,这又何尝不值得长辈为此感到骄傲开怀呢……” “窦叔儿,嘛呢?咋还突然伤感起来了?”李宽敏锐地捕捉到了窦师纶隐藏在言语之中的某种情绪,不由有些好奇:“是本王说错什么话了吗?” “这倒不是,”窦师纶闻言摇了摇头,随后道:“只是老臣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被殿下给上了一课。” “喂喂喂!窦叔儿,你这样就有点伤人了嗷!”李宽和窦师纶说话,一向亲近,也不会计较偶尔被对方损几句,可是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拿出来:“窦叔儿,本王平日里的不学无术,那都是伪装,伪装你知道吗?” “知道,像是王莽、董卓、司马懿、杨广啊,都是善于伪装的高手。”见家主大人如今又开始整活儿,作为良臣的窦师纶笑眯眯地开始继续补刀。 “……”李宽现在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头跟祖母告上一状了:窦叔儿怎么愈发的喜欢欺负自己了?而且这毒舌功夫,怎的就让自己觉得是第二个姜去呢? “其实老夫来寻殿下,是为一件小事。”窦师纶和李宽“甜蜜互动”(阴阳怪气)完,突然面色一正,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交到李宽手里:“义成公主离开前,将这封认罪书交给了老夫,希望由您转呈陛下。” “这又是何必呢?”李宽闻言皱起眉头:“此事我爹那个昏君多多少少会卖本王一个面子的,而且义成公主真就该死?颉利这个狗东西回头大概率都死不掉,怎的义成公主就非死不可呢?” “唉……殿下,话不是这么论的。”窦师纶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解释道:“此事说起来,殿下您得居首功——能让义成公主写下这份认罪书,那可远比杀死她都要难得多,可能是您先前的宽宏打动了她,所以她才投桃报李吧。当然,此事也唯有陛下下旨饶恕其罪过,方可一锤定音,否则将来哪一天您若成了众矢之的,此事说不定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 虽然窦师纶说的话很有道理,并且也是为自己考虑,可李宽却还是把嘴一撇:“窦叔儿……您觉得本王担心这个?事情若真按您说的那样,本王哪天失势,遭人围攻,这件小事儿还能成为稻草啊?哈~~就荒谬!——本王的把柄世人数都数不过来,真要压下来,那也是一个又一个的骆驼,稻草?稻草有资格落在本王的肩头吗?!” 第225章 贞观五年龙抬头 要不说楚王就是楚王呢,他对自己的认知一向清晰无比。 “您要这么说……”窦师纶有些为难道:“那倒也对……可是……” “行了,窦叔儿,您说什么本王照办就是,不过……”李宽忽然眯着眼睛凑到窦师纶跟前:“窦叔儿,这认罪书不是你逼着人家义成公主写的吧……” “殿下,老夫不是您这样的人,老夫还是有风骨的!”窦师纶眼见自己被误会,当即就急了:“是义成公主在临行前派人将此认罪书交给了老夫,让老夫转呈给您的,她说不忍让您为难。” "……"听到这话的楚王殿下,还真就有些为难了。 说实话,楚王之所以派遣护卫给义成公主,除了保卫她的安全以外,其实也带着监视的目的——但凡她真的如自己当日所说,重新聚集异族,你别说出龟兹城,李宽保管让其连宅邸都出不了。 毕竟仁慈这玩意儿,楚王有,但不多。 “殿下,老臣有一事相询,不知殿下您可否如实相告。”见李宽闻言沉默不语,窦师纶忽然又开口问道:“您能说说义成公主的那位故人吗?” “我说窦叔儿,搞了半天您也是个喜欢听八卦的主儿?”回过神来的李宽没好气地看了窦师纶一眼,随后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当初义成公主被送去和亲之前,有过一个心仪对象。那男子是陈郡谢氏的一个分支子弟,反正两人最终应该是是天人永隔了——当年本王年纪小,祖母可能是害怕吓着本王,所以也没细说,还是今日我听义成公主说什么扬州观音山有故人,这才猜到的。” “原来是他?”窦师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之后便是半晌无言。 许久,窦师纶这才缓缓向李宽说出当年的真相:“此人是老夫的挚友,当年也是德才皆备……不对,此人该是不世出之大才——倘若他能活下来,那么今日便是他和老夫一道共同辅助您啊……”窦师纶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当年他被老夫人招揽,颇受老夫人看重,可惜最终还是在大业五年被杨广将其抓去……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成为了掌控义成公主的砝码……” 事实上,有些事情窦师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那好友谢闵钧,在被抓住后先是试图咬舌自杀,可惜未能准确咬断舌根,随后他被带上镣铐枷锁,下了狱,他在狱中企图绝食,结果被狱卒直接给他强灌稀粥,最终,在饱受侮辱和折磨之后,他听到了义成公主再嫁的消息…… 窦师纶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等他两个月在扬州城外乱葬岗为其收敛遗体的时候,谢闵钧满头白发,让他见之心如刀绞,后来,窦师纶将他埋在了时常被他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观音山…… “什么?杨广竟然杀了朕的卧龙?!”得知死的原来是自己的家臣预备役,而且还是窦师纶这个级别的,楚王顿时就怒了:“杨广的坟在哪个方位?窦叔您回头给本王指明方向!” “……”一下子就被楚王这句"爽文圣经"给冲散心头思绪的窦师纶,闻言有些无奈地看着突然暴走的楚王殿下:“我说殿下,掘人坟墓这事儿,您可万万不能干啊……” “你说得有道理,”陷入暴怒的李宽仅仅只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杨政道还在长安呢,此仇可徐徐图之。” “……”窦师纶现在很想骂脏话,他很想跟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解释一句:老夫人,这可真不是老夫教的啊…… 但无论如何,往事如烟,今已不可追矣…… 日子还要朝前看。 不同于楚王殿下在西北即将发动奉天靖难的热火朝天,千里之外的长安少了楚王,那当真是少了许许多多的乐子。 长孙无忌如今也要准备抱孙子了:儿子即将娶妻,他的脸上笑容也比往日多了些。 太上皇还是老样子,想孙儿的时候就去偏殿给孙儿留的床榻上坐一会儿,都说睹物思人,可等他从床底下翻出两把李二失踪已久的宝弓,以及自己收藏的两壶鹿尾酒之后,老李渊思念孙儿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小兔崽子,你也不想想为何你父皇对束带的用法这么熟悉……” 而被太上皇提到的李二陛下,此时也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可是受了凉?当心感染风寒!"长孙皇后刚哄完一对儿女入睡,此时正款款走向在软榻上歇息的李二。 “唉……”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道:“观音婢,朕倒不是受凉,朕怕是又被谁念叨了。唔,指不定就是咱们那位‘天日之表,龙凤之姿’的楚王殿下……这小完蛋玩意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观音婢啊,不是朕非要说你——现在你总算看清这臭小子是个什么德行了吧?咱们能放他出去吗?真就撒手没啊!” “二郎,怎的你如今说话愈发不着调了……”看着主动玩上“英果类我”梗的李二陛下,长孙皇后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她知道二郎之所以这样,是为了宽慰她——毕竟这天底下做母亲的,有哪个不担心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子呢?何况那孩子还上了战场。 “唉,这竖子不在长安,朕还真不习惯啊……”李二陛下说话间将身伸向腰间的束带,随后又拍了拍,对长孙皇后道:“呐,朕着人新打造的,韧性好,分量足,可偏偏这束带齐活了,正主开溜了!” “二郎,你呀……”长孙皇后被李二陛下一句话逗得哑然失笑,随后,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自己远离家乡的孩儿能早些归家。 家人的思念总是让人感到温暖,但势必要“西北砍王”进化成“冠军王”的楚王殿下,却没时间去感念这些儿女情长。 贞观五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在休整足足一个多月以后,大唐楚王亲率六万骑军,携李靖、李绩、李道宗、柴绍、薛万彻等诸位大将军,开始了对西突厥的征伐。 第226章 楚王式怀柔 楚王殿下进入西域的第一站,便是高昌。 虽然楚王殿下只是带了六万大军,可人人皆是一人三骑,辎重粮草,那是足足准备两个月的分量。 所以当他率领大军来到高昌城外时,那声势……怎么说呢,不比当年颉利率领十余万大军南下,在渭水河边集结时,旌旗连天的盛大场面差多少。 当然,我们楚王殿下的蛮横程度,那是远超颉利可汗了。 这一点,从早早便出城迎接的高昌国王父子便能看得出来。 李宽见状,瞄了一眼高昌城头的弓弩手,随后淡淡一笑,带着姜盛、苏定方、契苾何力、以及执失思力上前与其会面。 至于李靖等诸位老将,个个沉默不言,只是望着眼前的高昌时,难掩征伐的欲望。 而此时在城门下战战兢兢的高昌国王麴文泰也没想到,两年前他才送走一位西行取经的大唐僧人,两年后,仅仅一战便强势崛起的大唐,竟会有一日,数万大军亲临此地,这让他难免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自己的高昌国,军队加起来才三四千人,而对方足足数万……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去年那位大唐楚王给他的那封与其说是国书,实则更像战书的信函,其通篇都都是要和他的阿娜“甜蜜互动”的“三字经”,曾经让又急又怒的麴文泰恨不得对方死在草原才好。 只可惜,此事终究未能让他如愿,并且在这位横推了整个东突厥的大唐楚王君临高昌时,刚刚再次收到“李二陛下亲笔国书”的麴文泰,甚至都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在看过国书上面熟悉的遣词造句,明白那依旧是楚王的手笔后,他甚至都还来不及愤怒,就不得不亲自带着儿子麹智盛早早出城迎接,以示恭顺。 “你,就是勾结逆贼莫贺咄,谋杀了我大唐最忠实的盟友——西突厥的雄主,统叶护可汗的高昌国王麴文泰?”楚王殿下一上来,就给足了麴文泰身死国灭的压迫感。 "楚王殿下!"麴文泰几乎是一个前扑式的滑跪,生生跪倒在李宽的马前:“小王怎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呢?!” “……”跟着楚王殿下来到城下的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二人闻言对望一眼,各自眼中皆是不胜唏嘘:曾几何时,便是他们的大汗亲来,也不可能一句话就让高昌国王直接放下尊严,跪地乞活的。 “哎呀,麴文泰,你这怎么能算大逆不道呢?”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善解人意的为其解释道。 “小王谢殿下体谅……”麴文泰见对方如此好说话,他刚想站起身继续说些什么,结果那人的下一句却让他如醉冰窟。 “你只不过是觉得大唐软弱可欺罢了!”李宽说这话时,眼神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红脖子的胖国王:“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你,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会觉得莫贺咄那个笨蛋,在杀了自己的侄子统叶护可汗后,便可以担当西突厥的下一任可汗,而大唐对此,却视而不见呢?”(注1) “殿下……”麴文泰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他怔愣了半晌,才呢喃开口道:“此事与我等无关啊……” “与尔等无关?”李宽忽然笑了笑:“西突厥在统叶护可汗的治下时,你们西域诸国国王,皆为颉利发(突厥官名),需要定时向其上缴赋税,按咱们中原的说法,那就是尔等皆为西域诸侯王,怎的,如今统叶护身死,你们这些诸侯王就这么无动于衷?”(注2) “……”麴文泰要不是碍于对方实在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他高低要回敬这位一句:那不然呢? 你当我愿意放着好好的国王头衔不要,去给人家西突厥的可汗当官?还颉利发……这玩意儿在突厥大汗下面,都属于第三等官名! “行了,起身吧。”本来李宽也只打算吓唬吓唬对方,顺便借对方之口,向西域诸国宣布唐军来此的目的:“奉天靖难“这帮蛮夷是很难理解的,但是“为盟友复仇”则是简单明了多:“本王也只是听那阿史那.贺鲁在逃跑时叫嚣过:说什么高昌国王作为他们西突厥汗庭最忠实的看门狗,只要本王敢追来西域,便一定要本王好看,本王这才……” “……”麴文泰忽然就觉得这位大唐的楚王对自己使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挑拨离间,多多少少是有些侮辱人了。 可是……麴文泰又看了看对方身后那数万大军。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么请允许老夫换个舒服的姿势来接受您的凌辱吧…… “岂有此理!他阿史那.贺鲁简直是欺人太甚!”麴文泰忽然从地上站起身,脸上的肥肉因为说话时的语气激烈,而变得一抖一抖:“老夫要昭告整个西域,从今日起,高昌国将与西突厥的逆贼莫贺咄不共戴天!老夫要派人追随楚王殿下的军队,为您清缴乱匪尽一份绵薄之力!” 上道! 楚王殿下忽然发现,原来西域的蛮夷比草原上的蛮夷那可是识时务的多啊! 想来也是,西域这块地方,可不只有突厥人,虽然他们足够强大,但像是回鹘、吐蕃、疏勒、波斯、这些族群,也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活跃着,所以这也就造成了大家自觉各自抱团,同时又猜忌防备,最终形成了相互节制又相互依存的特殊生存局面。 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在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被莫贺咄杀害后,便已经被打破。 当然,如果莫贺咄最终重新整合了西突厥,那么这种平衡就会重新出现,让整个西域再次结束动荡,重归平稳状态。 但可惜的是,偏偏是在这个关键的当口,我们的楚蛮王他带着大军入局了! “麴文泰,讲屁话没有用,本王要看到你的行动。”李宽说这话时,突然抬头扫了一眼高昌城头,随后道:“回头给本王把大唐的王旗升上去,从今日起,你高昌国将受到大唐的庇护,嗯,这种好事,你没意见吧?” 楚王殿下问的无比真诚,麴文泰却不由闻言心中一苦,可他脸上却还是依旧笑得像一朵秋日里,花开正艳的老菊:“殿下有此心,麴文泰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第227章 楚王他不当人啊 “楚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当李绩看见那高昌城头飘荡的大唐王旗时,饶是他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些西域小国不过是些墙头草,畏威不畏德的主儿,您现在对其施以恩惠,还不如直接占了这座城,作为桥头堡……”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师出有名啊?”回到大军之中的李宽闻言直接便怼了回去:“‘奉天靖难’,那是咱们给国内的说法,这西域连他娘的认识汉字的人都没几个,你指望他们能明白什么是‘奉天靖难?’ 况且高昌是咱们进入西域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小国,若是我们二话不说灭了高昌,你信不信,接下来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找上咱们!可你别忘了,本王来这里,是准备活捉莫贺咄,然后去到突厥祖地金山,带着两位突厥可汗祭天,以此达到消灭突厥政权,削减突厥对周边小国影响力,同时强盛大唐国威的目的,所以怎么因小失大?!” 李宽的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这让李绩还有一同议事的大将们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也都不是不知道只将《孙子兵法》记了个书名的楚王殿下,打起仗来有两把刷子。 只是大家很好奇,怎么好好地,草原上的恶魔之王,来到西域以后就成真正的王师了?! 尤其是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这俩曾经见识过楚王殿下之残酷手段的异族大将,突然就有了一种伤心的感觉。 怎么个意思? 楚王殿下怎么可如此?! 您这般厚此薄彼,让我等心里怎么好受呢?! “你们别这么看着本王!”李宽注意到大家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携带的异样,直接把脖子一梗,先是没好气地回了众人这么一句,随后他又指着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道:“特别是你俩,本王是不是仁慈之君,你俩身为降将,难道心里没点儿数吗?!” “……”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闻言顿时沉默了。 理他是这么个理,但事儿好像不是这么个事儿啊…… ------------------------------------- 就在楚王殿下改变方针,开始向西域展示大唐王师的仁德的时候,万里之外的长安,李二陛下在大朝会上看着向自己复命的唐俭,已经快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事情就是这样,还有,陛下,楚王殿下要老臣告诉您,颉利可汗他暂且就不送往长安了,待他自西域将那西突厥的叛逆莫贺咄抓回之后,他要挟这莫贺咄和颉利两个逆贼,去突厥祖地金山祭天,他要告诉世人,什么叫昭昭有唐,天俾万国!”(注1) 随着唐俭的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瞬时便炸开了锅。 武将们自然是将三战打下东突厥的楚王殿下视为了“自己人”,尤其是程咬金,只见他笑呵呵地朝周围的文官道:“哈哈哈哈,楚王殿下不亏是老夫的忘年交,不亏是老夫的忘年交啊!这份气魄胆量,硬是要得!” 文官之中,萧瑀还好,只是对周遭的善意眼神淡定点头,而虞世南……嗯……顾盼自雄! 楚王的兵法谁教的? 需要老夫再来一遍吗?!~~ 与此同时。 硬是要得?——另一边,楚王的宿敌——魏征此时黑着一张脸,听着耳边程咬金的话,只觉得楚王殿下,硬是要命还差不多。 “你没给他看朕亲笔写下的天子手书?这臭小子还敢抗旨不尊?!”原本因为儿子亲率一千三百骑,就大破沙钵罗,活捉颉利而感到开心的李二陛下,听闻唐俭此言后,原本笑呵呵的他,此时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朕看他是真的想奉天靖难了!” “父皇!”被自家宽弟一手“奉天靖难”给吓得差点昏厥过去的太子殿下,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台阶下面,向李二叩首求情道:“宽弟他只是为国朝大事计,非是有私心啊父皇!” “你一边待着儿去!”李二陛下暴躁起来身上多多少少带了点楚王殿下的影子:“唐俭,朕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给他看朕的手书!” “陛下啊!”说起这个,那可真是伤了唐俭的心了,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李二的圣旨,然后当着李二的面将其展开,随后他缓缓跪倒在地,将圣旨举到头顶:“楚王殿下说……楚王殿下说……算了……您自个儿看吧!” 反正老夫是说不过他,那动手的话……嗯…… 唐俭回想起当时楚王送别自己时,身边站着的袁天罡和薛万彻…… 算了……老夫堂堂读书人,自幼便有雅量! “看什么?!那臭小子还敢改朕的圣……圣……旨?”李二陛下原本只是扫了一眼唐俭摊开举在头顶的圣旨,他刚准备继续激情开骂,但是目光一扫,忽然发现那圣旨上面的天子行玺有些不对劲。 “这是……”李二陛下缓缓走下台阶,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某种期待。 “陛下……”唐俭还是那副“臣本忠肝义胆奈何当时身陷囹圄,周遭尽国贼”的损色儿:“千真万确,就是真的!” “……”等李二亲自走到唐俭身前,亲眼见到了那硕大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后,饶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天策上将,此刻也难免呼吸一窒。 当年他要是有这宝贝,还需要开玄武门?玄武门它得自己打开,放自己进去清缴“反贼”才是正理! “唐爱卿……这……这这这……”李二陛下声音颤抖,尽管唐俭已经承认,事实就如他猜想的那般,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东西,在那竖子手上?” “陛下啊!”唐俭闻言忽然老泪纵横:“楚王殿下他不当人啊!他……他先前用传国玉玺在您的天子印上盖章不说,除此之外,他还借用您的名义,在老夫此番回长安前,硬是重新给东边的高句丽、新罗、百济、西边的吐谷浑、吐蕃、吐火罗以及西域诸国下了国书,内容……不堪入目!上面全是‘彼其娘之,不识吾父’等污言秽语……简直就……简直就是……” 唐俭憋红着脸,悲愤道:“总之您跟太上皇的颜面,算是让楚王殿下给一次性糟践完了!” “呵……呵……”听者有意,闻者……闻者红温且伤心呐…… 只见我们的李二陛下在唐俭爆出如此惊天消息之后,这位从前身经百战亦然不曾后退过的“堂堂威凤”,整个人甚至都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了几步,随后,坐倒在台阶上的李二陛下,失魂落魄,口中更是喃喃道:“这逆子……这逆子……他这是要让老李家三代陪着他一起丢人呐!” “……”文武百官之中,顾盼自雄的虞世南忽然觉得,当初自己真的多余给那小王八蛋上什么兵法课。 因为此子学成兵法之后,不但对敌人造成了巨大杀伤,这小兔崽子对自己人……那也是没咋客气过啊! 贞观五年的这个春天,楚王依旧不在长安,可长安城中,又有几人不思楚?! 第228章 坏了,真让楚王成了 作为大唐顶级流氓——简称“大唐顶流”的楚王殿下,在携六万大军进驻高昌后,是夜,他叫来众人,打算开一次作战会议。 “诸位,大家都说说,这一仗,咱们该怎么打?”城主府的大厅中,坐在上位的楚王殿下望着他的一帮良臣们,颇为难得的摆出了一副要与大家诚心商讨对策的谦卑姿态。 “殿下,要老夫说,咱们想要拿下西突厥,掳走莫贺咄可汗,就眼下这么点人手,其实有点困难啊……”李绩是一个务实的人,尽管楚王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草包,他对于兵法一道,更是有着自己独到的领悟与见解,可是战争并非儿戏,这么多人如果折在这里,对于大唐来说,将会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哈,不困难本王还找你们商量啊?”李宽白了一眼李绩,总觉得这老头儿有一种“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味道:“我说李绩,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我爹呢?咱们出来打了这么久的仗,你就没出过一个能用的主意,尽泼本王冷水了!”(注1) “……”李绩看着又开始胡搅蛮缠的楚王,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道:“那楚王您说说,咱们如今怎么办?数万大军进驻高昌,要不了多久,整个西域都会知道咱们来了。对,西突厥现在是处在内乱之中,可人家三四十万的控弦之士,那也不是摆设,更何况这只是西突厥一国,像是吐蕃、吐谷浑、吐火罗、以及虽说重归铁勒的薛延陀,到时候咱们跟西突厥打起来,这些人难道就真的只在一片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咱们……” 忽然,李绩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向楚王的眼神也渐渐有了震惊之色——因为他发现,自己将这些困难摆在楚王殿下面前的时候,后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反而越来越兴奋。 坏了……坏了……难道说这竖子又要…… “说啊,李公,为何停了?”眼见自己的捧哏不说话了,即将英雄登场的楚王殿下有些疑惑道。 “殿下,您就说您想怎么打这一仗吧。”在李绩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旁早就有所预料的李靖忽然叹了一口气,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叫大家来,不过是走流程罢了。 “嘿嘿!果然,知我者唯有李伯伯是也!”李宽哈哈一笑,无视了李靖身边用眼神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姑丈柴绍,他抿了抿嘴,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方才继续道:“咱们这回作战,须参考很多典故,比如说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啦,以及当年冠军侯率八百骑,狂飙突进的斩首行动……还有……”(注2) “殿下,此举万万不可!”李宽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窦师纶和姜去同时打断,尔后姜去看了一眼窦师纶,随后才道:“您在这种时候分兵,无异于是找死啊!人家冠军侯的八百骑中,甚至连厨子跟兽医都有,也就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人家都能解决,更重要的是,他能收服匈奴人给他当向导,楚王您的名声……哪怕是在西域,也只能说是甚嚣尘上,不大好听……” 姜去最后的形容当真是很委婉了,事实上,楚王的名声别说在西域了,从西边的昭武九姓,再到北边的高句丽那边,横跨几千里的疆域,人们口口相传:大唐楚王只要经过,但凡能喘气的,都得匍匐在路边,以示对大唐的臣服之心。 “没事儿,我爹的名声也不好听,但这又不影响他当一个昏君。”楚王殿下闻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种事情他压根就不在意。 “……”被楚王的奇妙比喻给弄得心情更为复杂的众人,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尤其是如今军中硕果仅存的“李二陛下的忠臣”——张公瑾,他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在贞观初年降下的那几场天灾,不是上苍为了惩罚李二陛下,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考验大唐而已——真正被上天派来惩罚李二陛下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楚王殿下,您要想当霍去病,是不是也要问问老夫等人乐不乐意当卫青吧?”李靖在分析了一同楚王的计划之后,当即摇了摇头:“此举危险系数太大,您要真学冠军侯当年,那西域对您来说就是个大泥潭,一脚踏进去,想要拔出来就难了。” “谁说本王要拙劣的模仿冠军侯了?”李宽把脖子一梗,随后道:“方才本王的话没说完呢——除了明修寨道暗度陈仓,以及冠军侯狂飙突进的闪电打法,最最重要的是,本王要学习当年的吕蒙,玩一手‘白衣渡江’,本王要组建几支商队,和西域的胡商以及大唐的商队混在一起,从不同的地方出发,然后在事先约定的期限到达之前率队抵达千泉,与此同时,高昌城内的大军也要动起来,目标就是距离千泉几百里外的龟兹,如果能提前打下龟兹,就据城而守,如果拿不下来也没关系,大军围城,只要能让千泉的突厥人动起来就行,届时我们潜入进千泉的人就可以趁着千泉守备空虚,趁机对西突厥的汗庭下手!”(注3) 楚王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面面相觑:咱们的楚王殿下,还真的有点东西在身上啊……难道说,传闻中“楚王殿下借由《孙子兵法》开悟”一事,是真的?如今还真让这竖子成了? “殿下此举,貌似可行。”在一片相顾无言中,沉吟许久,终于下了某种决心的窦师纶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诸公以为如何?” “太冒险了。”李道宗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望向坐在上首满脸期待的楚王,神情有些复杂。 李道宗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楚王殿下,应该就是整个李唐皇室中,未来最擅长行军打仗的那一位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不希望李宽去冒这样的险,不管别人怎么想,其实李道宗之所以当初跟随楚王来西域,更多的是希望这小子在见识到西域的形势复杂后知难而退。 可让李道宗万万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还真就又从典故上汲取力量,真让他修成全新版本的“兵者,诡道也”了。(《孙子兵法》)(注4) 当然,要是李二陛下在这里,他可能会更震惊:因为自家竖子真就如当初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非“吴下阿宽“了…… (抱歉,卡文……今日一更……) 第229章 大唐有属于自己的蛮夷 楚王殿下是属于做事雷厉风行的人。 所以在定下计划的第二天,他便开始了行动。 “麹文泰,本王决定让你们父子回长安受封,你以为如何啊?”当李宽将高昌国王麹文泰叫到面前,表示要让他成为大唐的侯爵时,后者脸上卑微和讨好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凝固。 “楚王殿下,小王……这……这这这……”你们唐人,难道就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城主府的大堂中,坐在主位的李宽百无聊赖地看着几番欲言又止的麹文泰,随后他拍了拍手,自己的暗影刺客便从大堂外面抬进几口大箱子:“这些是本王从你手中买下高昌的定金,等你去了长安,我爹给你的爵位就是尾款。” “楚王殿下,外臣……”麹文泰刚想开口推辞,就只见暗影刺客已经打开了箱子。 “嘶……”麹文泰的儿子,麴智盛倒抽一口冷气,看着箱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器,他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惊叹。 “……”觉得儿子给自己丢脸了的麹文泰随即也转过头,待他看清了箱子里的事物后,突然之间,他便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光这些琉璃器,哪怕是在西域买他们父子二人的命,都属于是绰绰有余了。 “怎么样,本王待你不薄吧?”李宽看着陷入犹豫的麹文泰,先是调笑了对方一句,随后又道:“当然,若是阁下不接受本王的慷慨,那么本王也略懂一些拳脚功夫。” “……”楚王此话一出,别说麹文泰吓了一跳,就连在场的窦师纶李靖等人,在听清楚蛮王的话语之后,也难免在心中生出一些异样。 眼前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小王八蛋,说起来可真的是长安城里殴打老幼的第一高高手:上至七十老叟令狐德棻,下至八岁稚童蜀王殿下,当年可都是领教过楚王那“极其出色”的拳脚功夫的,至于那让“楚蛮王”一战成名的高句丽的正副使节,更不用提——楚王当时能够违背本心,只下狠手而没下黑手,那可纯纯是出于一番孝心,照顾照顾李二陛下的颜面,才最终没有将自己做“蛮王”的下限继续拉低。 楚王这次来西域,完全就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西北玄天啊一片云,乌鸦落在了凤凰群。(注1) 跟你们这些西域的蛮夷比起来,咱们楚王那可显得黑(未开化)多了…… 所以麹文泰,你好自为之吧…… “麹文泰谢过楚王殿下!”半晌,自知无力回天的麹文泰重新跪倒在地,向“略懂一些拳脚功夫”的楚王殿下以臣子的身份行礼道:“臣谢过楚王殿下恩典!” “嗯~~明得失,知进退!阁下不愧是西域的俊杰啊!”李宽笑着点点头,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明事理的胖子了。 “怎么样,诸位,本王厉害吧?轻松拿下!”待麹文泰父子退下后,兵不血刃在名义和实际双重意义上占领了高昌城的楚王殿下,笑呵呵地望向众人。 众人尽皆沉默以对。 良久,李绩忽然叹了一口气,或许是联想到某人先前说的“白衣渡江的”典故,我们的李大将军忽然说了一段意味极其深长的话:“遥想当年,曹魏有曹魏的风骨,季汉有季汉的浪漫,江东则是有江东的鼠辈……几百年后,日月轮转,时代更迭,到了咱们大唐……却也……”李绩顿了顿,最后来了一句:“咱们大唐,却也有着属于咱们大唐自己的蛮夷啊……” 此言一出,正在洋洋自得哈哈大笑的楚王殿下,忽然就不笑了。 但是原本个个神情复杂的“楚王良臣们”,哪怕是向来不苟言笑的窦师纶,也在满堂华彩的大笑声中弯起了嘴角。 不得不说,最了解楚王的,还是他的“敌人“们,比如眼前的李绩,比如远在长安的唐俭。 ------------------------------------- 经过十来天的准备,在麹文泰拿着上面印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楚王家信”出发前往长安后,我们楚王殿下的商队也准备好了。 “殿下,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高昌城外,李靖认真询问一身华贵衣袍的楚王:“这几百人的商队,看着多,可是不藏武器的话……” “没事儿,本王在西域有人!”李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说的是自己如今恢复满血的三千暗影刺客,但是一旁的窦师纶忽然皱了皱眉头,这臭小子……老夫人该不会是跟他透漏了什么吧…… 不应该啊…… “可是您确定只带李绩随行?”看着楚王身边满脸生无可恋的李绩,李靖再度询问道。 “本少爷乃关陇世家,弘农杨氏的嫡系,这出门在外的,身边不得有个武艺高强的管家在啊?”楚王殿下,不对,现在应该是“关陇世家嫡系”出身的贵公子——“杨宽”,满脸认真地看着李靖道:“李伯伯,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 “你有个锤儿的数!”姜去对于不能与楚王随行而感到怨念很大:“我说殿下,您真的……这商队里可全是李绩的亲卫,你当心……” “唉!不利于大家团结的话,不要讲出来!”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道:“本王知道,李绩一直都忠心耿耿,乃是难得的良臣!” “……”被某竖子称为“忠心耿耿的良臣”李绩,现在很想去撞墙——楚王这个小王八蛋,这是摆明了要将自身的安危托付给自己啊,自己要是让他出了好歹,回来怎么交代? 这整个商队全是他李绩的亲信,楚王信任他,连一个家臣都没带,这要是路上出了事,他李绩怎么逃得掉? 别看李二陛下时常一口一个“竖子”的叫楚王,那小子还没立下惊天功劳的时候就如此受宠,如今整个东突厥都被他打下来了,颉利现在还在金山,跟着率领剩下一万军队,提前为伏击战作准备的刘炳和贺茗山一道挖陷马坑…… 绝望的李绩哦……老头儿心中悲伤简直快要“逆流成河”——他都不敢想象,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怕是“幸福了朝中文武百官”,独独苦了自己…… “楚王殿下,咱们上路吧。”李绩此时说话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什么‘上路’啊‘上路’?这话听着都不吉利!”和李靖等人交代好后续商队的出发时间,以及交代了如何来回传递消息等诸多事宜后,李宽转过头来,怼了李绩一句:“咱们得叫出发!出发送莫贺咄上路!懂吗?咱们这支先锋队,必须尽到探路的职责,以便后续支援部队能够顺利潜入……李绩,咱们肩上的职责,重如山岳啊!” 第230章 行商杨公子 “先锋”这个词从楚王嘴里说出来,在场的武将家臣无一不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特别是李靖,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放任这小王八蛋跑去探路打先锋。 这得亏是让这小子赌对形势打赢了,这要是打输了,老哥几个现在也就不是在西域,而是在长安城内的法场集合了。 “殿下,要不这探路的活计,您还是交给李绩吧。”张公瑾虽然是李二陛下的忠臣,但是他对楚王也有一份该有的忠诚:他可不希望一颗飞速升起的大唐将星,折在了西域。 “……”李绩看着一心为楚王着想的张公瑾,忽然觉得这人很讨厌是怎么回事? 虽然楚王不跟着自己,自己无疑是少担了一份风险,但这么一来…… 岂非正中这竖子的下怀:就因为自己调侃对方的几句话,楚王就把自己一员堂堂虎将,派去干斥候的活儿? 李绩很心塞。 呐,这就是城府深沉之人最大的毛病,别人无论干什么,都逃不过其在心中一通认真分析,等找出了“可疑之处”,接着又会长久的耿耿于怀。 这样的人,活得其实挺累。 “不,请不要称呼本王‘殿下’,要叫我杨宽公子!”已然深深入戏的某人,开始了他的表演:“诸位大将军,还请回吧,本公子要带着老管家去千泉城贩卖货物了,尔等就莫要耽搁本公子的时间了!” “……”大家看着已经入戏的楚王殿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应对。 “走了!”楚王殿下挥一挥手,随后便带着商队出发了。 离开高昌城后,杨宽公子和他的老管家李继开始了他们的行商旅途。 “楚王殿下啊……”李绩现在都很难理解怎么好好地,自己就成了楚王殿下“最最信得过的人”了,他看着骑在马上,优哉游哉欣赏着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楚王殿下,心中难免升起一阵幽怨:“咱们就这么出来,是不是不大安全啊?”(注1) “西域行商不都得这样吗?”李宽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总管,突然不悦道:“说了,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现在叫杨宽,你要是愿意呢,可以叫我一声‘公子’,我受得起!” “……”看着又整活的杨公子,李绩……不,李继忽然觉得自己算是彻底上了贼船了。 “那……公子啊,咱们现在身边就这么点人,万一遇上了马匪……”李绩想说这武器人手没带够,容易出事。 “那就砍他的丫的啊!还用多说?”李宽白了一眼李绩,随后振振有词道:“您看啊,咱们的商队现在表面看起来,马匹数量稀少,更多的是骆驼,这样一来,就更加完美的避开了军队怀疑,同时,这商队护卫少,那不就是妥妥的肥羊一只?这西域的马匪肯定眼馋咱们的货物,咱们为了安全考虑,到时候加入别人的商队随行不就理所应当了?如此一来,这浑水摸鱼,鱼目混珠之下,到时候谁还分得清商队和军队啊?” “……”听着楚王的话,李绩细细一想,觉得还真是这么个理,可他接着又道:“那您让柴绍、李道宗、姜去、姜盛、窦师纶、袁天罡、这些人各领一支商队老夫能理解,可您让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率领千骑充当马匪……咱就是说何必那么麻烦,大家一起当马匪不就是了?” “喂,你觉得这样合理吗?这西域突然冒出来近万马匪,你当人西突厥的高层是傻子啊?”李宽头一回发现,李绩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这甚至都影响到了后者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力:“我说,李公,本王怎么发现你最近说话老是有些不着调呢?” “……”被这世上最不着调的人骂不着调,李绩觉得简直奇耻大辱。 “楚王殿下,”李绩忽然微微一叹,随后道:“老夫明白,您之所以只带老夫以及老夫的亲卫打前锋,是因为您不放心老夫,总担心老夫会在关键时刻缩回去,而并非是……” “不,本王就是觉得你丫嘴欠,这玩命的活就得带上你!”某人此刻宁愿被对方打上“善于记仇”的标签,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高瞻远瞩,寒了良臣的心。 得,李绩点点头,这天算是没法聊了。 从高昌到千水,中间需经过焉耆、龟兹、疏勒三城周转,而距离前往第一站焉耆城,就需要约莫一旬的时间。 而楚王殿下的商队,在出发上路的第二天夜里,就遭遇了马匪。 准确来说,是他们见证了一场劫掠。 “啧啧啧……李叔,”楚王殿下在一处沙丘之上,望着下方被近百西域马匪劫掠的胡商营地,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看着眼前的小场面,故作惊叹道:“本地的匪帮可太不讲礼貌了,他们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殿下,这西域形势复杂,哪怕是胡人,也分许多种族。况且就算同族,大家非亲非故的,这种事情也正常的很啊。”李绩为其淡淡解释道。 “唉,看来真正需要本王这个‘秦始王’的,是西域啊!”曾经痛失“秦始”封号的楚王殿下,此时双手叉着腰,突然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 “……”李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某人的雄心壮志了,他当初离开长安时,曾听李二陛下说过,后者要打造一条新的束带,也不知道如今进行得如何了。 “李继,带些护卫,派些人手,替本公子将下面那帮马匪给清剿了。”看着下方的胡商在与马匪的厮杀中逐渐不支,李宽忽然吩咐道。 “唯!”李绩显然也认为这是一个融入胡人商队的好机会,当即他也不含糊,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随后,三十余骑健马从沙丘上俯冲而下,加入了战团,随后不久,那帮马匪便被赶跑了。 随着战斗的结束,不多时,李绩派出去的人手悉数回归,紧接着,又有一个大胡子的胡人行商来到李宽等人面前,此人先是朝着李宽一番恭敬行礼,之后便用撇脚的汉话,态度谦卑道:“仁慈的大人,我家主人想要感谢您方才的出手相助,不知您可否赏脸,前往我家主人的帐篷,与其一叙。” (后续更新会保证每日两更,过年也是如此,至于爆更,答应了的事情我还是会想办法做到的。) 第231章 族徽 正所谓谋士以身入局,而莽夫却是以身搅局。 当楚王殿下听闻对方竟然还敢让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亲自下去与其见面,他骨子里的那股混不吝的劲,顿时就被激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乃公是什么身份?乃公出身大唐关中望族——弘农杨氏,前朝皇帝杨广知道吧?那是本公子的远房表叔公!你家主人什么身份?竟然敢如此不客气,让本公子亲自去见他?咋的,觉得大隋亡了,我弘农杨氏的底气就不足了?笑话!尔等蛮夷,果然是不懂关中世家的含金量,只待他日风起云涌之时,本公子未必没有登临九五的机会!” “……”那胡人汉子虽说汉话讲的不如何,但是听还是听得懂的,他看着眼前这位正在大放厥词的大唐世家公子,一时游移不定。 而相较于他的迟疑,一旁的李绩就显得痛苦得多。 果然啊,有些真心话往往都是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还弘农杨氏的贵公子……楚王殿下,您这位陇右李氏的大竖子,迟早要开那长安玄武门,给李二陛下一点小小的亲情震撼的,对吧?对吧? “你个老东西,瞅着本公子作甚?还不下去准备本公子的洗澡水和餐食?你要造反呐?!啊?!”楚王殿下的恶声恶气,完美展示了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李绩默默地看了李宽一眼,随后叹了口气,开始转过身,吩咐手下准备这些东西。 然而一旁的那位胡商闻言却不由眼中精光一闪——这位在沙漠里露营还要洗澡的主儿,虽说瞧着好似脑子有病,但是这派头,可不小啊。 “还有你,看什么看?赶紧滚蛋!”李宽一声怒喝,顿时吓得那胡商落荒而逃。 待此人走后,李宽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他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着什么。 “殿下,老夫已经让他们去准备了,一会儿……”当李绩重新回到李宽身边后,他话都没说完,就又遭到了某竖子的鄙夷。 “我说李公,你还真当自己是本王的老管家了?”李宽先是没好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随后在李绩愣怔之余,他指着下方的营地道:“下方这支商队,本王怎么越瞧越不对劲呢?” “楚王殿下,您看出来什么了?”见李宽提及正事,李绩也只能暂且忍下怨气,开始询问缘由。 “咱们先前来的时候,那支西域马匪正在洗劫营地没错吧?”李宽扭头看向李绩:“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吗,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跑,好像就笃定有人会来救他们一样。” “老夫不这样看,当时那种情况,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啊。”李绩随后驳斥了一句。 “那假使跑不掉,换成你是对方口中的那个主人,你会直接缩在帐篷里坐以待毙?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要么尝试逃跑,要么试图绝地反击,引颈待戮算怎么回事?”李宽说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笃定有人来救,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对方的护卫队里有高手,压根就不担心这群马匪的袭击。” 可如此一来,麻烦似乎更大了啊…… 就在楚王殿下陷入沉思之时,另一头,返回营地的胡商将李宽编造的来历告知了他的主人后,引起了后者的震惊。 “弘农杨氏?关中的弘农杨氏?陛下是他的远房表叔公?他真的这么说?”帐篷之中,一副胡人打扮,本人却又是标准汉人长相,脸上右颊还带着一道细长刀疤的枯瘦老者听闻了手下的汇报,当即惊呼出声,随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那坐在上首之人:“小姐……” “姬老狗,你遇事能不能稳重些?!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枯瘦老者对面,一个西域中年刀客不悦地拧着眉毛,随后他拱手朝道:“主人,请恕扎罗直言,对方极有可能是大唐皇帝派来搜索您下落的探子,弘农杨氏的人,一个个对您可谓是避之不及,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西域,这一点从道理上就压根讲不通。” 听着两位家臣的建议,坐在上首的妙龄少女,沉吟片刻,随后她那双好看的剪水眸扫了一眼胡商,她的声音如空谷莺啼:“木阿斯,你稍后替我带去一封书信给对方。” “木阿斯甘愿为您效劳,我最尊贵的主人。”胡商听见少女的吩咐,当即激动地跪倒在地,虔诚的开始谢恩。 半个时辰之后,当洗完了澡的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书信,他满脑子的问号都要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而等他拆开书信看过信的内容之后,原本的问号后面,加上了许多惊叹号。 “楚王殿下,怎么了?”帐篷中,当李绩看着在自己面前表演变脸的楚王,老头顿时升起了一阵疑惑。 “你自己看吧……”李宽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信放在了李绩面前。 半晌过后。 “……”李绩看着书信上面的图案,沉默良久,他现在很尴尬:没想到他李绩竟然有一天,会在楚王面前成为一个丈育。 “不是吧,这你都不认识?”李宽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李绩,在后者绝望的目光中,我们好为人师的楚王殿下大声道:“这他娘的是弘农杨氏的族徽啊!你个丈育!” 嗯,没想到本王有一天还能骂人家丈育,这种感觉……一个字——爽~~~ “……”李绩突然就意识到眼前这位新晋“大唐顶流”,还真他娘的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楚王殿下,老夫……老夫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图案,只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而已……” “哼,绝望的丈育。”楚王对此淡定一笑,随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李绩闻言,顿觉生无可恋。 他如果事先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在比拼知识储备这方面,被楚王这个蛮夷占尽上风,他说什么也不要来西域,这脸丢的,后半辈子都找补不回来了…… 第232章 恰到好处的演技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李公,本王就是逗逗你的,这弘农杨氏的家徽你认不出来也没啥,但是本王认不出来那就真对不起当年皇祖母对我的教导了。”李宽见李绩似乎真的有些受打击,当即认真安慰了对方一句。 “……”李绩觉得这小子还不如不安慰,你这是欺负老夫祖母没教过这么高端的玩意咯? “楚王殿下……”李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受这些负面情绪影响,他开始认真分析道:“这么说来,这支商队背后是弘农杨氏?” “不知道,”李宽闻言摇摇头:“看着也不像啊——他们真要是弘农杨氏的人,听到本王通报的身份,那么本王恐怕是早就露馅了,毕竟弘农杨氏嫡系血脉,他们族中之人虽说不能做到门清,但是大多都会有印象,而本王这个‘杨宽’,压根就是胡诌的啊,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跑来试探?” “会不会是担心您用的化名?”李绩随后又道。 “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本王这嚣张的态度,看着像是会用化名的人?”楚王."杨宽"此时看着李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言行和实际一对比,究竟有多么的滑稽。 “……”李绩深吸一口气,他突然就理解了窦师纶的辛苦。 这小子哪怕是正儿八经跟人商量正事儿的时候,都处处透着一股子不务正业的味道。 “所以殿下,您打算如何应对?”李绩决定开摆。 “带人,抄家伙,干他们!” …… 这还真是李绩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啊。 但是既然公子发话了,那就得执行啊! 于是,在片刻之后,“杨公子”便带领着几十骑护卫来到了下方的营地前,只听他骑在马上,对迎上来的大胡子胡商木阿斯大声怒斥道:“他娘的,你家主人是谁?!乃公好心救他,这狗日的自己不亲自前来见本公子表达感谢就算了,等本公子拒绝,他还敢将我杨氏的族徽画上送过来,怎的?觉得自己知道我杨氏族徽了不起?这就上赶着示威来了?他娘的!什么档次,也敢画我弘农杨氏的族徽!今天,乃公就让你们领教领教,什么是世家大族的威严!来人,给本公子砸!但凡有谁敢反抗,杀之!” “唯!”李绩的亲卫们那都是知道楚王殿下是个什么脾气,虽然大家现在扮演的是商队护卫,可是执行的却是军令,故而楚王一声令下,那是半点折扣都不敢打,当即便开始对营地进行胡乱打砸。 而李绩此时护卫在李宽身侧,虽然心中不停念叨着“三字经”,可是提着横刀的老头儿眼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有暗中射来的冷箭,将某个嚣张的小王八蛋给送走。 “住手!”随着一声少女的娇叱,原本还在反抗的商队众人顿时开始向后逃窜,而李宽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出声之人,那个站在营地中央的娇俏少女。 少女身边,跟着一个枯瘦老者,以及一个中年汉子,那汉子看其穿着打扮,应该是吐蕃人。 “停手。”李宽见正主来了,便随意地挥了挥马鞭,手下人当即便停止了行动。 "阁下好大的威风啊,"——说这话的,依旧是咱向来倒打一耙的楚王,只见他两手相交撑在马背上,微微俯身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少女:“我说,本公子好心救你,也不图什么回报,怎么你一上来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在中原,本公子洗个澡的功夫,你就得被人扒光了送到本公子的床榻上来?跟我横,你也配?!” “……”李绩果然还是小看了咱楚王,这臭小子才多大啊,这就开始在异国他乡温习起“强抢民女”的桥段了…… 这要是有朝一日回了长安,那还了得? 不过真到那时,负责头疼此事的,就只能是李二陛下了…… “你放肆!”少女身边的中年汉子扎罗听闻李宽此言,顿时就怒了,当场便要抽出腰间的弯刀与其动手。 “你省省啊!”李宽下巴轻佻,轻蔑地扫了一眼那汉子:“知道本公子身边的老管家是谁吗?那可是当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你个狗东西别看长得壮,其实压根就不够我的管家一只手打的!” “公子啊,老夫谢谢你哈!”李绩没好气地扫了一眼李宽,这小王八蛋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到处给自己挖坑,但不知为何,自己竟然也渐渐习惯了…… “放心,你只需要抵挡片刻,本王的人马随后就到。”李宽也不打算让李绩这样的大将折在这种小规模的斗殴中,当即低声跟李绩说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沙丘背面,已经被李宽召唤出了三百暗影刺客。 但凡对方有所异动,那么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李绩是压根就不相信楚王口中的什么“人马”,他之所以愿意前来,除了他自身必须对楚王的安危负责以外,更多的,是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一种情绪。 他相信楚王此番举动绝不是在胡闹。 “你真的要与我动手?”就在局势已经剑拔弩张的时候,那纱巾蒙面的妙龄少女再度开口问道。 “嘿!”李宽此时像一个标准的恶少,只见他闻言从马上直起腰来,指着少女对周围手下笑道:“这娘们儿哪来的底气?敢跟本公子这样说话?” “就凭她的出身比你高贵!”那一直在少女身边默不作声的枯瘦老者忽然冷冷开口道,他脸上的刀疤,此刻在篝火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凶厉:“要是换做十六年前,你敢这样跟我家郡主说话,都用不了隔天,当夜你便会被下狱,而你的父亲,族长,则会亲自前往我家主人府中求情,先别高兴,那不是为你求情,而是为他们自己!” “哟,哟!”李宽闻言顿时一阵大惊小怪,他看着身边有些愕然的李绩,啧啧称奇道:“郡主唉,还是前朝的,这……这……” 向来习惯嚣张的楚王殿下,在下一刻脸色突然大变。 而一旁回过神来的李绩,见之不由眼皮一阵狂跳。 来了来了……又来了……我们的楚王殿下开始他最喜欢的表演环节了。 这恰到好处的演技……不得把人整迷糊啊…… “你……你是……”此时的楚王殿下,努力是心中回忆当初被老爹李二用一根束带支配的场景,如此,他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抹自然而然的惧色:“你是……前隋宗室女?!” 那少女依旧未答话,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此刻面色苍白的“杨宽”,随后转身走进了帐篷。 “哼,”那枯瘦老者见状发出一声冷哼:“算你识相!” (睡觉了,养足精神,提前跟大家说声:过年好!) 第233章 身份 “……”李绩看着那老者,总觉得对方死期已至。 “还有你,看什么?你家主人如此飞扬跋扈,还不是因为有你这样刁奴助纣为虐,才会如此!”那老者骂完李宽后,竟将矛头对准了此时面露异色的李绩。 “他好勇啊,我好喜欢……”李宽见状低声对此刻满腔怒火的李绩道:“暂且忍耐一二,咱得摸清这帮人的底细。” “公子说的是。”李绩微微低下头颅,缓缓收敛眼中的杀意,此举在外人眼中,便是他闻言做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 论演技,大家都是专业的。 只不过谢幕以后,到了清算的时候,老夫届时会让你看看老夫真正的专业。 尚且不知自己已经被大唐的“血手人屠”——李绩大将军惦记上的姬姓老者,以为自己搬出了小姐的身份后,便成功镇住了''眼前这两个棒槌,于是当即又对李宽横眉冷竖,厉声道:“怎么,你是没听见我家小姐说什么吗?还不滚进来!” “李公,你且待在此处不要走动。”李宽闻言对李绩吩咐了一句,随后装作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干你娘的老屁登,阴阳人,少他娘的狗仗人势了,真论起血缘亲疏来,本公子未必还不如你?!”李宽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随后便对那老者吐了一口唾沫:“老狗,你给本公子等着!” 接着,李宽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帐篷。 帐篷内,那蒙面少女此时已经坐在了主位,见他进来,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就将目光放在身前的案几上。 一位老妇人,此时正在为她制作茶汤。 “这位阿姊,你真是……”李宽自打进了帐篷,便收起了嚣张的神色,转而“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杨家人”。 “南阳公主,是我的母亲。”那少女说话时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压根就没有隐瞒的打算。 “啊……啊?!”李宽倒不是不知道南阳公主是谁,只是…… 这小妞儿要是萧阿婆的外孙女儿,自己就不好下黑手了呀…… “小姐,茶汤好了。”那老妇人将茶碗轻轻置于少女身前,随后退至一边。 “你……很意外?”那少女闻言轻轻皱起眉头。 “那什么……”李宽闻言挠了挠头,随后道:“我只记得南阳公主有过一个儿子,没听说过她有女儿呀……” “我的父亲,不是宇文士及。”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 好家伙,这可把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 他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冒充弘农杨氏出来行商,非但遇见了正主,竟然还吃了这么一个大瓜。 宇文士及何人?前隋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 这货起初靠着父亲的功勋,获封新城县公,接着便迎娶了南阳公主,成为了驸马都尉,接着升官成了尚辇奉御,再升为鸿胪少卿,最终成了内史令。 接着,等李渊打进了长安,在武德二年,这位前隋驸马又靠着妹妹宇文昭仪受宠,拜上仪同三司,然后他精准地抱住了真正的大腿——时任秦王的李世民,自此他跟随李世民征战四方,立下了许多功劳,直至官拜中书侍郎,封郢国公。 后来,秦王李世民成了李二陛下,于是宇文士及便又成了中书令,楚王殿下往日上朝的时候,也时常见到此人,他所站的位置,在满朝文武之中也是极为靠前的。 总之,这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一路躺赢,偶尔逆风但很快就有新的大腿出现,并将其带飞的幸运儿。 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有过一个儿子,但随着宇文士及的兄长——宇文化及弑杀隋炀帝,这对夫妻的缘分也就走到了尽头。 后来李宽就没再听过南阳公主的消息,可他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能遇见对方的女儿。 “不知阿姊的生父是?”——楚王殿下的八卦之魂,此刻正熊熊燃烧着。 “你很喜欢问问题?”少女眉眼轻抬,瞧着依然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气,可李宽却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 “阿姊息怒,我这人就是天生好奇心重,并没有什么恶意。”李宽说完,便笑嘻嘻地来到少女下首坐下,做出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 “你当真出身弘农杨氏?还是嫡系?”那少女见对方如此态度,便也大度的不再计较此事,开始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是呀,我是家中老二,对了,我爹他也排行二,我这次之所以跑出来,还不是家主杨震老是看我们父子二人不顺眼,而我最近又惹恼了我爹,没法子,所以才被迫走丝路跑商,不过这路上的一切都是我的管家李叔在安排,我也就只是跟着吃喝玩乐罢了。当然,虽然此行道阻且长,人是辛苦了些,但好在沿途也见过不少壮丽风景,也不算亏。”李宽说完,眼神盯着那少女案前的茶碗,眼神有些跃跃欲试,随后他扭头对少女身边的老夫人道:“这位嬷嬷,能给我沏一碗茶汤么?” 或许是从未见到过这样有趣的少年郎,那老夫人微微一笑,也没作声,更没等少女出言吩咐,便主动上前开始做茶汤。 而这一幕落在李宽眼里,却让他暗自咂舌:看来这位老妇人也不可能等闲视之啊,搞不好此人和姜去一样,表面上是奴仆,实际上也是家臣。 “弘农杨氏的家主,是杨震不错,可你与他的关系是?”那少女并没有李宽想象的那样好糊弄。 “唉……”李宽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道:“知道咱当今陛下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吧?我爹就好比那开了玄武门的李二,那杨震想当谁,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234章 报应来了 “……”少女还真是没想到,这碰巧遇见的,不光是同宗,还是同宗之中,颇有“竞争力”的同龄人。 况且对方一口一个阿姊,叫的自然又亲切,加之先前对方还主动救过自己,一念至此,少女忽然轻声道:“我叫杨绾绾,你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绾绾阿姊,这可如何使得,不管怎么算,你都是我的阿姊,所以我怎么可以不知礼呢!”天可怜见,这番话也就是四下没楚王的熟人,否则大家看着这样的楚王殿下…… 怎么说呢,这样的楚王,肯定会让他的那帮良臣们感到陌生的…… “我都说了,你只管唤我名字便是!”那少女娇嗔一句,一抹粉色从脖颈攀上耳尖,分外让人觉得可爱。 “不可,我祖母说了,这出门在外,遇见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嘴巴就该甜一些,左右不会吃亏的。”李宽一本正经地告知对方自家祖母曾经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语气那叫一个虔诚且认真。 “令祖母倒也是位妙人儿。”那老嬷嬷将沏好的茶汤放在身后的一个小案几上,随后将案几搬到李宽身前:“公子请用茶。” “嘿嘿,我祖母生前时常担忧我这个孙儿将来失了她的庇护,会被人欺负,所以总会时常教会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只不过在下顽劣,祖母慈爱之心,于我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再细细回想,总是时念时新,方知祖母的一番良苦用心。”李宽说到最后,脸上已经满是感怀的神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随即好似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他举起茶碗饮了一口,随后又放下茶碗,脸上再度升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这茶真不错。”(注1) “公子,还请老妇先前言语有失,令祖母定是位奇女子。”那老妇人说完,郑重朝李宽行了一礼。 “嬷嬷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必如此。”李宽见状摇了摇头,随后又道:“说起来,失礼的倒也是我,先前我误以为这商队的主人是个心高气傲的胡商,更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是这男子,这才动了怒,没想到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如此说来,是我孟浪了。”李宽说完,起身走出帐篷,对正在闭目养神的李绩道:“老李!去,把我营帐里的那口箱子抬过来!” “唯!”李绩应了一声,随后转头吩咐了身边人几句,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非是他故作高傲,而是自打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后,李绩便认为接下来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剧烈冲突,这让他不得不开始养精蓄锐,为的就是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抢先一步解决掉他认为对楚王有威胁的那个吐蕃男人,达到震慑全场的目的。 但李绩却没料到,因为楚王这么个逆天存在,事情再次朝他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开始发展。 “那啥阿姊啊,咱们初次见面,我这当族弟的,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不过我见一个女儿家还带着人出来走商,向来也是过得辛苦,所以我打算送你一点货物,算是聊表一下我的心意。”当李宽重新走入帐篷坐下后,他便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明日过后,我就得继续出发前往龟兹了,也不知道咱俩顺不顺路,所以我就先将东西搬来给你,还请你千万莫嫌弃哈。” 听着李宽的话,那少女却微微有些恍神。 盖因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愿意承认她的存在,并且报以善意。 “公子有心了,只是您……”那老妇人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李宽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嬷嬷,就当是您请我喝茶汤的回礼。” 老妇人闻言,也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少女藏在面纱之下的绝色容颜,也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李宽却不在意这些,他一边喝着茶汤,一边盘算着什么。 既然这人是南阳公主的女儿,自己先前收了萧阿婆一份大礼,如今确实不该对人家的外孙女儿有所薄待。 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西域,还当起了行商。 只是自己眼下还有要紧事在身,不可暴露身份,所以也只能先与之结个善缘,等回头办完了正事,再考虑如何跟对方摊牌吧。 但让李宽没想到的是,自己想与之结善缘的举动,却彻底的将自己给结到了坑里。 片刻之后,放下茶碗的楚王殿下刚想着如何跟主人家告辞离去,结果对方的家臣,那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者却一脸震惊的走了进来:“小姐……” “云伯,何事?”少女的声音里藏着少许不悦,显然是不喜对方此刻前来打搅。 “……”杨绾绾的家臣看了一眼把玩茶碗的李宽,随后低声道:“小姐,方才这位杨公子的手下送来一箱东西,老奴担心有诈,就和扎罗将其带入一间帐篷打开,结果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琉璃器!还有不少赤金!” 可能他也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当然,这些对李宽而言,特别是算上那些从高昌城里弄来的赤金,确实也算是大手笔了。 “公子,您?”老妇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感到了惊讶:“怎的出手如此……” 饶是她见多识广,也不觉得对方这样送礼是一件小事。 “嬷嬷勿要见怪,我此次出来,这琉璃器自然带了不少,只是赤金这玩意儿,虽说是硬通货,可反倒是准备的仓促了些,故而没有多少,还请绾绾阿姊莫要嫌弃才是。”李宽站起身,先是笑着跟老妇人解释了一句,随后又转而向少女微微拱手,算是表达了某种歉意。 从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开始,李宽就决定不让对方卷入接下来的风波之中。 结伴的商队他可以等进了龟兹城再另寻,这并非什么难事。 (--不好意思啊兄弟们,过年一堆事,好不容易到下午开始写了,结果耳边那真是爆竹声声,吵死个人,我码字喜欢安静,结果速度就慢下来了,嗯,我尽力多赶赶吧,今天要是后续更不出两更来,明天再加一更。) 第235章 谁跟谁比不记仇 “你在可怜我?”杨绾绾闻言皱起眉头:“可你凭什么?就凭你家财万贯,财大气粗?” “绾绾阿姊?”李宽闻言顿觉委屈:“我何时可怜过你啊?” “那你为何送出如此尊贵之物?!”杨绾绾才不管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讲道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嬷嬷,要不你说说她?”李宽现在只觉得一阵无语,果然,传国玉玺真乃天命之物——他这个“不休德行”楚带王不过是将其拿来随便盖了几十个章,结果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小姐……”那嬷嬷见李宽一脸委屈,也顿觉有些尴尬,转头对杨绾绾道:“杨公子对您没什么恶意。” 她自认一生阅人无数,眼前的这个少年,观其言行,虽瞧着个性跳脱,时有惊人之语,但是他那双眼睛藏不住什么心事,对于小姐,那是真的没存什么坏心思。 况且人家都说了,明早就要出发去龟兹,甚至他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小姐要去往何处,连试图结伴而行的要求都没有,这怎么看,都不算是想要图谋算计的样子啊。 “嬷嬷,您别说了,我可不觉得他是什么好人!”可是杨绾绾此刻却压根不想管这些,虽然她的性子一向温婉,可是她那悲惨的身世和坎坷的成长经历,还是造就了她比旁人过分敏感的自尊心。, 李宽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生出了一丝玩味:“我说绾绾阿姊,你若不要,我便将东西拿走便是,何必动怒呢?至于你说我不像好人,对啊,我不是啥好人啊!好人谁来西域走商啊?这里虽说是发财的好地方,可是也更容易遭受劫掠,落得个埋骨他乡的凄惨下场。所以好人在西域,注定是活不长的!” 尽管李宽话说的难听,但原本俏脸含霜的杨绾绾,此时她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她明白,李宽话说的是难听,可其实还是在提醒她:在西域,万事皆要小心。 这里可以说是真正的不法之地。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带着东西走了,绾绾阿姊,山高水长,愿你我后会有期。”李宽说着,转身就要踏出帐篷。 “站住!”姬云作为杨绾绾的家臣,这个出身前朝宫廷的老宦官,此刻冷着一张脸,声音有些阴冷道:“你既然出身弘农杨氏,自然知道该为我家小姐做些什么,那一箱琉璃器和赤金,可还远远不够表达你的忠诚!” “哟嚯!”李宽闻言摸了摸下巴,肆无忌惮地开始打量起这老头来:“怎的,你还想动手不成?” 给你家小姐一箱子琉璃是本王出于对萧阿婆的尊重,可你居然想跟本王玩“杀人越货?”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以长安为圆心的方圆几千里,谁才是最大的悍匪? 好家伙,合着先前本王善意的提醒,你个狗东西是这么理解的? “不行?”姬云冷笑一声:“杀了你,东西可都是我的。” “姬云!你在说什么?!”杨绾绾听着家臣的话,顿时就怒了:“我怎可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举动?!” “小姐,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如今那大唐的楚王已经将东突厥给打没了,义成公主亦也不知所踪,若不是吐蕃此番发出邀请,您还不知道该栖身何处,如今,也只有吐蕃愿意收留我们,可是寄人篱下总归是如无根浮萍,老奴本来就想劝您,何不答应了那禄东赞的请求,嫁给他们的首领松赞干布。您却死活不愿意,其实,老奴观松赞干布也算一代人杰,您与他结合,将来未必就不能……” “你别说了!”杨绾绾突然怒道:“我绝不会嫁给他!” “那可由不得您了!”就在此时,另外一个人也走进了帐篷——先前身份还是杨绾绾家臣的扎罗,此时提着弯刀来到帐篷内,神情冷肃:“姬先生,咱们杀了此子,抢了他的琉璃器,当做郡主的嫁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想必到那时,禄东赞大人见此情形,也会感到很高兴的,如此,郡主未来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你!”杨绾绾没想到,自己当初随手救下的将死之人,竟也会跟禄东赞扯上关系。 “我说,”此时已经开始命令潜藏在营地外的暗影刺客急速向自己靠近的李宽,突然开口道:“你们两个狗一样的东西,还玩背主这一套?真当本王是好拿捏的?!” 不装了,摊牌了,本王就是未来整个西北的话事人,但是本王现在只想弄死你俩! “李绩!动手!”当李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杆长枪从帐外射入,直直扎进了姬云的胸膛。 “废物一个,嘴皮子利索有什么用?下辈子记得没事就多练!”随后走入帐内的李绩看着口冒鲜血的姬云,一脸的不屑。 "你还挺记仇,"李宽见状翻了个白眼,接着他从李绩手中接过长弓和箭袋,然后引弓搭箭,“嗒嗒”两声,一箭射入奄奄一息的姬云咽喉,一箭射向那吐蕃刀客扎罗的胸口。 “殿下,咱俩到底谁比谁更记仇啊?”李绩一边轻描淡写的回应着李宽,脚下却是不停,只见他几步迈出,来到姬云身边,伸手抽出那杆长枪,接着便照着刚刚闪身躲避了箭矢攻击的扎罗的腰腹刺去。 “嬷嬷,带着绾绾阿姊先走!”李宽此时已经再度引弓搭箭,不断拦截企图靠近杨绾绾的扎罗,在和李绩的默契配合之下,两人此时已经成功压制了扎罗。 而此时,帐篷外面也响起了惨烈的厮杀声。 “你是楚王?!”老妇人抱着吓傻了的杨绾绾,脸上写满了震惊。 “什么楚王不楚王的,我就是绾绾阿姊的远房再远房的小表弟而已!嬷嬷,带着阿姊先走!”李宽此时手上出箭不停,眼下这近距离射击其实更为考验眼力,毕竟李绩现在全身心投入了战斗,这一个不好,伤了他…… 嗯…… 谁都知道,我李宽是不记仇的嗷!但是你李绩就不一样了撒…… 为了大家接下来还能一起愉快的联手干翻西突厥的反贼莫贺咄可汗,本王那是万万不可失手啊…… 李宽的暗影刺客已经进入了营地,本着宁错杀,不放过的原则,他开始下令:“除了妇孺以外,商队里的青壮但凡还敢拿起武器试图反抗的,尽杀之!” 因为在他看来,那两个狗东西要是没点把握,怎么敢这么跟杨绾绾说话? 搞不好人家那些护卫,就是那扎罗带来的! 楚王殿下用他丰富的造反经历成功预判了眼前的局势——那些商队里的护卫,其中很大一部分还真就是扎罗带来的,剩下的,也是姬云早早收买了的。 所以当李宽的命令发出后,那些护卫只有极少数丢下了武器,伏在地上以示投降,剩下的,依旧试图负隅顽抗。 然而这些人最终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死于黄沙之上,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死状凄惨的脸庞上,这不带任何余温的抚慰,仿佛一场无声的超度。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独属于西域的“残酷浪漫”呢? (爆竹声声,新年将至,在这辞旧迎新之际,小作者在此送上祝福:希望我的读者朋友们能够在新的一年里出入平安,诸事顺遂,身体健康,万般如意,希望大家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第236章 叫陛下朕也不打算原谅你 杨绾绾直到被奶娘护着带出帐篷的时候,她的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糟糟的。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和大唐的楚王在这里遇上。 而对方先前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颇有些黑色幽默:因为除了对方的家主不是杨震以外,其他的,也不能说是假话…… “嬷嬷……”杨绾绾在面纱下的那张倾国倾城的笑脸,此刻已经泪水涟涟:“他欺负我……” “小姐……”王姝作为南阳公主亲自安排在杨绾绾身边的奶娘,自然对其忠诚无比,在她看来,且不论对方是如何遇上她们,可就凭人家先前说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举动,就能看得出,尽管对方已经得知了自家小姐的身份,但人家也没打算要拿一个前朝孤女怎么样,若不是姬云那条背主的老狗苦苦相逼,或许那位大唐的楚王,就会一直维持自己“弘农杨氏嫡系子弟”的身份,直至大家最终分道扬镳,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你们要做什么?!"就在王姝发出感慨的时候,忽然之间,他发现有二十余手持强弩的黑衣人在向她们主仆靠近,这让她顿时就变了脸色,甚至不过须臾片刻,她便对原先还有几分好感的楚王殿下厌恶起来:“休想伤害我家小姐。” “嬷嬷莫要误会!”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的帐篷内传出李宽的声音:“这些是我手下的死士,是特地前来保证二位的安全,不曾有恶意!” “谁要你的保护!本小姐才不稀罕!”杨绾绾自打遇上某蛮王开始,原本温婉贤淑的她,就接连受到刺激,如今终于那股高门闺女的娇蛮劲儿,算是成功的上了她的身。 “小娘皮你别没事找事嗷!再胡搅蛮缠,您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抽身而退,再也不管你这档子破事儿?!!哼,你也不去长安打听打听,除了本王的姊妹,本王什么时候对女子客气过?想嫁给吐蕃蛮子你就接着嚷嚷!”李宽一边弯弓搭箭不停向在帐内辗转腾挪与李绩缠斗的吐蕃刀客扎西,一边嘴上继续对杨绾绾暴力输出:“说起来,本王要不是看在萧阿婆的面子上,本王才懒得管你的破事!” “你把我外祖母怎么了?!”大唐楚王三战平定东突厥的丰功伟绩,如今已经传遍天下,尽管长安里的那帮文武大臣包括李二陛下,现在依旧处在一脸蒙圈的状态,但是西域毕竟没人知道这位横空出世的大唐楚王从前的黑历史,现在大家都盛传这位“耶鲁里.伊利克”是真正的人屠,所以在行商途中对这些耳闻目染的杨绾绾,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的外祖母是遭了毒手。 “楚王殿下,您能不能专心一点?!”就在李宽准备回话的时候,手臂不幸中招被划了一刀的李绩顿时就有些怨气了:“您就算是有心跟小姑娘花前月下,是不是也得先管管老夫的死活?” “李绩,你别血口喷人啊!本王可是方正君子,岂会在小小年纪就陷入儿女私情当中?你当我是我家的那位昏君啊?!十几岁就知道翻我舅公家的院墙,偷看我娘亲扑蝶蹴鞠荡秋千!”李宽一边加快射击频率,一边回怼道。 “敢情您当初去虞公家,是真帮他捉贼去了?”李绩趁着扎西躲闪楚王殿下的五星连珠时,一枪扎在了扎西的大腿上,后者中招吃痛之余,身形也停滞在原地,然后他的脖子便被楚王一箭洞穿。 “这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李宽发现自己从前干的那点破事儿,那可真是为人津津乐道:“再说你是哪里得到的消息?是不是魏征那个大嘴巴说的?!” “是太子殿下,”李绩见吐蕃刀客已经死透,当即从扯下一块内襟,简单地对手上的手臂进行了包扎,只见他半是揶揄半是感慨的对李宽道:“太子殿下将这段趣事讲给了他的身边人听,当然,主要是李纲起了与虞世南结亲的心思,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如此,为的就是让李纲知难而退。” “李纲这个老东西!”不知为何,李宽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格外的火大:“他还想攀本王的亲戚?美得他!还有我大哥,他这张破锣嘴……李绩,你看着吧,等本王回了长安,本王要在第一时间将他当年藏兜裆布的事情宣传开来,弄得天下皆知才好!”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本来大哥的这个秘密,楚王殿下是准备吃一辈子的,但是现在为了出口恶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反正把柄没了,自己再制造就是! “……”李绩看着脑回路永远清奇,行为永远不走寻常路的楚王殿下,他很想吐槽一句: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为了让您有份天赐良缘才出此言……咱们可以先不提,咱就说攀亲戚这事儿……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虞世南的孙女儿生的端庄貌美,且聪慧过人,这才有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景。 人家李纲那是什么人?不说人家教过几个太子,就人家那三朝元老,当世大儒的名头,还跟你小子攀亲戚,或许人家当初是看在虞家是清贵人家的份上,才捏着鼻子忍了你这么一坨…… “李绩,你是不是在心里头悄悄编排本王?!”李宽忽然死死盯着李绩,目光逐渐凶狠。 “没……没有啊!”李绩见状,连忙心虚否认道,说着,他的眼神开始四处乱瞟:“殿下,小心有刺客……” “哼,李佑和李愔当初被本王赢了蹴鞠之后,就是你这副嘴脸!脸上全是大写的‘不服’二字!”李宽说着将长弓丢在一边,双手环胸:“你还想瞒我?!” “那燕王殿下和梁王殿下……平时骂人挺脏……”李绩闻言微微舒了一口气:“楚王殿下,您该好好管教您的弟弟们了……” “李绩!本王还从未见过有比本王更加厚颜无耻之人!” “呐,现在您不就见到了?” “你大爷!” “哎哟……哎哟殿下!老夫的手上还带着伤!” “哼,没伤本王还不好下手呢!还有,叫殿下有啥用?你就是叫陛下朕也不打算原谅你!” “啊……” 第237章 当年事 当李绩的惨叫声在帐内响起时,营帐外的杨绾绾和她的奶娘此刻已经颇有些风中凌乱了。 通过先前帐内传出的动静来看,扎西应该是已经伏诛了。 可…… 怎么她们怎么发现此时的战况是愈发的激烈了呢? 等杨绾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带着奶娘回到营帐内以后,这对主仆也算是开了眼,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君臣相合。” 只见此时楚王殿下和李绩正在地毯上撕扯在一块,李绩正试图通过被老李渊当年斩杀的白色猪婆龙一般,利用“死亡翻滚”的惯性将一手扳着他的下巴,一手扯着他的美髯,骑在他后背上的楚王殿下给弄下来。 扎西的尸首此时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瘫坐在帐内的上首,原本属于杨绾绾的位子上,只见他瞪大着眼睛,喉咙正中间还插着一支利箭,身下更是有着一滩暗黑色的血迹,此时他的角度,正好可以将下面这对一时兴起玩起综合格斗,并且正在拼地面的两位乐子人的打斗尽收眼底。 死不瞑目,不过如此。 杨绾绾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一幕了。 怎么说呢,整个场上的气氛,让她感觉诡异中又透着滑稽。 实打实的黑色幽默。 “殿下,来人了!来人了!”相较于楚王殿下的不要脸,只是脸皮厚些的李绩见人家主仆走了进来,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他拍了拍楚王的手臂,示意对方不要玩了。 唉……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李绩居然有一天能跟楚王玩到一块儿去,真就……他娘的离谱! “咳咳!”摊在地上的李宽一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发呆的主仆,当即他便松了手,接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啥,方才的战斗异常惨烈,所以本王这是在和李大将军复盘,复盘……” “……”杨绾绾看着眼前这位大唐楚王,原本震惊过后那种隐隐存在的畏惧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的神情在此刻再次转为冷淡:“楚王殿下说笑了。” “哈……哈……”李宽发现眼前这小妞儿真是个冷场高手,但有他楚王殿下在,场子怎么可能冷下来:“阿姊此言差矣,这人生在世,境遇难料,说说笑笑度过每一天,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呵……”李绩忽然发现,虽然往日楚王殿下也有几分口才,但是这货在遇见这位“绾绾阿姊”以后,那口才真跟看了兵法似的,不是突飞猛进,而是开悟得道,简直要白日飞升! 对了,白日……白日飞升以外,怕是还得白日宣…… “李绩,我警告你啊,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本王就打算帮你谋反了!”作为大唐的“贤王”,楚王殿下有一万种办法把他的队友给带坑里。 左右他有一万零一种方法从坑里出来,怕什么? “……”李绩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因为收到警告产生畏惧或是不开心,他只是有些惆怅:怎么自打跟了楚王以后,他堂堂正正的李大将军,如今愈发的不正经起来了呢? “楚王殿下,您接下来打算将我们主仆怎么处置?”王姝见杨绾绾不愿开口,于是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问道。 “在本王回答你们之前,你们能不能告诉本王,你们是怎么跟这些人扯上关联的?先前的谈话本王也就听了个大概,不如大家坦诚布公,将话一次性说开?” 李宽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李绩就转身走出了帐篷。 “你干嘛去?”李宽挠了挠头,他才刚刚开始有点喜欢这人。 “殿下,老夫手上有伤,得先找大夫疗伤。”李绩说话的语调很平淡,就好像在说:“我饿了要吃饭”一样。 但是李宽却微微一笑,这老狐狸竟然也有跟自己讲人情味的一天。 李绩只要不在这里,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大概率不会传到老爹李二的耳朵里,当然,李宽不觉得老爹知道了此事会如何如何,但是李绩毕竟是一番好心,他也就坦然受之了。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说说吧,怎么回事?”李宽盘膝而坐,望着依旧立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杨绾绾,他突然皱起眉头:“唉,我说,绾绾阿姊,本王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本来嘛,大家今日在这里碰到就纯属巧合,要不是你那背主的老仆多嘴,本王也不可能知道你的身份,当然,哪怕是知道了,本王还是那句话,看在萧阿婆的份上,本王权当不知道就是,至于李绩,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他也懒得去管这个闲事。 大家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李宽说完,便安静等待着下文。 “楚王殿下还请告知我,我那外祖母现今身在何处?”杨绾绾自幼长在并州,表面上她只是一个当地富户的遗腹子,因为父母早早辞世,在外人眼中,无亲无故的她,身边只有两位忠心耿耿的老仆替她操持家业。 但事实上,打她记事起,就有人不断提醒她:她乃南阳公主幼女,当初窦建德在聊城大败宇文化及,后者兵败后舍了妻儿投降了李渊,等南阳公主被窦建德俘获的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宇文禅师。(注1) 宇文禅师作为公主之子,本该受到尊重,可奈何他的大伯宇文化及正是杀害杨广的凶手。 于是决心清缴宇文家的窦建德,派虎贲朗将于世澄找到南阳公主,对她说:“宇文化及倒行逆施,弑杀君主,此举人神所不容,必须将其宗族彻底剿灭。而公主的儿子,按照法律,也当连坐,只不过公主若是不肯,可以按照您的吩咐,留他一命。” 南阳公主闻言,哭着说:“您既然是隋室的大臣,这件事又何必来问我呢?” 于是,年仅十岁的宇文禅师身死。 第238章 有脑子可不是这个价 后来相传,南阳公主在此后便遁入了空门,后来窦建德兵败,南阳公主想回到长安,途中和前夫哥宇文士及在洛阳相遇。 当时宇文士及便提出想和南阳公主重新结为夫妻。 但是南阳公主拒绝了他,甚至她都没有见宇文士及,只是在房间里对门外的宇文士及大声道:“我与你已经是仇家,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而我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当初你大哥弑君之时,你事先并不知情罢了!” 当初抛妻弃子的宇文士及,闻言愈发的感到愧疚,于是又厚着脸皮继续恳求,随后性烈如火的南阳公主大骂道:“你若是非要找死,那么你大可以进来!” 宇文士及见状,深知事不可为,这才最终放弃离开。 这些事,杨绾绾自然都清楚,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宇文士及,可……纵观前尘,自己的这个父亲有还不如没有,母亲南阳公主如今已经身故,哥哥宇文禅师埋骨何处都无从所知,她恨,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恨,所以当外人问起她的生世时,她便按照母亲临终前交代的那般:自己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什么负心薄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宇文士及! 而杨绾绾之所以来到西域,其实也是因为先前大唐和东突厥开启的这场大战,在她听说楚王大破定襄城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苦苦压抑的思念,想要去营救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萧皇后。 可事实上,在她离开并州之后,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便缓缓展开。 先是老仆姬云一脸沉痛地找到杨绾绾,说萧皇后在定襄城一战后失踪,可能是随义成公主逃到了西域。 效忠自己多年的家仆辛苦打探来的消息,杨绾绾怎么会怀疑其真实性? 于是涉世未深的杨绾绾二话不说,就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组建了一支商队,前往了西域,想要寻找她的祖母。 可是祖母还没找到,她却救了一个吐蕃刀客,而刀客伤好以后,以报答救命之恩的理由,宣誓为她效忠,成为了她的家臣。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姬云开始时常劝说她:何不效仿义成公主,与异族首领成婚,以此获得依靠,为复兴大隋尽一份力。 这样的话姬云说得多了,杨绾绾便愈发的沉默。 其实,如果不是今日阴差阳错遇上了李宽,杨绾绾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不敢相信老仆会背叛自己的杨绾绾,选择当起了鸵鸟,对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通通视而不见。 可残酷的现状最终让她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自己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就在杨绾绾处于绝望的旋涡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李宽的话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你说萧阿婆?萧阿婆被我送回长安了,现在估计正在和她的胞弟,也是我的老师,尚书左仆射萧瑀一道在长安的宅子里欢聚呢。要不,我派人送你去见她?” “……你没有骗我?”杨绾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外祖母,竟然被送去了长安。 “嘁!本王骗你做什么?”李宽闻言给了对方一个不屑的眼神:“萧阿婆与我的祖母是闺中好友,更何况她待我极好,我又怎么能看着她遭罪呢?你放心,我把我皇祖父的私印都给了萧阿婆了,嘿……不是本王跟你吹,我皇祖父的私印,再加上本王在长安的好名声,怕是我爹,也不会自讨没趣找萧阿婆的麻烦,所以啊,萧阿婆现在的日子,好着呢!不信你去长安见到她,便知道本王有没有骗你了。” “可你为何出现在这里?”杨绾绾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对方话里的破绽,但她转念一想,对方眼下也不该出现在西域啊。 他不是该回长安,接受万民的欢呼么? “小姐!”杨绾绾涉世未深,但是她的奶娘王姝却不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楚王为何出现在西域,但是很明显,这些也不是她和小姐该知道的事情。 “我说绾绾阿姊,你也就是遇见了我,不然以你的性子啊,别说参与大唐的宫斗了,就是异族的宫斗,你怕也是活不过仨月。”李宽现在觉得眼前这位绾绾阿姊,哪怕将来及笄,也不会长成什么高冷冰山美女,八成又是个蠢萌傻白甜。 “你是不是在骂我没脑子!”杨绾绾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大唐的楚王,本来该充满恨意或者畏惧的,但她现在只觉得生气,非常生气。 这种生气的情绪甚至因为太过强烈,而暂时淹没了因为姬云的背叛和死亡从而带给她的打击和悲伤。 "嘿,你有脑子可不是这个价。"李宽先是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随后才解释道:“知道为什么他们非得让你去吐蕃吗,如果我所料不差,如今高原之上,出了两个了不得的人杰。一个叫禄东赞,一个叫松赞干布,要不了多久,吐蕃就不会再是一个部落和地区的称呼,而是一个国家。而你,绾绾阿姊,你嫁给松赞干布以后,也不会获得什么依靠,相反的,松赞干布和禄东赞很可能会以你为筹码,来和大唐交涉。但不管交涉的结果如何,你的结局,注定会是一个悲剧了。” “你……”杨绾绾直到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可怕得多。 “别你你你了,本王还有未竞之事,没空在这里耽搁,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长安,你放心,等到了长安,没人敢欺负你,我爹也不……”李宽说着,站起了身,又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睡觉:“我爹那里……你等我再寄一封家书吧!” 这一回,他要哐哐哐来上三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只有把老爹的仇恨值死死拉扯在自己身上,估计他就没空计较一个身世可怜的隋室孤女——人漂亮但脑阔儿不大灵光的绾绾阿姊了。 “我凭什么信你?!”杨绾绾的声音里潜藏着她最后的倔强。 “因为我楚王李宽,是最受我爹器重和依靠的大唐贤王啊!他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李宽闻言轻笑道:“况且我又怎么会忍心欺骗绾绾阿姊呢?唉……”李宽说到最后,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思念我那暴虐无比,且常常色令智昏的老爹了……” “……”杨绾绾有些被眼前这位跟自己上演“父子情深”的楚王殿下给惊到了…… 与此同时。 “阿嚏!”遥远的长安,正在太极殿上批阅奏折的李二陛下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宵衣旰食的圣明天子放下手中朱笔,有些无奈的感叹道:“这是宽儿那个小兔崽子又念叨起朕了?唉……这竖子……” (补齐了补齐了,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昨天大家的祝福: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诸事如意,单身的桃花滚滚来,有伴儿的继续甜蜜蜜~~) 第239章 吾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 杨绾绾看着眼前这个说话跳脱的大唐楚王,她很难想象对方是如何将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给打败的。 而且,她也不明白,对方为何眼下会出现在这里。 但直觉告诉她:如今事已至此,对方已经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了。 “我愿意前往长安,只是……”杨绾绾将目光扫过扎西和姬云的尸体,神色有些伤感。 “咋的?难不成你还想学人义成公主?”李宽见状,顿时又起了玩笑的心思。 于是他假装沉思片刻,接着一本正经道:“绾绾阿姊,吾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注1) 轰! 原本想拜托李宽将这些死去的人安葬的杨绾绾,闻言不由神情一怔,李宽的话,对她来说造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于是她也没多想,便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你有什么办法?” “小姐!”奶娘王姝对杨绾绾那是一直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故而她在杨绾绾开口之后,便连忙出声制止了她:“您……莫要再问!” 现在的天下可是他们李家坐了江山,人家怎么可能会给您出主意…… “你看啊,”楚王殿下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他,调侃起眼前这位妙龄少女来那叫一个神采飞扬:“绾绾阿姊你嫁给我,等我们有了儿子,我就去跟我爹,还有太子大哥商量,将来等大唐组建了水师,我就去海外给我们的孩儿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建立国号为隋,你看,这不就成了吗?!” “呼……呼……”杨绾绾此刻已是霞染双颊,胸膛剧烈起伏,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遇到登徒子,而且还是这么奇特的登徒子。 先前你说他隐瞒身份后满嘴的谎言吧,可人家偏偏说的都是真话,只是理解的角度出了差错而已。 而现在,他这一计听着是荒唐,可是真等实际操作起来……杨绾绾也不敢说此计荒谬。 毕竟眼前之人,乃大唐楚王…… 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突厥都让这个少年给荡平了,她哪怕再愚钝,都完全可以想象李二陛下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日后对自己这个能征善战的儿子将会是何等的宠爱。 可……可…… 杨绾绾就是觉得气不过! 凭什么这人就这么讨厌呢?! 女孩子一生起气来,就情绪激动容易哭。 于是,李宽发现,仅仅只是一小会儿功夫,绾绾阿姊的双眼就布满了泪水。 “唉……”李宽知道,玩大了。 “绾绾阿姊,你别误会,我就是一时兴起逗逗你,我没想欺负你!”李宽见人家一副梨花带泪的模样,当即便站起身,试图靠近对方向其赔礼。 “你别过来!”杨绾绾的在此刻变得分外尖锐:“登徒子!” “小姐……”王姝看得出楚王完全就是一副顽劣孩童的架势,双眼澄澈如水,完全就没有那种调戏姑娘的不怀好意。 “……”挨了骂的楚王殿下人都麻了……上一个叫自己登徒子的还是虞师家的小美人儿,怎么自己但凡对小姑娘起了逗弄的心思,就会被人家骂登徒子呢? 难道是本王不够玉树临风? 不能够啊,我娘都夸我比那昏君年少时长得更英俊。 嗯……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在李宽还在思索哪里不对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闯入了营帐之中。 “楚王殿下,您可千万别乱来啊!”李绩原本压根就不想掺和这档子事儿,可那杨绾绾一句“你别过来,登徒子”,却着实是给他吓坏了。 这他娘的万一楚王在西域给李二陛下带回这么个儿媳妇儿…… 他李绩可以保证,后半生都要面对李二陛下和皇后的双重怨念,搞不好还得算上太上皇以及……最最要命的太子殿下。 毕竟朝中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楚王殿下未来的正妃,必定是五姓七望的世家贵女,而后者显然也不会像当初拒绝太子殿下那般拒绝楚王,无论是从实力还是地位出发,继承了太穆皇后遗产,同时又深受帝后宠爱的楚王殿下,不管在哪一方眼中,都配得上这天底下任何一家高门贵女,而且后者还是高攀。 “乱来啥?”李宽看着一只手放在眉间遮挡大半视线,小心翼翼闯进来李绩,他就没来由的怒从心头起:“还有,你这什么姿势?是担心本王情难自禁,已经开始‘不堪入目’了是吧?!” “……”李绩闻言,这才连忙放下手掌,但他目光扫过方才向自己略微让出道路,此刻在无声哭泣的杨绾绾,顿时有些无奈道:“我说殿下,您能不能学点好……”李绩说完,又转头对杨绾绾温言劝慰道:“绾绾姑娘,楚王殿下也就是一张嘴招人烦,老夫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位又在言语上冒犯了你,你放心,回头老夫肯定说他,只是眼下,大家还是先谈正事,毕竟天亮以后,我们也要接着赶路……” “呜呜……”生性倔强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受了委屈以后受到别人的安慰,李绩不说还好,这一说,杨绾绾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彻底痛哭起来。 “……”虽然李绩进来时第一时间都看清了二人的方位和衣衫,包括王姝脸上那无可奈何的表情他也尽收眼底,知道楚王殿下并没空真的色令智昏,他应该只是调戏了人家两句,可…… 李绩就不明白,这小王八蛋到底是哪来那么多的闲心,在一堆事情等着要去解决的当口,还能不忘初心的继续惹事。 “唉……”李宽其实最烦恼的就是女孩子哭:“绾绾阿姊,你别难过了,本王真的就只是开个玩笑,现在本王诚心给你赔礼,你就不要伤心了……” 李宽说着,站起身,朝着杨绾绾拱手一礼,嘴上更是真诚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像跟义成公主似的,突然就觉得自己肩上有了某种使命,可大隋如今都亡了十来年了,你又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给自己稚嫩的肩膀强加重担呢?” 第240章 山雨欲来 “……”李绩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还会说人话。 他看了一眼渐渐收住哭声的杨绾绾,突然轻轻一叹:“绾绾姑娘,楚王殿下对前朝宗室,从来都没什么恶意,甚至相当宽容大度:不提被送回长安的萧太后和其孙杨政道,就连义成公主,他都饶过了对方一命,所以先前哪怕是得知了你的身份,楚王殿下也确确实实不打算要将你如何。 当然,虽然老夫不知道先前你们二人在老夫走后发生了什么,但老夫也可以断定,楚王最多嘴上惹人嫌,真要对你做出些什么,他应该是还不敢的,毕竟陛下如今年富力强,而且善使束带……”李绩说到最后,考虑到某人的感受,声音渐渐降低了下来。 但某人还是觉得受到了挑衅。 “喂喂喂!李绩,你怎么什么都说?本王不要面子的么?!”咱们的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李绩最近待自己颇为真诚,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对方如此猛爆自己的黑历史的。 “小姐,楚王殿下确实……”王姝想开口安慰杨绾绾一句,可话说到一半,想起对方那似玩笑似警告的言语,又不自觉的住了嘴。 是啊,如果小姐真按楚王说的那般,嫁给了楚王,那么楚王后面说的话,未必就不能成为现实。 可是,事实又真的会如对方所说的那么顺利么? “嬷嬷,我想回家……”杨绾绾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想回并州……” “并州你是回不去了。”李宽发誓,他这么说真的是出于好心:“姬云什么时候出卖你的,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既然他出卖了你,那么你的身世,恐怕就瞒不住了,所以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去长安,跟萧阿婆一起生活,况且你的舅姥爷萧瑀,如今也算是大官儿,能护得住你。” “此时你怎么不提我的舅姥爷是你的老师了?”杨绾绾听闻李宽此言后,顿时横眉冷竖,不依不饶道。 “……本王其实跟萧师关系也就那样,他觉得本王是块朽木,不似虞师……”李宽的回答有些尴尬和有口难言。 萧师啊,你莫要怪本王,本王也是不得已——你也不想你的外甥孙女流落在外吧。 当然,虽然虞师也觉得他是块朽木,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从未放弃过对他的雕琢,虽然除了教过几篇兵法以外,剩下的几乎都失败了。 “好,我去长安。”杨绾绾在沉默良久后,最终接受了李宽的建议。 原因无他,杨绾绾不希望自己的奶娘再跟着自己受苦,同时,她对能见到母亲生前时常念叨的外祖母还是很高兴的。 至于那人……自己只要咬死了不是他的孩子,想必对方也不会过多纠缠吧…… “天亮以后,我派人护送你们离开。”李宽点点头,没再多言。 只是,当他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后面跟上来的李绩好死不死的问了他一句:“殿下啊,您是怎么调戏人家小姑娘的,给老夫说说?” “喂喂喂!”李宽闻言顿时没好气地转过头,看着脸上写满求知欲的李绩,他微微一愣,原本到了嘴边的“楚王骂街”被他收了回去:“也没啥,就是嘴欠跟人家说,我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 等李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李绩说完之后。 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李绩也绷不住了:“哈?哈?!” 李绩从未想过,楚王殿下跟两位老师学的那些个为数不多的典故,几乎就没几个被他用到了正途上的:“我说楚王殿下,这事儿要是被陛下知道……您只怕是真的会有一场劫难啊……” “呵,我会怕他?”一生要强的楚王殿下梗着脖子回道:“那昏君年少的时候比本王玩得花……” “这您又是从何而来的消息啊?”李绩没想到,自己在见识了楚王殿下沾花惹草的本事以后,还能再听一耳朵李二陛下的八卦。 “我爹翻我舅公院墙偷偷去见我娘亲这事儿,需要我跟你再说道说说道吗?”李宽神情有些气愤道:“你别联想到我身上来啊,我那是误打误撞,我爹才是蓄谋已久!” “楚王殿下,您是懂误打误撞的……”李绩摇了摇头,不想再就这些话题继续讨论下去了。 他发现在很多地方,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这对父子俩,从来都是一脉相承,而偏偏双方都不肯承认罢了。 “对了,楚王殿下,您还真召集了不少人手跟在咱们身后?”李绩想起先前在营地上出现的黑衣人,当即开口追问道。 “本王困了,先睡觉!总之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让你有事!”李宽伸了个懒腰,转身朝帐篷走去,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从正面给了李绩保证。 虽然咱们是来玩命的,但是一般情况下,真到不了玩命的地步。 “成吧……殿下您说了算。”李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对楚王的话自是不敢全盘相信,可又没有完全否定的理由:眼下这种情况,终归是比他起初预想的要好得多。 翌日,李宽安排了三十余骑护卫送走了杨绾绾和他的奶娘。 而对方留下了胡商木阿斯,此人算是杨绾绾为数不多的追随者,在昨日爆发冲突之际,他在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保护好商队的货物。 而他的这一行为,也获得了杨绾绾的认可。 更何况虽然她要去长安,可是这支商队毕竟是她耗尽家财才组建起来的,也不好就这么放弃掉,于是她干脆将商队交给了木阿斯打理。 而商队原本损失的那些人马,也被楚王殿下召唤而来的暗影刺客们给顶上了。 “殿下,您不打算让木阿斯跟我们结伴而行?”在即将启程的时候,李绩看着不远处独自上路的木阿斯,有些疑惑道。 “暂时用不到他。”李宽闻言摇了摇头,如今自己队伍里有对方给自己的几个胡人向导,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走吧,去龟兹之前,咱们还要经过焉耆镇,加入商队的事,等到了那里再找找机会吧,顺便咱们也要打听一下如今西突厥的局势,我不信阿史那.思摩跟阿史那.贺鲁这两个狗东西到了西域以后,会老老实实什么也不干。——如今越是风平浪静,本王就越是担心,只怕很快,这片土地就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注1) 第241章 遥想当年冠军侯 事实上,楚王殿下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虽说阿史那.贺鲁因为楚王的“千骑劫营”而损失惨重,整个沙钵罗部落几乎被抹除,但如今他的身边有了阿史那.思摩这员大将,故而当他此次回到千泉城之后,他在西突厥高层中的地位,却并未下降多少。 况且,再怎么说,他阿史那.贺鲁还是西突厥的叶护(世袭官爵,仅次于可汗),更是早早的就效忠于莫贺咄可汗,如今整个西突厥都已经承认后者的统治地位,故而他阿史那.贺鲁的身份,也自然是水涨船高。 只不过,眼下正逢多事之秋,统叶护可汗被莫贺咄可汗所杀,东突厥又以一种世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崩塌在大唐手中,更要命的是,大唐的楚王又来到了西域,而他落脚的第一站,高昌,其国王鞠文泰在昭告西域诸国,表示要和谋权篡位的莫贺咄可汗不共戴天之后,便迅速地投向了大唐……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阿史那.贺鲁在震怒之余感到迷惘。 这大唐的楚王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再接再厉打下西突厥? “思摩,”千泉城中,阿史那.贺鲁在自己的府邸中开始和阿史那.思摩商量起接下来的计划:“此番唐军来西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大唐的楚王……”阿史那.思摩提及此人,嘴角不由一阵抽搐:“其野蛮程度,已经超越咱们的认知了。贺鲁,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事实上,我并不觉得你的想法有任何问题——能让那人不远千里赶来西域,除了夺取这片土地的统治权以外,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呵……”阿史那.贺鲁闻言冷冷一笑,他看向阿史那.思摩:“你觉得这位少年亲王,能够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他还想打下西突厥?就算他打下来了,可大唐又拿什么维持对这片地区的统治?长安距此几千里之遥,便是骑马都要走上数月,我看别说西突厥,就是东突厥的疆域,要不了多久,也会重新成为无主之地,到那时,正好是我们的机会啊。” 阿史那.思摩闻言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争一争那……” “不,这个汗位,眼下我是争不了半点。”阿史那.贺鲁知道阿史那.思摩是个野心家,但他没想到,对方能野成这样:“突厥当初之所以分裂成东西突厥,还不是汉人搞的鬼——前隋名臣长孙晟,也是咱们那位大唐楚王的外祖父,是他一力促成了突厥的分裂,而如今,他的孙子将东突厥给打没了,那么正好,我们西突厥将那片土地重新占领,让突厥合二为一,岂不是更好?” “……”阿史那.思摩听着阿史那.贺鲁的这番话,他的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可是…… 对方说的没错,很多时候,危机意味着转机,只要唐军此番班师回朝,东突厥一时群龙无首,那么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好吧,一切就按你说的办。”阿史那.思摩拿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酿,声音里带着些许失落。 “别那么灰心丧气,马上莫贺咄可汗就要召集西域三十六国国主,以及西突厥各个叶护来到此地进行盟誓,以此来作为他正式登上汗位的象征,我们只要届时提出东进的战略意图,我想我们一定会受到莫贺咄可汗的赏识的。”阿史那.贺鲁说到这里,见对方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他不由耐着性子提醒对方道:“思摩,你要看清楚我们眼下的处境,如今你我加起来才几千部下,在这西域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波,饭,始终要一口一口的吃啊……” 阿史那.贺鲁此言,无疑是告诉阿史那.思摩:他并非胸中没有成王之志,只是眼下时机不对,故而只能步步为营。 “贺鲁兄,我愿助你一臂之力。”阿史那.思摩忽然抬起头望向阿史那.贺鲁:“只是高昌城内驻扎的唐军,你觉得莫贺咄可汗会如何处理此事?” “那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阿史那.贺鲁微微一笑,随后又道:“猛虎的地盘上,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另一头猛虎的,我想莫贺咄可汗或许早就有了主意,只是大家暂时谁也不清楚罢了……” ------------------------------------- 千泉城内,两个在楚王殿下手上吃过大亏的倒霉蛋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而与此同时,来到焉耆镇的楚王殿下,也找到了合适的商队结伴一道前往下一站的目的地——龟兹城。 “殿下……” “叫我官人!”因为先前遇上杨绾绾闹出来的乌龙,楚王殿下如今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那就是高句丽某世家大族麾下,一位负责带队跑商的管事,当然,是带官身的那种。 不然怎么叫官人? “……”李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乐意这么叫:“那管事大人,咱们真的要跟着这些人去龟兹城?” 李绩看着这两千来号人,整整四支商队混编在一起的驼队,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大的一支商队,护卫才两百来号人,这要是遇上马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宽看着李绩那满脸忧愁的神色,当即低声道:“你方才不也听说了吗:因为莫贺咄可汗即将举行即位仪式,如今整个西域的实权人物都在往那里聚集,嘿嘿……嘿嘿……” 楚王殿下说到最后,都害怕的笑出了声。 “殿下,您不是吧……”李绩现在最害怕的都是楚王殿下那莫名其妙的笑声:“咱们满打满算才五百来号人,您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该想得到待那莫贺咄可汗即位之时,守卫森严的千泉城内,兵力必将夸张到一个我们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程度……” “你怕什么?遥想当年,千里闪击的冠军侯是何等风流!”李宽骑在骆驼背上,望着队首那在夕阳下唱着悠长歌谣的胡商老头儿:“你放心,本王这回一定不打无准备之仗,正所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本王不会乱来的。”(注1) “楚王殿下……”李绩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宽道:“合着您还真学过《孙子兵法》啊?” “这是哪里话?!”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的楚王殿下先是瞪了对方一眼,随后,他语气讪讪道:“我大抵……也就记住了这一句。” 第242章 一个烤馕和招贤纳谏 赶路的日子总是无聊的,楚王殿下自打跟李绩隐晦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后,后者就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中。 这也不能怪李绩,实在是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楚王越说越兴奋,或者作保证时一本正经,那么这就代表着事情会朝着大家最不希望的方向开始发展:楚王殿下,又打算“兵出奇谋”了…… 六日之后,商队平安无事的抵达了龟兹城。 只不过在入城时,却发生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插曲。 那守城士卒在收取城门税的时候,在见到李宽等人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大好看,甚至故意用手中的武器去戳驮货的骆驼,口上骂骂咧咧,声称“唐人不得入内。” 哪怕李绩的亲卫得到示意,将一包银钱塞到对方手里,并用蹩脚的高句丽语言跟对方解释他们是来自高句丽的行商,可对方却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傲慢态度。 最终,在李绩拿出双倍的城门税后,他们这一行人才得以安然入城。 “看来西域这片土地,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啊,军队不能到达这里的国家,其国人在这里,似乎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进入龟兹城后,李宽开始打量城内的店铺,最终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将商队的货物和人员安置下来后,他又和李绩挑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食肆,两人刚一坐下,李宽便发出了这番感慨。 “殿下,您真要……”李绩直到现在依旧心心念念的,就是楚王到底是不是又要打算跟上次活捉颉利那般,来一个不光是敌人,就连自己人都害怕的“出其不意”,可是这一回,千泉城里可没那个叫唐俭的倒霉蛋了。 "什么真要假要,见机行事呗。"李宽一边说着,一边跟店里的伙计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将炙羊肉送来,在伙计离开后,楚王殿下这才看了李绩一眼:“李公,本王今日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孙子兵法,本王看过,但是本王看过之后,转眼其实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故而本王打仗,就一个字,快!做决定快人一步,下狠手快人一步,风紧扯呼,也是快人一步。 当初不管是在朔方城外,还是大破定襄城时,包括回来夜袭沙钵罗,本王几乎都是临场作下的决定——在本王看来,战场之上,所谓的天赐良机,就是迎面而来,眨眼又错过的微妙时刻,你抓得住,打得赢,那这就是一种战争天赋,可能本王就具备这样的天赋吧。”李宽说完,自顾自的抓起一块羊肉,塞入了嘴里,一通大嚼后,直呼好吃,然后他又朝伙计招了招手,指了指隔壁桌上的烤馕,然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李绩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饶是他身经百战,见惯了腥风血雨,还是被眼前少年的一番真心话给震撼到不能自己,良久,等楚王拿起烤馕,掰开之后往里塞肉的时候,李绩不由再次问道:“可是楚王殿下,您这么拼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造反? 呵……李绩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说句良心话——楚王殿下真回长安造反,活下来的概率都比这一路的四处征伐高得多。 “本王要说为了大唐百姓你可能觉得太笼统,事实上本王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不再受异族欺凌,为了他们即使只是升斗小民,外邦之人也不敢轻易折辱。 当然,除此之外,本王也是为了我的皇祖父了却从前心病,为了让我爹那个昏君能混上一个‘天可汗’的尊号,还为了让我的兄弟们知道,只要有我这个二哥在,他们这辈子完全可以安心当自己的逍遥王,至于我大哥,我得让他坐在这太子位置上,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还有我的娘亲,我要她以我为荣,而我的姊妹们,我先前也说过:我要让她们明白:大唐,不需要靠女儿家和亲来换取和平。 最后——”李宽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格外肃穆:“我要九泉之下的皇祖母知道,她亲手养大的宽儿,从来就不曾辜负她的期望,本王这一生,不光要活得肆意张扬,经年不负好时光,我更要让所有人知道,太穆皇后亲自养育的孙儿,在那战场之上,是何等的骁勇——远比她的几个混账儿子英雄豪杰得多,且距离我那最最骁勇,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姑,也就只有一线之差而已。” “殿下……”李绩眨了眨眼睛,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涩,但很快又被他暗中收敛,只见他突然干笑道:“老夫是真没想到,您的想法竟是如此的……如此的……简单……” “这人呐,心思太活泛,活得就累。”李宽将一个塞满了肉的烤馕递到了李绩面前:“李绩,其实本王知道你是一个顶聪明的人,而顶聪明的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考虑成败,而是计较得失,但是本王希望你这次跟着本王去千泉城耀武耀威,能够想法简单些——咱们此行,就是效仿冠军侯当年,将西突厥和西域三十六国的高层给一锅端,端不掉也得狠踹一脚,踹得让他们趴在地上直不起腰,踹得让他们以后见着咱大唐的旗帜就感觉到疼! 好了,正事说完了,这肉馕你要不要尝尝?本王按照咱们关中肉夹馍的做法给弄的,你要不要试试?” 李绩缓缓接过烤馕,大口咬下,一阵咀嚼吞咽后,他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呐,吃了本王亲手塞的馕,这往后,你可就是本王的人了。”楚王殿下依旧是那个楚王,只见他双手托举脸颊两侧,笑嘻嘻地看着默不作声的李绩,大言不惭道。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招贤纳谏的本事永远是那么的简单粗暴且粗糙。 “唯!”李绩笑了笑,随即又咬了一口馕,好似那涉世不深的良家女子,三言两语间就将真心托付。 “哈……哈?!”楚王殿下这下是真的被整不会了,他有些呐呐无言地看着慢悠悠开始品鉴异域美食的李绩,口中喃喃道:“难道说……本王还是个厨艺方面的小天才?你李绩堂堂将帅之才,就被本王一个肉馕给收买了?这事儿要是传回长安……我家那个昏君,怕是要气得原地打转哦……” 第243章 抵达千泉城 李宽并没有在龟兹城过多停留,甚至他都没去见隐居于此的义成公主。 他和李绩仅仅只是在城中逗留了两日,便重新跟着大部队出发,结伴前往千泉城。 而这一回,光是赶路,就得花上一个多月。 楚王殿下不知道的是,在他即将抵达千泉城的时候,李二陛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原高昌国王,今大唐外臣鞠文泰和他的儿子麹智盛,以及对方呈到自己手中,那接连三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玺印…… 李二陛下现在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你说……”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对麹文泰道:“朕那逆子,让你前往长安受封?” “陛下……”麹文泰一听李二陛下说这话,当即就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虽然这话本来就不是李二陛下说的,可是,那楚王殿下是您儿子吧? 这家信……呸……圣旨……呸!——在途中了解了那八字玺印真正含义的麹文泰,现在也不好说李二陛下手里是什么玩意儿了…… “……”而李二陛下思念儿子的心,在麹文泰说出这番话之后,也达到了顶峰。 小兔崽子……朕等你回长安……等你回长安! ------------------------------------- “李绩,你有没有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当李宽即将抵达千泉城时,没来由的,他的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让他一时之间倍感不安。 怎么回事?本王这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吗? “楚王殿下,老夫感觉一切都好啊。”李绩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李宽:“您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没事,可能是错觉吧。”李宽闻言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李绩则是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千泉城:“长途跋涉近两个月,咱们总算是到了啊……” “是啊,咱们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是来了啊……”李宽闻言也点头道。 “……“听到这话的李绩默默扭头看了李宽一眼:他很想知道,楚王殿下还要如何大展身手,才算对得起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但让李宽李绩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进城找了家客栈准备住宿,就被人找上了门。 “楚王殿下,李兄,别来无恙。”当窦师纶一脸笑呵呵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着实是吓了某人一大跳。 “窦叔?你怎么在这里?”李宽看着一身胡商打扮的窦师纶,他的脑袋上此时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楚王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随我来。”窦师纶说着,又看了李绩一眼:“李公,非是我不愿让您知晓其中隐秘,只是此事牵涉甚大,您还是……” “我明白,”李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窦公还请放心,您出现在这里的事情,老夫定当守口如瓶。” “感激不尽。”窦师纶闻言笑了笑,随后便向李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哎呀……窦叔……李绩如今可是本王的良臣……”李宽现在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背着人家李绩的。 “楚王殿下,此事牵涉甚大。”窦师纶还是那句话,见李宽不打算买账,他又道:“将李公牵扯进来,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窦师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宽也只得点头应道:“那好吧……李公,那我去去就回,你……” “楚王殿下还请放心,老夫就在此处安心等候。”李绩忽然觉得这些天里跟着楚王受的罪,如今想来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觉得不值得。 “我的意思是,看好本王的货物,可不许贪污。” “……”李绩抿了抿嘴,楚王这人……真他娘的……一言难尽! ------------------------------------- 和李绩开过玩笑之后,楚王殿下便跟着窦师纶骑上骆驼,来到了城内一处偏僻的民居外,随后两人下了骆驼,在一个黑纱蒙面的老人的带领下,进入了一间小院内。 “楚王殿下,”站在院中目送老人离开的窦师纶忽然道:“老夫人临终前留给您的那支金钗,如今还在吗?” “在的。”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那枚金钗:“喏,在这里。” “殿下收好,一会儿有大用。”窦师纶见到这枚金钗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便主动领着李宽来到葡萄架下纳凉。 “窦叔儿,咱们这是要等谁来啊?”眼下这副情形,李宽算是看出来了:敢情祖母在这也有人啊? “殿下,安心等待,等见过了那人,回头老夫再与您细说。”窦师纶说完这些,便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时,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随后,李宽就听见门口有一个洪亮声音传来:“窦师纶,你最好没有骗我,家主大人真的来到此地了?奇怪,大唐皇帝不是让李世民当上了么?怎么还……家主!” 李宽都还没看清来人的样子,就见对方那如山岳一般的身影猛地跪倒在地,那人低头对李宽恭敬行礼道:“窦氏家臣,宇文擎,见过家主!” “啊?!”看着眼前之人,李宽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说道:“这位壮士,快快请起……” “谢家主!”宇文擎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哽咽。 “窦叔儿……这怎么个情况啊这……”李宽直到此刻才算彻底看清那宇文擎的模样:九尺巨汉,黑发碧眼,虽是一身胡人打扮,但观其容貌,鼻梁格外挺拔,瞧着不似汉人。 “当年北周武帝宇文邕临终以前,曾经将一支天子亲军交给了老夫人,他的本意是希望老夫人在他死后,依然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可没想到宇文邕一死,其子宇文赟即位后不久,便不思进取,暴虐无道,荒淫不堪,老夫人见之不忍,几次进宫苦心劝告,皆被这位表哥给挡了回去,后来宇文赟禅位其长子宇文阐,次年病逝,继位的宇文阐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被外公杨坚给夺去了皇位……” 第244章 祖母……祖母! 窦师纶说的,都是一些老黄历,李宽听了半天,也不觉得多新奇。 “那这位宇文擎是……”李宽现在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宇文擎的祖父,便是北周武帝留给老夫人的那支亲卫的统领刘艋,其人颇为骁勇,因为在跟随北周武帝讨伐北齐时,数次护卫有功,被北周武帝赐姓宇文。”窦师纶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充满了对那位宇文艋的赞赏:“宇文艋将军的忠勇,可称世上无双!” “我祖父已经去去多年,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听闻有人夸赞自家祖父,宇文擎也只是洒脱一笑,只是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哀伤,瞒不过旁人的眼睛。 “皇祖母将那支亲卫,放在了西域?为啥?”李宽记得没错的话,当时皇祖母好像都还没出阁,为何那时她便有如此远见? 这听着也……着实有些吓人了啊…… “当时宇文赟那个混账王八蛋,杀害了自己的王叔宇文宪,后又更是寻到机会,将我不肯交出兵权的祖父下了死狱,是老夫人想尽办法救出了我的祖父之后,便想办法让他带着亲卫逃离。 恰逢其会,当时宇文宪被宇文赟诛杀,为了保住宇文宪的血脉不断绝,老夫人便让我祖父率领那支千余人的亲卫将宇文宪刚出世的小儿子也带出了长安,接着我们便北上再西行,算是一路颠沛流离,最终来到了这里。 而老夫人为了安众人之心,更是暗中将我们的家眷通过商队护送至此,会又出资出力,派了不少家臣来此,帮着我们再次安定了下来。可惜的是,宇文宪的幼子,在十岁那年病死,老夫人花费如此之大的代价,终究是没能保住宇文宪的最后一丝血脉。”宇文擎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唏嘘。 “后来,”窦师纶见他神情萧瑟,便主动接过了话茬,为李宽解释道:“老夫人并没有忘记这些人,此后每一年,都是中原的商队来到这里,以走商的名义,给与他们大量的银钱和物资,为的就是帮他们持续站稳脚跟,获得生存下去的权利。 直到殿下您出世,在平阳昭公主……身故以后,老夫人才决心加大力度发展西域的势力,为的是将来如有一日,您若陷入纷争,留守长安城的家臣会想办法将您救出,而这里,便是您其中一个安身之所……” 轰! 李宽忽然觉得脑子里面有一道白光划过。 难怪……难怪…… 难怪在姑姑去世以后,颓唐许久的皇祖母在某一日见自己在她跟前玩耍,忽然上前一把抱住自己,口中不停的唤着:“宽儿……宽儿……我的宽儿……” 自那以后,祖母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重新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除了偶尔依旧会在花园中发呆以外,剩下的时间,只要见到自己,她常常会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 而自己,那时候似乎总爱借此机会,跟祖母讨要玩具或者零嘴,祖母则是无有不应。 只是当时李宽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祖母重新振作以后,陪伴自己的时间却少了许多。 原来……从那时起,祖母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注1) “祖母……”李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祖母不是病死的,她是累死的……她是累死的!对不对?!” 李宽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瞪向窦师纶:“武德六年,我姑姑病逝……隔了一年,我祖母就走了……她不是病死的,她是累死的!她是因为我这个心安理得享受了她所有疼爱,所有庇护,却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其中真相的混账孙儿,活生生的把自己给累死的!” 李宽一直都觉得祖母逝去多年,自己自强自立已久,时至今日,九泉之下的皇祖母见此情形,一定会感到很安心。 可他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原来……原来祖母早就将所有最糟糕的结果计算在内,她的所有布局,都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孙儿能够在最黑暗的动乱中活下来。 “楚王殿下……”窦师纶闻言轻轻一叹,他强忍心中酸涩,用一种好似梦呓一般的声调低声道:“老夫人当初的布局,可不仅仅只有眼前这些啊……” “家主,”宇文擎见李宽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也不禁红了眼眶,对于窦氏,他向来尊敬无比:“老夫人可能也想不到,您能有今日之气象——如今整个西北,从戈壁到草原,从吐蕃到高句丽,所有的番邦君主都在您的铁蹄之下战战兢兢,人们口口相传您的英勇和强大,这些,足以回报老夫人对您的疼爱了。” “可我祖母要的……不是我万夫莫敌,不是我功彪史册,不是我……不是我……”李宽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他垂头低声哭泣道:“她只是要我这一生平平安安而已啊……你说……我拿什么回报祖母……拿什么回报……” 在这一刻,李宽彻底卸下来所有防备,泪水打湿他的眼眶,一片朦胧之中,他好似又见到了那个在陇右老宅,抱着自己看星星讲故事的慈祥老人,天晓得,天晓得他有多么愿意付出自己今朝拥有的一切只为回到过去,祖母走后,他便觉在这世上失去了依靠,可事实上,祖母虽已故去,可她对自己的爱,却化身成为世人眼中那一张张强大的底牌,一直隐秘地守护着他的一切。 “祖母……祖母……呜呜……”此刻的李宽,不再是那个让东突厥闻风丧胆的恶魔之王,不再是让西域三十六国国主寝食难安的王师统帅,他现在只是一个在多年之后明白了当年真相,故而愈加思念祖母的孩子而已。 “楚王殿下……”窦师纶忽然沉声道:“您既然记得老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您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可如今您是否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这里是千泉城,西突厥的汗庭!眼下我们身边危机四伏,您难道还只顾眼前自己伤心,不去思考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吗?” 窦师纶在说完这番话后,便沉默了下来。 他在等待李宽自己平复情绪。 许久之后,小院中,突然响起了李宽那低沉的声音:“你说得对,本王要哭,也得在本王携东西突厥两位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再率领大军回到长安,踢翻我爹摆的庆功宴,再到祖母的坟前哭去,眼下这算怎么个事儿?嗯?!——祖母!”李宽忽然朝天大喊一声:“您在天上好生看着!” 您好生看着孙儿,是如何让这天下之人知晓:大唐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儿,是如何的不可一世,锐不可当! 宽儿今日在此立誓,为了您,今生今世,吾绝不堕大唐楚王之威名! 第245章 拒绝 宇文擎看着当众立誓的楚王,他的眼中一阵闪烁,在瞟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金钗后,随后他将目光望向了窦师纶。 “楚王殿下,您可将手里的金钗交给宇文擎一观。”窦师纶见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毕竟接下来宇文擎要做的事情,无疑是赌上千万人的性命,李宽手中的这枚金钗,能证明他的身份,否则窦师纶就要直接动用老夫人留下来的家主私印,才能指挥得动宇文擎。 而这东西一旦拿出来,随之而来麻烦也会不少…… 所以诸多考量之下,李宽手里的这枚金钗,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连窦师纶都没想到的。 而且他也会庆幸,楚王殿下一直将老夫人留下来的金钗随身携带并且保管的很好。 ——在李宽将金钗递给宇文擎之后,宇文将金钗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在窦师纶惊讶的注视下,从怀中取出一个银匣子,随后,宇文擎用金钗插入锁孔,接着“咔哒”一声,银匣被打开。 “这是……”窦师纶惊讶地看着银匣中的黑色虎符,满脸的难以置信。 “武德六年,家父宇文益曾去过一趟中原,回来时便带回了这个银匣,他在临终前对我交代过,将来唯有楚王殿下亲自拿着金钗来寻我,并且当面打开这个银匣,拿出北周武帝赐给老夫人的调兵虎符,我等方可为其效命,如果来的不是楚王,或者是别人拿着这枚信物,我们一概不认。并且每过十年,我们就要派人去中原打探楚王的消息,若他身死,便按照与老夫人的约定:派出两百死士,为其复仇,此举过后无论成败,从前恩义一笔勾销……” 此刻已经平复完情绪的李宽,听着宇文擎的话,心中不禁再次感慨万千:祖母当真是将一切都计算在内了,只是……心中想到些什么的李宽,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没了这支金钗,你就不认本王啦?” “当然不是,”宇文擎闻言摇了摇头:“楚王殿下,您不懂这枚虎符的含义,有了它,您能调动的可不光我这一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宇文擎又连忙补充道:“我听父亲说过,您和老夫人祖孙感情极为深厚,我想,她留给您的唯一遗物,您断然是不会弄丢的。” 宇文擎的话让李宽沉默许久。 最后,李宽缓缓抬起头,看着宇文擎笑道:“我想起来了,宇文益……那个花脸爷爷?他挺喜欢我的,当年我还被他抱过呢,嘿嘿……”李宽好似想到什么,对宇文擎笑言道:“我还记得,常听他和祖母抱怨,说自己的儿子成天只知道好勇斗狠,这男女之事,也不开窍,让他很是担忧……怕你喜欢的不是女子……” 宇文擎也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他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住心中酸涩,为李宽解释道:“楚王殿下,祖父亡故后,家父为了让我们这一支人马在此扎根下去,不得不选择融入石国,他通过自己的勇武,娶了石国前任公主,但只因他是汉人,因为面貌常常遭到旁人猜忌,于是他在深思熟虑过后,加入了火袄教(昭武九姓信奉的主要宗教),脸上的密纹,是火袄教的长老亲自为他纹上去的……” “宇文益爷爷确实不易,但是你成亲了吧?”楚王殿下作为家主,在这一刻突然就为这对父子操碎了心。 “成亲了……”宇文擎有些无奈地对李宽解释道:“家主,臣喜欢的是女子,只喜欢女子……” 眼见宇文擎嘴笨,一旁的窦师纶唯恐话题被楚王殿下彻底带歪,于是赶忙道:“宇文擎,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如今的石国国主,是臣的表兄,臣如今是石国的大将军。”宇文擎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只见他有些为难道:“家主,此行,可否放过我的表兄?” “本王又不是来寻这些小国国主的晦气。”李宽见宇文擎此时的神情依旧存在犹疑,当即道:“本王这次来,就是趁着弑侄上位的莫贺咄可汗根基还未彻底稳固之前,将其掳走,带到金山跟颉利可汗做个伴,本王要在他们祖地祭天,借此告诉所有人:大唐不是没有人,更不是没有狠人!但凡今后谁还敢打大唐的主意,妄图进犯大唐的疆域,那么在此之前,他们就最好先自个儿掂量掂量,自己的国家,比之东西突厥如何!” 接下来,在李宽、窦师纶和宇文擎商量了关于三日后莫贺咄可汗即位仪式的相关细节以及安排后,宇文擎便将银匣中的虎符收入怀中,随后恭敬地将金钗递还李宽:“殿下,三日后,依旧是此处,臣会亲自来接您入汗庭……” “你们的家眷怎么办?”李宽并没有等宇文擎接着说下去,他便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此事牵扯甚广,你们一旦跟随本王举事,便会被视作反派,那你们的家眷难免会受到牵连……” “楚王殿下,当初如果不是老夫人,我家的血脉,从我祖父那里就断了,这支天子亲军,也会在当日随着宇文宪的死,一道被毁灭,后来我父亲也反复对我说过,老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有些恩情,欠下了,就一定要报答!” “本王没问你这些,本王只问你,你们的家眷怎么办?”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宇文擎,继续步步紧逼。 “事急从权……”宇文擎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你重个屁!”李宽当即便将宇文擎表忠心的话给骂了回去:“行了,今日你我见面之事,你权当没发生过,你别误会,本王不是不信任你,从你祖父艋,再到你父亲宇文益,接着到宇文擎,整整三代人,皆是重情谊,讲信义之辈!本王身为家主,能得到这样忠心耿耿的家臣效忠,当真是三生有幸……”李宽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变幻莫测:“话说本王也不是不知道‘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的道理,但本王不能让你们为我拼死效忠之余,还让自己的家眷受到牵连,使其置于危险境地,这一点,本王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第246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殿下……”宇文擎当真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家主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行了,本王也不是诓你,还是那句话,今日你我在此地分别以后,你依旧做你的石国大将军,本王也该着手布局,如何掳走莫贺咄可汗了……”李宽说完,带着欲言又止的窦师纶转身便走。 “殿下!家主!”宇文擎站在原地,望着离开的李宽和窦师纶,神色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他依旧满脸痛苦挣扎之色,久久不曾言语。 “殿下,你为何要拒绝宇文擎的加入?”窦师纶在跟随李宽出了小院后,主仆二人便披上兜帽,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千泉城内闲逛。 “宇文擎并没有派人跟着我。”面对窦师纶的问题,李宽答非所问道。 “宇文擎不可能反叛。”窦师纶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下了定论。 “你这么确定他就对本王忠心不二?”李宽闻言眉头一挑,望向了窦师纶,他都不知道窦叔儿为何如此自信。 “宇文擎但凡生出一丝反叛之意,他便活不到今日了。”窦师纶说这话时神色平淡,见李宽听闻此言后反应有些错愕,于是连忙微笑解释道:“老夫人撒在西域的棋子,可不止一个宇文擎,有些布局,便是老臣也是不知情的,这一点,老夫人当初也不曾对我隐瞒过。” 而作为家臣,向来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的窦师纶,对此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意见。 “我哩个乖乖……祖母威武啊……”李宽忽然觉得自己读什么《孙子兵法》悟得兵法一道,可能纯属是在搞笑——自己于谋略方面的天赋,该不会是来源于祖母的遗传吧?还有他那昏君老爹,以及在战场上神勇无敌的姑姑,八成也是祖母遗传的好。 而且说实话,除了拉胯的四叔李元吉,便是大伯李建成,那也是有些才能的,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将老爹逼到几乎陷入绝境的地步。 “所以楚王殿下,您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窦师纶这话说得客气,其实另一层意思就是:咱们现在转头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你错了,窦叔。”李宽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他望着不远处的一棵翠绿胡杨,对身边的窦师纶解释道:“宇文擎如果心怀不轨,那么我自然不能与之共谋大事,而他若真心效忠于我,那么我就绝不能将其家眷视为可有可无的累赘。况且,先前我跟他说的,是三日后莫贺咄可汗举行即位仪式时前往赴宴,但事实上,我打算今晚就潜入汗庭……” “殿下……”窦师纶发现,自打楚王征服了东突厥以后,他在行军打仗方面,那真叫一个随心所欲:“没有宇文擎相助,咱们在城内有多少人?三百?五百?!咱们这点人去汗庭,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吗?” “我们的人手,大概有三千。”李宽收回目光,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窦师纶:“战力嘛,相当于我窦家部曲的战力。” 在过去的半年里,楚王殿下除了打仗打的生猛以外,这个子也窜得生猛,可能是草原的牛羊奶外加各种肉类催生了他的骨骼生长,如今的楚王,个头已经跟窦师纶的肩头差不多了,距离李二陛下,可能也到对方胸口了。 除此以外,楚王的力气也大了不少,这一点,从当初在定襄城下掷槊就能看得出来。况且当初楚王夜袭沙钵罗部落,他匹马单枪冲上山坡,跟执失思力及其亲卫对峙,如此悍勇,也是因为有实力更有底气。 眼下李宽的暗影刺客,实力随着他这个主人的增长也有了质的飞跃,如今不敢说个个能到窦师纶、姜去、姜盛、薛万彻这样的沙城万人敌的地步,但是比之自己的姑父柴绍,以及新晋“良臣”李绩,那也差不离了。 “嘶……”窦师纶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但随即他很快便意识到问题的不对:“我说殿下,您当初布置的计划,可不是……” 可不是这样式儿的啊……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李宽闻言委屈地看了一眼窦师纶:“三日后的即位仪式肯定很重要,虽然本王也很想当场打脸,来个‘可汗负剑,楚王绕柱’什么的,但是条件他不允许啊……” “那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窦师纶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痛痛快快地接受现实算了。 “明晚动手,对了,西突厥的汗庭在哪儿?本王都逛了这么久了,也没发现啊。”李宽直到现在,才暴露了他的莽夫属性。 都准备偷家了,结果地图视野都还没开出来。 “殿下……”窦师纶痛苦的呻吟一声:“突厥人的汗庭在千泉城西,咱们这是在东面……” “哦……”李宽尴尬地点了点头:“走走走,回去吃炙羊腿去!” 等李宽和窦师纶回到了客栈,早早等候在客栈小院内的李绩,将架子上一个烤羊腿递给了两眼放光的楚王殿下后,转头便看向了窦师纶:“事情进展的如何了?” “唉……”窦师纶闻言只是扫了一眼开始啃羊腿的楚王:“一言难尽……” 他现在已经被楚王一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给整得快要崩溃了。 窦师纶很疑惑,先前楚王殿下在拒绝宇文擎以后,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能够有三千精锐响应他的号召前来。 而他更疑惑的是:就算有了这三千人,他又怎么去汗庭将身边有数万大军守卫的莫贺咄可汗给掳来。 而不管是他,还是一旁的李绩,以及眼前正在跟羊腿较量的楚王殿下,他们谁都没想到,用不了再等一日,真正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就会找上门来,而且是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 是夜,刚过子时,客栈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当客栈的伙计将门打开后,顿时便吓得瘫倒在地。 只见客栈门外,一整条长街,皆是身着黑甲的骑士。 “楚王殿下!”窦师纶在察觉到动静的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李宽的房门前,试图唤醒他。 但他最先见到的,是提剑的李绩,满脸无奈地站在李宽的门外沉声喝道:“楚王殿下!别睡了!没有羊腿!要出事了!” “唔……唔?!”当流着哈喇子,两眼眯瞪的楚王殿下,摇摇晃晃的下了床,在两位……家臣和良臣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时,第一次全身着重甲的宇文擎朝李宽一拱手,随后头颅微微扭转,很快,他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两个黑甲骑士拖着一个全身被捆绑,头上还套着布袋,身上衣着极尽奢华的胖子来到了李宽面前。 “楚王殿下!”随着一阵金戈相击之声响起,宇文擎那如山岳一般的高大身形顿时挨了一大截,只见他朝着李宽单膝跪地,言语恭敬道:“奉王命,西突厥逆贼莫贺咄,已被属下擒获,如何处置,还请家主发落!” 他这最后这一声“家主”喊完,自他身后,延伸至小院外,那条宽广的长街上,近千黑甲骑士同时跪倒在地,呼声震天:“我等窦氏家臣,见过家主!” “啪!”明明是热血无双的场面,但是楚王殿下还是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想过无数种计划,无数种可能:自己要如何如何智计百出,如何如何悍不畏死,方能最终生擒莫贺咄可汗,扬威于西北大漠。 但他没想到,自己尚且都觉得如此艰难的一件事,竟然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这可真他娘的……就跟做梦一样啊……” 此时的楚王殿下,望着眼前那一眼那望不到边的家臣部曲们,口中喃喃自语道。 第247章 君不负我,我何以负君 如果说楚王殿下给自己一巴掌是因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那么此时他身边的李绩,则是另一种想法。 老夫果然还是小瞧了楚王和他的家臣之间的羁绊啊…… 正所谓什么人玩什么鸟:有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臣。 楚王这个莽夫,可算是在他茫茫多的家臣中间,寻到新的知音了…… “这人真是莫贺咄可汗?”回过神来的李宽指着地上的胡人胖子,对宇文擎皱眉道。 “家主,此人正是莫贺咄可汗,属下趁着他今晚进宫拉拢石国国主为其效忠时,在他出宫的路上设下埋伏,将其擒获而来!”宇文擎也没想到自己刚准备为楚王做些什么,结果一转头就获悉了莫贺咄可汗主动前往石国王宫的消息,而他在获得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思考,这或许是他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 “这胖子好歹也是西突厥可汗,干嘛屈尊纡贵跑去石国王宫?他召见人家不就完了吗?”李宽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满脸桀骜的莫贺咄,这货的嘴巴被一根布条给死死绑住,暂时出不了声。 “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因为莫贺咄可汗弑杀统叶护可汗没,弩失毕诸部已经联合起兵,表示反对莫贺咄可汗,并且他们还打算另外推举达头可汗的曾孙——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欲与莫贺咄决裂。 可是因为泥孰莫贺设他坚持不当这个可汗,于是弩失毕部又准备迎立旧主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为新的大汗,如今西域诸国已经开始纷纷站队,石国国主虽然只是一个小国,但是与昭武九姓中最为强大的康国国主向来交好,所以莫贺咄可汗这才企图拉拢,但他真实的目的,是石国国主背后的康国国主。”宇文擎说完这些隐秘后,回头看了莫贺咄可汗一眼,发现后者正在狠狠瞪着他,不由轻蔑一笑:“莫贺咄,你还真以为你的亲卫在这西域无可匹敌?也不看看乃公的祖父当年是在哪里当上禁军统领的!” “像……实在是太像了……”李绩望着那宇文擎,口中喃喃自语道,在这之后,他还隐晦地瞥了一眼身边正抿嘴沉思的某位蛮王。 “宇文擎,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李宽在思忖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 "是阿史那社尔给我传递的消息,他是铁勒、回纥等部的拓设(意为部落首领),也是在颉利兵败定襄城后,最早从正面战场上撤下来,倒向西突厥的东突厥大将。"面对家主的提问,宇文擎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待他说完,李宽却猛地惊呼一声:"遭了!" 他娘的,我说先前好像忘了什么。 合着是阿史那社尔这个狗东西! “李公,你还记得阿史那社尔是什么时候败退的吗?”前线战场的事情,李宽压根就不怎么关心,于是他连忙转头看向李绩。 “殿下,您大破定襄城以后,李靖便下令让我等前往定襄城,那时还在灵州一带徘徊的阿史那社尔见势不妙,便动身前往西域了。”李绩也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还能以一种如此意外的方式进入他们的视野。 “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这俩货如今也在千泉城吧?”李宽看着地上的莫贺咄可汗道:“喂,本王见那阿史那贺鲁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啊,他怎么就没拦着你呢?” 事实上,李宽这话说得多多少少有些挖苦嘲讽的味道。 因为阿史那贺鲁真正效忠的对象,是莫贺咄可汗的儿子,乙毗射匮。 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中,“最会来事”的宇文擎,见李宽对莫贺咄可汗提问,当即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很快,莫贺咄口上的布带就被解开。 “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一切无事发生,并且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说话不算话,我可以以狼神的名义起誓。”莫贺咄可汗虽然是阴沟里翻了船,但是该有的气度还是有的。 “嘁,”李宽瞅了这胖子一眼,然后转头对宇文擎道:“你派个人去汗庭送信,告诉他们,本王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莫贺咄,本王打算放回去。” “楚王殿下?”宇文擎见李宽如此说,当即吓了一跳:“您……” “君不负我,我何以负君?”李宽转头看向宇文擎,神情郑重道:“宇文擎,本王若是不能完好无损地带走你和你们的家眷,本王自认没资格当这个家主,这么多年过去了,尔等忠心依旧,那么本王就更该珍惜这份情谊,一个西突厥可汗在本王眼里,远远没有你们的家眷重要,所以此时你无须多言!” 李宽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院外的长街,忽然提高了音量:“诸位尽管放心,本王一定会带着你们的家眷,平安离开千泉城,回到故土,从此安居乐业!” 长街之上,铁甲林立,一片寂静无声。 良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等……谢过家主!” “我等,谢过家主!”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应和声,虽然不如先前的气势震天,可这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比之前还要深厚。 “派人去送信。”李宽看了一眼宇文擎,随后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客栈。 至于莫贺咄可汗,他刚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可窦师纶却没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朝暗处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人将莫贺咄可汗的嘴给重新堵上。 “随我进去,与家主议事。”窦师纶看了一眼吩咐完手下去送信的宇文擎,压下了心头的无奈,转身跟随楚王离去,而落单的李绩则是摸了摸鼻子,接着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 宇文擎想到先前楚王殿下的一番表态,笑了笑,随后默默跟上李绩,三人一道跟随楚王来到客栈二楼,进了楚王下榻的那间客房。 第248章 枭雄之心 “楚王殿下,您到底是如何想的?老夫已经有些看不懂了。”屋内,李绩看着坐在胡床上闭目沉思的楚王殿下,他有些疑惑:虽说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但是对于楚王不抛弃部曲家眷这件事情上,李绩觉得自己不该对此置喙什么,可他不明白,为何不借此机会直接离开千泉城,而是非要留在这里,让处境变得愈发危险。 “莫贺咄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落到本王手里,就算此事是意外,到眼下汗庭那边对此事不作反应,可就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李宽抬头看了李绩一眼,随后他的目光转向宇文擎:“宇文擎,不是本王怀疑你,事实上,你没发现吗?从莫贺咄可汗遇袭到现在,这城里一点其他动静都没有,这本身就是很可疑的一件事:一定是有人希望莫贺咄可汗出事,或者说在得知他出事以后意识到这对自己并非是一件坏事,故而才选择压下此事,否则眼下的局势不会如此平静。” “楚王殿下有怀疑的对象?”李绩发现,楚王但凡多用用脑子,长安城里的那几个老狐狸,还真不一定玩的过他。 “莫贺咄出事,谁最开心?”李宽将目光投向宇文擎。 “那自然是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宇文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你错了,最开心的,是莫贺咄可汗的儿子。”李宽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整个西突厥,名义上的统治者是莫贺咄可汗,肆叶护可汗不过是向他的王位发起冲击的挑战者而已,这个时候,莫贺咄可汗一旦出事,他的儿子上位,那么先前莫贺咄弑杀统叶护造成的恶劣影响,很可能随着他儿子的上位而逐渐消失,只要他的儿子是个人物,知道如何安抚人心,我想这个汗位,他未必就坐不稳。” “殿下的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宇文擎听完李宽的分析,沉吟片刻,恍然道:“乙毗射匮和前段时间进入千泉的阿史那贺鲁交好,而阿史那贺鲁身边又有阿史那思摩,还有先前阿史那社尔投奔西突厥,为他引荐之人正是乙毗射匮!” “嘿……这不就串联上了?”李宽闻言也是嘿嘿一笑,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爹可能也没想到,在这西域,竟还会有另一个他……” “……”窦师纶和李绩听着楚王又开始阴阳李二陛下,老哥俩对视一眼,默契决定:直接充耳不闻。 而宇文擎也不傻,在联想到楚王的父亲是谁后,当即识趣的闭上了嘴。 “殿下,您打算如何做?”良久,窦师纶忽然开口问道。 “谈判。”李宽的回答言简意赅:“本王要跟乙毗射匮谈判,眼下若是动刀兵,本王倒不担心能不能全身而退,但是此举无疑会连累本王部曲的家眷,所以本王打算换个思路,跟对方好好谈谈,想必会有一个结果。” “可对方若是不答应呢?”李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答应?”李宽嘿嘿一笑:“那本王就有事做了……”李宽说到这,忽然看了一眼宇文擎:“赶紧去把送信的人叫回来,本王要亲自面授机宜,赶紧去!” “唯!” ------------------------------------- 当乙毗射匮收到大唐楚王派人传来的消息时,正在和手下庆贺父汗遇袭的他顿时傻了。 “大唐……楚王?袭击父汗的,不是石国大将军宇文擎么?!”已经封锁了消息,打算在天亮以后率兵去清缴宇文擎,顺便让自己的父亲 “意外”死在对方手上的乙毗射匮,此刻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宇文擎跟那个什么大唐的楚王又有什么关联? 而且后者怎么会出现在千泉城? 他的大军不是在高昌城吗?! 虽然乙毗射匮对宇文擎为何袭击自己的父汗感到诧异,但是他很快就将对方的动机理解成了“此人乃肆叶护的死忠,故而袭击我父汗”,已经准备给对方一晚的时间杀死自己的父汗,省的让自己回头背上弑父罪名的乙毗射匮,现在满脑子已经不是在父汗死后如何聚拢人心跟肆叶护可汗掰手腕,他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此刻比他还震惊的,则是坐在他下手的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这两个饱受楚王折磨的倒霉蛋,以及阿史那社尔这个一直听闻楚王的传说,但一直没能和对方正面交上手的幸运儿。 “把人带进来!”沉思许久的乙毗射匮,当即命人将送信之人带进来,表示要问话。 片刻之后,替李宽送信的部曲一身黑甲走入了大帐。 “宇文擎和那大唐楚王是什么关系?”乙毗射匮见对方态度倨傲,甚至都懒得跟自己行礼,顿时便有些怒吼在胸口酝酿。 “我主乃中原千年世家,窦氏继承人,如今的大唐楚王。”送信的甲士虽然也因为父母属于胡汉通婚,故而生的一头红发,可是说话却依旧底气十足:“当年汉武帝将突厥人的祖先匈奴人打的不敢南望,而汉武帝的祖母窦太后,便是出身窦氏!” 不得不说宇文擎为了巩固手下对主家的忠心,可谓是下了一番苦功——这些旧事,就连眼下这个小兵都能如数家珍。 “很好……很好!”乙毗射匮能感受到自己的愤怒直冲脑门产生的那种细小的眩晕感:“所以你来此,是为了耀武扬威,炫耀那位大唐楚王显赫的家世的?!” “家主有令,天亮之前,您不去见他,他就放回莫贺咄可汗,并且为了确保莫贺咄可汗的安全,他会亲自派人护送他回来,直到莫贺咄可汗手底下的大将见到他为止。当然,家主也会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全部如数告之莫贺咄可汗,想必到那时,事情一定会变得很精彩。” “你……你!”乙毗射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被一个传信的小兵给逼到陷入某种绝境。 “吐屯,(监察之官,相当于大唐的御史。)您可千万别答应!”阿史那贺鲁现在只要想到那个大唐的楚王就太阳穴直跳,而且方才他也明白了——这位大爷的家世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显赫的可怕:人家的祖先的孙儿曾经吊打了自己的祖先,这算怎么个事儿?传承近千年的家族啊……这么一看,在西域能有一支隐秘的力量便也不足为奇了,甚至说不定隐藏在暗处的力量会更多,可…… 可是这个楚王,以阿史那贺鲁曾经在对方手里吃亏的经验来看——但凡吐屯敢答应,肯定没啥好下场,甚至说不准就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不得不说,阿史那贺鲁是了解楚王的。 但是阿史那贺鲁却不了解他决心效忠的乙毗射匮。 “吐屯……”乙毗射匮在口中重复了一遍阿史那贺鲁对自己的称呼,当即冷冷一笑。 他乙毗射匮为什么就只是一个吐屯,连他娘的叶护(仅次于可汗的官职)都够不上,他为什么不能是可汗? 虽说西域没有什么“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的名言绝句,但是枭雄之心,在这天底下是共通的。(注1) “很好!”乙毗射匮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后将酒杯重重砸在身前的案几之上:“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有胆见我!” 第249章 我家殿下天性纯良 李宽在客栈中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乙毗射匮便率领大军将客栈所处的长街其首尾两端堵了个水泄不通。 “楚王殿下,人来了。”窦师纶在屋内听见外面的动静,转头对闭目养神的李宽道。 “让所有人让开道路,放乙毗射匮进来。”李宽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此时面色沉重的李绩:“把商队的货物全部卸在院子里,我待会要跟乙毗射匮谈一笔买卖。” “殿下,您可得想好了,咱们这是在与虎谋皮。”李绩生性谨慎,他能出此言也完全是因为站在李宽的立场上,来看待整件事情。 “我当初连我爹都能忽悠,还怕忽悠不了他?”李宽闻言歪了歪脑袋,看着李绩道:“李公,我虽然常常诬陷我爹是昏君,但是你总不能真信了吧?” “……”听着楚王殿下在这大放厥词的李绩,一时之间也很难评价对方的行为以及自己的内心感受。 总之…… 希望远在长安的陛下,能够不忘初心,将那条束带打造的结实一点,再结实一点吧…… 随着楚王的一声令下,长街外的黑甲骑士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乙毗射匮见状,也是冷冷一笑,在对自己的心腹阿史那贺鲁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便独自打马进了客栈院子,在见到摆在小院里的几十个大箱子后,他先是微微一愣,随着对站在小院中央的宇文擎道:“我人来了,那位大唐楚王呢?” “哟,这不是乙毗射匮可汗嘛?!”随着乙毗射匮的话音刚落,客栈二楼,李宽一边扒着栏杆一边朝着院中之人挥手:“乙毗射匮可汗,本王可想死你啦!” ——是想死你还是想你死,这就靠你自己领悟了。 “你便是大唐的楚王?”乙毗射匮脸上一副淡漠高傲的表情,但是心底此刻却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没想到,最先叫他可汗的人,竟然是这位,而且对方竟然只是一个少年郎。 “乙毗射匮可汗,久闻大名,有失远迎呐!”李宽见对方还在摆谱,当即也给足了人家面子,只见他快步下了二楼,来到乙毗射匮面前,接着他对骑在马上的乙毗射匮伸出手:“来来来,乙毗射匮可汗,先下马,本王要与你把臂言欢啊!” 客栈二楼,李绩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看着下面好似变了一个人的楚王殿下,不知为何,在震惊过后便是一阵脊背发凉:“窦公,老夫看着这样的殿下,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寒而栗……” “别说你了,老夫现在也是一样的感受,简直是心惊胆战啊……”窦师纶嘴上说着害怕,但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楚王殿下能够在此时放下身段,去交好乙毗射匮,无疑说明一件事:乙毗射匮要倒大霉了。 小院之中,乙毗射匮看着亲自迎接自己下马的李宽,他的眉头微微一挑,随后伸出手,搭在对方伸出来的胳膊上,借势下了马。 “此子取死有道啊……”楼上目睹了这一幕的李绩不禁发出感慨:“反正楚王殿下哪天要是这样对老夫,老夫只会立马反思再三思,想不清其中原委的话,就得立马跑掉,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 “哈哈……李公,我家殿下天性纯良,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窦师纶闻言哈哈一笑,接着振振有词道:“还不是朝中局势险恶……” “你说得对,等回了长安,老夫就寻个机会让魏征吃点苦头。”李绩现在唯一能想到楚王在朝中的对手,恐怕就剩下一个魏征了。 当初楚王私自出宫,窦师纶因此和魏征在广场上起冲突,他也是目睹了全程的。 谁能想到,当初还对楚王和他的家臣不屑一顾的自己,如今竟然转身投敌了呢? 李绩一念至此,不禁喟然长叹一声:“这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无穷啊……” 窦师纶闻言扫了一眼李绩,有些无奈道:“李公,你还是不要多事,我倒觉得有魏公在,楚王殿下多多少少还知道收敛一点,否则大家将来全指望陛下的束带来约束他,呵……” 陛下也会很累的…… 李宽此时压根就没工夫管他的家臣们此时怎么想,在乙毗射匮扶着自己的手臂下马后,他转过身,背着乙毗射匮用眼神警告了一番眼看就要发怒的宇文擎,随后他才转头对乙毗射匮微笑道:“乙毗射匮可汗,楼上请,本王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你商谈大事了。” “嗯~~”乙毗射匮可能也是被几声“可汗”给叫膨胀了,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么叫他的人是打趴了东突厥的大唐楚王,原本因为先前被威胁而感到愤怒的乙毗射匮,此时的脸色好了不少:“楚王殿下,既然你我眼下已经会面,那么接下来的谈话,大家直接开门见山可好?” “当然好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便拉着乙毗射匮上了客栈二楼,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楚王殿下,我只与你一人对话。”乙毗射匮见原本在走廊的李绩和窦师纶也要走进房间,顿时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 “好说,好说!”李宽闻言点点头,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现在的火气很大:“窦叔儿,李伯伯,你们二人先在外面等我。” “唯!”李绩和窦师纶对视一眼,随后便又重新出了房间。 待李宽和乙毗射匮主客落座之后,乙毗射匮一上来便直接摆出了高傲的姿态:“楚王殿下,如果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本汗可以答应你:准许你和你的部曲离开千泉城,至于多久你们会遭到本汗的追杀,那就看此事能遮掩到什么时候了,当然,本汗可以给你一个最起码的期限:七日,七日之内,本汗保证汗庭不会走漏任何消息。” 第250章 蒸蒸日上 蒸蒸日上 李宽听完乙毗射匮的话,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本王以为,你好歹还会过问一下你父亲的情况。” “如果不是你拿他威胁我,我们根本不会有眼下这番谈话,而你,也无法活着离开千泉城。”乙毗射匮冷笑一声,态度很是强硬。 “你就这么有把握,本王会按你说的办?”李宽饶有兴致地盯着乙毗射匮打量:“的确,本王的部曲如今加起来也就一千来号人,虽然个个都是精锐,但是架不住蚁多咬死象,确实没资格在你面前说什么大话,但是本王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眼下我们坐在一起谈判,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对彼此都有所求。乙毗射匮可汗,你的要求本王可以满足你,杀了你的父亲莫贺咄可汗或是带他离开千泉,在这件事情上,本王可以……” “不,你一定要杀了他!”乙毗射匮根本没等李宽将话说完,就神色狰狞地打断了他:“我父汗那个蠢货,做事情从来都不曾考虑周全——既然当初他杀了统叶护,为何不一并杀掉统叶护的儿子肆叶护?——如今整个西突厥因为他当初的失策从而即将分裂成两股势力,这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将离散的人心重新聚拢,而他为此能做的最后贡献,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以此让整个西突厥因为对你们大唐的仇恨而暂时放下成见,如此,他也算是弥补了自己的过错。” “本王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西突厥之中,竟有乙毗射匮可汗这样的惊世奇才?”李宽看着眼前咬牙切齿打算榨干自己父亲最后一丝价值的乙毗射匮,他微微一叹,接着开口道:“既然你都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想必也是认准了本王无法拒绝对吧?” “那是自然,你没有拒绝的资格。”乙毗射匮听完李宽的话,嗤笑一声:“在西域,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好!乙毗射匮可汗,这件事本王可以答应你,但在这之前,我希望能见一见你的心腹阿史那贺鲁,本王有一桩生意,要和你们两位同时谈。”李宽摸了摸下巴,笑脸盈盈道:“说起来,本王还真的非常思念这位故人啊……” 乙毗射匮自然明白李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想了想,随后道:“阿史那贺鲁的事,本汗可以替他做主。” “那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后道:“本王先前为了活捉颉利可汗,曾夜袭沙钵罗部落,使得身为部落首领的阿史那贺鲁损失惨重,说是成了丧家犬也不为过。” “楚王殿下……还请说重点……”乙毗射匮现在有些庆幸得亏自己够硬气,没答应对方将阿史那贺鲁叫过来,否则就这一句“丧家犬”,阿史那贺鲁怕不是就有气得当场拔刀的冲动。 “那好,说重点。”李宽点了点头,继续道:“本王如今占领了高昌,本王打算让出高昌城,给阿史那贺鲁作为赔礼,乙毗射匮可汗,你认为如何?” “你想要什么?”乙毗射匮并没有被这份意外之喜冲昏头脑,但是高昌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重要性,所以对于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他压根无法拒绝。 “我想要两个人,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李宽死死盯住了乙毗射匮的眼睛:“他们是东突厥的大将,本王必须将他们带走,否则这场仗,不算打完。” “我若是不答应呢。”乙毗射匮闻言冷冷一笑。 “那就接着打!”事到如今,李宽也不惯着他了,只见他打了个响指,随后一道开门声响起,只见两个黑衣人拖着莫贺咄可汗从隔壁房间来到了两人面前。 李宽看着突然目瞪口呆的乙毗射匮,笑容和熙:“只不过,接下来的这场仗,本王是跟他莫贺咄可汗打,而不是和你,我的朋友,乙毗射匮吐屯!” 一旁的黑衣人此时也解开了莫贺咄可汗嘴上绑着的布条,而莫贺咄可汗在能发声的第一瞬间,便忍不住对自己的逆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喂不熟的狼崽子!你就这么想要我死?!” “楚王,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西域的。”阿塔(父亲)的喝骂,让乙毗射匮脸上闪过一阵阴晴不定,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凶狠地注视着李宽,好似一头即将发怒的猎豹。 “让不让本王活着离开,全看你乙毗射匮可汗的气量,但是本王能不能活着离开,那可就是本王的本事了。”李宽背诵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入脑海的宫斗圣经,脸上全是和善的笑容:“只要你答应本王这个条件,将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思摩交给本王,莫贺咄可汗本王会带走,同时高昌城的归属权本王也会交由你,至于那鞠文泰父子俩,本王会把他们留在大唐,绝对不来烦你。(注1) 而且,高昌城内的府库,本王分文不动,里面的钱财,本王一并留给你,同时,本王伪装成商队带到千泉城的几十箱琉璃器、赤金、东珠、还有和其他胡商交换的宝石,本王通通给你,只要你答应,本王甚至可以向你许诺,后续还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 “你以为单靠钱财就能打动我?”乙毗射匮下意识地开始把玩右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意味着对某人动了杀机。 “你自然是不缺钱财,但你需要钱财武装你的军队,你需要钱财去拉拢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叶护,你更需要用钱财,来让你治下的子民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否则你的统治根本不可能长久,这个汗位,随时都可能属于别人。”李宽的声音很平静,此时站在门外听到他声音的李绩和窦师纶两人对视一眼,双方都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震惊,以及欣慰。 楚王今日之峥嵘,与陛下当年何其相似。 “不要答应他!”就在这时,莫贺咄可汗突然开口了,他看向乙毗射匮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乙毗射匮,我睿智勇敢的儿子,如果你还愿意听阿塔的话,那就不要答应他,这个人是恶魔的化身,他让你出卖自己的同族,背叛你的父亲……” “打住,打住!”李宽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只见他先是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乙毗射匮,随后转头对莫贺咄可汗道:“你知道本王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就是替别人背黑锅!不错,宇文擎将你擒住,让你落到我手里,这是当初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可是你要说是本王让乙毗射匮可汗背叛了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当然,你也没资格怪他——毕竟杀害了自己的侄子抢来皇位的人,有什么资格不让自己的儿子背叛呢?!况且,最后对你举起屠刀的,又不是他乙毗射匮!” 李宽最后一句话,无疑是一句惊醒梦中人。 原本还在犹豫的乙毗射匮,此时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 “你个蠢货!狼神会降下天罚来惩治你的愚蠢的!”原本被李宽一番诛心之言给怼得说不出话来的莫贺咄可汗,在见到儿子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公然将自己交到了敌人手里,一时之间,他甚至都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愤怒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 “我答应你!”似乎是为了和自己的阿塔怄气,乙毗射匮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并且提高了音量。 “你!呜……呜!”莫贺咄可汗见状还想再说什么,结果却被黑衣人重新用布带绑住了嘴。 “很好,”李宽看着此时整个人好似在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乙毗射匮,他温声笑道:“本王相信,这西突厥未来在你乙毗射匮可汗的治理下,一定会蒸蒸日上,蒸蒸日上啊! 哈哈哈哈哈……” 第251章 楚王给的实在太多了 乙毗射匮看着眼前的李宽,虽然对方此刻嘴里说的是祝福的话,可他却总觉得里面藏着不怀好意。 “楚王,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乙毗射匮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深深笼罩了他:“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慢着!”李宽突然出声制止了起身打算离开的乙毗射匮。 “你想留下我?”乙毗射匮闻声身形一顿,随即目光凶狠地转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干傻事,这条长街的四周,可是有着近万骑兵。” 要不是城内地方实在太小,乙毗射匮保证,他用来围困对方的兵力只会更多。 “乙毗射匮可汗误会了,”李宽见乙毗射匮马上都要急眼了,当即笑着说道:“本王只是想让你看看本王给你准备的货款,省的回头你对本王心怀怨气。” “呵……”乙毗射匮闻言冷笑一声:“本汗什么没见过……” 片刻之后。 当乙毗射匮看着先前在进院时只是被他扫过一眼便不再注意的那几十口大箱子里,装着的全是价值连城的琉璃器,以及赤金、东珠、甚至是玉珊瑚,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了。 这位大唐的楚王,是真有钱啊…… “怎么样?”李宽看着明显愣了一下才重新恢复冷淡表情的乙毗射匮,笑意盈盈道:“乙毗射匮可汗,本王的诚意,够足吧?” “除了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其他的人你不要?”乙毗射匮看着眼前几乎等于小半个国库的财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说实话,这钱他拿的有些不安心。 “要不你把阿史那贺鲁给我?说实话,本王很欣赏他。”李宽见对方说这话,当即也乐了,于是试探的开口道。 “阿史那贺鲁可不光是我的心腹,他与我自幼便交好,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乙毗射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着其中还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个琉璃制成的孔雀像。 “规矩我懂,”李宽微微一笑,用一种见到知音的的开心语调大声道:“得加钱!” “加钱?”乙毗射匮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想到阿史那贺鲁如今身边也就剩下一两千的亲卫,于他已经无甚大用,倒不如让他拿来换取更多的财富,用以招揽其他叶护,于是乙毗射匮点点头:“我答应你!”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谈判,因为楚王殿下的出手阔绰,最终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乙毗射匮离开小院后,不消片刻功夫,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思摩三个难兄难弟便被乙毗射匮令人五花大绑地给送了过来,当然,院子里的那几十口大箱子,也被乙毗射匮的人给全部搬走。 “你回头替本王告诉你家可汗,本王现在就写信命人给你们送财物!”李宽说着,还举起三根手指:“三倍,比眼前这些多出三倍的财物,会以尽快的速度送达高昌,等你家可汗接手高昌城时,就会见到他们!” “……”来负责执行这场肮脏交易的,是乙毗射匮的亲卫队长,这个中年汉子在李宽说完这番话后,只是淡淡地看了李宽一眼,没出声应是更没行礼,只是在离开前朝阿史那贺鲁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了。 “嘿,阿史那贺鲁,你还挺得人心!”待人走后,李宽笑嘻嘻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阿史那贺鲁,宽慰他道:“放心吧,本王不是我爹那样式儿的暴君,不会把你们仨怎么样的,以后哇,就好好跟着本王,你们也要相信本王,能给你们灿烂的明天!你们的福气,还在后头呐!” “……”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眼下是什么都不想说,至于阿史那社尔,他也没啥好说的,乙毗射匮那个目光短浅的家伙,迟早会害了所有人的。 “瞧瞧,咱们的楚王殿下还是时时刻刻思念着陛下啊,如今昏君的称谓改成暴君了。”二楼之上,眼睁睁看着楚王新纳三位“良臣”,李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他看着身边同样无奈的窦师纶,若有所思道:“窦公,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家底……竟是如此的……厚实吗?” “呵……”本来因为楚王的各种逆天言行而深深苦恼的窦师纶,提到这个可就真的上火了:“再丰厚的家底,也经不住殿下这么造啊……” 事实上,窦师纶也是头一回真正见识到楚王殿下展示财力,当然,李绩也是一样,先前老哥俩看着那满院在火把照耀下闪着耀眼光泽的琉璃器,这两位突然就理解了乙毗射匮当时的心情。 楚王殿下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你俩是不是当本王聋啊?”就在上面二位友好交流的当口,李宽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别愣着了,准备准备,咱们今晚连夜出城。” “唯!”谈及正事,李绩和窦师纶二人也不含糊,当即就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相关事宜。 “宇文擎,”李宽看着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宇文擎,神色郑重道:“吩咐下去,让大家带齐家眷,我们连夜出发,在抵达龟兹以后,就地安置无法远行的老人和妇孺,余下之人,本王再另外安排人手护送。你放心,本王已经传信玉门关,让那里的守将……等等……”李宽话说一半,又叫住了下了楼梯正准备布置人手的李绩:“李伯伯,玉门关现在的守将是谁来着?” “……”李绩看着如此靠谱又不靠谱的楚王殿下,在少许沉默后,最终缓缓开口道:“玉门关的守将,眼下是那侯君集,可他和楚王殿下您,似乎不太熟啊……” “什么,不太熟?!”李宽闻言顿时横眉冷竖:“他侯君集还想不想日后造反时指望本王帮着搭把手了?敢不给我面子,他当心回不去长安!” “……”李绩看着眼前这位先前还打算帮自己造反的楚王殿下,心中的情感很是复杂:您可这就仗着后台够硬,拿我们这帮老实人可劲儿造作啊? 第252章 长安城中有人牵挂 “楚王殿下,委屈您了。”宇文擎此时突然对李宽沉声道:“若不是属下等人拖累……您……您今日不会如此束手束脚……” 大唐楚王之威名,眼下在这西域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可是敢率七千骑就硬撼定襄城,敢把探路的先锋当主力,直接攻陷了沙钵罗部落的狠人,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手下的家眷,与人虚与委蛇…… 宇文擎只要想到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嘿!想啥呢,”李宽看着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慢慢低下去的宇文擎,忍不住呼和一声:“宇文擎,你可别忘了,当初我祖母让你们活下来,可没想过会有今天,她的初衷,也不过是让你们活下去而已。现如今,本王成了你们的家主,虽说不至于妇人之仁,舍不得你们为本王豁出性命跟人作战,但是你们的家眷,本王无论如何是一定要保下来的,这是本王做人的原则,也是你们的运道——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本王这么一个体恤自己人的好家主的呀……” “呵……”还未走远的李绩闻言冷笑一声,他转头看了一眼洋洋自得的楚带王和他身边正大受感动的宇文擎,回身过后,不禁摇了摇头:“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宇文擎啊……你迟早能明白咱楚王是如何体恤自己人的……” ------------------------------------- 要说楚王在千泉城小小的受了些憋屈。 那么真正受了极大憋屈的,不是长安的李二陛下,更不是如今已经打算把楚王跟李靖一道刻在自己死后墓碑上的唐俭,而是在眼下守着玉门关,眼睁睁看着楚王殿下在整个西北横刀立马来回浪的侯君集。 侯君集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短短几年功夫而已,当初那个被自己在太极殿上帮着陛下摁着挨打的楚王殿下,眼下竟有了这番惊天声势。 尤其是侯君集在听说了唐俭差点被楚王给献祭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按理说唐俭跟楚王殿下也没结下什么仇怨,尚且被如此折腾,那换成自己…… 侯君集不敢想,当真是不敢想…… 他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长安城里的李二陛下能够多下几道圣旨,把楚王殿下给召回,否则等大军班师回朝经过玉门关,侯君集敢保证:自己搞不好会因为当天左脚先跨出玉门关,而被楚王诬陷为“突厥人的细作”,然后被押解送往长安。 当然,末了事儿肯定不大,楚王搞不好还能喜提一顿束带,但自己的脸怕是会丢尽…… 更何况,就眼下楚王干得这些事儿,这束带多抽一顿少抽一顿的,人家也不在乎了…… 虱子多了不怕咬嘛! 可现实是,虽然侯君集大将军的想法很美好,可惜……眼下可不是李二陛下给楚王下什么圣旨,反倒是楚王,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家信可是三不五时的就往长安寄,此事甚至还惊动了李渊。 “哟,咱楚王又给二郎寄家信啦?”太极殿内,太上皇李渊听说楚王又从边关寄了家信,牵挂孙儿的老李渊当即也不顾跟李二陛下父子之间的往日恩怨,主动来到了太极殿,要求看信。 “父皇……”李二陛下腮帮子抖了抖,知道怎么也逃不过这一遭,当即把心一横,将信递了过去:“前段时间这竖子还让高昌国王来长安受封,朕刚送了个高昌侯回去,这臭小子如今又写信,说是让朕帮着安顿他派人从西域送回来的部曲家眷……”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朕现在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这小子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啊……” “嘿……”趁着儿子跟自己抱怨的功夫,李渊已经看清了信上的内容,随后他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那传国玉玺的玺印,随后笑着调侃道:“别说爹没提醒你,你最好趁现在就赶紧想办法,回头怎么把这传国玉玺骗到手里,否则按照宽儿的性子,哪天把这传国玉玺当成了自己的私印,那么千百年后,你俩谁是大唐的正统传承,可不好说哦……” “爹……”李二陛下时至今日,再一次听见太上皇在自己面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本该是该热泪盈眶的,可是想到父亲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而且还很糟心,当即又有些难受:“唉……您说怎么办?让朕骗宽儿……儿子好像下不去手啊……” “呵……”李渊闻言发出一声冷笑,直接开始了补起了刀:“是下不去手还是不能得手,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还有,既然宽儿让你安置的这些家眷,是你母亲当年从北周武帝宇文邕手中接受的那支亲军的家眷,那你说什么也该有所表示,况且这支亲军如今效忠于宽儿,你能在这种事情不给他个面子?当心那孩子回来闹你啊,我可听说,他跟那守玄武门的常何,可是老熟人了!” “……”李二陛下闻言也是一阵无语,那能不是老熟人吗?宽儿这孩子,隔三差五为了出宫就祸害人家常何,像往门轴里灌糖浆这种,都是小事,那小兔崽子有一回还把一个捅下来的马蜂窝用布袋套好,直接扔进了常何休息的房间里,要不是宫里的御医救治及时,常何能只在事后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重新上值? 他受的伤,虽说不至于被送走,但也离被送走不远了…… “唉……这竖子啊……”李二陛下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谁说不是呢……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会来打搅老夫安睡啊……”李渊此刻也发出了感叹,都说离开越久越挂念,如今小兔崽子都离开半年多了,长安都迎来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也不知道朕的孙儿,这个从前对外声称自己乃“李家玉树”的小皮猴儿,如今到底有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呢…… 第253章 楚王惜才 “楚王殿下,为何您不在给陛下的信里写明您已经俘获了莫贺咄可汗啊?”等李宽带领大家到了龟兹城,解决了龟兹城主,算是暂时在城主府内安顿下来以后,李绩和窦师纶才知道,原来他早早地就派人送信给李二陛下,让其准备收容自己这帮部曲的家眷,可让李绩和窦师纶疑惑的是,为何他没在信中说明此事。 “本王为啥要说?本王想给那昏君一个大大的惊喜不成么?”李宽看了一眼提出问题的李绩,有些不满道:“我说李绩,咱俩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沙场上打出来的交情,可本王怎么发现,你这人怎么就就一直喂不熟呢?怎的?你如今还心怀故主啊?!” “……”到底是大大的惊喜还是大大的惊吓,李绩心想难道殿下您真的心里没点数? 有时候饶是适应了楚王殿下许久的李绩,也顶不住来自“楚蛮王”的胡搅蛮缠,还他娘的心怀故主,老夫都不计较您阴阳老夫是白眼狼这件事,光着一个“心怀故主”,您回了长安就能喜提陛下好几顿束带。 如今李绩也算是看出来了:楚王殿下这一回要么死外边儿,要么回了长安先跟李二陛下玩一出“父子相亲”、“楚王绕柱”,“陛下力竭”、“楚王负伤”、“缠绵病榻楚王恨自己未壮”、“再负伤”、“楚王曰:莫欺少年穷”、“再负伤”——等楚王及冠那年,他能从床上下来,都算是一个奇迹。 “殿下,您好好说话。”窦师纶也想不明白,为何但凡跟“孝子”沾点边儿的事情,楚王殿下是一概不做,而且习惯反向尽孝。 “唉,这莫贺咄可汗如今在本王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李宽先前在给李二陛下送去消息的同时,也早早地通过留守在高昌城内的暗影刺客给李靖送去了消息:命他率领大军前来接应,如今算算日子,李靖的大军也要到了,可是距离他连夜离开千泉城也过去了十多天了,莫贺咄可汗“失踪”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哪怕乙毗射匮有心遮掩,这明眼人只要看到唐军的动向,肯定都会有所猜测。 更何况自己的部曲当日在千泉城闹出的动静太大,后来离开时又带了几千家眷,这浩浩荡荡的,势必会引起猜疑。 “殿下,此事怪我……”宇文擎如今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这一路上楚王殿下不知从何处召集来的两千黑衣亲卫,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帮忙照顾自己这些人的家眷,这份厚重情谊,他宇文擎自然感受颇深。 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后悔当初的莽撞。 在见识过楚王殿下的手段后,宇文擎不觉得自己当日那般出其不意是一招妙棋,反而更像是画蛇添足。 “宇文擎,本王说了多少次了,你是本王手底下的悍将,不是他娘的谁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说话尽管大气些!还有,怪你?怪你啥?怪你立下奇功,害本王都觉得暂时赏无可赏?”李宽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莽夫家臣竟然学会反思了,一念至此,他当即告诫道:“你给本王记住,当本王的家臣,只要不是伤害了自己人,你就是他娘的睡了乙毗射匮的婆娘!本王都觉得你是个好汉子!” 要不说楚王是懂怎么安慰人的呢,宇文擎听完他这顿粗暴的安慰,当即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挺直脊梁,鼓起胸膛,站在了楚王的身后,以示护卫之心。 “我说你他娘的……不会真看上乙毗射匮的婆娘了吧?本王提醒您啊,咱们现在可没空回去抢人婆娘啊?!”李宽扭头看着宇文擎。 宇文擎也看着他。 这俩莽夫在同一时间都觉得对方的脑阔儿看起来不太灵光的样子。 也算是难得的默契了。 “嗨!不说话是吧?懒得理你。”李宽摇了摇头,随后又对看了半天乐子的李绩道:“莫贺咄可汗你可得给本王照顾好咯,咱们如今就差去金山祭天这最后一哆嗦,完事了就能回家了,你可别把人在半路上给本王弄死了,你要真弄死了,本王就罚你届时扶着他的尸体,让他和颉利一道跪在祭台前——反正人本王是掳走了的,这也不算欺世盗名。” “合着您就知道欺负老夫是吧?”李绩现在真觉得跟着楚王,那真是……一言难尽! “殿下放心,那莫贺咄贪生怕死,在我们做出绝不伤害他的保证后,如今能吃能喝的,可没半点寻死觅活的样子。”窦师纶有些看不过眼,当即为李绩解围道。 “你俩还惺惺相惜上了是吧?”李宽无奈地撇撇嘴,随后又对宇文擎吩咐道:“把阿史那三兄弟给本王叫上来,本王要跟他们谈话。” “唯!” 片刻之后,城主府的大堂内,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三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个个红光满面,来到了李宽的面前。 自打出了千泉城,李宽就不再对这三人以及莫贺咄可汗玩什么羞耻的捆绑休息,大大方方的给了他们一人一匹马,外带一天三顿小烧烤,葡萄酿更是管够,准备让他们“此间乐不思千泉城也。” “看来你们仨如今距离‘把事情想通,故从此效忠’也差不离了吧?”李宽看着在自己面前沉默的三人,当即笑着开口问道。 “楚王殿下,社尔很想知道您为何非得捎上我啊……”阿史那社尔可以说是最倒霉的一个,其他两人可能跟楚王殿下还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他阿史那社尔,不过是眼见形势不对,当机立断换了堂口继续混社团,接着当他的“可汗打手”而已,怎么就让楚王殿下念念不忘呢。 “嗨!本王惜才啊!”李宽此话一出,原本压根就不想当楚王捧哏的李绩大将军,刚刚喂进嘴里的一口茶水,顿时就喷了出来。 “惜才?”李绩现在看着楚王殿下的目光里,委屈透着委屈,悲愤叠着悲愤。 老夫李绩自认除了李二陛下和李靖大将军,这一生在兵法一道不弱于任何人,可怎么楚王殿下您就没起过“惜才”的心思呢? 当初的种种遭遇,如今细细想来,老夫可能也就比唐俭在您心中的地位高一点…… 一念至此的李绩大将军,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阿史那三兄弟身上,神情有些凶狠:“就这仨儿,加起来都不够老夫一勺烩的,您还起了惜才的心思?这可就让老夫很是无奈啊……” (ps:为1000礼物值加更) 第254章 楚王的拳拳之心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一旁的窦师纶此刻也似感慨了一句。 “那要不我学学汉昭烈帝,将他们仨儿抱起来摔地上?”李宽见好好地,家臣跟良臣一道跟自己闹脾气,他那混不吝的劲儿也上来了,当即便表示要学当初刘备摔阿斗,以此来拉拢两位吃醋的大爷的心。 只不过这一类比嘛…… 咳咳……楚王殿下在辈分上那是从来不吃亏的,只可惜阿史那仨兄弟不知道其中典故,可惜了。 “您继续……当老夫什么都没说……”李绩自认确实没办法做到楚王殿下这么不要脸,当即也不挣扎了:楚王殿下您爱咋咋地吧,老夫等人就不插手了。 “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是不懂当年赵云单骑救主,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含金量的,但他明白,他们仨应该属于是被人拿来整活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 “本王侮辱你了吗?”李宽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当即就回怼道:“本王不过是把你们三位从乙毗射匮那傻瓜手里给救了出来,怎么说也是帮你们脱离苦海了,怎的你们非是好坏不分呢?!” “哼……”阿史那贺鲁突然冷哼一声:“楚王殿下还真是好心啊……” “你个狗东西!好赖不分是吧你?!”本来在千泉城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楚王殿下现在也懒得继续装贤良了,左右你听不懂本王的大雅之言,那赏你一顿大雅之拳总归可以吧?! 当下,楚王殿下早发出一声怒喝之后,便直接冲向了阿史那贺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扑倒在地,然后…… 楚王头槌外加楚王顶心肘接着再一通“楚王式咏春”,打得原本还试图抵抗的阿史那贺鲁顿时叫苦不迭。 至于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这哥俩看着骑在阿史那贺鲁胸口朝人家脸上输出的楚王殿下,讲真…… 他们是蛮夷不错,但是突厥人的高层……先别说可汗叶护这些,就是一个吐屯,也知道要脸了——但凡有点冲突,也不会直接就上来肉搏…… 而且他们看得出,阿史那贺鲁不是不想反抗,他是实在反抗不了。 这大唐楚王只是一个头槌加倒肘,就已经让阿史那贺鲁差点陷入昏迷了。 “殿下……”窦师纶一边留心阿史那社尔跟阿史那思摩是否有异动,一边嘴上不咸不淡地劝慰道:“您收着点力,这人好歹也是用几十箱琉璃器给换来的……” “有道理!”虽然琉璃器在李宽这里还不如大白菜,但是本着“好良臣莫辜负,坏良臣别浪费”的原则,楚王殿下决定还是给窦叔儿一个面子,顺便也敲打敲打这仨儿棒槌。 于是,只见楚王闻声收住了拳头,然后从阿史那身上滚了下来,接着,他起身拍拍手,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对阿史那仨兄弟道:“本王一向讲究以德服人,但是奈何你们当中有些人听不进去本王仁德的话语,没办法,本王也只能换个方式:用拳拳之心来打动你们……” 一旁的李绩听到这话不禁眉毛微微耸动,好一个“拳拳”之心和“打”动啊…… 阿史那社尔现在忽然有点同情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了,这俩哥们先前在这楚王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如今还要被迫接受这种方式的招安,说起来,也是怎一“惨”字了得…… 可能是楚王武力诚面的打动起到了效果,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思摩哥俩,这一路行来基本也猜到了楚王带走自己等人的用意,本来大家对此心照不宣之下,也打算走走流程,来个“为难为难再为难,最终又不得不妥协”的投靠方式来自抬身价,拿乔一二,可谁知这楚王根本就不走寻常路啊…… 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眼冒金星的阿史那贺鲁,阿史那社尔率先领悟了在楚王手底下混饭吃的真谛:别装犊子,该认怂就得认怂,否则这位是真的懂怎么“打”动你的。 “楚王殿下,阿史那社尔愿意从此以后为您效忠!”——当第一次滑跪出现以后,接下来其他人的服软就显得自然的多。 “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愿意从此以后为您尽忠!”阿史那思摩看了一眼单膝跪倒在李宽身前的阿史那社尔,他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倒。 “阿史那……贺鲁……愿意从今以后……为……为楚王殿下效忠……”阿史那贺鲁现在只恨自己先前多余哼唧那么一声,成了那个出头的椽子,当他艰难的从地上撑起身体,跪倒在李宽面前时,模样虽显得狼狈,但是态度却一改先前的倨傲,变得老实多了。 “本王也知道,这尽忠之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没关系,本王有耐心,更有诚意,这样吧,回头本王给你们每人五百精锐,先替本王充当亲卫队长之职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几个也别嫌弃,等回来长安,我爹肯定会对你们委以重任的,到那时,你们手底下就不会只是这么点人了。”李宽说到这里时没,明显看出这仨人眼中出现了希望的光芒,于是他适时住了嘴,反而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开始打量他们仨。 而一旁的李绩见状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三个棒槌,是真不了解楚王啊…… 你真当楚王只会钓那御花园里的鱼,不会钓你们仨儿是吧…… “楚王殿下,既然您已经完成了……”窦师纶说到这看了一眼正在小心翼翼擦去鼻血的阿史那贺鲁,已经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而脸上戚戚然的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他抿了抿嘴,继续道:“既然您已经完成了对这三位将军的招安,那么接下来,您打算如何做呢?” 第255章 楚王和他的家臣们 “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快到龟兹城了。”李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窦师纶的问题,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他们这次来带的人马大约有两千人左右,算上本王手底下的两千亲兵和宇文擎率领的一千部曲,五千人,足够护卫那些家眷了。” 听闻此言的宇文擎刚想躬身谢恩,但联想到楚王先前的告诫,他想了想,忽然低声道:“殿下,要不把人都留在龟兹城,我们先随您去金山?” 楚王殿下要带着东西突厥的可汗去金山祭天,这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行,”李宽闻言摇摇头:“除了实在不能长途跋涉的老弱,本王不得不将其留在龟兹城,派护卫妥善照顾,剩下的人,必须去高昌,然后从玉门关进入大唐,只有此事尘埃落定,本王才能放开手脚,继续跟这帮不服气的狗东西斗法,本王得让他们知道,乃翁的本事。” “……”李绩自打跟随楚王跑了一趟千泉城,他现在真的无比同情窦师纶,并且相当理解李靖当时在草原上追着楚王跑的心情:摊上这么个极有主张的大爷,大家也是有苦难言啊…… 李宽等人在龟兹城休整了大约两日之后,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带着“两千马匪”进了龟兹城。 “执失思力见过楚王殿下!” “契苾何力见过家主!” 当两人出现在李宽面前时,同样在场的阿史那三兄弟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特别是阿史那思摩,他看着执失思力这个少走了不少弯路的好友,总觉得自己当初不该跑路的,这还赌什么? 当初自己押宝莫贺咄可汗,如今正主都成了楚王的俘虏…… “起身吧,跟本王不必如此拘束。”李宽一手拿着烤串一手拿着馕饼,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两人,他随意问道:“这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回家主,一切都还顺利。”契苾何力笑着站起身:“您在千泉做下的壮举,臣已然听闻,了不得,着实了不得!莫贺咄可汗如今竟然也被您擒获,说起来,当初臣与您相遇,也未曾想过能有今日……” 不同于契苾何力真心实意的为楚王感到欢喜,他身边的执失思力则是沉默不语,并且悄悄打量着脸色有些尴尬的阿史那思摩。 “嗨!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详细说给你听。”在回应了契苾何力之后,楚王殿下皱着眉头看着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小老弟,不悦道:“我说执失思力,你哑巴啦?” “殿下……”执失思力闻言赶忙朝李宽躬身一礼,随即正色道:“臣只是没想到,如今居然在龟兹城与旧友重逢……” “他们仨,谁是你的旧友?”李宽闻言突然来了兴致。 “阿史那思摩,与臣向来交好。”执失思力闻言低声道。 “那成,以后他给你当副手。”李宽想了想,然后做出了决定。 “唯!”执失思力躬身领命。 “臣谢过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此刻也站到李宽面前,躬身行礼道。 “行了,你俩好好干,本王保证等回了长安,我爹的赏赐肯定少不了。”在安抚了两人之后,随手画大饼的楚王殿下转头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也一样,我爹那昏君虽然平日里小气,但是怎么也会给本王一点面子的。” "咳……"李绩和窦师纶作为在场的唯一两个知情者,当下十分默契的发出一阵咳嗽。 楚王殿下在陛下那,确实有面子…… 至于为什么有面子……别问……这样对大家都好…… “……”楚带王看了一眼悄悄给自己拆台的二人,他决定回头就研究一下发配岭南的大名单。 “殿下,如今整个西域都在盛传您擒获了东西突厥的两位大汗,可他们并不知道您接下来要做什么,您看……”李绩在发现楚王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后,当即便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开始谈起了正事。 “没事儿,本王回头写个诏书,让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即将达成的壮举!”楚王殿下自打拥有了传国玉玺以后,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过分膨胀)。 “……”窦师纶现在已经懒得出言再告诫楚王了——他算是看明白了:只有哪天陛下的束带抽到楚王的屁股上,后者才知道什么叫事不可为。 至于你现在跟他说什么僭越? 呵…… 楚王一准梗着脖子回应你:你搞搞清楚传国玉玺在谁手上,本王跟我爹,到底是谁在僭越?!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最终难收场的,一定不是他楚王。 “殿下,这龟兹城在我们走后,您打算交到谁手里?”阿史那思摩在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最终归宿后,当即便开始发挥作用,一开口,就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那你觉得要给谁呢?"李宽闻言笑呵呵道。 “属下觉得,可以给康国国主。”阿史那社尔见大家都已经开始想办法为主尽忠了,自然也不再藏拙:“昭武九姓之中,康国乃宗主国,而且如今因为原本给莫贺咄可汗准备的即位仪式变成了他儿子乙毗射匮,导致原本效忠莫贺咄可汗的几位叶护如今也开始和乙毗射匮渐渐离心离德,另一边,统叶护可汗的儿子——肆叶护可汗也开始召集势力,准备和乙毗射匮可汗争一争这个正统,眼下,昭武九姓是他们双方共同拉拢的对象,既如此,咱们也不妨插上一脚,做一个顺水人情。” “而且,”一直沉默的阿史那贺鲁此刻突然开口道:“龟兹城作为西域重镇,本身就承担了丝路(丝绸之路古称)中转站的作用,每年的赋税收入,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将龟兹城让了出来,不管是乙毗射匮可汗,还是肆叶护可汗,他们二人未必肯让康国国主如愿,这样一来,他们三方,或许还会有一场纷争。” 李宽看着眼前开始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三位贤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仨蛮夷不懂什么事“二桃杀三士”,但能够在不知典故的情况下相较于此典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计策,也算是诚心投靠自己的证明了。(注1) 尤其是对阿史那贺鲁,楚王殿下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 “那什么,帕……呸!贺鲁啊,你身上的伤好点了没有?本王前些天下手是有点重了哈……你别介意……”楚王殿下这话一出口,除了暂时还不知情的契苾何力跟执失思力,剩下的人,哪怕是宇文擎这个莽夫,也觉得有些……滑稽。 合着楚王殿下你非得等到人家为您尽心效忠的时候,您的良心才选择性复苏是吧? “殿下……臣……无碍……”阿史那贺鲁苦笑着回道,他能说啥呢?乙毗射匮那个笨蛋为了……好吧,那么多的琉璃器摆在他眼前,他也心动。 “窦叔儿,”李宽在沉思片刻后,突然对窦师纶道:“劳烦您写一封诏书……” “陛……呸!殿下,臣乃丈育也!目不识丁!”被迫“目不识丁”的窦师纶虽然不似虞世南,全家有上百口子人,但好歹家中也有贤妻稚子:“这种事儿……您还是回头交给张公瑾吧!” “唉……”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为啥本王身边就没一个肯用心效命的家臣呢!”(注2) 李绩见楚王这话都说出来了,当即眼观鼻,鼻观心,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您这也不是让老夫效命,是送命…… 楚王殿下胡闹可以,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若是也陪着一道胡闹,呵……除非是哪天真开玄武门,否则大家陪不了一点。 为这点事情,触怒陛下,回头楚王挨揍,而他们挨什么,不用说也都明了…… “楚王殿下,要不您让属下来?”宇文擎见状当即跃跃欲试道:“臣读过书识得字,文采斐然!” “呵……”已经见识过宇文擎文采的楚王殿下爱听完这话不禁后嗤笑一声:“你倒是跟本王一样,赢在在胆子大,输在没文化……” 一个简单的部曲登记造册,你给本王拖了四五天没弄明白,要不是窦叔儿出马,回头本王想抚恤伤亡的部曲,都他娘的得靠大家回忆。 那可真就……丢人丢到我爹面前了…… 第256章 谁怂谁孙子 宇文擎听着楚王对自己的评价,他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楚王殿下,如今我们是否要尽快退出西域?”阿史那思摩不想话题被带歪,于是他开口向李宽询问道。 “不必尽快,”李宽闻言摇了摇头:“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带来的人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舟车劳顿的,总归是要歇息几日的,正好,本王在离开前,会在名义上将这龟兹城让与康国国主,至于接下来乙毗射匮、肆叶护、康国国主,这三方怎么就此事进行交涉,那就不是本王该去理会的事情了。” 管杀不管埋,这是楚王殿下一贯的作风。 一旁的李绩闻言也是轻轻点头:“殿下此言有理,不过您确定真要将去金山祭天之事昭告整个天下?这样很可能会招来这些异族群起而攻之……” “怕什么?”李宽闻言淡淡一笑,随后他望着李绩道:“你当本王把刘炳、贺茗山留在金山,带着颉利和一万余将士挖陷马坑,纯属好玩啊?” “……”李绩直到此刻才算彻底反应过来,合着这货是一早就想好了。 “臣还以为……”李绩有些尴尬道:“您就纯粹是想折磨折磨颉利可汗而已……” 他这话一出口,昔日颉利可汗手下的三大将——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以及执失思力,都不禁眼皮轻颤,腮帮子微抖。 说实话……虽然他们此刻也震惊楚王的高瞻远瞩,但是心底里却不知为何,总生出一种“折磨颉利肯定也是楚王的用意之一”的直觉。 毕竟楚王的记仇有目共睹,楚王的勇武天下皆知,楚王的谋略人神共愤,楚王的道德…… 呵……楚王哪来的什么道德? 大唐的李二陛下俘虏了颉利可汗,顶多让其在宴会上跳舞助兴。 但是大唐的楚王俘虏了颉利可汗,那可不只是跳舞助兴那么简单…… “殿下,您可想好了,一旦此诏书发出,乙毗射匮和肆叶护很可能会停止内斗,整个西域的诸国搞不好也会联合起来针对我们——因为他们可以接受一个强大的大唐,却无法接受一个如此强势的大唐。”窦师纶作为楚王的忠心家臣,很多时候他的犯言直谏,完全都是为了李宽好。 “窦叔儿,你是怕我出事对吧?”李宽笑嘻嘻加班这个先前还拒绝为自己写诏书的窦师纶,他先是说出了对方这番话里藏下的后半截,然后宽慰道:“放心吧,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把事情做下,至于后果如何,本王接着就是。” 李宽从来都不相信,温和的道理能说服崇尚武力的蛮夷,故而此战,他就是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谁先射出对大唐的第一箭,那就请做好尸横遍野,身死国灭,丢人丢到老祖宗坟前的准备。 本王但凡能进你一丈,就绝不会退后一尺。 不服气啊? 来呗!抽刀子放马过来呗! 谁怂谁孙子! 本着这样的原则,楚王殿下在西北一路浪到了今天,身边聚拢的家臣将领,已经足够撑起一个小朝廷。 当然,比起当年天策上将的天策府,那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说起来,张公瑾的书法,还是不如我家虞师啊。”想到写诏书,楚王殿下终归还是怀念起了远在长安的虞师:“虽说虞师这人吧,脾气大,不经逗,没事儿还老爱跟本王撂挑子,但有一说一啊,书法一道,虞师还是颇有建树的,窦叔儿,王右军你知道吧?就是王羲之,那可是本王的祖师爷啊!” “唉……”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老夫能不知道吗……” 曾经满长安城里的读书人普遍认为:王右军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里出了楚王这么个玩意儿……当真是……坟头都得冒鬼火——纯属给气的。 ------------------------------------- “你说……那竖子把南阳公主的女儿给送回来了?“当楚王殿下还在西域构思他的诏书的时候,长安城里,又出现了关于他的传说。 南阳公主之女杨绾绾,被楚王殿下派人从西域送回来了。 萧皇后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差点高兴地昏厥过去。 她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还能获得这个小外孙女的下落,而且还是让楚王这孩子给送回来的。 而在祖孙二人相拥而泣庆贺团圆的时候,皇宫里的李二陛下却皱着眉头,盘问起为他打探消息的任国公刘弘基:“那小姑娘模样生得如何?” “陛下……”刘弘基虽然说也是个老流氓了,但听闻此言还是吓得一哆嗦:“您和她可差着辈儿呢……” “……”李二陛下头回发现,原来自己麾下还有这样的人才:“朕是那心思吗?!朕是担心宽儿那竖子……” “你担心楚王见色起意?”刘弘基闻言挠了挠头,接着迟疑道:“不能吧……楚王殿下虽说……嗯……偶有顽劣之举,可是臣只听说当初他翻越虞府院墙,调戏了虞世南的孙女儿,除此之外,大家谁也没见他跟其他家的小闺女儿有什么纠葛啊?” “唉……”李二陛下看着帮自己复盘儿子黑历史的刘弘基,忽然轻叹一声,接着道:“这臭小子……好端端的从战场上送回这么个小姑娘,你能让朕不多想?你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得知此事的皇后就会召那小姑娘进宫,但愿宽儿这孩子知道分寸,否则……呵……” 回头她母后动起手来,未必就比朕这个父皇下手轻了。 但李二陛下还是低估了妻儿甚至老父在这件事上的用心程度。 第257章 奉天承运 楚王诏曰 翌日,杨绾绾进宫之后,不但见了皇后,还“意外”遇见了前来寻孙儿李泰的太上皇老李渊。 “民女杨绾绾,见过太上皇。”当杨绾绾规规矩矩地朝李渊行礼之时,李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姑娘,随后便给了皇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宽儿这孩子……指定是把人小姑娘给欺负了——小姑娘长得就是一副招坏小子欺负的乖巧模样。 “……”在接收到公公传递过来的信号后,长孙皇后当下是真的有些为难了。 原本她才从小姑娘口中听说“楚王仁厚”,长孙还以为宽儿这是在外有了长进,但是现在看来……那孩子八成是性子太过霸蛮,欺负了人小姑娘,而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哪怕是在自己这,也不敢说实话了…… 等李渊领着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的李泰离开了甘露殿后,沉思良久的长孙皇后将杨绾绾叫到自己跟前,温声细语道:“绾绾姑娘,你跟本宫说实话,宽儿那竖子,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没……没有欺负……”杨绾绾在进宫前得到萧皇后身边的女官提醒,对方一到长安就打听了不少关于楚王的消息,方才得知这位楚王,哪怕是在长安,宫里宫外都是横着走的,楚王不但团结兄弟姊妹,在皇子公主之中人望颇高,据说和太子殿下也是兄友弟恭,关系格外亲密,除此之外,杨政道也在私底下对她说过:自己来了长安,已经有好几拨国公郡王家的二代过来找到自己,表示他们收到了楚王的口信,会在其归来之前罩着自己。 虽说杨政道一开始对此是颇为不屑的,可等他真的见识到那些二代是如何屡次当街行凶:对一个叫陆郢客的倒霉蛋套连环麻袋下连环狠手之后…… 杨政道这才明白:长安的水实在是太深了…… 而楚王,则是这条河里的浪里白条,混江小龙…… 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好好好,宽儿你这个小皮猴儿,当初是谁跟娘口口声声说要出去建功立业的?合着调戏人小姑娘也是你建功立业的一部分? 娘在长安城里,对你是日思夜想总牵挂,你这孩子倒好…… 心情复杂的长孙皇后,最后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出言安慰了一番杨绾绾后,又给了她丰厚的赏赐,然后才命身边的女官玉琳将人给礼送出宫。 是夜,等李二陛下找来甘露殿,想看自己的一对小儿女,稚奴和兕子时,甫一进殿,便看见坐在床边将儿女哄睡后的长孙皇后,正在独自走神。 李二陛下给了一旁伺候的奶娘一个眼神,示意对方退下,随后他来到床边,伸手扶住长孙皇后的肩膀:“观音婢,朕听说了,那臭小子……还真就喜欢招惹漂亮的小姑娘啊……” “呵……”回过神来的长孙皇后微微抖肩,避开了李二那只作怪的大手,明知故问道:“那么陛下,您说这孩子如此不着调,究竟是随了谁?” 当年在太原城里不知道逗哭多少小姑娘的上一代“李家某竖子”,闻言尴尬地揉搓着自己的后脖颈,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妻子的话茬。 李二陛下考虑眼下这种情况,为了哄媳妇儿开心,于是当机立断道:“要不,朕赐婚?” “……呵”长孙皇后闻言冷笑一声:“那虞家的小姑娘怎么办?虞世南可都进宫两回了!” “……”李二陛下此刻也犯了难,良久,他一咬牙:“朕一并赐婚!” “此事还是等宽儿回来再说吧。”长孙皇后转过头,看着睡觉还喜欢两只手扳着自己粉嫩脚丫,来个四脚朝天优美睡姿的小闺女儿兕子,顿时生出一阵怜爱之心,她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闺女儿胖嘟嘟的小脸蛋,:“宽儿这孩子主意正,陛下,我们还是不要擅自替他做决定好。” 李二陛下闻言原本是想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天经地义之事,那竖子还敢违抗不成? 可他转念一想,如今自己都收到这竖子寄来的好几封堪比诏书的家书了,嗯…… “嗯……观音婢,此事还是你考虑的周到。”李二陛下在认清现实之后,终于是决定听取发妻的意见。 眼下,这对帝后对楚王疼爱,都开始渐渐具象化。 一个是已经打造好了新束带,剩下的是考虑如何不给楚王“绕柱”的机会,另一个则是寻思着这内务府是不是该采购一批用料极为上乘的鸡毛掸子。 嗯,紫檀木打造的就不错。 然而,帝后对于教具的版本更新,显然是跟不上楚王殿下疯狂作死的节奏。 在龟兹城里休整了数日,期间派人给康国国主送去书信,表示让出龟兹城的楚王殿下,在重新启程之后不久,便迎面遇上了一伙吐蕃骑兵。 而吐蕃人,人均楚王。——但凡能抽刀子解决的问题,吐蕃人就绝对不会上来跟你讲道理。 于是,一场转角相遇,便一触即发的短暂且惨烈的厮杀便就此展开——而宇文擎率领手下一千余人,如摧枯拉朽一般,轻轻松松的便解决了这伙两千人的吐蕃骑兵,而这也让除了李宽和窦师纶以外的其他人感到震惊。 那可是吐蕃骑兵,论单兵作战能力,可以说冠绝西北,结果竟然这么轻松的就倒在了楚王的家臣部曲面前。 而此刻杀得人马俱在喘汗的宇文擎,则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仰天发出一阵长啸:“啊——”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过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了?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为了藏拙,在这西域当真是过了好些年的憋屈日子,如今,也算是终于舒出堵在胸口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痛快了! “……老夫果然是小看了……”李绩看着身边面色平静的窦师纶,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一刻,他是真的为李二陛下开始感到担忧了。 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在见识到楚王的部曲有如此惊人的战力后,日后再将那束带抽在楚王屁股上时,会不会稍稍迟疑一二…… “宇文擎!干得不错!”楚王向来不吝啬对家臣部曲的夸赞,当然,仅限于新进门的那些。 在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后,众人接下来的路程倒是顺风顺水,在进行了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是平安的回到了高昌城。 而李靖在城头上见到楚王的队伍时,这位提心吊胆许久的大将军,差点老泪纵横。 真的,要不是窦师纶隔三差五的就给老夫传信告知楚王殿下一切安好,老夫都要率领大军西进了! “辛苦诸位在此苦苦守候!”在抵达高昌后,楚王殿下头一回在会见诸位将军时,显得格外有礼貌,而且这声“辛苦诸位”,也是蕴含了真情实感。 但谁知姑丈柴绍在听完他说这话后,当即苦笑一声:“不辛苦,命苦!” 你个小王八蛋再不回来,别说李靖遭不住,你姑丈我也遭不住了! “咋了这是?”李宽见姑父都开始抱怨了,当即疑惑道:“姑丈,你怎的还闹起情绪了……” “呵……”柴绍冷哼一声:“你小子怕是不知道吧,如今吐蕃联合吐谷浑,薛延陀、还有回纥、铁勒诸部,打算调停陷入纷争的西突厥,然后一起对你……” “什么?!”李宽闻言顿时大惊失色。 “现在知道怕了?”被打断话茬的柴绍板起了脸。 “本王的诏书还没发出去呢!”李宽对此事颇为感到惋惜。 而窦师纶则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张公瑾一眼,感叹对方竟能侥幸逃过一劫。 薛万彻此刻正和他身边的姜盛小声讨论着宇文擎到底能不能打。 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三人则是和执失思力、契苾何力互相对望,直到契苾何力和执失思力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阿史那三兄弟才认命一般抿嘴垂首。 罢了罢了……再改换门庭,人家也不会要咱了,跟着楚王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了。 李道宗和姜去,这二位作为场中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眼下谁都没说话,他们只是将探寻的目光看向楚王,不知道这对方口中的诏书是几个意思。 “楚王殿下准备写诏书,将自己准备去金山祭天的事情昭告天下。”李绩黑着脸,为当时没在场的众人解惑道。 “殿下这个主意好!”薛万彻作为楚王的专业捧哏,任何时候都不忘第一个表示支持和夸赞。 “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本王要去金山祭天的?”在惋惜了一阵没能“奉天承运,楚王诏曰”的楚王,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您留下一万多人在金山山麓挖陷马坑,草原诸部派出的探子又不瞎……再结合你掳走莫贺咄可汗的消息,人家还猜不出来?”李靖作为行军总管,当真是心累:“更何况……臣听闻您还抢了吐蕃首领,松赞干布的未婚妻……” 这下算是把人全给得罪光了…… “啥?!”李宽闻言顿时站起身来,他先是诧异地惊呼一声,随后联想到当初遇见的杨绾绾,最后,他将目光望向李绩,而后者,也恰好将目光投向自己。 “殿下……”李绩忽然咽了一口唾沫:“合着咱们遇到的那伙儿吐蕃骑兵,不是巧合,而是人家一开始就是冲着您来的啊……” 第258章 本王向来是拨乱反正的那一个 “哼,这帮乌合之众……”李绩的话,显然不能让楚王殿下有什么危机感,现在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眼下强得可怕:“说起来,本王自打进入西域以来,连一次像样的大战都没打过,想想还挺遗憾的,可如今咱们又得先去金山祭天,玩不了什么回马枪……”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突然将眼神转向张公瑾:“公瑾呐……” 得……一旁的窦师纶见状顿时叹了口气——公瑾道友还是得死…… “殿下?”张公瑾不明白为何此时自己竟然成了楚王殿下第一个使唤的对象。 “你能替本王拟一封诏书吗?”楚王殿下笑容和善。 “……”张公瑾的脸色却在此刻黑了下来:“殿下……”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你别这样看着本王啊!本王也很无奈啊!”面对张公瑾审视的目光,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如今整个西北的异族都要冲着本王来了,在这种时候,本王自然不能怂啊?都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 “我的楚王殿下……”张公瑾觉得不能再让楚王继续忽悠下去了:“您要是出了这个风头,陛下的脸面可就丢完了……” “那你就替本王写一封《告各国书》!”考虑到自己日后还得回长安的楚王殿下,总算是收回了成命,但是又没完全收回:“你告诉他们,但凡想跟本王过不去的,尽管来金山,本王接着就是! 既然他们已经猜出了本王的意图,本王更要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不光如此,本王还打算一切照旧!本王就是要去金山祭天,就是在突厥祖地摆上祭台,让他们不可一世的大汗跪在在祭台前,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进行忏悔! 本王要以此举昭告天地鬼神:凡胆敢进犯我大唐边疆,杀害我大唐百姓者,自有我大唐将士西出阳关,兵行塞上,纵然饮冰卧雪,依旧难凉热血,纵然马革裹尸,死亦不改其志! 对于向我们唐人施之以刀兵的敌人,我们唐人只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们所欠下的血债,我们唐人只会让他们流出更多的血来偿还!”李宽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所有人此刻已然是在一片震惊过后,开始变得神情肃穆,随后,李宽的目光扫视众人,继续缓缓开口道:“让一个王朝彻底站起来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打败曾经欺凌过它的敌人,现在我们做到了,将来,我们会做的更多!”李宽说到最后,一股豪情自他心底油然而生:“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蝇营狗苟于人前,成天荒唐度日?” 他这句话,无疑是一下子让所有人再次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阿史那思摩这些暂时还不知道楚王文化水平的异族大将们成功的被楚王给唬住了,剩下的例如李靖、李绩、李道宗等人,则是开始怀疑楚王最近是不是偷偷用功读书了,毕竟这番话多多少少也是需要点功底的。 而楚王眼下的表现,则是属于超常发挥了。 “殿下说的是!”袁天罡作为楚王曾经的新晋家臣,如今已经渐渐有了某种危机感,所以眼下这个捧哏的活儿,他说什么都不打算让出去:“大丈夫,就该……就该……” “你他娘的词都没想好,就来抢本王的词?!”本来还有一句豪言憋在心底正准备脱口而出的楚王殿下,被袁天罡这个显眼包这么一闹,这堂上激昂振奋的气氛瞬间就被整没了。 “哈哈哈……”薛万彻看着吃瘪的袁天罡,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说实话,楚王殿下的话并非没有打动他老薛,可是像是他们这种在沙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热血都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不大可能因为一番慷慨陈词就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血性,都是藏在骨子里的,不需要刻意的被激发,只需要站在战场之上,望着迎面而来的敌人,那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战意,会让他们“先是无天于上,无地于下”,继而再“无敌于前,无主于后",最后更是“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如此,方为真正伟丈夫也!(注1) “殿下,您可得想好了,咱们这次去金山,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啊……”李靖不怕死,也觉得自己会死得不明不白,可楚王要玩命,他拦不住却也得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之前在东突厥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盖因您在草原上将游骑的打法精髓发挥到了极致,可我们此去金山祭天,那就是自己画地为牢,而这次包围上来的,可不只是几万人那么简单啊……” “我知道。”李宽面对李靖的告诫,神色平静。 “吐谷浑、西突厥、铁勒诸部、薛延陀、吐火罗、吐蕃、还有西域那些小国,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不下几十万的军队,届时与我们在金山脚下相遇……”接过话茬的李道宗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李宽一眼:“殿下,如今我们若是班师回朝,玉门关就在我们身后,侯君集虽然不敢擅自离关跟随我们去金山,但是让他前来接应,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堂叔,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李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李道宗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唉……”李道宗叹了一口气:“老夫这就写一封家信,他娘的……怎么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得陪着你这个小辈去玩命……” “那堂叔要不你跟着护送家眷的队伍回去?”楚王殿下难得有了点儿良心。 “滚你的蛋!”李道宗闻言把一双虎目瞪的溜圆:“老夫好歹也算你的长辈,在这样的关口怎可退缩?! 哦,你和诸位将军在战场上搏命厮杀,你让老夫灰溜溜地撤回关里去?老夫有脸回长安么?别说回长安了,老夫都没脸去见身为同僚的侯君集!唉!景恒、景仁这俩孩子,从前是堂叔不准他们跟着你瞎胡闹,如今堂叔还真有点后悔,臭小子,要是这次你能活着回去,记得再溜出宫跟你的狐朋狗友们鬼混的时候,记得你的两个堂哥给一并叫上!” “本王什么时候鬼混了?”向来洁身自好的楚王殿下那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朝自己泼脏水的,亲堂叔也不行:“明明就是李怀仁跟程处默带头使坏,本王向来都是拨乱反正的那一个!” “呵……”一旁的李绩闻言不禁笑出了声:“好一个拨乱反正……”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里,除了天生性子憨厚的尉迟宝林,还有一个好人? 第259章 不太开心的李道宗 无视了没事就爱揭自己短的李绩,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家臣契苾何力:“契苾何力,如今本王要做什么,你也知道了,本王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 “楚王殿下……”契苾何力深吸一口气,想到这些年里自己备受诸部欺凌的那些灰暗的日子,他并没有多少犹豫:“臣愿为殿下效死!” “那么你呢,执失思力?”李宽将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执失思力。 “楚王殿下,臣与契苾何力不同……”执失思力的回答很是小心翼翼:“但臣从来都不是意志不坚定之人,当初臣选择投效大唐,就没再想过他日反叛——再者说,臣对旧主早已经仁至义尽,如今若再求问心无愧,那么也该是为您一心尽忠才是!” “你他娘的……”李宽被执失思力这说话的艺术给逗乐了:“你跟我那远在长安的好兄弟李怀仁,在口才这方面,多多少少会有点一时难分伯仲了……” 执失思力闻言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并非恶言,于是他也只是微笑沉默以对。 “那么……”李宽正准备说辛苦诸位整顿军务,我等不日向金山进军时,有人坐不住了。 “殿下,那我们呢……”阿史那社尔跟楚王没啥私人恩怨,所以他见楚王主动略过自己仨兄弟,自然而然地,他的心中生出一阵不安。 而眼下阿史那仨兄弟也是各有各的心理台词。 这狗东西不是要把我们仨给灭口吧…… 好歹也是花钱买来的…… 你咋连问都不问呢…… “你们?”李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不耐烦道:“不是给了你们一人五百甲士,回头给本王充当亲卫队吗?怎的?嫌弃官职小?那本王现在命人送你们回长安,让你们找我爹讨个大官儿?” “……”阿史那社尔没想到,楚王殿下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有些难以置信道:“楚王殿下……不回收我等的兵权?甚至还要让我等充当亲卫?” “那不然呢?”李宽的回应理直气壮:“你也不看看这堂上的大将军们都是什么成色?特别是我两位李伯伯,给他们百万大军都能指挥的如挥臂使,你行啊?老老实实的当个小统领安心听命就是,放心,等回了长安,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楚王不愧是懂得怎么团结队伍的裱糊匠,他这话一说出口,明堂之上,李靖李绩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坦然一笑,双方一边感叹楚王原来会说人话,一边惊讶于平日里小心眼的楚王竟然还知道在大敌当前之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当然,这堂上还有一位李大将军却不怎么开心。 那就是楚王的便宜堂叔李道宗。 “这竖子啊……”李道宗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柴绍道:“老夫不是对他表示支持了吗,为何还要落老夫的面子……” “应该是误伤。”柴绍淡淡回道,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保证这小王八蛋的安全——宽儿若真出了事,那么自己这个当姑父的肯定是会陪着一道下去的,可等他们姑侄俩见到秀宁和岳母…… 柴绍的生母在他年幼时便已经去世,所以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两个女人就是妻子平阳昭公主和岳母太穆皇后,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最得这两位宠爱的李宽有任何闪失。 眼下他的压力很大,因而压根就顾不上安慰李道宗。 而李道宗,也再一次体会到“真相”一词,是何等锋利的快刀。 “……”姓柴的,老夫下次再主动找你说话……老夫就是楚王变的! 而李宽这边,此刻已经开始和张公瑾基本敲定了关于《大唐楚王告各国书》的相关内容。 至于为何非得加上“大唐楚王”这个前缀,还是张公瑾特别要求的。 “张公瑾,本王没想到,你竟然对本王也是忠心一片啊!”楚王殿下如今觉得自己越来越有“龙凤之姿”了。 “呵……呵……”被楚王夸赞的张公瑾,此刻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拿什么……楚王殿下啊,您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这就下去准备了……” “去吧去吧!”楚王殿下呵呵一笑,随后道:“记得盖章的时候来找我,本王的章子大!” “嗯……”张公瑾脸上的表情一脸悲痛,他没想到,传国玉玺如今还真成“楚王的章子”了…… “张公这么干,是怕事情闹大以后,回头殿下算起账来,方便冤有头,债有主……”看穿一切的姜去对身边的窦师纶低声道:“这张公瑾,可不是啥好人啊……” “好人能在楚王手底下混饭吃吗?”窦师纶并没有觉得对方这么干有什么缺德的,毕竟先缺德的是咱楚王啊…… “也对。”宇文擎作为新回归,但是老资格的楚王家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将这份苦差事甩给张公瑾的窦师纶:“窦公言之有理!” “……”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如铁塔一般的西北汉子,总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可当他望着眼前这样张憨厚的笑脸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唉…… 看着坐在主位上拿出传国玉玺把玩,还不时对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文哈气的楚王殿下,以及在他下首以袁天罡为首,正在和阿史那仨兄弟拍肩搭臂,低声谈笑的年轻家臣们,以及闭目沉思,不言不语的李靖、李绩、柴绍等人……、 最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窦师纶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一个大大的“危”字悬在了众人头顶。 此次楚王出山,纵横西北最后一战,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260章 风云乍起 刘炳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自打他被楚王安排留守金山以来,他就发现和一直一同被发配的贺茗山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就不怀好意。 而当刘炳发现自己彻底失去楚王殿下的音讯之后,他才意识到,麻烦大了。 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今楚王身边,似乎……好像……压根就没有陛下的眼线了啊…… 尽管如此,后知后觉的刘炳还是尽到了自己身为天子耳目的职责:他在金山带着颉利可汗挖坑的间隙,写了一封密奏送往长安,上面详细的阐述了楚王殿下在大败东突厥后,为何要跑去西域“奉天靖难”——楚王要在金山祭天的计划,终于是瞒不住了。 而这封密奏抵达长安的那天,恰好是李宽功成身退,携家臣部曲,押着莫贺咄可汗回到高昌城的这一天。 所以当楚王和大家开最后的战前动员会议的时候,长安,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着信上那触目惊心的“金山祭天”四个大字,饶是这位早就身经百战,可还是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小兔崽子……这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扫空西北一域是吧?”李二陛下原本该为儿子有这种的雄心壮志而感到自豪的,可是身为帝王的他明白,李宽一旦这么做了,无疑会一下子得罪了西北之地所有的君王。 如果说东突厥的覆灭让西突厥、吐谷浑、吐火罗、以及新崛起的吐蕃,这些国家在惊闻噩耗后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那么大唐楚王携东西突厥的可汗,去金山祭天的行为,则是让他们切实感到了什么是“唇亡齿寒”。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是西北所有国家的高层,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于短时间内达成的共同认知。 大唐可以强大,但是不能强大成这样,尤其是大唐还有一个比蛮夷更像蛮夷的楚王。 “洪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忽然放下手中的信,在他起身走向自己的书架旁,拿起那把被某竖子当初用来替弟弟找场子天子御剑的同时,李二陛下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上继续往外飘荡:“让太子和左武侯大将军长孙无忌,还有中书令房玄龄速速来见朕!” ------------------------------------- 长安风云乍起,西域,同样风声鹤唳。 当然,风声鹤唳的,不是楚王。 在亲自出山的吐蕃大相的亲自调停下,原本剑拔弩张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在得知他带来的“楚王将在金山携两位突厥可汗祭天”的爆炸性消息后,两人终于是暂时放下了成见,开始接受禄东赞的提议——联合西域所有异族,开始共同讨伐大唐的楚王。 彼时的千泉城中,与吐谷浑大长老、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以及吐火罗叶护伊达勒、还有西突厥如今分割为两派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以及如今东突厥铁勒诸部的首领欲谷设,再加上代表昭武九姓参会石国国主疏敏玏,以及其他一些小国国主,大家共聚一堂。 而作为会议的发起者,禄东赞一上来就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唐,这是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在几年前,我们中间很多人,都认为它在国力上,甚至都还未达到隋的高度,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改变这种陈旧的看法了。”他说到这里时,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同时,他的视线开始缓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一仗,我们不光是为了两位被掳走的突厥大汗的尊严而战,更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荣耀而战——如果真的让那位大唐楚王在金山摆上祭台祭天,那就好比当年大汉的两位冠军侯,前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以及……后有勒石燕然的窦宪。” 然而,或许连举例的禄东赞自己都没想到,他举的这两个例子之中,后者正是楚王祖母一系,自窦太后故去百余年后,中兴扶风窦氏的那位老祖宗。 所以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身处局中之人,却对此浑然不知罢了。 “禄东赞阁下,”石国国主疏敏玏在禄东赞发表完这通热血激昂的演说之后,他却轻描淡写地当场泼起了冷水:“我仅代表昭武九姓对您接下来要对大唐采取的一切行动表示立场上的支持,但是我们昭武九姓却没办法在实际行动上为你们做些什么——康国国主有令,既然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皆不允许她接收龟兹城,那么这复仇一事,她就不参与了。” “你!”乙毗射匮可汗一听这话顿时就炸毛了,他猛地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随后站起身怒视疏敏玏:“龟兹城本就是西域重镇,其繁华不下一国!难道说龟兹城城主死后,仅仅因为那个本身就是凶手的大唐楚王的一句话,龟兹城就成了你们昭武九姓的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点,我也认同。”肆叶护可汗虽然不耻乙毗射匮可汗为人,可是龟兹城一直都是属于他们西突厥的辖夏领土,其城主便是他们突厥的叶护,故而眼下重新成为无主之物的龟兹城,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出去的。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吐谷浑的大长老看着眼前为这点事情便开始闹得不可开交的三方,他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一盘散沙啊……” “疏敏玏,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莫贺咄可汗之所以出事,还不是你那表弟干的好事!”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本身就是突厥人,所以他自然会站在自己人这一边。 “我的过错,会交由我的宗主国——康国的国主来定夺,阁下似乎没有对此事置喙的资格。”面对夷男乃的诘问,疏敏玏铁青着一张脸,在气势上,他不肯相让半分——这要换做以前,他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楚王的强势,已经让西域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局势,开始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第261章 蛮夷开大会 此时与夷男乃正面交锋的石国国主疏敏玏,却忍不住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在心中复盘了一遍。 当初大唐楚王离开龟兹城后传回消息,表示要将龟兹城赠与康国国主。 从那时起,或许便已经让对方成功布局。 龟兹城这块上好的肥肉,不管是肆叶护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他们谁都不会让其白白落入康国国主的手中。 故而昭武九姓和这两位可汗,注定会因为此事离心离德。 疏敏玏起初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还感慨这位大唐的楚王年纪轻轻,就能使出如此阳谋,想来也不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直到康国国主的使者连夜前来见他,说出了大唐楚王真正的目的,疏敏玏才真正被震惊。 ——“楚王殿下根本就不是想让我们和两位突厥可汗争夺什么龟兹城,事实上他也清楚,论实力,我们甚至都没办法跟两位突厥可汗的其中一位抗衡,故而楚王真正的目的,是让我们昭武九姓光明正大的因为此事而退出此次西北各国与大唐的争端,将自己摆在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而我们退了,其余小国,哪怕碍于西突厥的强大而不得不参与进去,但是也绝对不敢把事情做绝,彻底和大唐交恶。 如此一来,最起码在政治层面,西域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疏敏玏,事后曾问过使者:为何对方笃定我们会这样做呢? “因为国主你的表弟是对方的家臣,”那使者笑着道:“两虎相争,我们从来就不应该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其中一方身上,不是吗?” …… “疏敏玏,”汗帐之中,乙毗射匮可汗面色不善地盯着正在独自走神的疏敏玏,声音低沉道:“你别忘了我父汗是怎么被抓走的!” “乙毗射匮可汗,”疏敏玏闻言神情依旧平静:“您需要我想办法为您将莫贺咄可汗带回来吗?” 疏敏玏只用一句话,就成功的让乙毗射匮可汗住了嘴,但后者心中的杀意也在这一刻攀登到了极致。 “好了!”欲谷设作为东突厥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头人,此刻也被这帐内渐渐剑拔弩张的氛围给搅得颇为恼火:“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内斗?你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当那大唐的楚王是个好拿捏的?呵……我也不怕旁人笑话,如今就连我都时常做噩梦,梦见唐军趁着夜色,前来袭击我的部落,让我的族人死伤殆尽……”欲谷设越说情绪越激动,他看着怒气勃发的乙毗射匮可汗和暗中幸灾乐祸的肆叶护可汗,突然沉声道:“乙毗射匮可汗,肆叶护可汗,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要以为这位大唐的楚王来了西域以后不曾动过刀兵,就真的成了善人,如今整个东突厥的人口因为这场大战,至少减去了五分之一,这还只是短短半年呐!” 或许是欲谷设的这番话太过耸人听闻,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欲谷设可汗,您这话未免说的也太夸张了些……” “约苏哈长老,欲谷设当不起您这声可汗。”欲谷设见对方不信,先是苦笑一声婉拒了对方在称呼时的恭维,随即正色道:“当初颉利那个混账东西率领草原十八部南下,在渭水河边让新上位的大唐皇帝李世民被迫与他斩白马为盟,后来又数次进犯边关,杀死了不少汉人百姓,那位楚王身为皇子,自然是要替自己的父亲雪耻,为治下的百姓复仇的,这一点,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欲谷设深吸一口气:“只有那砍向羔羊的利刃在某一天落到自己的脖子上,才发现原来屠刀之下,狼神的子孙也和羔羊没什么区别……” 欲谷设的这番话,无疑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而真诚,是最容易打动人的。 “欲谷设可汗说的不错,”禄东赞越很愿意给这位曾和阿史那社尔一道统领了铁勒诸部的头人面子:“老夫前两天也收到一则消息,我的国主曾经派出的一支骑兵,在下了高原之后,遇上了楚王的部曲,我方两千余骑对阵对方一千余骑,完败!” “嘶……”随着禄东赞此话一出,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不过,众人此时的反应,也非是大家有意捧场,而是这个消息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吐蕃的骑兵有多厉害,只有真正与之交手过才能明白。 而对于这一点,如今臣服于吐蕃的吐谷浑自然最有发言权:当初要不是整整七八万大军吐谷浑大军都打不过人家区区两万人,吐谷浑又怎会甘心臣服? 而如今吐蕃已经逐渐统一,看样子也即将立国,禄东赞身为吐蕃大相,亲自跑来西域想要联合作战,他的动机除了压制大唐的崛起之外,恐怕就未必没有借此提高吐蕃在西域的影响力,为日后成就下一个西北霸主作谋划。 可不管众人对此作何感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想办法阻止大唐楚王去金山祭天。 “在我动身来到千泉城之前,我已经派人前往金山,试图营救颉利可汗,但是很可惜,对方很警觉,我们的大军还未靠近金山山麓,对方的探子便已经察觉到了动静,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吐谷浑长老说着缓缓叹出一口气:“如果派小股人马分批靠近,又会被对方给悄无声息的吃掉……”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但是眼下我们该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人马,将大唐的楚王赶出西域,之后,他若是放弃去金山祭天,选择直接回到大唐,那么正好,我们就陈兵边境,向大唐皇帝施压,逼对方交人,毕竟这样出彩的少年郎,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等就一天无法安眠。”禄东赞接过吐谷浑大长老的话茬,开始引领大家重新布局。 “若是大唐皇帝不愿意交人呢?”一直保持沉默的吐火罗叶护——伊达勒突然开口问道。 “那就攻入大唐,用中原百姓生灵涂炭,来逼他们交人!” “可是如果……”听闻禄东赞此言,肆叶护可汗突然抬头看向他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位楚王仍旧执意去金山呢?” “不可能吧……”一旁的夷乃男插嘴道:“他有那么愚蠢?” “他如果真的敢去……”吐谷浑的大长老想到对方曾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带领千骑袭营,将偌大的沙钵罗部落连带颉利给一锅端的事迹……老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似要彻底压制住莫名涌上心头的细微恐惧:“那便不是愚蠢,而是发疯了……” 可不管他发不发疯,如果这位楚王仍旧敢按照原计划行事,那么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在大军围困之下,再多骁勇事迹,终究是折戟沉沙,成为过眼烟云了…… 第262章 楚王的许攸和许褚 作为整个西北都在针对的敌人,楚王殿下在高昌城的日子却依旧过得悠哉游哉。 当然,非是他真的就无所畏惧,而是碍于需要时间将宇文擎这批部曲的家眷们送到玉门关,所以他只能暂时镇守高昌,面对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敌人,依旧选择不动如山。 “殿下,如今局势越来越危机,您要不走玉门关,就此回长安?”窦师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劝说自家头铁的家主了:“您听老夫一句劝,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传颂您的英名,就此收手是最好的结果,否则真去金山祭天之后,成败难料啊……” “我说窦叔儿,你怕什么啊?”正在努力辨认李绩给自己画的西北舆图的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看向满脸苦涩的窦师纶道:“做事情,就得有始有终,我若现在灰溜溜的跑回去,那帮蛮夷还以为我怕他们呢!况且,我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本王这一路犯下的事儿,都够他揍到本王娶妻生子的那一天了,本王可不想遭这样的罪!” “说来说去,殿下这是怕了陛下了吗?”李绩自打被楚王殿下用一个馕饼收买以后,如今当真是事事为楚王着想,眼下为了逼楚王殿下回去,他甚至都用上了激将法。 “我会怕他?!笑话!”楚王殿下在反抗自家老爹这件事情上,基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可他刚梗着脖子放完狠话,接着便一塌肩膀:“唉……我这不是想着要……” 楚王“要”什么还没说出口,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楚王殿下,西突厥派来使节求见!” “嗯?”李宽很好奇,对方竟然还敢派使者来,咋的,这是要跟自己谈判? “楚王殿下,这使节咱们还是见一见比较好。”李靖看得出楚王并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全面战争的准备,只是开战之前,了解一下对方的诉求也是好的。 “既然李伯伯说见,那就见吧!”李宽对于李靖,一直以来都很尊重,他的话,自然要听。 于是,片刻之后。 “外臣阿史那铎仁,见过大唐楚王殿下!” “又是你?!”李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份已经从东突厥使节变幻成西突厥使节的阿史那铎仁,他觉得,这人也真的算是个人才了:“你怎么混到西突厥那边去了?” “楚王殿下,我这次来,不是陪您逗闷子的,这些私人的事情,您还是不要打听的好。”阿史那铎仁板着脸,说话间底气十足。如今的他,没有了当初在大唐的狂妄,也没有了先前在定襄城的谦卑,在被楚王派人打断过一条腿后,阿史那铎仁觉得自己超脱了,他如今是一个有了人生追求的人。 “哈?”李宽万万没想到,断了一条腿的阿史那铎仁,竟是把自己的脊梁给长好了:“可以啊,阿史那铎仁,本王没想到你居然有一天能在本王面前如此硬气。” “呵……”阿史那铎仁闻言一声冷笑:“楚王殿下,您还当是以前呢?如今整个西北的所有国家,已经基本全部联合起来,就为讨伐您,可您似乎是被从前的好运气给蒙蔽了双眼,竟还觉得自己不可一世呢!” “哇……”李宽看着慷慨陈词的阿史那铎仁,他忍不住对随对方一同进到大堂内的宇文擎和苏定方感慨道:“我们的朋友阿史那铎仁,他今天站起来了!” “楚王殿下……”苏定方现在很头疼,因为他是知道一旦开战,后果有多么的难预料,可眼下楚王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似压根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臣觉得,眼下不适合说笑……” “唉……你可真无趣。”李宽闻言瞪了苏定方一眼,随后将目光收回,看着眼前的阿史那铎仁:“说说吧,这次是什么条件?” “我们可以放楚王殿下归国,但是前提是交出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并且您要写下认罪书,同时将手下的大将李靖、李绩、李道宗……” “你放你娘的狗屁!”阿史那铎仁的话都没说完,就被脸色阴沉下来的楚王给骂了回去。 “李宽!你竟敢……”阿史那铎仁没想到,对方如今竟然还敢对自己张口便骂,当真是……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你他娘的竟敢直呼殿下名讳?!”宇文擎的声音突然在大堂之上爆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来到阿史那铎仁的身后,没等对方闻声彻底转过头,他便直接一只手按上对方的脑袋,大手轻轻一拧:“咔!” 刚有了人生追求的阿史那铎仁,就这样被人扭断了脖子! “宇文兄,你……”——楚王的“许攸”,曾被前者赤脚相迎的苏定方,看着一下子就将使节给结果了的宇文擎,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吧,老夫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先前对你偶生心悸之感了,合着楚王殿下的“虎痴”就是您啊?! 一旁将这一切目睹的姜去忍不住嘴角一歪:好哇,楚王的许攸和许褚,这回算是齐活了! “你杀了他干嘛?!老夫都还没来得及问话呢!”李靖也没想到,楚王这个莽夫带回来的家臣,竟然还是个能超越家主的存在。 “他辱我主,怎可轻饶?!”宇文擎闻言把虎目一瞪,阿史那铎仁的身子已经像个破麻袋一样被他扔在脚下,宇文擎才不管诘问自己的是什么大元帅,反正楚王殿下的脸面最重要。 “不是……我说……”要说眼下最最震惊的,还是我们的楚王殿下:“宇文擎啊……”——李宽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猛如虎的家臣:“咱们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啊?” 能让楚王这个莽夫劝人家做事之前动脑子,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宇文擎独一份了。 “殿下,没什么好问的,从这个狗东西嘴里转述的,能是什么好话吗?左右不过是一堆让您生气并且绝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依我看,不如不听,直接杀之,最得当!” 第263章 可曾见我如龙在渊 宇文擎一个“直接杀之最得当”,的的确确是让大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只不过…… 众人皆是一种“服了”但是又没“真的服”的状态。 苏定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叹了口气,随后对李宽道:“楚王殿下,此人是代表西突厥的肆叶护可汗前来与我们的谈判的,现在人死了,我们该如何回话?” “把他的头颅割下来,由我亲自给肆叶护可汗送去!”宇文擎本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当即大包大揽地揽下了这个玩命儿的活计。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李绩深吸一口气,看着周身气势雄壮如渊的宇文擎,他总觉得楚王殿下的某些拼图,快要集齐了…… “李绩将军,西域可没这样的规矩。”宇文擎觉得自己还得讲讲礼貌的:“强大的国家杀死前来向自己挑衅的小国使节,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真的?!”楚王一听这个没,顿时来了兴致:“那强大国家的王,可以对小国漂亮的……” “咳咳……”李靖咳嗽两声,提醒某个混账玩意儿跑题别跑得太荒谬。 “李伯伯,您嗓子难受啊?也是,西北风沙大……”李宽想了想:“要不给您来两坛葡萄酿,润润喉咙?” “殿下……军中怎可饮酒?何况大敌当前!”李靖很想说老夫的嗓子要是真的不适,那多半也是让你个倒霉孩子给气的! “好吧,大敌当前……”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正,对宇文擎沉声道:“宇文擎!” “臣在!”宇文擎当即躬身抱拳道。 “带些人马,将阿史那铎仁的尸首带出城,给我当着那些斥候的面,将其弃置于荒野!” “唯!”宇文擎恭声领命后,当即转身离去,一路飒踏而行。 待他离开后,一直沉默的姜去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是想和肆叶护可汗达成某种协议吗?” “我说姜公,可以啊。”李宽闻言哈哈一笑:“不愧是祖母安排在我身边的知心人,竟如此懂我!” “……”姜去觉得吧,这人只有臭味相投才能意念合一,所以他觉得楚王殿下骂得挺脏的…… “殿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公瑾,有些看不懂李宽为何如此行事。 “公瑾呐,”出于某种恶趣味,李宽现在对张公瑾的称呼那叫一个肉麻:“莫贺咄可汗不过是本王去金山祭天的一个工具罢了,而这工具嘛,到时用完了就该丢掉了…… 可诸位别忘了,如今的莫贺咄可汗,在名义上仍是整个西突厥的可汗。 虽说眼下整个西突厥的实际统治权,已经落入了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和与肆叶护可汗这二人手上。甚至后者,还与莫贺咄可汗有着杀父之仇。 可是,”李宽看着眼神渐渐了然的张公瑾,淡笑道:“我如果在此时许诺肆叶护可汗,在金山祭天之后,就将莫贺咄可汗交由他处置,条件则是他不能在金山围剿中对我出手,你觉得他会如何?” “他很可能会答应殿下您的要求,在这次事件中选择置身事外!”张公瑾的神情渐渐变得兴奋:“届时大军包围金山,我们完全可以往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 “不,万一肆叶护可汗也是逢场作戏呢?”李靖忽然开口道,随后他看向李宽:“楚王殿下,莫贺咄可汗是不可能在西突厥有容身之处了,你把他交给肆叶护可汗,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能够痛快一死。至于他的儿子乙毗射匮可汗……” “你是想说乙毗射匮会学我爹是吧?”李宽闻言眉头一挑,带孝子又开始了日常黑老爹的行为。 “这可是您说的啊!诸位还请佐证,这话跟老夫可没半点关系!”李绩算是怕了楚王了,他娘的,真就怎么大逆不道怎么来。 “乙毗射匮那狗东西还赶不上我爹呢!”李宽闻言把嘴一撇:“我爹可不会把我祖父送到颉利可汗的手上……” “呵……”李绩看着李宽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您是会类比的……” “你俩没完了啊?!”李靖黑着脸,看着已经逐渐“蛮夷化”的李绩道:“再有几日,护送家眷的队伍就要进入玉门关,届时我们也该动身前往金山了,眼下正是针对敌军的种种谋划,做出一系列反制措施和安排的时候,怎可随意谈笑?” “李伯伯说得有道理!”楚带王见李靖有些生气,当即提高了声调:“反正本王决定赌一把,跟肆叶护可汗谈判,以莫贺咄可汗作筹码,换取他的合作。” “万一他不答应呢?”李靖对此还是不放心道。 “李伯伯……”楚王殿下突然满脸坏笑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验证肆叶护可汗是否真心与我们合作的关键在于,届时我们在金山祭天以后,朝肆叶护可汗的方向突围时,对方会不会竭力阻拦。” “楚王殿下,您这不是废……”等等!李靖忽然只觉呼吸一窒…… 良久,李靖面色复杂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啊……您可真是让老夫……第一次感到陌生啊……”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生来就是聪明脑袋!只不过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楚王殿下说着,伸出大拇指,轻挑鼻尖:“哼哼,惯性思维害死人喽~~” “嘶——”就在此时,后知后觉的李绩也回过味来,他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同样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这还是从前长安城里的那个混账玩意儿吗? 怎么来了一趟西北,见了一众蛮夷,这个小崽子非但没被同化,反而超脱了呢?! 在这一刻,就连李绩也不得不承认,楚王是有点东西的:“殿下,好谋略啊!” 事实上,楚王与肆叶护可汗达成合作的前提是——大唐军队必须在金山祭天。 肆叶护可汗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不管是不是为了替父报仇,从此获得其父统叶护可汗的旧部全心全意的效忠,还是打算独占功劳,来个暗中将计就计,最终独自拿下李宽,以此战功在西北获取巨大的声誉和地位;亦或者选择当个实在人,将此事提前与盟友通气,希望能在大家的配合下将楚王及其手下悍将给擒获。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巨大的前提——楚王一行人必须一路顺畅无阻的前往金山祭天。 所有的阴谋算计,也只有在楚王去金山祭天之后,才能一一现行。 而楚王眼下眼下唯一的诉求是什么呢——去金山祭天。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注1) 当初那个在皇宫里的课堂上,枕着《孙子兵法》睡觉的楚王殿下,在此刻,终于让世人见到了他胸中的沟壑。 谁人笑我当时狂与癫? 尔可曾见我如龙在渊! 第264章 我持弓,你执矛 “楚王殿下,那狗东西的尸首我丢外边儿去了,这不,还给您顺手牵了一只羊回来!”当宇文擎再度返回高昌城后,他当即找到了楚王殿下,展示了他的意外收获。 “这小子谁啊?”楚王一边大口吃着烤馕,一边听着阿史那贺鲁跟自己讲解西突厥两位可汗的势力架构,他正听得入迷呢,却突然被人打断,等他闻声抬头,却见宇文擎带着一个衣着华贵,但却鼻青脸肿的倒霉蛋出现在自己面前。 “喂,你小子谁啊?!”宇文擎闻言伸出手,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那人咬牙没说话。 他能说啥?本来是来前线巡查的,结果遇上这么一伙人出来抛尸,而自己两千多人的亲卫队,竟挡不住对方一波三百人的重骑冲锋,自己如今还成了阶下囚…… “肆……肆叶护可汗?!”阿史那贺鲁自打对方进入大堂后,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对方一眼,便只觉一阵胆战心惊,他趁着李宽和宇文擎对话的功夫,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对方那青紫交加的脸上确认出对方的身份来…… “肆叶唔(护)?唔……唔……”李宽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想咽一口唾沫,结果他却忘了自己嘴里还有食物,于是这一下子竟然被噎住了。 “殿下!”阿史那贺鲁见状,连忙抄起一旁案几上的葡萄酿送到楚王嘴边,一边替对方拍着脊背,一边帮着将壶中酒给囫囵灌下。 “殿下!”宇文擎也惊呼一声,随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 而等李宽在阿史那贺鲁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以后,他看着放下酒壶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三确认道:“贺鲁,你确定那人是肆叶护可汗?!” “楚王殿下,臣敢保证,真的是他!”阿史那贺鲁现在人也是懵的,他看着不远处一脸心虚的宇文擎,一时万般滋味在心头:原本我以为楚王殿下已经是举世无双的莽夫了,可没想到……竟还有人比他还鲁莽…… 李宽此时扭头瞪着宇文擎道:“你小子……你怎么把他给拐来了?!” “殿下……”宇文擎是知道楚王殿下先前的计划的,因此也深知肆叶护此人不该抓,故而他有些期期艾艾道:“臣……臣真的是遵照您的命令,将那阿史那铎仁的尸体给弃置荒野,随后便打算回城的。 可谁知刚走了不久,就有一队突厥人马追了上来,他们仗着人多,二话不说就朝我们发起进攻,臣见如此情形,心想这哪能忍?于是臣当机立断——直接率领大家返身杀了回去……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宇文擎轻轻抬手,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肆叶护可汗。 宇文擎现在很委屈,他哪知道顺手牵羊顺手牵羊……一下子把人家的头羊给“牵”回来了…… “不要再说了!”此时的肆叶护可汗似乎不想旧事重提,他大喝一声后,目光直接望向李宽:“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俘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带了多少人去?”李宽才不会给对方面子,他见肆叶护这般反应,自然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打脸嘛,肯定是当面打脸才最痛快。 “三百。”宇文擎的声音有些失落:“臣哪知晓……”对方这么不经打啊……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这一千来号的兄弟们,除了自己以外,从前几乎都不曾在石国的军中效力,平日里大多都是放牧外带做点小买卖,就连训练武艺都是父辈们趁着夜色对他们偷偷摸摸进行的,谁知道这一个个的,打起仗来竟是这般生猛啊…… “对方带了多少人?”一旁的阿史那贺鲁忍不住问道。 “两千多吧!”宇文擎说这话的时候直接就挺起了胸膛。 “怪不得……”阿史那贺鲁看着低下头去的肆叶护可汗,他突然就生出了和对方同病相怜的感慨:肆叶护可汗,别低头,王冠会掉——哪怕是我这样的老师傅,也曾被这种不讲理的“乱拳”给“打死”过啊…… “你啊你!你不认识肆叶护可汗吗?竟然把人给我打成这样!”李宽表面上是在指责宇文擎,但那幸灾乐祸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 “肆叶护可汗……臣以前不是没见过,可是……”宇文擎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委屈:“这人是其他兄弟们抓到的,他被带到臣的面前的时候,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臣问他话他又不肯说,臣当时又着急赶回来向您复命,这就……” “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啊……”阿史那贺鲁忍不住再度感慨了一句。 "你怎么最近小词一套一套的?"李宽闻言斜眼看向阿史那贺鲁:“怎的,见到他,觉得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次啊有感而发是吧?” “……”阿史那贺鲁如今也发现了,楚王殿下对自己人向来不错,但是这张嘴……真的很多余! “行了,贺鲁,你先把人带下去治伤,我也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宽叹了一口气,自打有了宇文擎这么一个彪悍的下属,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开始渐渐变得稳重起来了…… “唯!”阿史那贺鲁恭敬朝楚王行了一礼,随后便有两个甲士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肆叶护可汗的两个胳膊,随阿史那贺鲁出了大堂。 等肆叶护可汗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之后,李宽沉默半晌,仔细思考了一番接下来的谋划,随后,他一抬头,正好看着还杵在门边的宇文擎,见此形象,楚王顿时生了调侃对方的心思:“宇文擎呐,你说我持弓,你持矛,这天底下何处去不得啊?” “嘿……殿下……”宇文擎见李宽并没有对自己生气,当即便笑着想答应。 结果有人却出言打断了他。 “楚王殿下大可在回到长安后,跟陛下说说这番话!”刚收到消息便匆忙赶来的李绩黑着一张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讲真,老夫还不如不来,这都还没到地方呢,就见您又开始整花活了…… 李绩如今算是发现了:楚王这么个倒霉玩意儿,真的什么梗都喜欢薅来用,就连李二陛下和尉迟恭的经典对白,他都能生搬硬套过来放自己身上糟蹋几下才肯罢休。 而一旦这事儿要是回头让陛下知道…… 算了,陛下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就眼下这形势,楚王殿下搞不好要在西北立他的天子旌旗了…… “你别当我不敢。”被抓了现行的楚王殿下,为了面子过得去,当即梗着脖子回敬了过去。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肆叶护可汗都让您抓来了,先前的谋划,岂不是要落空?”跟随李绩身后走进来的薛万彻,此时却是满脸兴奋之色,显然是跟李绩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是毫无疑问,薛万彻想得更多:“殿下,要不我们把乙毗射匮可汗也抓了吧?” 第265章 必须死一个 “干嘛?”李宽被薛万彻的话给气乐了:“你打算让本王当西突厥的可汗是吧?” “咱们可以立天子旌旗嘛……”果然,薛万彻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绩,到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而李绩此时…… 他只恨自己先前为什么要火急火燎的跑来寻楚王…… “……呵……呵呵……”李宽闻言发出一长串的干笑,随后无奈地瞪了薛万彻一眼:“还是算了吧,我怕整个西北异族围剿我的时候,还不忘派人前往长安,表示要跟我爹结盟……” “楚王殿下……您果然是了解这帮蛮夷的……”原本还担心楚王禁不住诱惑的李绩,见对方如此通透,当即忍不住开口夸赞道。 “你骂得很巧妙啊。”李宽斜了一眼李绩,随后道:“乙毗射匮可汗呢,咱们大概率是没办法掳走的,但眼下如果让肆叶护可汗这边群龙无首,无疑会给乙毗射匮那个狗东西趁虚而入的机会,这肆叶护可汗,咱们还是得放?” 李宽现在真的很为难:这他娘的可是统叶护可汗的继承者啊,按道理来讲,这位才是西突厥可汗的正统继承人。 “殿下,得放。”李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大堂当中,他身边跟着的是李道宗、柴绍一行人,窦师纶和姜去等家臣现下也出现在了这里,算上最后进来的契苾何力、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三兄弟——楚王殿下的家臣番臣还有武将,再度聚于一堂。 “李伯伯,你舍得?”李宽闻言有些不死心,虽然道理他都懂——自己来西域可是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来的,走的时候把人家统叶护可汗的儿子给一并掳走,那还“奉天靖难”个啥? 虽然楚王殿下本身就没什么个人素质,可政治就是政治,这些糊在军事行动表面的政治借口,有些时候还真不好说撕下来就撕下来。 “楚王殿下,只要我们完成在金山祭天的壮举,东西突厥,乃至西北异族,这些人对部族头领的向心力就会逐渐土崩瓦解——在这样的目标面前,一个肆叶护可汗而已,无足轻重。”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家臣,他在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帮助自家殿下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就这么放回去,也不像话啊。”李宽如今是真的犯了难,本来他只打算派人跟肆叶护可汗送密信的,现在好了,人家本尊都被掳来了。 宇文擎啊宇文擎…… 你可真是害苦了朕呐…… “你小子别装了。”柴绍作为楚带王的姑丈,那是见识过当初还年幼的某竖子,趴在巷口用弹弓挑唆两只恶犬互相争斗的使坏手段的。 所以,他知道:挑拨离间这种事情,楚王殿下向来拿手。 “唉……”李宽发现这身边的知心人太多,也是个麻烦:“姑丈,你就不能给本王一点面子?让本王装出一副冥思苦想良久,终得妙计的样子,然后理所应当的享受大家的称赞不行吗?” “臭小子,我们现在哪有时间陪你玩这个?”柴绍提起这个就忍不住着急上火:“出发护送家眷的队伍如今都已经开始动身从玉门关返回了,侯君集这人虽然不敢擅自调兵,但是他的两百家将可是全都给了你,也算够意思了。可眼下,整个西北的局势已经近乎一触即发——不断有各国大军从四面八方向定襄城赶来,就连通往玉门关的道路,也即将被封锁,宽儿,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姑丈,人多不一定心齐啊。”李宽嘿嘿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对阿史那贺鲁道:“贺鲁,你去看看,肆叶护可汗的伤势如何,如果没什么大碍,就把人带过来。” “唯!”阿史那贺鲁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便转身出了大堂。 “宇文擎,你去把莫贺咄可汗给我带上来。”李宽接着对宇文擎道。 “唯!”宇文擎现在对李宽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家主的所有命令,他都要一丝不苟的执行。 然后……原本正在洗澡的莫贺咄可汗,就这样被宇文擎单手擒拿,无论他怎么喊叫,最终也还是光着膀子被带到了李宽面前。 “殿下,人带来了!” “不是……”李宽指着腰间就剩下几块白布,上身还挂满水珠的莫贺咄可汗,满脸震惊的对宇文擎道:“你就不能等他穿好了衣服再来啊?!” “臣不是怕殿下您等得着急……”宇文擎憨憨一笑,他身边的莫贺咄可汗闻言却差点晕厥过去。 你他娘的……本汗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 就是统叶护活着当可汗的时候,他对我这个伯父,最起码也是维持了表面上的客气的,如今…… “莫贺咄可汗,还请莫要动怒。”窦师纶先是微笑着安抚了对方一句,随后一挥手,很快便有人送上了干净的外衣和靴子,让莫贺咄可汗换上。 “楚王,你到底还想做什么?”莫贺咄可汗换好衣衫后,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语气更是生硬。 “你……”宇文擎刚想说话,一旁的姜去却叫住了他:“你住嘴!” “……”姜去在家臣之中的地位,宇文擎心里还是有数的,况且这老头儿最近在武艺方面对他指点了不少,也算是良师益友,所以于公与私,于情于理,自己好像都不能跟人家别苗头。 “宇文擎,姜公的话,就是本王也要听的,你小子不要犯浑哦。”楚王殿下见宇文擎有些尴尬,于是调笑了一句,算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当然,他什么时候听过姜公的话,那可就是当初出宫之时,被胡三追赶的时候吧…… “楚王,老夫在和你说话!”莫贺咄可汗没想到,自己如今连被对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了。 可没等李宽回答莫贺咄可汗,大堂之上就响起了另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狗贼!你还我父汗命来!” ——被阿史那贺鲁带来的肆叶护可汗,脸上还涂着青黄色的药膏,左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可他在见到莫贺咄可汗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如同出闸的猛虎,开始以一种极为凶狠的姿态冲向莫贺咄可汗。 但好在,这大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身手高强之人。 “把人拦住,莫要伤了他。”楚王一声令下,袁天罡这个混子家臣当即身形消失在原地,随后,又出现在肆叶护可汗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伸手拍在对方的颈项,肆叶护可汗整个人便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顿时周身一震,接着缓缓倒在地上。 “狗贼!”哪怕是被人制服,肆叶护可汗依旧眼神凶狠地盯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而莫贺咄可汗此时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确认这并不是梦境之后,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宽:“楚王,杀了他,替我杀了他!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也可以答应你!无论什么样的条件都行!只要让我杀了他!”肆叶护可汗此时已经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迅速从地上站起身,然后对李宽嘶吼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一定要杀了他!” “呵……”李宽只是冷酷一笑,随后站起身,抽出站在自己身边的柴绍腰间的长剑,然后“哐当”一声,丢在两人中间。 “本王向来认为仇需亲手报,你俩既然是生死大敌,那么机会现在就摆在你们面前,谁能最先捡起这地上的长剑,杀死对方,谁就能获得接下来和本王谈判的资格。 二位,可听清楚本王的意思了?”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殿下,此时笑得像个小恶魔:“你俩今天,必须死一个!” 第266章 收买 李宽的话音落下后,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楚王殿下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 而作为两位当事人之一的莫贺咄可汗,却是率先反应了过来。 不管这是不是对方的陷阱,对他来说,只要能杀了肆叶护可汗,哪怕自己不能回去,这对自己的儿子乙毗射匮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况且西突厥只要停止内耗,让乙毗射匮独掌大权,那么将来他势必有为自己这个父汗复仇的那一天。 “啊——”一念至此的莫贺咄可汗,在发出一声大喝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他的目标正是那把地上的长剑,他要抢占先机,然后用尽全力杀了肆叶护。 “莫贺咄,你是疯了吗?!”肆叶护可汗见对方红着眼睛向自己冲来,他顿时脸色一沉,莫贺咄可汗作为自己的杀父仇人,还抢走了自己父汗的汗位,他当然对其恨之入骨,可是眼下自己和莫贺咄成为了一个大唐亲王的玩物一般,两人的身家性命任由对方操控,这未免也…… 从始至终,肆叶护可汗一直都在顾全大局。 而莫贺咄可汗却想的没有那么多——就像当初他想尽办法杀死统叶护可汗一样,阴谋家的信念从来都是自私且纯粹:这天下若不是他的,就算打烂了又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出手何必有顾忌? 而等他如今成了大汗,他的想法又改变了:这天下既是他的,世间之人,尽是王臣,那么他要杀谁,又需要有什么顾忌? 总而言之,莫贺咄可汗这样的人,做人追求的就是一个:言行有理,百无禁忌。 所以,在肆叶护可汗质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时候,莫贺咄可汗已经捡起了地上的长剑,随后,他便朝着肆叶护可汗冲杀而来。 而后者,显然不似尉迟敬德那般会空手夺兵刃的高手,故而等长剑破空袭来之时,他也只能狼狈躲避,最终被对方追杀地四处躲避。 “莫贺咄,你是要彻底发疯吗?!竟甘愿成为供人取乐的玩物?!”肆叶护可汗一边躲闪着长剑,一边不甘的发出怒吼:“你这个混账!你这个混账!” “呼……呼……”面对肆叶护可汗的唾骂,莫贺咄可汗始终都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一次次调整自己的呼吸,然后用最大的力气向肆叶护挥出每一剑。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哈哈,彩!莫贺咄,这一剑砍得好哇!再往前一寸,就得把你的侄孙给开膛破肚喽!”楚王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两人在这大堂中相互追逐,当即抚掌大笑,一边喝彩一边点评:“唉!对!肆叶护,这躲闪技巧,可以啊!年轻人就是得腰马合一,你再坚持坚持,我看你伯祖父已经开始大喘气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俩就得攻守互换了!” “殿下……”李靖看着在众人面前相互追杀的这两位可汗,他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样真的好吗?” “怕啥?”李宽回过头来朝李靖呵呵一笑:“李伯伯,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哪里还能更糟糕?反正都这样了,你不妨瞧着乐呵乐呵,毕竟这种大场面,你跟着我爹可看不着!” “那可不……”李绩此时忍不住插嘴道:“这事儿要是搁在陛下身上,史官能引经据典地扯到纣王身上去……” 让两位突厥大汗当着众人的面展开搏杀,此举与羞辱何意? “喂喂喂,本王身边可没妲己呢。”李宽发现李绩李公可真是个阴阳怪气的高手。 “可是将来楚王殿下的身边……未必就没有虞姬啊……”姜去适时插了句嘴,对于虞世南这个把自己殿下引上兵法大道的带善人,姜去多多少少还是心存感激的。 “……”楚王这下可没话说了,他看着姜去,发现这位才是阴阳怪气的祖师爷。 “殿下……”袁天罡突然挤到李宽身边,低声道:“最多半盏茶的功夫,肆叶护搞不好就得死在莫贺咄手里,您真就放任不管?” “笨蛋……”李宽悄悄指着手臂还有后背以及大腿上,被莫贺咄可汗用长剑划出几道口子的肆叶护可汗,低声道:“你不会见机行事啊?!” “……”袁天罡明白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是得自己来做…… 于是,片刻之后,在莫贺咄可汗手中的长剑,即将刺进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不得不减慢速度,最终武力逃跑的肆叶护可汗的胸口时,袁天罡出手了。 还是熟悉的一记手刀,砍在了莫贺咄可汗的脖子上,随即,对方就拥有了婴儿般的睡眠。 “把这胖子带下去。”李宽随意地挥挥手,很快便有人将昏迷的莫贺咄可汗给拖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肆叶护可汗尽管身上被开了好几道口子,身上不光疼痛难忍,鲜血直流,更让他愤怒和绝望的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也能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本王只是想让你明白,为何你的父亲,英明神武的统叶护可汗,为何最终倒在了莫贺咄可汗的手上。”李宽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酿:“你方才看到了没有,尽管莫贺咄不相信本王说的是真话,可是他没有一丝丝犹疑,在我话刚说完的当口,便向那把宝剑冲去,你以为他不知道本王是个什么东西? 可他为什么还是选择要跟你自相残杀呢?”李宽的笑容越来越狰狞,而肆叶护此刻脸上却是一片惨白。 “你知道原因的,对不对?”李宽的声音不大,但却充满了底气。 “对,我知道。”肆叶护可汗此刻也终于让自己的面色恢复了平静:“因为他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先考虑自己,所谓大局,在他面前永远排在个人得失的后面。” “所以你呢,你是打算做统叶护可汗,还是学莫贺咄可汗的样子,做一个先顾全个人得失之人。”李宽开始循循善诱道。 “你能给我什么?”肆叶护可汗冷笑道:“自由?” “我能给你的,是你想要的一切。”李宽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你想要莫贺咄可汗的性命,可以,本王金山祭天之后,此人会被五花大绑带到你的面前,你想要继承你父汗的汗位,也可以,本王会派人替你解决掉乙毗射匮,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大可畅所欲言!” 第267章 楚王的心眼子 李宽的话,让肆叶护可汗低头沉思许久。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李宽缓缓开口道:“你不可能成功去到金山,并且祭天的,除非你真的不想活了……” “那是本王的事情,与你无关。”李宽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你想要我做什么?”肆叶护可汗见放狠话没效果,于是决定另辟蹊径:“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得尽快回复,否则一旦让乙毗射匮知道我被俘虏,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在第一时间对我的人动手……” “那该着急的人是你,不是本王。”李宽没等肆叶护可汗把话说完,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他:“这人呐,是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你!”肆叶护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那一道道即将套在自己身的无形枷锁:“好吧,楚王,我愿赌服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肆叶护可汗说到这里时,心中当真是一时涌现出万般不甘心,可他最终还是咬牙切齿道:“只要你能将莫贺咄可汗交到我手上,什么样的条件,我都……” “唉,你看看你,想学坏都他娘的没天赋。”李宽见这小子竟然不问自己有什么要求就开始空许诺,当下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位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在出去以后就赖账啊:“本王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眼下你明白这莫贺咄可汗你是一时半会弄不死的,但是呢,你又想尽快的出去,否则乙毗射匮可汗随时都可能将你的势力鲸吞蚕食,而一旦事情到了那个份上,你即便届时再回去,也只能是无力回天:在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的儿子坐上大汗的高位后,你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可能最终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论杀人诛心,楚王殿下从来就不输任何人。 “……”肆叶护可汗此刻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你遇到一个理解你的高尚更洞察你的卑劣的对手时,你就会发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本王分析的如何?”李宽笑嘻嘻地看着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僵直状态的肆叶护可汗,笑着道:“讲真,本王先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莫贺咄、乙毗射匮这样的笨蛋,竟然也能夺权成功,并且还不必顶着奸贼的名头和你分庭抗礼,现在本王明白了——合着凡事都怕对比啊! 令尊生前,一定很光明磊落吧?!哈哈哈哈……”李宽说完,便发出了一长串的笑声,而他身边的家臣和武将们,也十分配合的发出同样的嘲笑。 当然,众人的笑声虽是都一样,可为何故发笑,那就大不同了。 像是李靖、窦师纶、李绩、阿史那社尔这样的人精,此时已经回过味来了:楚王这是要将肆叶护逼到绝路上去。 而其他人,诸如契苾何力、宇文擎之流,那就是纯粹的跟着起哄了…… 肆叶护可汗的内心,此刻无疑是被对方最后那句“令尊生前,一定很光明磊落”给刺痛了。 是啊,自己的父亲,统叶护可汗,曾经受到过西北所有人的尊敬,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朋友,都会赞叹他是一个英雄。 可是英雄,最终却倒在了无耻的小人手中…… 而自己作为他的儿子,至今未能替他手刃仇人,甚至如今还落到了敌人手中,更可笑的是,因为自己顾全大局的一时迟疑,竟还差点被仇人给解决了…… 可笑啊……可悲啊…… 肆叶护可汗听着耳边刺耳的笑声,一时不禁悲从心中来。 “喂,”李宽一开口,周围的笑声便瞬间止住了,而他,则是将目光望向肆叶护可汗:“本王可以答应你,金山祭天以后,莫贺咄可汗我会亲手交给你处置,你就是想把他千刀万剐,本王都答应。” “说出你的条件。”肆叶护可汗板着一张脸,认命一般的语气,无不昭示他此刻内心的绝望。 “乙毗射匮那个混账玩意儿,本王回头也会替你收拾掉,从此你可以一家独大。”李宽依旧自顾自的开口道,并没有去接肆叶护可汗的话茬。 “条件。”肆叶护可汗脸上依旧一副麻木的表情。 李宽眯起眼睛,终于图穷匕见:“待此间事了,本王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你率军西进,让出西域这块地方给大唐,第二便是你向大唐表示臣服,成为我大唐的国公,你的子孙后代皆可享受朝廷俸禄,但是西域这块地方,你还是要让出来!” “呵……呵呵呵呵……”肆叶护突然发出一长串冷笑,而这堂上其他人,则无一不用骇然的神色打量着楚王。 楚王殿下……还真敢想啊…… "我说……楚王?"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的肆叶护,用一种打量疯子的眼神望着李宽:“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你都即将穷途末路了,竟还会如此异想天开?” 大唐如果只用不到两年时间就拿下东西突厥,那就好比现实之中的蛇吞象,也不怕撑破了肚皮?! 更何况眼下是整个西北诸国联合几十万大军包围你拥军不过七万的楚王,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跟我提条件?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肆叶护可汗忽然开口道,但他接着话锋又一转:“但是如果拿这个西突厥来报这个杀父之仇,我怕我的父汗在九泉之下得知,会跑到我梦里来掐着我的脖子破口大骂我的愚蠢!” “那算了。”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对身边的宇文擎道:“把人带下去,找大夫给看看,没什么大碍的话,就把人丢出去。” “啊?!”宇文擎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出了问题:“殿下,您这?!” “按我说的做。”李宽摆摆手,示意宇文擎带人离开。 “你什么意思?!”肆叶护此刻也不明白对方这是想干什么,可没等他说完,就被不爽的宇文擎给拽走了。 “——喂,你什么意思……”直到俩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肆叶护可汗的声音依旧远远传来,语气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今日在这堂上发生的一切,好似带着一种风驰电掣又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大家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李靖、李绩、窦师纶、李道宗、柴绍、阿史那社尔这些人此时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们看着眼前还有心思把玩酒杯的楚王殿下,总觉得这位很可能是脑子有病。 你玩这两位突厥可汗就算了,你玩老夫哥儿几个算是怎么个意思啊?! “你们这么看着本王干什么?”李宽歪着脖子与自己的良臣们对视。 “殿下,您到底想干什么啊?”李靖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他是一点儿没看懂眼前这个臭小子的这通骚操作。 几个意思?跟人唠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谈成,你就把人给放了?! “你小子莫不是葡萄酿喝多了吧?!”柴绍作为楚王的姑丈,这种时候说话当然也不会客气,但他还是存了一点小心思——老夫都这么训斥老夫的侄儿了,老哥儿几个就可别口出恶言了嗷~~ “唉,”面对大家不解的眼神,楚王殿下淡定的伸了个懒腰:“本王本来就没打算三言两语将这位小老弟儿给说服,本王不过是想让他尝一尝百口莫辩的滋味罢了……” 楚王此话一出,场上顿时变得安静起来,良久过后,最先品过味来的李绩用一种高山仰止地看着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楚王殿下:这小子……怎的比老夫还阴险啊…… 他发誓,以后谁跟楚王玩阴谋诡计,他保管笑话对方一辈子:楚王只是看着没脑子罢了,实际上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子啊…… 而他身边的李靖也是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明白了楚王的用意,老将军口中喃喃道:“妙啊……妙啊!” 肆叶护可汗如今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留下他吧,金山祭天不缺这一位,而且搞不好就白白便宜了乙毗射匮可汗,间接帮助对方统一了原本即将分裂的西突厥。 但你若放他走,不管这之前你是靠拉拢还是靠逼迫,让他答应了你的条件,最后要不要兑现诺言,还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如此一来,还不如就让楚王这粗糙到极致的驭人手段:通过一场搏杀游戏和言语羞辱,让对方认清现实,同时也对莫贺咄可汗的仇恨再上一个台阶。 这世界上比爱还可靠的情感,不就是仇恨么? 只要肆叶护可汗对莫贺咄可汗的仇恨一天比一天强烈,那么不管他是否存在理智,“金山祭天以后,莫贺咄此人归你”这句话,就被他死死地印在脑子里。 他会始终对此抱有期待,这这种期待,无疑会在关键时候影响他做决定。 而更为重要的是,楚王殿下最后“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在谈判没有任何实质性结果的前提下,直接将人放走,这在自己人眼中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外人又怎么看? 整个西北的盟军怎么看? 为什么放你走,你肆叶护可汗自己说得清么? 哪怕你将在高昌城内的经历如实说出来来,可又有谁会相信呢? 恐怕就连你自己的下属都不会相信你,并且在暗中怀疑吧。 况且,你的对手,乙毗射匮可汗他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吗? “肆叶护可汗,还是太天真啊。”李宽突然哈哈一笑,他丝毫不介意像是阿史那社尔这样的聪明人此刻对自己投来的敬畏目光,楚王的视线望向大堂之外,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我亲爱的敌人,肆叶护可汗。 等到你被所谓的自己人,所谓的盟友们怀疑继而针对的时候,等到你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就知道,本王今日对你的仁慈,早已经在暗中标记了代价。 只是你在付出代价时,尚不知情罢了。 (ps: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268章 留白 西北乱不乱,楚王说了算。 李宽并没有让宇文擎大张旗鼓地把人给送出去,相反的,他特意又叫来了宇文擎,仔细叮嘱对方一定不要画蛇添足,就这么悄没声儿地将人给放走,不必再大张旗鼓的宣传什么。 “唯!”宇文擎有一点非常值得旁人称道的就是,无论楚王殿下吩咐他什么,他总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当然,偶尔加上点个人理解,也从来都是超常发挥的那种。 望着宇文擎离开的背影,李宽对神情疑惑望向自己的一干良臣解释道:“虽然虞师教我书法交了个寂寞,但是本王还是懂得‘留白’的艺术的。这事情嘛,就不能做得太刻意,我们必须像对待一个真正与我们达成合作的亲密盟友那般对待肆叶护可汗,我相信,就他这脑子,身边肯定早就布满了其他势力的眼线,他被掳走这事儿,想必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所以,咱们很快就有戏看喽~~”(注1) 李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殿下,高,实在是高!”阿史那社尔觉得自己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一点都不亏。 “唉……你小子要是回了长安,我想虞世南都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解释……”李靖闻言摇了摇头,自己的夫人可以放心了,她这位年轻的家主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别人来欺负他? 呵,赶着送菜啊? 也不知道虞世南这个老儿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教个《孙子兵法》,你小子的理解就足够惊世骇俗了,现在就连书法一道,关于意境的“留白”之说,也被你小子悟出了奇怪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虞世南教得好,还是你小子学得歪啊…… “楚王殿下,”李靖暂时压下心中杂乱的思绪,开始与李宽商讨起正事:“眼下我们是不是该动身前往金山祭天了?” 毕竟肆叶护可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会招来各方注意,而这种时候,正是他们的机会。 “是该动身了,但是不是我们,而是我。”李宽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但说出口的话却让旁人顿时感到一阵紧张:“李伯伯,我突然觉得高昌这个地方,不能轻易的丢掉,我需要你率领大军驻守在这里,至于祭天之事……”李宽笑了笑:“祭个天而已,用不着数万大军齐头并进,给我八千骑,加上金山留守的一万多人,足够了。” “什么?!”李靖万万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会打着这样的主意:“殿下,您是在说笑么?!几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您就带这么点儿人去?” “人事多了不方便,影响行军速度不说,本身目标也太大,容易被人咬住首尾,被迫留下。”李宽深谙在草原打仗,骑兵的机动性高于一切:“眼下我的部曲之中,重骑兵差不多有两千人,加上三千游弩手,再备上三千精锐,八千人,足矣。” “确实足矣,别忘了金山还有一万多人挖好了坑等着您呢。”姜去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当即站出来嘲讽道:“就是不知道贺茗山他们挖的坑够不够多,能不能埋下您。” “我说姜去,你他娘的可是当初跟着张须陀,五个人对冲两万大军的猛人,你有资格挖苦我?!”李宽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姜去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殿下,当初但凡有其他法子,老夫会这么干?五个人杀出两万人的包围圈,这事儿听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可是您可能体会当初老夫手握长矛,看着眼前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敌人如山倒海一般向老夫扑过来的窒息感么?说实话,老夫至今仍觉得,老夫能从那样的战役中存活下来,完全就是上天眷顾——个人的勇武在那样的战阵面前,其实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姜去的这一番话说的推心置腹,李宽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一旁的窦师纶见楚王殿下沉默了,当即沉声道:“殿下啊,您如今已经做得够好了,可人不能老想着一口气把什么活儿都给干了,高昌城是必须舍弃的,几十万大军围城之下,哪怕他们不出手攻打,只要断了粮草补给,我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高昌城只需要守住半个月,玉门关那边,一定会有援军。”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窦师纶,眼神坚定:“两天前,我已经派人给我爹送去了家信。” 这一回,他可没动用自己的“楚王私印”。 窦师纶闻言不禁一愣,随即便是一阵苦笑,他没想到,楚王殿下竟然早就开始了布局。 “如果殿下希望老夫能够拖住那些军队,老夫完全可以听从您的命令行事。”李靖见楚王早有谋划,当即也表达了自己拼死效命的态度,可随即他又道:“但是楚王殿下,如果对方舍弃高昌,直奔金山而去,您又打算怎么办呢? 八千骑,加上留守金山的一万多人,区区两万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 难不成您要老夫眼睁睁地看着您去死?!”李靖有时候真的觉得,楚王殿下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当一个丈育。 这小子但凡跟敌人动一次脑子,就意味着他想和对方玩一次命。 真就是等价交换啊…… “唉……”李宽见李靖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不禁有些苦恼的挠了挠脑袋:“那么李伯伯你说,咱们该如何?” “楚王殿下,老夫先前在大草原上寻了您足足数月,最后在碛口与您相遇,那一夜,老夫曾对着漫天的风雪起誓,往后说什么都不能再失去您的下落。”李靖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的打算,反而是旧事重提,试图让楚王认清自己从前究竟是有多么的不靠谱。 第269章 卦象和贵人 “……”李宽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那点黑历史,人李靖一板一眼都替他记着呢。 “殿下,不管如何,此行我们同进同退。”李绩作为一个向来习惯独善其身的人,如今他能够一脸郑重的对李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属实不易了。 “殿下,我觉得两位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姜盛作为在宇文擎加入之前楚王殿下的头号死忠,他的立场,永远都是在替李宽这个家主考虑。 “臭小子,你别以为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就可以飘到天上去了,还想着独自前往金山祭天,怎么,老夫这个姑丈就这么被你看不起?这么一桩在后人面前露面的事儿你不打算带上我?!”柴绍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宽,嘴上丝毫不曾客气。 “殿下,我愿随您赴死!”薛万彻作为一个莽夫,一句话,便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态度。 “楚王殿下,老夫也想凑凑这个热闹。”李道宗笑呵呵地看着李宽这个如今被他认为皇室之中最为出色的晚辈,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走了眼。 “愿为君往,愿随君死。”苏定方同样没有半句废话,但是相较于薛万彻,他这表忠的言辞还是显得有文化的多。 “契苾何力这一生直到遇见殿下,才算遇到良主,金山祭天之事,吾愿随同!”契苾何力单膝跪倒在地,向李宽庄重行礼道。 “阿史那思摩愿随殿下前往金山祭天!”出乎意料的,作为降臣,也是最倒霉的那个降臣,阿史那思摩也和契苾何力一样,跪地宣誓效忠。 “我说思摩啊,本王待你可没契苾何力那般好啊……”本来是个挺热血沸腾的时刻,但是楚王殿下看见阿史那思摩跪倒在自己面前,总觉得这哥们儿要是有个中原名字,估计得姓吕名布。 “楚王殿下,草原之上的规矩,强者只会被更强者击败,而作为胜者,永远值得被人追随。思摩是您进入草原后的第一个敌人,更是从头到尾都败在您手里,却仍被您仁慈地饶恕了性命之人,有些仁慈,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是有些仁慈,终究会迎来回报。思摩今日的效忠,便是回报!”阿史那思摩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如果说今日之前,他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话,在李宽说出自己打算率领八千骑前往金山祭天之后,他便明白——这位楚王与颉利可汗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楚王更值得被效忠! 无论是个人的勇武,还是强硬的作风,对部下的仁慈,楚王都远胜颉利可汗。 “阿史那贺鲁,愿为楚王殿下效死!”或许是阿史那思摩的表态让与他抱有想法的阿史那贺鲁也放下了某种顾虑,这位当初被乙毗射匮“加钱附送”的番臣,如今也彻底被楚王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执失思力,愿为楚王殿下效死!”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跟风表态有些不够真诚,执失思力想了想,突然沉声道:“我以狼神子孙的名义起誓,今生今世,愿为大唐楚王效死而终!” 他此话一出,引起的震动可谓不小。 在场的武将,都与突厥人打过交道,当然知道执失思力此番立誓的含金量,不亚于当初那姓“司马”的老头儿指着洛水起誓。 当然,后者因为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那真是全家老小一个不留的全没了。 而执失思力这些人,虽然不知“洛水之盟”的典故,但是敢以狼神子孙的名义起势,这般决心,也算是坚如磐石了。 阿史那社尔作为最后一个在场没表忠的番臣,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悄悄观察楚王殿下对他们这些人宣誓效忠的反应,但很快他便绝望的发现:对方压根就没什么反应,没有惊讶,没有怀疑,也没有感动。 就在他觉得自己等人不被对方重视的时候,只听李宽缓缓开口道:“本王其实先前就想说,本王欣赏你们几个,故而此番金山祭天,就只是祭天而已,本王不会掘人祖坟,也不会在祭天仪式上羞辱两位可汗……”李宽说着,看着几位番臣脸上出现错愕随后又转为感激的神情后,当即画风一转:“可他娘的这话听着矫情啊!要不,你们就当本王没说过?” “……”阿史那社尔真的很难评价楚王这人,你说他混账也好,蛮横也罢,但这人,从来都是嬉笑怒骂写在脸上,喜怒哀乐各种情绪说爆发就爆发,对人对事的态度,基本也是连装都懒得装。 或许率性而活之人,总是最容易俘获他人好感吧。 “楚王殿下,”阿史那社尔单膝跪地:“吾愿以阿史那家族子孙的名义起誓,此生为您誓死效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宽总觉得这帮蛮夷是今日限定的气氛组。 几个意思? 他娘的我们是去金山祭天,又不是本王马上升天? 你们一个个都整的这么悲壮干什么? “殿下,”袁天罡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道:“臣方才算了一卦,咱们此行,虽然危险重重,但胜在有贵人相助,最终定能逢凶化吉啊。” “你们几个赶紧起身,”李宽先是温言让几个跪在地上的番臣起身,随后便转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家的神棍:“还他娘的贵人相助,还他娘的逢凶化吉?” “臣的卦象不会有错的。”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袁天罡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公瑾呐,”李宽压根就不理会袁天罡的辩解,转头就找上了张公瑾:“这你不替本王激情开骂?大敌当前,竟有人拿卦象说事,骂他!” “……”张公瑾闻言黑着脸扫了一眼满腹委屈的袁天罡,他总觉得楚王是在内涵自己当年斥责李二陛下造反前想占卜的旧事,虽然两者不能拿来作比较,但是张公瑾还是选择“从心”而论:“殿下,虽说这求神问卦之事属于是多此一举,但如今这卦象卜都卜了,而且也算得上是吉卦,咱不妨就姑且相信?” 讲真,张公瑾是真的不想接这个话茬,但眼下形势严峻,能够借袁天罡这个“道门高修”的卜卦来稳定军心,未尝是件坏事。 “可我他娘的哪来的贵人相助哇?”听着张公瑾含蓄的劝解,李宽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自家的罡子是个乐子——自己如今被群狼环伺,就连去金山祭天都得先杀开一条血路,所以哪里还会有什么贵人相助? 楚王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为此事感到惆怅的时候,遥远的长安,已经有一支连绵数十里的大军正从城门驶出,尉迟恭、程咬金、牛进达、张亮等大唐名将也皆在其中,而最最醒目的是,在中军之中,一杆金黄色的龙纛正巍峨耸立,皇旗迎风烈烈,昭昭煊赫四方! 第270章 西北砍王限时返场 可怜我们的楚王殿下,尚且不知自家老爹正在赶来的路上。 “本王决定了,临行之前,咱们来一波大的!”在放走肆叶护可汗的第二天,楚王再次召集众人,表达了自己打算来个“敲山震虎”的想法。 “殿下,你别拉一波大的就成。”李绩见楚王又要作妖,当即便出言调侃道:“老夫说句心里话,这前朝郡主,也不是那么好遇上的……” “哈哈哈……”众人闻言顿时发出一阵了然的欢笑声。 楚王殿下在西域捡了个前朝郡主的事情,如今早就人尽皆知了。 “本王在这跟你们讨论打仗的事情,严肃点!”李宽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一众“不良臣”,随后找上了其中一位“不良人”——袁天罡:“我说罡子,话说你吃饭的家伙什,那些个算命罗盘,能当司南(指南针)使吧?” “殿下……可以是可以……但是……”袁天罡现在真的是十分的后悔先前跟上楚王的节奏,胡乱口嗨。 这不,现在报应就来了。 “那行,你稍后跟本王出城一趟,随本王会上一会所谓的联军!”李宽说着站起身,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本王总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西域,不好好跟这帮家伙交手一场,那真就白跑这么远了!” “不是……殿下……”窦师纶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此刻再度变得灰暗一片:“咱们当初来这,也只是为了掳走西突厥的可汗,好随您去今年祭天啊……” “可现在人家拉帮结伙儿,各种不服,非得跟本王在这里碰上一碰,本王能够拒绝吗?”李宽做完扩胸运动之后,开始高抬腿:“也不知道本王的盔甲改的如何了。” 最近楚王的个头儿确实蹿高不少,原先的那套盔甲,已经有些不合身了。 “殿下,我去给您备马!”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忠诚良将,在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拖后腿,说完这话后,便装作看不见李靖等人投来的“注目礼”,转身便出了大堂。 “那我去给您将盔甲搬来。”姜盛见有人抢了自己的活儿,这哥们偷偷看了一眼愤怒的父亲,然后硬着头皮来了这么一句。 果然,他话音刚落,姜去的一只大脚便踹了过去:“就您能啊?!” “唉!姜公,休伤本王爱将!”楚王殿下属于没活儿都得硬整的主儿,见姜去要教训儿子,当即大呼小叫到:“姜盛,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赶紧跑啊!这要是换做是本王,我爹刚抬脚,本王就没影儿了!” “……”李道宗等人听闻楚王此言,再看着眼前的闹剧,当即只觉得陛下摊上楚王这么个惫懒货儿子,也着实是心累无比…… 总之,在这个小插曲过后,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全副武装的带着五千骑兵出了城。 这其中,有两千重甲部曲,三千唐军精锐。 而为了不被战马奔跑乏力而拖累影响行军速度,皆是一人三骑。 李靖和几位大将军需要在城中做好了大军离开前的各种准备工作,故而不能随楚王同去。剩下的,诸如姜去、李绩、宇文擎、姜盛、苏定方、袁天罡、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这些家臣心腹,则皆随楚王一道去了如今西域盟军的大本营——横亘在丝路之上焉耆镇。 而李绩在出城之后,看着眼前这些满脸兴奋的家臣们,他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混进来的异类。 不得不说,就这样的武将阵容,可能除了稍显拉胯的罡子,身下的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单独统领这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那都是绰绰有余。 “殿下,老夫可是有言在先,咱们就是去打打前站,关键时候,您得听老夫的话,不可恋战……”出了高昌城,李绩便反复对楚王耳提面命,告诫他切不可冲动行事。 “我说李公啊……”全身披甲,威风凌凌的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就好比准备即将大闹天空的孙猴子:“您好好看看咱们的阵容,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这一次去焉耆,本王必须要让对面知道知道,大唐的军队打仗,从来都不靠人多!” “好!”宇文擎这个莽夫,率先为楚王这番话喝了一声彩。而在他的带动下,整支队伍也加入了欢呼当中“好!好!好!”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个人身上,多多少少是带点黑帮教父的气质的。 你哪怕给他一支正规军,他都能将其变成一个匪帮:“很好!兄弟们!走!本王带你们去砍翻西北!” “我王威武!我王威武!”一众将领和手下甲士,尽皆抽出腰间的兵刃,举在空中挥舞着。 “……”李绩看着限时返场的“西北砍王”,他觉得窦师纶的确是个聪明人,而自己这个笨蛋,也不该主动揽下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看住楚王? 楚王是老夫看得住的吗?! 窦师纶这个老东西……怕不是早就预料到眼前这一幕了吧…… 可不管李绩心中是否有着千般怨怼,这该走的路还得走,该砍的西域蛮夷,还得砍。 楚王殿下就这样率领一干部下,带着五千骑,风驰电掣一般纵横在这西域狂沙之中。 而此刻异族群雄汇集焉耆镇,注定要率先开始瑟瑟发抖…… 第271章 我王危矣 “这个竖子……这个竖子啊……”李二陛下自打出了长安城,就时不时的从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亲卫云起怀中,拿过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盒里装的,尽是楚王寄回来的家信。 如今李二陛下时不时地就会打开看看,然后,目光再一转,望着西北的方向,开始念念有词:“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朕此番披甲,无法系上新束带……哼!” 云起作为楚王殿下曾经的助教,这一路他听着李二陛下反复念叨着对楚王的“思念”,不知为何,这位当初被楚王用鼻屎命中了很多次的年轻俊后生,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我王危矣”的感叹。 楚王殿下啊,臣也只能默默为您祈祷,愿您能够活蹦乱跳的回到长安吧…… “陛下!”就在此时,玄甲军的统领翟长孙突然打马来到李二耳边,恭敬递上一封书信:“前方收到楚王殿下准备寄回长安的家信……” “呵……”李二陛下接过信封,同时冷笑一声:“这小混账,怕不是又给朕下了一道御旨吧……” “……”作为天子亲卫的统领,翟长孙是深知李二陛下的性格的,他知道如果楚王殿下真的不被李二陛下看重,后者根本就不可能对其一贯保持纵容的态度,甚至事到如今,知道儿子被困西域还不忘去金山祭天,当爹的因为不放心,还打算亲自前往救援。陛下的这份厚爱,也算是当世罕有了。 就在翟长孙思考该如何开口替楚王找补两句时,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打开了信封,他在粗略扫过一眼信上的内容后,叹了一口气,随后将信塞进信封,交给了身边抱着锦盒的云起。 而接过“楚王的罪证”,并且小心保管的云起,看着锦盒之中已经快到堆积冒顶的信封,他的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戚戚然的感觉。 楚王殿下啊,臣……臣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小子还算有点志气,”李二陛下见翟长孙还在身边,当即忍不住炫耀道:“他在信上说啦,让朕放宽心,他会把朕的马槊放在那祭天的桌案上,让突厥人的祖先和西北大地的鬼神都看看,天子兵刃是何等的锋芒毕露……哼!朕还需要他替朕来长脸啊?!不过说起来,臭小子这回算是良心发现了,嘿,知道吗?他这回没盖他的‘楚王印’!” “……”楚王殿下用传国玉玺欺负李二陛下的敬天顺德玉玺,早就是朝中公开的秘密了,大家现在对楚王的心情也很复杂:你说人造反了吧,人家在前线那么拼命,传回的战绩更是一次比一次骇人。但你说他没造反吧…… 呵……现在这朝堂之上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在他耳边喊一句“楚王至矣!”——闻者又有谁不惊慌失措,两股战战的? 包括身为太子的李承乾,如今上朝的时候,发现群臣看自己的目光是越来越心虚了…… 而在民间……起初还疯狂造谣楚王,宣扬其劣迹的几大世家们,在楚王一战平定襄,后生擒颉利可汗后,意识到这小王八蛋很可能大胜归来的几大世家家主们,现在是拼了老命宣传楚王的英勇事迹,为啥? 因为这位要是不开心,还手握重兵,那是分分钟能要了他们的老命的…… “唉……”一念至此,翟长孙不由长叹一口气。 楚王啊楚王,天下谁人……不识君呐…… “你叹气做什么?是觉得朕的儿子还不够孝顺?!”李二陛下有一点很霸道,那就是楚王他可以揍,也可以骂,但旁人要是在他跟前对李宽言行冒犯,那比冒犯了他还严重。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翟长孙苦笑一声,连忙解释道:“臣只是感叹楚王殿下竟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几乎将整个西北异族全打了个遍,还未逢败绩,这实在是让臣觉得难以置信啊……” “朕的儿子,做到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李二陛下闻言抖了抖眉毛,如今的他,早已是丝毫不记得当初收到战报时,自己是何等的震惊与动容了。 “啊……对对对……”翟长孙知道不能跟陛下抬杠:“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 “咱们这次去焉耆,就只办三件事:砍人,砍人,还是他娘的砍人!”楚王殿下在抵达焉耆之前,已经清理了无数波斥候和前来试探的小股骑兵,本来李绩见如此情形,数次劝他退兵,可都被他强硬地挡了回去:“本王先前几次与敌方大战,打的都是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眼下也是时候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本王要打谁,无所谓奇袭不奇袭,反正来了你就挡不住!” “彩!”宇文擎最近又开始拿起了书本,这个“彩”便是在跟苏定方友好交流下获得的新知识点。 “你小子能不能别添乱?!”李绩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宇文擎见状抿了抿嘴,有些尴尬地扶了扶自己的头盔。 “殿下,咱们这一战,打的没有意义啊。”李绩叹了一口气,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旦他们进入焉耆镇,很可能就难以脱身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李宽闻言诧异地看向李绩:“我说李公,你不会还没看出来吧?” “啊?看出来什么?”李绩闻言一阵错愕。 “我举个例子啊,”李宽拿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姜盛和苏定方:“假设他俩准备干仗,双方都已经蓄势待发,这个时候,苏定方先上去给了姜盛两拳,打完就跑,如果您是姜盛,挨了两拳您追不追?” “不追。”李绩回答的斩钉截铁:“老夫怎知他在逃跑的路上有没有留下帮手埋伏?” “唉!就是这个道理!”楚王闻言笑道。 “……”李绩忽然觉得,自己又被这小子给骗了:“殿下您的意思是,咱们狠狠地照着这帮蛮夷脸上来上两拳,然后趁对方对是否追击我等犹豫不决的当口,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高昌城,接着大军一路向东,前往金山祭天?” “本王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楚王殿下已经将《孙子兵法》着实忘得就剩个书名了,但这不影响他理解其中的精髓:打仗嘛,虚实相接,随机应变才是正理呀。 “可殿下您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不会追击呢?”虽然李绩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他还是得靠靠楚王,以确定这竖子不是歪打正着。 “因为能够将整个西北的盟军联合起来的人,一定是个老成持重之辈,这么多天了,还在这里隐忍不发等待大军全局集结再将我们一口吃掉,我想那人绝对是个疑心病过重的老王八。”楚王摇头晃脑道,虽然他对自己的敌人在战略上极度蔑视,但在战术上,却又三思再三思:“就算他觉得自己家大业大,不怕有埋伏,那大不了我们将追击的军队引出一段安全距离后,转身吃掉呗。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李公,你想想,这盟军是由各个国家组建起来的,在兵员的统一调度上就会出现很大的分歧,而追击我们的军队,一旦损失惨重,那么其背后的国家会不会对指挥全局的那个人有意见?继而开始不自觉地影响整个联盟的团结?” 李宽很自信,自己这五千人,加上暗中还捏着两千余的暗影刺客,这些战力加起来,眨眼之间吃掉一支万人队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而这样的损失,除了家大业大的西突厥,恐怕谁也承担不起。 况且如今西突厥还分成了两半呢,无论是肆叶护可汗还是乙毗射匮可汗,手底下死个上万人,恐怕也得肉疼。 “如果他们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混合编制,殿下您先前所设想的一切,不就都落空了?”李绩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欣赏之意,但嘴上依旧没客气过。 “你这就抬杠了,”李宽现在觉得自己被李绩给侮辱了:“各国兵员素质不一样,还混编?真这么干,本王还跑啥?几次穿插之下,冲散对方大军的阵形,那些胆子小的就会四处逃窜,纵有战斗素养高的敌人企图集结部队抵抗,也会被这些胆小鬼给拖累,那本王真就提着我爹马槊,从东砍到西了……” “哈哈哈……”李绩闻言放声长笑,尔后,他深深地看了楚王殿下一眼,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楚王殿下,从今往后谁敢说您不知兵事,记得跟老夫打一招呼,只要您不嫌弃,老夫说什么都得给您帮帮场子!” 第272章 内讧 “呐,这可是你说的嗷,本王可没逼迫你!”楚王殿下见李绩这话说得大气,自然是不忘提醒他自己已经将此事当真了。 "哈哈……殿下放心,老夫绝不赖账!"李绩注视自己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好似看着多年前,自己投唐之时第一次在太极殿上见到英姿飒爽的李二陛下一样。 陛下有子若此,大唐当兴也! ------------------------------------- 大唐当兴,那就意味着有人要当衰仔。 而此刻“侥幸”回到焉耆镇的肆叶护可汗,毫无疑问,便是那个首当其冲的衰仔。 在好不容易凑齐的盟军议会上,乙毗射匮可汗压根就不理会主持会议的禄东赞对他三番五次的眼神警告,一上来,就对肆叶护可汗发起了凌厉的攻势:“肆叶护,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你要不要给我们大家解释解释,为何你能毫发无损地从高昌城里活着回来?” “乙毗射匮,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有资格问我,唯独你没资格。”肆叶护可汗自然也不是软柿子,只见他冷笑一声道:“一个逆贼的逆子,竟然大言不惭地盘问起本汗来了?还毫发无损?你是瞎吗?!”肆叶护说着,撩起袖袍,向对方展示胳膊上的绷带:“这就是你那个畜生阿塔给本王留下的伤!” “你敢辱我阿塔?!”乙毗射匮明显已经没把自己的老爹当回事了,否则他最开始该开始问的就该是关于莫贺咄可汗的安危,而不是被激怒之后才拿父亲说事。 “那个败类,还需要我来侮辱?!”肆叶护可汗闻言嗤笑一声,正待他准备继续开口,突然,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皱眉打断道:“两位,眼下禄东赞大相将我们召集到这里,不是为了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因为敌人都快打到我们家门口了!” “约苏哈,你少来!”肆叶护可汗自打在高昌城遭遇了一场劫难后,他的性情已经开始有了巨大的转变:“今日是本汗在挑事吗?!你知不知道,在高昌城,我差点死在莫贺咄那个败类手上!那大唐楚王丢了一把剑在我们二人中间,言称当日只能有一人活下来,这明明就是对方的阴谋,可他莫贺咄却二话不说上前抢走长剑便朝我攻来……” “你杀了我的阿塔?!”乙毗射匮陡然站起身,就要抽出腰间的弯刀朝肆叶护可汗攻去。 “我们是在议事,怎可随意动手?!”坐在乙毗射匮身边的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见此情形,连忙起身拦下了乙毗射匮。 “够了!”禄东赞作为吐蕃大相,眼见自己主持的会议马上就要演变成一场内斗,他自然是要出声阻止的,况且他心里越有数——就肆叶护可汗提及莫贺咄可汗时那满脸的仇恨不甘心,后者绝对没有可能死在他的手里。 “他杀了我的阿塔!”乙毗射匮可不怕一个去去吐蕃大相,只见他指着肆叶护可汗怒不可遏道:“我也要杀了他!给我阿塔报仇!” “西突厥……是真的要完了……”禄东赞突然长叹一声,说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什么意思?!”而等他话音落下,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同时厉声质问起了禄东赞。 “莫贺咄可汗没有死,对不对?”禄东赞先是目光淡淡地看向肆叶护可汗。 “……”接收到禄东赞目光的肆叶护可汗先是一愣,随即便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一边,他沉默了有一瞬,随即情绪变得很暴躁:“他当然没死!这个败类!人渣……” “你再骂一句试试?!”乙毗射匮可汗要不是身边有人拦着,他直接就动手了! “肆叶护可汗,乙毗射匮可汗,”禄东赞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微冷:“我们派出去的斥候已经有好几拨都没能按时回来复命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整个西域草木皆兵,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你们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要内斗?怎么了?非得决出个胜负是吗?要不老夫再派人跟那位大唐楚王商量商量?等你们的争斗有了结果,咱们再跟对方开战?!” “……”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闻言同时低下头颅。 末了,乙毗射匮可汗又重新开口道:“我就想知道在高昌城里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楚王让我和你父汗决出个生死,我犹豫了,长剑被你父汗抢去,他差点砍死我!”肆叶护可汗或许也是考虑到大局,尽管语气生硬,但好歹还是将自己的经历如实说了出来。 “我父汗若是没死,你怎么可能回来?”乙毗射匮可汗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在我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楚王的一个属下出手打晕了莫贺咄,然后我就被人丢出来了,对方还给了我一匹马,我骑着马往回赶时,遇上了来寻我的亲卫,这才最终脱险。”等肆叶护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尽管乙毗射匮再三提醒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发出质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人家就这么把你放了?那个大唐的楚王,能有这么好心?!” 那位,可是连路过一片戈壁滩都要下马撒一泡尿划地盘的主儿,他能让你不付出任何代价就离开? 你糊弄鬼呢?! “此事……的确有蹊跷!”等一直处于中立的东突厥头领欲谷设说出这句话来,帐中其他人,再次看向肆叶护可汗的眼神,就变得难以捉摸了。 “我……”肆叶护可汗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先前的想法的确是太肤浅了。 他原本以为李宽放了自己,是因为自己和莫贺咄比起来显然后者更重要,而且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乙毗射匮一家独大,现在想来…… 莫贺咄可汗是要带去金山祭天的,而自己…… 搞不好,今日就是被这帮盟友拿来祭旗的…… 第273章 大战在即 “大敌当前,我也懒得多做解释。”肆叶护可汗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再去奋力解释,也是徒劳无用,于是他将目光转向禄东赞:“敌人不是要来了么?那么正好,此战,我愿为先锋!” “不妥!”乙毗射匮这个狗东西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险类父的,只见他严词拒绝道:“你当先锋?如果你转头就把敌人引到我们这里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你岂不是立了大功?!” “你!”肆叶护现在是真的想不管不顾,直接动手杀死乙毗射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和……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你有什么清白呢?”乙毗射匮嗤笑一声,随后神情冷冷道:“我倒觉得如果这次敌人来袭你能提前告知我们,或许你还能证明你的清白!” “你简直是在胡搅蛮缠!”肆叶护可汗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无耻——还提前告知众人会有敌袭?那他娘的不是更坐实了自己成为了叛徒? “唉……”一直没有开口的吐火罗叶护伊达勒忍不住开口道:“今日在座的,没有几个是真的傻瓜,眼下最要紧是什么,难道还要我来言明?敌人都快打过来了,我们居然还在这里争斗不休,这算个什么事?”伊达勒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吐蕃大象禄东赞:“禄东赞,你身为吐蕃大相,又是这次联盟的发起者,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希望我们能够打败唐人,所以眼下我只站在我个人的立场,向诸位表达我的态度:如果连你也认为肆叶护可汗是叛徒,那么我就当场杀了他,然后我们就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迎战这次即将来犯的唐军,如果你认为肆叶护可汗不是叛徒,那么我就会成为他忠实的盟友,谁敢再说一句他的不是,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客气!” 轰! 伊达勒这番话,可谓是真真正正起到了不出声则已,一出声便一鸣惊人的效果。 一旁,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默默地看了一眼伊达勒,他沉思片刻,忽然沉声道:“我和伊达勒叶护一个意思!” 随着约苏哈此言一出,帐内的气氛再度为之一窒。 而禄东赞,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忽然点头道:“我很感激两位对我的信任,所以接下来我也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我相信肆叶护可汗绝对不会投靠大唐,如果事情出现了变故,那么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禄东赞的确是一个极有魄力之人。 “肆叶护感谢三位的信任!”短短须臾之间,便感受了一回天堂地狱的肆叶护可汗,此刻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的激动:“我愿意以我父汗的发誓,我肆叶护此生,将永远和大唐为敌!” “……”乙毗射匮看了一眼肆叶护,尽管他的心中万般不愿,但眼下再开口,恐怕也难以改变什么了…… 既然禄东赞肯为肆叶护可汗出言作保,那么会议总算是能够照常进行下去。 “从高昌到焉耆镇,就算是急行军,最快也要五六日,咱们的斥候虽然没能按时归来,但这都是两日以前才发生的情况,我想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应敌……”侃侃而谈的禄东赞话都没说完,帐外便突然闯进来一个吐蕃将领:“大相!那伙儿唐军如今距离焉耆镇已经不过六十里!而且他们一路疾驰而来,最多半日,便会抵达焉耆镇!” “……”禄东赞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脸会被人打得这样生疼。 “对方是如何做到的?!”约苏哈迅速站起身,忍不住走到帐篷外,望着高昌城的方向,声音低沉。 可这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来了就来了吧,正好,我也很想试试这位楚王的手段。”欲谷设是此刻从帐篷里走出,来到约苏哈身边,做出一副举目眺望的样子,他和那个几乎杀遍了整座草原的恶魔之王,也有一笔账要算! ------------------------------------- “楚王殿下,我们如此日夜兼程的赶来,是不是有些托大了?”在即将抵达焉耆镇时,契苾何力忍不住来到李宽身边进言道:“殿下,将士们经过昨夜的休整,虽说体力恢复了大半,但毕竟不是全盛姿态,您……真不考虑再缓缓?” 大军再向前二十里,便会抵达焉耆镇,而那里,有着十数万西北盟军。 “传我令,全员下马休憩。”已经看到远处城镇轮廓的楚王殿下,难得听劝,竟然真的下令全军休整。 “……”姜去此时打马来到了李宽身边:“殿下,您可真是……” 一仗打得就剩最后这么一哆嗦,竟然犯浑了…… “姜公,”李宽呵呵一笑,然后指着一处沙丘背面道:“你看那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骑兵从沙丘后面冲了出来,马上之人,人人皆背负长弓,马身两侧,统一挂着六只箭袋,来者正是伪装成楚王殿下神秘部曲的的暗影刺客。 而此时原本气氛有些凝重的大军见到这突然加入的一支援军,忍不住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我说殿下,您……”姜去觉得身为家臣,真的有必要提醒一下家主了:“老夫人留给您的弓弩手,不是这么用的啊……” 咱就不能用陛下的人马,为陛下作战吗…… “姜去,你不要对本王这么没信心,你该信任本王才是,你放心,本王是不会轻易上当的,本王有自己的节奏!”李宽听到将姜去的话,忍不住回了一句,随后,他看着远处在黄昏下逐渐朦胧的城镇,藏在骨子里的冒险因子,让他的嘴角浮现出了危险的弧度:“嘿嘿……嘿嘿……” “殿下,不要哇……”阿史那思摩瞥见楚王那招牌式的坏笑,他就知道,这货谁对奇袭上瘾了:“对方眼下肯定已经有所准备了……” 咱们真的别玩什么奇袭了,那奇袭上去就是直接开送啊! (明天三更,把这场大战写完。我亲爱的各位读者们,大家切记早睡早起身体好哇!) 第274章 遇敌 楚王殿下的行事风格很多时候都是出乎大家预料的:“本王决定了,你们原地休息待命,本王打算带领手下去焉耆镇那边看看。” “殿下,不可!”阿史那贺鲁如今早已彻底认清了形势:自打他们阿史那三兄弟被乙毗射匮给卖了之后,东西突厥便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唯有跟着眼前的楚王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所以现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楚王殿下平安无事:“臣知道您身手好,身边也尽是精锐,可是焉耆镇的盟军,也是各国抽调出来的顶尖战力,纵然双方在兵员素质上仍旧有差距,可是数量上,对方是远胜过我们的,您倘若稍有不慎被人家缠上,那就麻烦了!” “殿下,老夫也觉得阿史那贺鲁说得有道理!”姜去平日里是懒得跟这些异族大将打交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认同对方话里的道理,老人提着长矛,打马来到李宽身边,眼神幽幽望向远方:“当然,您若非得去,老夫也不拦着,万一事有不逮,老夫亲自为你断后便是!” 老人的话语很朴素,但却无端的让人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好!”楚王殿下看着自己的大家臣,沉声道:“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阿史那贺鲁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嘴巴无声地张了张,不是……姜公为何要陪着楚王这般胡闹呢?还有楚王……您还是客气客气吧…… 毕竟人老头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得披坚执锐的陪您出生入死,也属实不易…… “殿下,让我随您前往,这断后的任务,也大可放心交给我!”宇文擎见姜去都如此说了,知道自己现在表态肯定是不会被姜去记仇了。 毕竟前些天,姜去指点自己武艺的时候……嗯,“指点”得挺重的…… “本王说了,本王心里有数。”李宽看了一眼宇文擎,随后吩咐他道:“你和姜公留下,准备结阵迎敌。至于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还有契苾何力,你们三个随我前往焉耆,会一会这些个西域豪强。” “我说殿下,您可莫要……”姜去眼见楚王已经下定决心要跑到前线浪一波,他刚想出言劝阻,结果话说一半,对方已经打马开始往前冲了。 “姜去!安心等着本王,本王肯定能平安归来!”李宽的声音随着傍晚的微风飘荡而来,姜去抿了抿嘴,沉默片刻,眼见身边阿史那贺鲁和阿史那思摩还在,他没来由的一阵恼火:“还傻愣着干什么?去啊!” 左右楚王身边还有两千精锐,这俩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至于契苾何力,那货现在比自己更像楚王的家臣——这不,收到命令的契苾何力已经骑着健马上前追赶楚王去了…… 黄昏的地平线上,千骑奔腾,气势雄浑壮阔。 “殿下,咱们现在去焉耆,是不是不合适?”阿史那思摩考虑到楚王殿下之前就没打过败仗,他觉得身为降臣,自己有必要给对方提了一个醒:“殿下,我若是禄东赞,在知晓您的方位之后,我会分兵从两面包抄,结成一个口袋将您给困住,然后率领大军从正面平推,仗着人数的优势碾压过去,如此一来,就难生任何变故了!” “我知道,”李宽点点头,回头朝身边的阿史那思摩大声喊道:“但本王有说我们现在是去打焉耆吗?” “……”阿史那思摩听到楚王说这话,顿时人都麻了。 不打焉耆,那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很快,阿史那思摩就有了答案。 西北盟军是绝对不可能让大唐的军队兵临焉耆城下的,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耻辱。 所以,他们这支骑军仅仅只是冲出去二十里地后,便有一支规模近万的骑兵队伍远远迎了上来。 鱼上钩了! “撤!”李宽看着即将冲过来的敌军,微微眯起眼睛,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支骑军便开始调转马头,后军变前军,朝着反方向逃跑。 而因为这一会儿功夫的耽搁,敌人此刻已经距离李宽等人不过三百步的距离。 这段距离看似遥远,实则只需须臾片刻,对方就能追赶上李宽的骑兵队伍。 “放箭!”李宽再次下令,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大黄弩的弓弦声如同一阵蜜蜂振翅般“嗡嗡”炸响,紧接着,铺天盖日好似飞蝗群的箭雨便朝着敌方的前军倾泻而去。 阿史那思摩陪在李宽身边,此时他再度见到楚王殿下使出这个曾经让自己损失惨重的大杀器时,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他看着地方那轰然倒地被射成了刺猬的骑军前锋,刚想开口劝说楚王不要恋战,可阿史那思摩这时才发现,身边之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好好好……楚王殿下您奇袭是把好手,没想到撤退更是一把好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李宽,因为李宽对暗影刺客下达命令时只需要心念一动便可,所以在一轮密集的攻势过后,着急跟对方拉开距离的他,自是不会再去注意这些细节,所以这才发生了眼下这尴尬的一幕。 阿史那思摩深吸一口,远见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也跟在队伍的末尾,当即叹了一口气,俯身打马,一边小心躲避着身后袭来的冷箭,一边快速追赶大部队。 “殿下,咱们现在是要把敌人引到姜公那里去吗?”跟阿史那思摩一样,阿史那贺鲁此刻算是终于看懂了楚王的战术。 “不,我要试试单独吃掉这伙敌军!”李宽的回答很冷酷,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身后的敌人,出来这么久,打了这么多的仗,他现在也很想试试,自己的这帮暗影刺客,如今的战力到底如何。 李宽此话一出,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还有慢慢追赶上来的阿史那思摩三人皆是一愣。 但他们三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楚王殿下是担心对方的援军的支援速度太快,不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吃掉这伙敌人,所以才想着先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双方再展开战斗。 第275章 多与少 “殿下,请让我为先锋!”契苾何力的声音不大,但却显露了他的决心。 他感激楚王殿下对他的知遇之恩,虽然双方最初的相遇充满了黑色幽默,但这一路行来,楚王待他如何,何须赘言? 虽然契苾何力这个武夫不懂什么是“提携玉龙为君死”,但是今时今日,此情此境,他愿为楚王殿下拼死效忠的意志已经达到了巅峰。(注1) “我他娘的还在担心人家不追了,你搁这打什么鸡血啊?”李宽闻言笑骂了一句,随后,等自己这两千余骑全员穿过一道沙丘后,李宽再次下令全军减速,同时调整阵容,前军已经手持弓弩,而中军则是换上了长矛,后军则是拿出了在骑战中,杀伤力巨大的连枷与马槊。 “可汗,他们停下来了!”——负责追击楚王的,是被禄东赞派出来试探敌人深浅的,正是如今东突厥硕果仅存的一位头领,欲谷设可汗。 而这位,先前在楚王殿下横刀走马,铁骑践踏草原时,他几乎每夜都要做关于恶魔之子的噩梦,如今,他来到了西域,加入了盟军,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强大得可怕。 何况眼下对面只有不过两千人,而自己这一方,虽说因为被箭雨突袭而导致死伤了两三百人,可毕竟是万人队,这点损失,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你看清了吗,那个大唐的楚王,真的在队伍里面?虽说少年人稀少,可你也不能仅凭身形就断定是他。”欲谷设可汗扭头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新加入的百户,这个来自阿史那思摩的旧部,名叫巴加图的壮汉,皱眉问道:“我知道你的族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可是你是如何能辨认出他的样子呢?” “我之前随阿史那思摩一道逃亡来西突厥时,在沙钵罗部落,我见过他一面,我的好友比霍尔也是死在了他的手中,所以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来!”巴加图的声音里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自己的家人,好友,全都死在了对方的手上,而今日,便是这血海深仇迎来清算的日子! “很好!”欲谷设这句很好自然不是指巴加图的家人跟好友的死亡,但此时这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那样的讽刺,可欲谷设不在乎,他拍了拍脸色有些难看的巴加图的肩膀:“既然那什么大唐楚王就在敌军之中,那本汗今日也不打算再留守了,去他娘的‘点到即止,等待援军’,咱们的仇,还是得咱们自己来报!” 欲谷设说完这番话后,抬头了望远处的敌军,发现对方此刻已经整顿好队伍,准备向自己发起冲锋。 “哈哈……可笑!”欲谷设从来就没觉得上苍这样眷顾自己:对方不但只有两千余人,还未曾身着重甲,更可笑的是,这样的劣势之下,居然还敢反向发起冲锋。 呵…… 这位大唐楚王,恐怕是真的顺风顺水的仗赢下的太多,把整个西域的豪杰都不放在眼里了! “传我令,”欲谷设突然冷声道:“务必活捉大唐楚王,我要拿他跟大唐皇帝谈判,为我们受到的耻辱和损失讨一个公道!” 巴加图听着周围骑士们的欢呼声,他的心中静如一片止水,他不认为那个能让整个西北大地的异族破天荒联盟在一起的大唐楚王是个傻瓜,对方胆敢如此,自然是有着不小的底气。 甚至巴加图此刻已经意识到,对方很可能是担心中途再有援军杀到而影响了战局,故而才装作不敌,将他们引到此处,可他不在乎了。 巴加图想报仇,非常非常想报仇。 因为仇恨,在西突厥的这段日子里,他不断研究大唐楚王那一个个彪悍的战绩,因为仇恨,他终于成为了整个西北异族中,最为了解大唐楚王的那个人。 可还是因为仇恨,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语不会有人相信,所以在明知可能有诈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打算放弃。 因为他清楚,对方今日做的这场局,可能是他距离报仇成功最近的一个机会。 “他们在干嘛?都快死了还这么高兴?”李宽听着对面传来的欢呼声,不由皱起了眉头。 咋的,本王带两千来号人,很少吗? 你们有一万人,很多吗? 知不知道七千骑拿下定襄城,一千二百骑干翻沙钵罗的含金量啊? 阿史那贺鲁这个倒霉的当事人都还在呢,要不要本王让他们来跟你们讲讲亲身经历? 被一帮蛮夷小看的某个蛮夷,现在的心情很不爽。 “殿下,我有一计……”阿史那贺鲁觉得如果是楚王殿下的重甲部曲在此的话,他跟着上去划划水打打酱油那没什么关系,可就身边这两千全身黑衣的弓弩手,这能干个啥啊? 就算身手再好,没有甲胄的优势,那不是上去给人送菜吗…… “还我有一计……你一边去!”李宽不耐烦地直接怼了阿史那贺鲁一句,他看着对方因为太过年轻而连胡须都没有的下巴,不屑道:“你有啥啊?你有个毛啊?你毛都没有哇!” “……”阿史那贺鲁觉得自己有时候想扮演那忠肝义胆,放言直谏的良臣,也很难啊。 因为眼前这货一开口,那真的比颉利可汗还像个昏君…… “殿下,我请求率领前军,为您冲锋陷阵!”阿史那思摩没有阿史那贺鲁那么多的小心思,既为人臣,当为人忠,眼下楚王是不需要什么战场指挥了,那他就老老实实暂且当个大头兵,为楚王殿下奋勇杀敌就好了。 “你们三个,跟着本王就行了。”李宽没打算把阿史那思摩这些人当小兵使,毕竟将来大唐要打的仗多得很,自己不可能回回都亲自上。 眼下,他不过是给这几人增添点彪悍的履历罢了,省得回长安之后,他那个昏君老爹觉得自己带回来的全是废物。 “……”楚王此话一出,契苾何力倒好,阿史那思摩也只是微微感到心中一暖,但到了阿史那贺鲁这里,这货就只差把“楚王殿下您会这么好心”给写在脸上了。 “你他娘的……”李宽见状忍不住用手里的马槊轻轻“抽”了一下阿史那贺鲁的后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本王上才艺是吧?准备准备,该轮到咱们上场了!” “唯!” 第276章 一个都逃不掉 西域的夜幕降临之时要比长安晚得多,李宽感受着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渐渐失去温度,他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马槊。 我的昏君老爹,本王这会儿还真有些想你了。 “殿下?”契苾何力见楚王迟迟未动,不由小声道:“可是在等对方先动手?” “本王就是有些纷乱的思绪没能抑制住而已。”李宽语气懒懒地回了一句,他抬头望了一眼出现在蓝色天空中的启明星,突然,一股莫名的豪情涌上心头:得知本王能有今日这番蓬勃气象,那长安城里的庙堂诸公,特别是魏征这个二杆子,怕是要吓得一夜三惊,生怕自己回去找他的麻烦吧? “哈哈哈……”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仰天发出一串长笑,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内心能如此刻这般畅快。 去你娘的功名利禄,去你娘的微言大义。 本王今日行路至此,心中气象,依旧如当日孤身策马出长安那般,一身英雄气,奕奕冲霄汉! 一念至此,心意通达。 周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楚王殿下披甲执槊,打马来到队伍最前方,他抬起手臂,槊尖遥指已经开始向自己逼过来的突厥军队,冷笑一声道:“不过区区万人,也想拦下本王?笑话!”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下,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契苾何力皆是满脸肃容,策马来到他身边,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再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一整支骑兵队伍,安静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众人静寂无声,传入耳中的唯有胯下健马轻盈的呼吸声。 “杀!” 动静之间,不过一瞬。 随着李宽"杀"字出口,他率先打马冲了出去,在他身后,契苾何力三人紧紧相随,接着,手持大黄弩的前军也加快了追随的脚步,中军的长矛手开始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加速,而后军骑兵,手持马槊或者连枷,也开始触发连锁反应,开始大规模往前压。 欲谷设可汗并没有学李宽打什么前锋,他在中军的位置看见了跟随在李宽身边的阿史那思摩后,冷笑一声:“还真是熟人啊……” 阿史那思摩的出现,无疑表明了李宽的身份,欲谷设可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放肆,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只要拿下这个大唐楚王,便意味着日后他不管是在西域盟军之中,还是从大唐皇帝手上,都能掘取巨大的利益。 “记住,我要生擒此人!”欲谷设用手里的马鞭指向那冲在最前方的大唐楚王,声音狂喜。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混迹在人群之中的巴加图,声音低沉,眼神凶狠,他今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想的,只是那位大唐楚王的性命而已…… 西北黄沙漫卷,战马的嘶鸣已经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李宽在距离敌方先锋不过两百步的位置,开始下令前军弓弩手放箭,随着一轮箭雨齐射,放箭的弓弩手减缓了马速,让后方负责撕开敌军阵形的长矛手顶上。 “殿下?!”阿史那思摩等人此刻才发现,合着真正的先锋,就只是他们四个人而已! “怕什么?!随我冲杀便是!”李宽的声音在夜幕中带着一股金戈之音,这也是第一次他显露出跟李二陛下一样嗜血的战争意志:“本王不会倒下,尔等紧紧跟随便是!” 李宽说完这句话,便双腿轻夹马腹,随着健马越过一个受伤倒地的战马后,他孤身杀入了敌军之中。 “来来来!大唐楚王在此!尔等谁先受死?!”李宽孤身陷阵,不对,身边还跟着三个被楚王殿下的悍勇给拖下水的三个倒霉蛋,随着楚王这好似戏文里的台词落下,他手里的马槊学着当初在窦师纶破定襄城时,在城门处的那一记“横扫”千军,一下子便清空了面前一大片提刀冲上来的突厥骑兵。 不得不说,一力降十会,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让人热血沸腾。 “殿下,我来助你!”阿史那贺鲁被李宽这彪悍地打法激起了心中的血性,他在用手里的弯刀砍翻了两个企图近身的突厥骑兵后,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稍显迟疑的阿史那思摩。 而阿史那思摩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刚刚砍翻了一个从斜刺里杀来的突厥大汉后,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巴加图,那个曾经在他手底下立下过战功的千户。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啊?!”就在阿史那贺鲁想出言提醒对方莫要走神的当口,一把被人丢出来的弯刀已经朝着阿史那的脖颈上飞去,在弯刀即将亲吻阿史那脖颈的时候,李宽的马槊横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替他格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臣谢过殿下……”阿史那思摩看着大杀四方还不忘救下自己的楚王殿下,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原本想提醒对方注意巴加图此人,但转念一想,让楚王殿下分心留神还不如自己暗中死盯此人,一念至此,他沉下心神,开始奋勇杀敌。 而此时此刻,潜伏在人群之中的巴加图,心中的震惊不比阿史那思摩少。 为什么? 巴加图不明白,为什么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等人,如今竟然心甘情愿地跟随那位大唐楚王。 甚至身陷重围,也没生出反叛的念头。 为什么? 巴加图不明白,难道说那人真的是一个恶魔,天生就拥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轰!”就在此时,李宽胯下的战马因为经不住敌人凌冽的攻势,在发出一声长嘶后,轰然倒地。 而李宽在随战马倒地的同时借势翻滚到一边,未待他起身,便有无数敌军企图策马朝他践踏而来。 此时此刻,众人皆已经杀的血灌瞳仁,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干你娘的!真当乃公是软柿子?!”站起身来的李宽甚至能在短暂的一瞬中清晰的感知到脸颊旁有战马从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他没有任何犹豫,略微偏头,躲过了一记迎面而来的劈砍之后,抬手一拳,直接擂在了身侧战马的脖颈上。 “咔”,一道清晰的骨裂声想起,受伤的战马被巨大的惯性带的侧翻倒地,李宽趁着这片刻喘息的功夫,随手夺过一把弯刀,直接掷向一个狞笑着朝他冲来的突厥骑兵,长刀破空之声在这杀声震天的军阵之中轻如一声叹息,但这并不妨碍它轻松破开敌人的胸膛。 “殿下,接槊!”阿史那贺鲁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李宽微微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随后他伸出右手,牢牢接住了马槊。 此时,中军的长矛兵已经开始和突厥前军接触,原本已经试图将李宽他们四人包围的突厥骑兵开始溃散,而李宽对这一切好似无知无觉,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眼中有着超越死亡的淡然。 “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打戏难写,剩下的容我明日再更。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277章 偷袭 随着李宽话音落下,似乎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第一波与突厥骑兵展开正面对冲的暗影刺客们,展现了他们恐怖的战斗力。 这些持矛冲锋的黑衣骑士们,此刻的战斗力甚至超过了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的重甲部曲:所有与其对上的敌人,仅仅只需要一瞬间,便会冰消雪融一般退散,如果此刻从天空向下俯瞰,那么就可以看到他们冲锋留下的痕迹:就如同铁犁在大地上刨开一道道赤色沟壑,这样悍不畏死的打法和凌厉无匹的攻势,让所有的突厥人都感到胆寒。 “拦下他们!”欲谷设在中军看的真切,那些持矛的黑衣骑士几乎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存在,这样的精锐,即便是他在吐蕃人的军中也从未见过。 而另一边,此刻周身压力大减的楚王,并没有选择抽身而退,他反而在用马槊挑飞一个突厥骑兵后,抢过了对方的战马,然后策马向前突进,这一回,他将手中的马槊舞得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势大力沉,不多时,便摧枯拉朽一般杀到了距离中军不过百步的距离。 而如此神勇的楚王,自然招来了敌人的关注。 “大汗,擒贼先擒王!我们不能对那个楚王留手了!”欲谷设的心腹大将牧力合此刻来到他的身边,神情焦急:“而且咱们应该向——” “嘭!”牧力合话说到一半,突然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牧力合!”被这番变故吓到惊魂未定的欲谷设,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这才发现一杆马槊不知何时插入了牧力合的胸口,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远处,楚王看着在马上气急败坏大喊大叫的欲谷设,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这也能歪?!” 嗯,肯定是老爹的马槊质量不行,要不就是那昏君太久没保养马槊,导致自己失了准头。 当然,眼下还不是懊恼的时候。 此刻,李宽身后已经有五名暗影刺客杀到,正是他们的到来,给了他豪掷马槊的底气。 从部下手中接过长矛,楚王殿下打算再试试准头。 但欲谷设显然也发现了他的意图,于是他当机立断下令道:“斩下楚王头颅者,赏赐牛羊三万!爵升三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是在哪里都通用的道理。 李宽看着突然再度前赴后继涌上来的敌人,脸色一沉,此时的他如果掷出长矛,显然就会因为短时间的赤手空拳而露出破绽,不得已,李宽只能展示放弃狙杀谷欲设的想法,开始沉下心来着手应敌。 这是李宽第一次真正地身陷重围对四周展开厮杀,对此,他却并没有在心中产生任何特殊的感觉。 对他来说,就好像从前在宫中对着靶垛射出了许多箭以后,第一次在朔方城外射死那个突厥斥候一样,他不过是在验证自己的暗影刺客通过这么久的对敌,从而获得的战斗经验和技巧而已。 黄昏早已落幕,此时天空升起了一轮新月,月光皎洁,洒在人们肩头,但却无人有心感受这份温柔。 杀戮,仍旧继续上演。 在以长矛开路的暗影刺客进入战场,试图凿穿突厥人的骑兵阵容后,片刻后,后续杀到的后军便开始用马槊和连枷开始沿着前军冲锋留下来的痕迹,一路收割被冲散的敌人,而原本在射出一轮箭雨后就脱离了战场的弓弩手,此刻也三五成群开始在最外围展开狩猎和支援,他们的职责是配合骑兵防止有人试图发起反冲锋,并且对已经受伤的敌人进行补刀。 所有的暗影刺客,此刻都奉行一个宗旨:以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仅此而已。 楚王彪悍的打法已经彻底惊呆了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贺鲁。 这三人在一开始跟随楚王陷阵后,的确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可等后续的支援跟上来以后,他们就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只是负责跟随楚王向前推进,偶尔抽刀与零星冲上来的敌人搏杀一阵,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事情了。 “时至今日,我才方知当时败给楚王殿下,委实是输得不冤啊……”说这话的,不是阿史那思摩,而是被楚王领着一千二百骑袭营的阿史那贺鲁。 “是啊……”阿史那思摩看着暗影刺客那彪悍的战力,忍不住感慨道:“当初我一直以为楚王的部曲之中,最为精锐的是那些重甲骑兵,现在我才发现,真正可怕的,是这些黑衣人啊……当初在朔方城,我只觉得这些人是极为可怕的弓弩手,谁曾想,论骑战,对方竟也能有如此威势……” “嘿……”契苾何力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嘿然一笑,跟他俩相比,自己当初的投诚看起来就幸运的多了。 “贼子!休走!”前方,原本杀的兴起,一路势如破竹的楚王,看着前方见势不妙居然准备逃跑欲谷设可汗,当即发出一声暴喝:“本王大好头颅在此,等你来取!” 先前欲谷设可汗的喊话,李宽自然是听入了耳中,故而才有了那含怒一击,可他没想到,等自己此时杀到先前掷出的马槊旁边的时候,欲谷设那个狗东西竟然已经退了两三百步了。 “狗东西,也好意思!”李宽嘴上骂了一句,然后随手将手中的长矛插入了一个攻上来的突厥骑兵的胸膛,他打马往前几步,伸手握住了马槊槊杆,将马槊从那个倒霉的替死鬼胸口抽了出来,槊尖上流淌的鲜血在月光下闪现出妖艳的红色,李宽气势如虎,不愿再跟眼前这帮小喽啰继续纠缠的他,突然加快了进攻的速度。 就在楚王埋头继续开路的当口。 “殿下!小心!”李宽刚刚用手里的马槊将一个悍不畏死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一并挥翻之时,在他身后,契苾何力的声音在此刻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嗖!”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破空之声从耳边传来,李宽下意识地微微偏头,便只觉自己的左边脸颊有一道劲风驶过,随后,一道壮硕的人影,从李宽坐骑右边斜刺里杀出,来人正是和李宽有着血海深仇的巴加图。 第278章 回来的是尸首 巴加图等待这样一个机会,等待了不知道多久。 此刻李宽的马槊还在左边,想要临时收回来抵挡他这一刀无异于痴人说梦。 “死!”巴加图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家人的仇,挚友的仇,整个部族的仇,在今日,就交由他来回报给眼前这个恶魔吧! 李宽没有说话,他的右手还握着马槊的槊杆,几乎下意识地,他下垂的右手一松,马槊落地,随后,右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把破烂的柴刀。 “铛!”柴刀架住了巴加图雪亮的弯刀。 “哗!”李宽手腕轻抖,在格开弯刀的一瞬间,一记势大力沉的上调,便将巴加图给直接开膛破肚。 “怎么……怎么可能?!”挡在地上的巴加图,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凭空变出一把武器挡住自己的攻势,他躺在地上,胸腹传来的火辣痛感和身下传来的濡湿感无疑在告诉他自己的生机正在飞快流逝。 怎么可能…… 也就是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对方手里的那把柴刀,自己并不是今日才见到。 荒山……野村……哀求的老妇,被伙伴凌辱的妇人,还有自己亲手杀死的少年…… 是了……那个裹着发黄的羊皮裘,从破烂的农家小院冲出来的汉人少年,死前紧握着的,便是这把柴刀啊…… “咳……咳……”巴加图想开口,但是鲜血此刻已经从他的喉咙开始往上翻涌,他此刻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怎么可能…… 躺在地上的巴加图,有些眷念地望着头顶的星空,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悔恨在他的心中轮回交替,最终,他发出一声悲鸣,却又轻如一声叹息:“唔……” 他的世界,至此长夜永寂。 “殿下,您没事吧?!”阿史那贺鲁此刻也冲到了李宽的身边,他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让李宽陡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吗?” “……您这浑身是血的模样,搁谁谁看得出来啊?!”阿史那贺鲁见李宽说话中气十足,当即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说话也多了几分调侃意味。 天晓得他刚才有多害怕,这他娘的要是楚王殿下出了事,他们哥仨也别想活了。 “殿下!”契苾何力和阿史那思摩此时也冲了过来,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一样,最先关心的就是楚王的伤势:“殿下,你没事吧?” “我无碍。”李宽摇了摇头,只是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巴加图道:“这哪来的二杆子?居然还知道声东击西?” “殿下,您这刀……”阿史那思摩看着楚王手里的破烂柴刀若有所思,不用于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他们两人的视线方才被李宽身边的暗影刺客所遮挡,可阿史那思摩分明看的清楚,楚王殿下只是手一垂,再抬臂时手里就多了这么一把柴刀。 当然,阿史那思摩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毕竟他的视角也无法对楚王的动作一览无余。 “哦,”李宽闻言看了阿史那思摩一眼,随后将柴刀丢给了他身边的暗影刺客:“这把刀可是本王的宝贝,一直都交由身边的死士随身携带,再说你和贺鲁还有契苾何力,之前应该见过吧?” “殿下……他俩没见过……”契苾何力现在也想起来了:“您当初在山坡上拿着这把柴刀逼迫颉利可汗就范时,这二位已经跑得没影了……” “咳咳……”契苾何力此话一出,大家都很尴尬了。 “行了,别聊天了,继续咱们的正事!”李宽觉得再掰扯下去,阿史那思摩跟阿史那贺鲁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思摩,贺鲁,你们两个带领一些人手护卫在我身侧,契苾何力,你随本王继续开路!” 仗打到这种地步,大家拼的就是胸中一口气,谁先泄气,那便是一泻千里,一旦哪一方出现颓势,那便是无可挽回的败局。 战斗,仍在继续。 楚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砍翻眼前的敌人,更不知道自己身边跟随的暗影刺客已经换了多少波,他只是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的没马槊,将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扫到一旁,为自己开辟前进的道路。 直到,被逼入绝境的欲谷设可汗举刀呐喊着朝他冲来,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率队凿穿了这支突厥万人骑兵队。 他赢了。 “你他娘的还抖起来了?”李宽看着因为呐喊而面目狰狞的欲谷设可汗朝自己冲来,他都懒得提起战斗的欲望。 用他老爹李二陛下当初教太子大哥习武时常用到的那句台词:揍你,朕空出一只手来都富裕! 楚王殿下如今也是这般想法。 “嘭!”仅仅只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谷欲设可汗便从马上飞了出去,只见他整个人落在地上翻滚了几周后,口鼻窜出几股黑血,他壮硕的身躯在颤抖了几下后,便再无其他动静。 “呼……”此时的楚王殿下再抬头,已是月上中天。 “楚王殿下……我们胜了……”阿史那思摩此时面色苍白地来到李宽身边,他的右臂已经负伤,至于阿史那贺鲁和契苾何力,这俩人更惨,一个被人一刀砍在了肩膀上,一个被人扑下马,摔断了小腿,这俩人此时已经被带到后方治疗伤势了。 “是啊,胜了。”李宽点点头,随后眺望远处在月色下依旧灯火通明,如一头凶兽蛰伏的焉耆镇:“思摩啊,有没有兴趣陪本王去焉耆走一遭啊?” “殿下,咱们……”阿史那思摩现在真的很为难,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劝说楚王离开,但是不知为何,今日这一战过后,他已经对李宽生出了一种“君既往,吾亦同往”的决心。 “哈哈,逗你的。”李宽哈哈一笑,随即扭头看向身后战场。 尸横遍野。 “可惜啊,可惜。”李宽叹了一口气,他方才发现,这一战,自己的暗影刺客已经折损了近两成。 “殿下,这一战,足以让您名垂千古啊。”阿史那思摩以为李宽是在心疼死去的亲卫,不由出言安慰道。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如此英雄气概,没让我那个昏君爹亲眼见到。不然他以后再想揍我,不得掂量掂量啊?”李宽回头看了一眼阿史那思摩,他觉得这人脑子挺瓜。 “……”阿史那思摩现在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夜无眠的禄东赞终于收到了手下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大相……那斥候说话间,语气中带着一股惧意:“欲谷设可汗……回来了……只不过……”那斥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禄东赞,颤声道:“回来的……好像是他的尸首……” 第279章 示威 当禄东赞走上焉耆城头时,他发现,除他以外,各族首领此刻皆已到齐。 只不过,大家脸上的神色都很难看。 “怎么了?”尚未来到城墙边的禄东赞有些疑惑。 “你自己看。”他身边的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 禄东赞不疑有他,等他向前几步,再次向下俯瞰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 只见城外三百步开外,出现了两匹战马,其中一匹战马身上驮着的,正是死去的欲谷设,而他旁边的骑士,是一个牵着缰绳,浑身浴血的少年人。 “呼……”禄东赞没想到,欲谷设足足一万人的精锐,居然还是折在了对方手里,当然,他若是知道打败欲谷设的仅仅只是楚王和他的两千余亲卫,恐怕他的震惊会更多。 “为何不出城拿下此獠?!”禄东赞见对方胆敢如此挑衅,不禁冷声道。 “对方不是傻子。”一旁的薛延陀夷乃男忍不住吐槽道:“三百步,弓箭是无论如何都够不到的,而且你看那小子——”夷乃男用手指着李宽后方的一处沙丘道:“他已经卸甲,沙丘那边还有两匹健马,这要是真的追出去,咱们丢人不说,还不见得能追得上。” 禄东赞顺着夷乃男手指的方向,他这才看见在沙丘背面微微暴露身形的良驹。 在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了禄东赞的心头。 他原本以为,自己辅佐的松赞干布便是这世间最年少有为的人杰,现在,望着城下那个一人一骑,前来示威的大唐楚王,禄东赞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这样的少年英雄,上天偏偏让他降生在了大唐……难道说……吐蕃的崛起之路,就要功亏一篑在此人手中吗…… “禄东赞大相!”——就在禄东赞心绪不宁的时候,在城下眺望城头的李宽终于见到了这个让整个西北团结起来的关键人物,当即喊话道:“听说你对本王,向来挂念的紧呐!” “哼……”禄东赞见对方如此嚣张,当即冷笑一声:“传我令——” “不可!”一边的肆叶护可汗此时突然开口劝阻道:“禄东赞大相,如果现在带人追出去,咱们就真成笑话了!” “……”禄东赞看了一眼肆叶护,他知道对方说的话有道理,自己也不过是被这位大唐楚王的嚣张态度给激的来了火气,他原本就打算把这小子赶跑,就算事后被取笑,也总好过就这么眼睁睁地任其潇洒离开要好得多。 “呵,肆叶护,你倒是对这位楚王的安危关心的很呐。”乙毗射匮可汗抓到了机会,自然要狠狠嘲讽。 “乙毗射匮,你最好闭嘴!”说话的,是前两日才赶到焉耆的泥孰莫贺设叶护,而他,是肆叶护可汗坚定的支持者,甚至当初统叶护可汗遇刺后,最先要被推举出来当可汗的,就是他,只是泥孰莫贺设拒绝了而已。 泥孰莫贺设可不是肆叶护可汗那般的愣头青,相反,这是一个真正的老成持重之辈,所以当他说出这样的话语之后,便是乙毗射匮也得好好掂量,能不能够承担得起与其撕破脸的后果。 “哼!”乙毗射匮也不是傻子,他明白泥孰莫贺设之所以呵斥自己,是因为对方眼下不希望西突厥再发生内乱,当然,如果自己跟对方继续杠下去,那么保不齐在场的其他盟友,就会暗中选择站队了。 “我说,乃翁跟你说话,听见没啊!”城头的变故,李宽自然是听不见的,但他看见对方的将领似乎在争论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王殿下,自然要火上浇油:“你们可要好好对待本王的家臣肆叶护可汗,他若有个闪失,本王到时候就派手底下的摸金校尉,掘了你们的祖坟!再修个‘青雀台’,并且把你们的妻女都……” 素质堪忧的楚王殿下,自打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许褚”和“许攸”之后,行事风格是越来越有那“曹魏”的风骨了…… 当然,“青雀台”这一挂,自然不是我们楚王殿下在向某位丞相致敬,只是楚王殿下近来开始分外想念自己远在长安的胖弟弟罢了。 “……”禄东赞看着继续大放厥词的楚王殿下,不由眯起眼睛:“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我也想……”吐火罗的叶护伊达勒也忍不住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弯刀:“这小子当真是没一点规矩礼仪……” 不得不说,楚王这个丈育,能让西北的蛮夷觉得他“失了礼数”,这也算是解锁了一项值得为人惊叹的奇葩成就了。 “老夫亲自去会会他!”禄东赞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 片刻之后,走下城头的禄东赞骑上了自己的骏马,单骑出城,来到了距离李宽身前三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看着对方只带了一把长弓就敢孤身来此,不禁惊讶于对方的嚣张:“大唐楚王?” “吐蕃大相?”李宽也摆出跟对方一样高傲的架势,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敢一个人出来见自己。 这一会儿,楚王殿下正在犹豫,要不要试试把禄东赞给掳走。 “呵……楚王殿下还想对我动手?”禄东赞见对方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目光,不禁冷笑道:“那你大可试试。” “唉,不试不试。”李宽闻言连忙摇头道。 他还想着等禄东赞把人带到金山,自己好一网打尽呢,就眼下这十来万大军,杀完了也是不伤筋不动骨的,要打,就一次性把他们打疼,打怕,打到在试图打马往南时,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 “欲谷设的尸首,可以还给我们吗?”原本以为楚王会继续放狠话的禄东赞,听到对方这么干脆的“认怂”,先是一愣,随即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李宽道。 “你他娘的连个谢字都不会说?”听闻此言的李宽把脖子一梗,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忿,本来因为到嘴的“肥肉”不能吃,他心里的怨念就大,结果对方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吃不下了。 这算怎么个事儿?! 第280章 西北群狼不过如此 “楚王殿下,”禄东赞慢慢眯起眼睛:“五千精锐吃掉欲谷设这一万精骑,的确值得炫耀,可在我面前,这还不是你炫耀的资本!” “……”李宽看着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禄东赞,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不该让暗影刺客杀掉那些斥候的,唯一活着回到焉耆镇的那队斥候,是自己来送还欲谷设的尸首时碰见的,没想到,这居然还造就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此刻,李宽对敢孤身前来见自己的禄东赞失去了原先的欣赏:本王还以为你知道本王的厉害呢,合着是情报过时了。 罢了罢了,那就让你继续膨胀。 “你说的有道理,”李宽点点头,随后松开了手里的缰绳,任由驮着欲谷设尸首的战马朝焉耆镇的方向行去:“本王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高昌城如今已经是大唐的城池,麴文泰父子已经将此城献出,所以……” “所以楚王殿下打算让我们承认大唐在西域的地位?”禄东赞直接打断了李宽接下来的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殿下此举,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你知不知道,本王最讨厌别人打断本王?”李宽深深看了一眼禄东赞,随后打马转身:“我在金山等着你!” 原本,李宽此次来到焉耆镇,就是想抖一抖威风,顺便看看这西北盟军的底子究竟如何,但是现在,他不用看了。 欲谷设带领的突厥精锐那般不经打,盟军领头的又膨胀成这样,那还有啥可说的? “呵,你还想着去金山祭天?”禄东赞冷笑着望向李宽离去的背影:“放心,老夫一定会让你有去无回!” “老狗!你他娘的狂妄!”楚王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禄东赞这样的威胁,他娘的,咱俩到底谁打了胜仗啊?! 一念至此,楚王当下也不再犹豫,原本挂在马腹的长弓被他一把抄在手中,随后左手持弓,右手拈向腰间,待长箭在手后,拧腰转身,抬头便射! “唰!”第一箭,直冲禄东赞面门! “哼!”禄东赞显然也是见多了生死,从李宽发出那声暴喝开始,他便小心盯防起对方的弓箭,可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将长刀格挡在面前后,“邦!” 那箭头撞击刀背的力量之大,让禄东赞措手不及。 好大的力气! 胳膊一麻,手中长刀被震得差点脱手的禄东赞刚在心中升起这样的念,下一刻—— “啪!” 长箭被弹飞后,刀背狠狠砸在了禄东赞的脸上,让他高挺的鼻梁一下子就趴了下去。 “不好!救人!”城头之上,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当即便下了命令让人赶紧去驰援禄东赞。 但对于李宽来说,眼下他的时间可太充裕了。 充裕到他足以用弓箭杀死禄东赞十几次! “你他娘的拽什么啊?你以为你比欲谷设强多少?!”既然做了,那就做绝,楚王殿下不打算留禄东赞活口了。 一念至此,他再度弯弓搭箭,手里的弓弦刚要拉开,远处一道劲风袭来,李宽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微微拧腰侧身。 “啪!”只见一道长剑擦着李宽的肩膀射入了后方的地面,炸出了一个小小的沙坑。 哟嚯?! 李宽顺着箭矢来临的方向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百步的一个小沙丘之上,一个中年大汉持弓望向自己。 “嘿……”李宽没有起跟对方较劲的心思,他在眨眼之间便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微微抬手,三箭连珠,直冲禄东赞而去! 而禄东赞显然也不是一般人,此时的他趁着李宽躲避自己带来的吐蕃射雕手射出的那惊天一箭时,他已经打马转身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这会儿,他身上原本嚣张的气焰早已经消散无踪。 只不过到底还是因为这一阵的耽搁,让禄东赞有了一线生机。 当李宽再度弯弓搭箭时,一直偏头用眼角余光注视他的禄东赞,毫不犹豫地便从疾驰的马背上直接翻滚到了地上,所以李宽射出的那三箭,被禄东赞险而又险地避开了。 “嗖!”李宽三箭连珠过后,那中年吐蕃汉子射出的劲矢也再度袭来,李宽本想躲避,可这回他发现对方射的居然是自己胯下的坐骑。 呵,还想留下本王? 李宽看着此刻打开的焉耆城门,不禁心中发出一声冷笑,此时的他,知道无法拯救胯下健马的性命,于是索性再度拉弓如满月,直指掩护禄东赞逃跑成功,准备撤退的吐蕃射雕手。 “唰!”李宽对自己的箭术一向有自信。 “刺啦!”在他胯下的健马被一箭射中前胸,发出一声悲鸣缓缓倒地之时。 “嘭!”沙丘之上,被一箭穿喉的吐蕃射雕手,整个人也扑倒在地。 机会稍纵即逝。 落马后,顺势翻滚在地的李宽,原本还想继续追杀倒在地上的禄东赞,可是没办法,看着那焉耆城门驶出的骑兵,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 “下次再来陪你们玩!”丢开长弓的李宽哈哈一笑,转身拔腿便跑。 山丘那头,被临时召唤出来的暗影刺客已经打马朝李宽的方向冲刺而来。 “给本汗留下他!”乙毗射匮可汗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可此时李宽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随即翻身上马,他侧头望着气急败坏的乙毗射匮冷冷一笑。 狗东西,咱们山水好相逢! 别忘了你爹可还在本王手里! 健马风驰电掣般穿过沙丘,留下身后混乱的众人,李宽骑在马上,感受着劲风吹拂,突然,他哈哈一笑,随后,又发出一声长啸:“西北群狼?不过如此!尔等在本王眼中,迟早当为家犬耳!”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禄东赞此刻身边已经被侍卫包围,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吐蕃大相,此刻已经破了相——一道紫青交加的刀印直直印在他的脸上,边缘处还不时有破损的伤口,他高挺的鼻梁已经塌陷,鲜血正从鼻孔流出,将他的脖颈濡湿。 而更为难堪的是,因为生理上的因素,鼻梁断裂带来的疼痛和酸涩,让禄东赞此刻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娘的……老夫活了几十年了……曾几何时遭过这样的罪啊…… 今日莫名其妙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吐蕃大相禄东赞,听着远处传来的嚣张话语,只觉整个人都好似被火焰包围,屈辱和愤怒,烧灼着他的内心,他发誓,一定要让此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第281章 李二陛下的不好预感 “楚王殿下,您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当李宽浑身是血带着千余骑回到大部队的时候,姜去已经从扯下来的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口中得知了这位大爷彪悍的战绩。 “说啥?”本来就因为没能弄死禄东赞而心情不爽的李宽把脖子一梗:“本王又没打输!” “……”一时无话可说的姜去,此刻打心底里觉得回头得跟窦师纶商量商量,到底怎样才能约束一下楚王,否则按照这位继续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很可能会…… 会啥来着? 姜去的思绪到这里突然一滞——他发现,对于从前楚王干下的各种壮举,今日倒也不算多离谱。 正当姜去自欺欺人即将成功的当口,李宽接下来的话让他不禁脸色一黑。 “姜去啊,”李宽突然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阿史那思摩道:“本王这次带着他们仨直冲敌阵,杀得那叫一个痛快,想来当时丝毫不输你当年呐!” “殿……殿下……”阿史那思摩见楚王拿自己跟姜公炫耀,就知道大事不妙,契苾何力和阿史那贺鲁只要脑子没毛病,就绝对不会说出莽夫楚王带着他们身陷重围的黑历史,可阿史那思摩没想到,哥几个有意遮掩,却架不住楚王自己没脑子。 “不是……”姜去听着楚王的英勇事迹,只觉得头疼欲裂:“我说殿下,您这是把自己当宇文擎了是吧?!” “……”李宽没想到自己玩命打出来的彪悍战绩,在姜去口中竟然是这等评价,他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你骂的还挺脏……” “哼……”姜去闻言冷冷一笑:“殿下,老夫觉得,您的麻烦还在后头……” “你这人……”李宽发现,自己或许是好说话了,如今姜去怼自己都半点不带犹豫的了。 “您还是想想回头怎么跟窦公交代吧!”姜去摇了摇头,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算是发现了,就楚王这德性,再不回长安,恐怕就不用回长安了,因为这位总有一万种方法去作死。 老夫是真难啊…… 不再搭理楚王的姜去,扭头望向长安的方向,长叹一口气,叹不尽心中的怅然。 ------------------------------------- 李二陛下今日不知为何,清晨起床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皮一直在跳。 而在他试图强询问身边人左眼跳和右眼跳的区别的时候,前方再次传来楚王的捷报:“陛下,侯君集传来消息,楚王殿下已经将部曲的家眷全部送入关内,看样子,是打算动身前往金山祭天了。” 好了……李二陛下这回不用开口问了。 他就知道没好事! “侯君集就在玉门关里看着那竖子胡作非为?!”大帐内,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瞿长孙,语气颇有些不善。 “陛下……”瞿长孙这就不得不为侯君集伸两句冤了:“容臣斗胆说句您不爱听的实在话,眼下楚王殿下身边的大将军,单拎出来一个都能跟侯君集不分伯仲,何况还有李靖、李绩两位大将军在……” 瞿常笋说到这里,默默地看了李二陛下一眼,有些话是他也没胆子说的:就楚王殿下这德性,不带着大军回玉门关找侯君集的麻烦就算好的了,侯君集脑子坏掉了才会主动凑过去找削。 “朕该写道手书让侯君集匀出一点人手给那竖子的……”李二陛下虽然英明又神武,但这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迷信的。 今早的异样,总让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侯君集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部曲都派给楚王点下了。”瞿长孙听出李二话里的担忧,当即开口道。 “那有多少?”李二陛下不满地看了一眼娶长孙:“区区两百部曲,那竖子带队出去冲锋一波人就没了!” “……”听闻李二此言,而在心中感到颇为无奈的瞿长孙觉得:楚王殿下能有今日这番光景,自家陛下多多少少是有点责任在身上的。 合着您半点看不出侯君集的切肤之痛,只关心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手够不够是吧? “要不,你带一队玄甲军提前去增援宽儿?”李二陛下皱着眉头,这话看起来是在商量,但瞿长孙心里是有点数的,陛下这是已经想好了。 “臣现在就去做准备!” “算了,不妥!”谁知瞿长孙话音刚落,李二陛下就改了主意:“你去把牛进达给朕叫来!” “唯!”瞿长孙当下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一身戎装的牛进达进入了李二的帐中:“臣牛进达,参见陛下!” “牛爱卿啊,”李二陛下脸上一副和颜悦色:“朕打算让你带一队人马,脱离主军,先去增援楚王,你觉得如何啊?” “臣愿往!”牛进达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恭声领命道。 “很好,”李二点点头,从一旁的案几上拿出刚写好的书信,交给牛进达:“你见到那个小兔崽子以后,把朕的手书交给他,记住,但凡这小子有半点不情愿,你就把人直接给朕绑回来!” “唯!”牛进达是个讲义气的,他知道李二陛下的交代归交代,但是真的执行起来,那难度…… 可想到先前自己还有恩情尚未回报楚王殿下,于是这一回,他半点不带犹豫的就揽下了这一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反正牛进达心里清楚,他回头见到楚王,真按陛下说得这么干,那他和楚王见了面之后到底谁绑谁,还真不一定…… “那你尽快动身。”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人来办事的李二陛下,满意地点点头。 “那臣这便告退!”牛进达与李二陛下君臣多年,这会儿心中的愧疚已经如燎原星火,丛丛而生,但想到楚王殿下身边正缺人手,牛进达还是决定不要打破李二陛下的幻想,先帮着保证楚王殿下的安危才是正事。 第282章 楚王对兵法的理解 牛进达带着八千精骑直往玉门关而来。 彼时,楚王殿下刚刚回到高昌城。 “竖子!”柴绍是第一个当着众人的面对李宽开骂的大将军:“你小子是不是真的飘了?带着两千人你正面冲击一万突厥骑兵就算了,你小子还敢玩阶梯战术,还让自己当那个陷阵冲锋的死士,怎的?觉得你老李家但凡行二的,都有点天命在身上是吧?!” 看得出,柴驸马这回是真的急眼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通通都给说出口了。 “姑父!慎言啊!”李宽刚刚沐浴更衣,此时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好似世家贵公子。 可这位世家贵公子在被姑父喝骂后,他接下来说的话,那就多多少有点……有点破坏形象了:“我爹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在太原城里溜鸡斗狗,调戏小姑娘,而我,却已经跟西域群雄打得有来有回……” “臣听明白了,”窦师纶黑着一张脸,不等李宽说完接下来的逆天之言,就直接打断了他的施法:“您的意思,是陛下不如楚王殿下?” “张公瑾,记下来,楚王亲口说过,陛下少年时,远不如他矣!”李绩是懂得怎么打罗圈架的,趁着楚王此刻膨胀的功夫,趁着大家对他孤军作战的行为大为光火的时候,他自然是要帮着上上强度。 “李公放心,老夫心里有数。”张公瑾此刻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实话,大家今日难得这么团结,他甚至都有些感动:“多少天了,自己原本以为陛下在军中的忠臣就剩下老夫一个了,没想到,都是潜伏者,都是潜伏者啊……" "你这就属于没活儿硬整了。"楚王殿下听到张公瑾说什么忠臣就剩下他一个,忍不住皱眉道:“本王如此聪慧,难道还能让这大帐之中,存在内鬼不成?!” “……”张公瑾这下是真没话说了。 行吧,老夫也成楚王的……楚王的…… 张公瑾犹豫半晌,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归类成“党羽”,还是“良臣”,但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当“楚王的家臣”的,毕竟这玩意儿一旦沾上,一世英名也差不多就毁了…… “好了,你们也阴阳怪气本王了,此战是本王一时兴起,但也并非没有战果。”李宽说到这,嘿嘿一笑,看着帐内依旧面色不善的众人道:“说起来,身陷重围,四人冲阵万人,算什么啊?尔等可知,本王在那焉耆城下,差点了结了吐蕃大相禄东赞?!哼,就算让这货侥幸留得性命,恐怕也是要破相咯~~” 李宽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神情一震。 先前骂他骂的最狠的柴绍忍不住一阵眼皮狂跳:“小兔崽子……你是真的把自己当‘楚王’了?” 这个楚王,是“西楚霸王”的“楚”。 “姑父别气,待本王细细道来~~”李宽摇头晃脑地用戏腔接了这么一句,随后便跟大家说起来自己在焉耆城下的经历。 半晌过后。 “——事情就是如此,只是有些可惜,干掉了一个吐蕃的神箭手,却让禄东赞活了下来。”李宽有些意犹未尽道:“要是让本王宰了禄东赞,那该多好啊……” “楚王殿下,按您的说法,您干掉的可不是普通的神箭手,而是射雕手啊!”宇文擎是最见不得自家家主被一帮他眼里的“逆臣”给打压的,所以他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给心知肚明的几位大将军普及一些耳熟能详的知识,外带提升“楚王”的含金量:“那是射雕手,在所有国家之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的啊……” “是吗?”李宽浑不在意地挑挑眉:“本王没觉得他有多强啊。” “行行行,楚王殿下,您就嘚瑟,就嘚瑟啊!”李道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老臣就不明白了,您都带出去五千精锐了,为何不用他们作战,反而是带着暗中相随的两千部曲,直接去找欲谷设的麻烦……” “本王当然有本王的考虑呀!”李宽不满地瞪了李道宗:“你是不是以为本王的《孙子兵法》是白学的?你知道本王的老师是虞世南,但是你知道本王的师公是谁吗?你知道本王师公的七世祖是谁吗?你知道……” “楚王殿下,您好好说话!”李靖皱着眉头打断了准备拿王羲之的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李宽:“臣大抵能猜到您当时的打算,您恐怕是担心敌军的支援源源不断,所以先派出小股人马将其引蛇出洞,等拉出一段距离后再着手吃掉,想法是不错,可您怎么回头就带着那用来引诱的两千部曲给冲过去了?这一点,老夫实在费解!” “嗯……”听着李靖认真的分析,李宽似模似样的点点头,随后他指着李靖对其他人道:“看见没?看见没?!李靖李大将军,我大唐的军神都认可本王的战法,结果你们还觉得本王鲁莽!” “哼……我说你还是解释解释为什么用诱饵击穿了上钩的‘大鱼’这件事情吧……”李绩发现楚王试图转移话题,当即便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地发问道。 “呐,在这一点上,你们就该看出李靖李大将军和本王的差距了。”楚王殿下闻言非但不恼,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而众人听他说出这话之后,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的脸皮,如今可真算是修炼到了某种高度了——他居然敢跟李靖比高低。 “嘿,别不服啊。”李宽嘿嘿一笑,随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这打仗嘛,战术也好,战略也罢,打到最后都只剩下一点,那就对时机的把握,你们可以说本王鲁莽,也可以说本王运气好,但是此战的结果就一个,本王打赢了!而在这战场之上,成王败寇道理还需要本王来说?连你们都不敢打的仗,本王打了,而且胜了!就这么简单!” 或许李宽这番说辞过于简单粗暴,所以等他说完,众人皆是一副“服了,但没完全服”的样子。 而姜去作为楚王身边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部曲,他此刻的目光默默扫过众人,当他发现苏定方、宇文擎、姜盛、袁天罡、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执失思力这些“楚王的年轻家臣”们开始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后,他知道……完了…… 楚王殿下身边的莽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楚王殿下这番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作为在场乃至整个大唐,不对,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武将,深思熟虑后的李靖缓缓点头认可道。 但认可归认可,此时已经洞悉楚王真正想法的李靖大将军,决定还是决定考察一下某人向来自诩‘待人以诚’的高尚品格:“但是殿下,您与老夫说实话,当时扭头冲上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感觉自己此刻处在人生巅峰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这灵魂一击来的如此之快。 他想了想,还是期期艾艾外加老老实实的答道:“可能……应该……或许……其实……本王一时热血上头了……” “哈?”原本觉得己方已经溃败的李绩,没想到眼前这小王八蛋竟然还能跟大家实话实说,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殿下这……哈哈……” 随着李绩最先狂笑不止,接下来,柴绍、李道宗、薛万彻等人也是一同哈哈大笑。 笑声感染了其他人,楚王的家臣中,如今已经对新主心悦诚服的番臣们也跟着开怀大笑起来,最后,就连看着儿子姜盛自顾自狂笑的姜去,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最后,窦师纶和李靖相视一眼,各自的嘴角也有了弧度。 当堂上笑声连成一片,唯独高作主位的楚王开始无能狂怒:“笑啥?你们笑啥!本王说的难道不对吗?!” 此时此刻,无视楚王的众人默默达成一个共识:楚王混账归混账,但是胜在敢作敢当,而这,也算是对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安慰了…… 贞观五年初夏,在西域打出惊天一战的楚王李宽,终于带着自己的大军离开了高昌城,开始前往金山祭天。 消息传出后,举世震惊。 第283章 祭天祷文谁来写 牛进达率领八千精骑赶到玉门关的时候,这段时间饱受煎熬的侯君集大将军可算是见到亲人了:“牛公啊!你可算来了啊!” “呃……楚王殿下呢?”牛进达看着面前这位情绪激动的侯大将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怎么,楚王殿下带来的压迫感这么强大吗? “楚王殿下前几日已经率军离开了高昌城,前往金山了!”侯君集这几日可谓是寝食难安,楚王殿下在焉耆的惊天一战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看着眼前对此一无所知的牛进达,侯君集神情复杂道:“楚王殿下如今当真是……当真是‘一朝遇风雨,便化金鳞龙’——整个西北,已经被这位给搅成了一锅粥……” 侯君集说到这里,想起之前还跟楚王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他的心情就愈发变得糟糕:“我前两日收到消息,楚王殿下在以两千骑大胜突厥一万精兵后,他居然在战后把对方的首领——东突厥的谷欲设可汗的尸首带到了焉耆城下,表示要送还给盟军,结果吐蕃大相禄东赞受不得激,独自出城与他交涉,最后却差点死在了楚王殿下的手里……” “……”牛进达听着侯君集的瞄准,他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尽管先前在长安,牛进达已经多次震惊于楚王殿下彪悍的战绩,但是眼下,他不得不将对楚王的认知再提升一个高度:“如此说来,楚王殿下这是打算把金山祭天弄成大决战啊……” “他就是这么想的!”侯君集听到牛进达终于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看法,忍不住沉声道:“老夫无权调兵更无兵可调,毕竟玉门关是绝对不能丢的。所以,老夫唯有将自己所有的部曲全部都派了出去,如此算是尽了一份心力……可是进达兄啊……楚王殿下若是此行一去不回,你我……都难有好下场啊!” “……”牛进达突然就很讨厌侯君集,毕竟你丫在这种时候跟老夫掏心窝子的说废话,老夫能咋办? 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楚王殿下能够在援兵赶来之前,一路平安无事罢了…… ------------------------------------- “我说窦叔儿,为啥你不让本王写这祭天祷文?”——不管有多少人在担忧楚王殿下的安危,作为当事人的他,快活的小日子还是照常进行。 “我说殿下啊……”被李宽一路纠缠,简直快要头痛欲裂的窦师纶,在听闻此言后,对自家丈育的楚王殿下有理无理地回道:“祭天祷文,这是要记录在史书上的,您确定您这通篇都是市井俚语的骂街话,像什么‘乃翁’、‘野犬’这都还算好的,可您骂人家突厥可汗是‘贱婢生的’……这……这这这……这能用吗?!” 窦师纶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可能对李宽让步的,这要是让了步,这么这一次参战的将领,就不是什么“大唐功勋集团”,而是“长安游侠团伙”,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云泥之别的…… “可是张公瑾凭啥把这活儿给抢了去?!”李宽见说服不了窦师纶,不禁又打起了别的主意:“要我说,不如把这差事交给宇文擎,毕竟莫贺咄可汗是他亲手抓住的,更何况后面还掳来了肆叶护……” “呵……”窦师纶已经不想说话了,让宇文擎来写祭天祷文?那粗坯武夫最后交上来的文章怕不是就由您楚王殿下代笔了是吧?! “唉……”一旁听着两人争论的姜去不由叹了一口气:“楚王殿下,您是非得在这件事上再现眼一回?老夫得提醒您,您哪怕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该考虑考虑自己两位恩师的面子,虞世南和萧瑀,那从前可都是美玉无瑕一般的谦谦君子,如今他俩的名声,因为您的‘光辉事迹’而晚节不保,这也就罢了,可是您总不能害他俩从此以后在大唐文坛都抬不起头吧?!” 杀人,还得诛心。 姜去此言一出,便只见楚王殿下嘴角一阵抽搐,半晌愣是无言。 良久过后。 “宇文擎!”李宽大吼一声。 “臣在!”一直跟随在李宽身边的宇文擎应和一声。 “你去告诉张公瑾,让这货把祭天祷文好好琢磨琢磨,回头这祷文必须署上我和他的名字,本王说什么都得让自己的两位授业恩师在大唐文坛永垂不朽!”李宽说到最后,故意挑起下巴,看着姜去,满脸怡然自得。 “咳咳……”原本是安心看戏的李靖、李绩等人,此刻也不禁一个个有些忍俊不禁。 好家伙……永垂不朽原来是这般用法?嗯…… 也不知道长安城里的虞公和萧公,得知自家弟子如此礼重自己,又会是何种感受…… 但老夫想,他们二人应该……可能……或许……大概……在震惊之余,又同时感到很“窝心”吧…… 毕竟这样的弟子,可是你们自己教出来的啊…… 自家结的苦瓜,总得笑着说好吃呀…… 哈哈哈哈…… 在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楚王殿下率领大军东进的步伐可谓是一路通行无阻。 而这样的诡异敌情,也让众人不禁心头一沉。 对方这是连沿途袭扰都不愿意了啊…… 他们自然不知道,西北盟军之所以不再阻止李宽等人前往金山,是因为他们已经收到了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为了不让两路大军成功汇合,禄东赞干脆把心一横,大唐的楚王想祭天是吧?成,老夫也知道一时半会儿的拦不住你,干脆便放你去!只不过你祭完了天,想要踏上回程,那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按照眼下的安排,李宽跑去金山祭天,这一路光是赶路都要花费接近一个多月的时间,而这一个月里,足够禄东赞调集吐谷浑、吐蕃、西突厥、吐火罗、以及以薛延陀为代表的铁勒诸部,这些军队林林总总加起来,哪怕以最保守的态度来估计,最少也是八十万之众! 而大唐皇帝这次带来的军队,数量大约在十万,哪怕算上一直守在灵州和幽州,一直按兵不动的薛万均和卫孝杰,加上他们手里的三万人,大唐这次参与大战的兵力也不过二十万人。 八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哪一方,自是不必多说。而且更重要的是,按照禄东赞的估计,大唐撑死也只能再凑出五万骑兵,他们可不似某个把东突厥当成自家草场,‘顺手牵马’牵了十几万匹的“楚蛮子”,大唐国内的战马,如今还是很稀缺的。 再者,禄东赞仗着盟军的人数优势,他已经不再把楚王列为唯一的目标,按照他的计划,只要大唐皇帝敢率军西出玉门关,那么他不介意学着大唐楚王的作风,来一回擒贼擒王。 如此,也算一报还一报! 第284章 巨大喜讯和惊天噩耗 禄东赞算到了一切,但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李二陛下派出了牛进达作为先头支援部队。 牛进达对李宽,是自认有所亏欠的。 当初大家说好为了筹粮一起默契配合坑害关陇世家一波,但奈何被他留作后手的程咬金是知道世家跟皇室之间的游戏的规则的,担心好兄弟可能沦为斗争牺牲品的老程,最终还是跑去跟李二陛下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如此虽然保住了牛进达,可牛进达跟李宽原本即将达成的某种情谊,就这样消散在了风里。 当然,如今牛进达再想加入楚王殿下的追着队伍里,说实话,这位大将军虽然也是身经百战,但奈何楚王仗着祖母的宠爱以及自己的嗯……人格魅力……咳咳……总之,这货如今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能征善战的武将。 但牛进达此人,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虽然风波过后,楚王殿下可以将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他牛进达却不能。 时光轮转,日夜更替,一直苦于无处报恩的牛进达,终于在今时今日等来了机会。 牛进达在玉门关没有过多的停留,仅仅只是休整了两日,他便再度出发,自玉门关一路北上,开始寻找楚王殿下的身影。 可等他过了伊州,再过了庭州,看着眼前在大唐铁骑之下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庭州城,牛进达才意识到,楚王麾下的战力,恐怕强得超出他的想象。 而事实也正如他想的那样。 “宇文擎,本王警告你啊,下次再他娘的自作主张跟人启衅,本王就带着姜公跟你练练!”眼看大军即将到达金山脚下,李宽也没法跟宇文擎这货计较为何人家突厥使者只是见到自己没下马,就被自己的彪悍家臣给一箭射死,继而引发了一场屠城大战。 “殿下,您的威严,不该受到挑衅,凡遇逆臣,吾当尽斩之!”宇文擎在这件事情上犟得可怕。 “呵……”李宽闻言冷笑一声:“等你回头看见我爹拿束带抽我的时候,我希望你也可以这么勇。” “我说……”姜去无奈地看着不当人的楚王殿下:“您最好还是提前跟这个夯货讲清楚此事的严重性,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别回头因为‘某些个误会’,让您的‘虎侯’折损在了陛下手里……” “听见没?!”李宽瞪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宇文擎:“姜公当初为了让本王顺利逃出宫去,那可是只身拦下了我爹麾下的大内第二高手洪三,可饶是神勇如此,姜公依旧不敢触我爹的霉头……” “嗯……”宇文擎默默接受着楚王殿下的知识普及,他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那殿下,这大内第一高手是谁啊?” “姜去啊!”李宽不耐烦地用手里的马鞭照着宇文擎的肩甲来了一下:“你他娘的是不是傻?能打败第二的不就是第一么?只不过姜去是本王麾下的,我爹那昏君,不配拥有姜公这样的人才!” “呵!呵呵!”明珠暗投的姜公被楚王的一番大言不惭的言论给气乐了:“承蒙殿下看得起!但是如果让老夫有的选,老夫希望您别看……” “楚王殿下!”就在众人一边赶路一边聊天打趣的当口,负责殿后的苏定方带着亲卫来到了李宽身边:“楚王殿下!咱们有援军了!牛进达大将军率领着八千……” “你等等!”李宽听到苏定方的话之后便不由眉头一皱:“牛进达?他来了?!这里可都他娘的要到金山了!他带八千人就这么跑了一路?!不要命了?!” 不知为何,楚王殿下觉得一股不祥的气息正笼罩在自己头顶。 那什么……该不会…… “臣牛进达,见过楚王殿下!”就在李宽思考着是否有极大的危机降临己身的时候,渴望见到楚王殿下的牛进达直接打马来到了他的面前,老将军二话不说,就跪倒在了路边:“殿下!您受苦了!” “牛伯伯,您快快请起……”李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他睁开眼睛,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只见他对已经起身的牛进达开口问道:“牛伯伯,你跟本王交个底,那昏君是不是在赶来的路上了?!” “……”牛进达现在觉得眼前的楚王让他感到陌生,不是,你这仗打久了,对危险的感知力这么灵敏的吗?! “殿下,您这……您这想法是因何而生啊?!”牛进达想起临行前,李二陛下特意对自己吩咐“不可打草惊蛇,让那竖子失了理智”,于是他再度昧着良心道:“臣只是奉命前来增援您啊!” “牛伯伯,你搁这扯犊子呢?!”李宽见到牛进达是这般反应后,心中隐隐升起了巨大的恐慌,但表面上他还是继续色厉内荏道:“牛伯伯,你少诓我,您外出作战,最少也是一路行军总管的职务,如今跟个先锋官似的,带着八千骑就敢一路背上,这说明你背后肯定还有大军,可是这支大军的统帅,除了我爹,还能有谁?!李靖、李绩这两位大将军可是在替本王效命,其他人,谁有资格让你先锋啊?!” “额……”牛进达一时之间,竟然被楚王殿下这番道破天机的话语给怼地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前方收到消息的李靖也带着李靖赶了过来。 而这两位在见到牛进达的第一时间,便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陛下御驾亲征了?!” “……”听着两位李公那语气中的满怀期待之意,牛进达心中发出一声轻叹:看得出……跟着楚王殿下,老哥儿几个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啊…… “殿下……此刻应该抵达玉门关了。”牛进达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绩闻言竟是直接仰天放声狂笑,他一手指着面露“忧愁”之色的楚王殿下,笑得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而他身边的李靖,就显得有大将风范的多了:“楚王殿下,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呢?” “先看了……咳咳……”李宽忿忿不平地瞪了一眼如今跟自己半点不客气的李绩,随后才正色道:“先去金山,开坛祭天,完事了你们就班师回朝吧——至于本王……嗯……世界那么大,本王想去高句丽看看……” “殿下,臣陪您一道!”宇文擎在做家臣这方面的觉悟,那叫一个高。 “嗯……你还挺知道安慰人的……”脸色有些发白的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便感到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不知道为何,久违的痛楚正从身下隐隐传来…… 人类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 “殿下,您跑不掉的……”得到惊天喜讯而匆匆赶来窦师纶,看着惊闻噩耗开始发癫的楚王殿下,语重心长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您此番来西北,是真正的立下了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陛下就是想抽……”窦师纶顿了顿,换了一个不那么惊悚的形容词:“陛下就是想……想对您‘因材施教’,那也得等回了长安啊……” 第285章 牛进达的疑惑 “哼!”被“真相”这把快刀划伤了脸面的楚王殿下,自然是不愿意接受窦师纶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的,所以他当即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我会害怕那昏君?” “是不怕,”最擅长补刀的姜去在一旁颔首道:“可是殿下您哆嗦什么?” “本王骑马腿抽筋了!不行啊?!”楚王殿下脸色难看地转头朝姜去没好气道,随后,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朝牛进达问了一句:“洪三……那货没跟着来吧?!” “……”牛进达看着突然如此“稳健”的楚王殿下,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让对方不再抱有幻想:“楚王殿下,洪三不但来了,云裳也来了……” “云裳?”李宽挠了挠头:“这货很能打么?!再说会打有个屁用……” “云裳是洪三的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窦师纶没好气地瞅了一眼依旧嚣张的楚王殿下,同时暗中告诫自己,这回说什么都得跟姜去冷眼旁观,不能让这位再继续嘚瑟下去了。 “好家伙!”李宽听着窦师纶的解释,不由发出一声惊叹:他是万万没想到哇,云裳那么个老好人似的家伙,竟然是个比洪三还厉害的大内高手。 但感慨过后,李宽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愈发的危险了…… “唉……”感到自己即将山穷水尽的楚王殿下,不由发出一声感慨:“想不到我李宽英雄一世,却注定要折在那昏君手上……悲呼哀哉……悲呼哀哉!” “哼……”李绩看着还在演戏的楚王,忍不住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句:“殿下,老夫好心提醒您,张公瑾的书法,可是相当不错的……” “我说李绩!你他娘的是真的类楚王了啊!”一直在旁边乐得看戏的张公瑾,没想到这把子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来了:“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老夫会记录楚王殿下一路的劣迹,回头呈给陛下吗?!” “殿下你看,”李绩心平气和地指着气急败坏的张公瑾对恍然大悟的楚王殿下爱道:“他自己都承认了!” “李绩你这老匹夫!”张公瑾也不忍了,当即便打马朝李绩冲了过去,而李绩则是轻笑一声,双腿轻踢马腹,随后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展开追逐,惊掉后方眼球无数。 “唉……谁能想到我朝的肱骨就是这样色儿的棒槌呢……再加上我那昏君老爹……唉!——大唐贞观……若是没了本王……势必前景堪忧啊……”生来就喜欢忧国忧民的楚王殿下默默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好累。 “……”其他人已经对于出楚王的不要脸行为和各种逆天发言见怪不怪了,李靖窦师纶等人和呆若木鸡的牛进达寒暄了几句后,便打马各自离去,只留下楚王的家臣姜去、袁天罡等人默默盯梢牛进达,顺便看着自家楚王,莫要让他再闹出笑话。 牛进达眼下觉得自己不但跟楚王的家臣们格格不入,就连曾经彼此熟络的几个老兄弟,他也觉得对方变得陌生起来了。 特别是李绩,不对……这人还是李绩吗? 一时之间,牛进达不禁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牛伯伯?牛伯伯?!”李宽看着满脸怅然若失的牛进达,他不禁挠了挠头,随后看向身边的几位家臣:“怎么个情况啊?牛伯伯难不成是撞邪了?” “那可不是撞邪了嘛?”作为在这方面拥有绝对话语权的袁天罡忍不住深深看了楚王殿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宽发现,自己这个家主是越来越难当了。 “楚王殿下,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过神来的牛进达,想起怀中的李二手书,忍不住开口规劝道:“陛下希望您尽早与他会合,这不,这是陛下让我带给您的手书。” 牛进达说着,将怀里的信拿了出来,交给了楚王。 “……”李宽看着牛进达手里的书信,不知为何,他有一种想拔腿就逃的冲动。 到底还是被那昏君给惦记上了啊…… “来就来吧,还带点晦气……牛伯伯你啊……真调皮……”楚王殿下嘴上开始胡言乱语,但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了书信,等他打开信之后,映入眼帘的就八个大字:吾儿速归!既往不咎! “这昏君心胸还挺宽广哈……”李宽看着这出乎自己意料的八个字,嘴角升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随后,他将信封叠好塞到自己怀里,转头对身边的宇文擎吩咐道:“传令下去,告诉所有人,大唐天子受楚王诏令,已携十万大军来到了边关,不日就会兵发金山,与我们汇合!” “不是……楚王殿下!”牛进达没想到,这位大爷竟然生猛到这种程度:“您是真不打算回心转意了啊?!” “牛将军,怎么说话呢?!”李宽皱眉看着牛进达:“本王不过是先去金山祭天而已,我爹很快就会率军赶来,这都是事实对不对?本王需要回什么心转什么意啊?嗯?!” “……”牛进达是个实诚人,但是实诚人遇到楚王这种不实诚的,那注定是要吃亏的:“行,殿下,您真行……老夫反正无所谓,大不了陪您血战一场,可您这话传出去,那即便打了胜仗,您的麻烦也少不了啊……” “怕啥?”回答牛进达的不是李宽,而是宇文擎,只见他把脖子一梗,对满脸忧愁的牛进达道:“眼下最重要的万众一心,至于以后……哼……殿下的麻烦,我宇文擎替他扫平!”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昂藏大汉,牛进达半晌无言,他没想到,楚王来了一趟关外,竟然还遇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尉迟敬德。 这可真就是……那传说中的天命所归? 第286章 玄武门危矣 不管牛进达作何感想,楚王还真就把“大唐天子受楚王诏令,率军十万前来支援”这句话原封不动地给传达下去了。 但此事过后最让牛进达感到震惊的不是楚王的胆大包天,而是其他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 李靖、李绩自不用说了,这两位如今和楚王基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至于柴绍,那从头到尾就是楚王的“好姑丈”,压根就没变过,而薛万彻…… 算了,这人不提也罢,牛进达自从听说了薛万彻差点把唐俭给做掉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对方打上了“楚王党羽”的标签,事实上,最让牛进达感到惊讶的,是李道宗和张公瑾对于此事的不作为。 “牛公,你别找老夫啊,老夫如今就是楚王手底下一个混饭吃的,你指望老夫去规劝他?还是算了吧,老夫年纪一大把的,经不起楚王的一通‘道理’。”李道宗在牛进达寻到自己的第一时间,便摆出了一副拒绝沟通的态度。 在他看来,只要楚王完成金山祭天这最后一项事宜,那么这天底下任谁也无法撼动他此番立下的丰功伟业,不就是言语狂悖了几句么,可即便如此,那是陛下的事,跟他们这些人有啥关系? 被婉言谢绝的牛进达,转头找上了张公瑾。 但是张公瑾的回答更加简单粗暴:“老夫现在忙着替楚王写祭天祷文,没空搭理你!” 得…… 接二连三遭遇打击的牛进达忽然意识到,他这是上了贼船了。 如今楚王的队伍里,哪还有陛下的良臣啊?!——就连往日里最是忠心耿耿的张公瑾,如今都已经成了楚王的心腹了…… 其实牛进达在这件事上,还真就误会张公瑾了。 张公瑾眼下也很为难。 作为楚王队伍里份属稀缺资源的文官,他实在是不放心将这件差事交给其他人,毕竟这祭天祷文如果真成了“楚王骂街”,那将来史书上咱们大唐贞观一朝的乐子,可真就“数之不尽了……” ------------------------------------- 总之,尽管一路风波不断,楚王殿下还在是大唐贞观五年六月初三这一天,抵达了金山。 在见过了留守此地的贺茗山和刘炳后,突厥可汗颉利被带到了李宽的面前,而同时在场的,还有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 “两位吃好喝好,过了今晚,咱们以往的恩怨,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中军大帐之中,坐在主位上的楚王殿下,身边武将如云,他看着脸上神色复杂的两位突厥可汗,和颜悦色道:“放心,本王不杀你们,也不会让你们再吃什么苦头,只要肯乖乖合作,本王一定保证你们后半生能当个富贵闲人。” “若是我们不合作,比如今晚就自尽呢?!”莫贺咄可汗显然比颉利可汗要阴狠一些,都到这种地步了,还不忘以自己的身家性命相要挟。 “嘿,”李宽闻言冷然一笑:“我说莫贺咄,你个狗东西还不知道本王的为人?嗯?!还寻死觅活?好哇!你敢自尽,本王就顺带把颉利的头颅也给砍了,回头再将你俩的人头摆在祭台之上便是,本王还会对外宣称,你们是被本王的仁德所感化,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为了赎罪,故而自尽。并且,因为是你们生前对本王再三恳求,本王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将你们的头颅呈于祭台之上,如此,也算一段佳话啊……” “……”楚王此话一出,这大帐之内的所有人,脑海里都同时浮现出了一句话:人,怎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楚王的仁德”、“感化”、“免为其难”、“一段佳话”…… 楚王殿下这简短的一番话里,实在是要素过多,槽点满满。 但是这也无疑说明了一件事:两位突厥可汗落到楚王手里,那可真是遇到仇家啦…… “老夫……”莫贺咄可汗在比自己更加卑鄙无耻的楚王殿下面前,终于失去了抗争的勇气:“老夫会好好配合楚王殿下您的……只希望您届时莫要食言……” 生死两难,不外乎如此。 “我……我也一样……”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在金山挖了一段时间的陷马坑以后,已经老实了许多。 “嘁,你俩可真是怂得让本王连一丝丝征服的快感感都没有。”李宽不屑地看了一眼两位突厥可汗,随后挥了挥手,一旁的贺茗山和姜盛会意,随即便将人拎了下去。 接下来,众人开始议事。 “殿下,明日就要祭天?”张公瑾神色有些焦虑,他总觉得自己的祭天祷文还需要斧正一二。 “此时速战速决才好,这一路行来,太安静了,就连楚王殿下荡平了庭州城,都没能引来任何敌人,说实话,老夫现在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李靖作为真正统帅整支大军的指挥官,已经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压力。 “祭天祷文是写给世人看的,本王的祭天祷文是自本王出了长安,到达朔方开始,一路南征北战,东突西进,厮杀至今日,这期间所经历的种种,早已昭然于天地,仙魔鬼神自鉴之,何须赘言?”李宽先是回答了有些不安的张公瑾,随后将目光投向李靖:“李伯伯,本王的预感和你的一样,如今整个西北的异族盟军过于风平浪静,肯定是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但管他那么多呢,城府再深的阴谋算计,最终也有现身的那一天,本王倒要看看,那禄东赞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样来。” “说白了你小子就是乐天知命而已。”李绩叹了一口气,对李宽这番话做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但李宽却没有接过李绩的话茬,反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收服的异族将领:“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贺鲁、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 “臣在!”五人听到李宽逐个点名,先是一愣,随即恭敬跪倒在地,做出领命姿态。 “本王知道你们或许对明日之事耿耿于怀,但是本王希望你们明白,此战,非大唐之过也!”李宽说着,从座位站起身,目光挨个扫过他们五人:“祭天之事,本王从头到尾就没对你们有所遮掩,倒是你们,说起来,如今一个个的都在心中都感到不安吧?” “殿下……”阿史那贺鲁是最先察觉到李宽语气里那股晦暗莫名的情绪的,他慌忙答道:“臣等……非是有……” “知道本王为什么非得收拢你们五人吗?”李宽没有等阿史那贺鲁继续说下去,便又开始了提问。 “能被殿下看重,是臣等的荣耀。”执失思力见机回答道。 “君子生于小国,非君子之过也!”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在关键时候,总是能让大家回忆起他的师承,然后醒悟这厮有些文化在身上的。(注1)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不是……这竖子还真读过《论语》啊?! 随后,最先回过神来的窦师纶,笑呵呵地朝还不懂其中含义的五人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君子出生在小国家,这并不是他的过错。楚王这是在夸奖几位,乃是当世人杰!” “楚王殿下!臣契苾何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当世人杰,但臣愿为殿下效死之心,可昭日月!”契苾何力恭声道。 其他四人也随之附和:“臣等愿为陛下效死之心,可昭日月!” “本王要的不是这些,”李宽看着跪在地上的五人,想了想,说出了一直藏在心底里的话:“本王希望你们五人,今后能够在我大唐得到重用,而你们的忠诚,在有些时候甚至比你们的才华更加重要。君子有德,方生君子之泽——尔等想要一世富贵没,甚至子孙后代也能尽享荣华,那就得拿出你们的忠诚来,为大唐尽忠! 如今,你们是大唐的臣子,所以对于此番祭天之事,你们就要站在大唐的立场上看待所有的问题。你们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臣明白!”差点以为要被楚王当成后顾之忧给解决掉的阿史那贺鲁,此刻回答得最是诚心,愧疚啊……真的愧疚啊……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楚王殿下如此看重。 “臣等明白!”除他以外,在场的其他四人,除了从头到尾都一直没生出过二心的契苾何力,剩下的,也是和阿史那贺鲁差不多的想法。 角落里,目睹了楚王殿下收拢人心的牛进达,此刻看着台上那个“我父英果类我”的楚王殿下,觉得对方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好家伙,当年老夫跟着程咬金秦琼投奔还是秦王殿下的李二陛下的时候,楚王殿下您在哪啊?! 怎么就连场景都这么相似呢?! “牛公,现在知道为何这竖子能一路博杀出今日这番光景了吧?”牛进达身边,薛万彻咧着一张大嘴,对追忆往事的牛进达笑言道。 “像……实在是太像了……”牛进达没有正面回答薛万彻的问题,他只是看着正下场亲自挨个扶起阿史那思摩等人的楚王殿下,只觉得眼前那个身影和记忆中的某道身影渐渐重合。 恍惚之间,先前便觉得楚王好似‘天命所归’的牛进达,默默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呵呵傻乐的宇文擎,牛大将军此刻在心中竟生出了一个怪诞却实际的想法——那便是长安城里的那道玄武门,貌似当真危矣! 第287章 金山祭天 翌日,金山山顶之上。 “大唐贞观四年秋,有东突厥贼寇阿史那咄苾(颉利可汗的名字)……” 全副武装的楚王殿下,身前摆放着祭天的案台,案台上,除了香炉以外,并没有放上任何祭品,只有一把破旧生锈的柴刀,以及李二陛下的马槊。 李靖、李绩、李道宗、柴绍、薛万彻、牛进达、窦师纶、姜去、苏定方、姜盛、宇文擎、袁天罡、贺茗山、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这些大将军以及楚王的家臣们,此时在李宽身后分列两侧,东突厥颉利可汗和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则是规规矩矩跪在李宽身后。 此时众人耳边传来的,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只剩下张公瑾诵读祭天祷文时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封神山兮筑高台,上表天地兮威四海……”(注1) 大风吹得众人的征袍漫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无比的庄重,这其中,也包括鲜少有个正经时候的楚王殿下。 ……义武奋扬,犯我大唐疆土者,虽远必诛,虽强必戮,内外诸夷,今后胆敢对大唐称兵者,皆斩之!此奏上表天地,下昭鬼神,吾辈守土卫国之志,虽死犹烈!”(注2) 长长的祭天祷文,直到张公瑾念完最后一个字,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姿态。 但是某人是个例外。 “完事了?”李宽扭头看向张公瑾:“接下来本王可以干正事了吧?” “殿下……祭天仪式还未……”张公瑾原本想说这还只是到了中场,剩下的流程哪怕之前就简化了不少,但还是需要最少一两个时辰才能全部结束。 “行了,把祭天祷文给我。”李宽不耐烦的对张公瑾道。 “……”张公瑾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祭天祷文双手奉上。 李宽接过祭天祷文后,随后便拿到案台前用香炉将其引燃,随着火焰升起,文书化为灰烬,便代表着祭天仪式已经正式结束。 “诸位!”等李宽再度转身,属于大唐楚王的霸气在这一刻尽显:“本王今早已然收到线报,西突厥两位可汗以及铁勒诸部、吐谷浑、吐火罗、薛延陀、吐蕃,这些咱们的手下败将,已经聚集了近八十万大军,据说一半去了玉门关,寻我那昏君老爹的晦气了,剩下的一半,正在赶来的路上,本王预计,明日就会陈师金山脚下。” 李宽说到这里,目光环视一周,见众人除了在他日常诽谤李二陛下的时候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以外,剩下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不由咧嘴一笑:“本王就不说那么些废话了,明日定然是一番艰苦卓绝的大战,所以我们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各自准备去吧,为了明日的大战,好好休憩,养精蓄锐,至于今夜,劳烦李绩将军当值。” “唯!”李绩知道,指挥这场大战的,自然得是李靖,而他眼下要做的的,就是保证今夜他们四周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楚王,眼下回头,尚为时不晚。”作为被楚王费了“好大力气”才抓来的“祭天小摆件”,我们的莫贺咄可汗眼下听闻盟军要来了,当即便开始跟李宽谈起了条件:“只要你放了我,本汗保证,一定会让你安然无虞的回到大唐……” “呵……呵呵……”李宽听着莫贺咄可汗说这话他就想笑:“我说莫贺咄,你能不能学学颉利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李宽话音刚落下,宇文擎便走到了莫贺咄可汗的面前,一拳就朝他的面庞捣去:“你倒是聒噪!惹人心烦!” “嘭!” 一拳,便让口出狂言的莫贺咄可汗拥有了高质量的睡眠。 至于他身边的颉利可汗,却是一言不发,从张公瑾开始念祭天祷文开始,他整个人便是一种神游物外的状态,除了偶尔眼中有泪光闪烁以外,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把人带下去!”李宽挥挥手,很快便有部曲上前,将两位突厥可汗带走。 随后,他将目光望向眼前一直伸向至云雾深处的金山山脉:“大好河山,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忍不住留恋啊……” ------------------------------------- 楚王完成了他的祭天仪式,另一边,已经率领大军出关半月的李二陛下,也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次战斗。 “禄东赞?他竟然还想跟朕交手?”因为在玉门关从侯君集口中听说了儿子的彪悍战绩,担心臭小子越来越膨胀的李二陛下,为了赶紧追上儿子,只带了五万骑兵便出关北上,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和李宽汇合,但没想到大军行至西州的时候,竟然意外遇上了禄东赞带领的吐蕃骑军。 “陛下,让臣替您教训教训他!”尉迟敬德作为曾经天策府里的首席“双花红棍”(金牌打手),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站出来说话的。 “陛下,眼下与其缠斗,于大局不利啊。”跟随李二出征的另一位大将军,如今的左骁卫将军郭孝恪此刻站出来给了不同的意见:“禄东赞此时已经集结了十几万大军,咱们如果现在迎面撞上去,岂不是……” “哼,人多陛下就会怕?!”尉迟敬德不等郭孝恪把话说完,便当即回呛道:“我说郭孝恪,老夫怎么觉得你的胆子还不如李孝恭呢?” “……”作为此次跟随李二陛下御驾亲征的大将之一,莫名躺了一箭的李孝恭,刚想开骂,结果有人已经替他跟尉迟敬德对上了。 “我说尉迟老匹夫,你咋就说话这么难听呢?咋的?你就非得一直当个有勇无谋的莽夫?”程咬金骂起尉迟敬德来,总是有一种引旁人发笑的滑稽感:“要不这样吧,回头咱们见了楚王,你问问他收不收你当家臣,若是将来你俩凑一块儿,那可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一时瑜亮,天作之合啊!” 第288章 本王遗千年 “嘿……”尚且不知道楚王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青春版尉迟敬德的李二陛下和其余众人,听着程咬金奇妙的成语连用,大家忍不住笑出了声。 “嘿……楚王?楚王也……”尉迟敬德刚想说楚王也配得到老夫的效忠,可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这话不合适,毕竟那位眼下可没招他,但是自己要是把这话说出口,那自己就是自寻晦气了…… 罢了罢了,尉迟敬德虽然莽夫一个,但是对于比他还莽夫的李宽,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几分尊重的,毕竟大唐皇室之中,能够做到像李宽这般率军驰骋域外,杀到睥睨四野的,可能除了陛下和已经香消玉殒的平阳昭公主,便再无其他人能办到了。 “朕,倒是很想会一会这禄东赞!”李二陛下突然开口道:“自从得知那小兔崽子差点一箭射死此人后,朕就对他有兴趣了。” 李二陛下一出,身边众将领顿时身躯为之一震。 陛下这是要替楚王找回场子啊…… “陛下,咱们还是先跟楚王殿下汇合吧。”向来寡言的张亮,在仔细看过手中的舆图后,对李二陛下恭声道:“禄东赞之所以陈兵于此地,无非就是想阻止我们与楚王殿下汇合,如此说来,想必楚王殿下眼下的处境,可能极为凶险。” “那臭小子就是自找的!”原本跃跃欲试的李二陛下,在听到张亮的建议后,便忍不住开始了对儿子的控诉:“朕当初就该派人追上这个臭小子把他的腿给打断!说是见世面,那是见世面吗?从贞观四年的秋天打到贞观五年夏,还没想过要回家,他倒是让朕见了一回世面啊!” 见李二陛下又开始了,一旁作为心腹,陪同李二陛下从秦王到皇帝陛下的公孙武达,忍不住心下吐槽道:楚王殿下说的见世面,可能是"世面"(世民)来见他吧…… “陛下,这谁家还没个糟心事儿呢……”同样是“玄武门老熟人”的独孤彦云见李二陛下又要开始诉苦,近来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茧子的他连忙上前递小话:“楚王殿下着实有些过分了,陛下回头得好好处置他!” 独孤彦云此话一出,李二陛下先是一愣,随即深深看了一眼这货,没说话,接着更是将头扭向了一边。 “……”独孤彦云见被陛下冷落,这货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可等他抬头望向其他人,结果除了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一脸“看哈儿”的表情望着他,剩下的人,也是低头的低头,假装咳嗽的假装咳嗽,反正连个眼神交汇的机会都没给他。 “尉迟啊,老夫今日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在咱们的队伍里,还真有没眼力见儿的啊……”当程咬金低声向尉迟敬德交流情报的时候,后者脸上深以为然的表情和不断点头的动作无疑是深深刺痛了独孤彦云的自尊心。 老夫竟然有一天……被这俩夯货给鄙视了?! 不理会此时独孤彦云的内心有多么受伤,李二陛下在眺望远方的盟军阵容后,沉思了片刻,随即他伸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诸位爱卿,宽儿这个不学无术的竖子,都敢学朕当年,千骑劫营,两千余骑硬撼突厥万余精锐,更别说现在那臭小子就在金山,压着两位突厥大汗开坛祭天,这样胆大妄为的竖子,朕自然要亲自出手好好管教,但是现在,禄东赞带着他的十几万大军拦住了朕的去路,既如此,那便唯有以刀锋见刀锋,让这方天地看看,谁更有资格主宰这片疆域!” 李二陛下说到最后,眼中闪过的光芒让跟随他一路战斗至今的诸位大将军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在记忆中逐渐远去的天策上将。 “臣愿为陛下征战四方!生死追随!”尉迟敬德率先响应李二陛下突然展现的英雄豪情。 随后,率军从幽州和灵州驰援而来的卫孝杰和薛万钧也连忙响应:“臣等,愿为陛下征战四方,生死追随!” 此时的草原,突然渐起长风,吹得大唐中军的那杆金色龙纛,愈发的威风堂堂。 ------------------------------------- “我说楚王殿下,您能不能跟老夫交个底,这回,咱们真的有信心杀出重围吗?”在李二陛下率军和禄东赞率领的大军正面对上的时候,当晚,布置好军队防务的李绩找到了准备入睡的李宽,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我说没信心,这仗咱就不打啦?”李宽斜了一眼李绩:“我说绩啊,你就是想太多……” “……”头回得到楚王如此爱称的李绩,觉得心下格外膈应,他想想,还是继续开口道:“殿下,老夫不是在意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忧您的安危,如果明日大战,的确没有胜算,老夫希望您连夜继续北上,绕道室韦,从松州进入大唐……” 不得不说,能让李绩说出一番如此为其考虑的话来,楚王殿下这段时间付出的真心,也算没白费。 “李公啊,”李宽看着眼前为自己苦心竭虑安排后路的李绩,他的神情也不禁缓和下来:“您是知兵事的,所以应该也明白没,这兵法一道,到最后也难免会遇上‘人力有时尽’的情况。所以此战我们最终能不能赢,如今谁也说不好。” “可是殿下您可以全身而退!”李绩说这话时,语气急促:“老臣自打亲自见证了您率领千骑破了沙钵落部落,俘虏了颉利可汗之后,便认准了一件事:往后五十年,有你楚王在,中原之地,绝对不会出现塞外异族的马蹄声。您若折在了这里,难免……难免……”李绩说到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不忍道:“难道上天,真的要折我大唐的气数吗?!” “不是……啊?那个……我……”李宽没想到,自己在李绩的心中的地位竟然被上升到了“大唐气数”的高度,对方此番的推心置腹,当真是把他给整不会了。 于是,沉默了好半晌的李宽,突然对李绩开口道:“我说李公啊……你放心……本王肯定是不会折在这里的,毕竟千年的王……呸……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第289章 楚王战前整活 楚王这个祸害能不能遗千年,李绩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位一开口就是绝世好活儿的“楚带王”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和判断:这位……可能自打出生起,除了遇上对他有血脉压制的李二陛下会稍显迟疑,剩下的人,就没谁有资格让他想过逃跑! 真就“天不生你楚蛮王,‘莽’道万古如长夜”是吧……(注1) “殿下……您倒是心大。”李绩苦笑一声,见李宽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规劝。 “哈哈,只要不是心脏就行。”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临了还不忘跟“绩你太怂”来个甜蜜互动。 “……”难得替他人考虑一回的李绩,看着眼前依旧一副没心没肺模样的楚王殿下,他怔愣半晌,随后竟是也跟着这位一道乐了:“成,楚王殿下,前面尸山血海,老夫陪你说什么也要陪你蹚过这一回!” ------------------------------------- 翌日,清晨,一夜好眠的楚王殿下全身贯甲,坐在帅帐之内,听着下方斥候统领的汇报。 “楚王殿下,此次虽说整个西北盟军号称集结了八十万大军,但眼下围在金山四周的军队,末将估计最多也就三十万。” “诸位,你们有什么看法?”李宽闻言将目光转向众人。 “楚王殿下,臣觉得现在突围是最好的时机。”苏定方此言一出,便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殿下,现在咱们手上的兵力虽然不过七万余,但胜在精锐足够多,故而想要冲破敌人的防线,不算什么难事。”阿史那社尔作为新晋家臣,此时也完全是在站在李宽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他可不希望未来注定会有一番雄图霸业的家主在这里折戟沉沙。 “殿下,臣也是这般意思。”窦师纶作为李宽的头号家臣,他无疑是最了解某人现在微微撇起的嘴角意味着什么,所以连忙站出来表达了自己对先前提议的认可,希望借此能阻止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楚王殿下。 “李伯伯,您是如何看待眼前形势的呢?”李宽转头看向李靖。 而李靖在沉思片刻后,他突然扭头望向牛进达:“牛将军,敢问陛下如今行军至何处了?” “啊……啊?!”最近一直在默默思考玄武门跟楚王殿下的因果关系的牛进达,闻言不禁一愣,随后他抿了抿嘴,缓缓开口道:“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来看的话,想来陛下还有个五六日便能赶到金山脚下了……” “……”坐在帅位上的李宽,听着两位的大将军开始谈及自己的昏君老爹,不知怎的,原本还随意盘腿而坐的楚王殿下,不自觉的就放下两条腿,开始正襟危坐起来,随后,只见他又不自觉的挪挪屁股,向来应是许久不曾负伤的大好翘臀,在心理作用下开始隐隐作痛了。 “嘿……”一直暗中观察侄子的柴驸马不禁嘿然一笑,对身边的李道宗道:“瞧见没,能治那小子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哈……”李道宗闻言先是哈哈一笑,随即他注意到楚王的目光朝他望来,连忙借机打了个哈欠,算是勉强遮掩过去。 “果然……咱殿下身边就没好人啊……”宇文擎这个貌似憨厚的虎将,将一切都尽收眼底,然后默默感慨:“楚王殿下当真是遇人不淑啊……” “……”站在宇文擎身边的袁天罡则是刚好将宇文擎这话听在了耳里,同样作为楚王的家臣,但是罡子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为忠诚而失去正常的三观:我说老兄,你搞搞清楚,大家遇上楚王,到底是谁遇人不淑啊…… “楚王殿下,”李靖的声音将帐内众人渐渐跑偏的思绪拉回了正题上:“依臣看,莫不如尽早突围,和陛下会合比较好,想来陛下这一路行来,也不会多太平。” “不是吧不是吧?”某带孝子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本王已经身陷重围了,眼下还得想办法先突围,再屁颠屁颠地跑去救驾?唉……这叫什么事儿……唉!”连声叹息的楚王殿下转头对群臣道:“我就说我爹是个昏君吧!说是来驰援本王,可眼下……这不是添乱吗这不是……”李宽说到最后,忍不住捶足顿胸(唱念做打)道:“大唐的江山交到这昏君手上……八成是要亡啊……” “……”此时帐的众人,除了宇文擎和姜盛,以及薛万彻这些死忠依旧觉得“楚王没毛病”,剩下的人,此刻心中大都只有一个想法: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但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陛下对楚王……怎么说呢……陛下的那颗慈父之心,用在楚王身上,确实有些多余了…… “楚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别胡闹啊……”先前才因楚王接了一份美差的张公瑾,这回是真的开始担心某人的逆天发言会在将来遭致群臣围攻:“不管怎么说,陛下出关可都是为了您啊……” 而一旁的李靖,现在也有些后悔:其实他跟窦师纶一样,早就看出来楚王想在金山掀起一场大战,所以他才想以陛下的安危来劝李宽打消心中那个危险的想法,可谁知……谁知某位“孝心在,故不得亲自弑父”的带孝子——在李二陛下面前从来“逆”字当头的楚带王,给予他的回应是如此狂野和抽象。 怎么办?怎么办?! 饶是李靖一代军神也架不住楚王殿下的各种整活了。 “殿下……您就给个准话,您想怎么着吧?!”天亮后才歇息的李绩,此刻挑开门口的帘子,走了进来,他发现,越是危急时刻,这小王八蛋的主意就越正。 而这一点,楚王和李二陛下却是惊人的相似。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绩此刻一句话,却让楚王破了大防:“可我们舍弃陛下的安危于不顾,这样真的好吗?” 第290章 何为大丈夫 “首先,我爹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他能打,很能打,很能很能打!”李宽并没有直接接过李绩的话茬,反而转头对帐内神情复杂的众人缓缓开口道:“知道本王为什么当初敢以千骑冲破万人阵,敢率七千骑破定襄,敢领千骑劫营,敢两千骑破突厥万人精锐吗?因为本王是他李世民的儿子,那个在虎牢关以三千骑破敌十万的故事,那昏君曾经在本王耳边念叨得都让本王的耳朵快起茧子了!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殿下……”此时的众人才明白,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之间,一直都存在着比寻常父子更复杂的感情,而此刻开口的窦师纶还是忍不住道:“可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李宽回答的斩钉截铁,随后,他低头沉默许久,胸膛逐渐有了起伏,只见李宽突然声音低沉道:“窦叔,你口中的这个‘万一’,永远不会出现,因为如果上苍之上真的有神明,西北的异族,他们的祖先真的会保佑他们这些后人,那就不会有这个‘万一’!因为——”李宽说到最后,他轻轻抬起了头,注视着众人,眼眶猩红:“这片土地万万年之前了无人迹,万万年之后,本王也可以让它恢复成从前模样!” 必须承认,楚王殿下认真说话的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被认真倾听,因为那代表着无数苍生的命运。 “楚王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张公瑾现在无比痛恨李靖这些个老王八蛋,你们这他娘的是将殿下给逼狠了呀。 “李靖!”李宽没有回应张公瑾,而是在闭目思索片刻后,重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靖道:“本王命你从即刻起,接管整个营地的防务,同时制定全天候不间断袭击下方盟军营地的作战计划。” “唯!”李靖现在也知道先前那记昏招是真把楚王给一下子惹急眼了,眼下这位爷说什么都对。 “宇文擎!姜盛!” “末将在!”宇文擎和姜盛,同时出班躬身道。 “你们两人将本王麾下的部曲整合在一处,接下来的两日,你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养精蓄锐!” “唯!”二人慨然领命。 “其余人等!”心情有些浮躁的楚王殿下目光扫视一圈,随后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本王累了……” “……”咋说呢,楚王殿下从前各种横行无忌,蛮横无理,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好似李二陛下那般“朕乏了,众爱卿退下”的架势,着着实实是暗中震惊了不少人。 怎么个事儿? 楚王殿下这是真的开始忧心李二陛下的安危了吧? 不能够吧…… 不管众人作何感想,楚王殿下难得心绪不佳,大家谁也没打算去触他的眉头。 只不过众人离开之时,神色依旧有些困顿的李绩回头望了李宽一眼,随后叹息一声,只觉得自己今日确实不该说出那句话…… 虽然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当天下午楚王就又开始生龙活虎地张罗着要给颉利、和莫贺咄可汗一人准备一千一百匹白马,说是回头敬献给他的昏君老爹,让其一天斩杀两头,以洗去当年的“渭水之盟”带来的耻辱。 颉利可汗对此自然没有发言权,而倒霉蛋莫贺咄可汗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好好地啥也没干,竟然也莫名其妙的被算了进去。 当然,另一方面,既然楚王活蹦乱跳了,就自然得有人龇牙咧嘴。 “楚王殿下,老夫上哪儿给你整两千两百匹纯色白马啊?”张公瑾觉得自己的良心真的有些多余,他干嘛非得跑来准备试图安慰楚王? 好了,上一个写祭天祷文的美差刚刚结束,新的任务就下达了:他堂堂美髯公张公瑾,竟然成马倌儿了…… “唉!我说公瑾呐!”李宽此刻双手叉腰,满脸严肃地对张公瑾说着一点儿也不严肃的话语:“这个任务何其的重要啊?万一我爹他皇者龟……呸!他皇者归来,回头本王的屁股保不保得住,可真就靠你了啊……” “……”张公瑾看着眼前的楚王,有句话他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他娘的刚刚还说陛下绝对不会出危险,绝对不会有万一,可这一转头,陛下能够平安到来就成了“万一”了? 楚王啊楚王,老夫今日可真算是开眼了:合着“父慈子孝”的“子孝”在您这儿,居然还有时效性…… 真的,“楚王的孝心”日后绝对会被拿来跟“王莽的贤德”作比较:两者不分伯仲,不分伯仲啊! “你是不是在骂我?!”李宽看着眼神不断闪烁的张公瑾,直觉告诉他,这货嘴里指定没憋好屁。 “……殿下,老夫去给您张罗就是……”张公瑾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分不清啊——楚王殿下到底是在发癫,还是这就是他原本的精神状态…… 如此,日子匆匆流逝,转眼便已经过去了三日。 “楚王殿下,刚刚斥候传来消息,下方的盟军,有所异动。”大帐之中,苏定方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对李宽禀报道:“统领这三十万兵马的,是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可就在刚才,他抽调了一支三万多的骑军,离开了此地!” “呼……”李宽听闻此言先是长舒一口气,随后在眨眼之间,忧愁又爬上了他的眉头,只听他语气十分不安道:“那昏君真的杀过来了啊……” “……”这帐内的众人,从武将到楚王家臣,从唐人到突厥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楚王殿下这发自内心的恐惧给逗得……想笑…… “咳……咳咳……”李绩作为老谋深算的大将军,为了忍住不笑,他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后故意压低嗓门道:“楚王殿下,咱们这几日不断地袭击骚扰盟军,可对方一直围而不攻,想来是希望我们粮食短缺最终被困死在此地,如今突然调兵,肯定是在支援后方战场,但未必就是陛下率军赶到的前兆啊……哈……” 忍到最后的李绩,终究是因为想到了“好笑的是事情”,忍不住“哈”了一下。 “我说……”李宽现在最想真实的就是李绩了:“你他娘的说正事就说正事,这末了一个‘啊哈’是几个意思啊?!” “殿下,我嗓子不舒服。”李绩颤抖着腮帮子,艰难答道。 “唉……”李宽闻言长叹一口气,随后,他站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就将身前的帅案给一分两段。 这一剑之后,帐内原本快活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当初在高昌城的大堂之上,本王曾对诸位言:‘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蝇营狗苟于人前,成天荒废度日。’”李宽声音不大,脸上的神情更平淡的不似他本人,但偏偏一股惊人的压迫感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不自觉的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沉下去几分:“本王记得当时袁天罡还想抢本王的词来着——”李宽说着,目光望向角落里的袁天罡:“罡子,这回,你的词想好了没?” “啊?啊?!”袁天罡没想到正经不过一瞬的楚王殿下,竟然又开始了折磨家臣的传统节目,见状他苦着一张脸:“要不殿下您容臣再想想?” “滚你的犊子!本王已经替你想好了!”李宽笑骂一句,随后转头望向众人,神情虽然不复先前严肃,可是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诸位,此行最后一次跟随本王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谁愿与本王同往?!”(注1) 第291章 尔等可曾听闻陇右麒麟 楚王的一番豪言壮语,能激励的也只有像是宇文擎、契苾何力这样的死忠,剩下的人,比如李靖、窦师纶这些人,他们只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此行最后一次。” 讲真,这一刻,这些“苦楚王久矣”的老倒霉蛋们,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楚王啊楚王,你他娘的可算是……可算是带着大家伙儿浪到头了啊……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什么表情?”李宽看着悄悄用手背拭去眼角泪水的袁天罡,不禁狐疑道:“罡子,本王的战前动员,有这么振奋人心么?” “……”袁天罡深吸一口气,几番张口欲言,却最终止住了话头。 罢了罢了……楚王殿下您误会就误会吧,为了避免将来伤害大家的感情,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存在下去吧…… “楚王殿下,您的意思是,我们即刻准备突围?”自觉总算来活儿的李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突围?”李宽皱起眉头,望着眼前的李靖大将军:“我说李伯伯,山下敌人已经不到三十万,我们尚有骑兵七万余,算上牛伯伯带来的八千骑,加起来人数已经过了八万,你现在跟本王说突围?!” 李宽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来了来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碍于我家那位昏君老爹可能遇到了麻烦,”楚王殿下趁着李二陛下还没杀到跟前,抖起了他那如落日余晖般的最后一阵威风:“本王也就不追求全歼敌军了,咱们退而求其次,将他们给冲散吧!” “……”听闻楚王此言的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恍惚:果然……在楚王眼里,但凡身边有点人手,那就能算跟对方势均力敌…… “殿下,您还请三思啊……”李绩觉得说什么都不能让楚王殿下这么莽下去了。 “三思个屁,本王为先锋,就这么定了!”楚王殿下觉得再也没什么比亲自率军出击更能鼓舞士气的了。 “殿下……您这先锋,老夫可用不起……”李靖没想到,这货把大军的指挥权交到自己手上,竟然是为了这个。 可是楚王亲自冲锋……哈…… 他们这些个武将是欺李二陛下手中宝剑不够锋利么? “小兔崽子,你当先锋?”柴绍没好气地瞪着又要胡闹的侄子:“你是觉得把老夫等人的脑袋拴你裤腰带上很好玩么?” “姑丈,什么话什么话?!”已经计划要再来一次“横扫千军”的楚王殿下,闻言不满地双手叉腰道:“我李宽素有‘小李二’的威名,人称‘长安卧龙’,‘大唐雏凤’,何况……尔等可曾听闻‘陇右麒麟?’——在本王五岁那年,就被一位杰出的统帅唤作‘陇右麒麟’……” “什么?!”捧哏袁天罡这个时候最机灵:“那人莫非不是当今陛下吧……” 柴绍和几位大将军黑着脸,听楚王把牛吹得越来越离谱,他忍不住打断辟谣道:“不是,你个臭小子……当初你姑姑夸你一句‘不愧我李家麒麟儿’,到你这怎么就成‘陇右麒麟了’?!” “呐!”李宽突然指着柴绍对其他人大声道:“本王的姑丈可以作证,本王‘陇右麒麟’的称号并非空穴来风,你们谁要不认,那就是不给我姑姑面子,不给我姑姑面子,那就是不给我祖母面子!不给我祖母面子,那就是不给我皇祖父面子,不给我皇祖父面子的话——”将车轱辘话绕出新高度的楚王殿下,突然把下巴一抬,以鼻孔面对众人,趾高气昂道:“那就是不给我爹面子!” “……”众人看着好似泼猴儿一般的楚王殿下,讲真,要不是谁家都有个九族的羁绊在,他们还真不想给李二陛下这个面子…… 况且……李二陛下的面子也很可能在他到达此地之前,被楚王殿下给丢完了…… “毁灭吧……老夫真的累了……”窦师纶此时单手覆面,作出一副不忍睹卒的模样。 老夫人……这……这是楚王他自学成才啊…… 真不是老夫教的…… “楚王殿下……”就在窦师纶再度黯然神伤之际,一直存在感极低的楚王家臣贺茗山突然道:“先前我们在北面挖的那些陷马坑,大多已经被盟军破坏掉了,但是南面的那些,却没有人前去破坏,不如我们届时将敌人往那个方向赶……” “好主意!”李宽点点头,丝毫没觉得对方的提议有什么问题。 “不是……楚王殿下……”苏定方忍不住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咱们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怎么?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说,你对本王没信心?!”李宽不满某人拆台,当即不满道:“本王说要将敌人揍成断脊之犬,就绝对会办到!” ------------------------------------- 长风起,旌旗飘扬。 金山山麓之上,已经整军完毕的楚王殿下,看着下方乌压压一片集结的西北盟军,心头一片火热。 “这么大的一口肥肉送到本王嘴边,本王哪有不吃的道理!”李宽说着,身体缓缓前倾,将手中的马槊握紧。 在他身边,是窦师纶、姜去、宇文擎、姜盛、薛万彻、契苾何力、贺茗山这七位唐军之中战力最高的猛人——李靖知道拦不住楚王殿下,索性便将这些人都放在了他身边,想着多少也能保证其安全。 而在这六人身后,则是最初跟随李宽出关,如今还剩下八百余人的部曲以及宇文擎后来带来的两千部曲,再后方,则是两千余充当游弩手的暗影刺客,而最后压阵的,是由柴绍和牛进达统领的一万精骑。 剩下的七万骑,李靖则是分别将其交由李绩、李道宗、苏定方、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分别统领。 “这一战,注定名垂千古!”李宽在发动冲锋之前,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随后,他双腿夹着马腹,一扯马缰,胯下健马长嘶一声,整个人立而起,接下来,李宽的声音响彻天地:“今日率军陷阵者,大唐,李宽!” "杀!"随着一声暴喝,李宽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射了出去。 随后,他的身后马蹄声如奔雷阵阵,所有人跟随着悍不畏死的楚王殿下,开始了硬撼数倍于己方的异族强敌! 第292章 最后一声参见 从山坡上一路冲下来的大唐骑兵,气势如虹。 但是负责指挥这支西北盟军的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也不是易与之辈。 “全军后撤,让出一片空地,结成口袋,等这些骑兵减缓了冲势,咱们再将其缓慢吃掉!”避其锋芒的道理,他约苏哈也懂。 可是约苏哈小看了楚王打先锋位的含金量。 眼见对方居然打算来个以柔克刚的引蛇出洞,再来个瓮中捉鳖后鲸吞蚕食,冲在最前方的楚王殿下二话不说,当即不断踢着胯下宝马的腹部,等速度再度提升起来后,他看着前方不过五六十步的敌军,冷冷一笑,随后举起手中的马槊,借着健马的冲势直接将马槊给射了出去。 “唰!”马槊破空之时带起一阵劲风,随后落入敌方的人群之中,带起一片惊天血花。 “来啊!”杀心渐起的楚王殿下,在失了趁手的武器后,当即取下后背上长弓,开始弯弓搭箭,出箭不停,继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而此时的他,因为战法过度激进,已经隐隐有了和后方众人脱离的趋势。 “伊苏勒叶护,有劳了。”见大唐楚王勇猛如斯,约苏哈长老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薛延陀叶护,点了点头道。 “放心交给我!”伊苏勒的话音刚落下,整个人已经窜了出去,他的身后跟随着三十几骑,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机会,永远只在那么一瞬之间。 这是伊苏勒十几年的戎马生涯里,让他获益最深的一句话。 大唐的楚王今日能不能被他阵斩于此,或许眼下便是唯一的机会。 “呵……总算来了些有骨气的。”另一边,李宽看着迎面冲来的几十骑,忍不住冷笑一声,失了马槊的他,在马上作战显然是没了原先的优势,而这伙盟军骑兵,所携带的武器还不似西北普遍使用的弯刀,而是类似于马槊的长矛。 以前,李宽听自己的老爹说过,那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尉迟敬德,最擅长的是空手夺人兵器,尤其是长矛。 那时候楚带王压根就不信,甚至为了证明老爹说谎,这货还偷偷去了武德殿,偷了那根银蛇矛,然后带着弟弟李泰来到御花园,撅了一根湘妃竹,随后,兄持银蛇矛,弟持湘妃竹,一并潜藏在尉迟敬德进宫时的御道两旁的小巷子里……再然后…… 李宽收获了生平以来首次被束带抽得“喵喵叫”的黑历史,而李泰…… 要不是尉迟敬德反应的快,如今……这货估计刚学会吃奶吧…… 往事如烟,在李宽的脑海里飞速闪烁,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当初自己一时兴起,疯狂作死的经历。 “嗖!”随着第一个盟军骑士朝着自己持矛冲来,李宽身形微微一扭,在堪堪躲过矛头的瞬间,右手探出,照着矛杆猛地拍下,随后改拍为抓,在抓住矛杆的下一刻,右肘弯曲向前,在敌人长矛脱手的下一瞬,持矛蓄力刺出,将交错而过的敌人击落在地。 “彩!”宇文擎的高呼从身后传来,但是楚王殿下此时显然没有扭头跟家臣互动的心思,他目光微微一凝,随后面沉如水,开始左挑右挡,与前方涌来的敌人展开正面的交锋。 此时,约苏哈见在伊苏勒已经带人阻止了对方那不要命的攻势,反观自己已经留出了足够大的“口袋”,于是,他再度下令道:“结阵,冲锋!” 事实上,在古代战争中,如果双方的地形优势差距并不大,那么很多时候,所谓的战争,就是多人激情互砍,如同磨盘碾碎麦子一般,人命也成了枯燥的消耗,最后能赢下战斗的,往往是人多的那一方。 李靖在后方看的真切,对方此时已经开始对前军发起了反冲锋,而先头部队仗着最初那波高速冲锋取得的战果,却极为有限。 “李绩,给你两万人马,稍后从右翼突破敌方中军!”李靖的声音不大,神色更显从容。 “唯!” 此时,最前方,好不容易追赶上了楚王的窦师纶,看着自家殿下高高抛起的薛延陀叶护的人头时,这位向来稳重的家臣头子,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彩:“殿下,壮哉!” “……”李宽扭头看了一眼有划水嫌疑的窦师纶,他连开口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丫文化人就是没眼力见啊……本王在这打生打死,你搁那拍本王的彩虹屁有啥用?况且这活儿往日里不是罡子在干的么…… 战斗仍在继续,只不过李宽看着不断朝自己身前汇集的敌人,这货反倒激起了豪迈之心。 想让本王力竭而死?那这死法也够楚王的! 在这一刻,已经做好被人死后抢走大腿,然后千百年后发家的楚王殿下,不再有任何保留,身后的家臣部曲已经赶到他身边,可李宽依旧在真正意义上的身先士卒,那杆先前被他弄丢的马槊,已经被宇文擎替他寻了后来:“殿下,接槊!” “杀!” 不再有过多的言语,血腥的杀戮注定要染红金山脚下的这片平原,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宽看着眼前好似越来越多的敌人,他的马槊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挥刺劈挑之间,人命如芒草一般被他收割。 身边为他保驾护航的家将,已经换了两拨人,现在守在他身边的,已经是从后方赶来的苏定方,就在李宽觉得自己快要力竭的那一刻,突然,苏定方的身边,多了一个让他陌生的身影。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这货居然是从前方敌群之中冲过来的。 “末将尉迟敬德,见过楚王殿下!”——这一声参见,让被敌人的鲜血染红眼前世界的楚王殿下觉得好似在梦中一般。 接着,不断有人影从前方穿插而来,参见声更是不断。 “末将张亮,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程咬金,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薛万钧,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卫孝杰,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瞿长孙,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独孤彦云,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公孙武达,见过楚王殿下!” “末将李孝恭,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听着一声声参见,缓缓停下的手中的动作,前方的敌人数量,在飞快的减少,宇文擎此刻已经二度上阵,替他分担前方的压力。 此刻的李宽,有些想开口骂娘:你们他娘的……一个个嗓门粗是吧?不知道替本王卖把子力气奋勇杀敌啊? 原本缓了口气就准备激情开骂的楚王殿下,在前方再度冲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后,听烦了“声声参见”的他刚想张口让对方赶紧替他砍人。 结果下一刻,某个楚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低沉中带着微微的喘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天策上将李世民,见过楚王殿下!” 第293章 长安来的大恐怖 已经战至脱力的楚王殿下,此刻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尊从长安来的大恐怖…… 随后,他动作有些僵直的扭过脖子,对一旁的姜盛道:“姜盛,你能看清我面前的这人吗?” “啊?啊?!”见到李二陛下,姜盛的反应到底是慢了一拍,待他明白过来楚王话里的意思后,他刚想要提醒对方李二陛下的出现非是楚王的幻觉时…… 楚王却再度开始整起了不羁的大活儿。 “坏了坏了……”李宽看着同样一身是血,眉头却紧皱的李二陛下,自顾自口中念念有词道:“本王这是把自己的心魔给杀出来了啊……” “小兔崽子,现在知道怕了?”李二陛下闻言顿时被气笑了:“你不是很能打的么?对了,朕听说朕的这杆马槊,你用得倒挺顺手的啊!” “……”李宽再度呆若木鸡。 心魔……心魔应该是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有理有据吧…… 看着一身玄色重甲,气度沉凝如山岳一般的大唐天策上将,楚王殿下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吾命……休矣!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昏君……他是真的杀过来了…… “姜盛!宇文擎!苏定方!护驾!护驾!本王危矣!本王危……”想要打马急速撤退的楚王殿下,下意识地扯着嗓子开始呼唤自己的心腹家臣,可是…… 凌烟阁武将的含金量,目前来说还是比楚王的家臣高出很大一截的。 所以…… 半天等不来后方动静的楚王殿下和他的天策上将两两相望,唯余绝望…… “小兔崽子,朕回头再来收拾你!”李二陛下眼下还没空教训被自己吓得傻了的儿子。 这里是战场,他费了好大劲才率军杀进包围圈,见到自家的竖子还是活蹦乱跳得能把自己气到爆血管的程度后,他知道,人没事,就是反骨长出来不少。 如此,甚好! 你小子安然无恙,咱爷俩才方便秋后算账。 “……”知道暂时还不用挨揍的李宽,突然意识到,左右逃不过那顿打,那不如……咱还是继续干咱未竟之事? 一念至此的楚王殿下,突然挺起胸膛,对自家老爹大声道:“那什么天策……爹,你让开,我要干碎这帮异族宵小!” “呵……”李二陛下甚至都不用费心去猜,就知道这竖子是想"临刑前"最后风光一把:“成啊,楚王殿下,末将来替您开路?” “咕嘟……”不知道为啥,面对几十万大军都依旧处变不惊的楚王殿下,他此刻想逃跑的心,已经上升到了顶点。 但或许是物极必反,楚王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是亲生的,这昏君还能打死自己啊? 不得不说,楚王能跟李怀仁玩到一块儿去,多多少少是带点相同属性的。 “……爹,您要这么弄……儿子可就……不客气了啊!”不再客气的楚王殿下,直接将手中的马槊递给了老爹,随后,在先前作战时丢失了手中长弓李宽朝旁一伸手:“弓来!” 苦于被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联合压制的楚王家臣——此时已经从前方退下来的宇文擎,闻言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长弓抛了出去:“楚王殿下,接弓!” 接过长弓的李宽对神情有些玩味的李二陛下道:“爹,我持弓,您执槊,这下有何处是我们父子去不得的?!” 好……好好好好好……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家臣以及一众李二陛下从长安带来的武将们,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实际上忍了又忍的李二陛下身上。 虽然楚王殿下这回知道说“您”了,但是陛下……这……这小子也太不懂礼貌了!这您还能忍?! 当然,其中有两个人的目光之中稍稍带着一点委屈。 一个是李二陛下曾经的黄金搭档没,也是此典故最初的主角之一,我们尉迟敬德大将军。 而另一位,是曾经听过楚王用类似言语激励自己的宇文擎。 就如同曾经楚王殿下的“天下第一好”,数量众多。 如今楚王殿下的“持矛搭档”,数量……和质量也在同时稳步上升,嗯,不对……可能在质量这方面,属于是一下子就到达顶点了…… 但不管怎么说…… 楚王啊楚王…… 论整活……那还得是您啊…… 在大唐群星闪耀时,楚王属于是个习惯性塌方四周的人形黑洞了…… “臭小子,正好,朕也想见识见识你的箭法。”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大局重要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儿子,就好似见到多年前那个初出茅庐,便在雁门关解了隋炀帝被困之危的自己:“一会儿手你可别抖!” “嘁……”经过短暂的休憩,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的楚王殿下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自家老爹的话,而是用行动说明了一切:只见他反手引弓搭箭,三箭连珠射出,箭矢在经过李二陛下身边后,继而飞向远处。 很快,前方八十步开外,便有三名吐谷浑的骑兵摔下马来,三人皆是一箭穿喉。 “楚王殿下好射艺啊!”尉迟恭这个莽汉先是习惯性地喝了一声彩,随后他才反应过来:楚王殿下是朕对陛下没半点儿客气啊…… “嘿……”他身边的程咬金却是将目光转向了已经目瞪口呆的独孤彦云:“独孤兄啊,你最好祈祷楚王事后不会听到任何风声,否则……” 你可就要遭老罪喽…… ------------------------------------- 金山山麓之上,李靖看着突然从敌军后方杀出来的大队人马,他明白,楚王对自己的折磨终于是要结束了…… “传我令!全军出击!陛下今已亲至,所有人当随本将军奋勇杀敌,报效天恩!”李靖大将军的这项军令,虽然足够振奋人心,但多少是带点私人情绪的:陛下啊,等这场仗打完,消灭了这些个异族,您可别忘了楚王殿下这颗在大草原上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啊…… 战争,开始进入了真正的白热化阶段。 随着李二陛下率领着他天策府的原班人马以及楚王和他的“小天策府”原始班底,父子二人强强联手,在这战场之上真正如入无人之境。 原本还有心抵抗的西北盟军,因为李二陛下突然率军杀至,在被冲散了阵形后,便再也无力回天。 几十万人,开始被气势如虹的大唐军队给一路压着打,最终,在突厥祖先兴起之地的金山脚下,溃散不军。 天道好轮回! 第294章 诸位爱卿啊 当夜幕降临,星月当空之时,这场战争也迎来了尾声。 “陛下,楚王殿下,不要再追了,咱们已经大胜了……”李靖和李绩没想到,原本以为李二陛下来了算是终于能有人稳定大局了,可是李二陛下似乎也很迷恋跟楚王的“亲子活动”,父子二人率领着各自的家臣部曲,不停地在整个敌军之中进行骑兵穿插,直到大战结束,这俩暗中较劲的大爷还打算骑马追赶前方那一小股败退逃亡的敌军呢。 说实话,楚王殿下喜欢追杀敌寇的毛病,多多少少是有些遗传遗传"英果类儿"的李二陛下的…… “哼,真不经打!”李宽早就把弓弩换成了长矛,只见他满脸鄙夷地望着远方逃走的敌人,朝旁边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就这还好意思自称蛮夷,我呸!” “……”一直默默陪伴在楚王殿下身边的窦师纶和姜去,老哥俩都没好意思看向身边随同的几位大将军们,真就……真就…… “蛮夷这词……在您楚王殿下这里,都成褒义了啊……”程咬金似笑非笑地看着今日“人前显圣”,注定也要“人前遭罪”的楚王殿下,忍不住揶揄道:“我说殿下,您这……多少有点……” “臭小子,你抗揍,也经打,你是当之无愧的蛮夷!来,这位蛮夷,让朕瞧瞧牙口!”李二陛下一手钳住准备跟程咬金“甜蜜互动”的楚蛮王的下巴,在确定对方只是嘴角破皮之后,这位天策上将才松开了先前紧皱的眉头,随后他抬手在儿子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本来就没学过多少规矩,这来了一次西北,都快成马匪了。” “嘿……嘿嘿……”见自家老爹对自己轻拿轻放的楚王殿下,这回是彻底膨胀了:“爹,这当匪,自然就要当最大的……” “成,那爹回头跟你大哥商量商量?”李二陛下看着还在疯狂试探自己底线的逆子,皮笑肉不笑:“这招安还是退位让贤,就看你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深厚了。” “爹,什么话?什么话?!”李宽皱着眉头看着又暗戳戳损自己的昏君老爹:“您就算不放心我大哥,那起码也得信任我啊!天性纯良如我,怎么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呵……呵呵……”李二陛下发现,楚王殿下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比寻常插科打诨的时候,更引人发笑:“朕问你,朕给你的亲笔手书,那敬天顺德印上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谁盖上去的?还有,你小子还准备玩‘奉天承运,楚王召曰?’怎的,在西北打了一回罗圈架,末了望着长安的方向生出大丈夫之志了是吧?” “……”面对李二陛下的诘问,沉默,是楚王殿下应对眼前这父子修罗场的唯一方式。 “殿下,我就说张公瑾不似好人吧?你非不信!”宇文擎这个棒槌,此时还念念不忘当初写祭天祷文这活儿被抢的旧仇呢,只见他瞟了李二陛下一眼,随后便在一旁小声给李宽上眼药:“要不臣找个机会……” “此人是谁?”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位周身气质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的宇文擎,神情有些迟疑地望向李宽。 “祖母留给我的家臣,”李宽没好气地回了老爹一句,随后道:“对我忠心耿耿,而且颇有运道,属于我身边的尉迟敬德和程咬金!” “好好好……”李二陛下觉得儿子是真出息了:“你小子还知道按照朕当初天策府的配置给自己攒家底了是吧?” “嘿~~”提起这个楚蛮王可就半点不谦虚了:“儿子的家底还需要自己攒?呐——”李宽指了指宇文擎、姜盛、贺茗山、契苾何力等人,以及后方那将近三千多人的部曲,朝李二陛下趾高气昂道:“祖母给的哟!而且全是精锐!嫉妒吧?羡慕吧?嘿,谁让儿子深得祖母宠爱呢,爹,论起这个啊,您拍马都赶不上!” “好好好……”李二陛下方才是见过这些人的战斗力的,尤其是那些部曲,当真是不弱于自己的玄甲军,你说他对此心里没有半点不平衡,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是…… 就像这竖子说的,这些都是母后留给自己的孙儿的,自己做儿子的,好像还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 毕竟那小子是对外用兵而不是去开了玄武门…… “宽儿啊……”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也变得有些语重心长起来:“皇祖母给你的人手,你可要分外珍惜啊……” “嘿……”李宽看着突然转了性的李二陛下,有些狐疑地歪了歪脑袋:“我说的,你不会是想以退为进吧?我告诉你啊,本王……咳……”在李二陛下突然严厉下来的目光注视下,已经习惯大放厥词的楚王殿下难得“从心”一回:“儿臣是断然不肯将自己的卧龙凤雏相让的!” “那你身边的卧龙和凤雏,有点多哦。”李二陛下摇了摇头,发现这小子压根就没意识到自身的情况与他李二当年何其相似,但这种事情,李二陛下眼下也不好直说,故而调侃了一句,便也不再说什么。 ------------------------------------- 是夜,月上中天。 唐军大获全胜之后,回到营地沐浴更衣过的楚王殿下,来到自己的帅帐之中,发现除了他的“昏君父亲”不在以外,今日议事的规格,已经不下于长安庙堂了。 除开自己的家臣心腹,还有李靖、李绩、李道宗这些自己人,剩下的七八位大将军们,一个个爵位起步也是郡公,官职更是三品往上,这让坐在帅位上的楚王殿下,第一次有了到达人生巅峰的感觉。 “咳咳,诸位爱卿啊……” 想要摆谱的楚王殿下刚起了个头,还未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一身甲胄的李二陛下便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玄甲军统领瞿长孙。 李二陛下看着坐在帅位上准备作妖的儿子,眼睛一眯:“爱卿?” 第295章 传国什么?什么玉玺? “咳咳……嗯……”楚王陛……楚王殿下此时好似受惊的山鸡顿时从座位上原地起跳:“父皇啊……适才相戏耳……”(注1) “呵……”李二陛下看着都要把这句话变成口头禅的某竖子,他发现,这小兔崽子自打出了长安,那真是,日日忘乎所以,处处原形毕露啊。 “来来来,父皇,请上座!”楚王殿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屁股,觉得这个时候得知礼了。 于是他一边嚷着“父皇上座,”一边小跑到李二身边,准备扶着老爹一把。 “臭小子,朕自己有腿!”李二陛下瞪了儿子一眼,但到底是没甩开对方扶着自己的那双手,可李二陛下嘴上却依旧凶得很:“你小子的罪状,在朕这已经罄竹难书了,等回到长安,朕再跟你好好算!” “爹,您这就离谱了啊,这次儿臣御驾亲征,儿子再怎么说也是功劳一大把,大不了我将功抵过还不成吗?”李宽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道。 “你的几个好弟弟,早已经将你的功劳拿来朕这里为自己折罪了。”李二陛下已经懒得挑这臭小子话里的僭越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自家的头号竖子,语气幽幽道:“青雀最近为你亲手揍了李纲的孙儿,至于李佑和李愔,则是为了给你报仇,在魏征入宫赴宴之时,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往他碗里下了泻药……” “……”李宽没想到,自己不在长安的日子里,弟弟们竟然把日子过得这么精彩。 好好好,都是本王的好弟弟啊…… “我说父皇,”突然,李宽好似抓住了机会,只见他神情有些受伤地望着自家老爹道:“儿子在外拼命与敌人搏杀,你们在长安酒池肉林……这……这合适吗?!” “好好好……”李二陛下发现,今天哪怕自己想给这小兔崽子脸面,对方也丝毫不打算兜住:“元正日,朕举办一次宴会,想着君臣同乐,到你这就成酒池肉林了是吧?你小子拿朕跟纣王比?!”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楚带王是懂得怎么极限拉扯的,只见他在李二陛下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时,就冷不丁的送上一记补刀:“他魏征,也不是闻太师啊……” “合着朕还是纣王?!”李二陛下虎目一瞪,某竖子顿时就吓得松开了他的手。 “爹……您别这样,我害怕……”当李宽眼角的余光瞥见最后走进来的洪三和云裳时,楚王殿下觉得熟悉的压迫感,算是全都回来了。 “朕问你,传国玉玺呢?”坐回主位的李二陛下,一开口,就是众人都得沉默的话题。 “传国什么?”事关正统之事,“李小二”开始装傻。 “传国玉玺!”李二陛下黑着脸,他还真想看看这小子打算装傻到什么时候。 “什么玉玺?”不得不说,楚王殿下那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洪三!”李二陛下皱起眉头。 “姜去!”楚王殿下闪身到一旁。 洪三:“……” 姜去:“……” 这俩是真不想掺和这场闹剧。 “臭小子,你最好想清楚啊,那可是传国玉玺,始皇帝留下来的正统大印!”李二陛下看着继续胡闹的儿子,发出了最后的严重警告。 “爹,那玩意儿迟早都会到你手里的。”李宽眨眨眼,算是提前给了一个交代。 “呵……你小子难不成还想提前准备几个孔印文书?”李二陛下闻言也不着急了,只要这小子没把东西弄丢就成,他实在是怕了,毕竟传国玉玺可不是他以前放在武德殿里的那些兵器。 这个是真不能丢。 “嘁……”李宽觉得老爹这个曾经驰名太原的纨绔也太没格局了:“儿子想要‘楚王召曰’,还得借用传国玉玺?爹,你小看我了!” “好,有志气!”李二陛下点点头,为了向儿子表示他绝对没有小看对方,当即道:“记住咱们有言在先,往后要开玄武门的时候,要跟爹说一声,不然爹害怕!” 李宽听得出老爹话里的揶揄,但是这帅帐之中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皆被吓得连大气不敢喘。 “爹啊,您这就过分了。”楚带王闻言佯装不满道:“这搞奇袭,哪有光明正大的道理?光明正大那还是奇袭吗?” “呵……那你跟朕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用两千余骑,跑去奇袭人家突厥一万精锐的?!”在这件事情上,李二陛下的怒火尤其大:“你个小兔崽子,为了逞能连命都敢不要?四个人就敢陷阵,怎的,你是觉得按照传统,上了战场的‘楚王’就该这么作战是吧?!” “……”坏了,坏了坏了……李宽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之中……悄无声息的出了一个叛徒啊! “父皇,其实儿臣可以解释的……”已经词穷的楚王期期艾艾道。 “嘿……解释?”李二陛下一直都知道自家逆子的习惯——他但凡口称“父皇”的时候,九成九不是因为愧疚,就是因为心虚。 “父皇,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生来素有急智的楚王殿下,突然脑中灵光乍现到:“儿子不是想着您曾受过颉利可汗的渭水之辱么,所以儿子就一直想给您找回场子。当初攻破沙钵罗部落后,儿子苦思冥想,觉得颉利届时向您投降时,只要敬献白马一千一百匹,让您在往后的三年里,一天一匹斩着玩儿,如此,才算替您解了这‘三年之约’啊!” 楚王的这番话,先前听过一轮的那些个大将军和家臣们,此刻脸上虽然复杂,但还是不及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头回见识到“楚王式雪耻”的大将军们反应大。 尤其是先前向李二陛下进献过“小小谗言”的独孤彦云,这位大将军的嘴角此时正在疯狂抽搐。 果然,楚王他是懂怎么拿白马整活儿的。 “……”李二陛下也被儿子的清奇思维给震惊的半晌无言,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朕……还得为此事感动一二?” “唉!”自觉危机解除的楚王殿下闻言潇洒地摆摆手:“爹,都哥……都是儿子应该做的!” “好,很好……”李二陛下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他发现,臭小子总能用看似极不符合逻辑的理由来让你不知不觉就认可了他的话。 而这种行为,通俗点来说,就叫忽悠…… (为三千为爱发电加更。) 第296章 虞师,一定很思念我吧 可李二陛下到底接不接受楚王殿下的忽悠呢? 这很显然是一个问题。 “臭小子!你是懂怎么让朕遗臭万年的……”李二陛下摇了摇头,觉得如果非跟眼前这竖子计较,那纯属是自己找难受。于是他沉吟片刻,随后缓缓开口道:“颉利和莫贺咄可汗在哪里,朕想见一见。” “姜盛,去把人带来!”楚王殿下此刻化身父皇的贴心小棉袄,老爹话音刚落,他便转头吩咐下达了命令。 “唯!”姜盛躬身领命,随后离开了帅帐。 可他一走,这场上的气氛又尴尬起来。 尤其是李靖李绩、柴绍这些跟随楚王在外征战已久的大将军们,不光他们,就连李二陛下和凌烟阁的一众武将们,也觉得……大家似乎……有些……不是一个风格了…… 这都是(那竖子)楚王造的孽啊…… “爹,问你点事儿呗?”趁着等人的当口,李宽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人:“皇祖父和母后在长安可好?大哥还有青雀小恪、长乐兰陵他们也都还好?还有我的两位老师,唉……特别是虞师,一定很思念我吧!” “……”李二陛下看着把自己感动到摇头叹息的儿子,他该怎么解释呢。 你皇祖父如今又给你添了不少叔叔跟姑姑,而你母后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宫中采购的鸡毛掸子质量如何,还有你大哥……嗯……这孩子估计都快被他的三位恩师给烦得要撞墙了,至于你其他的兄弟姊妹,确实很思念你,尤其是李佑李愔这两个小崽子,总之你不在,朕的束带也没闲着。 可……最让李二陛下绷不住的,就是眼前这个臭小子居然认为虞世南和萧瑀会思念他。 “儿啊……”李二陛下难得在李宽面前摆出一副慈父的姿态:“这为人处世……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啊……” “爹你啥意思啊?”不识好歹的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请你不要话里有话!” 哦哟哦哟,楚王殿下这是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光辉时刻了啊…… 帐内一众看戏的武将家臣,眼中开始闪烁兴奋的光芒。 “虞世南在你走后,没多久就容光焕发,精神矍铄,走路都带风,朕观他时常红光满面,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爹,你不懂,这是我家虞师故作坚强的伪装罢了!”不肯接受事实真相的楚王殿下犹自故作坚强道。 “咳咳……”被虞世南三番五次拒绝了的程咬金觉得自己此时必须站出来狠狠主持公道了:“楚王殿下啊……按照您的说法,虞世南那老儿故作坚强的时间有些久啊……” “那萧师呢?!”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李宽,决定最后垂死挣扎一番:“本王都把萧阿婆给解救回去了,萧师不得念着本王的好啊?!” “哼!”李二陛下想起这个就来气:“确实,一开始萧瑀是很感激你解救了他的阿姊,可是等你把杨绾绾给送回去的时候,这感激了就变成激愤了——你个臭小子,见着漂亮的小姑娘你就上赶着调戏是吧?!也不知道……”李二陛下刚想说也不知道随了谁,但好在先前被长孙皇后当面嘲讽过,所以他这才止住了话头,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父皇,我没有哇!”李宽闻言大声叫屈道:“我就是当时献出一计,企图助她……” “企图助她将隋室幽而复明?!”李二陛下微微眯起眼睛道:“臭小子,你为了娶媳妇儿,连掀自家摊子的事儿你都干啊?!” “不是,爹……我……关键这事儿您是怎么知道的?”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距离长安几千里之外的一时嘴快,都能被他爹知晓。 “那杨绾绾身边的老嬷嬷认为这件事情很严重,她便私底下跑去禀告了萧瑀,而萧瑀呢,就找到了朕,并且,还特意为你求了一次情。”李二陛下是知道眼前这个时常把“斩白马”、“瓦岗寨插香结义”挂在嘴边的“小李二”,是个什么德性的。 “你看吧,萧师心里还是有我的!”李宽听话永远只听对自己有用的那一小截。 “呵……”这时在一旁回过神来的李绩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萧公那是怕被你小子连累,回头全家老小都没了……” “咋的,你就不怕啊?”李宽闻言把眼睛一瞪:“别忘了当初可是你陪着本王去千泉城的。” “老臣当时可不在场啊陛下……”李绩等着就是楚王殿下这句话,没这小子当场甩锅,自己还真不好主动跟李二陛下解释。 “唉……”李二陛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懋功啊,朕自打得知你们在西北是如何作战以后,朕就明白,你们也是有苦衷的呀……” “陛下!”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别说李绩了,就连其他的受害者——那些个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的大将们,此刻也不禁热泪盈眶,而这其中,当属李靖和柴绍、李道宗三人最为激动:天可怜见,陛下好歹也是看到他们的苦衷了…… “爹,您不要搞得我好像在逼迫良家……似的……”李宽发现,自己身边啊,除了祖母留下来的家臣们,真就没啥好人。 “哼……”李二陛下扫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楚王党羽”们,他心里才不是滋味呢:李绩倒还好说,但是李靖、柴绍、李道宗是个什么意思?跟了我家竖子这么久,你们也学会以退为进了?还有薛万彻,你他娘的能不能把你的鼻涕泡擦一擦,当初这竖子要砍唐俭的时候,就你老小子响应的最积极!你当朕不知道?! 必须承认,其实李二陛下虽然平日里很正经,但骨子里的少年感(竖子味),多年以来,从未改变过,只不过是隐藏得更深些罢了。 否则怎么解释楚王殿下这么个顶级乐子人的一身反骨和顽劣,遗传自何人呢…… “楚王殿下,人带来了!”就在此时,姜盛带人押着颉利可很和莫贺咄可汗进了帐篷。 第297章 报应猛烈 “盛啊,你可真是害苦了本王啊……”可能是太久不见自家的昏君老爹,所以楚王殿下此时便忍不住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横跳:“你应该首先向我爹回禀啊……” “……”经过楚王殿下的“好心提醒”,姜盛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补救道:“陛下,人带来了……” “……”李二陛下对此还能说啥呢?臭小子这是在跟自己嘚瑟呢。 行吧……当初是朕决定把你放在母后身边的,这报应……也是朕该得的……就是实在猛烈了些而已…… “阿史那咄苾见过大唐皇帝陛下!”颉利可汗自打进帐,深知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场久别重逢的他,态度格外恭敬。 “莫贺咄见过大唐皇帝陛下!”莫贺咄可汗跟颉利不一样,李二陛下的到来,让他觉得自己有了机会:“陛下,西突厥可是与大唐有过盟约的。” “……”李二陛下原本还想跟颉利可汗好好叙叙旧,结果莫贺咄可汗却在此时跳了出来,这让他颇有些不喜,故而群臣们再次见证了楚王殿下那能言善辩的天赋到底从何而来的实际证据:“与朕有过盟约的,是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而你,不过是谋逆犯上的乱臣贼子,所以朕很好奇,你到底有何脸面跟朕提起盟约的事情!” “爹,我咋觉得你在拿他点我呢?”突然就变得“生性敏感”的楚王殿下,满脸狐疑地注视着李二陛下道。 “你不要逼朕在最快……在最严肃的场合抽你!”李二陛下发现,对李宽他就是再喜爱,也最好别给什么好脸色,否则“蹬鼻子上脸“这个五个字对这竖子来说,他不是一个比喻句,而是陈述句。 “……”好好好,觉得受了委屈的楚王殿下,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个腮帮子狂抖的诸位大将军,这位在西北放马血战的楚带王,心中不由一酸,他终于体会到了所谓世道炎凉以及人走茶凉…… 嗯……等等……说到茶,楚王殿下难免又想起了自己远在长安的绿茶大哥,不知道大哥这会儿又在干什么呢? 他该不会是在考虑……自己如今面临的,是不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吧……可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舅舅长孙无忌岂不是很危险?! 思绪已经彻底放飞的楚王殿下,正准备继续将脑海里的剧情发展下去的时候,突然,颉利可汗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打断了他的畅想。 “陛下,成王败寇,我颉利认了。”颉利可汗此时并没有对李二陛下表现出一点谄媚,他好似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说话间面无表情,语气中了无生趣,偏偏这副模样看起来又好似有了几分骨气:“可是莫贺咄可汗毕竟代表着西突厥,西突厥内部的王权变更,与大唐无关。楚王更没有资格以‘奉天靖难’的名义将他生擒至此,甚至与我一道参与金山祭天,令先祖蒙羞!” “嘿?!”李宽发现,颉利这狗东西是真能藏住心事啊,他到现在还幻想着有人能继承他的意志,跟大唐继续作对呢:“你还想让本王放莫贺咄可汗回西突厥?想啥呢?本王就是要弄你们俩,不行啊?!” 李二陛下看着一下子就炸毛了的儿子,叹了口气,但是他没说什么,毕竟在他看来,臭小子辛辛苦苦抓来的人,自己还真不好就这么把人给放了,况且他也不想放。 “西突厥是大唐的盟友,难道如今盟友强大了,就可以随意欺凌我们吗?!”莫贺咄可汗见颉利可汗此时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他也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哪怕希望渺茫,也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 “莫贺咄,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信不信,本王现在放了你,你都回不到千泉城,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半路上,最后这口黑锅,还极大可能被你儿子甩到我们大唐身上。”李宽似笑非笑地看着闻言表情一怔的莫贺咄可汗:“你也知道我说的并非谎言,对吧?” "楚王殿下,勿要离间我们父子!"莫贺咄可汗在短暂的沉默后,便沉声反驳道:“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吗?他不过是遭受了奸人蒙蔽而已,如今这阿史那贺鲁已经成为了你们大唐的臣子,楚王殿下,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在我看来已经不会出现了。此事说起来,我还得感谢楚王殿下您呢……” 莫贺咄可汗也是个懂心理博弈的,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 如果他被大唐放回去,那么他的确大概率会死在归途。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莫贺咄可汗,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与其当个傀儡或者吉祥物老死在遥远的长安,不若真正担负起突厥大汗该担负的责任,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让自己的死成为突厥子民重新团结起来的契机。 只要大唐愿意放他回去,他甘心赴死,因为这最终会成为让西突厥继续保持独立的动力之一,唐人不可信,这是莫贺咄可汗直到现在才明白的道理。 至于临了黑阿史那贺鲁一手,那纯粹是因为莫贺咄想在这位楚王殿下和大唐皇帝这对父子之间,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既然我的儿子是听信了阿史那贺鲁才最终与我离心离德,而如今这祸乱的根源如今就在你儿子身边,那么李二陛下,你又要如何处置呢。 你如果处置了阿史那贺鲁,那么其他甘心投唐的异族将领,你又打算如何对待呢。 “楚王殿下!他含血喷人他!”听着莫贺咄可汗的诛心之言,阿史那贺鲁先是急得直接出班向李宽解释,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跟姜盛一样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现在看起来更要命…… “你他娘的还需要解释啥啊?”李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家臣:“现在这里说了算的是我爹,你得跟他解释才行!” 第298章 立下的功劳罄竹难书 陛下……”阿史那贺鲁闻言,连忙转头望向一言不发的李二陛下。 “臭小子倒是知道体恤下属啊。”李二陛下先是语气揶揄的调侃了一下自己的儿子,随后和颜悦色地对阿史那贺鲁道:“贺鲁爱卿,不必如此惊慌,朕还不至于因为一两句谗言就改变对你的看法,我儿这一路南征北战,尔等投效其麾下之后,可谓是生死相随。若朕记得不差的话,当初这臭小子在焉耆镇外四人冲阵万人,贺鲁爱卿便跟随在他身边对吧?苦了你了……” “陛下!”阿史那贺鲁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雄主,什么是真正的圣君胸怀。 “你哭啥啊?”李宽看着被李二陛下一番话就给整得涕泪横流的阿史那贺鲁,当即不满道:“不是吧不是吧?贺鲁啊,你总不能天天听本王把我爹是个昏君这话给挂在嘴边,你就真信了吧?他要真是昏君,大唐会有我这样贤明的亲王?!” “吭……”即便阿史那贺鲁此刻的心情已经经历过一遍大起大落,但是还是架不住楚王能整活儿。 “你他娘的还好意思笑?本王要是你啊,现在就上去揍莫贺咄这条老狗了!你啊你,就是做人太良善啊!行了,滚回去站好!”李宽对于敢跟自己上战场玩命的阿史那贺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欣赏的,何况当初大家还曾为敌。 “……”李二陛下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敢一个劲教导阿史那贺鲁如何“有仇当面报”的好大儿,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的朝堂,迟早得变成山头林立的土匪窝…… “咳咳……”李绩这后半生剩下的那点儿良心,可以说几乎都浪费在楚王身上了:“殿下,慎言啊!” “没事儿!”李宽知道李绩提醒自己的原因是啥,他想了想,回头对身边的昏君老爹道:“爹啊,儿子知道自己这次来西北,立下的功劳罄竹难书,犯下的过错也是屈指可数,要不这样吧,谁让我是您儿子呢,我吃点亏,您回头只管好好赏赐其他将士们,至于儿子,就算了,毕竟咱俩父子连心一家人的,不好分这些的。” “呵……呵?!”李二陛下发现,这臭小子不但如今成语用得抽象,这为人处世的风格也愈发的癫了:“这事朕说了不算,得回头跟百官商议。” “哈?!”李宽闻言皱起眉头:“这功劳我是真不打算要啊,我还打算回头做点儿小本买卖,补偿一下阵亡的将士们呢。” “你还打算替朕犒赏三军?!”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掀:“我说楚王殿下,您是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啊……” “什么话什么话?”李宽见老爹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当即委屈道:“儿子这不是怕您心疼钱么……” “哼……”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朕用黄金镶嵌玛瑙等各种宝石来打造束带都不心疼,朕还能亏待了有大功于朝的将士们?” “……”当李宽得知自己即将迎来全新升级版本的刑具时,他终于沉默了。 而他的沉默,在此时的大帐内震耳欲聋。 诸位看好戏的大将军们,此时也没谁敢去介入这对父子的谈话,毕竟稍有不慎,暂时还舍不得揍儿子的李二陛下,未必就肯放过某个不开眼的臣子啊…… 所有人的沉默,让原本以为自己还是主角的莫贺咄可汗发怒了。 只见他双目如炬注视着李二陛下和他的逆子,神情愤懑道:“大唐皇帝陛下,您难道觉得本汗说的不对吗?!” “你对个屁啊你!”李二陛下还没开口,楚王已经直接开始反击了:“什么叫西突厥是我大唐的盟友啊?五十年前,开皇元年,达头可汗率领当时还未分裂的突厥入侵中原开始,我们之间的这笔账,就落下了第一笔血债!先撩者贱的道理,需要本王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吗?!什么狗屁的盟友,你西突厥也不过是因为眼看着东突厥坐大,你们自己独木难支,这才找上大唐,可是你别忘了,以利益聚集在一起的朋友,最终也会因为利益而走散。 如今,本王亲率王师,横扫西北一域,向全天下证明了大唐强而四夷弱,眼下,我们愿意翻旧账,你们就得认账并且赔偿!嘿……想想也好笑,你们这些个可汗叶护的,真当中原全他娘的都是仁义之辈啊?如果你们以前真的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么很抱歉,本王这个异类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大唐又有几分像从前?!” 楚王开骂,往往都是绝世好活儿。 起码莫贺咄可汗和谢利可汗这对难兄难弟,当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明白他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至于李二陛下和诸位大将军们…… 怎么说呢…… 这小子说的话……的确是话糙理不糙,但是……其实……倒也不必那么糙…… 他们真的不希望楚王殿下用这种只比“彼其娘之,不识汝父”好上一点点的大白话来阐述原本可以义正言辞说出口的大道理。 真就…… 唉…… 李二陛下看着骂骂咧咧的好大儿,想到了对方那位当初敢于毛遂自荐的启蒙老师:虞世南啊虞世南……你给朕把这孩子都教成什么模样了…… “楚王!你……”颉利可汗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二陛下,他心里当真是有苦说不出:我他娘的当初若是知道长安有你这么个未出世的混世小魔王,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南下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莫贺咄可汗眼见自己无法被放走了,当即把心一横,想着激怒了对方死在对方手里也是一样,当即便双目圆睁地怒视楚王,还用手指着对方,大骂道:“尔蛮夷也!” 被蛮夷骂作蛮夷,对他人耻辱,对咱楚王来说,那是褒奖! “你什么你?!”李宽把脖子一梗,丝毫不觉羞耻:“蛮夷就蛮夷!蛮夷打得你满地找姨姨!” “指什么指?!”宇文擎被楚王匪气十足的一番演讲给激发了体内的“虎痴”属性,眼见莫贺咄可汗这个狗东西老毛病又犯了,当即就想上前替对方“正骨”。 “你少添乱!”姜去见状,低声警告了这夯货一句。 “嘿……姜公,我就是想替家主教训教训他……”宇文擎看着矮自己一头的姜去,笑容憨厚。 “……”姜去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家楚王殿下如此“般配”的家臣,再默默望向此时坐在帅位上,脸上神情有些懊悔的李二陛下…… 此时这位老家臣的心中,难免有些戚戚然。 后悔啊……后悔…… 天晓得老夫当初为什么要替楚王挡下洪三啊……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同时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关注,非常感谢!!!) 第299章 楚王的神通 暗自神伤的姜去丝毫没有发现,此时李二陛下在扫了一眼身边闹腾腾的儿子以及他那满脸义愤填膺的家臣宇文擎后,他的目光又默默移向了正傻乐呵儿看戏的尉迟敬德身上。 随后,这位曾经的天策上将,突然在心底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虽说危机感还谈不上,但是我儿英果类我……嗯……如果是在凑齐开门班底这方面……恐怕也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爹,你想啥呢?”李宽哼哧哼哧跟莫贺咄可汗对线了半天,结果发现本来应该出言制止自己的昏君老爹居然在走神,嗯……总算有点昏君的样子了…… 那自己……是不是该朝逆子的方向发展发展呢? 认为自己尚且还在“孝子”范围内的楚王殿下,似乎即将失去自己某个为数不多的优点,那便是自知之明。 “朕在想,”李二陛下回过神来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关于楚王殿下的封地,朕是不是得改一改,将其放到西北之地来。” “陛下,不可啊!”李二陛下此言一出,别说帐内的一众大将们直接提出了反对,就连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眼下尴尬的处境,直接异口同声的提出了抗议。 “这就很让人尴尬了啊……”原本还打算借机跟爹商量封号之事的楚王殿下,发现仅仅因为自己改个封地,朝中大将居然跟蛮夷首领不约而同的站在了同一立场,嗯……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诸位爱卿对此也有意见?”自动忽略了两个被楚王亲自下场真实到后怕的两个突厥可汗,李二陛下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武将们。 “陛下啊……”作为楚王的好姑丈,李二陛下的便宜姐夫,柴绍是第一个不答应此事的:“虽说楚王殿下在作战方面颇有您和平阳昭公主当年的风范,可是这孩子在其他事情上的作风……”原本还打算给侄子留点面子的柴绍,在思考斟酌许久后,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楚王殿下的封地如果改在了西北,可能前十来年他是大唐的守护神,但若再往后……臣担心一个搞不好,这竖子可能带着蛮夷杀回中原啊……” “姑丈,你可莫要含血喷人!”楚王殿下没想到,一直以来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大唐好姑丈,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刺自己。 “……”始终记得眼前这个臭小子,在太穆皇后和平阳昭公主生前,对其是何等看重的柴绍,决定继续忍辱负重:“楚王殿下啊,非是老夫信口雌黄,而是您骨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稍有风吹草动,您就能立马兴奋起来,至于兴奋成什么模样……” 柴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铁的事实已经早早摆在了众人面前:楚王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西北杀出何等赫赫威名,那是全天下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唉……姑丈……我本将心……向明月啊……”被姑丈掀翻了底裤的楚王殿下,此时无比怀念那个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李绩脖子上的柴大将军。(注1)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对么…… “……”别说是李二陛下了,此刻帐内就连最为憨厚的尉迟敬德都看出来了,柴绍之所以说这番话,完全是为了李宽好:这边境苦寒之地,哪能算得上什么好封地? 虽说李二陛下先前话里的语气多半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柴绍,也算是一番用心良苦了啊…… 可惜,某竖子压根就没领情…… “柴爱卿说的有道理,”李二陛下看着柴绍,心知人家虽说没有拿自己的母后和长姐出来说事,但柴驸马本身的身份就能够说明一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这随口一出的戏言必须即刻收回,否则真让那竖子当了真,估计他又得找自己要那些逆天的封号了。 “宽儿啊,朕方才只是说笑罢了,你的封地,姑且还在襄州,暂时不去变动了。”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是时候反思一下了,总不能因为见到这竖子一时太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吧,这可不是为君之道啊…… 虽然李二陛下懂反思,但是楚王殿下是压根就不知道“反思”是个什么东西的。 “爹,商量个事呗?”李宽觉得自己是时候提出要求了。 “你说说,朕听听。”谈话许久,有些口渴的李二陛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对于彬彬有礼跟自己提要求的儿子,他的态度很保守。 “你能把我的封地,改在长安吗?”李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二陛下道。 “噗……”李二陛下一口刚刚入口的一口茶水顿时便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别说李二陛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他人也被楚王这一手极其抽象的花活儿给震惊得目瞪口呆。 逆天……当真是逆天啊…… 在场的十几位大将军,外带楚王的家臣们,对于楚王如此清奇的想法,一个个都给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爹,您别这样……我都说了是商量嘛……”李宽挠了挠头,他主要是不想离开长安,毕竟想念祖母的时候,他可以随时前去献陵祭奠,而且没事儿的时候还能进宫看看母后和皇祖父,还有没去就藩的兄弟和没嫁人的姊妹们。 至于眼前这位还在发怒的昏君,算了吧……可能他们父子天生就八字不合…… “……”匆匆擦干胡须上的水渍,已经准备接下来就动手的李二陛下,看着儿子脸上有些委屈的神色,迟疑了片刻。 这片刻的迟疑,让李二陛下大抵猜到了儿子此刻心中真心的想法,于是他抿了抿嘴,随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注定会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但在决定给出这颗甜枣之前,李二陛下还是习惯性的先敲一棒子:“小兔崽子,以后少异想天开,想要长安,成啊,自己想办法打下来,只要你能打下来,那长安就是你的了!” “爹,可不敢胡说!”李宽闻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等所有都以为他是害怕了的时候,这竖子直言不讳道:“儿子可没那么多的人手,而且攻城器械也不够啊……” “……”此刻帐内除了李二陛下以外的一干武将和家臣,想法出奇的默契:楚王啊楚王,收了您的神通吧,这张嘴,当真是能活活气死个人…… 第300章 张亮出奇制胜 “陛下……”曾经因为出卖了楚王殿下而受到良心折磨的张公瑾,此刻的良心早已经恢复如初:“惯子如杀子……” 你先别管楚王殿下有多少功劳了,咱还是先直接上手揍吧…… “陛下,臣附议!”独孤彦云觉得鉴于楚王殿下的人品,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动手吧,臣等都看不下去了啊…… “喂?喂?!”李宽没想到,这玩笑明明是他爹先开起来的,自己不接茬岂不就是认怂?况且你们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幽默啊?! “楚王殿下,慎言!”窦师纶虽说没有明着站出来表示对张公瑾的支持,可他也没反对啊,此时对李宽出言提醒,是在暗中警告他不要继续大发厥词,不然一顿两顿的皮肉之苦,怕是压根就平息不了陛下的怒火啊…… “……”再次被所有人忽略的两位突厥可汗…… 罢了……姑且当个看客,等着楚王殿下遭老罪吧…… “好了!”李二陛下的气度,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先是安抚群臣道:“这臭小子什么德性,你们也见着了,朕……早已经无话可说了,罢了罢了……”李二陛下说着,就将目光转向悄悄往门口挪步的李宽:“朕把蓝田县加封给你如何啊?” “啊?啊?!”李宽没想到,这昏君……爹,居然还能真的答应自己的要求。 “你想留在长安,恐怕是因为想要时不时去祭拜祖母吧。”李二陛下叹了口气,见儿子此时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小兔崽子往后想要什么,跟朕直言不讳就是,当然,若是再像今日这般口是心非,那朕,也就顺势而为了!” “爹,您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忍不住要把传国玉玺送您了。”楚王殿下吸了吸鼻子,他以为这话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但听在旁人耳朵里,那就更像是在挑衅。 “你……”李二陛下已经懒得说话了,知子莫若父,他倒觉得这臭小子能说出这话来,反而是发自真心,可是当爹的,能接受这种真心么:“呵……” 冷笑过后的李二陛下,决定不再跟儿子掰扯这种让自己上火的事情,他将目光转向了莫贺咄可汗以及颉利可汗:“颉利、莫贺咄,朕打算将你们带回长安,给你们封官赐爵,好生照顾着,朕要让全天下的人们都看着,何谓大唐的仁慈。所以,尔等不要再跟朕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否则,朕不介意让你们看看,看看朕若是不愿意施以仁德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李二陛下到底是李二陛下,他此话一出,可比谋个蛮子挨个送粗鄙不堪的国书有威慑力的多。 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他日去了长安,下场或许比回归突厥还要好,颉利可汗率先向李二陛下表达了他的感激之情,只见他单膝跪地,握拳抚胸道:“阿史那咄苾……谢过陛下恩典!” 至于莫贺咄可汗,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颉利可汗,他没有下跪行礼,却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把人带走。”李二陛下挥了挥手,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将曾经认为的大敌放在眼里,因为对方,已经不够资格做大唐的敌人了。 等这两人被带下去后,李靖突然开口问道:“陛下,您这一路驰援而来,沿路也是辛苦,所以您看,我们是不是先在此地休整几日,再踏上归途。” “朕也是这个意思。”李二陛下点点头,刚要开口继续说下去,结果李宽又不乐意了。 “啥归途啊?本王还没跟禄东赞那个狗东西算账呢,还有吐谷浑的大长老,那个什么苏哈,让他给侥幸逃过一劫,本王觉得简直就是耻辱!”因为此事而气恼的楚王殿下,觉得没有什么比上门打脸更痛快的了:“爹,儿子要亲自攻陷吐谷浑的王都,把他们的王女抢来给您当暖脚婢……” “你个小兔崽子!这都谁教你的?!”李二陛下也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孝心给气乐了:“朕总觉得,你是打算拿朕的名义,干你自己的坏事……” “父皇,您这样说,儿臣可就伤心了!”受到怀疑的楚王殿下顿时便知礼不少。 而群臣…… 得,他们也发现了:楚王殿下但凡看起来像个正经人的时候,那就代表着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极不正经。 “楚王殿下啊……”程咬金觉得自己是时候站出来阻止这位活阎王了:“您不知道,我们这次之所以能及时赶到,是陛下不顾一切的带领我们冲破了敌军的封锁,连着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才最终办到的。眼下,我们这先前带出来的五万骑军,已经折损近四成,这若继续劳师远征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的。况且,长安也并非风评浪静,那些个关陇世家们,恐怕趁着陛下不在宫中,多多少少也会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啊……” “爹……”楚王殿下这才明白,白天老爹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些你怎么不跟儿子说呢……” “你少跟朕来这套!”不适宜某竖子深情目光的李二陛下,不自觉的抖了抖眉毛:“你个小兔崽子尚且这么玩命,朕这个当爹的,未必还真能眼看着你孤军奋战?” “那您就再陪儿子去一趟吐谷浑呗?”楚王殿下属于是一旦惦记上了谁,那谁就必须要倒霉:“儿子可以向您保证,平了吐谷浑之后,就跟您回去。” “……”李二陛下已经无话可说。 “楚王殿下啊,我们战马损耗太大了……”瞿长孙为了替李二陛下分忧,不得不站出来找了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 “本王手里有十几万匹战马呢,你让将士们随便挑!”在西北打了一路也就抢劫了一路的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那叫一个财大气粗。 当然,此刻他的财大气粗,也就是变相的油盐不进。 “楚王殿下,”突然,一直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张亮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临行前,虞世南的嘱托,于是接下来,他的话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一下子就精准命中了某竖子的要害:“臣听闻……虞公最近似乎正忙着给自家待字闺中的小孙女儿议亲呐……” “什么?!”原本征服欲还极其旺盛的楚王殿下顿时便被气得怒火中烧,甚至于说话都破了音:“虞师介老头儿瞧着可真不似好人呐!” “哦,宽儿此言何意?”李二陛下没想到,张亮这出奇制胜的法子,居然真的奏了效。 “爹,没时间解释了。”李宽突然看向自家老爹,满脸正义凛然道:“咱们尽快动身回长安吧!” 本王可不想被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给偷了家! 第301章 归来 李二陛下其实一直都知道儿子善于变脸。 但他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能一边变脸一边不要脸:“朕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惦记上虞家的小闺女儿的……” 帐内众人,此刻也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望向楚王,等着这货的下文。 “爹!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您就不怕我大哥谋反吗?!”楚王殿下为了转移话题,甚至不惜拿出自己的太子大哥大众开涮:“我说爹啊……您须得明白,这看起来越是老实的孩子,他就越不老实啊……”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在场的大臣们最先绷不住,特别是张公瑾:……这最可能谋反的,现在不就站在陛下身边么…… “呵……呵呵呵……”因为父爱而选择性失聪的李二陛下也发现,这小兔崽子是真的能给自己整活儿:“可爹觉得,这看起来越不老实的孩子……他就越欠揍啊……” 李二陛下此话一出,这大帐之中,诸位将军眼中的目光那叫一个炙热:陛下啊……咱能动手就别……嗯…… “爹,你咋好意思说这话的?”楚王殿下眼看着转移矛盾这招不管用,当即便开始借力打力:“皇祖父曾经对我说过,当初太原城里最大的两个祸害,一个是长孙无忌舅舅,一个就是……” “咱们即刻返程。”面无表情的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那点儿黑历史,太上皇居然还跟宽儿这竖子分享了…… “吭……咳……陛下,那臣这就中着手准备回程相关事宜……”李靖虽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他此刻真的很想笑,说实话,李二陛下遇上楚王殿下,那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 大军踏上归程之时,倒是一帆风顺,楚王殿下的赫赫威名加上李二陛下的威名赫赫,这对父子经过的地方,沿途偶尔会遇上一些突厥百姓,那一个个都是见到大军而来,便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期间,被这父子二人联手揍得一败涂地的西北盟军各国,也纷纷派出使节想要和谈,但都被楚王殿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我爹现在没空跟你们墨迹,要想拜山头,派人来长安!” “……”身为大唐皇帝,却在儿子口中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长安这座山头的“大当家”,李二陛下的心情可想而知…… 罢了……罢了…… 竖子……等回了长安,何须朕出手?皇后和太上皇,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的。 大唐贞观五年的八月初,秋高气爽,在外南征北战整整一年的楚王殿下,终于回到了他忠实的长安。 但实际上,李二陛下带着大军进城接受百姓欢呼的时候,楚王殿下却带着自己的家臣们去了献陵。 “祖母啊,孙儿出征归来啦!”一身戎装的楚王殿下,规规矩矩跪倒在祖母的陵前,他的身后,站着窦师纶、姜去、姜盛、宇文擎、贺茗山、袁天罡、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阿史那社尔、还有苏定方。 这些人此刻皆是躬身行礼。 “云起,东西拿来!”这过了一年,身形也“大了一圈”的楚王殿下,大大咧咧的让不远处的云起将那个装满了自己“丰功伟绩”的锦盒拿了过来。 “祖母,孙儿这一年,真的很想您。”李宽从云起怀中接过锦盒,放在了自己身边,此时颇有眼色的袁天罡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个铜盆,放在了李宽面前,外带递给了他一个造型古朴的火折子。 李宽用火折子点燃了战报,将其置于铜盆中,脸上的神情难得的乖巧:“您若在下面看到这些战报,别被上面的内容给吓到,其实都是孙儿为了日后人前嘚瑟,才让姑父还有李靖大将军他们故意写的那么夸张的。毕竟孙儿有您给的家臣部曲保护,这一路横推过去,其实就跟游玩差不多,孙儿也没受伤,这出门在外的,更没水土不服过,吃嘛嘛香,睡嘛嘛棒,真没遭啥罪……” 楚王殿下对着墓碑絮絮叨叨,有时候还会因为讲了一个蹩脚笑话自己先笑起来,这副模样,就如同多年以前还是稚童的他,努力去逗因为想起了伤心事,而长久不语的外祖母一般。 在他身后,楚王的家臣们,除了姜去,哪怕是窦师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王殿下。 “宇文擎,”李宽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宇文擎叫到了自己身边:“你过来。” “唯!”宇文擎对于老夫人窦氏,自是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之情,他来到李宽身后,缓缓跪下,向墓碑三叩首:“宇文擎见过老夫人!” “祖母,宇文擎是您留给孙儿的福将,这一次去西域,多亏了有他,省却了孙儿不少的麻烦……”声音渐渐低下去的楚王殿下,望着眼前那高大的石碑,她不明白为何记忆之中那么慈祥的祖母,经年之后,自己再想见她,却只能望着石头流眼泪。 “祖母……”这一年之中,楚王殿下有过两次落泪,一次是因为见到被突厥人屠村的大唐百姓,一次便是得知祖母直到临终之前还不忘殚精竭虑,做出各种周安排,只为庇佑自己这个孙儿。 只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注1) 祖母,孙儿打败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尔后携两位突厥可汗完成了金山祭天,最终更是和我那昏君老爹联手,横扫了整个西北的异族,可是这些……也换不来您再唤我一声“乖孙儿”呀…… 此时的楚王殿下,不愿意再去提他那惊世的功勋,他想跟祖母分享自己现在的经历,也想跟祖母回忆从前的过往,可是他几度想要张口语言,却又几度无语凝噎。 那个已经长大的少年,在一片泪眼朦胧中,见到的不再是眼前冰冷的墓碑,而是那位长裙披袍,在自己幼时摇摇晃晃的视角中,温柔地张开双手,夸赞自己聪颖懂事的老妇人。 祖母,如今孙儿走过山水千万重,方知祖母之恩重,可恨时光太匆匆,惟愿……惟愿来世再重逢! 少年缓缓在碑前叩首,心中更是虔诚诵念道。 如果真的有来世,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我还要做您的孙儿,陪您长长久久,平安岁岁年年…… (卡文,下一章估计晚一点,另外以后我会尽量在九点钟之前更新。) 第302章 血脉之中的羁绊 祭拜完祖母,擦干了眼泪,情绪依旧不佳的楚王殿下,瞅了一眼自己的一帮家臣,想了想,对姜去道:“暂时在长安没有落脚地的,都给本王安排到玉山别苑去,至于花销,库房里有琉璃器,你们拿那玩意儿当银钱使就是。” “楚王殿下,您还好吧?”宇文擎此时额头有些红肿,老夫人对他们这一支前朝老兵世代都有大恩,所以他在叩首谢恩这件事情,不敢有半点折扣。 “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你看罡子说话了吗?”眼睛上有些猩红的楚王殿下,狠狠瞪了宇文擎一眼。 一旁被楚王点名的袁天罡…… 算了……楚王的家臣就这待遇……咱也没啥好期待的。 只是白瞎了他先前一番知心小棉袄的举动…… “本王这就回宫了,再晚些,那昏君还以为本王怕他呢!”李宽说着返身上马,看了一眼对他有些不放心的窦师纶,当即笑道:“窦叔儿,放心吧,我不跟我爹别苗头的。” “殿下,那传国玉玺……”窦师纶有些踌躇道:“您若没旁的心思,还是早些交由陛下吧……” 毕竟那就是个烫手山芋。 “知道啦知道啦,”李宽敷衍的摆摆手,随后又对契苾何力等人道:“这几日在长安尽情的耍,别给本王心疼钱,走了!” 雷厉风行的楚王殿下把话说完,便径直打马驶向了长安城,留下身后忧心忡忡又心思各异的家臣们。 “这传国玉玺,没必要那么急……”宇文擎有些戚戚然地望着窦师纶,开口试探道。 “呵……”楚王殿下走后,原本心绪就不佳的窦师纶先是冷笑一声,随后他的目光先是冷冷扫了宇文擎一眼,接着越过他,审视其他人:“别怪老夫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老夫人当初交代过,任何人,胆敢影响楚王殿下做出不好的决定,那么在他得到那份从龙之功之前,老夫有义务将他送下去向老夫人请罪,尔等,可明白?!”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新晋家臣苏定方先声道:“唯!” 有他开头,接下来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和阿史那贺鲁,自然有学有样:“唯!” “咋的,窦公的话,你小子不服啊?!”姜去看着一言不发的儿子,忍不住一脚就踹了过去:“哑巴啊?!” “唯!”姜盛的语气里,总算有了一丝恭敬。 “唯!”袁天罡见大家都开始服软了,他和贺茗山对视一眼,恭声表示领命。 “你们?!”宇文擎这个愣头青,此时脸上一副“楚王身边全是叛徒”的神情,他语气不忿道:“尔等怎可轻言……” 他话都没说完,窦师纶便一脚踹翻了他,这位向来谦逊有礼的窦氏大家臣,此时眼神阴冷:“宇文擎,老夫欣赏你对家主的忠心耿耿,所以才只是给了你一脚,但你记住,老夫人最希望的,是家主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你若敢违背老夫人的初衷,帮着家主走上了不归路,那么你就别想着能好过!” “可是家主他如果像陛下当年那般被逼到了绝境……”宇文擎一下子就就急了。 “那也无需你来出手。”窦师纶深吸一口气,他接下来的话,简直让在场所有人背脊发凉:“所有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都已经失去了出其不意的作用,真正能够一决胜负的杀招,从来都是藏在暗处的! 你们,莫要自误!” ------------------------------------- “哈哈哈哈!长安,本王回来啦!”当楚王身骑白马从长安城门驶入时,那种想象中的夹道欢呼的景象并没有出现,所有人看着这个突然一身戎装杀进来的少年骑士,一个个神情错愕。 怎么个意思? 这还有个掉队的? “……”楚王此刻已经读懂了大家脸上的意思,得……本王自己嘴上说着不在意不在意,那昏君还真好意思把欢迎仪式给朕省了…… 嗯……朕……很痛心啊! 因为老爹的无情,而让自己生出一番“豪情”的楚王殿下,正了正自己的头盔,随后打马驶向皇宫。 “常何!见到本王,开心不开心,意外不意外?!”玄武门前,楚王殿下看着早早等在门边的常何,哈哈一笑,还别说,他现在觉得这个黑胖子是瞧着真可爱,居然还知道特意出来迎接自己。 “楚王殿下……”常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陛下有令,让您走朱雀门,他说您但凡敢骑马驶入玄武门,他就揍您……” “这昏君!”李宽闻言顿时就怒了,谁怕谁啊?这玄武门,本王今天还就入定了,耶……不对,老天都留不住本王,我说的! “二哥!”一声久违的二哥,制止了楚王殿下的冲动,李宽扭过头,看见正站在远处的朱雀门外朝自己招手的长乐,她身边还有一个灵秀乖巧的小姑娘,正是兰陵:“阿兄!” “好吧,本王也不是怂,看在两个妹妹的份上,本王今天就给他李二凤一个面子!” 嘴上嘟嘟囔的楚王殿下,还是选择从朱雀门进了皇宫。 “二哥!” “阿兄!” 两个尊贵的小公主在见到自家二哥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长乐好想你!” “兰陵也想阿兄!” “乖!”李宽下了马,随后自有宫人将马匹牵走:“大哥还有青雀小恪他们呢,怎么,这就感情淡啦?” “三哥四哥他们还在宗人府呢……”长乐提起这个就有些气恼和想笑:“杨政道前几日入宫进学时,不知道为什么跟三哥起了冲突,然后四哥看不惯,就上去直接照着杨政道的鼻子给了他一拳,随后李佑李愔也加入了战局,先生前去拉架,却不知道被谁一胳膊肘顶到了肚子,害他摔倒在地,脑袋更是磕到了桌角……母后气坏了,罚了他们所有人在宗人府禁足思过……” “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真的很难评价自己的兄弟们,不是……难道这就是血脉带来的相同羁绊么? ——合着原来你们也天生就看杨政道不顺眼啊?! 第303章 不敢威风 "二哥!你该不会也想掺和一脚吧……"长乐公主看着自家大胜归来的好二哥,小脸上神色狐疑,语气也是颇为不善。 “……”楚王殿下在这一刻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发怒的母后:“长乐啊,二哥如今是什么人?堂堂的大唐常胜将军!在西北,二哥的名头比咱爹都响亮,更何况就连那杨政道都是二哥俘……解救回来的,所以你看,二哥如今还会跟青雀他们胡闹吗?” “嗯……”长乐公主小嘴紧抿,在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边的兰陵:“兰陵,你觉得二哥有没有骗我们?” “阿兄是好人!”兰陵小公主微微一笑,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总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嘿,果然兰陵是懂阿兄的。”李宽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兰陵的脑袋:“这一年阿兄不在,兰陵过得好吗?” “好!父皇母后、大哥、三哥四哥,还有长乐阿姊、襄城阿姊、高阳阿姊,对兰陵都好!”兰陵板着手指头数到最后,突然秀眉轻蹙:“就是五哥还有六哥偶尔吓唬兰陵,还要抢咪咪!” “嗯?!”听着妹妹最后的控诉,楚王殿下的眉头不自觉的上升了一个高度:“那两小崽子……好好好……兰陵啊,阿兄回头就替你报仇!” “嗯!”兰陵小公主一直都认为自家阿兄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兄。 “你呀你,”长乐公主有些无奈地伸手戳了戳妹妹的酒窝,这一年里,姐妹二人的感情也愈发好起来:“我就知道五弟和六弟会有今日这么一遭。不过阿兄——”长乐公主扭过头,就开始控诉道:“为什么你不问长乐这一年里过得好不好呢?” “哈哈哈哈……”李宽闻言哈哈大笑:“敢欺负我家长乐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如果真的生出来了,本王不介意将他重新送入轮回! ------------------------------------- “母后!”在两个妹妹的陪同下,尚且不知危险即将降临的楚王殿下,回到了久违的甘露殿,当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母后”之后,原本以为的长孙皇后冲出大殿,母子二人深情相拥的感人场面并没有出现。 而是…… “洪三!云裳!给本宫按住这逆子!” “啊?!”楚王殿下以为自己耳边出现了幻听,他刚刚一歪脖,突然两侧肩膀就被人给扶住了。 “殿下……得罪了……”洪三还好,毕竟得罪楚王得罪的早了,但一直心惊胆战地从边关回到长安,以为逃过一劫的云裳,此时苦着一张脸,朝满脸错愕回头朝自己望来的楚王殿下讪笑着解释道:“您先前……暖脚婢的事情……陛下他告知了皇后娘娘……” “……”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啊,自己难得对这昏君老爹生出点孝顺之心,他居然转头就将自己给卖了,还卖的这么彻底:连洪三跟云裳他都留下了! “唉……”望着一脸愠色提着鸡毛掸子就从甘露殿走出的母后,楚王殿下索性放弃了挣扎,自己当然可以威胁洪三跟云裳放手,可是那毕竟是自己老娘,不是那昏君爹,娘亲揍自己,当儿子的躲避都是一种不孝。 “母后……”长乐和兰陵一左一右,可怜巴巴地站在李宽身边,望向长孙皇后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 “你还知道回来呀!?”发起怒来的长孙皇后俏脸含霜,无视了两个企图为哥哥说情的小闺女,只见她匆匆加快脚步,来到李宽面前,抬手就是一鸡毛掸子敲在儿子的胸甲上:“你这一身甲胄,倒是威风的很啊!” “嘿……嘿……”在外能把整个西北的蛮夷都按在地上摩擦的楚王殿下,此刻怂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娘亲面前,儿子不敢威风……” “你父皇说你没有负伤,他没骗我?!”长孙皇后见儿子又在耍宝,气得一把丢开鸡毛掸子,用出了必杀技——直接伸手揪住了某逆子的耳朵。 “嗷!”楚王殿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果然,这当娘的永远都知道怎样最快拿捏自己的儿子。 “你当初是怎么跟娘保证的?臭小子……”长孙皇后想到自家夫君告诉自己的那些关于宽儿的“英勇事迹”,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成天就知道以身犯险,你真把自己当大将军了?!” “娘……”楚王殿下此时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但是他是懂怎么跟老娘求饶的:“儿子这不是寻思着……不能堕了外祖父他老人家的威风么……” “呵……”长孙皇后被儿子这一句话给气笑了:“那娘亲还得代你外祖父谢谢你?让你长了他老人家的威风?” “嗨……”感受到耳朵上的疼痛轻了几分的楚王殿下,继续稳定发挥:“他老人家的威风,哪需要儿子替他长?说起来,儿子倒是借着外祖父的名头,吓唬了不少蛮夷呢!”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是蛮夷……”长孙皇后只要想到唐俭当日在太极殿上对儿子的控诉,她的脸上就如同火烧:“往后,你行事该稳重些,不要什么时候都凭着一股子冲劲就乱来,还有,以后对朝中的大臣们,你起码也懂点礼数……” “什么?是哪个狗东西跑到母后面前告本王的刁状?乃公不废了他的……嗷!!!!!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楚王殿下现在是真的恨啊,怎么娘亲越来越像那昏君了……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 长孙皇后自然是不会知道眼前的儿子此时心中的想法,看着连声求饶的儿子,那颗慈母之心,终究是再也掩藏不住,她缓缓松开了拧耳朵手,转而抚上了儿子的脸庞,曾经让她日思夜想总牵挂的混小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宽儿,让娘看看。” “嗯,娘……”楚王殿下闻言乖乖站着不动,任由长孙皇后打量。 “黑了,也瘦了。”半晌过后,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腮边肉:“这段时间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娘眼前待着,该好好补一补。” “唯!”楚王殿下眨眨眼睛,故作一本正经的应下后,母子二人,终于相视而笑。 第304章 我就不信您两眼空空 因为要去见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和妹妹,李宽告别了长乐和兰陵,来到自己的寝宫,准备好好洗个澡。 早就得到消息的宫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香汤。 但是让李宽感到意外的是,不知何时,自己的寝殿内居然多了一个模样相当俊俏的小内侍。 “你是谁?”李宽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宫人替他卸下一身甲胄。 “奴婢称心,拜见楚王殿下。”那小内侍倒是懂规矩,当即便朝李宽行了个大礼。 但我们的楚王殿下此刻闻言却是如临大敌:“等等……称……称心?!谁派你来的?!”窝尼玛…爱嫂……嗯?! 他娘的,总有刁民想害朕! “是太子殿下派奴婢前来伺候您的……”称心听着楚王殿下那陡然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别说,还真别说,这小内侍在惊惧之下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还真就……别有一番风情…… 只不过这种风情,楚王殿下那就敬谢不敏了:“那刁民……呸呸呸……我大哥身边,从前也没你啊?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奴婢是两个月以前,被汉王殿下送进东宫的,太子觉得您身边没有一个称心如意懂伺候人的,所以才奴婢派来了您这里……”称心回答李宽的问题时,语气战战兢兢,没法子啊,这现如今,天底下有谁人不知楚王殿下的凶名。 “我大哥他是懂什么是‘称心如意’的……”此时已经被卸去全身甲胄的楚王殿下,闻言摇头吐槽了一句自家大哥后,沉吟少许,接着朝称心摆摆手:“罢了罢了,以后就在本王身边当个小跟班吧。” 唉……本王真是…… 决心替大哥挡下这一劫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收下了称心此人。 只不过……对于李元昌这个王八蛋,楚王殿下觉得,该把套麻袋的相关事宜提上日程了。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必不可少小事要做。 ------------------------------------- 沐浴过后的楚王殿下,在走出寝宫时,发现长乐和兰陵两个小姑娘坐在殿前的台阶上,肩并着肩,在等自家二哥出浴的同时,玩着翻花绳的游戏当消遣。 “二哥!”在游戏途中时不时就会扭头望向殿门方向的兰陵最先发现了李宽,小公主先是朝着二哥甜甜一笑,随后收起了手里的花绳,对正准备解绳的长乐公主道:“长乐阿姊,兰陵认输了。” “哼哼……”难得赢一回的长乐公主也不管这回是不是“胜之不武”,她先朝妹妹傲娇的挑了挑下巴,随后握住兰陵朝她伸出的小手,借力站了起来:“二哥,这回长乐记你头功!二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哎呀,长乐殿下大气呀,那本王想吃炙牛肉,不知殿下可否答应?”李宽对于妹妹们,总是多些耐心的,更愿意随时随地陪着她们玩闹。 至于弟弟们,那在楚王殿下这里就属于消耗品了,虽然不是一次性的。 “小事一桩,二哥,我回头就去尚食局……”长乐公主话说一半,突然停下了,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宫中已经好些时日没有牛肉菜式了,要不我让玉琳去一趟卢国公府?他们家肯定有牛肉!” “咳咳……那倒也不必……”李宽闻言咳嗽了两声,开玩笑,这回头老爹要是知道自己为了吃牛肉,怂恿妹妹去老程家讨要,那自己八成是要被揍到怀疑人生的。 “阿兄,兰陵有小鱼干,你要吃吗?”一旁的兰陵公主见状,连忙开口道:“咪咪也喜欢吃!” “嗯……”楚王殿下想到当初意外撞见刚刚失去母亲的兰陵时,她身边的小白猫,心中不禁一阵柔软,随后他伸手拍了拍妹妹松松软软的小脑袋:“那回头你悄悄拿来给二哥吃,记住别让咪咪撞见,免得它吃醋。” “嗯!”兰陵公主闻言用力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跟二哥在一起,她总觉得既安心,又开心。 “二哥,你现在要去哪里呀?”长乐很显然是听出了二哥话里的其他意思。 “我得去见一见皇祖父啊。”李宽看了看日头,眼下是午后了,估计皇祖父怎么着也要起床用膳了。 “二哥你不去看看兕子和稚奴吗?”长乐闻言有些疑惑道。 “待会儿再看吧,这皇祖父心眼儿针尖大小,他要是知道我最后去看他,不得闹脾气啊。”李宽哈哈一笑,随后伸手揉乱了妹妹额前的刘海。 “长乐阿姊,我觉得二哥说得有道理,况且眼下兕子和稚奴应该还在午睡,不急于这一时的。”兰陵公主也很喜欢这对可爱的弟弟妹妹,但是二哥有二哥的考究,可以理解嘛。 “那你快去快回哦。”长乐公主神情有些委屈:“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二哥你说呢。” “兰陵也是!阿兄要快回来!”兰陵公主闻言,当即附和道。 “好,二哥也有好多话要跟长乐和兰陵说!”李宽笑了笑,果然,还是妹妹好。 弘义宫,今日的太上皇心情很不错。 “那竖子该来了吧?”早早就收到楚王即将回宫的消息,太上皇连着几日都在清心寡欲,甚至还强行修改了作息,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见到孙儿。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得知李二回宫的太上皇左等右等,直到午后,还是没能等来孙儿。 “这小兔崽子是把朕给忘了啊!”为此生了闷气的太上皇,干脆重新回到龙床上,闭目养神开始生闷气。 “祖父!祖父!我回来了哦!”当某竖子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时,太上皇当即便要惊喜地坐起身,但又自觉被孙儿冷落了的他,当即又重新躺了回去,同时嘴上强硬道:“不见不见,小兔崽子!你莫要打扰朕的好梦!” “嘿~~”一个大马猴飞跃就冲进了大殿的楚王殿下,来到偏殿见到跟自己闹脾气的皇祖父时,不由哈哈一笑:“真不见啊?孙儿还以为您想孙儿想得食不下咽,时常望北垂泪呢……” “哼……”李渊或许真是年纪大了,性子也愈发孩子气,他翻了身,背对李宽,语气淡淡道:“朕最近修身养性,悟道参禅,早就领悟了‘心无杂念,四大皆空’的无上心境,你莫要坏了朕的修行!” “皇祖父,咱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嗷!我可是听说了,您也就最近得知孙儿要回来了,才放下了夜夜笙歌的快乐。”李宽觉得,自己这生来的厚脸皮遗传自何人,恐怕今日算是破案了。 “……”或许是被孙儿怼得说不上话,或许是恼羞成怒,听完孙儿的话,太上皇索性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来了个臭不理。 “祖父……祖父?!”当李宽来到床榻边,见祖父依旧背对着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该整个活儿。 “祖父祖父,你说你已经心无杂念、四大皆空,那为何你不肯睁眼看看我,你若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论作怪,楚王殿下从来都是无敌手。(注1) “……你个小兔崽子!”自觉被孙儿调戏了的太上皇,觉得自己今日有必要跟孙儿揭开真相——李二陛下为何能将腰间束带使得出神入化,那可是不是“唯手熟尔”,相反,该是“久病成良医”。 “你!你……”李渊缓缓睁开眼睛,刚想发怒,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一角镶金的白色的事物。 “嘿嘿……皇祖父?!”李宽的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传国玉玺后面:“当初您送孙儿一枚私印,今日孙儿送您一枚玉玺。这算不算,投桃报李啊?对了,说到投桃报李,我还欠无忌舅舅一只熊掌呢……” 李渊傻傻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嘻嘻哈哈的孙儿,他的心中在这一瞬间涌出无数感动,这臭小子如今手上有着传国玉玺,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毕竟那“楚王召曰”的典故早已经跟“楚蛮王”的名头捆绑在一起了。 但李渊怎么都没想到,孙儿没有拿这枚玉玺去孝敬自己如日中天的父皇,反而是将其送给了自己这个早就日暮西山失了势的皇祖父。 “嘿……我就说您睁开眼,不能两眼空空吧?”没脱鞋子就上了床,侧躺在皇祖父对面的楚王殿下,见老头儿都感动得眼角泛泪花了,连忙伸手将李渊这破碎的心防给轻轻拭去:“皇祖父啊,孙儿一直都记得您待我的好,不管我是顽劣不堪的二皇子,还是俾倪天下的大唐楚王,有一点从来都不会改变,那就是我永永远远,都是皇祖父您的好孙儿。” 第305章 良心债 最难赎 李渊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孙儿,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或许宽儿这孩子,才是妻子窦氏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当然,太上皇若能那么想,九泉之下的太穆皇后会很不高兴。 毕竟事实真相就是李渊他自作多情——太穆皇后直到临终前,都因为女儿平阳昭公主的死而一直耿耿于怀,并且,她从来都没有打算就此事原谅她的夫君和儿子们。 只不过这些隐秘,除了窦师纶,便再无人知晓罢了。 “宽儿,这东西,你自己交由你父皇,心岂不是更好?”说完这话的李渊,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下了地,独自来到主殿那张紫檀木打造的奢华案几前,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干嘛要给那昏君啊?”李宽拿着玉玺摇摇晃晃走到李渊面前,将玉玺“哐”地一声放在了案几上:“我又不欠他的。” “你个竖子啊……”李渊苦笑一声,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孙儿,他想想,最终还是开口道:“宽儿,你希望皇祖父将这玉玺交给你父皇吗?” “嘿……”李宽闻言哈哈一笑:“皇祖父,给不给那都是您的权利,孙儿将这玉玺交到您手上,就是觉得您当初给孙儿的那枚私印,还有对孙儿说的那些话,比这传国玉玺对孙儿来说更加重要,至于旁人怎么想,我会在乎吗?您就是打算死后抱着这玩意儿躺进棺材里,孙儿也保证,只要我活着,谁敢阻拦我砍谁!至于我爹……嗯,他应该不好意思主动出来开这个口,那剩下的,就没一个能打的……” “……”李渊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好大孙,老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合着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不然呢?咋的,皇祖父,合着您当初给我私印,居然还是存了私心的?!”机敏如楚王殿下,当即便假意变脸道:“您当初要真是虚情假意的话,那您还是把玉玺还我,这玩意儿以后作为救我楚王李宽的私印了,好歹也是祖龙留下来的传世珍宝,老有牌面了!” 听着孙儿这番看似大逆不道实则也相当大逆不道的话,李渊并没有愤怒,反而胸口淌过阵阵暖意,他伸手拭了拭再度湿润的眼角,随后对着孙儿笑骂道:“臭小子到底是长大了,成,为了证明皇祖父当初对你真心一片,这玉玺我就留下了!” “这才对嘛!”李宽笑着点点头,随后又贼兮兮地凑到李渊身边:“皇祖父啊,这东西是孙儿当初大破定襄城,后来又决定善待萧阿婆和她的孙儿杨政道,这番善意被萧阿婆领受,加上她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才将它给我的,所以你可得好生收着啊,就算喝高了也不能拿来在那帮后宫嫔妃面前瞎显摆,不然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我爹派来的奸细,将东西给顺了去。” “……”李渊有些无奈地看着进献谗言的好大孙,他摇了摇头,似感慨似调侃道:“能在朕这宫里顺走东西的,除了你个小泼猴儿,就没其他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的楚王殿下向来是选择性失聪的——对于不好的话,他会自动过滤掉:“那皇祖父,没啥事我就不耽搁你莺歌夜舞了,我还得去一趟宗人府,看望我那几个好弟弟,顺带再去一趟东宫,让太子大哥今晚陪我用膳。” “呵……你还挺忙?”李渊叹了口气,随后道:“当初你的萧阿婆一回长安,就将我给你的那枚私印送入了宫中,我明白你这臭小子当初送私印的用意,便又命人将东西送了回去,你回头可得记得取回来。” “我晓得,祖父此举深得我心。”李宽笑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夸皇祖父眼下终于肯收下传国玉玺还是先前送回了那枚私印。 “哼,楚王殿下谬赞了。”李渊无奈地摇摇头,刚想端起酒杯,随后似又想起什么,用一种玩味的神情看着李宽道:“听说,你对人家的外孙女,挺挂念的哈?” “嘿!皇祖父!你以为我是你啊?!”李宽一听到这个顿时就急了:“我那纯属是看在萧阿婆的面子上,才出手捞了那傻妞儿一把,不然等她被人卖进了吐蕃,自己遭罪就罢了,可怜萧阿婆半生漂泊,老了老了还得为这么事儿伤心,我也觉得不合适呀!” “原来是这样。”李渊听着孙儿的话,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接着他又狐疑道:“那你干嘛跑去调戏人家?还你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怎么,天水麒麟上你身了是吧?” “皇祖父,你看看你,做人不要这么无趣。”李宽闻言直接倒打一耙:“我当初就被姑姑称为‘陇右麒麟’,只不过我为人低调罢了……” “吭……”李渊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可能对于孙儿的辩解,他半是好笑,半是心酸吧。 李渊知道,自己的诸多女儿中,能被李宽当面亲口唤一声‘姑姑’的,从头到尾便只有平阳昭公主李秀宁一人而已,往日,李渊其他的女儿们想跟李宽亲近,不管那些公主们多么和颜悦色的跟他说话,这臭小子就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转身就走,态度固执得让人既头疼又心酸。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姑姑平阳昭公主,原本聊得好好的祖孙俩人,一下子便因为突如其来的感伤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在沉默许久后,李宽站起身:“祖父,我走啦。” “嗯……”李渊点点头,望着孙儿离去的背影,他的眼中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 直到孙儿彻底消失在殿门外,收回目光的太上皇,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传国玉玺,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情,反而闪过一阵失落和内疚。 他李渊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发妻太穆皇后,一个是他的嫡女平阳昭公主。 而偏偏这俩人,生前对于孙儿李宽,最是疼爱不过…… “难道说,这才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么……”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渊一边苦笑着一边口中喃喃道:“这人老了老了……方知这良心债,才最最难赎啊……” 第306章 楚王妙计安天下 楚王殿下离了弘义宫,熟门熟路地找上了宗人府。 老宗正如今已经准备颐养天年了,他的接班人正是李怀仁的老爹,河间郡王李孝恭,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吭哧吭哧翻进几位皇子闭门思过的那间小院的楚王殿下,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哥?!二哥!!!!”李宽刚刚跳下院墙,就被眼前几个身影给扑倒在地。 “你们他娘……赶紧……赶紧起来……压死本王了……”被几个弟弟扑倒在地的楚王殿下可以发誓,他在西北战场上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二哥!我老早就在准备给你接风的酒宴了,可惜……”压在最上面的李泰,闻言连忙起身,随后李恪、李佑、李愔也挨个从李宽身上起来。 “你们什么个情况啊?干嘛动手揍杨政道?还有小恪,你他娘的也去凑热闹?”被弟弟们扶起来的李宽揉了揉腰,随后,他一边训话一边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拧起了李佑和李愔的耳朵:“我说两位好弟弟,二哥不在的日子里,你俩挺嚣张啊?兰陵的小猫儿你们都敢抢?还欺负她?咋的,是觉得二哥在西北回不来了是吧?” “嗷!嗷——”耳朵上传来的剧痛让燕王殿下和梁王殿下意识到了自己即将就要为从前的二杆子行为付出代价。 “二哥……”李泰见状,刚想替弟弟们求饶。 “你跟小恪也给我去那边面壁思过去!他娘的!我不在,你们不知道管管啊?!兰陵多么乖巧懂事,你们也好意思袖手旁观?!”楚王殿下的愤怒需要被重视。 于是…… 原本想开口求情的李泰和一旁同样欲言又止的三哥李恪对视一眼:罢了罢了……二哥说啥就是啥,咱俩面壁去吧…… “二哥……呜呜呜……”李愔现在真的分不清自己的眼泪是因为二哥归来他太感动,还是二哥出手实在太重:“我就是想摸摸咪咪……是兰陵阿姊小气……我都打算拿母妃养的兰花跟她交换了……” “是啊二哥……我也只是想摸摸……小猫又摸不坏……”李佑也在一旁可怜巴巴的解释道。 “你俩也给我面壁去!”李宽松了手,在两个混账弟弟屁股上一人一脚,等这俩臊眉耷眼地站到墙根那边后,他才坐到了小院的石桌旁,刚想喝一口水,发现这俩货居然还敢私底下交头接耳,楚王顿时便怒了:“你俩还打算合谋造二哥的反是吧?是不是二哥没舍得揍你们,你们心里不得劲啊?!” “没……”李愔委屈地哼唧了一声,他只是想跟五哥说一声,回头得求求三哥和四哥,别把这事儿给说出去,毕竟他俩也要面子的…… “哼,小树不修不直溜!”李宽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善:“从现在开始,再让我知道你俩没事欺负人……” “二哥,你以前不也老爱……那什么嘛……”李佑不愧是天生就带种的男人,这反抗精神,真是与世俱来,即便是面对天生对他就有除了血脉压制以外还附带各种压制的二哥李宽,他也能做到“怂了,但没完全怂。” “我欺负过长乐啊?我欺负过高阳啊?我欺负过襄城阿姊啊?!”李宽有些好笑地瞪着撅嘴能挂油瓶的弟弟:“你个臭小子,哪怕是在外边,你几时听说过我抢人家女孩子的东西?!” “那是,二哥你都是往外送……”李泰想起当初二哥在皇祖父那儿顺来玉佩,说要送给魏征家的舒怡阿姊……讲真……也就是最后没送成,否则就魏征那驴脾气,不闹到父皇那里去才怪。 “我说小泰,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年不见,胖了一圈,就觉得自己行了。”楚王殿下发现,这弟弟们都到叛逆期了啊。 “二哥,我没有……”李泰闻言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见到了你,我高兴……”所以嘴瓢了…… “哼……”李宽冷哼一声,对于弟弟的临时马屁,表示不置可否。 “二哥,当初我是劝过他俩的啊……”李恪见二哥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于是连忙又道:“大哥那里你去了吗?他最近也很挂念你。” “那可不……”李宽听李恪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因为挂念我……开始往我寝殿里塞知心人了!”还他娘的是特别特别符合他审美观的那种知心人! “二哥你不高兴?”李泰闻言顿时惊讶了:“不应该啊,当初还是我建议大哥把称心送给你的,他也没犹豫,当即便给了……” “……”李宽看着自己的胖弟弟,好好好,你是知道怎么问大哥要,然后让大哥怎么给的…… “二哥,能不面壁了吗?我答应你,我以后绝对绝对不欺负兰陵阿姊,也不会欺负其他的阿姊和妹妹们,我现在不想面壁,我就想看看你,这都一年未见了……”就在李宽想着怎么揍李泰这个二货弟弟的时候,李愔突然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李宽,半是真心话半是求饶道。 “……”唉,李宽现在突然觉得,这二哥当得是真心累人。 “二哥,我也一样!”李佑见李愔这个当弟弟的都知道服软,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必那么坚强。 “我想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跟人杨政道起了冲突的。”已经决定回头跟老爹求情,把这四个坐监的臭弟弟给放出来楚王殿下,决定还是先搞清楚事情真相。 “杨政道非说二哥你调戏了他的阿姊,我不信,他就继续说,我还不信,他就添油加醋的说,然后我就揍他了。”李愔作为“自家二哥面前的老实孩子”,对李宽向来有问必答。 “我见六弟打不过,我就上去帮了把手。”李佑在一旁附和道,他可不敢说自己只是出手慢了李愔一步,万一二哥又发怒了。 “我看他俩跟杨政道打得有来有回,刚想上去帮忙,结果李怀仁他也动手,李怀仁一动手,剩下的令武表哥、哲威表哥、还有长孙表哥他们,呼啦啦的就并肩子上了,我一看情形不对,我就上去拉人……”李泰闻言期期艾艾道。 “……”李宽把目光转向李恪:“那小恪,你呢?” “唉……二哥……”李恪提起这个就伤心:“我跟着小泰去拉架,结果混乱之中我被人扯了出去,然后就不小心撞到了夫子……” 合着这位,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李宽沉默许久,最后缓缓开口道:“你们也是人才啊……” 就在楚王殿下因为弟弟们“长歪了”而感到苦恼的时候,彼时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也很苦恼。 “陛下,臣以为,传国玉玺实在是不宜一直保存在楚王手中……”说这话的,是如今的大唐中书令,房玄龄。 如今房玄龄已是李二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至于原本的“房谋杜断”中的另一位主角,杜如晦,现下还在家中养病,听说原本他可能都熬不过去年冬天,但是不知为何,如今杜府已经传来他即将大病痊愈的消息,想来也算是上苍怜悯。 “陛下,臣也认为房公说得有道理,咱们应该让楚王将传国玉玺献出来。”如果说房玄龄是出于为国家社稷考虑而开的这个口,那么此时附和的长孙无忌那就纯属出于私心了:他是真担心宽儿这竖子一个把握不住,就学他老爹……嗯……不管怎么说,承乾这个大哥当得,厚道哇……他前段时间还听说这孩子把李元昌送给他的小内侍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如此重情重义的太子,简直是家国幸事! “陛下,臣也附议!”魏征虽然也是出于公义,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他跟楚王之间的私人恩怨历来颇深:“若陛下不愿开口,那么交由臣来向楚王殿下讨要!” “……”李二陛下看了一眼魏征,然后又扫了一眼李靖、李绩这些人,随后叹了一口气:“朕的大将军们,为何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啊……” “咳咳……”一干见识过楚王殿下在战场上有多能打的武将们,此刻都尴尬的很,不是他们不想占这个便宜,而是他们深知这便宜占不得…… 敢把亲爹当开路先锋使的楚王殿下,或许压根也没把传国玉玺当回事,但他不当回事,不代表旁人就有资格更有手段从他手里把这东西拿回来。 这与这些敢站出来义正言辞,义愤填膺的文官们…… 嘿……你们这帮憨货,真当楚王传来的捷报,靠的是李靖这些人啊…… 就在场上气氛愈发尴尬,文官们个个表情疑惑的时候,大内总管张楠突然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陛下!奴有要事禀报!”张楠如今也顾不得这满殿都是朝中大佬了,主要是这消息他是一刻都不敢瞒着啊…… “说!”李二陛下抿了抿嘴,总觉得八成是那竖子开始作妖了。 “就在方才……楚王殿下他……” 嘿……果然!李二陛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冷笑。 “楚王殿下他……”因为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磕磕巴巴的张楠接连开口了两次才将话头捋顺,并继续说下去:“楚王殿下他将传国玉玺,献于了太上皇了!” 轰! 整个太极殿,都被张楠突然爆出的这颗惊雷,给震撼的无以复加。 而原本以为“我家竖子不过如此”的李二陛下,脸上先是愤怒,随后变得苦涩,可在许久之后……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庙堂诸公,发现高坐龙椅的李二陛下他那不知何时起,变得猩红的眼眶中,悄然流露出一抹晶莹之色…… 第307章 真正的大智若愚 正所谓子之爱父,则为之计深远。(注1) 李二陛下在明白了儿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之后,难免会因为陷入感动而一时不能自已。 可李二陛下是感动了,他的群臣那可就难受了…… 这帮当初被称为“天策府幕僚”的“邪恶势力”,终于体会到了来自楚王殿下的正义爆杀。 好好好……楚王啊楚王……我们愿意称您为真正的大智若愚…… 您这一手棋下的是真好啊! 咱先不说太上皇是否被您这番小心举动给哄得龙颜大悦,总之李二陛下从前那“得位不正”的坏名声,经此一役,终于是迎来了转机:只要太上皇事后愿意将传国玉玺交到李二陛下手里,那么曾经玄武门之变带来的恶劣影响,就会大幅度的降低…… 只不过……咱们这名声,可就…… 房玄龄身为文官之首,此时他的内心很复杂,这见惯了权力斗争中尔虞我诈大唐名相,原本还在心中悄悄定下了如何助陛下将传国玉玺从楚王殿下手里取回来的计策,可现在……嘿……他房玄龄必须承认:这世上再多阴谋诡计,在绝对出自真心的阳谋面前,当真是不值一提。 “臣,李绩,为陛下贺!”李绩大将军作为楚王殿下的“编外家臣”,他是自然是为李宽的做法而感到开心的,别管你小子是不是真的无心大位,但能有这份心胸和魄力,老夫就没看错人! 李绩突然开口,当原本沉寂的大殿气氛活跃了不少,而有了他的开口,武将之中,顿时便有人响应。 只是响应之人,有些出乎众人意料——此人并非跟随楚王殿下在西北作战过的将领,而是卢国公程咬金。这个往日里大大咧咧好似没头脑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为楚王殿下发声:“陛下,楚王殿下此举大善啊,只是陛下,先前有些小人还他娘的试图离间您和楚王殿下,老臣说句实在话,看不过眼,看不过眼呐!” “臣也觉得卢国公说得有道理!”李靖此时才品过味来,当即出言附和道。 而他一开口,接下来就是武将们的团建,从柴绍、薛万彻、再到尉迟恭、牛进达、独孤彦云、张亮这些朝中大将,无一不站出来用恭贺李二陛下的名义表达了对楚王殿下的暗中支持。 虽然大家平日里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是在楚王殿下有多能打的这件事上,这些武将们作为亲身经历者,他们是心中有数的,更何况此时楚王殿下还站着大义和公理,有鉴于此,那还有啥可迟疑的? 最重要的是,除了能跟“脑子时好时坏,脾气一直很快”的楚王殿下爱结个善缘以外,像这种便宜群架放着不打,那真的白瞎了老哥儿几个在朝堂混迹十多年。 武将们是团结了,文官们就……就很麻…… 可能他们这些年里就没受过这样的欺负吧…… 房玄龄还好,毕竟文官之首,况且他人缘也不差,大家说话也留着几分薄面。 至于长孙无忌,毕竟是楚王殿下的便宜舅舅,人焉儿坏,大家也不好针对。 几番排除之下,那也就剩下一个魏征,注定要遭老罪喽…… 这个往日里能喷到所有人都怀疑人生的“贞观第一大谏人”,李二陛下的“人形移动全身镜”,此时更是被一帮武夫给阴阳怪气到怀疑人生。 尤其是独孤彦云这个老匹夫,居然一口一个“房、魏二人居心不良,长孙无忌不怀好意……”呵……好你个独孤老匹夫,为了讨好楚王,你他娘的连长孙无忌你都不怕了?!老夫是真不明白,你什么时候跟楚王关系这么好了?! 尤其是程咬金这个老王八蛋,这会儿嘴上一口一个“离间”加“小人”的,但是这货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全程都盯着自己…… 啊…… 他魏征……终于明白了,楚王殿下这人是招惹不得。 仅仅就这么随心所欲的把传国玉玺往太上皇那儿一送,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说要为陛下尽忠的大臣们,什么他娘的叫他娘的惊喜…… 此时讷讷无言的文官之中,唐俭突然感到很庆幸:他方才是准备站出来支持房公魏公还有长孙无忌的,可想到那小王八蛋当初把自己折腾的差点都回不来长安,他就有些“从心”,但如今事实也证明了,楚王殿下他能这么嚣张,除了底牌多,后台硬,外加运气足够好以外,这货多多少少还是会偶尔动用他那“九九新,稀罕物儿”的脑子的。 只是楚王殿下每动用一次脑子,就会有一个甚至多个大臣,名声扫地。 而第一个受害者,叫裴寂。 只是起初人们并不在意,以为那只是楚王殿下一次普通的“歪打正着”而已…… 但现在……谁懂啊家人们……至于后来……抛开名声因为弟子反复起起落落的虞公和萧公不谈,剩下的受害者名单,那当真是……唉……还好老夫当初因为张公瑾的“稳健”而在楚王手上吃了一次亏,否则……今日我唐俭的下场,未必就比他魏征好多少啊…… “你们吵完了?”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响起,这让已经围着魏征开始“近身输出”的程咬金、尉迟恭、薛万彻等人,闻言纷纷站回了原位。 “陛下……臣……”魏征此时已经彻底懵了,不是……往日里老夫哪怕跟陛下干起仗了,你们也没这么卖力吧? “魏公,还请慎言!”房玄龄此时心情也不太美妙,他看得出魏征要找回场子,恐怕已然成了奢望。 你没看见就连长孙无忌此时脸上都是一脸的戚戚然么,那老货都没想到自己的好外甥如今能有这么好的人缘,他此刻八成也在心中犯怵呢…… 终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待李二陛下开口。 “朕……”李二陛下刚想说朕是不是该再赏点儿那竖子什么,结果下一刻,就又有宫人前来禀报:“陛下,太上皇要见您!” 一切仿佛来得刚刚好。 第308章 英雄登场 李二陛下自然是没胆子学楚王让李渊“等通知”的。 所以他当即便挥退群臣,随后离开了太极殿,来到了弘义宫。 弘义宫,李二陛下看着坐在大殿主位上的李渊,神情破天荒的有些尴尬,同时,他的目光有些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李渊面前案几上的传国玉玺。 “怎么,今日见了朕,连见礼都不会了?”李渊此时满身酒气,目光也有些迷离,但是偏偏此时的他,脑子却清晰的很。 “儿臣……拜见父皇!”李二陛下见状,连忙伏身请安,随后走到李渊面前,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朕记得在很久以前,我们父子二人也曾这么相对而坐,你也是这般向朕行礼……嗝儿……”李渊打了个酒嗝,随后开口道:“只不过你当时还对朕说,你要节制天下兵马……” 李渊此话一出,别说李二陛下瞬时周身一震,如遭雷击,就连一旁准备提笔记录的史官颜术,也忍不住手一抖,墨染纸张,滩涂一片。 可怜的颜术啊,此刻他又来到了人生的重要关口:记录还是不记录,这是一个关乎“生存还是死亡”的重要问题…… 沉默,依旧沉默。 李二陛下没办法去接父亲的话茬,而太上皇则是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其一饮而尽。 又是良久过后,李渊再度缓缓开口道:“说实话,朕也没想到,宽儿这孩子,竟然会把传国玉玺交给朕。起初,朕也认为这孩子是想着通过朕的手,将这玉玺交给你,将你那‘得位不正’的坏名声给彻底洗去,嘿……”李渊说到这里,嘿然一笑,声音无比的悲怆:“可是你洗的掉你的坏名声,你洗的掉这里——”李渊说罢指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同样神情痛苦的儿子,一字一顿道:“这里的愧疚吗?!” “父皇!儿臣当初也没得选啊!”李二陛下此刻也红了眼,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我忍了五年,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可是我的兄长联合弟弟打压我,我的父亲不信任我,到最后,若我还坚持当一个恭顺的秦王,就连我身边最忠心的亲信也要离我而去……父皇,哪怕是我一直退让,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哪怕一丝希望的曙光……我李世民也有妻儿,我若一直不还手,难道说要让他们陪着我一道去死吗!” 面对儿子的控诉,李渊面色苍白,却难得没有愤怒。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出色的儿子,语气幽幽:“这么多年了……或许今日你才真的跟朕说了一回实话……” 听着父亲有些伤感的话语,李二陛下擦了擦眼睛,没说话。 “颜术!”李渊突然朝屏风面后面吼了一嗓子:“楚王李宽将缴获的传国玉玺献给了朕这个皇祖父,朕又将传国玉玺给了朕的儿子,大唐皇帝李世民!” “唯……唯!”颜术低声应下,可此时的他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别说提笔了,眼下他说话都打颤啊…… “去将楚王殿下请来……”弘义宫外,见势不妙的大内总管张楠,连忙对身边的宦官云裳吩咐道,临了还补了一句:“倘若甘露殿没有,就去宗人府跟东宫去看看,错不了!” "唯!" 此时的大殿内,李二陛下听到父亲的话,忍不住伤心道:“父亲还不肯原谅儿臣么……” “朕若原谅了你,朕以后怎么去见你的兄弟们?”李渊神情有些萧索,有些话他没有接着说下去:比如他更无法原谅的,是从前那个把权力看的比亲情还重却又不肯承认这一点,成天想着把自己的儿子分成两拨,在朝堂玩制衡的自己。 眼下的李渊,不想活也不敢死:活着无法面对内心的痛苦,又自觉死后无颜去见太穆皇后和他们的儿女。 痛苦,已经快要将这个迟暮的老人给折磨疯了。 但李二陛下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在听到李渊说出那句话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他们父子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 英雄登场! “我说,爹,皇祖父?你俩这是作甚呐?!这是又干起仗来啦?!”已经回了甘露殿,抱着可爱的小兕子对在看账本母后夸赞:“妹妹真可爱,弟弟还活着”的楚王殿下,刚挨了母后一顿削,就被前来寻他的云裳告知弘义宫那边又干起来了…… 讲真,楚王殿下也很累的好伐! 本王都还没抽空去看望虞师,顺带再当着那虞昶小师弟的面再翻一回他家的院墙呢! 没错,本王就是这么硬气! 只是这次,他绝对不要带没义气的姜去,他要带宇文擎! “嘿,小兔崽子,你很希望我和你父皇干仗啊?!”李渊见到孙儿前来,脸色温和了不少,不管如何,他李渊自从成了太上皇,所感受到的温暖和光亮,大多都是这臭小子带来的。 “没有!皇祖父,你怎么可以这样看待孙儿呢!”李宽瞟了一眼坐姿端正,不发一言的昏君老爹,大大咧咧的来到了两人中间坐下,随后李宽看着脸上犹有泪痕的李二,转头对李渊道:“我说……皇祖父啊……虽然孙儿已经做好了当您的从龙之臣,可是……您也不带这么欺负我爹的啊,你看看,都把人给说哭了!” “哼!”李二陛下原本是想给儿子好脸色的,但是这竖子说话总有一种不把他气死不罢休的劲儿:“那楚王殿下您还在等什么呢?还是说楚王殿下做人向来非常讲究仪式感,得带着自己的王师从玄武门一路杀过来才作数?!” “朕还欺负他?!”李渊冷笑一声,对孙儿想当自己的“从龙之臣”这事儿,压根就没放心上,这臭小子自己有一帮从龙之臣那倒是真的——抛开那些楚王的家臣以及编外家臣不谈,哪怕是年轻一辈里,楚王的拥趸者那也是茫茫多:李怀仁前两天还在学馆里叫嚣着要打死杨政道,以保全他“宽哥儿”的一世清名呢…… 当然,如今李孝恭回来了,估计这会儿,那孩子已经开始养伤了。 “皇祖父,你看看你看看!我爹这张嘴啊……”李宽皱着眉头,身体倒向李渊,抱着他的胳膊道:“他就是嘴笨,不似我这般会哄人,其实吧,他还是很在意你呢,起码——”李宽指了指案几上的玉玺:“他还知道这玩意儿不能从您手里抢,是吧?” “……”李渊是真的不知道说孙儿什么好了,他对面的李二陛下也是一时之间胸口堵得慌:抛开当年玄武门的事实不谈……朕什么时候跟你个竖子一样了? “唉……”觉得憋屈的李二陛下突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家门不幸啊……” “谁说不是呢?”李渊闻言冷笑一声,眼见自己的儿子居然有脸嘲讽孙儿,护短的太上皇自然不会惯着他。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嘴挺笨的…… 气氛再度陷入冷场。 但是有楚王在,这就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这天底下,就没有楚王暖不起来的场子:“不是,你俩继续啊,祖父,骂我爹不孝啊,爹,控诉我祖父偏心啊!你俩得干起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啊!不然这父子之间,怎么殿内打架殿外和啊?” “父皇……”李二看着叫嚣的儿子,突然满脸委屈的望向李渊,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您也能忍? “打!”李渊现在也烦了,小兔崽子不领情就算了,还打算在一旁添油加醋好看戏? 于是…… “洪三!”李二陛下一声令下,早就时刻准备着的洪三当即便进入大殿:“殿下,得罪了!” “姜去!”楚王殿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姜去,这才发现那老头儿还在玉山别苑呢…… 罢了罢了,这人最终还得靠自己,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洪三,楚王殿下努力回想当初姜去是怎么把人放倒的,随后…… “嘭!” “嘿……洪三啊,你看本王还有几分像从前啊?勿动!动则……”学着姜去但又那么体贴用脚背护着对方的李宽,仅靠一身蛮力,便将洪三一把按在了地上,等他刚嘲讽完在一脸震惊后复又生无可恋的老宦官,准备复刻当初姜去的台词时,一旁已经解下束带,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已然怒气勃发的李二陛下突然一声大吼:“好你个竖子!真长本事了!” 而老李渊……怎么说呢,他看着短短一年居然成长到这种地步孙儿,不禁老怀大慰:这下皇祖父当真放心了,哪怕将来我不在,也注定没谁能把你给欺负了…… 不过……等等……这小兔崽子方才说要当朕的从龙之臣……这话还作数吗? 第309章 父慈子孝是一场轮回 “皇祖父?你发啥呆啊?!救我啊——嗷~~~啊……”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就惨遭李二陛下的束带制裁。 “呼……你个竖子!”李二陛下终于是舒坦了。 “好你个逆子!你真打?!”李渊见孙儿挨揍,当即也怒了,只见他一边起身解束带,一边朝着李二陛下杀了过去。 “父……父皇?!不是您让儿臣打的么?!”李二陛下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遭到了背刺。 “哼!朕就不能反悔?!”李渊是打定主意不会跟二郎这个逆子讲什么武德了,毕竟如今都贞观了不是?! 于是…… “啪!” 李二陛下起初还挺硬气,挨了李渊一束带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谁知李渊也没跟他客气,当即便抡起束带准备来第二下…… 那这……这就……果然啊……这老李家的父慈子孝,他就是一场令人哭笑不得的轮回…… 此时的李二陛下,突然回忆起自己的混账儿子曾经跟自己玩秦王绕柱时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小杖受,大杖走。 于是李二陛下被迫开始了四处躲闪……只不过碍于太上皇李渊年纪实在太大,李世民怕父亲没打着自己更生气,于是基本上就是挨一下躲两下的节奏,父子二人开始在这大殿之中玩起了至臻版“秦王绕柱”。 而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觉得没啥大碍,于是就跑到李渊的位置上半躺半坐,让自己受伤的左半拉屁股不再受力,然后,他直接拿起李渊的酒壶,开始往嘴里灌。 “嘿嘿……嘿嘿……”楚王一边喝着葡萄酿,一边看着自己的老爹无奈地躲闪着老子皇祖父的束带,他发誓,这一幕他永生难忘。 “父皇……父皇……”李世民此时甚至都没工夫去管自己看戏的竖子,因为他发现李渊的束带,其中夹杂的四人情绪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让他有些遭不住:“儿子知错,知错!” “哼!”尽管父子二人都明白,李世民的这句“知错”,绝对不是指他当着李渊的面揍李宽这件事,但大家彼此看破不说破,也算是让从前的恩怨纠葛,有了个体面的落幕。 “皇祖父,您别停啊?!这才哪到哪?!那昏君以前揍我,那可是一路追杀啊,而且算算时间和距离,起步都是半个时辰,两座宫殿!”楚王殿下见皇祖父停了手,连忙开始“劝架”:“要我说我爹这就是在挑衅您,明知道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还故意让您拎着束带追赶,唉!皇祖父,孙儿替您寒心啊!” “你个竖子!住嘴!”李渊和李二陛下几乎异口同声的朝意犹未尽的楚带王怒吼道。 屏风后面,颜术看着已经被他毁坏了四五张的黄麻纸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当中:到底是楚王殿下太逆天,还是这李家三代个个望之都不似人君? 颜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还请保佑,不肖后辈……不肖后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啊…… 当喧嚣过后,同时一瘸一拐的李二父子,向太上皇李渊拜别。 “父亲,还请保重身体。”李二陛下的嘴笨,从来都是需要对比的。 “皇祖父,孙儿有空再来陪您耍!”楚王殿下一开口,这对比就出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往后消停些!”李渊都没去看李二陛下,而是直接对孙儿嘱咐道:“莫要成天没个正形!” “咋的,皇祖父,你在教我做事啊?啥是正形啊,难道说……”楚王殿下眉头一挑,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刚浮现在脸上,后脑勺就挨了李二一巴掌。 “你个臭小子,还调侃起你皇祖父来了?”虽说太上皇如今也没剩下多少清誉了,但是李二陛下也决不允许自家逆子如此败坏。 “你再当着朕的面打宽儿试试?!”李渊倒没多在乎孙儿的调侃,反而是觉得李二这么干,是在挑衅他。 “嘿嘿……嘿嘿……皇祖父,还是您好哇!”楚王殿下见此情形,忍不住摇头晃脑道:“臣密言……” “……”李渊看着又要背《陈情表》的孙儿,他的心中半是感动半是好笑:“行了行了,别言了,赶紧滚蛋,扰朕清静!” “唯!”楚王殿下闻言收起作怪的姿态,一本正经地朝李渊行了一礼:“皇祖父,有空一起去御花园钓鱼啊。” “父皇,儿臣告退。”李世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日好似真就不该来。 “滚滚滚滚……”李渊摆了摆手,这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竖子都让他感到一言难尽。 只不过,当他目送这对一瘸一拐的父子走下台阶时,突然,李渊开口喊道:“二郎,你等等!” “父皇?”李二陛下闻言回头望去,可是李渊只是给了他一个背影,这一下,李二陛下的心脏开始剧烈狂跳。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后,去而复返的李渊将那枚传国玉玺跟丢破烂儿似的丢向李二陛下。 李二下意识地伸出手,直到沉甸甸的传国玉玺落到他手里,压得手一沉,他都觉得好似在梦里。 “哇,果然我皇祖父这准头不减当年!”楚带王无论在什么时候,他关注的点都跟旁人不一样:“皇祖父,我先前说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话我收回,你这身子啊,酒色掏不空!” “滚你的蛋!”李渊闻言笑骂一声,随后又板着脸训斥着满脸感动的儿子:“你也滚蛋!”虽然两声喝骂言语相似,但是里面包含的情绪,却明显不同。 “儿子,在此拜谢父亲!”李二陛下在台阶下缓缓跪倒在地,向李渊行了大礼。 李宽看着身前的老爹,他寻思片刻,也跟着跪倒,朝皇祖父行了个大礼,只不过并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李渊摆摆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或许唯有在漫漫长夜里一人独坐殿中,借着醇酒带来的醉意,才能慢慢助他忘掉掉心中那些个无法与人言说的痛苦和愧疚吧…… 第310章 我大哥要造反呐?! 父子二人拜别李渊后,开始朝着甘露殿的方向行去。 御道之上,宫人远远见到他们,便跪伏在地,恭敬行礼。 “宽儿,你觉得你皇祖父,会不会到死都不愿原谅爹?”李二陛下手里拿着玉玺,可是心中却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爹,你知足吧。”李宽闻言撇了撇嘴:“反正我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为了哄你高兴而说瞎话,皇祖父能原谅你么?而且您在贞观五年问这话,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了吧?” “……”李二陛下听着儿子这半点不带藏着的扎心语言,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鼓鼓发胀了,他转头看着满脸不在乎的儿子,有些语气不善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哈?” “我说爹,你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要我说啊,你以后应该没事多去看望一下皇祖父,对他的饮食起居什么的,上点心,是,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就行,但是你亲自过问了,意义他就不一样了。”李宽其实没想到皇祖父会这么快就将传国玉玺给了老爹,或许老头儿是真的心灰意冷了,也或许是看在自己这个孙儿够孝顺的份上才勉为其难,但不管怎么说,皇祖父此举,意义重大——某位通过“玄武门继承仪式”才登上大统的天策上将,如今也算真正名正言顺了。 “唉……”听着儿子的话,李二陛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伤心:“你倒是知道怎么孝顺长辈的……” “咋的,我说错啦?”李宽无奈的摇摇头,随后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开口说道:“爹,你要明白,如今活得最不痛快的,就是皇祖父了,我本来是想着将传国玉玺献给他,哄他开心,毕竟当初我出征时,他将自己的家主私印给了我,还对我说了那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我这当孙儿的,自然要报答。” 李二陛下听着儿子的话,神情有些迟疑,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所以……你的用意是?” “嘿……”李宽不屑地瞥了一眼故意试探自己的昏君老爹,故意正话反说:“我能有啥坏心思?我不过是等着皇祖父将传国玉玺传给我,然后我再告诉世人什么是‘天命所归’,仅此而已罢了!” “你个小混账玩意儿……”李二陛下被儿子这股子拧巴劲儿给气乐了:“好好好,合着是朕不懂事,破坏了楚王殿下的大计呗?” “唉,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楚王殿下说完这话,故意做出哀伤表情:“此计不成,乃天命也……” 哦豁哦豁,这下天水麒麟,真上他身了…… “你啊……”李二陛下看着故意逗自己开怀的儿子,神情有些萧索道:“爹当初确实是被逼得陷入绝境,就连尉迟恭这样的心腹,也曾明言我若再不行反制之举,他就要归隐山林……呵……那是归隐么……那是摆明了告诉朕!一旦大势已去,哪怕是他尉迟恭,也要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和自个儿的前程,离朕而去啊……” “爹,那我去套尉迟恭的麻袋?”李宽听着老爹那意兴阑珊的伤感语气,突然有些不忍,自己好歹也是做人儿子的,要不他主动出手,帮着老爹跟他的“天下第一好”用物理手段来消除这份隔阂? 嗯,这也算本王尽孝了吧…… “呵……尉迟恭可不是长孙安业,你当你行啊?”李二陛下看着儿子那认真的表情,心间一暖,但随即便准备泼冷水。 “嘿……”李宽闻言挑了挑下巴:“爹,我跟你讲,你说让我造反我可能还得犹犹豫豫怕失手,但你说让我套谁麻袋,嘿……我是这个!”李宽说着,朝老爹竖了个大拇指,随口拍拍胸膛道:“儿子这颗赤子之心,随时准备为父皇赴汤蹈火!” “好好好好……”李二陛下已经无力吐槽自家竖子了:“楚王殿下这颗赤子之心,可真让朕开眼了!” “哈~~”李宽闻言打了个哈哈,随后父子二人不再言语,继续向前走。、 直到他们即将到了甘露殿时,李二陛下突然停下脚步。 “爹,你咋了?被我皇祖父打出内伤了?”已经开始寻思晚上吃什么的楚王殿下,听着身后没了动静,于是扭头望去。 但随即,他的脸上,便显露出错愕,继而震惊。 因为李二陛下此刻微微垂手,他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表情痛苦:“宽儿啊,当年爹真的错了吗……以至于我的父亲到死都不肯原谅我,天下人也视我当年那拼死一搏为谋逆之举……” 楚王殿下从未见过这样的李二陛下,他知道,越是强大的人,他的软肋,就越是脆弱。 就好比他自己,李宽至今都不敢回想,当年他是怎么陪着祖母的灵柩一路来到长安的。 “爹……”李宽放下架在脑后的胳膊,来到李二陛下面前,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着老爹掌心的粗糙,那是多年征战留下来的痕迹,李宽突然仰头朝父亲微微一笑:“自祖母去世以后,我便明白,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绪就是悔恨,我也不是劝您彻底放下过去,我只是觉得,您没必要把自己给逼成这样。 平心而论,如果现在的我的站在您当年的位置上,我也会那么干的,而且我会干的比您更果断,至少,这举事之前我肯定不会干出求仙问卜的事情,也不会给张公瑾骂我的机会。”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李二陛下眼角原本聚集的泪水陡然一散:“你个臭小子,你还想着学朕当年?!” “我说的是客观条件!你个昏君还想钓鱼执法?!”李宽闻言把眉毛一横,接着一把甩开老爹手,受到未取得楚王殿下,当场义愤填膺的回击道:“我大哥跟我,可不是大伯与您当年,我俩感情好着呢!至于其他的弟弟们,嘿,我这当二哥的,在他们面前可比大哥还有威信!” “那可不……”李二陛下的悲伤被眼前这个逆子在顷刻间赶跑,他想了想,随后又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遭到了承乾的忌惮和排挤……” “大哥他还敢排挤我?他要造反呐他?!”楚带王听人讲话永远只听他认为的重点:“那我就一个左正蹬,再来一个右边腿,完事了闪电五连踢再外加一个‘阿宽十八式’,咔咔一顿整,保证全活不打折!——我不让我大哥重新理解‘兄友弟恭’这个词,那我李宽的‘李’就是‘礼’貌的‘礼’了!”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担忧看起来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又的确是多此一举——宽儿这孩子……谁能说他不是一个人才呢? “行了……你当爹什么都没说……”李二陛下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不懂年轻人……不对,错的是这个世界,错的是他李二自己,毕竟他家的楚王殿下……什么时候会因为这点小事儿而为难过啊…… “唉……家门……”李二陛下的感慨只到一半。 “不幸啊!”楚王殿下便扯着嗓子抢走了下半句。 “你等朕养好了伤哈!”李二陛下觉得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父爱了。 “哼!爹,我身体都还在发育,我这伤好得肯定比你快!”楚带王是懂怎么控温的。 “好好好……”李二陛下点点头,看在手中传国玉玺的份上,他今天就不动手了。 “爹……”就在父子二人重新向甘露殿行去,即将到达殿前的广场时,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在大殿外对自己和老爹翘首以盼的的弟弟妹妹们,以及刚刚跨出殿门弯腰替兰陵整理头上发簪的长孙皇后,突然低声道:“其实爹你没必要一直耿耿于怀,武德九年的秦王殿下,站在玄武门外的那场大雾里,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总之,能有今日,已是万幸,有何必再去苛责过去的自己呢?” 李二陛下再度停下脚步,受宠若惊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方才是出现幻听了——这么贴心的话,真是宽儿那逆子亲口对自己说的:“宽儿你……刚刚说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生性不羁爱自由的楚王殿下,才懒得跟自家的昏君老爹玩什么父慈子孝,说完这些话以后,他给了李二陛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只见他兴冲冲地朝自己的母后和弟弟妹妹们跑去:“母后哇!您是不知道啊,我爹他今天……可算遭老罪啦!哈哈哈哈……” “……”李二陛下看着儿子已经开始揭自己的老底了,原本应该恼羞成怒的他,不知为何,嘴角却浮现出一抹释怀的笑意:“这竖子啊……” 第311章 害怕帝王心术的楚王 “宽儿,你们这是怎么了?”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走路都不利索的夫君和儿子,不禁眉头微皱。 当然,某个竖子这样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为何夫君也会如此。 “二哥!”长乐和兰陵见哥哥受伤,顿时心疼地将他包围,嘘寒问暖:“父皇又打你了吗?” “二哥……你受苦了!”因为李宽说情,才得以被长孙皇后从宗人府里放出来的李泰,此刻也是满脸感动。 “二哥没事……你闪一边儿去!”安慰了妹妹们,顺便喝退了上来准备熊抱自己的弟弟,李宽转头望向长孙皇后,一本正经道:"吾父与龙斗,不胜,故伤也!” “啊?”长孙皇后明明听得清儿子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字组合起来成了一句话以后,她就觉得成谜团了。 “那昏君身上的伤,是我皇祖父打的……”见母后神情迷惑,李宽嘿嘿一笑,低声道:“说起来,我皇祖父是个善使束带的高手哇……” “你个兔崽子有什么好乐的?”见自己被出卖已经成定局,此时方才来到殿门口的李二陛下,有些语气不忿道:“不是你拱火,朕用得着遭这罪?!” “不是……爹,”李宽听这昏君此刻还想甩锅给自己,当即便不乐意了:“你就知足吧你就!好处全让你占了,你还不乐意啊?还有哇,什么叫我拱火?我去的时候你俩跟个斗鸡似的在大殿上一言不发,那也是我拱的火?说真的,我觉得皇祖父肯揍你,那都是他心胸宽广,嗯,祖父这点类我!” “咳咳……”长孙皇后此时已经听了个大概,再加上她已经看见李二手上的传国玉玺了,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宽儿,虽然你这孩子行事跳脱,但这回,娘亲也佩服你的智慧和胸襟!” “对吧对吧!”李宽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开始讨好母亲:“娘亲啊,我觉得您有我这样英明神武又睿智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千古贤后的,至于我爹,他能混个‘守成之君’的名头,那指定是沾了我们母子的光~~” 长孙皇后看着在自己跟前摇头晃脑,对自己拍马屁之余还不忘抬高自身,外带疯狂挑衅夫君的儿子,她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对方的额头:“你呀……就不能少气一气你爹啊?” “哼……观音婢,你可真就误会咱们楚王殿下了。”李二陛下鉴于某人从前的表现,觉得‘守成之君’这个评价,已经算是自己在进步了:“这臭小子以前对朕最好的评价,就是‘不是昏君’而已!” “嘿嘿……”李二陛下话音刚落,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 “青雀!”帝后之威,岂是小小的魏王殿下能承受得了的。 “父皇……母后……”李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委屈之意:“儿臣……儿臣就是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唉……”李二陛下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家风已经被某个小混账玩意儿给败坏了,但愿稚奴将来不要被他的二哥影响吧…… ------------------------------------- 等太子殿下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匆匆赶来甘露殿与二弟见面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竟然一同在甘露殿外的走廊上散步,而且看模样,似乎还在一本正经的商量事情。 “爹,我觉得你不该把鞠文泰父子再放回高昌,给他们丰厚的爵位,让他们在长安当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不好么?!”李宽原本是不想掺和这些破事的,但是谁知道自己的昏君老爹居然在饭后拉着自己扯这些,当即语气不耐烦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唉……我爹这昏君……难道不知道我“长安李卧龙“,最讨厌被人问策的么?! “可是大唐该有大唐的气度……”李二陛下闻言有些犹豫。 “嘿……嘿!”对于这个有关于“大唐气度”的话题,楚带王可太有发言权了:“您就别指望再用您那仁慈宽广的圣君胸怀来挽救咱老李家在西北的名声了,除非您对外宣称我不是您亲生的,不然……”楚王的停顿在此刻简直就是一种艺术。 “……”李二陛下算是一下子被儿子给拿捏了。是啊……就这竖子在西北干得那些事儿,那些西北的蛮夷,谁还敢相信大唐有好人啊…… “可……”李二陛下刚想继续说下去,突然,李承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父皇,您和二弟聊什么呢?” “大哥!”李宽转过身,这才发现大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正冲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哈哈哈!大哥!”楚王殿下此刻哪还顾得上谈什么正经事,只见他猛地从李二身边冲出,来到李承乾面前,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宽弟……宽弟!宽弟!”太子殿下起初还对于弟弟的热情感到很受用,但等他发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份兄弟之情,很“深重”……深重到能差点把自己送走。 “哈……大哥,不好意思哈!见到你太激动了!”李宽听到大哥的声音渐渐微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力气太大了,等他将人放开后,想起大哥之前的问题,脑子一抽的楚王殿下,突然决定给大哥开个玩笑,于是他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故作神秘道:“大哥啊,你以后可得长点心啊,我发现咱爹很害怕咱俩联手,所以正在暗中挑拨我们啊!就好比好才,你不在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帝王心术啊,多可怕?!” “我说你个混账玩意儿!”原本还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而生出淡淡自豪的李二陛下,闻言顿时就气红了脸:“朕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就在刚才。”楚王殿下一口咬定道:“你还说要让我开幕府……” “宽弟……你这……”李承乾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他只需要看一眼那愤怒得简直两眼喷火的父皇,他就什么都懂了——宽弟这是觉得回宫以后的生活太平淡,想着给自己找点刺激而已。 第312章 父子三人一场戏 好好好,朕让你开府,朕让你开府啊?!”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束带,口中还下意识的喊了一句:“洪三!” “陛下……师傅他不在……”宦官云裳不敢让李二陛下继续暴露,但又不能让其迁怒于自己的师傅:“师傅他先前在弘义宫受了伤,正在太医署治伤呢……” “这么严重?!”楚王殿下闻言眉头紧皱,他可以对天发誓,当时他真没有下狠手:“不应该啊……我寻思我也没用力啊……” “你自己如今身手如何,你心里没数啊?!”意识到自己该对麾下打手团队进行“招贤纳新”的李二陛下,闻言不满地斥责道:“朕告诉你,洪三要是受伤严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就必须把姜去给朕弄过来!” “凭啥啊?!”李宽闻言顿时就怒了:“好啊你个昏君,居然对儿子麾下的家臣心怀不轨?!这跟惦记人家地里的大白菜有什么区别?!” “你再跟朕胡搅蛮缠试试?”李二陛下本来就因为太上皇先前不讲武德的替孙儿“反手制裁”自己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所以眼看着这臭小子这会儿还能变着花样挑衅自己,那他哪里还能忍? “……”太子殿下看着剑拔弩张的父皇和二弟,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其实也没有那么思念二弟的,早知道会如此……他就不来了…… 唉……这家没有孤,迟早得散啊…… 感慨完之后,太子殿下决定开始救场:“宽弟,你别胡闹了,你先前和父皇聊到了高昌的事情,怎么,你有自己的看法?” “……”楚王殿下见红温的老爹又开始伸手摸向腰间,他决定身为大唐的贤王,皇室宗亲的楷模,群臣的榜样,他必须要给太子大哥一个面子:“我是想着让爹把高昌也加封给我,然后派苏定方带兵过去镇守,这高昌毕竟是西域的门口,丝路的重要关隘,说什么也得在咱们手上。”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李二陛下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并不觉得李宽在向自己讨要封地有什么不对,毕竟那小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成,这件事,爹答应你。” “我先声明啊,我可不是贪心封地,只是我楚王李宽的赫赫威名,在西北之地,还是很镇得住的场子的。”这会儿,楚带王知道避嫌了。 “呵……”太子殿下此时还没有对如今在整个西北之地,都有了“恶魔之王”称号的弟弟有个清晰的认知:“楚王殿下威风凛凛呀,大哥好生羡慕。” “威风什么?我不是。”替大哥挡下命中一劫,收下“贞观第一祸水”——小宦官称心的楚王殿下,觉得必须阴阳怪气大哥一回,反正你又听不懂。 “这会儿知道谦虚了?”李二陛下显然也没察觉儿子是在阴阳怪气。 “爹,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李宽伸手扶额,觉得有些东西,不宜聊得太深。 “成,正好爹还有一事相询。”李二陛下点点头,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对虞世南的孙女儿动心的?” “啊?哈?!”以为老爹要问自己想不想立天子旌旗,或者开幕府的楚王殿下,听闻此言没,一下没反应过来:“爹,你说啥?!”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咳咳……”太子殿下觉得父皇这个问题好似有些冒昧了。 “唉……”楚王殿下突然长叹一口气,难得对父兄敞开心扉一回,说了实话:“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啊。只是当时听到张亮的话以后,我就立刻想回长安去见她,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想好见到她以后要说什么,说来也奇怪,明明当初只是见过一面,后来虞师说要把她许给我的时候,我还拒绝了,但是……”话到一半,李宽却突然停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见弟弟不再言语,吃瓜的太子殿下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注1) “嗯?!”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李承乾。 “你小子不对劲。”李二陛下没想到,该开窍的还没开窍,这不该开窍的,居然开窍了…… “有情况?”楚王殿下已经察觉到了形势的反转:“我说大哥,你要偷人可别背着父皇啊!” “不是……”被弟弟诽谤的太子殿下闻言不禁只觉尴尬又好笑:“我就是感叹了一句而已啊……” “爹,要不你给大哥安排一下太子妃吧,我觉得他再这样‘无端渐起相思意’,搞不好得出事啊……”楚王殿下这回还真不是在胡闹,虽然李元昌的腿肯定是保不住了,但是他已经不想再替自己的好大哥挡“菊花劫”了。 毕竟怪恶心人的不是。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李二陛下把目光一凝,他觉得太子的“好宽弟”,在这种事情上面有些过分热情了。 “我可是为了咱家好,”李宽见昏君老爹不领情,他索性摇摇头,叹气道:“唉……罢了罢了……” 终究是本王独自扛下了一切因果…… 这后面能有多少麻烦事,也就本王自己知道,真当我把苏定方扔在高昌是为了镇外边儿的场子啊? 侯君集这个二五仔回头成了我大哥的便宜岳父,那得膨胀啥样,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李二陛下带着太子回了太极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爹,你可别想伙同大哥给我下套,我大哥才不会吃你这套!”楚王殿下已经很久没有编顺口溜了。 “哼,竖子!”李二陛下头也没回,出于对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父爱,嘴上倒也骂得很克制。。 “宽弟……”太子殿下倒是一步三回头,可是他的“宽弟”却只是给了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开什么玩笑?大哥你也别太兄弟情深了,本王现在哪有空搭理你? “母后?兕子睡了吗?我想抱她一会儿……”楚王殿下语气卑微地开始讨好母后。 “哼!你要是再敢试图把兕子偷带到你自己的寝殿里去,你看母后怎么收拾你!”躺在锦榻上阅读古籍的长孙皇后,看着已经自觉上手抱着妹妹嘿嘿傻乐的儿子,无奈地摇摇头,她是真的害怕将来小兕子性格随了她二哥,自己可没办法像婆婆窦氏那般,给兕子准备那么多的家臣,足以保她一生无忧…… 第313章 楚王与两位恩师喜相逢 就在楚王殿下还在构思怎么在不惹怒母后的情况下多稀罕一会儿可爱的小兕子时,太极殿内,李二陛下面目威严地审视着自己的好大儿:“朕问你,你弟弟身边的小内侍是怎么回事?!” “啊?!”听明白问题的太子殿下,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解道:“就是……就是汉王送给儿臣,儿臣又……”李承乾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大变,他显然已经明白过味来了,但……想到自己是听了弟弟李泰的劝才把人给送到二弟寝殿的,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了。 “又什么?!说!”李二陛下见到儿子的面色变化,知道他这是已经醒悟过来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醒悟过来就没事儿了。 “是青雀……”非是李承乾不想偏袒弟弟,而是这种事情他若是刻意隐瞒,将来东窗事发无疑是害人害己,不过他在交代了事情真相后,又连忙补充道:“可儿臣觉得青雀并无坏心,纯粹就是……就是为了宽弟好……并且……并且……” “并且他也没那个脑子,是吧?”李二陛下看着期期艾艾的儿子,没好气的替他把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嗯……”李承乾沉默少许,最终还是对这个结论表示了认可。 “唉……”李二陛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对李承乾道:“你弟弟对你如何,你该心里有数。那真是好到连朕都心生羡慕,所以你不要学你大伯,当然了,青雀那孩子也不是元吉……”李二陛下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那竖子……在某些方面……比如和玄武门产生某种羁绊什么的……可千万不要"英果类父"啊…… “父皇,你怎么了?”李承乾见父亲突然失了声,脸上的神情更是一阵风云变幻,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但又因为方才还在发怒而不好笑出声来。 “你小子记住!以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再不济就找你身边的人好生问策!不要成天就跟着你那几位老师死读书!”有时候李二陛下也怀疑,自家的老大和老二为何性格差距那么大,一个是真正的方正君子,一个是……唉……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竖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李承乾看着面色无比痛苦的父皇,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一阵内疚来:父皇一定是对我抱有了极大的期望,才会如此忧愁的吧…… 果然,喜欢脑补,是老李家的通病。 而这一点,同样也体现在了楚蛮王的身上。 翌日,大朝会。 今日上朝的文武百官,在太极殿外见到了一场别出生面的师生重逢。 “虞师!虞师!”当一身红色朝服的楚带王站在太极殿的台阶上,冲刚过金水桥,来到殿前广场的虞世南奔来。 “你不要过来啊!”虞世南见到那竖子活蹦乱跳,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什么?让我快点过来?好好好!”楚王殿下的听觉又进步了,只见他哈哈大笑着来到虞世南身前,给了老头儿一个大大的拥抱:“虞师,这一年未见,你一定很想念本王吧!” “……”虞世南感受着某竖子的臂力,他觉得有些违心话还是要说的:“那可不,为师老思念楚王殿下了,简直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嘿,虞师,读书人还是要讲点气节的,你这样红口白牙的说谎话,有失风骨哦。”通过拥抱明显感受到了虞师胖了一圈的楚王殿下,松开手,有些意有所指地瞅了瞅恩师那胖了一圈的肚子,随后他发现,不远处的萧瑀,正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满脸的无奈。 “萧师,您也在啊?!”楚王殿下不再去管闻言即将要发怒的虞师,朝萧瑀行了一礼。 “咳咳……楚王殿下……老夫见到您平安无事,就放心了……”萧瑀现在有些感慨,还好自己当初没能拦住虞世南这个倔老头儿教楚王兵法,虽然如今他们这两位老师托学生的福,距离那身败名裂也就差那一步之遥——更别说指不定什么时候,楚王殿下兵发玄武门,那就彻底的遗臭万年。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位老人见到自家的顽劣学生归来时依旧如当初模样,心中的喜悦到底是大过了对日后师徒三人一起声名狼藉的担忧。 “萧师啊,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西北的那群蛮夷,对了,说起来我还给两位先生准备了十几匹宝马,回头我让人送到你们府上,两位恩师可千万别跟本王客气嗷!”楚王殿下说完,还得意了挑了挑眉:“嘿,本王这次缴获了几十万匹战马,往后咱大唐再也不会缺战马啦!” “楚王殿下做得很好,老夫佩服。”萧瑀闻言笑了笑,他佩服的不光是李宽在西北取得的战绩,还有这孩子的胸襟和智慧:肯将传国玉玺献于太上皇,帮助李二陛下洗去坏名声,就这一项举动,满朝文武,日后谁敢说楚王殿下有勇无谋? “虞师,你是不是给萧师下降头了?”李宽皱着眉头,他很难相信这话是萧师说出来的。 当然,如果这话换成虞师来说,那就正常许多了。 “嘿,你小子会受宠若惊?”虞世南有些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语气温和:“西北一仗打得漂亮,将传国玉玺献给太上皇这一举动,更是极富远见又精妙绝伦,楚王殿下在这一年里,当真是长进不少啊……” “这老头也被下降头了?”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指着虞世南对刚刚路过他身边的李绩道:“李公,要不你替本王扇虞师两下,看看他是不是魔怔了?” “好哇!老夫乐意之至!”讲道理,不管是谁,只要是被楚王殿下在西北祸祸过的朝中武将,就没谁不想真实楚王的两位恩师的。 以前是看在楚王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好惹还极其护犊子的份上,大家才隐忍不发,现在人楚王殿下主动提出要求了,那还有谁会舍得拒绝呢? 第314章 文弱书生们打起来了 “你个竖子!你是真的恨老夫不死是吧?!”虞世南没想到啊,这难得和萧瑀夸赞这小兔崽子一回,还有被人戕害的风险:“李公两拳就能打死老夫,你是想改换门庭了是吧?!” “虞师啊,这我哪能呢!”李宽闻言连忙摇摇头,毕竟“书圣传人”的名头他可还不想舍弃:“我就是觉得奇怪,从前在长安的时候,两位恩师对我没有过一句好话,怎的我去了一趟西北,这马屁都拍上了?” “楚王殿下!马上就要上朝,还请不要与人交头接耳,而且你的位置,也不该是在这里!”就在虞世南准备开口斥责竖子无理的时候,魏征不知道何时从哪里跳了出来,板着脸训斥起李宽来。 “李绩,要不咱俩今日把这祸害给除了吧?!”李宽总觉得自己积累的军功光找自家的昏君老爹兑了一个蓝田县外加高昌城着实是有些浪费了。 “也不是不行。”李绩闻言呵呵一笑,他现在是真的烦魏征这种看似大公无私,不近情理,实则闲来无事找存在感的恶劣行径。 他娘的,负责监督上朝礼仪的又不是你魏征,你这时候跳出来干什么? “李绩,你想练练?!”魏征眼见这平日里城府极深的李绩居然也能挺直腰板朝自己叫嚣了,多年不曾与人动武的魏征,微微眯起眼眸,真当他魏某人软柿子一个? “楚王殿下,李公!”就在李宽和李绩两人眼神一个交汇,准备动手之际,窦师纶的声音先虞世南一步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我说窦叔儿,你也要来帮帮场子?用不着……您上的话,那就纯属欺负人了。”李宽笑嘻嘻地朝虞世南身后望去,此刻窦师纶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生气。 “咳咳……楚王殿下,老夫先去前面逛一逛。”李绩眼见此地不宜久留,当即便撇下了曾经的战友楚王殿下,去前面和李靖柴绍等人聊天去了。 “魏公。”窦师纶来到李宽身边后,并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朝魏征微微一礼:“楚王殿下在战场上蛮横惯了,还请不要较真。” “哼!”魏征闻言冷笑一声:“依老夫看,只怕是楚王殿下唯我独尊惯了吧?!” “你大爷的……”就在楚王殿下气得要动手的时候,下一刻,窦师纶却先他一步,来到魏征身前,伸手将对方胸前的衣襟抓在手里,然后随手就扔了出去。 “嘭!”魏征砸在地上,掀起了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原本嘈杂的广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宽这边看来。 “你……你?!”魏征整个人躺在地上,已经彻底懵了。 不是……老夫做什么了?!居然要遭受到这种待遇?! “很早以前我就对你,对所有人说过,楚王殿下不过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冲老夫来!”窦师纶此刻脸色阴沉,丝毫没觉得他将一个堂堂的御史大夫当玩意儿一样丢出去是多么令人咋舌的大事件:“方才老夫看得真切,楚王不过是与两位恩师许久不见,聊得热切些,你上去劝阻老夫也不说什么,可偏偏你那态度让老夫瞧着都觉得生气!怎么,你是觉得楚王殿下如今风头正劲,想挑衅一二,好让他做出失智之举,来让你魏征获得人望吗?!” 轰! 窦师纶此话一出,整个广场便炸开了锅。 特别是李宽,此刻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窦叔……他待本王那真是……好得没话说啊…… 那可是魏征啊……那可是王维诗里的……等等……那位眼下还没出生呢…… 抛开已经开始放飞思绪的楚王殿下不谈。 此刻广场之上,文官已经集体麻木了,讲真,他们真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内讧,而至于李靖、柴绍这些武将们,此时则是一个个看得眼皮子直打颤。 谁说文化人吵架,只动口不动手的? 就窦公收拾魏征这一手,说实话,就连尉迟恭那个莽夫,也不敢这么干啊…… “窦师纶……窦师纶!”魏征站起身来,此刻的他怒火中烧,也没再顾忌其他,直接就朝着窦师纶冲了过去,然后…… 这俩人居然打的有来有回! 这一下,轮到楚王殿下继续震惊了。 “不是……虞师啊……这魏征这么厉害的吗?!那可是我窦叔儿啊,在战场上能够率军陷阵,孤身开路的猛人啊!”李宽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度受到了冲击,不是……大唐的“文弱书生”,他是这么个“文弱”法吗? “魏征当年也是上过瓦岗寨的,如今朝中这些个武将,一小半都得管他叫大哥呢。”虞世南听着弟子在他耳边惊叹,于是忍不住向他解释了缘由,同时又感慨道:“这场无妄之灾啊……” “不行,我得去帮窦叔儿。”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魏征已然落入了下风,于是出于等下替窦叔分担自己昏君父亲的怒火。楚王殿下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于是…… “嘭!”——由于姜去当初为楚王殿下拦下洪三的那一幕太过于潇洒,于是现在楚王在日常对敌的时候,便通常会忍不住使出这一招。 “勿动!”李宽用脚背垫着魏征的脸颊,同时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动则亡!” 见到这一幕的群臣,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楚王这个蛮夷……如今是愈发的了不得了啊…… “殿下,您插手这些做什么?!”窦师纶无奈地看着李宽,语气哭笑不得。 “窦叔儿啊,本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的,你放心,待会尽管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虽然我爹最近生了稚奴和兕子,但我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吧?他还真能打死我啊?!”楚王殿下的话在这寂静一片广场上传出很远,直到…… “逆子!”我们的李二陛下,不知何时站在了太极殿外的台阶之上,他的身边,是扶着额头一脸痛苦之色的太子李承乾。 “陛下!”魏征此刻像一个受尽委屈的怨妇,终于等到了为他伸张正义的郎君。 “呼……” 初秋微凉的晨风吹过广场,此时的楚王殿下,看着正伸手缓缓解开腰间那根黄金束带的李二陛下,他眼角余光一动,刚想逃跑,接着便绝望的发现,洪三、云裳、还有两个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中年太监,正双双形成夹角之势,朝自己包围了过来。 ……不带这样玩的啊…… 本王……本王他娘的也没干啥啊?! 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步田地了?! “唉……”与此同时,一直在武将堆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薛万彻,在发出这一声叹息的同时,忍不住在心底嘀咕一句:吾王命苦啊…… 第315章 魏征的大麻烦 众所周知,留给楚王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楚王干脆放弃了逃跑。 “我说爹……”李宽此刻也不敢再按着魏征的脑袋了,他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在四位大内高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朝拎着束带朝自己走来的李二陛下露出了一个认怂的微笑:“今日这场架……可真不是我主动挑事儿啊……” “哼!”李二陛下扫了一眼在李宽身边铁色铁青的魏征,以及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窦师纶,他怒极反笑:“好哇,朕也想不到,两位爱卿担着文官的职位,有一天竟然能如同武将一般在这太极殿前打起来。” “陛下,臣有罪。”窦师纶闻言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态度诚恳。 “陛下,臣也有罪!”魏征气呼呼地瞪了一眼窦师纶,这话更像是因为赌气才说出口的。 “父皇,万方有罪,皆在朕……啊呸……皆在本王身上,您要罚就罚我吧!”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个小机灵鬼,眼看这一顿打是要逃不脱了,干脆画风一转,摆出一副义薄云天的姿态,当然,由于他的口误,这会儿李二陛下的怒火非但没有因为儿子的勇于承认错误而消退,反而是愈发的高涨了。 “好哇,既然楚王殿下自己的都认了,那么你说说,朕要怎么罚你?!”鉴于朝中大臣都在场,李二陛下决定还是给这兔崽子留点面子,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他了。 “那就罚我……”楚王殿下见事情出现了转机,他骨子里天生的乐子人精神顿时就发作了:“爹,我听说魏舒怡如今出落得是越发漂亮了……我寻思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您让儿臣受点委屈……” “吭……”看戏的朝臣们此刻是真的服了:合着你小子前脚把魏征给按地上了,后脚就打算认他当便宜岳父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陛下!”女儿奴魏征一听楚王这小王八蛋提起这个,顿时就急了:“臣……” “洪三!”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用等魏征开口,直接叫了洪三的名字。 而洪三……他自打见到被楚王按倒在地上的魏征后,就对后者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眼下陛下又发了话,那他还有什么可留手的? 楚王啊,虽然老奴一个人如今是制服不了了你了,但是咱这有三位帮手呢。 于是…… 刚刚在西北喜提“万人敌”称号的楚王殿下,因为害怕父亲的束带而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便被人给制住了。 "送到宗人府!"李二陛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缓缓将束带系回了腰间。 “大哥捞我!”楚王殿下在被押往宗人府之前,朝着刚刚走出太极殿的太子大哥吼了一嗓子。 而李承乾此刻……他人都还是懵的…… 不是……宽弟,你这才回来几天啊?!你整这么大的活儿给大哥?! “……”一时之间感受着百官对自己行“注目礼”的太子殿下,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楚王殿下被人拖走之后,他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窦师纶:“窦卿,你在西北立下了大功,朕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但是往后切不可居功自傲,好歹也是堂堂郡公,怎可与同僚随意动手?此次朕姑且饶你一回,罚你三年俸禄,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臣,谢陛下!”窦师纶知道,其实李二陛下心里门儿清,他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了手,你真让楚王殿下那个不知轻重的上去,魏征都不一定能撑到李二陛下前来救场。 “陛下!”魏征还要开口,但是房玄龄却在此时强势接管了局面:“时辰不早了,百官们也该入殿。” “唉……”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后转身进入了太极殿。 而在他的身后,李靖大将军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征身边,意味深长的留下这么一句话:“魏公啊……赶紧给令嫒寻个好婆家吧……” 就楚王那么个假痴不癫的惫懒货,谁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还是真的早有图谋呢…… ------------------------------------- 就在李二陛下准备着手对此次西北大捷论功行赏的时候,作为头号功臣的楚王殿下,喜提“宗人府不知几日游”。 “我说……不知道本王是什么脾气么?你们就算要看着本王,那也得管饭吧?我要吃炙牛肉,还有汤面片,最好再给本王来上几碟清爽小菜,这他娘的在西北老是吃肉,腻得慌啊!”回到宗人府的楚王殿下,那算是回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所以他对负责看管自己的小宦官不带半点客气:“我说你他娘的还愣着作甚?!去尚食局给本王张罗张罗啊!” “唯!”这小宦官属于是新调入宗人府的——说起来,他能这般造化,那可全拜楚王所赐。 在过去的一年中,楚王虽然离开了,但是他的好弟弟们,却因为思念自家二哥,开始“莞莞类卿”——在争当皇室下一个“蛮王”的道路上争先恐后且一去不复返。 于是这就造成了宗人府的用人紧缺——毕竟能惹事整活的皇子,那是越来越多了。 所以,这小宦官因为人老实,反而被宗人府的老宗正身边的老宦官看中,给提拔了上来。 而那位老宦官对这位新人的第一句忠告就是:“往后这对待其他的亲王你可以铁面无私,但是楚王一定得是例外,否则你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连史书都不曾记录的莽夫’……”——毕竟那位可是闲着无聊能爬树爬得把自己摔出脑疾的天才。 随着小宦官领命离开,楚王殿下优哉悠哉地来到小院中的石桌旁,缓缓坐下。 现在他比较忧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今晚自己恐怕是没机会哄妹妹兕子睡觉喽。 第316章 请称太子 楚王的忧愁很小,因为他如今基本无欲无求。 但是有些人的忧愁很大,因为他们的野心不允许这样的楚王出现在朝中。 李承乾在下朝之后回到了东宫,他刚想交代今日负责他课业的李纲:说他今日下午没空,把课业改到晚上,可是等他进入平日进学的偏殿,却发现不但李纲早早在这里等着他,他的另外两位恩师,陆德明和孔颖达也在。 “太子殿下,如今您还打算对楚王视而不见吗?”陆德明因为孙子陆郢客如今依旧时常遭到以李怀仁为首的那帮纨绔们的暗算而感到愤怒和苦恼,而更让他难堪的是,这帮小王八蛋因为楚王在西北的惊世战功,已经将目光瞄准了他的儿子陆敦信,据说柴绍家的两位公子,如今已经开始在陆敦信下值归家的路上开始踩点了,而这也让他意识到,再不压制楚王,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啊?”正准备跟李纲开口请假,方便午时去和弟弟一道用膳的太子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又有些无奈道:“那依照陆师的意思,孤要怎么把宽弟放在眼里呢?” “太子殿下,如今楚王大势已成,您不得不防啊。”孔颖达见太子的态度有所松动,连忙开口道:“先不说他在西北作战之时,在军中立下的崇高威望,您就光看他回长安后将那传国玉玺送给太上皇这一项举动,就能看得出楚王并非有勇无谋,或者说即便楚王真的有勇无谋,那他身边之人,却一定有老谋深算之辈……” “孔师,您别跟孤绕圈子成不成?有什么话,还请明言!”李承乾觉得自己出于尊师重道才保持的那点儿耐性,已经快被这俩老头的冗词赘句给绕没了。 “太子殿下,如果您还一味地装傻,那么息王的下场,将来未必不会出现在您身上!”李纲作为一个隋唐教育界的大拿,他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您可能还不知道,如今大唐军中流行一个说法,那便是自西北一役,边关愿为楚王效死者,不计其数!” 李纲这番话说完,李承乾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眼前的三位恩师,看着他们脸上或焦灼,或期盼,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原本觉得心中一片冰冷的他,突然心如止水。 “陆师,你说孤不该对楚王视而不见?”李承乾看着陆德明,神情温和,语气带着一抹探寻。 “楚王绝非善类!”陆德明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明白,那位,不比陛下当年差多少。 “孔师认为,楚王献出传国玉玺,为的是博一个贤良的名望,同时让父皇对他生出感激之情?最终影响到皇位的继承?”李承乾依旧不缓不急道。 “太子能够理解老夫的良苦用心,老夫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孔颖达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欣慰。 “李师认为,宽弟如今在军中颇具威望,就如当年我父皇那般?”李承乾最终将目光锁定到了李纲身上。 “不错,殿下,老夫说的可是实话。”李纲不怕太子对他的话产生怀疑,毕竟这在军中压根就不算秘密。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极有道理!”李承乾看着自己的三位老师,一字一顿道:“孤甚至都没有办法反驳。” “殿下,老夫怎会害您?!”陆德明见太子殿下终于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忍不住趁胜追击道:“依老夫之见,我们应该趁着今日上朝前在太极殿广场上发生的骚乱,对窦师纶下手,发动文官参他个大不敬之罪,此人身为楚王的得力臂助,少了他,如同断楚王一臂……” “你试试?” “那臣这就……”陆德明话说一半,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你试试?!”李承乾此时面沉如水,眼神死死盯着陆德明。 “殿下……”陆德明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太子殿下居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师请称太子!”李承乾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属于他的峥嵘。 “太子,您难道真的要一直执迷不悟下去吗?!”孔颖达此时也怒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老夫几人可是跟您分析的清清楚楚,透彻的不能再透彻了!” “那又如何?!”李承乾闻言不屑一笑,这个往日里“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史书记载)的大唐太子,此时展现出了他好脾气的另一面:“从前你们就在孤的面前说宽弟的不是,那时孤说没说过?能决定这大位最终归属的,只有孤的父皇,孤能决定的,就是孤永远会是宽弟的大哥!宽弟永远是孤的好弟弟!你们真当孤只是说说而已吗?!” 李承乾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开始在大殿之中回荡,简直震得房梁都要开始颤抖。 “可是殿下,老夫当时也说过,您将来一定会后悔的!”李纲说到这里,随后想起对方当时的回答,又冷笑着补了一句:“您所谓的‘知悔不愿悔’,不过是少年人没见过世态人心的险恶,一厢情愿的热血罢了!” “呵……”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太子殿下也不准备再贤良下去了,面对李纲的嘲讽,他当即回怼到:“谁说孤没见过世态人心的险恶?孤现在不就见到了吗?!孤的弟弟在战场上浴血拼杀,时隔一年之久啊!人刚回来还没几天,孤的老师就在提醒孤,要小心提防这个为了大唐江山饮冰卧雪,在尸山血海走过一遭的弟弟……” 李承乾说到这里,凶厉的眼神再度横扫:“到底是谁的人心险恶?你们告诉孤?!” “太子殿下,此时您若还不迷途知返,那么老夫等人今日所说的一切,来日就会成为现实!” “哼!”李承乾闻言冷笑一声:“孤明摆着告诉你们,当年若不是宽弟,孤和青雀早就在李承宗带着孤的那帮堂兄弟上门羞辱秦王府的时候,便已然失去了尊严和傲骨,如果没有宽弟当时出手庇佑,孤断然不会有今日这番光景。有些人啊,总觉得今日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但是孤不这么认为,孤永远都会记得,在最危难的时候,是自己的兄弟挺身而出救了自己,那时候孤还不是太子,宽弟更是刚来长安,可自那时起,我们兄弟,便已守望相助,何况今日?!” 李承乾这番话说完,他面前三位恩师皆是一言不发,陆德明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苦笑:“好好好……太子殿下,是老夫等人,枉做小人了……” “殿下,您一定会后悔的……”孔颖达也是长叹一口气,总觉得眼前这位太子是往日圣贤书读的太多,把脑子给读傻了。 “呵……”李纲只是发出一声冷笑,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杨广的贤德是装的,但是眼前这位的贤德……虽然是真的,但还他娘的不如学杨广呢…… 李承乾却懒得管三位恩师眼下是何反应,他决定今日这课业也不上了,直接去宗人府想办法捞人好了。只不过临行前,他还是深深看了三位恩师一眼:“别怪孤没把丑话说在前头,自今日起,谁再言楚王的不是,孤绝对不会轻饶!” 第317章 兄弟姊妹齐聚一堂 正午时分,当发完飙的太子殿下提着食盒去宗人府看望自己的好宽弟的时候,他再次见识到楚王殿下在兄弟姊妹们中的人气。 除开青雀、小恪、这俩“楚王的死忠”早早到场不谈,李佑、李愔这俩臭小子也带着精心准备的佳肴来到了宗人府,当然,这四位准备了菜肴的皇子跟其他公主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襄城公主、汝南公主、南平公主、遂安公主、高阳公主还有清河公主,最后,压轴的自然是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 总之,兄弟姊妹十几号人,几乎站满了整个小院,而他们带来的近百随从,更是在门外将这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唔……好了好了……几位阿姊,还有长乐、高阳……你们别再往我嘴里,真吃不下了啊……”李承乾看着被姊妹们包围的楚王殿下,他抿了抿嘴,刚想开口,结果眼神扫到那桌上的佳肴,好家伙……鱼翅燕窝、鲍鱼熊掌、牛筋烧鹿尾、葱醋鸡…… 嗯……只给弟弟准备了一份炙小羊排的太子殿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拿不出手了。 “大哥?!”李泰原本委屈巴巴地看着被姊妹们包围的二哥正生闷气呢,见大哥来了,当即便跑去开始告状:“大哥啊,二哥他厚此薄彼啊!见到阿姊和妹妹们前来,就抬脚把我和小佑还有小愔踹开……” “那小恪呢?”太子殿下见李恪正站在走廊下坐在栏杆上翻书,随口问道。 “他多机灵啊……”李泰听大哥问起这个,顿时更生气了:“他老早就跑了!” “那你往后就跟你三哥学着点!”李承乾伸手替弟弟整理了一番胸前凌乱的衣襟:“你二哥从来都是这副德行,你第一天认识他啊?” “唉……”李泰闻言愈发悲伤了,他瞅了一眼继续被妹妹们投喂的楚王殿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宽弟,此番去西北,你当真是受苦了。”汝南公主对于李宽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当初甚至做好了去草原受苦的准备,可没想到,这个往日里最顽劣的弟弟,竟然一个招呼都不打,便跑到西北苦寒之地,率领万马千军,让楚王的名号,响彻云霄,更让她们这些原本无法为自身命运做主的皇室公主们,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回护自己的决心。 “我说阿姊们呐……”楚王殿下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我真没受苦,苦得是那些个蛮夷……不信你们去鸿胪寺,把颉利可汗和莫贺咄可汗叫出来问问,本王就差点把他们送到下面去见他们的老祖宗了!” “阿兄厉害的!”兰陵见缝插针,趁着哥哥说话张嘴的功夫,麻利地又塞了一块肉脯。 “唔……罗(我)嗦(说),罗(我)蒸(真)七(吃)脯(不)虾(下)了……”李宽有些绝望地望着后续准备凑上来继续的姊妹们。 本王在西北都没感受过这种危机时刻啊…… “二哥,你说你要吃虾?”长乐公主闻言想了想,然后笑着点头道:“等着,我让人去做!” “……”楚王发现,这李家小辈之中,也不光是他耳朵不好使啊…… “几位阿姊,还有长乐高阳、清河兰陵、你们就别难为宽弟了,不然这小子又跟上次一样,好不容易把你们送来的食物都给吃下去,等你们一走,又全吐了出来。”太子殿下永远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救场,但是很显然,他说话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宽弟,可是不爱吃熊掌?”汝南公主的舅舅是左吾卫的一名校尉,闲暇时间喜欢打猎,上次的熊掌就是他猎到之后送进宫里来的,同样这次的也是。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李宽满脸认真的点头道:“汝南阿姊啊,你可不要听咱老李家的夯货太子瞎咧咧,他这是要离间我们之间的情谊啊!” “……”李承乾知道,他这个大哥,永远都是楚王殿下嘴里随时可以被拿来损两句的那个冤大头…… “阿兄坏……”兰陵有些古灵精怪地跑到李宽背后,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我要跟母后说,阿兄欺负太子大哥……” “哟哟哟,”李宽闻言站起身,将妹妹背了起来,双手向后,护住了妹妹的大腿,然后故意语气恶劣道:“兰陵这是背着二哥投敌了是吧?好好好好,看二哥怎么教训你!” 随着话音落下,李宽开始跟个大马猴似的一边上蹿下跳在小院里四处跑动,被他背在身后的兰陵公主只觉得面前的世界开始加速起伏旋转,这样惊险又刺激的体验,逗得她在发出惊声尖叫之余,又忍不住笑着求饶道:“阿兄!兰陵知错了!放我下来!” “宽弟,你慢些……”,襄城公主身为长姐,平日里自然是最操心的那个,尽管无法上前靠近,但她还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嘴上更是不断劝阻道:“当心摔了!” “二哥,我要玩我要玩!”高阳属于天生就胆子大,见到李宽带着兰陵胡闹,她也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好在一旁的清河公主拉住了她:“莫要再胡闹……” 李泰和李恪几乎是同一时间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二哥在外征战,平安归来自然是好事,可……你总不能……这偏心妹妹们的作风,你是愈发不掩饰了啊…… “哼,怕了吧?”楚王殿下逗了妹妹好一阵,才把人缓缓放下,刚想开口继续说话,却见长乐和高阳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继续的架势,楚王殿下意识到,自己应该当个稳重的楚王了。 “咳咳……长乐啊,回头二哥带你去玉山游玩哈,还有你高阳,这次二哥带回来不少宝马,你不是一直想要汗血宝马么,二哥那里多得是,回头我命人挑几匹送给你。” “谢二哥!”高阳闻言当即喜上眉梢。 而一旁的长乐却有些不给面子的撅起小嘴:“二哥,那我呢,我也没有宝马啊!” “给给给,都有都有,”李宽长袖一挥,那阔绰地模样就好似老李家的大当家:“见者有份,回头本王会命人将马匹送入宫中,届时人人有份!” 第318章 机敏的楚王 出手阔绰的楚王殿下,自然招来了兄弟姊妹们的一阵喝彩,当然,太子殿下也是有份的,可他凑在人群里为楚王殿下喝彩的时候,旁边连个帮他替食盒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悲可叹。 “阿兄,兰陵晚上再来看你。” “好好好,上课的时候用点听先生讲课啊,还有你高阳,你要是敢睡觉,回头当心韦贵妃的鸡毛掸子!那可是宫里新采买的,紫檀木啊!” “知道啦阿兄……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 “宽弟,那我们走了。” “襄城阿姊,汝南阿姊,慢走。小恪青雀,李佑李愔,你们四个哑巴啦?!” “二哥再见……” “滚滚滚滚……” 等到时间临近下午,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还有自己的课业要完成,于是大家和李宽依依作别,很快,这宗人府的小院里就恢复了往常的冷清。 “大哥,你怎么还没走?”直到人群散尽,准备返身回屋睡个午觉的楚王殿下,看着还未离去的李承乾,挠了挠头:“咋了?你也被咱爹派来坐监了?你是怎么得罪了那个昏君的?”一直都知道太子好面子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逻辑简直无懈可击:“别不好意思啦,人都走光了,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 “……”李承乾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到了一片狼藉的石桌上,随后找了个干净的石凳缓缓坐下,然后朝李宽招了招手:“宽弟,你过来,陪大哥聊聊天。” 李宽闻言,想了想,来到了李承乾的对面,将桌边的石凳拖到屁股底下后,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先说好,你要是打算开玄武门,找我帮忙,嗯……我指定是不能答应的,毕竟以我的实力,不把握……” “……”太子看着一开口就必定是大活儿的弟弟,原本想要谈心的他现在已经打消了如实相告的念头:不为别的,相较于尊师重道,太子殿下自然更在乎和李宽的这份兄弟情谊,所以他干脆岔开了话题:“大哥就是想跟楚王殿下打个商量,下次这种动不动就要上战场玩命的伙计,你小子能不能三思而后行?就算你要上战场,起码跟你大哥说一声吧?孤的太子六率又不是摆设!” “嘁……”李宽发出一声嫌弃的叹息:“还不是摆设……”回头你把那些人交给了大唐名将侯君集,你就知道是不是摆设了。 “我说你小子……”李承乾发现弟弟在有些方面当真是油盐不进啊,于是他神情严肃地盯着李宽道:“大哥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在大哥心里,你一直都是大哥的好二弟,有些事情,真没必要分那么清,更何况事关身家性命,怎么视作儿戏?!” 李宽听着李承乾句句发自肺腑的告诫,沉默了半晌,然后…… 楚王殿下伸出手,一把按住大哥的额头:“咦——没发烧啊……” “孤好歹是太子啊你个混账玩意儿……”太子殿下此时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你要把孤的头皮薅下来吗你?!” “啊……不好意思大哥,我在西北仗打多了,这下手确实有点没轻没重了哈……”楚王殿下难得道了个歉,然后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说有人挑拨离间?不然你好好地,干嘛说这些……等等……等等等等……” 李宽话说到一半,缓缓站起身,目光审视地看了李承乾片刻,随后整个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娘的,是不是李纲、孔颖达、陆德明那三个老东西给你递小话了?!好好好!乃公还没准备收拾他们,他们倒自个儿把脖子伸出来了!” “宽……宽弟……”看着脑子突然好使的楚王殿下,太子殿下人都麻了:“不是……你……你怎么……” “我啥啊?!”李宽见太子这副模样,当即没好气地伸手扒拉了一下蠢萌大哥的脑袋:“你李承乾是啥人儿我不知道啊?心眼子实诚的可怕,唉……我问你,今日又不是休沐,你哪来的时间陪我耍啊?” “……”被弟弟动手动脚的太子殿下闻言,顿时蔫了。 “他娘的,姜去怎么不在啊……”楚王殿下抬起头,开始盘算着怎么套三位太子老师的麻袋,嗯,自己的暗影刺客暂时还是不要动用了,宇文擎……不行,那货搞不好会“误伤”大哥,苏定方……也不行,高昌城还指望他来坐镇的,而且这货本来出身就有问题,这时候更不好掺和进来。 贺茗山……唉,那货也跟宇文擎差不多,姜盛……算了,虽然“盛必继而破之”,但本王是要套麻袋,不是要杀人。 那罡子?嗯……罡子那个狗东西去哪了? 就在楚王殿下寻思家臣们暂时还是丢一旁,回头去找李怀仁程处默这些个“响马团伙”、“黄金搭档”的时候,一旁的太子殿下忽然开口道:“宽弟……既然你猜到了,大哥也不瞒你,你放心,他们的话,大哥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的……” “从来?!合着还不是第一次?!”——必须承认,楚王殿下有时候聪明的可怕,特别是当他记仇的时候。 “……”李承乾现在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唉!大哥,我不是气他们瞎咧咧,我是气他们没把你教好!”李宽不忍见大哥为难,他在叹了口气之后,重新坐在了李承乾面前:“大哥,你是皇帝,皇帝该有皇帝的心胸。咱爹那昏君之所以心胸宽广,那是因为他自认压得住所有人。你将来当了皇帝,也要心胸宽广……” “可孤……压不住啊……”李承乾苦着一张脸,有些懊恼道。 “……你不是打算压我吧?”李宽歪着脑袋看着自家大哥,语气颇为不善。 “我说宽弟……你想啥呢?!”李承乾闻言哭笑不得道:“孤如果是在说你,还当面说啊?!孤又不傻!” “呵,那可难说哦。起码大哥你这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傲娇的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将自身的架子摆的十足十。 第319章 楚王的报恩 “你个胡搅蛮缠的竖子……”李承乾伸手推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你知道孤不是在说你!” “嘿嘿……”见大哥语气真诚,楚王殿下呵呵一笑,随后道:“大哥,我们是兄弟,皇祖母教过我,对待自己的兄弟,要不怕付出真心,当然,付出以后也要对方是否有回应。 我方才回想起当初我刚来长安的那段日子里,好像最初付出真心的那个人,还不是我,是大哥你。”李宽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大哥,你信我,虽然你并不在祖母身边长大,但是祖母肯定会喜欢你的。当然,祖母最喜欢的孙儿,永远都是我。” “嗯……楚王殿下真心夸赞,本太子……”说到这里的李承乾不由弯起嘴角:“受之有愧……” “不是愧不敢当就行。”李宽瞪了一眼自家大哥,然后告诫他道:“我说祖母会喜欢你,是有根据的,所以你千万别当我这句话是在说笑,不然别看你是我大哥,我照样揍你!” “唯。”李承乾一本正经的领受了楚王的训导,然后他脸上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宽弟,皇祖母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皇祖母……”李宽闻言突然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祖母,这是世人眼中她该有的评价。但是在我这里,”李宽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李承乾:“皇祖母她,永远都是最好最好,我一直都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上苍最大的眷顾,就是遇见了皇祖母。所以其实从皇祖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起,我就永远无法再成为世界上拥有了一切并且最幸福的那个人。 所以,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大唐的楚王有什么好的,那枚传国玉玺,我将其献给皇祖父,是想让皇祖父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被我这个孙儿当做可有可无之人,至于说洗清咱爹得位不正的坏名声,那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事实上,我的初衷,不过是想着若是皇祖母泉下有知,会觉得欣慰,我这当孙儿的,没有违背她对我的期望,同时,也为修复咱爹和皇祖父之间的父子关系,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至于结果如何,那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了。 问心无愧就好。”李宽说到最后,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已经眼眶发红的太子大哥道:“是不是跑题了?” “有一点儿……”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然后下意识的反问道:“正题是?” “你先前不是说担心你压不压得住吗?”李宽说着,双手环胸,缓缓站起身,这让坐在他对面的太子殿下突然有一种黑云压城的既视感:“那大哥,你看我压不压得住啊?”李宽说着,还不忘提醒李承乾自己这回被关进宗人府的原因:“我跟你讲,就魏征那样式儿的,你弟弟单手吊殴之!” “楚王殿下威武!”太子殿下竖起了大拇指。 “楚王殿下威武!” “唉,不敢当……等等……”李宽狐疑的低头看着大哥道:“同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恭维我两遍?” “没有啊……”太子殿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闹鬼了?”李宽开始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朕觉得没闹鬼。”板着脸的李二陛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校园门口。 “父皇,你怎么来了?!”瞬间意识到被昏君听了墙角的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将太子大哥护至身前:“你有事说事,就站那里不要动,还有!你手在干什么!?你光天化日之下解束带?!哪里还有昏……不……明君的气度?!” “呵……”只是扶了扶束带吓唬吓唬儿子的李二陛下,闻言不屑一笑道:“朕这会儿又是明君了?” “姑且……”楚王殿下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暂时……算是吧……” “先决条件还挺多……”李二陛下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扫向已经石化的太子殿下:“你愣着干嘛?见到朕连礼都忘了吗?!”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殿下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跟宽弟是不一样的,这位大爷见到父皇,别说行礼,只要父皇不解束带就算是他守规矩了。 “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李二陛下眼下心情很好,当然,不是没有酸涩和内疚的那部分,但是那部分基本已经被某个竖子方才的表现给冲的几乎烟消云散了。 “儿臣……往后不听那些话就是。”李承乾想了想,随后道:“三位恩师,毕竟年事已高……” “你倒是宅心仁厚。”李二陛下点点头,不置可否。 “父皇,儿臣有一计!”这个时候,某个一肚子坏水儿的竖子开始叫“父皇”了。 “朕不听。”李二陛下是知道楚王是个什么货色的:“朕可不想隋室幽而复明。” “……”楚王殿下此刻仿佛膝盖中了一箭:“这昏君……本王那点儿黑历史在你这是过不去了是吧?!”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觉得报师恩的时候来了。 “你想干什么?”李二陛下被楚王殿下这一声百转千回的“爹”,给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要不给儿子一个面子,让我大哥拜虞师和萧师为师吧?!”楚王殿下觉得这一刻,他的脑子正在飞速旋转:“您看啊,我虞师和萧师教出了我这么个败……呸呸呸,盖世豪杰,那回头教导我大哥,那不是手拿把掐啊?特别是虞师,他兵法教得好啊!” “怎么?你觉得自个儿开玄武门唯恐独木难支,回头想让你大哥学有所成,给你搭把手啊?”李二陛下此时承认自己听墙角听得有点早,起码关键部分他是没落下的。 太子殿下人已经吓到面色发白了:“父皇,宽弟他只是在开玩笑……”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有时候是真讨厌自家大哥这实诚性子:“什么开玄武门?哪有反贼?反贼在哪?!我没开过玄武门啊!大哥你开过吗?” “我没开过……”太子殿下已经被恐惧给支配了。 “朕开过。”李二陛下已经知道这竖子在何处等着自己了,索性光棍点承认了了事。 “破案了。”楚王殿下双手一摊,把锅甩的无懈可击。 “好好好,臭小子……”李二陛下咬牙切齿道:“今个儿你有本事就别跑!” “爹!咱俩商量的事情还没谈完呢!你就让儿子报一回师恩,让我两位老师成为帝师吧!”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豁出去了:“你要是答应了,你待会儿揍我我绝对不跑!” “成,朕答应你。”心中早就有了决断的李二陛下,得此意外收获,当然来者不拒。 “你等等……”楚王殿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一切。 果然啊,所谓的知子莫若父,真相不过是两者一个德性罢了:“你个昏君!你早就这么想了,你还诓我!” “你小子,承乾,给朕按住他!”李二陛下束带在手,顿时老夫聊发少年狂。(注1) “父皇,儿臣按不住……”李承乾敞开双手,把弟弟护在身后,可他话音刚落,李宽的身影早就在小院的另一边了:“大哥,替我挡下这昏君,二弟回头重重有赏!唉,这宫里是没法待了啊!” (为1000礼物值加更。) 第320章 楚王的理由更高尚 “你又想上哪儿野去?!”李二陛下听到某竖子又开始试探底线,当即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束带。 “嗷!”楚王殿下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宽……宽弟……”太子殿下伸手捂住自己的胳膊,满腹委屈地瞪着站得老远的好二弟:“父皇抽的是我……”你嚎什么! “啊……”李宽这才意识到,方才是大哥上前一步,自己后撤了三四步,所以这就很尴尬了:“那啥,这昏君的束带抽在大哥身上,疼得是弟弟的心啊!” “呵!”李二陛下先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承乾这个倒霉孩子:“你这一下也挨的不冤!” “……”李承乾知道老爹是指先前小宦官的事情,于是一言不发,老实站好,做出一副随时挨训的架势。 而李二陛下一看他这样,顿时更来气了。 “昏君,你住手!”此刻原本已经退到小院一角,准备翻墙逃跑的楚王殿下,连忙大吼一声:“你要打就打我!” “朕本来就是要揍你的。”李二陛下可没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只见他似笑非笑的对“讲兄弟义气”的混账逆子道:“还想跑?外面全是朕的人!”说罢,李二陛下将手里的束带朝竖子扔去,结果却只砸到了墙壁。 “哼,你还吓唬我……”楚王殿下话刚说一半,墙外便响起了洪三那阴恻恻的声音:“楚王殿下,老奴带人在这儿等着您呢……” “……”楚王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思念姜去。 姜去啊……你不在……本王可算是被这帮混账给欺负惨了啊…… “服气了?”当落网的楚王殿下被提溜着来到李二陛下面前时,后者满意地抬起下巴,态度倨傲的打量起自家的竖子:“嗯,脑袋再垂低点,这样朕才会生出那么一丝丝的慈父之心。” “呵……”想“忒”没敢“忒”的楚王殿下,下意识地将到嘴边的唾沫给咽了下去:“爹啊……虎毒不食子啊……” “朕又没打算吃了你,”李二陛下笑着伸出手,马上便有识趣的宦官将那条被他丢了的束带送到他手上。 “父皇……”太子殿下捂着胳膊,踱步来到李二陛下身边:“宽弟他只是言行无忌了些,还请父皇不要过于动怒……” “臭小子,你大哥在替你求情呢。”李二陛下看着尽管受制于人,但是眼珠子还一个劲滴溜儿转的儿子:“你小子就不知道内疚?” “我内疚个啥啊?”李宽闻言把脖子一梗:“是爹您没事儿跑来听墙角才生出如此变故,况且你还借题发挥打了我大哥,虽然我不知道因为啥,但是你少蒙我,你人是昏聩了些,可是手上的准头还是有的。” “哟……”李二陛下算是一下子被儿子的机灵勇敢给气乐了:“合着你还清楚朕的准头?” “爹,你别装了,想干啥你直说吧。”楚王殿下此时已经看出来了,自家这昏君老爹,指定是憋着什么坏呢,但是又不好明言,所以跟自己在这欲擒故纵,可他楚王是什么脑子?像这种需要打机锋的事情,他会费那个劲去琢磨吗?! “呵,你倒是善解人意。”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后,他摆了摆手,示意洪三和另一个宦官将李宽给放开。 “知父莫若子嘛。”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回头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个新面孔:“本王记住你们了,回头再约哈。” “你个混账玩意儿……”李二陛下发现宽儿这孩子真的是皮的没边儿了。 “你有事说事嗷!”楚王殿下往后一个大跳,随后便双手环胸:“至于我会不会出手,得视情况而定。” “……”李二陛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随后道:“朕打算让虞世南或者萧瑀,他们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位,来负责教导太子。” “父皇?我……”李承乾闻言顿时一愣。 “没你事儿!”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异口同声的阻止了太子继续发言。 “……”太子殿下脸上顿时一片颓然。 “爹啊,这种事情,还要跟我商量吗?”楚王殿下努力控制住正在使劲抽搐的嘴角:“儿子做人向来大方,何况这是为了我的好大哥免受那三个腐儒的荼毒,这样吧,也别二选一了,儿子做主,将萧师和虞师,打包送给我大哥了!” “宽弟!”太子殿下眼神里流露出一阵感动。 “你闭嘴!”李二陛下和楚带王再次异口同声。 太子再次陷入到打击之中…… “你倒是好心。”李二陛下现在哪怕是用自己的小拇指的指甲盖都能想到宽儿这竖子在打什么主意:“你莫不是以为,萧瑀和虞世南成了太子的老师,就没空管你了吧?” “什么话什么话?!”被看穿心事的楚带王顿时气得跳脚:“父皇啊,儿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儿臣不过是希望大哥将来能在我那两位授业恩师的教导下成为一代明君啊!” “嘁……”在儿子口中永远是“昏君”起步的李二陛下闻言顿时更觉腻歪:“朕还以为你要说该‘雨露均沾’——让萧、虞二人都成为帝师,才算一碗水端平呢。” “也有这层意思。”李宽闻言点点头,然后继续作死:“但是儿子觉得前面的理由更加高尚。” “那是朕卑劣了。”李二陛下点点头,这闻弦知雅意的觉悟,他还是有的。 “爹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眉飞色舞的楚王殿下故意假惺惺的安慰李二陛下道:“但这人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 “那楚王殿下是否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呢?”李二陛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宽:“比如说,这开玄武门的人手不足,要不,爹给你点儿?!” “嗯?!”楚王殿下闻言开始疯狂后撤,不对劲,这他娘的很不对劲! “你跑什么?!”李二陛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言不合就准备撒丫子开溜儿的儿子。 而此刻楚带王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格外谨慎,甚至是严肃,只见他虎视眈眈地开始打量李二陛下,随后,做出一副沉思状,少倾,只见楚带王缓缓开口道:“本王不管你是什么邪祟,总之,你先从本王的父皇身上下来,否则……” 第321章 李二陛下想起了谁 “否则你要怎么样?”先前就被迫接受过李宽这竖子那半吊子的驱魔仪式的李二陛下,知道这孩子又开始发癫了。 “洪三,你给本王弄一串大蒜来,对了,有没有河豚?”李宽说到这,还特意补充了一下:“越大越好。” “……”洪三现在连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他是真没法接话。 敢怀疑陛下是被邪祟附身了……楚王殿下您也是没谁了……而且更他洪三觉得恐惧又好笑的是,楚王殿下怀疑的根据是李二陛下说给他凑点人马…… 唉……想我洪三自前隋起便入宫做了内侍,风风雨雨十几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宽弟……不至于……”太子殿下此时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明明他的内心很受伤的,可是眼见宽弟这么能整活,他又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此时的太子殿下一边嘴上喊着“不至于”,一边悄悄暗中用力掐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同时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李承乾啊李承乾,你是太子啊,在这种严肃的时刻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笑出来啊…… “朕没跟你打趣。”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口,就觉得措辞有些不当,连忙改口道:“最起码在给你点儿人手这件事情上,朕是认真的。” “我身边缺人吗?”放松下来的楚王殿下闻言随即眉头一挑,那股子“我本楚蛮王”的桀骜不驯立马就上来了:“爹,虽然儿子这话可能说出来有点伤人,但是你好歹也听进去一点:这兵在精而不在多,您没事儿塞给我几万虾兵蟹将,这往后人吃马嚼的,开销太大,对儿子来说真的是拖累。”(注1) “吭!”太子殿下觉得宽弟有些时候真的是……嗯……兄弟姊妹里,也就他能“常逆常新”,回回作死作出新高度了…… “你别逼朕削你。”李二陛下深吸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丢给了李宽:“臭小子,别说爹没给你赏赐。” 李宽伸手接过老爹抛来的木盒,拿在手中掂了掂,有些分量,随后他打开,里面是一枚烫金虎符。 嗯……虎符这玩意儿他早已经见过了,自己怀中尚有一枚北周武帝宇文邕赐下来的调兵虎符呢。 “爹,你干啥?准备封我当个十六卫大将军?我可不稀罕!”李宽说着,就打算将木盒给扔回去——这昏君,竟然学皇祖父,咋的,李家三代,从老到少,就自己没准头啊?瞧不起谁呢?! “小兔崽子,朕给你的,是一千玄甲军,你不要啊?”李二陛下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板起脸:“给了你这一千,朕手里也就剩下三千了。” “我不要!”楚王顿时就急了,只见他飞快的合上木盒,然后扭头看着闻言有些愣神的太子大哥:“大哥,你还发呆?没看出这昏君是要离间你我兄弟吗?哇……好狠的计谋啊……本王要是生出一丝贪念,他日这玄武门不开也得开了啊……” 李宽说着,就随手将木盒丢到了一边,还是洪三眼疾手快,抢下了木盒。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志气?!”李二陛下真的很恼火,他娘的,金山祭天你都敢去,十几万的大军你都敢率几千骑开路,这一个小小的调兵虎符让你怕了? 虽然李二陛下嘴上骂的挺凶,但是心情却不自觉的好了起来。 果然,朕这一手,还是将这小兔崽子给镇住了。说起来,也着实不易啊…… “宽弟……”李承乾也是头回见到楚王殿下居然也有惊惧交加的时候,见状他顿时也急了,只见他飞快上前将手搭在了李宽的肩膀上:“宽弟,勿要大惊小怪,你放心,大哥从来不都是是相信你的。况且父皇的用意大哥也明白:你这次在西北立下如此惊世功勋,父皇自然要给出丰厚的赏赐……” “不是……你明白个屁!”本来李二陛下也有借此事考验李承乾的心胸是否真的宽广的意思,但当他听到这竖子分析得如此“头头是道”,却莫名的怒了:“朕不过是因为这竖子献出了传国玉玺,于是还他一枚虎符罢了!” “大哥!你听见没啊?!”楚王殿下好似突然脑阔儿又变得灵光了:“我献出传国玉玺,他给我烫金虎符,投桃报李是这样用的吗?!这昏君……是想给我一千人马,让我另立山头,白手起家啊……” “……”李二陛下听着这位楚带王更加离谱的发言,他只能无语抬首望苍天:朕何德何能,居然能前后生出这么两个性格相截然相反,但是智商又能如此统一的逆子啊…… “宽弟……”李承乾看着不断整活儿的弟弟,他抿了抿嘴,原本刚打算悬起的心又默默落下,并且夯实在原地:“倒也不必如此离谱……” “唉,我的大哥啊,你实在是……太过天性纯良!”楚王殿下闻言一阵痛心疾首。 “你倒也不必骂的如此脏。”回过神来,决定接受现实的李二陛下此刻已经将束带系回了腰间,随后他的语气有些嘲讽:“说起来……朕的兄弟,无论哪一个,在某些方面,都比你这竖子出息多了……” “……”李二陛下这话,楚带王还真没法接。 但是这话可以不接,但是活儿必须硬整。 “大哥,”李宽看着自己眼前的大哥:“你以后少在后宫走动。” 轰! 曾经状告过自己大哥勾引李渊嫔妃的李二陛下,此时顿时便怒了:“竖子,你说什么?!” “我……我啥也没说啊?我就是让大哥好好待在东宫,专心向学啊……”楚王殿下知道,此时自己但凡怂一点,他爹的金束带待会儿还得接下来。 “你个竖子啊……”李二陛下看着永远能把自己气出花儿来的逆子,只觉得这往后几十年,自己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宽弟,”尚且不知道这桩密辛的太子殿下,趁着弟弟和父皇“你来我往”之际,朝一旁的洪三做了个手势,将那代表着一千玄甲军誓死效忠的虎符拿了过来,然后当着李二陛下的面,他亲自将虎符交给了弟弟:“大哥永远都是那句话,不管旁人怎么看,你我兄弟,永不相负!” “嗯……大哥你别这样……”李宽默默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打了个哆嗦,他总觉得,这种时候台词说的越深情,将来翻脸就越可怕。 李二陛下站在原地,注视着眼前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久久不发不言。 或许他也想起了一些往事:比如从前某个时常在太原城里闯祸的纨绔少年,每次他惹了事,回到家中,在父亲的束带下,总有一个高大身影,张开双臂,一边努力将少年护在身后,一边开口为其求情。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偏偏当时这一幕,让如今早就为人父,为人君的纨绔少年,始终不敢将其忘却…… 第322章 楚王还收家臣吗? “虞师啊……我对不起你啊……” 翌日,得知自己已经升任太子老师的虞世南和萧瑀,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进宫找到了他们认为的始作俑者,我们的楚王殿下。 “合着你就对得起老夫了?”萧瑀是跟着虞世南一道来的甘露殿,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不来。 “啊?萧师原来你也在啊?”偏殿内,刚刚看望了小兕子,带着一脸温和笑意归来的楚王殿下,此刻因为随时都要防备虞世南手中的戒尺,所以对于坐在大殿另一边的萧瑀,他反倒没有察觉。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说话?!”虞世南真的是快被自家逆徒给气死了:“你知不知道老夫和萧瑀,与那李纲是好友,现在我抢了他的学生,你让老夫怎么跟他交代?!” "虞师,您这说的什么话?"李宽一听到这个,顿时就不乐意了:“对太子的教导事关江山社稷,岂可因为你和李纲之间的私谊而耽搁?再说了,这事儿我可没主动,是我爹那个昏君自己提出来的,要不,你找他去?” “……”虞世南看着甩锅的楚带王,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陛下那边,老夫待会儿肯定是要去的,但是老夫现在问你,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和萧公往太子那边赶?是觉得我们两位老师,教不了你了吗?!” “哇,虞师,你这含血喷人的本事比本王还厉害!”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被恩师如此曲解:“我那不是寻思着您二位教学水平高超,只教导本王大才小用了吗?况且教导我大哥那未来就是帝师啊,到时候也能顺便拯救拯救两位恩师被本王糟蹋掉的名声啊!” “……”虞世南和萧瑀听着楚王嘴里说出来的“人言”,这两位老人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逆徒的报恩”。 “楚王殿下,”虽然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但是虞世南嘴上还是继续毫不留情的展开输出:“您可太谦虚了,我和萧公,想要成为帝师,何须跑去教导太子啊,您只需要再努把力,这将来的大局不就定下来了么?” “咳咳,虞公,慎言。”萧瑀见虞世南这么能阴阳楚王殿下,他想了想,随即也跟上补刀:“事以密成,你怎么可以将楚王殿下的狼子野心,喧诸于口呢?” “……”楚王殿下终于发现,自己不在的这一年里,两位老师的业务能力增没增长他不知道,但是这毒舌的功夫,确实……进步斐然。 “唉……你这竖子啊!”虞世南扫了一眼李宽,随后沉吟片刻,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萧瑀道:“萧公,要不……老夫去请求陛下,日后由您来负责教导太子殿下?” “虞师,那你干啥去啊?!”楚王殿下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我得助咱楚王殿下一臂之力啊!”虞世南这两日已经从好友张亮的嘴里知道了李宽如今的势力,只见他继续揶揄道:“就是不知道楚王殿下还收不收家臣啊……” “虞师啊,你再这样阴阳怪气,本王就不客气了嗷!”随时准备再度翻越虞府围墙的楚带王,说话那叫一个底气十足。 “哼,你个竖子,老夫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虞世南无奈地摇头苦笑道。 “虞公,老夫也没兴趣教导太子。”萧瑀说着,看了李宽一眼:“能把楚王殿下教导成才,就算老夫半生积德了……” 帝师那么大的福气,他萧瑀自认消受不起。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委屈啊:本王明明是贤王啊……谁他娘的看见本王觉着像反贼的…… “那走啊?咱俩去寻陛下?”虞世南开始询问萧瑀要不要一起去触李二陛下的霉头。 “我说两位恩师啊,你们能对本王如此忠诚,本王很欣慰啊。”李宽没想到,自己想给两位恩师帝师的荣耀,人家还不稀罕呢,于是他准备打一打感情牌。 “但你们说话的语气——”可是楚王殿下还只开了个头,就被虞世南一戒尺敲在之前就受过伤的屁股上,因而被强行打断了施法。 “啪!” “嗷~~” “清醒了?”虞世南听说皇后那儿有不少紫檀木的鸡毛掸子,想着回头试试那玩意儿的效果如何。 “清醒了。”李宽揉着屁股,这老头儿是真下狠手啊…… “楚王殿下,你能为老夫和萧公着想,老夫二人,自然是感激的。可是……唉……”虞世南话语一顿,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继续说道:“可是殿下您要明白,给太子更换老师,这是很大的一件事,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的……” “可是那仨老头儿给我大哥吹枕边风,让大哥针对本王哇。”被误解的楚王殿下决定先还自己一个清白。 “……”听着楚王这让人振聋发聩的俗语妙用,饶是已经见惯了弟子各自不堪的两位大儒,也有些绷不住了。 “‘枕边风’是你这么用的?你个竖子!你是想给太子殿下来段艳俗野史是吧?!”虞世南掂量着手中的戒尺,看着胡言乱语的关门弟子,有些跃跃欲试。 “楚王殿下,您以后还是跟着老夫多读读书吧……”萧瑀也在一旁摇头,就这竖子目前的文化水平,再不好好教导,他很担心自己和虞世南死后的名声都得被玷污…… “读书?还读什么书?”已经计划开始实施自己的发财大计,顺便带领大唐走向富强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诗词歌赋我没兴趣,经史子集我略懂,至于兵法……嘿……如今这天底下,谁还敢说本王不知兵事,不懂兵法的?!” 楚王此话一出,刚打好腹稿准备劝学的虞世南和萧瑀顿时沉默了。 良久…… “谁他娘的让你教楚王兵法的?!”一向斯斯文文的萧瑀,难得蹦了一句粗话。 “……老夫当初教的只是书上的文字,剩下的全是他自己领会的,跟老夫又有什么关系?!”虞世南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教了楚王兵法,如今,他虞府已经被朝中各位武将踏破了门槛,除了李靖李绩这两位兵法大家,知道楚王的军事能力多半是源于天赋,剩下那些不明真相的,已经将他虞世南快捧上了天,纷纷送上重礼,希望他对自家晚辈指教一二。 虞世南已经快被这些人折磨疯了。 第323章 虞世南的高见 “两位恩师,还请不要吵架!”楚王殿下已经不是头回见到这种场面了,对于劝架,他已经驾轻就熟:“本王这里有上好的弓弩和利箭,要不你俩选个爷们儿点的方式?背靠背,同时向前走出二十步,然后扭头拔箭对射?” “你小子想弑师是吧?!”虞世南如今已经不再跟李宽客气什么了,当即便是一戒尺抽在对方的屁股上。 “嗷!”楚王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不能要了。 “唉……”萧瑀见状,下意识地再度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发现自己自从遇上楚王,这就好似深闺怨妇似的,老是不停叹气…… 一念至此的萧瑀,愈发觉得生无可恋…… “两位恩师啊,你们就收下我大哥这个弟子吧,虽说他资质平庸,不像本王这般天纵奇才,但起码也算是个可造之才。孔圣人不是说过嘛——‘有教无类’,所以你们怎么可以挑挑拣拣呢?” “老夫不是怕教不好太子殿下,老夫是怕让你这个好不容易修正些许的朽木,回头因为老夫无法分心教导,让你重新朽了回去……”虞世南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宽:“楚王殿下,不要觉得眼下这番好光景就意味着将来也会天下太平,如今你风头正盛,看不出什么,可谁见花有百日红?——不要被表面的光鲜所蒙蔽,事实上,很多问题和麻烦,此时已经在暗处悄悄等着你了,只等你将来一个疏忽,它们就会一拥而上的找上你……” 虞世南的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字字饱含真切的关心,哪怕是李宽,也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虞师,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楚王此刻一本正经的承诺,实在是与他平日的形象不符。 所以萧瑀见状,当即给了他一点提示:“如今那些个世家们,已经有风吹草动的迹象了,楚王殿下,还请多加防范。” “好家伙,萧师,你消息这么灵通的?”楚王殿下当然不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只是他没想到,那些狗东西居然胆子这么肥,本王都还没想好怎么欺负你们,你们反倒开始琢磨怎么送上门来了? “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陛下,有些时候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所以楚王殿下,千万莫要小看这些人。”萧瑀知道李宽年轻气盛,所以他没有具体去说是哪些人,比如他自己,也是出身兰陵萧氏,曾经也是顶级豪阀。 “好吧,虽然本王觉得两位恩师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李宽歪着脑袋:“你们俩是不是跑题了?” “……”虞世南和萧瑀看着面前的逆徒,他们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付出的这一片真心……是不是还不如喂了狗…… ------------------------------------- “两位爱卿竟然为了那竖子,放弃教导太子?”太极殿内,正在翻阅西北各异族送来的求和国书的李二陛下,在听完前来拜见自己的虞世南和萧瑀二人的叙述后,他眉头一掀:“朕是真没想到……那小兔崽子居然还能有这般魅力,能得两位大儒垂青。可两位爱卿,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陛下,臣当年也不过中人之资,能有今日,已是侥天之幸。”虞世南一上来,便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随后,他才继续缓缓开口道:“太子殿下的品性和天赋,在臣眼中皆是美玉无暇,不似……不似楚王,臣也不瞒您,当初臣向您提出要收楚王做弟子。您那句‘你可别后悔’,当真是让臣每每午夜梦回,都得抚膝垂泪啊……” “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难得有因为李宽这么个竖子而幸灾乐祸的时候:“朕的为人……还是很厚道的……” “是是是……陛下厚道……”虞世南苦笑着点点头,随后正色道:“陛下,在臣看来,李公、陆公、孔公这三位的学问,皆不下于臣,只是他们对太子的期望太高,才导致了很多时候,太子身上的优点他们视为理所应当,继而对太子偶尔才有的错处开始无限放大,这种教育方法,老夫从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与见楚王殿下……” “唉……”虞世南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刻,这大殿内同时响起三声叹息。 随后,李二陛下和虞世南、萧瑀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竟有一种寻得知己的感觉。 此时无声胜有声。 果然……楚王殿下这渣……这败……这……人! 这人总是能使旁人在见识过“楚王的德行”后,从而引发深深的共鸣啊…… “好了,你们的意思,朕也听明白了。这样吧,太子的三位老师朕不打算换了,可两位爱卿每个月至少得抽出五天时间,亲自教导太子,这不算为难吧?”李二陛下虽然是在用的商量的语气,但是谁都知道这提议不容拒绝。 “唯!”虞世南和萧瑀在第一时间便表了态。 但随后,萧瑀有些为难地看向李二:“可是陛下……楚王殿下怎么办……” “……”李二陛下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在他开心的时候提出让他不开心的问题。 “虞卿,你有何高见?”李二陛下扭头把问题抛给了虞世南。 “……”虞世南现在有点顿悟了:合着楚王殿下在某些方面的惊人天赋,那是有根源的…… “陛下,要不……”虞世南嘴上犹疑,但是心底已经因为方才的脑中灵光一现而打定了主意——他娘的,要疯大家一起疯咯:“要不,臣和萧瑀去教导太子殿下的时候,李公他们三人去教导楚王殿下,您觉得如何啊?” “嗯?!”李二陛下吃惊的看向虞世南,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但……听着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助教的人数?”李二陛下看着虞世南:“毕竟李公如今八十有五啊……” “再翻一番!”十六个甲士,如今真不一定制得住那竖子。 “……朕让洪三带人过去帮忙。”李二陛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 彼时太子殿下还在东宫学习经史子集。 楚王殿下则是又跑到了长孙的寝宫,抱着刚睡醒的妹妹——兕子小公主,打算带她去御花园溜达,至于一旁的弟弟稚奴,嗯,问就是还活着。 彼时的兄弟二人尚且不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有真正的大乐子等着他们…… 当然,最惨的,还是李纲、陆德明、孔颖达这三个倒霉蛋。 第324章 何处无声胜有声 “什么?虞师?萧师?!你们还真投敌了啊?!”当楚王殿下得知自己要面对三个太子大哥的那仨老头儿后,悔恨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王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哇! “楚王殿下,不是您非得上赶着让老夫二人去教导太子的么,怎么现在又有意见了?!”虞世南之所以会给李二陛下出这么损的主意,其中一多半都是让眼前这竖子给气的。 所以现在当他看到楚王殿下在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一脸生无可恋,他就觉得,这口憋在心底的恶气,可算是让他给出了。 “成,成。”楚王殿下自然是清楚虞师心里是咋想的,于是他双手环胸:“只要我爹不怕我打死他们仨,那就尽管把人送来!” “哼……我的楚王殿下,为师给您提个醒。”虞世南就知道这臭小子没打算当个好学生:“陛下这次派给了三位大儒足足六十四位玄甲军卫士,人数比老夫当初那会儿足足多了四倍,除此之外,还有洪三届时也会过来,当然,他也带了一些宫中高手。”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凤凰啊凤凰,你的德行什么时候已经衰弱至此?!)”——当我们的“楚狂王”开始引经据典,疯狂内涵对他的德性了如指掌的李二陛下的时候,已经参透了“符文”的老法师虞世南,紧跟着便笑吟吟地补上了一刀:“往者不可鉴,来者犹可追!——过去的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未来却还能想办法迎头赶上。楚王殿下,好好享受享受太子殿下的教学待遇吧!哈哈哈哈……”(注1) “……”——想不到啊……没想到啊……本王不在的这一年里,虞师他居然学坏了啊! 李宽知道虞师是没救了,他转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萧瑀。 “咳咳……”萧瑀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有些心虚的解释道:“楚王殿下,我和虞公也就一个月去东宫五天而已……” 得,楚王明白了,哪怕是去东宫五天,这两位老头儿也如此的迫不及待,那他还能说啥呢…… 当楚王殿下目送两位恩师离开时,他是真的伤心了。 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啊…… 看着两位恩师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此时站在台阶上目送的楚王殿下又开始犯病了:“呜呜呜呜……来人!给本王把这宫墙通通推倒!它们挡住了本王的视线,使本王看不清两位恩师的背影……呜呜……”(注2) 殊不知……这还是虞世南和萧瑀照顾了他的情绪的缘故——自打出门拐了个弯儿,意识到楚王已经看不见之后,俩老头前往东宫脚步都迈得欢快了不少…… 虽说这雕刻朽木跟雕刻美玉,就其出发点而言,并无区别,但两者之间的难度,它没得比啊…… 论收获,那就更没法比了…… 皇宫的御道之上,虞世南和萧瑀并肩而行,但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萧瑀突然停下脚步,叫住虞世南:“虞公,你的法子可行么?”他可真没兴趣跑去当什么太子的老师,虽然自家的逆徒……一言难尽,但是萧瑀还是觉得楚王那孩子是真正好,自己的阿姊和外甥孙女如今能在安心在长安生活,还不是因为那小子凶名在外? 当然了,政道那孩子……有时候接受一点挫折教育,想来也是极好的…… “那小子跟陛下是一个意思,觉得李公他们如今对太子的教导已经失了分寸,所以才希望你我出马,以起到拨乱反正的效果。”虞世南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沉思半晌,才继续缓缓开口道:“可是……萧公,虽说楚王殿下并无……那样的野心,可我担心他的那帮子家臣……” “虞公,有窦公在,这些都不是问题。”萧瑀闻言直接出声打断了虞世南接下来的话:“况且只要楚王殿下不乐意,谁也没办法逼他做任何事。” “那万一他将来乐意了呢?”虞世南突然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忧虑。 “……”萧瑀觉得虞世南现在就挺没分寸的,就算……这也不是可以直接拿出来说的事情啊…… “萧公?”不得不说,虞世南如今已经和某个蛮夷非常有“师徒相”了。 “唉……”萧瑀闻言叹了一口气:“那虞公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将来和老夫携手一起……在那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得,话题聊到这里,大家谁都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但等虞世南和萧瑀二人来到东宫,给敏而好学,谦逊有礼的太子殿下上过一堂课以后…… 他们的心态,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位先生所授学问,当真是博大精深,但偏偏讲解的又如此深入浅出,让人一听就懂,说起来,宽弟往日能得两位教导,那是他的福气,当然,孤如今有幸能听两位先生授课,也是孤的福气。”东宫内,李承乾此刻已经不再复一开始那种忐忑的心情,他发现不管是虞世南还是萧瑀,在授课的时候往往都很擅长以点带面,举一反三,这与往日陆师李师孔师授课的方式截然不同,而他显然更喜欢眼下这种授课方式。 “太子殿下谬赞,说起来,还是太子殿下悟性高。”虞世南闻言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但心中却在腹诽:你当老夫二人容易么?楚王殿下那个粗狂性子,但凡故作深奥一点点,那小子就能把所学知识理解的离题几千里…… “担不起虞师如此谬赞。”李承乾闻言再度朝虞世南一礼,随后又道:“孤这就去命人准备午膳,还请两位恩师少坐片刻。”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今日的李承乾,第一次觉得原来学习是如此简单快乐的一件事。 “萧兄啊……老夫……”目送完太子,虞世南扭头对身边的萧瑀道:“老夫或许是教导楚王殿下太久了,如今遇上真正‘孺子可教’的太子殿下,竟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谁说不是呢……”同样作为受害者的萧瑀,自然也很能理解虞世南的心情:“这才是真正的学生啊……” 说着,两位原本信誓旦旦要“勿忘初心”,对楚王这个逆徒“不抛弃也不放弃”的老人,在这一刻,默契的对视一眼。 此处无声胜有声。 要不?以后别跟楚王殿下联系了?省得太子殿下误会啊…… 第325章 虎符的来历 尚且不知道自己被两位恩师“背叛”的楚王殿下,还因为伤心的缘故,甚至就连午膳都只吃了两只小羊腿,外加两盘炙牛肉,三碗雕胡饭,一碗肉丸汤,以及三根牛肋排。 嗯……总之,旁人是不太容易通过这个,看出楚王殿下伤心的程度的…… 这用过午膳,也就“饱暖”了,所以,便要“思”…… 思“学”啊! ——“我说,你们仨老头儿能不能不要一副良家被迫那啥的样子?本王现在是来上课的!不是来那啥的!”下午被迫在自己的寝殿接受大哥的教学待遇的楚王殿下,此时心情真的很不爽。 瞅瞅这仨老头啊……一个个板着脸,神情萎靡,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个个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 他娘的…… 虽然本王的生活作风很正派,但是遇到你们仨儿……本王很难……很难…… “云起,”李宽扭头看着门外带着六十四位甲士“保护”自己的“助教统领”,他那纠结的心情在此刻到达了顶峰:“要不……换一批?” 这仨老邦菜,瞅着就让本王没……学习……的欲望。 “楚王殿下,您这就说笑了……”云起毕竟跟楚王打过不少交道的,所以此刻他当然知道李宽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人是陛下送来的……先前虞公和萧公肯定也跟你说过了……再者说,这三位好歹也是一代大儒,哪是您说换就换的啊……” “这样吗?”楚王殿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奸贼!”一直不说话的李纲突然狠狠瞪了一眼云起:“你也陪着这竖子消遣老夫等人?!” “……”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一口“奸贼”大锅的云起,见状不光不能发作,还得耐着性子朝李纲等人行了一礼,随后语气卑微到:“三位大人,还请原谅云起方才的言语冒犯……” “哼!你这奸贼倒识时务……”陆德明见到这人好欺负,当即就准备跟着李纲一道向对方展开输出。 “卑鄙小人!”孔颖达也不甘落后。 “啪!”李宽突然一巴掌就拍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哼你娘个腿儿!”李宽先是毫不客气的怼了陆德明,随后又朝孔颖达开喷:“小人你个腿儿!” “你!”李纲见状,顿时怒了:“如今我们仨好歹也是你的老师!” “你们仨也配!”李宽原本看在李纲年纪大的份上,不想对这老头儿怎么样的,但无奈他给人家面子,人家没想过要给他面子:“本王先把话放这,云起他是本王的人,你们仨以后对他说话客气点,否则本王不介意让你们见识见识,本王的手段!”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云起是挺感动的,而三位大儒,现在不敢动了…… 特别是陆德明,因为先前他的儿子在公开场合抨击楚王,结果他的孙子最先倒了霉,如今,随着楚王殿下得胜归来,他的那帮好兄弟们……自然是知道什么叫“乘胜追击”的——如今陆敦信已经带着护卫出门了,没办法,真被人蹲到套了麻袋,那当真打了也是白打…… “臣云起,何德何能,竟被楚王殿下如此看重……”云起突然进到殿内,跪倒李宽面前,对楚王殿下表达了他的感激。 “你他娘的少来,”李宽对云起也是有怨气的:“我说云起,我爹到底几个意思?啊?!本王上个课而已,六十四个玄甲军的甲士在外边守着,咋的,你们布阵啊?降妖除魔,镇压邪祟是吧?!还有哇,洪三那个狗东西是不是也在?嗯,他一个人是肯定不敢来的,所以本王断定他还带了人……你别这么看着本王,此乃本王的天赋,不管什么时候,本王总能第一时间就嗅出危险的味道……” “……”不管是云起,还是三位大儒,又或者默默守在暗中的洪三和他的同僚们,现在……大家的心态都很爆炸…… 楚王这人……楚王这人……真他娘的……他娘的…… 唉! “本王真难啊!”李宽本来打算今日去学馆看看李怀仁他们的,但现在自己是物理意义上的“走不开”,毕竟……嗯——等等! “我说云起啊,本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李宽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烫金虎符:“我爹给了我一千玄甲军唉,那岂不是说,本王才是你们这些人的统领?来人呐!去把洪三给本王抓来!” “什么?!玄甲军?!”李纲等人见到李宽手中的虎符,第一时间便觉得不可思议。 “楚王殿下,这……”云起刚想解释,结果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楚王,你这不学无术的竖子!我大唐哪有什么虎符?我朝为了避讳太上皇的父亲,大唐的兵符,只有鱼符!”陆德明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绝地反击的机会:“好好好……楚王,你狼子野心啊!可就是这手法……实在粗糙!入不得眼!”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李宽指着陷入癫狂状态的陆德明,质问面前的云起:“他真是大儒出身?” “……”云起正准备开口,然后……他就又被孔颖达给打断了。 “陆公……这虎符,是真的……”孔颖达见到烫金虎符后,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纠结,此时他见陆德明居然质疑虎符的真实性,为了避免对方出更大的丑,他这才解释道:“陛下当年获得的第一枚调兵虎符,还是在云定兴手下当差的时候……后来他成了秦王,开了天策府,组建玄甲军的时候,便又拿出这枚对他而言意义深厚的烫金虎符,作为可以调动玄甲军的信物……” “哈?!”李宽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老爹居然这么有仪式感。而且……这昏君……是在跟皇祖父暗中攀比吗? 皇祖父送本王一枚家主私印,这昏君就给本王他戎马生涯里的第一枚调兵虎符?嗯……嗯……知道这些秘辛的楚王殿下,他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要不……这把高句丽王女弄回长安当暖脚婢一事,本王早早将其提上日程? 可是这样……又有些对不住本王美丽高贵,聪明温柔……有力气的母后哇…… 想起甘露殿里随处可见的鸡毛掸子,楚王殿下不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道阻且长……道阻且长啊…… 第326章 本王想要节制……天下兵马! “喂,云起,你还愣着干嘛?去让外面的玄甲军把洪三给本王抓来!顺便,把这仨老头儿……”嗯……李宽说到这,目光有些迟疑地盯着李纲三人,他寻思着,就这么把人丢出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对方?毕竟自己这么干了,回头指定是要挨揍的,把这买卖看起来……自己似乎有点亏啊…… “楚王殿下……”云起身为楚王的“助教统领”……嗯……说起来,“助教统领”这词儿也挺小众的……总之,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外面这些玄甲军,他们的指挥权,尚在陛下手中……”换句话说,就是李二陛下给儿子的一千玄甲军,并不在宫中…… “什么?!那昏君居然提防本王到这种地步?!”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怒了“好哇……好哇!给我一千玄甲军,却放宫外边儿……这跟本王八岁那年,令武表哥赊账请我们哥几个逛青楼又有什么区别?!这昏君……当真是气煞我也!” “……”听着楚王那奇妙的比喻……云起觉得,陛下这份厚重如山,沉凝如渊的父爱,用到眼前这货身上,当真是属于给瞎子抛媚眼,纯粹白忙活…… 发完了牢骚,李宽还是得面对现实。 “唉……”意识到自己已经快成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的楚王殿下,他看了眼前随时都快要气晕倒的仨老头儿,摆了摆手道:“行啦,事已至此,别他娘一天到晚在本王面前哭丧个脸,福气都让你们这三个丧门星给散尽了!”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这殿内殿外但凡听力不差的,多多少少都有点绷不住了。 “竖子安敢如此欺我?!”李纲是最受不了这种窝囊气的,当即便想着跟李宽掰扯掰扯道理。 “你少来,”李宽看着眼前这位枯瘦老头儿,管他如何义愤填膺,嘴上犹自慢悠悠道:“本王明摆着告诉你们,你们不喜欢本王,本王还不喜欢你们呢?!我家虞师和萧师,上午就去了东宫,你们三个,磨磨唧唧的,下午才来,几个意思啊?是考虑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让自己‘好留清白在人间’?”李宽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嘁!要清白,简单啊,死去啊!” 楚王的怒火绝非突如其来,这一点,饶是三位大儒后知后觉,也终于是品出味来了。 “楚王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孔颖达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显平和,但他的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愤怒:“你今日是非要将我等折辱到死,才肯罢休吗?!” “哼……”楚王如今嘲讽他人的时候,已经越来越有李二陛下的架势了:“折辱你们?你们也配?况且本王不过言语奚落你们两句,就算折辱了?等回头你们得空,去鸿胪寺问问颉利和莫贺咄,问问他们本王折辱想要折辱一个人,通常是怎么干的!” “我等非是蛮夷……”陆德明闻言期期艾艾接口道:“殿下何至于此?!” “嘿……”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楚王殿下存储甚少,但绝对掌握了的某个知识点了:“可本王是蛮夷啊!” “……”李宽此言一出,可谓是瞬间沉默了一大片——“我乃楚王,我蛮夷也”的回马枪,虽迟但到。 这下谁也没话说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楚王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李纲在思索许久后,终于打破了沉默。 “本王想要什么呢?”李宽闻言陷入了沉思,稍顷,他缓缓抬起头:“本王打算……统帅天下兵马!” 轰! 楚王,天生就是个会整活儿的…… “云起!”说干就干,李宽将刚退下的云起唤入殿内:“你告诉本王,本王的一千部曲如今在何处啊?” “……”在仔细观察了楚王殿下面上的神情后,一颗心依旧悬着的云起选择说了实话:“在玉山别苑的竹林内……”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后又道:“方才李师对本王说:‘大丈夫之志,当气吞天地,一生不甘弱与他人……’——这听君一席话,让本王是受益匪浅啊,所以这太子……未必就不能……是——” “我说……”李纲已经被气得快要站不住脚了:“你这竖子……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就在刚刚啊,云起,你没听到吗?”李宽觉得考验云起适不适合当自己家臣的机会来了。 “殿下……”云起看着连嫁祸手法都使得如此粗糙,且粗暴的楚王殿下,他犹豫片刻,随即赌上了自己后半生的政治生命:“臣听见了!” “你这奸贼!”陆德明一听这话,当即气得就想上去给云起来两下,他娘的,陛下这都找的什么人?这是生怕他们三位今日能活下来…… “洪三,你武艺高超,内功深厚,这话你听到没啊?!”楚王殿下才懒得管眼前的骚乱,又对殿外喊道。 “回禀殿下,奴……也听见了!”洪三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卖楚王殿下一个面子,当然,对方模仿李二陛下当年的那两句经典对白……他也听见了……(注1) 于是…… 事情终于开始朝有趣的方向发展起来…… “嘿嘿……”自知大局已定的楚王殿下,此刻嚣张地身体前倾,两只手托住两边脸颊,兴致勃勃地看着三位已经面色发白的新晋“楚王之师”:“哎呀,三位恩师,怎么蔫巴了?李师,打啊,云起这货年富力壮,扛得住揍,你放心,他跟本王不一样,他不会还手更不会先下手为强,你心里有气啊,尽管找他撒! 对了,陆师,敢问您的孙儿陆郢客如今伤养的如何了啊?哦……忘了,这马上就得因为跟着本王谋反而抄家灭族,这养不养伤的,好像也不重要了哦?”李宽说到最后,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孔颖达:“哎呀孔师,你别苦这个脸啊,说起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啊,你乃孔圣后人,自然是不能与反贼同流合污的,要不回头我帮你跟我爹求个情?就说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当然,我爹他相不相信,那就不是本王能决定的事情了。” 第327章 原来陛下当年……得位挺正…… “你……你……”孔颖达现在整个人都在哆嗦,他愤怒吗?愤怒!可他敢发作吗?不敢! 李纲和陆德明此刻,也是同样的境地。 他们终于意识到,在跟太子殿下说了太多类似“狼来了”的故事以后,这回“狼真的来了”,他们反而束手无策了。 不管楚王殿下能不能造反成功,李二陛下都不会杀了他,但是他们三个,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包括太子,也不会领他们这份情。 “唉,果然呐,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纵然朝夕相处,也难敌那‘金风玉露一相逢’啊……”楚王殿下此时已经站起身,摇头晃脑的继续卖弄他那为数不多的文采,顺便接着给仨老头儿上强度:“以前虞师和萧师教导本王的时候,天天在本王耳边念叨要本王做个贤王,哼……可本王的志向,他们二人又怎么怎么会懂呢?原本本王以为自己会一直郁郁不得志下去,直到今日遇到三位恩师……”李宽说到这里,还故意叹了口气:“唉!以后还是别让那两老头儿跟本王联系了,本王怕三位恩师误会啊!” “楚王殿下……做人……要讲良心啊!”李纲是真的遭不住这小王八蛋这样编排自己,当然,更遭不住那顶“教唆楚王造反”的大帽子,这在场的其他两位老友,谁家不是上下近百口子人啊…… “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孔颖达作为圣人之后,他家里关于九族的羁绊,更多更沉重。 “楚王殿下……”陆德明想了想:“您这未免也太……”畜生了吧!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他们仨想以死自证清白都晚了! “……”云起早就见识过楚王殿下当年是如何把关陇世家的家主们气到当场抢救的,真论起来,眼前这三位大儒,心理素质还算好的。 “嗯……”李宽眼下才懒得听旁人说什么,他伸出食指抠了抠鼻孔,故作沉思道:“早些年……我爹好像给过玄武门布防图来着……”李宽想到这,故意扭头看向李纲,顺便把鼻屎弹到陆德明身上:“两位,这说起来,本王算不算顺承天命啊?” 轰……哦,不用轰了。 这但凡在场的,个个都已经麻掉了。 尤其是那些看似没有存在感的玄甲军卫士们,实际上他们当中有些人,当年还参与过那场玄武门之变,所以此刻这些人已经彻底的分不清了:合着……咱大唐皇位真正传承的方式,是这样式儿的啊……原来陛下当年……得位挺正啊?! "……"洪三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派人给李二陛下送信,虽然他用不着担心楚王殿下会真的“英果类父”,但是楚王殿下在一天之内用言语送走三位当世大儒,这个真相说出去也没人信,那么这口黑锅回头迟早会扣在李二陛下的头上…… 不得不说,洪三对李二陛下,可谓无比忠诚。 “喂!本王问你们话呢!本王这样算不算顺承天命?!”楚王殿下发起怒来,那股自西北战场上磨炼出的威势,饶是习惯了李二陛下帝威的众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老夫果然没看错,你就是狼子野心!”李纲虽然性子倔,但是属于文人的傲骨那还是有的,只见他冷笑一声,随后把头扭向一边:“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夫纵然身死,他日也定会有人还我清白!”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李宽笑着摸了摸下巴:“乃公在西北与一众蛮夷搏命厮杀的时候,是哪个狗日的当众斥责本王‘不忠不义,不孝不忠的?!’” 李宽此话一出,陆德明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还有,是谁在本王得胜还朝以后,跑去跟本王的大哥说,‘自西北一战,军中愿为本王效死者,不计其数的?!’李纲,你告诉本王,这话谁说的?!” 面对楚王殿下审视的目光,一直觉得问心无愧的李纲,终于沉默了。 “孔颖达,这做人的确讲究中庸之道,但是你看似什么都参与却又不肯最先出力气,说起来,本王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向来骂人都讲究个“雨露均沾”的楚王殿下,瞬间瞬间刺穿了孔颖达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侥幸之心。 “你们不是挺能为我大哥考虑的么?嗯?”李宽看着眼前这仨老头儿:“呐,说起来,本王也挺能为我大哥考虑的。你们看啊,如今我的萧公和虞公已经是太子之师,而你们成了本王的老师,所以本王是听了你们的谗言试图造反,无果。 嗯……我皇祖父反正还活着,我母后也甚是喜爱我,加上我皇祖母生前还给我留了点保命的底牌,就算不考虑那昏君与本王之间奇妙的父子羁绊……总之,别管这亲王造反是不是罪不至死,反正本王应该是死不成的。 但你们三位……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额……忘了……本王是个丈育,对这个不大懂唉……” 李宽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三人,似笑非笑地给出了致命一击:“来来来,三位恩师,你们博览群书懂得多,能不能告诉本王,这教唆造反,加上挑动天家内讧,是个什么罪名啊?够不够夷九族啊?对了——”李宽还不忘安慰身形摇摇欲坠的孔颖达一句:“孔师尽管放心,我爹他肯定不会对圣人之后下狠手,估摸着也就处死你一家吧,其他孔氏族人估计好好地。当然,我要是后来的孔氏族长,像你这样的败类,我就不写入族谱了。” 楚王这番杀人诛心的话语过后,大殿之内,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纲、孔颖达、陆德明……这三人已经被李宽攻破了心防。 楚王今日只要走完造反的程序,他们身为读书人最看中的清誉,没了。接着,一家老小,八成也得没。最关键的是,敌方伤我一千,可能自损八十……这…… 想通了其中关窍,饶是骨头最硬的李纲,现在也不敢继续跟楚王硬气下去了:“楚王,事情也不是不能商量……” “楚王殿下,要怎样您才肯放过我们?”孔颖达深吸一口气,这世间之事,千难万艰唯低头啊…… “陆德明,你呢?”李宽看着唯一还在沉默的陆德明,他没想到,这货居然还是个硬骨头。 “嘿……楚王殿下……”出乎李宽意料的是,这老头儿此刻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老臣是在想,该怎样让您相信这往后,我们绝对不再犯过往的错误……要不,我们仨给您立个字据?” 说是立字据,其实也跟认罪书差不多了。 “嗯?!”楚王殿下发现,这人不是不识时务啊,是没遇见能耍无赖胜过他的人呐!一念至此,李宽点了点头:“成,那就立字据!你们其他两位,没意见吧?” 听着楚王那完全不似商量的语气,李、孔二人紧闭双眼,甚至李纲还流下了一滴浑浊的老泪:“老夫……没意见!” “老夫也没意见!”孔颖达这辈子最自傲的就是孔子后人的身份,被楚王无意间轻松拿捏的他,已经没有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格了。 “那行,”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对外喊了一声:“洪三!刚刚本王要造反的事情……这回不能算啊!你别他娘的待会儿就跑我爹那告我的黑状!你要真这么干了,等姜去回来,我让他削死你!” “……”大殿之外,走廊角落里,洪三望着头顶屋檐雕刻的獬豸兽首,总觉得这雕栏玉砌的皇宫,越来越有成为马匪山寨的趋势了…… 第328章 楚王的直觉遗传谁 当李二陛下得知我们的楚王殿下不但撤回了一场叛乱,并且成功地“一计训三贤”后……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对面前的洪三问道:“这竖子……还能这么玩?!”当真是让朕开了眼了啊…… “陛下……”洪三的身形显得更加佝偻了,他其实很想说:都是陛下您惯的啊……对了……太上皇跟皇后娘娘自然也有份……当然……太穆皇后那更是……可这些,显然不是他能置喙的。 “唉……”李二见洪三唯唯诺诺,不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那竖子记仇的本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也不知那竖子的《楚王恩仇录》,如今还有没有添上新的人名。 “陛下,您也不必太过于忧心楚王殿下……”洪三见李二陛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老奴倒觉得,那三位大儒经过楚王这么一调教,往后再回到太子身边……也就懂得什么叫珍惜了……” “呵——”李二倒没想到洪三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那可不?如今萧公和虞公,对太子也是喜爱有加啊……” “……”洪三对此,唯有沉默。 不过他在心里倒是觉得这两位大人能有如此反应也不奇怪,就楚王那桀骜不驯的的性子,真的很难想象当初虞世南是怎么让他学会兵法的,还有萧瑀,好歹还是让楚王读进去了一点经史子集,想来……也是颇为不易啊…… 大殿之内,一时陷入沉寂。 良久,李二陛下再度开口道:“那三位大儒,当真给那竖子立了字据?” “陛下……”洪三对此也只能老老实实答道:“您是知道楚王的……” 不立字据,他可能真的会造反啊…… “家门不幸啊……”李二陛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把儿子造反这种事情,当做吃饭喝水一般,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当然,这竖子的范围,仅限楚王李宽。 “对了……”洪三突然觉得自己遗忘了一项重要的事情,于是他赶忙补充道:“陛下……楚王当时接过字据,说是要给三位大儒一个正式的回复文书来着……” “什么?”李二陛下闻言不禁皱起眉头,然后……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缓缓落在了摆在御案上的传国玉玺上面…… 在这一刻,两人的反应生动了体现了什么叫“楚王的德性”,这一幕,可称艺术…… ------------------------------------- 傍晚,甘露殿内,已经用过晚膳的楚王殿下正陪着妹妹——还未满周岁的小兕子,在地上学爬行。 “兕子?兕子?来,跟二哥一起往外爬。”李宽此刻匍匐在地,引导身边的小兕子往前爬行,长乐和兰陵则是跪坐在大殿另一头,用小拨浪鼓和饴糖吸引兕子的注意力:“妹妹,妹妹,看这里……” 长孙皇后看着耳根还泛红的儿子,见他一个劲的给小女儿鼓劲,难免好气又好笑:“宽儿,你怎么光带小兕子,不管稚奴呢?” “稚奴不是有小泰在照顾么?”李宽闻言头都没回,见身边的妹妹终于给了阿兄阿姊一点面子,往前蛄蛹了两下,当即便高兴地偏头在小兕子光洁的额头亲了一口:“兕子真棒!” “咿~~啊~~呀!”或许是楚王殿下过于热情,结果反而气得兕子小公主在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叫声后,便停在原地,坐起身,然后身体前倾,挥舞着藕节一般的白嫩小胳膊,去扒拉无良二哥的脑袋。 “哎哟……我家兕子真有劲儿!”李宽一边说着一边偏头避开妹妹试图扣自己眼珠子的小手,然后扭头对长孙皇后道:“母后啊,长乐小时候也这么皮的吗?” “二哥!”长乐公主没想到,自己这边刚想调侃几句二哥偏心,结果二哥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 “二哥!”长孙皇后这边还没开口说话呢,李泰就哭丧着脸从大殿另一头跑来:“呕~~稚奴这臭小子又尿了……” “赶紧把他丢出去,省得待会儿熏着兕子。”楚王殿下对弟弟的爱,几乎已经到了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地步。 “宽儿,我看你是又皮痒了是吧?”长孙皇后也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不能把对妹妹的爱,多分给弟弟一点。 “唉……您不是才揍过我嘛……”楚王殿下现在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根在抽搐呢,就在他准备起身去看看稚奴那臭小子的时候,女官玉琳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只见她对已经放下账本的长孙皇后道:“娘娘,已经给小殿下擦洗过,并且换过尿布了。” “知道了,好生照看稚奴。”长孙皇后的点点头,又重新拿起账本。 她这不辞辛劳的模样,让楚王殿下突然有些心疼。 “母后,宫里很缺钱吗?”李宽让李泰接替自己的位置,陪着小兕子玩耍,然后他便来到了长孙皇后身边,装模作样的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账本,然后挠了挠头道:“母后哇,要不儿子送您几十箱琉璃器?” 反正他有的,也就这些玩意儿了。诸多来钱快的生意里,也就这个最为简单粗暴,且符合他的喜好。 “你倒是财大气粗。”长孙皇后没好气地斜了儿子一眼,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才轻声道:“宽儿,娘亲告诫过多少回了,不要拿你皇祖母留给的财物不当回事,虽然你有这份心,为娘很高兴,可是那毕竟是你皇祖母留给你的,于情于理,都不该……” “都不该啥啊?”李宽没好气的一把抽走长孙皇后手里的账本:“行了娘,别看了,也就那昏君不知道心疼人,您听我的,以后不要每天都把精力花费到这些事情上,不就是银钱么?回头儿子想办法去挣,您这天天精打细算的,有啥用啊?节流不如开源,您等着,回头儿子就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楚王一出手,财源滚滚来!’” “宽儿……”长孙皇后看着今日格外贴心的儿子,总觉得……事有蹊跷:“你老实跟娘亲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娘亲的事?” “嗯?!”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心中不禁一阵警铃大作:不是吧不是吧……难道说这母子连心……这么恐怖的么?! 自己只不过是再次动了将高句丽王女抓回来……的心思,母后这就察觉啦?! 嗯……难道说,本王这“楚王眉头一皱,就知危险降临”的天赋,是遗传自母后?! “你还真做了对不起本宫的事?!嗯?!”长孙皇后看着满脸心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儿子,顿时便收起了先前的感动,果然啊,这竖子……有时候还真随了了他爹…… 第329章 本王早就深思熟虑过了! “母后,你信我!我没有!我甚至可以拿青雀的品行起誓!”楚王殿下肯定自己的心声是不可能被旁人窃听的,故而他决定死扛到底。 “二哥?!”刚将兕子哄得往前爬出一小段距离的李泰闻言,顿时不乐意地叫道:“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我又没不说不是!”楚王殿下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然后他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长孙皇后:“说起来……母后……青雀当真不是你从别人家抱来的?” 毕竟这个臭弟弟,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啊…… 因为楚王殿下的玩笑在长孙皇后听来,不那么好笑,于是…… 他再度喜提一顿鸡毛掸子。 “唉……”这日子,算是没法过了啊…… 翌日,一大清早,昨日给楚王立下字据的三位大儒,便早早地来到了甘露殿,向楚王报道。 “嗯~~”李宽看着三位面无表情,但起码态度终于端正了的三位大儒,他咳嗽了两声,第一句开场白就让人非常的绷不住:“那什么……三位恩师啊,本王的回复文书,你们还得再等等……昨日本王潜入太极殿时,那昏君恰好也在,故而……咳咳……” “……”洪三站在殿外,听着殿内那位大言不惭的“楚狂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楚王殿下,您那是“潜入”吗?谁家的亲王大摇大摆的提着食盒闯进太极殿,开口第一句就是“父皇,把你的玉玺借我用一下?” 也就陛下这几日因为西北各国都送来了求和文书,故而心情好,更是念在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这才没发作……装作对此事浑然不知的模样……否则…… 嘿……您今日就算是还能在这作威作福,但是“坐”肯定是“坐”不下来了吧? 就在洪三暗自腹诽的时候,大殿内,已经结束了“礼贤下士”的楚王殿下,已经恢复他了不学无术的架势:“不知三位恩师,今日打算教本王点什么啊?” “楚王殿下,您想学什么呢?”孔颖达如今属于是一切想开了:与其担心眼前这小王八蛋日后造反,不如尝试两个篮子里都放上鸡蛋——不管将来这位和东宫那位谁承接大统,自己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我想学兵法。”楚王殿下见对方这样说,当即非常谦虚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道三位谁能教本王啊?” “……”不得不说,楚王也可以是冷场王,只要他愿意。 “咳咳……”见李纲和陆德明继续保持沉默,孔颖达强撑着继续开口道:“殿下,这个……老夫三人,自认教不了……” “唉……”李纲此刻也叹了一口气,心说老夫与那虞世南多年好友,怎的老夫就不晓得这位居然还是位兵法大家…… 扫了一眼在那独自叹息的李纲,楚王殿下看在老头儿年岁这么大的份上,终究是默默收起了给对方继续下马威的心思,转而一本正经道:“兵法你们教不了,经史子集本王又没兴趣,那……”李宽想了想,继续道:“把你们现在赶走的话……就坐实了你们误人子弟的坏名声,这样也不好……起码本王心里过意不去……” “……”李纲、孔颖达、陆德明三人看着搁那满脸认真说笑话的楚王殿下,他们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大爷了…… 老夫几人“误人子弟”?你还“过意不去”?! 虞世南和萧瑀……收了个好弟子啊! 殿外,云起和洪三也是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满脸无奈:楚王啊楚王……咱就不说您这人的道德水准这辈子能不能涉及到“过意不去”这么美好的词汇,咱就先说说您是怎么好意思把“误人子弟”这口大黑锅丢给这三位当世大儒的?真不怕往后晌午出门,亦遭雷击啊…… “楚王殿下……”李纲闭目冷静了好一会儿,最终看在虞世南跟萧瑀的面子,他决定还是为雕刻眼前这块朽木而贡献一份气力:“除了兵法和经史子集,您还对什么有兴趣呢?” “本王打算接下来着眼高句丽,先生可有良策?”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问策的时候,那还是非常有礼貌的,望之……也终于像个人了…… “……”虽然李纲对于楚王的品性不看好,但是这位的抱负着实是让人觉得钦佩:“您这才打下西北,就打算对高句丽动手啦?” “李师啊,虽然当年杨广三征高句丽,确实是一项劳民伤财,甚至于说‘赌上国祚‘的行为,但在本王看来,打高句丽这项决策本身,是正确无比的,只不过他因为自负,而选错了时机,这才最终酿成了失败的苦果。”楚王殿下如今还一直心心念念渊盖苏文这个狗东西还没有跟自己“顶峰相见”的勇气呢,嗯,只要他朝那个不知名小岛国下了手,嘿嘿……嘿嘿…… 等苏文兄回头在高句丽国内举事的时候,本王高低得动身前去帮帮场子!这是我三五……不对,这是我天策……也不对……这是我楚王府固有的传统嘛! 李纲听完李宽的分析,他怔愣半晌,随后他缓缓躬身朝李宽一礼:“那么殿下,为何您现在觉得时机到了呢?” “没到啊?谁说到啦?”李宽瞪大眼睛:“我说李老头儿你别这么跟人聊天啊。” “……”还请殿下为我等解惑,陆德明此时也被李宽勾起了兴趣。 “那高句丽使节渊盖苏文,你们还记得吧?”李宽挑了挑眉头,觉得故事还是要从头说起。 “那能忘却的了吗……”孔颖达闻言苦笑一声,那可是您“楚蛮王”声名鹊起的第一战啊…… “嘿,当初……”楚王殿下在接下来的时候,将自己对渊盖苏文使用了简易版的“金刀计”,意图挑动高句丽国内动乱的消息告知了三位大儒。 “楚王殿下,妙啊!”原本还对这位不待见的三位大儒,眼下算是彻底开了眼,只见李纲在听完之后满脸振奋道:“好一招''祸水东引'',好一个‘顶峰相见’!——楚王殿下,您可知高句丽王室、百济王室,以及那倭国王室……这三者向来关系密切,您让渊盖苏文去洗劫倭国,和百济交恶……这一招,妙啊!” “啊?!”楚王殿下压根就没想到当初自己这纯属想在开战前支开高句丽这根搅屎棍的无心之举,竟然能有这般妙用?嗯……看着对自己露出赞赏神色的李纲,知道对方向来傲气的楚王殿下,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 然后…… “啊!对对对!这事儿本王早就深思熟虑过了!但是没想到李师一眼就看出来了……哈哈哈……说起来,李师觉得此计如何?本王够厉害吧……” 第330章 好为人师的楚王殿下 当楚王殿下大方承认自己的深谋远虑后,接下来就轮到错愕的李纲三人怀疑人生了。 总觉得…… 这小子给人一种“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聪明”的荒谬感觉…… “那楚王殿下,你接下来的计划是——”同样怀疑楚王属于“歪打正着”的孔颖达,决定想办法验证自己的猜想。 “接下来?”楚带王在这种关键时刻,智商瞬间上线:“其实吧……本王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是现在说出来,未免有些抛玉引砖的嫌疑,要不,几位先生,你们先说出自己的想法,好让本王权衡一二?” “……”三位大儒看着厚颜无耻的楚王殿下,突然就很同情虞世南和萧瑀了——摊上这么个玩意儿,萧公和虞公……也着实是受苦了啊…… “老夫觉得,眼下西北各国已经开始向我大唐递交求和文书,估计陛下最迟会在明年召各国使节入长安,不若楚王殿下回头向陛下建议,责令高句丽使节届时也一道前来拜见?”李纲想了想,给了个中规中矩的法子:“届时我们可以就收拢前朝将士遗骸一事再度向高句丽施压,看对方如何反应。” “……”楚王殿下扫了李纲一眼,他现在很为自己的太子大哥担忧——就这种脑子还当人先生呢?你回头把本王的大哥给教傻了……苦的可是……朕的后半生啊! “楚王以为不妥?”孔颖达见对方反应平淡,不由也献了一计:“不若由陛下下旨,着高句丽王女前来大唐和亲?” “你更蠢。”李宽白了一眼孔颖达:“本王瞧着像是那好色之徒?!” “可臣也没说跟谁和亲啊……”孔颖达此刻更委屈了,而且暗中的嘲讽拉满:楚王殿下您是真的饿了…… “你别逼本王在谈正事的时候还得抽空削你嗷!”李宽发现老孔这人还真是……一言难尽。 “陆德明,你呢?”在口头沉默了孔颖达之后,李宽将目光转向了陆德明。 “臣觉得,不若我们下令让草原十八部和西域各国,遵陛下旨意,组成联军讨伐高句丽?驱虎吞狼,楚王殿下您看怎么样?”陆德明觉得自己吸取了李纲和孔颖达的教训后,总算是能给出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了,故而……他甚至有了几分自得…… “我说,你们真是当世大儒?”楚王殿下歪着脑袋打量着三人:“我以为虞师何萧师就已经是难得的腐儒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俩和你们仨比起来,简直是……”黑自家恩师已经黑成习惯的楚带王说到这里时,想了想,总算是找到了几个合适的比喻:“萤火比之皓月!蜉蝣比之玄龟!本王比之大哥!啊呸!不对,是大哥比之本王!嗯……反正……反正本王就是那个意思,你们懂吧?!” “懂……”李纲这会儿发现,楚王殿下这人……是真的挺……挺会整活儿的:“殿下是想说,老夫几人过于愚钝,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对吧?可是……殿下……老夫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况且您这急到误伤自己……这可就……有些不值当了……” 李纲这人教了大半辈子书,老了老了,难得在好为人师的楚王殿下面前当一块朽木,他现在很享受这个过程。 “吭……”听到李纲这通绵里藏针,阴阳怪气的话语,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得劲的孔、陆二人,此刻也默默转变了心态:两人现在几乎和李纲是一样的心思。 来吧楚王,让老夫几个领教领教您的雄才大略吧! “嘿!我说你们这仨老头儿!”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李纲等人,就好像当初虞师何萧师看着楚王殿下:“本王明明是想跟你们好好商讨商讨大事的,结果你们三个臭臭臭臭皮匠!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个宇文擎!就这脑子!本王能放心把大哥交给你们?按照你们这个教法……将来……必定是害苦了朕啊!” 楚王殿下觉得再照这样发展下去,眼前这仨货才是他将来被迫开玄武门的罪魁祸首,因为将来若是不开玄武门,那走了老路的太子大哥一旦被废,这被迫承大统的倒霉蛋八成就是自己了…… “……”李纲三人也没想到,一直被他们视作太子殿下最大威胁的楚王殿下,居然是这么想他们的。 “本王问你们,”李宽觉得事情变得有些诡异了:“你们之中……谁是本王的家臣?” “啊……啊?!”李纲等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然后也只能接着愣下去…… “真没有?你们别跟本王装啊!”楚王殿下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三人之中肯定有他的卧底,为的就是把他的太子大哥给教成废人:“本王警告你们啊,莫要自误!若是将来真的是你们中的某一个害苦了本王!本王才不会记你从龙之功,只会赐你全家老小流放岭南!” “楚王殿下……您这就有些侮辱人了啊……”李纲现在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当然,他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就算你觉得老夫等人蠢得像您的卧底……起码也让老夫几人死个明白,让我们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啊!” “成。”楚王殿下也知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想把自己的“家臣”给诈出来也是不可能的,当即决定还是回归正题:“首先,李师说就收敛前朝将士遗憾一事向高句丽施压,这纯粹的就是一记昏招!本王早就说过,这件事,只能靠战争来解决,断然不是通过外交手段能达到的! ——话说回来,高句丽与中原王朝本是世仇,高建武只要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脑子,他就不会答应这种谈判! 况且高句丽的边关要塞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加上一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冰天雪地,如此更不利于大军攻城,他们可谓占尽天时与地利,加之那国内一座座筑起的白骨京观,是他们视为荣耀的象征,是高句丽聚拢人心的手段!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尽占,你觉得,他们怕我们去攻打吗?!” “……”李纲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评价,瞬间臊的老脸通红,低下头去。 第331章 楚王的魅力 “还有你们俩!”李宽训完李纲,扭头就开始朝孔颖达贴脸输出:“一个他娘的脑子里就记得和亲这事儿!强大了就是让人家送王女,弱小了就是自己嫁公主?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事关国家社稷,就这么整?!” “……”孔颖达也装起了鹌鹑。 “楚王殿下……那老夫的计策……”陆德明现在也有些害怕了。 “嘿……”李宽闻言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本王在西北干了什么吗?嗯……这么说吧,整个东突厥的人口,因为本王已经少了近两成,西域各国还有吐谷浑、吐蕃,他们的士兵在这西北一战中,死伤最少也有十几万,更别提东西突厥的可汗被本王抓去金山祭天这事儿了……如今,你以为人家是被大唐打服了?嘿……本王告诉你,那帮人,是打不服的!大唐如今只是将他们打怕了而已!现在,你傻乎乎的跑去让他们重新组成盟军去攻打高句丽?你信不信,人家盟军组好了,最多在高句丽的要塞下吃两会亏,就有人回头一合计,联合高句丽对大唐下手!你信不?!” “……”这是李纲三人第一次从当事人的口中知道西北战事真正的残酷之处,先前李二陛下为了安定国内形势,对这场大战的宣传虽然卖力,但他也知道过犹不及,对于敌人的伤亡,李二陛下说的很笼统,只是一句“唐军杀敌无数,各族见唐旗,皆拜伏。”——当然,是见唐旗拜伏,还是见楚王跪地乞活,那就属于见仁见智了…… “楚王殿下……那依您看?”陆德明现在有点相信虞世南是兵法大家了。 “本王打算继续挑动高句丽国内的内乱,同时也为下一次大战做准备,当然,为了不让我那昏君老爹被人取笑跟杨广似的,本王这次要一战定乾坤!”李宽说着,站起身,目光里燃起滔天的战意:“既然这帮狗东西把要塞修成了乌龟壳,那本王就从海上进攻!” “楚王殿下?您要用水师进攻?”李纲已经不知不觉开始跟随李宽的步伐思考:“可是这样一来,问题会更大啊……先别说需要的海船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想象。可就算是大军能够登陆,那后续粮草的运送也是很大的问题啊……况且,攻城这关,也是绕不开的呀……” “谁说本王登陆高句丽,是直接奔着攻城拔寨去的?”李宽闻言笑道:“高句丽的粮食大多一年一熟,或两熟,本王只需要想办法断了他们的粮食,让他们撑不到第二年的夏秋,这一战,大唐就赢定了!” “楚王殿下您这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孔颖达突然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高句丽一直都在囤积粮食……” “所以啊,咱们现在得跟高句丽做朋友。”李宽闻言哈哈一笑:“这做朋友嘛,就得拿出真心。” 楚王殿下这一语双关,让三位大儒又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楚王殿下,您是想……”陆德明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本王现在手里有巨量的琉璃器,本王打算拿来做生意,至于这生意需要倒几手才能从高句丽国内买到粮食,那就得看关中那些个大世家们,懂不懂事了。”有李泰这么个耳报神一般的好弟弟在,楚王殿下不在长安的日子里,那记仇小本本上的人名儿,可是有增无减。 “那楚王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李纲发现这小子几乎把什么都考虑在内了。 “唉,对了。”李宽突然想起一事,对三人问道:“那新罗女王,如今是不是有事没事还给我爹绣肚兜啊?”李宽可记得,那骚狐狸以前寄给自己昏君老爹一件肚兜,被自己在太极殿玩耍的时候给翻了出来,唉……给他那顿打啊…… 其实,这也是如今楚王殿下有事没事儿就喊李二陛下“昏君”的原因之一。 “……”楚王殿下这个问题一出口,三人都不知道怎么接。 良久,还是李纲开口道:“据老夫所知……近来……是没有的。” “没关系,本王回头就替我爹给她寄点儿长安的土特产过去。”楚王殿下觉得,这利用嘛,就该是相互的,但是按理来说,自己是用不着这么麻烦的——如今渊盖苏文也该在殴打了倭国之余,抽空对百济和新罗动手了。 “楚王殿下是想让新罗为大唐所用,去消耗高句丽的国力?可这……新罗女王没那么傻吧?”陆德明现在也终于肯上进了。 “本王先前不是说过了,当初和渊盖苏文合作的时候,就言明让他不断边境启衅,借以战争而慢慢掌控军队,如今虽说不知道他进展如何,但是新罗在百济、倭国这三国之中,属于是最弱小的,况且新罗皇室还不似倭国和百济,与高句丽皇室关系密切,如此一来,她最好欺负,那人渊盖苏文还真就放着这么大的便宜不占,怜香惜玉了?况且……你们真当那新罗女王就那么中意我爹那昏君啊?人还不是被迫无奈,才演的这出‘心系李郎’!”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里……是完全抛弃了和李二陛下的父子感情的…… “行了,你们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本王先前这番话好好吸收消化,回头本王要考的。”楚王殿下说完,就准备站起身去隔壁抱午睡醒来的小兕子去御花园逛逛。 “楚王殿下……”李刚等人现在已经对楚王的印象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脸色复杂地看向李宽,语气意味深长:“您今日这番所作所为,是为什么呢?” “你说呢?”李宽闻言有些没好气道:“你们仨再这么没脑子,害的是我大哥么?你们害的是朕啊!这话本王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你们得细品!细细品!知道吗?!” “唯……”三位大儒觉得楚王殿下真的很会侮辱人……因为他们没办法实在是无法反驳啊…… 的确,在今日这番谈话过后,李纲等人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楚王能有今天,不是光用“运气好”、“后台硬”、“长相英俊”(楚王自夸,毕竟“我父英果类我”)能解释的…… 楚王……做人……虽然充满缺陷……但这脑子……的确是有点东西在里面的…… “你们以后不要成天跟本王作对,多想想怎么把我大哥教成一个好皇帝,不然他将来哪怕坐上那个位置,却成了昏君一个,遗祸苍生,那你们仨的罪责最大!”李宽说着,见三人又低下头去,不由怒骂道:“都他娘的给本王抬起头来!什么毛病?!之前跟本王不是穷横穷横的?现在个个老实啦?!” “楚王殿下……”陆德明直到此刻才终于舍得说出了真心话:“老夫……惭愧啊!” “别忙着惭愧!接下来你们得跟本王好好学学怎么算计人,嗯……”楚王殿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笑吟吟地对有些不好意思的三位大儒道:“须知……这眼下在本王手底下忍辱负重的“师夷长技”……是为了将来好制住本王这个蛮夷呀!”(注1) “不敢不敢……”这回仨老头儿算是彻底的内疚又心慌,在这一刻,楚王殿下光辉,彻底照耀在了三位大儒身上,可能三人谁也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对曾经恨之入骨的楚王殿下心悦诚服。 看,这就是楚王的魅力! 第332章 大家都心虚 太子殿下最近有点良心不安。 原因无他,虽说虞师和萧师二人对他的授课可谓是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面面俱到还态度亲和,这让太子殿下一度下定决心,以后不要再跟三位前任老师有任何联系,可……太子殿下毕竟不是楚王殿下这种负心薄幸的渣……学生。在当了几天萧师和虞师口中的“璞玉”后,太子殿下莫名有些挂念在楚王这块“朽木”手下遭罪的三位大儒了。 想必……三位恩师在见识了宽弟的手段以后,以后也不敢生出挑拨离间的心思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日时间过去,太子殿下开始在东宫翘首以盼三位改造归来的老师。 但……但…… 他从早上“翘首”,盼到午后“垂头”,依旧没能盼到三位大儒回归。 反倒是楚王殿下这边……乐子可大了…… 甘露殿内,原本还觉得有些不情愿前来的虞世南和萧瑀,在今晨于甘露殿见到跟楚王殿下就“如何消灭高句丽”而聊得火热的三位大儒时…… 虞世南和萧瑀看着眼前这师生相谈无比和谐的一幕,两人这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家已经被偷了…… “虞师?萧师?你们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们不应该是在东宫给我大哥上课吗?”楚王殿下见殿门口出现了前任……恩师的身影,他突然莫名有些心虚。 当然,心虚的,又何止是楚王。 首先,前几日还觉得太子殿下乃贤才的虞世南和萧瑀,对于自己先前一度忘记初心,打算不再跟楚王殿下联络的虞世南和萧瑀,这俩人也不知道为啥,在教了太子殿下几天之后,对于这样听话的好学生,他们却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说呢…… 还是自家的那块朽木雕琢起来有意思…… 于是……今日两人还特地起了一大早,想着楚王殿下有些时日没见到他们二人,怕是会有些想念。 但……没想到啊没想到……浓眉大眼的楚王殿下,还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 当然,更尴尬的,那就是李纲和陆德明还有孔颖达了。 这三人这几天跟着楚王,就如何从政治、经济、民生下手,将高句丽的国力快速消耗掉,然后再将目光聚集到军事上,制造大量的海上舰船,等到高句丽面对大唐的大军压接,陈兵辽东的时候,他们再从另一边的海上进攻。 总之……这些天里,三位大儒感觉又回到了当学生的时光,起码楚王殿下那些看似天马行空的想法,在有着丰富阅历的他们看来,只需要稍加纠正,便能是绝妙计谋,故而,大家最近的关系,那叫一个亲密无间。 可眼下……楚王殿下的“原配”恩师来了。 于是楚王殿下如今就跟偷了腥被抓的猫儿一样,怪难堪的…… 当然,那三位小鱼干……不对,三位大儒,眼下也有些脸颊发热。 “虞兄,萧兄。”李纲尚且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见两人面色难看,当即和善地打了个招呼。 “哼!”虞世南见老友这般装作若无其事,当即冷笑一声:“李兄莫不是忘了,今日该回东宫教导太子了吧?!” “啊?!”虞世南此话一出,李纲三人和楚王殿下顿时异口同声的叫到:“这么快?!” “……”萧瑀虽说并不喜争锋食醋,但是也被四人这一出给激发了领地意识:“怎么?李公、陆公、孔公,你们这是跟楚王殿下勾搭上了?” “……”李纲几人闻言,顿时一阵沉默,虽然想否认,但是理论上来讲……实际上来看……事情好像就是这样啊。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在这一刻已经展露出了他未来“大唐浪子”的天赋,只见他一本正经的皱起眉头,眼睛直视萧瑀的眼睛:“没有勾搭!” “吭……”虞世南刚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准备给楚王好好上上强度的时候。 “是他们先勾搭本王的!”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在场的五位老人无不……周身一震! 楚王……果然还是那个楚王啊…… “咳咳……”这会儿轮到萧瑀不好意思了,他看着面色无比难看的三位大儒,拱了拱手,满怀歉意道:“这竖子就这样……几位,得罪了……” “唉……”李纲见状还能说啥?只能是摇头叹息一阵,随后默默带着孔颖达和陆德明离开了这里。 在他们三人走后,楚王殿下这才仔细打量起虞世南和萧瑀来。 “竖子!你这般盯着老夫二人做什么?”虞世南跟萧瑀被楚王认真的目光瞧的有些心里发毛。 “不对劲,很不对劲。”楚王殿下用手指头挠了挠下巴,似模似样的分析开始道:“按道理,你俩见了我大哥,就好比贾诩见到曹操,吕布见到董卓,我见到李师他们三人,属于是‘金风玉露一相——’……” “你打住,打住!”虞世南就知道这小子嘴里没啥好话:“合着殿下您的意思,是已经将李纲三人吸纳成骨干了是吧?”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觉得虞师现在很没有文化:“什么骨干?那叫肱股!” “……”萧瑀和虞世南对视一眼:“现在跟陛下告发……还来得及么?” "陛下能信么?"虞世南以手抚面:“那李纲、孔颖达、陆德明好歹也是当世大儒……瞧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也跟这竖子组成团伙了! 难道说,这臭小子还真有几分“龙凤之姿?” 虞世南刚在心中生出这样的想法,可等他朝楚王殿下看去,发现这货又在挖鼻孔的时候…… 嗯……是老夫多虑了…… “虞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察觉到虞师那有些嫌弃的目光,楚王殿下自觉地用胸前的衣襟擦了擦手指:“好了好了,虞师、萧师,你俩别生气了。在本王心里,你们二位才是本王真正的恩师!不信啊?别不信啊!本王都想好了,等你们死了,本王要亲自给你们立碑,上刻此墓中所葬之人,乃大唐太尉、司徒、……左右武侯大将军……上柱国……天策上将,曾在虎牢关,以三千冲阵十万,且大获全胜大唐皇帝李世民最爱之子——贞观五年横扫西北,完成金山祭天,四海皆惧的楚王李宽最爱之师虞世南、萧瑀是也!”当楚王殿下将他这份完整感佩之心展现于两位老师面前时…… 属于头一回见到楚王殿下“以父之名”充门面的两位大儒,此刻早已经当场呆若木鸡。 楚王殿下……你整活儿可以神转折不错,但是神转折转的太多……我们一般称他为……发神经…… “怎么了?虞师,萧师?被本王这份真心给感动到不能自已了?”楚王殿下在有些时候,实在是属于“冒昧而不自知”了。 “别……你可别……”虞世南此时苦笑着朝李宽摆了摆手:“我的楚王殿下,老夫百年之后,只想在青山绿水间寻一块清净之地安身,楚王这番好心,在老夫看来,不如算了吧……” “虞师?!你做人不可以这样谦虚呀!”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做人实在冒昧的楚王殿下啊,刚想继续劝说俩老头儿接受自己的好意,结果下一刻,就有一个更冒昧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朕看你还是省省吧,虞爱卿和萧爱卿,可不想死后还有被人掘坟的风险!” 第333章 要听实话吗 “陛下……”虞世南和萧瑀扭头见是李二陛下前来,当即恭敬行了礼。 而楚王殿下……属于是“闻弦知雅意”,当即便退至殿柱旁,言语更是谨慎:“嗯……父皇!你刚刚没有听墙角吧……” “哼……”李二陛下已经懒得再跟某竖子客气了:“朕听闻,楚王殿下这两日教导三位大儒,教导的很是用心啊!” “洪三这个狗东西……”李宽一听就知道是谁告的密:“回头我指定让姜去狠狠削他!” “要不要爹给你搭把手?”李二陛下笑容和蔼,说出来的话语更是充满了对儿子的宠爱,当然,要不是他的手已经默默伸向腰间,楚王殿下指定就要信了…… “爹,你别这样,我这回来才多久,你和娘跟轮值似的,换着班儿来揍我,你觉得合适吗?”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的好委屈。 “你小子……”李二陛下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母后要教训你,跟朕有什么关系?让你照顾弟弟妹妹午睡,你倒好,自己在一旁守着守困了,把稚奴从床上抱下来,然后你自个儿上去陪兕子……”李二陛下说到最后,自个儿都被自家好大儿的行为给气乐了:“合着稚奴在你这,只要还活着,就算照顾到了是吧?!” “当时稚奴已经醒了啊!我怕他吵醒兕子,这才将他放地上让他自己练习爬行的,再说了,有奶妈看着呀!能出什么差错?!”楚王殿下觉得母后事后给自己的这顿揍是最冤的……果然啊……出门再远再久,回家也就“母慈子孝”三两天,之后的日子里,那可真是……唉……不提也罢! “呵……”李二陛下扫了一眼满脸不服的儿子,语气揶揄道:“是啊,楚王殿下能出什么差错呢?不就是自个儿睡着以后还不忘紧紧搂着妹妹,害得小兕子一觉醒来,半天动弹不得,说来也真是……那孩子居然也不哭不闹,饿了就自己在那儿吮手指……”李二陛下也没想到,兕子如今甚至都不到周岁,竟能如此乖巧懂事。 “所以啊,不是儿子偏心,实在是……”提到乖巧的小兕子,楚王殿下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妹妹太可爱了!” “那稚奴呢?” “活着就成。” “洪三!带人进来!” “爹我错了!稚奴也是我的好弟弟!” …… 萧瑀和虞世南就这么看着楚王殿下和陛下的日常互动,两人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怎么陛下如今……也渐渐习惯了楚王的不修边幅呢?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纷乱少许,随后言归正传。 “朕问你,你撺掇李纲三人帮着你制定铲除高句丽的计划,你是怎么想的?”李二陛下起初是不相信李纲三人会这么快就叛变的,但他的确是低估了自家竖子的本事。 这才几天啊……用洪三的话来讲,那就是四人“相谈甚欢,再见如故,”已经好到“只差抵足而眠”的程度了。 “爹,你要听实话不?”李宽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笑得贼兮兮。 “当然要听实话。”接话的是虞世南,这老头儿非常想不通,自家的朽木是怎么同化别人家的大儒的:“陛下,您说是吧?” “……”李二陛下是能理解虞世南此刻的心情的,但是……“虞爱卿,倒也不必如此焦急……” “臣没有。” “你有。”萧瑀不放过任何一个祸水东引的机会,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楚王殿下玩味的目光即将落到自己头上了。 “……”李二陛下从前还真没发现,萧瑀这人竟然还有如此活泼的一面。随后,他将目光看向自家结的大苦瓜——苦瓜行二。 都是这竖子造的孽啊! “爹,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去找皇祖父谈谈心了!”楚王殿下可以接受被老爹用束带支配的命运,但他绝不接受任何无中生有,罗织而来的罪名! “……”李二陛下觉得不管谁跟这竖子在一起,面子这玩意儿,迟早都得丢…… “楚王殿下,您还是说说,您为何要跟李纲三人同流合污吧。”虞世南见他们父子二人又开始了,当即便当起了和事佬。 “虞爱卿你是懂何为‘同流合污’的……”李二陛下神情复杂的看着曾经刚正不阿的老头,语气颇为痛心。 “……”对陛下的惋惜心领神会的虞世南,此刻他有一种……良家女被迫流入风尘,他日某时某刻悄然回首,却于那灯火阑珊之处,再遇当年故人……这种惆怅感觉,让虞世南心中颇有些难受:陛下……那您说臣该怨谁呢…… 怨谁呢? 反正李二陛下早就提醒过的:收着竖子为徒,那你可真别后悔! 后悔了朕也没法收回成命…… 就在李二陛下和虞世南各自用眼神交流,频繁拉扯的时候。 “我说,你俩没完了?”楚王殿下见自家的昏君老爹跟虞师眉来眼去个不停,顿时就不乐意了:“那本王走?好让你俩敞开了聊?!” “那你先回答朕的问题!”李二陛下此刻也有些恼怒了:“难不成你小子,还真打算挖你大哥的根基墙角啊?” “嘁……”李宽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爹,你瞧不起谁呢?那仨老头儿……加起来还不如我虞师和萧师的一根手指头,我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我用得着收拢他们为我所用?我只是不希望这仨老头儿自个儿将来走了歪路不说,还把我大哥给带歪了去!我大哥多厚道一人啊,我可不希望他因为遇师不淑而将来走错了路……” “……”李二陛下还有虞世南和萧瑀,看着眼前这位满脸认真,正在就“如何拯救本王那仁厚的太子大哥”,而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三人脑海之中,此刻充满了深深的不解:到底是谁给这竖子的自信……让他认为将来带坏太子的是三位当世大儒,而不是他自己啊…… 这简直就……荒谬绝伦! 第334章 楚王的君子之腹 “宽儿啊……”李二陛下难得有跟楚王和颜悦色的时候:“朕觉得,你与其担心将来太子走错了路……不妨先检讨自省一番……” “爹你几个意思?”楚王殿下现在脸上满是震惊,原来自己的一番好心,竟都被眼前这位昏君当做驴肝肺:“合着咱家,就我瞧着最不像好人呗?” “……”李二陛下看着胡搅蛮缠的儿子,心想若不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他真的很想当场来一出“人前教子”的戏码:“臭小子……你哪里看着像好人了?” “那没办法,这点儿随根!”必须承认,楚王殿下在如何反制李二陛下这件事情上面,几乎从来都是不假思索,且往往会一针见血,一击必杀,如此看来,也算是属于一代宗师的范畴了…… “陛下!”虞世南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的“亲子节目”,出于对学生的疼爱,他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切勿动怒,楚王殿下此举……从事情的出发点来看……也算是一片好心……” 当然了,虽然楚王殿下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在虞世南看来,你最好还是别出发了——毕竟满长安城里有谁不知道,楚王殿下才是那个成天喊着要开玄武门的正统反贼? 毕竟这位……也行二啊! “虞卿啊,你就惯着他吧!”李二陛下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虞世南,只觉此时当真是无比痛心:“朕就知道……朕就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唉!我朝的大儒在你小子手里,算是一下子毁掉了五个啊!” “……”虞世南觉得吧,陛下这话他还真不好接,也不能接。 但是不要急,有人头很铁。 “陛下,臣……臣可啥也没说啊……”萧瑀在这个时候蹦出来,算是属于吵完架以后出来暖场的气氛组了。 “萧师!你过分了嗷!”楚王殿下没想到啊,这萧师平日里门闷葫芦一个,合着专业跳反啊?! “有差别吗?!”李二陛下无奈地看了一眼萧瑀:“你当朕傻啊?这小子在东突厥救下了萧皇后,又将太上皇的私印给了她傍身,这份恩情你萧瑀能当看不见?!何况你萧瑀是什么人朕会不知道?你当初要不乐意教这孩子,你哪怕是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也要逼得朕收回成命……” “啊?!”萧瑀和虞世南闻言同时一愣,然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现在……再用这一招,是不是来不及了…… “啊?!”而一旁的楚王殿下此刻也觉得自己先前说错话了,原来在萧师心中,自己那么被看重啊!于是他想了想,对萧瑀道:“嗯……萧师啊……咱俩师徒谁跟谁是吧?本王的这份大恩大德你也不用铭记一辈子……何况您都这岁数了……” "没多少活头了是吧?"萧瑀收回了纷乱的思绪,没好气的回了眼前这竖子一句。 “本王哪里是这个意思!”被误会的楚王殿下顿时委屈地叫到:“本王的意思是,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念头通达最重要!故而不用将本王的恩情记挂在心上,平添忧虑!劳神伤身!” “殿下……”萧瑀看着此刻面红耳赤,着急争辩的弟子,先是一愣,随即心生一股暖意:“那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殿下君子之腹了,还请殿下不要往心里去。”(注1) “呵……”虞世南再次用言语证明了,他嫌弃楚王殿下永远只是在口头:“萧瑀,你这种恶劣行径也不是一回两回,从前老夫怎么没见你给老夫赔礼道歉呢?” “你……”萧瑀看着虞世南,他发现这老儿如今是越来越类楚王了…… “好了,两位爱卿,莫要争吵,生了和气。”李二陛下先是劝和两位大儒莫要再掐架,然后扫了一眼已经满脸笑嘻嘻准备看戏的儿子,李二陛下见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有没有后悔自己往日言行不当,如今哪怕好心,也引得旁人误会?” “那可不?!”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着李二陛下道:“刚刚某位昏君不也误会本王了吗?!” “这两者是一回事?”李二陛下皱起眉头。 “怎么不是一回事了?”李宽觉得今日真的有必要跟老爹好好掰扯掰扯:“爹,你没发现么?就李纲他们三个天天只知道死读书的糟老头儿,成天只知道给我大哥念叨什么帝王心术,皇家规矩,然后就是充当狗头军师,给他分析本王这个太子劲敌要如何如何……他娘的……爹,讲真,我要不是照顾到我大哥的感情,这仨老头儿我还耐心教导?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好好改造?!我都恨不得叫上宇文擎,直接把他们仨揍个半死不活,半身不遂的,就这,还是本王仁慈了!” “……”李二陛下还有萧瑀和虞世南,看着眼前疯狂挥舞拳头的楚王殿下……虞世南和萧瑀还好,他们只觉得……嗯……这家暂时还没被偷掉…… 可李二陛下知道这小子是认真的。 ——在亲眼见过大唐百姓被屠村的惨状后,反手就能屠杀整座草原的主儿,真的会心慈手软吗? “那要不朕再给太子寻几个新的老师?”李二陛下在理解了儿子的苦衷之后,觉得自己也该稍稍让步了。 “倒也不必。”道貌岸然的楚王殿下,此时才不想承认那仨老头儿其实挺合他胃口的:“爹,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再寻大儒?那不还是一个样,毕竟像虞师和萧师这种懂得变通的好老师,也不好找……” “楚王殿下,虽然您夸老夫,老夫很高兴,但是下次别这么夸了……”感受着李二陛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虞世南觉得,自己已经快要遭不住楚王的“恩宠”了…… 萧瑀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但他很聪明,知道转移话题:“楚王殿下的意思是,李纲、孔颖达还有陆德明这三人,花上一些时日好好改造,也还能用,并且我们都要考虑太子殿下的感受,他虽然能接受老师轮换,但直接把人从他身边抽走,也不合适,若是因为此事让他们兄弟之间产生了误会,那便不美了,楚王,你觉得老夫说的对吗?” “本王就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见萧师为自己找补的如此周全,自然要点头应下,但他又觉得萧师有一句话说错了:“误会?那倒不至于。” 第335章 洪三也会很累的! “楚王殿下为何如此自信?”李二陛下见儿子们感情好,他嘴上不说,心里自是觉得欣慰的,但他还忍不住就此出言逗弄了一下儿子。 可楚王就是楚王,从来都只有他撩拨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跑来撩拨他的? 就算这人是李二陛下,也不行。 “哼!”见昏君老爹此刻言语戏谑,楚王殿下也不惯着对方:“爹,你几个意思啊?我自己的大哥我自己不了解吗?虽然我大哥这人有时候茶里茶气的,平日里没少用他那为数不多的智慧企图陷害我,可那也仅限于在母后面前。剩下的时间里,他还是对本王很忠诚的!嗯!” “……”李二陛下有时候真的分不清,眼前这竖子,跟承乾,两人之间到底是谁的智慧为数不多:“你是懂忠诚的……” “殿下……”虞世南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必须站出来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和萧瑀的清白:“这……楚王这……真不是老夫二人教的啊!” “臣也是一样的意思……”萧瑀身为南梁皇子,隋炀帝杨广的妹夫,这辈子也算见多识广了……但是……敢在皇帝面前保证,太子对自己无比忠诚的亲王……怎么说呢,他萧瑀这辈子已经活得足够长,却怎么都没想到,还能有让他开了眼的那一天…… 楚王殿下……当真……“豪杰”! “不是……”李宽觉得自己搞不好就又要挨揍了:“本王解释的不够清楚吗?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和大哥是真正的好兄弟!不是那种虚假的……的……” 话说一半的楚王殿下,看着老爹那愈发皱起的眉头……忍不住打了一激灵…… 天可怜见!本王真没想让这昏君联想到自己啊! “你小子接着说啊。”李二陛下活动了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然后站起身来。 楚王此刻已经退至数十步开外:“爹……我口渴,想喝水……” “唉……”李二陛下看着如此“活泼又好动”的儿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让朕拿你怎么办才好……” “爹你干嘛老要拿我呢?!”楚王殿下听话向来只听重点:“如果一直这样,洪三也会很累的呀!” “……”大殿外早就蠢蠢欲动的洪三,他此刻很想当面对楚王说一句:老奴不累……毕竟姜去又不在宫中…… “朕决定给你找点事情做。”思虑再三,李二陛下觉得不能再让这小子这么胡作非为了。 “父皇啊,儿臣戚戚不敢奉诏啊!”——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会用典故的,为了不干活儿,他居然能拿当初西汉大臣周昌拒绝刘邦废黜太子的事迹来提醒李二陛下:这位昏君,请不要以为你这样是在培养本王,也别指望本王会因为您这份看重而感恩戴德——本王的大哥才是太子,你没道理盯着本王不撒手,一个劲的折磨本王啊!(注1) “……”虞世南觉得,楚王殿下这人……真就……有时候简直是荒谬又绝妙:这么会用典,您是真不怕陛下动手哇…… “洪三!”李二陛下见儿子耍宝,眼皮都没打一下。 “还请父皇息怒!”楚王殿下变脸的速度显然比洪三带人入殿要快得多:“此番哪怕赴汤蹈火,儿臣亦在所不辞!” “好贤王!”李二陛下这下是真被这臭小子给气笑了。 “不敢当!”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回道,然后,他想了想,又对殿外喊道:“今日的起居官是谁?还不他娘的快给本王记下来!我爹夸我好贤王呢!”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李二陛下发现这小子去了一趟西北之后,这一身野性如今更难驯了…… “爹,谈正事。”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正了正衣冠,来到了李二陛下面前,当然,临了还不忘再对门外补上一句:“想想‘崔杼弑其君’的典故!不要怂!记下来啊!” “你小子没完了?!”李二陛下真的要怒了,然后,他就抽出束带,怒了一下。 “嗷!”楚王的叫声还是那么动听。 萧瑀和虞世南,俩老头此刻默契的将目光瞥向别处,但那疯狂抽搐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内心:陛下……再来再来! “哼,满意了?”李二陛下看着龇牙咧嘴的儿子,他就不明白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皮? “唉……”楚王殿下闻言默默吸了一下鼻子:“皇祖父肯定在思念我……” “你还威胁朕?!”李二陛下目光一横,那刚刚准备系回腰间的束带,又被他重新解了下来。 “爹你有事说事嗷……”楚王殿下见状自觉退开好一段距离:“说吧,这回又要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二陛下也是真的被这臭小子给整服气了:“你就这么想朕的?” “我就是不想干活儿……”楚王殿下见老爹神情有些无奈,自己就更无奈了:“我刚跟李师他们联络好感情了呢……” “……”虞世南和萧瑀现在很想扭头就去东宫寻太子殿下——谁还没个相好呢……是吧?! “朕会让他们以后每个月都教导你五日的……”李二陛下如今也算是看清了儿子的想法,这臭小子是想变着法的让太子多增长些见识,顺便加深一下城府,这并非坏事,但他眼下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李宽去做:“近来西北各国,还有高句丽、新罗、百济都送来了国书,希望能让朕答应,明年让他们的使节前往长安觐见……” “所以爹你想……”楚王殿下都不用对方把话说完,他就知道这事儿……很不靠谱儿! “朕打算让你去鸿胪寺给唐俭帮忙。”李二陛下图穷匕见:“朕给你个鸿胪寺少卿当当,如何?!” “啊?!”楚王殿下抬起头,对上父皇那饱含期待的目光…… 拒绝的话,原本已经到了嘴边,却偏偏在那一瞬间如鲠在喉。 他喵的……本王就就要弃武从文了?这跟让屠夫当和尚有什么区别?!就离谱! 第336章 上任鸿胪寺 “怎么,嫌弃鸿胪寺少卿的官职低?”李二陛下见儿子半天不开口,突然似笑非笑道:“要不,朕让唐俭退位让贤,将鸿胪寺卿的位置给你?” “鸿胪寺卿就很厉害么?!”楚王殿下没好气地回了昏君老爹一句,随后,他沉吟了片刻,方才接着道:“要不……爹你给我派个帮手呗?” “你小子最好别想着让朕把房玄龄借给你。”李二陛下见某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隐约猜到了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李绩可以吗?”见老爹拒绝,楚王殿下决定退而求其次。 “不行。”李二陛下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但是转头他又发现哪里不对劲:“朕还真没看出来,你如今跟李绩关系挺好啊?” “那是!”楚王殿下同样不假思索地回道:“大家可是过命的交情!” 就是……过的是唐俭的命…… “呵……”李二陛下对此显然持怀疑态度。 众人些许沉默之后。 “那将太子大哥……”眼见一计不成,楚王殿下决定再退一步。 “你还打算让你大哥在你手底下干活儿?!”刚重新坐下的李二陛下闻言把眉头一拧,就要再度起身。 “那你将虞师借给我打工……打下手!……这总可以了吧?”慑于父皇束带之威,楚王殿下又变得识相了起来——觉得哪怕这回已经是退而再求其……次次次次……倒也不是不行。 “陛下,臣老了……精力已然大不如前……”虞世南觉得自己经不起折腾了,更重要的是,他可没忘记楚王殿下是什么德性:这货就连被罚抄课文,都是靠剥削自家的俩弟弟才最终交上差的。 “那萧爱卿?”李二陛下也不打算为难老头。 “陛下,臣近来身体抱恙……”正直了一辈子的萧瑀,如今也终于学会某些生存之道了…… 果然……这跟着楚王啊……总是能被迫学到点没用的东西…… “唉……”李二陛下见两人都不接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怒火发泄在了罪魁祸首上:“竖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李宽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也能怨我?!爹你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朕是你爹!用得着跟你讲道理吗?!”李二陛下此刻霸气侧漏。 “爹既然你这么一说……”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简直让儿子醍醐灌顶!” 于是楚王最终被迫接下了这么一桩他眼中的苦差事。 然后…… 弘义宫。 “皇祖父啊!孙儿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啊!你管管你家的逆……竖子吧!”当楚王一把鼻涕一把……嗯,貌似没有眼泪…… 总之,当楚王一把鼻涕又一把鼻涕使命往自己刚刚失去了“捉迷藏”的快乐,而一脸生无可恋的李渊身上蹭的时候,后者的怒火,显然已经到达了某个顶点。 “你竖……那逆子当真这么欺负你?!”虽然太上皇心里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他看着眼前干嚎的李宽,那股从心底而来的怒火,却不仅仅是因为他想借题发挥:“成,这仇,皇祖父替你报了!” “嗯!”楚王殿下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将脸埋在皇祖父的肩胛处,然后使劲在上面蹭了蹭…… “小兔崽子!朕才沐浴更衣呀!”李渊被邋遢的孙儿给整得破了大防。 “大白天的您洗什么澡啊?”楚王殿下闻言好奇地抬起头。 “……”平日里最喜欢“鸳鸯戏水”的太上皇……再次被孙儿的天真给击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朕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爱好?!” “好吧……”楚王殿下这下明白过来了,合着刚刚是做完运动出汗了……嗯……毕竟皇祖父的爱好极为有限,楚王殿下也能猜到是什么运动…… 总之,在交代了皇祖父一定要替自己报仇后,楚王殿下这才施施然出了宫,前往了鸿胪寺。 毕竟李二陛下催的急。等等,你说楚王殿下害怕东窗事发被追着打?造谣,纯属造谣! 鸿胪寺,时任鸿胪寺卿的唐俭唐大人,可谓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陛下口中的“贤才”前来相助,结果最后盼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楚……楚王殿下……”唐俭看着坐在鸿胪寺的大堂主位之上,顾盼自雄的楚王殿下,他的悲伤在这一刻几乎到达了极致:“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爹让我过来协助你。”李宽闻言不置可否道:“当然,本王也就是日常点个卯,你该干嘛干嘛,本王绝不干扰。” “……”唐俭觉得楚王殿下现在就正在干扰自己…… “对了,有没有高句丽递交的文书,拿给本王看看。”李宽见面前桌上堆放的册子一挪挪,他也懒得挨个儿找。 “楚王殿下,高句丽这次来的是使节……”唐俭看着这位口是心非的新晋鸿胪寺少卿,觉得也是时候把这块烫手的山芋给丢出去了:“您有所不知,这高句丽使节是在两个月前就到达了长安,说是奉高句丽国王高建武的命令,就先前楚王殿下您私通渊盖苏文,意图谋反一事,向大唐求取一个公道,……” “豁!这高建武这么勇?还敢跑来兴师问罪?”楚王殿下眉头一挑,有些明白为什么老爹会让自己来鸿胪寺了:“既然如此,那使节在不在?把人给本王带来。” “唯!”鸿胪寺卿唐俭此刻丝毫没有身为楚王这个鸿胪寺少卿上司的觉悟,当即便转身出去命人传唤使节。 第337章 出了事,我担着! 少顷,那高句丽的使节被人带到了李宽面前。 “外臣高余龙,见过大唐楚王殿下!”那高句丽使节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说话不卑不亢,态度谦卑有礼,瞧着也算是年轻俊彦一位。 “本王问你,谁给高建武的狗胆,让他派你来质询本王的?!”楚王殿下这人,遇敌向来习惯贴脸开大,然后近身输出。 “……”高余龙也没想到……这位大唐的楚王……居然是这样的态度! “楚王殿下!”唐俭也是真服了这位大爷:“外交场合……注意礼仪!” “好好,本王换个说法。”楚王殿下从善如流,他整理了一下被李二陛下抓来当壮丁的悲愤心情,脸上也泛起了微笑:“本王……很想知道……高建武那个生儿子没屁……” “楚王殿下!您何苦如此言语羞辱我王?!难道您就不怕挑起战争吗?!”高余龙到底是年轻气盛,尽管这些天里他已经听到太多太多关于这位楚王的传说,可是作为三战拖垮了前隋的高句丽国使节,他自认在说有些话的时候,还是可以底气十足的:“我知道楚王殿下您和大唐皇帝陛下在西北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可须知人狂必有灾殃……” “那可不!”楚王殿下直接就打断了高余龙的施法,一脸心有戚戚然:“我这两天已经接连被我爹娘揍了好几顿了……本王的灾殃……不小哇!” 得,本来以为此举能激怒楚王殿下的高余龙,算是彻底傻在了原地。 而在一旁原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唐俭,此刻也是一阵诧异:嗯?楚王殿下这是突然长出了脑子?! 唐俭看着抿嘴苦笑外带扶的楚王殿下……他面色怔了怔,最终还是将这份怀疑给打消了。 也许陛下和皇后娘娘……确实下手太重了…… 不过…… 唐俭觉得,能让皇后娘娘都忍不住亲自动手了,那楚王殿下着实是闹得有些太过分了…… “你接着说啊,人狂必有灾秧,然后呢?”楚王殿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不知道如何将正义演说继续下去的高余龙:“本王等着呢。” “……”高余龙此刻已经被对方给整不会了。 明明……自己来之前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将这楚王激怒,哪怕对方将自己打杀了,只要借此事打破了和大唐表面的和谐,那么渊盖苏文在国内遇到的阻力就会成倍增加,如此一来,他便再难威胁到他们高家的王位。 可……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 “你现在一定很难受。”楚王殿下见对方不说话,他自觉地接过了话茬:“带着为大义牺牲的雄心壮志来见本王,结果发现本王没你想的那么蠢,你一定很难过吧?” “……殿……殿下,您在说什么?我有些不明白……”高余龙的语气开始有些躲闪。 “高建武是会挑日子的。”李宽抿了抿嘴:“从高句丽来我大唐,最快也要一个多月,你来了有两月之余,嗯……”楚王殿下说到这里,默默掐指算了算时间:“也就是说,高建武这狗东西,应该是在得知了本王打完了东突厥,又动身去了西域,俘虏了西突厥的莫贺咄可汗,惹怒了西域诸国后,他才壮着胆子让你来大唐,试图给大唐施压,好让渊盖苏文收手的。” “楚王殿下……我王并没有此意啊!”高余龙现在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了:“我愿意用自身性命发誓!” “你的性命,在本王眼里一文不值!”李宽撇撇嘴,神情不屑道:“你当时抵达长安的时候,我爹已经出发去西北,给我帮场子去了……” “楚王殿下……”唐俭觉得,楚王的孝心,跟他的脑子一样,属于是时有时无:“您慎言呐!” “嘁……”李宽瞥了一眼唐俭,看在唐观的面子上,他决定暂时不跟这货计较,于是,李宽转而看向高余龙,继续道:“因为你没能见到我爹,此行的目的也就无法达到,不得已,你留在了鸿胪寺,直到最近我跟我爹班师回朝,而你,经过两个月的深思熟虑,想到了一条妙计,那就是找个机会激怒大唐。 当然,你也没想到今日本王会亲自见你,于是你转头又想激怒本王。可是高余龙,你知不知道,你被我爹杀了,还算能蹭蹭我爹的人气,你要是死本王手里,那就是属于沾了沾本王的晦气,别说千百年后无人记得,哪怕是现在,也没人愿意提起,你觉得,值吗?” 论杀人诛心,楚王殿下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即巧然天成的典范。 听闻了他此番诛心言论的高余龙,脸色早已一片苍白。 “那渊盖苏文,如今手中已经掌握了不少兵马吧。”李宽见这高句丽使节一脸的灰败之色,他就知道:曾经跟那狗东西说过的“顶峰相见”,后者正在努力朝这个目标前进。 嗯……不错……吾心甚慰! “楚王殿下,为何你要与那乱臣贼子同流合污?!”高余龙还在垂死挣扎。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同流合污?” “就是就是!”一旁的唐俭也在此刻开启了他的高光时刻:“我家楚王,与那渊盖苏文,明明就只是英雄惺惺相惜而已!”虽说楚王当时引用的那句“夫英雄者”的典故,光是出处就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可人家到目前为止,不还只是楚王么?没毛病嗷~~! “我说唐俭,你他娘的没活儿整了是吧?!”楚王殿下这下是真的怒了,好歹也是咱大唐的最高外交官,这点规矩你不懂?哪有在外交场合,自己人跑来拖后腿的? “殿下……您误会了……”唐俭现在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明说,往后只有大唐支持的那一方,才是高句丽的正统吧?毕竟这调子定的太高,但这,就是事实! “咱俩的账一会儿再算,”李宽瞪了一眼面色凄苦的唐俭,他之前可是听小泰说了,这货自打回了长安,逢人就说李靖做人是真畜生。 哼……你隔这指桑骂槐呢?! 就在楚王殿下计划怎么跟唐俭在事后好好谈心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殊死一搏的高余龙,突然大声质问起李宽道:“楚王殿下,外臣今日只问您一句话,大唐是否真的要卷入我高句丽的内政当中来?!” “我没有,你诽谤。”楚王殿下压根就不在乎这种问题里藏着什么政治陷阱,反正他迟早都得再去一趟北方。 “可您送给了渊盖苏文那么多价值连城的琉璃器!”高余龙见对方否认,还以为对方是在心虚,当即选择了乘胜追击。 “啊?”楚王殿下如今算是贵人多忘事:“关于这个,你不说,本王还真忘了。那是本王送给朋友的礼物,怎么了,你们高句丽这么穷?连琉璃器都被认为是价值连城?” “楚王殿下,在这种时候还要狡辩,有失王的气度!”高余龙被对方的无耻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您就承认吧!” “我承认了啊,琉璃器是我送给渊盖苏文的礼物,至于他拿这玩意儿干嘛,我还得关注?”李宽闻言皱起眉头:“你们高句丽送人礼物之后,还要管人家怎么使用?那可真……真挺令人震惊的……” “你!”高余龙愤怒的伸出手,指着李宽大骂道:“尔蛮夷也!” “嗯!”楚王殿下终于等到了这句赞扬:“舒坦!” 当然,要是宇文擎此刻在场,高余龙都撑不到唐俭发怒:“你敢对我大唐的楚王殿下无礼?!来人,把他拖出去——” “——杖毙!”事实上,某蛮夷向来都挺记仇的。 “楚王殿下……”望着满脸桀骜不驯的李宽,唐俭的语气颇为无奈:“好歹是外国使节……” “杀了他,然后回信给高句丽,就说有请下一位天才外交官。”李宽说完站起身:“本王的话,你要听,出了事,我担着!” 第338章 兴师问罪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有些……时运不济。 原本他打算让李纲三人彻底从太子身边消失的,但因为虞世南的献计,他这才改变了主意,想看看自家的俩儿子之所以性格迥异,是不是这后天负责雕琢的老师出了问题。 然后…… 他就见识到了楚王殿下那逆天“策反”手段…… 于是,他想了想,正好唐俭近日向他提出:鸿胪寺因为高句丽使节的胡搅蛮缠而颇感棘手,那么正好,就把这竖子丢到鸿胪寺历练历练吧。 谁曾想…… 这小兔崽前脚刚出宫,自己后脚就被太上皇叫到弘义宫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等自己好不容易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太极殿,手下禀报:楚王殿下把高句丽使节给宰了! 在这一刻,李二陛下的内心……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怒火滔天”来形容了。 “那竖子现在何处?!”李二陛下想也没想,就把目光望向云裳。 “回陛下的话……”云裳知道楚王殿下这回八成是在劫难逃了:“楚王殿下刚回宫,此刻应该在甘露殿用晚膳……” “他还有心思吃饭?!”李二陛下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l了! ------------------------------------- 甘露殿,用过晚膳的楚王殿下正在自己的寝殿内,和弟弟妹妹一起盘坐在竹席上玩耍。 不同于青雀和长乐稀罕弟弟稚奴,楚王殿下的眼里,从始至终就只有小兕子:“小兕子,来,叫二哥!二~哥~” “阿~噗~~”兕子小公主面对自家二哥的满怀期待,也只是淡定的吐了个泡泡,算是回应。 “啊!小兕子真可爱!”亲了亲高冷的妹妹,楚王殿下瞥了一眼在青雀怀中挥舞小手,还带哼唧的稚奴,伸手捏一下他的白胖小脚丫:“你四哥又不是奶娘,你嗷呜嗷呜的干啥呢?” “二哥!”哥哥的偏心,就连长乐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你好不公平!” “嗯哼?”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让妹妹认清真相了:“没有啊,二哥只是觉得还是妹妹们更可爱些。” “嘿嘿……阿兄也不怕四哥伤心?”在一旁用小挂件吸引兕子注意力的兰陵公主闻言娇憨一笑,居然开始煽风点火:“阿兄这样,兰陵都替四哥感到伤心!” “没事……”李泰此时笑得像只大猫,他笑呵呵地对兰陵道:“四哥都习惯了。” “哟嚯?!”楚王殿下这才发现,自己不在的一年里,兰陵的性格似乎开朗了不少:“兰陵,你这是跟青雀天下第一好啦?” “二哥——”没等兰陵接茬,一旁的长乐公主却危险的眯起眼睛:“你的天下第一好,似乎挺多啊?” “呃……”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楚王这位“千虑百失”的大聪明,也终于因为自己向来“雨露均沾”的好习惯,而一朝不慎,马前失蹄:“长乐啊……你听二哥跟你狡……啊不!解释……” “哼哼,”长乐公主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兄长难看,她闻言蹙了蹙好看的秀眉,然后提出了她的要求:“我想去宫外边儿钓鱼,太液池里的锦鲤没意思……特别是五弟六弟他们,每次钓鱼都得打上好几大箩筐的窝料……如今那些锦鲤已经痴肥得都快游不动了!” “哈哈……成,二哥回头就带你出宫野钓!”以前就带妹妹出宫钓过河鲜的楚王殿下,听着妹妹的抱怨,他都能想象李佑和李愔这俩货在打窝时的场面……一定很壮观…… “楚王殿下好兴致啊……”当李二陛下阴恻恻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时,楚带王的好心情在这一刻顿时烟消云散。 “二哥……”长乐、青雀还有兰陵,此刻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李宽。 “没事,你们把兕子还有稚奴抱到母后那里去。”李宽站起身,目送弟弟妹妹们离开。 而李二陛下从头到尾都是双手负后,面色平静,不发一言,最后只是在长乐和兰陵还有被奶娘抱着的兕子小公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挨个抚过闺女们的头顶,至于青雀和稚奴…… 嗯,楚王殿下之所以会偏心妹妹们,这点也是能追根溯源的…… 看着自己儿女们跑去了甘露殿向长孙皇后请求支援后,李二陛下决定速战速决,所以他一边解下束带,一边瞪着已经不知何时躲闪到殿柱后的李宽:“臭小子,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楚王殿下在这一刻再次彰显了他蛮夷的属性:“儿子在西北就这么干的!不服大唐,不敬本王的就杀!使节也杀!” “你倒是比朕还威风?!”李二陛下冷笑一声:“朕也是真没想到,唐俭如今也认了你当家主了,你说杀,他还真就让人将那高余龙给杀了!” “爹!这纯纯污蔑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叫屈道:“你咋不说魏征也是我的家臣呢?!唐俭那是脑子好使!爹,你听我给你分析啊,首先,这高句丽使节说来长安的目的,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公道是什么您懂吗?就是一个妥善的交代!这是外交欺诈啊父皇!什么时候他们高句丽有资格跟我们大唐这么说话了?自己的国家出现了反贼,问我们大唐要妥善的交代?!他高建武是活腻歪了吗?!” “……”李二陛下万万没想到,这竖子居然如此机敏,可他还是不愿善罢甘休:“好……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 “没啥可是的。”楚王殿下此刻也看出来了,自家的昏君老爹肯定是在皇祖父那边受了委屈,然后搁这借题发挥呢:“爹,我刚刚说的这些,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况且,你派我去鸿胪寺,不就是希望我这么干的么?还有唐俭,他可是了解我的,我说要高余龙死,他为什么要保他?在我看来,他甚至都不会提前给您打招呼,省的让您为难,顺便也帮您卸下了黑锅,但是他肯定会派人送消息给您,这可是难得忠臣啊!” “……”李二陛下现在觉得,眼前这位楚王殿下,简直聪明的让他感到陌生,于是他下意识地点头道:“朕算你说的都对,但是朕很想知道,你还有别的理由吗?!” 第339章 从未离开 “啊?”楚王殿下原本以为自己能将老爹忽悠的差不多了,可谁知这位似乎还在期待需要靠现编的下文。 而这……可丝毫难不倒机灵的楚王殿下! “爹,只有杀了高余龙,我们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天下这盘棋,在我们大唐愿意坐下来跟诸国对弈的时候,诸国最好恭恭敬敬的落子棋盘,至于谁想掀桌子?那是我们大唐才有的资格!其他人!都得靠边站!”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今日的发挥,还不错。 “你是不是事后找了虞世南?”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神情倨傲的儿子,脸上全是怀疑神色:“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 “虞师要有本王这脑子……当初他还会上赶着教导本王吗?!”楚王殿下这番曲线救国,暗中回护虞世南的“肺腑之言”……属实是话糙理不糙。 起码李二陛下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行吧,你小子难得开窍一回,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安。朕……也不揍你了!” “爹,你别搞得我好像真的犯了错一样。”正所谓久病成良医,这长久的挨揍,也练就了楚王殿下极致的灵敏走位和绝佳的口才,但他这欠揍的品性……属于是“归来仍旧是竖子”。 “哼,你挺会告状啊?”李二陛下见自家的小兔崽子居然嘚瑟起来了,忍不住笑骂道:“你皇祖父差点就要抽出束带鞭挞朕了!” “啊?!皇祖父他光打雷不下雨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多霸气侧漏呢……” “你还挺惋惜?!”李二陛下已经被气笑了。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决定给自家老爹上一上强度,于是他用一种真挚的目光看着昏君老爹,语气平静地开启神补刀:“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爹,皇祖父他……不爱你啦!” “……”李二陛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咋的,合着朕隔三差五的就要揍你,那是在表达对你的爱了?! “你小子……”李二陛下觉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莫要满口胡言!” “成吧,”楚王殿下知道老爹此刻已经默默破了大防,他也决定见好就收,于是正色道:“爹,那没啥事我就去母后那边了啊……” “你小子就这么自信?”李二陛下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臭小子:“你就不怕朕真的生气?” “爹你什么时候真的对我生气过?”面对李二陛下的灵魂拷问,楚王殿下反手就给出会心一击:“虽然爹你没事儿就喜欢揍我,但是你若不喜欢我,又何苦花费力气出手教训我呢?” “……”李二陛下还真不习惯被他从前一口一个“竖子”的楚王殿下跟他这么说话:“你这竖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得得得得……”楚王殿下撇了撇嘴,眼见向来英明神武的某昏君此刻都已经自乱阵脚到胡言乱语了,他觉得也不好再苦苦相逼,于是楚王殿下决定还是就先前那个话题继续聊下去,顺带脚的,也代皇祖母给他上一课:“爹,高句丽使节的事情,你莫要烦心,儿子向你保证,在你有生之年,肯定把它打下来送给你。对了爹,你应该能撑到我及冠吧?” “……”李二陛下看着出口就是大活儿的好大儿,他很难说对方这番话是不是出于孝心:“那朕……尽量多活几年?” “没事儿多锻炼锻炼身体,少吃什么狗屁丹药,少在后宫日夜操劳,爹,您只要做到这三点,我保证您能活到我的孙儿成亲的那天!”楚王殿下此刻的真心话,听起来依旧那么炸裂。 “你还真是顶顶孝顺哈?!”李二陛下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要不,直接动手吧?! “反正儿子忠言逆耳,听不听看您自己。”李宽见昏君老爹又开始不老实了,顿时后退几步,然后才道:“其实儿子之所以杀了高余龙,还是因为皇祖母她当年对我的教导。皇祖母说过:当一方处于下风的时候,是没资格提出谈判的,更不可以提出谈判,因为这样,会失去最后的胜算。” “你皇祖母怎么会跟你说这个?”李二陛下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顿了顿,又道:“但这听起来,也的确是老老人家说话做事的风格……” “事关皇祖母,我还能信口胡诌不成?!”楚王殿下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随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以前偷跑到太原郊外的村庄里玩耍,被一只大公鸡给盯上了,我被追了好久,后来被迫得没办法,于是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果干儿丢给了它吃,结果大公鸡吃完了果干儿,却丝毫没有跟我和好的意思,又继续追我……幸好我机灵,最终逃出生天……” “呵……”李二陛下甚至都不用像前面那样思考,就知道楚王殿下的确打小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所以……事后你皇祖母听你讲完事情经过,便跟你说了这番话?!” “唉……”谁知楚王殿下闻言却又是一阵摇头叹息:“我突然好想念皇祖母……我那么欠揍她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而且隔天我就吃上了大鸡腿,现在想来……皇祖母那时候就已经替我报仇了,只是我没往那方面想而已……” “……”李二陛下看着突然有些伤感的儿子,他一时之间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宽儿,你……” “我没事,”李宽闻言摆了摆手:“我只要一直记得和祖母的那些过往,祖母便一直活在我的心里,从来不算真的离开……” 李二陛下闻言怔愣半晌,他看着深吸一口气,用眨眼的动作敛去眼角泪光的儿子,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既羡慕又心疼。 如果母亲在天有灵,能够得知宽儿今日这番话,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第340章 父不知子……父不知子啊! 李二陛下最终还是放过了一言不合就杀掉了高句丽使节的好大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朕大抵是真的昏聩了……” “爹,虽然你终于有了自知之明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你放心,儿子在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坑您的!”面对父亲的自嘲,我们楚王殿下丝毫没有眼力见的向其拍胸脯作保证道:“您放心,高句丽的王女,我一定……喔~~喔呜~~嗷!啊……” 楚王殿下终究还是遭到了李二陛下的制裁,只是这一回,让他受伤的并非是束带,而是大唐不世出的摔跤高手——李二陛下亲自出手的一记擒拿,当然,身为父亲,李二最终还是留手了,他将李宽的双手反剪,语气幽幽:“你小子……是真不怕啊?怎么,你母后的鸡毛掸子没挨够?!” “哎哎哎……”楚王殿下这回受制于人,虽属一时大意,但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碍于对方并非洪三,自己想反击,却也害怕使其受伤,故而只能开口求饶道:“爹……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搞偷袭?这是堂堂千古一帝该做的事吗?” “哟?朕这会儿又成了楚王殿下口中的‘千古一帝’了?”李二陛下也知道,自家竖子的底线相当之灵活,所以他也压根就没把这不算马屁的马屁当一回事:“臭小子,想要朕撒手啊?也成,把你手底下的宇文擎,给朕送来!” “哇……你这昏君!”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不乐意了:“那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家臣!不是给你的!你凭啥巧取豪夺啊?!不成!那可是我的尉迟恭!我的程咬金!我的恶来!我的樊哙!我的许褚!我的于禁!我的典韦!我的……” “你小子挺会比喻啊?!”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然后将儿子一把松开,看着脱困后神情颇为不满的儿子,他也只能无奈摇头道:“不是爹贪图你身边的人才,而是宇文擎此人……并非你以为的那般有勇无谋啊……” “我看起来不也是有勇无谋么?!”楚王殿下知道话里的意思:这位是怕宇文擎将来不安分,怂恿他走上“楚王晋升之路”,可问题是…… 楚王殿下还需要别人撺掇吗?! “你不一样,”李二陛下听着儿子在那瞎嘚瑟,忍不住调侃道:“你这小子……大多数时候的犯蠢,都不像是装的……” 好家伙…… 楚王殿下在此刻觉得全世界的语言霸凌都在向自己袭来…… “好好好……父不知子……父不知子啊!”楚王殿下看着眼前满脸都写着“为父这是为你好”的昏君父亲,忍不住振臂高呼道:“他日这玄武门……不开也罢!” “嗯?!”李二陛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合着楚王殿下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人人都说父皇你英果类我,”楚王殿下在作死的边缘疯狂横跳:“所以儿子寻思着,将来为了不让您在武德、贞观两朝的史书上臭名昭着得那么孤单,所以我原本决定将来哪怕是仅仅只是走个形式,也要开一次玄武门,不让您专美于前……但现在,我后悔了!”必须承认,楚王殿下的脑回路永远都是那么的清奇,而李二陛下也是一次见识到有人可以把“我怂了但没完全怂”这句话,用行动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嗯……李二陛下此刻从自身的专业角度出发,也终于承认:咱们楚王殿下……或许真是一个天才,而且搞不好……将来还能成大事。 当然,也是因为楚王这段话里的要素实在是过多,哪怕是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也是在思考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大概了解了整段话的意思。 “你小子,还真打算效仿朕?!”李二陛下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还有,谁他娘的说你英果类朕的?你把人名给朕交出来!哪怕一个也行啊!” “哎呀……”楚王殿下可算是找到报复的机会了呀:“魏征说过!独孤彦云说过!无忌舅舅说过!还有裴寂、侯君……” “你是在跟朕念你的复仇名单吗?!”李二陛下已经被气得又要动手了!这倒霉孩子还以为朕不知道他那本记仇小册子呢! “没有!儿子是这样的人么?!儿子从来就不会意气用事!”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证明他的公平公正了:“而且皇祖父也这样夸过我啊!我骄傲了吗?!” “……”李二陛下属于是被儿子找准死穴了。 “成……成成成成……”十六岁就投效行伍,上马杀敌的李二陛下,终于意识到,自己此生的劫难,就是眼前的这个好大儿:“朕也懒得跟你掰扯这些,宇文擎……你不愿意交出来就不交出来吧……但是朕警告你,千万不要把你成天挂在嘴边的某些大逆之言跟他提起。——此人有古之义士的风骨,可以为一饭之恩而视死如归……”李二陛下说到最后,看着似懂非懂的儿子,难得生出了一阵艳羡之心:“母亲她……怎么就将此人留给你了!” “因为我孝顺啊!”这道题楚王刚好会,而且他这不假思索的回答,直接就是满分。 “……”李二陛下对于儿子这记精准的道德回旋镖,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出言反驳…… 可能这就是他的无奈吧…… 是夜,当来到甘露殿安寝的李二陛下搂着长孙皇后说完白天的事情经过后,他原本还想等待妻子发表意见,可后者却出乎他意料的陷入了沉默,始终不发一言。 “观音婢,你怎么不说话?”李二陛下有些诧异地看着怀里的妻子,顺带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额头。 “陛下,臣妾只是在想,宽儿一定是吃了不少苦,才最终成了今天这般出彩的样子……可是臣妾……却没能他身边陪伴多少时日,想来难免愧疚……”长孙皇后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泪水也不自觉地涌出眼眶:“臣妾一直都不敢去想,宽儿小时候到底是如何从鬼门关里走过的那一遭……” 第341章 帝后夜话 "唉……观音婢……你这……唉……"看着突然慈母之心爆发的妻子,“对楚王父爱有限的慈父”——我们李二陛下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原本他是希望长孙皇后跟他同仇敌忾来着……这眼下……这……又是怎么个意思? “陛下,臣妾不管朝中之事,可事关宽儿,臣妾想提醒您一句,做那鸿胪寺少卿,非宽儿本意,是您非得让他去的,所以哪怕他在任上惹出了乱子,那也是您的责任。”长孙皇后知道这样不算讲理,可是身边之人虽是大唐皇帝,却也是自己的夫君,而她虽然贵为皇后,却也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 “宽儿此举……”李二陛下想到那小子的杀伐果断,忍不住弯起嘴角:“并非惹了什么乱子。相反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这一手虽然看似莽撞,却也是最好的解困手段。” “陛下能够如此‘误会’我们宽儿,臣妾还是很高兴的。”长孙皇后明白,政治这东西,就是权力天平上的博弈游戏,很多时候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是非论。但夫君方才这番话,显然是支持儿子的,如此便好。 “唉……你呀……就是太惯着那竖子了!”李二陛下哪能听不懂妻子的小心思,无奈苦笑道:“至于说那竖子在外吃了不少苦头……比起被他折磨的敌人们来……朕也不知道说甚好……观音婢,说来也好笑……朕也是头一回见到西域各国的国主们,在递交给大唐的国书里,开篇不是向朕,而是向大唐楚王殿下问好的!你瞧瞧——就连朕都得排在了那竖子后头!朕有时候想来也不得不服气……那竖子……仿佛是上天派来让这帮蛮夷知晓何为‘蛮夷’的……” “哈?!”长孙皇后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她从李二怀中起身,看向自己的夫君:“二郎,宽儿在异族之中,竟有如此威势?” “嘿……”李二陛下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妻子白嫩的脸颊:“那小子啊……也就只在你我还有太上皇面前,还是一副乖顺模样,搁外边儿啊……到哪不是横着走?”李二陛下说到这,又想起了今日那竖子“表露真心”的那些话,不禁又神色一苦,改口道:“唉……说起来,那臭小子如今在朕面前,也不是那么乖顺……” “陛下,臣妾不管旁人怎么想,但是臣妾知道您是能够洞察一切的,宽儿虽说言语上偶有出格,可他当初为什么去西北,您可莫要忘了……那杆被他带走的马槊,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是为了给您挣回颜面,出了渭水之盟的那口恶气啊!”长孙皇后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靠回李二陛下怀中,夫妻二人耳鬓厮磨,气氛温馨无比:“可谁也想不到,宽儿最终能取得如此辉煌战果……” “这一点,类我!”李二陛下在此刻,面对最心爱的长孙皇后,他也卸下了伪装,语气里满是自豪:“观音婢,你是不知道,当朕率军杀穿了吐蕃人的防线,赶去金山的途中,朕的内心是有多么煎熬,朕生怕那竖子撑不到朕赶去救援。可谁知……等朕赶到的时候,那竖子已经率军身先士卒,快将那十几万人组成的敌军方阵给凿穿了……便是朕当年,也没他那份勇武和本事啊……” “您那会儿还只知道欺骗臣妾的哥哥试图闯入我舅舅家的内宅呢!”长孙皇后听着夫君说着儿子的英勇事迹,心中既心疼又自豪,可这份难言的情绪,她并不打算在此刻表露出来,反而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或许这就做母亲的为难吧:既希望儿子能够在外成就一番功业,却又难免担心他吃苦受伤。 “说起这个……”李二陛下紧了紧臂弯,让妻子感受到他的抚慰,随后也聪明的跟随了对方的意图:“无忌他最近可能要遇到点麻烦?” “嗯?”长孙皇后凤眉微挑,这个生气时的小动作和楚王殿下几乎是如出一辙:“有人意图对臣妾的哥哥不利?!” “是宽儿……”李二陛下想到这个就好笑:“那竖子……还记得之前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楚王派人暗杀长孙安业’的流言吗?”李二陛下觉得如今也是时候让妻子知道一部分真相了:“那是朕派人下的手……” “陛下……”长孙皇后对于长孙安业的死,心中并无太大触动,对方在自己幼年时展露出的无情,让她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并无多少感情。 “观音婢,朕不出手,那么无忌也会……”李二陛下知道这话很难说出口,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无忌对长孙安业,可谓恨之入骨,但朕不希望他和朕一样……所以才……” “二郎……”长孙皇后闻言,伸出手,轻轻握住夫君的大手,语气温柔:“辛苦你了,这些……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李二陛下知道这时候媳妇儿内心一片柔软,可他……此刻脑海中闪过的是自家混账儿子那张飞扬跋扈的小脸:“这件事当初被那些被宽儿算计过一回的关陇世家家主们,给栽赃嫁祸到了宽儿头上,虽说后来因为宽儿在定襄城取得大胜,传回长安的捷报将流言蜚语给压了下去,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宽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李二陛下说到这里,与长孙皇后多年的默契,让他在对方仅仅只是微微抬头,便已经料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以,李二陛下干脆抢先说道:“咱们的楚王殿下,在长安可谓朋党无数,耳目众多,此事无论如何都会被他知晓的。而以他的脑子,八成是能联想到自己是替谁背了黑锅的,但朕毕竟是他爹,他没胆量寻朕的晦气,可无忌还有那些关陇世家的家主们,可就不一定咯……”事实上,李二陛下对此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甚至于持支持态度,关陇世家那么就不用说了,至于长孙无忌…… 呵……谁说李二陛下对于大舅子算计另一个大舅子,却让自己媳妇儿无辜受伤一事无动于衷的? 李二只不过是考虑到和长孙无忌之间的私谊,而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是……无忌啊……朕念旧情不找你算账……可不代表朕的好儿子,你的好外甥,也能念情,从而咽下这口恶气啊…… 第342章 李恪的变化 李二陛下在很多时候,对李宽这个竖子的了解,甚至都超过了对方自己。 但楚王殿下如今却还没功夫去找舅舅算账。 “三弟,忙啥呢?”翌日,终于清闲下来的楚王殿下,在照例抱着嗜睡的小兕子在御花园散过步之后,他来到了李恪所居住的兴庆宫,在破天荒的跑去向杨妃问过安之后,李宽这才去偏殿寻了正在书房翻阅古籍的李恪。 “二哥?你怎么来了?!”李恪见到李宽,自是受宠若惊,只见他连忙站起身,来到李宽面前:“臣弟见过二哥!” “嗯!”李宽哈哈一笑,随后故作威严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记住,下次再这么跟我客气,二哥可就要揍你了!” “哈……好!”李恪如今可以说是诸皇子之中硕果仅存的“谦谦君子”,光凭这一点,那些苦“楚王”久矣的大臣们,哪怕如今依旧不怎么待见蜀王,可到底是鉴于楚王带给他们的压力,大家如今也已经彼此心照不宣的不再对李恪还有他的弟弟李愔生出任何坏心思,毕竟……楚王可不是娇滴滴的太子殿下,敢欺负他的兄弟,这位向来护短的楚大王有的是手段和力气招呼大家…… "你最近都在忙啥呢?也不知道给二哥请安?话说我看你这案上摆满了古籍,里面不会藏了春宫图吧?"楚王殿下有一种随时随地都能躺下来的松弛感,而对此最好的佐证就是:此时的他已经顺手拿起桌上的梨,咬了一口,然后就自觉找到那张李恪偶尔用来休憩的锦榻,直接躺了上去。 “二哥……我可是正经人……”李恪看着已经开始“咔嚓咔嚓”吃梨的二哥,不禁哑然失笑,随后他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最近在古籍上看到了耕犁的图纸,想着闲来无事,打算做一把出来,顺带想想怎么改进。” “不错,二哥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一丝影子,好好干,这大唐未来的贤王,一定会有你的名字!”楚王殿下这番勉励的语言说的也的确像是那么回事,可……如果他不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将吃剩的梨核随手丢到一边,那么蜀王殿下一定会更感动的。 “二哥,先不说我了,倒是你,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李恪说着蹲下身,捡起梨核,将其丢到一旁的渣斗中。(渣斗:可以理解为古代的垃圾桶。) “咳咳……”楚王殿下就知道,自己的弟弟果然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啥……我打算去一趟虞府,但是本王的名号太大,怕吓着那小妞儿,所以希望借你名号一用。” “啊?”李恪怎么也没想到,二哥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来找他。于是一时之间,蜀王殿下心中难免思绪万千,可很快他就平复了心情,正色道:“可臣弟的名号,未必好用啊……” “咱们又不走正门,你管咱俩的名号好用不好用呢?”楚王殿下闻言把眉毛一掀,因为少年人的骄傲,让他做下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你就陪二哥去虞府走一趟就成。” “……”李恪无疑是了解自家二哥的:“翻墙啊?” “啊!”楚王殿下算准了虞师肯定不会因为此事跟自己生气。 “二哥……这么干……不行!”李恪也是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这才最终拒绝了李宽。 “哇……你小子……”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倒霉弟弟居然还敢拒绝自己:“当初是谁在太极殿怒而拔剑……” “二哥!”李恪也是无奈了:“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啊?!你也是本王的家臣?!”——楚王殿下现在但凡听到“为了你好”这样的句式,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对方是祖母安排的家臣。 “……”李恪算是被自家好二哥这神奇的思维逻辑给彻底整不会了:“那我现在正式加入你的家臣行列?以证明我这个弟弟对你绝无二心?” “那也不是不行~~”楚王殿下在锦榻上翻了个身,顺带着蛄蛹两下,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侧躺姿势:“行了,你说吧,为啥不陪我飞檐走壁呀?” “二哥……”李恪觉得自家二哥有时候真的是莽过了头:“人家虞公待你不薄吧?” “那是!”楚王殿下傲娇地哼唧一声:“需要本王告诉你,本王的兵法是谁教的吗?!” “……”李恪闻言只觉得周身一震,好家伙……当初虞公在朝堂之上顾盼自雄时,他李恪是在场的……果然啊,这有些先生和弟子能凑一起,那不光是上天的缘分,有时候还必须带点双向奔赴的脑疾:“知道知道……虞公嘛……可既如此,二哥你就更不该如此无礼了啊……”李恪说到这里,顿了顿,仔细斟酌了一下接下来的措辞,这才继续道:“人家虞府书香门第,家世清白,门风纯正,本来配二哥你就绰绰……” “臭弟弟,我劝你好好跟我说话。”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拧,嗯……自己过去一年不在长安,弟弟们如今却是一个个的都开始飘起来了。 什么?大哥没飘?何以见得?!他都多少天没来陪本王用膳了?! 李恪自然不会知道此时楚王殿下已经怀疑起了太子殿下的忠诚,但蜀王殿下这辈子,永远都会臣服于自家二哥的小暴脾气:“二哥啊……我的意思是……怜儿阿姊配二哥你……的确是高攀了……” 跟自家二哥认怂嘛……不丢人…… “继续。”楚王满意地抿了抿嘴。 “总之,”被断了思路的李恪也懒得长篇大论下去了:“二哥你上次翻墙进虞府可以说是担心虞公的安危,意外撞见怜儿阿姊,也可以说是个意外,但这回你再这么干……那可就不光是丢了你自己的名声……额……二哥你好像也没啥名声了…… 但重点是!”趁着二哥还没彻底发表,李恪加快了语速:“——人家怜儿阿姊的名声不能受影响啊!何况虞公那么大的年纪了,你糟蹋他一个人的名声还不够,还想连累一整个虞家啊…… 二哥……这样未免太过不合适。况且也会影响到你和怜儿阿姊的姻缘啊……” 第343章 你我兄弟之间 楚王殿下看着全心全意在替自己考虑的弟弟,他那平时不怎么动用的脑子,此时难得的转了几下,很快也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成吧……本王也不是咱爹那样式儿的昏君,咱不学他!”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决定从善如流:“那小恪,没啥事的话你待会儿跟我出宫一趟,对了,还得叫上小泰” “哈?”李恪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你不说不学父皇吗?!”怎么反而变本加厉,开始增添搭人梯的工具人了…… “你想啥呢?”李宽觉得这臭小子也就属于“愚者千虑,方有一得”的典型:“我这不是回来之后一直就没和我那帮好兄弟们相聚么?这次正好,把人都叫齐,咱们找个地方开开心心聚一聚,对了,顺带搞一搞情报工作——据说本王离开长安后,这暗中对本王下黑手的混账东西……可不少哇!” “二哥……你这未免转变的也太快了吧!”李恪闻言不禁摇头道:“好歹我还替你想好了其他接近怜儿阿姊的方案……可你居然转头就……” “好贤弟!”蜀王殿下话都还没说完,就只觉面前一道劲风袭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二哥的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头:“说吧,你有何妙计?” “妙计倒也谈不上……”李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对面前神情严肃的二哥道:“今年我朝在西北取得前所未有的大胜,肯定会有一系列的庆祝活动的,如今父皇还在考虑如何论功行赏,大封有功之臣,此事很快就会落实,那么接下来,有一项活动,是二哥你的机会。” “什么活动?”楚王殿下第一次觉得弟弟这玩意儿原来除了没事儿拿来欺负以外,竟然还有其他用处。 嗯,很不错! “秋狩。”李恪自信满满道:“而且今年的秋狩,规模一定很盛大,届时大臣们一定会携家眷出席,而怜儿阿姊,作为嫡女,肯定也会去的!” “哇……你个臭弟弟……”楚王殿下此刻脸上写满了“卿本佳人,奈何诡计多端”的感慨:“二哥从前还真是小看了你小子……” “呵……”李恪闻言轻笑道:“二哥……从前我不是没开窍么……但是自从在太极殿上有过那么一遭,我便清楚的知道,如果我还像从前那般天真,最终会害了所有人……” “说啥呢?!”李宽听着弟弟自嘲的话,顿时皱起眉头,顺带手还扒拉了一下弟弟的脑袋:“有二哥在,你怕啥?没事不要瞎想,咋的?你怕二哥将来护不住你啊?” “哪有!”李恪并没有觉得二哥粗鲁的动作有什么不好,他能感受到二哥对自己的关心之意:“我就是想着不能再拖累你……” “拖累个屁!”李宽觉得这臭小子是真的膨胀了,他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掐着蠢弟弟的腮边肉,前后晃了两晃:“你我兄弟,知道兄弟是什么意思吗?我为兄,你为弟。所以我护着你,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用得着跟我谈什么拖累?臭小子!是不是又遇上事了?不敢跟我说?我告诉你啊,最好赶紧自觉交代!否则回头二哥自己查出来,我连李愔一块修理你信不?!” “二哥……真没有……”李恪看着李宽那认真的神情,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当下心中不禁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道:“小愔他……没招你吧……” “我揍你俩还得先看看你俩招没招惹我啊?!”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货简直倒反天罡:“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讲理的事情?!” “好好好……”李恪也是服了自家的好二哥了:“是臣弟不识相……臣弟错啦……” “唉?!你小子真欠揍啊?!我没说过不许在我面自称‘臣弟’吗?!” 楚王殿下一发怒,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于是接下来,皇宫里出现了震惊无数宫人眼球的一幕。 ——向来周身气质如那清风皓月,人前从来都玉树临风的蜀王殿下,就这么被某个从西北归来不久的“蛮王”给一把将其头颅夹在腋下……然后被“兄友弟恭”的,从兴庆宫给拖行到了甘露殿。 在叫来了原本闲来无事准备去御花园钓鱼的弟弟李泰后,李宽这才舍得松了手,随后,兄弟三人一起走上御道,朝宫外行去。 “三哥,你这是咋啦?又惹二哥生气啦?”魏王殿下眼见三哥一脸生无可恋,他就忍不住……幸灾乐祸:“哈哈哈……” “你也来劲是吧?!”正在考虑回头展开一番调查,看看是谁趁自己不在,偷偷欺负了李恪的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抬脚踢了踢李泰的屁股:“青雀,不是我说啊,你这臭小子得多食素了,你要再这么胖下去,二哥以后都担心你挤不出寝殿的殿门!” “二哥……不带你这样损我的……”听着哥哥的调侃,李泰顿时委屈道:“我这叫丰腴……” 不得不说,魏王殿下在用形容词方面,跟楚王殿下善用成语一事,可谓是不分伯仲,一时瑜亮。 “你是会用词的……”李宽发现,自己的弟弟里面,除了李恪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逐渐走向成熟,剩下的,各个都是人才:“你知不知道……算了,你记住,以后别再这么形容你自己!” “啊?!不好吗?”李泰闻言挠了挠头到:“可是皇祖父他老人家……之前总是把这词儿挂在嘴边啊……” “……”得,楚王殿下这回算是没话说了:“那丰腴的魏王殿下,咱以后能不能多锻炼锻炼啊?” “嗯……可以考虑……”魏王殿下还是有些为难。 "青雀啊……"此时已经恢复过来的李恪,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当二哥是在跟你商量吗?” “啊?”李泰闻言,下意识的一愣。 “你看,这儿有聪明人。”楚王殿下点点头,表示对李恪这句话的认可。 随后,李泰的后脑勺就挨了轻轻一巴掌,那是来自兄长的关爱。 “二哥!”李泰现在很委屈。 可楚王殿下只是在教训完弟弟后,似笑非笑地拽了拽对方耳朵:“二哥可是老早就提醒过你的,可既然你小子听不进去,那二哥也只有……换一种方式来劝诫你了!” (本月无休,最后一天没舍得请假,算是补齐为爱发电和礼物值的零头,接下来俺会继续努力,同时希望大家的生活每天都开开心心~~~) 第344章 小聚 “二哥……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魏王殿下作为在这皇宫大内之中仅次于楚王殿下的俊杰,自然是识时务的:“从明日起,我便开始早起锻炼!” “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他一眼,随后兄弟三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朱雀门前。 “常何!”楚王殿下照例喊了一嗓子。 “殿下……宫门开着呢……”原本躲在城门楼子里的常何,明白自己终究躲不过这一劫:“您能不能低调些,臣就当没见过……”——话说一半的常何,此刻才看清楚王殿下身边的魏王和蜀王…… 好吧,楚王殿下,您可真是太知道上进了:如今都开始拉这两位殿下一道下水了?! 看这架势,这长安城里的混江小龙,不日便又会多出两条啊……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作甚啊?!”楚王殿下先是没好气地瞪了常何一眼,随后才解释道:“本王这不是许久未曾见你,挂念的紧么……” “楚王殿下,您归来时已经见过末将了……”常何现在很后悔,自己今日为何非得栖身朱雀门……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常何,他本来以为依照楚王殿下对玄武门的执念,自己只要大多数时间在其他宫门巡查,就不会遇上对方,可今日……偏就在这朱雀门遇上了! 这让他找谁说理去…… “唉,常何,想当初你立下那么大的功绩,我爹那昏君却只给了你这么一点小小的赏赐,本王……朕……咳咳……真替你鸣不平啊!”楚王殿下人虽粗犷,但是在替自家皇祖父给仇家上强度的这方面,他却细腻的很,简直达到了润物无声的地步。 “二哥……你最近说话怎么变结巴了?”尚且年幼天真的魏王殿下,还没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 “……”而蜀王殿下就不一样看了,李恪瞅了一眼脸色瞬间尴尬起来的常何,不由叹了一口气:“二哥……你是懂替人家鸣不平的。” “三位殿下要是无事,就尽快离开吧,莫要消遣末将了……”常何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就姑且当眼前这位方才是结巴了吧…… 三兄弟出了皇宫后,因为出来不曾乘坐,索性便步行到了距离皇宫最近的善和坊,那里正是李宽的好友之一,尉迟宝林的家。 在尉迟家借了马车,叫上了尉迟宝林,顺带让尉迟府上的老管家派人给自己的兄弟们散消息:表示楚王要宴客。随后,四人便径直来到了长安城动手最大的酒楼,永康楼。 “二哥,你确定你的那些好兄弟能准时赴宴?”李恪望着已经叫来掌柜,表示要包下整间酒楼大堂的楚王殿下,语气有些迟疑:“如此匆忙,大家应该来不及吧……” “嘿……蜀王殿下多虑了……”尉迟宝林闻言顿时憨笑道:“能遇上宽哥儿请客……那是百年难得,兄弟们哪怕是断了腿也得来啊……” “嘿,你小子……”刚支开那胖掌柜的楚王殿下爱闻言哈哈一笑:“本王有那么抠搜嘛?!” “那是我口误?”尉迟宝林闻言挠了挠头,语气迟疑道:“千年等一回?” “好哇宝林……你小子也学坏了!”楚王殿下一巴掌拍在对方肩头,脸上写满了不忿:“看来这是有人趁我不在长安,把你给玷污(带坏)了啊!” “宽哥儿……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女子……”尉迟宝林虽然在待人接物方面,反应总是慢半拍,可不代表他傻啊:“你再这样,我可就让我妹妹去虞府拜访怜儿妹妹时,顺带说上几句你的坏话了……” “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好友之中,就连尉迟宝林也在这件事情上机敏得可怕:“不至于不至于……适才相戏耳……”(注1) “哈哈哈哈……”楚王此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响起。 时间来到了午后。 随着永康楼外停驻的豪华马车越来越多,原本以为只是遇上了普通豪客的永康楼掌柜,瞅着那些下了马车就大呼小叫冲进来,和那位声称要包下酒楼大堂的“宽哥儿”亲热的打着招呼,他那颗原本波澜不惊的平常心,渐渐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原因无他。 因为里面有几人他是认识的。 比如那个正在熊抱好友的河间王府家的小公子,李怀仁。 再比如那个不苟言笑,好似翩翩贵公子,正同身边人轻声说话的长孙冲,以及…… “表弟!”柴令武这一声表弟,差点把胖掌管的魂魄都给吓出来。 “表哥!”楚王殿下此时也一把丢开了非扯着自己再讨要两匹汗血宝马的李怀仁,冲柴令武的方向张开了怀抱…… 然后…… 楚王殿下就眼看着柴令武从自己身边经过,然后一把搂住了手拿一只烧鹅腿,正在大快朵颐的胖弟弟李泰。 “我可想死你啦!”柴令武在拥抱完受宠若惊的李泰后,手腕一抖,便在松开对方的时候,顺手夺走了鹅腿。 “宽弟……”柴哲威此时也走了进来,看着笑容僵在脸上的李宽,他有些无奈地替柴令武解释道:“你是知道的,令武就这性格……” "啊……"楚王殿下看着此时已经单手举着鹅腿逗弄青雀的柴令武,他终于有了一种“吾道不孤”的感觉:“无事,正好青雀也该锻炼锻炼了,方才我就想不让他吃来着,结果这小子非喊饿……” “哈……”柴哲威闻言也是了然一笑:“你若舍不得,不妨我进宫去跟舅母说一声,让青雀来柴府住上几天?” “可以啊!”李宽本来还担心自己狠不下心来帮弟弟减肥呢,真好,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那我回头再送你五匹上好的宝马,先说好啊,不是什么汗血宝马,那玩意儿稀罕着呢,我自己也没多少,给你们一人一匹,就是我的极限了。” “成。”柴哲威本来也不在意这个。 最近因为父亲柴绍的回归,他和弟弟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随意出府游玩,说是邀请青雀来府上节食锻炼,更多的是希望能多个玩伴罢了。 第345章 有人即将失去人世间的欢乐 “二哥!令武表哥他欺负我!”魏王殿下眼睁睁地看着柴令武将那只肥嫩多汁的烧鹅腿给吃掉以后,他终于忍不住找到自己的靠山,企图讨个公道。 “那你揍他啊!”李宽闻言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已经丢开骨头,笑嘻嘻地加入到李思文(李绩次子)和侯云(侯君集之子)的华斗(斗蛐蛐)赌局之中,此刻他正解下腰间玉佩,押在了李思文这一方的桌案上:“我出一百贯,压思文赢!” “二哥……不至于吧……”李泰闻言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再说我也打不过啊……” “你小子……”李宽闻言哑然失笑:“既然知道打不过,那就想其他办法啊!” “那你帮我呀。”魏王殿下用他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向自家二哥:“二哥,你是知道我的……” “我不知道。”李宽压根就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将手臂搭在他的肩头,然后带着弟弟转了个方向,朝一直立在原地看戏的柴哲威道:“哲威表哥,你看着办吧,这小子能不能报仇雪恨,就看你是否是个合格的兄长了!” “你这话说的……”柴哲威闻言哭笑不得:“合着令武不是我的弟弟啊?” “十匹上好宝马!”楚王殿下闻言直接给出了价码。 “宽弟,那可是我的亲弟弟……”柴哲威表示自己现在为难。 “其中两匹,是汗血宝马哦。”楚王殿下挑了挑眉头。 “那这就好办了。”柴哲威点点头,然后同样将肩膀搭在此刻好似身处云雾之中,满脸懵懂的魏王殿下肩头:“青雀啊,走,表哥带你找回场子!” “哦……哦……”李泰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长见识了…… “二哥,你不怕这样带坏青雀啊……”李恪作为全程都在看戏的悠闲看客,此时却来到李宽身边,发表了他自己的意见:“我真的担心青雀会错了你的意,把将来的路给走歪了……” “你小子……”李宽发现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生来缺心眼,一个已经是七巧玲珑心:“青雀这家伙本来脑子就轴,所以二哥有事没事就得找机会套路他,等这小子吃亏上当的次数多了,怎么着也能变得聪明些。至于你说他会不会走歪路,嘿……二哥今天也顺带给你提个醒:凡是我李宽的弟弟们,这辈子都不需要担心自己犯了错会被旁人指手画脚,因为我不允许!但是,你们要是真的做出格,那就休怪二哥辣手无情了……” "二哥。”李恪听完二哥的话,嘴角浮现出一抹坏笑:“你说的旁人,这里面也包括父皇么?” “这话我回头转告给咱爹?让他就这个问题来亲自跟你讨论讨论?”楚王殿下眉头一挑,语气颇为不善。 “啊……臣……咳咳……弟怎敢……”有兄长在身边,所以活泼过了头的蜀王殿下,觉得就眼下这种情况而言,他还是先乖乖服软比较好。 “呵……”李宽知道弟弟是有意如此,也便让自己宽心:先前他对李恪说的那番话,后者显然是听进去了,故而才在兄长面前重新变得不再拘束。 “小恪啊,回头你得帮我盯着——”就在李宽想让弟弟帮他盯着自己准备开战的造船事业时,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众兄弟上方响起:“我当是哪来的泼皮在楼下喧哗,原来是一群长安的纨绔子弟啊……” 他此话一出,整个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嗯?!”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然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二楼望去。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骚包。 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公子哥儿,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衫,手摇折扇,面对一众纨绔们虎视眈眈,但却满脸淡然。 “宽哥儿,怎么说?”纨绔之中,最先发声的是秦怀玉——这哥们最近正好因为父亲秦琼留守长安没能去往西北助自家的好兄弟一臂之力而感到有些愧疚,如今这弥补机会不就来了:“废他一条腿?还是踩烂一张嘴?” “你说话这么押韵?你要干啥啊?!做文章啊?!”抢先接过话茬的李思文一把丢开了斗蛐蛐的草杆,有些恶形恶状地朝那率先挑衅的娘娘腔吹了个流氓哨:“哦~~我当是谁的裤裆没拴好,把你个脏东西给露出来了?” “你们……”论斗嘴,这年轻人自然是比不过打小就受楚王殿下熏陶的一帮纨绔们,可他此时脸上却依旧充满了倨傲之色:“哼……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劝你们最好速速离开!否则打搅了我家公子的雅兴,你们谁也承担不起!” “啊?!”柴令武无疑是最会整活的,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哥出卖了的他,闻言一脸狐疑地来到李宽身边,然后伸手揪住了后者的腮边肉,作势就要往上扯:“我说……你小子是宽哥儿的替身?宽哥此刻已经在里面等着我们了?!” 有时候必须承认……像楚王殿下这样颠儿的乐子的人……他身边,肯定是藏着一群“卧龙”与“凤雏”的…… “哈哈哈哈……”一众纨绔们见柴令武又在公然占宽哥儿的便宜,一个个也乐得看戏,发出阵阵欢笑声。 “你他娘的……别逼我削你嗷……”无奈地陪着柴令武耍了会儿宝,算是自己回归长安的保留节目,随后,李宽一把推开了柴令武,抬头看向上方:“十息之内,你和你的主子不滚下来跪在本王面前,向本王请罪,本王就以谋反的罪名,将尔等诛族!” “呵,阁下好大的口气!”回答李宽的,自然不是那个被李宽一句“本王”就吓得面无人色的“花蝴蝶”。 “吱呀”一声过后,一个中年文士推开了那粉面小郎君身后的包厢门,来到了众人面前,他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此时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逊的味道:“不知是哪位亲王,在此打搅了我与两位国公饮酒的雅兴,还动辄要灭我岭南冯家的全族?!” “哟嚯?”楚王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是又来了个不怕死的?” “哈……哈……”他身后的李怀仁却将关注的点放在了其他方面:“你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快!叫他们出来!” 嗯,反正老子的爹是郡王,这档子倒霉事儿,肯定轮不到我家! 殊不知,他此话一出,那包厢内,已经听出了来者何畜……何人,正准备翻窗逃跑郧国公张亮,还有郢国公宇文士及,闻言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随时准备搭把手的河间郡王李孝恭…… 这一刻,房间内尴尬的气氛上升到了极致。 而本来只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对这次会谈当个看客的李孝恭……只觉得这人世间的欢乐,自此以后再也与他无关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对了,此事还需有个前提:那就是在他打死自家逆子李怀仁之后,他再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李孝恭,这回可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抱歉让诸位久等,这章修文修了许久。) 第346章 那天雨很大 “李公……令公子……声音当真洪亮啊……”张亮此刻的心情真的很糟糕,原本他和宇文士及只是奉李二陛下的命令,前来与五年前便已经入了长安的冯盎的儿子冯智戴,商讨关于今日冯盎进长安觐见李二陛下的相关事宜。 谁知……这事情还没商定完毕,就出了这么一档子意外! 那可是楚王啊……谁沾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都会忍不住想要逃,但却始终逃不掉的楚王啊…… “嗯……张公……”李孝恭从前对张亮,那当真是半分客气也无的,如今他却只能赔着笑脸道:“犬子无礼……” “快!宽哥儿!咱们赶紧冲上去!否则他们就要翻窗逃跑了!”——就在李孝恭还在思考着怎么找补的时候,李怀仁那炸裂的智商此时已经占领了高地:“我之前来这遇见了我爹的时候,我就这么干过!那下面是马棚,很容易就能逃跑!” “我说李孝恭?你儿子跟楚王殿下感情挺好啊?!”一旁本不欲多事的宇文士及,现在也是满脸愠色:“此番若是坏了陛下的大事……” “那孩子是老夫抱来的……”李孝恭此刻已经懒得解释了。 一旁收有五百义子的张亮突然就觉得自己被人阴阳怪气了…… “蹬蹬蹬……” “你们要干什么?!” “啪!” “咚!” “宽哥儿,我去开门!” 一阵震天动地的声响从房间外传来,随后,李怀仁的声音再度响起:“处默,你先带几个兄弟去外边拦截,我这就和思文还有杜荷杀进去……” “成!”程处默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当即便带了几个人,要去院中马棚那边蹲守。 “怎么办?!”张亮现在人都麻了,这帮小崽子还玩起围追堵截了?!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啊……合着……这响马们的儿子……还是响马啊! “李公,要不你出面?”宇文士及眼下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适合了。 “犹记得那日……雨下得很大……老夫刚刚从城外狩猎归来……”李孝恭已经决定彻底开摆了。 于是……接下来,三人在相顾无言的尴尬氛围中,迎来了意料之中的故事大高潮。 “轰!”包厢的房门被李怀仁踹开,他身边的李思文提领着被楚王殿下一巴掌扇晕的骚包公子,另外,此时已经被人控制住的冯智戴,正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跟随在几人后面,一同进入了房间。 “大胆狂……狂……狂……”李怀仁在见到此时紧闭着双眼,满脸颓然之色的李孝恭之后,他整个人就如同石化了一般,他口中“狂”半天,也没“狂”出个下文来。 “哟,张公,李伯,郢国公,大家都是老熟人啊!”楚王殿下见到这三人,眉头只是轻轻蹙了蹙,随后便放松了下来,他先是拍了拍李怀仁的肩膀:“慌什么?这事儿咱占理!” “李公……张公……宇文先生,还请三位为智戴做主啊!他们动手殴打我的伴读不说,先前还扬言要将我岭南冯家诛族!这……这简直是……”冯智戴此时再傻也知道自己这回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可是作为世家子弟,他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轻易服软,否则更容易被人拿捏。 可……他这套理论,可能适用于其他任何人,但唯独不能在楚王身上奏效。 “唉……”张亮先是叹了一口气,在朝李宽微微拱手一礼后,他转头看向了冯智戴:“冯公子,老夫也不知道你在长安的这五年里,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嗯……老夫听说你交际还挺广泛的……那么就没人告诉你,有些人,是你这辈子都惹不起的?!” “哇,张公,你不要吓唬人家!”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李宽此刻也已经收起了直接动手的心思,打从他见到李孝恭他们三人起,他便知道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场政治事件当中,不过他也只是因为好奇此事是不是有人暗中故意为之,等回头排除这个可能之后,那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呵……楚王殿下,我父亲不日便会进长安觐见陛下,以示我岭南冯家对陛下忠心无二,可您却在刚才喊着要将我岭南冯家诛族……” “二哥,你饿不饿?”就在冯智戴将自己完全代入苦主的角色,李宽这个“戏里戏外”的恶霸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只见魏王李泰不知何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手握着一个小羊腿,来到自家二哥的身边,将其中一根羊腿递到对方面前:“二哥,尝尝,味道确实可以。” “你啊……”楚王殿下默默看了一眼自家的胖弟弟,他知道,这小子之所以有此举,八成是在守在外面李恪,派来提醒他不要一时冲动而导致回宫以后白挨自家老爹一顿揍。 不值当…… “二哥……你信我,很好吃的!”李泰说着,还晃了晃羊腿。 “嗯……”楚王殿下见状,伸手接过羊腿,咬了一口,随后抬头扫了一眼冯智戴:“本王还是喜欢你一开始嚣张跋扈的模样。” 冯智戴听闻此言不禁呼吸一窒,是啊……就算自己此时说的再冠冕堂皇,最先挑事的是自己这一方,而自己方才看似在慷慨陈词,其实也不过是变相求饶罢了,虽然其中隐隐透露着一些威胁,希望楚王能够从大局出发,考虑一下事情的后果…… 可……选择权最终不还是在人家手里么? 在这一刻,冯智戴无比痛恨自己先前没有阻止要在几人跟前献殷勤的伴读,导致原本一场双方都很满意的会谈,变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楚王殿下……”宇文士及哪怕再不情愿,可为了自己的政绩,他还是得当这个和事佬:“此事的确是冯公子的伴读不对在先,可您看冯公子他都……” “他都什么?他都开始狡辩了是么?!宇文士及,你知道为什么李孝恭和张亮眼下一言不发吗?”李宽此时微笑着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宇文士及。 而宇文士及此刻,只觉得自己被一头穿山猛虎给盯上了,他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他就连张开嘴巴说话,都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第347章 莫非王土 沉默,依旧是一阵难言的出沉默。 李宽等了很久,见宇文士及还是没能开口,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后道:“因为他们清楚,这种时候还想着帮着姓冯的解围甚至拉偏架,那就是把本王当傻子了! 宇文士及,你当本王是傻子是么?!”李宽也不知为何,原本被他暗中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如燎原烈火,席卷心间:“冯智戴!” “殿……殿下……”冯智戴此时也只觉得如芒在背。 “本王就问你一句话,这岭南是我李家的,还是你们冯家的?”李宽的声音不大,语气更是平静,但偏偏就是这样平淡的态度,却准确无疑的向在场所有人传递了同一个信息:冯智戴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决定整个岭南冯家的存亡! 冯智戴在此刻清晰的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这个问题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他却不能在此刻说出来。 “不说话?”楚王殿下耐心有限:“那就是觉得这岭南是你们冯家的了?嗯……看来本王又有事情做了……” 李宽这话一出口,冯智戴只觉眼前一黑,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冯家的连绵,忙不迭的开口道:“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这岭南自然是大唐的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注1) “嗯……”李宽闻言点点头:“这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底下的土地,都该是本王的呀!” “呵!”李孝恭作为李二陛下的表兄,他多多少少还是可以在某位蛮夷膨胀的时候上去降降温的:“楚王殿下,您是懂王土的呀!” “我说堂伯啊,你在这种时候拆本王的台,过分了嗷!”楚王殿下心想看在怀仁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对方计较了:“话说你们今日厮混在一起,不会是密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楚王殿下,您可别含血喷人呀!”张亮可是从虞世南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楚王的“光辉事迹”的,他知道,再不解释,一会儿跑都没得跑:“老夫和郢国公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今日私底下与冯公子商议对冯盎大将军的相关接待事宜,河间郡王作为陪同……” “哦……”李宽闻言点了点头:“合着是冯盎来了。” 这位岭南的无冕之王,的确值得这样的排场。 可管你他娘的什么排场,你家逆子招惹本王干什么?! “那这事儿怎么算?”李宽用下巴指了指被牛勇用匕首抵着后腰的冯智戴:“虽然本王久不在长安,可敢这样跟本王说话的,那当真是……自打李承宗那帮人死了之后,本王可就再也没遇见过了……” 好嘛!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是皇室的血腥禁忌,连史书都只能一笔带过的黑暗历史。 但……他说的……偏偏还真就是事实! 虽然李承宗这些人也没能在他李宽手里讨过什么好,可人家当初确实也嚣张呀,只不过令人惋惜是这些反派角色……不对,我们的楚王殿下看起来才比较像反派……只不过……这些倒霉蛋走得太早,让楚王殿下自此再无敌手,说起来,也挺无趣。 “这事儿你找正主啊……”张亮现在只想全身而退,不对,哪怕到时惹怒了陛下,也比即将跟楚王殿下同流合污来得好:“反正老夫几人是清白的,这不知死活的娘娘腔也不是老夫等人派去喊话的,冯公子也是自己觉得被打了脸,想出风头,这才招来了响马……呸!招来了在长安城中响当当的楚王殿下,那是他自己的过错!与旁人无关!” “好哇你,你是不是骂我二哥是响马来着?”魏王殿下此时展现出了优秀的二杆子属性:“你信不信我回头告诉我大哥?!” “……”楚王殿下发现,这胖弟弟对自己的爱,有时候当真是比他的体重还沉重:“好了青雀……张公只是在与二哥说笑,你别较真……” “哦……”李泰闻言,继续开始啃起了烤羊腿。 “楚王殿下……”宇文士及原本还想说借此事试图左右逢源,但在魏王殿下那番天真发言之后,他觉得还是不要招惹这个要人手有人手,要后台有太子的楚王了:“老夫和张公是一个意思。” “哦,”李宽学着弟弟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将目光转向正死死盯着自家逆子的李孝恭:“李伯伯,你呢?” “楚王殿下若是能放过此人,老夫就放过犬子!”李孝恭非是硬要揽下此事,可是为了李二陛下的谋划以及楚王殿下的屁股,他觉得有些时候,自己也没必要一直想着独善其身。 “宽哥……”本来自打和父亲撞上后,就一直藏在人堆里,同时目光四处游离的李怀仁,此刻却突然对李宽低声道:“莫要顾忌我,我爹他又打不死我……” “你这逆子!”李孝恭现在觉得,自己回头有必要跟李二陛下交流一下揍儿子的心得了——两位父亲如今有了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揍儿子的出发点,已经不再是以教育为目的,而是纯粹为了避免被自家逆子给气出毛病来的无奈之举。 “成啊,”楚王殿下闻言瞟了一眼冯智戴,脸上轻蔑一笑道:“冯公子啊,虽然本王觉得饶过你这么个废物能免了我兄弟一顿皮肉之苦,实在是太过划算的买卖,可无奈李伯伯愿意啊,那成吧,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宽哥儿!不用管我的!”李怀仁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嘶哑。 “勇,把人放了。”楚王殿下没去管他,转头对牛勇使了个眼色。 如此,人狠话不多的牛勇,方才将冯智戴一把推开,当然,出于泄私愤,他这一推使的力气有些大,直接就将人给推得扑在了酒桌上。 “哐当……哐当……”杯碗碟筷洒落一次。 “我们走。”李宽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压根就没去看此时缓缓站直身躯的冯智戴,更不在乎他眼下周身正散发骇人的戾气,在向神情有些尴尬的张亮等人点头示意后,楚王殿下旁若无人的起身从冯智戴身边经过,率先走出了房间:“这家店晦气,咱们换一个地方吃酒去!” 第348章 全是我的词儿 在楚王带人离开之后,冯智戴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对李孝恭道:“智戴在此谢过李公大恩!” 随后,他也不等李孝恭开口,便整了整衣襟,吩咐刚刚悠悠醒转的家仆:“阿昀,我们走!” “慢着!”就在这对主仆即将离开的时候,李孝恭却突然发话了,只见他叫停了冯智戴后,缓缓走到桌边,顺手拿了一根筷子,神情有些淡然道:“谢恩之事,冯公子大可不必往心里去,老夫也没想去接下这个人情,但是有一件事老夫现在必须做。” “敢问……”冯智戴闻言转过头,话刚一说半,便只觉一道劲风拂面,接着便是一道人影从他身边快速掠过,然后…… “咳……呵……呵……” 等冯智戴的视线重新锁定黑影的时候,李孝恭此刻已经来到了门边,而他的脚下正是那个被冯智戴唤作“阿昀”的伴读,而这伴读眼下已经躺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却怎么也堵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李孝恭用一根筷子,刺穿了他的咽喉! “李公!”宇文士及见状满脸惊骇道:“你何至下如此狠手?!” “冯公子,你似乎很不满啊?”张亮此时也突然说话了,他看着在一番震惊过后即将勃然大怒的冯智戴,语气阴恻恻道:“嘿……在老夫看来,先前李公为你说几句好话,确实不值得你铭记他的恩情,你岭南冯家门槛高嘛!可是现在,老夫倒觉得你该好好谢谢李公了。” “他杀了我的忠仆!”此时恨得咬牙切齿的冯智戴,此刻注视着张亮,就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蹦:“我还要心怀感恩?!” “你以为楚王殿下是什么人?”张亮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那可是……” “张公,不必与他说这些。”李孝恭眼下感到有些疲倦,他无力挥了挥手,打断了张亮的话,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依旧不忿的冯智戴:“冯公子,老夫不管你如何想,老夫自己心中却有杆秤——楚王殿下可以为了老夫那不成器的儿子放弃报复,当场扭头就走,但老夫不能不分是非黑白。 这件事的起因,是你的家仆狂妄自大,蛮横无理,狂妄无知的后果,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今天撞上了铁板,所以他必须死!你有意见,也得忍着!因为楚王殿下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挑衅的!”李孝恭说到最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渐渐失去气息的年轻家仆,摇了摇头:“一个伴读,比主子还嚣张,也不知道你们冯家是怎么教的……” “……”冯智戴此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一股彻骨的寒意灌满他的全身,随后,那股寒意如潮水般散去,继而一股无形的愤怒从他的胸膛升起,好似火焰一般粉开始焚烧全身:“此事,是智戴的不是!李公今日的大恩大德,我冯智戴铭记于心!” “呵……”李孝恭闻言瞥了一眼冯智戴,他都懒得再对眼前这位用尽所有力气来忍气吞声的世家公子哥儿做出什么评价,脚下一用力,踹开了挡路的尸体,大步跨过门槛,离开了这间渐渐翻涌起血腥气的房间。 “年轻人,火气大啊……”张亮突然发出一声感慨,随后也一言不发的走了。 只留下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宇文士及,以及抿嘴不言的冯智戴,两人无言对视,各自心怀鬼胎。 ------------------------------------- 傍晚,与友聚会,兴尽而归的楚王殿下,带着自己的两个好弟弟,回到了宫中。 此时兄弟三人正走在御道上,魏王李泰对这“瘦身前的最后一餐”满是回味,而蜀王李恪,此时却是满脸的担忧。 他忍不住对正打着哈欠的李宽道:“二哥啊……你该不会是想事后下黑手吧……没必要啊……” “想啥呢?”还在寻思要不要回自己的寝殿洗去这一身酒气再去抱小兕子去御花园散步的楚王殿下,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了李恪的肩膀上:“本王是讲信誉的人,为了怀仁回家不挨揍,本王肯定是不能再因为此事去找人家冯智戴的麻烦的。况且他爹冯盎不是即将入长安了么?本王得让着他一点!” “额……”李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二哥……你这是心里话?” “怎么不是?”李宽闻言反问道。 “嗨!”一直在琢磨回头要怎么跟姑丈柴绍开口,混上一顿心心念念的炙熊掌的魏王殿下,此时却忍不住插嘴道:“三哥啊,你还是不了解二哥啊!你没听说他吗?——’不能再因为此事去找人家冯智戴的麻烦’,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要制造别的事端,好借此再找回场子。 至于冯盎很快要入长安,那就更好理解了,二哥准备将他们父子一锅端。 还有啊,二哥说的‘讲信誉’,意思就是说如果堂伯反悔,依旧揍了怀仁堂哥,那二哥就准备去揍怀仁堂哥的大哥,也就是我们的大堂哥——崇义堂哥了!” 乖乖,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惊呆了,他转头看着自家天真无邪的胖弟弟:“我说青雀,你当真是……二哥生平难得一遇的知音呐!” “嗨!”魏王殿下闻言不置可否的摆摆手:“二哥,我还不了解你么!我是你的亲弟弟!亲的!” “青雀,你对这竖子如此知根知底……你还挺骄傲?” “那是!”对于李二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发问,魏王殿下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随后,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兄弟三人此时也同时转头,接着就看到了在御道一旁的小巷内,一身龙袍在身,背负双手的李二陛下。 而宦官洪三,此时正带着几位大内高手站在李二陛下的身后,对他们兄弟三人露出一个谦卑但不怀好意的微笑。 “二哥!跑啊!”魏王殿下顿时就惊叫道:“这昏君带人杀过来了!” “……”他此话一出,别说李二陛下和他身边的宦官们了,就连楚王殿下和蜀王殿下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 “二哥,我怎么觉得青雀今日过分类你呢……”蜀王殿下这话说得很委婉。 “因为……”楚王殿下此时也很认可弟弟的说法:“这小子说的……全是我的词儿啊!” 第349章 李二陛下的担忧 明烛八百的太极殿内,李二陛下开启了庭审:“说说吧,这回你们想让朕怎么处置你们?!” 此时的他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仅仅只是半天的松懈,就让这仨又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别不说话啊,魏王殿下还有蜀王殿下,你们两个有没有想好怎么帮楚王殿下开脱啊?对了,楚王殿下高义啊!既然能为了好兄弟免受皮肉之苦,就放过了无端挑衅的仇敌,这等心胸宽广仁厚的少年郎,便是朕当年,也会忍不住想要与之结交啊!” “……”楚王殿下没想到,原来自家老父亲在阴阳怪气挖苦人这方面,居然还是一把好手:“爹……你别这样,我害怕……” “你还知道害怕?”李二陛下当真是被儿子给气乐了:“朕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宽觉得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还是装傻比较好:“这事儿说起来是儿子占理呀,况且从事后结果来看,也是儿子吃亏啊……” “占理?吃亏?”李二陛下是知道这小子在永康楼的风波过后,就带着一帮好友去别家酒馆喝酒去了,对于在这场冲突过后发生的某些事情,尚且还不知情:“占理的楚王殿下,你知不知道,李孝恭已经替你杀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冯氏家仆,而他因为此事也被冯智戴记恨。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好家臣,宇文擎,已经带着朕要封赏的那些异族大将,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契苾何力、阿史那贺鲁、还有阿史那社尔这五人,率领你楚王的三千部曲,外加五百玄甲军,准备南下去迎冯盎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怒了:“这他娘的!宇文擎这个莽夫!他要作死啊他?!”——怎么能用咱自己的人去为父皇打赢这一场仗呢! “嘿……还好意思说他是莽夫?”李二陛下无奈的苦笑道:“当初朕就跟你说过,此人有古之义士的风骨,现在好了,知道你吃了亏,他都准备去擒贼擒王了——朕的楚王殿下,您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家臣,咱俩到底谁该害怕谁啊?!” “爹……你这样就过分了嗷……你难道要把我当成扶苏那样去陷害吗?可太子是我大哥啊!”遇到难题,胡搅蛮缠外带拉大哥下水,那是楚王的看家本领。 魏王和蜀王殿下已经看呆了:他们两个此刻同时沉浸在“二哥的家臣真彪悍啊“的震惊中,简直无法自拔…… “嗯,所以‘李亥’啊,眼下形势一片大好!汝须得勉励之啊!”眼见儿子又在阴阳怪气自己要驾崩,所以李二陛下又开始了他的绝妙嘲讽:“就是不知道你的李斯在哪里呀?” “父皇,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又怎么可以这样去诬陷李靖大将军、李绩大将军、还有我的两位堂伯,李孝恭大将军还有李道宗大将军呢?!”——在和李二陛下的‘父慈子孝’的游戏中,楚王殿下就没输过任何阵仗! “你真是什么茬儿你都敢接啊……”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混不吝的儿子,满脸都是无奈:“成了,朕也不吓唬你了,宇文擎已经被窦师纶给拿下了,这事儿朕可以当做过往不究,但你最好好好跟此人谈一谈,否则将来……嗯……你小子好自为之!” 李二陛下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楚王殿下是个闻弦知雅意的:“爹,你是怕他将来为我执矛嘛?可是在西北他已经为我执矛了啊……” “你没完了哈?那是一回事吗?!”李二陛下眼神顿时一厉:“你两个弟弟可都在呢!别逼朕当着他们的面削你!” “爹……你别搞得好像你经常揍我这事儿还是个秘密似的……”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后道:“您放心吧,宇文擎我回头肯定得好好说他,这人怎么能这么蠢呢?!不知道等阿史那社尔他们入职十六卫以后……” “你还想用朕的人马去报你的私仇?!”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好好好,难得朕因为多方考虑打算饶你一回,结果你个臭小子在朕的底线附近反复横跳是吧?那就休怪为父无情了! “青雀,恪儿,你们两个先退下吧,父皇还有些事情要单独与你们的二哥交代。”李二陛下突然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神情,对头回见到李宽如此和父皇斗嘴,此时已经被吓到呆若木鸡的李恪和李泰道。 “二哥……”魏王殿下将目光转向自家二哥:“父皇不能在我和三哥走后,就动手揍你吧?” “那必须……”楚王殿下故意瞟了一眼此时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李二陛下:“——不能吧?” “呵……”刚用眼神暗示过门外守着的洪三,李二陛下突然冷笑一声:“当然!朕用你楚王的品格保证!” “咳……嗯……”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魏王殿下突然觉得有些舒坦是怎么回事…… “父皇……”李恪决定在退下之前,再努力捞自家二哥一把:“您先息怒……此事不管是前因后果,还是后续反应,二哥都没什么错处,我们去那家永康楼不过是儿臣临时起意,二哥采纳了儿臣的意见罢了……” “啪!” “你小子还知道给你二哥当先锋是吧?”一巴掌扇在弟弟的脑袋上,楚王殿下豪气干云道:“用不着!小恪,你记住,二哥不需要你这样傻乎乎的替二哥扛下罪责,再说了,二哥有啥罪责啊?” “二哥无罪!”魏王殿下是知道怎么替二哥洗白的:“二哥没将那不知礼的冯智戴给当场打杀,就已经是为大局着想,受尽委屈了!”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俩儿子,心中的无奈有谁能懂? 一个如今心心念念为楚王殿下着想,另一个早就被楚王给同化了…… 等等……承乾将来……总不能吧?!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仨儿子,此时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对大唐未来的担忧…… 第350章 楚王以身入局 正所谓“说曹操,这曹操立马就到。” 太子殿下的救援速度,这回总算是没让楚王殿下失望。 “父皇!”当额头冒着细密的白毛汗的太子殿下一个滑跪出现在李二陛下面前时,后者知道……这人……总算是凑齐了。 “呼……”得到消息一路疾行而来的太子殿下刚刚喘匀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为弟弟们说情,就只见李二陛下一挥手,然后…… 机敏的洪三就带着同僚进来把太子往外面驾了…… “洪三!反了天了你?!”楚王殿下怎么舍得为自己背锅的大哥还未完成他那未竟的使命就这样退场呢:“把人给我放下!” “嘿你个小兔崽子……”李二陛下发现自家竖子在该威风的时候是半点也不带怂的:“你就非得让你大哥为你舍身是吧?!” “父皇……你其实也可以不用惩罚我们的……”魏王殿下此时又机灵起来了,只见他扫了一眼已经把洪三阻拦下来的二哥,然后转头看向即将暴怒的李二陛下,语气弱弱道:“您就放我们一马吧……” “青雀,你就是让你二哥给带歪了!”李二陛下无奈地瞥了一眼李泰,随后将目光放在已经准备跟洪三的楚王身上:“行了!洪三,你退下吧!” “唯……”洪三其实压根就不想蹚这趟浑水…… 等洪三退下后,李二陛下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随后看向李宽:“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至于太子这个工具人……嗯,暂时不需要献身。 “爹,儿子没啥想法啊……”李宽觉得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更分轻重缓急:“儿子目前想的是高句丽的事情,接下来我准备用十年时间做准备,务必追求届时对其下手的时候,一战定乾坤!如此,才不算浪费国力。” “……”李二陛下看着总算正经起来的儿子,终于缓缓点头道:“这去了一趟西北,到底是成长了不少……” “那是!”昏君父亲对自己的夸赞,在楚王耳中那叫吹捧,所以楚王因此而飘飘然,那是理所应当的:“爹,你等着吧,西北算什么?!将来……本王一定会打下一片辽阔的土地……让南飞的大雁始终都飞不出我大唐的疆域……” “呵……楚王殿下好志气!”李二陛下嗤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太子殿下突然感动了:“宽弟……倒也不必如此……若是将来大唐治下的疆域太大,兄……嗯……父皇他会治理不过来的呀!” 瞧瞧,太子殿下就是这样实诚又孝顺的人儿。 “没事,”楚王殿下闻言则是摆摆手,然后一脸神秘的对李承乾道:“大哥……你听说过三家分晋么?”(注1) “咚!” 刚走到门外准备站定,行守卫职责的洪三,在听到楚王殿下如此逆天的发言后,顿时脚下一个踉跄,武艺高强如他,竟然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二哥……慎言呐!”一直努力在父皇面前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蜀王李恪,此刻也忍不住出言提醒。 但似乎……已经晚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李二陛下脸色阴沉地瞅着乱用典故的儿子,此时他已经飞速的解开了束带:“来来来,朕没听过这个典故,你来跟朕好好讲讲,何为‘三家分晋’?!” 此时的李二陛下压根就没注意到,魏王殿下正在扳着手指头数数呢,口中还念念有词:“二哥一家,三哥一家,我一家……那小佑、小愔还有稚奴怎么办?嗯……二哥果然是在开玩笑!” “……”蜀王李恪此时看着身边的胖弟弟,真心只觉心累:青雀啊……你可莫要再类二哥了……父皇可真经不起两位“蛮王”一起折腾了…… “父皇……”楚王殿下看着发怒的李二陛下,他也没想到,自家的昏君父亲会对此事反应这么大,他不由得急忙辩解道:“我想您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李二陛下只觉得一股怒火升腾于心间,此时的他,迫切的需要一顿‘束带炒肉’来发泄:“来来来,这位野心勃勃的楚王殿下,你到朕跟前来……” “我不要……”楚王殿下见状,一把将有些懵圈的太子大哥护至身前:“爹,大哥方才听见我说的话了,不如让他代我复述?!” “宽弟……”李承乾哭笑不得看着关键时刻“如此义气”的好弟弟,他多少有点伤心:“其实大哥方才也没听清……” ------------------------------------- 喜提一顿暴揍的楚王殿下,最后是被两弟弟搀扶着走出太极殿的。 至于太子殿下……他得留下来善后:简单来说,就是李二陛下揍完了最不听话的儿子,还需要将最听话的儿子叫到跟前来说教,如此,他的这股子愤怒才会最终消弭于无形。 “唉……这昏君当真是开不起半点儿玩笑啊……”楚王殿下原本是想说将来打下的巨大疆域迟早需要划分出区域性的政治中心才好统治的,可…… 罢了罢了……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二哥……”李恪无奈地看着此时满脸惆怅的李宽,抿了抿嘴,方道:“你就不要再用话语挑衅父皇了……你老这样,我真担心你哪天惹得父皇真的发怒……” “是呀二哥!况且你这‘三家分晋’的典故也不对!算上稚奴,我们兄弟是六个才对啊!”李泰此时还没忘记方才殿内那档子事儿呢…… “我说你小子……你有反骨哦!”楚王殿下无奈地瞥了一眼自家的胖弟弟:“回头本王得抽空将你送到姑丈府上好好改造去!天天想这些……”楚王殿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揉了揉闻言有些委屈的李泰的脑袋:“二哥方才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父皇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往后啊,都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亲王,至于其他不该有的念头,趁早打消掉!明白吗?!” “我懂了二哥……”魏王殿下点头道:“你这是在以身入局对吗?!” 第351章 家臣之中,还有高手?! “啊对对对!本王就是这样想的!”楚王殿下觉得弟弟的脑补真可怕,故而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要说魏王殿下您……那可真是个天才啊……” “二哥……”本就觉得委屈的魏王殿下听完楚王这话,顿觉更委屈了:“这事儿是你提的啊……”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秦王府的时候,你和大哥在池塘里抓了一只大鳖,当时有个嬷嬷说让我们将它放了,不要将其当做玩物,否则一旦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被它伸头咬住,除非打雷它才会松口。这事儿,你还有印象吗?”楚王殿下此时面对弟弟的不解,他破天荒的生出了难得的耐心。 “记得啊……”李泰闻言点点头,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哑然失笑道:“二哥你当时刚因为揍了李承宗那帮人,才从宫中的宗人府里被放了出来,回府后你得知了此事,然后你就偷偷地跑去大哥的书房,将手伸进鱼缸逗弄,结果……嘿嘿……”李泰现在都对二哥发出的惨叫记忆犹新。 “二哥现在做的时候,跟当初没差别。”李宽见弟弟笑得开心,他也没生气,只是伸手轻轻拧了拧他那白胖的脸颊:“你今天看见了,那昏君有多生气,所以啊……” “啊——”魏王殿下这下全明白了:“二哥你的意思就是说父皇是那只鳖!让我们没事儿别去撩拨他,惹他生气对吧?!可这还是以身入局啊!” “这是你说的啊!跟我没关系!还有……算了!二哥以身入局……以身入局了!”楚王殿下突然觉得自己对自家胖弟弟的教育挺失败的…… “……”一旁早就明白过来,此刻正对自家二哥对弟弟们的这番良苦用心而暗暗感动的蜀王殿下,只觉得青雀这人吧……他有时候……他有时候真的……就很离谱! “小恪,我就说青雀这孩子是抱来的……母后还为这个揍我……啧啧……”楚王殿下已经对胖弟弟那时灵时不灵的脑阔儿不报啥指望了,只见他紧了紧搭在李恪肩膀上的胳膊,将弟弟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以后啊,咱俩就得看住他,还有小佑、小愔外带稚奴,这皇室之中的贤王,将来肯定只剩下我跟你了啊……” “……”蜀王殿下现在觉得“贤王”这两字儿,已经跟骂人差不多了…… “二哥,你这样我真伤心了!”青雀此时也忍不住争辩道:“将来这贤王的行列里,怎么会没有我呢?!” “有你……有你行了吧?”楚王殿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上完药再换身衣服,对宇文擎这货的训诫,迫在眉睫。 ------------------------------------- 当楚王殿下带伤马不停蹄的赶到玉山别院的时候,窦师纶早早就领着一众家臣恭候在门口了。 对了,除开像薛万彻这类的编外家臣们此刻还在长安,楚王府编制内的家臣里,罡子这回,又不在…… 也不晓得他忙什么去了。 “宇文擎,你个二杆子!过来!”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楚王殿下刚下马车,就忍不住对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正满脸憨笑的宇文擎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这么做人家臣的?!宇文擎啊宇文擎……本王真的看错了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事呢?!啊?!如今本王手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千部曲外带一千玄甲军!这样薄弱的家底……就连打进长安城都勉强!你还他娘的拿去劫冯盎的道!你这不是混账行径么?!”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家臣顿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可能除了姜去和窦师纶是因为楚王这许久不见,一上来依旧如此能整活儿感到无奈。 剩下的人……那是真把楚王殿下随后的瞎话给当真了……而这,也是两位大家臣头疼的原因。 “楚王殿下……属下知罪!还请殿下责罚!”原本还想打算腆着脸求楚王宽恕的宇文擎,此时已经单膝跪倒在地,脸上的神情也充满了愧疚:“殿下,此事怪我考虑不周!我本来以为带上契苾何力这些异族大将……陛下回头也怪罪不到您身上……可……的确,像这种事情,确实不该用咱们自己的人手……” “你他娘的……你还是抱着这种打算拉人下水的?!”楚王殿下听到这里,肚子里的那股火气是真的压不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宇文擎,随后眼神转向阿史那社尔等人,神情语气也转为和善:“往后除非本王有交代过,否则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听这憨货的命令行事,你们要记住,尔等虽为异族,但既然是我大唐的臣子,为主尽忠,为国效劳,那就不存在你们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你们,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我等……明白!”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思摩闻言,忍不住又是一阵眼眶发热,心绪不宁,虽然以前对楚王殿下并无多少好感,可自打投效在他麾下,他们这些异族将领所感受到的,便是楚王殿下对自己人那一视同仁的……同仁的……除了坑蒙调戏还有极少数时候的殴打以外……剩下的,那都是一片真心啊…… 虽然剩的不多……可那都是楚王的一片真心呐! 阿史那思摩等人,此刻虽然已经决定一生效忠楚王,但回想起那段奇葩的岁月……大家的心情……也的确复杂…… “喂……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楚王殿下歪着脑袋,虽然他从这些人眼中并没有看到什么歹意,可是你们他娘的一个赛一个的委屈,完了又莫名开始感动,这是几个意思?! 本王寻思自己也没跳大神作法啊…… 怎么搞得一个个都被本王下了降头似的…… “行了,事情就这么个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冯盎那边也不要再去为难了,至于其他人,我估计就这两天,我爹的封赏就要下来了,以后等你们到了军中,都给本王低调些,切记不可主动生事,当然,也不用怕事。不过本王寻思着有本王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年轻俊后生在,军中的叔伯们也不会对你们没个好脸色的,毕竟,本王的力气和……力气,他们是见识过的。” “那可不……”窦师纶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家的楚王殿下了:“那些大将军们,除了一开始的李靖、李绩、李道宗、薛万彻这些人,剩下的也只在金山见识过您的力气了……” “哈哈哈哈……”窦师纶此话一出,不但逗笑了楚王,剩下的家臣们也随楚王殿下一起笑出了声。 而就在此时,一直没逮到机会发言的贺茗山,突然朝不远处的姜去望了一眼。 而后者,此时也是缓缓点头。 随后,李宽和一众家臣们进到了别苑,在关心了一下大家的生活起居后,楚王殿下被姜去单独带到了一间小院。 “姜去啊,有啥事你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啊?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长安啊?你不知道,洪三那狗东西趁你不在,可嚣张了!本来吧,我如今拿下他也不是个难事,可无奈我爹那个昏君给他找了好多个帮手哇……” “楚王殿下……”姜去看着眼前用喋喋不休的话语来掩饰对自己这个老奴的思念之情的年轻家主,他笑了笑,继而温声道:“长安,老奴就不去了,如今这别苑才是您的大本营,而窦公一般情况下又分身乏力,无法照顾到这里,所以只能老夫暂时留守了……”姜去没有说的是,因为宇文擎带人劫道一事,他和窦师纶有过一次分歧,本来姜去当初是打算拦着宇文擎的,可他又担心按照李宽的性格,或许宇文擎这么做才是家主的真实想法没,故而这才放任其带兵南下。 好在窦公派人在半路上把人给拦住了,否则事情就真会像窦师纶说的那般,出现大麻烦:李二陛下,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麾下,有擅自替家主做主的家臣的,哪怕对方忠心耿耿,也不行。 至于原因……不妨想想尉迟恭当年…… “姜去,你不来帮忙,本王双拳难敌……好多双手哇!”楚王殿下现在最想干的事情,除了发兵高句丽,殴打冯盎以外,就剩下教训洪三身边出现的那些个新面孔了。 他喵的,一个个都这么不懂事,乃翁这个楚王你们说抓就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殿下,无妨,老夫在年轻一辈的家臣之中,为您挑了一个合适的人手。他是如今纵横家一脉中,不世出的天才!”面带微笑的姜去说完这话,侧头对院外低声道:“进来吧。” “嗯?!本王的家臣之中……还有高手?!”楚王殿下此刻只觉得皇祖母留给自己的家底,真丰厚啊……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身着长衫,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在见到李宽后,青年那张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随后,他朝自己的家主恭敬行礼道:“臣下王玄策,在此见过家主!” 第352章 王玄策 “我说姜去……”楚王殿下现在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怎么说呢,这份来自祖母的“礼物”,对他来说,的确是有些把握不住了:“其实……嗯……虽然本王接下来的行为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既然我已有言在先,故而还请你不要见怪……” “嗯?”姜去闻言顿时觉得有些诧异,可接下来……楚王殿下很快就用行动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楚王的有言在先”…… “玄策啊……”只见楚王殿下往前踏出两步,拉起王玄策刚放下的双手,在后者颇为受宠若惊的注视下,这位“大唐贤王”说出了有史以来最最不要脸的话:“本王今日得见玄策,如当初那秦始皇遇李斯,汉高祖遇张良,刘玄德遇诸葛亮,我父皇遇……罢了罢了,如此高兴的场合,何必去提那晦气的昏君呢……” “……”原本以为还需要好好表现一番才能得到家主赏识的王玄策,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如置身梦中…… 嗯……虽然能得家主如此看重,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殿下何德何能……不对……是自己何德何能,能跟殿下口中的那些贤才作比较呢? 而就在王玄策因为楚王殿下这顿夸赞而变得有些不自信的时候,一旁的姜去,也在震惊过后,也在心间生起了一种“原来是我将奸佞送到楚王身边”的荒诞想法——怎么说呢……合着老夫是在助纣为虐? 那现在拨乱反正……是不是来不及了…… 就在姜去后悔的当口,一个有些无奈地声音在小院门口响起:“殿下还是谦虚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呢?依老夫看,您的王玄策,就好比是那赵王遇郭开,胡亥遇李斯,曹操遇见他的司马懿吧!迟早蒸蒸日上!” “……”楚王殿下对于自家的大家臣窦师纶如今也学会了阴阳怪气这件事,他其实是很有意见的…… 说来说去,都怪姜去这老头儿! “王玄策见过窦先生!”王玄策见来人是窦师纶,当即毕恭毕敬地向其行礼。 “嗯。”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好不容易被他选拔出来的楚王新晋家臣,还是很满意的,但是有鉴于楚王殿下和宇文擎的“珠玉在前”,他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个年轻人,千万别他娘的把路走窄了:“楚王殿下对你一见如故,说起来,也算是好事……但是你记住,在楚王身边效力最重要的除了忠心,剩下的就是恪守本分,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玄策明白!”王玄策的回答斩钉截铁:“王家世代深受窦氏恩泽,玄策如今又得此机缘,自当为楚王殿下尽心竭力,甚至甘愿效死!” “你倒也不必如此……”窦师纶怕的就是这个:“楚王殿下是真的会当真的……” “玄策并没有说笑!”王玄策在这件事情上,固执得和宇文擎如出一辙:“如果楚王殿下需要,玄策这条命,随时可以献出!” “啊……这……”楚王殿下看着窦叔儿那愈发阴沉的脸色,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那啥……窦叔啊……你该不会是想在本王身边安插眼线,结果发现这人当场就叛变了吧?” “……”窦师纶现在能说啥呢? “殿下,窦公非有此意,他只是不希望您身边尽是宇文擎、阿盛、还有契苾何力这种不带脑子的死忠了……唉……”一旁站出来为窦师纶解释的姜去话说一半,他扫了一眼目光坚定的王玄策,随后便默默叹出一口气,接着苦笑摇头道:“可须知这带脑子的死忠……他更可怕啊……” “嗯?——”谁知楚王殿下一下子就发现了盲点:“那姜公还有窦叔儿,你俩是不带脑子呢,还是不是本王的死忠啊?” “……”姜去现在真的很想一头撞死在楚王殿下面前,然后下去找老夫人告他的状:“好好好……殿下您可算是找到破绽了!” “哼哼哼~~”楚王殿下闻言傲娇的抬起下巴:“尔等浑身都是破绽,可不似本王这般无懈可击。” "唉……"窦师纶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整理了一番复杂的心情,开始让楚王殿下恢复理智:“殿下无懈可击?没有吧,光是老夫听说的,您这自打回长安以后,至少挨了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好几顿揍了啊……” “你这……窦叔儿……”楚王殿下在这一刻当真是尴尬极了:“打人不打脸啊窦叔儿!!!您就算要骂我,也别这样式儿揭短啊!” “呵……”窦师纶对此只是冷笑一声,对楚王这垂死挣扎的行为表现得不屑一顾。 “唉……”楚王殿下突然无奈的仰天长叹道:“这人生在世,知己难遇啊!” “嘿嘿……殿下,您是在说我么?”不知何时,宇文擎已经站在了小院外,正朝李宽打招呼呢。 “滚你的蛋!”楚王殿下见是这夯货赶来,当即气便不打一处来:“先前本王光忙着安抚契苾何力他们,忘记给你提个醒了,你给本王记住啊,往后千万不要冲动行事,特别是纠集人手去找谁的麻烦,这种事情切记不要再干了!当然,如果事态紧急,本王一时半会儿的无法指挥你们,那你得和窦叔儿姜公商量一下才行,再有下次,本王是真的保不住你的小命了!” 楚王殿下可是清楚知道自己平日里一口一个“昏君”叫的老父亲——大唐绝对的话事人,李二陛下,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允许除了自家儿子这个“不稳定因素”身边,再多一个“不稳的因素”的。 如果有,那肯定要消除。 “楚王殿下……”宇文擎也知道自己这回确实是莽撞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您放心,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本来,我也没打算去劫……迎冯盎的,只是想把那冯智戴抓来,打断他两条腿……” “你他娘的还要弄冯智戴?!”楚王殿下现在终于发现,原来这世界上如果有另一个字,那么对方一定很讨厌:“你是嫌弃本王身上的伤好的太快了是吧?!” 第353章 宇文擎的克星 “可那冯智戴太狂妄了呀殿下!”宇文擎有些不甘心地争辩道。 “你知不知道……”楚王殿下却一改先前轻松的神态,而是满脸认真的看着宇文擎:“你如果真的这么干了,那么本王为了保你的命,就得杀了那个狗东西!否则你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不会有!但我爹得愤怒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殿下……”宇文擎此刻还来不及感动,就被对方的问题给难住了。 “殿下,依玄策看,如果您真的这么干了,才会保不住宇文擎将军呀。”王玄策作为新晋的家臣,他当然要在这种时候为楚王殿下分忧:“倘若事情真的发生了,臣有一计……” “你也有计?!”楚王殿下下意识的接了这么一句,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应该和善一下:“还请王爱卿速速将这妙计道来!” “……”王玄策已经被楚王殿下的一句“王爱卿”给整不会了。 “你说啊!”楚王殿下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顿时急了。 “王玄策……”姜去见状也只能开口帮腔道:“你有什么计策……就直说吧,至于楚王殿下……他人就这样……有些称呼……不必当真!” “唯!”王玄策这一声“唯”,算是同时回答了两人。随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假设宇文擎真的出手打断了冯智戴的腿,您切不可为了庇护他而直接杀了冯智戴,反之,您应该公开向陛下进言,让陛下严肃处理此事。之后您便可带人亲自南下,向冯盎赔罪。” “完了?”楚王殿下看着已经闭口不言的王玄策,他总觉得这人的脑子不是很灵光是怎么回事? “殿下,就此事而言,您只需要按照臣下的此番进言去做,宇文擎定能脱困,而冯盎也会选择息事宁人,更甚者……”王玄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明说。 “本王咋觉得有些憋屈呢……”楚王殿下双手环胸,他总觉得王玄策这人……不符合他的口味:“要是本王按你说的这么做,本王往日的赫赫威名,不是直接扫了地?不成!最少也得安排一场截杀什么的……” “楚王殿下,”王玄策闻言苦笑一声:“所谓截杀,当真是画蛇添足——当今陛下英明神武……” “你等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只见他目光紧盯王玄策,眼神流露出怀疑:“你该不会是我爹派来的卧底吧?!否则你干嘛尽夸那昏君英明神武呢?!” “楚王殿下……”王玄策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了。 “殿下……”窦师纶现在也只觉得头大如斗:“您能不能先听人把话说完啊?还有,王玄策是当年老夫人亲自为您挑选的臂助,他此生只会效忠于您一人!” “好吧……皇祖母肯定是为了我好才把这么个……”楚王殿下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词汇:“奇才放到我身边的,可是……他总不能光长我爹的志气,灭本王的威风吧!?” “殿下,”王玄策闻言只能苦笑道:“您莫要气恼,玄策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所思所想,皆是为了您的利益在做考虑。您方才说的截杀,在我看来极为不妥:原因无他,此乃欺君之举也!” “我没事儿也经常欺负我爹啊,这事儿全长安城都知道!”楚王殿下说着还傲娇地摊开双手:“本王就是如此帅气又机灵的反派角色!” “%%##%……”王玄策觉得自己有点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窦师纶:“窦先生……玄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学艺不精……要不……我还是回太原吧?” “楚王殿下!”窦师纶也发现了,这小子似乎很喜欢给新来的家臣上强度。 “窦叔我错了!”楚王殿下眼看窦叔儿发火,顿时乖巧地看向王玄策:“还请玄策为本王解惑!” “殿下……”王玄策为了不再被打断,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便一口气将构思好的内容一股脑儿地全抛了出来:“臣之所以不让您做出截杀冯盎,或是任您安排人手做出有人刺杀您的举动,除了两者皆为欺君,更重要的是,这纯属多此一举。您实在是太小看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在大唐百姓眼中的名望了! 他冯盎是什么人?岭南的无冕之王。可殿下您呢?您的声威别说是在大唐的疆域,从塞外到南海,如今谁不知道大唐楚王之名号?您此番降尊纡贵,为了心腹爱将去向他冯盎赔罪,他冯盎哪怕再不愿,也会咬着牙将这口怨气给咽下去。 大道至简!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好戏——朝廷早就想将他冯家在岭南的影响力给降低了,不管是陛下,还是房相、以及您的舅舅长孙无忌大人,这些大人物们,一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所以您犯不着笨手笨脚……手段拙……简单的去陷害冯盎,因为这些事情一定会有人暗中替您去做,依玄策看,这人八成会是长孙无忌大人!” “咕嘟……”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王玄策,他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怎么说呢……一直以来没,楚王殿下身边除了个不怎么爱为他出谋划策的窦师纶,剩下的全是下了战场,脑子就不大好使的莽夫们,而他楚王那偶尔才会用的不太机灵的脑阔儿,在这帮人里面已经属于高配置了…… 而现在,楚王殿下可算是体会到“父皇的快乐”了…… 原来……有真正的智囊在自己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感觉,是这样式儿的舒爽啊?! “虽然你骂本王笨手笨脚,的确很欠揍……”楚王殿下抓了抓脖子,看着从侃侃而谈迅速恢复到拘谨状态的王玄策,他突然展现一笑:“但是本王必须承认,你不光懂本王,还懂我父皇,最重要的,你他娘的居然懂我无忌舅舅!你小子……是个人才!” “殿下谬赞,臣愧不敢当……”王玄策现在总算有了一丝丝“得遇明主”的感觉。 “殿下,您等等……”一直还纠结于“事情如果真的发生,自己该如何脱困”的宇文擎,突然没了解题思路,于是他转而看向王玄策:“那个,王玄策是吧?我问你,如果殿下按你说的这般做,确实会有人出手对付冯盎没错,可是我……我能因为冯盎不追究,就脱罪了吗?!这不大合理啊……” “自是不合理。”王玄策闻言淡淡地瞥了一眼宇文擎,方才道:“如果是楚王殿下让你出手,我自会有办法将你安然无虞的解救出来,可方才的假设里,你是自己一时热血上头,还连累了楚王殿下,所以自然要吃点苦头,至于留你性命,全你手足,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受到教训后还能为楚王殿下效力而已!” “嗯……”窦师纶和姜去听闻此言不禁相视而笑:可算是找着宇文擎的克星了! “啊?!你小子这样玩儿是吧?!”楚王殿下现在也很难评价王玄策了,论忠心,他的确忠心,可这么腹黑……嗯……好吧,这小子是纵横家的……跟唐俭是一个师门,那就没啥毛病可挑了…… 于是,窦师纶很满意,姜去很满意,楚王……那可太满意了! 剩下一个宇文擎…… 嗯,只有宇文擎受伤的世界……总算是达成了。 可是宇文擎是什么人? 他能让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受伤?! “你他娘的!奸贼!”只见恼羞成怒的宇文擎顿时发出一声大喝,接着整个人就朝王玄策奔了过去。 “宇文擎!你勿要伤了本王的司马……呸呸!勿要伤了本王的卧龙啊!”楚王殿下可急坏了,可当他正准备上前解救的时候,却发现距离王玄策更近的姜去和窦师纶在见到这一幕后,却无动于衷。 楚王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下一刻。 “哐!” “啪!” 尘埃落定后。 王玄策神情淡淡地看着躺在自家脚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宇文擎,他的嘴角难得有了一抹弧度:“宇文将军,以后你我皆在楚王麾下效力,有些事情玄策也须提前让您知晓,论身手,我在年轻一辈的家臣里,勉强能排得进前三!所以……如果让您失算了,还请见谅!” 第354章 玄策是个上道的 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尉迟恭,他自然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轻易就倒下的现实。 “小子!再来!”因为一时大意,而莫名其妙就吃了这么大一记闷亏的宇文擎,此时从地上站起身,当即就要再战。 王玄策仅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身体微微前倾,虚步探掌,摆出了一副迎敌的姿态。 “好了!”向来喜欢看戏的楚王殿下,此时却不得不站出来充当和事佬,只见他先来到宇文擎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对方的胳膊上:“宇文擎,本王知道你方才大意了,没有使出全力,这会儿心中怨气大得很,可是本王是什么人呐?本王能看不出来么?你如果使出全力,这王玄策在你手底下的都走不出两轮!” “那啥……殿下……”宇文擎这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倒不至于……” “我说至于!就至于!”李宽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随后他转身看向王玄策:“玄策,你觉得本王的判断有没有错?” “殿下的判断,自然是准确无误。臣对此也只能说殿下的眼光……实在是颇为独到!”在来之前,王玄策已经听好友贺茗山无数次提起关于楚王的为人,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当楚王殿下跟你和颜悦色,客客气气的时候,你他娘的千万别兜着,否则你就会见识到咱们这位年轻家主,是如何的拳脚了得!” “嗯……玄策是个上道的!”楚王殿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扭头看向宇文擎,顺带着还替对方拍了拍胸前染灰的衣襟:“我说宇文擎,你是不是也该……嗯?” “宇文擎谨遵家主令!”虽然心里觉得憋屈,但宇文擎还是恭敬对李宽行礼道:“殿下放心,我……不会再生事!” “你他娘的逗我呢?!”李宽闻言顿时一脚踹在了对方的屁股上:“本王是希望你对此事长个记性!”说完,李宽又将早就带在身上的玄甲军虎符丢给了宇文擎:“这我爹给我的一千玄甲军,从今日起,他们就归你统领了!” “楚王殿下!”宇文擎下意识地接过虎符,随后他望着言笑晏晏的楚王殿下,虎目中渐渐闪现出水光。 “楚王殿下!”——同样的称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情:窦师纶此刻只觉得自己眼前是一黑再黑:“您把这一千玄甲军交给宇文擎,您这不是让耗子去守粮仓么?!” “什么话什么话?!”刚刚安抚完心腹爱将的楚王殿下顿时不乐意了:“宇文擎能是那耗子么?!” “就是就是!”宇文擎此刻已经咧着个大嘴开始笑了:“某能是那耗子么!” “他最多就是一只黄鼠狼!” 唉?不是殿下…… 刚得意起来的宇文擎,突然之间就更委屈了…… “殿下,您可莫要小看了玄甲军啊……”窦师纶以为对方不知轻重,当即解释道:“您别看最初的玄甲军在洛阳一战就剩下百余骑,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陛下一直在花费大量的心思扩建玄甲军,否则您以为如今玄甲军这四千人的规模是怎么来的?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况且玉山别苑的这一支,里面的将官大多都是当初留存下来的种子!就连那刘炳,也是出身在……”窦师纶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跟楚王殿下提这档子事儿呢…… “嗯?”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小脑瓜子嗡嗡的:“窦叔儿,你说刘炳?刘炳跟玄甲军有啥关系?他不是本王发掘的人才么!”李宽可没忘记这个被他在朔方城捡到的斥候精英,此人如今更是被他吸纳为家臣。 “楚王殿下,刘炳出身玄甲军,还有当初那一百弓弩手,其实也陛下借老夫之手,放在您身边的……”窦师纶神情有些尴尬道:“您总不会觉得,陛下他就这么放心您在外边儿吧……” “……”可能楚王殿下确实很少感受过来自于昏君父亲除了束带以外,以其他形式表现的父爱,这会儿,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那你说窦叔儿……要不,我下旨令新罗女王嫁给我爹?”这可能是楚王殿下目前唯一能想到,对李二陛下这份父爱,“最为妥善”的回应方式了。 “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啊我的殿下……”姜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先别说您扛不扛得住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对您的连番出手教训,您先面对一下现实好吗?——那传国玉玺如今压根就不在您手上,您用什么下旨啊?!” “我可以去太极殿‘借用’啊!还有,我祖父的私印也可以啊!”楚王殿下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随后他又猛地一拍额头:“坏了!这玩意儿还在萧阿婆那儿呢!我待会儿还得去趟萧师府上,把东西取来……唉……本王可真是日理万机事赶着事啊……” 王玄策看着在那儿自言自语的楚王殿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感受到的各种冲击:比如楚王殿下对宇文擎这个身手一般莽夫堪称无条件的信任,比如楚王殿下对窦公这曾经出于善意的隐瞒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的态度,再比如……世人尽皆视若神明的李二陛下,竟然对楚王殿下如此宠爱,而后者…… 怎么说呢……“孝顺”这个词儿,应该不存在于楚王殿下和李二陛下之间吧? “对了?本王刚刚说到哪儿了?”楚王殿下可能最近用脑过度,记忆力已经大幅度下降。 “您说要下旨让那新罗女王嫁给陛下……”姜去抬头看天,他现在有点嫌弃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不是这个!姜去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楚王殿下猛地一摆手:“在这之前?” “……”姜去现在就想……就想…… “刘炳和那一百弓弩手……”窦师纶扫了一眼已经开始抿嘴生闷气的姜去,无奈提醒道。 “啊,对!这些人我爹既然给了我,那就不能要回去了吧?”楚王殿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缺人手啊缺人手~~ “那自是不能。”窦师纶现在的心情和姜去差不多:“陛下的为人……自然不会似……嗯……这般……如此小气……” 第355章 楚王的长史生气了 “窦叔儿,你少来!”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半点家主的威风了:“不许阴阳怪气本王!” “微臣启禀楚王陛下,微臣没有!”窦师纶是懂怎么阴阳怪气楚王的。 而职场新人王玄策,此刻看着一本正经“口误”的窦师纶,他的双眼不由自主的瞪得溜圆:等等……这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的窦先生吗? 在这一刻,王玄策清晰的意识到:在楚王手底下做事,显然没有他当初以为的那样简单。 换句话来说:形势似乎愈发的严峻了…… “唉……”楚王殿下看着如此“犯言直谏”的好家臣,无奈地仰头望天,语气转为幽幽:“本王现在觉得,有这么一帮子能整活儿的家臣在,本王将来能否恪守本心……当真是至关重要啊……” “您啥时候恪守过啊?”宇文擎本来不想拆楚王殿下的台的,可无奈这位大爷有时候也太“不在此山中”了:“殿下,我可都听说了,您将太子的三位老师都给收了……” “你扯犊子呢?!”李宽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此时一脸憨笑的宇文擎:“还有哇,什么叫‘收了’?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这全长安城,有谁不知道‘冰清玉洁唯楚王’的?不要造谣!不要诽谤!本王还只是个孩子!” “吾有一计,可使……”窦师纶说到一半,咳嗽了两声:“咳咳……殿下……后面的臣忘了……” “老夫记得上次好像和殿下去虞府看望病中的虞公时,殿下没走正门来着……”姜去作为窦师纶的好搭档,在这种时候不出手,那就不是他姜去了,只见“介老头儿”此时装模作样地抓了抓脖颈:“当时殿下怎么进虞府来着?” “……”得,楚王殿下发现了,自己这点儿“少年风流”,这俩家臣打算吃一辈子了…… 众人好一阵无言相视之后。 楚王殿下突然走到王玄策跟前,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只见他语重心长道:“玄策啊……你将来可千万别学他俩啊……” “嘿……”姜去看着正在未雨绸缪的楚王殿下,只觉好笑:“放心吧殿下,老夫觉得光是楚王殿下您,就够王玄策学习一辈子了……” “……”楚王殿下很久没有感受过在言语争斗上落入下风的感觉了。 你别说,还挺新奇…… 而王玄策……王玄策还能说啥呢…… 他就是本领再强,现在也只能“站如喽啰”。 乖巧的沉默,才是年轻人在这种场合首先该学会的一件事。 “玄策啊,你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听。”不知道又在玩什么梗的楚王殿下,突然伸了个懒腰,随后他目光转向王玄策:“本王对你的要求很简单,你有大才,所以眼下你还不是留在本王身边替本王奔波的时候,这样吧,本王在鸿胪寺挂了个闲职,鸿胪寺少卿,也就比唐俭的那个鸿胪寺卿低一级,从四品上的官职,要不你……” “楚王殿下,您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啊……”窦师纶在关键时刻总会出手:“您要是敢将官职私相授受,您是怕王玄策不死,还是觉得自己又能扛得住陛下的一通暴揍了?” “本王……”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发现就连宇文擎也露出一脸担忧神色后,楚王知道……道爷……额不对——楚王知道……楚王成了。 行吧,你们就这样保持对本王的固有印象吧! “那本王让他当自己的长史,以后替本王处理这些公务总没问题吧?”懒得解释的楚王殿下决定换个法子把路走通。 “殿下!王玄策何德何能……”此时的王玄策可是被吓坏了,楚王殿下这人……虽说待自己极为仁厚,可……楚王殿下做事不动脑子,但他王玄策可不一样啊……楚王长史……这哪轮得到他啊?! “楚王殿下……”窦师纶真的绷不住了:“虽然臣也不是很情愿……但是陛下早就跟臣在私底下提过,虞公年纪大了,萧公又有些过于古板……所以将来您的长史,八成是老夫……因此……您如果让王玄策当了您的长史,那老夫怎么办?做您的楚王妃吗?!” 看得出,窦师纶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唉!这倒也……不对不对!窦叔!窦叔儿!慎言!慎言呐!”接茬儿接到一半的楚王殿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家臣们如今个个都比自己这个楚王有性格:“本王不是我大哥,本王才没那么重的口味!” “您这个哪哪儿都不忘带上太子啊……”姜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而宇文擎……看着已经和楚王殿下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的俩老头儿外加一对头,他现在……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况且这种乐趣多多的罗圈架,不参与进去那还是楚王殿下的家臣吗? “楚王殿下,臣可是听说在中原……这豪阀还有名士,将这好男风视作了高雅的情趣……您……不得不防啊……”宇文擎暗中斟酌了半天措辞,终于成功的扮演了一回绿茶家臣。 “你闭嘴!”楚王殿下和窦师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宇文擎呵斥道。 而姜去更简单直接,照着这货的腚就是一脚:“你个夯货!什么你都要搅和!” 等这场小小的风波结束后,李宽终于选择接受了现实,暂时就让王玄策住在宫外,平日里就研习研习典籍,等自己去鸿胪寺干活儿的时候,就带上他这个工具人,如此也算万事大吉。 当然了,楚王殿下临了还是懂得画饼的,只见他在离开前,握着王玄策的手,在对方极为克制的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我们的楚王殿下对此好似并无察觉,只见他依旧笑容和熙,向其温声道:“玄策啊,你放心,虽然这长史本王得给窦叔儿留着,但是王府司马之职,本王一定留给你!好好干!本王相信,你的前途必将一片光明!” “唯……唯!”等王玄策艰难地将胳膊从楚王手中抽出,刚打算恭敬朝对方行礼之时,我们从来都只拥有“鱼的瞬间记忆”的楚王殿下,已经转身带着心腹战将宇文擎,大步跨出了小院…… “……”王玄策站在小院中央,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满脸错愕。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间,一片巴掌大的枯黄落叶不知从何处飘来,恰好盖在了王玄策的脸上…… 这一刻……此情此景此境…… 好似天然感应,一幕绝妙的艺术画面,就此生成…… 第356章 他才不孤单 “宇文擎啊,虽然王玄策那小子是个人才,但是你不用担心会在本王这里失宠。你放心,本王可不是我爹那个昏君,逮着谁就可劲儿嚯嚯……不对,逮着谁就使劲恩宠,本王向来都是讲究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的……” 宇文擎跟着楚王殿下一路往别苑外行去,听着他絮絮叨叨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不知怎的,这位西北长大的汉子莫名觉得有些愧疚:“楚王殿下……这次都怪我……” “怪你啥?”李宽闻言回头瞥了一眼此时耷拉着脑袋的宇文擎:“怪你没打过王玄策?给本王丢人了?没事儿!王玄策也是本王的家臣啊!”——丢人的……是你自己哟~~ “臣不是说这个……”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宇文擎在跟楚王殿下认错这件事情从来就不含糊:“殿下您放心,往后臣绝对不会擅自行动了……” “嗯……”李宽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宇文擎,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这个西北汉子:“宇文擎呐……来了长安,觉得有些憋屈吧?” “啊……啊?!楚王殿下……”宇文擎一听这个,顿时慌了神:“您该不会是想赶我走吧?!” “你他娘的想啥呢?!”难得准备方法路线来安抚家臣的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掀,接着一记鞭腿就抽在了对方的大腿上:“宇文擎,你他娘的还想跑路?!告诉你!没门儿!这辈子你生是本王麾下的爱将,死是本王麾下的鬼雄!听明白没有?!” “嘶——那您干嘛……”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疼痛,龇牙咧嘴好一阵宇文擎,随后又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接着看向自家的霸道家主:“那您方才……” 李宽当中是受不了一个八尺大汉跟自己说话跟小媳妇似的,当即没好气地回瞪对方一眼,随后方道:“本王的意思是,本王知道,长安不比西域,规矩多事儿也多,你小子指定是很难适应,但是没办法,这就是长安!” “殿下你不喜欢长安?”宇文擎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家主的语气变化。 “我幼时在祖母身边长大,没受过什么规矩约束,所以可能我并非是不喜欢长安,只是不喜欢那么多的规矩吧……”楚王殿下难得有感性的时候,嗯……可能更难得的是,引导他生出这份感性的人,居然是他娘的宇文擎! “好了,这些话题也没啥可聊的,你小子记住啊,好好在玉山训练本王的家臣,还有那一千玄甲军!本来嘛,本王是打算把你弄进十六卫的,但回头想想也不合适,毕竟你这货不同契苾何力他们,真等哪天戍守长安的职责轮值到你头上,我是真他娘的害怕……当初在千泉城发生的那一幕重演——虽然我爹比莫贺咄可汗难抓,但你小子……可能天生带点‘擒贼擒王’的天赋,所以我害怕……真的……” “……”宇文擎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楚王了…… 随后,他沉吟片刻,方才艰难开口道:“殿下……这种玩笑您跟臣说说就算了,至于其他人,千万莫要提起……还有……殿下您放心,没有您的指令,臣……” “你他娘的还真有打算啊?!”楚王殿下是了解自己的心腹爱将的:“本王提醒你啊!我爹已经对你虎视眈眈很久了,你小子最好老实点!还有,不是本王跟你吹牛,我爹真动起手来,窦叔都不见得能顶得住!当初金山一战,你不是亲眼见识过那昏君在战场上冲杀的场景了么?你想想啊,如今可是贞观五年!我爹勤勉政务,宵衣旰食五年!顺带耕耘后宫,繁衍皇嗣五年!整整五年呐!我甚至经常见到他扶墙而出!可就这!酒色依旧没能掏空他的身子,他依旧那么能打!” “那可能是殿下您……从前一直在陪陛下锻炼?”宇文擎突然一下子爆发了他那直愣愣的幽默感:“臣听闻……你以前经常被陛下在宫中追打……” “谁跟你说的?!”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他早就察觉到身边有叛徒了! “这……”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忠心家臣,自然不会说谎话:“殿下……这还用谁特意说?您和陛下之间的逸事……上到满朝文武,下到军伍之中,乃至民间的市井街头,大家都知道……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楚王殿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名声是何等的烂大街:“这他娘的都是谁传出去的?!” “臣也不知……”宇文擎看着满脸失魂落魄的楚王殿下,他表示在这件事上爱莫能助。 “唉……一定是那昏君干的!”楚王殿下找不到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脑补真相:“那昏君一定是忌惮本王的贤名,所以才暗中派出人手败坏本王的名声!如此,他才能安心!果然呐!这皇宫之中,除了我和我大哥、青雀、小恪、小佑、小愔、皇祖父、母后、长乐、兰陵、兕子、汝南阿姊、襄城阿姊……”楚王殿下用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念完他的白名单:“还有杨妃、兕子的奶娘、以及兰陵的小猫咪咪……总之!除了他们,就再没有一个好人了!” “楚王殿下……”宇文擎听着家主的吐槽,他是真的有点绷不住:“您好像除了陛下没提起……您甚至连您妹妹的小猫儿都给豁免了……” “你有意见啊?!我不是把洪三、云裳、张楠这仨儿留给我爹当伴儿了么?!——他才不孤单!”楚王殿下把眼一横,正愁找不到撒气的地儿呢! “臣没有!”宇文擎知道中原自古就有一句话——“识时……嗯……” “没有最好!”楚王殿下气咻咻地抖了抖衣袖,随后在宇文擎一路相送下,出了别院大门。 “你还有事啊?”——当李宽骑上了姜盛亲自为为自己挑选的汗血宝马,准备回长安,去萧师府邸取回皇祖父的私印时,他却发现宇文擎还站在自己身边不肯离去,脸上的神情更是相当的纠结,这让他不由得感到好奇:“怎么?你小子打算阳奉阴违?等本王走后就去套王玄策的麻袋?本王警告你啊!你要真敢这么干,那就休怪本王回头亲自下场参与家臣斗殴了!” 第357章 有人告发楚王殿下 “殿下……我没有……”因为楚王殿下的提前预判,以及这位莽夫家主发出的“家主正在热身”的警告,宇文擎在回话时明显有些心虚,等他抬头看向楚王时,发现眼中依旧充满狐疑,当即无奈道:“殿下……我最多想着事后公平切磋找找场子……绝对不会下黑手的……我没那么下作……” “你意思是说本王下作呗?”——作为曾经带着一帮好友套过自家舅舅的麻袋,顺便还送出一份“断子绝孙大礼包”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又被家臣阴阳怪气了。 “殿下……您讲点理成不成……”宇文擎觉得自己这辈子直到遇上楚王,才算在“讲理”这方面遇上对手…… “成成,本王讲理,你就说你赖着不走还想干嘛吧?!”楚王殿下现在很担心自己会赶不上宫里的晚膳。 “殿下……”宇文擎说着竟然直接跪倒在了李宽脚下,同时,他从怀中恭恭敬敬取出那枚李宽交给他的虎符,将其举在头顶:“臣宇文擎曾立誓愿为楚王殿下效死,此誓今生不改,生生世世亦不悔也!可是殿下,臣先前仔细想过,我非是统帅之才,这辈子撑死也就是个先锋将军,所以这枚虎符,臣认为您交给其他人更合适!” “那你说交给谁?”楚王殿下看着眼前如此忠心的家臣,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马上下来将人扶起:“你说给谁?既然你不想要,那本王听听你的意见总可以吧?” “姜盛,亦或……王玄策!”宇文擎的光明磊落,甚至让楚王殿下生出一种惭愧的感觉。 “姜盛不行,最初跟随本王的那一千部曲,如今正由他统领,至于王玄策……”楚王殿下觉得这人必须被他重点关注——就在他离开小院的当口,便已经在暗中派出了近百暗影刺客,既是保护,又是监察。 毕竟……这王玄策,将来跟我那昏君老爹之间的牵扯……那可太深了…… 虽然楚王殿下平日里在李二陛下面前孝心不显,但当他发现将来可能威胁到后者的不安因素出现后,他自然要小心谨慎的对待。 当然,小心归小心,李宽还不至于因为要避免将来可能发生危险,就把祖母留给自己的家臣给“防患于未然”了,事情不是这么干的。 言归正传。 楚王觉得,眼下这一千玄甲军,似乎真有一个合适的统帅在等着他们——那就是他自己。 “楚王殿下?”宇文擎见楚王走神了老半天,当即忍不住唤了对方一声。 “啊?哦!”回过神来的的李宽,看着宇文擎默默递来的虎符,他突然咧嘴一笑道:“真舍得啊?” “嘿……”宇文擎闻言憨厚一笑:“殿下,臣这条命都是您的,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臣还想提醒您一句,那毕竟是陛下训练出来的人手……” “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把自己摆在反贼的立场看问题?”楚王殿下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宇文擎这一点:“我说擎啊……本王真的是一位贤王!” “贤明的……君王?”宇文擎有些迟疑地看向李宽。 “罢了……”楚王殿下闻言失望的摇了摇头:“你这人……没救了……” 随后,李宽从宇文擎手中接过虎符,将其塞入怀中,在重新上马后,最后嘱咐了一遍宇文擎“别生事”,这才风风火火的打马驶向长安城。 等到了长安城,李宽照原计划去了一趟萧师府邸,拜见了气色不错的萧皇后,跟对方寒暄一阵后,便取回了皇祖父的私印。但楚王殿下在和对方告辞前,还是一本正经的向萧皇后保证道:“萧阿婆,您放心,有本王在,您就安安心心的在萧师府邸享清福吧!没人敢来打扰您的,如果有,不用您打招呼,本王只要听到了一丁点儿的风声,那人就得遭老罪!” 楚王殿下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好!萧阿婆就托你皇祖母的福,承蒙你照顾了!”萧皇后对于好友的这个孙儿,是越看越喜欢,自己的弟弟萧瑀打小就是刚正不阿的性子,眼里似乎向来就容不得沙子,可当他每每提起楚王这个关门弟子来,虽然表面总是唉声叹气,但身为姐姐,萧皇后又如何看不出弟弟内心的那份骄傲呢。 楚王殿下,是个光华内敛的好孩子啊…… ------------------------------------- 被萧皇后夸赞为“光华内敛”的楚王殿下,刚刚打马回宫,就被洪三带人给堵在了玄武门。 “殿下……”洪三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他娘的……你搁这堵我?!你知道这是哪儿么?!你知道本王在家中行几嘛?!”楚王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只觉说话的胆气都壮了不少。 “殿下你误会了……”洪三现在恨不得立马折回去把传达给他这番苦差事的云裳给逐出师门:“陛下有要事与您相商……故而吩咐我等在此恭候……” “你等等啊……”楚王殿下觉得今日的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出来了:“多新鲜啊?!我爹有要事与我相商?!你不觉得这句话用到本王身上,它哪哪都是毛病么?!” “……”洪三见楚王殿下做人如此坦率,他觉得自己不妨也坦率一点:“殿下您莫要惊慌……就是陛下刚刚得知,您先前往朝中各位将军府中送了累计五百多匹上好的战马……” “喂!你懂不懂规矩?这西北一仗,大家都是跟着本王尽心竭力拼了命的!如今仗打赢了,自己人分点好处怎么了?再说了,我送出的战马,也是我爹划分给我的啊?!这有什么好指责的?!”楚王殿下觉得委屈极了。 “殿下……”洪三有些迟疑道:“可您连侯君集家中都没放过……据奴所知,他压根就没参与啊……” “你他娘的……”楚王殿下觉得洪三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人家当初把自己的全部的家底,足足两百家将全部借给本王了,本王能不领这个情?!还有啊,你洪三、还有云赏,本王也准备了两匹好马,就在宫中马厩,你们自己去领啊!难道还得本王当面相邀啊?!” “啊……啊?!”洪三没想到……不……应该是洪受宠若惊:“奴……奴也有份?!” “你就说你上没上战场,杀没杀敌吧?”李宽双手环胸,语气颇为不耐烦。 “……”洪三看着眼前跋扈的楚王殿下,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触动。 楚王殿下……这回真是把他们这帮阉人……当人看了啊…… “楚王殿下……”洪三看着难得如此有良心的楚王,他决定也当一回有良心的人:“奴……自然是相信您的,可是有人已经向陛下告发,说您心怀叵测……当然,陛下自是不信的,可还是需要将您叫去问话,毕竟告状的……还在太极殿上赖着不走呢……” “敢在我爹的太极殿赖着不走——”楚王殿下的脑瓜子飞速运转:“莫非那人……又是魏征?!好哇……好哇!”楚王殿下周身燃烧着冲天战意:“这货真当本王下不去狠手是吧?!” “殿下……告发您的人……不是魏征……”洪三觉得既然帮人就帮到底,所以他顿了顿,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告发您的人……是中书令……宇文士及!” 第358章 本王为大唐流过血,本王为大唐拼过命! 太极殿,对楚王殿下来说,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当然,这些回忆,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美好。 所以一般没什么事儿,楚王殿下是压根就不会往那儿去的,他宁愿待在自己的“楚王小行宫”——宗人府中“短暂修行几日”,也不愿在太极殿被迫接受李二陛下的束带调教,练习绕柱身法。 但今日这种情况,明显由不得他来做选择。 太极殿,因为已经到了晚膳时间,李二陛下眼见头铁的宇文士及非赖在这不走,他也只能无奈令人传膳,君臣二人来到偏殿,一边用膳,一边等待某位“应梦贤王”的到来。 “爹!找我啥事儿啊!”——就在李二陛下刚刚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羊排,就听见大殿外传来自家竖子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听说宇文士及那个狗东西要告我的黑状?!你可别把他给我放跑了啊……’ “陛下……这……”宇文士及此时脸上写满了尴尬,只见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忐忑地望向李二陛下:“臣……可都是为了您呐……” 李二陛下当然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潜台词:待会儿……陛下您可得罩着我点儿…… 可问题是,李二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如何会看不出宇文士及这次为何一反常态的跑来告楚王的状?——这货八成是跟冯智戴搅和在一起了,有鉴于此,李二陛下的回答就显得很官方:“宇文爱卿放心,朕谅那竖子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嗯,李二陛下这句话里同样夹杂着一句潜台词:如果他真拿你怎么样了……朕也没打算拦着,但是事后那顿束带肯定是少不了的。 要不说这帝王心术最是腹黑呢,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李二陛下都是打算赢家通吃的。 但…… 楚王殿下会让他如愿么? “殿下……您可得听老奴一句劝,待会千万千万收着点您的脾气,陛下今日的心情可不大好……”让李二陛下没想到的是,洪三今日居然还知道提点那竖子了,当然……后者显然并不怎么听得进去这番逆耳忠言…… “知道啦知道啦,待会打起来的时候你躲远点,省得溅你一身血……”反正当着老爹的面殴打大臣这事儿,他李宽又不是第一次干。 “宇文老贼,我他么来了!”——随时准备助跑起跳,对宇文士及使出秘技——“夺命飞踢”的楚王殿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太极殿,而这位大反派一登场,就有种要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气势:“哼!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你宇文士及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般秉公持正,学魏征玩谏言是吧?好好好!本王今日就赌本王是我爹亲生的,他指定舍不得打死我!而你,宇文士及,我的朋友,你要不要赌一赌本王舍不舍得打死你啊?!” “陛下!”宇文士及这回确信了,当日在永康楼,楚王殿下带给众人的压迫并非他的错觉——这活阎王……当真是在西北历练出来了啊…… “竖子!你倒是好胆!”李二陛下发现这小子,比自己当年那可是混账多了! “那是!也不看看本王是谁生的?!”——楚王殿下的本意并非拍老李的马屁,他只是想让对方意识到:这自家结苦瓜,问题还是出在藤蔓身上,但显然李二陛下是会错了意…… “呵……”李二陛下觉得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与有荣焉”的好:“你不要跟朕扯这些闲篇,宇文爱卿向朕禀报:你小子这段时间派人给朝中武将送了不少战马啊?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怎的?拉拢人心呢?” “呵……”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爹,有个词他叫‘人心所向’!” “……”跟着楚王殿下走进来的洪三,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他真没见过有人已经知道前方有陷阱,还大大咧咧往里跳的…… “陛下!您看!楚王他都招了!”宇文士及在一旁听闻李宽此言,几乎瞬时喜上眉梢:“臣没有胡说!” “……”李二陛下瞥了一眼扰乱他进攻思路的宇文士及,没好气道:“嗯,所以呢?” “啊……啊?!”宇文士及一听李二陛下这般态度,顿时便脑子卡壳了……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所以啊? “对啊?!所以呢?!”楚王殿下此刻也来到李二身边坐下,顺手还夺走了老父亲手中的碗筷,给自己夹了一个大鸡腿,开始干饭。 “不是……”本来就偏袒楚王殿下的李二陛下,也被儿子这手“当家做主”的行为给弄懵了:“臭小子,朕可没说不追究此事!” “您追究,您追究……”楚王殿下一边快速扒饭,一边趁着夹菜的空闲对李二陛下道:“但您得让我吃完饭,今日我去了一趟玉山,中午饭都没吃,我已经饿了一顿了,不能再饿第二顿了,儿子长身体呢!您是大人了,又是我爹,好意思让我饿着啊?” “……”李二陛下忽然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唉…… “楚王殿下……您该好好学学餐桌礼仪了……”宇文士及见对方那风卷残云般的进食速度,当即无奈地摇头叹道。 “本王学你娘儿个腿儿!”楚王可不会惯着这老东西,他在咽下一口青菜后,不顾老爹的眼神威胁,当即回骂道:“本王在西北打仗时就这么吃的,已经习惯了,你有意见?”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那话里的潜台词可再明显不过了:本王为大唐流过血(敌人的血),本王为大唐拼过命(敌人的命),本王这样吃饭怎么了?(凭你也敢置喙?!) 不得不说,论说话的艺术,楚王殿下还是技高一筹。 立马原本准备动手教训儿子的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换了一副态度来看待此事:“洪三!” “奴在!”洪三在应下的同时已经在心中默默开始为楚王殿下哀叹:“殿下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啊……” “你去把宇文爱卿桌上那碟炙羊肉还有葱烧鹿筋给朕端来!”担心儿子吃不饱的李二陛下,发出了这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 第359章 楚王,吊哉! “啊……啊?!”洪三没想到,这陛下如今也…… 但他还是很高兴不用去跟楚王“殿中一对一真男人大战的”,嗯……虽然洪三的生理条件应该已经算不上真男人,可在楚王殿下眼中,能为国杀敌,便是他认可的爷们儿!这一点,是在来时路上,楚王殿下亲口对他说的。 而关于此事,洪三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愣着干嘛,你给本王端来啊!”此时已经把李二陛下的晚膳给吃得只剩下几口青菜的楚王殿下,见洪三愣在原地,于是开口催促道。 “唯……唯!”洪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罢了…… 咱唯命是从就是。 于是…… 宇文士及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洪三将两盘菜从自己眼前端走……而且……洪三这个狗东西,居然还颇为贴心的将那盘他动过一筷子的炙羊肉,沿着摆盘的缺口将左右两边的三四片肉给夹出来,重新放在他的碗中…… 这一刻,宇文士及的脸,红的真如猴子屁股一般…… 他居然……被对方这般折辱…… “臭小子……”李二陛下看着这一幕,有些狐疑地望向身边还在大快朵颐的儿子,忍不住低声询问道:“你是怎么把洪三给忽悠成这样的?”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在宇文士及跟前面带微笑的洪三,随后道:“爹,待人以诚懂不懂?虽然我跟洪三将来该动手时还是要动手,可这并不妨碍我欣赏他,当初在金山脚下,他杀起敌人来可当真不手软啊。” “呵……”李二陛下听着楚王殿下这番发自内心的感慨,他知道,自己要小心对方将来挖墙角了:“朕告诉你,哪天洪三要是成了你的家臣,朕非得揍死你!” “咳咳……”楚王殿下觉得挑拨离间的时候到了,可偏偏这时,洪三已经来到了他们父子面前,轻轻将餐盘放在了案几上:“楚王殿下,慢点吃,不着急。” “嗯嗯……”楚王殿下头一回觉得自己没有大帝之姿——看着这样和善的洪三,他实在办不到在这种时候背刺对方。 罢了罢了……本王就当个贤明的君……呸呸呸……大王吧! 用完了晚膳,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爹啊……”放下碗筷的楚王殿下刚准备扯起父亲的衣袖…… “朕奉劝你一句,”李二陛下是见过这小混账玩意儿是怎么拿他大哥的衣服擦鼻涕的:“朕身上穿的可是龙袍,你要是敢用来擦嘴,你母后都得揍你!” “嘁……”楚王殿下闻言悻悻放开了手:“爹你多冒昧啊……动不动就拿母后威胁我……我能是那……算了……”——毕竟楚王殿下……还真是那怕娘亲的人…… “宇文士及是吧?”一边用自己的衣袍插嘴的楚王殿下,一边对已经快陷入麻木的宇文士及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参本王结交党羽是吗?” “……”宇文士及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毕竟李二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但可能是因为刚才连洪三一个阉人都敢落他的面子,这让宇文士及生出了一种“殊死一搏”的冲动,于是他抿了抿嘴,随后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楚王殿下,臣这么做,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着想!” “好!”楚王殿下决定遂了这位大唐贤臣的意。 “洪三呐!” “殿下有何吩咐?”洪三下意识地看了李二陛下一眼,这才接口道。 “本王需要你出宫一趟,嗯……”楚王殿下说着,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你先去卢国公程知节的府邸,告诉他,本王送他宝马的事情被人告发啦!让他为了本王的小命着想,赶紧把宝马给本王送回来!然后你再去一趟鄂国公尉迟恭的府邸上……” “楚王殿下!”宇文士及一听到这话顿时就急了:“您怎可如此行事?!” 你他娘的这是要让老夫死啊! “还有我姑丈柴绍……对了,爹……”楚王殿下现在可没工夫搭理下面的二杆子,他扭头看着同样满脸错愕神情的李二陛下,不耻下问道:“除了他们仨,这朝中武将还有谁是比较能打……呸呸呸……比较能知错能改的呀?” “……”李二陛下这会儿是真的被儿子的“才华”给震惊了…… 好一个“知错能改”啊…… “陛下!”宇文士及现在真的很怕李二陛下在此刻反水,他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跪倒在李二陛下面前:“臣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陛下!” “……”李二陛下看着眼下已经急得额头冒冷汗的宇文士及,他莫名就有一种…… 算了……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内心在此刻是什么感觉…… 总之,自家的竖子,这一手“借力打力”……使得是真绝妙啊…… 看来朕……倒也不用担心将来哪天朕不在了……这竖子会吃亏…… 尚且不知自己的父亲为何事倍感欣慰的楚王殿下,显然是不满意自己提出问题后,对方居然走神的,于是楚王殿下给了父亲的肩膀一记头槌:“爹!我问你话呐!这大臣之中,还有谁比较‘知错能改’的?!” “朕觉得虞世南就不错。”——李二陛下当然不能任由儿子在碾压了对手之后还继续对其反复拷打,于是他在此刻释放出了某种的信号:你小子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不好么? “虞师么?”虞师在楚王殿下这里的印象就是“又菜又爱玩”,于是他很快就领会了父亲话里的意思:“算了……那老头儿如今人比花娇迎风就倒的……算了算了……” 楚王殿下说着,站起身,来到宇文士及面前,他先是态度温和的将对方从地上扶起。随后,楚王殿下微笑着看此时在自己面前,神色有些窘迫的宇文士及:“本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你今日来见我爹,是打算干嘛的?!” "……"仅仅只是一招便败落于敌手的宇文士及知道,再不识趣些,他大概率是要倒大霉了:“臣今日进宫……只是向陛下汇报一些公务而已……” “真的吗?”楚王殿下闻言歪起了脑袋:“就只是汇报一些公务而已?” “嗯……公务……”宇文士及艰难地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爹,如何?儿子吊不吊?”大获全胜的楚王殿下,正志得意满地望向脸上写满震惊的李二陛下。 “好了!”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随后对宇文士及道:“宇文爱卿,那些战马,是朕让宽儿送出去的,算是朕私底下对此次有功之臣的赏赐,你就莫要再追究了,此事……原本就是个误会罢了……” “唯!”宇文士及闻言赶忙向李二陛下恭敬行礼。 “唉……”虽然知道老爹这么说是为了替自己解决麻烦,但是楚王殿下还是有些不开心:“本王的人情啊……这下全落到我爹这昏君的头上咯……”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本来就因为被儿子抢走了晚膳,而脾气不大好的李二陛下,一听这话顿时就炸了。 “没什么!爹!没啥事儿我就先走了啊!对了,洪三,赶紧让尚食局给我爹准备晚膳,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闪身躲过李二陛下丢过来的束带,然后麻溜儿地跑出了大殿。 “殿下,这……”洪三看着楚王殿下离去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算了,莫要去管他……”李二陛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又看向一脸错愕的宇文士及:“宇文爱卿,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也退下吧。” “唯……”看着神情颇为懊恼,但独独没有什么怒气的李二陛下,宇文爱卿知道,这回,他算是实实在在地下了一手臭棋…… 而他未来的麻烦……大了! 第360章 背后都有谁 事实上,楚王殿下暂时还没功夫去找宇文士及的麻烦。 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里,那些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关陇世家们,可是一刻都没闲着。 “爹,我觉得冯智戴那狗东西之所以敢如此嚣张,他背后除了岭南的冯家以外,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挑事儿。”——是夜,回到甘露殿看望自己的小闺女儿——兕子公主的李二陛下,不出意外的在女儿的小床旁边,见到了沉迷于妹妹的可爱睡颜而不肯离去的楚王殿下。 而就在李二陛下准备抽出腰间的束带进行先前没有尽兴的亲子活动时,求生欲使得楚王殿下顿时就变得明察秋毫了起来,故而说出了这么一番非常有见地的话。 “所以呢,楚王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夜袭关陇世家?”李二陛下温柔地注视着睡觉还要吮大拇指的小闺女儿,嘴上却没放过自己的莽夫儿子:“你的四千部曲外加一千玄甲军够不够啊?不够朕再给你点儿?”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似乎压根就不在意这些:“您难道不该警惕么?” “警惕?”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掀:“你是说朕该警惕你?还是关陇世家?” “……”得,看来这昏君是不打算跟自己好好说话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也决定破罐子破摔,但碍于妹妹在这里,尽管他们父子此刻都压低了声音在交流,但楚王殿下还是决定找个合适的场地来进行这场对话,毕竟待会儿很可能需要进入到“绕柱”环节:“爹,咱们去大殿那边聊,别吵了兕子睡觉。” “嗯。”李二陛下点点头,随后他走到另一张小床旁边,给睡觉喜欢踢被子的稚奴盖好了被子。 “爹,走啊?”楚王殿下在很多时候,他的眼中压根就看不到稚奴这个弟弟。 所以……原本还打算斥责儿子不关心弟弟的李二陛下,见状也只是抿了抿嘴,随后耐着性子和儿子来到大殿叙话。 此时,长孙皇后正在隔壁陪着长乐和兰陵温习明日的功课,所以这甘露殿内,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李二陛下坐在主位上,看着下边儿抓耳挠腮,兀自念念有词的儿子:“朕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冯智戴跟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走的很近,而赵郡李氏则是他们之间的牵线人。” “怪不得他敢和本王作对,原来是一帮二五仔勾搭在一起了……”楚王殿下听到李二陛下的“汇报”,当即点了点头,随后又道:“爹,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了……”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李二陛下最怕听到楚王殿下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这话往往代表着,他要整一出大活儿:“朕对此事已经有了谋划,用不着你插手。” “可是爹……”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急了:“您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么让人欺负?您还不许我还手?!哇……您是皇帝呀!九五之尊啊!他们这么欺负儿臣,那是在抽父皇您的脸啊!他们抽完了左边抽右边,抽完了右边又再来一遍……” “你没完了是吧?”李二陛下发现这起哄架秧子,真是楚王的傍身本领:“上次你在弘义宫撺掇太上皇教训朕,现在你又来?!” “一鱼两吃不耽误嘛!”被识破阴谋,楚王殿下却丝毫不感到尴尬:“反正儿子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们平日里不舞到儿子跟前那也就罢了,可现如今,那冯智戴得罪儿子在先,事后儿子还没说高抬贵手呢,他就迫不及待的让宇文士及进宫告儿子的黑状,这是想干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臭小子,小不忍则乱大谋……”李二陛下现在最痛恨的也是冯智戴,这狗东西真以为自己仗着家世后台就在长安横着走了,如今可好……这回要真劝不住宽儿,朕……也只能提前动手了……(注1) “哇……这话您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备受皇祖母宠爱的楚王殿下,加之后来又从皇祖父手里搞到了不少情报,如今的他,可以说手里握着的关于李二陛下的秘密,足够他吃好几辈子:“当初,您在太原城里,您就因为在大街上骑马时被人超过,顺带取笑了两句,您就在事后把罪魁祸首——太原王氏二房的嫡出长子给不由分说的打了一顿……最后害的皇祖父亲自出面,才将此事给压了下去——您现在跟我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李二陛下觉得,其实太上皇也没必要什么都跟这个小兔崽子说……尤其是自己少时的那些“光辉事迹”…… 如今,往事的利箭迎面射来,李二陛下当真是难以招架…… “没话说了吧?”楚王殿下双手环胸,看着抿嘴沉默的昏君父亲,犹自洋洋得意道:“哼,还有,那次您跟我无忌舅舅跑去青楼,正好遇上……” “好了!”李二陛下看着刚刚出现在门口的长孙皇后,他只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朕答应你!此事由着你胡闹!但是你给朕记住,不许把冯智戴折腾得太狠!可以让他吃点苦头受点伤,但不能让他落下残疾,更不能要了他的命!明白吗?!” “唯!”楚王殿下要的就是这句话! 随后,在这场父子交锋中大获全胜的楚王殿下,刚刚准备起身离开,结果一扭头,正好撞见俏脸含霜的母后…… “宽儿,你刚刚说什么?”——对了,虽然长孙皇后俏脸含霜,可是她的目光,此刻注视的对象却是突然就坐如针毡的李二陛下。 “……”苦“昏君父亲”久矣的楚王殿下,突然意识到,自己报仇的机会,终于出现了。 “哦,母后,没啥。”楚王殿下突然笑了笑,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正缓缓舒出一口气的李二陛下,某带孝子,再次开启了他的坑爹行动:“就是我爹当初年少血气方刚,就被我无忌舅舅怂恿着去青楼见世面,可因为没带够银子,在争花魁的时候跟太原城里的一家富商的儿子起了冲突,然后他俩一气之下就合伙把人给揍了,随后又跑到隔壁酒楼,将自己喝到伶仃大醉。而我皇祖父得知此消息后,就派人将这俩醉鬼送到了城外的采石场,让他们背了两日的石头,算是以儆效尤……” 第361章 画饼的最高境界 “……”李二陛下觉得这臭小子似乎有意遗漏了很关键的一个地方,于是忍不住补充道:“观音婢……我跟无忌只是在青楼跟人斗殴,并没有……” “那谁知道呢?对吧,母后?”论拱火,我们楚王殿下可是专业的。 “哼!”长孙皇后先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二陛下,随后她来到李宽身边,伸手拽了拽儿子的耳朵:“你呀,少给你父皇惹麻烦!” 长孙皇后这话,可不单单指儿子眼下的“旧事重提”。她话里真正的意思是,希望李宽不要再跟冯智戴和他背后的关陇各世家起冲突。 “唉……母后,怎么您也跟父皇一样,爱听墙角啊……”楚王殿下觉得,父母的这个坏习惯必须改掉:“将来要是我成婚,你俩是不是还得守在洞房外边儿……” “呵……”李二陛下此时也顾不得还在对自己生气的长孙皇后了,因为他现在也很生气:“洪三!” “父皇母后,儿臣困了,儿臣告辞!”楚王殿下身形一矮,趁着母亲愣神的功夫,闪身冲出了大殿。 开玩笑……本王又不傻……还能留在原地等着洪三来捉啊…… ------------------------------------- 翌日,按照先前的“帝师轮替制度”,他再次迎来了李纲、孔颖达、还有陆德明三位大儒的教导。 “楚王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甘露殿的广场一角,李纲看着正在一个长约丈许,宽高皆三尺的水槽前忙活的楚王,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三位老师,你们好啊!”楚王殿下这会儿正忙着将昨夜命少府监(掌管百工技巧诸务)赶制的楼船模型放在水槽中,而在水槽的另一边,是他特意让人制造的一个手摇水车,这个手摇水车的叶轮有一半置于水线之下,只需要用力摇动把手,就能在水槽内掀起巨大的水浪:“本王先前不是跟你们提起过,将来攻打高句丽需要从海上发动进攻嘛?如今我们的楼船在河道作战都够呛,至于去海上那就更不好说了,海浪一大,随时都有可能翻覆,所以本王打算制作新的船只,专门适用于海上航行……” 随后,李宽就指着水槽上飘荡的几艘小船模型对三位大儒解释道:“这些都是本王让人按照一定的配重做出来的楼船模型,用以测试它们抗击风浪的能力。” 李宽说完,走到水槽的另一边,开始用力转动水车,很快,巨大的水浪就从水槽的一头开始翻涌,而本来还在水面上悠闲漂浮的楼船模型,没一会儿,便尽皆翻船。 “你们看,这就是问题之所在。”李宽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已经看得呆住的三位大儒道:“本王就是要想办法做出合适的楼船模型,然后按照模型的配置去等比例放大,造一艘真正的海船,然后再拉到海上试验航行……” “楚王殿下……您这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啊……”李纲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能用这样的法子开创一条全新的道路:“但老夫觉得……此事可行!” “陆师,孔师,你们觉得呢?”眼见李纲投了赞成票,楚王殿下将目光转向其他两人。 “楚王殿下奇思妙想,老夫佩服!”陆德明如今看待楚王,那真是越看越顺眼,连带着他最近又回家将自己的儿子连着揍了好几顿——不是这小子当初挑事儿,自己的孙子何苦遭罪呢? 什么?此事应该怪楚王殿下?! 谁说的?楚王殿下当时又不在长安…… “楚王殿下,这是一个看似简单,但实则工程量极为耗大的工程呀……”——孔颖达应该是在场三位大儒中,脑子保持得最为清醒的,此时的他,已经看穿了楚王的真实目的:“就算老夫几人有心相助于您……可这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就能完成的呀……” “嘿嘿……”楚王殿下这会儿可不装了:“本王的三位桃李满天下的恩师啊……这名垂青史的机会,如今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可千万别不珍惜呀! ——虽说有我大哥在,你们可以靠着文治青史留名,但是造出了海船,帮助国朝拿下高句丽,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功哦,您们想一想,文治武功都让你们三位给占了,这对后世的文人,该是多么大的激励呀!” 要不说楚王殿下是懂画饼的呢,见三位大儒开始犹豫,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你们把人给本王找来,其他的压根不用你们操心,至于这些人才的待遇,本王保证不亏待!!还有啊,将来打高句丽,你们三位也把自己最有出息的晚辈交给本王,本王保证最次也带着他们在高句丽战场捞个子爵回来!如何?” “楚王殿下……”李纲本来听着前面的还挺满意,但最后那句要给他们自家的晚辈开后门,老头儿可不乐意了:“您这……不能任人唯亲啊……” “李师!不要这么古板!”楚王殿下在这种时候那可是仁厚得令人发指:“您想想啊,这将来咱们大唐征服高句丽的关键,就是海战,而海战需要的海船,是你们三位帮着本王造出来的,那么也就是说,此战的首功非三位莫属啊!可这明明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将来却没办法拿到台面上说服所有人,所以……本王这哪是用人唯亲?本王明明是公正无私的弥补对你们三位的亏欠啊!” “……”李纲、孔颖达、陆德明已经被楚王殿下的这番言论给彻底惊呆了。 怎么说……原来“公正无私”这四个字,还能这么解释啊?! 但是仔细想想……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又好像没啥毛病啊…… “三位恩师不要犹豫!放手一搏就在此刻啊!”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向他们展示真正的技术了——所谓“楚王画饼”的最高境界,那自然是虚实结合:“你们想想张公瑾,这货跟着跟我在西北溜了一圈,本王亏待他了吗?金山祭天的祭天祷文可是他写的,光这一项,他张公瑾的名字就注定要占据史书上最为光彩的那一页!你们难道不想要这样的功劳吗?!本王可以答应你们,将来在高句丽祭奠前隋将士遗憾时,这祭文交由你们三位来写!甚至,你们可以现在就着手准备这份差事,本王保证,决不食言!” “楚王殿下,老夫这就去写信!广邀门徒友人,助您成此大业!”李纲不是真的看中了楚王殿下画的饼,但他的确是被楚王的真诚给打动了。 “也算老夫一个!”本就打算相助楚王的陆德明,觉着能顺便孙子将来能捞点军功……似乎也不错。 至于孔颖达…… 场上投票已经是三比一,他没得选…… 至此,楚王殿下对高句丽的战争准备,开始正式上升到实际行动。 第362章 避嫌一词 虽说楚王殿下动员三位大儒是为了将来狠狠打击高句丽,但是…… 最先因为此事而受到打击的……却是虞世南和萧瑀两位楚王的恩师。 “我说楚王殿下,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把我俩放在眼里啊?!”——翌日,收到消息的虞世南和萧瑀,甚至都没去参加三日一次的大朝会,而是以告病为由,跑来甘露殿,将同样“告病”的楚王殿下从床上拎了起来。 “……”李宽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俩老头,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床上下来,默默开始穿衣。 “哼!楚王殿下当真是身怀大才啊!居然能想出如此奇特的方式来造海船,萧公,看来你我过去……都是在误人子弟啊!”虞世南只要想到昨日李纲那副“老夫深受楚王信任”的模样,他就来气:“楚王殿下,要不您看……咱们这就另寻名师?” “我说虞师啊,你够了啊,咱一大早的怨气这么大?我师娘赶你睡书房了?”楚王殿下此时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坐在床边往脚上套靴子呢:“你看萧师就不一样,人家一句话都没说。” “哼……”萧瑀听闻楚王此言,顿时发出一声冷哼:“老夫和虞公一样!自认才疏学浅,教导不了楚王殿下!” “没事儿,本王又不嫌弃~~”穿戴完毕的楚王殿下站起身,随后看向萧瑀:“正所谓狗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师不必贤于弟子嘛~~”(注1) 这回,记错了俗语,但恰好口出“妙言”的楚王殿下,再次用他那“神奇的半吊子文化水平”佐证了一件事:那就是这货仅凭一己之力,就让两位当世大儒的教学水平开始饱受世人诟病……嗯,或许在不那么遥远的将来……这大儒的数量将会上升到五位……甚至更多…… “老夫现在最羡慕的就是王珪……”虞世南看着又开始乱用俗语典故的楚王殿下,语气中充满了生无可恋:“太子贤良,魏王聪颖……只有咱们楚王殿下……” “——那是贤良又聪颖!”楚王殿下怎么可能让不好的评论进入自己的耳中呢?在打断了虞师对自己一身高贵品质的诬陷后,楚王知道,这饼……他还得继续画! “虞师啊,萧师啊……”楚王殿下此时用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嘴脸开始向两位恩师诉说起了那并不存在的苦衷:“你们须知,本王这般计划,他是有苦衷的呀啊!” “呵……”虞世南一听这话,扭头朝身边的萧瑀嗤笑一声没,然后指着楚王对好友道:“老夫说什么来着?这竖子忽悠咱俩的话他是张口就来啊!” “什么忽悠啊?啊?!”心中暗道不妙的楚王殿下,开始动作夸张的歪头拧眉,故作疑惑状:“虞师,您摸摸自己的良心说,本王是那样式儿的人?!这造船之事非同小可,成了的确是大功一件,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计划失败……” 这将来出事顶缸的,虽然大头已经在他李宽,可被牵连的,却更惨——毕竟李二陛下到底是不能因为这点事情拿他的好大儿如何的,可是三位大儒的名声可就…… “合着你小子还考虑过失败?!”虞世南先是一愣,随即就被气笑了:“我的楚王殿下,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您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楚王殿下也不好说这理由是他临时想起来的,但理的确是这个理不是? “哼!老夫的学生也很多!当然,友人更多?”虞世南很快就会为这句“痛快痛快嘴”的豪言,而感到痛苦不已…… “什么?!本王的师弟这么多?!还有虞师,原来您不光是棵文坛常青树,还是朵人情交际花?”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褒词贬用,贬词再贬用”的,然而,他更懂的,是关门弟子的含金量。 关门弟子嘛,就是尔等能不能进入师门,算作我虞师的门下弟子,都由本王这个关门弟子说了算。 “虞公,要不咱们还是走吧……”萧瑀此刻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虞世南看着精神状态令人堪忧的楚王殿下,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多嘴了…… “两位恩师休走!”楚王殿下这声“恩师休走”,当真喊出了如同“贼子休走”一般的豪杰气概。 “恩师啊……”楚王殿下望着两位嘴唇嗫嚅,神情愈发不自在的俩老头儿,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映衬着对方心中的苦楚:“本来……本王是不想麻烦你们而为的,可如今来都来了……既如此,写信吧?哈?” 不就是功劳么?本王自己去想办法!实在不行,就再拿新罗、百济开刀,当然,还有那板上钉钉的小倭国,本王全他娘的一锅给烩了!嗯……这功劳总够大家平分了吧? “人老夫可以给你找来,但楚王殿下您要答应老夫一件事……”虞世南和萧瑀,本来也就是冲这个这来的:倒不是为了抢功劳,而是楚王殿下这个喜新厌旧的……这个始乱终弃的……这个……玩意儿,他宁愿跑去求助新处上的仨姘头……仨大儒,也不来找他们这两位恩师,怎么说呢,这单单在面子上……虞世南和萧瑀就很难过的去。 “虞师!你不能这样逼婚的!”楚王殿下向来都是自行脑补的高手,只见他满脸义正言辞地瞪着虞世南道:“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虽然本王大概率会是自愿的吧……可是你也不能强扭啊?!本王喜欢主动!”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虞世南自打从张亮口中听到某位楚王急着回长安的真正原因后,他就一直对“想来楚王殿下心仪怜儿丫头”一事,抱着“听之任之,静待水到渠成”的佛系态度,眼下,这臭小子居然以为他会…… 罢了……虞世南觉得他要为此事跟这臭小子继续掰扯下去,那纯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说的不是这个!老夫的意思是,此事您需要跟陛下汇报,并且将这些人整合起来,交由陛下安排。” 虞世南可太了解楚王殿下了,这臭小子做事压根就不怎么考虑后果…… 毕竟按照楚王的行事风格,那就是:“后果?本王需要考虑后果?!那不该是后果来考虑本王嘛?!” 管杀不管埋,再跳补两刀。——这,就是大唐楚王殿下! 一想到这,虞世南心中,就对李纲三人愈发来气了:他娘的……你们三个老东西,光知道跟老夫炫耀,就没想过提醒一下楚王要避嫌? 当然……可能“避嫌”一词,对楚王殿下来说也挺新鲜…… “唉……”虞世南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着依旧趾高气昂的楚王殿下,只能苦笑摇头…… 果然啊,外人就是靠不住——这仨老邦菜如今好歹也是跟楚王好到蜜里调油的阶段,怎么就没一个人站出来告诉他这事儿稍不注意,就会遇到的麻烦…… 毕竟发动大儒广邀门生故旧前往长安……虽说当事人知道是为了国家大事,可外边儿的风言风语,注定是少不了的…… 如果不趁早去找李二陛下将此事说清楚,要个合适的名分,鬼知道那些暗中惦记楚王殿下许久的世家家主们,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此事必须早做打算! 第363章 不要试探我了 “所以……虞爱卿的意思是,需要朕用一个合适的名义来安置这些人,让其安心的为楚王殿下造灭高句丽的海船?”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着明明今日“臣有疾,故告病”的虞世南和萧瑀,以及……算了…… 李二陛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此刻站在一旁,正抱着御案上的点心盒子大嚼莲子糕的臭小子…… 他总觉得这样的憨货都能让几位大儒如此尽心尽力的为其办事,就给人一种很晦气的感觉。 其实说白了,素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之称的李二陛下,压根就没想过:原来如楚王殿下这般为人处世,居然也能俘获大批人心…… 什么?你要跟楚王殿下谏言这样是“俘获“不了人心的? 那么楚王殿下殿下只会淡淡的回敬你一句:那么“俘虏”呢? 嗯……这做人的境界,就是如此玄妙…… “陛下,此事是老夫的主意。”虞世南素有“先生就是为弟子背黑锅”的觉悟,这一点,从他当初教会了某竖子“上兵伐谋”后,便回到家中默默写遗书一事就能看出来。 “虞爱卿……”李二陛下眼下内心更难受了:“虽说朕很欣赏你对宽儿这孩子的一片真心爱护,可……”李二陛下用下巴了指了指刚刚吃完了莲子糕,正偷偷用萧瑀的衣袖擦手的楚王:“您觉得这小子是个能领情的主么?!” “陛下,臣是楚王的老师,有些事不是为了让他领情才去做的,而是身为弟子的老师,必须这样做。”虞世南对于楚王殿下的顽劣行径,就像哪怕素有洁癖,但此刻被“楚王拭手”,却只是板着脸,依旧立在原地,八风不动的萧瑀一样,早就免疫一大部分了。 “朕受教了。”李二陛下还能说啥呢,没看见这俩老头儿一个义正言辞,一个甚至配合学生楚王“现身说法”么…… 唉……其实最让李二陛下搞不明白的是:宽儿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把三个曾经对楚王喊打喊杀的太子老师,给教化成“楚王死忠”的…… 罢了……大概……这点随朕吧…… 勉强安慰了一下自己后,李二陛下决定为儿子“笼络党羽”的行为正名:“既然虞爱卿言之有理,朕自当采纳。这样吧,几位大儒所邀的门生故旧来长安后,朕便设一座弘文馆,来安置他们,两位以为如何啊?” “啊?!”吃完了莲子糕又擦完了手的楚王殿下因为觉得口渴,刚刚拿起李二陛下放在御案上的茶杯,便听闻了如此惊天噩耗,不由一时愣在了那里。 “臣觉得陛下的安排很妥当。”萧瑀现在着急回家换袍子,所以说话的语速有些急,但他也是真心认可李二陛下的安排。 “臣附议。”虞世南最大的诉求就是别让楚王惹麻烦,而此事陛下既然肯出面,那么一切就都显得很合理了,半点都关联不到楚王身上。 “我抗议!”楚王殿下自打听到“弘文馆”三个字,他就头皮一阵发麻:“爹,你还没说弘文馆的这个馆主谁来当呢!” ——非是楚王殿下眼馋这个位置,事实上,他只想找由头将这个馆主的头衔捞来放大哥头上。 毕竟大哥和青雀……对楚王殿下来说,那可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哇…… 当然,如果拿他们跟天真可爱的兕子,古灵精怪的长乐,乖巧懂事的兰陵作比较…… 嘿嘿嘿……两者皆可抛也! “楚王殿下觉得谁来当这个馆主合适啊?”李二陛下眉头一掀,帝王心术顺势发动,于是便给楚王殿下随手挖了这么一个坑。 “……”虞世南和萧瑀现在说不上紧张,但他俩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楚王。 “爹,要不馆主你来当吧?”——思来想去决定“稳一手”的楚王殿下,决定还是由老爹当这个馆主比较好,毕竟将来弘文馆里的那些文人品质良莠不齐,万一里面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二五仔,使本王的好大哥一不小心膨胀了怎么办? ——毕竟太子可不似本王这般经得住诱惑哇……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在“以己度人”这方面,一向逆天。 ——全天下如今看楚王都像反贼,除了他自己,还把自己当贤王看待…… “呵……”李二陛下显然是不知道自家的好大儿此刻的内心活动是何等的丰富,但他对于这个“弘文馆”的馆主可没什么兴趣:“朕是皇帝,养甚门客?你当朕是孟尝君是吧?!” “那咋办?爹,我家臣多,还爱挑事,我管他们都够头疼的了,实在是没兴趣再盯着弘文馆。”楚王殿下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他的昏君父亲。 “那将此馆交由青雀?”李二陛下想了想,随口道。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楚王殿下就知道,这他娘的宿命感啊……真让本王难以招架:“青雀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儿子不是说他傻哈,您也知道的,青雀这人就是比较……天真……可天真的人,他容易偏听偏信呀!” 为了不让自己的胖弟弟膨胀,楚王殿下也算是绞尽脑汁寻了一个如此正当的理由。 “那恪儿呢?”李二陛下算是看出来了,臭小子似乎舍不得这个位置啊…… “爹,你就别试探我了。”楚王殿下也看出来了,他爹这是纯纯将他给误会了啊…… 那没办法,爹,既然你不知好歹要做初一,那就休怪儿子正当防卫做得十五了:“爹,要不这样吧,这馆主我来当,所有的花销我一并负责,但是您得答应我,你跟我大哥分别担任副馆主,放心,每个月我都会送上大笔的供奉……” “咚……”虞世南真的是年纪大了,一听弟子如此逆天的发言,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地上倒去,而一旁的萧瑀此刻也因为弟子的嚣张发言而同样愣在了原地,故而没能扶住他。 “虞师?!”——楚王殿下在这种时刻突然就爆发了他那为数不多的孝心,只见他飞快的冲到虞世南身边,将人给扶了起来,然后又自做主张的从一旁搬来凳子,对生无可恋的虞世南道:“虞师,站了这么久站累了啊?累了您早说啊?!来来来,虞师,咱们先坐下休息……” “楚王殿下……”虞世南瞅了一眼此刻正端坐龙椅,扶着额头,脸色发青的李二陛下,他不由神情萎靡道:“臣不是站久了身体累……臣是心累啊……” 第364章 吕布背出师表 客观地讲,当楚王殿下的老师,确实心累。 可虞世南和萧瑀仅仅只是心累而已,——作为楚王殿下的父亲,李二陛下那就属于心累身更累…… “臭小子,现在还要朕给你当副馆主么?!”在走完一遍“秦王绕柱”的常规流程后,李二陛下丢开手中的束带,一双虎目瞪着一手捂着屁股,同时呲牙咧嘴的儿子,语气颇为不善:“这次朕姑且念在你此次献策的功劳上,对你小惩大诫,再有下次,你看朕怎么收拾你!” “……”听闻昏君此言的楚王殿下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火辣肿胀感,忍不住悲愤道:“这还叫小惩大诫?!爹,你是不是过分了?!” “朕再过分,也没你小子过分!”已经慢条斯理的将束带系回腰间的李二陛下,只是神情淡淡瞟了儿子一眼,随后他便将目光转向虞世南和萧瑀:“虞爱卿,萧爱卿,让你们见笑了……” “陛下哪里话……”萧瑀闻言苦笑一声,随后道:“臣和虞公……早就让别人见笑无数次了……” 李二陛下见萧瑀如此自嘲,先是一愣,随后……他挑了挑眉,保持了沉默,因为就连李二陛下也不知道怎么去接对方的话茬。 毕竟人家这话……那真是纯粹的大实话:谁沾上楚王,就等于沾染了某种神奇的因果,注定会在他日遭人取笑…… 哦,对了,至于何时何地“贻笑大方”,那就全看楚王殿下的即兴发挥了…… “你们不要一唱一和行不行?!”楚王殿下很不满自己的虞师被人忽视:“虞师还在这儿呢!你们这样损本王,虞师听到了该有多伤心啊!” “呵……”虞世南原本压根就不想说话了,但他听见楚王殿下如此表达他们之间的师生感情,他还是没忍住:“楚王殿下,老夫现在挺高兴的……” “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抬头看向头顶的房梁:“本王现在真怀念在西北的日子啊……” “可惜的是,”李二陛下听着儿子的“楚王式发言”,顿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美好的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呀……” “哼!”被昏君父亲拆台,楚王殿下先是扫了一眼对方腰间那根自己看起来就很结实,自己方才也亲身验证过这一点的束带,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昏君!如此殴打有功之臣!本王待会儿就去颜家拜访颜家的家主颜游秦,让他记录你的罪行!” “臭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又行了?!”李二陛下就搞不不明白了:他当年似李宽这般年纪,那在太上皇李渊的束带下,虽说不至于瑟瑟发抖吧,但也是“寡言少语似鹌鹑”,可谁能想到,等他当了父亲,有了自己的“二郎”,结果这臭小子就是打不服呢?! “楚王殿下,您就少说两句吧,成不成?!”虞世南眼见李二陛下又准备动手,作为楚王殿下的老师,虞世南还是充当起了和事佬:“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们今日来寻陛下,是商量正事的……” “……”楚王殿下或许是念在虞师一把年纪还得为自己操心的份上……更或许是念在李二陛下如今年富力强善使束带的份上…… 最终,楚王殿下决定嘴硬的认怂:“虞师……本王先声明啊……本王不是怕了这昏君……本王只是不忍心好好的伐高句丽大业被我们父子之间的……争斗而耽搁……” “你还与朕争斗过?”李二陛下看着方才在自己的束带下,全程都在绕着殿柱狼狈逃窜的儿子,他莫名感到一阵好笑:“朕怎么没有察觉到楚王殿下你有过出手呢?” “哼……”眼见父亲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楚王殿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关于这件事情,本王觉得有必要和皇祖父交流一下……” “……”这下轮到李二陛下难以招架了…… 他忘了……虽说自己如今的确是无可争议的大唐皇帝,但……无可争议的大唐皇帝,他也是要挨父亲的揍的…… 罢了罢了…… 朕不是怂,朕只是觉得虽然自家的竖子生性顽劣,但朕已经出手教训了……所以也该适当的给点好处了…… 当然,至于教训的成效如何……那也得过些时日才知晓结果不是? 在心中如此安慰过自己一番过后,李二陛下终于宣布了他对弘文馆一事的处置方法:“虞爱卿,萧爱卿,朕打算将这弘文馆交由这竖……楚王统领,这馆主之位,便给他了!” “陛下!这……”虞世南和萧瑀闻言顿时傻眼了:您这样就不合适了啊!您知不知道这臭小子麾下早就不缺武将,只差一帮能管事儿的文臣了…… “陛下英明!”楚王殿下此刻却难得称赞了一句李二英明,当然,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想当这个馆主才这么说的,事实上,李宽发现,这个馆主目前来说还真就只能自己来:给大哥怕大哥膨胀,父皇又不屑去当,至于李恪和青雀,他们谁来当这个馆主都容易镇不住场子,而且更会招来猜忌。 而给本王就不一样了! 这全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本王的贤德?! 也就魏征这样的奸贼觉得本王会造反! 开玩笑,本王这个长安话事人会造反?!造反的,还叫话事人?! 当楚王殿下转着滴溜溜儿的眼珠,目光扫过两位痛心疾首的恩师之时,他明白,自己这是又要“贤良”了呀:"嗯……两位恩师啊,请不要为本王难过,更不要为本王担忧,你们的心情本王可以理解。不就是害怕本王担此重任,身体会吃不消,精力会不够用吗?! 你们放心,纵然本王宵衣旰食,焚膏继晷,日理万机,但是本王清楚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本王要为大唐那更美好的明天而一直努力奋斗! 所以,本王一定会当好这个馆主,带领大唐走上盛世强国的道路……" “……”李二陛下看着突然就打了鸡血似的儿子,他现在很难评价自己的心情,怎么说呢:你见过吕布背《出师表》么? 李二陛下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第365章 长安长安 “楚王殿下这回……”萧瑀想了很久,才给出了比较不那么带个人感情色彩,以及看似中肯,却跟这番发言的中心思想压根就风马牛不相及的评价:“几个成语倒是用得挺恰当!” “你倒是会夸楚王……”虞世南看着做老师越来越没底线的老友,脸上神情莫名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万一哪天老夫当真不在了……还会有谁,能像老夫这般直言不讳的指出楚王殿下的错处呢…… “朕话都没说完,你倒也不必如此夸赞朕英明。”这会儿,刚刚从儿子的“就职演讲”中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没好气地扫了儿子一眼,表示他还有下文。 “好吧,爹,那这话我先收回。”楚王殿下从善如流道。 “……”只是跟儿子客气一下的李二陛下,这会儿只觉得心中又来气了…… 果然……运气不好生了个竖子,就会是眼前这副模样:成天搅得自己半点不安生…… 但李二陛下对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姑且忍耐下去吧! “朕打算……”一边说服自己要忍耐的李二陛下,看着已经开始挖鼻孔的楚王殿下,他觉得自己有些忍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把你的手先放下来?!” “哦……”楚王殿下闻言,连忙放下手臂,然后悄悄地往萧瑀身边靠了靠。 萧瑀见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 “你就站在原地!”李二陛下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干嘛要手下留情?! “哦……爹你事儿真多……”眼看“擦手指计划”已经落空,楚王殿下也只得暂时作罢。 “这个弘文馆的馆主,朕让你来当,但是相应的,这些人的安置,也要由你来负责。”李二陛下决定适当的给儿子增设点难度,有助于对方日后认清某些事情的难度:“当然,他们的俸禄,还是由朝廷发放。” “这都是小事情,儿子有钱,无碍的!”楚王殿下寻思着反正整个蓝田都是他的封地,正好趁此机会在自家地盘上大兴土木一番,也算是新的乐趣。 “哼!国家养士,士当报国!你要破坏这个规矩?!”李二陛下闻言只觉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跃:“除此之外,朕会让承乾、青雀、恪儿他们三个协助你。” “大哥给我当副馆主?!这不合适吧……”虽然楚王殿下这话说得很谦虚……但是李二陛下和虞师萧师眼睛又没瞎——楚王殿下上扬的嘴角比他当初插在定襄城头的马槊还难压…… “没什么副馆主,他们三个,只是负责协助你。”李二陛下也想看看,这臭小子到底要怎么使唤他们的兄弟们。 “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楚王殿下突然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儿子知道了,爹你终究还是心疼儿子的呀!” “你说……什么?”李二陛下看着突然一脸“害羞”的儿子,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坏了……这小兔崽子……是打算让他的兄弟们宵衣旰食,焚膏继晷,日理万机了…… 可朕已经把话撂下了……这时候当场反悔…… “父皇你怎么了?父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父皇你需要我去叫太医过来吗?!”楚王殿下眼见父皇半天不说话,难免有些担忧。 而父皇……李二陛下听着楚王殿下这接连不断的“父皇三连”,他明白,知子莫若父——自己这是又猜中了楚王殿下的打算…… 可……罢了罢了…… 你要有本事让那三个傻小子替你干活,朕……也全当看不见! “好了,朕累了,没什么事,你就赶紧滚蛋!”李二陛下现在只想静一静,但随后他又意识到虞世南和萧瑀还在场呢,于是他又转而和颜悦色的对虞世南和萧瑀道:“两位爱卿,你们……也就先回府好好歇息吧……”对于两人为了楚王“告病”一事,李二陛下选择将其忽略,也省得大家都尴尬。 “殿下,臣等告退……”有幸观看了一场天家父子大戏的虞世南和萧瑀,闻言当即恭敬行礼道。 “爹……我走了啊……”楚王殿下此刻还有些恋恋不舍:“爹你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替儿子分忧,竟然舍得将大哥还有青雀小恪交给儿子嚯嚯…… “滚滚滚滚!”李二陛下压根就懒得再去看自家的竖子。 但……就事论事——楚王殿下喜欢用“滚滚滚滚”来充当送别台词,这多多少少还是属于一种奇怪的继承…… 总之,弘文馆的事情,也算是在李二陛下这里过了明路,至于结果……用“皆大欢喜”来形容肯定不合适,但是用“楚王大喜”来形容,肯定是合适的。 师徒三人告退之后,踏上了取西经……呸呸呸,踏上了出宫的道路。 楚王殿下需要送别他的两位好老师。 御道之上,虞世南看着贴心搀扶自己的楚王殿下,刚觉得心中一阵安慰,可随后……他看见了另一边萧瑀脸上绷不住的笑意…… 虞世南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梆!梆!梆!”这是虞师对楚王殿下的专属疼爱。 “嗷!”楚王殿下顿时捂着脑袋大喊道:“哎哟!虞师!你干嘛?!” “你小子算计不到萧公,你就算计老夫?!老夫这身袍子可是年前新做的!拢共没穿过几回!”虞世南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为啥自己当初会生出收楚王为学生的想法…… 难道说,真是虞氏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 “虞师……本王真没往这方面想啊……”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何挨打的楚王殿下,这会儿是真的觉得委屈。 可委屈又有什么用呢? 虞师又没有孙子…… 至于孙女…… 楚王殿下想到当初自己翻阅虞府院墙,意外撞见的那个在后花园里荡秋千的小美人,他的内心莫名就有些荡漾,荡漾到他忽略了身边的虞师和萧师,荡漾到身边的红墙黛瓦也渐渐摇晃起来……荡漾到…… “哎呀!虞师!您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都摔啦?萧师您别光顾在一旁取笑啊……要不您上来踹两脚?!” “楚王殿下您这是说什么话!老夫压根就没有笑!” “哦……那上来踹两脚?!” “你个竖子……你还有心思胡闹?!哎哟……老夫这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哎哟……竖子!竖子!你这是搀扶老夫出宫还是拖着老夫上刑场啊?!” “虞师我错了……” “竖子!” “虞师我扶您……” “竖子!” “虞师你别闹了……萧师要不你来劝劝虞师?唉!萧师您别走啊……虞师您别拉我!萧师跑啦……” 贞观五年秋,朝中诸事遂顺,长安长安。 第366章 不忘初心的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办事的风格,就四个字:雷厉风行。 翌日清晨,早起的楚王殿下谢绝了小宦官称心要替自己擦药的请求,自己给自己上好了药,然后,他便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怨气,来到了东宫。 “大哥!别睡了!咱爹搞不好要废太子了!”——每次楚王来东宫,总能整出点儿正常人整不出来的狠活儿。 “楚王殿下,您莫要说笑……”朴云身为东宫内侍总管,天晓得他是多么害怕遇见楚王殿下啊…… “本王哪里说笑?!我大哥他在哪?快带我去见他!”楚王殿下此刻语气严肃,脸上一副“情报属实,十万火急”的神情。 “额……”朴云还真就一下子被楚王给唬住了:“太子殿下他……正在用早膳……” “带我去见他!” “唯!” 片刻后,东宫大殿内。 “大哥!咱爹他——”为了忽悠大哥给自己当苦力,楚王殿下这回也是下了重注的。 “——要重选太子是吧?”没等弟弟把话说完,就补了弟弟一刀的李承乾,无奈地放下粥碗,抬头看向走路一瘸一拐的弟弟:“我说宽弟啊……你就不能让父皇歇息歇息吗?——就刚才你这番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你小子又要挨多少顿打啊?” “大哥!我是认真的!”为了不干活儿,楚王殿下也是拼了。 “我也是认真的!”太子殿下是真的服了眼前这位大爷,这嗓门大到自己在主殿都听见了:“行了,你不就是想让大哥替你看着弘文馆么,没问题!但大哥提醒你啊,下次不要再说这种浑话,不然回头父皇揍起你来,大哥也懒得管你!” “不是……现在这当太子的都这么嚣张的嘛?”楚王殿下看着如此淡定的大哥,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一边思索,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哥身边坐下,顺手还抢过桌上的肉饼,先咬了一大口,方才道:“我说大哥啊,你怎么都不恐慌一下呢?” “我为什么要恐慌?”太子殿下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话换别人来说,兴许大哥可能还会生出些许怀疑,继而多少产生一些忧虑,但如果是换你来说……” 太子殿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给了某位楚蛮王一个“知弟莫若兄”的眼神:就你这两手还想糊弄大哥?臭小子……你觉得大哥会信? “唉……”楚王殿下如今发现,过去的一年里,自己在西北砍人砍得顺风顺水,可长安城里,兄弟们的进步也不可忽视。 小恪如今是读书读出了胸中沟壑。 青雀虽然又长了不少肉,但同时也长了脑子。 至于大哥…… 楚王殿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好似“翩翩君子”的太子殿下,嗯……依旧很难评…… “弘文馆的事情,大哥听李师他们说了。”看着突然唉声叹气的弟弟,太子殿下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态度:“这是好事,楚王殿下,有用得着为兄的地方,不必客气。” “呐!大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想到事情突然就迎来柳暗花明般的反转,楚王殿下顿时喜上眉梢:“本王没有逼迫你哦!” “……”太子殿下突然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怎么说呢……原来你小子就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别吃了!走走走!”楚王殿下说着一把丢下手里的肉饼,顺手又将油腻的手掌在大哥的太子冕服上擦了擦:“跟我回甘露殿!” “唉……唉?!我还没吃完呢!” 太子殿下的抗议,在楚王殿下这里从来都是无效的。 半个时辰后,甘露殿内。 太子殿下一边听着楚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跟刚被叫过来的三弟四弟训话,一边心疼地摆弄自己被某竖子当做抹布的袖袍,总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事情就这样。总之,为了将来让大唐尽快征服高句丽,同时也趁着高句丽的王女还未年老色衰,好早早抢来给咱爹当暖脚婢——小恪,青雀,还有大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辅助本王,将弘文馆做大做强……” “二哥……”魏王殿下忍不住出言打断了正在畅想美好未来的楚王殿下:“其他的事情我倒没意见……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老对暖脚婢这事儿念念不忘呢……” “臣弟……附议……”李恪见青雀肯出头,当即也表达了支持。 “为兄……也附议……”太子殿下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就不明白了,为这事儿你已经不是光挨父皇的揍了……母后那边也没落下啊……宽弟,你为什么还是要这么……执着呢?”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对于兄弟们的疑问,楚王殿下给出了一个想当“楚王”的答案:“正所谓‘唯有不忘初心,方能有始有终’——咱爹其实一直都惦记着高句丽那边的王女呢……不然那新罗女王没事儿给他寄几件肚兜,喊两句‘郎君,高句丽王和百济王欺负臣妾’,这昏君还真就气血上涌,下旨斥责高句丽王和百济王……唉——” 说到这里,只觉得自家老爹一万个“没出息”的楚王殿下,不禁一阵无奈摇头:“正所谓,‘得不到,才最想要’,所以本王也是没办法——本王总不能让世人都知道关于咱爹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的真相吧?所以呀,只有尽快拿下高句丽,顺带把百济和新罗也一并拿下,然后再以‘暖脚婢’的名义将这些王族闺女还有那新罗女王……” “楚王殿下好贴心呀!” “那可不!嗯……嗯?!“突然被打断发言的楚王殿下,只觉得那股熟悉的危机感又出现了了! 不是吧?!你这昏君……又来听本王的墙角?! “楚王殿下,当真孝顺。”嗯……嗯?!!!!听到耳边突然传来的母后的声音,楚王殿下知道……这已经不是‘我命休矣’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此刻,楚王殿下的寝殿外,李二陛下和长孙皇后联袂而至,夫妻俩站在门口,一个怒气勃发,一个似笑非笑。 “二哥……这……”李恪已经吓傻了。 “父皇……母后……”李泰想为哥哥求情,可是……他好像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而太子……太子更直接,他已经跪下了…… “咳咳……”故作矜持的楚王殿下,此刻正左顾右盼,四处环望,试图狡辩:“那什么……父皇……你听我解释……母后……你要信我……” “母后信你。”长孙皇后神色平静,情绪稳定,但要不是她此刻伸出手,身边的女官玉琳又及时的递上一把紫檀木打造的鸡毛掸子,楚王殿下还真就以为这事儿能靠自己嘴甜糊弄过去。 “父皇……”楚王殿下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但还是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李二陛下。 而此时解下束带的李二陛下……他还真有些尴尬…… 但…… 当长孙皇后似笑非笑地用鸡毛掸子轻轻在李二陛下的手臂上摩挲两下后…… 李二陛下顿时板起了脸:“洪三” “奴在!”洪三当真身不由己。 “拿下这竖子!” “唯!” (状态不佳,今日一更。) 第367章 命苦的楚王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命苦了! 自己不过是出于“一片纯挚的孝心心”,才不惜去当这个恶人。 可家人们,谁懂啊?——这昏君非但不领情,他还把母后叫来一起听墙角! 这回,在帝后携手的“混合双打”下,饶是楚王殿下身经百战,可还是在床榻上躺了足足两日才勉强下地。 书肯定是不用读了,毕竟楚王还要养伤呢,但楚王养伤,这其实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毕竟大家虽然都知道这货经常挨揍,但谁也没听说过这货挨完揍还需要养伤的,于是,一时之间,楚王殿下的寝殿变得门庭若市。 首先是温和慈爱的太上皇李渊前来关心了一番自己的孙子,当然,离去的时候,太上皇已经被楚王殿下声泪俱下的“大拱火术”给补足了怒气值,老人家走的时候那叫一个龙骧虎步——据说当时正在太极殿办公的李二陛下,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个哆嗦。 后来的画面……懂得都懂……虽然李二陛下只是挨了一下父皇的束带,但是那种源自童年的恐惧感,还是让他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父皇……儿臣不是惧内……就是一时没能控制好力道……” “嘿……”太上皇管教训完儿子后,才懒得听他狡辩:“你给朕听好喽!宽儿胡闹,你和无垢出手教育他,朕没意见,哪怕一时气急动了手,朕也没意见。但是朕提醒你,下次宽儿再卧床,朕肯定是不能让你也卧床的,但是没关系——朕自己可以装病,然后让颜术‘据实记录’:朕要宣称朕是被你个逆子给气的!” “……”面对父亲的耍无赖,李二陛下这下算是彻底懵圈了:“父皇……您以前不这样的……” “哼!”李渊闻言冷哼道:“那你最好趁早适应,朕如今也想明白了,朕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再不随性而活,那这辈子不是要憋屈死?还有,朕警告你啊,咱们父子的这场对话,不能让无垢知晓,她揍宽儿……朕没意见,但是你——”太上皇突然给了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敢说你就没对宽儿的想法动心过?” “咳咳……”李二陛下突然觉得,怎么自己一下子就和父皇拉近了这么多的距离呢…… 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稍稍动过心…… 毕竟皇帝也是人……但……实事求是的说——长孙皇后当时的确不该光顾着揍楚王,反而漏了那个最该被制裁的当事人…… “嘁……”太上皇看着故作矜持的儿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你还不如宽儿敢作敢当呢。” “父皇……”李二陛下闻言苦笑道:“你这就过分了啊……那竖子是敢作敢当吗?他是没得跑了……” “……”太上皇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于是这下轮到他没话说了。 但不说话,不代表没才艺。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恼羞成怒的太上皇再次抽出了束带…… 这回……至臻的“秦王”,他又绕柱了…… ------------------------------------- 楚王殿下在养伤的日子里,来探望他的自少不了他的那些兄弟姊妹。 而公主皇子们对楚王这个兄弟最质朴的情感表达,就是给他送了一堆精美的点心吃食。 于是这也就造成了楚王殿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有事没事,反正嘴巴基本就没闲着。 翌日,虞世南前来探望自己作了大死的弟子。 但他一进殿,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几乎所有他视线可及的地方,不管是锦榻,圆凳,书桌案几置物架,全是满满当当的各式果脯蜜饯和糕点。 接着,虞世南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吧唧吧唧吧唧……虞师,擂(你)来啦?!” “楚王殿下?您这是……”虞世南绕过屏风,来到内殿,便看见了躺靠在床榻上,抱着一盒果脯养伤的楚王殿下。 “虞师……吧唧吧唧吧唧……这个你来点不?很好吃的!”楚王殿下从来都是个习惯分享的好孩子。 “老夫不喜食甜……”来到楚王身前的虞世南,见到对方向自己递来点心盒,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楚王殿下,您这是因为何事惹得陛下还有皇后娘娘一同对您出手啊?” “啊……这个啊……吧唧吧唧吧唧……咕噜……”楚王殿下快速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随后将其一口咽下:“本王……本王就是当时大意了……没有闪……只是冲我母后笑了一下……然后那昏君就突然袭击本王……不对,准确的来说,这是偷袭……” 虽然楚王殿下是装糊涂的高手,但虞世南毕竟是了解楚王的,他一眼就看出这这货在企图混淆视听:“您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恐怕是因为这回您闯的祸不好宣之于口吧?” “哼!本王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岂是那昏君能比的?!”楚王殿下这个关门弟子,属于是被虞师彻底拿捏了,后者只需寥寥两句撩拨,他便能彻底炸毛。 “老夫又没拿您和陛下作比较……”虞世南有时候也搞不懂,这爷俩到底个什么奇怪的父子羁绊,动不动就相爱相杀…… “哼!虞师,你来给本王评评理,本王到底有什么错?!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本王……”本来就觉得委屈的楚王殿下,一股脑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知了虞世南。 等虞世南听完了全程后,老头一整个心慌慌:“我说楚王殿下……您可真是……真是%……&¥%&……” 虞世南觉得,自己对于楚王殿下的教导,可能除了兵法,剩下的……全失败了…… “唉……”楚王殿下见此时虞师脸上那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顿时更委屈了:“本王真的只是为了忽悠兄弟们替本王干活,本王才这么说的呀……” “楚王殿下,你为何要跟老夫解释呢?”虞世南此时已经听出了楚王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还是说,您希望老夫代您去跟皇后娘娘解释?” 第368章 那个变数 “虞师……”楚王殿下震惊的看着面前瘦巴巴的精明小老头儿:“讲道理,您不进宫跟洪三作伴可惜了……” “你说啥?!”虞世南突然发现自己今日应该带戒尺进宫。 “本王的意思是……虞师……您可太善解人意了!”此时的楚王殿下哪还顾得上吃果脯啊,他一把丢开锦盒,然后身体向前探出,双手紧紧握住恩师的双手:“还望虞师助我!” “楚王殿下……”虞世南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 “虞师啊!”楚王殿下这一声哭嚎,颇有当年他跪在李渊寝殿外背《陈情表》的风范。 “楚王殿下……竖子!”因为是自己的弟子,所以软硬都吃的虞世南也没法再淡定了:“你能不能别嚎了?!平白吵得老夫心烦!” “哦……”楚王殿下闻言撒开手,躺回床榻,语气转为虚弱:“咳咳……虞师……本王……咳咳……让你为难了……咳咳咳咳……” “你小子没完了是吧?”虞世南现在还后悔一件事:自己真的不该出于某些私心单独前来,哪怕是带上萧瑀呢? 看着如此整花活儿的楚王……虞世南觉得:这种罪,不该他一人独自领受…… “虞师,你就说本王的这个忙,您帮不帮吧?!”楚王殿下既然抓住了虞师这根救命稻草,他自然就没再想过放手。 “楚王殿下啊……”虞世南叹了口气,随后他用一种相当温和的语气,告知了自己这个“当局者迷”的弟子关于事情的真相:“皇后娘娘压根就没有生您的气……她之所以会下如此重的手,压根就不是因为那什么劳什子暖脚婢的事情,事实上,今早陛下已经下旨:设立弘文馆,馆主之位也由太子殿下担任,两位副馆主也由魏王殿下和蜀王殿下担任……” “啊……啊?!”楚王殿下惊闻如此噩耗,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当然,他觉得天要塌,自然不是因为弘文馆如今已经跟他楚王没了关系,他是没想到母后居然如此生气——老爹虽然是个昏君,但还不至于连个副馆主都不留给自己:“虞师!不……本王要亲自去跟母后道歉!” 楚王殿下说着,就准备艰难起身。 “楚王殿下啊……”虞世南也是第一次看见“近乎天下无敌”的楚王殿下脸上生出“又急又慌”的神情,不忍心弟子继续这般焦急无措,他继续开口道:“您难道还不明白皇后娘娘的一番良苦用心吗?她是不希望您再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了,不,应该是说她不希望您再有任何危险,毕竟这个弘文馆的馆主,如果真的是您,这天底下的野心家,那可真都要‘纷纷来投,’继而‘翘首以盼’了……” 虽然虞世南这话说得稍稍有些隐晦,但楚王殿下自然是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深意:“虞师你的意思是,母后去求了我爹,所以如今这弘文馆才成了我大哥主事?” “恐怕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虞世南闻言点头:“楚王殿下,您要知道,皇后娘娘几乎从来都不会干涉陛下的决定,而从您先前的叙述来看,这个弘文馆,原本几乎就是您一人说了算,就连太子殿下等人,也是被您强行拉来干活的,可现如今,在外界眼中,您却是因为最近‘言语失当’被罚‘宫中禁足’,与此事可以说毫无关联……”虞世南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局面扭转如此之迅速,恐怕不会只是陛下一人的手笔吧……” “虞师,本王知道了。”楚王殿下突然作出一副明悟状:“母后计谋……果然高深莫测!” “而你,楚王殿下,”虞世南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楚王殿下您……您的计谋……属于是莫测高深……” 因为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压根就不够看…… ------------------------------------- 送别了恩师,楚王殿下在小嫂子……呸嗯……不对……应该是小宦官称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长孙皇后的主殿。 而此刻,本该在奶娘怀里安静吃奶的兕子小公主,正哭闹个不停。 “玉琳,你赶紧去将其他两位奶娘叫来!”抱着小闺女儿轻声安慰的长孙皇后,决定试试其他奶娘。 可谁知,下一刻,当某个竖子的声音响起时,还在母亲怀中抽噎不停的兕子小公主便瞬间有了笑颜。 “娘,兕子这是怎么了?不肯吃奶吗?”楚王殿下因为担心妹妹,于是加快了脚步,可等他来到母亲身边,望向对方怀中的妹妹时,对方正朝他伸出粉嫩的小手,一边摇晃一边嘴里模糊不清道:“哆……啊……哆……” “额……”楚王殿下扭头看向长孙:“娘,这是啥情况?” “……”尽管长孙皇后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她能感受到怀中的小女儿此刻欢欣雀跃的心情:“可能是兕子这两日未见到你……所以才哭闹吧……”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女儿一听到儿子的声音,顿时就高兴了。 “哇……”楚王殿下顿时就被妹妹的可爱给迷得忘了正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食指放到妹妹粉嫩孜孜的小手中,满脸幸福地感受着妹妹抓握食指的力度:“兕子真的是二哥的小心肝呀……” “哆……啊……锅……”躺在母亲怀中的兕子公主似乎也听懂了二哥的话,开心地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 “皇后娘娘,奶娘已经到了。”玉琳此时已经来到了长孙身边复命。 “不用了……”长孙皇后将兕子公主交给先前的奶娘,见对方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她更是温柔安慰道:“我们的小兕子只是思念哥哥了,与你无关。” “唯……”这回奶娘接过兕子公主,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没有再哭闹,对此,她不禁颇为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楚王殿下,随后她便抱着兕子在女官的陪同下,去屏风后喂奶了。 而楚王殿下……此时却压根就没工夫去理会她。 “嘿嘿……母后,我都听说了。”楚王殿下跟随着长孙来到她办公的桌案前,待母亲落座后,楚王殿下便开始了他的求和之路。 “听说什么?听说自己不是那弘文馆的馆主了?”长孙皇后拿起一本古籍,开始随意翻阅起来。 其实她这当娘亲的,此刻也在担心,担心自己这番良苦用心被儿子误会是对他大哥的一种偏袒,事实上,长孙皇后才是那个最了解楚王的人:她不喜欢自己亏欠良多的宽儿继续一个人默默地替他那还未成长起来的太子大哥继续一路披荆斩棘。 有些东西,承乾该学会独自承担,否则,将来他又怎配为人君? “唉!娘亲的用心良苦,儿子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领悟不到呢?!”楚王殿下要不是屁股有伤,早就跪坐在长孙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了:“况且娘亲为儿子考虑的这般周全,儿子当然感受得到呀!” “呵……”长孙皇后放下册子,瞟了一眼笑嘻嘻的儿子:“嗯……所以宽儿你为你父皇考虑的那般周全,他却没有感受到……所以这才招来了你皇祖父的一顿束带呀……” “什么?!我皇祖父这就下手了?!嗯……我皇祖父不愧是大唐最快的男人!”楚王殿下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弘义宫,坐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听皇祖父讲,那过去的事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长孙皇后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她沉吟片刻,方又语重心长道:“宽儿,娘亲知道,你本事大,可越是本事大,越要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必要的时候,收敛一下自己的锋芒,或者说适当的藏拙,其实并非坏事,因为唯有这般,你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注1) “母后……”楚王殿下觉得这话好像并不适合他:“可是儿子……有那个必要吗?”他楚王李宽的威名,不就约等于“世家杀手”、“长安扛把子”、“西北话事人”、“四海八荒之众蛮王之王”吗? 低调? 母后,请你教教我,儿子要怎样才算低调? “不管有没有那个必要,母后都不希望你再这般辛苦了……”长孙皇后说着,放下手中典籍,随后起身来到李宽面前,伸手捏了捏儿子的脸颊:“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唉……不碍事不碍事……”楚王殿下这会儿算是心事尽去,自然心情好:“主要是我爹下得狠手……再说了,娘亲,你一定是为了配合那昏君,才对儿子……咳咳……勉为其难……假戏真做了吧……” “哼!”长孙皇后觉得有必要让儿子明白,对方记仇的性格是遗传于谁:“谁说的?娘亲当时呀……可是真的生气了!” “娘——”楚王殿下拉长语调:“儿子当时是为了忽悠兄弟们给儿子卖力气干活啊……” “你觉得娘会信?”长孙皇后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看着对方那包含歉意的目光,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此事娘亲不计较了,你只需记住一件事,这天底下,哪怕是皇后,也不喜欢自己的夫君被人惦记。” “娘亲我错了!”楚王殿下只觉得一瞬之间,自己心中的愧疚就已经到达了顶点:“你放心!以后我爹再敢……” “行了行了!你啊……就是不怕打!也打不怕!”长孙见儿子又开始了,只觉好气又好笑:“你父皇后宫的事情,你也敢插手啊?” “那我去找皇祖父?”楚王殿下如今已经将皇祖父这个“压箱底的杀手锏”当成镇压李二陛下的“寻常小妙招”了。 “你省省吧……”长孙皇后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感慨道:“天晓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宽儿你居然成了修复他们父子关系的最大变数……” 第369章 玉山别苑的不速之客 说到变数,饶是高深莫测的长孙皇后,其实也漏算了一件事。 楚王的家臣和好友之中,可有两位暂时还不曾“卧龙凤雏一相逢”。 而她,却间接造就了这场伟大的会面…… ------------------------------------- 七日后。 楚王的玉山别苑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正是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同时也是和楚王殿下有着“过命交情”,同时命也最硬的李怀仁。 “让宽哥儿的家臣来见我!”被守卫拦在门口的李怀仁,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豪横:“本公子可是有大事要与其商谈!” “大事?”正好从庄子上的清水河垂钓归来的姜去,看着眼前这个混小子,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 “姜公?!”身为楚王党羽,李怀仁自然是清楚眼前这老头儿的身份,那可是宽哥儿家臣中的“二当家”,所以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就变得轻松下来:“不知姜公眼下可否有空?本公子有要事相商!” “要事?!”姜去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今早要出门…… 但碍于殿下的面子,他还是将人领进了门。 片刻功夫后,姜去、王玄策、宇文擎、姜盛、贺茗山、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阿史那贺鲁、执失思力等一众家臣端坐明堂上,与初来乍到的李怀仁大眼瞪小眼。 “李公子,”姜去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窦公眼下身在长安,苏定方、阿史那社尔今日要去军营报道,袁天罡……已经消失许久,除了他们,剩下的人,如今业已基本到齐了,所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此时已经被楚王的家底给惊呆了的李怀仁,听闻姜去此言,方才回过神来,随后他便道:“宽哥儿挨揍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这很稀罕吗?”姜去觉得对方简直是在说废话:“楚王殿下哪天不挨揍,才稀奇……” “……”李怀仁发现眼前介老头说话可真……一言难尽:”姜公……可问题是,如今坊间盛传:楚王失宠,就连陛下组建弘文馆,这馆主之位给了太子,副馆主之位给了魏王和蜀王,独独遗漏了楚王,据说是因为楚王欺凌冯盎之子一事,触怒了陛下……” “放他娘的屁!”家臣之中,宇文擎是脾气最为暴躁的那个,他甚至都不等李怀仁继续说下去,就“蹭”地一下站起身,怒骂道:“这是哪个狗东西放出来的谣言?!老夫要生撕了他!” “对!生撕了他!”李怀仁看这样突然暴走的宇文擎,他觉得自己可算是找着知己了:“敢问阁下就是宽哥的心腹爱将宇文擎吧?我时常听他夸奖阁下,说阁下有大智慧,更有春秋义士之风范!” “哈?哈?!”宇文擎此时也被李怀仁这一通毫无节操的凶猛夸赞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殿下他……真的这么说?” “当然!”李怀仁的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如果我的话里有半分掺假,就让我的好兄弟程处默每天都挨他爹的揍!” “哈哈哈哈……”宇文擎闻言顿时放声大笑:“楚王殿下果然慧眼识英才呀!” “……”楚王殿下的其他家臣们,看着眼前这俩夯货,几乎同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认同感:楚王殿下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这俩‘天纵奇才’全力辅佐,倾力相助……想必将来……殿下一定能够……那啥……未半……而中道……嗯…… “李公子,”姜去将这么多人叫来,显然不是让李怀仁来寻觅知音的:“说正事……” “哦,对对对,正事!”李怀仁在包含歉意地望了宇文擎一眼之后,这才继续向大家说明自己的来意:“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谁指使的,咱们一时半会的估计也很难查出来,但眼下宽哥儿的困境必须马上解决掉:他从前树敌太多,我眼下最害怕的就是那些人趁机对宽哥落井下石,所以我想到了一条妙计……” “你也有计?”王玄策现在就怕听到“妙计”二字……尤其是说这话的人,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李公子…… 别误会,王玄策自然跟李怀仁没啥过节,可在他看来,能跟宇文擎这般惺惺相惜的,是什么成分他也不需要再多解释了…… “为了让所有人都对宽哥继续保持该有的敬畏,我觉得,是时候出手了!”李怀仁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张黄麻纸,向众人展示上面的河间郡王李孝恭的私人印信:“我前两日听我爹交代手下的管家,说那冯盎写信给他,表示他来长安之后,需要我爹借一处私宅给他宴客,说起来,这老货为人也确实谨慎,为了不落人口舌,他的儿子冯智戴至今还借住在他的同窗好友家中,所以才有了这次的机会。” “你等等……”王玄策是何等人物,他在见到李怀仁掏出来的这张“空印文书”后,他就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当做买卖契约,将那座宅子卖于我等,然后让我们带人上门收拾冯盎吧?!” “花擦!”李怀仁现在才发现,宽哥儿的家臣之中,何止卧虎藏龙,简直藏龙卧虎啊:“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干的?!敢问阁下姓名?!” ——李怀仁觉得自己必须结交此人,这他娘的……是天才啊! “……”王玄策此刻丝毫没有因为被李怀仁赏识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只需要目光轻轻扫过一眼,就知道…… 要出事……出大事! 因为眼下除了姜公没表态,他的儿子姜盛不敢表态,又及阿史那思摩思摩、阿史那贺鲁属于是家臣中少有的理智派,剩下的人……几乎个个都在磨拳擦掌。 而其中又属宇文擎最为喜上眉梢:“着哇!着哇!姜公……你觉得此事是否可行?” 姜去扫了一眼宇文擎,随后将目光转向李怀仁:“李公子,你要知道,一旦我们这么干了,你的麻烦,怕是不小。” 第370章 李怀仁的过去 “我六岁那年,被我大哥带着人堵在一条小巷里,仅仅只是因为他觉得好玩,他便逼着我从他胯下钻过去。”李怀仁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姜去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当然不从,结果我被他揍的差点昏厥过去,最后……”李怀仁深吸一口气,有些当初让他觉得难以启齿,甚至认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从容提起的往事,眼下却真的被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从那时起,我对我大哥就是植入骨髓的憎恨和恐惧。” 楚王的家臣们此时听着自曝屈辱往事的李怀仁,一个个脸上情绪各异,却没有谁出言打断。 “后来,陛下当了皇帝,我也蒙受天恩,到了宫中进学。那时,我大哥也在。”李怀仁渐渐回忆起和李宽出相识的那段日子:“可能是以前压抑的日子过得久了,宽哥儿一开始甚至都不爱跟我们说话,但慢慢的,大家朝夕相处下来,我和宽哥也逐渐处成了朋友。 有一日,夫子上课时说起了淮阴侯韩信曾蒙受‘胯下之辱’,我当时正在假装睡觉,但我清晰地听到我大哥从后面传来一声嗤笑,以及那句‘不经打的小废物’。”(注1) 李怀仁说到这里时,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嘿嘿……我当时可难过了……甚至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大哥会那样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欺辱我,甚至事后一次又一次的揭开伤疤,我那时年幼……我想不明白呀……可最后,我只是没出息的哭了很久……” “是楚王殿下替您出了头?”哪怕是宇文擎,此刻也明白了李怀仁为何肯如此真心待楚王。 “不,宽哥没有为我出头。”李怀仁笑了笑:“他只是在那天中午将自己的炙羊肉分给了我一半,然后他告诉我:韩信受胯下之辱,这并非是韩信的耻辱,而是那个屠夫的耻辱。虽然炙羊肉很好吃,但我自然是不信的……宽哥嘛……懂得都懂,他这人打小就爱忽悠人……” “那倒也是……”姜去显然也对这个故事产生了某种共鸣:“所以楚王殿下最后……是怎样替您报了此仇的呢? “我说了,他没有替我出头,更没有为我报仇。”李怀仁闻言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很不符合他性子的平淡语气继续说道:“恰恰因为他什么都没做,这才保全了我的颜面。当然,如今我李怀仁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我大哥如今在家中甚至都不敢用正眼瞧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李怀仁没有等其他人接口,便继续道:“我大哥从前养了一条狼犬,他有事没事就爱牵着狼犬欺负我。后来,宽哥儿在我生辰时送了我一把匕首,于是,等到下次我大哥再牵狗欺负我的时候,我用那把匕首当着我大哥的面杀死了恶犬,顺带的,我逼着他,一点一点将匕首上面的狗血给舔了个干净,从那天起,我大哥就怕了。我也就不怕了!” “阁下当真是好胆色……而楚王殿下他……更是真性情啊……”王玄策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王殿下当初送匕首给李怀仁,那就是摆明了给兄弟撑腰:匕首是本王给的,他李怀仁用这匕首干了什么,本王不管,反正事后追究起责任来,本王肯定认账。 什么?跟本王无关?! 本王说有关就有关! 当然,除了仗义,更加弥足珍贵的是,楚王殿下明白:曾经受过屈辱的人,只有自己亲手将这份屈辱给洗刷掉,他才能重新找回尊严。 “李公子,老夫最后问你一遍,当真不后悔?”姜去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混账,明明窦公再三嘱咐过,不可随意惹事生非,可他总觉得,李怀仁为了楚王殿下都做到这份上了,他姜去要是还怂了,那恐怕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后悔?为啥后悔?”李怀仁闻言笑了笑:“我爹的爵位又不是留给我的,我怕丢爵位啊?有本事他打死我?” “可这样做,值得吗?”宇文擎能向李怀仁问出这话来,那当真是将对方引为了生平知己。 “宽哥儿绝对不能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李怀仁并没有回答什么值得不值得,他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管是冯智戴那个狗东西,还是冯盎那条老狗,他们竟然当了这个出头椽子,我李怀仁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削平它!否则,我凭什么跟宽哥做兄弟?!” “那干了?”王玄策也是个少年人,此刻他的心中也渐渐燃起某种不知名的火焰。 “干了!”宇文擎率先响应。 “冯盎可以交给我。”契苾何力早就将自身性命托付于楚王了:“听说他老当益壮,身手了得,正好,老夫也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 “擒贼先擒王……这点没错,”阿史那思摩接口道:“可是那冯智戴,也绝不能放过!” “没错!他最该死!”宇文擎闻言大声道。 “我觉得我们必须提前做好谋划,如果能全身而退便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由我来亲手杀死他们父子!”阿史那贺鲁也明白,为何自己会因为楚王殿下与好友幼时的故事,自己会这般大受触动,或许……自己当初对于幼时便结为挚友的乙毗射匮的背叛,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容易释怀吧…… 与此同时。 关于玉山别苑发生的一切,居于深宫的楚王殿下对此一无所知。 事实上,这货属于是心大的没边了:当初在西北大放光彩的三千暗影刺客,被他收入了空间休养,如今,这些刺客们都已经恢复了全盛状态,可目前醉心于教妹妹兕子管自己叫“二哥”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没想到要派他们去关注自己家臣的动向。 毕竟信任才是良好关系的基础嘛! “小兕子乖,来,叫二~~哥~~二~~哥~~”楚王殿下抱着心爱的妹妹,耐性十足。 “阿……噗……”不管楚王殿下怎么用心教导,兕子小公主都只想吐口水泡泡逗二哥玩。 “……”屡战屡败的楚王殿下,只觉一阵头大:“母后啊……长乐小时候也这般嘴笨嘛?” “二哥!我听到了哦!”长乐公主没想到,小兕子不会开口叫人,沮丧的二哥居然还能想法儿让此事波及到自己……果然……哥哥的爱……是会转移的…… “哈……长乐,你肯定听错了,二哥说的是长乐小时候就不这样,可聪明伶俐了!对吧?母后~~~”楚王殿下拉长了语调向正在给兕子挑选新衣裳的长孙皇后。 “你呀……少变着法儿的逗你妹妹!当心惹哭了她,你父皇又要揍你!”长孙皇后从前总觉得儿女绕膝是一种巨大的幸福,可现在……听着内殿传来的嬉闹声和李宽的求饶声,她现在只觉得聒噪…… “母后,你说的是哪一个?!”内殿之中,跟长乐嬉闹时不小心将小兕子给颠得头晕目眩吐了奶的楚王殿下,眼下只觉得一股如山的压力迎面而来…… 第371章 纨绔子 当居于深宫的楚王殿下因为颠吐了妹妹,还在母后的鸡毛掸子下狼狈逃窜的时候,他的好家臣还有好兄弟,已经开始谋划着替他找回场子了。 事实上,必须承认,楚王的家臣中,有没有王玄策的存在,那当真是两个不同层次的战斗力。 因为这货,天生就是个玩纵横的高手。 “李怀仁,从明日起,你就去银月楼跟人赌钱,记住,一定要输多赢少,哪怕人家银月楼看在河间郡王的面子上故意让你赢钱,你也要输光了再走。至于没钱了,那就去找各位公侯家的公子们去借,当然,这些钱回头我会想办法补给你。”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自然有动用楚王府库的权力。 况且府库中除开那些精美的琉璃器,还有不少是家臣部曲们这次随楚王出征,从西北带回来的大量金银财物,哪怕是按照楚王殿下的意思赏赐了大半,可余下来的这些,依旧堆积如山——可以说楚王殿下哪怕暂时没有从窦师纶手中接过太穆皇后留给他的那些产业,他本身也不缺钱。 “嗯,这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可能让李怀仁为了宽哥儿好好进学那属实是有些难为他了,可是你让他当个纨绔子本色出演,嘿……这有何难?! “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姜去自此时其实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但他又有些不确定:“你要拉那些世家下水?” 银月楼背后站着关陇世家,此事对他们来说压根就不算秘密。 “姜公,您放心,此事我一定妥善安排。”王玄策先是相当客气的跟姜去作了保证,随后他看向阿史那贺鲁:“贺鲁大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此事不管是你还是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你们都不可以参与此事。” “老夫等人如今也是楚王的家臣,为何不可?!难道就因为我们的出身?!”执失思力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这新来的年轻家臣给排挤了! “几位不要误会,”王玄策作为楚王的家臣,他向来都不忘给年轻的家主刷威望:“可能你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楚王殿下对尔等是何等的看重——他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几位参与到此事中来,而原因也并非执失思力大将军所想的那般:这是在拿诸位当外人,事实正相反——在楚王殿下眼中,你们每个人都比那冯盎重要得多。” “士为知己者死!”阿史那思摩听完王玄策的解释,当即便忍不住开口道:“——老夫等人绝对不会因为楚王殿下对我等器重,就把自己看得比其他人高贵,宇文擎,你觉得的老夫说的有没有道理?” “嘿……”宇文擎见阿史那思摩将话茬丢给自己,当即咧嘴笑道:“都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但今日我宇文擎才算真正欣赏你阿史那思摩一回,不过你放心,这露脸的活儿,老夫当仁不让,你们要是敢抢,那就休怪老夫得罪了!” 宇文擎此话一出,契苾何力、执失思力这些草原大将顿时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宇文将军,当真豪爽!” “那是!”在大伙儿调侃的笑声中,宇文擎骄傲的环顾四周,期间,这位楚王殿下的“麾下卧龙”甚至抽空和初次见面的“凤雏”——李怀仁碰拳致意,这俩夯货,这会儿已经将彼此视作难得的知音了…… “可是玄策兄,后续我要如何做呢?”李怀仁突然想起计划对方目前可只交代了一半,剩下的他还没说呢。 “不急,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剩下的,你不知情更好。”王玄策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小子,我提醒你啊,窦公要是回头知道了此事……”姜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贺茗山这个狗东西就不该这么早把王玄策给弄来长安,楚王殿下身边如今就缺这么个能替他运筹帷幄的……唉……说来也怪窦公,这位明明什么都知道,结果还是因为需要分心其他事情,默许了贺茗山的做法。 现在好啦……这帮小子能不能重振“楚王的荣光”还尚未可知,但是楚王殿下的屁股……八成是要遭老罪了…… ------------------------------------- 经过玉山别苑一叙,李怀仁在接下来的日子,当真是用行动向大家证明了:关于如何做个纨绔子弟,这位大爷只需要微微释放他的天性,便已经是这个流派的极限。 不过短短数日时间,李怀仁便在银月楼输掉了足足三千贯钱,当然,这货除了一开始付了几百贯的赌资,剩下的都是他提着楚王送给他的匕首,强迫银月楼的老板“借”给他的。 随后,这货又开始流连各家酒肆,本来他是要上青楼的,可是在他第一次找好兄弟程处默借了两百贯钱,去了一趟青楼后,得知此事的程处默,气得差点隔天在学馆里跟他动手。 原因无他,非是程处默小气,而是李怀仁这货去的青楼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那家烟雨阁,当晚,这货还没搂着花魁进人家的闺房,就被收到消息后亲自赶来的李孝恭给拎回去了,一顿好打不说,在得知了去青楼的钱还是儿子向好友借的,李孝恭气得又命管家将钱送到了卢国公府…… 而卢国公程咬金,在得知此事后原本压根就没在意,但转念一想,嗯……自己这几日正好因为许久没揍儿子而感到有些不得劲,但程处默那小子这一阵儿格外的乖巧,也没惹事…… 本来还想找个由头来活动活动筋骨的卢国公,在李府管家面前哈哈一笑之后,转过头,来到书房的程咬金看着正在用功读书的儿子,顿时“勃然大怒”:“臭小子!谁让你这么用功的?!自己在这发奋读书,借钱给好兄弟逛青楼?我老程怎么会有你这么憨厚的儿子?!”越说越气的程咬金,终于是假戏真做,将程处默给揍到差点怀疑人生…… “怀仁,你这样下去可怎生得了?你爹光是知道你去青楼都这般暴怒,万一他得知你在银月楼欠了那么多钱……”程处默到底还是李怀仁的好兄弟,虽然生气归生气,但他还是想劝好兄弟最近也该乖巧些了:“兄弟,你听我一句,咱们以后别去银月楼那个黑赌坊耍了,你欠的钱,兄弟们几个替你凑个几百贯,完事儿了再结伴去银月楼替你将欠条给回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成吗?” 第372章 收官落子,信手屠龙! “处默啊……”李怀仁拍了拍程处默的肩膀,随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李怀仁的分寸,有时候跟楚王殿下的仁德是一个概念:属于不可被定义,更不可被描述,当然,也无法被观测到。(注1) 在李怀仁依旧我行我素的折腾了半个月后,贞观五年的十月十二,岭南的无冕之王冯盎,正式来到了长安。 当晚,他下榻在李孝恭借给他的位于常乐坊的一处大宅内,翌日,他就要入宫觐见李二陛下。 “父亲,”书房内,冯智戴满脸喜色的看着坐在书桌后一言不发的冯盎:“您这些年身体可还康健?母亲她可还好?” “跪下。”冯盎没有心情跟儿子聊这些家长里短,他一开口,便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父亲……”冯智戴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跪在了冯盎的面前。 “我问你,当初我让你在长安交好达官显贵,让你与关陇世家的那些人攀攀交情,但我有没有让你如此得志便猖狂——跑去招惹楚王?!”冯盎说话时,脸上愤怒的神情在灯影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你当真以为自己成了他们的座上客?你当真以为我岭南冯家就这么招人稀罕?你当真以为陛下他就能允许你一个小小的冯智戴去招惹他最宠爱的儿子?!” “父亲……”冯智戴眼下是真的有些委屈:“儿子没有去招惹呀……是我的伴读……” “得了吧!”冯盎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不想与你讨论你那些令人不齿的爱好!” “……”冯智戴现在只觉得一股怒火在胸口燃烧:“当日我在永康楼会见张亮、宇文士及、李孝恭,那是奉了您的命令去赴约的,可那楚王却莫名其妙的带着人一帮人去了永康楼,甚至在下面大呼小叫,扰人清静,我的……伴读这才出去制止……结果平白丢了性命……” “呵……”冯盎都快被眼前这个混账给气乐了:“冯公子,你可莫要将自己说得这般无辜,你那……你那伴读当时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你当为父不知道?!他娘的!”越想越气的冯盎从桌上抄起一个砚台,将其狠狠砸在了冯智戴面前:“当时在场的两位国公,一位郡王,他们都选择了容忍,你凭什么觉得你不能忍?!” 冯智戴此时也被父亲的这番话给激怒了,他猛地抬起头,注视着冯盎:“父亲,我凭什么还要忍?!当初你送我来长安,说得好听点叫求学,事实上,不就是来当质子的么?!你那时候就对我说,要多做忍让,我忍了呀!我忍了足足四年!如今,我自认一切做得足够好,按照您的吩咐,与关陇世家结成同盟,与长安城里的权贵保持良好的关系——从前那个见谁都要行礼的冯智戴,如今也慢慢被人称呼一声‘冯公子’,我也不容易!” “你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冯盎现在是真的感到后悔:“老夫当初真不该送你来长安!在长安的四年时间,你压根就毫无长进!不对,你他娘的就是个猪脑子!自然是永远无法有长进!” “呵……”听着父亲的责骂,冯智戴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父亲,儿子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因为楚王吗?呵……还陛下最是宠爱他?您可能不知道,如今陛下新建弘文馆,抛开年幼的梁王和燕王不谈,那弘文馆的正副馆主之位,太子、蜀王、魏王都有份,独独漏了楚王,他如今,已然失宠了!” “你懂什么?!”冯盎的愤怒简直要冲出胸膛:“你个蠢笨如猪狗的丧门星!你知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才能说明楚王深受帝后的宠爱:你以为让楚王当这个什么劳什子馆主就是待他好?须知烈火烹油的捧杀才是最可怕的!不管这其中有没有皇后娘娘的暗中授意,陛下没有让楚王参与此事,这才是真正的爱护他!甚至于为了不让他继续出现在风头浪尖上,陛下想方设法的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其他皇子乃至太子的身上,这才是真正的疼爱!况且——” 冯盎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智戴:“老夫若是有楚王这般能够率军扫平西北,金山祭天的儿子,你让老夫付出什么代价老夫都愿意!如此麒麟儿,当爹的心疼都来不及,还他娘的失宠?!冯智戴!你这脑子里到底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想你那死去的小相好吗?!” “……”冯智戴看着已经气到口不择言的父亲,他想反驳,结果发现自己说出任何话语都是多余。 而冯盎在骂完了儿子之后,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沉思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诸多麻烦。 但……留给冯盎思考的时间,似乎所剩无几了。 “老爷!不好了!”就在冯盎父子在书房相对无言之时,冯盎的管家突然脸色惨白地推开了书房门,他甚至都来不及对眼前这冯盎教子的一幕表现出震惊,因为,他来禀报的,是让冯盎也震惊的消息:“老爷,您先莫怪小的未曾禀报就擅自闯进来,当真是出了要命的事情!” “说!”冯盎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的管家刘福,声音有些不悦:“你跟随在我身边多年,也算见惯了风浪,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这般……” “老爷!”刘福甚至都没法等冯盎把这话说完,因为他知道,这次带来的护卫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老爷!先前有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跑来闹事,说这宅子是他家的,当时看门的守卫见对方穿着寒酸,对这番话自然是不信,可小的得知此事后留了个心眼,便问他是否认识河间郡王府的人,结果他说不认识……小的便当这人是穷得犯了失心疯,将人给丢了出去。结果这一下子就出事了!现在,外面来了一伙人,人数约莫数百,个个身手了得,府上的护卫压根就难不住,况且对方还是全身贯甲……这不用说,一看就是军方的人!” “完了。”冯盎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亲,来人是楚王?难道他还真敢对你下手?!”冯智戴此刻也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但他还是自觉有恃无恐:“您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召见的,他怎么敢的?!” “你这个蠢货!”冯盎甚至都懒得再去跟冯智戴解释,因为他知道,对方这次敢如此大张旗鼓,那就是摆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个先前来闹事的年轻人,就是对方先前谋划许久,最终负责收官的那一记落子! 他冯盎,好歹英雄一世,可托儿子的福,这回刚来长安,就得被人信手屠龙! (附:这里的信手屠龙,指的是围棋中的“大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大龙”的生死关乎棋局的胜负。) 第373章 国贼也 “父亲,或许我是蠢货没错……”冯智戴看着眼前对自己失望无比的父亲,他的在内心经历过短暂挣扎后,突然便做下了某个决定:“但我这个蠢货,绝对不允许这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来折辱您!” “呵……”冯盎看着此时已然萌生死志,准备跟对方鱼死网破的儿子,他突然笑了,可笑声里尽是悲凉:“我本来以为你来了长安之后,多多少少会有些长进……但是现在看来……是为父对你太过奢望了……” “父亲……”冯智戴还正欲开口,可是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冯盎那条老狗在哪里?!叫他滚出来给老夫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大狂,才敢膨胀到跟我家楚王殿下作对?!” “父亲!我去杀了他!”冯智戴此刻已然是气疯了,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出自己的佩剑,刚准备走出去,就被冯盎给制止了:“把剑放下!你想送死吗?!” “父亲!”冯智戴没想到在岭南如同众生主宰的父亲,居然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说的没错,你如果想死,就拿着这把剑,走出这间书房,然后你就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王玄策此时已经带着一众家臣从书房鱼贯而入,而宇文擎这憨货显然是不满王玄策的这番善意提醒,刚一进书房,就一记势大力沉的肘击将准备拔剑的冯智戴给顶飞了丈许。 “什么玩意儿!”展示完武力,宇文擎朝摔在地上的冯智戴吐了一口唾沫,随后他看向此刻已然目瞪口呆的冯盎:“你这老狗就是冯盎吧?我问你,为何要霸占我的兄弟,时任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的宅子?!而且你的人居然还打伤了我们的小老弟王玄策!哼……你当真以为长安没有王法了是吗?!” “……”虽然王玄策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这憨货给占了便宜,但好在宇文擎还是按照自己事先教给他的话术将水给搅浑了。 而此刻冯盎听完宇文擎的说辞,他现在有点品过味来了——这的确是个相当不俗的圈套,甚至于现在他都拿不准当初借给自己这套宅子的李孝恭,到底在这场针对自己的阴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可……既然人家出招了,自己怎么也得接着:“据老夫所知,这宅子真正的主人,是河间郡王李孝恭,尔等偏说是那位阿史那社尔大将军的……” “冯盎,契约文书在此。”王玄策知道这货是打算拖延时间了,毕竟这里是常乐坊,达官显贵们居住的地方,可自己又怎么会给对方拖延的机会,当下,他便将先前和李怀仁在官府登记过的交易文书和地契同时从怀中取了出来,朝冯盎晃了晃:“按照大唐律,如今这座宅子是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无疑,但你们,未经主人允许,擅自住了进来,我好心劝阻……” “你等等,”冯盎仿佛在此刻抓住了机会:“我听管家禀报,你先前可是声称这宅子是你的!” “对啊,是我的呀。”王玄策突然笑了,果然呀,先给对方一点希望再慢慢掐灭,如同老猫戏鼠一般反复戏弄才是最折磨人的:“阿史那社尔与我一见如故,他买下这栋宅子,就是要送给我的,但如今这宅子,名义上还是他的。” “那他人呢?”冯盎憋着火气追问道,此时的他,渐渐失去了耐性。 “阿史那社尔今日刚好在军中当值,不在!”宇文擎闻言没好气地回道:“他娘的……这好兄弟升了官也不是啥好事啊……哥几个今日来寻他,就是想见识见识陛下赐给他的大宅子是何等的豪华,顺便再来个一醉方休,谁知道酒没喝上,反倒蹦出了这档子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儿?!” 宇文擎的话看似是没意义的抱怨,但是冯盎听在耳中,却明显领会了其中包含的好几层意思。 首先,阿史那社尔本身有宅子,还是陛下亲赐的,刚好就在常乐坊。 所以他就近买宅子,送给眼前这个应该是楚王亲信的年轻人,就显得合情又合理。 而更合情合理的是,这能完美解释为何宇文擎等人会出现在这里,哪怕此刻他们全身贯甲,那也完全可以解释的通——身为楚王的家臣部曲,他们本身就有这个权利和自由——这可都是随楚王将整个西北都横扫的猛人啊,起初陛下掀起这场战争,目标仅仅只是东突厥而已,甚至一开始还极为担心最后的胜负。 可谁能想到,就是楚王李宽这么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起初好似儿戏一般的提槊打马出长安,千骑赴边关。 但在故事的最后,他却真的率军横扫整座草原,继而杀穿西域,最后还跑去金山祭天,和陛下在金山脚下携手一战,更是杀的几十万大军丢盔卸甲,将整个大唐的声望抬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以冯盎很清楚,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李二陛下了。 “诸位,老夫可以马上带着家将仆人离开这座宅子。”冯盎此话一出,楚王的家臣们还没表态,刚刚才从地上回过劲来的冯智戴,又开始表演才艺了:“父亲!你莫要这般长尽他人志气,徒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了,您是陛下下旨亲封的耿国公,他们难道还敢将您如何处置了?!” “……”冯盎觉得吧,自己当年就该把这倒霉孩子留在岭南当猪崽养,这样也总好过现在这般输人又输阵。 果然,冯智戴这话在楚王殿下的家臣们耳中,总结起来就八个字:还不够,请加大力度。 对于这种奇怪的要求,王玄策决定满足他。 “按照大唐律,你们这般不经主人同意,强闯他人私宅,甚至还打伤前来劝阻的知情人,你说我们敢拿你怎么样?”王玄策说话时语气一直很平静,可冯盎却只觉背后陡然生出了一阵寒意:“置于身份?呵……阿史那社尔是陛下亲封的左骁卫大将军,听说很快陛下可能还会下旨赐婚,哦,对了,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王玄策说到这,他那嗤笑的目光已经从冯智戴脸上收回,等他将视线转移到冯盎脸上时,那双眼睛里,已经充满了冰冷的杀意:“重要的是,阿史那社尔虽是降将,但他也是跟随楚王殿下为大唐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忠臣,而你们,这般欺辱他,这让其他投靠大唐的异族将领们怎么样?!这让将来准备投靠大唐的异族将领们又如何看待此事?!呵,早就听说岭南之地,被你冯家治理成了国中之国,但陛下仁厚,愿意相信你冯盎,可你们却是这样回报陛下的?!冯盎,在我看来,你这样的小人,可以视为国贼也!” 第374章 大家都是了解楚王的 “……”冯盎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一个比他孙子都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给逼到这种地步。 眼下的他,无话可说,甚至他很担心自己明日还能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而他这种担心,显然是很有道理的。 “王玄策,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要我说咱们就该弄死他!然后带兵南下将岭南的冯家给灭了!回头陛下虽然会责罚我们,但大家的性命肯定保得住!”宇文擎有时候真的讨厌这种纵横博弈的弯弯绕,他还是喜欢楚王殿下的那种行事风格:虽然看懂了你的阴谋,但是还是要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来以力破局,主打的就是一个势大力沉气死你。 “那楚王殿下的屁股还保得住吗?!”王玄策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服眼前这个夯货:“殿下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对此坐视不理吗?!八成他还得把罪责全给扛下来,可你身为家臣,你好意思啊?!” “就是!你好意思啊?”和王玄策交好的贺茗山眼下当即下场组成了这局罗圈架,只见他毫不客气的对宇文擎呛声道:“我说宇文兄啊,你就按照玄策的意思来就是了,咱也不用费那个脑子,反正这回我们的目的只是……” “你也好意思说他?!”王玄策眼看着好友就暴露了战略意图,当即一巴掌将其推到一边,制止了他的危险发言。 随后,王玄策看向继续不发一言的冯盎,他突然给了对方一个和善的笑容:“冯公啊,不好意思,王某年轻气盛,方才言语多有些得罪,但现在这种情况,你也该明白,谁为刀俎,谁为鱼肉。所以,你若不想吃苦头,那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当然,你也可以试图反抗,但是反抗的结果是什么,不用我多言吧?” 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冯盎,在此刻面对眼前这个说自己“年轻气盛”的楚王家臣时,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老了。 这个时代,终归属于他们年轻人…… “老夫明日要在大朝会上觐见陛下,你确定你要带我走?”几近走投无路的冯盎,终于是在此刻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呵……"王玄策闻言发出一阵笑声。 “呵呵……”冯盎同样回应以笑声。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此刻相对而笑,笑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许久,笑声渐歇。 王玄策的脸色最终恢复阴沉:“宇文擎,把人带走!” “就等你这句话!”宇文擎说完,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部曲上前将面色平静的冯盎给拖出了书房。 “父亲!”冯智戴此刻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突然喊了一声。 而冯盎……现在已经失去了开口喝骂的欲望。 但王玄策多少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的,只见他故意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指着地上的冯智戴和躲在书架后面的刘福:“把这几个也带走,剩下的伤员也带到隔壁去医治,唉……早就提醒你们下手注意点分寸,这要是死了人……” 那可真就白死了。 ------------------------------------- 翌日,因为最近自家的某个竖子表现良好,难得心情放松的李二陛下,在大朝会开始后,他就黑了脸。 “冯盎呢?”李二陛下没想到,这老头儿居然敢缺席大朝会?他真当他是朕家中的某个竖子啊?!大朝会也敢想来就来? “陛下……可能冯公他刚来长安,舟车劳顿,故而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才缺席这次大朝会吧……”和冯盎关系不错的宇文士及,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替好友找补一二,但这话编的连他自己都没法儿信。 “怎么哪哪都有你?!”尉迟敬德是除了魏征以外,第二看不惯宇文士及这个马屁精的,更何况这货之前状告楚王殿下送诸将宝马一事,在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宦官“不小心”说漏了嘴后,便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所以如今他宇文士及几乎成了朝中武将共同的敌人:“不是老夫说你,他冯盎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失信于陛下?哼……他当他是楚王啊?!” 不得不说,尉迟敬德就是尉迟敬德。 旁人都不敢说的大实话,这货还真就敢说。 而他说了之后,大家也都只是会心一笑。 “行了!”对于尉迟敬德所揭露的真相,对此并不想承认的李二陛下显然是笑不出来的,他将目光看向洪三:“派人去……” “陛下!不好了陛下!”就在李二陛下还在吩咐洪三派人去冯盎的住处查明情况时,大内总管张楠此时一脸惊慌的从殿外闯了进来,只见他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随后惊恐道:“冯盎之子冯智戴,方才在朱雀门外状告楚王殿下指使家臣于昨日杀害了他的父亲冯盎!” 轰! 此话一出,满殿俱惊。 “不可能!”一直都是朝堂隐形人的太子殿下李承乾,顿时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张楠怒斥道:“冯智戴那个混账东西说的话,你怎可轻信?!” “那个什么冯智戴现在人在哪里?!”魏王李泰如今没啥别的想法,他就想拉着三哥李恪先去一趟尚文学馆,把哲威表哥令武表哥叫上,大家一起去“安抚安抚”这个不知死活的冯智戴! “父皇,二哥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蜀王李恪虽然自知身份敏感,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在人前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事关二哥,那就另外一说了。 “你说什么?!”——此时的李二陛下压根就没管他那早就是铁板一块的儿子们,此时的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目光死死注视着张楠,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再说一遍?!” “陛下……”张楠此时也麻了,他娘的……讲真……他现在恨不得掐死常何那个混账玩意……顺带掐死那个冯智戴! “陛下,这绝对是诬告!”关键时刻,楚王殿下的家臣头子窦师纶还有他的恩师虞世南和萧瑀在此时站了出来。 “陛下,臣也认为是诬告!”——如果说先前窦师纶和虞世南萧瑀的发声属于大家都能预见到的,但接下来李纲、孔颖达、陆德明三人纷纷出班,开始为楚王喊冤,这就多少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这仿佛就是信号。 “陛下,臣附议!此乃诬告!”当首个“楚王编外家臣”——英国公李绩拜倒在李二陛下面前后,朝中武将们,开始了独属于他们团建。 群臣在一声声的“臣附议”中,渐次拜倒。 李靖、李道宗、柴绍、薛万彻、长孙无忌、张亮、程咬金这些人,用行动表达了他们对楚王的信任。 而最后,甚至就连“楚王劲敌”——郑国公魏征也出班为楚王辩护:“陛下,臣认为楚王绝对不会这么干,此事一定是有人诬陷!” “陛下,臣附议!魏公言之有理!”这回开口的,是房玄龄。 “……”李二陛下在这一刻,他不是害怕儿子如此得人心,因为武将这边还好说,但如果就连魏征房玄龄都说不是那小子干的…… 那么群臣眼下的这番举动就很好被理解了…… 其实大家都是了解楚王的。 如果这事儿真的是楚王干的,那么按照那位大爷这么多年套麻袋、敲闷棍、下黑手积累出来的丰富经验,那冯智戴,今日是绝对不可能活着出现在宫门口的。 此案的真凶,一定另有其人! 第375章 参差啊参差 李二陛下显然是要比群臣更加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如果真是这小子干的,那他这两天早就“夜宿弘义宫”了,哪里还会成天抱着小兕子在自己跟前晃悠。 “青雀,赶紧滚回来站好!”扫了一眼准备偷偷跑去通话报信的胖儿子,李二陛下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吩咐洪三道:“洪三,你去将那臭小子给朕叫过来!” “唯!”洪三当即领命离去。 “你,去把冯智戴给朕带到这里来!”李二陛下朝正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张楠指了指殿外:“还不快去?!” “唯!”张楠闻言立马起身,随后脚步匆匆的去往了殿外,此时的冯智戴,还在宫门被常何的带人扣着呢。 话分两头。 当洪三带着俩帮手来到甘露殿时,适逢长孙皇后带着手下女官巡视宫中内务,所以他在向留守女官玉琳告知了自己的来意后,被后者带到了长孙皇后的寝殿。 “楚王殿下……就在里面……”玉琳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 而对此感到疑惑的洪三,很快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如此。 "——睡吧~睡吧~二哥的宝贝~~唉~~"——不得不说,自打有了妹妹兕子以后,楚王殿下他是真的快乐。 而洪三也发现……快乐的楚王殿下……他是真的自信…… 就这五音不全的嗓音,如同魔影灌耳一般的嚎叫……他真的是来哄小公主睡觉的吗? “楚王殿下……”玉琳领着洪三出现在内殿时,饶是他俩见惯了风浪,也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楚王殿下抱着妹妹盘膝坐在锦榻上,在那声情并茂的歌唱,而兕子小公主……她居然在哥哥的怀中开心地一边拍手一边“咯咯”直笑,而最让大家绷不住的,是另一边的小床上,九皇子殿下此时已经被二哥的哄睡歌给吵醒了,只见他艰难地从小床上坐起身,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气咻咻地瞪着另一头开心到不顾自己死活的好二哥,同时见到玉琳和洪三后,这位生性聪慧的小皇子顿时瘪起小嘴,接着生气地低头捂脸,一副将哭欲哭,生无可恋的模样。 “……”玉琳和洪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同样的信息:楚王殿下他……当真是位好哥哥啊…… “玉琳,你来了啊?”楚王殿下听到动静,于是睁开了眼,先对玉琳打了个招呼,随后将目光飘向洪三:“你来干嘛?!” “……”洪三觉得吧,楚王殿下如果不长出这张嘴,他也觉得挺好的。 “殿下,洪三是奉陛下的命令,带您前往太极殿问话的。”玉琳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李治的床榻边,弯腰温柔地将他给抱在了怀中。 “本王没空!”楚王殿下又不傻,这看时间大朝会都还没散呢,天晓得那昏君是不是被魏征给怼得下不来台了,想要寻个由头拿自己出气。 不过说起来,自己不上早朝其实对大家都好。 “楚王殿下,这恐怕由不得您……”洪三仔细观察着楚王殿下脸上的神情,然后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位……貌似当真啥也不知道…… “不是,本王不想去上早朝怎么了?”妹妹在怀,楚王殿下是压根就不想跟人生气的,但架不住洪三这货如此不识相:“洪三啊,你就替我转告那昏君,让他好歹体谅体谅本王的一番孝心,本王不去上早朝,是因为本王懒惰吗?并不是!本王只是不想因为本王的存在,而掩盖了其他人的光辉呀!——对了,这个‘其他人’的范畴,你懂的哈?” “……”洪三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楚王的反骨,但眼下这形势,却着实容不得他和楚王殿下在这瞎耽搁功夫:“楚王殿下,您容老夫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洪三没等楚王继续开口,便抢先将今早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情全部向李宽叙述了一遍。 而楚王殿下,在听完洪三的解释后,也终于舍得放下他那心肝儿一样的宝贝妹妹,开始着手面对眼前这对他来说如谜团一样的复杂局势。 “玉琳,记得让奶娘按时喂小兕子吃奶。”亲了亲躺在锦榻上还不忘伸手抓揉自己脸颊的可爱妹妹,楚王殿下站起身,看了一眼洪三:“咱们走吧。” “唯!”领命的洪三此时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这位大爷可算是上道了。 但……洪三还是想多了,楚王这人,压根就没上道过。 比如他前脚才跟妹妹温馨告别,后脚在经过玉琳身边的时候,就伸手掐了一下弟弟稚奴的屁股,同时还不忘对玉琳补充道:“记得让奶娘先喂饱兕子,稚奴这头小猪崽子,向来都不懂什么叫谦让的。” “……”女官玉琳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熟练地开始为九皇子殿下抚背。 至于为何“熟练”…… 嘿…… “哇——”反应向来慢半拍的稚奴,终于开始扯开嗓子发泄他心中的苦楚。 而另一边的兕子小公主,此时坐在锦榻上,正板着脚趾头,“咿呀咿呀”的开始自娱自乐,嗯……虽然九哥吵闹,但可爱的兕子丝毫不受影响! “还是兕子乖巧啊……”‘罪恶滔天’的楚王殿下感叹完弟弟和妹妹之间的参差,随后领着已经好几次因为无语而不得不假装仰望天空的洪三来到了太极殿。 而楚王殿下赶到太极殿的时候,正好碰上冯智戴这个苦主向李二陛下告状。 “陛下!那楚王的家臣跋扈无比!他们闯入河间郡王借给我父亲居住的宅院中,声称那宅子已经被阿史那社尔买了过去!说我们父子的行为是强占民宅!然后他们便不由分说的打伤了微臣家中护卫,将我们父子给押解到了隔壁……” “……”在门口将这一切听了个囫囵的楚王殿下,这回……他可当真有点头皮发麻…… 咋说呢…… 本王的这般好家臣……倒也不必对本王如此不遗余力的效忠…… 你们这群棒槌……是真不怕将本王直接给送走哇…… 第376章 马夫 “陛下!楚王殿下到了……”洪三作为多年以来捉拿楚王的老手,他当然知道这位爷在听到冯智戴的这番话后,已经打算开溜了。 “哟?”此时越来越火大的李二陛下听到洪三的大声禀告,他又如何不知道对方的用意:“怎么,楚王殿下这刚来,就打算跑啊?” “谁……谁要跑了?!”正所谓,出来混,做错就得……本来还抱着如此光棍想法的楚王殿下,迈着豪横的四方步进入了大殿,他没去看地上的冯智戴,只是抬头望了一眼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 然后,楚王殿下他就悟了。 这回……为了自己那帮巨能搞事的家臣们……自己挨打光立正肯定是不行了…… 于是,做人向来桀骜不驯的楚王殿下,当即“啪”地一下,就给自己的昏君父亲跪那儿了:“爹,你找我来干嘛?你知不知道儿子最近很忙……” “哼!”李二陛下考虑到待会儿指定要动手,所以他为了节省一些气力,干脆抬了抬下巴,示意苦主冯智戴继续。 但冯智戴还没开口,河间郡王李孝恭先绷不住了:“陛下,您容臣先确认一件事。” “你问。”李二陛下也很好奇,怎么他李孝恭的宅子,如今成了阿史那社尔的了,而后者,今日还在城外军营值守。 “冯智戴,老夫问你,”李孝恭见李二陛下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于是他转头看向冯智戴:“是谁告诉你,老夫的宅子成了阿史那社尔的了?!” “是楚王家臣中一个叫王玄策的年轻人,对我们父子宣称,那宅子如今隶属阿史那社尔的,他还向我们展示了契约文书。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我和父亲也无法细看……”冯智戴这话说得很谨慎,但谨慎中,又带着一股意有所指。 “所以那文书的真假,你也不清楚?!”李孝恭现在觉得自己当真是他娘的冤大头,好心好意借宅子给人家,可却出了这档子事。 “我不敢确定。”冯智戴见状也只能实话实说。 “宅子的事情,稍后讨论。冯智戴,你先说说在你们被扣押后之后发生的事情。”房玄龄也看出了事有蹊跷,但他更想知道冯智戴是怎么在今早出现在宫中的。 毕竟……这事关楚王殿下的“清誉”啊…… 而此时的楚王殿下……他还在乎他那虚无缥缈的“清誉”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当王玄策的名字出现在冯智戴那个狗东西的口中的时候,楚王殿下就知道,那个向来只有别人给他背黑锅的楚王,今日……终于迎来了那如同宿命般的清算…… 王玄策……你个%……&*%¥%……你看本王回头怎么修理你! 虽然楚王殿下此时的内心活动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丰富,但是不管是李二陛下还是群臣,几乎都没空去管他。 因为冯智戴接下来讲的故事,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当时我和父亲被带到隔壁的阿史那社尔的府邸上之后,我被单独安排进了一间小院,那王玄策在外面派了不少人把守,我几次试图逃离,都被他们发现之后将我殴打一顿,再重新丢进了院内。最后一次殴打时,我清楚地听见那个楚王的部曲说,天一亮,就要送我们父子上路!”冯智戴此刻的神情满是悲愤。 而李二陛下和群臣的神情,现在……则是变得相当迟疑。盖因……冯智戴的这番话如果属实的话……那这的确就是某位楚大王的是行事风格啊…… 难道说?冯智戴能脱逃,只是个意外?事情真是楚王指使家臣们干的?! 那可真就……出大乐子了! “干嘛?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本王?!”正在思考自己顶不顶得住,要不要将皇祖父搬出山的楚王殿下,突然就迎来了大家的集体注目礼,这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楚王殿下啊……”程咬金此时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您怎么能这么做呢?!”——您就算真要下黑手,也该趁早啊……还等什么天亮?夜长梦多的道理,难道您就不懂吗?! “唉……粗糙!粗糙!”作为资深响马的尉迟敬德,显然是听得出自家的老兄弟程咬金这番话里有话的,所以他也开始从专业的角度开始了对楚王殿下那拙劣的作案手法的批判。 “……”被两个夯货这么教育的楚王殿下,可谓是一下子就受尽了委屈。 可偏偏这份委屈,他还得生生受着…… 王玄策……你他娘的……你给本王等着哈! “所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窦师纶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头子,他也很愤怒,他没想到,自己让王玄策留守玉山,看着点宇文擎,结果这货就是这么看着的……虽然冯智戴压根就没提宇文擎的名字,但窦师纶哪怕是用楚王的小脚指头去想,都能想到——家臣之中,对冯盎父子喊打喊杀的,宇文擎绝对是主力。 “……”此时已然扭转了局面,让所有人相信楚王殿下的确是那个真凶的冯智戴……这会儿面对窦师纶的追问,他居然沉默了。 这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你怎么逃出来的?”窦师纶依旧皱着眉头,在他看来,手底下的这帮人能让冯智戴从阿史那社尔的宅院里逃出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楚王殿下的家臣里,可不能有废物! “……”冯智戴知道,自己不说是不行了:“我居住的那条小院临街……角落里刚好又有个狗洞……我在破晓之前,趁守备松懈之际,便……嗯……”他的声音里,甚至出现了淡淡地哭腔。这倒霉孩子,也算是被人给逼急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作为楚王殿下的恩师,虞世南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替徒儿输出火力。而他这番阴阳怪气的安慰,的确是让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那宅子是陛下新赐,阿史那社尔等人不知道那个院子里有狗洞……也正常……”魏征为了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正题,也算是不遗余力了:“可你这样仅仅只是逃出了阿史那社尔的宅院,可常乐坊内,恐怕也有他们的人手吧?” “我逃出来后不久,便遇到了一个好心的马夫,我与他说自己遭遇了贼人,他便好心将我藏身在马车中,坊市一开门,他便将我送了出来,因为害怕被人追踪,所以又在长安东市绕了一圈,这才来到了皇宫外……”冯智戴说到这,忍不住感恩地看向宇文士及和独孤彦云:“说起来……智戴还要感谢郢国公和历阳郡公啊——那马夫之所以愿意帮我,除了他对我的遭遇感到同情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在他极为钦佩两位的为人,他说,如今还敢对……”冯智戴突然意识到,某位蛮王他在这太极殿上也是敢动手的,所以他只是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直言不讳……不多了……” “……”宇文士及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好了,反正……楚王是已经得罪了……那能在民间博得几分贤名,似乎也不错啊…… 而独孤彦云,现在掐死冯智戴的心都有: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还有那个什么混账马夫……老夫等人需要你来钦佩啊?!你他娘的知不知道楚王这人有多记仇?! “马夫?”李绩是最先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对劲的,他看着冯智戴:“那马夫现在何处?” “不知道,”冯智戴闻言摇摇头:“可能因为怕招惹上……总之……他将我送到朱雀门下车后,便打马离开了。不过想来此人应该是在常安坊内的某位大人的府邸内做事。对了——”此时的冯智戴,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仔细回忆起这位驾车技术不太爱好的恩人的模样,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对李绩道:“我记得,他说他姓姜!” 第377章 吊民伐罪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人的精神状态,当真是领先众人许多版本的。 比如眼下,在他得知“马夫姓姜”之后……嗯,天晴了,雨停了,楚蛮王觉得自己又行了! “那马夫多大年纪?”李孝恭此刻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约莫二十来岁吧,是个极为健硕的青年汉子。”面对李孝恭的提问,冯智戴闻言下意识的回答道。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而李孝恭闻言也和李靖李绩二人对视一眼:八成是那个楚王不许他砍人,他就要用剑把人刺死的姜盛。——那小子,在宇文擎没出现之前,那可是楚王麾下头号二杆子…… 破案了……这回楚王的家臣们,整出来的动静有点大! 紧接着,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楚王殿下。 而此时的楚王殿下,属于是双重意义上的站起来了! “竖子!谁让你起来了?!”已经意识到形势急转几下的李二陛下,此时看着那已然从地上站起身,正搁那儿顾盼自雄的某竖子,顿时便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爹,我寻思一开始你也没让我跪着啊……”楚王殿下是何等的机灵,老爹这番小小的诘问根本难不倒他。 “……”而他此话一出,别说李二陛下了,就连群臣也尽皆无言以对:果然啊,楚王殿下这人……属于是逆风翻盘翻习惯了…… “宽儿,你可知耿国公现今在何处?”先前一直没有发言的长孙无忌,在此刻终于站了出来,只见他一脸担忧地望着李宽,同时沉声道:“你可知冯家在岭南拥军五万,真要是惹急了人家……” “嘿……”楚王殿下闻言淡淡一笑:“舅舅,五万人……很多么?五万人……待本王亲率铁骑南下,这五万人又扛得住本王几轮冲锋啊?” 轰!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可谓满殿皆惊。 当然,没人会怀疑楚王殿下这番豪言的含金量,就连冯智戴,他也不敢说这位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便打服了整个西北,在金山祭天归来的楚王殿下,会平定不了岭南。 他哪怕再不服,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跟楚王较劲。 “臭小子,你倒是有够直言不讳哈?!”李二陛下本来想的是对冯家以安抚为主,可现如今……他的内心,也开始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楚王殿下,岭南多山地,并非西北那一马平川的地形……”魏征向来是个客观公正的,为了让冯智戴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彻底死心,魏征决定替这小子把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如果冯家占着地利的优势……” “嘿……”李宽闻言笑了笑:“那也成啊,本王就把整个冯家都赶到深山野林去,但凡只要是他冯家的部曲,其所属房屋土地全部充公!只要那些人能够弃暗投明,本王就将罚没的财产还给他们。——其实本王也很想知道,那五万人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是愿意跟着冯家去当野人的! 当然了,如果是在平原上一对一……嘿嘿……嘿嘿……”楚王殿下说到最后,他的笑声已然替他完成了后面的发言。 而群臣乃至李二陛下,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谁都知道,眼前这位桀骜少年郎,在西北战场上,几乎每回作战都是身先士卒,他当然有资格更有底气发出这种如同对岭南冯家宣判死刑的笑声。 但为逆臣者,尽当伏诛! 而在楚王殿下这自信的笑声中,所有人都不禁开始汗流浃背了:这位大爷……他……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岭南冯家危矣! “陛下!”就在此时,刚刚将冯智戴送入大殿内的张楠又从殿外闯了进来。 而这回,张楠带回来的消息更劲爆:“陛下!当真是大事不好了!方才大理寺来报,耿国公冯盎被人带到了大理寺,有人告他强占他人私宅!还纵使恶奴打伤了人!” “什么?!”张楠此话一出,李二陛下顿时惊了。 “什么?!”楚王殿下也惊了。 而且,这货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扑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冯智戴:“好哇你个狗东西!你还敢指使人伤害本王麾下大将?!” “楚王殿……楚王殿下!”关键时刻,牛进达还是靠谱的。 只见这位老将军在电光火石之间快速出手,一把拦腰抱住了发动“蛮王冲撞”的楚王殿下,将其困在怀中:“您可千万别冲动啊!” 而楚王殿下此时,那当真是比过年的猪都难按:“牛伯伯你放开我!我要宰了这个狗东西!他娘的,本王的家臣他冯盎都敢动?!本王要挥师南下!本王要吊民伐罪!本王要灭了岭南冯家!”(注1) 坏了,楚王殿下这回气得都开始爆发文采了…… “……”此时的大殿内,众人望着如此愤怒的楚王殿下,大家的心绪当真是一时极为复杂:按理说谁若摊上楚王殿下这么个家主,大抵是会时常感到难过的,毕竟这位可太不省心了……但就冲这位楚大王如此护短的性子,好像也值了啊…… “知节……”牛进达是真的费老大的劲才暂时拦住了楚王,可两人只是争执一小会儿,牛大将军便感到有些力有不逮了,连忙开始向好友求助:“帮……帮忙啊!” “哦!”程咬金闻言连忙上前,可不知怎的,在和牛进达配合的过程中“一不小心”就出了差错,竟然让楚王殿下挣脱了二人的束缚。 随着楚王殿下的再次冲出,冯智戴……危矣! “拦住这竖子!”李二陛下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冯智戴你个……”——就在楚王殿下即将一脚踹向冯智戴的脖颈处时,李绩和窦师纶终于赶到,两人联手将身体处于滞空状态的楚王给拦截了下来。 “殿下!莫要关心则乱!”窦师纶有时候也苦恼,自家殿下总是这般真性情——就连冯智戴都是被王玄策那伙人故意放出来的,那他们还能吃什么亏? “你个竖子!”李二陛下这回是真的怒了:“给朕滚一边儿待着去!再胡闹,就去宗正寺关禁闭!” 第378章 可怕的年轻人 “……”群臣们此刻终于是品出味来了……合着……陛下您对楚王的惩罚,就是这样式儿的? 雷声大,雨点小……怪不得楚王殿下当年又是殴打令狐德棻,又是殴打高句丽使节,完了还辱骂突厥使节外带扬言要当颉利可汗的阿塔……甚至就连离开时还要踹碎大殿外的花瓶…… 现在想想……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就是宠爱儿子又不自知的李二陛下给惯的…… 但,这种话,大家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 毕竟武将们压根就不在乎,至于文官……文官虽然在乎,但是这几位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陛下……”大理寺卿戴胄,属于是平日里朝堂上的隐形人,但今日他却意外的即将登上舞台,虽然他本人不是很情愿就是了:“您看……臣要不要现在派人将冯盎给带过来?” 眼下,已经没人敢尊称冯盎一声“耿国公”了。 毕竟楚王殿下虽然此时泄了气焰,正站在大殿角落一言不发,可照这位大爷性子,事情肯定还没完。 “把人带来,把苦主也带来!”李二陛下现在彻底麻了,他没想到,冯盎进入长安甚至都没超过十二个时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而且宽儿这竖子方才还扬言要灭了岭南冯家…… 当真是……愁人啊! 可事情再愁人,也必须有人来面对。 半柱香后,当冯盎安然无虞的出现在太极殿后,还没等他向李二陛下见礼,魏王李泰便率先朝冯智戴开始发难:“冯智戴!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父亲冯盎好好的,他浑身上下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你先前诬告我二哥指使家臣杀了你父亲,现在怎么说?诬告亲王,该是什么样的罪?!戴公,还请你秉公决断!” 当魏王殿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他那聪明的脑阔儿时,他的老师礼部尚书王圭此刻无疑是崩溃的。 我的魏王殿下……虽然老夫知道您和楚王殿下兄弟情深,可这种时候您真没必要站出来做这种无畏的牺牲啊…… 果然,李泰此言一出,李二陛下还没说话,冯智戴更是愣在原地之时,冯盎便率先跪倒在地:“陛下,臣的儿子只是因为担忧臣的安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看在他出于一番孝心的份上,将这份罪过由臣来领受!” 而冯智戴此刻在见到父亲的这番动作后,顿时也明白过味来,也开始对李二陛下叩首认罪:“陛下,臣自知此番罪该万死,但臣为了父亲的安危,并不会对此感到后悔!如果陛下要责罚,就请责罚臣一人!” “……”刚刚坐回龙椅的李二陛下,看着说完这番话后就开始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冯盎,以及跟随其后的冯智戴,他的眉心微微一皱,随后便起身大袖一挥,脸上更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意:“冯爱卿,不必如此,冯智戴知孝悌,懂变通,朕又如何会怪罪于他呢?罢了罢了,你们父子都起来吧,关于此事,朕不会对你们有任何计较!” “臣,谢陛下!”冯盎闻言顿首。 “臣,谢陛下!”冯智戴有样学样。 “我他娘的真心想弄死他俩!”楚王殿下看着在那表演节目的冯氏父子,忍不住对一旁悄悄来到他身边的蜀王李恪道。 “二哥,你莫要动怒,依我看,这好戏恐怕才刚刚登场呢。”李恪可不相信,自家二哥的家臣会这般不中用。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边,李孝恭终于是登场了。 “冯公,老夫很费解,你所居住的那所宅子,明明是老夫的地产,怎么会有人冲进去跟您说宅子是他的呢?”——尚且不知道自己被儿子给狠狠出卖了的河间郡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呵……”饶是冯盎城府再深,也被李孝恭这番看似合情合理的问话给整的彻底破了防:“李公,你问老夫,老夫问谁去?” “冯公可以问我啊!”——接下冯盎话茬的,正是刚刚在洪三那边验明真身,刚踏入大殿的王玄策。 “臣,楚王家臣王玄策,参见陛下!”王玄策在入殿后,便第一时间开始在向李二陛下下跪行礼的同时,又表明了身份。 而另一边的楚王殿下和窦师纶,顿时就变了脸色。 楚王和他的家臣头子,此时都有掐死王玄策的冲动——合着整出这波幺蛾子的……真是你啊?! “……”此刻将目光从窦师纶和李宽脸上收回的李二陛下,显然也品出了一些异样,但他还是秉持着公正无私的态度,开始了审问:“你说说,这宅院的地契还有买卖文书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身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与先前借住在玉山别苑的阿史那社尔大将军一见如故,两人相交不过月余,便互相引为了知己……” “停停停……”李孝恭压根就不想听楚王的家臣们是如何狼狈为奸的故事,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宅子怎么成了对方的了:“你就说卖于你宅子的是谁就行了!” “是您的小儿子,李怀仁。”王玄策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任何压力。 但他此话一出,满殿哗然。所有的压力这一下子就全到了李孝恭的身上。 “……”李孝恭现在属于是被小儿子的这一次背刺给整蒙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打算当众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的……可这他娘的……好像自己身上更脏了…… “……我嘞个……贞观盛世啊……”——眼下受到巨大冲击的,又何止他李孝恭一人,英国公在听完如此劲爆的消息后,他忍不住对身边的李靖低声吐槽道:“闹了半天……楚王殿下身边……居然还有高手……” “李公……呵……呵呵……”冯盎在听完王玄策的答案后,他此刻看向李孝恭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和戏谑,难怪这帮楚王的家臣昨晚将自己带到隔壁后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甚至今早还把自己押往了大理寺,合着人家还真的占了法理! 对方手中的地契和文书,冯盎知道自己不用看了,那些肯定都是真的,甚至包括这次交易,也必定都是过了明路,在官府登记过了的,甚至搞不好,他们连交易产生的税银都补齐了的…… 尽管冯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在此刻,他才猛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在陛下面前都一脸坦然自若的年轻人,远比他先前以为的,要可怕得多…… 第379章 光辉 “冯公,老夫……”李孝恭现在属实是百口莫辩了。 “洪三!去把李怀仁也给朕带过来!”李二陛下发现,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洪三,不许去!”楚王殿下此刻已经将事情猜出了个大概,合着怀仁这货,还真他娘的跟自己的家臣们勾搭上了? “你说什么?!”李二陛下见到自家竖子居然到了此时还敢跟自己反调,顿时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指着王玄策和冯智戴道:“朕是不是光记得审问他俩,忘记审问你了?!” “……”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这才刚刚站起来,一会儿可能又要跪下了。 “宽儿,你噤声!”眼见气氛如此紧张,长孙无忌决定给自己的好外甥一个台阶下。 “哦……”楚王殿下虽然并不害怕激怒自己的老爹,但是这会儿……他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怎么解救自己的家臣和好友。 于是,楚王殿下开始战略性认怂:“那我继续在一旁待着就是了……” “哼!”李二陛下冷哼一声,对于儿子的那点小心思,他这当爹的比谁都清楚。 可到底,他还是没有再继续跟儿子较真。 另一边,冯盎看着默默在地上冲自己释放悲愤目光的儿子,老头儿真的…… 唉……不是这个蠢货儿子拎不清,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自己哪会有今日这一劫? “冯公,”就在此时,一直不曾开口的张亮突然一脸关切地对冯盎道:“你昨夜被带走后,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冯盎回答对方的语气却很冷淡。 而在场的群臣,大家都是道行高深的人精,自然看得出这其中的弯弯绕:郧国公这是借机替楚王的家臣们洗去虐待冯盎的罪名呢,呵……冯盎对此自然不会觉得开心,可他也没办法当场诬陷,毕竟楚王这会儿是熄火,但是人家可没灭炉——冯盎真敢红口白牙的说瞎话…… 楚王的舍身击——“凌空飞踢”,那可是一绝。 随着这次对话的结束,大殿之中的气氛开始渐渐变得压抑。 李二陛下和群臣们之所以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其实是大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事儿,是不是楚王的手笔。 虽然光看这布局,的确是楚王的行事风格……但……楚王殿下真有这样的脑子? 每当大家生出这样的疑惑,将目光转向正窝在墙角一边皱眉思考一边歪着头挖鼻孔的楚王殿下时,大家的心情,就莫名变得很复杂。 感觉……谁要觉得这样的楚王殿下是个玩纵横的高手,那就属于是自己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一样! 最终,大家的目光逐渐聚拢到了那个叫做王玄策的年轻人身上。 而这位楚王殿下的新晋家臣,面对众人的打量,始终沉默不发一言。 直到……他感受到了来自窦师纶的目光注视。 王玄策终于开始汗流浃背了。 但……为了殿下,他无悔! 言归正传。 经过半个时辰的等待,洪三终于是将一大早就跑去银月楼赌钱的李怀仁给带到了李二陛下的面前。 “你这一趟怎么去了如此之久?”李二陛下向来对洪三的办事效率极为满意,可今日,对方似乎有些怠慢啊。 “陛下,李公子可让老奴一顿好找……”洪三这会儿也是有苦难言,虽然百骑司的人给了他李怀仁的确切消息,但这位楚王殿下的好兄弟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这货今日在银月楼输光了银钱继而欠下赌债后,居然开始聚众闹事,引得一帮赌徒跟赌场的帮闲打了起来,而这货见状便趁机逃跑,要不是恰好赶来的洪三身手了得,半路截停他,这小子指不定还要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而李孝恭……他现在已经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逆子!”当红着眼睛的河间郡王怒视自己的小儿子时,后者明显一哆嗦,当即便跪倒在地上:“爹……我……我……”李怀仁在此时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有些无助的望向四周:“那什么……去赌坊还要被带到这里来问话的吗?” “……”楚王殿下看着自己那本色出演的好兄弟,他现在真的很担心这货会不会被李孝恭给逐出家门。 “李公子,老夫问你!”冯盎现在对这个小王八蛋可谓恨之入骨,所以他压根就不顾此刻脸色难看的李孝恭,直接越俎代庖的审问起了李怀仁:“你是不是将你父亲的宅子卖与了他人?!” “你他娘的谁啊?!”——李怀仁,不愧是楚王殿下身边最有种的党羽,只见他当着李二陛下的面,依旧是一脸桀骜不驯地瞪着冯盎道:“敢这么跟我说话?” “……”冯盎可能是在岭南当惯了他的土皇帝,所以他真的没想到,这长安城里的后生,一个个的都这么……狂的么? “怀仁!”楚王殿下趁着李孝恭还没抽出腰间的束带,当即对李怀仁使眼色道:“你他娘的怎可如此无礼?!这条老狗可是堂堂耿国公——冯盎啊!” 楚王殿下这句呵斥,可谓是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给干沉默了。嗯……这货属于是又跟自己的党羽团建上了…… 楚王啊楚王……论起讲礼这事儿,真就还得是您呐…… 您瞅瞅,咱们的楚王殿下多么有礼貌啊——张口“你他娘的”,闭口“这条老狗”——大唐,果然有属于自己的蛮夷! “陛下!”冯盎这会儿是真的想反了,只见他神情悲愤地望着李二陛下,语气里仿佛带着无尽的委屈:“臣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会招来如此羞辱!” “冯公不必如此愤怒。”关键时刻,楚王殿下的家臣终于出手了——只见王玄策神情淡定地对冯盎道:“就算您想威胁陛下,最好也等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再作威胁。否则,您很可能到最后连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那样,您不觉得惋惜吗?” 轰! 王玄策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魏公……这年轻人,当真好生了得啊!”向来放心楚王的房玄龄,这会儿也终于开始担忧了:如今看来,自己身边站着的魏征,似乎真的更有先见之明。 “后生可畏。”回话的魏征,言简意赅,而他望向王玄策的目光中,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王玄策,这个注定要闪耀一个时代的年轻人,终于在此时爆发了属于他的光辉。 第380章 活路 坐在龙椅之上的李二陛下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玄策,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被王玄策怼得一时语塞,脸上神情惴惴不安的冯盎:“冯爱卿,稍安勿躁,朕会还你个公道。” “臣,谢陛下!”先前因为被连番羞辱而失去理智的冯盎,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在李二陛下对他说出这番话后,这老头儿当即下跪朝对方行起了大礼。 而李二陛下……明显也是有脾气的。 你就跪那儿吧。 于是,没再去搭理冯盎的李二陛下,转而审问起了李怀仁:“李怀仁,你爹的宅子,是让你给卖了?” “回陛下的话,臣卖了!半月前,臣去家中书房偷了父亲的印信还有宅子的地契,作价十二万贯,卖于了阿史那社尔将军!”李怀仁回答的坦然无比,但一旁的李孝恭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顿时面如死灰。 这最后一丝希望的小火苗,到底是让这逆子给亲手掐灭了。 “为何卖宅子?”李二陛下继续深挖。 “臣前些日子去赌坊输了不少钱,后来我就问好友们借了些,想着赶本,结果还是输了……最后臣没办法,加上那银月楼的王掌柜向臣催债催得紧……于是臣就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李怀仁说着,还不忘对一旁早就气得头晕目眩的李孝恭解释道:“爹……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把宅子赎回来的……” “那十二万贯铜钱,如今在你手里还剩下多少?”李孝恭现在就想知道,自家的逆子还有没有救。 “赌债还了七万,加上先前借了兄弟们的钱,儿子还完后还剩下四万六千贯……”李怀仁话说一半,就被李孝恭给打断了:“那四万六千贯铜钱在哪?” “银月楼。”李怀仁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另辟蹊径保住他爹:“我给输光了……” 轰! 这下,别说群臣了,就是李二陛下,这位当年太原城里有名的纨绔子,也被李怀仁给震惊了。 “先后不到半个月……”李二陛下觉得自己以前对“败家子”的定义实在是太狭隘了:“你就都给输完了?!” “啊……”李怀仁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了:“陛下……臣也没想到自己的时运如此不济……” …… 大家一听李怀仁这话,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你这哪是时运不济……你这是自蹈死地!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李孝恭的家门不幸而产生同情的时候,有一个人的怒火却愈发的强烈了。 楚王殿下没想到,王玄策这个狗东西,在不经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搞事情就算了,这货居然还把自己的好兄弟怀仁给扯了进来。 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好好好,王玄策,你看本王回头真不真实你就完了! 还有李怀仁这个夯货!算了……回头你爹真的将你逐出家门……哥哥保证,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这辈子混上一个国公的爵位,而且下次征伐高句丽,哥哥一定带上你!不就是被逐出家门么?哥哥让你族谱单开一页! 就在楚王殿下在那义薄云天之时,一旁的冯盎已经渐渐品过味来了。 而且不光他,这朝中的某些世家官员,在此时也品过味来了。 因为此事说来说去,那李怀仁固然有错,可是……银月楼的问题似乎更大! 当然,如果银月楼只是一家寻常的赌坊,那无所谓,可那银月楼偏偏是太原王氏的产业。 而太原王氏,是五姓七望中,实力最为强盛的一家,故而他家的管事,才敢向河间郡王的小公子催赌债。 可以说,一切动乱的源头,似乎就在这里。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先前李二陛下分享给儿子的讯息里,有过这么一条:太原王氏和范阳卢氏与岭南冯家交好,赵郡李氏则是三者的牵线人。 但现在看来,那太原王氏似乎成了变相逼迫岭南冯家跟李二陛下彻底反目的罪魁祸首…… “陛下!”冯智戴此时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经过这么一闹,他们冯家这回,必须选边站了!可冯智戴还是不甘心:“这其中……存在了太多太多的巧合……”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二陛下眼下已经在自己心中将王玄策的地位拔高了好几度:他何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位楚王家臣的手笔? 可问题是,证据呢? 李怀仁这个纨绔子去银月楼赌钱这很奇怪吗? 哪怕他欠下大量赌债很奇怪吗?之前这臭小子还因为输了捡漏的琉璃杯挨了他爹的揍呢! 所以,此事真正的关键在于——到底是谁步步紧逼,迫使他为了还赌债铤而走险卖宅子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能帮他瞒着李孝恭从他手里买宅子并承诺等他事后赎回的,除了楚王身边的人还能有谁? 甚至这一点,才是真正的合情又合理!因为所有人都能理所当然的想到——如果李怀仁还打算在李孝恭面前瞒天过海,他就只能找到楚王的家臣来帮忙! 阿史那社尔,一个突厥降将,此人因为得到了楚王器重,才被李二陛下重用,这样的人会不念着楚王殿下的好? 而楚王殿下的好友有难,恰好他手里又有大量的银钱,这个忙他当然会帮!不光他,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苏定方、贺茗山、宇文擎这些本身就得了楚王不少赏赐的家臣,谁会不肯接下这个顺水人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几乎朝中所有与李孝恭相熟的大臣们都知晓:河间郡王虽然家产丰厚,可他在长安的宅子,拢共就两处,一间是他的河间郡王府,一间就是他位于常乐坊的宅子。至于其他地产,要么就是自家正在经营的茶楼酒肆,无法私底下出手,要么就是位于其他偏僻地段的宅子,卖不上什么好价钱。 而李怀仁这么个纨绔子,为人肯定是好面子的,所以他偷拿常乐坊的这套宅子来卖,也是符合他的本性的。 至于事后那场阴差阳错的冲突…… 已经不重要了…… 哪怕是楚王的家臣们有心算无心,人家只要死死占着法理,说破大天来也就一个“行事狂悖”的恶名,想要治罪?先别问楚王殿下答应不答应,——本朝的律法他不是摆设吧? 所以,当一切真相大白后。 摆在冯氏父子面前的,就只是一个二选一的难题。 要么坚决和关陇世家站在一起,跟李二陛下彻底撕破脸,然后等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的楚王殿下率军南下,再次向世人证明大唐楚王的含金量。 要么,从现在起,冯盎父子带着整个岭南冯家和五姓七望划清界限,从今以后,唯李二陛下马首是瞻。至于冯家原先在岭南只手遮天的局面,想必注定是一去不复返了…… 但唯有如此,冯家,才可能在这场不见刀光的政治斗争中,蹚出一条艰难的活路! 第381章 王玄策还在输出! 面对此刻近乎生死两难的境地,身为枭雄的冯盎,自然是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抉择。 眼下只有先想办法苟全性命,方才有机会“来日方长”。 “陛下,”冯盎一念至此,当即跪倒在地,同时脸上露了憋屈的神情:“虽然此刻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臣和阿史那社尔将军之间,原本就是个误会,可臣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故而臣请求陛下允许臣带人砸了那银月楼!” 冯盎的确是个聪明人。 这会儿,他只字不提楚王殿下,甚至连那为了“宽哥儿”舍身做局的李怀仁也未曾搭理,咬定了这场“灾祸”的源头就是银月楼,甚至为了当众向李二陛下表忠心,他还亲口说出了要带人去打砸银月楼这种话——将自己堂堂一个国公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实乃人杰也! “冯爱卿,朕……惭愧啊!”李二陛下显然是个装糊涂的高手,见到冯盎已经服软,他当即从龙椅上站起身,随后走下台阶,亲自将冯盎从地上给扶了起来,随后,李二陛下和颜悦色地对连胳膊都在颤抖的冯盎道:“冯爱卿,苦了你了……你放心,朕一定让你出了这口恶气!来人呐——” “臣儿……呸……儿臣在!”楚王殿下这个聪明勇敢有智慧,帅气迷人又开朗的反派角色,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如何“英雄登场”:“爹,不必那么麻烦,儿臣有人手,个个乖巧懂事有力气,而且活儿好识趣不粘人!保管能让冯公好好体验一把烧杀……呸呸呸!打砸破坏的乐趣!” “……”楚王这番主动请缨,真可谓是将这场即将结束的政治斗争从娱乐层面上升到了不属于它本身的高度…… 起码冯盎……冯盎是真的“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他也想“掐死楚王以泄心头之愤”了…… 但多年以来的修身养性,还是让冯盎选择了对楚王殿下的“献殷勤”视而不见。 但这事儿……可不是他视而不见就能马虎过去的。 “冯公?你为何不搭理本王呢?难道说你看不起本王的家臣?那什么,薛万彻……”楚王殿下准备开始大点兵。 “你个竖子没完了是吧?!”——在楚王殿下作死的关键时刻,李二陛下自然而然的发话了:“给朕滚到一边待着去!” “哦……”三番五次被发配墙角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下回再上朝,他干脆提前搬一张锦榻藏在屏风后面,到时候自己的昏君老爹再这样欺负自己,他就当换个地方补觉了。 “陛下,”楚王殿下是消停了,但楚王的家臣却还没消停:“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李二陛下现在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这年轻人从自家那混不吝的竖子身边给拐过来了,所以他这会儿的态度出奇的好:“王爱卿但讲无妨?” “嗯?!”——一旁正蹲在墙边画圈的楚王殿下,突然就从这一声“王爱卿”中嗅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而另一边,家臣头子窦师纶在看向王玄策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了隐晦的杀意! “臣谢陛下,”王玄策先是恭敬朝李二行了一礼,随后才道:“臣不明白的是,冯公为何在真相大白之后,不去向我家楚王殿下赔罪?难道说我家殿下先前蒙受的不白之冤,此刻怒火中烧的冯公就全当看不见了?怎么?这人只要有脾气,旁人就得体谅了?” 轰! 卧!泥!马!——哪怕对手已经发起投降,可我方主力选手王玄策,他居然还在输出! 这一刻,别说是李二陛下和群臣们了,就连楚王殿下这个大唐顶流(顶级流氓),此时也觉得冯盎实惨…… 不是吧……玄策,你这已经不是“逮着个蛤蟆也要攥出尿来”这么简单了,你他娘的属于是横推起手继而再敲骨吸髓啊!讲真,王玄策哪怕是当场生吃了冯盎,也远比现在这种循序渐进的锱铢必较,好似最终要将对方的骨头渣子嚼碎再咽下的报复方式善良得多…… “你……你说什么?!”李二陛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陛下,主辱臣死!”王玄策在此时终于是找到机会就李二陛下先前那声“王爱卿”展开了回应:“臣是楚王殿下的家臣,殿下受辱,臣自然要为其讨回,反之臣若对此视而不见,那又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轰! 王玄策!王玄策正在对劝架的裁判员进行道义审判! 果然啊,今日的太极殿大舞台只属于王玄策这个彪悍的年轻人! 哪怕是楚王殿下身为蛮夷的耀眼光辉,在此刻也终究因为王玄策这位绝世好家臣对他的忠肝义胆而黯然失色。 “呜呜呜……玄策啊,是本王误会了你啊!”咱们的楚王殿下……不管是在何种场合,这憨憨那都是有活儿整的…… 而现下谁也没工夫去搭理他就是了,毕竟大家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呜呜呜……”此番深藏功与名的李怀仁,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听了宇文擎的建议,和玄策兄结交实在是个明智之举。 “你再给乃公‘呜’一下?”李孝恭现在正靠着他对李怀仁所剩无几的父爱在死死坚持:“别逼乃公现在就削你!” “哦……”李怀仁闻言将头埋得更低,原本就一直跪在地上的他,这会儿看起来更可怜了。 但…… 见到这一幕李孝恭只觉得不知怎的,自己的火气更大了…… 但众人纷纷扰扰,可眼下最为难受的,还是冯盎。 他娘的,老夫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放过老夫? 老夫是当年抱着你爹你娘跳过井是吧?! 就在冯盎还在犹豫要不要认怂认到底的时候,他的儿子冯智戴率先忍不了了。 “王玄策!你莫要欺人太甚!”冯智戴也是头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下,他也不想去管旁人的想法了,自顾自的起身回怼道:“昨夜我们父子遭此无妄之灾,我们都没说什么,你反倒——” “啪!” 可能是儿子的愚蠢给了冯盎最好的提醒:再这么下去,他们父子真的不一定能活着回到岭南。 “楚王殿下!”——冯盎能清晰的感知到,在他开口的这一刻,自己周身的汗毛都已根根竖立表达着抗拒:“先前是犬子无礼,以及老夫失察,这才害的您蒙受这不白之冤,还请您……请您宽宏大量,饶恕我等的罪过!” 第382章 大自然的规律 一场波云诡谲的政治斗争,最终以快被年轻的楚王家臣给玩坏了的耿国公冯盎向一路躺赢的楚王殿下亲自道歉赔罪而落下了帷幕。 散朝后,文武百官们口中谈论最多的,自然就是那位被楚王搂着脖子带离太极殿的王玄策。 “魏公,老夫总觉得……那王玄策待在楚王殿下身边,属于是明珠蒙尘了……”房玄龄和魏征走在御道上,两人的心情眼下都不怎么美丽。 “那是楚王身边的李斯啊……这一手纵横术,玩得实在是漂亮!”魏征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样的人才,居然会出现在楚王的身边……” “魏公,你这个评价,可太高了。”房玄龄闻言有些诧异:“你竟如此看好他?” “呵……”魏征见房玄龄明知故问,当下便用一种惆怅的语气回道:“那王玄策做局,可谓是方方面面全都照顾到了。河间郡王家的小公子李怀仁,从头到尾都只干了一个纨绔公子该干的事情,至于后面发生的许多事情,他肯定都不知情。还有那阿史那社尔,嘿,你没发现么,陛下甚至都没派人去军营中传唤他,为什么?因为他真的就只出了钱让人替他买了宅子而已!而这,才是王玄策高明的地方——突厥降将在楚王的家臣中占了很大的比例,所以这次他们当然要出力,可怎么出力,才能让他们敏感的身份不被诟病,这可是一门学问啊……” “不止于此,”房玄龄见魏征愿意跟自己说这些,他也不好再藏拙:“那姓姜的马夫,是王玄策安排的楚王家臣无疑,可对方故意在冯智戴面前提及了宇文士及和独孤彦云,那也不是随口说说的——那小子是借机向所有人发出警告,得罪了楚王殿下的人,他们可没忘记!”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突然,在房玄龄和魏征的身后,响起了长孙无忌的声音。 “辅机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的关系向来不错:“怎的,你也被你外甥的家臣吓到了?” “老夫能不被吓到么?!”长孙无忌闻言没好气地瞪了房玄龄一眼,等他追上房玄龄和魏征后,接着三人便一道向宫外行去,而长孙无忌也继续开口道:“也不知道太穆皇后到底给宽儿留了多少底牌……唉!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老夫最近见到那竖子都想绕道走了!长孙安业的事情……那竖子肯定是知晓了……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就说说那个王玄策吧。 先前两位的谈话老夫也听了些去,可事实上,此人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猜到了陛下的心思啊!岭南冯家,陛下表面上是在拉拢,可哪个英明的君主会允许自己的疆土上出现一个国中之国?王玄策先前的那几手,虽然了得,但还不至于让老夫感到害怕,但自打那年轻人一手将砍向冯家的刀子递到了陛下手上,一手按着冯盎的脑袋静待下文的时候,老夫就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后生可畏。更别说,在冯盎服软后,他反手又压了对方一头,逼着冯盎给宽儿道了歉……”长孙无忌说到这,三人也来到了玄武门,而此时此刻…… 三人望着眼前的玄武门,突然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宿命感…… 从前,他们在这里扮演过重要角色。 但往后…… “——房公,魏公,”长孙无忌语气幽幽:“试想我等当年,虽也有那王玄策这般为主尽忠,孤注一掷的胆量,可咱们谁也不会像王玄策今日这般,为了主上的清白,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舍弃名声和利益,用尽手段,一切都为了……” 长孙无忌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说来实在是……很黑色幽默。 因为这里是玄武门。 不管是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是魏征,这三人的人生巨大转折点,都跟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起政变有关。 “陛下就没想过将那王玄策收为己用?”魏征突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呵……”长孙无忌显然要比其他二位更了解自己的外甥:“先别说那王玄策能做为楚王殿下做出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来是如何的赤胆忠心,老夫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几时见过楚王殿下放在口袋里的宝贝,他还能往外掏的?!” 得,长孙无忌此言一出,这下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 楚王啊……楚王…… ------------------------------------- “什么?!爹你管我要王玄策?!”刚刚抢先一步将王玄策火速送出宫,并且暗中派了大队暗影刺客对其实施周密保护的楚王殿下,回过头来又好生安抚了一番自己的家臣头子窦师纶,并且对其温言相劝让他回头不要“殴打本王的肱骨”。 最后,忙到精疲力尽,刚回到甘露殿想喘口气,顺带考虑要不要暂时去弘义宫“避避风头”的楚王殿下,甫一进殿,就听到了自己的昏君父亲如此霸道的要求。 而他,当然也立马还以颜色:“不行!没门!除非你拿房玄龄加杜如晦加魏……不好意思,爹,我说秃噜嘴了……魏征……魏征就算了吧……” “嘿……你还真敢要啊?!”李二陛下本来在听到儿子这种胆大包天的发言后就打算直接抽出束带走流程上强度了,可转念一想,嗯……他这样式儿的明君,还是比较稀罕王玄策这样式儿的人才的:“宽儿……” “你不要这样叫我!”楚王殿下没想到,这昏君居然可以没底线到这种地步:“哼……我方才都看见你准备抽束带了!” “王玄策此人,是你小子驾驭得了?”李二陛下瞅着眼前这个或许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家臣是何等人物的竖子,打算循序渐诱惑:“这样,爹答应你……” “没门儿!”楚王殿下这回可是恪守了道德底线的:“爹,你不要诱惑我了,反正我跟你掏心窝子的讲了:这些家臣,是我皇祖母留给我的!我必须好生礼重……” “你等等,”李二陛下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你忘了?你个臭小子以前有事没事儿就爱拖着姜去陪你去太液池钓鱼,钓不到还怂恿他下水捞,说什么“钓鱼人以空手而归为耻”,还有,你小子在尚文学馆学得饿了,你就让他替你去尚食局偷吃食——你管这个叫礼重?” “爹,你这样就过分了。家臣不就是这样用的么?!”心虚的楚王殿下此刻双手环胸,他索性也懒得装了:“反正不管怎么样,王玄策是我的家臣,他如此忠诚于我,我自然不会寒了他的心,况且……”楚王殿下看着这会儿脸色愈发阴沉的昏君父亲,决定勇敢一点,挑战一下自己的上限,顺带挑战一下老爹的底线…… “爹,你要再这么不讲理,儿子就请你看看这个!”楚王殿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了皇祖父给他的那枚印信。 “怎么?你还想拿太上皇压我?”李二陛下的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 “哼!”楚王殿下寻思反正这昏君也三天没打自己了,大家眼下都有些不习惯,不妨彼此都释放一下天性,这样对大家也好——毕竟关于“父慈子孝”这种大自然的规律,那是谁都无法避免的:“按道理来讲,这枚印信在谁手里,谁就是李家的家主!爹!李家的家主现在很不喜欢你说的语……嗷~~~” 这回,李二陛下出手可谓快如闪电。 毕竟……眼下这竖子的逻辑,他是没有半点毛病的呀…… 第383章 能蹦跶多高 皇宫内,楚王殿下正在和李二陛下进行“绕柱”的温馨日常。 皇宫外,冯盎带着身后近百冯家部曲,站在门庭若市的银月楼前,此时他的心都在滴血。 “父亲,您难道真的要砸了银月楼么?”——此时冯智戴的脸上还顶着一个巨大的巴掌印,但似乎他对眼下这种不对称的羞辱还不太满意。 于是…… “啪!”冯盎认为哪怕如今自家的逆子已经属于是彻底教不了了,但是……拿来发泄发泄怒火还是可以的。 “爹!”冯智戴没想到,这出了皇宫,父亲依旧没放过自己…… “砸!”随着冯盎这一声令下,那些原本身上就带着伤的冯家精锐,自然不会再客气什么。 他娘的……我们打不过楚王的部曲,还打不过你们这帮赌场的帮闲?! 当第一张被赌徒们视作命运之门的赌桌被掀翻,当第一个提着木棍准备冲上来镇压的赌场帮闲被人一刀砍翻在地,整个银月楼便顿时爆发了巨大的骚乱。 随着被这幕场景吓坏了的赌徒们纷纷冲出银月楼,接下来,便是冯氏部曲开始了对整个银月楼近乎毁灭式的打砸破坏。 “国……国公爷……”如今银月楼的掌柜,虽然依旧是个胖子,但此人显然不是最初和楚王殿下做生意的那一位了。可这回,这无端降临他头顶的祸事,瞅着似乎比他前任所遭遇的祸事性质还可怕:“您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冯盎看着眼前这个下令手下人放弃抵抗,任由自己动手的红脸胖子,他冷笑一声:“嘿……王德禄,你收到消息的速度,还挺快。” “……”对于冯盎的嘲讽,这胖子选择硬生生的忍下来。 没法子……耿国公今日受了多大的气,但凡知情者,都不敢说自己能忍得下来。可王德禄到底是出身太原王氏,世家的气度和见识,他并不缺少:“国公爷,你放心,太原王氏绝对不会因为此事与您交恶……” “看来王群岳是真的老了……”冯盎看着眼前这个蠢货,他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正当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 在这场楚王家臣和冯家以及五姓七望的较量中,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宇文擎,虽迟但到。 “就你他娘的叫冯盎啊?!”——当带着一小队部曲先行赶到,身着一身黑色重甲的宇文擎打马停驻在冯盎面前,对冯盎问出这句话后,后者才反应过来:合着王玄策还没打算放过自己……合着楚王的家臣里面,还有如此高手! 当然,冯盎这人也是有脾气的。所以他打算赌一赌,赌眼前这货不敢对自己下死手。 怎么说呢……可能老天也觉得这人着实太惨,有意保他一命。 因为他的脾气刚刚上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随后赶来的那几乎快要围堵整条长街的黑甲骑士给干沉默了。 不是……这他娘的可是近千重甲骑兵啊……这你不去玄武门放手一搏……转而跑来继续欺负老夫?!这他娘的……岂不是太过大材小用……况且这样真犯得着吗? 老夫只是生了个蠢笨如猪的逆子啊!不是反贼! “是你?!”就在冯盎寻思着要不自己现在就打道回府……这样描述似乎很不对,毕竟这位国公爷在长安暂时还没有落脚地……嗯,就在冯盎寻思着既然自己已经用行动向陛下表达了忠心,要不自己就“风紧扯呼”战略性认怂的时候,冯智戴这个灾厄附体的带孝子,此时却认出了宇文擎身后的恩人——姜盛。 “是我,阁下有何贵干啊?”姜盛听到冯智戴那深情无比(满是愤恨)的呼唤,当即催动胯下坐骑慢慢悠悠地来到冯智戴面前:“咋的?要对本恩公表达谢意啊?” “我谢你¥……&%&%¥……@!!!!%¥…………¥&!!!!”——看得出,哪怕冯智戴是个读书人,但这种比泼妇骂街还狠的脏话,他似乎也掌握的很熟练。 嗯,看来冯公子在长安的这四年,还是有很大的收获的嘛! “阿盛,他骂你唉。”贺茗山这人属于真正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你能忍?” “这我能咋办?我也不能现在就立马杀了冯智戴啊……”姜盛也是个狠人,此刻的他虽然满脸无奈,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禁汗毛倒竖:“所以我决定回头跟楚王殿下讨论一下这件事,嗯……冯公,”此刻原本骑在马上的姜盛突然弯下腰,用一种商量的口吻对冯盎道:“您的儿子有很多,应该犯不着因为死了这么一个废物,就打算拼上全家性命来造反吧?对了……”似乎要将杀人诛心进行到底的姜盛,这会儿从马上又直起了腰,换了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就算你真这么干了,似乎也就能……”姜盛说着,又伸出手,当着冯盎的面将手掌往下压了压:“也就能蹦跶这么高吧?嗯……属实是不能再高了……” 随着姜盛此番话语落下,他的四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冯智戴这条几乎被惹急了了眼的疯狗,此时只觉被人用一双无形大手给扼住了咽喉,原本胸中滔天的怒火,此刻也莫名熄灭,一股彻骨的寒意开始包裹他的身体,他甚至都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而耿国公冯盎,他此时甚至都说不上自己到底是该愤怒,还是该震惊。 但有一点他很明白:楚王手底下的家臣里,不世出的人才似乎茫茫多。 “对了,忘记和冯公说了。”姜盛在狠狠压制了冯氏父子后,才想起该自报家门:“家父姜去,当年作为张须陀张帅的亲卫队长,曾经听张帅亲口说过:冯盎算是个人物,懂得偏安一隅不生事。但现在看来,似乎张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第384章 见者有份 姜盛的这番敲打,可谓是一下子就将冯盎的心理防线给彻底击溃了。 张须陀,那是每一个经历了隋末烽火的武将都念之便不胜唏嘘的传奇人物。 虽然冯盎眼下几乎确定,姜盛的这番话就是那王玄策让他借张须陀曾经对自己的评价来警示自己:岭南冯家再和五姓七望搅和在一起,那么别说偏安一隅了,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都是问题……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当然,这也是事实! 可……冯盎还真就只能被迫接受…… 谁让他生了个废物儿子,而废物儿子身边又有个嚣张伴读,将一切都暴露了出来…… 或许……那王玄策从当初那场冲突后,就开始暗中调查真相,随后仔细谋划一切,并且静待时机对自己下手了…… 而有这样的可怕谋略和高深城府,还只是个或许刚刚及冠的年轻人…… 这一刻……冯盎才真正明白,曾经在世家之中广为流传的那个神秘消息:太穆皇后临终前将自己所掌握的一切都留给了自己的孙儿——如今的楚王殿下李宽,这……绝非空穴来风。 但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明白,太穆皇后留给自己孙儿的,到底是什么。 王玄策……真乃当世人杰也! “阿盛,这老头儿傻啦?”宇文擎看着站在原地发呆的冯盎,忍不住对姜盛问道。 而姜盛,闻言却摇了摇头:“别问我,我又不了解傻子。” “……”宇文擎现在也发现了,姜盛不愧是姜公的儿子啊……这货以前看着憨憨的,但最近似乎被姜公中揍得多了,居然也慢慢开窍了,非但阴阳怪气的水平猛猛上涨,这随口发出的嘲讽,那也是攻击性拉满。 “我说你俩,可别忘了正事啊!”贺茗山这回才觉得王玄策让自己前来盯着这俩夯货是何等的深谋远虑:“咱们可不是来跟冯盎父子对线的!” “啊对!”宇文擎闻言也一拍脑袋:“那啥怀……” “嘭!”姜盛没等这货把话说完,他马槊的槊杆便已经扫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宇文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虽然吧……他们是来替李怀仁抢……嗯,挽回损失的……但是这话……确实不可以当众说出来哈…… “喂!这红脸胖子,你给乃公过来!”宇文擎挨了姜盛一记闷棍,这会儿正满满怨气无处发泄呢。 “啊……啊?!”免费看了一场大戏的王德禄,怎么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你们银月楼的银钱,都存在哪儿?”宇文擎说这话时,就跟问对方“你吃饭了吗”一样随意。 而王德禄……王德禄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 这他娘的……你们可是楚王的家臣啊!你们来这当响马?!你们这么嚣张……陛下和楚王知道吗?! “乃公好话不说第二遍!银钱在哪?!”宇文擎在队伍前列放出狠话,而他身后的姜盛却缓缓竖起一只手。 接着……一阵令人胆寒的,如同蜂群嗡鸣般的拉弦声时时响起——两人身后的楚王部曲中,那近百弓弩手,此时已经弯弓搭箭,目标直指王德禄,以及受了池鱼之灾的冯盎父子。 “……”王德禄没想到,这帮人何止是响马啊……这他娘的比响马还嚣张! 你几时见过这么大一帮人在长安洗劫五姓七望旗下的产业的? 哦,对了,眼下确实是见到了…… “乃公就数三个数,你主动交代,乃公就留你一命,你负隅顽抗,乃公就以你盗窃楚王家产的名义将你的头颅砍下来,然后送到陛下面前,请求陛下为我等向太原王氏讨一个公道!” “嗯……嗯?!”王德禄发现,对方给出的理由,真的好小众啊……他娘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嘿……”一旁的姜盛见王德禄一脸的迷茫,他突然脸色阴沉下来,缓缓对王德禄说出了三个字:“琉!璃!器!” 轰! 王德禄知道,自己只能认栽…… 现在谁都知道当初卖于太原王氏琉璃器的,是曾经扮作“单公子”的楚王,可……这事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所以……一旦楚王拿出大量的琉璃器,顺带着指控太原王氏派人盗窃,那么……太原王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交代,他们所持有的精美琉璃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毕竟……那种品质的琉璃器,他们从前见都没见过,便是胡商,也拿不出来…… “几位请随我来……”王德禄这会儿,已经恨死了自己的前任,甚至他打算回头就向家主建议,将这个被发配到高句丽的狗东西给砍了!你他娘的……这把柄搞不好要被楚王吃一辈子…… “你手底下没人吗?”宇文擎可不打算惯着这死胖子。 “……”王德禄发现,这伙人……真他娘的不愧是跟这楚王混的啊……你们居然连派几个人进去帮忙搬银钱都不乐意……咋的?难道说这就是洗劫的最高境界?好吧……老夫这会儿也算是开眼了…… “父亲……”冯智戴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招惹的,是一个怎样的敌人。 那位甚至都还没出手,他手底下的人就开始全方位的碾压对手了…… 可须知,这次的对手,是五姓七望和他们岭南冯家啊…… “我们走!”冯盎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冯公,还请稍安勿躁。”姜盛见冯氏父子要离开,当即叫住了他们:“见者有份。” “……”冯盎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我!他!娘!的!去!你!娘!的!见!者!有!份! ——合着先前老夫为了表达忠心,光砸了银月楼还不够,老夫还得参与事后的分赃?! 天老爷啊……我冯盎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不乐意?”宇文擎可一直都想在这次的“围剿计划”中多出一份力气。 “……”冯盎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那个叫做王玄策的年轻人在全程布局谋划…… 那么好吧,从今往后,他冯盎绝对不会在跟楚王发生任何正面冲突!甚至,他会将对方视作等同李二陛下一样的存在! 毕竟……有这样的绝世智囊在楚王殿下身侧,他冯盎真的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挡其锋芒…… 第385章 阿婆面 然而,彼时的冯盎并不知道——关于“谁能挡住楚王”的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 “呜呜呜……皇祖父,你可得给孙儿做主哇!”刚刚在太极殿的“绕柱对决”中败北的楚王殿下,自然是要找上自家的皇祖父,来好好倾诉一下自己心中的悲愤的:“您给评评理!这天底下,哪有人会用束带抽自己的家主的?哼……果然啊,那昏君的昏聩程度,竟是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过的……对了,颜放,你他娘的还不赶紧把这段记下来?!”楚王殿下这人,从来就不放弃任何嚯嚯任何人的机会。 此时在大殿屏风后的颜放,已经麻木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负责记录太上皇的起居的……怎么如今都快成楚王殿下黑李二陛下的专属刀笔吏了?这就……很难让人绷得住啊…… “我说……宽儿啊……”刚刚睡醒就被自家好大孙赶来上才艺的老李渊,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你刚刚说的什么玩意儿?!家主?!” “对啊皇祖父!”楚王殿下提起这个就来气:“我先前不是将您给我的印信,从萧阿婆那里取回来了嘛,结果今日孙儿遇上了点事儿……准备拿它镇场子的时候……我爹他……呜呜呜呜……”话说一半就忍不住再度哭嚎的楚王殿下,属实是将“恶人先告状”的精髓给拿捏了。 “……”李渊现在有点明白过来了:“闹了半天……你认为皇祖父给你印信,就意味着你是李氏家主了?!” “那不然呢!”只打雷不下雨的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皇祖父,不是孙儿拱火,你自己想想,我都拿出你给我的家主印信了,那昏君还对孙儿照揍不误!他这打的是我的屁股嘛?!皇祖父,那昏君打的是您的脸面呀!” “你打住……”虽然李渊很多时候都很乐意以给孙儿出气的名义把李二叫来揍一顿解解闷,可……太上皇现在觉得,孙儿有必要认清某些现实了:“宽儿啊……皇祖父将印信给你,是让你将来保命用的……不是让你拿来作死的……” “啊?!”楚王殿下这人,他有时候在乎的点属实奇特:“那合着李家的家主不是我啊?!” “这……”李渊看着这会儿才真正神情沮丧起来的孙儿,他莫名的有些内疚是怎么回事? 不对……等等…… 太上皇突然发现自己被这个臭小子给绕进去了。 “宽儿,”一念至此,李渊顿时满脸严肃的看着自家孙儿:“你跟皇祖父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迫使你将印信都给拿了出来?“ “额……”楚王殿下突然就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怎么说呢……自己该不会待会儿又要喜提一顿束带吧…… “朕让你说实话!”李渊见孙儿闻言露出为难的神情,还以为这臭小子是真受欺负了,故而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了起来。 “您别急,我说……我说还不成嘛……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支棱起来的的皇祖父,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于是,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最简洁的话语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争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半炷香后。 “皇祖父,事情就是这样。”楚王殿下在叙述完整个事件之后,末了还不忘结尾点题:“所以您来评评理,孙儿有啥错?孙儿什么错都没有!可我爹还是把我叫去问话,而且态度相当恶劣!我当然不乐意了!所以我才掏出那枚印信,打算让我爹认清……嗯……”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又来了个神转折:“看个乐子……省得成天板着个脸,搞得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宽儿啊……”李渊现在显然没心情看孙儿在自己面前耍宝:“你难道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什么严重性?”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关于我不是家主这件事吗?啊……那啥……皇祖父,咱老李家的家主是怎么来的?传位制还是推举制啊?如果是推举制的话……皇祖父……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你个小兔崽子能不能忘了家主这件事?!”李渊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不管是自己还是发妻窦氏,外带二郎和儿媳长孙,那都是端庄又体面的人,怎么临了到了这小子身上,就压根看不见半点痕迹了呢?! 唉……难道说我李家的先祖之中……也有这般不靠谱的? 李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大逆不道了…… “皇祖父……嗯……呜呜呜……”楚王殿下眼看着这唯一能够跟自己的昏君父亲打擂台的机会即将丧失,他难免有些……伤感…… “你差不多得了啊!把脸擦擦,皇祖父要与你说点儿正事!”李渊面对故技重施的好大孙,他也只能表现出一副铁石心肠:“再嚎,再嚎我就让你爹把你领走!” “嗝儿~~”楚王殿下属实是被皇祖父这话给吓着了。 “宽儿啊……”李渊伸出手,轻轻抚过孙儿的头顶,时至今日,他似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发妻太穆皇后,在其生前对于李宽这个孙儿,是何等的疼爱:“你皇祖母为你思虑周全,王玄策此人,大忠似奸,有辅国之才,你记住,对待这样的人,你一定要表现出充分的信任,可在心底,你要划一道底线,一旦越过了这条底线,则……必杀之!” “啊……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此刻要是再不选择装傻,那么待会儿可能真的来不及了:“皇祖父,您教孙儿这些……多冒昧啊……” “啥?!”李渊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下文已经在等着他了。 “您想想裴寂……”孝心比底线都还灵活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又开始戳皇祖父心窝子了。 “……你这倒霉孩子……”李渊闻言脸色一黑:“用不用我把你爹叫来,让他教教你用人识人之道?!” “那倒大可不必,”楚王殿下是知道怎么哄发怒的皇祖父开心的:“我觉得皇祖父教给我的这些,就够用!” “你呀!”被孙儿一句话便打消了怒火的太上皇,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孙儿的脑袋,随后,他用一种祖孙二人才听得清的语调低声道:“就算你不相信今已垂垂老朽的皇祖父,你也该相信那个挑翻了十八路反王,抚平了六十四路烟尘,最终接管了隋炀帝江山的……‘阿婆面’吧……”(注1) 第386章 如虎痴一般的李斯 “皇祖父!你等着嗷!我这就去派人寻找杨广的坟墓!”楚王殿下现在又要“孝感天地”了。 “你省省吧!”李渊还能不了解自家藤蔓上结的“大苦瓜”是个什么德性:“大丈夫自当能屈能伸,这算得了什么?哼……你当皇祖父是你这个没气量的小心眼儿?”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炸毛了:“皇祖父,不是孙儿要跟你抬杠哦,您出去打听打听,这满长安谁不知道孙儿是最有气量胸怀的?孙儿甚至曾当众放言:‘能面刺本王之过者——’”(注1) “——鞭四十,流放岭南?”太上皇看着搁那效仿齐王纳谏的楚王殿下,总觉得他当真是很对得起自己的封号:“行了行了,朕的楚蛮王,没事儿赶紧滚蛋!皇祖父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不是皇祖父……”楚王殿下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家的皇祖父:“这裴寂都离开长安多久了?没了他给您送虎骨酒,您到底是靠什么支持到现在的?嗯……难道真是因为纯粹而热烈的……” “洪三!”太上皇现在也懒得自己动手了,反正根据上次那逆子禀报的情况来看:如今宫中行走的楚王殿下,他的周身百步之内,一定有洪三相随。 “皇祖父……嘿嘿……您看您……又急……”惹恼了皇祖父的楚王殿下,此刻依旧笑嘻嘻。 “奴在!”当洪三的声音真的在外边儿响起时…… 楚王殿下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那昏君……他这样子玩针对?!”楚王殿下气得又要大怒。 可……他也仅仅只是怒了一下:“洪三!不要进来!我是我大哥!楚王殿下他不在!” “……”洪三真的不想搭理这个把整活儿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楚王殿下。 “小兔崽子……你确实是知道怎么让你大哥来给你顶缸的……”李渊叹了一口气,望着眼下已经开始从寝殿另一头翻窗的孙儿,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抽空亲自去一趟太庙,好好祭奠一番李氏的先祖们了…… 毕竟李家能有宽儿这样“出类拔萃”的后辈,他们一定都会感到很欣慰吧…… ------------------------------------- 楚王殿下在皇宫东躲西藏,以暂避“昏君”锋芒。 但他的心腹家臣王玄策,显然是避不了楚王的家臣头子——窦师纶的锋芒的。 这一次两人的会面,是在一间密室内。 “我的问题很简单,所以你的回答也要简单一点。”窦师纶板着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发一言的王玄策,继续缓缓开口道:“如果将来楚王殿下要造反,你是不是也打算帮他造反?!” “是。”王玄策甚至都不需要思考,便直接脱口而出。 “嘭!”窦师纶一听这话,顿时便勃然大怒,只见他身形一晃,便来到王玄策面前,单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你忘了老夫人在生前对你的嘱托了吗?!” “呵……咳……”因为被掐住了脖子,王玄策连说话都变得很困难,他一边用力喘息,一边磕磕巴巴答道:“记……得……” “王玄策,你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老夫都要佩服你的智慧!”听到这番回答的窦师纶,并没有松开掐住对方脖子的手,反而是渐渐加大了力道:“可是你要明白一件事,这天下的归属,从来都不以个人的意志做决定!如果强行去改变,那么结局一定得不偿失!老夫人当年将我们这些人留给殿下,不是为了让殿下将来去做如此冒险的事情,只是为了殿下能平安度过此生。你为何就敢不遂老夫人的意?!” “……”因为缺氧而脸色涨得通红的王玄策,此刻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窦师纶在此刻终于松开了手。 “咳咳……”王玄策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缓过劲来。 但下一刻,他便让窦师纶明白了,为何老夫人会选他王玄策来成为楚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老夫人当年的确是希望殿下平安,可如今之世,非老夫人当初所料想的那般……” “你怎知不是?!”窦师纶冷不丁地反问一句。 随后,两人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而这波僵持最终以王玄策的低头而作罢。 “我不会怂恿楚王殿下去造反,我甚至都不会学那尉迟恭,哪怕将来楚王殿下失势,身边除了我王玄策便再无一人,我也不会叛离。”王玄策的声音很轻,但却又足够的有分量:“楚王不愿,我绝不强迫,但楚王如果有心……我便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老夫还真是小看了你!”窦师纶现在也说不好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答案。 “窦叔,作为晚辈,我钦佩您更尊敬您。”王玄策是脸上带着淡淡的谦卑之色,但接下来,他的话可就一点都不谦卑了:“但同为楚王家臣,玄策觉得自己比您更合格!” “……”窦师纶没想到,这年轻一辈的家臣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刺头儿。 “窦公,”就在窦师纶准备继续下手整治这一身反骨和楚王殿下天生契合的王玄策的时候,先前在外负责担任守卫的姜去却在此时走了进来,这位“楚王的传奇马夫”先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王玄策,随后才对怒火中烧的窦师纶道:“这种事情……你倒也不必如此愤怒,年轻人……总要给人家改错的机会。” “我没错。”眼下,这位一出手就震惊了庙堂诸公乃至李二陛下的年轻家臣,骨子里的倔劲不知为何一下子就上来了:“先不说我王家世代皆受过窦氏恩泽,单是楚王殿下亦对抚养我恩师长大的长兄有过大恩,如此恩义,我王玄策自当肝脑涂地以求报答,至于其他……呵……王某此生……何须顾及此身?!” “……”直到此时,窦师纶才终于想起,待这小子如子侄的那位“恩师”的长兄,似乎正是自己那曾经同为窦氏家臣,却最终因为义成公主而惨死的的好友谢闵钧…… 明白了事情真相的窦师纶,莫名就生出一阵心悸…… 坏了……当真是要命啊…… 这下……谁也拦不住楚王身边多个“虎痴”一般忠心的李斯了…… 第387章 如履薄冰啊 虽然窦师纶眼下因为年轻的刺头儿家臣而感到心情沉重,可在宫中的楚王殿下,却丝毫无法理解他的苦衷。 因为这货……现在最大的野心,就是想着如何从娘亲的眼皮子底下将可爱的妹妹兕子给抱走…… “母后,您信我,我能让兕子遇到危险吗?!我就是怕她待在甘露殿太过无聊,想带她出去走走而已……”当被勒令禁足的楚王殿下赖在妹妹的小床旁边,用一通除了他自己以外,旁人压根就不会相信的说辞企图向长孙皇后据理力争的时候,结局便已经显而易见。 “母后现在觉得你就是最大的危险!”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愈发挺拔俊秀的儿子,她真的有些不明白,这个臭小子对妹妹的疼爱方式为何是那样的千奇百怪:“谁让你带着兕子去你父皇的书房捣乱的?你个臭小子……居然把兕子的脚丫当印章用,将你父皇辛辛苦苦誊抄好的《兰亭序》给破坏得不成样子……” “嘁……”见母后提到这个,楚王殿下可半点不心虚,他甚至开启了反向忽悠:“母后哇,你着相了!咱们的兕子多可爱,能纡尊降贵去我爹那昏君的鬼画符上踩上两脚,那是咱小兕子给他面子!况且千百年后,我们的小兕子留下的足迹,肯定也会成为传世隗宝的。”自认这番说辞无懈可击的楚王殿下,末了还将目光转向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努力翻身的兕子公主:“小兕子,你觉得二哥说的对不对?” “啊~啊!”兕子公主如今对于楚王殿下这个成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二哥,可谓是事事有回应,当然,是“已读乱回”的那种。 “母后你看,”得妹妹“赏脸”的楚王殿下,得意的回头看向长孙:“兕子也认为我说得对!” “唉……”长孙皇后现在很担心,等将来兕子再大些,她估计会成为皇宫里第一个敢捅马蜂窝的小公主。 “母后?”楚王殿下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 “玉琳!”长孙皇后现在也懒得废话了。 “唯……”玉琳现在也能很轻松的从皇后娘娘唤自己的语气中领会其中的意思,比如现在,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去取那根紫檀木打造的鸡毛掸子…… “母后……哎哟……你这又是干嘛呢……”楚王殿下这回可真真委屈极了…… 唉……这宫中的生活如今对本王来说,当真是如履薄冰啊…… 可这如履薄冰的,又何止是楚王呢…… ------------------------------------- 冯盎拿着“分到手的战利品”,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长安的东市买了一套大宅子。 “这下楚王可算满意了吧……”坐在新宅的堂上,冯盎看着手中的契书,他的心都在滴血:“这下……可当真没有回头路了……” “父亲,这样真的值得吗?”冯智戴现在也学乖了,如今就连跟父亲说话,也知道该默默躲在十步开外了。 “啪!”——虽然冯盎老了,但这并不影响这位神射手的准头,只见他抄起一旁案几上的茶杯,就狠狠摔在了冯智戴的脚下:“还不是你个逆子不知轻重,被人家几句话就忽悠得当了出头鸟,现在你看到了吧?!此事楚王甚至都没出手,光他手底下的家臣就快把我们冯家还有那些个关陇世家玩废了!而且,你要清楚一件事——那个叫王玄策的年轻人,在今天之前,甚至都没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 虽然冯盎的情报能力在长安显得很一般,但是架不住现在他手里的银钱多。 况且,虽然他此番死里逃生的姿态很难看,但他到底是侥幸躲过了一劫,所以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冲着他岭南冯氏的金字招牌赶来烧冷灶。 眼下,冯盎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那王玄策,当真就是如同凭空出现一般——先前楚王去西北时,身边的家臣里可没有他。 “父亲,儿子知错……”冯智戴面对发怒的父亲,自然是要老老实实认错的,可末了他还是辩解了一句:“儿子只是担心我们做得如此过分,会不会让五姓七望的人转而记恨上我们……” “哼……”冯盎闻言冷笑一声:“记恨上又如何?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你我父子能活着走出长安?况且就算能够活着走出长安,那我们能活着回到岭南吗?!你可别忘了,当日楚王在大殿上怎么说的,他说要‘吊民罚罪’!所以,就算我们活着回到了岭南,但如果我们没有让陛下看到冯家和五姓七望做切割的决心,我告诉你,他日楚王必定就会率领铁骑踏平岭南!——人家连要怎么打你都公开说出来了,你还觉得他在开玩笑?!况且,别说楚王私底下还有什么其他手段,光是明面上的这一套,我们就吃不消!” 冯盎说到这,看着眼前依旧是一脸不大服气的儿子,他便愈发感到气不打一处来:“老夫怎么就跟你娘生出了你这么个蠢材!你知道不知道?老夫在事后得知楚王原来还说过这番话后,心中是何等的胆战心惊?!而你,居然还只是以为对方不过是在简单的恐吓……呵……” 面对这么个生来仿佛就是跟自己讨债的好大儿,冯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往后……那五姓七望,我们当真就不再与其来往了?”冯智戴现在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过去四年里苦苦经营的关系一朝被全部斩断。 “你可知道,当初项羽兵败亥下,抢到他尸首的一共有五个人。”思虑再三,冯盎决定给冯智戴最后一次机会。 第386章 什么是世家 “儿子只知道杨喜,此人据说是弘农杨氏的先祖。”冯智戴听到父亲的问话,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冯盎对于儿子给出的答案并不感到意外,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开口道“这五个人,分别是抢到了项羽头颅的王翳,砍掉了项羽左腿的杨武,以及获得项羽左臂的吕胜,外带只得到了一些碎肉的吕马童,和那个得到项羽右腿的杨喜。” “原来是这五人……”冯智戴显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当一个合适的捧哏。 但冯盎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回忆史书上的那些记载:“王翳原本只是秦军中的小骑,但因为这份功劳,他被汉高祖刘邦赐下侯爵,甚至排进了汉初开国功臣队伍里,只可惜几十年后,他的后人因为获罪而被剔除了爵位,整个王家也就此没落。 得到了项羽左腿的吴防侯杨武,此人的爵位传了不到五代,其中爵位继承人两度绝嗣,最终整个杨武一脉彻底绝嗣。 得到项羽左臂的是涅阳候吕胜,他去世后因为儿子非亲生,爵位被撤除。 而只得了一些碎肉的中水侯吕马童,他的爵位传到了其玄孙吕宜城这里,因为吕宜城的酎金(汉时诸侯于宗庙祭祀时随同酎酒所献的黄金)不合规,被免去爵位,侯国撤除。(注1) 最后,便只剩下那个得到了项羽右腿的杨喜,而他,便是弘农杨氏的老祖宗。”冯盎说到这,他目光看向此时脸上神情无措的儿子,语气低沉道:“从项羽兵败亥下到杨坚建立隋朝,中间隔了七百八十三年!在这七百八十三年里,整个弘农杨氏经历了多少风浪?谁能数的清?可最终,在历经了无数的起起伏伏后,他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什么是世家?这就是世家!纵然如今隋朝业已远去,可弘农杨氏依旧屹立不倒!这就是世家! 一时的荣辱兴衰算得了什么?能决定一个家族兴盛与否的唯一度量衡,就是时间!所以,活下去,熬下去!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得时无英雄只剩你,这,才是世家能够存在的铁律!”冯盎担心自己一下子说的太多,自己蠢才儿子并不能领会其意思,于是他便打算就此点到为止:“今日为父与你说的这番话,你要是能听懂,领会,践行,便也也算不枉你我父子历经这一劫……” 当然,如果还是不懂…… 那你就回岭南,去种甘蕉(香蕉)好了…… “父亲,儿子明白了!”冯智戴在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道:“既然我们不够强大,就该学会低调,唯有蛰伏起来,一代又一代等待属于我们的时机,才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你他娘的可算是开窍了……”听到儿子的这番回答,冯盎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可是父亲……”开了窍的冯智戴突然欲言又止。 “你又想干什么?”冯盎心中的大石头突然又被悬了起来。 “如果……儿子说的是如果……如果将来楚王成了众矢之的……咱们要不要也去抢一条大腿?嗯……也要右腿?”——不得不说,冯智戴这人癫起来,属于是和某位楚蛮王不分伯仲了:“父亲……你先不要动怒……您想啊,那楚王之勇武,神似项羽,将来若是他失智谋反……我们真的不拼一波气运么?” “……”听着儿子这波逆大天的分析,冯盎想了想,最终缓缓开口道:“你还是回岭南……去庄子上种甘蕉吧……” ------------------------------------- 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大腿被某些智障反派给惦记上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出了皇宫。 “宽弟……你记得早些回啊……”皇宫外,太子殿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弟弟从侍卫手中夺过缰绳,骑上那匹已经隶属东宫的汗血宝马,他的心似乎都在滴血:“我今日去李师府上探望,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你……莫要失期……” “什么?!”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大哥最近有些太不懂事了:“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可以只去看望李师,而不去陆师、孔师、还有我们最最敬爱的萧师和虞师呢?!你这样很不好!大家会说太子失德的!” “……”太子殿下这会儿终于察觉到,自己这是又上了楚王的当了…… “反正日落之前,你一定要归来!”自知没法再劝的太子殿下,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我晓得!”楚王殿下点点头,然后又吩咐大哥道:“听说陆师府上的板栗饼格外好吃,大哥你记得给我打包一些带回来。” “啊?!你怎么知道陆师家的板栗饼好吃。”太子殿下闻言顿时有些好奇。 “额……李怀仁跟我说的。”楚王殿下挠了挠头,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太明白。 “嗯……”太子殿下想起陆德明的孙儿陆郢客之前被李怀仁那帮人套过好几次麻袋……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李怀仁会知道陆家的板栗饼好吃了…… 毕竟……响马嘛……响马哪有走空的道理?对吧? 告别了工具人太子大哥,楚王殿下骑着宝马飞速前往了玉山别苑。 而当他在别苑大堂上见到脖子上被绷带缠绕的王玄策第一眼后,他便顿时气得大叫:“是谁?!是谁打伤了本王的卧龙?!哼!宇文擎,你个夯货,是不是你?!” “不是……殿下……”王玄策刚想解释,结果下一刻…… 宇文擎缠着一身绷带默默走了出来:“殿下……” “啊?!啊?!!”楚王殿下有点不太理解自己面前出现的这一幕了:“怎么个情况啊?!我爹那个昏君居然趁着囚禁本王的这段时间,不讲武德的派人扫了本王的场子?!”——楚王殿下这黑话外带俏皮话的顶级狂怒,当真无愧于他“长安扛把子”的赫赫威名! “额……”宇文擎觉得自己怪丢人的:“殿下……不是……我这身伤……是窦公打的……” “那王玄策?”楚王殿下扭过头来,看向自己心爱的卧龙:“你这……也是窦叔打的?” “嗯……”王玄策尴尬地点了点头。 “为啥?”楚王的脖子这会儿有点忙,只见他不停转头,来回打量着自己心爱的两位新晋家臣:“窦叔这是吃醋了?不应该啊……他是了解我的,本王向来雨露均沾啊……” “殿下,王玄策因为替您谋划针对冯盎和关陇世家,但却没有经您同意,所以惹得窦公生气了……”贺茗山此时也刚好来到大堂,见此情形,他语气有些无奈的对楚王殿下解释道:“至于宇文擎……这夯货他在得知王玄策受伤以后,他居然还想去替王玄策讨个公道……” “……”王玄策觉得自己应该对此感动一下的,可如果不是宇文擎,他似乎也不用挨窦公的第二顿削…… “玄策啊,你……受苦了!”楚王殿下这会儿还有啥不明白的,当然,他更明白:果然窦叔儿才是真正的贴心呀,这种唱白脸的活儿从来都是主动干,不行……回头本王得打听打听,窦叔儿有没有女儿什么的,这回,本王必须恩将仇……不对……嗯必须还以颜……好像还是不对……总之本王必须投桃报李!以身相许!——这总对了吧? “殿下,那我呢……”宇文擎觉得自己这回如此胸怀宽广,义薄云天,殿下总该夸奖几句吧…… “你?你让我说啥好?”楚王殿下如今算是彻底服了宇文擎这个夯货了:“咱就先别说你这公道是不是真的公道,本王只问你一句:你知道窦叔儿有多能打吗?” “……臣现在确实知道了……”以前宇文擎大多数时候都是姜去在指点他的武艺,窦师纶偶尔也会出手,但是下手并不重,所以这就给了宇文擎一种错觉:窦公……肯定没有姜公能打…… 可这回,宇文擎在彻底领教了窦师纶的实力后,他便明白了一个最朴素的道理:能在家臣中当上老大的首要前提,除了足够聪明和足够忠诚以外,还得足够能打…… 毕竟“楚王手下不养废物”这句话,最先对其身体力行的,可就是窦公啊…… 第387章 见之如本王亲临 楚王殿下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这个家主挺难当的——他自己都是个二杆子呢,眼下却还要带着眼前这俩犯迷糊的二杆子去给唯一清醒的窦叔赔罪。 “我说,你俩也别在这给本王上才艺了,一会儿你们就跟着我去给窦叔赔罪。”楚王殿下这人虽然顽劣,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拎得清的:“你俩须得明白一件事,本王能有今天,那是窦叔儿在这些年里暗中付出了无数心血的结果。他不说,但本王不能不念,所以从今往后,你们几个心里也得有点数,最好不要出言顶撞窦叔儿,况且窦叔儿这人又不是姜去,姜去可能心情好也就骂你们几句,但窦叔这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闷葫芦一个——他往往都是用行动来表达内心的愤怒的……” “……”王玄策和宇文擎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表示对于家主这番苦心劝诫,他们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 其实……唉……任谁经历了这么一遭,想不记住也难啊…… 想到先前自己和王玄策联手却被窦公单方面殴打的场景,宇文擎现在都还觉得一阵后怕…… 先前因为传国玉玺之事,自己多嘴了一句,窦公便警告他们不许撺掇楚王殿下行不轨之事,当时宇文擎还以为对方只是色厉内荏的装装样子而已。 但现在……宇文擎明显不敢这么以为了。 唉……他该咋说呢?——窦公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可真要动起手来……挡不住啊……根本挡不住…… “对了,王玄策。”在出发前,楚王殿下终于想起今日的行程里还有一项,那便是去河间郡王府看望李怀仁,所以理所当然的,楚王殿下开始了对自己家臣的拷打:“你他娘的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怀仁是怎么被你忽悠成了马仔,硬是冒着可能被他爹打死的风险,硬生生掺合进此事的?” “殿下……”王玄策一听到楚王问起这个,他顿时就有话说了:“可不是臣忽悠啊……他是自己送上门……咳咳……他是自己主动要求的,甚至一开始,他还是那个提出计划的人,只不过后面这计划被臣查缺补漏了一番,给改良了不少……” “你等等……”楚王殿下突然觉得这会儿王玄策给出的解释里,其中包含的信息量似乎有些巨大:“你的意思是……是怀仁最先提出要干死冯盎的?” “啊?啊……啊!”看得出,不忍心欺骗家主的王玄策,此时的求生欲很强烈。 “你最好给本王说实话。”在李二陛下的束带下‘摸爬’……当然,更主要是‘滚打’多年楚王殿下,在顾左右而言他这方面,他当然是一个高高手,所以此时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王玄策此番话语里的言不由衷?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王玄策虽然有想过会遭到楚王殿下的事后制裁,但他属实是没料到窦公会提前出手,所以这也就造成了这会儿他有些担心,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还能不能承受得知真相后而“狂怒”的楚王殿下,对自己的那一通“真实输出”…… 但,王玄策就是王玄策。 既然家主问了,他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半炷香后,当王玄策结束了他的叙述,楚王殿下人都听傻了。 好半晌,这位自称“长安卧龙”的“李卧龙”才回过神来,然后,楚王殿下看向王玄策的目光里,就充满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这位不常动脑的楚蛮王,终于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宝贝家臣的含金量。 “玄策啊~~”楚王殿下这会儿连说话都带着充沛的感情:“虽然本王对你擅自行动的做法感到很生气,可是,本王必须承认,本王有你这样的家臣在身边,当真可谓是自此高枕无忧矣!”毕竟,怀仁最初找上自己的家臣,其初衷不过是想给冯盎一个警告,顺带恢复一下自己这个楚王的威势,当然,这初衷也符合怀仁这个二杆子的人设。可谁曾想……这简单粗暴至极的报复计划到了王玄策手里,却被他改造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大戏。 而且最绝妙的是,这小子对分寸的拿捏那真是恰到好处,妙到巅毫。 难怪那昏君这两天吃饭的时候要跑来甘露殿,而且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原来自己这个贤王还真被昏君父亲给嫉妒了啊? 啊这就……挺令人开心的……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决定给自己的好家臣一点小小的奖励:“那什么,玄策啊,本王也不忍心看着你这般受苦,这样吧……”——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自己最近苦心雕刻的木牌,将其递给了王玄策:“这个你拿着。” “殿下,这是?”王玄策看着手中那丑到不忍睹卒的木牌,他的嘴角都在一阵疯狂抽搐,真的……凭良心讲,他看得出那肯定是楚王殿下的手笔,毕竟这种刻字水平若是出于宫中巧匠之手……那恐怕对方的九族最晚也该在今早出发,前往岭南啖荔枝了…… 而且,这道木牌本看来应该上刻“楚王”二字的,但……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这货把第一个“楚”字刻歪了以后,居然大大咧咧的打了个“x”,然后就接着刻下一个“楚”字,当然,第二个“楚”字……其实也挺丑的。 “这是本王亲自篆刻的楚王令牌,见之如本王亲临!”楚王殿下这会儿骄傲地昂首插腰,脸上满是自豪:“你别看这雕工不咋样,那是本王故意的!因为唯有如此,旁人才难以仿造,况且——”话已至此,楚王殿下终于给出了真正的大饼:“持有这枚令牌,就代表本王会给出五十死士任尔调遣,至于他们的战力,你可以问问宇文擎。” “殿下……你犯得着把那些猛士给他?!”宇文擎显然是知道楚王殿下身边那最神秘的一波黑衣刺客,到底是何等可怕的战力,所以这会儿他可顾不得刚刚和王玄策搭建起来的病友情谊:“不行!绝对不行!你把这些人给了他,这货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第388章 三生有幸 “我没那么蠢……”王玄策虽然不知道楚王殿下所谓的五十死士到底是什么,但就冲宇文擎这急赤白脸的模样,他也知道其分量肯定不低。 所以这会儿王玄策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地将楚王的木牌给收拢到了怀中,开玩笑,家主器重咱才给咱这宝贝,丑怎么?丑就不是宝贝啦?! “你他娘的也不聪明!”楚王殿下说自己“雨露均沾”,那可真不是说说而已,只见他先是深深看了宇文擎一眼,算是安抚,随后便没好气地开始给王玄策上强度:“我告诉你啊,给你这些人,主要是怕你被人暗中套了麻袋,当然,你要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出动,那也可以,但本王事后肯定是会知晓的,不过这些也不是本王要跟你说的重点。重点是——” 楚王殿下见王玄策神色渐渐严肃,他才缓缓开口道:“就像我先前警告宇文擎不得擅自行动一样,你小子虽然做事考虑周全,知道如何保全本王这个家主,但是有一说一,规矩是不能坏的,下次再有什么事,你跟本王知会一声不行啊?难道本王还会拒绝不成?” “殿下……不是这样的……”王玄策闻言顿时苦着脸道:“臣不告知您此事,是因为臣当时也摸不准陛下的反应,如果陛下为了暂时安抚岭南,而选择了保全冯盎,那么您对此事的压根不知情,就会成为您最好的脱身理由……” “你搁这搁这呢?!”楚王殿下发现啊,这他娘的有本事的家臣就是能整活儿:“我爹还为了安抚岭南暂时保全冯盎?你咋想的啊?啊?!你当本王的家臣部曲是摆设啊?你当本王跟军中的那帮叔伯们的交情是逢场作戏啊?!嘿,本王告诉你!只要本王想!拿下岭南都不用朝廷出面,本王自己出人出银钱就能把这事儿给办了!哼……要不是担心这样做回头得挨我爹娘的揍,你看本王回头真不真实岭南冯家!” “殿下这话说得真没毛病。”宇文擎作为楚王的忠实拥趸,此时一脸自豪地对闻言有些愕然的王玄策道:“楚王殿下在西北杀出的威名,那可是实打实的,你小子也就在这点上有些可惜,没有跟着楚王殿下上过战场,否则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了。嘿……岭南……岭南有几万兵啊?当初光金山一战,楚王殿下便大破敌军三十万!想来哪怕时至今日,那些无人收敛的尸骨还在被草原上的食腐秃鹫饱餐呢!” “唉!宇文擎,低调!低调!莫要吓着本王的凤雏!”——虽然宇文擎这货大多数时候是个棒槌,唯有极少数的时候是个大棒槌,但这样的宇文擎,楚王殿下依旧表示:好家臣,本王甚是喜爱! “……”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和宇文擎配合得亲密无间,王玄策这会儿其实挺后悔的,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跟恩师多努力争取一下,表示自己死活都要去草原追随楚王殿下呢…… 现在倒好……自己居然都没插话的份…… “殿下,您放心,往后……我肯定做什么都会先想办法让您知晓……如果实在是因为必须‘事急从权’……” “反正你只要不是动咱自己人,本王不会管你的。”楚王殿下看着此时期期艾艾的王玄策,他索性给对方划了一个界限:“这个‘自己人’的范畴呢,大致包括本王的家人,朋友,老师,还有那几个漂亮的小妞儿……” “殿下……”宇文擎这会儿又忠心上了:“还请您细说那几个漂亮的小……小主母……” “滚你的蛋!”楚王殿下闻言顿觉好气又好笑,于是他忍不住抬腿踢了宇文擎一脚:“本王就是活跃活跃气氛罢了。” “殿下,臣大致懂了。”王玄策这会儿已经明白了楚王殿下的意思,但他还是隐晦的点了家主一下:“可万一这‘自己人’中有人对您抱有敌意……” “你他娘的不要生事嗷!”楚王殿下是憨憨没错,但这主要因为他平常不爱动脑子,不代表他是真的傻:“就算这样,本王也只允许你自保,不可伤害对方,更不可夺其性命,本王就不信了,咱俩又不是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的那种,还真会有这种极端情况啊?” “那万一呢……”王玄策这人正在试图熟悉家主给他制定的规则。 “有万一,你就把信给那些黑衣死士,本王一定会收到消息,并且给你回复的!”楚王殿下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好家臣,他就知道这虎痴一样的李斯肯定能给自己找事:“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那什么,殿下——”王玄策刚想说如果黑衣人的传信不及时怎么办,可紧接着—— “嘎巴……嘎巴……”——楚王殿下开始活动自己的手指关节。 “殿下……臣懂了!”眼前楚王殿下都摆出战斗姿态了,王玄策明白自己要是再不懂,那就很不礼貌了。 “哼!”楚王殿下闻言这才放下手臂,随后又对他道:“待会儿见了窦叔儿,你态度好点儿!不要觉得他教训了你你就不服气。实话跟你说吧,窦叔儿还是偏袒你的,哼……他真当本王看不出来啊,他把你揍了一顿,本王自然就不好下手了呀!唉……要说用心良苦,莫过于本王的窦叔儿啊……他为了让本王这个家主当得没烦恼,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指定是没少干……” 楚王殿下说完,还故意仰头望天,但…… 宇文擎却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可是殿下……他为啥揍我啊?!我又没有出谋划策!” “你说呢?!”楚王殿下觉得这夯货这辈子的眼力见全他娘的换成运道了:“什么事你都要搅和……可能窦叔揍你,是为了让王玄策领你的情吧……” “唉!殿下!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宇文擎觉得自己也体会到窦公的一番用心良苦了,他转过头来,抬起胳膊肘碰了碰王玄策的肩头:“小子,怎么说?” “玄策自然是领情的……”对一切看破不说破的王玄策,此时笑容温和,可能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的开心,或许是因为窦公的用心良苦吧……嗯,也可能是宇文擎的不计前嫌,但他知道,自己能遇见楚王殿下,的的确确,是他三生有幸…… 第389章 硬气 其实……王玄策的感动还是太早了。 他还是不够了解楚王。 ------------------------------------- 窦府大堂上。 ——“窦叔儿,你可莫要为这俩夯货生气,不值得!须知本王……本王最近也挺调皮的……”楚王殿下在劝和这方面,属实是有一种不顾所有人死活的天赋:“说起来,我爹那个昏君打算过两天准备举行秋狩,但他还不知道他藏在武德殿的那些个宝弓,基本都让本王给玩坏了……嗯……窦叔儿,到时候本王还需要你帮帮忙呀……” “……”窦师纶还真就被楚王殿下这离谱的发言给整不会了:“合着殿下您的意思是……老夫现在要是觉得憋屈或者愤怒都还太早,毕竟还有您在后面等着呢是吧?!” “窦叔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于是赶忙岔开话题:“我就是想带着王玄策和宇文擎前来向您诚恳道歉。” “窦公,玄策此次当真是知错了。”楚王殿下话已至此,王玄策显然不用对方再提醒,便很识趣地站了出来,再次向窦师纶赔罪。 “窦公,我也一样。”相较起王玄策,宇文擎这货的道歉态度就显得很没诚意了。 “你是不是找削啊?!”楚王殿下这下可不惯着自己心爱的“虎痴”了,只见他狠狠瞪着宇文擎道:“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啊,窦叔儿好说话,不代表本王好说话!” “……”关于楚王殿下好不好说话这事儿嘛,只要是个家臣,那可谓是个个都有“经过血与泪才总结出的发言权”。 于是,楚王的“虎痴”见状,乖乖地重新组织起了发言:“窦公,您放心,我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再有下次,我就提着王玄策的头颅来见您!” “……”因为楚王的“虎痴”这一段即兴表演太富有黑色幽默,身为楚王的“李斯”,同时也是对方所立誓言的“押物”——王玄策,这下是真的绷不住了,你他娘的……宇文擎,你个狗东西……合着你若下次为了楚王殿下再犯浑,负责牺牲的就是我了呗? “嘿……”窦师纶也被宇文擎的大智若愚给逗乐了:“难怪姜公时常与我说你小子是猛张飞一样的人物,粗中有细,看来你小子也不傻哈?” “咳咳……”宇文擎何尝听不出这是窦师纶在发出“窦姜联合双打”的警告?于是他机智的选择了装傻:“哪里哪里……这些都是姜公抬举了……” “行了!”窦师纶可不想再跟这俩骨子里都刻着“楚王死忠”的二杆子继续废话:“你们两个记住,老夫给你们划的边界,就是不许撺掇殿下大逆行事,当然,背着殿下更不行!除此之外,至于你们如何看待老夫,老夫并不在乎,相反,老夫其实对你们的忠诚颇感欣慰,但记住,年轻人做事……得有分寸!” 窦师纶的这番话当着楚王殿下的面说出来,那可谓是将“一片丹心报楚王”了。 “窦叔儿……”坐在窦师纶身边的楚王殿下突然忍不住上前要给自己的大家臣一个真诚的拥抱:“本王好感动哇……” “殿下……你省省吧……”窦师纶伸出手,抵住了试图靠近楚王殿下的额头:“回头您想办法将损坏的宝弓给臣送来,臣会让人修好。” “没事儿,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爹那个昏君,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肯定拉不开那些宝弓了。”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忘了李二陛下当初在金山脚下是何等的神勇。 “殿下……慎言啊……”王玄策这回算是开眼了:原来殿下对陛下的爱称居然如此奇特…… “怕什么?”虽然被窦叔拒绝靠近,但这位大爷脸上可不见丝毫尴尬,当即便施施然地坐回了原位:“他又没证据证明是我的干的。” “陛下揍您……还需要证据?”窦师纶觉得楚王殿下当真是膨胀了。 “嘿……”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了下巴:“我皇祖父揍那昏君,也不需要证据!” 嚯! 楚王殿下这话说得,还真是硬气…… 但硬气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被窦师纶黑着脸送出了窦府,甚至包括宇文擎和王玄策这俩倒霉蛋,都因为楚王殿下的失智发言遭受了池鱼之殃。 “我说殿下……您怎么能跟窦公那样说话呢?”——主仆三人骑马走在去河间王府的路上,王玄策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忍不住吐槽道:“就算您想报答窦公,也该把话说的委婉点,什么叫‘窦叔儿您有国色天香的闺女吗?’殿下……您有点离谱啊!” “什么话什么话?本王这不是想让窦叔开心一下嘛?谁知道他就俩儿子,一个刚刚投军,一个在外边儿游学!唉……说起来也是本王失察,之前没想过这些,但不管咋说,下次去北边打高句丽,本王怎么也得带上这两位哥哥,带他们挣点军功。” “殿下英明!”宇文擎在此时仿佛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只是臣有一计……要不您届时就将这二位窦公子交给臣……” “你不要有计!”楚王殿下现在属实是佩服宇文擎的油盐不进:“而且这话要是传回了窦叔儿耳朵里,宇文擎,你就等着被挨削吧你!” “殿下……”王玄策在这种关键时刻当然不会掉链子:“你放心,臣肯定不会传出去的……” “嘿……”宇文擎哪里能不明白,王玄策这狗东西是拿话在点他呢:“玄策啊,先前老哥只是随口说说,不必当真,不必当真……哈哈……” 不必当真什么?是你先前拿自己的脑袋做保证,还是你将来打算要将窦公的俩儿子改造成楚王殿下的忠心家臣? “嗯,不当真,不当真……”眼下也察觉到对方不简单的王玄策,这会儿笑得很腼腆。 “你俩高手过招,点到即止啊!”楚王殿下现在可没功夫调停家臣间的矛盾了,他还寻思着怎么拯救自己的好兄弟李怀仁呢。 第390章 你知道我是谁嘛?! “什么?!不让进?!”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来到河间郡王府,居然还能吃闭门羹:“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位公子……还请恕罪,小的是新进王府的门房,人还认不大全……”那门房此话一出,站在楚王身后的王玄策便对李孝恭的心思洞若观火。 “殿下,”王玄策来到李宽身边,轻声道:“李孝恭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人探望李怀仁,所以这才专门找了个新门房,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不买所有人的账……” “嘿……”楚王殿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很快,楚王殿下就会让李孝恭知道,堂伯你不过是在第一层而已,而本王……本王的谋略可起步就是三四层:“没想到,本王想低调,还没机会,这可纯属天赐良机啊……” “嗯?!”王玄策听到楚王这般表态,顿感大事不妙:“殿下,您可千万不能失去理智啊……” “谁说的?本王可没那么稀罕稚奴!况且那臭小子天天跟兕子抢奶吃,哼,要不是他年纪小,加上有娘亲护着,本王早就动手揍他了!”楚王殿下这波,属于是证明了他本就是个天生耳朵比脑子更不好使的乐子人无疑了。 “殿下,我观察过了,咱们可以从王府西面的巷子里翻墙进去。”就在王玄策还在感慨楚王殿下为何能如此“莫测高深”的时候,深谙家主的为人处世之道,同时也是职业响马的楚王好家臣——宇文擎,此时已经踩完点,回来向家主禀报了。 “宇文擎!”楚王殿下这会儿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潜伏计划”,所以这会儿他已然是看不上原先的那一套了:“我一个亲王,你一个大将军,玄策一个……好家臣!咱们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以跟小毛贼似的翻墙进入河间郡王府呢?!” “殿下……”虽然不知道楚王殿下又在抽什么风,但宇文擎现在只觉得这样的殿下让他感到陌生:“先前可是您让我去的啊!” “此一时,彼一时。”楚王殿下似乎觉得是这样的解释还不够显得他有文化,于是他便再次用上了虞世南教的《孙子兵法》:“须知,‘兵者,诡道也啊……’” “……”王玄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自家的家主可能就记住了这开篇的头一句。 但……谁让他是家主呢…… 于是,片刻后。 再次来到河间郡王府门前的楚王殿下,那叫一个昂首阔步。 当然,那门房也是一个笑容可掬:“公子啊……王爷他吩咐小的……小公子他在养伤,谁也不见……”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怒了:“我叫长孙冲,你可知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吗?你可知左武候大将军——长孙无忌是我什么人嘛?!”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唯一的机智全他娘的用在这番话里头了。 嗯,本王只是冒充了冲表哥,只是隐晦地提了一嘴舅舅跟本王有关系,剩下的都是你瞎猜的,这回头万一被误会了,我爹也不能以此为理由揍我。 “额……”那门房虽然是新来的,可也不傻,长孙无忌和李孝恭孰强孰弱,他还是拎得清的,可他也不觉得自家的老爷会怕了对方,于是他继续硬着头皮答道:“长孙公子啊……我家小公子真的不方便见客……” “你大胆!”就在此时,一个令楚王殿下没想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长孙冲和我柴令武,都是陛下的亲外甥,你们敢这么对我们?!信不信我们回头就把你这河间王府给砸喽!” “嗯?!还有高手?!”楚王殿下闻声回过头,然后…… 嗯……果然是高手! ——“令武啊……”楚王殿下满脸唏嘘地看着同样有些错愕的程处默:“你可当真是你爹的好大儿啊……” 程家血脉里的那股子“滚刀肉之力”,到底是完美遗传到了他儿子身上。 “咳咳……”程处默这会儿显然已经明白过来,宽哥儿跟自己一样,属于是借着好兄弟的名头来作恶……呸呸呸!来深藏功与名来了。 这下,属实是尴尬了。 但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哼!让本王看看是谁,居然敢拦着本王的两位表哥进门!你们河间王府,当真是好大的气魄啊!”——众所周知,这绝世的高手,他往往都是最后登场的。 所以,当在台阶上对视的楚王殿下和程处默循声望去,只见那从另一边轻摇折扇走过来的混账玩意……正是程处默方才冒充的柴府小公子,人称“小旋风”的柴令武。 “嗯……”当柴令武发现自己冒充的楚王表弟正搁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时,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出门,真该好好翻翻黄历…… 片刻之后,王府西边的小巷内,“情深似海”的三兄弟围成了一个圈,开始对账本。 “我说,上次是谁他娘的在明月楼吃完饭没给钱,挂了本王的账的?”——楚王殿下就知道,自己的记性还没差到连在外边吃过几次饭都记不清的程度。 “那次怀玉嚷嚷着要请客,结果他没带钱……然后你又不在……所以我们就……”程处默和柴令武对视一眼,俩人觉得这也不是啥大事。 “好好好……”楚王殿下点点头,然后准备继续开始发难。 但柴令武却突然打断了他的施法前摇:“我说宽哥儿啊,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怀仁的安危啊,至于这些小事,你回头去揍怀玉就好了嘛……”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气乐了:“合着,怀玉不但吃饭挂了本王的账,同一天,他还跑去银月楼赌钱,去天香楼听曲,去云水阁买胭脂水粉,去东山名苑泡温泉……还全他娘的都挂了本王的账?最重要的是,谁家的好人一天去三回天香楼?!你们当本王是傻子吧?!” “宽哥儿……宽哥儿……”程处默也知道兄弟几个有点过分了,特别是去天香楼听曲的,嗯……刚从天香楼出来的程处默,突然内心有些迟疑:自己是不是不该靠宽哥儿这么近…… 但,似乎为时已晚。 “我去你个程处默!”柴令武不愧是平阳昭公主的儿子,这位永远只打关键团,只见他一把薅住程处默的衣领:“你小子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天香楼的头牌——莲香姑娘才会用的‘明兰香’,好哇……你个狗东西……” “你等等,”楚王殿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二杆子,他没等程处默开口,便率先揪住了柴令武的衣领,这下,兄弟三人成了“老鹰抓小鸡”的状态:“我说,令武表哥,你又试图混淆视听?!!甘蕉你个荔枝的,你连人家头牌用的什么胭脂你都知道,你还好意思先对处默出手?!” “额……”柴令武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小瞧宽哥儿了:“宽哥儿啊,你听表哥给你解释……” “我不听!” “你要听……” “我不听!” “宽哥儿你要我给你帮忙不?” “你先一边去!我收拾完他再来收拾你!” 一旁,王玄策和宇文擎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怎么说呢……这是他俩第一次,觉得在楚王的好兄弟中,为人粗犷憨又憨的李怀仁,绝对是那众多“奇葩”中,一枝独秀的碧莲花无疑了…… 第391章 从不假手他人 玩归玩,闹归闹,楚王殿下为了确认李怀仁是否平安无事,这河间郡王府,他无论如何都是要进去的。 所以,在修理完柴令武和程处默后,楚王殿下转身望向眼前的高墙,开始跃跃欲试。 “宽哥儿,你省省吧……”程处默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来到了李宽身边:“侯云他们早就试过了,这墙后边就是狗舍,里面全是河间郡王养的猎犬,咱们哥几个进入容易,可要想再脱身,那就难了……” “那换个地方翻进去呗。”楚王殿下依旧不为所动。 “那边是池塘,”柴令武此时顺着李宽的目光开始为他介绍里面的布局:“再过去一点,是王府丫鬟住的地方。宽哥儿,怎么说?不管从哪儿翻进去,都要引起骚乱的,而且掉入池塘还算好的,你要是不小心闯进了人家丫鬟居住的屋舍,那我估计你要被陛下给揍死……” “不是……你们他娘的为何对了里面的情况知道的这么清楚?!”无视表哥警告的楚王殿下,听闻此言不由皱起眉头:“你们跟我说实话,先前是不是想过洗劫河间王府来着?哼……怀仁可是我们的兄弟,你们怎么好意思的?!” “宽哥儿……你过分了啊……”听完楚王殿下的失智发言,程处默赶忙苦着脸解释道:“这可都是兄弟们用好几顿揍换来的血泪教训啊——你当我们为什么知道?五六天前,侯云冒充唐观跑来翻墙,掉进了池塘;大前天,杜荷顶着李思文的名头夜探王府却误打误撞闯进了丫鬟房,他爹刚刚大病初愈,还不好使力,结果杜公请了我爹‘过府一叙’,最后我爹差点把他揍死……还有昨日,怀玉……” “你等等啊……”楚王殿下现在对于好友们各自顶着他人的名号干坏事已经无感了,可……他还是觉得程伯伯这人有点过于实在了:“我说……你就看着你爹对杜荷下死手啊?不知道跟着去劝一劝?!” “宽哥儿……你可拉倒吧……”程处默现在听到这个就头皮发麻:“人家杜公说了,我爹不下死手,他就不喝药!那你说咋整?!万一搞不好,回头杜公因为这点事儿再度缠绵病榻,这责任谁承担得起?!” “苦了杜荷了……杜公……杜公也是个狠人啊……”楚王殿下这会儿终于老实了,但随后这位大孝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故而抬头挺胸道:“嘿……说起来,我爹那昏君在教训我这件事情,可从来都不敢假手他人……” “嘿……”宇文擎和王玄策身为楚王殿下的忠实家臣,听到自家殿下说这话也着实绷不住了。 搞了半天……楚王殿下您还能为了这个而感到骄傲?! 这……就挺难让人评的…… “宽哥儿,你就嘚瑟吧你就……”程处默也是服了这位“长安扛把子”,咋说呢……这当乐子人,还得看他宽哥儿。 “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进去吧。”柴令武提醒某人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候,又开始整抽象的活儿。 “宇文擎,王玄策,你俩有办法吗?”楚王殿下不大习惯使用自己那九九新的脑子,所以他选择问计于自己的两位家臣。 当然了,这问计的主要对象还是王玄策。至于宇文擎,楚王殿下也就只是单纯的走个过场,而且为了不让他感受到被忽视,贴心的楚王殿下甚至还先喊了他的名字。 “殿下,要不臣去一趟常乐坊,从阿史那社尔府上带点人手过来?”抢过话头的宇文擎此时咧着大嘴,朝楚王殿下露出一脸憨笑。 “宽哥儿……”一旁的柴令武看热闹不嫌事大,居然还朝着表弟竖起大拇指:“好计谋!” 不得不说这位楚王的“虎侯”,不管在任何时候,面对任何棘手的问题,这货都主打一个“以力破之”。 “要不你干脆回趟玉山呗?点兵点将,倾巢出动,今晚咱们会师长安朱雀大街?”楚王殿下趁着调侃宇文擎的功夫,顺带赏了柴令武一记鞭腿。 “殿下,臣觉得走正门比较合适。”王玄策这会儿是真不想让楚王殿下出事:“你放心,这次您让我来开口,想必我们一定能进入王府。” “嘶……”柴令武发现自家表弟的腿劲简直大到离谱,看来父亲先前说他“勇不可当”似乎也不是夸张修饰:“宽哥儿,你要废了我吗你……” “我看你已经废了!”程处默看着眼前这位身形不停前屈后躬,龇牙咧嘴的“冒牌楚王”,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你说你怎么敢的……宽哥儿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心眼比针尖都大不了多少的主儿,你居然还敢冒充他的名讳……唉……咱们去天香楼挂他的账他肯定是不生气的,可是你这么玩……还被他给撞上了,那你说他能放过你嘛……” “你小词儿整挺多啊?”楚王殿下闻言将脖子一梗,歪着头打量起了程处默:“嗯?!还真是你俩没事儿就去天香楼?完事了还记我账上?!” “宽哥儿,我这不是……说漏嘴了嘛……”程处默没想到,战火居然以这种“大意失荆州”的奇怪方式燃烧到了自己身上…… “殿下……”眼看着家主又要跟人掐起来,王玄策不得不再度卑微提醒:“咱们是不是该去河间郡王府了?” “啊对!本王是来看望怀仁来的!”楚王殿下闻言猛地一拍额头,然后抬手就给了程处默一记板栗:“都怪你!差点误我大事!” “……”程处默知道,自己这辈子遇上宽哥儿,那着实是属于遇到对手了…… 毕竟自己可是程咬金的儿子——能让他吃亏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就宽哥儿一人了…… 第392章 本王的威名真好用 王玄策行事,的确有一种让楚王殿下惊掉下巴的周密。 “还请转告河间郡王,楚王家臣王玄策,携文书地契前来贵府归还位于常乐坊的那处宅院。”再度来到王府大门前的五人,随着王玄策简单明了的表达了来意后,那门房先是吓得一哆嗦,随后便连滚带爬的入府通传了。 从头到尾,他甚至都来不及跟五人客套一句。 “嗯?!本王的威名如今居然这般好用了?”楚王殿下这人,有时候憨得可爱。 “不是……我说表弟……”柴令武虽然很不想扫某位大王的兴,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省的对方继续膨胀:“先前我不是报你的名号了嘛?你看人家搭理我嘛?!” “呃……”楚王殿下听晦气表哥这么一说,他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那这门房整这出是为了…… 楚王殿下探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玄策的身上:“合着他们害怕玄策,不害怕本王?!” 这他娘的真就倒反天罡了啊! 本王不凶恶吗?!关于这个问题……你们问过西北的蛮夷了嘛?! “殿下……”被四个大棒槌死死盯着的王玄策,难免有些汗流浃背:“臣……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殿下您是品性仁厚之人吧……” “嘿……”程处默仿佛在此刻听到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玄策兄啊……你是了解宽哥儿的……他这人……老仁厚了……” “哈哈哈哈……”程处默话音刚落,柴令武就爆发出了惊天的笑声。 这下,楚王殿下和他的家臣们就很尴尬了…… 尤其是宇文擎…… 他认为自己身为楚王殿下的忠心家臣,实在是不该在这时候笑的,可……真的忍不住啊…… 就在宇文擎掐着自己的胳膊努力控制情绪的时候,那门房用比去时更快的速度跑了过来:“敢问哪位是楚王殿下?!” “嗯?!”楚带王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这段时间来王府拜访的,有很多楚王吗?” “……”那门房一听这话顿时苦着脸答道:“还请贵人恕罪……这段时间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自称是楚王殿下前来探望我家小公子,小的实在是……实在是怕了……” “他娘的……”楚王殿下一听此言几乎气得七窍生烟:“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道德了?!还有没有规矩了?!本王的名头,是这么让你们嚯嚯的嘛?!” “宽哥儿……”柴令武作为唯一被抓到现行的倒霉蛋,这时自然是要跳出来解释一下的:“你误会兄弟们了……大家只是因为想探望怀仁才冒充你的,其他时候,我们最多只是挂个账而已……咳咳……像是见到漂亮的阿姊上前问好的时候,我们一般都用长孙冲和处默的名头,不会毁你清誉的……毕竟你喜欢怜儿阿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你他娘的!”柴令武的危险发言,可谓是仅在眨眼之间便狂暴了楚王殿下和程处默这对难兄难弟,两人先是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随后一个上前搂住柴令武的脖子,一个则是一拳捣向对方的肚子。 “嗷~~”挨了一记重拳的柴令武,瞪着下黑手的程处默暴怒道:“你他娘的来真的?!” “就是!你来真的?!表哥,揍他!”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松开了手,放任柴令武上去报复。 “哇……宽哥儿,你做个人吧……嗷~~”意识到自己中计的程处默,话都没说完,就被柴令武给扑倒了。 而此时挑拨完毕的楚王殿下,已经施施然双手拢袖站到一边,开始安静看戏。 那门房,此时已经看傻了…… 怎么说呢……他不需要对方再提供其他证据,就知道眼前这位肯定是楚王殿下无疑了…… 毕竟这长安城里能随随便便就秀出这种高端离谱操作的,也就那位传说中的“楚蛮王”了。 而就在柴令武和程处默激战正酣的时候,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我说……哥几个……你们确定是来看望我的?!” “怀仁!”楚王殿下此时整个人如一道小旋风一般冲进了大门,当看着面如菜色的李怀仁时,一股巨大的内疚瞬间涌上心头,随后他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搀扶住对方,接着勃然大怒道:“他娘的!你爹几个意思?!怎么把你折腾成这样?!他真是当本王的家臣部曲是摆设吗?!宇文擎!” “臣在!”楚王殿下要发飙,宇文擎可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宽哥儿,我没事儿!话说你还真打算拆我家啊?”李怀仁先是故意掐了掐好兄弟的手臂:“还有,你能不能把手放开?我他娘的还没柔弱到这种地步。” “你逞啥强啊你?!”程处默此时也结束了和柴令武的战斗,率先来到了李怀仁的身边:“你爹不让你吃饭啊?他可太坏了!咱们将门子弟,挨饿等于受辱啊!” “……”慢了一步的柴令武还真没听过这么新奇的说法,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愤怒与关心:“太坏了!太坏了!李伯伯这人太坏了!我回头就让我爹以后少跟他来往!对了,怀仁,你还能上马不?今日哥哥请客,咱们天香楼走起?” “……”王玄策发现,楚王殿下和他的兄弟们,大家基本一路货色…… 而另一边,宇文擎却破天荒的犹豫了。 “殿下,要不算了?”宇文擎可太满意李怀仁这个小兄弟了,所以他想了想,还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说了句难得的公道话:“这父教子,天经地义,咱们真要因为此事跟李孝恭动刀兵,最后难做的怀仁啊……” “宽哥儿……”李怀仁此时也望向李宽道:“其实我还好,就是被罚在祠堂跪着抄家规,饿倒也没饿着……”毕竟他的好大哥,还是为他苦苦求来了一天一个馒头的待遇。 “你少蒙我!”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李怀仁,楚王殿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可你爹今日怎么放你出来了?”一旁的柴令武总算是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这不玄策兄来了,我大哥怕得要死,就去苦苦哀求我爹,让我爹放我出来,不过我的家规也正好快抄完了。”李怀仁实话实说道。 而这下,尴尬的就是楚王了。 第393章 这条街上的老大是谁 "咳咳……"楚王殿下咳嗽了两声,随后对一旁同样有些尴尬的王玄策道:“玄策啊,没事,本王你还不了解吗?我跟我那昏君老爹可不一样,嫉贤妒能?不能够!对了,你方才是不是右脚先踏进的河间郡王府?哎呀!你怎么可以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你是本王的家臣,代表的是本王的颜面!而左尊右卑,你该左脚先踏进来呀!不然本王的颜面不就扫地了嘛?!”(唐时左尊右卑) “……”虽然王玄策知道楚王殿下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是……讲真心话,王玄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家殿下能够有如此机敏的思维和反应,却通常不肯将其用到正道上……这属实很难让人绷得住。 “我说宽哥儿,你就做个人吧!”柴令武敢发誓,这全天下敢喊陛下是“昏君”的,当真是独此一家再无分号了。况且这货记起仇来连自己的家臣都不放过,实在是有些不当人! “柴令武,你怎的大白天又开始说胡话?!”——程处默此时一脸的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当然,他也就站了一下:“你是第一天认识宽哥儿吗?他要不这样癫,那还是宽哥儿嘛?!” “处默,你说得好有道理啊……”李怀仁在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你们仨搁着圈踢本王呢?!”楚王殿下觉得自己都快长出红鼻子了。 “殿……殿下?”就在哥几个准备再度开启一场罗圈架的时候,河间王府的管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近前:“您今日来此,只是探望小少爷的吗?” “那不然呢?你真当本王那么好心,会把到手的宅子还给你?你他娘的,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本王的铜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楚王殿下把脖子一梗,出口便成脏。 他如何看不出李孝恭压根就不打算将常乐坊的那处烫手山芋一般的宅院重新接回手中,而王玄策先前说要归还宅院的那番举动,其实也根本就不是冲着“以和为贵”这四个字来的,他摆明了就是在提醒李孝恭:想要楚王府扛下这道雷,那就不要再针对李怀仁了。 果然,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口,那原本还战战兢兢的老管家顿时便长舒一口气:“既如此,那老奴就不打扰殿下的兴致,这就告辞,这就告辞……” 说完,他再次朝李宽恭敬一礼,随后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影壁后,显然是去向李孝恭汇报喜讯去了。 “殿下……”王玄策此时是最诧异的:“合着您啥都明白啊……” “本王是不爱动脑子,不代表本王是傻子!”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己的这个好家臣上上强度了:“告诉你,大多数时候,本王的脑子跟宇文擎的一样聪明!” “殿下……你是在称赞我吧?”宇文擎挠了挠头,觉得殿下这话说得好像没啥毛病,可……却又似乎哪哪都透着点毛病…… “确实是夸赞。”王玄策闻言呵呵一笑,他显然是明白殿下话里的意思了。 “……”而李怀仁、柴令武还有程处默三人,此时则是默不作声。 咋说呢……宽哥儿这人,有时候确实有点东西……因为他方才的这番话,哥仨是“好像都听懂了,但实则一句都没听懂”…… 高深莫测……莫测高深啊! 但不管如何,好兄弟脱困,哥几个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还是那句话:天香楼,柴令武请客! 于是,片刻之后,兄弟四个外带楚王的两位好家臣,一行六人骑马行驶在朱雀大街上,那叫一个快活。 “宽哥儿啊,你回头可千万不要因为我和我爹再发生矛盾啊……”李怀仁其实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惩罚自己的用意,他是怕自己被人利用,可尽管自己再三解释,自己心甘情愿,但他依旧认为自己这样做是为了面子…… 唉……面子……呵呵…… 自己当年被逼着受大哥胯下之辱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又哪来的面子呢? 幼时受了欺负的李怀仁,没少去找父亲告状,可父亲压根就不信自己的话,论伤心,这才是真的伤心……有时候李怀仁甚至羡慕宽哥儿,这货回回闯祸,陛下骂归骂,揍归揍,但身为父亲该给的疼爱,那可是一样都没少,只是宽哥儿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可本王咽不下这口气!”李宽甚至不用问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李怀仁那个阴险大哥的事儿:“不过你放心,本王有的是手段替你讨回公道!” “宽哥儿,你又想干嘛?套李崇义的麻袋?”程处默用自己胳肢窝上的一根腋毛都能想到,这位大爷讨回公道的办法是何等的简单粗暴。 “怎么,不行啊?”楚王殿下想也没想,便回了这么一句。 就在此时,原本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却突然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一架用料极为奢华的马车,在近百骑兵的护卫下朝着李宽等人的方向缓缓驶来。 “这他娘的谁啊?比本王还能摆谱?!”说实话,在长安这个国公遍地走的地方,高调成这样的,几乎没有。 “宽哥,对方马上就过来了,怎么说?”柴令武一边说着,一边打马停驻在原地,身为平阳昭公主的儿子,他的傲气,是从骨子里带来的。 “废话,我他娘的可是楚王!这天底下,有谁能让楚王让道的?!就连我爹也……嗯……我爹也没那么离谱……”楚王殿下最近在语言艺术的修炼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到一定程度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来到了他们近前。 “滚开!”那负责开路的甲士神情严肃,甚至直接用长矛指着李宽怒视到:“惊扰了汉王,你承担不起!” “让你娘个腿!”宇文擎或许是在长安憋屈太久,此时正好拿这个不开眼的东西练练手,可下一刻,他就见到那个先前还冲楚王殿下嚣张放话的骑士被人一剑砍下了马。 “狗仗人势的东西!你可知这位是谁?!”当裴承先将目光从不开眼的下属身上收回,重新转向对面时,不知为何,他的胸膛好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楚王殿下,一别经年,可还安康?” “……”李宽骑在马上,看着面前这个显然已经长高了不少,同时也黑了不少的好兄弟,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 而他身边的程处默、李怀仁、柴令武,也是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裴承先,裴寂的孙儿,从发配岭南到重回长安,好像也不过两三年时间。 可“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却被时光无情的镌刻进了众人心里。 “承先,你还好啊……”沉默半晌的楚王殿下,率先开了口。 这场始料未及的重逢,终究是以两句老套的问候作为了开场白。 但开场白过后,却不是叙旧,而是再次的告别。 “我还好,如今我是汉王府的司马,这不,陛下打算近日举行秋狩,更是下旨召了汉王入长安参加,所以我才得以与殿下您重逢。”裴承先说话时,依旧是满脸的笑意。 而楚王殿下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后方又有一骑来到裴承先身边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催马返回后方,而裴承先则是歉意地看了楚王一眼,随后道:“汉王自知冲撞了殿下,已经下令让道,还请殿下先行。” “……”楚王殿下还能说啥呢。 这是第一回,他抖了威风却不开心。 但,大家好似又都无话可说。 双方就此错过。 片刻之后,正当准备重新动身启程的裴承先,不知为何,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冲动,想要催马去追那已然离去的好友。 就在此时。 “驾!”随着一声健马的长嘶,楚王殿下重新打马来到了这支队伍面前,他看着有些错愕的裴承先,一开口就是招牌式的“楚式雅言”:“乃公去你大爷的裴承先!你搁这恶心你乃公是吧?你给乃公下来!” “啊……啊?!”面对宽哥儿的破口大骂,起初有些紧张的裴承先反而心中放松了不少,毕竟这才是熟悉的感觉啊…… 可……这……嗯……我做错啥了啊?! “让你下马,没听见啊?!”此时楚王已然下马,牵着先前送给了大哥的那匹汗血宝马向裴承先大步行来。 “殿下……你这是……”裴承先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选择下马,宽哥儿的为人,他是很清楚的。 不下马,就挨打。 “拿着!你小子最喜欢宝马了,呐,本王从西域带回来的汗血宝马,配你也算勉勉强强了。”楚王殿下将缰绳塞到裴承先手上的动作很是粗暴,可后者一时之间,却因为他的这番举动而如鲠在喉。 “为什么?”裴承先用一种奇怪的腔调,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哪有为什么?”楚王殿下拍了拍好兄弟的头盔,顺便也骑上了对方的坐骑:“从前是兄弟,现在是兄弟,将来是兄弟,一辈子就是兄弟。记得啊,以后谁他娘的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裴承先,打小就混长安这条街的,对了,这条街上的老大是谁啊?”楚王殿下低下头,笑容肆意,就连闪着水光的眼睛里也透着十足的嚣张。 而裴承先,似乎早就习惯了楚王殿下这副待人以诚时的响马模样,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声回答道:“是楚王!我裴承先的老大,是大唐的楚王!” (ps:为1000礼物值加更。) 第394章 缝裤衩 "宽弟,你确定这是匹黑马你先前骑走的汗血宝马?!" 夕阳西下,玄武门外,等了自家好弟弟近一个多时辰的太子殿下,看着眼前一身酒气还嘻嘻哈哈的好弟弟,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对,大哥是愚钝,但是大哥还没瞎!这颜色都不对,你跟我说这是我的马?!” “哎呀,大哥,不要计较这些细节。”楚王殿下这会儿还沉浸在和好友重逢的喜悦中,当然,大哥的损失他肯定也是要补偿的——先前在分别之时,李宽已经交代王玄策,让其回去后再挑五匹汗血宝马送来长安,弥补一下自己的冤大头哥哥。 可眼前见到如此气急败坏的太子殿下,楚王殿下骨子里的乐子人精神又爆发了:“那啥……大哥啊,你听说过‘白马非马’的典故嘛?你信我,这就是你的马呀!”(注1) “我……你……马……”讲道理,要不是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最喜爱的宽弟,饶是太子殿下脾气再好,这会儿已经要动手了。 “大哥,你骂我?!”楚王殿下看着语无伦次的大哥,觉得这种时候再不给对方上上强度那可就很不楚王了:“哼!你等着,我待会儿就让娘亲来评评理!真是反了天了,太子如今居然敢骂本王了!”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找事……啊?!”太子殿下看着甩着胳膊就大步往宫门里冲的好弟弟,顿时便吓坏了,赶忙上前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大哥那是骂你嘛?!大哥那是心疼自己的宝马!话说你小子跟我说实话,那匹汗血宝马被你拿去干啥了?送给哪家的小姑娘了?你啊……当真是飘了……这事儿如果被咱爹知道……” “他知道能咋的?!”楚王殿下一直都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父愁者”,所以他一听这话,顿时便不乐意了:“这些马可都是我缴获的呀!” “重点是这个吗?!”太子殿下以为弟弟真干出了“赠宝马博美人一笑”的风流事,顿时就急了:“重点是你小子的名声呀!” “大哥……”楚王殿下发现,这天底下唯一还在乎自己名声的,可能也就母后、长乐还有眼前的大哥了:“我如今还有名声这玩意儿?!” “那倒也是……”太子殿下闻言尴尬的点点头。 “不知道为啥,大哥,我现在好想揍你……”可能楚王殿下这人是不大爱动用脑子,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自己被大哥给捉弄了。 “宽弟……咳咳……说正事!”太子殿下现在只关心宝马的去向:“你到底把马送给谁了?” “嘿嘿,大哥……”楚王殿下见太子再三追问,他终究还是说了实话:“承先回长安了,我把宝马给他当见面礼了,不过你放心——”楚王殿下说着,还特别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回头再送你五匹汗血宝马!咋样?!你弟弟够意思吧?” “原来是他?”太子殿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是,大哥,我咋感觉这里面有事呢?”楚王殿下敏锐的察觉到,大哥的态度未免太过淡定了些。 “宽弟啊,你知道的,大哥这人愚钝。”太子殿下和弟弟一同并肩行走在御道上,不时会有宫人在路边朝兄弟两人行礼。 “啊?大哥,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吧?”楚王殿下听大哥用这张语气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他怎么有种“这回要轮到自己来给大哥背锅”的感觉呢?一念至此,于是他连忙又道:“你私藏甲胄了?偷偷养男宠啦?还是说你在宫外边儿看上哪个姑娘了?!先说好啊,除了男宠,其他的我都能帮你扛,但是咱得有个章程……等哪天我犯事的时候……” “我说宽弟……你就不能想着我的点儿好?!”太子殿下此时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二货弟弟:“再说了,什么章程?哪次你闯祸,但凡大哥能帮你顶缸的,大哥哪次退缩过?啊?!” “那你干嘛说这种话?”楚王殿下闻言有些心虚道:“我还以为你把我的浑话当真了……” “呵……你指的是‘太子愚钝,汝当勉励之’的楚王典故是吗?”李承乾服气自家弟弟就服气在这一点上:“你小子是真能给自己揽活儿啊……父皇的束带如今都快被改良成刑具了,你还是不知道怕……” “嘿,那昏君能伤得了我?”楚王殿下如今可算是找到在父亲束带压制下的生存之道了:“再说了,咱皇祖父用的束带跟咱爹的是一样式儿的,而皇祖父如今最喜欢谁,不用我说出来戳你心窝子了吧?” “楚王殿下你还知道什么是戳心窝子……难得!属实难得!”被逗乐的太子殿下伸手扒拉了一下弟弟的脑袋,随后才解释道:“大哥的意思是,比起你来,大哥可能很多时候的确有些些愚钝,但你别管大哥愚钝不愚钝,是不是用的笨法子,大哥总归是想你好的。那裴承先,是我推荐到汉王身边的,我想着,让他先历练一番,将来也好在朝中做事。” 李承乾这话说得很隐晦,但楚王还是听明白了:合着大哥这是为了自己才将裴承先给弄到了汉王身边的,而且还打算让他先坐一坐冷板凳,等将来上位后,他就把裴承先给提拔上来。 哇……大哥你这人……平时看起来浓眉大眼的,背地里你居然搞这一套?! “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骗我多送你几匹汗血宝马?”楚王殿下眯起眼睛,总觉得自家的憨憨大哥不可能这般周到又贴心——怎么说呢,你可以想象张飞绣花,但你能想象得出张飞引线穿针,给刘备缝裤衩的画面吗? 反正眼下被大哥“缝了裤衩”的楚王殿下就觉得自己想象不出来…… 第395章 光骂他好色吗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啊……”太子殿下无奈地看着自家的夯货弟弟,满脸无奈道:“你小子当初为了他甚至不惜向父皇求情,可完了还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连送别都不曾有……” “嗨!本王每天忙得很,哪有空……”楚王殿下还在嘴硬。 “我不管,”太子殿下下巴微抬,神情孤傲:“旁人可以误会你,但是他裴承先绝对不行,我当时给他写过信,在信中言明了你为他所做的一切,这小子也算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也就解开了心结,听从我的安排,去汉王身边做事去了。” “嗯……”虽然大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楚王殿下还是觉得很不得劲:“大哥,你别告诉我,你俩因为这件事勾搭上以后,称心才被李元昌那狗东西送进宫里来……”——要真是这样,李元昌的腿……还真他娘的就保住了啊…… “那倒不是,”太子殿下闻言摇摇头:“是他先把称心送给了我,我才想到他来,这才让裴承先有了去处,对了,听说裴寂如今也行将就木,没几年活头了……” “不要提他,也不要让皇祖父知道他的情况。”楚王殿下如今对于裴寂,早就没了任何想法——当年那个让楚王殿下开开心心演了一出反贼大戏的老头儿,如今估计连他麾下的家臣都干不过,说来也有趣,自打楚王从西北归来后,敢于和他正面交锋的敌人,几乎都不存在了,哪怕是“岭南最有种的铁头娃”——冯智戴,如今也彻底老实了。 “唉……”太子殿下闻言发出一声叹息,随后点头道:“成,大哥听你的。” “嗯~~宣!”楚王殿下点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汗血宝马加一匹!” “楚王殿下大气!”太子殿下也乐得跟弟弟这般胡闹。 “大哥,除了这事儿,你没背着我再干其他的吧?”楚王殿下觉得,搞不好大哥替自己“缝的裤衩”……会有点多。 “令狐德棻还记得吗?”果然,太子殿下这给弟弟善后的本事,真就是打小就培养出来了。 “啊?!”楚王殿下歪着头:“那老头还活着呢?!” “你个竖子……能不能好好说话?”太子殿下真服了:“他若不是还活着,你小子的名声早臭了!” “你又对他干了啥?!”楚王殿下眼下显然更关心大哥“缝裤衩”的手艺:“你可别告诉我,你还跟这老头和好了啊!" "那肯定不能够!"太子殿下又不是烂好人:“我是想告诉你,这老头儿最近迷上了着书,跟咱们的那点恩怨,估计也早放下了。” "那你提他干啥啊?!"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家也有一个漂亮的孙女儿?嗯……两个?!” “宽弟……”太子殿下是真的绷不住了:“你以前没事老爱骂咱父皇色令智昏,我瞧着你也挺像的……”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曾经和李宽有过矛盾的敌人,他这个当大哥的,对这些人可是一刻都不曾放松过警惕。 “嘿……那昏君……难道我以前就光骂他好色吗?”楚王殿下闻言梗着脖子,兄弟二人一道走进了甘露殿的宫门。 “是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哥俩背后响起。 “是啊!”太子殿下随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说大哥……”楚王殿下真服了……服了大哥这祸出口出的本事,当然,除了这个,他也很服气李二陛下守株待兔的运道:“还有爹……你俩是不是合起伙来要玩死我啊?啊?!虽然本王生来就有龙凤麒麟之姿,伏羲天日之表,可你们总不能因为嫉贤妒能,害怕日月同错,就这样不讲武德吧?!是,如今是到了贞观六年,可世道人心,总不能因为换了年号就沦丧至此吧!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好你个小兔崽子啊……你也算老实人?!”原本就因为武德殿的宝弓大半尽毁而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这会心情是愈发的恶劣了,但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今日自家的竖子似乎格外的癫狂。 而等他准备直接动手的时候,突然,一股淡淡的酒气传入他的鼻间。 这下破案了,闹了半天原来是喝酒喝的。 “承乾,你弟弟喝酒了?”李二陛下解束带的动作慢了下来。 “宽弟今日去探望李怀仁去了,但好像回来的时候碰上了裴寂的孙儿裴承先,他如今是汉王府的司马。”李承乾在李二陛下陛下面前,除了在给弟弟背锅时胆子大一些以外,他历来就是这副乖巧模样,这点,和某个从来不肯跟父亲好好说话的蛮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把这臭小子领走!”李二陛下显然对于裴承先如今在何处,为何会成为李元昌的司马一事,早就了如指掌,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大儿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爹……谁让你不省心了?嗯?!”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逐渐进入状态了:“你给我个人名,你看我办不办他就完可!哼……咱老李家,得有个能出来镇场子的……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李二陛下看着在大儿子的搀扶下还搁那举着胳膊叫嚣要为父亲镇场子的小兔崽子,他的内心竟一时之间颇有些触动:“行了行了……滚蛋滚蛋!朕用你出来镇场子啊?承乾!” “儿臣在!”太子殿下此刻汗流浃背的同时,也难免一脸雾水:“父皇……何事?” “这臭小子没醒酒之前,不许他靠近兕子!听见没有?”李二陛下可太知道咱们的楚蛮王是个什么德性了,要不眼下他赶着去处理政务,他还真不放心让李承乾来担任守卫之职。 “父皇你放心,儿臣肯定看住弟弟!”太子殿下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哼,但愿如此吧……”李二陛下忧心忡忡地离开了甘露殿。 是夜,为了兑现跟父皇的承诺,今夜留在弟弟寝宫,哥俩同睡一张床的太子殿下,可算是见识到楚王殿下对兕子小公主的执念。 “宽弟……咱能不能别闹了呀……睡吧……大哥明日还得上早朝呢……”让李承乾崩溃的是,都快到子时了,宽弟这竖子这会儿居然精神了,还特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然后他就打算去甘露殿抱妹妹过来:“我说……父皇虽然今夜没有宿在甘露殿,可小兕子已经睡了啊,你折腾她干嘛呀……” “我就只是去看兕子一眼,这还不行嘛……”明日不用上早朝……不对,是基本不用上早朝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可没有任何压力:“说起来,我真的很担心兕子会不会因为今日没有见到我这个二哥,就难过得会睡不着觉……” “你啊……是非要折腾死我你才甘心……”太子殿下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直接选择在床上躺平。 累了……毁灭吧……就算明日父皇怪罪下来……孤……也要先睡一觉…… 就在此时,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嗯?!”太子和楚王哥俩顿时就一个激灵:“兕子?!” “嘿……大哥,二哥!”最近一直不曾作妖的魏王殿下,这会儿却抱着妹妹兕子,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我把小兕子给你们偷来啦!” “哼!四哥!你能不能不要抢我的功劳?!”当长乐公主气咻咻地出现在殿门外时,快活的气氛顿时到达了顶点。 “哈?!长乐?你也……”楚王殿下顿时乐了。 “二哥,稚奴……稚奴我和四哥谁也抱不动……”长乐似乎还有些委屈。 “啊?稚奴?哦……稚奴啊……”楚王殿下的语气已经代表了一切。 “管他呢,咱们兄弟姊妹好久没聚了,今晚要不要玩个痛快?我记得二哥这里有围棋来着,谁来与我对弈?”青雀如今沉迷下棋一道,但目前来说,他还处于“人菜瘾大”的阶段。 “四哥,咱俩来一盘!”长乐属于是熟门熟路,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书架这边,取出上次她存放在书柜里的棋局。 “兕子~~来,让二哥抱!”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开心心地奔向兕子小公主了。 而从头到尾都被选择性遗忘的太子殿下,此时早就失去了求生欲:谁能告诉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如此率肆意洒脱,但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大哥在这之后要面临什么呢…… 我说……有没有人来管一下孤的死活啊…… 第396章 整整齐齐 “不对啊……长乐,兰陵呢?”抱着妹妹兕子好一会儿才恢复理智的楚王殿下,终于是有空想起了另一个妹妹。 “我安排兰陵陪母后就寝了。”长乐公主一边落子一边抽空答道。 “不是……我说长乐啊……”楚王殿下现在终于意识到了弟弟妹妹类自己的危害性有多大了:“你倒是挺能安排……” “哼!”要论谁是这世上最不害怕楚王的人,那长乐公主必须占有一席之地,所以面对哥哥的揶揄,她可半点都不带客气,当场便给怼了回去:“若不是我,你还想现在抱着小兕子?再说了,我和兰陵都说好了,下次就轮到我了,二哥,你能不能别那么扫兴呀!你看!我都快输了!” “哈哈,青雀,那你加把劲!”楚王殿下说着,亲了一口正在用粉嫩小手揪自己耳朵的兕子,随后便转头去找太子大哥了。 而太子,显然也对兕子这个妹妹稀罕得不得了:“兕子,来,大哥抱你!” “咿呀!咿呀!”面对太子的热情,在楚王怀中的兕子公主只是急促的挥舞了两下胳膊,就把头扭到了另一边,用行动表达了对李承乾的抗拒。 “大哥,这可不是我教的。”感受到差别的楚王殿下开心归开心,但是脸上却依旧一副严肃表情:“说起来你真该好好反省,怎么可以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课业就跟我们的小兕子生分起来了呢?!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成为昏君的呀!” “你就戳心窝子吧你就……”听到弟弟扎心的话语,太子殿下无奈地起身下床,在重新穿好衣袍后,他熟门熟路地在屏风后的衣柜里找来一张小毯子,随后将其递给弟弟:“给兕子披上,别让她受了风寒。” “嗯,大哥果然就是大哥。”楚王殿下点点头,可他刚接过毯子,准备给妹妹披上的时候,却发现小兕子居然已经睡着了。 那没办法了,今夜楚王殿下的床榻,肯定就归兕子小公主了。 安顿好妹妹,楚王殿下和太子各自搬了一张锦凳,坐到离床榻远一些的地方后,才开始聊起了正事。 但不管如何,从始至终,两兄弟的视线一直就停留在兕子公主的身上,压根就不敢离开。 “宽弟,你听说了吧,父皇很快就要举行秋狩了。”太子殿下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可以指望指望弟弟的:“其实,大哥有个不情之请……” “你要干嘛?学咱爹玩夺门之变?我说大哥……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呀!而且咱俩的兄弟感情,跟上一辈那是天差地别!”楚王殿下闻言微微皱起眉头,他发现兕子睡着以后老喜欢抓胳膊,嗯……是因为有夜间蚊虫吗?不应该啊…… “你这竖子!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太子殿下发现,宽弟这竖子……是真能整活儿。 这随随便便一出口,就是不管事情最终成败与否,总之自己这个太子都得退位的逆天发言。 “我先说好啊,我爱我爹,光辉伟大!我是绝对不可能跟着你瞎胡闹的!”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注意到,一个伟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身后。 “我想在秋狩上亲自猎一头猛兽,好给父皇长长脸,可我又怕自己能力不够……”太子殿下这会儿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楚王殿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终于在睡梦中展颜的兕子轻声笑道:“大哥你放心,我保管秋狩的时候谁的猎物都不会比你的多!更不会比你的凶猛!” “哦?如何保证?万一你们运气不好,寻不见猛兽呢?” “哼,运气不好?运气不好还不让抢是吧?!”听到李二陛下的这个问题,下意识便开口回答的楚王殿下话音刚落,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的他先是全身一僵,随后,他便起身想跑。 但……一切为时已晚。 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这对哥俩,被李二陛下一手一个抓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而一旁还在沉迷棋局的长乐和青雀,听到动静,这才齐齐抬头看向这边…… 嗯,大家兄弟姊妹,就得讲究一个整整齐齐。 片刻后。 在女官玉琳奉命前来抱走睡梦中的小女儿兕子后,李二陛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其他儿女们,尤其是某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的竖子后,他觉得,自己的教育……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宽儿这竖子胡闹,朕……不是能理解,而是已经习惯了……但是青雀,长乐,还有承乾!你们仨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也跟着胡闹起来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到这个狗窝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更可气的是居然还把兕子也抱到这里来……怎么?你们是不打算守规矩了是吧?” “爹,过分了嗷。”楚王殿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还敢跟这位昏君对线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这会儿,气势上他半点都不带怂的:“你给我个面子成不?先让青雀和长乐回去睡觉,毕竟这事儿说起来也没他俩啥事……” “父皇……兕子是我抱来的……她晚上就吵闹个不停,我猜她是因为二哥不在才这样的,所以就将她给抱来了……”李泰虽然如今慢慢成长为了小机灵鬼,可事关自家二哥的屁股,他还是拿出了自己身为弟弟的担当:“二哥事先对此事根本不知情,您要罚,就罚我吧!” “父皇,事情是我干的!”长乐公主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声解释道:“是我让兰陵去陪母后睡觉,然后我再带着四哥偷偷抱走兕子的……” “父皇……”太子殿下这会儿又“兄友”上了:“儿子身为大哥,弟妹犯错便是儿子有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啊对对对!”虽然太子“兄友”,可楚王肯定是不会“弟恭”的,当下便愉快的甩起了锅:“爹啊!你要揍就揍大哥吧!他最近有些懈怠,已经压根就不想管束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了!” “你这竖子……”李二陛下闻言都给气乐了:“那是你大哥不想管束你们吗?有你这个带头捣乱的,他怎么管?!我说怎么今晚睡在床上就一直心生不宁的,合着是有你这么个小混账玩意儿在给我惹事!” 第397章 楚王的道理 “我没有。”楚王殿下闻言立马摇了摇头。 “哼……”李二陛下残存的父爱到底还是被楚王那句“我爱我爹,光辉伟大”的敷衍表白给唤醒了:“你就嘴硬吧……啊!”要不是考虑到太子实在无辜,他高低得让这竖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当然了,值得李二陛下高兴的是:揍楚王的理由有很多,也不差先前这一件。 “爹,听墙角这事儿……不好……正经人谁没事听人家的墙角啊?!”楚王殿下现在无比痛恨自家老爹这不知从何时养成的坏习惯:“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得去跟皇祖父诉苦了!” “你是懂诉苦的……”李二陛下扫了一眼已经开始捂嘴偷笑的长乐和青雀,他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冲这两个小的摆了摆手:“青雀,长乐,你们两个去睡觉吧。” “父皇~~”青雀和长乐企图为二哥求情。 “还不走!等着挨削呢!”楚王殿下可是了解自己的昏君父亲的,当即便赏了弟妹一人一个板栗,当然了,敲到长乐头上,也就只是一记轻叩而已。 “嗷~~”青雀……青雀很多时候是需要感受一下兄长的力度的。 等青雀和长乐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殿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格外安静。 李二陛下一瞬不瞬的打量着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太像了……” “呵……”楚王殿下是懂怎么接茬的,他扭头看向身边的李承乾,神色凄婉道:“大哥,咱爹的意思是你像大伯我像他,这昏君因为忌惮,又在离间我们兄弟啊!” “……”太子殿下在听到弟弟的这番“真心话”后,他很想给自己两耳光:李承乾啊李承乾……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让你跟父皇作保证要看住弟弟……这他娘的是太子能接下的活儿吗?!换成父皇来都不一定顶得住! 宽弟……实在是太能闹腾了呀…… “臭小子,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大晚上的还挨一顿削你才得劲儿啊?!”李二陛下原本已经打算言语敲打几句就算了,毕竟他明日还要上早朝,实在是不愿意再进行大量的体力活动了。 “爹,是你大晚上的想削我一顿吧……”楚王殿下虽然平时憨,但关键时刻他总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肯定是有人在暗中陷害我,找您告了我的黑状,然后您就闻着味找来了……” “宽弟……”太子殿下忍不住伸手抚额:“大哥真求你了!别说了!” 还父皇闻着味……什么味?多冒昧! “好小子……”李二陛下眼下已经改变主意了,睡前来点运动似乎也是极好的:“来来来,你告诉朕,武德殿里那些损坏的宝弓是怎么一回事?!” “额……”楚王殿下看着已经解下束带,将其拎在手中,朝自己冲来的父皇,原本他之前想好的说辞在这一刻突然就在脑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一旁的太子殿下,见到这一幕当即便挡在了弟弟身前:“父皇……” “你让开!”李二陛下倒也说不上多么生气,可父子之间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儿子闯了祸,当爹的就得出手教训,这个就叫“父慈子孝”的规则! 但……规则?岂不就是用来打破的?! 在昏君父亲提着束带疯狂靠近的同时,楚王殿下终于开动了他那许久不用的机灵脑阔儿,在父爱的束带即即将落到自己的翘臀之际,楚带王向李二陛下伸出了两根手指:“爹!两匹汗血宝马!算儿子赔偿你的宝弓,如何?!” “臭小子,你看不起谁呢?!”口是心非的李二陛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在原地开始狮子大开口:“朕是皇帝,朕能让你给贿赂了?!二十匹!否则免谈!” “什么?!二十匹?!”楚王殿下这下可不乐意了:“那你打吧,打死我!” “嘿!你个臭小子……”李二陛下没想到,小兔崽子居然一毛不拔到这种地步:他可是知道,那新建的玉山马场里,汗血宝马不下两百匹——那可都是张公瑾想尽办法从西北给这臭小子弄回来的啊…… 不得不说,虽然当初楚王让张公瑾当“马倌儿”纯属是不希望他一个文官跟着大军冲锋陷阵才生出来的恶趣味,可人张公瑾却是个真正的君子:起草祭天祷文的恩情,还有楚王殿下这份回护之心,他可一直都在想办法认真报答。 对于这点,李二陛下心里也时常不是个滋味:盖因……张公瑾当年摔他龟壳的时候,可就只差指着鼻子骂他做事犹豫不决了。 “宽弟……算了算了……”太子殿下也看出来了,宽弟这是真急眼了:“要不这样,你答应给大哥的那六匹汗血宝马,你送给父皇吧,完事了我再献给父皇四匹……” “什么?!”虽然试图调和的太子确实是出于一番好意,可这位嘴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听到自己被儿子如此差别待遇的李二陛下顿时就怒了:“臭小子!你对朕比对你大哥都小气?!” “爹……我发现你真是欲求不满……”楚王殿下这会儿,对成语的应用又上升到了一个极度抽象的地步:“咱们当初分战利品的时候,除了我的部曲挑走两万匹健马,剩下的可都给你了,至于汗血宝马,当时是不是咱们说好的,你带走二十匹,剩下的都归我。如今,我光送出去的汗血宝马都不下一百匹了,你居然还跟我狮子大开口,这就很过分了嗷!” “你送出去这么多?!”李二陛下和太子殿下显然也没想到楚王这人居然大方到这种程度。 “大哥你那十匹,母后五匹,皇祖父五匹,长乐、兰陵、汝南阿姊、襄城阿姊、李恪、青雀、李佑、李愔这些一人一匹,姑丈三匹、哲威表哥一匹、令武表哥一匹、无忌舅舅一匹……”接下来,楚王殿下跟报菜单似的跟父兄数了一遍自己这段时间送出去的宝马,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如今他手中的汗血宝马,撑死也不过六十来匹了。 “真不能送了,这些马还要用来繁育呀!”楚王殿下苦着脸:“唉……有谁能懂啊……本王可是打算要重新杀回草原的呀……”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原本打算见好就收的李二陛下和准备自己再倒贴两匹宝马给弟弟的太子殿下顿时便惊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还要去西北?!” “啊!”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如果他们不服,那么本王肯定就要去,本王觉得先前跟他们说的那个道理没说通透。” “什么道理?”李二陛下看着此时眉宇间都散发着一股凛然威势的儿子,他的心神不由一晃:尽管眼前这个臭小子时有顽劣之举,让他头疼不已,可这样的麒麟儿,天底下又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喜爱呢? “儿子的道理,简单又朴素。”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脖子:“从今往后,不管我大唐的铁骑去往哪里,马蹄之下的土地,皆为唐土!” 第398章 楚王有楚王的节奏 翌日,清晨。 “陛下……您该起身上早朝了……”当大内总管张楠的声音在楚王寝宫外面响起时,昨晚在一张床上凑合了一宿的父子三人,这会儿……除了依旧还在呼呼大睡的楚王以外,其他两个受害者都是一脸的无奈。 “喊什么!”当李二陛下扶墙揉腰走出楚王殿下的寝宫时,张楠整个顿时就愣住了。 “就是!吵什么?!宽弟还在睡觉呢……哎哟……这竖子,劲儿是真大啊……”太子殿下这会儿,也是满脸憔悴,他的眼底甚至还有着大片的乌青,可怜的,这倒霉太子此刻正艰难扶着墙壁,一瘸一拐的跟在父皇身后,不时还发出阵阵叹息。 张楠见到这一幕,当即便风中凌乱了:不是……这都什么造型啊?! 你们父子三人昨晚这么狂野的么?! 殊不知……狂野的,是楚王…… 当长孙皇后在早餐桌上看着情绪不佳的夫君和一脸生无可恋的大儿子,先前已经从女官玉琳口中得知昨晚闹剧的她,忍不住疑惑道:“二郎,你昨晚没教训宽儿么?难道说又让承乾给拦下了?” “朕如今哪敢教育那小子啊!”李二陛下咬了一口笼饼(包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好儿子,昨夜跟朕嚷嚷着要杀回西北,让蛮夷知道什么叫‘唐骑所至,即为唐土’呢!小兔崽子……睡个觉都不安生,朕的腰都快让那臭小子给踹散架了!” “母后……儿臣也挺倒霉的……”一旁的太子殿下忍不住苦着脸接口道:“宽弟的睡相实在是太差了……也不知道他是做梦了还是怎么的,半夜突然大吼一声‘贼子休走!’不但差点将父皇踹下床,还照着儿子的大腿狠狠蹬了一脚,实在是……唉!” “啊?!”长孙皇后没想到,她以为的父子三人温馨独处,居然是这样的……滑稽…… “嘿……”李二陛下想到这个就来气,他放下碗筷,看着面露错愕的发妻,愤懑道:“观音婢,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那小子后半夜睡着睡着自己滚下了床,醒了,结果迷迷糊糊地就往上床上爬,那膝盖直接就往朕的肚子上压!” “还不止!”太子殿下这是头一次觉得父皇是可怜又倒霉:“宽弟将父皇给惊醒了以后,父皇质问他,记不记得前半夜做了什么梦,我听到动静也醒了醒了过来,闻言当即指着自己大腿上的淤青给那竖子看……结果那竖子说什么——‘吾梦中好斗殴!父兄不可不察也!’母后……唉!”(注1) “瞧见没?根本难不倒他!观音婢,谁能想到咱们老李家,居然还能出了位‘李丞相’啊!”李二陛下破天荒的跟太子一唱一和。 “咳咳……”长孙皇后听得出夫君和大儿子怨念很大,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好想笑…… 果然,宽儿那孩子从来都不肯吃亏的。 ------------------------------------- 不同于天不亮就得上朝干活的父亲和大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楚王殿下,那叫一个逍遥又自在。 “母后~~兕子呐?!”睡醒的楚王殿下思念妹妹的心那叫一个度日如年。 “你还好意思说?”刚刚才教训完青雀和长乐的长孙皇后,看着眼前这位自家结的大苦瓜,神情满是无奈:“兕子才多大?经你们昨晚那么一闹,这孩子从今早开始就一直打哈欠犯困,这不,刚睡下……” “好吧,母后,你这样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转身便走:“我这就去揍青雀一顿!” “你回来!”长孙皇后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可真架不住身边有楚王殿下这样的竖子:“莫要胡闹!娘亲有正事同你商量!” “啊?!您也有正事?!”楚王殿下这回人都麻了:“您也要狩猎猛兽?!” “这都什么跟什么……”长孙皇后还不知道自家的小儿子已经接了“弟弟代猎”的活儿,在叫住了准备“兄友弟恭”的儿子后,她沉吟片刻,方才道:“宽儿,这次秋狩,你能不能想办法帮帮冲儿,替他抓一只活雁?” “啥?!”楚王殿下突然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活雁?!” “冲儿和赵郡李氏嫡女的亲事虽说早就已经定下了,可直到你和你父皇从西北归来,赵郡李氏那边才算终于有了动静。这不,三书六礼的第一礼,纳采,就需要男方带着大雁委托媒人跟女方商议婚事。所以,母后想让你帮帮你的表哥。” “母后啊……”楚王殿下在听完母亲的这番话后,他破天荒的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姿态,默默来到长孙皇后面前,这位大唐最凶猛的蛮夷,乖巧俯身蹲下,紧紧握住了母亲的双手:“儿子……是真的心疼您。无忌舅舅的事情……您是真的不介意么?” 聪明如楚王,他如何能不知道,母亲这番话真正的含义,是希望他做出姿态和长孙无忌和好。 的确,大雁难猎,如果是活雁,更难。 可是这玩意儿对长孙家来说,哪会是什么难事?如何还需要他堂堂楚王亲自出马? 说白了,母后还是念在过往的兄妹情谊,选择了原谅哥哥,而现在她又反过来小心翼翼地劝解自己放下这个心结,其目的并非是她打算要委屈自己的儿子,恰恰相反,她是害怕儿子和哥哥闹僵以后,将来万一遇到什么事,哥哥可能会选择袖手旁观不再施以援手。 当然,长孙皇后这般想,一来是她并不清楚如今楚王的家臣们都是何等生猛的存在,二来则是出于一个母亲最真挚的心意:自己的哥哥曾经是自己的依靠,那么将来,自己的孩儿或许也可以将其视作后援。 不得不说,长孙皇后骨子里透着的善良和温柔,的确是能让楚王殿下动容的。 但……论事后记仇与报复,楚王有楚王的节奏! 第399章 无心之言 “母后,你是不是担心儿子回头趁着漂亮嫂子即将即将嫁进门之际,反手套了表哥的麻袋,打瘸他的腿,从而影响了他的婚事呀?”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是他预谋已久的大阴谋。 是的,关于对“进场时机”的把握,向来深谙此道的楚王殿下,自然是早就心里有数的。所以,他不是不准备跟舅舅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清算,一切只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已! 但……这不长孙表哥马上要成婚了嘛?! 那你看我届时进不进“场”就完了! “臭小子,你还真狠得下心呀!”知子莫若母,儿子一开口,长孙皇后就知道这小机灵鬼早就蓄谋已久……而想到这,内心感动又好笑的长孙皇后,忍不住掐了一下儿子的腮边肉:“到时候丢人的是你舅舅,你未必脸上就能有光了?” “我无所谓啊~~”楚王殿下摇头晃脑的挣脱了母后的手,随口答道:“反正舅舅他当初做事挺没分寸的,那就休怪我这个当外甥的更没分寸了。” “你呀……”长孙皇后眼见儿子心意已决,当即无奈叹气道:“娘就知道,你个小泼猴儿哪有那么简单就放下此事……可……你舅舅他已经跟娘亲赔罪了呀!” “娘亲,你能不能跟儿子说句实话?”楚王殿下这会儿蹲累了,干脆就在母亲脚边席地而坐,他将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膝盖旁边,语气幽幽道:“舅舅算计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却忘了照顾您的感受,您就真的不介意?” “可我们终究是亲兄妹呀……”长孙皇后伸手拂过儿子的头顶,神情有些怔忪:“当年……你外祖父去世,我和你舅舅还有你外祖母被赶出长孙家,幸得你舅公收留,我们才没有流落街头。可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呀……若不是你舅舅,你娘亲幼时遭遇的苦难,恐怕更多……” “一码是一码!”楚王殿下的“心高气傲”向来是跟着他的武力值挂钩的。 况且如今被惹到的是自己的亲娘!什么?惹到娘亲的人是自己的亲舅舅? 那又咋了?亲舅舅就不用遭老罪了?! 咱们楚王殿下算账,向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娘,您儿子去了一趟西北,全天下都知道大唐的楚王惹不得。如今,我舅舅居然打算靠着从前跟您的情谊就打算让我收手?!呵……那西北儿子不是白去啦?!娘亲受委屈,比我自己受委屈可严重多了!况且我啥时候受过委屈啊?!我爹揍我,我都得找皇祖父替我找场子,他长孙无忌比我爹还牛啊?!” “宽儿!”长孙皇后这回才意识到,先前自己大哥三番五次来找自己赔罪不是没道理的…… 这孩子……他是真的要替自己“找场子”啊…… “母后,你放心,我肯定不连累你。”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然站起身,身形挺拔如同一棵小青松:“嗯……也不连累大哥和青雀。”——反正他的打手茫茫多,自己的“御用麻袋突破手”——李怀仁,他上次又没受伤,只需在家大鱼大肉养两天,不就又生龙活虎了? “宽儿……”长孙皇后见儿子心意这般坚决,只得再度苦劝:“你舅舅他已经向母后赔罪了呀!” “哼,母后,我跟您讲,我舅舅这人……焉儿坏!”楚王殿下双手环胸,决定给自己的母后上一课:“他呀,属于是记吃不记打,您只要这回不计较,放过了他,保管回头他又能给您整出花活儿来!而且我舅舅这人……一定会仗着您对他的宽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践踏您的底线!反正儿子已经决定了,母后您善良归您善良,但您的儿子里面一定得有个狡诈恶徒一般的混账玩意儿——不然将来您得吃大亏!” “何以见得?”李二陛下这会儿已经下了朝,甚至他还在殿外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听墙角。这会儿,他在进入大殿后,便阴沉着脸,看向自家的好大儿:“有朕在,你母后能吃亏?!” “嘿……”楚王殿下可不会给自家老爹任何面子,转头就跟母亲科普起了男人的友谊:“母后啊,你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是这男儿之间的情义啊,最深莫过于一起同过窗,一起上过战场,再加上一起去青楼……” “……楚王,楚大王!朕给你道歉!啊!朕给你道歉成嘛?!”李二陛下知道,这时候他要是按照往日的流程来,比如说一怒之下直接抽出束带猛揍儿子,父子俩开启人绕柱模式,那么未来两三个月内,他是别想夜宿甘露殿了。 “哼!”楚王殿下扫了一眼瞬间便败下阵来的昏君老爹,对于这次罕见的胜利,他并没有窃窃自喜,而是转头就对扶额叹气的长孙皇后道:“母后哇……非是儿子对表哥的两条腿执念深,而是皇祖母当年教过我,她说这天底下最大的不孝,就是做人儿女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受苦受委屈却不作为。呐,这可是皇祖母亲口说的哦!儿子能不听?!母后,您给个话吧,您是不是打算让儿子不孝?” “这……”长孙皇后属实是没想到,怎么……怎么刚开始都还好好地……可转眼之间,这事儿它就攻守易型了呢?! 好吧……娘亲的好宽儿……你容娘亲缓一缓……捋一捋啊…… 长孙皇后这边,一时陷入了逻辑怪圈。 而另一头的李二陛下,显然也不太好过。 只见他此刻缓缓坐到一旁的锦榻上,神情痛苦莫名,久久不发一言。 “嗯?”——此番的罪魁祸首,我们的楚王殿下可能是因为方才在跟母后的对局中发挥神勇,以至于扭过头来就开始状态下滑:“爹,你咋了?怎么这个表情?魏征又针对你了?没事儿!你等着啊,回头我就去给魏舒怡送大雁!哼……我要让魏征那个……那个不知道轻重的……” 照常胡言乱语,敷衍了事哄昏君父亲的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刻李宽见到的,不再是那位威风不可一世的传奇帝王。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因为自己一时的无心之言,念及往事,而在内心对自己的母亲生出深深愧疚,几番情难自己之下,最终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痛哭流涕的普通人罢了…… 第400章 他当我跟我爹一样傻? “娘……”楚王殿下看着此刻正涕泪横流的老父亲,他觉得自己的麻烦似乎有点大,故而这会儿只见他轻轻在母亲耳边低声道:“现在咋整?您能不能替儿子哄哄他?” “呵……”方才刚在跟儿子的交锋中败下阵来的长孙皇后,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她显然是更乐得看戏的:“宽儿你不是挺能言善辩的么?自己去啊,何须娘亲出马?” “哇……娘亲你这人……哇……”楚王殿下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娘亲居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袖手旁观……这下,楚王殿下终于明白了:合着自己记仇的性子是遗传了娘亲! “本宫怎么了?”长孙皇后秀眉轻挑:“你是不是觉得眼下你父皇没空治你,想试试娘亲的手段?” “得……儿子错啦!”楚王殿下知道,在磨蹭,搞不好会喜提爹娘混合双打。 罢了罢了,不就是哄个昏君么……这事儿……难得到本王这样的奸……呸呸呸,良臣?! 且看本王出马! “爹啊……”来到李二陛下身边的楚王,神情有些唏嘘:“你别难过了……其实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可能皇祖母当年的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李二陛下在泪眼朦胧中,看了一眼自家的好大儿,声音哽咽道:“你不必为了宽慰我而说这种话……你皇祖母当年……一定是对你说过类似的话语,你这孩子……朕是了解的……你从来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可……爹亏心啊……母亲她……直到临终前还不忘教育你要孝顺父母,可爹这辈子……有何曾做过几回孝子呢……” “不是……爹……”楚王殿下发现自己还真接不住老爹的话茬,他该怎么评价呢……现在他也不明白,为啥一开始都好好地,自己和老爹怎么也攻守易形了:“你倒也不必如此了解我……” “哼……”李二陛下看着满脸苦涩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知子莫若父,你以为你逃得过朕的手掌心?” “爹……”楚王殿下实在是受不了哭哭啼啼的“李二凤”,忍不住梗着脖子道:“反正皇祖母应该是没说过这话的,你不要自作多情!” “说过!”李二陛下这回也跟儿子杠上了。 “应该是没说过,可能我记叉了……”楚王也来劲了。 “说过!” “没说过……” “说过!”李二陛下到最后也是急眼了,直接在起身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束带。 “说过!说过!爹你看你……又急……儿子这会儿已经想起来了,这话皇祖母说过的!”楚王殿下有时候就烦这昏君给自己来这一套:说不过就直接动手! 嗯……等等啊……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楚王殿下不知为何偏偏就在此时想起了自己先前在西北跟阿史那贺鲁等人用拳头讲道理的场景…… 果然啊……本王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唉……我那昏聩又暴力的昏君父亲哦……本王这样的贤王终究还是被你给带坏了…… “竖子……你这是什么眼神?!”李二陛下虽然不知道自家的竖子此刻在想什么,但对方眼中的痛心和鄙夷却是无法隐藏的,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混小子此刻心中所想,八成与自己有关。 “没啊,我就寻思着要是再哄不好你,我就去叫皇祖父了。”楚王殿下显然是聪明人,见老爹没空抽泣了,害怕对方腾出手来抽自己的楚王,此时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母后身边。 “哼……”李二陛下冷哼一声,随后将束带重新系回腰间:“你是个机灵的,所以爹也不跟你多废话,你无忌舅舅的事情,点到为止……” “母后!”楚王殿下明白,眼下虽然自己必须坚持底线,可最好的办法却不是直接跟刚哄好的父亲正面对上,这事儿……它得迂回!所以,楚王立马就迂回了:“你看见没?到底是一起去过青楼,为争夺花魁青睐一起跟人打过架的情谊啊……就是铁!嘿……我爹这小泪儿一抹,就开始替无忌舅舅说上情了!” “你个小兔崽子!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是吧?!”李二陛下最近解束带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当下,他就打算增加增加自己的活动量,让某个混不吝的小兔崽子感受一下父爱的力度。 “宽儿!”事已至此,长孙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的儿子这次是铁了心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哪怕是他父亲的劝解他也不听,对此,长孙皇后这个当娘亲的,不禁在内心生出一阵浓浓的酸涩之情,她伸出手,替如今身高快赶上自己的儿子正了正衣襟,随后她才柔声道:“母后明白,你是怕母后委屈,可母后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又哪里会觉得委屈呢?你无忌舅舅的事情……母后不拦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母后,哪怕事情一码归一码,咱也不能把矛盾继续扩大——你要是非要跑去打断冲儿的腿,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毕竟你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母后记得上回你们合伙袭击长孙安业,他可是跟你一道被关进宗正寺的……” “哼!怎么不合适?”楚王殿下梗着脖子,指着内殿对长孙道:“母后,虽然儿子对稚奴是带点嫌弃啦,但他好歹也是我的弟弟,更别提聪明可爱粉嘟嘟的小兕子了,儿子只要见到她就觉得幸福!而您当时怀着他们俩,却因为无忌舅舅的算计被迫应付那个脑子拎不清的长孙安业,这事儿……简直膈应死个人!我现在想起来都恼火! 母后,儿子也跟您说句实话,你要是当时真被气出了什么好歹,影响到了腹中的弟弟妹妹们,甚至于说你们仨一起有个什么闪失。您猜猜,我是带着我的家臣们北上,还是去长孙无忌府跟我舅舅唠唠这个理儿!——这天底下,有为了只顾自己复仇,却把自己怀有身孕的亲妹妹推出来当复仇工具的吗?!他当我跟我爹一般傻啊?!” 第401章 主要是神武 “臭小子……你说事就说事!朕可没招你!”李二陛下这会儿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嘛,按照以往的情况,面对如此混不吝的儿子,自己早该走流程上前教训了,可……不知怎的,李二陛下看着跟个小狼崽子一样要替自己的母亲找回场子的楚王,他现在只感到阵阵欣慰,同时,他对太穆皇后的那份愧疚中,亦夹杂深深的感激:母亲,虽然儿子不孝,可您的确是把宽儿教育得极好…… 嗯……当然,至于这臭小子在您撒手人寰后,慢慢长歪的那一部分……儿子认为……这绝对不是您的错…… “还没招我?!”楚王殿下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的爹在这方面跟个大傻子似的:“爹,你别怪儿子说话难听,你跟我无忌舅舅,就好比我皇祖父跟那裴寂,都属于被感情蒙蔽了理智!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不如我皇祖父呢!” “宽儿!”长孙皇后一听这话,赶忙将儿子拉到了身后,转头又对在一番震惊后陡然转为暴怒的李二陛下道:“二郎……宽儿这孩子一向口直心快……” “观音婢,你莫要护着他!”李二陛下这下是真急眼了,可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刻,那个向来被他当做“训子利器”的束带却因为玉扣突然卡死而解不开了!这下,撕扯了几次都没成功获得“神兵”的李二陛下是彻底急眼了,只见他四下寻摸了一番,找到了一把甘露殿“常备常新”的鸡毛掸子,嗯,这次是黄花梨的材质:“来来来,臭小子,朕怎么就类你皇祖父了?啊?!你给朕听好,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母后也护不住你!” “哼!”楚王殿下这会儿也火大呢,他才不惯着昏君老爹:“爹,想知道为啥是吧?好!那儿子今天就给你说道说道!母后,你闪……嗯……你还是站在我面前不要动,这昏君平时挺不讲武德的……” “我……”长孙皇后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当小鸡崽一样护在身后的儿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宽儿啊……母后这就派人去请你皇祖父……” 没办法,长孙皇后眼下也没十足把握能救下疯狂作死的楚王殿下。 “观音婢!”李二陛下见妻子不站在自己这一头,他在愤怒之余,也委屈上了:“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 “陛下……”向来在夫君面前柔柔弱弱的长孙皇后,这回也变得为母则刚:“宽儿是臣妾的儿子,臣妾自然是要时时刻刻想着他的……” “……”李二陛下闻言顿感心塞:“你哪是时时刻刻想着他……你明明是时时刻刻惯着他!” “嗯?!”虽然场合不对,但楚王殿下的精神状态向来就不需要匹配场合:“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母后无情?母后残酷?母后无理取闹?” “你休得胡言乱语!”不知道儿子是在玩苦情梗的长孙皇后,还以为他这是在拱火:“还不赶紧想办法让你父皇消气?!” “暧!”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猛地一点头:“母后,我爹这人吧,你把道理给他讲通了,他就是再委屈,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你少在这给朕拍马屁!”李二陛下手拿鸡毛掸子,大马金刀的坐回锦榻,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压迫感:“楚王殿下,朕等着受教呢!” “儿子怎么敢让父亲等待呢?”虽然李二陛下生气起来如同天崩,但楚王殿下属于是打小就高强度作死作习惯了,这点小场面压根就触动不了他,反而是激起了他的脾气。 “爹,咱们就从头开始捋一遍。”李宽这会儿见父亲已经恢复了理智,于是他拍了拍母亲的手臂,主动走到了父亲面前,开始向其复盘当初的情形:“无忌舅舅因为曾经的过节,算计了长孙安业,让他在被流放巂州后欠下了大量的赌债。而这些债主,表面上是五姓七望,实际上这都是无忌舅舅在暗中示意。他的目的,就是要做一个死局,把长孙安业那个狗东西送走,没错吧?”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李二陛下这下可真的有些震惊了。 “爹,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啥都不知道吧?”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实在是被小看了:“长孙安业的死后来被算在我头上,那我窦叔儿能忍嘛?他当然要派人慢慢去查清原因呀!” “好吧,你接着说。”李二陛下点了点头,静待儿子的下文。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赘述了。爹,我只想问一句,你知道无忌舅舅为什么要逼得长孙安业就和亲的事情跑来我母后面前当说客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二陛下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他……却不想承认。 “无忌舅舅当初可没想到我能一怒之下就带人袭击长孙安业。”李宽此刻双手环胸,神情微冷:“无忌舅舅他原本想借此事激怒的对象,可不是儿子呀……”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 而李二陛下终究是忍不住脸上神情一痛,可却又立马换成了严肃:“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 “爹,这你就过分了。”楚王殿下叹了口气,随后扭头看向长孙皇后:“娘,我敢断定,那长孙安业,八成是我爹派人干掉的。因为换做是我的话,我就会这么做,一来是让无忌舅舅承情,二来也借此机会警告了他,恩威并施之下,或许舅舅他以后就会老实了。爹,你是这么想的吧?” “不是……”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头皮发麻了:“这到底是你自己分析出来的,还是那王玄策在背后指点你的?!” “哼!”听得自家老爹说这话,楚王殿下一下子就急了:“昏君!你果然在惦记我的家臣!” “宽儿!”长孙皇后现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开口阻止了李宽继续说下去。 “母亲,”偏偏就在此时,在人前永远都是桀骜不驯的楚王殿下,却转身朝自己的母亲长孙皇后跪了下来:“儿子知道这样做很不孝,但儿子认为必须让您还有我爹认清无忌舅舅的真正面目。 他这人,城府深,深不过李绩,才华高,高不过房玄龄,长相俊,但俊不过儿子……可他胜在够绝情!他这人,其实跟裴寂是一路货色。儿子这话说的是有够难听,但倘若不够难听,儿子怕你们记不住。 毕竟他是母后您的亲哥哥,又和爹有着打小就结下的深厚情谊。可你们珍惜的东西,他未必就能珍惜,所以,你们必须给他划一条线,这条线别说是他越过了,哪怕是一次两次的试探都不行! 虽然我还不太清楚爹你对无忌舅舅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但如果真的是我先前猜测的那般,我只能说,你这样的手段去调教别人可以,但是如果这人是无忌舅舅,那肯定不行。爹,你别忘了,裴寂跟我皇祖父好了一辈子,他最后可是打算帮我造反,让小恪黄雀在后,最终要让其成为一个傀儡天子的!在这样的隐私算计之下,你还能看得出他和我皇祖父之间,存在过一丝过往的情谊吗?!可我皇祖父当年哪怕是成了太上皇,那都是想尽办法保住了他的宰相之位,所以,爹你还不明白吗?裴寂跟无忌舅舅这样的人,他们是不会在乎过往的情谊和恩惠的,只要对他们的将来有益,他们就会在权衡过利弊之后做出自己的选择!爹,你有把握让我无忌舅舅在未来的每一次未知的风波动乱中都选择你,选择我们李家吗?! 我认为,身为天子,居然给臣下这种选择,本事就是天子昏聩的表现!”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豁出去了,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免遭无端算计,平安过完这一生,有些话,有些事,自己是必须要说,也必须要做的。 “……”李二陛下从未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被儿子给怼成这样,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魏征就站在自己对面……不……魏征可能还没这臭小子看得通透……不得不说,这次……被儿子训成蒙学孩童的李二陛下,居然还真就只能受教了…… “宽儿……地上凉,快起来……”长孙皇后听着儿子这番情真意切后又饱含深意的话语,原本因为哥哥的算计而感到伤心的她,这会儿心中只剩下一片柔软:她这辈子最觉亏欠的儿子,如今已经长成雄鹰,甚已经张开已经丰满的双翼,要将其牢牢庇护…… “娘,你都这样说了,那儿子可就起来了嗷!”楚王殿下就是实在,当下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臭小子,那朕呢?”李二陛下瞪着此刻已经被长孙皇后捧着脑袋细细打量的竖子,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什么叫相貌英俊,英俊不过你?朕怎么就没发现这一点呢?!” “嗨!”楚王殿下就知道自己的老父亲会不正经地挑自己的错:“我这不是‘英果类父’嘛?你这不是‘一叶障目‘嘛’——既然爹您说我比无忌舅舅还难看,那您记得以后就别跟旁人说什么自己‘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了,更别自比什么‘堂堂威凤’了。 况且那无忌舅舅黑得跟个山猪似的,您既然说我比不过他,那换作是您……您也指定不行哈!毕竟您还没我玉树临风呢,对吧母后?”楚王殿下殿下聪明就聪明在——如果有打不赢的架,他向来都是知道如何找帮手的。 “对!”长孙皇后捏了捏儿子的耳朵:“我儿气宇轩昂!谪仙之姿!” “母后……过了过了……”被母亲如此夸赞的楚王,故意朝母亲眨了眨眼睛:“您要再这样,我就该害羞了。” “那你害羞一个给娘看看?”看着如此搞怪的儿子,长孙皇后的心情莫名开始变好。 “哼!娘亲!我可是横刀走马,披靡四野的男儿郎,才不是什么含羞带俏,欲语还休的女娇娥……” “宽儿你呀……哈……”看着此刻准备小心翼翼绕开李二陛下的“李家男儿郎”,长孙皇后觉得自己应该知足。 或许时至今日,那个幼时曾陪伴自己度过艰难岁月的哥哥已经发生了改变,可如今自己身边有了英明神武的夫君和偶尔英明——主要是神武的宽儿作依靠,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 (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 第402章 步步为营 虽然楚王殿下这次和爹娘的对话过程有些曲折,但最后双方还是在比较平和的气氛下达成了共识。 “宽儿,你跟你无忌舅舅要怎么解决恩怨,娘亲可以不管,但是你得答应娘亲,别再惦记你冲表哥的腿了。”长孙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捏了捏儿子的耳朵,故作威胁状:“不管怎么说,娘亲总归是不希望你们小辈之间起冲突的。” “娘……你说这话真就小看了儿子,抬举了冲表哥……”楚王殿下可以为了娘亲缓和自己的态度,但是楚王殿下在同辈中的赫赫威名可丝毫不容质疑:“就我冲表哥儿这样式儿的,儿子单手打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你厉害……”李二陛下被这小兔崽子的嚣张发言给气乐了:“你多厉害啊,将来迟早有一天,朕这样式儿的,你都能单手打十个!” “爹,首先,我没得罪你嗷!”楚王殿下有时候就烦自家昏君这没事找事的昏聩劲,但……亲爹嘛,还是得哄,只是在哄人这方面,楚王有楚王的节奏:“其次,就算有这么一天,啊,其实这一天似乎不远了……但不管再说,爹,你哪怕将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嗯……这一天也不远了——反正不管最后怎么样吧,爹,只要你将来还抡得动束带,你要揍我,我肯定老实受着,绝对不存在还手的那一天!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哼……”觉得自家竖子难得孝顺,但却自认并没有被对方“孝”到的李二陛下,闻言征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先是发出一声冷笑,随后接着道:“朕怎么对这话非是不信呢……” “爹,”楚王殿下显然是知道怎么控温的,知道老爹会有此发言的他,早就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辞:“如今皇祖父的身体大不如前,而您依旧如日中天,那他揍您,您还过手啊?有时候甚至因为皇祖父喘一口粗气,你便就连躲闪都不敢……” 果然,楚王殿下此话一出,李二陛下就无话可说了。这位自打当初开了玄武门就一直在李渊面前带着复杂的情感包袱的“李家二郎”,在听到往日大大咧咧的楚王殿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饶是刚刚哭过一回的“李二郎”,这会儿忍不住又要红了眼眶。 “娘……”楚王殿下现在就怕老爹来这个,他转头看向长孙皇后:“我爹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了?被魏征骂到怀疑人生了?怎么啥事儿他都要哭啊?他是水做的吗?!” “宽儿……”长孙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你爹这是因为觉得自己总算给你做了一回好榜样,因此感到高兴呢……” ------------------------------------- 随着风波过去,楚王殿下在宫里的日子又变成了“吃饭睡觉逗妹妹”,除了偶尔抱一抱小哭包稚奴,其他的事情,这位大爷几乎是一概不管。 弘文馆造船的事情,由太子统筹,魏王蜀王负责帮衬打理,楚王殿下自然懒得插手,至于上朝,那就更不可能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修身养性(养精蓄锐)。 毕竟秋狩(报仇),他是个力气活儿。 而看他如此悠闲,太子殿下坐不住了。 “宽弟啊,不是大哥不信你,你能不能抽空练习一下射术啊……”随着秋狩的临近,太子殿下愈发的焦虑了。这不,今日刚下了朝他就跑来找上了眼前这位刚刚用完早膳,正打算抱着妹妹去御花园看弟弟们打窝钓锦鲤的楚王殿下。 “啊?那玩意儿还要练啊?”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哥这天真的问题:“大哥,虽然我这样说有点嚣张,但绝对是实话——我如今的射术,比起咱爹来都是只强不弱,他要是不服,你让他来找我。” “……”面对弟弟如此有底气的发言,太子殿下也属于一时半会儿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兄弟俩对视良久,一个问心无愧,一个欲言又止。 “噫!呀!”今日心情本来颇好的兕子小公主,却不打算买这个拦路大哥的账,伸出小手就开始往太子殿下的脸上招呼。 “嘶……啊……”享受了妹妹一记“美妙巴掌”的太子殿下,这才反应过来兕子这是生气了:“小兕子……气性还真是大……” “嘿嘿……”楚王殿下这会儿可懒得理会大哥的感慨,他低头亲了亲妹妹的额头,然后将其在怀中颠了颠,算是安抚:“谁让你打扰我们兕子的好兴致的?大哥,放心吧,我回头再把我那几个家臣叫上,到时候你想打什么样的猛兽都行,况且咱们还能抢……不对,咱们还能跟人合作。对吧?怎么着都不会让你面子上难看的!” “宽弟啊……”太子殿下怕的就是这个:“咱们不能抢别人的呀……” “不,咱们就可以跟无忌舅舅合作。”楚王殿下闻言朝大哥咧嘴一笑:“大哥,别告诉我你怂了。” “这事儿……不能怂!”因为当时楚王殿下和帝后在甘露殿中正面交锋时,他们仨谁也没注意到当时躲在一边偷偷听墙角的长乐公主,所以眼下,太子殿下和魏王李泰已经知晓了先前在长孙安业的事件中,他们的好舅舅长孙无忌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道:“在你的太子六率里找几个身手好的,万一有冲突,得让他们先顶上去。” “啊?哦……”太子殿下虽然不懂宽弟这样做的用意,但还是很快的点头应下。 “噫!呀!”——也不知怎的,今日的兕子小公主,似乎对太子大哥很很有意见。 “好了好好兕子……”楚王殿下知道,他要还在这里停留,妹妹就得委屈地在自己怀里掉眼泪了:“大哥,咱们边走边聊呗。”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广场,踏上了御道。 “成……”在一旁陪同的太子殿下,此刻还不忘温声细语的哄着先前被自己惹恼的妹妹:“兕子乖……是大哥错了……” “大哥,让你的人先顶上,不是我怕扛不住事。”楚王殿下知道大哥信任自己,可自己也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前几日我出了一趟宫,找了我的家臣们问策,关于此事,我觉得王玄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非得找无忌舅舅的茬,那就不能跟过去一样莽着来,咱得步步为营,处处占理,鲸吞蚕食,图穷匕见……” 第403章 打窝 “你……你等等……”太子殿下看着越说越说越离谱的弟弟,忍不住道:“你小子是不是没词儿了?还图穷匕见?!” “我这就是一个夸张比喻!”楚王殿下一边温柔地替小兕子梳拢被晨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刘海,一边随口道:“总之……大哥,届时一切看我眼色行事,你放心,出了事我肯定……” “你别说了,出了事我来担着!”太子殿下知道弟弟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但他想证明自己更靠得住:“宽弟,大哥虽然没你这般机灵,可有些责任,就该是大哥的。” “行吧。”楚王殿下本来是想说“出了事我再想办法捞你”,但……这会儿好像是被大哥误会了……那他再强行解释的话……是不是就不礼貌了…… 唉……其实也不是本王不讲义气,本王只不过是想跟大哥示范一下“关于如何捞人”的正确流程——毕竟大哥这货从前捞人的手法从来都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属实是没啥天赋…… 哥俩一边说着话,一边逗弄着“咿咿呀呀”试图插入进来的小兕子,不多久,兄妹三人便来到了御花园。 然后,楚王殿下和太子可就真正开了眼了。 “不是……谁教你们这样打窝的?!”当太子殿下看着李佑李愔哥俩身边那夸张到极致的两大缸酒糟,人都傻了:“你们这样玩……想过鱼的感受嘛?!” “乖乖……”楚王殿下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朝廷发的赈灾粮”——这太液池的鱼,怕是肉里都带着酒香吧…… “噫~~呀?”二哥是在叫自己吗?兕子小公主用小脑袋抵住二哥的下巴,身子一个劲的蛄蛹。 “二哥!大哥!小兕子~~你等着六哥给你钓个大锦鲤哦!”李愔扭头朝哥哥们还有妹妹笑了笑,随后便全神贯注地望着水面的浮漂,他感觉大鱼马上就要上钩了。 “小兕子~~别指望你六哥,大锦鲤还得看你五哥的!对了,二哥,大哥,这个是真的好用!酒糟配合我和小愔亲手调制的香饵,每天都会钓上好多多大鱼!”李佑一边把着鱼竿,一边扭头对哥哥们解释道:“说起来还是小愔聪明,想出了这个办法,话说这些都是宫里酿酒剩下来的酒糟,喂牲口是喂,喂太液池的鱼也是喂,反正也没浪费嘛……” “……”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闻言不禁齐刷刷叹了一口气:“虽说这术业有专攻,但你俩倒也不必如此刻苦钻研此道……” “啊?”李愔显然是没听清大哥的话,当即还以为大哥是在考他呢:“苦?嗯……黄酒的酒糟品起来是有些苦,单独用它来打窝的话的确效果不大,但是加上……” “你……好好钓鱼……”太子殿下已经听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急促的声音后方传来:“二哥,大事不好了!” “嗯?!”楚王殿下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那往日性子沉稳的三弟李恪,这下他不由更好奇了:“小恪?怎么了?” “二哥,大哥。”不多时,便来到李宽身边的李恪,先是跟两个哥哥打了个招呼,随后转而对李宽道:“二哥,真出事了,这次秋狩,父皇要去洛阳苑!” “去就去呗,”楚王殿下对此毫不在意:“那边似乎猛兽更多,是好事。” “二哥呀!”李恪见哥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急道:“洛阳苑距离长安几百里,届时那些女眷,肯定就去不成了呀!” “什么?!”楚王殿下这下顿时就急了:“那昏君这么玩是几个意思啊?!往日不都是在长安附近举行秋狩的么?!” “不是,你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去洛阳苑秋狩咋了?这是好事呀!”太子殿下听着弟弟们的对话,不由得一头雾水。 “大哥……”李恪见状,当即解释道:“二哥和虞家的阿姊……你忘啦?!秋狩本该是他们见面的好机会呀!” “嗯?!”李恪此言一出,那边两个正在钓鱼的小的也来劲了,当即便将手里的鱼竿丢到一边,跑过来凑热闹。 “二哥?!你跟虞家阿姊怎么了?”李佑一脸坏笑的看着楚王殿下:“果然我就说,这楚王就得配虞姬!” “就是就是!五哥说的对!楚王就得配虞姬!”李愔也在一旁跟着凑热闹。 “你俩闭嘴嗷!”楚王殿下这会儿心情不大好。 可…… “哆……锅……锅……”兕子小公主见哥哥不太高兴,突然叫了两声模糊的“哥哥”。 这下,可让楚王殿下顿时多云转晴。 “小兕子,小兕子?再叫一遍?再叫一遍哥哥?”楚王殿下抱着怀中的妹妹,忍不住循循善诱道。 而其他的四个兄弟也围了过来,开始专注关心小兕子叫哥哥这件事。 但……小兕子表示自己累了,哄一个二哥就够她心累的,于是,小公主当即转头把脸埋进二哥怀中,给了其他哥哥们一个傲娇的背影,随后,便开始呼呼大睡了起来。 而李家几兄弟见状,也只能作罢。 “唉……”楚王殿下爱怜的为妹妹抚了抚背,爱怜的将妹妹抱在怀中,对其他兄弟轻声道:“这事儿回头再说吧,我先把小兕子送回去。” “宽弟,我去求父皇,让他把秋狩的地点改在龙首原。”太子殿下为了弟弟的人生大事,也算是豁出去了。 “别别别,”楚王殿下在大是大非上一直都拎得清:“这事儿你别掺和了,其实这会儿我已经想明白了:咱爹把秋狩地点放在洛阳苑,不是一时兴起,他是想借着这次秋狩,宣扬大唐的武力,展示自己的威严,明年西北的那些使节就要入长安了,他这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呢。” “那怎么办?”李愔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二哥,要不我再替你去求一求父皇?” “又躲床底下?”李恪对于自家的大聪明弟弟是向来就服气的:“你是想再一次被母妃揍得下不来床是吧?!” “嗨……哥你莫揭我短……”李愔觉得自家的亲哥哥好不礼貌。 “行了,你们什么也不要做。”楚王殿下着急送妹妹回去,所以只能长话短说:“洛阳苑就洛阳苑吧……先把秋狩的事情解决了也好,毕竟这一次恰恰得益于没有女眷在场,本王才好真正的放开手脚啊……” 第404章 骊山好哇…… 虽然楚王殿下殿下在大局上保持了理智,并没有因为李二陛下将秋狩的地点定在洛阳苑而提出反对,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阻止了兄弟们替自己说项后,转过头来就向自家母后递小话儿。 傍晚时分,在甘露殿陪着母亲用晚膳的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是对自家昏君父亲满满的“仁孝”之心:“母后啊……不是儿子非得说我爹的坏话,实在是因为他这次做得的确不像话啊……您瞅瞅,如今正值深秋,各地农事繁忙,我爹还要大张旗鼓的跑去几百里之外的洛阳狩猎,这一路大张旗鼓下来,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百姓秋收!唉……儿子每每想到这里,就尤为感到痛心:我爹他原本就只是个勉勉强强的守成之君,再这样发展下去,我大唐,怕是要亡啊!” “呵……”听闻此言的长孙皇后,先是冷笑一声,随后又给已经听傻了的闺女儿——长乐公主夹了一筷子青菜,这才缓缓开口道:“宽儿,你是不是当娘亲很傻很好骗?” “母后何出此言?”眼下这番竖子行为,对楚王来说仅仅只是正常发挥的范畴:“在儿臣心里,母后一直都是千古贤后,要不是您,我爹恐怕早就变得荒淫无道了……” “我说二哥……”一旁正在啃羊排的青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要不我去跟父皇说说?反正我又不是大哥,没那么多顾忌。” “嗯?”长孙皇后在听完李泰的发言后,显然也是回过味来了:“青雀,你要跟跟你父皇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长乐公主一边把碗里的青菜分给二哥,一边接口道:“二哥他呀,一开始是想趁着秋狩跟虞家的阿姊见面,可是父皇却把秋狩的地点定在了洛阳苑,如此一来,这回秋狩,各家的女眷指定是去不成了……” “青雀,长乐,你们怎的平白污了二哥的清白……你们的二哥是那样的人嘛?!”楚王殿下没想到啊,如今这宫里的耳报神居然有这么多,可走漏消息的……到底是李佑还是李愔?这还真不好说。 什么?三弟?三弟断然不会负我! “得了吧二哥……”面对楚王殿下殿下的狡辩,当弟弟的青雀自然是不敢顶嘴的,但身为妹妹的长乐公主,可半点不带怕的,只见她扫了二哥一眼,随后没好气道:“你就是因为见不成虞家阿姊才这样的,三哥都说了,你老早就想翻虞府的院墙,是他拦下了你,可现如今打算打算趁秋狩与其见面的计划又不成,也难怪你这般生气……” “我……”楚王殿下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一来,他没想自己的妹妹居然把自己分析的这么透彻,二来……算了,回头直接走流程:老三这货平日里瞧着浓眉大眼像是个靠得住的,结果关键时刻第一个背刺!唉……本王真是太失望了! “二哥……”一直在一旁安静聆听的兰陵公主此时突然将一根鸡腿放入李宽碗中:“你倒也不必如此气馁,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哦……” “那二哥就借兰陵吉言?”楚王殿下笑了笑,随后将鸡腿又给夹了回去:“你呀,得多吃肉,咱们兄弟姊妹几个里,就属你身板最为瘦弱,这可不行,将来二哥还指望你带着小兕子去捅马蜂窝呢……” “宽儿,娘劝你最好是忘了马蜂窝这档子儿事。”长孙皇后看着被儿子逗得抿嘴而笑的兰陵,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兰陵这孩子,的确招人疼。 “娘,为啥呀?”楚王殿下此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朕不许!”李二陛下永远会在气氛最融洽的时候登场,只见他此时提着一张造型古朴的宝弓,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太子殿下李承乾亦步亦趋的跟着。 “嗯?!”刚刚才被李恪背刺的楚王殿下,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楚王殿下但凡有不好的预感,那么往往都很准。 不出所料,李二陛下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朕听说,你对将这次秋狩的地点安排在洛阳苑很有意见?”李二陛下随手将宝弓递给身边的太监云裳,趁着后者去挂宝弓的功夫,他来到自家好大儿的身边坐下,似笑非笑的望着对方。 “嗯……爹……我能有啥意见呢?”这会儿已经吃的差不多的楚王殿下见状连忙放下碗筷,起身作势欲逃:“没啥事儿我就先告退了哈,嗯……虞师交代的课业我还没完成呢……” “编,二哥你继续编~~”长乐公主自打上次被二哥质疑她小时候是否嘴笨以后,小姑娘就一直惦记着要找回场子:“反正我就没见你写过课业——三哥四哥倒是给你帮过不少忙……” “长乐啊……”楚王殿下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你再这样二哥可就伤心了……” “哼哼哼……”长乐公主见二哥又开始装可怜,高傲的抬起下巴哼哼两声,但到底还是压抑住了乘胜追击的欲望。 “臭小子……”李二陛下揉了揉长乐的脑袋,顺带捏了捏兰陵的脸颊,随后才转头对长孙道:“观音婢,你觉得朕将秋狩的地点放在骊山如何?” “嗯?”原本因为遭受诸多打击,正灰心丧气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精神了起来:“骊山?!骊山好哇!”骊山距离长安不过七八十里路,女眷……女眷方便参加呀! “陛下……”长孙皇后的智慧,显然要比某个脑子时灵时不灵的蛮王靠谱得多,她看了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李承乾,随后笑着明知故问:“臣妾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改变了主意呢?” “嘿……”李二陛下与长孙皇后少年夫妻,两人之间的默契自不用多说,他知道这是发妻这般发问,是想让某个竖子领他大哥的情。 第405章 兄……与弟同往 可李二陛下可以肯定,长孙皇后这番良苦用心,纯属多此一举。 至于为什么…… 李二陛下很乐意在接下来用行动来证明给自己的妻子看。 “臭小子,你大哥拿着这张宝弓跑来找朕谏言,说什么此去洛阳难免要出动大量的军队,沿途惊扰了百姓不说,还可能耽误农时,甚至破坏了庄稼……呵……本来朕还以为太子长进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合着你大哥还是为了你啊!”李二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此时脸上露出感动之色的楚带王,他知道,对方的活儿,马上就要开整了。 果然,下一刻…… “大哥!”楚王殿下一声大哥叫的太过突然,甚至吓得一旁刚吃完了羊排,又开始撕扯烤羊腿的魏王殿下一哆嗦:“想不到关键时刻,还得是你为我着想啊!来来来——”楚王殿下说着,起身来到李承乾身边,顺带着在半路掠走了青雀手中的烤羊腿,然后不顾大哥的举手反对,直接塞到了对方口中:“大哥别跟我客气,吃吧,一看你就是还没吃过饭,苦了你了!” “不是……”魏王殿下不明白,为啥二哥要抢走自己的羊腿呢?——自己明明已经分了一根放在他面前了:“二哥……你感谢大哥能用你自己的羊腿吗?为啥要用我的啊?!” “唉——”楚王殿下闻言转身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爹不是还饿着肚子呢么?” “二哥,给!”兰陵公主显然是知道二哥要干嘛的,连忙将那只属于楚王的烤羊腿递给了哥哥。 而楚王殿下则是接过羊腿,将之放在了李二陛下面前:“父皇!请用!” “观音婢,看见了吧?”李二陛下先是瞟了一眼此时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儿的楚王,随后便看向正在扶额的长孙皇后:“你看看这小子,他像是知道感恩的吗?!” “什么话什么话?”此时还一个劲的往大哥嘴里塞弟弟先前吃剩下的那根羊腿的楚王殿下,还不忘给自己辩解:“爹,我跟我大哥是怎么样的感情你还不知道吗?那可是真正的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啊!想当初,我想带人去套那长孙安业的麻袋时,我大哥当时怎么说的?——‘兄……与弟同往!’您瞧瞧,这样的兄弟情谊,还用得着相互之间说谢谢?”(注1) 楚王殿下殿下的这段话,可谓槽点满满,要素过多。 先不提楚王殿下的这番情绪饱满的发言,是否勾起了曾经同样“兄友弟恭”过的李二陛下对过去不好的回忆。 也不提当初“说谢谢”这个短语的应用场景,是源于在套麻袋的过程中,身份暴露后,大家为了不拖累兄弟,必须主动认罪。 就单论这货无论何时何地,总能把自己的好大哥拉出来反复拷打的本领,以及他那无人能及的引经据典的天赋——所有人都必须承认,楚王殿下,无愧于他的封号! 这个……丈育! “唔……唔……”艰难的将羊腿从口中拔出来的太子殿下,先是无奈地将口中的羊肉咀嚼一阵咽下,随后才对他的蛮夷弟弟道:“我说宽弟……你是要噎死我么?而且我好像没说过这话吧……” “嘿嘿……”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体贴的过头了:“大哥,对不住,我就是一时太高兴。但是你别赖账啊,你确实说过这话,可能原话没有我概括的这么有文采……” “你个小兔崽子是懂概括的。”扫了一眼信口雌黄的好大儿,李二陛下慢条斯理的吃起了烤羊腿:“但你先别急着高兴,朕有说过……这次秋狩能带女眷么?” 哦豁哦豁…… 关于这个,李二陛下还真就没说过…… “那你把羊腿还我!”楚王殿下做人就是实在:他总不能既见不到虞家的小妞儿,又失去一只烤羊腿吧? “宽儿!”长孙皇后知道李二陛下陛下这是在逗傻儿子,可……万一傻儿子较了真,那李二陛下恐怕也是要较真的…… “娘,你净偏袒这昏君!”楚王殿下也不乐意了:“须知我才是您这一边的啊!”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嘲笑。 “嘿……”楚王殿下觉得是时候祭出杀招了。 “娘……”只见楚王殿下快步来到长孙皇后身边,接着故作神秘道:“我听说……那新罗女王,又给我爹寄肚兜啦……” “噗……”一旁正在喝汤的李泰,忍不住一口汤全喷在了对面刚刚坐下准备用膳的太子殿下的身上。 “青雀!”太子殿下只觉今日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呀!二哥!”长乐公主此时也因为听到了这么劲爆的八卦而羞得捂住了耳朵,可等她转头看着神情懵懂的兰陵,忍不住又冲自家的好二哥发起了脾气:“你也不怕带坏了兰陵!” “就是就是!”楚王殿下转头就将这口锅送给了他爹:“爹你也不怕带坏了我和兰陵!” “你还用得着朕来带坏?”李二陛下此时都不敢看俏脸含霜的长孙皇后,他站起身,打算抽出束带。 “陛下这是恼羞成怒了么?”长孙皇后见状,语气淡淡道。 “观音婢……”这一刻,李二陛下想揍儿子的心达到了顶峰。 “娘,要不儿子回头就带人把新罗给灭了?”楚王殿下虽然人是抽象了点,但孝心使然,在点完火后,他还是主动担任起了灭火工作。 当然,就事论事,他确实也有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来的底气。 “然后把新罗女王抓来当你爹的暖脚婢?”长孙皇后看着自家结出来的大苦瓜,目光微微一凝,伸手便掐住了对方的耳朵。 “嗷~~”讲道理,长孙皇后的这一手,对楚王殿下造成的杀伤恐怕比整个西北的蛮夷都大:“母后啊……儿子可是一直都站在您这一边的啊!” “你个臭小子,就你能生事儿!说,这消息你打哪来的?”长孙皇后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打消李二陛下的疑心。 “娘……”楚王殿下闻言委屈极了:“你忘了?前天你让我去给我爹送晚膳,结果他跑去韦贵妃那边了,我闲着无聊,不对,是未雨绸缪——打算拿传国玉玺盖两张圣旨以备不时之需,结果我就在御案底下的空格里,发现了那件新罗女王拿来绣情书的粉色肚兜……” “呀!二哥!”身为一位好阿姊,长乐公主此时尽心尽力的用双手紧紧捂住了妹妹兰陵的耳朵,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脏了:“你快别说了!羞死了!” “爹,听到了吧,妹妹都羞死了!”楚王殿下先是给面色铁青的老爹上了上强度,随后又对妹妹长乐表示了歉意:“妹啊……下次二哥保证不再当着你的面说这些了……今日,属实是个意外……” 第406章 秋狩 尽管楚王殿下向来在自家的老父亲面前都是个控温小能手,但是这回,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在长孙皇后和女儿们的面前,李二陛下向来都是很爱惜羽毛的。 所以……父爱的束带,虽迟但到。 他终究还是遭受了严厉的制裁。 “大哥……嘶……谢谢嗷!”当楚王殿下被太子和魏王一左一右架着走出甘露殿的时候,这货可能意识到先前自己对大哥是有些残忍了,于是又道:“你不要多想,我向来都是跟你一头的。” “你省省吧宽弟……”太子殿下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跟我一头?跟我一头你个竖子这样坑害我?”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就不乐意了。 “二哥,我能说句公道话不?”一旁的青雀趁机插上了嘴。 “那你抗揍不?”楚王殿下闻言把目光一斜。 “哎呀……我最近记性不大好,刚刚要说什么来着?”魏王殿下在自家二哥面前,那是向来能屈能伸。 “哼……”见到这一幕的太子殿下一时也难免有些吃味:“青雀啊,你倒是有着灵活的记性……” “青雀,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的开始和弟弟默契打配合。 “没有吧……”魏王殿下如今也学坏了:“可能……可能是哪里刮来了一阵风?” “呵……”太子殿下闻言冷笑一声:“所以散发酸味的还是孤是吧?”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哦……”青雀如今是越来越聪明了。 “唉……”被两个弟弟一唱一和给整破了防的太子殿下,见此情形也只能将心中的复杂情绪化作一声叹息:“孤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这辈子碰上你们这两个好弟弟呢……” “大哥,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楚王殿下紧了紧搭在大哥脖子上的胳膊。 “二哥,大哥必须说的是真心话!”魏王殿下小心扶着二哥踏上台阶:“别忘了,他还指着你给他帮忙呢……” ------------------------------------- 贞观五年十月下旬,帝率文武百官,狩猎于骊山。 “宽弟,你确定么?”太子殿下看着楚王殿下身边的李恪、李泰、李佑、李愔、以及他的一干家臣加上慢慢朝这边聚拢的各路高门子弟,他有一种被人拉上贼船的感觉:“咱们这是去狩猎?孤怎么觉得你是打算去狩猎……咱们的无忌舅舅呢?” “大哥,瞎说什么浑话!”一身劲装,骑在马上的楚王殿下,望着即将打马赶来的长孙冲,没好气的给了身边的大哥一记肘击:“小心走漏了风声!” “嘶……宽弟,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前后矛盾吗?”一手捂着肋下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对下黑手的弟弟吐槽道。 “大哥,你我兵分两路……”楚王殿下看着那边已经出发的昏君老爹和他身后跟随大臣们,低声对李承乾道:“高阳先前不是找到我,要我给她抓兔子么?这个艰巨的任务,我可就交给你了啊!” “什么?!”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出现了幻听:“宽弟……孤好歹也是堂堂太子……” “房遗爱!”楚王殿下这会儿可懒得听大哥在那抱怨,他朝已经不远处的房遗爱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赶紧过来。 “宽哥儿?咋了?听闻陛下他们要去东边猎猛兽,咱们哥几个要不要也去试试?”房遗爱来到李宽身边后,一开口就是狠活儿。 “高阳问我要兔子,你待会领着我大哥就近抓些兔子回来。”楚王殿下说完,扭头看向满脸不情愿的太子大哥:“长乐跟兰陵也想要,大哥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回头去跟她们说?嗯……就说咱大哥觉得抓兔子这活儿太没意思,好歹他也是堂堂太子……” “行了行了……”楚王此言一出,李承乾这当大哥的就属于被架在火堆上了:“孤去还不行嘛?!”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转头看着一脸不情愿的房遗爱,忍不住歪头道:“咋的?你不乐意?你比我大哥还金贵啊?” “宽哥儿……”房遗爱知道,李宽这样做是为了他好,可是……他真的好想参与这次秋狩啊。 “好了!”楚王殿下也懒得跟他废话:“你就好好跟着我大哥,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等明日女眷抵达,还要举办晚宴呢,难道届时你还想让高阳失望?” 是的,尽管李二陛下嘴上说着没想好要不要带女眷,但……儿子毕竟是亲生的。那次班师回朝,单单看楚王殿下对虞世南孙女的反应,李二陛下也明白,臭小子这是对人家上了心了。 所以,李二陛下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言归正传。 自知“弟命难违”的太子殿下,终究还是选择了和房遗爱组成了“逮兔子小队”,失魂落魄的去了另一处开阔地狩猎,当然,临走之前,他还是将带来的人手分给了弟弟一半。 “宽弟,为何太子殿下不跟来?”长孙冲很好奇,为何太子要与他们分道扬镳。 “大哥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楚王殿下随口回了一句,接着便转而看向其他人“剩下的人,跟着本王进山!”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位亲王加之一众好友以及他们的部曲,还有楚王殿下自己的家臣,浩浩荡荡百余骑,瞬时掀起一股巨大的烟尘,前往了骊山深处。 约莫大半个时辰以后。 “宽哥儿,咱们不如分开行动吧?”在众人进入骊山深处后,早就暗中得到楚王授意的李怀仁,趁着大家歇息的功夫,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咱们这么一大帮子人,掀起的动静太大,哪怕是附近有猛兽,肯定也被吓跑了。” “行,我看这道路越来越崎岖,很快就无法骑马,只能步行了。这样,青雀、小恪、小佑、小愔你们几个,去跟哲威令武表哥他们一起,还有怀仁,你和处默、怀玉、思文他们一起,至于我,则带着我的家臣和长孙表哥,先去替他狩猎活雁……” “宽哥儿,你不跟我们一起吗?”程处默没想到,李宽今日居然打算只带长孙冲和他的家臣们。 第407章 神乎其神 “这秋狩又不是只有一日,咱们改天再约呀!”楚王殿下总不能说他打算待会儿去找无忌舅舅的麻烦,所以这才支开了大哥和一众好友吧。 当然,带着长孙冲,也是为了杀猴给鸡看——舅舅反正是没救了,但是表哥……应该还能挽回一下。 不多时,众人便按照李宽的布置开始了各自行动。 而李宽看着在自己身边几番欲言又止的长孙冲,他笑了笑,对于表哥的犹豫,他看破不说破,反而是转头对这次跟随他狩猎的王玄策、宇文擎、苏定方、契苾何力、执失思力等人吩咐道:“咱们这次必须尽全力为本王的表哥猎到活雁,毕竟是古礼嘛,咱得用心对待,才能显出诚意。” “表弟……”长孙冲怎么都觉得楚王殿下这最后一句,是在点他。 “殿下,契苾何力还有执失思力他们,老是和臣吹嘘您的射艺了得,看来这回,臣能开开眼界了。”王玄策闻言笑了笑。 “玄策兄弟,他们几个可没有说笑……”阿史那思摩作为曾经连中军大纛都被楚王殿下给射落的受害者,此时最有发言权:“说实话,老夫这辈子就没见过谁能有楚王殿下那般超绝的箭术。” “唉!思摩,你该不会是还对本王有怨念吧?”楚王殿下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麾下大将:“那你看这样成不?这次狩猎我想办法猎一头熊,将那最肥的前掌分你一只,如何?” “臣,谢过楚王殿下!”阿史那思摩如今也习惯了楚王的说话行事的风格,所以也不觉得对方先前所言是在嘲讽挖苦,毕竟……楚王殿下真正嘲讽挖苦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大家早就见识过了…… 闲话少叙,李宽等人在继续往前行进了一段路之后,发现再也无法骑马,于是便将马留下,带着弓弩长枪,继续走入深山狩猎。 可能是因为路途无聊,楚王殿下突然想起了一档子事儿,扭头对阿史那社尔道:“社尔啊,听说咱俩马上就是亲戚了呀?” “嘿……”阿史那社尔听到楚王殿下说这话,先是发出一声憨笑,随后道:“承蒙陛下看重,说到底,还是臣高攀了……” “嗨,说这话。”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接着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长孙冲突然低声道:“宽弟,你看!” 随着长孙冲的提醒,此时已经走到山涧处的李宽抬头望天,发现果然有一队大雁呈人字形,正从远处飞来。 “宇文擎,弓!”楚王殿下一伸手,后方的宇文擎就将背上的那张大弓取下,递给了李宽。 随后,李宽又从身边的苏定方的腰间取出了三支箭矢。 “我说几位,待会儿这捡拾大雁的活计,可就委屈你们跑跑腿了。”楚王殿下说着,开始弯弓搭箭,瞄准即将飞过他们头顶的大雁。 “表弟,要活的呀……”长孙冲见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我办事,你放心!”李宽此时已经开始准备展露自己家族天赋了:“哥几个,看仔细了,接下来的这几箭……会很帅!” “铮!”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手中的箭矢在下一刻离弦而出,不过眨眼之间,便准确的命中了空中那只身为领队的大雁。 “嘎嘎……”随着领队的大雁被一箭射死,急速坠落,剩下的大雁们的发出阵阵哀鸣,原本好好的队形也陡然之间失去了秩序。 而就在此时,默默观察了一小会儿的楚王殿下射出了第二箭! “唰!”这一箭射出,便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了其中一只落单的大雁。 “……”一旁的长孙冲此时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虽然表弟的射艺了得,可……这要是再射死了,不就功亏一篑了?——而此时楚王身边的一众家臣,心中的想法也和长孙冲差不多。当然,可能唯一还有些疑惑地,就是阿史那思摩。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楚王殿下的射艺不可能仅仅只是如此。 而楚王殿下接下来的操作,显然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只见刚刚射出一箭的楚王殿下,紧随其后就补上了势大力沉的第二箭。 而这第二支箭矢,以远超第一支箭矢的速度后来者居上,在第一支箭矢即将射穿目标时,后发先至,用极为刁钻的角度撞上了第一支箭的箭杆。 于是,原本该被一箭穿心的那只大雁,让那支受到大力冲撞,横飞过来的箭杆给直接抽断了右边的翅膀,这一下,它瞬间就失去了飞行能力。 而地上的众人,也被楚王殿下的这一手给惊呆了。 “如此射术……神乎其神也!”尽管阿史那思摩早就见识过楚王殿下的射艺,但他敢发誓,人家这一手,可比当初在朔方城外的那十八箭狠多了…… “殿下……这……”王玄策也被吓愣了,怎么回事……合着楚王殿下殿下的射艺这么恐怖如斯的么? “彩!”宇文擎先是大喝一声,随后,这个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就开始认真执行起了楚王殿下先前交代的任务,往大雁坠落的方向跑去。 “你们他娘的别愣着啊!去追啊!大雁摔死了本王这费半天劲,不都成了白瞎?!”楚王殿下这会儿成功人前显圣后,那原本就无可比拟的“家主魅力”,无形之中又上升了一个档次。 “唯!” “唯!” “唯!”这回别说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这些人了,就连向来还有些矜持的苏定方也忍不住在领命后夸赞道:“殿下这一手……定方生平仅见啊……” “想学啊你?”楚王殿下此刻手中拎着大弓,脸上淡淡一笑道:“回头本王亲自教你!” “殿下!一言为定啊!”苏定方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也跟其他人一起去搜寻猎物了。 几乎眨眼之间,此时除了慢吞吞走在最后的王玄策以外,也就长孙冲还站在李宽身边。 而此时的长孙冲,并没有因为表弟替自己猎得活雁而感到高兴,相反的,见到表弟这一手仿若神技的射术后,他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表弟啊……你要知道……我可向来都是跟你一头的呀……” ——你这万一要是记仇……那等你报复了我爹,可就不能报复我了啊…… “嗯?!”此时的楚王殿下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表哥,神情有些疑惑道:“这话……本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408章 你来我往 “表弟……”长孙冲显然是知道自家的表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以你的为人……听惯了这种话倒也不是很稀奇……” “你搁这点我呢是吧?”拎弓在手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向来看起来很老实的长孙表哥,居然也会阴阳怪气了。 “表弟,你难道真要跟我爹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吗……他好歹也是你的舅舅啊……”长孙冲见楚王殿下又要发作,连忙机智的选择了岔开话题。 但他这岔开的话题……怎么说呢,又显得他不那么机智了。 “表哥,我就要你一个态度,先别说我娘待你如何,咱就说无忌舅舅算计长孙安业这事儿,我娘受了委屈,这口气,我娘这个当妹妹的咽下了,我这做儿子的却咽不下,那换你是我,你能咽得下啊?”楚王殿下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复盘了一遍事情的起因。 “表弟,我……”长孙冲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是知道的,我娘亲走得早,姑姑她自我幼时便待我极好,于我而言,姑姑是我除了父亲以外,最敬爱的长辈……” “我明白了。”楚王殿下知道,此时和自己血浓于水的好表哥,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你放心,我这当外甥的,指定是不能套舅舅的麻袋……” “不是……”长孙冲现在就怕听到这个:“你让李怀仁他们去也不成啊!”——自打上次跟着李宽袭击过一次长孙安业,长孙冲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表弟那一记势大力沉的“蓄意轰拳”……一念至此,长孙冲赶忙又问道:“您这次没带指虎来吧……”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我是那种人嘛?我可是无忌舅舅的亲外甥啊!亲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老天有意捉弄,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因为心虚而下意识地伸出闲着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鼻子时,可因为动作过大,使得他的怀中突然掉落了一件事物。 “当啷……当啷……”随着金属撞击鹅卵石的清脆响声在两人脚下响起,曾经跟随楚王殿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指虎,此时已经出现在了地上。 “宽弟啊……”事实胜于雄辩,长孙冲现在头皮都麻了:“我爹他待你不薄啊……” “表哥你信我,这玩意儿肯定是称心那个狗东西在本王出门前偷偷塞进了本王的衣服里的!唉……表哥,你好好休息啊,以本王的身手,用得着拿它们来防身?!”楚王殿下甩锅向来一流,当然,这“一流”不是源于他找的借口,而是他找借口的速度和脸皮的厚度。 “表弟……”长孙冲何尝不知道,自家表弟带这玩意儿纯属恶趣味,可他又没法明说:“表哥请你三思啊……我爹他……最近还觉得我废了,打算再生个儿子呢……”长孙冲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随时随地都会被父亲从长孙家的族谱中划去:“唉……我一直都劝我爹来着……说你不可能在得知了真相后依旧善罢甘休,可他非要死要面子,现在好了吧……” “表哥……你糊涂啊……我这不是误打误撞的帮了你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物以稀为贵”、“奇货可居”啊?算了……不对……你等等啊……”楚王殿下这人,一旦开始动脑子了,那往往都会陷入高速运转的状态:“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为啥不来跟我说?怎么,你以为我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啊?” “表弟……”已经被楚王殿下的奇妙比喻给冲昏头脑的长孙冲,这下更无奈了:“我当然明白你迟早会得知真相,可我毕竟是我爹的儿子呀……亲生的!如果换我来主动向你告密,那我成啥了?” “好好好……”楚王殿下终于明白了:“所以表哥,你喜欢被动是吧?” “……”长孙冲听闻楚王殿下此言,愣是沉默了好半晌,才最终缓缓开口道:“倒也不必如此被动……” 哥俩都是聪明人,而哥俩这番你来我往的精髓就一个——“点到即止”。 楚王殿下希望长孙冲这个当表哥的,能够在接下的秋狩中一路“被动”的给自己帮忙,向心高气傲的无忌舅舅讨一个公道。 而长孙冲的表态也很耐人寻味:可以是可以……但多少还要有点分寸。毕竟长孙冲不是李怀仁,长孙无忌待自己这个嫡出的儿子,几乎可称有求必应。 自己若不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哪怕跟表弟关系再好,自己也不可能反水的。 “行了,表哥,我也不瞒你,我的计划就是想办法给无忌舅舅找点麻烦,比如说抢一抢他的猎物啦,或者闯点儿祸,让无忌舅舅给我背锅,当然,如果他如果不乐意的话……那我可就真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朝从远处提着大雁归来的宇文擎招了招手:“赶紧回来!咱们还得给我大哥猎猛兽呢!”说完,他转头对已经瞠目结舌的长孙冲道:“好了,你的大雁我也给你抓到了,嗯,感动的话不要讲,你我兄弟,血浓于水!” “我就怕是‘血融于水’!外带突出一个了无踪迹哦……”震惊归震惊,可最终也只能无奈选择接受现实的长孙冲,闻言先是叹了口气,随后继续道:“好吧,宽哥儿,这次我就当看在大雁的份上,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成不成?” “哈哈……这才是我李宽的好表哥嘛!”楚王殿下得到了自家表哥的保证,自是喜不自胜,当然,他也没跟人家客气:“回头你打听打听无忌舅舅这几天的动向,咱们得想办法制造点巧合跟他不期而遇,明白吗?” “明白!”长孙冲没好气道:“这事儿我熟!先前你不在长安的日子里,负责制定计划教训陆郢客和杨政道的人,就是我!” “哟!表哥,我怎么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丝的自豪呢?”楚王殿下见表哥如此较真,当即笑嘻嘻地打趣道。 “那能不自豪吗?”长孙冲没好气地回望了一眼表弟:“你知不知道为这事儿,我挨了我爹多少顿打……” “亲生的,打不死!”咱们的楚王殿下虽然为人处世奉行的准则不多,但绝对够用。 “你当我是李怀仁啊?”这话长孙冲一听就不乐意了:“我他娘的如今都快娶亲了……" “那就更要珍惜这最后的快乐时光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表哥有时候这脑子还没李怀仁来得清醒:“等你将来成了亲,就得入职朝廷,开始给我爹当马仔,到时候咱们哥几个再想聚到一块儿,那可就难了……” 第409章 吾父莫慌 “表弟,说起来……我真的很佩服你……”长孙冲闻言不恼反笑:“你小子总是能把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大朝会你不去,陛下居然也没生气……” “我说表哥,你是不是傻啊?我爹还能为这个生气?你信不信,我只要坚持上半个月的早朝,我爹能气得顿顿都吃不下饭!” “你这说的……也有些道理……”长孙冲挠了挠头,想起了某人经常挂在嘴边自吹自擂的说辞:“嗯……宽哥儿果然好贤王啊……” “那可不。”楚王殿下闻言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你不要老是夸我,本王对自己的要求向来都是很严格的!” “……”楚王殿下这话,长孙冲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 但好在,就在气氛即将陷入尴尬的时候,宇文擎带着大雁回来了:“楚王殿下,好射艺,您这一箭只是伤了大雁的半边翅膀,估计养一养也就好了,说起来,长孙公子这回带它去,指定能震慑全场。长孙公子,给!”宇文擎说着就将大雁递给长孙冲。 “那的确是……”长孙冲笑着从宇文擎手中接过大雁,随后对身边的霸道表弟道:“宽哥儿,你信不信,我只要跟赵郡李氏说这头活雁是你亲自为我猎来的,我想就连嫁妆都得涨三成。” “那你就说我饮冰卧雪,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幕天席地,孤身进入秦岭深处,为你九死一生猎得这头大雁,我想应该得涨五成。”楚王殿下说完,将手中的那张大弓递给了刚刚来到他身边的契苾何力。 “……”面对表弟的逆天发言,长孙冲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跟夯货开这种玩笑:“我长孙家……还是要点脸面的……” “可是表哥,”楚王殿下不放过任何上强度的机会:“我堂堂楚王李宽,可以为了你,不要脸面的。” “呵……”长孙冲听到这个就绷不住了:“我说宽哥儿啊……不是你,你让你表哥我……算了……好好好,你这份情我领了!” “长孙公子,”一旁的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这会儿可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话呢?啊?咱们楚王殿下如何就没面子了?也不去西北打听打听……” “打听啥?”楚王殿下语气微微露出不悦,宇文擎就识趣的闭了嘴。 “殿下……无碍的……”阿史那思摩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楚王殿下这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如今思摩等人已是大唐的臣子,您的赫赫威名,我们自当与有荣焉。” “那玩意儿没啥用。”破天荒的,楚王殿下对于阿史那思摩的恭维居然表现出了满不在乎的态度:“西北之地,只认实力不认名头,本王若是学我爹被酒色掏空个几年,届时再杀回去,恐怕会被西北的那帮家伙嚼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宽哥儿啊……”长孙冲也是服了:“你不要老没事儿就拿姑丈出来……唉……” “表哥,我咋发现,你还没无忌舅舅胆子大呢?”面对长孙冲这副欲言又止的做派,楚王殿下顿时就不高兴了:“装啥呢?大家都是在父辈的束带底下‘淋过雨’的好兄弟,你咋还同情上对面了呢?表哥,你到底哪一头的啊?” “不是……表弟,我自然是跟你一头的啊……“认完怂长孙冲其实很不明白:为啥自家表弟的才艺如此之多,明明是很荒谬的一件事,居然硬是被这货给说得颇为符合逻辑! “那就不要在我开心的时候说让我扫兴的话!”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带领大家沿着山涧的溪流向外走,前方再有百余丈,便是一处峡弯:“再有下次,我可……” “殿下!”就在楚王殿下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威胁表哥的话语的时候,一旁的执失思力突然停下了脚步:“前方似乎有动静。” “我也听到了!”跟在李宽身边的苏定方在此时也接口道:“似乎是有什么野兽,听起来,好像是野猪,数量不少!” “野猪好哇!”楚王殿下一听这个就乐了:“咱们多猎几头,这样一来我大哥也能以量取胜……” “不对,有人在那边遇险了!”执失思力突然拔腿开始往前冲。 “卧槽!别是怀仁他们呀!”楚王殿下这回可真吓坏了,他娘的,不是让他们带着护卫小心点往回走的么,怎么还先他们一步跑前边儿去了?! 这一刻,楚王殿下无比懊恼,自己或许真是这段时间太安逸了,以至于甚至忘了派出暗影刺客暗中护卫在弟弟们身边。 “快!苏定方,将箭袋丢给我!”楚王殿下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拎着他那张从宇文擎手中重新取回的大弓,就开始往前冲。 “殿下,给!”苏定方一边奔跑一边将腰间的箭袋抛给李宽。 随后,众人开始脚下发力,身形快速掠过河滩,半盏茶后,他们终于绕过峡弯,来到了一处开阔地。 而接下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幕,可谓惊悚异常。 “陛下!”只见李二陛下此刻不知为何身边居然只有四五骑护卫追随,此时长孙无忌和唐俭一左一右,在他不远处下了马,正各自提着武器背对背面对几只野猪的围攻。 从河滩的另一个方向,沿途已经出现了不少野猪的尸体。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瞬间懂了,这是游猎遭遇了庞大的野猪群。 “姑丈!爹!”长孙冲见到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 “爹?”楚王殿下望着骑在马上正一边左右躲闪五只重达三四百斤的野猪追击,一边不时往后射箭的昏君父亲,他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当即引弓搭箭:“吾父莫慌!儿来助您!” 关键时刻,楚王殿下虽然还在整活儿,但他的出手却快如闪电。 只见隔着近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楚王殿下弯弓搭箭,边跑边射,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壶箭袋就被他射空了大半。 而另一边,以为自己今日大限将至的李二陛下,这会儿怎么都想不通:为何自己临死前,脑海中出现的幻听,会是那竖子的声音…… 可下一刻! “嗖!嗖嗖!”利箭破空而至。 “吭……吭……”下一刻,距离李二陛下坐骑最近的两头野猪,应声倒地,开始痛苦挣扎。——楚王这会儿也不敢讲什么武德,为了最快速度救下父亲,那两头倒霉的野猪,此时它们的肛口已然插满了箭簇。 “二郎!是宽儿来了!”这会儿,长孙无忌的脚下也躺下了两头野猪,一头是他和唐俭合力杀死的,另一头则是被楚王殿下的“菊花箭法”给成功“安抚”了下来。 “爹!别回头!继续策马!”楚王一边大喊,一边再次伸手接过了苏定方递来的箭袋,这会儿,他已经来到了舅舅长孙无忌的身边。 “嗖!嗖嗖!”又是五箭破空,将长孙无忌和唐俭身边的两头野猪给干翻在地。 这一回,角度合适,箭矢从野猪眉心穿过,正中要害后,李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给对方留。 “宽儿!好射艺!”长孙无忌死里逃生,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后又想起李二陛下还没有脱离危险,连忙大喊道:“先救陛下!” “舅舅你全是废话!”楚王殿下继续向前狂奔,同时再次引弓搭箭,八箭连珠。 “嗖!嗖嗖!”一阵密集的响声过后,当身形最为庞大的那只野猪也倒在了李二陛下的坐骑身后,楚王殿下终于算是喘了口气:“宇文擎,契苾何力,你们几个快点上去帮忙!” “唯!”楚王殿下的一干家臣轰然领命,开始提着武器快步上前。 等等……貌似这一幕……要是除却地上那些还在垂死挣扎的巨大野猪,怎么看怎么像楚王殿下在未来发起某种军事行动的预演啊…… 这一边,见到自家昏君父亲终于脱险,心神一松的楚王殿下在下完命令后,便任由自己的家臣们越过自己,前往自己那昏君父亲的方向支援。 而他自己,则因为刚才瞬息之间连杀数头野猪的壮举,给累得直接瘫倒在地…… 第410章 国书即宣战 “陛下,您无碍吧?”契苾何力等人在赶到李二陛下身边后,当即便抽刀开始小心翼翼解决那些还未死透的野猪——虽然楚王殿下的箭术他们是认可的,但也不得不防这些濒死的野兽会发出最后的反击。 “朕无碍,你们自己也小心点。”李二陛下交代完这些,便打马来到了儿子的身边。 “我说爹……你这昏君……到底能不能靠点谱啊?”楚王殿下怎么都没想到,这皇帝狩猎,居然还能差点把自己给狩没了。倘若自己再来晚些,那这乐子可就大了…… “咳咳……”李二陛下这是头一回被儿子训斥,却又找不到半点理由反驳,故而他自打下马后,先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随后将坐在地上的儿子给扶了起来:“宽儿,做得好……” “哼!”楚王殿下难得在老爹面前找到“道德的制高点”,所以这会儿他还不打算就此罢手:“爹,你的起居郎在哪里?这事儿必须记下啊!我也不是贪功,更不是要落你面子,主要是咱得引以为戒……” “楚王殿下!”唐俭这老头儿可是个人精,所以眼看着陛下面子上越来越挂不住,他不由得叫住了准备“指点江山”的楚王:“老夫还未谢过您救下我等性命……说来殿下如此大恩大德,臣竟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该如何回报……不若……” “不若什么?送礼本王看不上,至于你家有没有漂亮闺女儿,这事儿本王还不清楚啊?!”对唐俭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唐公啊,少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你若真有心,往后少揍唐观几次,如此也算回报本王了!” “楚王殿下高义……”此时因为某带王这一通抢白而憋了一肚子火的唐俭,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回头该找谁撒气了。 “宽儿……”一旁的长孙无忌见状也想感谢。 “爹,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楚王殿下压根就不给便宜舅舅开口的机会,故意转头看向自家老爹。 而眼下,李二陛下尽管知道儿子这么做是在故意冷落长孙无忌,他却还是默默打起了配合:“我和无忌还有唐俭本来是在追击一头黑熊,不知怎的,在来到这片河滩后便遇到了一大群的野猪,数量近六十来只……” “爹你等等啊……”楚王殿下不是来听故事的,他显然注意到了李二陛下那有意省略掉的部分:“你的护卫呢?别告诉我就这么几个人,先前你离开营地的时候我可看见了,那上百号人呢?” “咳咳……”李二陛下又不说话了。 “嘿!”楚王殿下见状,顿时气急败坏道:“爹,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着调了,你这么叛逆,皇祖父他知道吗?!” “你这竖子!朕……”李二陛下见状又想扯下束带,可他看着儿子还在下意识颤抖的胳膊,终究还是黑着脸停下手里的动作。 “哇!你这昏君说不过还想动手?”楚王殿下顿时气坏了:“你等着啊!等我见过了皇祖父,我还要去皇祖母那里告你的状!” “……”英雄一世,难得马前失蹄一回的李二陛下,现在被儿子反复拷打得好想回去提剑砍野猪…… “楚王殿下……”唐俭见这俩位大爷又开始了“父慈子孝”上了,他先是看了一眼身边神色尴尬的长孙无忌,知道这哥们指望不上后,他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便硬着头皮上前开始劝架:“楚王殿下,此事乃事出有因……因为先前追踪的那头黑熊在这一片失了踪迹,所以陛下让大臣们带着护卫,各自分散开来,四处寻找那只黑熊去了……”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难得的“才高八斗”了。(注1) “朕给你下罪己诏成不成?”李二陛下已经一败涂地。 “那倒也不必,”楚王殿下开始图穷匕见:“爹,回头你把传国玉玺借我使两下成不?我着急给我那远在高句丽的好兄弟渊盖苏文写信啊!” “嘿……”李二陛下听闻此言,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板栗。 “嗷!”楚王殿下恨呐……这昏君刚刚不是没力气了么……那最后几箭甚至都失了准头了,怎么这会儿敲人脑阔儿这么痛的?! 看着抱着脑袋发出惨叫的儿子,李二陛下终于是心情舒畅了:“你还想要写国书?臭小子……因为你,我大唐如今送个国书都会被人家当做是在宣战,这都是你当初干的好事啊!” “不是陛下……”唐俭本来很欣慰陛下终于对楚王动了手的,可……陛下你这揍楚王的理由是不是跑题了?咱不该讨论这僭越的问题吗?怎么开始讨论起楚王殿下的素质了?这货……他有素质吗? “唐公,我劝你不要多事。”长孙冲自打见到表弟将自己的父亲从野猪的獠牙下救下来后,他就心安理得的选择了彻底站在楚王殿下这一边了,虽然刚刚长孙无忌遭遇冷遇的那一幕他也看在了眼里,可说实话……长孙冲觉得,表弟的心胸已经足够宽广,再去苛责那就是旁人的不是了…… “竖子!你怎么跟唐公说话的?”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公然跟唐俭起了冲突。 “赵国公……无碍……”唐俭这会儿算是又反思上了:“令公子也是出于一片赤子之心……” “爹,我不傻……”长孙冲望向父亲时,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唐公向着陛下,那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儿子向着表弟,是因为我们是兄弟,爹——”长孙冲说着,将手里的大雁展示给对方看:“表弟对儿子的人生大事,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这头活雁,就是他为儿子亲手猎来的。” “……”长孙无忌没想到,自己的好大儿这么快就跟自己的好外甥穿一条裤子了。 “咳咳……”楚王殿下觉得,表哥的忠诚需要被保护:“那啥,爹,舅舅,唐公,这眼瞅着天色就要暗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这万一要是惊动了那头黑熊……” “吼!”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楚王殿下张罗着大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唐太宗狩猎遇险这事儿,是有史料记载的,只不过事发地点是在洛阳苑,唐太宗被野猪袭击,当时是唐俭下马给唐太宗搭了一把手,最终君臣得以脱险。) 第411章 猎熊 “我……嘞个乖乖!”契苾何力曾在天山脚下见过熊,可对方的块头,却也不及眼前这个大家伙。 “咱们运气可真好啊……”长孙冲此时的感慨却并非嘲讽,因为这头瞅着约莫五六百斤,跑起来简直是地动山摇的大黑熊,是他们刚刚赶来时路过的峡弯处,那激流上方的树丛里冲出来的。 “保护楚王殿下和陛下!”宇文擎一脸严肃地提着长刀挡在了李宽的面前,而执失思力和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这些人则是站在宇文擎的身边,组成了一道人墙,而向来沉默寡言的苏定方,已经举起手里的长弓,开始弯弓搭箭,射向黑熊。 “嗖!嗖!”讲道理,苏定方的箭法并不弱,可熊瞎子这玩意儿,讲究的就是一个血厚防御高,那几箭射下去,跟挠痒差不多。 “宽儿,你赶紧先走!”李二陛下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当即便推开挡在他身前的长孙无忌和唐俭,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和苏定方一道射击黑熊。 “你们搁这跟它挠痒痒呢?”楚王殿下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想吐槽自己的老父亲:“还有,我说爹啊……你这脑子怎么比我的还不好使啊?这么个大家伙,你就敢带着这么点人上去追捕?到底谁狩猎谁啊?” “宽儿!赶紧带着冲儿走!”长孙无忌这会儿也提着从护卫手里夺过的长矛来到了李二陛下的身边,只见他双手死死抓住长矛,眼睛死死盯住了即将冲到近前的黑熊。 唉……想我长孙无忌英雄一世,如今也要被迫…… 就在长孙无忌还在畅想的时候,突然,他的手一轻,原本被他牢牢握住的长矛在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某位楚带王的手里。 “宇文擎!”楚王殿下持矛在手,周身气势瞬间变得侵掠如火。 “殿下,臣在!”宇文擎以为楚王殿下是要自己上去吸引黑熊的注意力:“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拖住这个大家伙……”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继而语出惊人道:“你他娘的将来要是不会这一手,可别说你是为本王持过矛的人。” “啊?”别说宇文擎,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但下一刻,楚王殿下就用行动告诉了众人什么叫真正的勇不可当,举世无双! 只见这位当年在定襄城外城头掷槊的大唐楚王,此刻左手持矛,轻轻蹲伏,随后,身形猛地一加速,径直冲向了那头大黑熊! “宽儿!”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几乎同时失声惊呼。 “楚王殿下!”唐俭和其他一干楚王家臣,此刻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吼!”那头大黑熊见猎物居然朝自己冲来,顿时气得发出一声怒吼,他胸口处的月牙上,还插着一支羽箭,那些从伤口处淙淙流淌的鲜血,已然激发出了它的凶性。 “喝!”李宽等的就是这货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瞬间,随着他的助跑结束,手中的长矛也随即射出,电光火石之间,长矛在划过了数十丈的河滩后,准确的刺入了处于奔跑状态中的黑熊胸口,楚王殿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使得矛头在从胸口刺入后,又破开了黑熊的下腹部,直接和它身下的鹅卵石地面产生了激烈碰撞,而随着黑熊向前冲锋时产生的巨大惯性,带了一连串的金石交击声。 “宽儿!”李二陛下再次发出一声惊呼。 “吼!”那黑熊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可猎物明明就在自己的不远处,不愿服输的它,拼了命的继续向前奔跑,可无奈的是,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似一下子就被抽干了一样……最终,它的意识消散在即将扑向的敌人身前,死亡带来的恐惧感使得它发出最后一声重重的喘息…… 随后,它倒在了前进的路途中。 而另一边。 李二陛下、长孙无忌、唐俭、阿史那思摩、阿史那社尔、阿史那贺鲁、契苾何力、苏定方、宇文擎、长孙冲以及自打见到李二陛下,就突然变得低调起来的王玄策,此时尽皆傻眼…… 因为以他们的视角看去,就是楚王殿下这一矛射出后,那只黑熊哪怕带伤,却依旧发动了极为来势汹汹地冲锋,而楚王殿下却不为对方的威势所扰,八风不动的立在原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黑熊即将杀到,李二陛下和苏定方不要命的弯弓激射,长孙冲唐俭、契苾何力这些人惊醒过来后,准备提着刀上前帮忙时,那黑熊却缓缓止住了冲势,最终倒在了楚王殿下身前一丈的地方。 “殿下!您没事吧?!”宇文擎现在整个人都在发抖,只见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楚王殿下身边,见殿下神色平静如此,他又转头去看地上的大家伙,随后便发出感叹:“这可真是一头骇人的猛兽啊……” 因为那头熊在倒下时,身后那段路全是它被开膛破腹后留下的鲜血,甚至即便倒地,它那巨大的身躯硬是在惯性的作用下,用两只前爪生生犁出了两道长长的沟壑。 那些一半干燥一半湿的鹅卵石散乱在它的身躯四周,似乎在无言的诉说这头巨熊的勇猛。 “宽儿……”李二陛下此刻也吓坏了,只见他提着长剑来到李宽身边,语气严厉道:“你这臭小子……怎的如此不分轻重?方才为什么不返身逃跑?!” “我说爹……”此刻尽管心中波浪滔天,但面上却风轻云淡的楚王殿下,如何会放弃这种天赐良机:“真男人,就必须要赌一把!你就说我这波叼哉否?!” “……”李二陛下还能说什么呢……他现在头疼的是回去以后怎么跟长孙皇后交代,虽然这次秋狩长孙皇后因为要照看年幼的儿女并没有参加,可……这也只是躲得了一时,更别提明日会和一众女眷同时抵达骊山的太上皇了…… 嗯……以这竖子的德性,朕八成是要背黑锅的…… “宇文擎,”楚王殿下这会儿揉了揉发胀的左手手腕,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黑熊尸体,然后对自己的心腹大将道:“你得好好看看,外带好好学,须知真正的……” “你小子没完了是吧?”李二陛下这会儿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下场了,所以心情变得很恶劣:“咱们该回了!” “不行,得等等!”楚王殿下摇了摇头:“那黑熊咱们得带走哇!我要给皇祖父做熊皮褥子呢!” “……”李二陛下知道,别八成了……这回自己指定是要遭老罪了,但儿子的提议他自然无法拒绝:“成,此事朕来给你想办法。”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但还是立在原地。 “宽哥儿?”这回就连长孙冲都看出了不对劲:“你咋了?” “……”面对众人关切的目光,楚王殿下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方才我的脚……好像崴了一下……这会儿……有点疼……” “啊?!”这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爆发出了了然的笑声:“哈哈哈哈……” "还得是您啊我楚王殿下……还得是您……"这其中,就数唐俭笑得最欢:“闹了半天,原来不是不想跑,是脚崴了……” “笑屁!不许笑!本王好歹也是救了你们的命……”楚王殿下开始气急败坏上了。 “殿下,我来背您!”宇文擎憋着笑,来到李宽身前,准备背上自家家主下山。 但随后,他便被人轻轻推开。 而笑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爹?”楚王殿下看着背对自己的昏君父亲,这会儿他终于是迟疑上了:“这不合适吧……” “臭小子……”李二陛下爽朗的笑声里带着谁都能听出的自豪:“这会儿跟爹客气上了?赶紧上来!再晚些,咱们可真就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回营地了……” 第412章 言之有理 “爹,你明天得记得让人过来把猎物运走啊。”楚王殿下哪怕是受了伤,但依旧念念不忘自己的战果,在众人离开河滩后,他已经暗中召唤了近百暗影刺客在河滩附近手持大黄弩站岗,就等明日自家老爹信守承诺,派人取回猎物。 “朕向来一言九鼎,话说你个小兔崽子能不能安分点?本来就死沉死沉跟头山猪似的……”李二陛下在背着自家的好大儿在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此时已经累到气喘,但好在是终于和前来寻找他的程咬金、魏征等人遇上了。 “陛下!您还好吧?还有楚王殿下,您这是受伤了吗?”程咬金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但这会儿他见到楚王殿下竟然由陛下亲自背着,也不禁暗暗感到震惊。 而其他见到这一幕的大臣们,心中的想法也与程咬金差不多:嗯……陛下和楚王……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吗? “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楚王殿下现在很是恼羞成怒,因为这帮贞观贤臣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怎么说呢……就搞得好像自己这会儿又恃宠而骄上了一样:“本王的脚崴了!说起来,都怪这昏君……” “殿下!”一直默默陪伴在楚王殿下身边的王玄策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您就少说两句……” “嘿,王爱卿,跟着这个臭小子,很是担惊受怕吧?”李二陛下这惜才的毛病又开始犯上了:“不若朕许你个差事……” “我说爹,你再这样,我可就必须跟皇祖父好好说道说道了……”楚王殿下没想到,这昏君竟然如此不讲武德,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撬上墙角了:“王玄策是我的家臣!我的!” “你小子还和朕较上劲了是吧?”李二陛下现在很想把这小兔崽子给丢下地去。 “承蒙陛下厚爱,臣……”王玄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开始在李二陛下背上胡乱动弹的楚王:“臣已立誓,此生要至死追随楚王,纵然肝脑涂地,亦甘之如饴。” “瞅见没?!”楚王殿下这会儿又骄傲上了:“这个,就叫做人格魅力!” “哼……”负责在前面引路的魏征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楚王殿下与那汉昭烈帝相比,怕是也相差不远了……” 本来嘛,人家魏征说这话就是客气客气顺带阴阳怪气。 但奈何楚王殿下这个丈育,向来听话只捡好的听,尤其是在他心情很好的时候:“魏公,虽然你现在巴结我已经为时已晚,但是你放心,将来若是哪天你在我爹的手底下混不下去了,我楚王府的傅(王府官职,从三品,负责监督亲王的过失)就交由你来做!如何?本王的心胸足够宽广吧?” 事实上,楚王殿下这人有时候的确是带了点没用的智慧在身上的:朝中官员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未来的楚王府,这个负责监察楚王的傅,绝对是一项无人认领的苦差事。所以这会儿楚王殿下拿这玩意儿试图对魏征进行招良纳贤,那纯粹就是一厢情愿。 “呵……”李二陛下看着闻言已经黑下脸来的魏征,顿时就乐了,他颠了颠能整活儿的好大儿,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小兔崽子,你是懂心胸宽广的……” “……”一旁原本已经想好如何义正言辞拒绝楚王殿下的魏征,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眼前这对爷俩父慈子孝的一环…… 而这……就挺让人难受的…… 可魏征难受归难受,却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 另一边,和自己的昏君父亲侃了半天大山的楚王殿下终于想起了要紧事。 “唉!爹,我差点忘了!熊啊!熊!还有野猪!既然现在有人手,何不趁早将其带回去?!”他可一直都惦记着要用熊皮给皇祖父做褥子呢,毕竟老人家嘛,上了年纪以后,先别管腰子好不好,那腿脚指定是不大好的,如今眼瞅着快入冬了,也是他这个当孙儿的尽孝心的时候了。 “尉迟恭,独孤彦云,你们俩带些人手,去将那河滩上的黑熊和野猪给带回来。”李二陛下见儿子对此事念念不忘,当即便吩咐两人去收取猎物。 “唯!”听了半天乐子的尉迟恭和独孤彦云,顿时便领命而去。 “瞧瞧人家这行事作风。”楚王殿下见状对同样一直默默护卫自己身边的宇文擎道:“宇文擎呐,咱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与此同时,楚王殿下已经悄悄下令让河滩那边守在猎物旁边的暗影刺客们退去。 “你小子最好让你的家臣学点好的……不然朕回头就让你无路可走!”李二陛下也不明白,这小兔崽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当着自己的面来说,没见眼下就连咧着大嘴正傻乐呵的程咬金,都变得抿嘴不言了吗。 唉……李二陛下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自己父亲当年的苦恼……不对,自己当年可比这小兔崽子有品多了,而且说话绝对不会如此的口无遮拦…… ------------------------------------- 当楚王殿下骑着马率先赶回营地时,早就收到消息的太子殿下带着御医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宽弟,你无恙吧?” “我有啥事啊?”楚王殿下说着,就准备单脚跳下马来,而太子见状,当即便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帮着他从马上下来:“宽弟,我都听说了,来,跟我进帐,我让御医给你好好瞧瞧伤势。” “大哥,你别这么大惊小怪……”楚王殿下一只手搭在大哥的肩膀上,在对方的搀扶下优哉游哉地下了马,随后看了一眼对方身后的御医,接着对李承乾道:“看伤的事情……先不急,你快告诉我,咱爹的起居郎此刻在何处?” 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的昏君父亲好面子,所以他必须让这事儿自史书上留下痕迹,否则那昏君下次再这么玩,自己可不见得回回都能及时赶到。 “嗒嗒……嗒嗒……”就在太子殿下准备开口回答弟弟的问题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李二陛下带着途中归拢的大臣和护卫们,带着猎物回来了。 "臭小子,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李二陛下原本嘴上还在抱怨,但当他察觉到某竖子在见到自己时,脸上心虚的表情后…… 李二陛下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敢情这小兔崽子还是没能忘得了起居注的事。 “我说……”李二陛下这会儿也是服气了:“你这竖子……你就这么想让你爹丢人丢到后世去?” “哼,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改,爹,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以后每次你出来狩猎,我都得全副武装在后面跟着啊”面对如此叛逆的父亲,楚王殿下也很苦恼:“爹啊……咱长点心成不?这不是你在后宫追兔子玩,动辄它真要命!要我说啊,您好歹也是一怒而天下惧的大唐皇帝,结果这次却因为猎熊,主动分散护卫力量不说,还因为急于求成,主动自韬险地,结果差点落得个差点被野猪围杀的下场。这事要是传出去……唉……丢人啊!丢人!您都快赶上纣王了……” “吭……”本来跟着李二陛下受了一路委屈的魏征,此时还不知道他在楚王眼中,就是“李纣王”身边的“魏太师”,所以这会儿,他还因为楚王殿下的犯言直谏搁那欣慰呢:“陛下,臣觉得楚王殿下此番言之有理,您得听劝——往后可千万不能再如此胡来了啊……” 第413章 此乃大势也 “魏卿你……”李二陛下现在已经属于是百口莫辩了:“你莫要听那竖子胡说!朕……并没有多么莽撞……” “哼……那到底还是莽撞了是吧?”楚王殿下闻言用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子:“爹,其实儿子觉得吧,您今日的举动,貌似真就配不上‘莽撞’这个词。” “哟?!”李二陛下也被儿子这神奇的脑回路给震惊了:“合着‘莽撞’这个词,在你这里还是褒义?!” “舅舅,你说呢?”楚王殿下觉得在打团的关键时刻,让对方的忠实队友发生叛变才是最为点睛的神来之笔。 “陛下,”而长孙无忌在此刻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见他聪明的选择了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了这场由楚王殿下发起的团战:“臣认为楚王殿下虽然看似在胡闹,但此举的确是为了您好,您乃一国之君,您的安危至关重要,不能儿戏……” “无忌你……”李二陛下在这一刻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言:合着你小子居然也打算玩弃暗投明这一套?可问题是宽儿是个什么德性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觉得他会买账?! “呐……呐!”楚王殿下此刻自然不会关心李二陛下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他只是骄傲的抬起下巴,用一种很嘚瑟的神情向四周众人道:“自古忠孝得人心,我舅舅忠,本王孝,此乃大势也……” “合着朕不忠又不孝?”李二陛下已经开始伸手去摸索腰间的束带了:真的……今日他要是不好好揍这竖子一顿,他都觉得自己的念头无法通达!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开始试图降温,但观其效果,不能说是聊胜于无吧,起码也算是火上浇油了。 “咔哒,”李二陛下终于在儿子的反复挑衅下解开了束带。 “宽弟,走走走……我领你入帐治伤去……”太子殿下平日里虽然不怎么察言观色,但眼下他属于是被不知死活的弟弟给触发某种长兄被动了:再不把人领走,谁知道父皇会不会又“一怒而绕柱”呢…… “陛下!”长孙无忌也在震惊后拦住了李二,只见他神情悲苦道:“您可以为此事责罚臣言语不敬,可楚王殿下真的是出于一片仁孝啊,您没见他那只受伤的腿都开始肿起来了吗?!” “……”长孙无忌仅仅只用这一句话便让怒火中烧的李二陛下停止了发怒,转而开始担忧儿子的伤势来:“朕看这竖子活蹦乱跳的,也没喊痛啊……” “陛下……”此时,一旁的宇文擎觉得自己身为楚王家臣的高光时刻终于来临了:“您别看殿下他平日里咋呼的厉害,可真到了战场上,那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铁血男儿,这点小伤,他自然不会挂在嘴边。” 虽然宇文擎这位“楚王的虎侯”在看待自家家主时,永远都带了一层家臣滤镜,但他这番话的的确确很有说服力。 所以,李二陛下顿时就急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身旁众人作何感想,当即也进了太子殿下给弟弟准备的帐篷里,想要查探一番儿子的伤势。 片刻后…… “刘卿,你与朕老实交代,这竖子真没事?”李二陛下看着已经给儿子上好药的刘太医,语气很是严肃。 “陛下,楚王殿下只是用力过度不慎扭伤了脚踝,不打紧的,配合臣提供的药酒,仔细将养个十天半个月,很快就会痊愈。当然,这期间殿下也该注意些,尽量不要随意走动。”刘太医对于楚王殿下的伤势自然不敢疏忽,毕竟这位大爷早在三年前就在太医署挂了名:那位当初诊断出楚王殿下有头疾的老太医如今已然告老了,可他临走前也曾仔细叮嘱过自己的同僚:但凡碰上给楚王殿下问诊,无论是谁,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因为这位大爷的不靠谱程度,比之“母猪上树”也差不了多少。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李二陛下在听完刘太医的回答后,整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当他跟自家竖子的眼神那么一对上,李二陛下就知道,此事……还没完…… “宽弟……”一旁的太子殿下也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于是想开口劝劝弟弟。 “爹,你自己说,我这都是为了谁?”躺在床上的楚王殿下说着,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那条腿。 “朕答应你!以后狩猎小心些就是!”李二陛下说完,见某个小兔崽子还打算开口,于是只能无奈道:“还有,你小子别惦记朕的起居舍人了,他会如实记录的,哪怕朕不愿,他也会这么做!” “记得让那颜家的史官把我描述地威猛一点。”楚王殿下并非不讲理的人,他只是喜欢让自己的昏君父亲吃瘪而已。 “哼……小兔崽子,好好养着!”李二陛下摇了摇头,转身走出了帐篷,今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而待李二陛下离开后,帐篷内就剩下太子和楚王这对兄弟了。 “大哥,不好意思啊,这次真是意外,我也没想到在猎雁的途中遇上咱爹,而且这昏君还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楚王殿下看着自家大哥,目光中带着歉意:“虽然这次最猛的猛兽八成是让我拿下了,但明日我陪你打马出去一趟,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你小子……还是省省吧。”眼见弟弟手上还惦记着关于帮自己狩猎的事情,太子殿下不由心头一暖,但随后他便继续开口说道:“先前太医不是说了吗,让你好好养伤,不要随处走动。我可不想让你带着伤陪我到处跑。至于狩猎一事,你大哥靠自己也能行。”太子殿下说着,站起身,从桌上给弟弟倒了一杯茶,将其拿给弟弟:“先喝口水,完了给大哥说说,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把……” 太子殿下话音未落,帐篷外就闯进了一大帮人。 “二哥!你没事吧?!”李泰在得知二哥的英勇事迹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召集了兄弟们前来探望他。所以这会儿在他身后,李恪、李佑、李愔这哥几个脸上几乎都是一样关切的神情:“二哥!” “二哥能有啥事?”楚王殿下见状也是好笑:“但今日若是二哥不在,咱爹怕是真的会出事。” “二哥,我都听说了,你居然几个眨眼之间就射死了七八头野猪,救下了父皇,接着你休憩不过片刻,便又单手掷矛射杀了一头大黑熊?”李愔如今正是咋呼的年纪,他没想到,以前那个连蹴鞠都要不讲武德用尽全力朝自己和五哥进攻的二哥,如今居然有了这般恐怖的战力。 “那头大黑熊我刚刚瞧见了,二哥,厉害!”李恪也朝自己素来敬仰的二哥伸出了大拇指。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想跟弟弟唠家常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有一种心酸的感觉:不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啥时候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看孤啊?怎么?孤是什么不受待见的兄长吗?孤不配吗? 知不知道宽弟这竖子每次出事,第一个站出来舍身救援的是谁啊? 虽然大多数时候……这种“舍身相救”,它往往都是起的负面效果,但你就说舍没舍身吧? “二哥,大哥他在干嘛呢?”一旁已经在给二哥剥自己带来的石榴果儿的李佑,望着在那边神色不停变幻的太子大哥,言语之中颇有些看穿一切的味道:“我觉得他这会儿指定是又在那里开始幻想上了……唉……也不知道大哥一天到晚的,哪来的那么多奇怪念头,不累吗?” 第414章 身边哪有好人 “你个小兔崽子,没规矩,对大哥要放尊重点知道嘛?!”楚王殿下可不惯着自家的臭弟弟,当即抬手便敲了李佑一记板栗:“咱们这个家,就靠大哥撑着了。” “嗯……宽弟,你是在捧杀我是吧?”太子殿下看了一眼捂着脑袋的李佑,随后便无奈地对李宽道:“以后不要对五弟下这么狠的手……” “大哥……嘶……”李佑现在已经习惯被自家二哥教育了:“我没事……其实二哥说的也有道理,要不是你每次都替我们背黑锅,我们哥几个的日子也不可能过得这般潇洒……二哥,来……”李佑说着,将剥好的石榴捧到自家二哥嘴边。 “嗯……懂事~~”楚王殿下张嘴接受了弟弟的投喂:“吧唧吧唧……” 快乐这个词,楚王殿下已经说腻了。 “你们……我……”太子殿下看着眼前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俩弟弟,他突然就醒悟了:以后自己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说啥也别多嘴,不然容易心塞。 “二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李恪在仔细观察完自家二哥脚上的伤后,将目光转向对方:“虽然父皇来骊山狩猎是临时起意,可是……我总觉得父皇这次遇险的背后,透露着某种阴谋的味道。” “二哥,我也这样认为。”李泰眼见三哥把自己的话给抢了,当即补充道:“黑熊还好说,可那么大的一群野猪,不应该啊……” “四哥,怎么说?”李愔这会儿也想凑热闹:“有人想暗算父皇?嗯……这人该不会就是二哥吧?!他贼喊捉贼?还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梆!”楚王殿下发现老六这倒霉孩子还真就挺老六的。 “嗷~~”挨了二哥一记“爱的板栗”,梁王殿下这会儿就连眼神都清澈了不少:“二哥……嘶……适才……唔……相戏耳呀……” “你小子如今也越来越像你二哥了!”太子殿下伸手扒拉了一下李愔的脑袋,随后对李宽道:“宽弟,我想父皇已经去着手调查了,用不着我们操心,你就安心的养伤吧。” “大哥,我倒觉得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楚王殿下说着,对李愔指了指桌上的梨,后者见状,立马麻溜儿的跑去拿梨。 “二哥,你觉这就是个意外?六弟,给我。”李泰一边问道,一边接过李愔手中的梨子,随后抽出随身的小刀,替二哥削梨。 “骊山脚下有不少农田,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地里的庄稼多,野猪大规模聚集在一起,去山下觅食很正常。”李宽说着,突然对帐外喊道:“宇文擎!” “殿下,您唤我何事?”一直守候在外边儿的宇文擎听到家主的呼唤,进入了帐篷内。 “派人去山下一趟,查看山脚附近的农田庄稼有没有被野猪糟蹋过。”事关自家昏君老爹的安危,哪怕楚王殿下觉得袭击本就是一场意外,但他还是觉得需要用事实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比较好。 “唯!”家主发话,不管事大事小,宇文擎都会认真对待,只是离开前,他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殿下,您的脚……” “我无碍,休养几日便可。”楚王殿下见家臣如此关心自己,当即和颜悦色道。 “那可就真的太可惜了……”谁知宇文擎在得到答复后,居然露出了一脸惋惜的神情。 “不是,你几个意思啊?”楚王殿下没想到,对方会是这般反应。 “二哥,你这家臣……”李愔捂着脑袋来到李宽身边,用一阵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昂藏八尺的宇文擎:“怎么瞧着比我还癫?” “你滚一边去……”李宽现在没空跟弟弟逗闷子,他望着宇文擎,面露不解道:“我说宇文擎,你又在这憋什么坏呢?合着我这伤势轻了?!” “殿下,您误会了……”宇文擎见家主发怒,急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这不马上女眷们都要来骊山了嘛?如果怜儿小姐、还有萧府的那位以及魏公的女儿……她们得知您是为了救陛下而受了“重伤”,那您在她们心中的形象不就……对吧?” “……”宇文擎此话一出,楚王殿下和他的兄弟们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 “二哥,给。”魏王殿下将削好的梨递到了楚王殿下手中,在对方把梨接过去后,他突然忍不住问道:“二哥,这宇文擎真是你的尉迟恭?” 尉迟恭……尉迟恭可没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啊…… “他也可以是你二哥的程咬金……”一旁的太子殿下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哦,那没事了。”魏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就表示了理解。 “嘿嘿……”宇文擎则是面对楚王殿下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你赶紧干活儿去……”望着自己大智若愚的好家臣,楚王殿下现在只觉心累。 就在宇文擎离开后,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李佑突然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大叫到:“原来我未来的二嫂这么多啊……” “你也滚蛋!”今日劳心劳力一天,还不幸受了伤的楚王殿下终究是恼羞成怒了…… “宽哥儿!”——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再次将魔爪伸向弟弟的时候,李怀仁带着一大帮楚王党羽走入了帐内:“听说你受伤了?” “伤的严重不?”柴令武迅速跟上。 “应该不严重。”程处默在仔细观察了一下李宽的伤势后,得出了结论。 “那就装病!”李思文作为李绩的小儿子,反应就是快:“宽哥儿,这次你高低得让虞家妹妹、萧家的那位以及大家谁也惹不起的魏舒怡好好心疼心疼……” “你们也滚!”被一众好兄弟疯狂调侃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终于是绝望了:“难道说如今本王身边……真就没一个好人了?” “宽哥儿,谁家好人一下子招惹这么多带刺的玫瑰啊?”牛勇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说话基本上都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你就是太要面子……可须知……你如今也没那玩意儿啊……”(注:“玫瑰”作为花卉名称,在唐朝已经流行。) "哈哈哈……"他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笑声。 第415章 我叫裴行俭 “你们可真是本王的好兄弟啊……”楚王殿下环顾四周,就连自己的几个弟弟都笑得乐不可支,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接着,莫名叹了一口气。 “好了宽弟,我们不取笑你了。”太子殿下到底还是心向自家弟弟的,他拍了拍李宽的肩膀:“你安心养伤,我们明日再来。” “这就走了?”李泰现在觉得,自己二哥的这帮好友,可谓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太子殿下回应弟弟的,也是一记板栗。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清澈了…… 行吧……太子殿下的面子,大家还是要给的…… 是夜,子时。 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的楚王殿下,又被人给吵醒了。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宇文擎此时站在床边,叫醒了李宽。 “谁他娘的……”楚王殿下翻了个身,见来人是宇文擎,这才止住了揍人的冲动:“有事?” 自知殿下这会儿脾气不大好的宇文擎,闻言赶忙答道:“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单下的农田有许多都遭到过野猪的破坏,村民们已经报于了官府,官府也已经派人去围剿野猪了。” “不是……”楚王殿下属于是被自家的虎痴给气狠了:“我说宇文擎啊……你他娘的……这事儿明天说也可以啊!你犯得着这么晚了还跑来将本王叫醒吗?” “殿下……主要是有人要见您。”其实派出去探查的人早就回来了——宇文擎现在也有点后悔用农田的事打掩护:“而且那人非说自己是殿下的挚友……” “谁啊?”李宽缓缓从床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问道。 “他说他叫裴承先。” “让他进来!” “唯!” 片刻后。 终于清醒了的楚王殿下,先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正冲自己微笑的裴承先:“你小子这么晚来,有事?”随后李宽又用下巴指了指对方身后站着的那个身着布衣,神色有些拘谨的少年:“这位兄弟是?” “族兄,这位就是楚王殿下。”裴承先也很苦恼,自己的族兄自幼丧父,生性又有些木讷,不通人情世故,故而这次哪怕他在宽哥儿面前有心为其谋出路,可心里终究还是没底的。 “楚王殿下,”那木讷少年恭敬地朝楚王行了个礼,随后……便不说话了。 “哇……”饶是向来不守规矩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也被对方的直愣愣给震惊了:“承先啊,你这族兄……好有个性啊……我喜欢!” “宽哥儿,他一向不善言辞。”裴承先还在努力找补。 “先不说这个,你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他?”楚王殿下已经看出来了,裴承先这臭小子,这是摆明了打算把人塞给自己啊。 “宽哥儿,先不说这个,你的伤……不要紧吧?”裴承先显然不打算先回答李宽的这个问题。 “你他娘的……”李宽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语重心长地对裴承先道:“先前李怀仁他们来看望我的时候,你为啥不来啊?咋的?觉得自己家道中落,我们就不是兄弟啦?想啥呢?咱就先别提李怀仁那臭小子如今都快被他爹赶出郡王府了,咱就只说李思文、秦怀玉、这俩也是家中次子,父辈的爵位跟他们没关系,可他们不也照样成天跟本王,乐乐呵呵地到处耍么?你呀,就是心思太重!” “我说宽哥儿……”裴承先被李宽这么一通抢白,心中顿觉感动又好笑:“你误会了,我没你说的那么脆弱。其实……我之所以才来看你,是因为之前我向汉王告了假,留在长安为我这位族兄接风洗尘,随后才与其一同赶来骊山。” “嚯……”楚王殿下闻言面露诧异神色:“你这个一毛不拔的小气鬼,居然还舍得给人接风洗尘?” “宽哥儿……你这话就过分了啊……”眼见即将蒙受不白之冤,裴承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当初你哪次请客,最后不是我去结的账?” “嗯……”面对好兄弟如此直击灵魂的发问,我们的楚王殿下决定先抛开事实不谈:“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嘛……你小子咋记得这么清楚呢?承先啊……咱们做兄弟的,可不能计较这些啊……” “得……又成我计较了……”裴承先闻言直接无语凝噎:“宽哥儿啊……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是,”楚王殿下骄傲地抬起下巴:“本王当年在长安城,就是这么的拽!如今也一样!” “哈哈……”裴承先听到李宽说出这话,忍不住放声大笑,宽哥儿还是和从前一样…… 许久之后,笑声渐歇。 “宽哥儿,我这族兄……”裴承先刚想开口表示自己的族兄如何如何的不凡,结果他的宽哥儿压根就没等他把话说。 “兄弟,”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位裴承先的族兄:“以后就跟着本王混,如何?” “殿下……”那木讷少年见李宽如此坦率,不由一愣:“您不该先考校在下一番吗?” “你倒是个实诚人,”李宽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他先在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后,才缓缓开口道:“说实话,本王也不知道为啥,打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本王就觉得你瞧着挺顺眼的。可能这玩意儿就叫合眼缘吧……所以你别有啥负担,更别觉得自己欠了承先人情,当然,承先也不要觉得自己欠了本王的人情。怎么说呢,这位兄弟,你与本王的相遇,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吧……” 说实话,楚王殿下也就是平日里懒得研究人情世故,所以这会儿他为了减轻裴承先和他族兄的心理压力,那真是将“楚王的体贴”发挥到了极致,当然,哪怕到了极致,却也依旧简单粗暴——毕竟楚王殿下这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啥叫体贴吧…… “宽哥儿……”裴承先是抚了抚额,随后半是无奈半是玩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这有啥?”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 “宽哥儿……我也与你说句实话,我这族兄因为在河东老家遭遇了祸事,这才前来投奔我的……”虽然那点祸事在楚王殿下这里屁都不是,可裴承先还是觉得该坦诚相待。 “呵~啊~~"楚王殿下打了个哈欠,随意问道:“什么祸事?” “因为求学一事,遭人排挤。”裴承先的族兄小声答道。 “哦?”楚王殿下很好奇,这小子还是个读书人:“怎么排挤你的?算了,这都不重要。对了,你要讨回公道不?本王可以派人去一趟河东的。唉,别这么看着本王,承先了解本王的,本王待人一向赤诚。” “宽哥儿……咱能不能不要这样赤诚了啊?”裴承先有些顶不住了:“你楚王殿下的铁骑去一趟河东,全天下的士族都得寝食难安!” “嘿,本王有这么嗯……威风吗?”楚王殿下来劲了:“不行,本王非得试试不可……” “……”裴承先已经开始后悔了,他知道宽哥儿这人仗义,但……你仗义成这样……那就很难让人顶得住了…… “殿下,排挤我的是我的族人,所以您还是让我自己在将来讨回这个公道吧。”那木讷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芒仿佛那开了刃的刀剑。 “那行吧,本王听你的。”楚王殿下现在真的很想睡觉了:“以后,你就是本王麾下的人了,放心,有这层身份在,这天下间就再也没人能动你。当然,前提是你小子别犯事儿,你要犯了事,本王就只能自行清理门户了,你听明白了吗?” “宽哥儿,高义!”裴承先率先朝大哥拱手言谢。 “你滚一边去。”楚王殿下现在看到这狗东西装象他就烦。 “楚王殿下!”不同于裴承先的心安理得,他的那位族兄此刻是真的感受到了楚王“礼贤下士”的心意:“承蒙殿下不弃,愿意收留在下,在下当感激不尽!从今往后,我裴行俭愿为殿下誓死效忠!” “嗯?!”本来已经计划把人安排下去自己再继续蒙头大睡的楚王殿下,被对方最后一句话给惊着了:“等等……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殿下,我叫裴行俭。”裴行俭这会儿还以为可能是自己方才咬字不清,让楚王殿下没听清自己的名字。 “哦……裴行俭啊……”楚王殿下点了点头,随后,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疯狂抽搐的嘴角,继续道:“那没什么事,早点下去休息吧,本王明日再与你商讨对你的安排。” “唯!”裴行俭轰然领命。 而一旁的裴承先,显然比自己的族兄聪明多了,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老大:“宽哥儿,那你早些安歇。”说完,他便带着裴行俭离开了。 待四下终于无人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提传奇猛将的楚王殿下,终于忍不住发出了骇人的笑声。 承先啊承先……你小子可算是上道了! 嗯,回头本王该找个什么理由,给我的好兄弟送去五匹汗血宝马呢…… 苦恼……苦恼啊……哈! 第416章 苏定方的骄傲 翌日,清晨。 一夜好眠的楚王殿下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帐篷内,对召集来的家臣们宣布团伙新成员:“裴行俭,出身河东裴士西眷,以后他也是本王的家臣,大家要好好跟他相处呀。” “……”裴行俭没想到,这一夜过去,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楚王殿下的家臣:“殿下……行俭在您麾下未立寸功便得此优待,这可如何使得……” “唉!行俭此言差矣!本王对你,有信心!”楚王殿下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对裴行俭的欣赏。 “殿下……”宇文擎虽然昨晚在帐外兢兢业业守了一夜,可这会儿看楚王殿下又开始“礼贤下士”上了,他的心中难免生了出一种“被偷家”的感觉:“您容臣说句心里话,您的麾下,可不养庸人啊……再说咱如今也不缺……那啥……的人手啊……” “你得了吧你。”楚王殿下有时候也是挺服气宇文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你是不是想说,在行俭没来之前,咱们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宇文擎啊宇文擎……你怎么可以比本王还膨胀呢?这可要不得啊……”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宇文擎觉得话题又被家主给带歪了,可他嘴笨,又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于是一时之间,这位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顿时急得面红耳赤。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家臣之中真正有脑子的人站出来继续上强度了。 “殿下,你为何如此中意裴行俭呢?难道就因为他的大哥是隋末‘万人敌’——裴行俨吗?”一个晚上,已经足以让王玄策了解到裴行俭的来历了解得一清二楚。 “什么?裴行俨是行俭的大哥?!”楚王殿下还真就把这茬给忘了,其实说来也不怪他,这货能记住裴行俭,都得亏此刻正在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苏定方——这位在未来大放异彩的大唐名将,他的弟子正是此时还与他不相熟的裴行俭。 “殿下,论起武力,我远不如我的兄长……”裴行俭是个老实人,说实话,他昨晚想了一夜,都想不明白楚王殿下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器重,起先他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族弟,毕竟他就是再老实,也不会相信楚王殿下先前嘴上说的那番客套话,后来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死去的兄长名头太大,才让楚王殿下对自己也抱有了期望……可现在,裴行俭不这么看了。 楚王殿下似乎真的笃信自己在将来会有一番成就。 这份信任,甚至超过了他裴行俭自己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裴行俭又开始不自信了——这个从小一路饱经风霜长大的少年,此时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起楚王殿下对自己这份厚重的情谊。 “行俭啊,你别对自己有什么压力。”楚王殿下何尝看不出裴行俭此刻内心的忐忑,于是他愈发和颜悦色道:“本王对你的欣赏,源于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你的不卑不亢,当然,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本王决定留下你,确实是在给承先面子,可本王器重你,那就不是任何人的面子了,往后,你须得好好努力表现,向所有人证明你对得起本王的这份器重,不然……”楚王殿下说到这里,举起手,朝对方晃了晃手里的拳头:“你的家主优点不多,但在以德服人这件事上,那可是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咳咳……”契苾何力和阿史那思摩等人见楚王殿下又开始整上活儿了,这些曾经的受害者忍不住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怎么?”楚王殿下如今早就跟这帮异族大将不见外了:“武德就不是‘德’啦?你俩谁有意见?有意见站出来,等本王腿脚好利索了,咱们练练?” “别……别别别……”阿史那贺鲁现在就服楚王殿下这股子蛮横又不要脸的劲儿:“殿下,我们服,肯定服!” “这还差不多。”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再次看向此时面上难掩激动之色的裴行俭:“先前是本王自作主张了,现在本王正式问你一遍,裴行俭,你愿不愿意成为本王的家臣?从今往后,给本王用心效命?!” “殿下,此乃行俭所愿,只是先前不敢请也!”事情竟然到了这一步,裴行俭知道,再矫情下去,那就不合适了。 “成,”李宽点了点头,随后朝想再度向自己进言的王玄策摆了摆手:“玄策,带着其他人下去,对了,苏定方和裴行俭留下,本王有事要交代他们俩。” “唯!”王玄策当即躬身领命,随后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帐篷。 “殿下,不知有何事需要臣为您去办?”苏定方也有些惊讶楚王殿下为何会要将自己留下来,这会儿……殿下应该像当初收服自己那样,好好给裴行俭画……嗯,塞饼啊…… “明年开春后,你不是要去高昌了么?”楚王殿下可算是为大唐江山操碎了心:“届时本王会派两百亲卫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去了高昌以后,不要有任何顾忌,该干嘛干嘛,捅了篓子能打就打,实在打不了就先退回关内,等着本王带兵来替你找回场子。” “殿下……”刚刚还在心中腹诽楚王殿下的苏定方,这会儿可真有些内疚了:“您放心,苏烈并非贪生怕死之人,那高昌城绝对不会在臣的手中丢失!” “那合着你非得死一下证明自己刚烈呗?”楚王殿下有时候就闹不明白了,怎么苏定方如今也开始朝宇文擎看齐了:“你不要曲解本王的意思,在本王眼里,你一个苏定方比整个高昌城重要得多,城没了,本王可以重新夺回来,你没了,本王上哪儿再找如此能打的心爱战将去?” “殿下只管放心,苏烈死不了,高昌城……更丢不了!”苏定方就是苏定方,他有他的骄傲和原则。 第417章 李二陛下在犹豫什么 “……”面对苏定方的保证,楚王殿下在沉默良久后,终究还是选择了默认他誓死与城共存亡的做法:“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干……本王回头再加派点人手就是了……” “苏烈,谢过殿下!”苏定方此时感谢的不是楚王殿下要增派人手保护他,而是楚王殿下对他身为军人的某种坚持的理解。 “你谢我也得拿点实际行动啊。”李宽闻言朝苏烈指了指他身后的裴行俭:“行俭到时候也会跟着你去高昌,本王给你三年时间,把这小子历练出来,没问题吧?裴行俭,你对此事有没有意见?” “行俭谢过殿下!此等福缘,行俭自然是求之不得!”虽然裴行俭背井离乡的初衷不过是想来长安后为自己寻求一份能够安身立命的差事,可如今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摆在他面前,他如何会不珍惜,此刻,这个木讷的少年仿佛突然开了窍一般,只见他在感谢完李宽后,转头便朝苏定方跪下,继而三叩首:“苏将军,行俭在此先谢过苏将军栽培!” “……”苏定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神色真诚的少年,不免想起自己当初的遭遇以及李靖大将军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于是他在沉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起身吧……往后,我自会好好教导你!但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若吃不得苦,那趁早滚蛋,记住,宇文擎这人虽然浑,但他有一句话老夫是很认可的——那便是楚王麾下,绝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你听懂老夫话里的意思了吗?!” “回苏将军的话,行俭听懂了!”裴行俭闻言大声答道:“行俭不会当废物!” “很好!”苏定方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 “那是……”楚王殿下接过话茬后顿时感到了不对劲…… 果不其然,只见帐篷门口,提着一个食盒的李二陛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御下有方的兔崽子:“楚王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臣苏定方,参见陛下!”苏定方见是天子亲临,当即向其躬身行礼。 “苏爱卿,这高昌城,朕往后可就放心交给你了。”李二陛下其实对苏定方很看好,可奈何某个竖子下手是真趁早…… “臣一定誓死守卫高昌城!”面对李二陛下的期许,苏定方当即便给出了保证。 “……”而一旁的楚王殿下看着此时满脸肃容的苏定方,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奇怪念头:这昏君……怕不是要跟本王抢夺家臣吧…… 就在楚王殿下心中忧虑的时候…… “草民裴行俭,参见陛下!”裴行俭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扑通扑通的狂跳,眼前这位,可是用一场震古烁今的虎牢关之战,打败了自己杀兄仇人的大唐皇帝啊…… “以后见了朕,可以称臣。”李二陛下点了点头,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帮儿子一把。 “爹,你过分了嗷!”楚王殿下觉得自家老爹当昏君真的是阔以——明明自己是为了救下他,而且是接连救下他两次才受的伤,结果对方居然趁自己腿脚受伤不良于行,公然挖自己的墙角,而且还接连挖了两次…… 呵……光看这次数还前后呼应上了……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悲愤极了,他甚至已经想好待会儿怎么向皇祖父告状了。 “你小子最好别以你那小人之心,来度朕的君子之腹!”李二陛下眉毛微微一抬,便成功震慑住了准备开始整活的儿子。(注1) 随后李二陛下便继而向苏定方和裴行俭摆手:“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唯!”苏定方和裴行俭见状,当即领命退下。 “嘿……爹,我可警告你,皇祖父他老人家可是很快就要来骊山了……”楚王殿下如今腿脚有伤,是断然不可能跟自家老爹玩“绕柱”游戏的,所以眼下他只有靠着皇祖父的威风勉强撑撑场面。 “你这竖子啊……”李二陛下将食盒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将其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塞满了炙羊肉的白馍,随后递给了对其望眼欲穿的好大儿:“赶紧吃,吃完了朕有事要跟你说。” “边吃边说也一样。”楚王殿下咬了一口肉馍,说话有些模糊。 “你确定你要现在跟朕商讨关于给你赐婚的事情?”李二陛下突然给儿子来了一记猛料。 “唔……咳咳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的楚王殿下,顿时就惊呆了:“不是,爹,你干嘛突然跟我提这个?” “这是你皇祖父的意思……”李二陛下转身给儿子倒了一杯水,以备不时之需:“他前些时日说自己老是做梦,梦见你小子将来快四十了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他急了,非逼着朕给你赐婚……” “……”楚王殿下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皇祖父这臭烘烘的爱:“不是……爹,我咋觉得这理由听着像是你俩编的呢?” “虞家的闺女儿如何?”李二陛下已经不打算给儿子同自己周旋的机会。 “就这么急?”楚王殿下这会儿可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爹,我觉得你可能想太多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在意她,也许是儿子先前在西北经历了太多厮杀的关系,偶尔停下来的时候,心里其实也会变得空落落的,所以我会开始胡思乱想,可久而久之,这种胡思乱想最终都开始不自觉的朝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爹,后来每当我想起长安还有个曾经让我吃过瘪的漂亮阿姊,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活着回去,亲自找回这个场子……只不过这……这就叫喜欢吗?”楚王殿下表示自己的内心很迷茫。 坏了……这可真是……见了鬼了!——当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说话时,脸上神情苦闷的傻儿子,他意识到,这小子怕是陷进去了…… “宽儿啊……”已经决定下旨赐婚的李二陛下还打算宽慰自己的情圣儿子两句,可谁知这小子居然又开始整上活儿了。 “爹,其实不止虞怜儿,我在西域遇见的那个杨绾绾,儿子瞧着也挺顺眼的。”楚王殿下开始直视自己的本心——反正顺眼又不代表喜欢对吧? “哦?”李二陛下突然觉得形势又没那么糟糕:“那朕将她赐给你当侧妃?” “可是魏舒怡也……也挺喜欢儿子的啊……”楚王殿下只要想起当初那个在皇宫里提着夫子的戒尺追杀自己的红衣小姑娘,他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泛起弧度:“嗯,虽然这两年未见她,但想必她对儿子,肯定是初心不改的……爹,我们两小无猜!” “你等等……”此时已经打消赐婚的李二陛下,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好大儿:他还真是头一回知道儿子跟魏征的女儿……两小无猜?嗯……合着你小子上次联合窦师纶和魏征起了冲突后,说是让自己“受点委屈”的真相原来不是要跟人魏征斗气——而是真的蓄谋许久啊…… 好小子!原来是这么个“两小无猜”法儿? 李二陛下觉得这词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突然就变得好奇怪…… “我说宽儿啊……”李二陛下看着还搁那自信上了的儿子,语气犹疑道:“你确定……那魏征的闺女儿是喜欢你?而不是喜欢殴打你?” “这有区别吗?”楚王殿下扭头看向李二陛下:“爹,她都追着我跑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唉……我知道,您苦魏征久矣。呐,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您还在犹豫什么? “……”呵……李二陛下犹豫什么?他在犹豫要不要抽出束带狠狠揍一顿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臭小子。 魏征那个女儿奴,回头要是知道自家的小白菜被你这头小山猪给盯上了……那恐怕当真会一怒之下撞死在朕的太极殿上啊…… 第418章 称心的请求 “爹……你说句话啊爹?!”楚王殿下见老爹一直沉默,忍不住开口道:“你该不会是怕了人魏征吧……” “宽儿啊……”面对依旧混世魔王一般的儿子,李二陛下此时难得有慈父之心,他伸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爹以前觉得你比你大哥开窍的要早……但是爹发现自己错了……你小子……还是生了个榆木脑袋……” “爹你几个意思……”楚王殿下眉头微微一皱,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赐婚的事……过几年再说吧!”其实这次李二陛下临时起意给儿子赐婚,其中或许有太上皇的原因,可人太上皇的原话是“担心自己将来闭眼之前仍是没能见到孙媳妇”,并非是李二陛下先前的那套说辞。 其实说白了,李二陛下之所以打算给儿子赐婚,还是觉得先前自己狩猎遇险时多亏了好大儿的营救,所以也该给受了伤的楚王殿下一点奖励,否则他除了自己心里过不去以外,回头也很难向太上皇还有长孙皇后交代。 可奈何李二陛下本有心成全,可好大儿却比自己年少那会儿还放荡不羁…… “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不禁愁眉紧锁:“宽儿啊……或许是你年纪还太小,分不清什么是……算了算了,你好好养着,爹走了。” 事实上,李二陛下打算给某竖子赐婚也不是第一回了,只不过之前这臭小子人不在长安,而且当时他兜里还揣着传国玉玺……于是,在长孙皇后的劝说下,李二陛下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现如今,李二陛下之所以会再次改变主意,那纯粹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 在李二陛下看来,就李宽目前这几乎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德性,自己这个当爹的虽说不是不可以惯着,但李二陛下却更希望儿子可以像自己这个父亲一样,在少年时遇见足以相伴一生的伴侣,自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嗯……所以这楚王妃的事情,当真马虎不得……一念至此,李二陛下打算回头跟太上皇商量商量,希望这一次,太上皇的眼光依旧足够高瞻远瞩吧…… 等等,当初观音婢的舅舅——高士廉似乎也有意促成这门亲事,朕……是不是也回头也该去找他参谋参谋? 就在李二陛下为了儿子的人生大事煞费苦心做谋划的时候,另一头,楚王殿下却麻了。 不是……又不赐婚了? “爹……君无戏言啊…”楚王殿下搞不懂,就这么会儿功夫,自家老爹到底又脑补出什么来了,怎么刚说出的话,又收回了呢?! “爹方才的话你没听清啊?!此事过两年再说!”李二陛下不打算跟自己竖子多费口舌,所以他在说完这番话,便转身大步走出了帐篷,只留下楚王殿下一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不是……本王寻思这事儿它也不是我提的啊……这昏君……又玩弄本王的感情……” ------------------------------------- 觉得受到欺骗的楚王殿下,决定回头就跟皇祖父告状。 可……他在傍晚等来的,却是皇祖父因为身体抱恙,而选择缺席这次秋狩的消息。 “称心,你确定我皇祖父他是在沐浴的时候摔了?一个人摔的?!那昏……那老头儿他会一个人沐浴?!”——楚王殿下觉得,这搞不好其中又有什么阴谋。 “殿下……”面对楚王殿下这一开口就是攸关自身九族性命的问题,奉旨从长安赶来负责照顾楚王殿下的小宦官称心,在回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战战兢兢:“奴不知……只是听说太上皇摔倒时不慎扭了腰,虽说太医看过以后表示并不严重,但还是需要静养些时日……” “哼……”在确认皇祖父无甚大碍后,楚王殿下的孝心又爆发了:“我看他就是年纪大了,应付不了身边的那群如狼似虎的莺莺燕燕,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高挂免战牌……”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称心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了,不为难你,你下去吧。”楚王殿下发现称心这小宦官其实挺老实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却一直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干活儿,从不打搅自己。 “殿……殿下……”就在李宽暗自思忖时,称心却终于鼓足勇气,语气迟疑地向李宽开口道:“称心能否求您一件事?” “嗯?”李宽闻言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事?你说吧。” “殿下!”听闻此言的称心突然整个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向李宽不断叩首乞求道:“称心只求您一件事,让称心这辈子跟在您身边,为您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啊?!”楚王殿下自认自己也不是个啥好东西,况且他又没大哥那样的爱好,这小宦官怎么突然就这么激动了,这不应该啊……一念至此的楚王殿下,当即开口道:“不是……本王……本王居然如此有魅力?!嗯……可这也不是啥好事啊……” “殿下……”称心此刻仿佛整个人都疯魔了一般,一边叩首一边啜泣道:“呜呜……奴……奴实在是不想回到汉王身边了,楚王殿下,您行行好,就当称心是条猫儿狗儿的,亦或是个物件儿也成啊……称心要的不多,只求殿下您能给个足矣栖身的方寸之地便好。殿下,称心发誓,称心愿意一辈子对您誓死效忠,绝无二心!若有违誓,那就让称心死前遭受雷罚之刑!” 李宽看着这个不断向自己乞求的小宦官,他脸上的神情渐渐阴沉下来。 许久过后,沉默的楚王终于等到了称心的情绪恢复平静。 而直到此时,李宽才缓缓开口道:“称心,你是怕李元昌那个狗东西向本王开口讨要你?”他没有直接去问称心曾经在李元昌手里经历了什么,那总归是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痛苦往事。 “殿下,奴求您……”称心只要想到曾经在汉王手里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他的身子就会止不住的发抖。 “放心吧,本王给他李元昌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本王开这个口。”李宽说着,艰难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跪在地上的称心面前,伸出手,将他给扶了起来,同时不忘小声嘀咕道:“你他娘的……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跟本王来这一出,本王还以为你是想要回东宫,玩一出‘太子妃上位史呢’……” 第419章 给他一耳光 “啊?!殿下?!”受宠若惊的称心一时半会还真没听清楚王殿下方才的话语:“您说什么?” “本王说,你不要跟个鹌鹑似的。”李宽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默默退开的称心,无奈道:“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本王这个‘楚蛮王’的外号究竟是怎么来的——就李元昌那个废物,本王也就是看在承先如今在他身边当王府长史的份上,才没去跟他算过去的旧账,要不然他这次来长安不断条腿回去,本王这名字倒过来念!” “殿下……”称心看着如此跋扈的楚王殿下,这是他自父母亡故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安心:“称心不是不知道您的威名,只是称心自知身份卑微,不过一个蠢笨的阉人而已……故而称心不敢太过奢望殿下届时会阻拦,不过还请殿下放心,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辈子,也就斗胆跟您开口这一回,往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奴绝对不会跟您再提出任何过分要求!” “……”为了大哥独自承担了所有的楚王殿下,他的心情此刻变得有些复杂,看着眼前这个向自己表忠的小宦官,楚王殿下认真思索起来:要不……本王现在就去把李元昌揍一顿?不然本王怎么都觉得内心过意不去啊…… ------------------------------------- 在经历这么一段小插曲后,楚王殿下决定出去走走。 结果他刚出帐篷,就见不远处李怀仁带着一帮好兄弟正气势汹汹地朝他赶来。 "又咋了?你爹把你赶出家门了?"好歹相交多年,楚王甚至都不用猜便知道,这么一大帮子狐朋狗友蜂拥而至,那就代表准没好事。 “宽哥儿,咱们去揍宇文崇一顿吧?!还有,要不你受点累,亲自出面请魏舒怡出手一次,将那个宇文修多罗也给削一顿?!他娘的,我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妞儿!”在见到李宽后,李怀仁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上前,一边自觉将李宽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搀扶着自家老大往外继续走。 “你等等啊……”楚王殿下此刻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宇文崇和宇文修多罗,那不是宇文士及的儿女么,虽然大家以往也玩不到一块儿,可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干嘛……不对——”楚王殿下突然觉得自己抓错了重点,语气也瞬间变得低沉起来:“就这俩儿,还敢跟我们对上?谁给他们的胆子?!” “宽哥儿,他们兄妹自然是不敢惹我们的。”杜荷见李怀仁这个夯货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当即出言解释道:“宇文崇和宇文修多罗这对兄妹,我也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最近长安城不是有留言,说那杨绾绾是已故的南阳公主和别人生的孩子么,这不,方才我们路过那边的一处山坡时,宇文崇和宇文修多罗正围着杨绾绾开骂呢……当时杨政道那小子也在,他跟宇文崇起了冲突,被宇文崇带着的那一帮小门小户出来的废柴给揍了。牛勇看不过眼,上去给了宇文崇一脚,警告他不要为难杨政道,结果宇文崇那帮人是老实了,宇文休多罗这个疯妞儿又跑出来阴阳怪气,还说杨绾绾惯是个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你小子行了啊!”就在杜荷准备继续渲染情绪的时候,牛勇突然一巴掌抽在了这夯货的后脑勺上:“你是不是想借宽哥儿的手把我给铲除?” 他娘的……都是做兄弟的,如今大家谁还不知道宽哥儿当初在西域跟那杨绾绾相遇时“吾有一计”的典故? 牛勇之所以会出手,一来是看不惯这帮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二来,就是因为觉得这位弱女子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嫂子……虽然碍于对方的那层特殊身份,对方将来指定是成不了正妃的,可不是正妃……那也是嫂子啊……毕竟能吹“枕边风”啊…… 其实在楚王的团伙儿中,有不少人跟牛勇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牛勇这人向来出手比较快而已。 至于倒霉蛋杨政道…… 那小子活着就成。 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揍别人几顿,或是被别人揍几顿,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了,像杨政道这种历来都是被别人揍的,那确实是有点不正常…… 言归正传。 “人在哪儿?带我去?”事情既然遇上了,李宽自然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我说表弟,你真对人家有意思啊?”本来是抱着看戏态度的柴令武,这会儿也打算认真对待接下来的这场“屠杀”了。 “想啥呢?”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瞥了二货表哥一眼:“当初萧阿婆之所以肯将传国玉玺给我,这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看在皇祖母当年与她交好的份上,那你说说,如今人家的外孙外孙女有难,我能无动于衷?你能无动于衷?” “那走着?”早年也曾见过外祖母的柴哲威向来人狠话不多:“这次我和令武出手就足够了,宽弟你腿脚不便,届时只管在旁边看着便是。” “嗯!”楚王殿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皇祖母当年没白疼你!” “外祖母最疼的是你好吧……”柴哲威闻言无奈的摇摇头:“你小子幼时最喜欢跟她老人家告状了……” 片刻后。 当李怀仁背着楚王殿下和一众好兄弟赶到事发地点时,杨政道那个倒霉蛋已经被宇文崇带着一帮人给圈踢许久。 而一旁身着一袭白裙的杨绾绾,也被宇文修多罗这个宇文府的蛮横大小姐带着一帮小姐妹给围了起来,虽然离得远,但也看得出她的白裙已然布满了脚印,只顾用手挡住脸面的她,发髻也被扯乱,显得很是狼狈。 “宽哥儿,这女孩子打架,就是踩脚趾抓脸皮扯头发?魏舒怡当年可不这样啊……”秦怀玉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下方的人群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而面对这整个长安除了天策府以外最大的恶势力团伙儿,那帮同样出身高门,但又没那么高的纨绔子弟们,当即便给出了应有的敬意,只见他们在主动停手后,又自觉让开道路,让受到围攻的杨氏姐弟能够抽身而退。 “这长安的泼辣女子分两种,魏舒怡和其他人——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最该庆幸的就是当初自己被魏舒怡追杀后,心疼儿子的长孙皇后便打消了将孩子们放在一起启蒙的想法,改成了男女分开教学。 否则,他这个“长安扛把子”,注定会有一段漫长的被女娃儿“追杀”的黑历史。 毕竟魏征当初在瓦岗寨那也是义薄云天的大哥,而他闺女儿魏舒怡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是不逞多让,“虎父虎女”的。 “现在怎么办?”虽然人家已经自觉收手了,但楚王的团伙里人均恶霸,这会儿,柴令武已经准备下去动手揍人了。 李宽望着山坡下默默离去的白色身影,他发现自己很难将这道身影和当初在西域时遇见的娇俏少女联系起来。那个被他一捉弄,就闹得跟小猫儿似的傻姑娘,如今也不得不开始为了家人而委曲求全…… 一念至此的楚王殿下,突然高声道:“杨政道!” 山坡下,落后杨绾绾几步的杨政道止住了身形,同时,也攥紧了拳头。 他没想到,自己刚刚以为的劫后余生,原来只不过是另一场磨难的开端…… “去,给那个宇文崇一耳光。”山坡上,楚王殿下的声音随风飘出很远,让人觉得仿佛不真切。 但偏偏杨政道听懂了。此刻,他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当下便拔足狂奔,在来到那个刚刚还嚣张跋扈,骂他们姐弟两一个“野种”一个“废物”的宇文崇面前后,毫不犹豫的伸手,狠狠甩了对方一耳光。 “啪!”这一下,算是将宇文兄妹和他们的同党们给打醒了。 “完了……”宇文崇看着眼前满脸愤怒的杨政道,他甚至都不敢再扭头去看山坡上的那道身影。 “再打~~”楚王殿下的声音懒洋洋地:“你他娘的没吃饭啊?这点动静还不如怀仁放个屁……” “哈哈哈……”他此言一出,周围的兄弟们除了生来便不爱笑的李怀仁以外,一个个都笑声震天。 就在这震天的笑声中,杨政道鼓足力气,再度狠狠给了宇文崇一巴掌。 “啪!” 楚王殿下在这一巴掌过后,才终于将目光望向在远处驻足的白色身影。 杨绾绾背对着他,没回头。 既如此……那便…… “再打!” 第420章 整治 “啪!”随着楚王的一声令下,杨政道又给了宇文崇狠狠一巴掌。 “宽哥儿……”柴令武此时已经看不下去了:“这杨政道娘们儿唧唧的,照他这么个打法,待会儿等陛下派人来抓咱们的时候,那宇文崇还站着呢……要不换我来?”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那你去,把人打死了算我的。” 他娘的,宇文士及那个狗东西,三番五次的给本王找事,如今他的这双儿女还跑来欺负南阳公主的女儿,那这不就是造反吗?!嗯……容本王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一段给圆回来…… 于是……就在楚王殿下还在梳理逻辑关系网的时候,柴令武一马当先的独自冲下山坡,来到宇文崇的身前,直接一脚踹向对方的肚子。 “呕~~”在这力道十足的一脚之下,宇文崇当场扑倒在地,而且被迫呕出一堆秽物。 “我说杨政道,你他娘的好歹也是在草原长大的,怎么揍起人来这么不济事?”柴令武一边吐槽身边已经吓傻了杨政道,一边将其扒拉到一边:“算了算了,你闪开,宽哥儿交代了,今天要弄死宇文崇……” 是的,或许旁人揍宇文崇还会看在宇文士及的面子上有所顾忌,但是李宽跟柴令武这对哥俩,那是半点压力也无。 说要弄死宇文崇,就真的会弄死他! “柴公子!”此刻,宇文崇的妹妹宇文修多罗也终于意识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于是她也顾不得心中的害怕,连忙来到柴令武面前,摆出一副泪眼盈盈的白莲花儿的模样,对其苦苦哀求道:“还请手下留情……我父……” “你滚一边儿去!”柴令武压根就没耐心等对方把话说完:“别以为乃翁不打女人就舔着脸上来求情,早干什么去了?还他娘的敢动乃翁的弟妹,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不是……”杨政道虽然很感激楚王殿下这次带人为自己和表姐出头,可他这会儿也听出柴令武话里不对劲来:“我表姐啥时候成你弟妹了……” “这重要吗?”柴令武闻言把目光一横,随后拿脚踩在了此时准备从地上起身的宇文崇的背上:“重要的是,从今天起,长安城里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再找上你和你表姐,对不对?宇文崇!” “我父亲……会启奏陛下……”宇文崇仅仅只是挨了柴令武一脚,便觉得整个肚子都在翻江倒海,此时他忍住继续呕吐的冲动,艰难开口道:“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柴令武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自己平日里都懒得搭理的家伙还挺好玩儿的:“宇文崇,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欺人太甚么?” “还请停手……”就在柴令武准备下死手的时候,先前不愿回头的杨绾绾却面色苍白的来到了表弟杨政道身边,只见她先是朝柴令武微微一礼,随后才继续开口道:“柴公子,还请停手……不知此事……能不能就此作罢……” “你这不是为难人嘛……”柴令武闻言挠了挠头,接着他转过头,发现宽哥儿这小子竟然自己在李怀仁和侯云的搀扶下,来到了近前,见表弟如此要面子,柴令武忍不住摇头叹道:“我说宽哥儿啊……咱犯不着如此逞强……” “咳咳……我心里有数……”被表哥点破的楚王殿下先是尴尬的咳嗽了,敷衍了对方一句,随后他的目光便看向了一言不发的杨绾绾,而后者,此时已经默默垂首看向地面。 两人的视线并没有发生任何交集。 “楚王殿下,您能不能……”宇文修多罗见真正的大魔头上门了,当即再次为了自己的哥哥向对方求情。 “杨政道,把你姐带走。”楚王殿下却没空搭理他,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已经对此事有了决断。 杨政道如今显然已经不是当初定襄城里的那个愣头青了,在李宽发话后,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将目光看向表姐,示意两人一起离开。 而杨绾绾则是看了一眼趴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宇文崇,随后又打算悄悄看一眼那个曾经在西北欺负过她的坏人,只是……她刚抬头,就撞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杨绾绾感受着对方释放出来的善意,没来由的只觉鼻子一酸,随后,她便转身跑开了。 “表姐!”杨政道见状,也顾不得眼前这场争端,当即便追了上去。 而我们的楚王殿下此刻望着少女离去时的背影,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我说宽哥儿啊……”一旁的侯云此时语气里充满了对大当家的敬佩:“你属实是把这位漂亮阿姊给拿捏了……” “拿捏什么啊,咱们还有正事要做呢。”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侯云一眼,随后对身后的牛勇和程处默道:“把那帮不知死活的公子小姐都给本王叫到跟前来,本王要训话!” 片刻之后。 一大帮先前为宇文兄妹助拳的公子小姐们,被迫在楚王殿下眼前集合。 “本王不为难你们。”李宽看着这些一个个都快吓哭了的长安小花朵儿,语气慵懒:“回头你们自己跟家里的大人说,自己在骊山都干了什么好事,然后记得让你们家的大人带着礼物去萧府给本王的老师赔罪去,当然,此事本王绝不强迫,这一点,咱们得有言在先。” “殿……殿下……”在李宽话音落下后,那帮世家公子哥里有个胆大的开口道:“我也是出身陇右李氏……” “然后呢?”楚王殿下闻言歪着脑袋看向对方:“你是觉得因为你出身陇右李氏便可以不去萧府赔罪,还是觉得你若不去,回头本王舍不得痛揍你爹?虽然本王一向温文尔雅,但架不住手底下的家臣个个龙精虎猛好生恶杀(爱惜生命,不喜杀戮)啊……” 听着楚王殿下这顿究极阴阳怪气的反差警告,那帮公子小姐们也终于是听明白了:这件事情如果他们不按照楚王殿下说的去做,那么倒霉的就是他们的父亲或者家中长辈! 第421章 由得你胡来 “殿下……我回去就跟我爹说……”那个出身陇右李氏的公子哥儿闻言哭丧着一张脸,语气卑微道。 “记得去的时候给萧师看看你们身上的伤,不然显得你们赔罪很没诚意。”楚王殿下说完这话,不置可否的摆摆手,滚吧。 “等等!”就在楚王殿下这如同天籁一般的敕令发出后,柴令武的大哥柴哲威突然站了出来,打断了表弟的话。 “哥,咋了?”此时一只脚还踩在宇文崇背上的柴令武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大哥:“难道说你看上这其中哪家的姑娘了?” “滚你的蛋!”柴哲威不同于弟弟柴令武那般有勇无谋,他训斥完弟弟后,转头便对身边的一干兄弟们道:“哥几个,把这帮人给认全呼了,回头来我这登记,这次是宽哥儿第一次出手给我未来的弟妹找场子,所以事情得办的漂亮些,诸位,没意见吧?” “有道理!”李怀仁作为楚王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党羽,当即便指着那帮公子小姐中跟自家颇为熟络的几人道:“你……你你……还有你,可以走了。” 而被他点名的人……离开时个个脸上的神情如丧考批…… 随着李怀仁的打样,接下来、程处默、牛勇、李思文、房遗爱、杜荷这些家伙也有学有样,凡是被他们点到名字的倒霉蛋们才能走,于是…… 这帮公子小姐们,最终无一人幸免。 最终,等他们走光后,场中便只剩下了脸色苍白的宇文修多罗和宇文崇。 “你也滚。”楚王殿下对女孩子向来客气的很,但这个宇文修多罗,他实在是客气不起来——这妞别看现在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方才就属她下手最狠。 “楚王殿下……”宇文修多罗的声音里的带着浓浓的哭腔,她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今日会为那对杨氏姐弟出头:“你听我解释……”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让魏舒怡过来削你!”楚王殿下最烦这种变脸比翻书都快的白莲花了,当即便对自己的兄弟们道:“以后你们要是有谁娶了这妞儿,本王笑他一辈子!” “哈哈哈……”一众好兄弟听闻宽哥儿此言,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宽哥儿这人……向来是懂怎么骂人的…… 片刻之后,笑声渐歇。 “宽哥儿,这小子装死呢?”柴令武看着默默躺在地上的宇文崇,忍不住摇头道:“他妹妹好歹还知道替他说情,这货……唉……” “楚王殿下……”宇文修多罗此刻仍旧不想放弃:“那杨绾绾就是一个……” “你要是当着本王的面把那个词说出来,那就代表你爹宇文士及打算跟本王结死仇。”楚王殿下的语气很平淡,但其中所代表的态度却很坚决:“别觉得自个儿的出身有多么了不起,本王最看不起的就是宇文士及那个缩头乌龟王八蛋,以前他惹本王,本王不跟他计较,但谁知道还让你们兄妹觉得自己行了,好哇!咱们就看看,你宇文家在本王面前,到底行不行!” “宽哥儿,我这就弄死他?”柴令武知道,李宽一旦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是真的发怒了。 “你又不是他爹,干嘛操这闲心?”李宽说完,又朝此刻抽噎不停的宇文修多罗道:“回去告诉你爹,如果他要去萧府登门赔罪,记得让他打断你大哥一条腿,否则……本王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勿谓言之不预也!’”(注1) ------------------------------------- 楚王殿下替杨氏姐弟出头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骊山营地。 于是,傍晚时分,出于担心儿子们的安全,所以一大早便带走了太子、魏王、蜀王、燕王、梁王一同出去狩猎的李二陛下,本来还高兴自己今日所获颇丰,结果……在洪三“公平公正”的叙述完这场白天发生的纷争后,李二陛下人都麻了…… 小兔崽子……朕就一天不在……就一天不在啊! “父皇……”太子殿下知道,此刻该由自己出面背锅了。 “父皇……”魏王、蜀王、燕王、梁王在大哥开口后,仿佛受到了号召一般,纷纷准备开口替二哥求情。 “你们闭嘴!”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现在比太上皇当年痛苦多了——儿子们不再各立山头,反而结成铁板一块,其实他当爹的更糟心啊! “朕倒要看看,这竖子打算做什么!” 片刻后。 楚王殿下的营帐之内。 “你这是准备好攻打宇文士及的府邸了是吧?!”当挑帘进入帅帐的李二陛下亲眼看着儿子的那一大帮家臣们围着帅案指定对宇文府邸的进攻计划时,他知道,得亏自己来得及时,否则宇文士及可真就要遭老罪了…… “臣等见过陛下!”楚王殿下的家臣们,还是很懂规矩的,但……宇文擎这货似乎懂得不多,因为他在向李二陛下行完礼后,不等后者发话,便转身一门心思扑在原先指定的方案上去了…… “……”而见到这一幕的李二陛下,自然是无比的……揪心…… “你们先下去,”楚王殿下知道老爹这是打算来兴师问罪了,于是他撇了撇嘴,挥手让家臣们退下。 “唯!”王玄策、宇文擎、姜盛、契苾何力几人先是向楚王殿下恭声领命,随后又再次向李二陛下行礼,随后才退下。 当然……宇文擎这显眼包临走之前还知道把图纸给收走……怎么说呢,他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一下子就将帐内的气氛到达了某种“快活但不敢快活”的程度。 但好歹,这夯货还是跟着王玄策他们走了。 只留下一对彪悍的父子开始展开对垒。 “朕问你,你是不是打算谋反啊?”李二陛下觉得不来点的狠的压根就镇不住这胆大包天的儿子,可谁知道他这话一出口,太子殿下就直接从帐外冲了进来,直接跪倒在李二陛下面前:“父皇!宽弟怎会有此心?您可不要听信小人谗言,中了他们离间计啊!” “……”李二陛下看着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大腿牢牢抱住的太子,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你说当年朕的大哥……怎么就没你小子会来事呢……” “大哥,你起来,别被这昏君给吓到。”楚王殿下可不会被这点区区小阵仗给吓倒,只见他依旧八风不动的坐在主位上,语气幽幽:“爹,我这是谋反吗?我这是镇压叛乱呀!” “啥?”李二陛下觉得这话从这小子嘴里说出来,那是怎么听怎么讽刺:“朕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叛乱,需要您楚王殿下亲自出手镇压。” “爹,我给你捋捋啊。”楚王殿下此时也懒得计较昏君父亲的阴阳怪气,只见他慢条斯理道:“那传国玉玺怎么来的?” “……”李二陛下听闻此言,还以为儿子这是在居功自傲,当即便黑着脸道:“你不要以为……” “你看看,爹你就是这样放下碗筷骂厨子的家伙……”楚王殿下知道老爹这是把话听岔了,当即便趁着大哥死死抱住即将暴走的昏君父亲的当口,继续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到:“我不是让您念着我的好,我是让您好歹念一念萧阿婆的好,还有皇祖母的好!” 楚王殿下最后这句“皇祖母”,终究是阻止了李二陛下的“彻底疯狂”:“小兔崽子,你把话说清楚……” “人家萧阿婆当初可是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才将传国玉玺主动给我的,我当时又不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儿,这份人情是我领受的,那我是不是得报答?当初我就说过,萧阿婆的孙子杨政道来了长安,不许旁人欺负他,那后来出现的杨绾绾,是不是一样的道理?可结果呢?今日儿子亲眼见到宇文士及那双蠢笨如猪狗的儿女,纠集一帮人,跑去欺负杨氏姐弟。这是什么行为?!这就是谋反!”楚王殿下说到此处,声音陡然放大:“他们这样做,打儿子的脸事小,践踏萧阿婆跟皇祖母的感情事大!——敢不把我皇祖母放在眼里的混账,不是反贼又是什么?!我若不出手,上对皇祖母不孝,下对爹你不忠,爹你说说,我李宽是那样不忠不孝的人吗?!” “……”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这番话后,他沉默良久,最终无奈叹气道:“你小子……是懂‘上与下’、‘忠与孝’的……” “爹,特定语境特定分析,请你不要牵强附会试图谋害于我!”楚王殿下此时见老爹终于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当即乘胜追击道:“还有啊爹,如今萧师可不光是儿子的老师,他还是大哥的老师,大哥是什么?大哥是太子!太子是什么?太子是未来的皇帝!那我萧师是什么?是未来的帝师呀!——您说说,他们竟然敢纠集人手当众殴打未来帝师的:甥外孙女和:甥外孙,这种行为是什么?!就是谋反呀!”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今日为了稳住老爹,他还是在王玄策的“绵薄之力”下,又费了了一番功夫的。 “不是……宽弟啊……”太子殿下这会儿还抱着李二陛下的大腿呢,可他属实也是被震惊了:“你小子……这番话说得当真好有道理啊!” 就是……你在理顺这通道理之时……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大哥的死活啊…… “你就惯着你弟弟吧!”李二陛下此刻当真是气急败坏,他先是一脚抖开老实的大儿子,随后便解下束带朝不老实的二儿子行去。 “不是……爹……咱们读书人,得讲理呀!”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都这么遵守规则了,结果这昏君居然还不知足。 “你是读书人吗?”李二陛下觉得今日不好好揍一顿这个臭小子,他都会替宇文士及感到委屈:“你知不知道,宇文士及要是听见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他回头得亲手宰了自己的那双儿女!”怪不得洪三说你小子放过了宇文崇,合着你居然在这儿等着那倒霉孩子呢! “爹,没那么严重,如果宇文士及识趣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去向萧师赔罪去了……” “……”李二陛下觉得儿子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当爹的想揍儿子,需要听这些道理吗? “啪!” “嗷!”挨了父亲一记束带的楚王殿下,此时痛的龇牙咧嘴:“我说你这昏……爹啊……我不说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就算你要揍我,起码也得讲点武德,等我养好了伤再说吧?!” “朕还等你养好伤?”李二陛下已经被气乐了,但……思及长安还有太上皇和长孙皇后“望眼欲穿”等着他,李二陛下还是丢开了手中的束带,上前扒拉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朕警告你啊,你可以拿这番话去威胁宇文士及,也可以当众落他脸面来个杀鸡儆猴,但是爹绝对不许让你那帮家臣以平叛的名义去攻打人家的府邸,因为你一旦这么干了,往后许多事,就会身不由己了……” 听着李二陛下这意味深长的话语,李宽神情微愣,他明白,老爹说这番话,是真的为了自己好,甚至他还一度为了自己,再次放低底线,容忍自己去找宇文士及的麻烦。 “唉……”面对慈爱起来了的昏君父亲,楚王殿下觉得还不如再挨两束带呢:“爹你别这样……我害怕……” “宽弟……”太子殿下此时也在一旁补齐了道:“那你下次能不能也别这样……大哥也害怕啊……” “我尽量……”楚王殿下看着大哥那沾满灰尘的衣摆,内心忽然有些愧疚。 但这份愧疚,很快就因为大哥的绿茶属性爆发而烟消云散。 “父皇,”只见太子殿下突然对已经平息怒火的李二陛下道:“虽然宽弟给您的说法堪称有理有据有节……但儿臣觉得……他这行为……本身就透露着不对劲……” “大哥?!”预感到自己即将被大哥背刺的楚王殿下,这下可真的汗流浃背了。 “哦?”李二陛下斜眼看着自家的好贤王,神情玩味道:“承乾,难道你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父皇,我们都是了解宽弟的,他什么时候会为这么点儿小事,将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到过?”太子殿下正了正自己的衣襟,丝毫不顾弟弟恳求的目光,一本正经道:“他如果直接打断宇文崇的一条腿,儿子觉得这很正常,可他偏偏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打算拿宇文士及一家来立威,甚至还提前想好了合理的说辞……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这小子,八成是对萧公的外甥孙女儿动心了……” “李承乾!”楚王殿下是真没想到啊,这大哥平日里瞧着浓眉大眼,老实忠厚的,如今居然也开始跟自己玩起“极限反杀”了…… “你小子啊!”李二陛下看着已经恼羞成怒的二儿子,忍不住摇头道:“臭小子……还是沉不住气……罢了罢了……看在……朕这次就破例一回,由得你胡来了……” “啊?!”以为自己会再度被迫挨揍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还收获了如此意外之喜。 而这番变故……当真让他好似觉得自己身处睡梦中…… (二合一,为三千为爱发电加更。) 第422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王殿下直到父兄们叹气离开后,他的脑子还是懵的。 不是……大哥属于是老绿茶了,他说点怪话倒也不奇怪,可是我这昏君老爹……几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嗯……费解……实在是费解…… 想不通的楚王殿下,决定把自己的“龙头军师”给叫来问策:“王玄策!王玄策!” “殿下……”王玄策听到楚王殿下的呼唤,当即便从帐外走了进来。 而楚王殿下殿下也没跟他客气,当即便将刚才在帐篷里发生的一切告知了对方,随后他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玄策……你说我爹是不是最近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导致他性情大变,对本王竟是如此的好说话了?还有我那个绿茶大哥……算了,这也是个昏君苗子……” “楚王殿下啊……您可比太子殿下看起来更……”听闻家主如此逆天发言,身为家臣的王玄策眼下也颇感无奈:“您这就是当局者迷啊……陛下之所以在此事件上对您持放任态度,那是因为他不希望您在绾绾小姐面前丢面子啊……” “啊?!”楚王殿下听着家臣的清醒发言,突然伸手挠了挠头:“他是怎么看出我对那小妞儿有意思的?!本王不是说了嘛!本王是在践行当初的承诺!” “楚王殿下,这话您骗骗自己成,拿来骗其他人就过分了……”对于口是心非的家主,王玄策可不惯着。但……当他眼见某位蛮夷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后,一怒之下哪怕是脚崴了还打算起身冲向他的时候,理智告诉他,对于这个蛮夷家主……有时候该惯着还是得惯着:“况且……陛下会这样想……恰恰是太子殿下先前那番看似是在嘲讽您,实则是在为您开脱求情的话所致啊……” “嗯?”楚王殿下在听到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后,当即也恢复了理智,开始“冷静”分析:“你的意思是……我大哥如今还学会了迂回策略?他那豆丁大点儿的脑子……有这么聪明吗?哼……说起来,他还是对本王不够忠实啊……” “……”王玄策对此还能说啥呢……罢了罢了……这是他们哥俩儿的私事,自己还是别掺和的好。 “殿下,您现在有空吗?”就在此时,宇文擎也从帐外走了进来。 “有啥事……说!”楚王殿下对自己的心腹爱将,永远都充满了耐心。 “臣刚刚收到消息,宇文士及已经带着他那双儿女前往萧公的帐篷向其赔罪去了。” “反了天了!”出乎宇文擎和王玄策预料的是,楚王殿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是愤怒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他娘的……宇文士及这个狗东西……懂不懂礼貌啊?!啊?!这个老滑头……他居然不先回家开祠堂,对宇文兄妹当众家法,完事了再备好重礼,令人抬着宇文兄妹前往萧府,接着他跪在我萧师面前……” “殿下……”王玄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窦公以前要打压他们了,面前这位大爷,他是真的无愧于自己的封号:“如果宇文士及真的按您说的这般做,那他以后也别指望还能在长安混了……” “我管他呢!”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他真以为本王是个好脾气的?之前他三番五次的找本王的茬,本王都大人大量的选择放过了他,谁知道这老小子居然还觉得自己行了,如今就连他的儿女都敢动本王要罩着的人,这传出去,本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宇文擎,你带几个人去萧师那边,如果宇文修多罗兄妹身上没伤,你就打断宇文崇的两条腿!记得告诉宇文士及,他儿子是代妹妹受过!他要是不服气,你给本王当场打断他的两条腿!” “唯!”宇文擎向来是将楚王殿下的命令执行得无比彻底的,此时他在领命后,当即便转身离去,准备摇人了。 “殿下,您这未免也太……”王玄策虽然已经知道陛下会在此此事上睁一只眼一只眼,可……可殿下您不能试图掰开陛下的两只眼睛,让他眼睁睁的看您嚣张跋扈啊…… “你不是说本王的大哥先前做所一切都是为了本王么?”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王玄策一眼:“那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偶尔‘自污’一下,不也是应有之义么?” “……”完了……王玄策觉得家主殿下最后的一个优点——那点儿自知之明也要没了:“殿下啊……您还需要自污么?” “玄策,”楚王殿下见自己日常放飞自我的真相被家臣发现,当下也不装了:“你得明白一件事,本王只是崴了脚,这点小伤几天就能好。” “玄策明白……”王玄策觉得自己真是命苦——前段时间殿下还对自己一口一个“好家臣”的叫,如今来了新人,这就开始打算对自己拳脚相加啦?果然啊……姜盛他们说的不错,楚王殿下这人……惯是个喜新厌旧的…… “好了玄策,你也别担心,本王其实有分寸的。”楚王殿下也觉得自己现在就在自己的李斯面前暴露本性似乎也有些太早了,当即打了个哈哈道:“说起来,本王要是腿脚方便,也不能让宇文擎去出这个风头。” “殿下啊……”王玄策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当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唉……臣担心宇文擎比您更没分寸……” “你可别小看了他。”楚王殿下对于王玄策眼下这点儿小小的冒犯压根就不在意,同时他对于王玄策在这件事情表现出来的担心,更是不置可否:“别看宇文擎平日里行事颇为莽撞,这货儿可是有点大智慧在身上的……” “跟您一样的‘大智慧’?”——关于楚王殿下口中“宇文擎身上的大智慧”这一点,王玄策自然是不信的,他权当家主这是在宽慰他而已。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第423章 给你十息 萧瑀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弟子选得好,威风跑不了”。 因为先前他和虞世南也随着李二陛下外出狩猎的缘故,两人原本是约好了归来后便一同看望自己的“关门弟子”的,可谁知他刚回营地,就从跟随过来的管家口中得知,自己的外甥孙和外甥孙女被人欺负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萧瑀这会儿还没回到自己的营帐,便已经打算待会儿约上几个相熟的朝中武将,比如程咬金和卫孝杰,带些人手去找宇文士及讨个公道的。 但……管家接下来的话,就让萧瑀萧公瞬间转变了想法。 “老爷……您不知道,楚王殿下这回可算是给您长威风了……”——在管家的叙述下,萧瑀原本愤怒的神色在错愕、震惊后,最终化作了沉默。 好吧……虽然那竖子平日里总是不着调儿,但…… “老爷,您先别急着高兴……”那萧府的管家也是个妙人,眼见萧瑀嘴角已经开始有了上升的弧度,当即开始果断补刀:“小的听政道少爷的意思,那位……怕是对绾绾小姐起了心思……” “什么?!”萧瑀闻言,当即就绷不住了:“那竖子不是心悦虞公的孙女儿么?!” “政道少爷是这样说的,柴驸马的小儿子柴令武,曾明言绾绾小姐是他的弟妹……”眼见老爷发出疑问,管家当即便如实汇报道。 “这怎么行?!”萧瑀一下子就急了。 楚王殿下当初为了虞家的闺女儿直接打消了东征念头,直接建议陛下班师回朝的逸事,如今朝中文武百官们可都早已经知晓。 所以……那竖子这是“得陇望蜀”望到老夫这儿来了?! 一念至此,萧瑀便赶忙加快脚步,他必须好好嘱咐绾绾这孩子,不能被楚王殿下这个不学无术……唉!——身为楚王殿下的老师,萧瑀发现自己在就如何评价楚王时,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描述竟是“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后,当下顿觉分外糟心…… 有楚王殿下这么个关门弟子以后……可能老夫这辈子……都在大唐的教育界抬不起头来了吧…… 至于虞公……人家好歹还教了点兵法……而且绝对真材实料…… “老爷,您怎么了?”萧府的管家发现,老爷这会儿脸上的神情简直生无可恋。 “我无碍……只是想到了一些晦气的事情……”萧瑀闻言摆了摆手。 接着,他在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后,当即便打算将两个孩子叫来好生安慰一番,同时也准备带着他们直接去找宇文士及兴师问罪:虽然老夫的弟子很争气,可老夫也不是摆设啊? 但……宇文士及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萧瑀刚刚把杨绾绾和杨政道叫到跟前,还没开口说几句话,他的老管家便又冲到了营帐内,神情有些紧张道:“老爷……那宇文士及带着他的那对儿女前来拜访您,说是要给您赔罪……” “让他进来!”面对这个曾经的外甥女婿,萧瑀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老夫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打算怎么给老夫一个交代!” 片刻之后。 宇文士及领着宇文崇和宇文修多罗入帐。 “哼!”没等宇文士及开口,萧瑀便当即冷哼一声:“郢国公好家教啊!” “萧公……”宇文士及现在的心情同样很憋屈:“都是孩子们胡闹……不知友好谦让……您看,我今日特地带着崇儿还有多罗前来向您赔礼,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你的那对儿女欺负我和我表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看在了往日的‘情面’上了?”杨政道向来是个头铁的孩子,所以他根本就不等舅公开口,当即便冷声到:“还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前来伏低做小,呵……原来楚王殿下你也惹不起是吧?!” “……”宇文士及此刻属于是彻底被怼到无话可说了,本来他是打算抱着“大事化小”的态度来的,可……那个姓杨小子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这就纯粹的打人打脸了…… “爹,我早就说了,没用的……”宇文崇此刻神情苦涩,而他身边的妹妹宇文修多罗,也在小声啜泣着,先前楚王那句“谁娶她本王笑他一辈子”,已经属于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她再想有个门当户对的好归宿,怕是难了。 “混账东西!”宇文士及现在只要听到儿子说话他就烦:“你给我把嘴闭上!” “行了,不用在老夫面前演戏了。”萧瑀黑着脸,看着在自己面前故意唱白脸的宇文士及,语气阴沉道:“宇文士及,你是知道的,自打……那件事以后,老夫便看不起你们宇文一族,更不屑跟你们产生任何交集。但,你们是不是以为老夫懒得搭理你们,就代表老夫怕了?” “萧公……”宇文士及深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资格更没底气在萧瑀面前说任何硬气的话,可……宇文崇毕竟是自己的嫡子,哪怕做了混账事,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是得站出来为其收拾烂摊子:“您息怒……我这次带着崇儿和多罗来,就是向您赔罪来的……” “老夫不需要!”萧瑀猛地一摆手,随后指着他身边的杨政道和杨绾绾道:“你要赔罪,就向政道和绾绾赔罪!” “这……”说实话,宇文士及现在真的有一走了之的冲动。 但他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杨政道和杨绾绾脸上。 杨政道依旧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他也看开了——自己安分守己不代表别人就不会欺负你,所以不妨胆子大一些,他宇文士及未必还能吃了他? 但杨绾绾……这个命运多舛的前朝贵女,此刻的内心,竟是说不出的悲凉:自己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给欺负了,为自己出头的不是眼前这个第一次与自己见面,在这世间与自己血缘关系最为亲厚的亲生父亲,甚至于对方这次前来,其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己原谅施暴者,接受这种不痛不痒的道歉…… 在这一刻,杨绾绾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剜心之痛…… 就在局势马上陷入僵局的时候,楚王殿下的“虎痴”,带着无与伦比的“楚式暴力”,开始闪耀登场! “谁是宇文士及?”当一身戎装的宇文擎带着自己的部曲闯进萧瑀的营帐后,在场的所有人便顿觉心惊胆战——这个全副武装的八尺昂藏汉子,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任谁都看得出,来者不善。 沉默,一阵诡异的沉默。 但宇文擎向来不在乎这种沉默,只见他目光搜寻一圈,随后便径直来到宇文士及面前,接着,果断出刀斩断了其身前的案几! “轰!”随着案几裂一分两段,此刻已经彻底被吓懵的宇文士及也被他揪着胸前的衣领给单手拎了起来。 “乃公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宇文士及?!”宇文擎这一次,那就纯粹是在明知故问了。 "你……你要干什么?!"宇文士及发誓,能给他这样压迫感的人,除了那个当初因为一时意气之争,盛怒之下准备打死张亮的尉迟恭,便只剩眼前这位了。 “楚王有令,”盔甲之下,宇文擎的声音仿佛魔神在低语:“你宇文士及倘若不会管教子女,舍不得打断宇文崇的两条腿,那么就由你这个父亲代为受过!要么打断你儿子的两条腿,要么打断你的一条腿,你和你儿子,今日要么瘫一个,要么瘸一个!乃公给你十息时间让你自己选,十息过后你若不回答,那就打断你两条腿! 多的那一条,是这十息换来的利息! 宇文士及,选吧!” 第424章 我家殿下专一又长情 事实上,楚王殿下殿下之所以夸赞宇文擎有大智慧,并非全是因为“丞相眼中出虎痴”的缘故。 宇文擎此人,虽然是一介鲁莽武夫,但这货却可以为了自家的楚王殿下,竭尽全力地去开动他那表面简直能打滑的脑子,只为办好对方交代的事情。 比如现在,虽然楚王殿下早就言明,他是要宇文士及的儿子——宇文崇的两条腿,如果宇文士及拒绝,那么就由宇文士及来承担这份责罚。 可……宇文士及毕竟是国公,宇文擎要是照本宣科的执行命令,那么介于楚王殿下如今还崴着脚,回头陛下的束带降下来,殿下可能逃都没法逃。所以,他才换了个更嚣张但也能替楚王殿下开脱的说法。 当然了,其实宇文擎在来时的路上,便拿定了主意:既然要立威,杀鸡给猴看不如杀猴给鸡看——这拿来立威的猴儿,就得挑最大的来。而且立威的手段一定要酷烈,如此,才能让所有人明白一件事:楚王殿下要保杨氏姐弟,那么就算是国公犯戒,也不行! “五息已过,还不说话?”看着面色发青两股战战的宇文士及,宇文擎的嘴角突然发出轻蔑的笑声:“你们家打从你祖父那辈起,就是个无情无义没卵的,没想到到了你这一辈,更废物!” “你欺人太甚!”宇文化及没想到,这楚王的家臣竟然敢公然辱骂自己的长辈:“我宇文世家豪杰辈出,岂容你……” “豪杰?”宇文擎压根就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忍不住发出了嘲笑:“乃公问你,当初周宣帝宇文赟继位后,对齐国公宇文宪实施杀害,那时你的祖父宇文盛在干什么?!那个缩头老乌龟,躲在汾水关里装王八!他眼睁睁的看着对他有过提携之恩的宇文宪全家被人杀害,却始终无动于衷!为什么?!为了宇文赟登基后,他宇文盛拜上柱国,为了新帝赐给他的四千六百户的食邑!狗东西!忘恩负义!你们宇文家从你祖辈开始,就烂了根!” 好家伙……宇文擎这一通骂,可算是把所有人都给骂震惊了。 以前大家都以为这货只是楚王殿下身边的虎痴,可这会儿……谁还敢说这话? “你到底是谁?”宇文士及从前只知道这个宇文赞是楚王殿下从西北带回来的悍将,他和朝中其他大佬一样,都以为此人是西域的汉人,或者说姓氏都是由楚王赐下的,总之,他们将宇文擎给划拨到了和契苾何力这些异族大将一样的范围内。 可现在……宇文士及不这么看了。 “狗东西,你记住,乃公就是你乃公!”宇文擎不想再去跟对方说什么废话,眼见十息已过,当即便将宇文士及丢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斩马刀的刀背砍断了对方的小腿骨! “咔嚓……咔嚓……”随着两声渗人的骨裂声响起。 “啊!”宇文士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咕嘟……”萧瑀看着一言不合就将堂堂一个国公给废掉的楚王悍将,这会儿……哪怕他这个楚王殿下的老师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 而他都尚且如此,那就别提其余几个小的了。 宇文崇和宇文修多罗兄妹俩,此刻皆是两股战战,因为恐惧,脸色苍白的他们试图努力咬紧牙关,却又发现他们这样做换来的只是“喳喳喳”的牙齿打颤声。 一旁杨政道……他现在最感激的就是自己的祖母萧皇后:还是祖母她老人家高瞻远瞩啊…… 而在他身后,杨绾绾依旧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想到已经去世的母亲,她的骄傲又不允许她落下泪来,可……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曾在西北的大漠中,叫她“绾绾阿姊”的开朗少年。 今日……我在他面前一定很丢脸吧…… 少女想到这,忍不住嘴一扁,眼泪便顺着眼窝开始肆意流淌。 “哟,宇文大哥,下手挺快啊?”就在此时,一个同样全身甲胄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他先是扫了地上还在惨嚎的宇文士及一眼,随后便朝宇文擎道:“你这有点不厚道啊……有好事也不想着点兄弟……” “嘿……”宇文擎看着前来相助的姜盛,先是咧嘴一笑,随后道:“修理这么个废物,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就废了他两条腿?”姜盛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宇文士及面前蹲下,随后伸出手,重重的一巴掌就扇在了对方脸上:“啪!” 这一巴掌,算是把所有人都给打清醒了。 好家伙……这是压根就不打算放过宇文士及了? “你!”宇文士及挨了一巴掌,脸上顿时就肿了一片,而腿上传来的剧痛,又让他止不住的冷汗直流。 “嚎什么?”姜盛这次来,属于是公私两不误:“出了这个帐篷,你是大唐的郢国公,可在这个帐篷内,就是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杂碎!” “嘶……呼……嘶……”宇文士及听着对方嚣张的话语,他开始深呼吸,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在减轻疼痛的同时让自己恢复冷静:“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吗?!” “造反?”姜盛听对方说这话,当即便乐了,随后,他站起身来,默默走到宇文崇面前。 “啪!” 又是狠狠地一巴掌,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公子哥儿给掀翻在地。 “哥!”宇文修多罗当即便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下意识地想去伸手搀扶哥哥,但…… 姜盛已经将目光望向了她。 “阿盛,咱不能打女人。”宇文擎此刻终究还是“掌握”了一下分寸。 “哦。”姜盛闻言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你别误会,”宇文擎见对方停手,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又开口道:“咱家殿下说了,回头会有人收拾她的。” “另一位主母是吧?”姜盛闻言挑了挑眉,随后…… “邦!”姜盛的脑袋突然就又挨了一记。 “你又在瞎说什么?咱家殿下向来专一!” “……”自知说错话的姜盛,扭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王玄策,神情复杂道:“你说得对……咱家殿下不但专一,还长情……” 第425章 好家臣 “吭……”虽然萧瑀知道,自己身为长者,而且自己这个“方正君子”早就声名在外…… 可他就是再方正君子,也真的顶不住自家学生的家臣们这接二连三的整活儿。 “萧公,”王玄策如今可以说是楚王的家臣之中,除了窦师纶以外,个人素质最高的,所以这会儿,他在制止了姜盛背刺家主的行为后,当即便向萧瑀行礼道:“我的同僚方才有些鲁莽,让您和您的家人受惊了,玄策在此代他们二人向您赔个不是。” “……”萧瑀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无妨……” 毕竟他见过的场面……尤其是某个很乐意透露姓名的混球玩意儿几度大杀四方的场面,早就足以让他对此司空见惯了。 “如此便好。”王玄策见萧公表了态,当即温和地朝对方笑了笑,随后便转身来到宇文士及面前蹲下:“郢国公,您怎的这般不小心?好好地骑个马居然还能摔下来?还摔断了两条腿?!” 他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再度为之一凝。 “你……”宇文士及告诉过自己要冷静,可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对方如此接二连三的羞辱:“你们怕了对吧?” “不,郢国公,该害怕的是您。”王玄策闻言轻轻地摇摇头,随后道:“你大可以试试不按我说的做,只是到时候引发的后果,你未必承担得起。” “你威胁我?”宇文士及听闻此言,他看向王玄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冷:“老夫可不是冯盎!” “你还不配跟他比。”王玄策轻描淡写地语气无疑是深深刺痛了宇文士及的自尊,可接下来,他的话更为犀利:“人家冯盎起码在岭南还手握重兵,而你一个靠着裙带关系和拍马手段混迹在长安的国公,凭什么会认为自己比对方强?” “说得好!”没等宇文士及开口,萧瑀便当即接口道。随后,这老头儿一脸鄙夷地看向宇文士及,缓缓开口道:“靠着自己的妹妹是太上皇的昭仪,你得到了太上皇的恩宠,仗着太上皇的恩宠,你娶了寿光县主,靠着寿光县主的身份,你在陛下登基后,开始恬不知耻地溜须拍马,博其欢心……呵……宇文化及,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能不靠这些做成一件事?” 轰!萧瑀此言一出,才叫真正的字字如刀剑,怼得宇文士及面红耳赤却迟迟不敢发出一言。 “宇文士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王玄策此时已经失去了跟对方周旋的耐心:“有些债,不是你不知情,就不用偿还的。” “……”宇文士及在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后,他沉默良久,最终他抬头先是看了一眼王玄策,随后隐晦地瞟了一眼杨绾绾,接着再度看向王玄策。 两人眼神在瞬间交汇过后,宇文士及周身一震,随后,他再度沉默许久,才最终缓缓点头道:“受教了……” ------------------------------------- 一场本该扩大的纷争,因为王玄策这一句云山雾罩的警告给消弭于无形。 当晚,宇文士及便以“骑马摔伤了腿”为理由,向李二陛下请辞回长安治伤。 而李二陛下对此自然应允,甚至下旨令自己的玄甲军护送其回长安。 当然了,在处理完这件事后,楚王殿下……又挨了一顿揍,而且是半点不打折扣的那种。 “殿下,此事说来怪臣,是臣没把事情办好……”楚王的营帐内,宇文擎看着默默给自己上完药,正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床上听自己回报的家主,很是愧疚道:“臣该宰了那宇文士及的!”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是了解自己的家臣了,只见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打住:“事情办的不错,你小子不光把宇文士及给拿捏了,你还把本王和那昏君给拿捏了——篓子捅得不大不小,我爹揍我一顿刚刚好!” “哈……”一旁的姜盛在听到楚王殿下这极具幽默色彩的总结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啥?”楚王殿下把眼一斜,他如今瞅着这货就来气:“你为啥不打断宇文崇的腿?还有,你个夯货,谁让你说漏嘴的?!” “殿下啊……”姜盛还想解释,但显然,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打算给他机会。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楚王殿下现在看见这货就来气:“你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殿下,其实姜盛这么说,是臣安排的。”王玄策虽然知道楚王殿下不会把姜盛怎么样,但是大家同为楚王殿下的家臣,属于是一辈子一条船的伙伴,他当然会帮对方解围,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嗯?!”姜盛没想到,王玄策这位好兄弟,居然这么讲义气,可……你这怎么帮我圆回来啊? “嗯?!”机智的楚王殿下当然不信王玄策的这番说辞了:“你别告诉我,你这么做还有其他意图。” “当然啊,殿下。”王玄策闻言突然笑道:“有件事,我想您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事?” “臣可以确定,那绾绾小姐,就是宇文士及和已故的南阳公主两人的亲生女儿!”王玄策的这番话,可谓石破天惊。 “不是……”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是愣住了:“不能吧?!当初绾绾阿姊可是亲口对本王说过,她的父亲不是宇文士及啊!” “楚王殿下……”王玄策这会儿也是颇为无奈:“我前几日抽空拜访了英国公,知道你们当时相遇的情景,您觉得……那位绾绾小姐,会对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大唐楚王如实交代自己的真正身世吗?况且,就算面对一个普通人,以绾绾小姐的性子,她恐怕也是不会说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真正身世的?”楚王殿下在短暂的错愕后,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您还记得绾绾小姐身边那位叛主的老仆,打算将绾绾小姐送往何处么?”王玄策突然道。 “吐蕃啊……”楚王殿下下意识的回答道,随后,他便反应过来:是啊,吐蕃! 禄东赞那个狗东西是打算让松赞干布迎娶绾绾阿姊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吐蕃立国。 而他之所以选择绾绾阿姊,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绾绾阿姊身份尊贵啊! 可如果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哪怕她的母亲是南阳公主,可这终究是会影响到她的尊贵血统,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姬云和那位老嬷嬷,是知道杨绾绾真正的身份的。 所以姬云才策划了此事! “那姬云的真实身份,是隋炀帝身边的太监。”王玄策继续向李宽解惑道:“这个消息,是我在将此事告知窦公后,窦公派人查出来的。简单来说,那姬云之所以背叛绾绾小姐跟吐蕃联合,为的不过是替旧主复仇,何况您还记得吗,那个时间段,正好是您派人护送萧皇后带着杨政道回长安的当口,姬云肯定是以为陛下会杀了杨政道,这才决定放手一搏,拿绾绾小姐去赌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不对,玄策兄弟,这其中有一点不对劲。”宇文擎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追上对方的思路,但这会儿,他也提出了一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假设绾绾小姐的确不是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的亲生女儿,但姬云为了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欺骗了禄东赞,而另一个老嬷嬷身为绾绾小姐的忠仆,选择了替其圆谎……” “这个重要吗?”——当说这话的人是楚王殿下后,那么杨绾绾的身世问题,似乎还真就不重要了。 “殿下,杨绾绾的确是宇文士及和南阳公主的亲生女儿,这一点,我在方才已经证实了。”王玄策等的就是这一刻:“而且说起来,还得感谢姜盛暗中与臣配合呢。” “……”姜盛觉得现在这帐篷里的四个人当中,似乎自己才是最憨的那一个。 “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怎么验证的?” “宇文士及之所以选择退缩,是因为我在威胁完他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绾绾小姐。而他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思,随后面色变的苍白。甚至咬牙咽下了这份天大的耻辱,为什么?因为绾绾小姐的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他宇文士及就会再度成为众矢之的——纵容自己和寿光县主的孩子去欺负自己和南阳公主所生的绾绾小姐,这事儿传出去,他宇文士及注定身败名裂!而且,有绾绾小姐在,他在朝堂之中,日后恐怕也得饱受排挤,所以,他才在臣的威胁下最终选择了退却!”王玄策此番话语说完,整个营帐内,再度鸦雀无声。 良久过后,楚王殿下默默地朝王玄策竖起了大拇指:“玄策啊,本王服了你了!” “殿下,这才哪到哪。”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臣真正想要告诉你的是,如今陛下肯定也猜到了宇文士及和绾绾小姐之间的关系,所以陛下只是揍了您一顿,因为他知道这是臣通过揭发此事而委婉的向其为您求情。” “我……”楚王殿下以前觉得自己的脑子挺够用的,但现在,他觉得皇祖母待自己真好! 祖母居然把这么可怕的家伙给自己培养成了忠心家臣…… “殿下,您别急……”误以为楚王殿下又要真实自己的王玄策,忍不住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其实,咱们对宇文士及真正的报复,并不是让他断了两条腿,您看着吧,从今往后,这朝堂之上,他宇文士及注定不会再有任何立身之地了……” 王玄策说完这番话后,大帐内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玄策啊……”许久之后,楚王殿下一脸感动地望向自己的家臣,开口就是大活儿:“你放心,将来……本王一定给你一个足够宽广的舞台,让你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 “殿下……”王玄策听闻此言也感动了,他没想到,这回殿下非但没有怪自己多事,甚至还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所以……”楚王殿下再次反复确认道:“你跟了本王,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许转投某个昏君啊……” “……”王玄策听闻楚王殿下如此逆天发言,也是怔愣许久,才哑然失笑道:“殿下放心……臣这一生,只会追随您!” 此刻,站在王玄策身边的宇文擎和姜盛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也朝楚王殿下行礼道:“臣等,亦是如此!” “嘿嘿……”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心满意足:“本王此生,定不辜负尔等好家臣!” (今天状态不错,比心~~读者老爷们看完早点睡~~~) 第426章 步履维艰 事实上,楚王殿下之所以一再向王玄策表明自己对其何等器重,而他这样做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不了解王玄策,而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昏君父亲——李二陛下了。 李宽甚至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好兄弟——李怀仁的小脚指头去想就能知道:自己的家臣,这会儿肯定是被自己的昏君老爹彻底惦记上了。 毕竟王玄策这个年轻人……他的脑子是真的好用! “唉……”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本王如今真是步履维艰啊……” “殿下,您脚崴了……的确是不良于行,可是用不了多久,您就恢复了呀!”宇文擎见李宽言语之间流露出伤感情绪,当即便站出来开口安慰了一番。 “本王……谢谢你嗷……”楚王殿下表示的确有被这个莽夫安慰到。 “殿下,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呢?”王玄策知道楚王殿下在担心什么,可站在他的立场,又不好再好开口劝说对方安心,故而他决定干脆用行动来证明一切:“如果您打算和赵国公对上的话……” “殿下!”宇文擎眼看着自己的风头又要被王玄策这个臭小子抢去,当即忙不迭的站出来大声道:“我有一计——” “——你不要有计!”楚王殿下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自己的莽夫家臣上前献计:“而且,你能不能等玄策把话说完?” “哦……”宇文擎闻言挠了挠脑袋,默默住了嘴。 “你继续说。”教训完自己的虎侯,楚王殿下转头看向自己的李斯,静待对方的下文。 “臣的意思是,殿下您目前还是不要再生事端比较好——那宇文士及纵使是再不堪,但好歹也是国公,您此次将他斗倒,甚至于让他日后都没了东山再起的希望,这已经足够让朝堂诸公再次对您生出忌惮之心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您若是再跟身为您舅舅的赵国公翻脸,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又是什么,对您来说多不划算,因为一旦对上了,您必将成为众矢之的!”王玄策说这番话时语速极快,显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的。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李宽闻言点点头。 王玄策、宇文擎、姜盛这三位“苦哥们儿”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话后,顿时露出了释怀和欣慰的表情。 殿下好歹是将话给听进去了。 “——但你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就在三位家臣都开始心神放松的时候,楚王殿下这位莽夫家主又开始上起强度了,只见他此时目光平静的注视着王玄策,语气缓缓道:“做好准备吧,从今日起,我的舅舅长孙无忌,会正式成为我们的假想敌!我们对他的防范,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也不可以松懈!” ------------------------------------- 日子转眼便过去了七八天,李二陛下的秋狩活动也临近了尾声。 这期间,楚王殿下的脚伤也渐渐恢复过来,但他的心情……却越来越糟。 李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昏君父亲——李二陛下,这几日外出狩猎时,居然时时刻刻都将长孙无忌带在身边,而且还派出洪三守在自己的营帐外,美其名曰“楚王殿下需要静养,不许旁人打搅”。 这他娘的不就是变相监禁么? 要不是自己的家臣和弟弟们还能随意出入自己的帐篷,陪自己说话解闷,楚王殿下早就不干了。 这一日,已经渐渐养好伤,打算出去浪一浪的楚王殿下,刚走到帐篷门口,还没挑开门帘呢,就迎面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虞师,你……你干嘛用这种眼光看本王?”李宽没想到自己在营帐内躺了这么久,这直到临近回长安了,自己的老师才舍得来看望自己:“说实话,虞师,像您这种不孝……不体恤学生的老师,真的会让本王这个学生很失望。” “你还失望?”虽然在来之前,虞世南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但他还是一上来就被逆徒给整破了防:“还有,你说谁不孝来着?”说话间,老头儿站起了身,开始从袖中抖落出一把通体狭长的黑色事物。 “弟子不孝!弟子不孝!虞师,您把戒尺放下!”楚王殿下这会儿属实是汗流浃背了:“天老爷……您这参加秋狩……带这玩意儿干嘛?!” “这是老夫令家仆回长安取来的!”虞世南戒尺在手,心中怒火愈盛:“老夫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宇文士及可是堂堂国公啊,你小子说打断人家的双腿就打断人家的双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边儿都在传什么?他们都在传,你楚王殿下为了那前朝郡主冲冠一怒……” “虞师,你打住……”楚王殿下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老头儿之所以这么晚才来看自己,那是为了收集自己花心的证据:“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可上赶着不是买卖……” “你什么意思?!”虞世南如今对于楚王的了解,那属于是绝对的大师级:“你是觉得老夫是因为怜儿的关系才来找你的?臭小子……你以为你就是什么香饽饽儿?怜儿还上赶着要嫁给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王殿下自知失言,当即决定牺牲萧师来转移虞师的注意力:“虞师啊……说起来本王也挺寒心的,这都几日了……萧师甚至都不肯抽空来看看本王……” “他是真没空……”虽然生气归生气,但虞世南还是有些同情自己的老友的:“拜你所赐,当初那些跟宇文兄妹搅和在一起,参与打人的那些个混账娃儿,他们的父母如今挨个拎着被教训过的儿女登门拜访萧公,还当众让其验伤……可怜的……萧公一世英名,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盛气凌人的事儿?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指望他来看你?他能按耐住内心的冲动,不像老夫一样提着戒尺来找你,那就属于是……唉!”虞世南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萧瑀的憋屈。 第427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哦……原来是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要我说啊,萧师就是心太善,您这样的人若是没有我这样的得力弟子护着,迟早会被人给欺负死。” “呵……”虞世南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楚王殿下通透啊!” “额……”李宽看着虞世南手里亮闪闪的黑木戒尺,语气卑微道:“恩师珠玉在前,弟子不敢……” “你少来!”气急败坏的虞世南甚至都没等李宽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他:“臭小子……装象是吧?老夫问你,你现在打算怎么收场?!” “什么收场?”李宽闻言挠挠头:“虞师,在这个帐篷里,你说啥我都认,可出了这个帐篷,他宇文士及的两条腿,就是骑马摔断的,谁来都不好使!” “你这是真通透了……”破天荒的,虞世南并没有因为弟子的一口咬定而感到生气,反而是欣慰的点点头:“臭小子……虽然老夫不屑于像你这般耍无赖……但是你记住,咱就这么干!” “哇……”楚王殿下看着已经被自己染黑了的虞师,忍不住摇头感叹道:“虞师啊虞师……本王没想到你看着浓眉大眼的……好似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连天碧莲……谁知道……” “哼!”其实虞世南这次来,最大的目的压根就不是冲弟子发火,他原本是打算吓唬这臭小子一顿后然后让他咬死宇文士及是坠马摔断了腿,跟他和他的家臣无关,可……好吧…… 虽然虞世南如今在道德方面已经有了渐渐向弟子看齐的迹象,但……他做人的底线,还是远远超出某个混球的。 “虞师啊……”李宽见老师已然息怒,突然又从怀里偷偷掏出两个木牌,递给虞世南,上面正是他这几日闲着无聊雕刻出来的“楚王令”——每一个都丑得独一无二。 “这是什么?你小子刻的……这么丑的字?!”如果有什么事是能让虞世南这个大书法家瞬间破防的……他的关门弟子楚蛮王那糟糕的书法造诣肯定算一件。 “虞师……咱能不能小点声儿?”李宽也是服了:“洪三还在外边儿呢,你再这样喊叫,他还以为我欺师叛祖,把你给怎么了呢……” “……”虞世南看着两张木牌上那丑到令人心发慌的“楚王亲临”四个大字,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扎裂开来:“讲真……你个兔崽子……你还不如欺师叛祖——咱们可是书圣一脉啊……” “虞师……你这么讲话就有点伤人了嗷……”正所谓有心的谎言不会伤人,无辜的真相才是利刃——楚王殿下这回在听到恩师的喃喃自语后,顿时老脸一红。 但他随即就想到了正事,赶忙道:“虞师啊,这是我送给你和萧师的礼物,以后记得随身带着,有了它们,本王保证,再也不会有人敢跟你们大声说话了——除了我爹我娘我皇祖父还有我窦叔,姜公、萧阿婆……” 就事论事,楚王殿下可算是当了回严谨的人。 “好了好了……”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丑到让他不能呼吸的木牌,脸上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神情,随后眼一闭,仿佛认命一般,将其塞入了怀中:“萧公的那一块木牌……老夫回头给他!” “这是本王的楚王令,虞师你怎么像是在塞狗屎呢?”楚王殿下的比喻虽然奇妙,但也贴切。 "你是不是想让老夫帮你回忆回忆戒尺的滋味?"虞世南没好气的拿起戒尺,在李宽面前晃悠两下。 “虞师……”楚王殿下这会儿可委屈上了,他伸出手,露出手上的伤疤给对方看:“好歹也是本王的一份心意……” “……”看着自家弟子手上的伤,虞世南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是真该死…… 但马上……他就觉得自己这份“该死”很多余。 因为楚王殿下这会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木雕。 其实要说“精美”,那也是相对而言——一个造型勉强看得出人模样的木雕,怎么着也比如同鬼画符的“楚王令”来的精美。 “干什么?”看着突然朝自己露出讨好笑容的楚王殿下,虞世南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恶劣。 “虞师……咳咳……劳烦虞师将这木雕送给怜儿阿姊。”向来大大咧咧的楚王殿下,难得矜持一回。 “你这雕的是谁?”虞世南真的很不想接下这个木雕。 “怜儿阿姊啊!”楚王殿下理所应当的回道:“虞师,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 “……”虞世南今日算是被自家的关门弟子给气饱了:“臭小子……你管这个……算了……这也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啊虞师?”楚王殿下见虞师突然止住了话头,当即不耻下问道。 “老夫是怜儿的祖父!”虞世南没好气地瞪着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楚王:“你见过哪家少年送这种礼物,是请对方长辈代为转交的?!” “什么叫‘这种礼物’?”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干了:“本王辛辛苦苦雕的呀!丑是丑了点……但我刻了足足五日,废掉了好几块料,这足以见我心意啊!虞师,你要再这样伤我心……下次我就直接送肚兜了……” “好你个竖子!”虞世南发现这小兔崽子是真跟自己不见外啊,什么浑话都敢说,当即也不管什么师长风度了,提着戒尺就朝弟子刚刚痊愈的屁股上招呼:“长本事了啊?这种浑话都敢当着老夫的面来说?找打!” “不是……嗷~~~”屁股上挨了一记的楚王殿下,此时也顾不得腿脚还没好利索,急忙一瘸一拐的开始四处躲避恩师的追击:“您今天压根就不是来看望我,而是专门来找茬的吧?!” “嘿!”虞世南闻言停下了动作,神情突然一变:“臭小子,你这可就误会大了,实话告诉你,你的麻烦大了!” “什么?!”楚王殿下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本王的大哥又强抢民女了?!” “这都……”虞世南被这竖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给干懵,只见他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后,又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似笑非笑地语气对李宽道:“河间郡王李孝恭前些天狩猎遇险,被魏征救了一命,如今他有意跟魏征结亲,魏征其实也都准备答应了,可是他的闺女儿,也是当事人的魏舒怡却当众对他表示,她不喜欢李孝恭的大儿子,而是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小子,你就等着吧!魏公如今已经拎着长剑在你营地附近转悠好几回了!” 第428章 尽是虚设 “虞师,您慢走哈……”——当汗流浃背的楚王殿下送别了自家恩师后,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本王……本王什么时候入了魏舒怡那虎妞儿的法眼了? 这就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正所谓大凶之物,身边百丈之内必有克星。 而魏舒怡,她是什么人啊?她就是楚王殿下这头大凶之物的天然压胜之人,从小到大,楚王殿下在这位小虎妞儿手里吃过的亏,加起来能写一本厚厚的小册子——而这,也是当初楚王殿下为什么为写《记仇小册子》的初衷:虽说魏舒怡的名字不曾出现在上面,可那是因为楚王殿下怕有朝一日这玩意儿落到那虎妞儿手中,自己会更倒霉…… “唉……”一念至此,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了:“合着我爹那昏君派洪三来防着我,还间接担任起了护驾的职责?这可真就……” “楚王殿下殿下!”就在楚王殿下还在感慨这一切的安排是如何机缘巧合的时候,他的虎痴——宇文擎,此时大大咧咧的从帐外走了进来。 只不过此时他的肩上,还扛了一个麻袋,那麻袋里面,套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倒霉蛋。 对了,那倒霉蛋的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殿下,我把魏征那个狗东西给您抓来了!” “哐!”这是向楚王殿下开口邀功的宇文擎,让肩膀上的麻袋落地的声音。 “塔塔……咔”这是楚王殿下惊闻噩耗后一路倒退回自己座位上的声音。 沉默,依旧是长久的沉默。 “楚王殿下?”宇文擎看着此刻脸色发青的楚王殿下,他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谁知地上的麻袋却开始蛄蛹了。 “老实点儿!”宇文擎见状,忍不住给了对方一脚,他娘的,真当老夫这几日瞒着家主辛苦蹲守不累的么? “……”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肱骨”蹲草单杀了“父皇的肱骨”的荒诞剧情中久久无法回神的楚王殿下,在见到这一幕后,终于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宇文擎……你他娘的……你是不是打算要本王死啊?!” “殿下无需惊慌!”宇文擎此时已经收回了脚,正准备大大咧咧的向李宽解释。 “本王什么时候惊慌过!”有人死鸭子还在嘴硬。 “唔唔……”地上的麻袋又蛄蛹了两下。 好吧,楚王殿下承认自己慌了——他可不想还没等解决完无忌舅舅这个大麻烦,自己就再度喜提自家昏君父亲的“绕柱套餐”——而且还是在他腿脚没彻底好利索的时候。 “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魏公解开麻袋?!”楚王殿下这会真的是难受,他没想到宇文擎这个夯货,他居然“擒贼擒王”的天赋带到了长安,在这发展下去……下回他不得绑了某位千古一帝…… 不敢想,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宇文擎这个虎痴……他迟早要害苦了朕啊…… “殿下,您不用这么……”宇文擎觉得楚王殿下最近有些太过于“稳健”了。 “解开!”楚王殿下知道要不了多久,洪三就得把那昏君引来。 但下一刻…… “殿下莫慌。”帐篷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嗯?!还有高手?!”楚王殿下的内心,此刻已经是一片大草原,上面即将有成千上万的健马呼啸而过。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显然也没有辜负楚王殿下的期望。 “殿下,不用担心洪三。”当姜去反剪洪三的双手,将其带到楚王殿下面前的时候,楚王殿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好吧,是他疏忽了,宇文擎一个人怎么可能“单杀”魏征呢,闹了半天……原来是姜公参加了团战,那这一切就显得合情又合理了…… “姜公……”这一刻,某位蛮夷总算是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怎么连你也……” “殿下,窦公昨日已经跟瞿统领打过了招呼,鉴于您最近身上有伤,加之身边老有宵小作祟,所以您的营地警戒范围从昨日便扩到了四十丈,而今日魏公持剑擅闯您的营帐,这才被宇文擎拿下,这于情于理,咱们都没有任何过错。”姜去一边慢慢悠悠的说着,一边松开了洪三的胳膊:“至于洪公公,他只是不了解此事,见阻拦无果后,便打算去向陛下告状,所以才有了这场误会。” “不是……”楚王殿下现在也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想开开心心地朝魏征补上两脚吧……自家老爹那张威风八面的国字脸就出现在自己脑海中,使得自己不敢再造次。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决定先安慰安慰倒霉蛋洪三:“三啊……你是知道本王的,本王向来都是嘴上说说,绝不记仇,所以这次姜去拿下你,咱们能不能冤有头债有主,回头你找他成不?”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握住洪三的双手,满脸悲愤道:“三啊……先前本王屁股上的伤……直到最近两日才将将养好啊……” “楚王殿下……”洪三显然也没试过被某位蛮夷这样亲切对待过,原本心中委屈却有气的他,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殿下,您是懂何为‘冤有头债有主’的……”姜去看着眼前这个愈发会来事的小混球儿,他没来由的就想起当初在长安城外,这货对自己念叨“宽飘零半生”的场景…… 唉……当年良辰好景……如今看来已成镜花水月,尽是虚设啊…… “嗨!你怕啥?洪三又打不过你!”楚王殿下一扭头,便说出了心里话。 而洪三……这会儿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好吧……楚王殿下这人……他能装这么一小会儿,自己也该知足了…… “殿下啊……”洪三觉得念及那匹汗血宝马的份上,他也得给对方一点忠告:“郑国公可是陛下颇为器重的国之柱石,哪能受得此辱……” “本王也是整个大唐的国之柱石!不对——”楚王殿下一听这个顿时不乐意了:“本王才是这帮国之柱石中的核心支柱!须知,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那可都是压在了本王稚嫩的肩膀上啊……”(注1) “……”必须承认:论整活儿,尤其是厚颜无耻的整活儿,谁也比不过“限时返场,但一直限时”的“楚蛮王"…… 第429章 佛也有火 “反正老奴这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奴都说了,殿下您听不听的……也由您……”自觉仁至义尽的洪三此时心里也苦。 “不对劲……”洪三话音刚落,一旁的姜去就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家殿下搅和到一起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搅和在一起?本王向来冰清玉……不对,高风亮节!所以本王怎会结党营私?而且每次团伙作案……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真相的楚王殿下,突然挠了挠头,随后在众人无奈的目光中将视线转向地上的麻袋:“算了,咱们还是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看看魏公如何了吧……” “殿下,您可算想起正事儿了……”洪三这会儿也忍不住摇头感叹道:“天晓得……就连陛下也时常感到头疼的魏公,为何总是在您手里接二连三的吃败仗……” “你少说两句……魏公还在呢……”李宽嗔怪地看了一眼洪三,这老家伙……净说些大实话。 “宇文擎,赶紧给魏公松麻袋,外带松绑!”楚王殿下说着,一把将自己的家臣护至身前,但这样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把握:“洪三,你先别走,过来护驾!” “……”洪三也是无奈,当即只得领命道:“唯!” “哗啦……”当宇文擎掀开了套在魏征身上的麻袋后,楚王殿下才明白,为何这位一向能言的魏公今日只会在麻袋里“呜呜叫”——闹了半天……宇文擎还用不知从哪儿……嗯……楚王殿下看了看魏征胸前突然破了一大块的衣衫,好吧,宇文擎这人是懂就地取材的。 “你把魏公嘴里的布条也拿出来!”楚王殿下知道逃是逃不掉的,于是他也只能趁魏征还没开口的功夫一脸无奈的向其解释道:“魏公啊……你是了解本王的……本王已经快两年都没跟魏舒怡那虎……那虎虎生风的女中豪杰碰面了,我们怎么可能……” “哼!”刚被宇文擎取出口中布条的魏征听闻此言,先是发出一声冷哼,随后他又忍不住朝一旁吐了一口痰:“呵……忒!” “喂!”眼前这一幕对楚王殿下来说可太似曾相识了,所以面对魏征的鄙夷,他顿时就表示不乐意了:“你们这都是跟谁学的……” “楚王殿下,老夫擅闯您的营地,是老夫不对,这个亏……老夫认了!但是咱俩的事儿,不算完!”虽然眼下形势比人强,但魏征可对此半点儿不怵,在撂下这句狠话后,他当即便打算转身离开。 “唉……这算怎么个事儿啊……”楚王殿下望着魏征离开的背影,纠结得直挠头:天可怜见,他现在真的很想仰天喊冤——魏舒怡喜欢自己?别开玩笑了!这妞儿八成就是因为讨厌李崇义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才把自己拉出来当挡箭牌的…… “魏公哪里走?”就在魏征即将踏出帐篷的时候,门帘再次被挑开,一身黑色长衫的窦师纶走了进来。 魏征见来者是他,当即便停下了脚步。 两人一番对视后,不知为何,就连楚王殿下这个旁观者也看出来魏征原本嚣张的气焰被自己的好家臣给无形压制住了。 嗯?! 不是吧不是吧……今日是个什么情况? 魏征居然在我窦叔儿面前怂了?! “殿下,咱不能放他走哇……”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那可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替对方着想:“所有人都可以为您作证,您好好待在自己的营帐内安静养伤啥也没干,结果却被人提剑打上门来。这是什么行为?这就是大不敬啊!” “宇文擎……”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绞尽脑汁,正在给魏征上强度的宇文擎,忍不住感慨道:“辛苦你了……本王很是感动,但是再有下次……你记住,倒也不必如此辛苦……” “额……”宇文擎这原本就不大机灵的脑袋瓜算是让楚王殿下这顿话里有话给干懵了,他在沉默半晌后,转头看向此刻刚进营帐的王玄策:“玄策兄弟,你知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殿下只是心疼你,没别的意思……”王玄策看了自家家主一眼,然后昧着良心开始说起了真心谎话。 “好了!”窦师纶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所以他自然也没打算给宇文擎继续表演才艺的机会:“魏公,呵……魏公!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在老夫这个楚王殿下的忠心家臣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回呢?!” 窦师纶此话一出,别说当事人魏征了,这帐内所有人亦是一同陷入了震惊之中。 而最为震惊的,无疑是楚王殿下和姜去两人。 不对啊……窦公的这种行为很不对啊…… 这还是那个当初在定襄城单骑开路,大杀四方的窦公么? 这是那个在太极殿外的广场上,一言不合就把魏征当沙包拎起再丢开的窦公么…… 至于一旁王玄策和宇文擎,这俩差点在窦师纶手中团灭的“楚王肱骨”,此刻开始莫名的感到脊背发寒。 怎么说呢……态度如此谦卑的窦公,着实让人感到害怕啊…… “我说……二位……”洪三作为李二陛下的贴身内侍,他其实是不想掺和进这种破事的,可眼下他在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事本来就是个误会……何必……”洪三本来想说“何必大动肝火”,可方才窦师纶的表现又不像是在挑事,所以他话说一半,又不得不止住了话头,来了个点到为止。 “误会不误会的,不重要。”窦师纶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魏征,语气淡淡道:“重要的是,我家殿下不是什么无依无靠被人背弃的年轻家主,魏征,你若再敢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找我家殿下的麻烦,老夫不介意让你领教一下,窦家积累千年的底蕴,爆发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窦师纶此言一出,整个营帐顿时沦为一片死寂。 良久,窦师纶往前几步,当着魏征的面抽出了他腰间的长剑。 剑光如水,潋滟人脸,窦师纶一手提剑,一手屈指轻弹,随着一声铮鸣过后,长剑断成两截。 “记住,”窦师纶将失去剑尖,只剩剑脊的长剑重新抛回对方的剑鞘,接着他看向面色铁青的魏征,温和笑道:“佛也有火!” 第430章 饺子和醋 警告也好,恐吓也罢,虽然窦师纶的这波操作的确很帅,可……最后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因果的,还是我们的小倒霉蛋楚王殿下。 “嘶……父皇啊……”是夜,原本打算兴冲冲去参加晚宴的楚王殿下,还是被收到消息的昏君父亲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但教训过后,楚王殿下却依旧不忘今日的宴会上会有他爱吃的熊掌:“您揍我也揍了……气也就该消了,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咱们今晚的宴会是不是照例举行?毕竟明日就得回长安了……” 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在此次骊山之行中遭遇了诸多意外的楚王殿下,为了能见到怜儿阿姊一面,也算是将这一项发挥到了极致。 “朕……”李二陛下看着记吃不记打的儿子,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宽儿,你该好好约束自己的家臣了……” “啊?!”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不是……爹,你怎么光让我约束家臣,却只字不提魏征带着武器蹲我这事儿呢?咋的,你少年时也被我皇祖父的下属这样蹲过?嘿……如果真是那样,我想皇祖父哪怕当时只是一个太原留守,也断然不会让你受这份委屈!” “合着朕让你受委屈了?!”李二陛下原本还有心说教,可一听好大儿居然说这种话,顿时就绷不住了。 “不是我窦叔儿,我这委屈还真就受定了!”面对昏君父亲的大公无私,楚王殿下可半点不带惯着的:“爹,我不管啊,你为这事儿揍我可以,但是你绝对不能去找窦叔儿的麻烦,因为他在这次冲突里,代表的是我皇祖母!咋的,我就没后台啊?他魏征居然仗着闺女儿喜欢我,就这么不拿我当回事?哼!爹你看着吧,等你驾崩后……嗷~~” “朕如今就连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这是在你嘴里‘崩’的第几回了!”——给了儿子狠狠一束带的李二陛下,此时脸上的神情很是唏嘘:“朕居然都开始习以为常了……” “你习以为常你还抽我?!”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干了:“你这昏君……魏征骂你你唯唯诺诺,转头却对我这样的贤王重拳出击!哼……这可真是连史书都不曾记载过的昏聩行径啊!” “你小子读过几本史书?”李二陛下真就搞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良苦用心这竖子就非是不能理解:“宽儿,爹让你约束自己的家臣,不代表爹会允许其他人对你不敬。本来这次窦师纶如果不出手,朕高低得让魏征去给朕守上半年的长安城门。 可现在好了——你的家臣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以雷霆手段将其狠狠震慑了一番,以至于如今所有人都在传:楚王跋扈,竟在几天之内接连欺凌压制两位国公……你自己说,现在这种局面,你让朕如何处理?” 面对昏君父亲一脸痛心的质问,楚王殿下当即撇了撇嘴道:“好吧,爹,咱爷俩多少是有些八字不合……可如今你揍我也揍了,那就没再去找窦叔儿的麻烦了,本来这就不是他的错,魏征这个不要脸的,那是我招惹了他闺女吗?还不是怪他自己学艺不精,马术稀烂,骑个马都能差点摔下山崖,结果害得李孝恭不得不出手救了他。 你说救了就救了吧,他还非得恩将仇报——要将自己的闺女儿,魏舒怡那虎妞儿嫁给人家的儿子,话说他恩将仇报就算了,眼神还不好使,李崇义那个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那能是良配吗,更何况魏舒怡当年跟我……总之,她又不是不知道李崇义是个什么货色……说来说去,爹,儿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啊!你还抽了我一束带!你良心不会痛吗?!” “行了行了……”李二陛下现在已经被儿子给绕到头晕:“说来说去,还成了朕的不是,是朕委屈了你是吧?!” “您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楚王殿下知道这话讨打,可他还是忍不住把脖子一梗:“反正马上就要回长安了,皇祖父和母后很快就要见到我了。” “你个小兔崽子……”李二陛下如今属于是两处死穴都被自家竖子给拿捏了:“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给朕安分点,朕就……总之,别再给朕生事!” “那不成,我还和无忌舅舅他……”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干了。 “你还打算把你亲舅舅也折腾一番?!”李二陛下原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这竖子再怎么不依不饶也该行事有所收敛,谁知道……他还没忘记这一茬。 “开什么玩笑?”楚王殿下做人向来主打一个不忘初心:“我可就是为了无忌舅舅这碟醋,才辛苦包的饺子!” “我的儿……你无敌了。”李二陛下算是彻底服气了。 “我无敌了吗?”楚王殿下闻言把眉头一挑:“那是我从前太温柔了!反正,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许欺负我娘亲!” “朕也不行?”李二陛下把眉头一挑。 “关于这个问题……我回头问问娘亲?”楚王殿下这回属于是一语双关,一“关”绝地反杀,一“关”贴脸开大。 “……”李二陛下觉得眼前这倒霉孩子真的是……糟糕极了…… 接下来,帐内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许久,最终,这尴尬的局面以李二陛下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收了场:“你个小兔崽子……既然不领爹的情,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别说爹没跟你有言在先:你无忌舅舅,可不是宇文士及和魏征,你若跟他动起手来,最终难过的还是你娘亲。” “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楚王殿下知道老爹这是松口了,于是当即忙不迭的向其保证道:“我主要以威胁为主,断腿为辅,总之,我势必会让无忌舅舅意识到,虽然我爹是个身体很虚的糊涂蛋,但是我身为我娘亲的儿子,那可是很拎得清……嗷~~——爹!咱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手?!” “你小子最好牢记自己说过的话!”对李二陛下来说,楚王殿下骂他昏君等于是清风拂面,但若骂他身子虚……咳咳……对于这种真实伤害,他必然是要动用束带,以同样的真实伤害来回应的。 “爹你看你……又急……”楚王殿下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这回……就算这昏君还有点良心……无忌舅舅,咱爷俩,可算是能坦诚相见了…… 第431章 您配吗 “我说宽弟,你也是够可以的……这会儿才来?”太子殿下在见到自家彪悍的弟弟一瘸一拐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赶忙就迎了上去,在见到对方龇牙咧嘴的样子后,当即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又挨了父皇的揍吧?喏,那是你的位置。”太子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那张案几。 “谢了,大哥。”楚王殿下在太子大哥的搀扶下来到了自己的案几前坐下,他先是瞥了一眼座上的菜色,当即眉头一掀:好家伙,爹也不是那么昏聩啊,还知道把这熊掌给自己留了两份。 “称心,”楚王殿下指了指了桌上的两盘熊掌,对默默来在自己身边的小内侍道:“把这个给我的两位恩师送去。” “唯!”称心恭敬应了一声,随后便小跑来到李宽的案几旁,端起一盘熊掌,打算先送给坐在下方的虞世南。 “朴云。”楚王殿下看着已经坐回自己的座位,打算享受熊掌滋味的二货大哥,决定还是帮这实在孩子讲讲人情世故:“去,把太子殿下桌上的熊掌给李纲送去。” “啊?!”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太子殿下和他的内侍总管同时一愣。 随后,朴云率先反应了过来,他将目光看向太子:“殿下……楚王殿下这么做,的确是为了您考虑啊……” “……”太子殿下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孤知道的……孤就是一时……” “一时嘴馋,忘了恩师。啧啧啧……”楚王殿下听闻此言,当即嘲讽道:“都说太子聪慧又贤良,哼……不过是个憨憨的吃货罢了……” “不是宽弟……”李承乾听到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你说大哥愚钝都成,但咱俩……到底谁更像个憨憨的吃货?” “大哥你又要在意这样的细节?”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开始撩起袖子,然后打算起身真实某位愚钝太子——开玩笑,我惹不起咱爹我还惹不起你?! “朴云,将这熊掌给李师送去!”太子殿下在指挥完朴云去送熊掌后,扭头眼见弟弟又要开始作妖,忍不住扶额安抚道:“宽弟啊……是大哥不对,可这里人多……” “嘁,你少来!”楚王殿下也懒得跟大哥拉扯了,他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某位昏君,此时对方正举着酒杯给下方在篝火旁和尉迟敬德角抵的刘弘基加油助威了,应该是没空搭理自己的。 既然如此…… 楚王殿下看了一眼下方不远处同样酒杯诸位的长孙无忌,当即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舅舅!”楚王殿下这一声舅舅,差点把长孙无忌吓到将手里的酒杯都给扔出去。 “宽……宽儿啊……”长孙无忌看着大大咧咧来到自己身边坐下的好外甥,不知为何,这竖子满脸嬉笑的模样,却让他莫名感到头皮发麻:“是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忽南忽北的风呗……”楚王殿下知道对方这会儿一时之间还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他的回答也极尽敷衍,当然,敷衍归敷衍,该有的礼数他还是要讲的:“舅舅,我可听说了,你前天居然和我爹联手合力射杀了一头黑熊?嗯,怪不得你这桌上也有熊掌呢……” “……”长孙无忌是了解自己的外甥的,这小子的开场白越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接下来他说出口的话就越是石破天惊。一念至此,他也只能心中暗叹一声“哀哉”,随后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其周旋:“宽儿呀,舅舅可还记着呢,自己欠你一只熊掌来着……” “好说好说,舅舅这就打算还债了?那成,称心——”楚王殿下显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的,他朝此时刚从萧瑀那边送完熊掌的称心招了招手。 “殿下?”称心忙不迭地来到李宽跟前。 “将这盘熊掌送给长乐和兰陵。”楚王殿下言简意赅,长孙无忌面露苦涩。 好小子……你这是在点你舅舅啊…… 在称心端着熊掌离开后,楚王殿下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和舅舅坐在一起,开始给占尽上风的尉迟敬德加油:“尉迟伯伯加油!夔国公快坚持不住了!” “宽儿……宽儿?”长孙无忌看着好似无忧无虑的大外甥,他知道,对方这是在等自己先开口:“舅舅欠你一个道歉……” “舅舅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转头开始和自己的舅舅对视:“您怎么会欠我一个道歉呢?” “我和你娘亲……已经道过歉了……”长孙无忌就知道,这小王八蛋压根就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舅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是个东西啊?”在四周嘈杂的背景音下,李宽的声音却像一根根锋利的倒刺扎进长孙无忌的心防:“当初你为了名义上配合我爹,实际上是出于替我大哥扫清威胁的目的,打算将小恪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当时,你明明都要成功了,我却跳出来搅了局,你一定很痛恨我吧?” “这……这……”长孙无忌开始缓缓张大嘴巴,他没想到,自己的外甥儿今日不光是要跟自己摊牌,这小兔崽子居然还打算从头开始拉清单! “后来,”李宽可懒得去在乎此时舅舅的反应,继续自顾自道:“我借着从五姓七望手里弄来粮食的机会,‘顺导’解除了长孙表哥和长乐的婚事,你就更恨我了,对吧?” “没有的事……”长孙无忌闻言连忙否认道。 “别口是心非了,咱爷俩这辈子,可能也就今晚有这一回坦白局,往后,您就是想,也没机会了。”李宽说着,扭头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舅舅,轻笑道:“那时我向娘亲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希望长乐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早早被定下亲事,她将来喜欢谁,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这些在我这个二哥眼中,那是她的权利,而保证她的这份权利,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职责和幸福之所在,这样说或许有点绕口,但舅舅,即便到了今天,我也不曾后悔我的决定。” “我知道……”破天荒的,在李宽说出这番话后,长孙无忌并没有勃然大怒或者继续阴沉脸色,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一口饮尽:“你娘亲说你是个好哥哥,这一点,舅舅也承认……只不过……” “只不过到了将来某一天,或许我就会改变心意,开始为了自己的野心,开始不顾长乐的感受,将她当做复仇的工具也说不准是吧?”——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怎么拉开架势,正面冲刺的:“舅舅,你放心,我这辈子哪怕拼着性命不要,也不会让我的妹妹们受一点委屈,长乐也好,兰陵也好,还有可爱的小兕子,她们每一个人,将来都会被我保护的很好,这一点,我这个做二哥的有信心,同时我也想舅舅你说一声,从今天起,我最有信心的还不是保护我的妹妹们,而是保护我的娘亲。” 李宽说到这里,他注意到舅舅端起酒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可他却浑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我刚来长安那会儿,心中充满了皇祖母去世的悲伤,所以我很难对身边任何人提起情绪,一切于我,皆无足轻重。 但偏偏在那时,年纪小小,个头也是小小的长乐开始成天围着我,她总是在我身边‘二哥二哥’的叫着,这个我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总是不厌其烦的跟着我,我去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有一次,我实在是烦了,就狠狠推了她一下,还朝她吼,让她不许再跟着我。可长乐明明也只是个小孩子啊……她当时扁了扁嘴,默默站起身,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花以后,就从襦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帕,里面包着的是几块饴糖,她就那么带着小心翼翼地目光一边注视着我,一边捧着饴糖慢慢接近我,最后她努力踮起脚尖将饴糖送到我嘴边,带着哭腔小声道:‘二哥,不恼不恼,饴糖甜,饴糖给二哥吃……’” “宽儿……”长孙无忌此刻的语气已经没了任何威严,甚至还有一丝求饶的味道。 “舅舅,我直到现在,都痛恨自己当时的不懂事,我对长乐,自此一直心怀愧疚。 即便此事她可能早就忘了,我却会将其牢记一辈子。因为我只有时常对她感到亏欠,我才不会再次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可是舅舅,你对我娘亲有过愧疚么?”李宽说到这里,目光如刀一般望向长孙无忌:“我娘亲常说,说她幼时如果没有你的庇护,她的日子一定会更艰难,可是舅舅,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你和娘亲在此生最为苦难的时候,你这个当哥哥的都始终知道要护着她,可时至今日,你贵为国公,她也成了皇后,你反倒开始和旁人一样,开始算计起她,甚至仗着你是哥哥反倒比旁人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压根不顾她的感受了?为什么?我请你给我一个答案!” “我……”长孙无忌此刻还能说什么呢,面对外甥字字如刀的诘问,平日里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的赵国公,这会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舅舅,你这会儿结结巴巴的,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不屑于跟我这个混账外甥多言一句?”李宽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逼到角落里的好舅舅:“但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当然,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到底在乎什么。 我在乎我母后嘴上说着没关系,可心里却要尝尽委屈。 我在乎当年在太原城里年岁跟长乐一样大,遭遇却比她坎坷许多的小女孩,如今不但父母皆已亡故,与她血浓于水的长兄也开始算计她。 我在乎,我在乎没人再拿我娘亲当那个就连雷雨天听到雷声,都害怕的要人陪着的小女孩。 我在乎,我在乎我娘亲如今哪怕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却还要忍受来自亲人的算计,别跟我说什么这是你的一时疏忽,无心之失——舅舅,我是莽,但我不傻,当初如果不是我莽撞出手带人痛殴了长孙安业,你为了逼迫我爹出手,一定会放出后手。让我猜猜……” 此时,长孙无忌脸上已然流露出了痛苦之色:“宽儿……” “你的后手,就是长孙安业放出的那番话——那番明目张胆嫁祸我娘亲的话,当时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如今细细想来,我相信这话肯定不是他本人说的。 但是你就是有办法将此事给坐实。 那么坐实之后你又要怎么办呢?哦,对了,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因为自然会有人就此事对我母亲提出质疑,而质疑一旦产生,我爹就会雷霆震怒,我爹一旦雷霆震怒,那么长孙安业这个狗东西……也就死定了。他一死,你就大仇得报,同时也代表着和因此事与你产生勾连的五姓七望,你们双方的关系,会更加亲密,而这,才是你接着复仇的幌子,想要达成的真正目的!舅舅,我没说错吧?” “宽儿……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长孙无忌此刻已经不只是汗流浃背了。 “舅舅,别紧张,咱俩什么关系?血溶于水的甥舅啊!您不拿我娘亲当妹妹,我娘亲可是一直都拿您当哥哥的——她时常与我说,说长乐和她一样,都有一个好哥哥……呵呵……”李宽说到最后,突然整个人俯身向前,几乎是脸对脸的出现在长孙无忌面前,随后,他神色轻蔑道:“可是舅舅,事到如今,您觉得您配吗?!” 第432章 我给过你机会了 就在楚王殿下和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剑拔弩张之时,坐在不远处的楚王殿下家臣宇文擎和姜盛二人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长孙无忌,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们会立马做出反应。 “宇文兄弟,阿盛,你俩在看什么呢?来来来,陪我喝酒啊!”随着一身酒气的薛万彻提着酒壶晃晃悠悠来到两人面前,宇文擎此时见楚王殿下又缓缓坐回原位,他这才抽空看了一眼来捣乱的薛万彻:“老薛,我现在可没空陪你,再说你小子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丹阳公主今日可在呢,我可听说了,陛下有意给你和丹阳公主赐婚,你难道就不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嘁……”薛万彻提到这个就忍不住伤心:“好……好印象?呵……呵呵……”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盛有时候是真佩服宇文擎的情报收集能力——丹阳公主……这位……唉,这位公主如今不过豆蔻年华,却成天和姐姐长广公主混迹在一起,如今虽然待字闺中,但是身边早就不知道有了多少入幕之宾,就连这次参加骊山狩猎,她和长广都不忘带上几个英俊的护卫,说是要“怡情怡乐”,真就……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我这是又说错话了?”虽然宇文擎目前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出于对姜盛的信任,他赶忙对薛万彻赔礼道:“老薛啊……怪兄弟这张嘴讨人嫌,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无碍……”薛万彻摆摆手:“咱们哥俩,这点小事儿何须过多言语?” “老薛……”姜盛此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这个陪着楚王殿下从朔方城砍到金山祭天的悍将,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道:“我猜楚王殿下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你放心,按照殿下的性子,此事未必就没有转机……” “可我不愿劳烦殿下啊……”薛万彻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况且赐婚乃陛下旨意,我怎可能让楚王殿下跟为了我跟陛下起冲突呢……” 冲突?薛万彻怕是忘了,楚王殿下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跟人起冲突——尤其是冲突对象还是李二。 比如此刻,当他看见舅舅长孙无忌眼神闪烁几圈,然后默默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口跟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就知道:得,他这舅舅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王殿下,当即冷笑一声道:“舅舅,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打算跟我道歉,然后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利用母后和我身边的人,然后你再拉着我的手,跟我语重心长一通——比如说我母后多么多么不容易啦,比如说被我刚才那番话触动心弦啦,再比如我和冲表哥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啦,总之,你已经打算跟我说一大通情深义重的话语,好打消我对你的愤怒和疑虑,对么,舅舅?!” 在李宽说完这番话,长孙无忌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临近爆发的状态中——什么话都让这小王八蛋说了,那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怎么做?!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最后,长孙无忌抬起头,注视着眼前已经拿起筷子夹菜的外甥,语气幽幽道:“宽儿,舅舅没想到,你居然如此……” “记仇?”李宽给自己夹了炙兔肉,随后他看向长孙无忌:“舅舅,我跟你学的。” “……”这一刻,长孙无忌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可……哪怕事已至此,他还是得想办法挽回外甥的信任,否则依这小王八蛋的行事风格,别说妹妹以后会对自己心存芥蒂,恐怕就连太子殿下和魏王,以后也不会再登长孙家的门了…… 毕竟楚王殿下这人虽然在外边儿名声不咋滴,可人家在皇室之中,那真是一呼百应,坐稳头把交椅的皇室白月光——当然了,关于这一点,李二陛下肯定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 一念至此,长孙无忌打算继续忍辱负重:“宽儿啊……那你说,你想让舅舅怎么做你才肯原谅舅舅?只要你说出来,舅舅一定会照办!” “舅舅,”李宽突然觉得嘴里的兔头真他娘的难吃,所以他在扭头吐掉嘴里的兔肉后,默默饮了一杯桌上的葡萄酿,然后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你这样……低声下气,并不会让我感到有什么自豪与得意的,你太小看我了,你太小看一个在西北拼杀一年多,打遍了塞外诸夷的大唐亲王了!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你还在试图掩盖事实真相,妄图用瞎话来蒙骗我,舅舅,你是真当我傻啊?!” “舅舅怎么蒙骗你了?!你还要舅舅怎么做?!难道你要我把自己的命给你,你才满意么!”长孙无忌此时显然也是恼了。 “呵……”李宽不屑地看着直到此刻还在自己眼前演戏的长孙无忌:“舅舅,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你并没有珍惜。我问你,你跟冯盎之间,是怎么回事?!” 李宽此言一出,长孙无忌顿觉心惊肉跳,紧接着,一股股冷汗便顺着他的脊背开始往下淌,但事已至此,此时摆在长孙无忌面前的,也只剩下继续苦撑这一条路:“宽儿,你说什么?我和那冯盎又怎么了?!” “当初在那大殿之上,你第一次开口说话,便是问我冯盎的下落,甚至你在当时还说出了冯盎在岭南拥兵五万的话,好似这一切你都了若指掌似的。”李宽说话时,依旧风轻云淡,他今天就是摆明了要让长孙无忌难堪。 “我当时那么做可是为了你好!况且冯盎在岭南拥军多少,对于我这个左武侯大将军来说并非是什么秘密!你如此武断的下决定,未免太过胡闹了些!”此时的长孙无忌,在说话时神情有些激动,好似一副被自己外甥误会了的恼怒模样,可他在心中是如何作感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433章 吾家外甥初长成 “是么?”李宽觉得,自己的舅舅不愧是能跟自己的昏君老爹玩一块儿去的人,就这心理素质,很难不成大事:“五姓七望和岭南冯家早就有了联系。你别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跟你通过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可若是他们跟你通过气,那又代表什么呢?舅舅,你还是在拿我当傻子啊……” 篝火旁,尉迟恭已经获得了胜利,喝高了的李二陛下开始举杯唱歌,天策府的那帮响马也扯着嗓子开始齐声应和,而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下,在听完了李宽所言后,长孙无忌只觉仅仅只是一瞬之间,四周的声音便全然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身边这个开始用筷子敲着酒杯,为即将登场比试的张亮和程咬金加油助威的少年亲王。 良久,长孙无忌突然轻声开口道:“宽儿,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 为何直到现在才选择跟我摊牌? “我今日这番举措,其实不是要跟舅舅你算账的,我只是将账本摊开让你看一眼,顺便提醒一下你,别再越界。当然,我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舅舅你这人,基本上算是无药可救了。”李宽放下手中的筷子,再度看向双手握拳,紧抿嘴唇的长孙无忌:“如果我不是考虑到娘亲的感受,我们之间不会有今日这场谈话,甚至更早些时候,我手里的箭都不会射向围攻你的野猪……尽管很不情愿,但我还是选择赌一回,赌舅舅你这人还有良知,还讲亲情,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或许还会亲情,可那个对象只限于长孙表哥,至于其他人,在你眼里其实无非两类——能利用的,和暂时不能利用的,仅此而已。” “宽儿,你……”长孙无忌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什么都不必说,”久坐人已乏的楚王殿下,将手伸向背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愧疚这种情绪,对舅舅你这样心志坚硬如铁的枭雄来说,可能都比不过一个马夫对你以下犯上的一巴掌,你现在对我唯唯诺诺,不过是因为你一来拿不准我到底想怎么样,二来,可能也是震惊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楚王突然就变得睿智起来,嘿……这些其实都无所谓,你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因为从今往后,别说你我不在乎,连同你整个长孙氏,本王都不会放在眼里!” “你!”长孙无忌这一下算是彻底怒了。 “你奈我何?!”李宽突然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当着长孙无忌的面将其轻轻一握,酒杯随后便在他的掌心中化为齑粉:“舅舅,你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心实意地叫您一声舅舅。我给过您很多机会,但是您没有珍惜……你看,这就是人的劣根性,拥有时便觉得一切理所应当,失去后才会莫名产生愤怒和彷徨,这个道理,我也只讲一遍,当然了,你现在也别跟我说你后悔了,这种话从你这样的枭雄嘴里对我这样的莽夫说出来,纯属输人又输阵,我想舅舅你还是有一份属于你自己的骄傲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长孙无忌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一切都失去了掌控,他没想到,原来自己所谓的深思熟虑,运筹帷幄,可结果呢?这一切早就被眼前这个臭小子看穿。 “长孙冲依旧会是我的好表哥,而你,长孙无忌,依旧是本王的舅舅,当然了,仅限于人前。这私底下嘛,”李宽笑了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赵国公,请称楚王!” “好……好好好!”长孙无忌算是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吾家外甥初长成,其智近妖气盖世”,此时的他,声音甚至都带着一丝哽咽:“楚王殿下,臣明白了!” “呵,这会儿知道伤心了?”李宽拍了拍手里的灰尘,看着眼中泛起水光的长孙无忌冷笑道:“本王一生行事,向来不会畏首畏尾,更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你现在是与本王逢场作戏也好,是当真有所触动也好,都没用了,今朝过后,我依旧会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对你尊敬有加。至于长孙表哥,我也始终都都会拿他当做自己的亲兄弟看待,但是如果有一天,舅舅你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伤害了我娘亲或者我的兄弟姊妹们,那你就等着吧——大不了届时我们刀锋见刀锋,血光绝亲朋! 长孙无忌,你别以为我爹当年掀起了玄武门的那场风暴,我这个做儿子的就会引以为戒,都是行二的李家郎,论起心性残忍,我李宽未必就落了下风!”李宽说到最后,看着此刻脸色转为苍白的长孙无忌,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信的话,你试试?” 长孙无忌此刻还能说什么呢,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如同穿山虎的外甥,心中甚至都不知道该是悲是喜,半晌,长孙无忌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 “恩,舅舅,喝酒。”楚王殿下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举起酒壶开始给长孙无忌的杯中倒酒。 长孙无忌见状一言不发。 “对了,”李宽倒完酒,随即便放下了酒壶:“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跟舅舅你提一下,其实冯盎的事情吧……我是诈你的……” “你?!”这一刻,长孙无忌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今日在这个妖孽一般的外甥面前,何止是一败涂地,简直就连做人的根基都快被对方摧毁了。 “舅舅啊,其实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要跟你炫耀,我是想提醒你,咱们当反派的,就得有打死也不承认的专业素养。别被对方几句话就给吓得暴露了本心,唉……舅舅,希望再有下次,你可以更自信一点,更无耻一点,你要相信,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耻的那个家伙,而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成天只知道游手好闲,到处装城府高深的夯货亲王而已,舅舅,你觉得我这样说,有没有安慰到你?”李宽说到最后,看着紧闭双眼不说话的长孙无忌,默默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又说谎了……唉,最近老是梦到自己脸上戴了一个刻字面具,天晓得那是个啥玩意儿……” “滚……滚!”长孙无忌现在已经气到两眼发昏了,当然,他也后悔了,只不过他后悔的不是从前算计了妹妹长孙皇后,他后悔的是因为自己的有眼无珠,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对手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而长孙无忌自认只要与其对上,恐怕无论如何都没有任何胜算…… “你看你……又急……”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又打算继续安抚,毕竟……那昏君的目光已经悄然向这边瞟了好几次了,当他不知道呢…… “二哥!二哥!大事不好了!“——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开始继续哄道心破碎的无忌舅舅的时候,李愔这个小豆丁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到了李宽面前:“二哥,你赶紧跟我去吧,长乐阿姊还有兰陵妹妹,她们两个让长广姑姑和丹阳姑姑给欺负了!” “嗯?!”原本还气定神闲的楚王殿下,在听到弟弟说出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顿时便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直对家主保持高度关注的宇文擎、姜盛、苏定方、裴行俭、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等人,见状纷纷停杯投箸,随后缓缓起身。 风雨欲来! 第434章 龙有逆鳞 “殿下,发生了何事,可需要我等为您分忧?” 当楚王殿下带着弟弟离席,准备前往女眷那边时,半路上,他的好家臣们几乎一个个的都围了上来。 “别别别……”虽然楚王殿下这人做事一向是管杀不管埋,但是造反这事儿他不一样:“只是我的妹妹被我皇祖父的女儿给欺负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去给妹妹找回场子而已,你们就别跟来了,况且待会儿都是女眷,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跟过去,也不合适。” “二哥,咱们得需要人手哇!”——李愔这倒霉孩子天生就喜欢搞事:“你都不知道长广姑姑多嚣张……她就是趁着母后不在,其他母妃们也没来,便觉得自己成了主事之人……嗷~~” “你别拱火啊,你二哥现在正一肚子火呢!”在狠狠给了弟弟一记板栗后,李宽将目光转向最后赶来的王玄策:“玄策,这边你看着点。” “殿下,真不需要帮忙么?”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侯,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考虑楚王殿下个人的战斗力的,反正别管对手是谁,咱为主公分忧不就完了? “不是,我修理两个不开眼的公主,我还需要帮手?!”楚王殿下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未免也太被家臣们小看了:“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你们继续吃吃喝喝参加宴会,记住,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动静,都别轻举妄动……” “殿下啊……对方毕竟……咱不能下死手啊……”王玄策此刻已然听出了家主语气里的不对劲。 “不下死手?不下死手都他娘的觉得本王是在开玩笑呢!”如果换做平常时日,可能李宽的想法还不至于如此激进——妹妹被欺负了他就替妹妹们欺负回去,可眼下他刚刚才警告完长孙无忌,后脚那俩不开眼的亲戚就跳出来找事,那能咋办? 如果这时候我李宽不用雷霆手段将其镇压,怕是就连舅舅长孙无忌也要不服了! “殿下,那您还是让我跟您去吧……”宇文擎这会儿也知道问题大了。 “是啊殿下,您让我们几个跟您去吧。”契苾何力见状也跟着帮腔道。 “喝你们的酒去!”李宽闻言顿时只觉一阵头大:“小愔,我们走!” “哦……” 楚王殿下的家臣们,终究还是只能满眼忧愁的目送兄弟俩离开。 “说说吧,事情是怎么闹起来的?”女眷举行宴会的地方,距离他们这边还有一小段距离,李宽一边询问弟弟,一边考虑待会儿该用什么办法在不吓坏妹妹们的情况下,将那俩不开眼的傻瓜好好惩治一番。 “二哥,这事儿说起来都怪长广姑姑!”李愔说起这件事,语气里顿时充满了愤慨:“那长广姑姑仗着身边的护卫射艺好,这俩日带着丹阳姑姑狩猎了一头野猪,于是便在宴会上大肆炫耀,本来嘛,她炫耀她就是了,长乐阿姊和兰陵妹妹又不会去招她。可谁知道那长广姑姑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要提出让自己的护卫给大家表演一下射艺,可你说表演也就算了,她居然要让一个小宫女头顶一个梨站在三十步开外当靶子。 那长乐阿姊就看不下去了呀,当众提出了反对。 结果丹阳姑姑就站了出来开始对长乐阿姊说了几句怪话,长乐阿姊就气哭了,兰陵妹妹见状赶过去安慰,结果又被长广姑姑训斥她没规矩……”李愔说到这,忍不住握紧双拳:“哼!二哥,她们也就是欺负我这个梁王现在年纪小,无法为姐妹们出头,可如果等我将来长大了,你看我不……嗷~~” “不然什么?”此时李恪不知道从何处钻了出来,来到了弟弟身边,顺带赏了他一记板栗:“这些消息,你都打哪儿听来的?” “嘿嘿……”李愔闻言尴尬的傻笑两声:“是舒怡阿姊派身边侍女来向我告知此消息的……” “……”听闻此言的李恪和李宽对视一眼,随后李恪低声道:“二哥……那传言或许……嗯~~” “或许你许久没挨二哥的揍,也开始叛逆起来了是吧?”给了弟弟一记势大力沉的板栗,楚王殿下这会儿的心情还真挺复杂:魏舒怡那虎妞儿……不能吧……再说咱又不是啥正经好天鹅…… 觉得自己被魏舒怡惦记上了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心乱如麻。 “嘿嘿……嘿嘿……”一旁没心没肺的李愔见二哥替自己报了仇,当即便有些乐不可支。 直到……他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分别多了两条胳膊。 “老六,你是真不怕啊?”李泰手里拿着一根快啃完的炙羊腿,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二哥、三哥、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带上我带上我!”李佑一边伸手抵挡李愔的无声肘击,一边神色兴奋道:“我就知道今晚有大事发生……” “……”此刻本来心情就差的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在自己身边集合的弟弟们,他的内心世界……开始逐渐崩塌——有道是团伙儿犯案,罪加一等,回头东窗事发,那昏君还指不定要怎么教训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呢…… 不过……那又如何? 那昏君还真能打死本王啊?——皇祖父他老人家的束带未尝不利也! 只不过……倒是本王或许真该弄死一些人,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叫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小恪,你去找宇文擎,让他给我弄张强弓来!对了,带上青雀,你俩给我多背几个箭袋!” ------------------------------------- 长乐公主今日的心情无疑是糟糕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长广姑姑都那么大的人了,却还不如自己一个孩子懂事。 尤其是现在,当她眼睁睁的看着长广姑姑的护卫在得了她的吩咐后,一箭射中那小内侍的小腿后,她的愤怒在此刻已然达到了极致:“长广姑姑,我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父皇!让他来主持公道!” “……”长广公主面对侄女儿的控诉,她倒显得很是气定神闲,但她的妹妹丹阳公主却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二哥还要将我们打杀了不成?!本来长广姐姐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见这宴会无趣,给大家寻个乐子,怎的长乐公主却偏偏要站出来搅局,这不就是明摆着扫大家的兴么?!” “丹阳公主休要满口胡言乱语,拿人命相嬉,本小姐可不觉得有趣!”——就在丹阳公主表面趾高气昂,实则用心险恶想将水给搅浑的时候,郑国公之女魏舒怡,这位在长安贵女之中,地位等于大姐大的女中豪杰,此时因为看不过眼对方的咄咄逼人,于是选择站出来为两位被欺负的公主说句公道话。 第435章 李家玉树,寝食难安。 “哟……魏舒怡,你该不会还真就看上我那侄儿了吧……呵……”丹阳公主没想到,还真有人敢站出来和她对着来:“只可惜他没看上你,甚至你爹都差点……” “嘭!” “够了!”性子一向温婉的襄城公主,她的耐性在此时已然是到达了极限,本来她是出于担心此事闹大了长乐也要挨罚,这才选择默不作声。 可眼看着两位姑姑如此咄咄逼人,她也彻底恼了,所以这会儿,襄城公主压根就不等丹阳把话说完,便径直站起身,怒视对方道:“丹阳姑姑,我敬你和长姑姑是长辈,故而才忍气吞声,但是你们也莫要太过分! 如今,就连舒怡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你们如此以大欺小,那我身为长乐的姐姐,也不必恪守什么长幼尊卑的规矩了! 你们拿人命相嬉,此举已经是就丢尽了我皇家的脸面,长乐见状出言劝阻,何错之有? 可你们不但不听劝,还故意出言嘲讽她,甚至连上前安慰长乐的兰陵都不放过,她们不过小小女娃儿,尚能做到知书达理,而你们贵为长辈,却偏是个蛮不讲理的,怎么,你当本宫的兄弟之中,没有比你们更不讲理的了吗?!” 襄城公主此言一出,那可当真是震惊全场。 谁也没想到,这位向来以好脾气着称的襄城公主,居然一下子发了这么大的火。 而真正的好戏,才刚刚登场。 随着襄城公主站出来说出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之后,汝南公主、南平公主、遂安公主、这几位长于长乐的公主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倘若两位姑姑非要就今日之事分出个对错,南平是个没见识的,不妨等这次回去,我们请皇后娘娘来定夺?”南平的脾气其实也软和,可这绵里藏针的本事,她也不是没有。 “我觉得南平阿姊说的很对。”相较于自己的姐妹们,遂安公主则是属于真正的性子恬静,话也不多。 “你们当真是没个规矩!”长广公主显然是怒了。 “哼……你们这是仗着有二哥给你们撑腰是吧?”丹阳公主此人,其实也颇具城府,她一开口,便直切要害——虽然她们的确不占理,可别忘了,如今太上皇还活着,李二陛下在玄武门造成的恶劣影响也不是因为一块传国玉玺就能马上洗清的,所以,丹阳公主现在把话说开以后,被动的就成了襄城公主这一方。 “嗯……”事实上,在关键时刻,汝南公主永远是值得被信赖的,只见她先是装作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随后道:“我们几个为什么一定要父皇给我们撑腰呢?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宽弟,总归是能为我们说上几句话的。” 随着汝南公主这番话说出口,场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在场的女眷此时显然已经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太子殿下或许碍于身份不好有过分的举动,可是如果那人是楚王的话…… 因为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晦气的事情,所以众人此时的沉默,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那可是楚王啊…… 良久之后,长广公主突然似笑非笑地看向女眷席位中的某一处:“怜儿小姐,本宫听说我那侄儿当初可是为了你才放弃了继续东征,选择跟随陛下班师回朝的,可如今他前脚和萧公的外甥孙女牵扯不清不说,这儿还有郑国公的爱女对他念念不忘,嗯……本宫现在想想,都替你觉得委屈啊!你瞧瞧,郑国公先前还跟我那侄儿起了冲突,可这魏舒怡还是没皮没脸的要帮长乐说话,怜儿小姐,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呢?” “……”虞怜儿没想到,她自己为了虞府的名声才辛苦忍住不为长乐公主说话,可长广公主眼下居然还敢扭头找上她,呵……这不就巧了吗! “长广公主……您这会儿莫不是犯了失心疯?张口就是犬吠一般的浑话?”虞怜儿看着柔柔弱弱的,但一开口就是震慑全场且杀人诛心:“哦,想来也不是什么失心疯,是害怕了——惶惶如丧家犬般的那种害怕。可是长广公主,你害怕就要来招惹我吗?况且还扯上舒怡阿姊?这满长安城的贵女都知道,舒怡阿姊是一位处事公正又待人以诚的阿姊,所以她帮助长乐公主说句公道话,怎么就扯上了楚王殿下和郑国公之间的恩怨了?” 轰! 虞怜儿这个版本的虞姬,可谓强势到超前。 所以这会儿听完她那几乎将攻击性和情商同时拉满的发言后,女眷们在怔愣片刻后,便开始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起来。 “妹妹,看来似乎不用你出手啊。”女眷席中,卢国公夫人崔氏与和她向来交好的卫国公夫人红拂女低声道:“啧啧……长安城相貌最为出众的三位贵女,竟然同时心系一人,咱们楚王殿下,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在我看来,虞府的那位,似乎最有大妇风范。” “谁说不是呢……这俩人性情如此般配,堪称天生一对啊……”红拂女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她的目光转向坐在场上角落里,但此刻也是全场焦点之一的杨绾绾,不知为何,她看着那孩子平静的脸色下,藏着难掩的悲伤和自卑,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唏嘘:咱们的楚王殿下,是个会撩人的,想来老夫人泉下有知,恐怕也会觉得喜忧参半吧…… “你怎么敢对本宫如此无礼?!”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长广公主陡然发怒道:“来人!将这……” “嗖!”长广公主话都没说完,一支羽箭从暗处飞来,直接射入她头顶的发髻,巨大的惯性使得她整个人向后倒去,直到那只羽箭插入她身后的屏风挡板上,她才止住了身形。 “护驾!护驾!”一旁的丹阳公主见到这一幕后,还以为是刺客袭击了营地,忙不迭的叫道。 “护你——呜呜……”某位蛮王殿下属于是一怒之下要对自家长辈进行无差别的人身攻击了。 “二哥!”蜀王殿下这会儿几乎是一个闪身外加单臂大回旋才将将堵住了自家二哥那张祸从口出的嘴。 “三哥!你撒手,二哥还没给长乐阿姊还有兰陵妹妹出气呢!”李愔这小子自打先前在宗正寺和李佑一道挨了李宽的训斥之后,他就将兄长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兄弟姊妹们要守望相助,现在二哥负责相助,而他负责守望。 李恪闻言松开了手。 于是接下来,楚王殿下就让大唐文武百官们的女眷见识了什么叫巅峰的射艺。 此时双方相距两百步。 “嗖!嗖!嗖!”楚王殿下带着弟弟们缓缓从暗中走出,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铛!铛!铛!”只见箭矢连珠不停,接二连三的射向长广公主的发髻,最终将其死死钉在了屏风上,此刻正试图挣扎的长广公主便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开了一般。 “啊!”她发出了一声急促的惊叫,随后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李宽开始逐渐加快脚步,同时再次张弓搭箭。 “嗖!嗖!嗖!” 李宽出箭不停,而这些连珠射出的羽箭,几乎是贴着长广公主的脸颊飞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屏风上,接着是脖子,肩膀,随后换边,周而复始。 当楚王殿下最终在距离长广公主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停下的时候,距离最初,也不过是经历了短短十来个呼吸的时间。 他射空了一个箭袋,对面,近四十支羽箭沿着长广公主的人体轮廓插满了她身后的屏风。 全场皆寂。 唯有三女看向楚王的眼中生出异彩连连。 “吱呀……”因为李宽射箭的力道太过于凶猛,此时长广公主身后的屏风似乎再也遭受不住这样的连番破坏,最终缓缓倒地,带起巨大的烟尘。 “啊!”——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的长广公主,此刻也被狼狈的带倒在地,在她仰天倒地发出尖叫的同时,她身边的丹阳公主终于回过神来:“来人!杀人了!杀人了!” "喜欢看人表演射艺是吧?"楚王殿下歪着脑袋看着准备逃跑的丹阳公主,随后他再度举起手里的强弓,同时伸手从身边抱着箭袋,已经看傻了的青雀怀中抽出一把羽箭:“如今本王亲自过来给你表演射艺,你跑啥?!” “嗖!”长箭破空而去,呈抛射角度射向丹阳公主。 “二哥!”李恪这会儿已经吓傻了,难道说还真要杀人?! “别叫。”重新引弦的李宽在呵斥弟弟的同时,手里的长箭已经离弦。 下一刻。 “啪!”——如同先前李宽为长孙冲猎雁那般,第一支射向丹阳的羽箭被李宽用第二支羽箭改变了飞行轨迹,于是箭杆打横抽向了丹阳公主的脸蛋。 “啊!”随着四周惊呼声四起,丹阳公主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宽弟弟!”襄城公主、南阳公主等人,看着给妹妹们出头的弟弟如此威风霸气,心中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弟弟没让她们失望,忧的……自然是李二陛下那即将大杀四方的束带了…… “二哥!”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果然啊,关键时刻二哥永远会站出来给她们撑腰。 “诸位婶婶还有阿姊们,”展示完惊天射艺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丢开了长弓,因为他已经看见洪三出现在了场外不远处,所以这会儿,为了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他开始向参加此次宴会的女眷们抱拳行礼,表达自己的歉意:“李宽今日行事鲁莽,冲撞了大家,事后我大哥会带着我的弟弟们向诸位登门道歉,嗯,不是本王不愿亲自前往展示诚意,而是条件他不允许啊……” 虽然楚王殿下这回道歉带着点耍宝的成分,但…… “唉……”——今日算是第一回见到少年家主的红拂女,听着四周那些个待字闺中的长安贵女微微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也曾年少慕艾的她如何会不知晓这意味什么…… 打从今日起,楚王殿下这棵李家玉树,算是彻底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死活的小姑娘们给惦记上了。 而他们的父兄,怕是也要即将寝食难安了…… 第436章 真正的造福天下苍生 “殿下,咱们这就走?”虽然洪三也不想破坏楚王殿下的高光时刻,但眼下他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前来拿人的,所以见此情形,那也只能公事公办。 “别碰我二哥!”梁王李愔眼看着洪三身后又出现了几个红衣宦官,顿时便急眼了,只见跑到李宽身后双手挡住了洪三和他的下属,口中更是大声呵斥道:“不许过来!” 而他这一嗓子,也将一旁还在愣神的李恪、李泰、李佑三位哥哥给唤醒了。 于是,这仨也开始在楚王殿下身前结阵,明显一副不愿意合作的态度。 “你们四个闪开!”楚王殿下这会儿是真不希望弟弟们再来添乱:“宗正寺的床又不大,伙食还差,你们几个这是图啥?” “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兄弟之间多年以来的默契,让李恪一听自家二哥说出这话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的企图——二哥是打算独自扛下这一切,就像当初在那太极殿上为自己拔剑时一样…… “你叫我二哥就得听我的,我让你闪开你就闪开。”李宽呵斥完弟弟李恪,又转头朝正在向自己奔来的长乐和兰陵挥了挥手:“二哥在这呢!” “二哥……”长乐公主来到李宽面前时,小姑娘已经哭成了泪人儿:“都怪我……” “怪你啥?”李宽故作凶狠的伸手捏了捏妹妹柔嫩的脸颊:“好了好了,不要哭,这回头要是让母后知道咱们长乐在外边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二哥怕是还得挨鸡毛掸子哦~~” “二哥……”就在李宽努力逗长乐公主开心的时候,兰陵这会儿也来到了李宽面前,小姑娘眼看着二哥即将要被带走,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对方的一只胳膊,她那还挂着泪珠的小脸上,此时挂满了愧疚和委屈:“兰陵不该给二哥添乱的……” “什么话什么话?”看着两个妹妹如此贴心,楚王殿下这会儿简直心都的要融化了:“你们何错之有啊?记住,以后遇到事情,只要咱没错,就不要忍,更不需要反省,二哥就是你们坚持本心的底气。”李宽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妹妹们眼角的泪水,随后他抬起头,对几位晚到一步的阿姊们扬起笑脸:“几位阿姊,我这当弟弟的没给你们丢脸吧?” “宽弟……” “宽弟……”襄城公主、南平公主等人这会儿原本心中满是对弟弟担忧,但眼见这货一开口就是大家熟悉的“楚王式幽默”,几个姐姐当即又有些忍俊不禁,其中和李宽关系最为亲和的汝南公主在瞟了一眼远处的洪三后,突然对李宽低声道:“宽弟,你放心,待会儿我们就去求父皇……” “对,宽弟,我们待会儿就去求父皇。”走在最后的遂安公主,在听到姐姐的建议后,当即也出言帮腔道:“父皇总归是会讲道理的……” “别……阿姊们,千万别……”——正所谓“李二陛下腰间束带分九斗,楚王殿下便独占一石”,对于某位昏君的心思,楚王殿下那可是门儿清:“咱爹那人挺叛逆的……你们越是求情,我估计就得被揍的越狠,再说了,我也没犯多大事儿啊……不就是用弓箭吓唬了两个颠婆么,可我又没伤着她们……” “殿下,咱们真该走了……”洪三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站出来插话,可是他此番提醒也是为了楚王殿下好——毕竟打从楚王殿下离席之时,李二陛下便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向,况且此时事情已经闹大,消息传开也要不了多久,再这么耽搁下去,届时李二陛下恐怕会更加愤怒。 “你说得有道理,”李宽闻言点点头,破天荒的没有跟洪三玩什么“摁头在地”的游戏,只见他先是对襄城公主道:“襄城阿姊,麻烦你待会儿把长乐和兰陵带回去,今晚你和其他几位阿姊就陪着她们睡,我怕她们几个因为此事做噩梦。” “好,”襄城公主闻言当即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 “嗯,好了。长乐兰陵,二哥先撤了,放心,虽说二哥脚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跟咱们那个被酒——唔唔——”有心安慰妹妹们的楚王殿下话都没说完,就被再次发动偷袭的蜀王殿下给物理沉默了。 “二哥……少说两句……妹妹们都还小……”蜀王殿下此时压根就不敢明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对方好。 因为对方肯定不会买账。 最后,楚王殿下在目送姐姐妹妹们离开后,他再次转身向全场的女眷行了一礼,随后便也跟着洪三离开,准备接受昏君父亲的制裁。 同时李恪、李泰这些弟弟们,也在陪同李宽前往认罪的路途之中控诉起了缺席的倒霉太子。 “二哥,真不是我要拱火,”李泰现在可谓是一肚子的怨气:“我们都知道陪你来,结果偏偏大哥给遗漏了……依我看,他就是心大,只顾着看几位国公们的比斗……嗷~~” “他那是心大么?”李宽在给了弟弟一记板栗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咱大哥那是被咱的昏君父皇给盯上梢了,不信你问洪三,本王猜的对不对。” “殿下真乃神人也……”洪三此刻也痛恨自己的谄媚,可是在先前见识过楚王殿下那惊世骇俗的射艺后,他便在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能不动手,怎么都好说。 所以眼下这点小小的谄媚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念至此,洪三突然又道:“楚王殿下,太子殿下的确是被陛下给扣留了,但依老奴看,陛下这么做,可能就是为了事后让此番置身事外的太子能够……” “能够回头去宗正寺捞我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把目光一斜:“洪三,原来你不傻啊!” “殿下这是什么话……”洪三此刻已经有些分不清:楚王殿下此言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二哥,如此说来,的确是我错怪大哥了……”李泰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 “没事儿,太子也好,大哥也罢,不都是得多受累的么?你这次对他意外产生误会,其实也是在磨炼他,毕竟大哥是储君,将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咳咳……所以我们应当竭尽全力,使其拥有一个宽广的胸怀,如此,才是真正的造福天下苍生啊……”楚王殿下在就如何端水和给父兄上强度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是一骑绝尘,压根就没遇到过对手。 “二哥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突然就好受多了!”魏王殿下这辈子算是被自家二哥给狠狠拿捏了。 “……”一旁的洪三和李恪,见此情形,只觉一阵无言。 第437章 面首和面饼 “二哥,我要跟你汇报一件事情!”跟着哥哥们前行的梁王李愔这会儿突然止住脚步,立在了原地。 “咋了?你打算今晚去钻咱爹的帐篷?”楚王殿下闻言扭头望向突然正经起来的幼弟。 “我发现……”李愔此时用一种故作神秘的腔调对众人道:“先前向我传信的,似乎不是舒怡阿姊的贴身侍女唉,因为刚才在我们离开之时,我发现她居然藏在了那位绾绾阿姊所在席位的屏风后面,要不是我眼尖,还真就被她给骗了!” “哦~~”燕王李佑这会儿也发挥起了他那研究打窝饵料时对细节方面保持高度专注的天赋:“原来绾绾阿姊并非是流水无意啊……” “你俩是不是皮痒痒了?”月朗星稀的夜晚,楚王殿下那突然泛红的耳尖很难被旁人察觉得到,但他语气里的害羞就连李泰这个憨憨也听出来了:“等我回头从宗正寺里出来……” “二哥!二哥!”在如何控温楚王这件事情上,魏王李泰如今也算是熟能生巧了:“你计较这些作甚,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应对父皇的愤怒以及回宫以后皇祖父对你的斥责吧……” “这算事儿吗?”楚王殿下和他最后的倔强,在此刻骄傲绽放:“首先,我不信咱爹能打死我,其次,我不信我在皇祖父那里,地位没有那俩颠婆重要,最后,这事儿可不算完,青雀,回宫以后你一定要添油加醋的跟母后说,就说咱爹偏心,为了面子眼睁睁地看着长乐和兰陵任人欺负,他却无动于衷! 哼……那昏君居然蛤蟆钓鱼执法到本王头上,那本王怎会对他客气?他就等着睡书房吧!” “二哥!”魏王殿下闻言当即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脯道:“我办事,你放心!” “小恪,”交代完了最让自己操心的胖弟弟,楚王殿下扭头又对为人沉稳的李恪道:“待会儿你就去告诉我的家臣王玄策,让他和宇文擎带着本王麾下的人马去将那个射伤了内侍的……对了,那狗东西是谁的护卫来着?” “额……”为人沉稳的蜀王殿下这下也被问住了:“二哥……我当时光注意不让你骂人骂得太难听了,反倒是忽略了这个细节……” “李愔,”李宽闻言转头看向李愔:“射伤内侍的护卫,是哪个颠婆的护卫?” “啊?”面对二哥的提问,李愔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哥……我已经记不大清了……” “殿下,”一旁的洪三在此时突然开口道:“射伤内侍的护卫,是长广公主的亲卫统领,同时,此人也是长广公主私下养的面首,所以才敢如此嚣张跋扈。” “洪三,你今日的话可有些多嗷。”楚王殿下没想到,洪三居然在此时站了出来,选择跟他同一立场。 “殿下,臣也是阉人,甭管在宫中职位高与低,其实到最后,下场都一样……”洪三这番话说得坦荡又凄凉。 “你不一样,”李宽看着眼前这个此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的老宦官,他很难想象对方当初是怎么把自己赶得满殿乱窜的,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突然歪了歪脖子,语气倨傲道:“等你老了,本王管你!” “哟!殿下,使不得!臣卑贱之人……怎敢当……”洪三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可慌乱之余,眼眶又不知怎的红了。 “你别太感动,”楚王殿下闻言随意摆了摆手:“本王只是……” “二哥,面首是啥?”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强行给自己的心善找借口时,李愔这个“新晋皇室小可爱”冷不丁地凑了上来,问出了这个让他感到深深疑惑的问题。 “咳咳……”李恪、李泰两兄弟在此时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忍得很辛苦。 “六弟,这个你都不知道么?”就在楚王殿下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大聪明燕王主动跳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对弟弟大声道:“面首面首,顾名思义,应该就是蒸好的面饼端上桌以后,他第一个吃吧。这是猛士才有的地位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面首确实是挺猛的……”可爱的梁王殿下当即表示受教:“谢谢五哥为我解惑!” “客气客气!”燕王殿下表示这都是小事一桩。 待他话音落下,一旁看戏的楚王、蜀王、魏王、以及洪三和他身边的下属们,此刻……尽皆陷入泥雕木塑的状态中。 “二哥……三哥……怎么了?”李愔在感谢完自家五哥后,扭头便发现身后的哥哥们还有那些个宦官此时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当即他便感到有些不自在:“你们……怎么不走了?” “小愔啊……”蜀王殿下这个亲哥哥打算给弟弟普及一下关于“面首”的一些知识。 “小愔,”而楚王殿下显然是不希望破坏自家弟弟的这份“纯与真”,于是他突然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二哥只是没想到,这小小的长安,竟然能同时出现你和小佑这等惊才绝艳的旷世奇才……好好努力!超越二哥,指日可待!” “嗯!”梁王殿下和燕王殿下在收到二哥的勉励后,当即重重点头道:“二哥放心,我们一定行!” “……”蜀王殿下和魏王殿下看着自家忽悠起弟弟来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好二哥,当下也是无语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一辈的皇子能够“兄友弟恭”的终极奥秘之所在吧……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楚王殿下眼看着就要当昏君父亲所在的营地了,当即长话短说道:“小恪,让王玄策和宇文擎带人打断长广那个颠婆的护卫统领的睡觉,然后青雀你去跟李怀仁说一声,从今天起,长广公主的俩儿子——杨豫之、赵节,就算是跟本王结上仇了,让他们想办法找机会,给本王一起套了他们的麻袋!——他娘的,想想都生气,长广那个颠婆都是改嫁过一回的人了,竟然还不肯摆正心态好好过日子,那好,与其让她恶心本王,不如让本王来好好恶心恶心她!” “那丹阳公主呢?”李恪对于二哥的嘱咐,向来都是无条件执行:"她怎么办?" “她……”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她也养了面首?” “据老奴所知,有的。”一旁的洪三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好像是公主府里的马夫。” “哇……”梁王殿下再度震惊了:“怎么这两个姑姑,都这么喜欢看男人吃面饼?吃面饼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住嘴!”眼瞅着弟弟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整抽象大活儿,蜀王殿下当下只觉得自己身为亲哥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那就打断那马夫的一条腿,然后再把人交给薛万彻!”李宽觉得也是时候表达自己的态度了:“告诉薛万彻,不管他怎么处置此人,本王都会支持他的决定!” 第438章 一样的道理 楚王殿下被洪三带到李二的帐中后,等了近一个时辰,直到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一身酒气的李二陛下才慢慢走进了营帐。 “臭小子,你人缘不错啊!”出乎李宽预料的是,自家的昏君老爹一上来并没有直接抽出腰间的束带,反而是说了这么一句奇奇怪怪的话。 “爹,你有事说事,不要尽说些我听不大懂的话。”楚王殿下现在是真的困了,所以他也懒得跟对绕弯子:“首先,我不是主动挑事的那一方,其次……” “朕问你,你跟无忌说了什么?”李二陛下虽然酒醉归酒醉,但是他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所以眼看着某竖子又要开启属于他自己的节奏,李二陛下当下便选择打断对方的施法,开始直入主题,问出心中的疑惑:“朕都多少年没见他这般嚎啕大哭了……” “啥?!”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惊呆了:“我舅舅做人……居然可以这么厚颜无耻的么?!” “嗯?!”李二陛下一听这话,就知道此事跟眼前这个小混蛋玩意儿逃脱不了关系:“好哇……好哇!你个小兔崽子!拿弓箭恐吓你的两个姑姑就算了,你还……” “爹你等等,”楚王殿下在有些事情上面,向来固执得可怕:“什么姑姑?我李宽只有一个姑姑,那就是大唐的平阳昭公主!剩下的那些,不过我皇祖父跟他人生的女儿,跟我又有啥关系?!” “你……”李二陛下被儿子这一记重拳给打的措手不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就不怕你皇祖父听到这话伤心?” “可是爹,你和皇祖父说这话就不怕九泉之下的皇祖母伤心?!”楚王殿下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本来嘛,我今日是做好了准备挨一顿束带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爹,你要敢为这事儿动我一下,我转头就去哭献陵!” “嘿!你个小兔崽子……”李二陛下万万没想到,他本来是打算晾着这个竖子一会儿,任其惶惶不安长长记性的,谁知道臭小子居然还抖起来了:“楚王殿下,您是觉得自个儿如今翅膀硬了,朕揍您还需要掂量掂量了是吧?!” “你爱咋想咋想!”原本还老实儿站着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干脆盘膝席地而坐,只见他双手环于胸前,把头一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个昏君……你直到现在都没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那你打吧!打死我啊!” “……”李二陛下眼看着好大儿和自己没说两句,居然就混不吝的当场耍起了脾气,反倒让他陷入了被动。 沉默,长久的沉默。 但沉默并不能解决面前的问题。 于是,在思索许久后,李二陛下突然长叹一口气,眼神在此时业已恢复清明,只见他缓缓坐到帐中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生气的儿子,语气幽幽道:“朕问你,你到底跟你舅舅说了什么?他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能说啥?我只是警告他,不要再对母后还有我的兄弟姊妹们动任何小心思!顺带也提醒了他一句,让他别把爹你当傻子,真以为当初长孙安业那件事情上,爹你最后的出手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其实说白了,你早就看出了无忌舅舅的打算,只不过一直引而不发而已,而爹你真正的目标,就是等无忌舅舅成为五姓七望的领头羊之后,再将其一网打尽,须知螳螂捕蝉,黄雀……” “够了!”李二陛下这回是彻底酒醒了,只见他在暴喝出声打断李宽的发言后,语气也变得极为阴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坏了朕的大事!” “爹,五姓七望如果能靠一个无忌舅舅倒台就能被全部拉下马,那我确实是坏了你的大事。”楚王殿下这会儿可半点不带怕的:“但是如果事实并非如此,爹,一个混账外甥在翻脸前最后拉一把即将踏上绝路的笨蛋舅舅,这有错吗?”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无数次都气到头晕的好大儿,这一刻,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激荡:“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王玄策?!窦师纶?!” “我又不是没长脑子……”虽然楚王殿下自号“吾乃陇右麒麟”多年,可惜从来都没人将其当回事。 “朕不信这一切都你揣摩出来的。”李二陛下也没觉得自己是傻子。 “皇祖母当年教我写字时,我常常遇到难写的字不会写,有时候学了几遍都学不会,我就将笔丢到一边生闷气去了。”李宽说起这些和皇祖母相处的往事时,他自然懒得去管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的昏君父亲:“每当这时候,皇祖母就会亲自握着我的手,一边教我写字,一边对我说:‘虽然有些字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只要将其拆分成一个个简单的笔画,再按照顺序一步一步慢慢来,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学写字,学做事,学做人,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爹,皇祖母教我的东西,我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李二陛下听完儿子这番话以后,他才明白,难怪这臭小子今日态度如此强硬…… 是啊,母亲和阿姊在这小子心中的地位,恐怕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你还跟你舅舅说了些什么?”选择将此事暂时压下的李二陛下可没忘记,长孙无忌刚才是因为悲伤而哭泣,并非因为恐惧。 “我还跟他说,他以后若是再算计我的家人,我这个当外甥的就不会跟他客气了!”面对父亲的提问,楚王殿下有问必答。 “哦?如何个不客气法?”李二陛下也被儿子如此硬气的回答给逗乐了:“去打断长孙冲的腿?” “我告诉他——”李宽听闻此言,突然抬头看向他那还意识不到事情严重性的老爹,一字一顿道:“论起心性残忍,我不会输给我爹,当年玄武门的那场风暴,也吓不倒我——如果将来有一天舅舅他再踏过边界,那我这个当外甥的,可就不会像今天这般与他好生商量了!” “嘭!”突然被儿子“英果类我”的李二陛下,此刻终于是绷不住了,只见他突然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随后猛地起身,接着抽出腰间束带:“小兔崽子!你还想学朕当年?!” 第439章 许多个偶尔 “爹你确定要这么激动吗?”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豁出去了,只见他依旧坐在原地,歪着脑袋看着老爹提着束带向自己走近,嘴上依旧不慌不忙道:“为了拿下五姓七望,你都打算拿无忌舅舅去打窝了,现在却又怒上了?你确定这样合适?!你就算是要吓唬我,也麻烦多用点心思!” “朕问你,”李二陛下此刻对儿子的诛心之言恍若未闻,只见他大步走到儿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语气冰冷地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打算学朕当年?!” “谈不上,”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爹,我对皇位真没兴趣,我当个贤王就挺好。” “你还贤王?!”李二陛下有时候真的分不清,这倒霉孩子是聪明还是傻。 “抛开事实不谈,大家平心而论。”今日楚王殿下今天还真就跟昏君父亲杠上了:“虽然儿子偶尔套人麻袋,偶尔不敬长辈,偶尔言行无忌,偶尔欺负大臣,以及偶尔擅杀使节,偶尔辱骂……嗯……可我终究还是一位好贤王啊!” “……”李二陛下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面对如此混不吝的儿子,而感到深深的无言以对了。 罢了罢了……口舌之利朕输给你,那咱们就直接走流程吧……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当即便举起了手中的束带。 “唉——”楚王殿下见状连忙将身子歪向一边做躲闪状:“爹,你是真不怕我回头带着史官哭献陵?” “……”被儿子再次上了强度的李二陛下顿时就怒了:“你还要带着史官是吧?好好好……” “啪!”束带落下。 “嗷~~”在此次骊山之行中“作恶多端”的楚王殿下,终究是避无可避,遭到了来自李二陛下的制裁。 “你可知错?”李二陛下抽完了一束带后,看着龇牙咧嘴的儿子,心中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我何错之有?!”楚王殿下听闻此言,顿时就不乐意了:“你这昏君……成天就知道欺负我!” “朕欺负你?!”李二陛下抖了抖手里的束带,嗯,也顺带抖掉了那份恻隐之心。 “不是吗?!”楚王殿下现在可憋着一肚子气呢:“虽然我为妹妹们出头是应有之义,可假若今次我不在,那爹你准备怎么处理此事?你是责罚那俩颠婆还是委屈长乐兰陵息事宁人?! 你要是选了前者,等回了长安你跟皇祖父的关系就会更加恶化! 可你要是选择委屈长乐跟兰陵,那又凭什么?!她俩欠谁的?!凭啥要平白无故受委屈?!况且有错在先的是那俩颠婆!他娘的,把面首带到骊山参加狩猎就算了,就连晚宴上都要拿出来显摆,显摆也就算了,还拿内侍取乐,还他娘的故意射伤内侍的腿!哼……那俩颠婆真是将皇家的脸面给丢尽了!我呸!” “……”李二陛下看着往地上吐口水的儿子,他的心情在这这一刻变得极为恶劣:“虽然爹也认同你的这番话,但是皇家的脸面……说起来还是你丢的多一点……” “我丢了皇家的脸面那咋了?!”楚王殿下此刻眉毛轻挑,下巴轻抬,神情语气嚣张又桀骜:“首先,我是小错不断大事不犯,其次,我自个儿丢的脸面我能自个儿挣回来,最后,我自幼乃深受皇祖父、皇祖母还有我母后宠爱的大唐楚王,论身份矜贵,更是甩那俩颠婆十几条街!” “楚王殿下……”李二陛下发现自己似乎又被某人给遗漏了:“那朕呢?” “爹,你心里没点儿数?”楚王殿下发现有些昏君就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于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掀起衣袍,向对方展示背上的红痕:“您管这个叫‘深受宠爱’?合着我兄弟姊妹这么多,你就‘深深宠爱’我一人呗?!” “方才,长广公主和丹阳公主告你行事狂悖,意图弑杀长辈。你的兄弟姐妹们,从太子到兰陵,尽皆跪倒在朕的面前为你求情,朝中大臣,除了有限的几位,也纷纷为你求情,至于你的好家臣们……楚王殿下,”李二陛下此刻也向儿子展示了自己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面:“你说,朕这个当爹的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在躲过今次的麻烦后,将来不至于走上朕的老路?” “……”直到此刻楚王殿下才发现,自己的老爹,似乎还真的挺宠爱自己的。 虽然李二陛下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楚王殿下还是听懂了。 如今,楚王殿下风头正盛,深得人望,或许目前来看的确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将来等到李二陛下百年,太子登基,或许到那时候就会出现一些有心之人,开始跳出来兴风作浪,扮演起当年李元吉的角色,试图像当年李元吉离间李建成和李二陛下一般,来离间李承乾和李宽的关系。 到那时,今日楚王殿下的风头正盛,恐怕就会成为纷争的导火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所以在当李二陛下听到楚王殿下要为了自己的娘亲和兄弟姊妹做出对无忌舅舅拔刀的举动时,他才会生气,而生气的背后则是害怕。 “宽儿……你真像我……”此时伸手轻抚儿子头顶的李二陛下,他那语重心长的语气,成为了楚王殿下最为难以抵挡的锋刃。 “爹,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姊妹之间的深情厚谊,比你们那一辈强多了!所以这事儿……你别操心。”感到到老父亲的疼爱与担忧,楚王殿下也不犯浑了,老老实实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再说我和大哥那是向来兄友兄恭,他是不可能造我的反的,况且大唐在儿子这一辈,正是开疆扩土的好时候,谁没事儿想着内斗这种没出息的事儿啊?!” “呵……”李二陛下就知道,再大的难题到某竖子这儿,就成了笑话:“好一个‘兄友兄恭’,合着你大哥必须永远捧着你呗?!”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反问道:“难不成他还想掀摊子?!反了他还……” “你果真就是个看起来聪明绝顶的憨儿!”李二陛下看着又打算在自己面前嘚瑟的好大儿,当即没好气地扒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语气不耐道:“臭小子,滚蛋吧!记住等回了长安,自己去跟你皇祖父交代。” “交代?”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本王跟那俩颠婆到底谁给谁交代?!皇祖父绝对不能管我要什么交代的,当然了,他肯定会骂你的,因为你竟然为这事儿抽了我一束带!” “呵……”李二陛下闻言轻蔑一笑:“楚王殿下未免太过自信了些……” “是咩——”遭受到父亲嘲笑的楚王殿下,觉得等这次回了长安,他的确有必要好好给昏君父亲上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隔代亲”。 第440章 楚王殿下天马行空 正所谓父子没有隔夜仇,盖因此仇不隔夜。 李二陛下在抽了儿子一束带后,他的气是消了,但是对于楚王殿下来说,这份委屈可算是大了。 既如此,那还等啥? 回长安告状吧。 翌日,楚王殿下起了个大早,他在穿戴洗漱完毕之后,先是叫来了自己的家臣王玄策,询问起了薛万彻对此事的处理态度:“老薛怎么说?” “殿下,薛万彻已经将人给送回去了。”王玄策这回算是对此人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他说害怕因为此事影响了您和陛下之间的关系。” “他扯犊子呢?”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我跟那昏君的关系就这样,他能不被我气死,我能不被他打死,大家就还是父子,多余的,还有啥?告诉薛万彻,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最起码当着丹阳那个颠婆的面将那马夫打断一条腿,当然,他要是胆子大些,把人变成太监也成,正好,我打算送李元昌一个小太监。” “啊?!”王玄策身为好家臣,自然是懂得抓重点的:“汉王又碍着您了?” “他那个狗东西……”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摆了摆头:“反正你就让薛万彻照我说的做,其他的不用管。嗯,让丹阳的面首变成她嫂子……嘿嘿,本王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啊……” “……”王玄策这下算是无话可说了:“殿下您的报复手段……确实是天马行空……” “告诉怀仁,套杨豫之和赵节麻袋的时候,对杨豫之下手要重要狠,对赵节则要温柔温柔再温柔,如此才能让长广那颠婆家宅不宁,后续才会有更大的好戏看。”楚王殿下这回,算是将在西北作战的智慧全都给用上了。 “殿下高明!”王玄策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话以后,当即便真心实意的表示出了自己的佩服:怎么说呢……如今来看,自己未来要向楚王殿下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倒也不是那么高明,”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若不是自己先前和无忌舅舅两人之间发生的那段小插曲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他一定会让王玄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个莽夫家主真正的高明之处在哪里。 “殿下您这话……我还真没法儿接。”王玄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便有些好奇:怎的今日的殿下还谦虚上了? “不说这些了,记住,一切都按我说的办,还有,好好照顾裴行俭,那老实孩子……本王还真担心他会和你们在一起以后不适应。”楚王殿下这会儿,总算是有了一个家主的模样了。 “殿下只管放心,我晓得的。”王玄策说完微微一笑:“殿下看重他?” “本王谁都看重!”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瞥向王玄策:“能跟着本王的家臣,那都是好家臣,过去或将来,都是要随本王一道出生入死的,你说本王该不该看重?” “是臣多虑了……”王玄策见家主似乎有些不大开心,赶忙低下头,用以防止让对方看到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你慢慢虑,”楚王殿下还惦记着回宫告状的事情呢:“本王先走了,你——” “宽弟!” “二哥!” 就在楚王殿下准备骑马先行一步回长安,抢占先机之时,太子领着长乐公主还有兰陵公主从远处朝李宽这边赶来。 “殿下,那臣先行告退。”王玄策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便向李宽行了一礼,随即退下。 “二哥,父皇他没怎么你吧?!”一夜过去,先前受到惊吓的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毕竟李宽这个当二哥的已经用行动告诉了她们:但凡敢欺负她们的人,无论是谁,自家二哥都会为她们出头。 “那昏君能把我怎么样?”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两个妹妹的脸颊:“倒是你们,没有被昨晚的事情吓着吧?” “长乐阿姊没有,兰陵也没有!”兰陵公主听到哥哥的问话,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后她又道:“二哥厉害!” “那是!”楚王殿下听到妹妹的夸赞后,当即大展欢颜,随后他瞅了一眼已经来到近前的某位太子,故意大声道:“至于某些不靠谱的太子……” “宽弟……”某位不靠谱的太子已经意识到自己此刻该干嘛了:“你放心,回头你一进宗正寺,大哥就开始想办法捞你。还有跟大臣女眷赔礼道歉的事情,大哥也会安排。” “大哥,不委屈吧?”楚王殿下这个长安小恶霸,明知这件事在昏君老爹那里早就过去了,但他还是决定捉弄大哥一把。 “没有,这次是大哥对不住你。”本就内疚的太子殿下听闻弟弟此言,非但不恼,还一本正经的对其保证道:“下次大哥一定想办法和你一起!” “二哥,你不要欺负大哥,大哥那不是被父皇扣留了嘛……”大哥的老实,就让长乐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你要怪,就怪父皇好了!”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觉得妹妹算是将这事儿说到点子上了。 于是…… ——“皇祖父!皇祖父!你可得给孙儿做主哇!那昏君他帮亲不帮理,他是非不分,他昏庸无道,他忠奸不分,他陷害忠良……”傍晚时分,先行一步回到宫中的楚王殿下,甚至都没先回甘露殿跟长孙皇后打声招呼,便率先去了弘义宫,并且在见到皇祖父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一个滑跪至对方身前,开始向诉说自己在骊山所受到的各种不公平待遇:“孙儿本躬耕于长安,是那昏君好大喜功,扬言狩于骊山……” “你等等……”本来还绷着个脸准备等孙儿跟自己承认错误的太上皇,这会儿也被孙儿的脑回路给震惊了:“宽儿啊……你是不是该跟皇祖父说点别的?” “啥?说啥?”楚王殿下梗着个脖子把眼一瞪,瞬间就让原本底气不足的皇祖父这会儿底气变得更不足了:“皇祖父,您是想让我道歉还是认错?哇……你可真……算了算了,那熊皮褥子您也别指望了,我拿去给兕子……” 第441章 风评被害的虞世南 “重点是熊皮褥子吗?!”听到孙儿这番“好好孝”的逆天发言,太上皇也属于是进入“癫狂模式”了,只见他胡须抖擞几下,声音也变得洪亮了几分:“你个小兔崽子……那好歹也是你的姑姑!你怎么可以……” “不不不……”楚王殿下这会儿虽然还是跪着的,但是他举手打算皇祖父说话的时候气势比对方还足:“皇祖父,咱们先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我的姑姑只有秀宁姑姑一个,我哪来的其他姑姑?况且此事的前因后果,想必您都已经知道了,孙儿也就不过多赘述了,反正孙儿这次来,就是请您替孙儿出头的,您要觉得此事困难,那就把颜术借孙儿用一用,孙儿打算明天带着他去哭哭献陵。” 此时躲在屏风后的颜术已然汗流浃背 然而楚王殿下今日态度就摆在这里了:这宫中要是连皇祖父您都不肯为孙儿做主,那孙儿就只能去献陵找皇祖母主持公道了。 于是,在听完孙儿这般要素过多的发言后,原本还怒气勃发的太上皇顿时就沉默了。 “皇祖父……”见皇祖父选择沉默。没多久便等得不耐烦的楚王殿下决定继续向对方明牌,于是他干脆身体往后一倒,整个人从下跪改成了盘膝而坐:“我原本以为咱爷俩的关系要胜过这世上绝大多数祖孙,但现在想来,都是我这个当孙儿的自作多情了……罢了罢了……谁让我打小就是在皇祖母身边长大的呢,您不宠爱我,倒也……” “你个小兔崽子,朕还要怎么宠爱你?!”太上皇见大孙子又开始表演茶艺,顿时不由一阵火大:“你还要皇祖父怎么样?——先不说咱李家的家主印信皇祖父都给你了,就说先前传国玉玺一事,臭小子,皇祖父知道你是为了皇祖父开心才将它给皇祖父的,但是皇祖父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觉得皇祖父能成全你爹,将这玉玺传给他?! 哼……还有关于你拿弓箭恐吓长广和丹阳这件事,皇祖父非是要惩罚你,而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礼不可废,长幼尊卑当有序,你不承认她们是你的姑姑,皇祖父不会说什么,可你也不该如此蛮横无理!这天下人可都看着呐!不是你说她们不是你的姑姑,她们就不是了,宽儿,你明白皇祖父的这番苦心吗?”李渊说到最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孙儿的脑袋:“你就是自小被你皇祖母给宠坏了!不过你这脾气……还真随她!” “啥?”楚王殿下一听这个顿时就来劲了:“我这脾气随我皇祖母?!哇……皇祖父你不要悔我皇祖母的清誉哦……” “你还知道你……”李渊看着混账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算了!皇祖父的意思是,你个臭小子在明辨事理,处事果决这方面,随了你皇祖母……至于其他的……你问你爹,还有长孙无忌!” “得得得……”楚王殿下现在明白了,皇祖父和皇祖母的感情……嗯,还是不错的,起码皇祖父还知道优点都归皇祖母:“那您都知道我明辨事理,处事果决了,也就该愈发地清楚这事儿我压根就没错啊!那您不得好好哄哄我?——我爹那昏君为这事儿还拿束带抽我,可疼了!您不信我给您看伤口……”楚王殿下说着就要脱衣。 “朕不看!”太上皇闻言当即摆手拒绝。 “好好好,皇祖父果然是细糠吃多了!”楚王殿下见此也不勉强。 “你小子还揶揄起你皇祖父了?!”跟活宝一样的大孙子斗法许久,李渊其实也很难再保持生气的状态。 “谁让您不哄我来着?”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表示自己也是一个有态度的楚王。 “朕还哄你?!”李渊闻言哭笑不得道:“你信不信,最多明日,长广和丹阳就会跪在朕的寝宫前,求朕为她们主持公道,朕若是不愿,世人们就会说朕这个太上皇是真的老啦,护不住自己的女儿们啦,但朕要是出了这个头,世人们又会说,朕这个太上皇,年老昏聩……” “皇祖父,你不用说了,”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苦衷:“关于这事儿……您大可放心交给孙儿处理!” “你又要干嘛?”李渊现在对自己这个孙儿可谓是十分又十二分的了解:“是通知常何别开门,还是打算带人套你两个姑姑的麻袋?臭小子,你是真不怕自个儿将来在那史书上遗臭万年啊……” “孙儿这一生的功与过,将来全部呈于史书上之时,我想后人也会很难评价。”楚王殿下这人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孙儿怕什么?问心无愧就好!” “你管这个叫问心无愧?套你姑姑的麻袋你问心无愧?!”李渊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又要红了。 “什么话什么话?!”太上皇的好大孙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皇祖父,我怎么会去套您女儿们的麻袋呢?!这多不懂事啊——先不提以男欺女不大好,这其中可还差着辈儿呢!” “……”李渊听着孙儿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他当即就明白此事要遭:“宽儿……你……你要派人去对杨豫之和赵节下手?!” “皇祖父真乃神人也!”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朝皇祖父竖起了大拇指,面对如此了解自己的皇祖父,楚王殿下甚至都觉得自己套麻袋这个天赋,搞不好正是从皇祖父身上继承下来的。 “……”被孙儿夸赞了的神人皇祖父李渊,现在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是……你……朕……你爹那个逆子呢?!” 反正事已至此,眼看着大孙子这边是拿捏不住了,那干脆找个能撒气的逆子出出气吧。 “皇祖父,我估摸着这会儿,我爹应该已经回到太极殿了。”虽然开头很奇怪,过程也很奇怪,但是莫名其妙的,结果又正常了,所以楚王殿下也就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他现在只想看皇祖父大展神威。 而皇祖父也没让他感到失望。 片刻之后,太极殿上。 “二郎!”当太上皇李渊拎着束带出现在太极殿上的时候,正在办公的李二陛下见状不禁腮帮子一抖,随即他的目光便瞥见了某个躲在殿门口不时探头探脑的小兔崽子。 好吧,宽儿,爹的确是小看了你…… 你还真把你皇祖父给叫来了! “父皇……”李二陛下看着来势汹汹的太上皇以及对方手中的束带,他先是放下手中的奏疏和毛笔,接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儿臣……儿臣最近表现得都还好吧……” “哼!”太上皇现在不想跟儿子讨论这些,他手里的束带又不是摆设。 “啪!”一束带过后,太上皇气消了,李二陛下也不做声了,只有某个原本就兴冲冲的竖子,这会儿更兴冲冲了——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母后和兄弟姊妹们:某昏君又和龙斗,又不胜啦…… “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李渊在教训完儿子后,决定还是点拨对方一下:“知道朕为什么要揍你么?!” “儿臣知道……”李二陛下绷着脸,一板一眼答道:“是儿臣教子无方……” “你放屁!”太上皇一听这话恨不得再给儿子一束带:“宽儿那孩子是哪里不好?!啊?!怎么,你觉得你娘亲手教育出来的孩子,还不像话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出色?!” “……”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都这样态度诚恳了,可……居然南辕北辙了!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赶紧给宽儿找个像样的伴读!”太上皇这会儿看着自家的好大儿,一边摇头怒其不争,一边开始认真向儿子传授起自己因为育儿失败总结出来的经验:“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其实重点不在于朱墨种类之分,而是在于朱墨成色之分,宽儿这孩子……也就是性子顽劣了些,但是他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身怀所学,那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所以你这当爹,就该物色一些品行端正的人才放在他身边,通过言传身教使他慢慢变得行为有矩,不然你真打算将来像我一样……”太上皇说到这,见儿子脸上露出尴尬愧疚神情,他不禁老脸又是一红。 接着…… “啪!” 这一束带抽完,太上皇也算是念头通达了,当即冷声道:“朕不是说你将来会落得跟朕一样的下场,宽儿那孩子不会这么干的!他像他姑姑,重情重义……”提起这辈子最愧对的女儿,李渊的神情难免有些唏嘘,随后他又正色道:“朕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打算将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拎着个束带去教育儿子?在对下一代的教育上,朕可以说是很失败了,但是朕不希望你跟朕一样,二郎,你现在听懂了吗?!” 李二陛下这下是真听懂了,所以他心中原本的那点儿委屈在此刻已经化作了深深地感动:“父皇,儿子……儿子明白了……” “挑一个真正的方正君子,最少也是魏征那样的,别他娘的又选出个虞世南……那老货……以前倒还行,现在……唉……”太上皇说到最后,无奈得给了儿子一个眼神:“他作那首《蝉》的时候,可能也没想到将来会遇上宽儿这么个变数,嘿……居高声自远,他也好意思……”(注1) 看得出,因为自家关门弟子的出色表现,从前被人称作品行高洁的虞世南,如今也在太上皇这里“风评被害”了。 在太上皇离开后,李二陛下默默重新坐回御案前,他沉默半晌,随后才好似反应过来什么样,先是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肩膀,随后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爹他老人家……终于舍得卖力气揍我了……” 第442章 不是啥好事 虽说李二陛下这边已然是遭受到了太上皇的制裁,但是对于李宽来说,很多事情并非他以为的那样简单——虽然李二陛下可能不会事后找他算账,但……这并不妨碍皇后娘娘在收到某些消息后拎着鸡毛掸子在甘露殿等他。 “母……母后……”楚王殿下甫一来到甘露殿,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嗯……那啥……您能不能先把鸡毛掸子放下,我……我有帮冲表哥猎雁呀……” “宽儿,你先过来。”长孙皇后并不理会某位竖子的小声辩解,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娘亲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跟你无忌舅舅谈心谈到他崩溃大哭,然后又转头给长乐兰陵出头,将长广公主和丹阳公主吓到魂不守舍的!” “母后……”对楚王殿下来说,一贯温柔的娘亲发起火来,他也是无法招架的:“你能不能让我先喝口水?” “长乐,给你二哥倒杯水!”长孙皇后此时立身台阶之上,看着下方眼珠子正滴溜溜转的好儿子,她不禁发出一声叹息:好吧,原本她是打算吓唬这孩子一通的,可目前看来,似乎收效甚微…… 罢了罢了……哥哥那边……自己回头再去赔罪吧…… “二哥,水!”很快,长乐就从殿内端了一杯水递给二哥。 “乖~~”楚王殿下拍了拍妹妹毛茸茸的发髻:“兰陵呢?她被吓着了?对了,小兕子,她肯定想我了~~” “兕子还在睡觉,兰陵这会儿正陪着她呢……不过二哥……”长乐公主发现自己二哥似乎压根就没啥危机感,当即忍不住对正在喝水的楚王殿下小声提醒道:“你别忘了,母后可还生着气呢……”——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这种时候,二哥你应该分清问题主次。 “母后才舍不得打我呢!”喝完水,楚王殿下一边将杯子递给妹妹,一边故意高声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母后你是不是觉得我主意太正,打算吓唬吓唬我,想让我以后稳重些,对吧母后?” “哼!”长孙皇后见戏已然无法再演下去了,只能恨恨丢开手里的鸡毛掸子:“还不过来?!” “唉!”眼看着自己“除你武器”的魔法攻击发动成功,楚王殿下当即便屁颠屁颠的向自个儿的娘亲跑去。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长孙皇后之所以拿捏他这个竖子,靠的从来都不是手里的鸡毛掸子。 惯性思维害死人啊……而我们的楚王殿下很快也会为此付出代价。 “母后~~”来到长孙皇后面前的楚王殿下刚刚张开双臂试图唤醒娘亲的母爱,下一刻…… “嗷~~~”聪明勇敢有力气的长孙皇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拿揪住了好大儿的耳朵。 于是,那一天,在整个骊山打遍无敌手的楚王殿下,终究是在自家母后手中落网了。 “母后……嗷~~~娘!娘!轻点轻点!我可是您亲生的啊!”楚王殿下现在信了:这漂亮女人说话都不能信,越漂亮的越是如此。 “你跟娘老实交代!你到底跟你舅舅说了什么?!”长孙皇后保持拎耳朵的姿势将儿子一路带到了甘露殿殿内,随后她坐在了殿中主位上,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准备挨训的儿子,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我没说啥啊。”楚王殿下笃定自己的好舅舅是绝对不敢将他们的对话给暴露出去的——毕竟那些事一旦拿到台面上来讲,他这个楚王最多再去宗正寺待几天,可是他长孙无忌,最轻都是个全家流放岭南。 “你还想瞒着娘?!”长孙皇后发起火来,也是很可怕的。 “母后……二哥他都是为了您好……”眼见母亲发怒,一旁的长乐公主尽管心中害怕,但还是在此刻选择勇敢站出来,替哥哥发声。 “长乐,你去看看稚奴这会儿醒了没有。”见女儿发话,长孙皇后虽然依旧是一副俏脸含霜的模样,可她说话的语气到底还是柔和了几分:“娘有些话,要单独跟你二哥说。” “长乐,去吧。”李宽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但他还是能努力做到自己的妹妹们别说参与,哪怕是知情都不必。 “哦……”长乐公主眼看着二哥都发话了,当即便乖乖应了一声,接着一步三回头的去到了内殿。 待长乐走远后,一路微笑目送对方的李宽扭过头,面对不那么好说话的母亲,他的笑容改为谄媚:“哎呀~~娘~~又不是多大点事儿……我爹都不计较此事,您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宽儿,”长孙皇后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见她突然双目紧闭,接着深吸一口气,随后才缓缓睁开眼,神情有些伤感道:“是不是你舅舅在有些事情上做的很过分,而你已经察觉了?” “娘……”就在此前,楚王殿下已经想过无数种哄娘亲开心的办法,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娘亲对舅舅的了解,可不仅限于当初长孙安业的事情,而这一点,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威胁你舅舅了?”长孙皇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些担忧:“宽儿啊……你太莽撞了……” “娘,假如有一天我真跟无忌舅舅干起仗来……”楚王殿下虽然有把握能镇住自家舅舅,可是他还是得提前给母亲打声招呼,顺带也表明自己的立场——自己这个楚王跟赵国公长孙无忌,从今往后注定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 “你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肉……”长孙皇后看着儿子说话时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神情,她忍不住心中一痛:“说起来是娘亲的错……你若自幼长在娘亲身边,你也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娘……”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突然就陷入悲伤的母亲,他想了想,随即一本正经道:“我若自幼长在您的身边,对我爹来说可不是啥好事。” (昨天朋友圈个个秀恩爱,感冒发烧的我顿顿顿狂喝鱼腥草煮的水,所以导致今天下午起来肚子巨难受……状态就有些差,第二章已经快了,但是还要修文,估计有点晚,就先发一章。) 第443章 朕阴暗呐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是懂兵法的,即便是尽孝之时,他都能用上一出“围魏救赵”——在用此招安慰长孙皇后的同时,还透着一股不顾李二陛下死活的孝顺。 “宽儿……”长孙皇后在沉吟片刻后,忽然低声对儿子道:“不要太过责怪你舅舅,娘亲和你舅舅幼时在你外祖父的庇护下,也曾拥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可是后来……你外祖父身故,我们还有你外祖母也被赶出了家门。若不是你舅公高士廉的庇护,我们真的会流落街头……可就算如此,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可能也就是从那时起,你无忌舅舅天生好强的性子就使他变得……” “不是……”楚王殿下有时候真挺不理解自家娘亲的:“娘,您这都想啥呢?咋的?大反派都需要一个凄惨的童年当背景是吧? 那牛伯伯当年因为天灾人祸导致全家老小尽皆亡故,他在乱世之中孤身一人,为了混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饱尝世道之艰难,看遍人心之冷暖,可这一切有让他在位高权重之后,继而为了更大的野心去开始算计身边最亲近之人吗? 娘,道理不是这样论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那有什么情有可原?!无忌舅舅没能像牛伯伯那样长成铮铮劲草,不怪他,可他要是打算长成绞死参天大树的藤蔓,那可就别怪儿子不讲情面,将他连根拔起了!”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长孙皇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便鼻子一酸:“宽儿……娘亲承认你说得对,可是……可是……” 那毕竟是她的亲哥哥…… “娘,我给您透个底吧。”楚王殿下觉得这种罪不能自己一个人受:“您别觉得儿子多么多么无情,事实上我爹也不是啥好东……好人,您还记得先前您让我不要报复冲表哥之时,我爹被我一句无心之言给惹哭了吗?” “啊?”原本还沉寂在悲伤之中的长孙皇后闻言凤目微凝:“宽儿……你提这个干什么?” “关于这事儿吧……我只能告诉您一个大概……”见眼下母后已经转移了注意力,楚王殿下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其实我爹他……对您的爱还是很……嗯……厚重的——别看他那时候哭得跟个鼻涕虫似的,其实他早就留好了后手,就等无忌舅舅往坑里跳了,这次儿子虽然狠狠伤了无忌舅舅的心,可是到底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又伸手拉了他一把。娘,就是再多恩情,儿子都替您还了,往后您大可问心无愧!” “宽儿……”长孙皇后看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的儿子,她没来由地轻轻点头道:“成,娘听你的。” 末了,她又有些哽咽道:“也不知我们兄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是我爹给无忌舅舅的自信。”楚王要是不见缝插针的“对父尽孝”,那就不是楚王了:“你瞧瞧,无忌舅舅又是赵国公,又是左武侯大将军,好像他还兼任着礼部尚书来着,呐——娘,这换我我也膨胀啊!我爹就是故意的!嗯……他这是霸道帝王爱上您的套路啊!都是套路!” “噗……”长孙皇后明明很悲伤来着,但是……听到儿子这么不遗余力的损他爹,长孙皇后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宽儿……你莫要如此促狭……对了——”长孙皇后突然想起一事:“你父皇跟我说你扭伤了脚踝,但无甚大碍,当真如此吗?现在还痛不痛?” “嗯?!”楚王殿下这会儿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好哇……好哇好哇!那昏君真是时时刻刻不忘算计本王啊……难怪母后舍得一见面就用鸡毛掸子吓唬我,合着是你这昏君提前打了招呼是吧? 什么叫无甚大碍?这四个字不就等同于“放手去揍”么? 好好好,这昏君!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决定好好给自家老爹上上强度:“娘亲啊……说到这个,儿子可就伤心了,我这伤说起来,可都怪那昏君呀,他非要仗着自己年轻那会儿很能打,居然只带三五侍从就去骊山深处猎熊,要不是遇上了儿子,他就算能侥幸从野猪群的包围中突围出来,最后八成也得被那头大黑熊给嘎嘣吃掉!娘,您身为一国之后,有些时候可不能因为爱惜羽毛而疏于对我爹的管教啊……” “管教?”——就像当初楚王殿下感慨“庭有枇杷树”一样,在楚王殿下发动“父慈子孝”的关键时刻,李二陛下大多时候都能将将赶上。 “娘,”楚王殿下这回已经知道该抱住谁的大腿才能全身而退了:“我爹的意思是,他不太服你。” “你呀……”长孙皇后看着一把将自己这个母后“护至身前”的好儿子,无奈叹息道:“为何总要跟你父皇过不去呢?” “呵……”这边楚王殿下还没开口,李二陛下却已经先出招了:“楚王殿下好本事啊,朕刚刚挨了太上皇两束带,嗯……朕先前抽了你一下,你让你皇祖父双倍奉还是吧?” “哇……爹你不要含血喷人啊!”楚王殿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躲在母亲身后,一边痛心疾首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成份,你真就心里没数?——我皇祖父揍你,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本心,这还需要拿出来讨论吗?!我不过就是为其提供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 “好好好……”李二陛下万万没想到,自己挨了两束带,还得再挨一记“真相的快刀”,这让他如何受得了:“你个小混蛋玩意儿……那你为什么要给你皇祖父揍朕的借口?!” “那您这不废话么……”提起这个,三不五时就挨打的楚王殿下可太有发言权了:“爹你扪心自问,你揍了我这么多回,真的每次都是出于纠正我错误的原因才出手的么?”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别说李二陛下心虚,就连长孙皇后也微微有些心虚了。 是呀……这大人打孩子……总不见得每次都不带半点私人情绪啊…… 这一刻,帝后的沉默发人深省,下一刻,楚王的叫嚣震耳欲聋:“呐,没话说了吧?同理,爹,皇祖父看你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毕竟你是皇帝,他老人家揍你自然就需要借口了,而我,这个大唐的好贤王,怎么会让他老人家积累的心中怨气无处可发呢?更何况只有皇祖父揍了您,您心中的愧疚才会减轻呀!” “所以……”李二陛下这回是彻底相信先前长孙无忌的确是被儿子给说哭了:“朕还得谢谢你?!” “唉……”楚王殿下闻言大方的摆了摆手:“咱爷俩多敞亮,哪还能提这个!” “不不不……”李二陛下闻言摇了摇头,同时也顺手解开了腰间的束带:“楚王殿下敞亮,但是朕阴暗呐……洪三!关门!” “唯!”随着殿外洪三那尖细的声音响起,楚王殿下知道,此间风霜可不止些许,而自己注定劫难逃! 他娘的……回头本王就让姜去进宫! 不然这宫里的场子,本王镇不住啊…… 第444章 这是天意啊 楚王殿下想让姜去回宫镇场子,这当然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罢了。 “殿下……姜公说了,如今玉山别苑还需要他坐镇,毕竟您手下的有些个家臣们,特别是姓宇文的……都还不大老实……”隔天被楚王殿下派去玉山别苑传话的称心,回宫以后就捎了这么一段话来戳楚王殿下的肺管子。 而楚王殿下……他也只能认了…… “好吧……”李宽也知道,姜去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他甚至还说的很委婉——宇文擎这帮人要是没个厉害的人物给看着,那么窦公下次回玉山,那就不是什么出手教训,而是直接清理门户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决定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事情上:“称心,那个在玉山受伤的小内侍,如今伤势如何?” “殿下,估摸着还要将养着时日,奴已经让人好生照看着,指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称心闻言赶忙回道。 “不错,你办事还挺周到。”楚王殿下挠了挠头,又问道:“那俩颠婆今日进宫告状了没?” “殿下,人倒是进宫了,可太上皇压根就没见,反而是勒令长广公主和丹阳公主回府自省,不到元正,不许出府……”称心说到这,突然微微一笑:“说起来奴当真是好生佩服殿下。” “你佩服我啥?”楚王殿下闻言微微挑眉:“我可是我祖父的贴心小棉袄,炎炎夏日都舍不得脱掉的那种!那俩颠婆凭什么跟我比?!” “殿下您还不知道吧……”因为得到了楚王殿下的赏识,称心如今行走在宫中也会被人尊称一声“公公”,所以他收集消息的速度自然也快:“陛下原本是打算将丹阳公主赐婚给薛将军的,可是薛将军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丹阳公主的马夫给……之后又将其送给了汉王,汉王虽然愤怒却不敢得罪您,于是就将人给收下了……但隔天那马夫就死在了他的府中…… 虽然他给出的理由是马夫伤重不治,可眼下,陛下先是下旨斥责了汉王,后来皇后娘娘又派了两个负责管教礼仪的嬷嬷去了丹阳公主府上,说是要教导她礼仪,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门婚事指定是没戏了。”称心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看了一眼此时志得意满的某位蛮王:“殿下,果然高瞻远瞩啊……” “啊……啊?啊!”楚王殿下此时还沉浸在“母后应该已经消气了,那我什么时候去抱兕子”的幻想中,这会儿在听到称心的马屁后,他终于缓慢回过神,连声应道:“对对对,本王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考虑到皇祖父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再套杨豫之跟赵节的麻袋,是不是不太好? “嗯……称心呐……”一念至此,李宽将目光看向称心:“你再跑一趟尚文学馆,告诉怀仁,让他收手吧。” “殿下……”称心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怀仁公子八成是受了殿下什么嘱托了,但面对这种情况,称心也只能说机缘太过巧合:“今日学馆休息……怀仁公子他们压根就没进宫啊……” “这样啊……”楚王殿下这人向来随性的很:“那就算了,看样子,就连老天爷都想本王套他们的麻袋……这是天意啊……” ------------------------------------- “天意?!你跟朕这一切都是天意?!”——时隔两日,当李二陛下得知俩便宜外甥被打的消息,怒火中烧的他当即便将李宽叫到跟前展开了问话。而面此番诘问,李二陛下的好大儿居然还拿出了如此优秀理论来搪塞他。 于是一时之间,李二陛下的怒气值直接拉满:“杨豫之这次被贼人打得下不来地了,赵杰却还只是轻伤——你小子是懂挑拨离间的……本来杨师道这个驸马都尉都已经打算息事宁人了,可你这么一闹,那可真是将人给逼急了!”李二陛下说到最后,只觉得心中念头又无法通达了,于是他干脆抽出了腰间的束带。 “爹!别别别!”楚王殿下眼见自己又要遭罪,赶忙大声道:“我寝宫里的黄药末可没存货了!” “是么?!”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阴沉着脸道:“那朕这就下令让太医院为你加快赶制!” “哇……爹你这人……”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对自己的父爱真是挺一言难尽的:“我是不是还得说谢谢?” “你说呢?”李二陛下也被儿子给气乐了。 “谢谢。”楚王殿下倒要看看这当爹的是不是脸皮比自己还厚。 “%¥#$……”李二陛下最终选择放下了手中的束带。 楚王完胜。 但作为胜利者,楚王殿下还是选择拿出该有的态度,来安抚安抚手下败将:“爹……您也别恼火了,这事儿您就放心交给我,我指定不会让那个什么杨师道再闹到您面前来!” “咋的,你打算出动宇文擎,将其一网打尽是吧?”李二陛下如今也开始认为宇文擎身上带点什么奇怪的光环了:“不得不说……你皇祖母留给你的家臣……确实都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爹……我能不能请你不要再试探了?”楚王殿下见老爹又开始了,忍不住摇头苦笑道:“唉……果然啊……我这贤明的楚王就是好欺负,麾下的人马永远都被昏君给惦记着……” “朕是不是给你脸了?!”本来已经开始打算将束带系回腰间的李二陛下坑笑一声:“你最好将此事妥善处理好!朕可不想再因为再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平白惹得心烦!” “儿子明白!”楚王殿下闻言当即点头应下,开玩笑,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本王还不上道,那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第445章 姜公甚猛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王殿下离开了太极殿,当然,在出宫之前,他还是没忘送给守门的洪三一记鞭腿。 “殿下……”屁股上挨了楚王殿下一鞭腿,洪三倒反而不那么忐忑了:“您……没事儿吧?” “我能有啥事?”楚王殿下傲娇地将脖子一拧,随后又伸手搭在洪三的肩膀上,语气深沉道:“洪三啊,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本王的胸怀,早就今非昔比,所以断然是不会记你的仇的,只不过你也知道,本王最近需要一点儿人手……” “殿下……老奴可什么都不知道!”洪三看着身旁这位一开口就是绝活儿的大爷,此刻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宫里的人手……只听陛下命令,殿下,您就别指望用陛下的人办您自个儿的事情了……”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讲。”洪三的态度还是很谨慎。 “我身边的小宦官称心你知道吧?”楚王殿下开始循循善诱道:“你能不能收他当你的弟子啊?我观他骨骼惊奇,想来身上肯定有成为绝世高手的资质,不若你——” “殿下……”洪三不等李宽说完,就无奈的摇头苦笑道:“您听老奴一句劝,别做这种春秋大梦了……称心……绝世高手?绝无可能!” “喂……”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开始杀人诛心:“你是不是怕他成为第二个姜去?” “……”洪三闻言先是沉默一阵,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殿下啊……老奴可以非常笃定地告诉您——姜公这样的人物,可谓是江湖百年未见得出。先前在骊山,老奴再次失手被姜公擒住,可当时的情况可跟上次老奴拦您出宫的情景大不一样。 这次偷袭,老奴可是抱着十二万分的慎重态度,用以命换伤的打法去偷袭姜公的,可就算如此,老奴这般的有心算无心,可结果还是被姜公用当初同样的手法给一手按住头颅,直接掀翻在地……殿下,老奴可以断定,姜公他……可能至今都还未全力出手过……” 洪三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给了陷入震惊之中的楚王殿下一记惊天雷霆:“您以为当时窦公威胁魏征的那一手很厉害吗?说实话,其实老奴也能办到,可是魏公为何最终选择了沉默呢? ——其实不是窦公吓到了他,姜公当时就站在老奴身边,所以老奴看得很真切,那一刻姜公望向魏公的眼神,分明是在看死人呐……” “不……不是……”楚王殿下这会儿有些麻了:“洪三啊……嗯……虽然本王不是打击你啊,但是本王……本事似乎也能将像姜公那样一朝将你制服啊……” “殿下……”洪三闻言更委屈了:“您出手……老奴能还手吗?”——还手都怕伤着您…… 好吧,楚王殿下这回彻底感到扎心了。 但是扎心之余,他又莫名有些感动:姜去这小老头儿……好好好……难怪在西北的时候,后半截你全程划水,合着是为了保持全盛姿态,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是吧? 李宽现在不用猜也知道,当初窦叔出现在千泉城的时候,姜去肯定也在,只不过藏身暗处罢了。不,或许是自己跟李绩组成商队离开高昌时,这老头儿就开始暗中跟着自己了。 而那次李宽自作主张,带着契苾何力几人硬钢突厥万人骑,可以说是唯一一次真正出乎了姜去的预料,所以姜去才会在自己大胜归来之后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唉……说来说去,还是自己这个当家主的太不是个……不对,太不省心了…… 做人向来难得愧疚的楚王殿下,一念至此,终于愧疚了一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洪三看着沉默半晌的楚王殿下,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老奴是不是不该说实话……” “没有没有……”回过神来的李宽闻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他突然皱眉道:“洪三……你确定姜公当时真准备宰了魏征?” “杀气瞒不了人,姜公甚猛!”洪三的回答言简意赅。 “好吧……本王……本王晓得了。”李宽嘴上说想的,但是心中早就挂满了问号——自己当时明明也在场……咋就没感受到什么杀气呢?难道说本王自打从西北归来,这日子过得舒坦久了,也"髀肉复生"了? 就在楚王殿下为此抓耳挠腮的时候,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从殿内传来:“小兔崽子!还不走是吧?你再搂着洪三不撒手,朕就让你见识见识……” “父皇息怒!父皇再见!”每当楚王殿下要整幺蛾子的时候,他就会亲切的称呼李二陛下为“父皇”,而这一点,李二陛下如今也已然察觉。 所以当楚王殿下这两个“父皇”一出口,原本还在批改奏疏的李二陛下不禁手一抖,于是……好好的防备河北夏汛的奏疏上,出现了一道墨痕…… “洪三!”李二陛下一下子就怒了。 “奴在!”殿外,洪三一边高声应答,一边望着楚王殿下已经远去的背影摇头苦笑,殿下这人……唉…… 因为随时可能面对洪三公事公办的追杀,楚王殿下几乎是一溜儿小跑的出了皇宫,这回,他走的玄武门。 ------------------------------------- “表弟,你真跟赵国公闹翻了?”柴府大堂上,柴令武看着突然拜访的表弟,他心中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如今整个长安都在传,说你嚣张跋扈,先骂哭了舅舅,后殴打了姑姑……” “你等等……”楚王殿下有时候是烦柴令武这个二百五:“我先纠正你一下,我李宽的姑姑这辈子就只有秀宁姑姑一人,你好歹也是秀宁姑姑的儿子,所以你能不能别在这件事情上给我添堵了?对了,哲威表哥和姑父呢?” “他俩出城巡视庄子去了。”柴令武听到表弟说出这番话,他自然是开心的:“嘿嘿……宽哥儿,是表哥的错哈……你别往心里去……” “王总管,去给我整点吃的。”楚王殿下在柴府,从来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唉!殿下稍坐,老奴这就去安排!”王总管作为公主府的老奴,他当然也对楚王殿下先前的那番话颇为受用,于是在回完话后,他干脆亲自前往了厨房,打算亲自负责监工,盯着手下人让其用心烹饪。 待他离开后,大堂之上便只剩下一对不学无术的表兄弟。 “宽哥儿,说说呗?”柴令武看热闹不嫌事大。 “没啥可说的,”李宽却破天荒的没搭腔:“我来是问你另一件事。” “好吧……你说。”柴令武见表弟不愿开口,他自然也不会勉强。 “你们把杨豫之给怎么了?”杨师道那人李宽虽然不大认识,但想必此人也个好脾气的,否则也不可能跟长广那个颠婆出双入对。 “唉……”柴令武一听这话,顿时就叹了口气,随后他用一种很诡异的神情看向李宽:“宽哥儿……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杨豫之这人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他才多大啊,满打满算十五六岁,结果他居然把他哥赵节院里的通房丫鬟给睡了!” “啊?!这……这这这……这东西玩什么花?!我……泥……马……”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三观在此刻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不得不说……这畜生是真爱嫂子啊……” 第446章 会不会太伤他 “我说表弟啊……”柴令武这个长安城中有名的恶少,至今还时常因为自己缺少攻击性而感到和自家蛮夷表弟格格不入:“我知道你这人爱说实话……但你这实话倒也不必说得如此直白和粗鄙啊……讲道理……你这么说杨豫之,会不会也……太伤他了?” “伤他@¥#*%&!!!”——口吐芬芳的楚王殿下,多少是有点气急败坏了。 “表弟……你冷静点儿……”柴令武此刻也有些后悔“要不咱们回头再修理他一顿?” “那倒不必……”其实李宽此时发怒,大多还是因为杨豫之此人卑劣的人品:“算了……这种人,想起来都犯恶心,以后让他离我们远点就是!” “你真这么想?”柴令武眼下有些怀疑地看向李宽:“表弟,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啊……” “我又不能真把他给宰了……”李宽闻言没好气道:“皇祖父都选择不见长广和丹阳那俩颠婆了,还勒令她们回府反省,你说他老人家都这样了,我还接着不依不饶,那是不是就过分了?” “啊……”柴令武这下也反应过来了:“外祖父他这是……明面上偏向你,暗地里护着那俩……颠婆啊……” “唉……”见表哥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楚王殿下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缓缓道:“说起来,最难的就是皇祖父了……罢了,这回我就看在皇祖父的面子上,将此事作罢,但是绝不会有下次了……若将来有人胆敢再犯,必杀之!” “表弟霸气!”柴令武觉得同龄人中和自己最臭味……意气相投的,就只有眼前的李宽了。 “那必须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然想通了,所以便将话题转向了其他:“话说哲威表哥几个意思啊?收了我的汗血宝马,却又迟迟不把青雀接出宫,咋的,想贪墨报酬啊?” “哈哈……没有的事!”柴令武听着表弟的抱怨先是哈哈一笑,随后才为哥哥解释道:“我爹如今给我大哥谋了份差事,在卢国公统帅的千牛卫里当了个录事,这段时间忙得很,哪还有空锻炼青雀……” “录事?”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疑惑道:“从九品的官职啊……哲威表哥都没闹?” “宽哥儿啊……”说起这个柴令武那可就太有话要说了:“我爹他如今也习惯用束带抽我们哥俩啊……” “……”好吧,此刻的楚王殿下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愧疚:“嗯……回头等姑丈回来了我说说他……” “别……你可千万别!”柴令武怕的就是这个:“我爹那脾气……他要是知道我跟你聊这些,那咱们下次见面,就得明年开春了——他若是不将我揍到几个月下不来床,我随他姓!” “你本来就随姑丈姓!”楚王殿下有些想不通,那么“英果类侄”的姑姑为啥会有这么个憨憨的儿子。 “哈哈……我说顺口了……”柴令武闻言也不恼,哈哈一笑,随即便将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说起来……咱们都要长大了啊……”楚王殿下突然有些唏嘘到:“承先就不谈了,人家如今可是从四品的长史。至于冲表哥……他年底也要成亲,哲威表哥进了千牛卫,我估计处默和杜荷等过了年,也会开始慢慢踏上仕途……至于怀仁和你……算了,不提也罢!” “不是……”柴令武有时候觉得宽哥儿这人是真有点喜欢给人上强度:“我跟怀仁咋了?!” “你说咋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没好气道:“两个棒槌!去哪儿不是累赘?!算了,你们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那感情好……”柴令武等的就是这句话:“话说表弟,你也给我个长史当当呗?” “你?”楚王殿下闻言呵呵一笑:“呵……这话你以后提都不要提,想要官职高?可以啊,你跟怀仁先好好在玉山跟着宇文擎他们锻炼本事,将来随我出征之时,好好用战功证明自己,这才是正经!” “嘿,表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跟定你了啊!”柴令武心里其实很清楚,不,别说他了,其实他们这帮楚王党羽一个个心里都很清楚:宽哥儿虽然从来不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在西北的赫赫威名,可是架不住家中的父辈们会时常耳提面命,让他们没事跟楚王殿下学着点儿——别看这位平日里没个正形,在战场之上,楚王殿下那可真当得起“英果无双”这四个字。 当然了,这可能也是楚王殿下唯一被人家拿来当作正面典型,用以教育孩子的时候。 至于其他方面,其余时候……楚王殿下……懂的都懂…… ------------------------------------- 傍晚时分,游玩归来的楚王殿下在路过太极殿的时候,又被洪三给拦住了:“殿下……陛下有请……” “喂……”楚王殿下觉得某位昏君着实有些欺负人了:“我不是已经让人带话给杨师道,是此事就此揭过了吗?难道说那狗东西又进宫告状了?不是……凭啥啊?!我只是让他好好教育儿子,别让他再染指嫂子,这话也不该说?!” “殿下您误会了……”洪三苦着一张脸,语气有些尴尬道:“陛下是有其他事情要跟您通报……” “通报?!”楚王殿下眉头一皱,瞬间便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通报什么?太子愚钝?还是寡人有疾?” “托楚王殿下的福!太子最近颇有长进,寡人也无疾病缠身!”当李二陛下背负双手出现在大殿门口之时,楚王殿下就知道事情要遭:“那什么……爹啊……我就是担心你和大哥而已……” “哼……”李二陛下见儿子又在耍宝,他却懒得为此生气:“臭小子……” “爹,这人是……”李宽直到此时才注意到自家老爹身后出现了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年轻人,长得还算周正,看着像是刚刚及冠。 “你猜?”李二陛下笑呵呵地看着自家的好大儿,这小兔崽子也该跟过去快乐的时光挥手作别了。 第447章 咱不能什么爱好都学 “嗯……”楚王殿下闻言满脸严肃的沉吟半晌,最终才缓缓抬头对自家老爹道:“爹……我知道你推崇汉文帝,但……咱不能什么爱好都学啊……” 呼…… 一阵秋风吹过,吹得楚王殿下身边站着的洪三和李二陛下身边站着的年轻人纷纷汗流浃背。 而另一边,李二陛下用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终于意识到这家的好大儿在内涵自己什么。 于是…… “洪三!” “唯!”洪三也不想的,可是楚王殿下对不住了哇…… “爹……适才……适才相……吭……”楚王殿下这回连话都没法儿说完,就被洪三给制住了,而后者之所以捂住他的嘴,那纯粹是怕他再乱开腔。 一顿照常的束带过后,楚王殿下老实了,李二陛下气也顺了。 就剩那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怀疑人生了。 不是……也没人告诉他,这楚王殿下跟陛下是如此的“父慈子孝”啊…… 果然啊……天家之事,非常人可以揣测…… “满意了?”李二陛下一边看着龇牙咧嘴从地上站起身的儿子,一边悠哉悠哉地将束带系回腰间:“三天不打你个竖子,你是上房又揭瓦啊!” “唉……”楚王殿下知道此时形势比人强,当即也不争辩:“爹……你气消了吧?气消了就传膳吧……顺便让张楠跑一趟甘露殿,告诉母后我就在你这吃了。” 楚王殿下这做王的松弛感无疑是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心还挺大……”李二陛下看着已经乖巧坐在大殿一旁的儿子,他也只能无奈的摆摆手:“洪三,去,告诉张楠,一切按着小兔崽子说的办!” “唯!”洪三此时对楚王殿下的佩服简直是无以复加:咱家殿下着实是条汉子! “马爱卿,你也留下。”李二陛下想着毕竟是有份天大的苦差事要交给对方,所以这事前得多给点甜枣。 “臣……谢陛下!”那年轻人此时已然猜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但甭管心里苦不苦……当着楚王殿下的面,他是半点都不敢露出苦涩情绪的。 毕竟楚王殿下的赫赫凶名,早就传遍天下了。 “爹,这谁啊?”楚王殿下此刻还好奇呢,什么样的年轻人居然能得此殊荣——当然了,这位大爷眼下属于是身在此山中,无奈着相了。 “这是你的新伴读。”李二陛下此刻已经回到了御案后,一边整理奏疏,一边归拢笔墨,回答儿子的问题时,他的语气风轻云淡。 “嗯?!”楚王殿下当即便坐真了身子:“伴读?!这玩意儿我大哥都没有吧!你要干啥啊你个昏君?!你要挑拨离间我跟大哥的关系是吧?!哇……我和大哥都只是个孩子啊!” “你要再跟朕这么胡言乱语,打从今天起,你就去宗正寺待着!不到元正,你别想着出来!”李二陛下闻言微微拧眉,看着又开始作妖的儿子:“想不想试试?” “……”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没辙了。 那蓝衣年轻人哪里见过陛下跟楚王殿下这般“和谐相处”的场面,他努力做到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端正不敢斜视,可心中却愈发觉得坐如针毡。 “爹啊……”楚王殿下眼见一计不成,当即又生一计,只见他苦着一张脸,打起了悲情牌:“不……父皇!父皇啊……你是知道儿臣的,儿臣打了那么久的仗,想清闲清闲不为过吧?况且这马上过了元正,诸国使团就要入长安觐见,我这个鸿胪寺……鸿胪寺……唉……我是鸿胪寺的什么官来着?” “鸿胪寺少卿,你可真清闲啊……”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束带系早了,或者说他先前该多抽几下的。 “啊对!我这个鸿胪寺少卿,当然要负责好接待的工作啊!爹,到时候我得多忙啊……那还有空读书吗?!所以你给我这个伴读,不是浪费了吗?!要不您也让我‘兄友弟恭’一回,请允许我将此人送给大哥,毕竟大哥先前不也将称心送给儿子了吗。”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眨着他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虽然楚王殿下已经尽力伪装了,但李二陛下很显然不会吃这一套:“你再这么诋毁朕给你寻摸的人才,那你就等着挨你皇祖父的束带和你母后的鸡毛掸子吧!” 关键时刻,李二陛下还是知道该让谁出来镇场子的:“此事是你皇祖父的意思,你母后也是赞成的。” “啊?!”——“皇祖父的束带”这六个字,对于时常挨母后鸡毛掸子的楚王殿下来说还是很小众的,更何况……这昏君表面上说是皇祖父和母后的意思,实际上自己如若不从,那在这宫里就要承受三方压力……罢了罢了……正所谓识时务者……嗯…… “爹,首先声明我不是怂啊……我就是单纯的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楚王殿下认栽了。 “有道理是吧?”李二陛下发现如今这小兔崽子是越来越难管教了:“楚王殿下不会事后感到委屈吧?” “不委屈不委屈!”楚王殿下将头都点成虚影——好好好,这昏君如今也开始阴阳怪气了……唉……话说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是阴阳怪气的高手啊…… “马爱卿,以后你就跟着这竖子,替朕好好看着他,他但凡敢有什么出格举动,你大可向朕如实汇报!”此时李二陛下的语气在严厉和温和之间不停切换,最终化作严厉收尾:“你放心,这竖子但凡敢挟私报复,你看朕怎么修理他!” “陛下有令……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恩!”那年轻人随后跪倒在李二陛下面前,叩首谢恩。 “不是,你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楚王殿下看着眼前人这不要命的架势,他似乎从对方身上看到了魏征的影子。 “你还知道朕是谁吗?!”李二陛下没想到,这混账玩意儿当着自己的面都敢威胁人家了。 “爹……爹爹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讲道理,楚王殿下不是为了接下来的这顿饭,他说什么都不会服软的。 “你最好知错了。”李二陛下说着又将目光看向那年轻人:“马周啊,这竖子就这德性,以后朕可就将他托付给你了啊……” “臣领旨!”年轻的马周还不知道自己领的是个什么样旨。 “咚!”年轻的楚王已经知道自己迎来了个什么样的伴读…… 好吧……马周……马周! ——当年萧师和一帮武德老臣坐在皇祖父的寝殿之上,好似鹤立鸡群,今日他马周入我楚王殿下麾下,那不是异曲同工之妙呼?! 这畜……初生小牛犊……要进豺狼虎豹窝啊! 第448章 浓眉大眼的老昏君 楚王殿下面对自家昏君父亲硬塞给自己的治世名臣好苗子,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因为他知道,老爹把这样的人给自己,那肯定是要让自己做事的。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隔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楚王殿下就被称心从床上叫醒,接着又从对方口中收获了一个惊天噩耗:“楚王殿下……您听奴一句,赶紧出宫去鸿胪寺当值吧……” “嗯?!”本来还有起床气在身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便怒了:“这是那昏君的意思?!” “殿下……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只不过……”称心话都还没说完,便见楚王殿下又躺下了。 “不去不去!鸿胪寺又不是什么有趣的地儿,你也不要打扰我睡觉了,出去!”讲道理,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称心如今做事愈发周到的份上,他早就发火了。 “殿下啊……您要是再赖着不起,等陛下结束了朝会,您就得饱受皮肉之苦了!”称心这会儿也不敢再耽搁了,当即说出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夜,陛下昨晚看望杨妃时,正赶上杨妃母子用膳,结果不知怎的,梁王殿下突然指着刚到的陛下说陛下是面首……” “……”称心的话,让原本已经“呼哈呼哈”准备继续睡回笼觉的楚王殿下一下子就精神了! 我……滴……天……啊!小愔这倒霉孩子,难道是先天抽象圣体?! ——这货到底是倚仗谁给他的勇气,才敢当着那昏君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的?!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知道,这觉是不用睡了,当然,他也睡不着:“称心……赶快备马!本王要出宫……不……要出城!” “唯!”称心在得令后当即便转身离开,忙着去做准备。 但当他忙完这些回来复命时,却发现已经穿戴整洁的楚王殿下坐在殿内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殿下……您这……怎么看着又不打算走了?”称心看着面露纠结神色的楚王殿下,不知道对方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唉……”关键时刻,楚王殿下还是个靠谱的哥哥:“我要是撤了,李恪、青雀、还有小佑,这仨弟弟怕是要被我爹给揍死……” “殿下……”称心觉得自己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陛下昨夜已经教训过这几位皇子了,唯独您……陛下似乎……似乎将您给忘却了……” “什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觉麻烦大了:“这昏君到底是想要干嘛?莫非——” “莫非什么?”李二陛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寝殿门口,破天荒的,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只觉自己见到鬼了! 不是……难道说本王此时还在梦里?! 为何这昏君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稍顷,李二陛下和自家的好大儿在大殿中相对而坐。 “尝尝,你最爱的油饼。”李二陛下将一碟油饼推到儿子面前。 “我食不食油饼?!”楚王殿下顿时睁大了眼睛:“爹,你干嘛骂我?!” “……”李二陛下眼见好大儿又开始闹了,他忍不住腮帮子抖了抖,但随后还是挤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宽儿啊……朕……爹没有那个意思……” “不是……嘶——”楚王殿下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好吧,确实不是在做梦:“爹,你到底想干嘛?!直说成吗?你这样我害怕!不就是先前小愔的事嘛……那纯粹是个意外!他还小,我这个当二哥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面首是啥吧?所以……小佑当时搁那……作注解的时候我才没阻止啊……” “你确定你不是乐见其成想看戏?”李二陛下微微眯起眼睛,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爹……你有什么事你说吧……我能办的一定给你办!不能办的……我想办法给你办!”楚王殿下觉得再不主动提及正事,那么自己很快就会成为老爹的“正事”。 “冯盎打算年前动身返回岭南,被朕给挽留了下来。”李二陛下发现臭小子如今还真是上道:“可朕总觉得……他似乎不大愿意……” “不老实是吧?儿子明白了。”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拿起油饼咬了一口:“我回头就吩咐宇文擎,将这老头儿给做掉!” “大可不必!”李二陛下现在听到宇文擎的名字都会忍不住下意识地眼皮一颤:“宽儿……冯盎眼下还不能有事,岭南若是现在乱起来……实非朕所愿也!” “那你想让我干嘛?!”楚王殿下闻言委屈极了:“我手底下的家臣就只会干这个!要实在不行……爹……这事儿你找别人吧!” “你就非得找事?”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挑:“先前魏征的事爹还没跟你算呢!”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早就看透自家昏君老爹的嘴脸了:“你还算账?你背地里不知道多开心……” “邦!”李二陛下觉得有时候真没必要跟儿子好好说话,于是他抬手就给了儿子一记板栗。 “嗷~~”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是命苦。 “这段时间跟冯盎好好相处,尽量让他对你的印象产生改观。”李二陛下在教训完儿子后,终于图穷匕见:“冯盎有一嫡女,年龄只比你大两岁……” “这位昏君请你打住!”楚王殿下这下可算是明白过味来了:“好家伙……你这浓眉大眼的老昏君……你搁这等着我呢?!” “小兔崽子,你说朕什么?!”李二陛下发现儿子多少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你知不知道爹这是信任你才……” “别别别……”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我其实明天就打算长安城头竖王旗来着,所以爹最好还是不要信任我。” “好好好……”李二陛下虽然知道儿子说的是气话,可是他觉得自己才更应该生气:“你个竖子!朕的一番苦心,你是压根就领会不到啊……” 时至今日,李二陛下早就看明白看了一切:只要李承乾这个太子不犯浑,某个嘴上喊着“太子忠实于我”的楚蛮王指定会永远护着他这个大哥。 第449章 小白莲,好大儿 有鉴于此,自认本就对李宽这个儿子有所亏欠的李二陛下,觉得该好好补偿一下对方,所以才决定在用一种相对较为温和的方式将岭南收回中央统治的情况下,顺带也满足某个小兔崽子当初狮子大开口的请求——给他的儿子们多多封王。 在李二陛下看来,只要李宽将来娶了冯盎的嫡女,那么他们的孩子将来就会在岭南获得一块巨大的封地——同时长安也可以借着分封的由头,加强对岭南地区的控制,避免岭南彻底沦为国中之国。 但……李二陛下什么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想到自家的好大儿——楚王殿下,他的脾气有多么像他皇祖母。 祖孙二人,皆性烈如火! “爹,你的意思我都弄明白了。”楚王殿下不打算等老爹起身抽出腰间束带,就开始激情开麦了:“可儿子不需要你跟儿子来这一套,同时,儿子也觉得长安不需要跟岭南来这一套!” “臭小子……你……”李二陛下眼看着自家儿子又跟自己杠上了,他先是无奈,再是感慨:“唉……罢了罢了……是爹多此一举……” “爹,你不要搞得自己多么委屈似的。”楚王殿下可不会惯着自家的老爹,虽说对方的想法是好的,但……将来留在岭南跟冯家打擂的,可是他的孩子,虽然这事儿还远得很,可当爹该有的觉悟还是要有,只不过现在拿出来说并不合适。于是李宽干脆换了一个角度,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我明摆着告诉你,我的人生大事可不会受你摆布。将来,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兄弟姊妹们被你拿来当政治工具到处联姻——皇权真不是靠这玩意儿来巩固的……唉?唉?!——你又要抽我是吧?!称心!快去弘义宫请我皇祖父!” “殿下……”机灵的称心见李二陛下在听闻此言后止住了身形,于是他便选择聪明的立在原地不动:“这个时辰……太上皇还未起,不该叨扰的……” “唉……”楚王殿下闻言故作感慨道:“可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一番忠言逆耳,我爹非是不听啊……” “你个混账玩意儿!朕轮得到你来教训?!”李二陛下显然是被儿子这番举动给彻底激怒了:“好好好……难怪你不肯答应,原来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怎么,你觉得朕是在利用你?!” “爹……我知道我会因此受益,可不乐意啊。”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压根就不怵眼前这位拎着束带,随时准备抽过来的昏君父亲:“首先,儿子很感谢爹您的一番良苦用心,但是若有下次,您却大可不必…… 不就是想确立长安对岭南的统治么,您去通知冯盎一声不就成了?他还敢反?他要敢,您看儿子怎么收拾他! 至于说联姻之事,那是我信口胡说么?爹你不是早就有打算? 当然了,我也不是说您这么干就全然不对、但是您好歹在下决定之前,也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感受吧?总不能您跟我娘是天作之合,您就觉得您的好运气能让哪怕乱点鸳鸯谱也尽都是天作之合吧……真若如此,那薛万彻和丹阳那个颠婆的婚事您怎么解释?!” “……”李二陛下在此时觉得对面坐着的哪还是自家的好大儿,这他娘的就是另一个魏征:“你是说……爹该由着你们的性子来?!” “唉!又来了……又来了!”楚王殿下也知道自己无法主宰兄弟姊妹们的命运,毕竟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个时代大过天,但他还是希望在皇家冰冷森严的规矩法度下,还能流动一丝温情,让皇子公主们的下半生多出一些幸福的可能:“儿子的意思是,您做这些事关我们后半生幸福的决定的时候,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感受,这一个个的又不是物件,您说放哪儿就放哪儿……您说归置就归置啊?!” “哼……”李二陛下现在算是看出来了,闹了半天,这小兔崽子还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姊妹们……既如此……罢了罢了……这小混蛋玩意儿也不是第一天如此惹自己生气了……自己还能如何呢……亲生的……宠着吧! “朕听闻……那冯盎的嫡女,生得国色天香……”心有不甘的李二陛下在将束带系回腰间的同时,又开始不动声色地逗起了儿子。 “嘿……”楚王殿下闻言把眉毛一挑,霸气侧漏道:“不提家世,就儿子这样风流倜傥,英雄无双的盖世人杰,将来会缺美人喜欢?爹……你就算想拿儿子当傻子逗,咱是不是也得先讲讲客观条件?” “你这都谁给你的自信?!”李二陛下眉头一皱,总觉得自己当年哪怕跟长孙无忌在太原城里当恶霸,那也比这货讲究。 “英果类父啊!”楚王殿下仰头晃脑道。 “大可不必。”李二陛下闻言摆摆手,他觉得这顺带的马屁自己也不是非得收着。 接下来的时间里,父子之间,相顾无言。 “爹……还有其他事吗?”楚王殿下一边喝着肉丝粥,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突然就老实下来的父亲:“冯盎的事情……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好!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计谋不成,我率军南下平叛,总归岭南是要您说了算的,否则谈何大一统?” “你这话倒是说到爹心坎里了……”李二陛下没想到,虽然儿子叛逆归叛逆,但论及正事,那可半点不含糊:“这样吧,爹给你三年时间,你要办不到,那还得按爹说得来,你有没有意见?” “我可太有意见了!爹你瞧不起谁呢?!我平个岭南还要三年?!你以为我是那什么……啊……”楚王殿下看着又开始将手摸向腰间的老爹,他觉得……嗯,真不是怂,而是自己似乎也该有个贤王的样子了:“嗯,总之……爹你放心!此事我肯定能给你办妥当!爹你要相信我!不要怀疑!” “真的吗?”李二陛下听闻此言后,似笑非笑道:“楚王殿下,不委屈吧?” “这哪能呢?!儿子肯定不委屈!”楚王殿下在此刻再次生动形象向自家老爹展示了什么叫“怂了,但又没完全怂”的精神状态:“以往儿子觉得委屈的时候,可都是去献陵看望祖母去了,嗯……话说爹你也不想我时常跟祖母告状吧?”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好似一朵小白莲的好大儿,他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道:“那自然是不希望的……” 第450章 朝贡事宜 虽然李二陛下最终还是看在皇祖母的份上饶过了楚王殿下,但这并不代表楚王殿下可以继续逍遥自在混日子。 翌日,当楚王殿下带着心腹家臣王玄策以及待编家臣马周出现在鸿胪寺的官衙门口时,他的心情显得无比暴躁:“他喵的……那昏君成天就知道给本王没事找事儿……本王待在宫里陪兕子多好啊……非得来这!再说了,像鸿胪寺这种斯斯文文的地方,怎么符合本王身上这种……这种……” “百战无前的气质。”王玄策的贴心让一旁的马周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没错!怎么符合本王身上这种百战无前的气质?!”楚王殿下点点头,同时不忘拍着对方的肩膀夸赞道:“玄策真乃本王肱骨也!” “殿下……”马周虽然早就知道楚王殿下名声在外,可他没想到这货能“败絮其中”到这种程度:“您此言僭越啊……况且……王玄策这个佞臣……只知道奉承……” "你打住!"楚王殿下最讨厌扫兴的家伙:“本王告诉你,本王就这样儿,你不爽完全可以另寻他处,但是下次再这么找本王的茬,本王就把你送到宇文擎那里去,顺带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佞……呸!——忠臣!” “殿下,您消消气,为这点小事,不值当……”王玄策笑眯眯看着今日依旧保持良好发挥的楚王殿下,语气温和道:“这马兄初来乍到,有些方面对您不甚了解也属正常,等大家相处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那可未必!”楚王殿下闻言眉头轻挑,眼下玄策还不知道马周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二愣子。 “此事我同样会呈报陛下!”呐,二愣子这就开始现原形了。 “你找死!”王玄策跟宇文擎相处久了,身上某种属性也开始爆发了,故而眼见马周出言不逊,他顿时就冷下脸来,准备好教训教训这新来的刺儿头。 果然呐……往事就是一场轮回。 “你俩能不能让本王省省心啊?”楚王殿下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他顿觉头大如麻:“王玄策,你少他娘的跟宇文擎学! 还有你,马周,你以为王玄策跟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啊?十个你绑一块儿都未必能胜过他一条胳膊! 好啦!都他娘的老实点儿!本王带你们来是让你们内讧的嘛?!本王这是带着你们来历练来了!鸿胪寺,多么神圣又庄严的地方,倒是那大理寺卿唐俭……呵……忒!”——说话说到一半,嗓子突然有点痒的楚王殿下一口唾沫就吐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顺带还用脚碾了碾,随后他转头对呆若木鸡的两人道:“最近羊肉吃多了有些上火……对了,本王刚刚说到哪儿了?” “您说到鸿胪寺……”尽管王玄策早就见惯了楚王殿下是何等的百无禁忌,但他此时的心态还是难免有点崩:不是……咱这也太不讲究了啊殿下…… “神圣又庄严……”望着不远处那大大的《鸿胪寺》牌匾,刚刚还扬言要禀告陛下的马周觉得禀报的属实有些早了…… “重点是唐俭唐大人……”王玄策知道楚王殿下吐口水八成是因为想到了晦气的东西,而那晦气的东西八成是…… 唉……唐俭危矣! “你俩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楚王殿下言行有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压根就不存在什么老脸一红的可能:“你们可曾知道唐俭这个狗东西当初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楚王殿下,您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就在楚王殿下还在跟自己的家臣普及当初他和唐俭在草原的那点事儿的时候,唐俭的声音已经从三人身后传来。 “笑话,本王若是讲道理,那还是本王吗?!呵……忒!”楚王殿下说完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今日确实是上火了。 “唐公。” “唐公。”王玄策和马周见唐俭缓缓行来,当即躬身行礼道。 “嗯……”唐俭先前在远处就看到了楚王殿下吐口水的行为,这会儿某蛮王居然还当着他的面梅开二度…… 于是,“吾也不是泥捏”的唐大人当即笑呵呵地调侃楚王殿下道:“殿下啊……臣只听说猛兽们会用自身尿液圈地盘,真没听说过有人拿口水唾沫彰显权威的啊……” “嘿……嘿嘿……”楚王殿下向来厚脸皮,所以这会儿哪怕说人坏话被正主抓到,又被对方暗戳戳地还以颜色,他依旧能风轻云淡的向对方打招呼,顺带展开反击:“哟……唐公啊!怎的今日上值这般晚?!说实话,虽然你是本王的上司,可这种不敬业的态度,本王还是要指教一二的。” “楚王殿下,老夫直到今日,才算是发现您的长处。”唐俭看着一上来就对自己贴脸输出的楚王殿下,语气幽幽道:“您是不是忘了……老夫得先去宫中参加早朝,等结束了早朝才能回到衙门当值,哪像您啊……连上早朝都得看心情……” “你少阴阳怪气本王!”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双手环胸道:“你有本事你就谏言呀,要求我爹勒令本王,从今往后每次的早朝本王都必须参加。” “别……”唐俭可不跳这个坑:“老夫怕被陛下和同僚们圈踢致死……” “……”唐俭此话一出,楚王殿下没觉得有啥,他身边的王玄策和马周却已经纷纷扶额捂脸了。 怎么说呢……殿下如今在陛下和庙堂诸公们的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通过唐俭的这句自嘲的话就足够拿来管中窥豹了…… “殿下……”不忍心楚王殿下继续丢脸的王玄策,此时硬着头皮开口道:“咱们今日前来,可是奉了陛下旨意,要帮唐公处理一些公务的……” “有这回事吗?”楚王殿下挠了挠头:“那昏君说只要我在鸿胪寺好好待着就成,说是唐公管饭。” “陛下主要是怕饿着您……”唐俭板着脸,开始已读乱回,反正那些麻烦事儿,最后还得交到对方手里。 “殿下……咱们可是有要事在身……”马周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为啥去年陛下因天下大旱而问策文武百官之时,自己非得出手替常何谋划,咱换一种报恩方式不成吗?!现在好了……兜兜转转,遇上了这么一位祖宗。 “屁的要事!”楚王殿下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就是他娘的诸国朝贡之事么?这也算要事?!唐公——”楚王殿下显然是没这么多闲心跟对方绕弯子:“那朝贡的礼品的单子呢?拿来给本王瞅瞅,顺带把我朝回礼的单子让本王参谋参谋,完事了本王也好早早回宫陪兕子。” “殿下,您可想好了。”唐俭虽然跟楚王殿下不大对付,但那是私人情绪。 在公事方面,他唐俭对于眼前这位只用一年时间,便横扫整个西北,将过去中原王朝在西北异族那里丢的面子全都挣了回来甚至翻倍挣回的楚王殿下,可谓推崇备至,所以眼下,他自然要让对方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殿下,说实话……今日当臣在朝会上得知,陛下将此事交由您定夺的时候,内心便是悚然一惊。方才,在我赶来之前,虞公、萧公、甚至李纲、陆公、孔公、还有李靖大将军、李绩大将军、窦公、魏公、柴驸马……” “停停停停……”楚王殿下觉得对方再这么念下去,偌大的鸿胪寺都住不下这些人:“不是,那昏君不就是让本王做主朝贡事宜么?怎的搞得好像本王要起兵攻打长安一样?!甭废话,把单子给本王,再搁那不情不愿,顾左右而言他……本王就要生气了! 唐公,本王若是生气起来……看在唐观的面子上,本王不找你麻烦,但是等回头本王去揍唐观时,您在本王这,可没啥面子嗷!”楚王殿下这话听起来绕口,理解起来更是费劲,但好在唐俭听懂了。 “唉……”唐俭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便先李宽一步,踏上了鸿胪寺的台阶:“殿下……还请随我来……” (状态不佳,今日一更,不好意思了诸位彦祖还有祖贤……) 第451章 倒也不是不行 片刻之后,鸿胪寺的大堂内。 “嘭!” “这他娘的是那帮西域蛮夷送来的国书?!他们还妄想求娶我大唐的宗室女?!他娘的……是他们太飘了还是本王提不动刀了?!”楚王殿下的愤怒需要被人狠狠重视,所以他一上来,就摔掉了唐俭最心爱的笔洗。 “殿下……您这……”唐俭要不是当初在草原见识过楚王殿下的不讲理,他还真就要一怒之下,“再怒一下”了:“这是好事……您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好你大爷!”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便抄起桌上的砚台,作势欲摔碎。 “楚王殿下啊!”唐俭就知道,这小兔崽子来准没好事:“人家那是求娶,这便意味着向大唐表示臣服,陛下哪怕答应了那也叫赐婚,不是和亲,不是和亲呐!——况且正因为有您在,他们才只敢求娶宗室女,像是公主什么的……他们想都不敢想……” “合着我还该骄傲呗?!”楚王殿下闻言气极反笑,可……想着家中昏君父亲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他还是缓缓放下了砚台:“这事就真他娘的……唉!”——纵然楚王殿下有本事能将那帮蛮夷按在地上使劲揍,可此事他若再出手干预,难免会影响不好,毕竟太子大哥都没发话,而太子大哥也不能为此事站出来发声啊——因为问题的最关键在于,某个昏君心中对这种事情是乐见其成的。 唉……算算了,那昏君算是废了,像这种事情……也只能从大哥上位后再开始慢慢杜绝了。 “殿下,其实您可以建议陛下将丹阳公主……”——王玄策身为楚王殿下殿下的好家臣,当然得时时刻刻准备替家主清算那些与之有过节的人。 “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节操!”楚王殿下这人虽然道德水平已经无限接近于败坏,但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讲原则的:“唐俭,本王知道自己确实不该对有些事情太过指手画脚……可……算了” 楚王殿下话说到有一半,看着自己面前这两摞被誊抄过的朝贡礼单,语气突然就恶劣起来:“这事儿咱先不论,本王就想知道,这他娘的也叫朝贡?! ——西突厥进献两千头羊,咱们回人家一万匹丝绢?!完了还赏赐黄金一千两,万贯铜钱?!合着本王先前在西北打输了是吧?!真的好没道理啊!这些钱拿去武装咱们自己的军队,那些蛮夷只有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份,可现在倒好……银子不拿去当军费,转而白给一样让敌人拿走……这他娘的叫朝贡?!我朝@#¥%@#%!” “……”眼见楚王殿下开始破口大骂,唐俭的腮帮子不禁轻轻一颤:果然啊……先前自己将这两份朝贡礼单呈给陛下的时候,看透其中深意的的李二陛下虽然也知道其实没啥可说的,但不代表他就对此没意见啊…… 果然啊……这对父子俩还真是差不多的德行…… 唐俭的报应到底是来了!——自持身份的李二陛下,之所以会派出自家好大儿前来鸿胪寺当值,那就是要给鸿胪寺狠狠上强度的。 此时的唐俭,心中有苦,口难言。 “我干他……”楚王殿下越骂越脏。 “殿下,咱得有雅量!”王玄策开始灭火。 面对好家臣的提醒,楚王殿下还是选择了听从。 在花了好一段时间平复完内心情绪后,楚王殿下开始试图恢复冷静“唐俭,我说……”已经无数次安慰自己要冷静的楚王殿下,说话时眼光只是无意识地瞟向桌上的礼单,便瞬间就又开启了狂怒状态:“这他娘的叫朝贡啊?!这是哪个蠢如猪狗的玩意儿给拿出来的朝贡章程?!真他娘的……王玄策!” “臣在!”灭火失败的王玄策知道事情要糟。 “去,派人去玉山传本王令!让宇文擎即刻带人……” “楚王殿下!不可啊!”唐俭都不敢等对方下完令,当即便站出来大声道:“您要顾全大局啊!” “我顾你#¥%#!!!”忍了又忍的楚王殿下,在听到“大局”二字后当即便怒了:“贞观四年起,本王率领一千部曲进入草原,从朔方一战打到金山祭天,从贞观四年打到贞观五年!这一路本王从来都是以少打多,战无不胜! 整个西北异族,听到本王的名字无不胆颤心惊,此事天下皆知!可你现在将这两摞恶心人的东西摆到本王面前,跟本王说这就是顾全大局?!我顾你¥%#……#¥#@!” “……”唐俭听着楚王殿下这通饱含个人情绪的脏话输出,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天道好轮回——先前沙钵罗部落一战,自己因为被楚王殿下临时拿来打了窝,所以待自己回到长安,便可劲去找李靖的茬,实则不过是在指桑骂槐,现在好了……楚王殿下这颗诡计多端的小槐树,终究还是等到机会将场子给找回来了。 “喂?!唐俭!本王跟你说话,你还好意思发呆?!”楚王殿下的声音几乎要震塌房梁:“本王知道此事非是你一个唐俭能做主的,但是今日你作为主事之人,肯定是第一个挨削的!王玄策……” “殿下……不可啊!”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马周,此刻显然是吓坏了:“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即便您是为朝贡之事发怒,那也不能调集军队闹事,咱们大不了进宫面见陛下……” “那个昏君……他还有脸让本王见他?!我看他是被国书上的“天可汗”三字冲昏了头脑!”楚王殿下现在气得恨不得抽刀子砍人:“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他娘的写的啥?!啊?!“ 楚王殿下说着,拿起一封国书,指着上面的内容对马周道:“还有这个——吐谷浑那个在金山脚下被本王当死狗锤的约苏哈长老,居然腆着一张狗脸在这国书上表示,要用自家的公主前来和……哦……他们家的公主啊……那没事了……” 突发的反转来得太快,尴尬的沉默也随之而来。 大堂上,众人半晌无言。 最终,自知激动过头的楚王殿下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有些底气不足道:“嗯……如果那吐谷浑的公主漂亮的话……这事儿……倒也不是不行……” 第452章 时机 “咳咳……”此时就连一旁的王玄策都替楚王殿下感到尴尬。 “……”而站在王玄策身边的马周……这位实打实的方正君子,此时也在心中暗自感叹:就楚王殿下变脸的速度……着实是令人叹为观……不,高山仰止啊…… “殿下……别呀……您考虑这事儿干嘛?您接着骂呀!臣都听着呢!”眼见楚王殿下企图蒙混过关,将此事揭过去。 刚刚还蒙受了不白之冤的唐俭,当即黑着一张脸,只觉得楚王殿下这人当真是糟糕极了。 “咋啦?!本王气糊涂了也不行?!”楚王殿下向来都是“勇敢承认错误,绝不积极改正”的典范:“说来说去,还不都怪你?!” “您怪老夫什么?!”作为大唐首席外交官,向来善于雄辩的唐俭只觉今日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嘿……怪你什么……”楚王殿下冷笑一声,接着将手中的两摞礼单放在桌案之上,随即从里面抽出一张,上面恰好是西域小国精绝国的朝贡礼单,李宽将其粗略地扫了一眼,随后便又从另一摞大唐准备的回礼礼单找出了相应的那一张礼单,接着,他将两张礼单放在唐俭面前:“精绝女王说要献给大唐二十头骆驼,十位绝色舞姬,宝石一箱,赤金一箱。” 楚王殿下说完这些,又指着大唐给对方的回礼道:“咱们回礼回的啥?!各色丝绢加起来足足一万俩千匹!这他娘的前后差价都快接近十倍了!真的……就这两张礼单,本王横竖瞧着不对劲,仔细看了老半天,才从字缝里又看出字来:满篇都写着‘冤大头’三字! 你管这个叫朝贡啊?!谁朝贡谁啊?!难道是本王的记忆真的出现了错乱?咱们打输了?!”楚王殿下说到这,见唐俭沉默,他犹自不解气,又从西域诸国的国书里找出西突厥的那一份国书。(注1) “乙毗射匮这个狗东西在国书上只字不提朝贡之事,咱们先不管,咱们就先看看这上面的主要内容:乙毗射匮这个狗东西说肆叶护那傻子在国内发动了叛乱,希望我们大唐出兵助其平叛,而他对此给出的唯一回报,就是从今以后,他愿意向大唐表示臣服,这事儿,唐公,你怎么看?”楚王殿下将问题抛给了唐俭。 “殿下……这……”唐俭看着一脸认真表示倾听自己意见的楚王殿下,他头一回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和陛下一样的压力。 “这什么这?!你就照实说你的内心想法!”楚王已经快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戮欲望了。 “臣觉得咱们可以转过来支持肆叶护可汗,为西突厥的内斗火上浇油。”关键时刻,唐俭的智商还是在线的:“至于乙毗射匮可……不对,至于乙毗射匮这个狗东西……”唐俭说到这,默默看了一眼楚王殿下,一语双关道:“这蛮夷本就无礼!自然是要倒大霉的!” “不错!”没察觉到自己被内涵的楚王殿下,看着突然上到的唐俭,满意地点点头:“我爹这人虽然昏聩了点,但好歹手底下没有太过离谱的废物,唉,唐公,我不是说你。” “臣谢陛下……”嘴上对楚王殿下“恭敬有加”的唐俭,此刻内心已经开始“温文尔雅”上了。 “唉?!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楚王殿下被唐俭一声“陛下”给弄懵了:“难不成你也是本王的家臣?!” “楚王殿下太过神武,臣……一时心神摇曳……故而失言……”唐俭现在很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唉……”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好吧,毕竟我爹‘英果类我’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嗯……本王还是觉得唐公你给出的建议很贴切嘛!这样吧,马上给西北各国写国书,表示我们大唐认为肆叶护那个二傻子……嗯……二傻子这个词你这二傻子回头可千万别加上去……” “臣明白……”面对在大唐外交事宜指手画脚,表现得如此积极的楚王殿下,唐俭已经选择开摆了。 “你明白啥?本王话都没说完呢!”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唐观确实需要被收拾一顿,好让某个当爹的心疼心疼。 “咱们认定肆叶护可汗在西突厥的正统地位,如此一来,便能挽救他和乙毗射匮可汗在这场内斗中展露出来的颓势,加速西突厥的内耗。”唐俭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本地蛮夷”所怀疑,这当真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哇……”对于聪明的上司,楚王殿下从来都不吝于对其表达赞美:“唐公啊唐公,您果然是再世诸葛啊……嗯……这大唐若是没有唐公这等擎天玉柱来坐镇,那可真就如空中阁楼、镜花水月,迟早会崩塌消散啊……” “楚王殿下……大可不必……”唐俭现在已经汗流浃背了,他娘的……原来被楚王殿下当面夸赞还不如被楚王殿下指着鼻子骂街呢…… “可是殿下……”王玄策这个天生纵横圣体,这会儿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展露他的外交天赋:“咱们这么干,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啊。” “怎么说?”如果说这话的是旁人,楚王殿下早就发动“蛮王突袭”了,但如果是王玄策,他自然还是会不耻下问的。 “臣知道您对朝贡贸易之事很有意见,但您能不能先听臣一句,此事不急于一时,待明年西北各国使节入长安觐见之后,咱们再公开表态,宣告大唐对肆叶护可汗的支持。如此一来,乙毗射匮可汗很快就会因为此事陷入被动,而咱们也会迎来新的转机。 不提届时那些已经选择成为大唐藩属的西域小国该作何选择,乙毗射匮可汗本身在舆论上就会立刻陷入被动,即便咱们什么都不做,他的麾下也会变得人心思动,日夜惶惶。 而为了避免人心继续涣散,乙毗射匮可汗唯一能做的就是拉出一个大唐的藩属国杀鸡儆猴,顺带也绝了自己手下企图侥幸的心思。而如此一来,甚至都不用我们再出手,西域就会彻底乱起来,到那时,不管是咱们的藩属国被西突厥灭国也好,还是乙毗射匮可汗成为众矢之的被围殴,对大唐来说,都是好事。 殿下……这外交事宜,最重要的就是‘时机’二字呀……” 第453章 钓鱼人 “玄策,你接着说。”楚王殿下的神情渐渐变的专注。 “殿下您有所不知,”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开始虚心纳谏,他当即指着说上的两摞礼单道:“您有所不知,虽然咱们的回礼看起来吃亏,但此番朝贡的重点它不是朝贡和回礼的多寡之分啊,起码这头回,肯定不是。 ——西北各国表示臣服,向大唐朝贡,这些所谓的亏本买卖只是小节。 陛下欲成大事,就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而陛下欲成的大事,是通过这次朝贡确立大唐的宗主国地位,以此将西北各国的军事指挥权收拢在自己手中啊…… 哪怕只是名义如此,那也无比的重要!此乃师出有名!” “妙哉!妙哉!”马周现在看王玄策,已经是满眼的崇拜:“玄策兄见解深厚,吾自愧不如!” “孺子可教!”唐俭望向王玄策时,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欣赏的神情,但他转眼看到满脸深思的楚王殿下后,顿时便迅速板起了脸。 嘿……晦气! 而王玄策此时却懒得去管这些,他继续对李宽道:所以殿下,这第一回朝贡,咱们吃点亏就吃点亏,反正将来这点小亏无论如何都能找补回来。 若是殿下您对此的确看不过眼,那么也只消您回头跟唐公商量好,再联名送上一封奏疏,向陛下好生谏言,我想等到了第二次朝贡的时候,这种现象一定会发生改变! 其实……臣想说……或许陛下现在就对此事看不过眼了。——否则您也不会被陛下硬逼着来鸿胪寺接这个烫手山芋啊……”王玄策对楚王殿下的忠诚,通过他最后的这番话,可谓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唐俭听完王玄策的一番言论,忽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好苗子:“王玄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老夫手底下做事啊?” “不是……”刚刚被好家臣顺毛捋的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又炸毛了:“我说唐俭你个……你啥意思啊?!我爹挖我墙角也就算了,那毕竟是我爹,当然,重点是我也惹不起他,但是你当着本王的面挥锄头,你是不是有点失心疯了?!” “殿下,这样的人才,您怎么舍得任其明珠蒙尘?!”唐俭觉得王玄策重要,不只是因为他对外交事宜的见解颇深,也不是他高超的纵横之术,重点是……此人居然能说动楚王殿下,那可实在是太难得了…… 有他在,楚王殿下就癫不起来……起码现在看来是这样。 “你少他娘的说这等浑话,玄策跟着本王,怎么就明珠蒙尘了?本王迟早会带着他发出耀眼的光芒,晃瞎旁人的狗眼!对,唐公,你就这么瞪着本王,本王说的就是你!”天天被人惦记自个儿家臣的楚王殿下,到底还是生出了火气。 当然,这话题也开始跑偏。 一旁的马周,此刻站如马喽——无论是王玄策方才展现出来的政治智慧和谋略目光,还是楚王殿下和唐公这明刀明枪的言辞交锋,那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伴读能招架得住的。 “殿下……”王玄策已经不知道楚王殿下是第几次因为自己跟旁人翻脸了,当然,无论第几次,他依旧会如最初那般受到感动:“您放心,臣只会听从您的安排……只不过现在,是不是该聊回正事?” “这还有啥可聊的啊?”楚王殿下闻言看了王玄策一眼:“就按你说的办呀,除了准备在明年朝贡结束以后再挑起西突厥内乱以外,一切照旧呗,唐公——”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转头看向唐俭:“要不……今天你就当我没来过?” “……”唐俭现在只想砍人。 “殿下,”马周突然出声道:“咱们是不是该派点人手想办法保护肆叶护可汗的安全?不管怎么说,在明年朝贡结束前,他都不能落入乙毗射匮可汗的手中,否则咱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将目光望向殿外:“人手的事情倒还好说……但本王该派谁领命前往西北呢……” 这……或许还真是个问题。 ------------------------------------- 楚王殿下回到宫中的时候,正好赶上用午膳。 他因为心情不佳,只是草草吃了两口,便打算抱着小兕子去花园走走,顺带消消食。 “噫~~呀呀~~”小兕子如今还不大会说话,但是对于李宽这个二哥,她是真的喜欢,所以如今她已经不光只是用小手去挠哥哥的脸,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凑上去“啃”上两口,留下一滩口水。 “小兕子呀,你可真是二哥的心肝宝贝。”楚王殿下抱着香香软软的妹妹,心中原本有些浮躁的情绪也活泼可爱的妹妹给瞬间治愈,他用鼻尖轻轻碰了碰妹妹的鼻尖,然后兄妹俩嘻嘻哈哈的前往了御花园。 而今日的御花园里,还是一如往日的热闹。 李佑、李愔这俩倒霉孩子,哪怕是昨夜“身受重伤”,今日却依旧不忘前来御花园抛竿垂钓。 “二哥……”李佑看着李宽出现在御花园,他的心情顿时就变得无比委屈:“为啥你当初就不告诉我真相呢……” “小佑啊……”楚王殿下此时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自个儿的奇才弟弟:“二哥是想让你保持纯真啊……对了,对了你们怎么今日不好好卧床休息,还跑来钓鱼啊?” “这些饵料是我和小愔前天精心准备了一下午才有的成果,今日再不使用,就浪费了……”李佑此刻发挥了一个钓鱼人最为崇高的精神:“所以我想着,身上的这些伤不过是小事,但辛苦配置的饵料怎么着也得物尽其用!” 看着如此执着的弟弟,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确实……挺佩服的:“小佑啊……二哥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给二哥上一课……” “呜呜呜……”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一旁原本还默不作声的李愔顿时委屈地哭了出来:“二哥……你还提……你……你太坏了!”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虽然很欣赏这个臭弟弟的勇气,但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对方的脑回路:“谁给你的胆子指着那昏君叫面首的……这事儿哪怕你二哥也不曾干过啊!” (本章为一千礼物值加更,另:感谢诸位于晏和亦菲的理解,至于说请假,确实是太累了,没别的原因,再一个我确实不存稿,因为手欠喜欢改……) 第454章 罡子有难 “二哥……咱们能不提这事儿了吗……”眼见二哥又在调侃自己,梁王殿下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成成成,不提不提。”楚王殿下抱着兕子公主,心情好,自然脾气也好:“你俩在这慢慢钓,我带兕子去别处走走。” “二哥,我不钓了,我要和妹妹一起!”李愔闻言顿时丢开鱼竿,什么“无敌香饵”,这都快一上午了,浮漂都没动两下。 “唉……”李佑见六弟道心不坚,顿时无奈摇头道:“看来中垂钓一道,注定是孤独的……” “伊?呀——”兕子小公主好奇地看着自说自话的梁王殿下,朝对方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唉~~兕子~~五哥来啦~~”这一刻,虽然燕王殿下还不知道什么叫“真相理论”,但他无疑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理论存在的真实性。 “你滚一边儿去!”楚王殿下看着跟个小狼崽子,咧着张嘴就往上扑的臭弟弟,直接就是一记屈膝弹腿,将对方扒拉到一边:“再吓着小兕子!” “二哥……”燕王殿下幽怨的语气简直能攥出大把苦水来:“你不在……我们几个又不好常去甘露殿找兕子玩儿……” “你还挺见外?”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 “那倒不是……”一旁努力踮起脚尖,试图握住兕子小手的李愔此时突然开口道:“兰陵的那条小猫儿……是真猛啊……我跟五哥每次去都要被它从后偷袭,那凌空飞踹……使出来跟幻影似的,快准狠!我们都怕了……” “哦,咪咪啊?”楚王殿下没想到,那只小白猫如今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势。 “二哥,它现在不叫咪咪,叫丧彪!”梁王殿下闻言撇嘴道:“跟个丧门星似的……还很彪!” “小佑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五弟可真是个做阅读理解的天才:“你是懂取名的……” “那是~~”燕王殿下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禁夸:“不过二哥,你说我要不要回头在宫外找个更能打的狸奴(猫在唐时的雅称)……” “你是不是找削?!”楚王殿下闻言虎目一瞪,臭弟弟顿时噤若寒蝉。 “二哥……”李愔试图在一旁帮腔。 “咪咪是兰陵的生母去世后给她留下的唯一慰藉,所以二哥不许你们对咪咪起什么坏心思,听明白了吗?!”楚王殿下一想到这俩夯货弟弟向来做事不分轻重,于是语气难免就严厉了一下。 “二哥……我们听明白了……”李佑和李愔看着难得表情如此严肃的二哥,自然不敢再造次。 “殿下……殿下……”——就在楚王殿下满意弟弟们的乖巧懂事之时,称心从远处急匆匆行来。 “呀~~下~~”一直老实趴在楚王殿下怀中的兕子小公主,此时突然也兴奋起来,只见她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在嘴里嘟囔着几个不连贯的音节,如今她正在牙牙学语的年纪,但比起暂时还只会淌鼻涕的弟弟稚奴来,她显得要聪明伶俐得多。 “兕子乖~~”楚王殿下一边轻轻为妹妹抚背以示安抚,一边看着已经来到自己眼前的称心,他的神情有些不满道:“什么事让你如此行色匆匆?怎么了?我大哥又把箭射进太极殿广场了?” “殿下……那倒没有。”称心小心翼翼擦了擦自己额头的白毛汗,随后才继续小声道:“是常何统领派人传话,说是王玄策还有宇文擎二人此刻正在朱雀门外等待,看样子似乎有急事寻您……” “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朱雀门?他俩这是在掩耳盗铃般的避嫌吗?!” “殿下……”称心发现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楚王殿下这乐子人的作派就是舍不得丢。 “你先去宫外一趟,让他们等着,我先把兕子送回去。”楚王殿下此刻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能让王玄策和宇文擎联袂求见自己,这事儿应该小不了。 “二哥,我们替你送兕子回甘露殿呀!”李佑看着正在伸手去捏哥哥耳垂的兕子小公主,声音里满是艳羡。 “你俩?”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下次吧……下次一定。” ------------------------------------- 随口敷衍了俩弟弟,接着又将可爱的妹妹送回了甘露殿,楚王殿下这才优哉游哉地出了宫。 “喂!你俩滚过来!”站在玄武门下,朝不远处等待在朱雀门外的家臣们挥手的楚王,说话的底气就是足。 “殿下,您可算来了!”宇文擎在见到李宽出现后,当即恭敬朝对方行了一礼。 “殿下。”落后宇文擎一步的王玄策也随后朝李宽恭敬一礼。 “什么事情这么急?”楚王殿下看着两人脸上皆是严肃的表情,不禁悚然一惊:“你们他娘的……带人杀进长安了?!” “那倒没有……”宇文擎眼瞅着楚王殿下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显就准备上来真实自己,当即连忙解释道:“是袁天罡出了事,方才我们得到消息,他被人从五台山一路沿途追杀至长安,如今已经躲进了秦岭!” “啊?!”楚王殿下觉得“追杀”这词儿用在罡子身上真的好小众啊:“有人对他下手?!还他娘的敢追来长安?!谁这么不要命?当真是活腻啦?!不过等等啊……这狗东西都能逃进秦岭了……他为何不去玉山?!” “殿下,”王玄策见宇文擎这个嘴笨的家伙永远不知道抓重点,于是补充道:“袁道长之所以不愿意去玉山,可能是因为他不想给您添麻烦,毕竟追杀袁天罡的,可不是普通人啊……那是五台山显通寺的佛门高僧,据说蜀中大石寺的僧人也有参与。” “啊?!”楚王殿下一听这个顿时就懵了:“不是……袁天罡没事儿招惹这伙大和尚干嘛?但是大和尚又怎么样?!本王需要怕他们吗?!” “此事涉及佛道之争。”王玄策一句话就解释了其中缘由。 第455章 玄策压力倍增 “唉……”楚王殿下现在想弄死袁天罡的心已经上升到了顶点:“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干啥了?!这么能拉仇恨?难道是偷看那佛门古刹里小心眼的方丈洗澡了?” “听说是袁道长在河东道游历时,屠了一座小庙,结果此事被五台山的高僧们得知,于是……”王玄策话说一半,便点到为止,适时住了嘴。 “不是……”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无语了:“罡子这狗东西……这么勇啊?!咋的,道门每年给他定了指标是吧?这不是上赶着找削吗?!这个¥#……%本王就……%草……¥%&” “殿下,雅量雅量……”王玄策苦着一张脸,被迫承受楚王殿下的“鸟语花香”。 “唉……”愤怒过后,楚王殿下还是选择了恢复冷静:“事到如今,等于说是这两尊庞然大物因为这件事打算干起来了……那道门的人呢?!他们就没去支援袁天罡?!” “殿下……若是只有袁天罡真的孤身一人,那么他根本逃不到长安,这会儿……暗中对袁道长施以援助的道门已经收了手,他们也在赌,赌您不会就此袖手旁观……”王玄策现在也很纠结,虽然他跟袁道长不熟,可好歹大家同为家臣,所以有些话,站在他的立场,给出选择便是两头难。 他不希望楚王殿下出手,因为这件事本身就夹杂着着太多阴谋。 可这话又不能明说。 “罡子啊罡子……这狗东西……”楚王殿下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了:自己估计是被道门当冤大头了,而罡子这个狗东西恐怕也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应该是对此也无能为力,所以他唯一能想到不连累自己的办法,就是躲进秦岭深处…… “殿下,那您看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王玄策此时内心有些忐忑。 “袁天罡这个狗东西,本王就@¥%@……”王玄策说话时,楚王殿下这早就又骂上了,所以很可能,他的话楚王殿下压根就没听见。 而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这般反应,顿时就领悟上了:袁道长……怕是要…… 以为对方结局已定的王玄策,看着还在那持续输出的楚王殿下,又不禁心中暗自感慨:这明明是最正确的选择,自己为何却感到一阵伤感呢…… “这还用问?”就在王玄策沉浸在这种复杂情绪之中的时候,楚王殿下再度展示了一个英明家主该有的风范,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王玄策:“别他娘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把头盘……呸……把头抬起来!” 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宇文擎:“这次带了多少人?” “殿下,只带了八百,但我觉得够用。”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他就知道殿下不会放弃袁道长。 “殿下,您不用……”一旁的王玄策原本黯淡的目光,在此时突然就明亮了起来。 “你闭嘴!”楚王殿下压根就没等王玄策将话说完,转头继续对宇文擎发号施令:“宇文擎,本王命你将这八百人散在长安郊外,让他们沿着进城的官道巡视,只要有形迹可疑的僧人,直接就地抓起来,胆敢反抗,按谋逆论处! 至于咱们仨,待会直接出城,从玉山进入秦岭寻人。 对了,宇文擎你记得派人通知姜去一声,从现在起,整个蓝田县全面戒严,本王不允许有一个僧人出现蓝田县——但凡有谁敢不遵王命,闯进本王的地界,让他不必容情,尽诛之!” “唯!”宇文擎轰然应诺。 “殿下,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好啊……”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无力回天的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居然如此护短,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担忧道:“毕竟袁道长杀戮在先啊……” “本王了解他,”楚王殿下闻言看了王玄策一眼:“袁天罡并非弑杀之人,他下杀手,一定有理由!” “可万一……”王玄策还要再劝。 “没有万一!”楚王殿下闻言直接打断了王玄策的话,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心腹家臣,一字一句道:“玄策,袁天罡是本王的家臣,更是袍泽!虽然本王和他初次相逢之时,并没那么愉快,可后来在西北,他也随本王一路浴血奋战过,万里征途,他不曾有过半点畏缩。 ——就凭这一点,此事哪怕他袁天罡真的有错,其后果……本王也一并替他担着就是!” “可是殿下,此事毕竟涉及佛道之争啊!就连陛下也会对此深思熟虑,仔细掂量啊!”王玄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难了:“其实臣今日来……是谨遵窦公的教导,遇事必须提前跟您打声招呼。 可……可臣当真没想过您要亲自出马啊……”王玄策现在恨呐……这他娘的不通报要挨窦公一顿削,可等到通报了……似乎还是逃不了……而且看架势……反而更严重…… 窦公要是知道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准备为了袁道长硬杠佛门…… 这事儿楚王殿下最终顶不顶得住暂时还没人知道。 可他跟宇文擎那是指定是顶不住的——窦公的拳头……那可不是泥捏的…… “此事是真要命啊……”王玄策第一回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自己该怎么帮助楚王殿下在救下袁天罡以后置身事外呢?! “玄策,你这性子可真是拧巴啊……”此时已经带着宇文擎准备打马出城的楚王殿下,看着立身原地生无可恋的王玄策,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罡子都快噶了!你还搁这跟我念叨这些,咋了?就算窦叔要打死你俩,那也不是现在吧?再说了,本王这个家主又不是摆设,本王能让他打死你们俩啊?! 本王再怎么着也能保证你俩能在窦叔手里活下来,还不会落下残疾!” “殿下……谢谢嗷……”宇文擎听闻此言眼神瞬间变得幽怨无比:“您的话……可真让臣感到万分欣慰……”还有无语…… “你最好欣慰。”楚王殿下眉毛一挑,他娘的……姜去这是除了一身好功夫没能教给宇文擎,剩下的全教了…… “殿下,臣有一计!”这边刚刚抬脚的王玄策,脑中一时灵光乍现,于是他忍不住大惊大声道:“此计可助殿下平安渡过此劫!” “你不要有计!”——宇文擎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在家主面前露把脸,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王玄策把风头抢了去。 “你闪一边去!”楚王殿下这时候可不惯着心爱的虎侯了:“在本王麾下做事,岂有闭塞言路的道理?!” “殿下说的是……”屁股上挨了家主一记扫堂腿,宇文擎这会儿也老实了。 “殿下,”王玄策来到李宽身边时,已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你插手此事不是不行,但咱们绝对不能事后让道门坐收渔翁之利,这么着,等咱们将袁道长救下后,您照我说的说,对那道门也下一回重手!” “不是……”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汗流浃背:“玄策啊……你知道我爹给咱老李家……嗯……你知道……李耳是谁吗?!” “殿下,臣所谓的重手,又不是非得动刀兵,见血光……”王玄策说到这,突然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匹:“当然了,具体的事宜咱们还须得从长计议,殿下您就先别问了,眼下先救袁道长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玄策啊……”楚王殿下知道这会儿王玄策对这件事的谋划还只是个雏形,毕竟对方刚才还是一副生无可恋,只觉人生前景一片黯淡的颓丧模样:“你说得对,这个先不急,咱们得先救人,走吧!” “殿下,咱们要不要回玉山组织点人手啊?”趁着楚王殿下和王玄策说话的功夫,已经叫来守卫在远处的部曲传达完家主命令的宇文擎,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咱们就这么去秦岭?身边一点人手不带?要不您就让臣先从这八百部曲里抽调一半……” “不用。”楚王殿下闻言淡淡看了宇文擎一眼:“本王身边一直都有人,而且人数不少。至于他们的身手,你是了解的。” “那臣就不担心了。”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随后便不再言语。 (这章修文修的很费时间,不好意思了诸位。另外,我一更基本就是等于休息,一个月一次,而且会打招呼的,没说这话就表示今天肯定最少两更,雷打不动。) 第456章 一箭之威 奔袭在秦岭大山深处,袁天罡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他娘的……自己不过是受窦公所托前往荆州办点事儿……结果回程路上见到一家寺庙的和尚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他一番打听之下,才得知这伙和尚仗着庙产丰厚,加之和尚和道士不用纳税的便利,就将土地大量租赁给那些穷苦百姓,可一旦到了大灾之年,粮食大量减产甚至绝收,百姓们交不上税,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家中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这群和尚掳了去,卖给了青楼勾栏,或者赠予每年献上大笔香火钱的富贵人家。 我佛慈悲? 袁道长可没看见。 于是,为了自己念头得以通达,袁道长便下了杀手。 而他这一出手,自然就招来了佛门高僧的围堵。 于是,一场大逃杀就此上演。 当然,袁道长对这种事情起初也没太注意——毕竟佛道之争由来已久,又不只是你背后有同门。 可当袁道长被前来相助的道友们看似无心却有意的一路护送至长安后,望着道友们离去的背影,袁天罡终于醒悟了:这他娘的……道门是打算借楚王殿下这把刀来灭佛啊…… 这可如何使得?! 楚王殿下这把刀……他……他剌手啊! 但袁天罡知道自己在想逃,那八成是痴人说梦,追兵肯定就在不远处,甚至道门高修或许也在暗中盯着自己…… 一念至此,为了忠义两全,于是袁道长把心一横,直接冲进了秦岭深处。 可……事情当真会如他所愿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袁道长,您还要逃吗?!”穿过一片古老森林,来到一处悬崖边的袁天罡,转头看向背后:“慧远大师,贫道逃跑,可是为了您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袁道长果然是善打机锋之人……”随着一伙儿持棍武僧从密林中缓缓走出,那走在最前边儿的便是他们的头领——来自五台山显通寺的佛门高修,慧远大师。 “慧远师兄,何必跟他废话,这等贼子,就当大力超度!”说这话的,是落后慧远大师半步,来自蜀中大石寺的法缘禅师。 “呵……”袁天罡看着这两位佛门高修,彼时对方一个慈悲相,一个金刚怒目:“事已至此,道爷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袁天罡解下背后的摇光剑,丢在一边,接着盘腿坐下,两手抚膝,神色鄙夷。 “阿弥陀佛……袁道长,你是否以为我们不知道的你的依仗是什么?”慧远大师看着如此光棍的袁天罡,双手合十道:“可惜冤有头,债有主,今日便是楚王亲来——” “嗖!” 慧远大师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破空,带着呼啸的风声袭向他的背后。 “师兄小心!”——电光火石之间,慧远大师的师弟慧明武僧手持戒刀,不惜舍身向前,为师兄解围。 “铛!”随着一阵金戈交击之声响起,那横刀于胸前,借助一身武力试图挡下这一击的慧明在硬生生往后踉跄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止住身形。此时他看着开裂的虎口,以及手中那把已经被箭矢撞变形的戒刀,忍不住惊骇道:“好大的力气!” “我大你——唔……” “殿下,别骂了别骂了……好歹都是佛门高僧……” “王玄策,你他娘的再捂殿下嘴巴试试?!”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楚王殿下拎着一把长弓,带领着自己还在互相瞪眼的两位好家臣缓缓走出了密林。 螳螂捕蝉,楚王在后。 “喂,秃驴!”楚王殿下一上来就是好活儿,只见他持弓的那只手指了指盘坐在悬崖边的袁天罡,语气无比桀骜:“那夯货,本王罩的,啊懂?!” “殿下!”袁天罡属实是没想到,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死定了。 “你他娘的……滚过来!”楚王殿下对自己的混子家臣态度依旧恶劣:“本王告诉你,你现在没事不代表待会儿没事!狗东西……天天不着家在外边浪,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招来一堆阿猫阿狗,你烦不烦啊你?!” “楚王殿下未免太自信了吧?”慧远大师自打见识过李宽的一箭之威后,便知道今日之事决计无法善了,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可以嚣张到这种程度。 袁天罡这歹人,眼下好不容易才被自己带领武僧们逼入了绝境,结果现在楚王居然发话,要他施施然地从包围中走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没把他们当人看是吧?! “自信?”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对,自信!哥就是楚王,自信放光芒,咋的,你不服啊?” “阿弥陀佛……”站在慧远身边的法缘禅师低声诵了一声佛号:“殿下,贫僧不是很服。” “哦?”楚王殿下歪着脑袋看了法缘禅师一眼。 然后,他咧嘴一笑:“放!” “嗖!嗖嗖……” 这一刻,在楚王身后的密林中,顿时飞出无数箭矢,呈抛射角度,箭雨形成的阴影分为三段,如同三片乌云渐次从一众僧人头顶快速掠过,接着那近万箭矢尽数落下悬崖。 三连击,几千人。 足够震慑在场要道声不服的宵小! "罡子,还不滚过来?!咋的,怕啊?"楚王殿下在示威过后,压根就不去看那帮脸色发白的僧人,直接朝袁天罡下达了命令。 “唯!”重新拾起摇光剑,袁天罡此时整个人好似精神焕发一般,脸上就差写着“春风得意”四个字,只见他当着一众脸色阴沉的武僧们的面,迈着嚣张的步伐,开始穿越人群。 期间,不是没有僧人对他起杀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哦……”——但这一切,都被楚王殿下这轻飘飘的话语给化解。 开玩笑,在西北打出诸多惊世之战的楚王殿下,拿捏敌人的弱点,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第457章 一言不合就 “殿下……”袁天罡在来到楚王殿下面前后,刚想开口表达感动,结果下一刻…… “唰!”大家久别相逢,楚王殿下直接赏给了自家的混子家臣一记鞭腿:“你他娘的……先站一边去!对了——”楚王殿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王玄策:“介绍一下,王玄策。” “袁道长……”王玄策适时向袁天罡行了一礼。 “玄策小兄弟……”袁天罡向对方打了一个道门稽首,随后一边倒抽冷气,一边一瘸一拐地站在了楚王殿下身后。 目睹全程的宇文擎,开始憋笑抖肩:感谢袁道长充当临时沙包,看来殿下的力气又增长了…… “人已经放了,殿下,我们是不是?”慧远大师见接回家臣的楚王殿下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意识到麻烦来了。 “你刚才说……”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为他背箭袋的宇文擎手中接过一支箭矢,随后弯弓搭箭,指向慧远大师:“便是本王亲来,又如何?” “阿弥陀佛……”慧远大师的智慧跟他的道行一样高深:“殿下,贫僧可什么都没说……” “嘿……”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随后,手一松。 “嗖——” 在一阵僧侣的惊呼声中,长箭呼啸,擦着慧远大师的脸颊飞过,最后坠落悬崖。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是个讲道理的?”楚王殿下再度伸手接过箭矢,重新引弓搭箭:“方才那一箭,只是警告,接下来这一箭……你猜本王还会不会警告你第二回?!” “楚王殿下……还请三思……”慧远大师看着眼前这个周身气势如同猛虎卧大岗的俊秀少年郎,原本心中底气十足的他,也不禁开始担忧。 “我思你……” “殿下!”王玄策发现楚王殿下最近火气是真的大:“您说话能不能……能不能稍稍文雅一点……”在马周这个新人的刺激下,王玄策如今再度找回了身为读书人的道德操守与……容人之量?嗯……对于这事儿,王玄策还是有点不太自信。 “……”善于纳谏的楚王殿下终究还是考虑到了好家臣的感受,于是默默止住话头的他,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呸!彼其娘之!” “……”原本不太自信的王玄策这会儿深吸一口气,眼下只觉自信这玩意儿……不管是对楚王殿下还是对他来说都挺多余:我那粗鄙的家主不过是看似还有救……但实则希望不大…… “楚王殿下可否听贫僧一言?”法缘禅师眼见慧远大师已经被楚王殿下的“文明讲礼貌”给气得面色铁青,于是他当即选择站出来,揭发道门的阴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楚王殿下,您若是非要跟佛门起冲突,那岂不是成全了道门……啊!” “你他娘的说谁两虎相争?”楚王殿下放下手里的弓,看着掐着小腿惨叫的法缘禅师,神色不善道:“你们他娘的凭什么跟本王相提并论?啊?!本王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你们在哪儿?!还两虎……我虎你wrt¥@#2#%@%@!” “……”王玄策此刻已经放弃抢救了。 “对!虎他@#%¥@%@¥%#”一旁的“楚王虎侯”——宇文擎也开始跟上输出了。 “……”唯有袁天罡,此刻的他望着被一箭射穿小腿的法缘禅师,只觉一阵心惊胆战。 兔死狐悲啊……他是了解楚王殿下的——这回道门肯定是跑不了了…… “殿下这是非要跟我佛门对上了?!”慧远禅师看着已经被同伴按倒在地,为其绑带止血,他也忍不住动怒了:“怎可一言不合就……” “我就你@#¥%@!”楚王殿下本来就讨厌佛门这种虚伪的作派:大家都已经是敌人了,乃公还需要你来为乃公指点迷津?看不起谁呢?!本王又不傻!道门……道门回头再削! 先把你们这帮秃驴给办挺了再说! “殿下……咱不能这样……”此时就连宇文擎也觉得……殿下多少有点过于暴躁了。 “你一边去!”楚王殿下向来不会跟宇文擎讲太多道理,这货的脑容量看起来就不大够。 “袁天罡,躺倒!”看着对面那帮个个紧握武器试图包围上来,楚王殿下风轻云淡的吩咐混子家臣开始整活儿。 “啊?!”袁天罡闻言满脸错愕:殿下这是什么路数? “哎呀!让你躺你就躺!”宇文擎看不过眼,一记手刀就照着袁天罡的脖子劈了下去。 “吭……”遭遇宇文擎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只觉脖子被大石砸过的袁天罡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随后他便愤怒地瞪向宇文擎:“我说宇文擎……你几个意思?!” "啊?"原本以为袁天罡能倒地就睡的宇文擎,这会儿也很懵:“袁道长……你的脖子这么硬的吗?!” “楚王殿下,你到底要如何?!”慧远大师始终忌惮那藏在密林中大批人马,他知道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恐怕连楚王的身都近不了便会全部交代在这里,而且对方一旦回去向陛下告状,参他们袭击亲王,那么别的啥也不用说,自家的山门都得让暴怒的陛下给平了…… 楚王殿下,早就立于不败之地。 “唉……对!躺好!”楚王殿下在安排袁天罡“昏昏倒地”之后,这才转头看向一脸别去的慧远大师。 “我说,你们是不是没长眼睛?”楚王殿下指着地上装晕的袁天罡道:“将本王的家臣重伤成这般模样,就想跑?!” “……”这一刻,楚王殿下的家臣们依旧震惊于楚王殿下的惊世智慧,而他的敌人们,则是深刻见识到了楚王殿下的厚颜无耻。 “不是……你他……阿弥陀佛……”被楚王殿下气到差点破戒的慧远大师忍不住在呼了一声佛号之后,语气依旧忿忿不平:“楚王殿下……你是不是拿别人当傻子?!” “啊?不行啊?”楚王殿下闻言再度朝宇文擎伸手:“箭来!” 他娘的,你们都是懂大乘佛法的,可却还是说不通道理,那没得办法了,本王只能换一种方式了。 “殿下,箭矢不多了……”宇文擎也没想到,他今日带弓箭不过是临时起意,可如今却被楚王殿下当做了主要武器。 “还有多少支?”李宽一边轻点对方的人头一边随口问道。 “六支……要实在不行……我让后边儿送点过来?”宇文擎尴尬的挠挠头。 “没必要,那就不用这玩意儿了。”楚王殿下闻言丢开手里的弓,接着他弯腰俯身,拔出了袁天罡怀中抱着的那把摇光剑。 “且试手中三尺剑,”长剑在手,天生桀骜的少年亲王缓缓直起身,此刻的楚王殿下,正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向自己的家臣袁天罡,表达着心中那份埋藏许久的歉意:“于我杀谁不是杀?!” 罡子,本王说要罩着你,那可从来都是认真的! 第458章 有谁能敌 此去经年,当年那个在太极殿上的峥嵘少年再提剑,豪言依旧,但这回他想要护住的,却是当年被他打伤的家臣。 这一刻,躺在地上的袁天罡的心中五味杂陈。 因为楚王殿下说出这番话所代表的含义,在这场中也只有两位当事人知晓。 “殿下,好文采!”宇文擎此时习惯性的一声喝彩,反倒破坏了气氛,可谁又会介意呢——这夯货要是知道说话还得看场合,那他也就不是宇文擎了。 “哈哈,见笑见笑。”受到家臣夸赞的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本王肚子里就这点墨水儿,全拿来人前显圣,貌似也够哈?” “殿下谦虚了。”王玄策觉得还是引导一下已经开始话题跑偏的家主:“您看这些秃……高僧,该如何处置?” “玄策你觉得呢?”长剑在手,楚王殿下神态悠闲地打量着面前这几十个一言不发的武僧:“敢追杀本王的家臣,还敢跑来本王的地界撒野,这是什么行为?这他娘的不就是造反么?!” “楚王殿下……”慧远大师眼下算是见识过“楚蛮王”之威了,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的原则,他决定再低声下气一回:“此事是我们做得欠考虑,老衲这就代表佛门向您致歉,当然,致歉也得有诚意,只不过此次老衲和师兄弟们来的匆忙,并未携带礼物,您看可否允许我等日后再献上诚意?” “啊?!”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懵了:“不是……玄策啊……这真是佛门高僧?本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呢?” “吭……”王玄策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好吧,家主大人一贯是能够对自身保持清晰认知的:“殿下啊……如此场合,不该说笑……” “没有啊,本王就是觉得本王小小年纪就能跟慧远大师拥有一样灵活的‘慧根’,看来本王也是那佛缘深厚之人啊……” “殿下倒也不必骂得如此脏……”慧远大师没想到,眼前这混世小魔王居然能拐着山路十八弯来切他中路,这让向来以稳重着称的他差点佛心破碎。 “本王不管!追杀本王的家臣,擅闯本王的地界,还打伤了本王的家臣……”楚王殿下提着长剑,开始给大和尚们上强度:“这事儿没给千八百万贯钱的赔偿,那指定无法善了!” “多少?!”那白马寺的法缘禅师原本是打算闭嘴的,毕竟这都伤了一条小腿了,可当他见识到图穷匕见的楚王殿下是如何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法缘禅师还是没能忍住:“殿下,整个佛门加起来也拿不出这么多……” “你这就谦虚了啊……”楚王殿下右手持剑,左手叉腰,欲与佛陀秀节操:“本王相信佛门的实力!” “阿弥陀佛……”慧远大师此刻看着嚣张跋扈的楚王殿下,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楚王殿下,您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 “喂,”楚王殿下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就乐了:“我说大和尚,你带人将本王的心腹好家臣围堵到悬崖边上的时候,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躺在地上的袁天罡听着家主管自己叫“心腹好家臣”,他便知道:自己的地位提升是为了方便殿下要赔偿,但不管怎么说,殿下他今日能有如此表态……确实是足矣表明他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了…… “您的心腹好家臣,在河东道屠了一座寺庙,寺庙上下十几口人,无一活口,甚至就连两个小沙弥他都没放过!”此时的慧远大师知道佛门的丑事已然瞒不住,所以他干脆化被动为主动:“事发之后,佛门派出僧人追杀他时,道门虽在暗中对其出手相助,可是却有意将他一路护送至长安,楚王殿下,您当真还需要老夫把话彻底挑明吗?——您乃天潢贵胄,怎可被道门轻易利用?” “本王不是说了嘛?道门本王回头再收拾!”听着慧远大师的话,楚王殿下没好气的回了句:“车轱辘话就别拿来说了,本王能不知道罡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吗?他杀人,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什么……玄策啊——”楚王殿下说着,转头看向王玄策:“你说本王现在拿这帮大和尚如何是好?” “臣觉得可以送入官府。”王玄策虽然喜欢冒险,但他绝对不会拿家主的安危老冒险,佛道两尊庞然大物,其体量甚至超过单个世家门阀。所以这事儿必须让陛下亲自下场,虽说光楚王殿下一人,也能扫平对方,但经此一役,楚王殿下的麾下损失太多的话,难免会给其他敌人可乘之机。 “这帮和尚,大理寺……”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扭头看向身后。 “大理寺自然是会收押的,但是殿下……咱们不必急于一时。”当窦师纶带着姜去缓缓走出密林后,这场冲突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阁下是?”慧远大师看着一袭黑袍的窦师纶,满脸好奇。 但他的好奇,同样也代表轻视,而感到自身被轻视的姜去,下一刻便只身杀入了僧侣群:“你们这群大和尚,是不是太不拿老夫当回事了?!” 惨烈的厮杀场面并没有出现,众人只觉姜去的身形在僧侣群中游走了几个来回,接着慧远大师就被姜去掐着脖子举了起来:“慧明那个秃驴都不敢无视老夫,你居然敢,怎么,显通寺的方丈换人了?那佛门当真是要没落了啊……” “哇……”楚王殿下看着此刻单手擒拿慧远大师,脚下如遍地开花一般躺着数十佛门武僧的姜去,在这一刻,他真正相信了洪三那日说的话:姜公这样的高手,江湖百年不见得出。 “咕嘟……”曾经觉得姜公就只是比自己强出一线的宇文擎和自认窦公才是家臣之中第一高手的王玄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蜉蝣望青天。 这样的姜公,放眼天下,有谁能敌啊?! 第459章 立斩之 “袁天罡,赶紧起来。”窦师纶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袁天罡,无奈的摇摇头。 “窦公……”家臣头子发了话,混子家臣便只能尴尬起身。 “窦叔儿,你咋来了?”楚王殿下这会儿刚从“姜去打不打得过洪三”的回忆中惊醒过来,他看着一脸无奈的窦师纶,神情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那啥……窦叔儿,你别生气,我其实很有把握拿下这帮秃驴的。” “嗯……”窦师纶闻言点点头:“殿下身边的护卫,数量着实不少。”刚刚他和姜去经过的时候,只觉那片密林好似潜藏着无数猛兽。 “一般般,一般般……哈哈……”听到窦叔儿夸赞,楚王殿下这会儿又谦虚上了。 “殿下,此事可否交给老臣来处理?”窦师纶见姜去已经将慧远随手丢弃在地上,他觉得是时候让殿下明白一些事情了:“窦氏近千年的传承……我们与佛门还有道门……其实都有旧的……” “啊?!”楚王殿下闻言人都懵了:“这也行?!” “殿下你待会儿就看着,不要说话,有什么问题,我会在打发完这群人离开后,再一五一十的回答您。”窦师纶说完,见李宽认真点头,他便当即转身走向了那群和尚。 “这个,可认得?”窦师纶在来到慧远大师面前后,将怀中的一串佛珠递到对方面前。 “这……这……”原本还恼怒不已的慧远在看到那串佛珠之后顿时便惊得面无人色:“这是师叔祖的手串?!” “拿着它,滚回去,问问慧明,当初显通寺和窦家的约定还作不作数?如果他想毁约,那么自会有窦氏家臣前去拜山,让他早早准备后事吧!”窦师纶简单粗暴的一番话,但显然不是慧远能够招架得住的——事实上,即便整个五台山显通寺,也未必招架得住。 “施主……”慧远大师还想开口。 “滚!”窦师纶压根就没打算继续废话。 “……”自知事态严重的慧远大师,当即起身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们走!” “慧远师兄?!”法缘禅师此刻还不明白为何对方走得如此匆忙,但他明白,这回他们踢到的真正铁板,似乎还不是楚王殿下…… 而此时的楚王殿下…… 咋说呢,他和他的三位年轻家臣,看着眼前发生的梦幻一幕,只觉得人生当真好梦幻…… “姜公,有劳。”窦师纶突然朝姜去打了个招呼。 “明白!”姜去点点头,随后走向不远处的法缘禅师,随手拎起对方,接着将其朝窦师纶的方向抛去。 “噗通……”摔得头昏目眩的法缘禅师,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不是……你们二位……拿贫僧当石锁玩呢?! “这个,可认识?”窦师纶将一张雕刻精美的白玉佛牌丢在了法缘禅师面前。 “这……这这这……”法缘禅师此刻也吓懵了……这佛牌上的观音菩萨像……怎么瞧着那么像大石寺的主殿中,那座宝光莹莹的白玉观音呢…… “你拿着这面玉牌回去之后,替老夫问问了然法师,是谁给了你们蜀中大石寺的泼天胆,敢跑去追杀窦氏家臣的,当然了,你们交恶楚王殿下这事儿,咱们得另算!” “这位……施……施主……”法缘禅师已经被骇到语无伦次了。 “滚!”窦师纶连个眼神都多余给对方。 “……”等法缘禅师也带着大石寺的僧人们离去后,窦师纶这才转头看向持续目瞪口呆的家主:“楚王殿下……” “不是……”楚王殿下现在属于是脑子彻底不够用了:“窦叔啊……您这是干嘛啊?!” “殿下,佛道之争就是一个烂泥潭,更何况现在还不是您掺和的时候。”窦师纶来到李宽身边,伸手替他拂去肩膀上的草屑:“您呐……不必急着替陛下出手,也别谈什么为天下公,至于袁天罡,老臣看在您的面子上,这回就不罚他……” “臣谢楚王殿下!谢窦公!”袁天罡可是了解窦师纶的,这位能就此事对他网开一面,已经很够意思了。 “这就完啦?”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怎么说呢……好好地一顿大餐上上来,刚咂摸咂摸出点味儿,那大餐就撤下去了:“窦叔……你好歹给本王一个理由啊……” “殿下,您知道为何那慧明还有法缘见到老夫给出的佛珠和玉牌后,便大惊失色吗?”窦师纶看着满眼委屈的楚王殿下,耐心向对方解释道:“您幼时差点夭折……老夫人在您病重之时,除了几乎衣不解带的照顾您,私底下她也立曾下过宏愿:愿散尽窦氏府库三成财物,换您痊愈。 后来,您大病初愈,老夫人便践行当初的承诺,拿出这笔足以买下一个关陇世家的财富,给佛门塑金象,向道门捐香炉,在大灾之年为天下百姓布施……不计成本平抑粮食布匹的价格,这笔钱,花了足足三年才花完。而老夫人此举的初衷,既是还愿,也是在为您积福啊……” “……”这一刻,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楚王殿下内心的震惊与感动。 这一刻,他突然就想起当初窦叔儿对自己说过的话:“皇祖母对自己的爱,超过这世间任何人……” “祖母……祖母……”这一刻,远处青山,山外飞鹭,在楚王殿下眼中渐渐化作虚无,他好想再回到那个陇右的小花园,那时他年幼不晓事,身边更没有兄弟姊妹和父母,但他有祖母,他有这个世上,永远都待他最好的祖母…… “殿下……”袁天罡看着提剑茫然落泪的楚王殿下,突然神情低落地开口道:“当初……臣在太极殿被您教训过后,窦公传信给我那在终南修道的师祖,老人家快百岁了,得知此事后一路颠簸赶来长安,将臣一把摔在地上当蹴鞠一般踢了好久……最后师公才告诉臣,他乃窦氏老一辈的家臣,而臣也是从那时起……才正式加入窦氏家臣的行列……所以……” 这一刻,袁天罡亦是悲从中来:“臣虽然知道此时提这些不太合适,但臣的确是不值得殿下为臣做到这般地步……麻烦是臣挑起的,臣之后自会想办法自己承担……” “呜呜呜……你闭嘴!”宇文擎这一刻思及待自己这一脉恩重如山的老夫人,极少落泪的他,此刻脸上涕泪横流。 窦师纶和姜去没说话,两人脸上虽是古井无波,但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痛苦情绪,却也难以掩藏。 “殿下……”此刻同样红着眼睛的王玄策,试图劝慰家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纵然往日能言善辩,此时此刻却也如鲠在喉。 “袁天罡。”许久之后,虽然楚王殿下的声音还带着哽咽,但任谁都听得出他正在试图恢复平静。 “臣在!”袁天罡觉得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总该为楚王殿下赴汤蹈火一回,所以他的语气格外坚定。 “下次你再想砍人的时候……”楚王殿下转过身,向自己的家臣们展示他那还流淌着眼泪,顺带冒鼻涕泡的帅气脸庞:“能不能先踩好点?若事有不逮,能不能记得先摇人?!我皇祖母的家臣再怎么拉胯,那也不能丢她老人家的脸!你明白吗?!” “啊?!”袁天罡愣住了,不,这一刻除了他之外,在场的其他楚王家臣们几乎也都被家主的神奇脑回路硬控了好一阵。 直到窦师纶率先反应过来,他望着不打算让袁天罡有心理包袱的楚王殿下,语气幽幽道:“袁天罡,殿下问你话呢!” “殿下,臣明……明白了……”听闻此言的袁天罡连忙点头,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窦公那开始握拳活动的手腕了…… “既如此,那回吧!”楚王殿下说着,将手上的长剑丢到袁天罡脚下,顺带拿绣袍给自己擦了把脸。自己要是还跟从前一样那么爱哭,九泉之下的皇祖母知道后,肯定会担忧的,她老人家……一定希望自己带着她的祝福好好的生活。 “唯。”既然楚王殿下殿下发话,身为家臣自然谨遵指令。 一群人随即动身离开。 与此同时,蓝田县地界,秦岭入口处。 身骑白马的李二陛下,着一身白龙鱼服,带着常何还有瞿长孙,在八百玄甲军的护卫下,脸色阴沉地注视着从远处行来的那伙儿僧人。 “瞿长孙!” “臣在!” “朕命你前去将人拿来问话,但凡有抗旨不遵者,无需犹豫,立斩之!” “唯!” 第460章 宽字何解 楚王殿下带着自己的家臣们离开秦岭时,不多久,他便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窦师纶一人,其他的家臣要么远远走在前面开路,要么就远远吊在后面压阵,而他们这么做,显然是得到了窦师纶的授意。 “窦叔?怎么了?”楚王殿下见此情形,难免有些好奇:“还有事?” “有一点。”窦师纶闻言点点头:“陛下现在就带着大队人马在山下,臣估计,那帮僧人还有一劫。” “有一劫就有一劫呗,”楚王殿下可不觉得自己还有义务插手这件事:“左右是这帮人招惹了本王在先,那昏君还不至于为这个找本王的麻烦吧。”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听完李宽的话,都窦师纶的神情变得有些迟疑:“如果待会儿陛下非要发落这伙僧人……您能不能……能不能暂且放下那些过往恩怨?” “嗯?!”听着窦叔如此出人意料的话语,楚王殿下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随后他诧异地转过头去,望着窦师纶道:“窦叔……你这就有些离谱了嗷……” “殿下……”窦师纶知道很难说服自家家主,可他还是不忍心老夫人的一番苦心就此白费:“老夫人其实并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可如今这天底下的但凡有名气的寺庙道观,却都供奉着您和老夫人的祈福牌位……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盖因老夫人她可以为了您的安危,她会去尝试一切办法,哪怕希望渺茫,却也不会放过一丁点可能,尽心竭力,不改初衷!殿下……言归正传,今日之事……臣相信,无论是道门也好,佛门也罢,他们都会在日后给您一个妥善的交代,所以咱们当真是没有必要强出头……”(注1) “……”窦师纶言辞恳切,可楚王殿下整个人却早就愣在了原地。 说实话,他可以不在乎自己有没有什么祈福牌位,可是……皇祖母的这份慈爱之心他却不能不在乎。 “殿下,臣知道您看不惯道门还有佛门,可是老夫人当初与他们有过约定,在您及冠之前,您的祈福牌位不可撤下。”窦师纶说完这番话,见李宽眼眶有些发红,他沉吟片刻,又道:“老夫人当初找道门高人替您算过,您本该是早夭之命,是老夫人心诚,为您立下的宏愿,老天爷这才肯仙人抚顶,抬手放过您一回。 可……直到您及冠之前,您都需要受到佛道两门的气数庇护,而等到您及冠之后,便是真正的天赦入命,这世间荣华可尽享,福禄连绵,几世受用,甚至恩泽身边人……”(注2) 轰! 这一刻,李宽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早夭之命……早夭之命…… 难怪……难怪…… 祖母她老人家……为我这个调皮的孙儿……到底付出了多少……恐怕除了她老人家自己,旁人根本就无人知晓…… 祖母故去多年后,长成少年的楚王殿下才逐渐开始真正明白,祖母对自己的疼爱,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窦叔……我想我祖母了……"大悲无相,李宽原来以为自己会哭,可他现在只是板着一张脸,脑海里想的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祖母的坟前,他什么也想不做,只是安静地跪坐在祖母的墓碑前,陪着祖母,陪着祖母就好…… “唉……”窦师纶闻言只发出一声淡淡地叹息。 许久之后,李宽突然沙哑着嗓子开口道:“窦叔……你说本王如今这般……飞扬跋扈……会不会让祖母不喜啊?” “没有的事。”窦师纶闻言轻轻摇头:“殿下,您的名字是老夫人起的,那您可知您名字中的‘宽’字,该作何解?” “……”楚王殿下望着眼神温和的窦叔,这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文化:“嗯……我不知道……” “殿下,”窦师纶看着眼前如青松般挺拔的少年,他说话的神情变得十分庄重:“有道是‘宽’者,阔而大也。这个字同时也代表着不严厉亦不苛求,处世态度多松弛,手头常有富余之意…… 所以殿下,您还不明白吗?老夫人对您,从来就不会带着什么被世俗教条限制住的那些期望,她对您只有疼爱与祝福,老夫人当初将窦氏家业的一部分给了那些旁支,让您继承余下大半的窦氏家产,您以为这个过程很容易吗?压下那些反对的声音,不需要雷霆手段吗?! 可哪怕这个过程不乏血腥……老夫人却依旧做出了这个艰难抉择,可她之所以这么做,却非是希望您将来能够借此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她只是想着……如此一来,自己那年幼多病的孙儿,或许就能以此承窦氏之余庆,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 日暮时分,守在秦岭外的李二陛下数次拒绝瞿长孙请求他回宫的建议,命人押着两伙儿光头倒霉蛋守在秦岭的入口处。 “常何!”李二陛下看望远山斜阳,渐渐失去了耐心:“去,再派些人手进山搜索!” “陛下……”听闻此言的常何只觉头大如斗,语气为难无比:“这都散出去三波人手了……再增派人手,那防守的力量便不够了……须知您的安危……可是重中之重啊!” “朕用得着防守谁?!”李二陛下自打金山之战后,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四岁:“当年虎牢关十万大军冲阵,朕都没放在眼里,现在放眼天下,还有谁能让朕想着防守的?!别废话!让人进山去搜!” “陛下……陛下您看那!”——就在常何摇头叹气准备执行陛下命令的时候,瞿长孙突然指着远处那队从山坳出现的人影道:“楚王殿下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是吧?!”李二陛下顺着瞿长孙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他语气阴森道:“如此便好……朕,可算是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账小崽子了……” 第461章 师公啊师公 嘴上气势汹汹说要教训儿子的李二陛下,在见到对方后,却打消了抽出束带的念头。 “臭小子,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望着儿子那已经哭到红肿的眼睛,李二陛下在心疼之余又不禁感到好奇,只见他指着一旁被玄甲军看管的僧人对李宽道:“你别告诉朕是这伙人把你小子给惹哭了。” “人放了……”楚王殿下这会儿说话时的声音还透着沙哑。 “瞿长孙,放人!”李二陛下闻言头也不回地对瞿长孙道,随后他又给了身边常何一个眼神。 而后者很快会意,将腰间的水壶递给了陛下。 “先喝口水……”李二陛下几乎就没见过这小兔崽子如此伤心的模样。 “咕嘟咕嘟……”楚王殿下也没跟自家的昏君老爹客气。 “陛下。” “陛下。” “陛下……” 窦师纶带着家臣们向李二陛下正式行礼。 “免礼!这小子是怎么了?”李二陛下着急破案,所以也没管望着僧人们离去的背影开始摩拳擦掌的宇文擎,而是将视线转向了面色平静的窦师纶。 “殿下就是一时想到了伤心的事情……”窦师纶也不好将话说的太直白。 “这小子还有伤心事?!”李二陛下觉得今天的太阳搞不好是打西边出来的:“朕怎么就不信呢……” 是啊……楚王殿下这人儿一直都是“放下道德修养,享受自在人生”——他简直不要太快乐好不好…… “不是……”楚王殿下此时也恢复了正常:“爹……你就非得查看一下我那刚刚结疤的伤口?你就不能让我静一静?” “……”接下来,李二陛下的沉默使得身边之人胆战心惊。 当然楚王殿下肯定是不在乎的。 “成……爹不问……”许久过后,李二陛下缓缓开口道:“只不过你确定不是旁人惹了你?爹的意思是,那伙儿僧人还没走远,你要真有什么把柄落到对方手里……爹也可以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李二陛下此话一出,在场的楚王家臣也好,李二陛下的心腹也好,大家都用一种震撼且无言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对响马父子。 果然呐……什么样的藤蔓结什么样的瓜——楚王殿下这人打小就混……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不过平日里,这份因果藏得太深罢了…… “我无事……”楚王殿下知道老爹这是照顾自己的情绪,可这会儿他的确没什么兴趣再去找佛门的麻烦,倒不是说他信命,他只是希望祖母离世后留给自己的疼爱,能在这世上多停留一分也是好事,一念至此,李宽突然道:“爹……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吧……对了,我明天想去看望祖母……” “……”心中早就有了猜测的李二陛下,直到此刻才算是终于确定了今日儿子如此失常的原因。有鉴于此,他看了一眼儿子身后沉默的家臣窦师纶,转而轻声对儿子道:“成,宽儿,你先跟爹回去……而且咱们得快些,这会儿你娘亲还有长乐兰陵她们,怕是都对你挂念得紧……” ------------------------------------- 闲话少叙、 楚王殿下回到宫中后,面对母亲和兄弟姊妹们的关心,他一概以“只是偶尔思念起祖母”的原因给搪塞了回去,只不过隔天他便又去了一趟献陵,直到宫门快落锁之前,他才归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似乎就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了结束。 在这之后,楚王殿下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位大爷不光脾气变得比以往好上许多,甚至就连去鸿胪寺当值的日子,也多了起来。 当然,大朝会……咱们的楚王殿下按照惯例……那是自然不去上的,而他这样,其实对大家都好。 毕竟朝野上下,文武百官们对于太极殿和楚王之间的联系,大都普遍持有一个共同的说法——那便是太极殿乃楚王殿下的“演武场”。 只不过楚王殿下虽然安静了,但这却不代表佛门道门能安心。 半个月后,虞世南这位楚王殿下的老师,破天荒的将一个僧人带到了李宽面前。 楚王殿下的寝殿之上,王羲之一脉的正统后人和其最拉胯的传人正式展开会面。 “殿下,这位就是臣的老师,智永法师。”说实话,虞世南是压根就不想掺和佛门的事情,可想着自己师父这次带给徒孙的赔礼诚意十足,所以他便改变了主意。 “阿弥陀佛……;老衲见过楚王殿下。”身着一袭紫衣袈裟的智永法师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那垂直胸前的胡须洁白胜雪,手上的佛珠散发着阵阵檀香,而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小沙弥捧着一个狭长锦盒,低头恭立。 “哎呀?!师公啊!”楚王殿下这人不管怎么变,本质不会变,这几日闲着没事干,净忙着写国书“亲切问候”乙毗射匮可汗的楚王殿下,在见到能把自己跟王羲之扯上关系的关键人物后,那叫一个热情似火:“我朝思暮也想的师公哟,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啦?徒孙可真真想死您啦!” “老衲不敢——”智永法师连话都还没说话,便只觉手上一空,接着他就那串跟着自己十来年的佛珠便已经落到了某个晦气徒孙手中。 “哎呀……师公呀……”楚王殿下手握佛珠,脸上却是一副市侩嘴脸:“您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礼呀?该是徒孙跟您有所表示才对!那什么……师公呀,徒孙知道这礼徒孙不得不收,否则您自个儿心里都会过意不去!但徒孙总不能心中有愧吧?!这样,回头徒孙送您一座琉璃佛像,嗯……虞师,你有没有师公的画像啊?拿来给我没,回头我让人照着师公的模样雕一座琉璃佛!” “这……”虞世南原本是想发火的,可……看着楚王殿下对自己师傅一口一个“师公”的喊,他知道对方这么做是给自己这个当老师的面子,所以面对这位大爷强行搜刮师父佛珠的行为,他也就全当没看见……可现在这位大爷居然打算回送师父如此一份大礼……怎么说呢,就挺让虞世南感到意外的。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智永法师此时已经快要忘记自己的来意了:“老衲虽然修行数十年,但奈何道行浅薄,怎可受此大礼……” “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表示不满道:“师公啊,您怎么可以这样看轻自己?这佛是什么?经书上说,佛本无相,只以众生为相!既如此,师公你本就从众生中来,修佛更是数十载,那为何偏您修不得琉璃相,做个逍遥佛?”(注1) “……”大殿之上,楚王殿下这番话落下后,四下久久无声。 好半晌过后…… “阿弥陀佛……”智永法师先是道了一声佛号,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串小的玛瑙珠串:“殿下既然身具佛缘,那么贫僧自然该有所表示,这件玛瑙珠串,乃贫僧友人于数年之前,临终之际所赠,也算佛门珍宝,今日就由老衲赠与殿下了!” “徒孙谢过师公!”楚王殿下闻言恭敬一礼,随后双手接过珠串,喜不自胜。 而一旁的虞世南,看着第一回见面就薅走自己师父两件珍贵珠串的楚王殿下,他总觉得……自己的手心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怎么说呢……当年跟着师父学习书法,那可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回忆啊…… 第462章 佛门的赔礼 智永法师看着自家的好徒孙,饶是他来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眼下还是有些绷不住了。 不是……老衲这是祖坟让人给点了? “师公?”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将玛瑙珠串小心翼翼地戴回手上,接着又将那串紫檀佛珠给挂在了脖子上:“您看徒孙佩戴起来合适吗?” “……”眼见楚王殿下如此嚣张,一旁的虞世南觉得自己搞不好回头真的要挨揍。 “殿下……身具佛缘!”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劫难的智永法师,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那捧着锦盒的小沙弥,后者会意,很快就将锦盒送到了他的身边。 “楚王殿下,”智永法师接过锦盒,将其转交给李宽:“这便是佛门向您赔罪的礼物。” “这啥啊这是?”楚王殿下下意识地接过锦盒,刚想打开,却被智永法师伸手给阻止了:“殿下,里面的东西……您大可等老衲走后再打开。” “有机关?”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随后便又换了一副嘴脸:“不是……师公啊……本王好歹也是您最出色的徒孙,您怎么可以试图谋害我呢?!——就算您想不开,想要清理门户,那是不是也得先从虞师这边开始清算?” “不是……”虞世南没想到,自己今天来不光得替徒孙背锅,这转头还得被徒弟给送走:“你这竖子!是真不打算让老夫好过了是吧?!” “虞师……”楚王殿下闻言故作委屈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 “伯施……”一旁的智永法师突然深深看了一眼虞世南:“你倒是替为师物色了个好徒孙……” “……”得,虞世南知道,师父这话他得分对象来听——在楚王殿下那里,这句话就只是字面意思,但到了自己这儿……嗯,恐怕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这更阴阳怪气的反话了…… “虞师!你听听,你听听!”楚王殿下这会儿又狐假虎威上了,只见他此刻躲在智永法师身后对虞师义愤填膺道:“本王就知道本王是块绝世美玉,肯定是你跟萧师雕琢美玉的功夫还不到家,才害的本王如今不能美名传天下!” “……”智永法师看着满脸无奈的徒弟,他这当人师父的终究还是心疼了:“伯施……是为师错怪你了……”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师公说这话顿时急眼了:“师公,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初虞师可是上赶着要收我为关门弟子的!”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智永法师发现纵然自己靠着多年修行,气息雄厚如巨象吐息,这会儿都有些大喘气了——当然,纯属是被好徒孙给气的! 好好好……虞世南……老衲当年真是……唉!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呐! 眼见智永法师都懊恼成这样了,那么由此可见,虞世南……虞公此刻的心情,也不大美妙…… 老头儿现在只感到眼前突然就一阵阵的发黑:果然啊……自打他当初收了楚王殿下这么个小祸害以后,自己的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 尤其是现在,自己好好的一个书法大家,却因为弟子那彪悍的战绩,被人家硬生生捧成兵法大家。 为这个……他已经抗争了无数次,可结果呢……他压根就不能急,一急就代表着自己坐实了人家的猜测…… 看着眼前的好弟子,虞世南突然苦笑着摇头叹息道:“嘿……嘿嘿……这人生的际遇……还真是无法言说啊……" ------------------------------------- “师公慢走!师公再见!师公你路上小心!师公你记住,要是有谁敢欺负你,记得报我名——”皇宫外,楚王殿下送别师公时那嘹亮的嗓音,让急于回山门参禅的智永法师听完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摔倒,随后,他匆匆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朱雀大街,随之渐行渐远。 “唉……师公他人真好啊……”楚王殿下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次酣畅淋漓的打劫还缺少点啥。 缺少点啥呢? “嗷!”脑袋突然挨了一记巴掌的楚王殿下,顿时便醒悟过来:原来缺少的……是虞师的秋后算账啊…… “虞师啊……您听我解释……”此时的朱雀门外,楚王殿下在自家恩师面前站如喽啰。 “你个竖子……”虞世南现在都不敢想,待会儿自己回府后,恩师会怎么修理自己:“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老夫给送走?!” “虞师……您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眼见这么一顶大帽子即将扣下来,他能认嘛,当然不能够!所以只见他当场驳斥对方道:“吾师虽傻,但其寿胜龟……嗷!” “哼……”再次给了徒儿脑门一巴掌的虞师,终于是恢复了自己的大儒气度:“少插科打诨!虽说这次佛门是动了点歪心思,找了你师公前来说情,可人家给你赔礼那可尽显诚意啊……” “啥赔礼?”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两串珠子?不能够吧,我都打算将它们送给小兕子当玩具了,至于那锦盒里装的东西……嗯……那能有啥贵重的?——我当时悄悄掂着分量呢!感觉轻飘飘的,应该也不是啥好东西啊……” “你这……”虞师这会儿已经懒得开骂了:“那两串佛珠是佛门高僧之物,凡人将其佩戴有驱邪避祸之功效,至于那锦盒里装的……是书圣王羲之亲笔所书的《兰亭集序》!你大师兄做梦都想观摩一眼的天下第一行书!就连陛下他都想要得到的书法神品,却莫名便宜了你小子……”(注1) “啊……啊?!”楚王殿下没想到,佛门……不……是佛门跟自家的师公会这么大气:“这……这样吗?!虞师啊……”楚王殿下这会儿难得愧疚,只见他从脖子上去取下檀木佛珠,顺带又从手腕上摘下那串玛瑙佛珠,随后将两者递还给虞世南:“虞师……要不……我将其转交于您,由您替我还给师公?” 第463章 为啥不怕我 世南看着突然就老实起来的弟子,突然又抬手照着对方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傻小子!此乃长者赐,哪有收回的道理?!赶紧收起来!” “哦……哦……”后知后觉的楚王殿下连忙将两串佛珠重新佩戴好,只是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了,但楚王殿下哪会在乎这个,此时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不对哎……虞师……你说大师兄?本王还有大师兄?!” “废话!”虞世南闻言直接冷哼一声:“难道我们这书圣一脉的衣钵,还能指望你个不学无术的竖子来传承?!” “您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干了:“虽说这书法一道……本王的确是没啥天赋……但是兵法就不一样了啊……” “你别跟老夫提兵法!”虞师现在压根就听不得这个:“不是你个逆徒出去到处传,什么得老夫亲传《孙子兵法》,一朝入道,老夫还不至于对此忧心忡忡——书圣的弟子门人……总不能将来全都改学兵法吧?!” “两不耽误嘛……”楚王殿下挠挠头,总觉得今日的虞师携带的私人情绪未免也太多了些。 “你少来!”虞世南闻言摇摇头:“老夫是了解你的,你还两不耽误……我看再过两年,你还是一样,写字如同走地鸡画押……” “虞师……您是会比喻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遭受了暴击。 “所以啊,在这书法一道,为师将来的衣钵传承,就指望你大师兄了。”虞世南闻言伸手抚须,轻笑道:“将来你若有空,我会领他到宫中,与他仔细观摩观摩《兰亭集序》,如此一来,也是一桩幸事……” “不是……”楚王殿下发现自打骊山归来以后,虞师这小老头儿跟自己说话就愈发的不客气了:“虞师,你跟本王兜了大半天的圈子,可你还没说本王的大师兄是谁呢……” “他啊……殿下你认识。”虞世南闻言,当即看着李宽似笑非笑道:“此人正是在御史台任职侍御史的褚遂良!” “啊……”后知后觉的楚王殿下这才想起来:这哥们儿将来也会是书法大家来着…… 不过…… “本王的小师弟现在跟着魏征混?!”楚王殿下这人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 “……”虞世南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合着你这关门弟子是把为师门下那些不服你的弟子都关在外边儿的意思?!” “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朝恩师竖起大拇指:“虞师……真乃天才也!” “我……”虞世南觉得自己上辈子或许真是干了丧尽天良的坏事,才能在今生遇到这么个玩意儿当弟子…… “好了虞师……别气别气……”楚王殿下是惯会来事的,眼瞅着恩师马上就需要进行心肺复苏了,他赶忙向其承诺道:“虞师您放心,东西我肯定好生收着,你什么时候和我那小……大师兄有空,你们就一道过来,本王最近这段时间,准备待在宫中好好陪妹妹。小兕子如今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我一定要教会她‘昏君’二字怎么说……” “吭……”虞世南看着眼前这个根骨愈发清奇的弟子,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你个竖子……是真不怕陛下赏束带啊……” “嘿……那昏君……”楚王殿下突然发出一声轻蔑的笑:“本王让他……” “好了好了……”虞世南觉得有些大逆不道话自己还是少听为妙:“殿下,闲话少叙,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吧,老夫也得回府想着怎么跟恩师请罪了。”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眼看虞师都这么说了,自己要是不表示一下关心又说不过去,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道:“那啥……虞师啊……您家中的戒尺都藏好了吧?” “老夫家中可没虫蚁!”虞世南就知道,这竖子嘴里肯定没啥好话,但偏偏就这点浑话,还是对方身为自己的学生,为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 唉……谁说只有先生才会误人子弟来着? 这当学生的,顽劣到一定程度,也是可以反向误人的。 “虞师啊……学生又想起一事……”楚王殿下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 “说!”虞世南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走的准备。 “嗯……本王很好奇一件事,您说这如今本王在西北创下的那些惊天战绩,早就传遍天下了,可不管是……算了,魏征那个二杆子是例外,那咱就说说宇文士及、冯盎、还有长广公主、丹阳公主、杨师道这些人,为啥他们就没一个事先怕过本王的啊?难道是本王还不够可怕吗?”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困扰在楚王殿下心中,搞得如今越来越没自信了——咋的,非要本王抽刀子砍人,你们这帮不开眼的才知道害怕? “殿下啊……”虞世南没想到楚王殿下突然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于是他在认真思索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您可知……您在西北这一战,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开玩笑……”楚王殿下觉得虞师如今也爱说废话了:“本王那么玩命才赢下来的战争,能不惊世骇俗吗?” “可您身边有李靖、李绩这样的统帅,还有柴绍、薛万彻、李道宗这样的沙场名将,更别提最终定鼎的金山一战,那是陛下带上几乎整个大唐军方去驰援的一战,世人会怎么看待这样的战果?他们会理所应当的认为,即便名义上这些个惊世骇俗的战役是您赢下的,可真正出力的……”虞世南觉得自己话说到这份上便已经足够,便不再多言。 “我……”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真的好复杂:“闹了半天……天下人以为本王不过是个事后摘桃的……可事实真相明明是……明明是我爹那个昏君跑去金山摘了桃子啊!哎……本王的一世英名啊!!!!” “殿下大可不必纠结于此,”虞世南闻言背负双手,随后只见他表情悠哉地看着眼前这位被气到双手抱头,原地跳脚,发出阵阵哀嚎的楚王殿下,语气风轻云淡道:“那玩意儿……在很早以前便已经被您给抛之于九霄云外了……” 第464章 那一窝好竹子 当后知后觉的楚王殿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英名是如何失去的时候,原本打算将《兰亭集序》送给老爹当生辰礼物的他顿时便改了主意。 如今这幅书法神品,已经被他高挂于自己的寝殿书房内。当然了……在这幅书法出现之前,楚王殿下的书房内基本上是看不到多少书籍的,反而摆放的都是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但如今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楚王殿下便选择将这些玩意儿全部都搬到了另一处偏殿。 嗯……是时候去武德殿进货了!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当然,楚王殿下也没打算将此事隐瞒。 所以当李二陛下在儿子的寝殿内见到那高悬于桌案后的《兰亭集序》后,这位王羲之的狂热粉丝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考验他和好大儿父子情深的时候到了:“宽儿啊……” “别别别……我拒绝!”楚王殿下压根就不等好脸色的父皇把话说完,便骄傲地抬起下巴表达自己的态度:“此物乃儿子师门至宝,怎可轻易落入小心眼的昏君之手?” “你个竖子!你也用不着一下给你爹上双重眼药!”李二陛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就达成自己的目的:“你的师门至宝是吧?!好,朕拿东西跟你换!” “不是……爹……”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位昏君多少有点看不起人了:“儿子如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儿子还能缺啥?对了,你少拿玄武门布防图说事啊!那玩意儿早就被你拿来试探过我了!” “有道理……”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便抽出束带:“臭小子,你缺这个不?” “爹……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嗷……”楚王殿下见状顿时后撤几步与其拉开距离:“皇祖父他老人家的束带也未尝不利也!” “好好好……”李二陛下发现自己如今是愈发的拿捏不住自己的好大儿了:“朕也真就不信了……你皇祖父他还真能打死朕……” “不是不是……”楚王殿下没想到,这昏君居然连这等“父慈子孝”的精髓都给学了去:“爹……你李怀仁啊?!” “朕也想赌一赌,不成啊?”李二陛下一边快速靠近自家逆子一边压低声音道:“你个小兔崽子……成天给朕惹事……难得有用一回,还如此没眼力见……” “什么眼力见?!”楚王殿下一边试图躲闪父亲的束带一边大叫到:“你就是惦记我的宝贝惦记习惯了!先前是家臣,现在是《兰亭集序》!还有……爹,我劝你这给皇祖父当儿子的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还赌他老人家打不死你……哼哼哼……真是好好笑哦……” ------------------------------------- 翌日,当收到道门来访的消息,不得不出宫一趟的楚王殿下,一瘸一拐地从抵达玉山别苑的马车上下来时,前来迎接他的袁天罡和王玄策等一干家臣,同样也觉得好好笑…… “笑什么?!笑什么?!”楚王殿下就见不得自己的家臣们如此没眼力见:“本王不过是与那昏君大战三百回合时不慎中招而已,这有什么好笑的?!试问这天底下,除了本王,还有谁能在那昏君手底下撑过三百回合?而且躲得有来有回!” “殿下威武……”马周如今也算是摸清了楚王殿下的脾气,眼瞅着再不安慰几句这位大爷又要炸锅,于是他便昧着良心说了句违心话。 “哼……”王玄策扫了一眼这个楚王殿下的伴读,突然意有所指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注1) 王玄策身为楚王殿下的好家臣,当下他对于楚王殿下的伴读马周,其道德下降的速度感到担忧也很正常不是么? “……”马周发现自己被人针对了。 “你俩再蛐蛐个不停,本王就要呼唤姜公了!”楚王殿下发现这家臣多了,也是个麻烦。 “殿下,”袁天罡突然道:“还请您随臣来一趟。” “嗯哼?”楚王殿下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宇文擎和契苾何力:“你俩要不要一起?” 听说道门的人脾气都不大好,本王得带两个看起来很能镇场子的。 “……”知晓楚王殿下心意的袁天罡对此只能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别苑的一处小院内。 “楚王殿下,”袁天罡指着院中早早等候在此的年轻道士,对身边还带着左右护法的楚王殿下恭敬道:“这位道门高修,就是道门此次的诚意。” “啊……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半会儿的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看着眼前这位神情泰然自若,浑身上下好似散发出道韵的年轻道士,口中喃喃道:“不是……道门……道门这么嚣张的嘛……直接送人?!” “楚王殿下,”那年轻道士在听完李宽的神奇发言后,他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朝李宽打了个道门稽首:“在下李淳风,奉师门长辈命令,自今日起,成为您的家臣。” “不是……你说你叫啥?!”虽说楚王殿下最近收家臣简直收到手软,但是眼前这一位……多多少少有点离谱了——这么说吧,如果罡子目前只是一个半神棍的话,结合眼前这一位……那么楚王殿下如今麾下就等于拥有了两位道门大天师。 “在下李淳风。”李淳风闻言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他好奇道:“殿下听说过我?” “额……”楚王殿下挠了挠头,这事儿要怎么解释呢…… “殿下,您也认识我这同门小师弟?”一旁的袁天罡此刻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俩同门啊?”楚王殿下看了看眼前这仙风道骨的李淳风,然后看了看他旁边跟个江湖骗子似的袁天罡…… 不是……合着你家师门……那一窝好竹子里,就出了罡子你一个歹笋是吧?! 第465章 指腹为婚 “殿下……”袁天罡此刻已经捕捉到了楚王殿下嫌弃的眼神,故而他有些受伤道:“您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不如我师弟……” “那还用‘看起来’嘛?”楚王殿下闻言不置可否道:“罡子,咱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平时你骗骗外人也就算了,但是没事儿怎么能骗自己人呢?!” “……”袁天罡就知道,楚王殿下这人一向冒昧,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好话来,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好了……”楚王殿下也不想太伤这位好家臣的心,所以他先是摆摆手示意袁天罡停止向自己发射深闺怨妇般的眼神,随后他看向李淳风道:“道门的意思是……派你来本王麾下效力?先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嗯……你要是真心投效本王倒也行,可问题是……本王怎么能判断你是真心实意的呢?” “殿下,臣可立誓。”李淳风说着就要取下背后的桃木剑。 “别别别……”一旁的袁天罡赶忙阻止了师弟的老实人行为,随后,只见袁天罡对李宽道:“殿下啊……小师弟跟我同出一脉,那位揍我的师祖,同样也是李淳风的师祖,您觉得还需要费这种瞎功夫吗?” “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事实上,他见李淳风准备取桃木剑发誓,便已经在心中开始打算怎么留下对方了,这会儿眼看罡子主动配合自己,他心中自然是满意地:“淳风啊……你以后就算是本王的家臣了,不过你放心,本王没事儿绝对不会干扰你的修行,对了,有住处么?” “臣谢殿下!殿下,我如今借住在万里县的青云观。”李淳风听完李宽的这番话之后,他先是表达了感谢,随后态度恭敬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这不行,本王的好家臣怎么寄居他人道观?宇文擎!”楚王殿下说着,便将目光看向了宇文擎。 “臣在。”宇文擎在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殿下放心,臣这就安排人手给淳风兄弟修建道观!” “要尽快,”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我看那玉山竹林就不错,宇文擎,回头让人尽快动工,在那里开辟出一片空地来,修一座春风观……”——春风,淳风,平日里粗犷的楚王殿下也是个有心人。 “殿下,这如何使得……这……”李淳风闻言刚想拒绝,谁知一旁有人比他还急。 “不是殿下……”袁天罡一听这话顿时不平衡了:“臣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 “你有脸说?!”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当即把眉头一挑:“你个狗东西……金山之战打完,大军刚入关你就跑得没影了……本王还以为你弃明投暗了!” “臣那不是有要事在身……”袁天罡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什么要事?”楚王殿下决心今日非得拷问出个结果来:“给本王物色美人去了?” 原本楚王殿下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可袁天罡却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殿下您要这么说……貌似还真没错……”袁天罡闻言似笑非笑道:“您可知……当年老夫人在临终之前,曾给您定下了一桩婚事……” “啥?”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皇祖母她……为我想得如此深远么?” “殿下,您知道的,臣善于相面,而我这师弟李淳风则是善于相风水,可我们的师祖,却是两样都精通,甚至于命理一道,也远远超出我们师兄弟二人。”袁天罡想起先前窦公的嘱咐,觉得有些话是该跟楚王殿下通通气了:“当初……师公他老人家曾经建议老夫人,殿下您在佛门道门的共同庇护下,虽在及冠后命格变为天赦之命,可如此还不算太稳当——毕竟您的身份尊贵,将来皇族之中大概率会出现可以强压您一头的命格,于是师祖他老人家便闭关好些时日,认真卜了三十余卦,才最终得出‘应出三甲天上贵,天克七杀凤求凰’的八字批命——也就是说当时应国公若得女,便是生来命格带三甲,是您此生万众难寻的良配。”(注1) “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殿下,在听完袁天罡说完这番话后,当即便摔倒了地上。 不是……你们道门……真有东西啊?! 这也能算出来?! 还有我的皇祖母唉……您可真是给孙儿寻了门好亲事啊…… “殿下!”宇文擎和契苾何力见自家殿下突然就瘫倒在地,还以为他受伤太严重导致站都没法儿站稳了,于是这俩位贴心的护法当即便大步上前将人给搀扶起来:“您没事吧?!” “别别别……”楚王殿下现在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晕:“本王……本王……” 不是……本王压根就没想过这档子事儿啊! “殿下?”袁天罡这会儿也有些忐忑不安了:“是臣说错什么话了吗?” “你说呢?!”李宽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合着你先前辛苦跑一趟,是去看望未来主母去了是吧?!” “额……”袁天罡闻言尴尬地笑了笑:“是也不是……主要是想确认那是不是未来主母……” “哇……”这一刻,撤回了对道门高修的敬仰之情的楚王殿下,此刻想撞墙的心已经到达了极致:“合着您们师公当时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确定?!” “殿下……”袁天罡这就得为自家师公说句公道话了:“当时应国公夫人还怀着呢……当然了……师公他老人家对此还是有九成把握的,可须知……那天之大道,存五十,不也有遁去的“其一”么……”(注2) “……”楚王殿下眼下属实是已经被拉扯麻了:“好好好……你们道门真厉害……”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袁天罡这会儿八卦的心思又上来了——果然啊,这家臣与家主之间的悲观并不相通。 "唉……"此时的楚王殿下,心中情绪当真是万分复杂,怎么说呢,对于应国公家的那位,自己当初的想法就是等应国公去世后,自己便对其多加照拂,给对方提供一个相对平稳的成长环境,如此一来,想必将来武家也不会出什么传奇女帝,只会多一个生活美满的小妇人。 可现在…… 楚王殿下需要考虑的是,一方面是祖母临终前对他俩的指腹为婚,一方面这又是窦叔儿这帮老家臣的共同期望——袁天罡这人虽然嘴碎,但是窦叔儿不点头,他怎么会跟自己说实话? 所以啊……窦叔儿他们对这件事情肯定是乐见其成的。 想来也合理……别的不说,就袁天罡跟李淳风的那位神秘师公,闭关卜了三十多卦才卜出来的婚事,那得花费多大心力? 好吧……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一个王妃是娶,一二……三四五个王妃也是娶,罢了罢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唐百姓,为了稚奴那个坑货弟弟,这份折磨……就让本王独自承受吧! 第466章 你们都站着干嘛 主动接下一份莫大因果的楚王殿下,他接下来的生活,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不再诸事挂心的楚王殿下,开始每天带着小兕子到处闲逛,当然了,闲逛的地点仅限于皇宫大内——他倒不是没试过带妹妹偷偷出宫,好借此在李怀仁这帮兄弟们面前显摆显摆。 可常何跟洪三似乎约好了似的,只要楚王殿下出宫乘坐的是马车,那就必须要等甘露殿传来兕子公主在殿内的消息后,常何才肯放人。而洪三……这货如今已经不光是奉李二陛下旨意了,长孙皇后甚至于太上皇李渊也都对他降下旨意——但凡楚王殿下试图带兕子公主出宫,一律拦下,公主送回甘露殿,楚王送到太极殿,兄妹俩自此一个陷入奶娘怀抱,翻身继续睡觉,一个束带底下绕柱跑,彼此都有光明的未来…… 总的来说,除了这件事情以外,楚王殿下在其他方面可谓是相当的守规矩。 而这规矩他能守多久,谁也不好说。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贞观六年四月,西北各国的使节抵达长安,觐见大唐皇帝。 鸿胪寺负责此次对外接待事宜,但哪怕唐俭这个鸿胪寺卿几乎快忙到脚不沾地,他也没想过将楚王殿下这个鸿胪寺少卿给抓来当苦力——开玩笑,朝中那些没去过草原的大臣们是不知道楚王殿下在这些蛮夷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尤其是魏征魏公,这货居然还打算跟陛下谏言,说不能放任楚王殿下成天无所事事,让他必须到鸿胪寺当值…… 幸好此举被房玄龄房相给拦了下来,否则唐俭说什么都要辞官不干了! 呵……开什么玩笑——这位大爷要是出现在鸿胪寺,他都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吓得那些个使节代表们连夜扛着骆驼跑路…… 当然了,朝中能跟像唐俭这样认知的人并不多。 一来那些跟随过李宽作战的武将们如今心中几乎都向着他,没谁会傻乎乎的跑出来出卖楚王殿下,况且谁第一个说出真相,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二来嘛,就是大家都收了楚王殿下的汗血宝马,虽说此事是在李二陛下那里过了明路的,但吃人嘴短的道理……谁都明白…… 于是,眼下朝中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绝大多数文官,不对,可以说除了唐俭和得到李二陛下授意让其对西北之行三缄其口张公瑾,剩下的文官们,都认为楚王殿下能取得如今彪悍的战绩,前面一大截全靠李靖李绩柴绍等人鼎力相助,至于收尾那一段,则是依靠李二陛下率领几乎整个天策府驰援金山的结果。 而这个美丽的误会,即将在今日的大朝会上解开。 随着晨曦微露,宫门大开,文武百官们开始渐次进入太极殿,准备上朝。 而此时太极殿外的广场之上,却站满了各国使节。 这些使节,除开那些个西北小国的国主们,最主要的则是薛延陀的少主多弥、吐火罗新头人丘黎氏、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吐蕃大相禄东赞、以及东突厥被大唐灭掉后,和薛延陀闹翻以后,铁勒诸部派出的新代表——回纥部首领依马。 至于西突厥此次派出的使节,却有些意思,使团居然有两个。 一个代表着肆叶护可汗,一个则代表乙毗射匮可汗。 眼下双方使团代表站在广场中央,望向彼此的眼神充满了仇恨。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太极殿的一角,并且自打他出现起,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呜呜呜……”今早起来想跟兰陵阿姊的小猫儿玩耍的兕子公主,此时正趴在二哥怀中,一边哭得落花流水,一边委屈巴巴的跟自家刚刚睡醒的二哥述说自己的委屈:“兕子好!咪咪坏!” “对对对……兕子好~~咪咪坏!兕子乖……不哭不哭……”楚王殿下一边哄着妹妹,一边心疼地用鼻尖碰了碰妹妹那原本白嫩孜孜的小脸蛋上印着一朵鲜红的“梅花印”:“兕子你放心,回头二哥就替你报仇!” “嗯!”兕子公主绷着小脸,闻言重重点头道:“报~仇!” “殿下……”一直追随这对兄妹俩的女官玉琳眼看着楚王殿下就要进入太极殿了,连忙上前道:“我这就带兕子公主回去……” “不急……”楚王殿下看了一眼正在把玩胸前那串玛瑙佛珠的妹妹,随后他转身看向广场上那些个西北各国来的使节代表。 这里面的大多数人,楚王殿下并不认识,而但凡他认识的,大家几乎都在战场之上交过手。 所以,这会儿脾气不大好的楚王殿下,对众人歪了歪脖子,然后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问道:“不是……你们都站着干嘛啊?!” 殊不知,他这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便成功的吸引了殿里殿外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时殿内的那帮文武百官们,尤其是文官,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果然啊……楚王殿下他就不适合上朝…… 而这殿外……这些个西北各国的使节们,他们看着一年过去,身形愈发挺拔的大唐楚王,草原上的恶魔之王,西北各国的噩梦…… 大家的心情,实在复杂。 当然,期间心情最为复杂的就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了——他这次来,是打算亲自为松赞干布求娶大唐公主,如此才好稳固赞普(吐蕃的王)和世家贵族,诸小邦之间的关系,毕竟先前西北一战,吐蕃和吐谷浑元气大伤,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 而另一边,薛延陀的少主多弥、吐火罗新头人丘黎氏、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以及回纥部首领依马,还有西突厥的两位使团代表,他们这些如今在西北硕果仅存的“大山头”话事人,此刻的心情也颇为复杂。 怎么说呢,虽然大家心里都不服气眼前这位,但大家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自己不服。 因为这狗东西一旦发怒说带兵攻打你……那是真打……而且不是下重手,是下毒手…… 第467章 大国的尊严 于是,在四月清爽的微风中,怀抱兕子小公主的楚王殿下与西北诸雄对峙,起初却半点不落下风。 而就在此时,先前曾是高昌国王,此时已经晋升为大唐高昌侯,但不知为何却依旧混迹在使节队伍里的麴文泰,突然俯身拜倒在地:“外臣高昌国麴文泰,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随着他开了这个头,接下来,西北三十六国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精绝国国主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楼兰使节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疏勒国国主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 随着一声声拜见,一次次拜倒,广场上,很快便跪下了一大半。 兕子小公主趴在二哥怀中,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禁呆萌地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二哥……” “不怕!”楚王殿下伸手为妹妹轻轻抚背:“二哥厉害着呢。” 随着西域小国们的行礼完毕,最终,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高声道:“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参见大唐楚王殿下!” 接着,在西北各国代表震惊的目光中,这位老人也缓缓俯身拜倒在地。 这仿佛是悲剧的落幕曲,却又如史诗的开篇序。 随着约苏哈的拜倒,薛延陀的少主多弥也有学有样:“薛延陀使节多弥,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吐火罗新头人丘黎氏,拜见大唐楚王殿下!”吐火罗的势力可不如薛延陀。 回纥部首领依马见大多数人都已经表达了立场,他也只能无奈拜倒在地:“铁勒诸部代表依玛,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西突厥正统大汗——肆叶护可汗派出代表阿史那泥孰,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西突厥正统大汗——乙毗射匮可汗派出代表阿史那祢赫,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一盘散沙啊……”此时的楚王殿下还不知道这俩货居然还打算向李二求娶大唐公主,所以他的心情还很不错:“嗯……如此也好……苏定方将来在高昌城的日子,应该会过的很安逸。” 最后,李宽将目光看向了广场上唯一站着的禄东赞。 禄东赞此时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已然孤立无援。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这位吐蕃大相也缓缓拜倒在地:“吐蕃大相禄东赞,拜见大唐楚王殿下!” 此时的太极殿内。 李二陛下虽然面上表情古井无波,但眼底的自豪任谁都看得见。 至于太子和几位亲王…… 算了算了……这几位就差脸上写着“二哥(弟)厉害等于我厉害”了…… 至于武将们…… 好吧,也就李靖、柴绍这样的儒将还能姑且算作处变不惊。 剩下的…… 比如像程咬金和尉迟恭这种,基本上就是相视而笑接着无声哈哈大笑了…… 文官队伍里,虞世南跟萧瑀又是两个极端。 不对,应该还得算上李纲、陆德明、孔颖达这三位大儒。 这五老头儿之中,也就萧瑀和李纲勉强还能绷得住,剩下的,就属于乐得眉不见眼了——而虞师这会儿,又顾盼自雄上了! 楚王殿下的兵法谁教的?! 什么?你说老夫师门传承乃是书圣一脉? 那又如何?! 你就说你教完一套《孙子兵法》后,你的弟子能不能像老夫的弟子这般露脸吧?! 不能?不能你蛐蛐个啥?! 嘿嘿……仅凭一己之力,震慑西北群雄,这叫什么? 这就叫……老夫因材施教,教导有方! 这会儿,虞师已经乐得开始抚须摇头外带闭眼笑了。 而楚王殿下的好舅舅,先前才从外甥的恐吓中调整好情绪,重新恢复正常的长孙无忌,这会儿又开始胆战心惊了。 可胆战心惊的,又何止是他? 冯盎现在想死……不对,是想冯智戴跟自己一起死的心都有! 以前大家如果还对楚王殿下战绩存疑,那都还好说,但今日过后,就冲刚刚殿外的那一幕,谁敢说楚王殿下在西北是摸鱼打胜仗来着?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窦师纶脸上也是一副“老夫与有荣焉但老夫不说”的淡定态度。 可站在他身前的魏征就不同了。 这位……先是发现自己被楚王殿下偷了家,然后就被窦师纶加上姜去给实实在在恐吓了一回,本来想着今日上朝参对方一本好找回一点场子的…… 可现在……都说这朝中风水轮流转,可这风水何时轮到他魏征啊…… 难道就非让那晦气的楚王殿下始终占据上风? 唉…… 一念至此,魏征忍不住在心间默默叹了一口气。 可此刻在心间发出叹息的,又何止他魏征一人? 刚刚养好了伤的宇文士及,通过之前的一番暗中调查,如今业已得到了某个真相——那杨绾绾的确是他和南阳公主所生的孩子。 但……眼瞅着楚王殿下愈发如日中天,他真的能凭借女儿那一层身份跟对方拉拢关系么? 宇文士及觉得这事儿挺难…… 殿中百官心思各异,殿外诸夷使团亦是如此,但这些,楚王殿下怎么会在乎呢? “兕子乖啊,回头二哥就想办法让咪咪从今往后都服你,不敢再跟你动手,你先跟着玉琳回去,午膳的时候二哥就回来陪你了,好不好?”楚王殿下没有去看广场上跪着的各国使节,反而是耐心哄着今早在跟咪咪的战斗中吃了大亏的兕子小公主。 “二哥好!兕子乖!咪咪坏!”兕子公主在听完二哥的话后,开心地用小手揉了揉哥哥的发髻,随后便伸手看向一旁的玉琳:“抱!” 楚王殿下这才将妹妹放心地交到了玉琳怀中,接着他转过头:“好了,诸位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殿下!”广场上的回答整齐划一,宛如被奏响的洪钟大吕。 “唉……”楚王殿下见状摇摇头,随后他转身跨进了大殿。 果然呐……欺软怕硬才是人的本性——这帮西北的蛮夷在挨了本王一通揍后,看起来老实多了…… 大殿内,文武百官们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楚王殿下,此刻除开李二陛下,所有人的心中,不管存着何种复杂的情绪,但身为唐人的那一份自豪,让他们在看向少年亲王的目光中都夹杂着一份尊敬。 至于缘由……那自是显而易见——今后大唐只要有楚王殿下在,西北的异族就不敢擅自跨越边境一步! 大国的威严,从来都是打出来的! 第468章 楚王入阵曲 因为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方才人前显圣的楚王殿下甫一进殿,便只听见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臣等见过楚王殿下! “嗯?!”这一刻,楚王殿下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庙堂之上的人情世故——好家伙,之前本王哪次上朝得到过这种待遇?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好! “众爱卿平身!”楚王殿下这人啊……一开心就容易膨胀,一膨胀说话便口无遮拦,所以当他笑着说出让群臣平身的话语后…… 嗯……本来只是微微躬身的文武百官,除开那些个已经开始憋笑的武将,其余的文官们,在听闻此言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带着不确定的目光开始四下打量——他们想知道到底是谁舔得这么没节操。 “我说……”魏征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哪个“爱卿”需要在楚王的赦令下平身的,所以这会儿他率先绷不住了:“楚王殿下……臣能不能请您速速站回自己的班位?这马上就要上朝了。” “成成成……”楚王殿下在和魏征说话时,忍不住悄悄望了一眼此时面色不大善的某位昏君:“本王这就归位……这就归位……” 机灵的楚王殿下知道眼下这种形势,绝对不适合他再跟魏征叫板,毕竟今日的重头戏,不是“尔等害苦了朕”,而是“为大唐皇帝上尊号”。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事情也如他所预料的一般。 以高昌、于阗、精绝、楼兰、康国为首,加之其余西域三十几国的国主或使节共同向李二陛下上表:从今往后,他们将尊大唐为宗主国,并且还联合为大唐皇帝陛下上尊号——名为“天可汗”! 于是,先前还打算下了朝就揍儿子的李二陛下彻底高兴了,嗯……虽说之前各国的递交大唐的国书上已经无数次出现过这个称号,但今日过后,“天可汗”三字,将被史官恭敬写入史书,作为一个鼎盛王朝的强盛见证,自此万古流芳。 “来人!设宴!”李二陛下大袖一挥,便拿定了主意:“如此高兴的时刻,还上甚早朝?!当与诸国国君使节君臣同乐才是正理!张楠,去,去将太上皇请来,如此喜事,朕当与父皇同庆才是!” 于是,半柱香后,太极殿上文武百官列席而坐于大殿两边,各国使节则是列席于大殿中央,不过楚王殿下对这一幕……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新进山门的小弟在向土匪头子拜山头时才有的场景。 “殿下,您似乎对此不大满意啊?”唐俭的位置就在李宽身边,所以他见这位大爷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担心对方会惹出乱子的老唐,忍不住大声为其指点迷津道:“您别觉着陛下这么做是好大喜功的表现,事实上,真正的谈判那都是私底下谈好后,再拿到明面上摆出来的,眼下这种场合,陛下只需要和各国使节维持皆大欢喜的局面才是正理!” 他的这番话语落下,引得周围的官员对其一阵侧目。 “嘿……”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转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唐俭:“我说唐公,你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关心本王了?!” “殿下莫要说笑……”唐俭闻言板着脸道:“您如今乃是鸿胪寺少卿,老夫这个鸿胪寺卿自当与您同气连枝!” “是嘛~~”楚王殿下发现自己似乎好久都没见唐俭说笑话了:“唐公啊……这是你的真心话?” “那自然……”唐俭闻言眉头一挑,心中默默补了一句:不是! 事实上,唐俭这条老狐狸之所以说出这番话,究其原因,那纯粹是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楚王殿下了——他如果不这么说,对方八成是要在今日这场宴会上主动挑事的,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回头陛下要是发起怒来,恐怕自己这个鸿胪寺卿都得跟着楚王殿下吃瓜落儿…… 当然了,如果唐俭的策略只是到这一步,那还不能说他是条老狐狸。 这货在劝说李宽的时候。之所以那么大声,不过就是想坐实自己曾对楚王殿下“有言在先”,反正这位大爷要是铁定了心思闯祸,那也是“不听劝告”,自己这个上司,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要不说人心都脏呢。 要不说唐俭能当鸿胪寺卿呢。 这边,楚王殿下听着唐俭对自己喋喋不休。 那头,李二陛下扶着李渊坐上龙椅,父子二人一道看着眼前这八方来朝的盛况,谈笑晏晏。 不多久,丝竹之乐在屏风后奏响,身着彩衣的舞姬们开始上前表演歌舞。 与此同时,各国使节们也开始纷纷献上给国主的礼物。 楚王殿下一边喝着果酒吃着菜,一边暗中观察各国使节脸上的神情变化。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除了少部分刺头儿,嗯,具体来说,就是在金山之战中跟楚王殿下拼死搏杀过的吐谷浑、吐火罗、薛延陀、吐蕃这四国使节,除了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一张老脸古今无波,偶尔有人上前与其寒暄便挤出一张笑脸以外,其他的人,一个个都板着脸,仿佛在承受某种耻辱一样。 “嘁……”楚王殿下觉得有必要给这帮狗东西上上强度了。 “张楠!”一念至此,楚王殿下朝站在大殿一角的张楠招了招手。 “殿下……”张楠很快便一溜儿小跑的来到楚王殿下面前。 “去,让宫里的乐师换首曲子!”楚王殿下说完还不忘对张楠吩咐道:“对了,你待会儿替本王传个话,让称心想办法给本王弄几只毛色油光水滑的三花猫进宫,对了,记得剪完了指甲再送到甘露殿。” “啊……啊?!”张楠觉得自己如今是愈发看不透楚王殿下了。 “有难度?”楚王殿下放下酒杯,眉头微蹙。 “没有没有……”张楠悄悄伸手抹了一下额头:“这些都是小事,老奴一定给您办到!对了殿下,您要换什么曲子?” “楚王入阵曲!” 第469章 柴绍的劝告 “噗——”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一旁偷听的唐俭就一口酒水给喷了出来。 “楚王殿下!”此刻唐俭觉得自己先前所有的苦心都等于是白费了:“您这会儿可别犯浑啊……” “张楠,去,让乐师奏乐!”对于唐俭在一旁的苦心劝诫,他选择了充耳不闻。 “殿下……这事儿老奴做不了主啊……况且也没什么……没什么《楚王入阵曲》啊……”张楠不是不懂楚王殿下要点哪首曲子——《兰陵王入阵曲》嘛! 可眼下如此隆重的外交场合,放军乐…… “你要做不了主,那本王可就喊了。”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本王喊了?本王真的喊了!来人呐!” "殿下……您容老奴将此事启禀陛下成吗?”张楠属实是怕了这位大爷。 “那你去禀告吧!本王也不为难你。”楚王殿下对于张楠这个相较于洪三,历来都更好说话的中年宦官,他向来都会多几分宽容。 “那殿……老奴这就去……”张楠见状当即便准备起身前往李二陛下身边。 “臭小子,放什么《楚王入阵曲啊》?你咋不放《楚王破阵乐》呢?!”——关键时刻,许久没见好侄儿的驸马柴绍,拎着个酒壶大踏步来到侄儿身边,他先是瞪了李宽一眼,随后弯腰坐在了李宽身边,接着又对张楠咧嘴一笑:“行了,忙你的去吧。没看见陛下这会儿正和那精绝女王相谈甚欢么?你这时候凑上去,像什么话!”(注1) “老奴谢过驸马爷!”张楠此刻看柴绍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救苦救难的佛陀菩萨,当然,碍于楚王殿下这个混世小魔王在场,张楠在行完礼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会儿,他干脆利落地躲在了屏风后面位于楚王殿下视线死角的位置。 “我说姑丈啊……”楚王殿下此刻的心情可当真谈不上如何美好:“您这是几个意思啊?您没看见那几个狗东西这会儿满脸都写着‘不服’么?干嘛不让我……” “你别想出这个头!”柴绍压根就不给侄子把话说完的机会,当即便板着脸训斥道:“宽儿,有些话按理说姑丈不该对你讲,但你是你姑姑生前最疼爱的侄儿,当然了,姑丈也最喜欢你……不是……你用这种眼神看着老夫干嘛?!” “姑丈……”楚王殿下此刻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其实……您倒也不必如此喜欢我……” “呵……”柴绍闻言顿时点头道:“嫌姑丈在长安没势力?还是嫌姑丈太晦气?” “那倒也不是……”楚王殿下就是觉得姑丈关键时刻横插一脚,使得他原本暴躁的内心愈发需要发泄。 “宽儿,别看你今日花团锦簇,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烈火烹油?”柴绍放下酒壶,伸手揽住侄儿的肩头,轻声道:“姑父是真的不希望你……不希望你走上你姑姑的老路啊……” “咔哒……”柴绍最后一句话说完,一旁唐俭手里的酒杯便突然砸在了他身前的案几上。 “唐公,要不要再听听?”柴绍见状也不动怒,反而笑眯眯道:“老夫这儿还有许多秘辛……” “柴公,对不住……对不住!”唐俭觉得自己这逮着机会就要听人八卦的毛病,算是一下子就让柴绍给治好了! 他娘的……你是怕老夫不死啊…… 等唐俭佯装淡定的起身去和其他大臣们寒暄后,在这人声鼎沸的太极殿上,柴绍接下来的这番话里的每个字都显得那样情深义重:“宽儿……其实你最像你姑姑,天生聪慧,果敢勇决,重情重义……可越是这样,你就越要学会低调和提防,当初……你姑姑就是在有些事情上明知不可为,却依旧为之……才最终……” “姑丈……”在听完姑丈的这番话后,李宽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了……” “姑丈希望你是真的明白。”柴绍闻言,伸手揉了揉侄儿的脑袋:“就算……当年的大仇……如今已报,可这换得来你姑姑死而复生么?” “姑丈……”楚王殿下正要大话,可偏偏就在此时,一个雄浑的嗓音在大殿上响起:“陛下!臣听闻大唐的尉迟恭将军擅长一手空手夺槊的功夫,不知道臣可否在今日见识一番,以助酒兴?!” “助你奶个腿儿!”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气得忘记了先前跟姑丈保证过的话:“这门功夫乃公也会,你要不要试试?” “……”柴绍现在很想弄死那个开口要看尉迟恭表演的杂碎! “……”今日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太子殿下,这会儿也做好了随时救援弟弟的准备……好吧宽弟……不……孤的宽哥儿……你使劲浪……使劲浪哈?! 大哥这回尽力给你兜底就是! “三哥,咱们找个好位置?”魏王李泰眼下已经猜测到了接下来事态发展的进程:“二哥今日指定是要动手了……” “楚王殿下!”尉迟恭本来听到对方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就已经黑了下来,可谁知他都还没开口,楚王殿下就替他把场子全给找回来了:“何须您出手,老夫——” “敬德!”李二陛下刚从精绝女王的声声恭维中回过神来,然后他便发现场面有些失控了:“知节……叔宝……辅机……你们……” 此时以程咬金为首的一帮武将,已经不动声色地纷纷站起身,目光直直看向先前开口表示要尉迟恭躲槊助兴的薛延陀少主多祢。 “陛下!此人如此不识大体……”魏征此刻也打算参对方一本了。 “喂!”本来已经打算听从姑丈的建议,决定往后不再那么“出类拔萃”的楚王殿下,面对异族使节在太极殿上的公然挑衅,他自然是忍不了丁点:“我说你个狗东西,薛延陀的少主是吧?那铁勒诸部先前的首领欲骨设,你肯定很熟了?” “他是臣的叔叔!”多祢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但愿……但愿禄东赞还有约苏哈长老他们能守信吧…… “嗯……”李宽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一脚往前踏出。 “嘭!”他脚下那由紫檀木的案几当场化为一地碎屑:“欲谷设那个狗东西,当初跟本王在焉耆城外一战时,被本王亲手斩杀于乱军之中,嘿……那时候,本王也用过尉迟伯伯的夺槊功夫!” “哈哈哈……老夫听闻殿下此言,深感自豪!与有荣焉!”一旁的尉迟恭闻言放声大笑道:“看来当年您虽年幼,但这习武的天赋却是极好的……” “咳咳咳……”一旁正拭目以待等待好戏上演的李泰听闻尉迟敬德此言,突然就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当年……尉迟恭徒手将那根湘妃竹拧成竹篾的场景,可一度是魏王殿下的童年噩梦啊…… 第470章 世界是个巨大的回旋镖 “尉迟伯伯莫要光顾着给本王戴高帽。”此时的大殿之上,李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不知死活的薛延陀少主多祢:“本王原先想着先前亲自去了一趟西北,让人家见识到了咱大唐的勇武,总归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如何开太平盛世,但谁曾想,这还有个炸刺的!嘿……说来也怪本王心太善,做事没个定力,太过虎头蛇尾了些……” 随着李宽的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那薛延陀少主多祢脸上的血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苍白。 而除了他,其余的各国使节们,这会儿也变得噤若寒蝉。 “心太善”……“没定力”……“虎头蛇尾”…… 这些话若是换作旁人来说,那顶多就算阴阳怪气。 可这话如果是大唐的楚王殿下来说……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楚王殿下说自己“心太善”,那便是说自己当初在西北对敌人下手还不够重。 楚王殿下说自己“做事没定力,太过虎头蛇尾”那便是指在金山之战结束后,他应该留下继续对敌人赶尽杀绝,而不是选择跟李二陛下妥协,父子二人带领大军班师回朝。 “楚王殿下,要不回头老夫也陪您去一趟西域?”尉迟恭身为李二陛下最器重的武将,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自觉避嫌——不会与皇子们走的太近。但今日这种情形,却又不同,人家薛延陀的少主都点名让自己表演空手夺兵刃了,自己都还没得及说话,楚王殿下便已经起身开始为自己主持公道了——这种行为是什么?这就是知己啊! 虽然尉迟恭不想伤李二陛下的心来着,可他也得实话实说:从前李二陛下还是秦王时,若是碰上此种局面,他恐怕也不会直接选择跟人当场翻脸。所以啊……虽然楚王殿下这人做事经常不带脑子,可他们这些武夫,还是觉得楚王殿下对胃口!毕竟这位大爷……有事儿他是真上,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比如眼下,楚带王的眼神已经瞟向了站殿守卫的腰间,嗯……如今这帮家伙似乎学乖了,不带锤子改带短棍了? “敬德……怎么你也……”李二陛下此刻的心情再度从美妙变得糟心——自己三番五次的挖儿子墙角,结果一次没成功,如今倒好……这小子还没怎么出手呢,自己便生出了“墙要塌”的危机感,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臣觉得……”程咬金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时他也准备凑一下热闹。 但他的发言,却被身旁的李道宗用一记不动声色的肘击给打断了。 开玩笑……你老程要是凑了这个热闹,那楚王殿下可真就烈火烹油了…… “尉迟伯伯!”——楚王殿下这会儿早就忘了柴绍先前的警告,善于整活的他,面对尉迟恭如此表态,当然得有所回应:“本王持弓,您持矛,别说西域了,就算是天尽头,又有何不可?!” 好家伙…… 楚王殿下还是忘不了持矛的旧梗,但他此言一出,原本一直笑嘻嘻看孙儿热闹的太上皇李渊,突然就不嘻嘻了…… 唉……宽儿这孩子……有时候是真冒昧…… “你别跑嗷!本王这就让人给你找一杆长矛,接着你只管朝本王进攻就是!”楚王殿下整完活儿,便主动开始给骑虎难下的多祢钉起了棺材板:“欲骨设不是你叔叔么?那正好,你待会儿还能贴身感受一下当初他人是怎么没的,多棒啊……” “楚王殿下……”禄东赞原本只是想看看大唐面对挑衅,是否能够拿出合适的手段与态度来应对,可他没想到……大唐拿出的是楚王殿下,而楚王殿下则是拿出了长矛…… 好吧……有这么个狗东西在……再多的试探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既如此,禄东赞也不打算让多祢做出无畏的牺牲了:“老夫可否代薛延陀少主向您赔罪?还请您宽容大量饶恕他。” “可以啊!”楚王殿下见禄东赞开口为多祢求情,当即便宽宏大量的答应了下来:“但是本王有一事不明。” “殿下请讲。”禄东赞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摆出一副恭敬态度。 “事情要遭……”彼时大殿另一头,李绩低声对身边的李靖道:“楚王殿下这是又要捅娄子啊……” “你倒是了解楚王殿下……”李靖闻言默默看了一眼李绩,随后便没再说话。 “……”莫名其妙被呛声的李绩……这会儿自觉地自己好似找错了帮手……不……几个意思?当初不是你李靖带人控制了老夫等人的亲卫么?怎的如今楚王殿下眼看有难,你却反倒不在意了? 世界是个巨大的回旋镖 满腹委屈的李绩尚且不知,此时的李靖大将军心中才叫一个诧异呢——好家伙……你李绩如今还真就成了楚王殿下的“好良臣”了?! 可老夫又不是没看出楚王殿下要作妖,用得着你来提醒? 大殿之上,众人心思各异。 楚王殿下却依旧笑容依旧:“禄东赞啊……本王很好奇,这多祢……该不会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轰! 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他那神奇的脑回路和拉满了攻击性的言论顿时就让在场所有人陷入了震惊之中。 李二陛下这会儿几乎是忍了又忍,才最终没有将手伸向腰间的束带:“宽儿……怎可胡言乱语!” “爹,我没有哇!”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便委屈地指着已经破大防,面色转为铁青的禄东赞道:“他如果不是那薛延陀少主的亲爹,何必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替其赔罪?这不合常理啊!” “楚王殿下!”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见事情越闹越大,顿时便忍不住出声劝解道:“您这又是何必呢……今日如此盛况……您该宽宏大量些才是……” “嘿……”李宽闻言顿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盛况?”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内容也很简单,但整个大殿却突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第471章 冯盎的转变 “宽弟……”关键时刻,太子殿下在瞟了一眼已经眯起眼睛的父皇后,忍不住小声道:“你可是喝多了?” “大哥,我清醒的很!”李宽此刻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家老爹这会儿不开心,可那又如何? “天下”一词,从来就不是拿来哄皇帝开心的! “今日之盛况——”楚王殿下说话时,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诸国使节:“是我大唐德泽四海换来的?我看未必吧……” “竖子!你说什么?!”李二陛下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 “爹,您别误会。”——虽说“天下”一词不该拿来哄皇帝开心,但是楚王殿下这当儿子的,哄自己老爹开心却不犯任何毛病:“儿子的意思是,咱大唐的恩泽眼下还没散出去呢,可咱的恩泽都还没散出去,这各国使节便望风而动,齐聚长安,这是为什么?这都是因为……” 原本打算拿尧舜的事迹来举例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一时半会儿有些分辨不清典故:因为自身的品行高洁而引来众人投效的人皇,是尧帝还是舜帝啊?(注1) 就在楚王殿下为此而认真思索的时候,和太上皇李渊并肩的李二陛下,他胸中的怒火也渐渐蹿升至顶峰。 “咳咳……”见儿子即将发怒,到底是心疼孙儿的太上皇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自家的逆子不要将事情做得太过。 否则……那就休怪为父也无情了! “……”李二陛下一时之间也开始拿不定主意…… “这都是因为楚王殿下您的贤德啊!”——就在此时,一直默默看戏的耿国公冯盎,突然站了出来,开启了对李宽的吹捧:“楚王之贤德,天下响动,震古烁今!” “你他娘的……”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啊……这小半年来一直规规矩矩的冯盎,如今也开始叛变:“好好好……那本王的贤德有没有响动岭南,震烁你们冯家啊?!” “那自然是有的,”冯盎觉得自己的溜须拍马可能被楚王殿下理解为了阴阳怪气,于是他当即也不顾国公的体面,开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道:“楚王殿下,臣觉得,若是没有您平灭东突厥,又在金山之中解除了西北诸夷对大唐的误会,那么如今西北各国还会被颉利欺压,这西北各国的使节也便没有机会来到长安,与我大唐君臣欢聚一堂。 至于同样被您带回的西突厥那得位不正的莫贺咄可汗,在颉利可汗倒台以后,他或许就会成为下一个颉利! 但您却高瞻远瞩,为了给肆叶护可汗主持公道,为了西北诸国民众不再受苦,您宁愿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主动将其给带回长安,却在西北留下了和平! 并且,您考虑到乙毗射匮可汗的感受,并没有对莫贺咄可汗杀侄篡位的行为进行治罪,反而同颉利可汗一样,对其好生照拂,如此胸襟,怎么就还不能说明您是贤德的王呢? 而陛下能教导出您这样充满了仁慈之心的皇子,那陛下又如何不是贤德的帝王呢?” 随着冯盎的话音落下,整个太极殿都变得一片寂静。 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哪怕是一向善于雄辩的唐俭魏征之流,此时他们望着冯盎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敬佩。 着哇……着啊! 谁能想到耿国公在接受了楚王殿下的家臣们一通合力拷打以后,如今居然变成了楚王殿下家臣的形状。 好好好…… 老夫等人属实是开眼了…… “不是……冯公你……本王原来这么伟大的嘛?”楚王殿下此刻看向主动为自己“辩经”的耿国公,他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复杂:嗯……怎么说呢,冯公你这都能替本王把话给圆回来……那你早他娘的干啥去了?啊?!害得本王差点打算送出一个“楚王飞踢”……可本王倘若真的动了手……那岂不是误伤了忠良?! 唉……说来说去……冯公误我啊! 但不管怎么说……冯公你这人确实够意思…… 那么好吧,从今日起,你冯盎就是本王的内定……嗯……内定家臣还是内定老丈人……这事儿……还是等本王到时候见过你的女儿再说吧! 眼下,楚王殿下此刻脑海中已经全是跟这场冲突不相干的内容了。 而禄东赞、约苏哈、多祢、这三个先前起了歪心思的家伙,以及吐火罗、铁勒诸部、以及那代表乙毗射匮可汗出使大唐的西突厥使者,他们这活儿人,眼下可谓是除了气血攻心以外,还能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好似长出了红鼻子…… 怎么说呢…… 原来大唐不光楚王这么一个不要脸的…… “好了!”李二陛下眼看事情再闹下去恐怕就无法收场了,那么便索性趁着冯盎这波对禄东赞等人的杀人诛心结束后,由他来宣布冲突落幕:“诸位爱卿,今日本该是朕与尔等举杯欢庆的好日子,所以莫要为了些许小事儿平白失了兴致……” 李二陛下给儿子当缝补匠的那些话,身为正主的楚王殿下可半点都没有听下去的兴致。 想着小兕子脸上还有伤,担心她不肯让玉琳为其擦药膏的好二哥,于是决定先行离开,也省得待会儿饮宴又饮出了一肚子火气。 于是……楚王殿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出了太极殿。 ------------------------------------- 是夜,甘露殿。 “二哥……”兕子公主自从二哥回来以后,她就一直不愿意离开二哥的怀抱,小公主可还记得呢,二哥要给她报仇来着。 “二哥……对不起……”兰陵公主在知道自己的小猫咪咪闯祸以后,便一直觉得心中愧疚。 “没事!兰陵,你道什么歉啊?咱们小兕子打小就随她二哥,胆子大着咧!”楚王殿下当然不会只在乎小兕子的感受,在妹妹们面前,他向来是个端水的高手:“兕子,二哥说的对不对?” “对!对!”兕子公主其实还不太懂二哥话里的意思,她更多的时候还是依靠二哥说话时的神情大致分辨其内容,反正二哥笑眯眯的对自己说话,那肯定就是说兕子好咯! “兕子……”兰陵公主却没有忽略妹妹的感受,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饴糖,喂给兕子:“咱们这回就原谅咪咪一次好不好?” “嗷呜!”面对平常娘亲不肯喂给自己的饴糖,兕子小公主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张口接住,但…… 等小姑娘安安静静吃完饴糖后,她才用清脆的稚嫩嗓音大声道:“咪咪坏!兕子不原谅!” “嘿……你个小机灵鬼……可真是……”楚王殿下就知道结局会是如此,但他又怎么舍得苛责如此可爱的妹妹呢,在揉了揉兕子那松软的发髻后,楚王殿下又回头朝哑然失笑的兰陵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此事大可交给二哥。” 不就是解决一点小矛盾嘛,你家二哥在这方面,那可是老手了…… 第472章 喵生堕落 对于如何拿捏皇宫里的猫老大,楚王殿下自然得花点心思。 “殿下,三花猫奴婢给您备齐了,你看?”——就在楚王殿下哄着妹妹让自己为其重新擦药的时候,称心从殿外走了进来,他先是朝两位公主和楚王殿下躬身一礼,随后才继续道:“因为此事您交代的急,奴只找来了六只品相上好的三花猫。” “足够了,”楚王殿下闻言放下手里的药膏盒,顺带用妹妹的裙摆擦了擦手:“再多我怕咪咪吃不消。” “二哥坏!”兕子公主虽然听不出哥哥为什么说坏咪咪如何吃不消,但她敏锐的目光还是察觉到了方才哥哥手上的小动作。 “兕子乖~~”楚王殿下见妹妹如此聪慧,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二哥的错,二哥的错,主要是二哥以前习惯这么干了……” “二哥……你呀……”兰陵公主见状先是微微一笑,随后她又反应过来:“二哥……你该不会是要用小猫儿围殴咪咪吧……二哥~~” “没有的事!”楚王殿下弯腰抱起锦榻上的兕子小公主,随后转头对兰陵道:“二哥又不是不知道咪咪是你的宝贝,二哥只是跟它做一笔交易罢了。” “什么交易?”——姗姗来迟的长乐公主一进殿便是满脸好奇:“二哥,外面走廊上有好多猫儿……你要拿来干嘛?”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李宽闻言,冲长乐神秘一笑,随后兄妹四人来到走廊上。 李宽先是扫了一眼走廊上关在木笼子里的六只三花猫,随后他对身边的兰陵道:“把咪咪叫来。” “嗯,”兰陵闻言点点头,随后从胸前的衣襟内取出了平时用来呼唤咪咪的玉哨,她先是吹了两声玉哨,接着轻轻唤了句:“咪咪!” “喵~~”——不多时,今早作恶多端的咪咪大侠就出现在了广场之上。 “嘿……”楚王殿下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约莫三丈的地方,便悠闲趴下的咪咪大侠,他也懒得废话,在放下遇见宿敌后便板着一张小脸的兕子公主后,李宽给了守在一旁的称心一个眼神。 称心会意,当即便躬身调转猫笼,好让咪咪瞧见笼子里的绝色美喵。 “喵~喵~喵?!”咪咪大侠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六只三花猫,它知道……纵然它行走江湖多年,今日面对大魔头对自己使出的“美喵计”……它终究还是要认输的…… “喵~~喵~~喵~~”笼子里,六只三花猫见到咪咪大侠后,也开始各自扒拉着木栏,开始发出婉转的猫叫。 怎么说呢,如果这些猫言猫语能够直译的话,大概率就是:这位官人,还请救救奴家,这救命之恩……奴家愿以身相许…… “咪咪!”眼前气氛也到位了,楚王殿下也不跟对方藏着掖着了:“你个小猫崽子……居然敢对本王的小兕子不客气,哼……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从今往后给本王的小兕子当舔猫,要么待会儿本王就让人把你抓住,接着送去净身,然后本王再找几只公猫来,把它们和这几只三花猫在这宫里神仙喵侣、双宿双飞……而你这个小猫公就只能远远看着……” “喵?!”咪咪大侠发现,尽管它也算见过宫里宫外的各种世面,但像大魔头这么卑鄙邪恶又无耻的家伙……它还真就……没见过! “喵~~”眼瞅着自己即将失去身为有蛋喵的快乐,试图挽回这一切的咪咪大侠开始服软——只见它当即从站起身来,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原地转了个圈,接着背对众人趴下,然后它又扭头看了一眼此刻双手叉腰气鼓鼓的小兕子,最后才转而看向楚王殿下:“喵~喵?” 它这番动作的大致意思就是:这位小祖宗本喵虽然惹不起,但躲得起,以后本喵不招惹她成不成? “不成!”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小兕子气性大,你得让她顺气。” “对!顺气!”小兕子虽然不懂什么叫顺气,但是二哥明显提到她的名字了,所以她理直气壮的挥舞着小拳头,当起了应声虫。 此时一旁的长乐公主已经笑不活了。 而兰陵公主……她到底是年纪小了些,不太能理解二哥的这番复杂操作,但她知道,二哥显然不会真的拿咪咪怎么样,毕竟咪咪这只猫,可是最识时务的了。 想到这,兰陵公主默默在心间松了一口气。 “喵……”眼瞅着敌强我弱,咪咪大小此时心中开始天喵交战。 而楚王殿下在此时突然给咪咪大侠上了最后一记必杀。 “咪咪。”楚王殿下喊了一声。 “喵?”咪咪大侠抬头看向大猫头。 而楚王殿下见咪咪朝自己看过来,当即上前一步,做了个身体前倾,以手抚面的动作,就好似给自己戴了一个面具。 而咪咪大侠…… 它突然觉得自己的喵生观再次被震惊了。 嗯……以前本喵在宫外闯荡江湖的时候,每次陷入危险境地,前来解救自己的大好人,是大魔头的手下?! “只要你以后不再欺负小兕子,本王保证,小黄鱼管够!鸡翅膀也可以有!至于炙好的羊腰子……嗯……”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有些忧心忡忡:这咪咪总不能跟我皇祖父似的,从此走上喵生堕落吧? “喵?!”咪咪大侠此时真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大魔头对自己恩重如山还是因为羊腰子的诱惑……反正,它决定屈服了。 嗯……不就是以后被小祖宗揉揉肚子扯扯耳朵么? 好喵子就该能屈能伸,当然,它可不是怂,只不过是英雄喵难过美喵关罢了! “喵!”想通了一切的咪咪大侠,当即便一个加速来到兕子小公主身边,只见它竖起尾巴贴着小兕子的身体绕了一个圈,然后主动将脑袋贴在兕子的手下,接着又是几声百转千肠的腻人猫叫:“喵~喵~喵~” 这一手小猫依人,可谓极尽舔猫之能事。 嗯……咪咪大侠今日这番行为要是被它宫外的那帮小兄弟知道,那么长安丧彪之威名,估摸着也就如那流水一去不复返了…… 第473章 你去守大门 “二哥~~”兕子小公主虽然嘴上叫嚣的凶,可真等咪咪开始给她当舔猫的时候,小姑娘又开始害怕了:“救命兕子!救命兕子!” “哈哈哈……”楚王殿下看着被吓到失去语言组织能力的妹妹,当即弯腰,将其温柔抱在怀中:“小怂包,你不挺厉害的嘛?!” “嗯……”在哥哥怀中立马便获得安全感的兕子公主,突然眨了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接着速度飞快的将小脸凑在哥哥的耳边贴了贴,接着她才小声道:“二哥厉害!兕子不厉害!” “哈哈哈……”小兕子此言一出,顿时逗得一旁的长乐和兰陵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称心,”李宽转头看向此刻嘴角同样泛起弧度的小宦官:“将这些个猫儿放了,正好,宫里灭鼠的力度还不大够,看加上它们,还有没有救,对了,这些猫儿是哪来的?” “回殿下的话,这些都是奴按照您的吩咐,带着内务府的管事到百姓家里花重金买来的,您若还有需要,奴明日就再出宫一趟,保管带回来的猫儿品相更好!毕竟今日还是太仓促了些……”称心的回答可谓是面面俱到。 “算了,这色猫,不配。”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接着他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开始在木笼前边儿开始跟绝色美喵们贴面舔毛的咪咪,语气无奈道:“但愿这色猫知道节制吧……” ------------------------------------- 完美调解了兕子公主和咪咪大侠之间矛盾的楚王殿下,翌日清晨,被李二陛下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臭小子,你很行啊……”李二陛下看着睡眼朦胧的儿子,似笑非笑道:“对猫都使上计谋了……那好,既然楚王殿下有这样惊天的心机手段,不若此次我大唐与诸国使节的谈判,朕就通通交给你了,如何?” “啊?!”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昏君到底想干嘛:“不是……我说爹……你确定要我去跟人家谈判?那回头动起手来……” “没事!”李二陛下在此刻表现出了他的宽宏大量:“外交事宜嘛……吾儿大可喜恶随心!” “动手也行?”听到老爹说这话,楚王殿下觉得可能没睡醒的不是自己,是对方。 “行!”李二陛下闻言郑重点头。 “嘿嘿……”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快乐又要回来了。 “但是儿啊……你抗揍么?”李二陛下觉得凡事都该有个规矩。 “……”不嘿嘿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快乐没了。 果然呐,这昏君的话不可信…… “成吧,我知道了。”眼见事情是赖不掉了,李宽便也没再试图作抗争:“爹,那你去上早朝吧,我再睡会儿。” 谁能想到,这昏君昨天早朝啥正事不谈,结果这隔天就开始了勤政模式,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内,大朝会居然每天都要举行。 简直离谱! 不过这似乎好像对自己而言也没啥关系…… 毕竟再苦不能苦楚王——这是贞观一朝的君臣如今早就在私底下达成的默契。 “那你先睡着……”李二陛下见事情已经交代了,这臭小子也点头了,那么剩下的事情他也就懒得管了,正好,西突厥的事宜自己也该和一帮大臣们拿出个合适的章程来了…… ------------------------------------- “二哥!”——半个时辰后,起床洗漱完毕,换好衣衫的楚王殿下匆匆用完了早膳,刚出寝殿,就看见甘露殿的正殿台阶上,兕子小公主一手一个小鸡腿,正朝自己挥手打招呼。 而她的脚边,六只三花猫正围着她喵喵叫,而昨夜还威风不可一世的喵喵大侠,这会儿正趴在不远处的走廊下,露出舌头微微喘息,显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楚王殿下觉得吧,自己回头该吩咐称心帮这色猫制定一下侍寝规则了,毕竟是兰陵的心头肉,这色猫必须长命几十岁,否则兰陵伤心,他这当哥哥的心里也不好受。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楚王殿下来到了鸿胪寺当值。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唐俭居然带了一位老熟人。 “杜伯伯?!”楚王殿下没想到,杜如晦今日居然跟唐俭一道来了:“是什么风……” “是楚王殿下的英勇威风。”——不得不说,杜如晦也是极为风趣的人。 “哎呀杜伯伯……”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得到杜如晦的这般恭维:“说这些作甚?来来来,杜伯伯上座!” “不是……”唐俭原本是不想掺和这俩人你来我往的商业互吹的,可当他眼睁睁的看着楚王殿下将杜如晦扶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唐公有些绷不住了:“殿下……那我坐哪儿?” “你?”楚王殿下闻言指了指大门:“去,外边儿看大门去。” “我……你……”唐俭觉得自己也该硬气一回了:“殿下,我可没招你!” “唐公您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好心真的往往都被人当做了驴肝肺:“本王的意思是,让你搬一把胡床,在大门那边儿躺着歇息去,今日这鸿胪寺内无论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觉得本王这么做,是为你好还是为你坏?!” “咳咳……”原本还打算看好戏的杜如晦,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讲解后,顿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殿下……老臣这大病初愈的……经不起折腾啊……要不老夫去替您看大门而去?” “别别别!杜公,您是陛下亲自下旨,令您过来负责监督楚王殿下当值的,怎可擅离职守?!”唐俭此时再傻也意识到楚王殿下打算干什么了——这货显然是对昨日大朝会上的冲突草草收场一事而感到耿耿于怀,眼下……怕是要狠狠真实那帮不开眼的蛮夷了…… 有鉴于此,楚王殿下才会让自己这个鸿胪寺卿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去守大门——虽然场面上是难看了点,但却也避免了“被溅一身血”外带还得背锅的尴尬下场。 “楚王殿下……”此时的唐俭看着已经开始躬身整理案牍的楚王殿下,心中情绪一时变得极为复杂:“您大可不必如此的……可您到底是……大人虎变啊!” “滚蛋滚蛋!”楚王殿下最烦唐俭用这种用黏糊糊的语气,送出多少沾点阴阳怪气嫌疑的奉承:“再不走,回头本王可就把事情的黑锅全扣你脑袋上了!” 第474章 家臣?又来?! “来人呐!带犯……不……带使节上殿!”楚王殿下这人有时候癫起来也的确挺让人难受的。 “等等……”关于这一点,杜如晦此时已经看出来了。 “杜伯伯,怎么了?”——说这话的,要是换个人,比如唐俭,楚王殿下恐怕早就令人将其叉出去了。 “殿下啊……那可是诸国的使节啊……咱多少得讲点礼数。”杜如晦此刻总算是意识到了,为何自己在养病期间,那些来看望自己的朝中大臣们,但凡提到楚王殿下,永远都是先夸几句对方在西北的彪悍战绩,接着便只剩下几声叹息。 怎么说呢……楚王殿下这人,除了打仗的才能出乎众人的意料,剩下的……都不出大家所料。 天下苦楚王久矣! “杜伯伯……”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但愿殿下您真的只是嘴上说说……”杜如晦苦笑一声,决定今日他还是少说话。 但接下来,尴尬的事情却发生了。 “不是……人呢?!”——先前下达完命令,却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使节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可着实是感到诧异了:“不是……这帮蛮夷……这帮蛮夷这么勇的嘛?!居然敢拒绝本王的召见?!” “殿……殿下……”就在此时,门外进来一小吏,只见他面对怒火中烧的楚王殿下,战战兢兢道:“唐大人……唐大人刚刚已经在门口给今日来此的大多数使节们签发完朝贡礼单了……” 这小吏说完,压根就不敢停留,在将传信工作完成后,他当即便躬身退下,接着开溜了。 “啊……啊?!”——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唐俭这老头儿……不是……这个老六! 合着你把本王的一番好心全当成驴肝肺了?! “哈……”就在楚王殿下怒火中烧之时,一旁的杜如晦却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杜公……”楚王殿下知道,今日自己的面子似乎很难保全了:“你在此处不要走动,待本王擒下——” “殿下,”杜如晦闻言收住了笑声,转而神情严肃地看向李宽:“这朝贡之事,您不掺合其实也挺好的……” “杜伯伯何出此言啊?”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出去干架的楚王殿下,闻言转头看向杜如晦:“本王为啥就不能参与呢?” “王玄策……他不是将其中的利弊给您分析过了吗?”杜如晦有时候也羡慕楚王殿下的好运道:“您就不能听听他的此番逆耳忠言?” "……”楚王殿下平日里虽然憨憨,但关键时刻,他的智商还是极少掉链子的,比如现在,在杜如晦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不是……杜伯伯……为何你会知道本王跟王玄策之间的谈话内容啊?!” “楚王殿下……”杜如晦闻言笑了笑,随后只见他身体前倾,用一种神秘的表情望着李宽道:“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老夫也是您的家臣呢?” “不是……杜伯伯!家臣?!又来?!”楚王殿下闻言踉跄倒退几步:“喂喂喂……杜伯伯,你可别跟本王开这种费金疮药的玩笑啊……这可半点不好笑!” 此事倘若是真的…… 哈……哈……等回头哪天……事情真相被那昏君知道……本王怕是睡觉都得睁着两只眼! 毕竟杜如晦要成了自己的家臣……那他老爹的天策府基本上也就等于塌了小半边儿了…… 毕竟这位……可不是墙角啊……而是真正的大梁! “殿下您这是……害怕啦?”杜如晦原本以为楚王殿下会拍着自己的肩膀大笑着喊“杜公真乃肱股之臣”来着,可眼下这种情形……杜如晦觉得楚王殿下好像也没那么飞扬跋扈…… 嗯……老夫心中对此居然还有些失望呢…… “杜伯伯,”李宽现在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我皇祖母她……什么时候把你给……” “楚王殿下……”杜如晦觉得这臭小子当真是小看了扶风窦氏的含金量:“您可知道,我京兆杜氏最早可溯源到西汉,甚至我杜氏祖先还早生于扶风窦氏最早的那位皇后窦漪房几十年,事实上……所谓世家门阀,千年以降,只要不曾真正彻底断绝传承,那么大家多多少少会粘连一些关系……” “停停停……”楚王殿下现在只关心一件事:“杜伯伯……您不能是我皇祖母的人吧?!不是……就算是您也犯不着告诉我啊!您知道那昏君现在瞅本王有多不顺眼吗?!真的……哪有你这样做人家臣的……哼……压根就不管家主的死活……对了!哎呀……哎呀!你们这些家臣……可当真是害苦了朕啊!” “哈哈哈……”杜如晦发现楚王殿下这人着实是有趣得紧——平日里,这位混世小魔王又怂又嚣张的模样,的确是引人发笑。 “楚王殿下啊……”笑过之后,杜如晦也不再吓唬对方了:“您莫慌,老夫的确不是您的家臣。” “好哇你这老贼!消遣本王好玩是吧?!”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便也不讲什么礼貌,甚至当即便撸起袖子朝着杜如晦冲去——开玩笑,你是杜如晦又怎样?!敢消遣本王……哼!本王的拳头可不是泥捏的! “楚王殿下,”——不得不说没,杜如晦也是个妙人:“老夫身子弱,您若真的有气,大可回头去找犬子杜荷,他身强体壮的,抗揍。” “哇……”楚王殿下闻言震惊的停下脚步:“杜伯伯……您这人……怎么比我爹还差劲!” “陛下英明神武,臣自是远不及也。”此时满脸笑呵呵大话的杜如晦,表示对于楚王殿下的阴阳怪气,他丝毫不受影响! “……”这下楚大王算是彻底没辙了。 好吧,本王自认平日里自己才是那个长安城里最不要脸的,但是跟你们这帮天策府出身的无赖比起来,本王简直冰清玉洁,不可方物! “殿下,这闹也闹完了,可否听老臣给您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杜如晦见楚王殿下收了手,他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第475章 楚王殿下好理解 “杜伯伯但讲无妨。”楚王殿下也不认为杜如晦先前的那番话只是玩笑。 “老夫虽然不是您的家臣,但老夫的这条命,却是您的家臣从鬼门关里给救出来的!”杜如晦一开场,就是石破天惊。 “嗯?!”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本王的家臣里,还有医道高手?!” “这个……您就得问窦公了。”杜如晦觉得有些事自己不该多嘴,他只需要说明自己的立场就好:“这救命之恩,老臣当然得报,可窦公也明白老夫的为人,他自然也不会强迫老夫弃明投暗……” “不是……你等等……”楚王殿下没想到,这阴阳怪气还是他娘的传染病,怎的,贞观群臣都染上了是吧:“杜伯伯,还请你不要诽谤本王,本王在西北,可如一尊煌煌大日,光耀四方!” “臣在长安,瞅不见西北的太阳。”杜如晦的回答充满诗意和哲理,以及……智慧。 “好好好……”吃瘪的楚王殿下对此点头表示理解:“您接着说!” “窦公希望老夫能在一些政事上为您指点迷津,仅此而已。”杜如晦没把自己看得太低,当然,他也没有自视甚高:“对于这点要求,老夫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好吧,现在问题来了。”楚王殿下闻言指了指大殿外:“今日唐俭那老混球,是不是得了我爹的旨意,才敢这么干的?” “殿下的确聪慧。”杜如晦闻言点了点头:“如今西北最大的麻烦就是西突厥和吐蕃、吐火罗、吐谷浑、薛延陀、那些个小国家,说实话,他们的存在与否对大唐来说虽然无法取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只要他们在,就能将西北的池水搅得更浑,以此方便我们大唐浑水摸鱼。”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是被人当傻子看了:“你甭说的这么麻烦!大概意思就是,如今大唐是最大的山头,西突厥吐蕃排第二,剩下的吐火罗、薛延陀、吐谷浑、铁勒诸部之流排第三,而西域其他的国家,就等于是无法占山为王,但是能拦路打劫的小毛贼。 现如今,咱大唐的山头离其他山头太远,所以想要展示绝对的权威,就得去对方的地盘上立棍,至于立棍的点,就是本王先前打下来的高昌城。 我爹的意思,估计就是打算让这些个西域小毛贼……呸!西域小国,经过这次朝贡,从此团结在大唐身边,将高昌城视为自己能够栖身的山头,从此开始跟着大唐混西北这座江湖,至于先前你们或许还有心大唐能否依托高昌城在西域站住脚的问题,自此也就迎刃而解了,对吧?” “……”杜如晦看着眼前这位侃侃而谈的楚王殿下,说实话,此刻就连他也震惊了:“楚王殿下啊……您这……话糙理不糙啊!不不不……简直是一针见血!”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发现这位杜伯伯是真拿自己当某位昏君了:“杜伯伯,收收味嗷!本王可不是某个好大喜功的昏君!” “呵……”杜如晦闻言苦笑一声:“殿下啊,您怎么就偏偏跟陛下不对付呢?” “可能我俩八字都硬,各有各的不合吧!”楚王殿下对这种小事情压根就懒得探讨,只见他突然好似想起什么,又道:“等等啊……我说我爹那昏君非得一大早的把本王从床上给拉起来呢,这唐公打发走那些个西域小国……剩下的……就交给本王了?” “楚王殿下真乃——”杜如晦突然觉得陛下交给自己的差事也并没有那么难办:唐俭不就是误打误撞完成了史诗级任务——在楚王殿下的干扰下,稳定西域小国与大唐之间的关系。 那么轮到老夫的话,应该也不难吧…… “杜伯伯!你不要这样!”楚王殿下现在可没心情享受贞观贤臣对自己拍马屁,因为他知道,像杜如晦这样聪明又有操守的良臣,他的马屁……那可是都标好了代价的:“本王也是有脾气的!你再挖坑害我,那我回头可就真揍杜荷了!” “那就辛苦楚王殿下了。”杜如晦闻言呵呵一笑:“正好,臣最近也看这竖子颇为不顺眼!” “那我连杜构一块儿揍!”眼见对方再次耍无赖,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杜伯伯上点强度了:“完事了我还要揍房遗爱!” “这又关房遗爱什么事?”杜如晦已经被楚王殿下的脑回路给震惊了。 “不关他事啊!”楚王殿下闻言坦然道:“可是房遗爱的确是因为杜伯伯你如此嚣张,才受到牵连的呀!” “……”杜如晦发现,这小兔崽子……是吃准了自己跟房玄龄之间的情谊了…… 好吧,他杜如晦就此认栽! “殿下……咱们该干正事了……” “嗯。”楚王殿下见杜如晦不再跟自己争执,便也选择了此事就此揭过。随后,他转头开始忙碌起了正事:“来人呐!” “楚王殿下!”闻声赶到的,还是先前的那名小吏。 “西突厥的两拨使团的代表、吐蕃的大相、薛延陀的少主、吐谷浑的长老、吐火罗的头人、以及代表铁勒诸部的回纥头人,这些人都还在吧?”楚王殿下笃定唐俭没胆子签发这些人的朝贡单。 “回殿下,这些人之前也打算找唐公来着,可是唐公都给回绝了。” “很好!”李宽闻言点点头,随后他缓缓坐回主位:“将人带上来!” “殿下……所有人?” “所有人!” 不多时,这些西北之地的豺狼虎豹便齐聚鸿胪寺大堂。 “我等见过大唐楚王殿下!”——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眼下众人在见到楚王殿下之后,显然都知道该走什么流程。 “嗯,众爱卿平——”楚王殿下又开始他的“成皇之路”了。 “咳咳……”杜如晦见状连忙咳嗽两声,以示提醒。 “杜伯伯,您身体不好就回去养着……”楚王殿下觉得杜伯伯在场,真的有些影响自己发挥。 “殿下……您继续……”杜如晦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多事了! “那什么……诸位爱卿啊……”——楚王殿下这人对内……主要是对李二陛下,他可能还会适当的畏畏缩缩,但是对外,那可就没有怂过的时候!所以他还是保持了自己的一贯作风,一上来就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始给众人上强度:“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何啊?” “殿下……”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是这些使节代表中,最为年长者,故而由他率先回话:“此次我等前来,是为了向大唐陛下赠送我们为其精心的准备的礼物,以此展示我们臣服于大唐的决心!” (不敢让明天要考试的读者老爷们等,所以俺尽力提前了……另外,俺也在此祝各位高三的莘莘学子此战大捷,金榜题名!) 第476章 馋本王的身子 "哦……送礼是吧?"楚大王这个西北恶霸,在听到约苏哈如此动听的奉承之后,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说说吧,打算呈上什么礼物来着?” “这……”约苏哈长老闻言顿时愣住了,好半晌他才尴尬开口道:“殿下,关于这些……我等递交国书上不都写着呢嘛……” “朕……嗯……本王要你亲口说出来!”楚王殿下还是喜欢给人家上强度。 “楚王殿下……”约苏哈大长老也恨,要不是之前金山之战的惨败,以他的身份没,说什么也用不着亲来长安。 其实,禄东赞这次来长安,原因也跟约苏哈长老差不多,都是亲自为先前的失败买单。 但不同的是,如今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依旧器重禄东赞,但吐谷浑的可汗——伏允可汗,却不再那么信任约苏哈了。 “你叽叽歪歪个什么劲?”楚王殿下看着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约苏哈大长老,总觉得对方肯定在整什么幺蛾子。 而约苏哈接下来的话,无疑证明了他的猜测。 “楚王殿下……”约苏哈长老在心中斟酌许久后,终于小心翼翼开口道:“我家可汗的哚洁公主,生来便带周身带有异香……” “你打住……”楚王殿下现在很尴尬,因为他当初吹捧皇祖父的时候,可是说了他老人家生来满室生香的:“这个不重要,你捡重点说!” “殿下,臣说的是重点啊!”约苏哈长老闻言顿时也急了:“臣的意思是,哚洁公主就像草原雪山上的精灵,生来尊贵,与您正是绝配啊!” “哇……”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都洁身自好成这样了,居然依旧逃不掉:“什么绝配?!说白了就是你家公主馋本王的身子,简直下……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啊!” “那殿下您这是答应了?”约苏哈长老如今也习惯对方的神经质了。 “这事儿你问我爹去!”楚王殿下把这口锅丢给了自己的昏君老爹,不过他倒是很好奇,生来带有异香那是个什么香味…… “殿下,那朝贡的礼单?”——约苏哈长老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大唐可以给你们丝绢。”李宽知道这第一次大唐肯定得在名义上表现得厚道点,但厚道不等于白给:“可你们也该为大唐准备一些实在点的东西,像是牛羊马匹什么的。这个你有没有意见?” “殿下这些都好说,可价格……”因为先前被唐俭拒绝过一次,于是约苏哈长老此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吐谷浑想跟西域那些小国一个待遇,那当真是想都别想。 “你待会儿跟我杜伯伯谈。”楚王殿下指了指身边的杜如晦,他才不信杜如晦真的只是奉了那昏君的命令前来当监工的,关于谈判的尺度和地点,估计这位早就心中有数了。 “殿下当真是聪明。”杜如晦见楚王殿下在这时候把自己摆上了台面,不由呵呵一笑道。 “嘿……”楚王殿下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杜伯伯,我告诉你,回头房遗爱我还是要揍的。” “他又不是老夫的儿子……”杜如晦觉得楚王殿下实在是太难缠了。 “所以你就对不起房伯伯了啊。”楚王殿下双手环胸道:“下次,如果是房伯伯惹了我,我再去揍杜荷也不迟。” “……”这次无语的,可不只是杜如晦了,这在场的几国使节,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合着楚王殿下在自己的国家……也是个如此混不吝的…… 接下来的谈判,因为有了约苏哈的开场示范,倒也进行得还算顺利。 薛延陀的少主多祢、吐火罗新头人丘黎氏、这俩倒还表现的很懂事,知道楚王殿下喜欢宝马,于是各自上供了三十匹汗血宝马。 “嗯……”楚王殿下看了一眼身边的杜如晦,随后故作一本正经道:“尔等也是心有心了……这三十匹宝马——” “殿下……是我们是各自上供……”那薛延陀少主多祢,仿佛天生脑子少根筋。 “……”楚王殿下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摆摆手:“成成成……去找杜伯伯签字画押去……” “殿下……”杜如晦觉得自己都快负责收黑心债的无良账房了:“人家这叫上表礼单……”不就是那薛延陀少主不会来事儿么……你小子非得摆出这副嘴脸? “接下来还有谁?!”痛失三十匹汗血宝马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心情恶劣的很:“快些个!本王耐心有限!” “楚王殿下,”就在这时,西突厥隶属于肆叶护可汗的使节站了出来,只见他当着众人的面,先是朝李宽大礼参拜,随后复又直起身,神情悲伤道:“仁慈的楚王殿下……外臣阿史那泥孰,请求楚王殿下代表大唐为我家可汗主持公道,问责那谋权篡位的乙毗射匮!” “楚王殿下!”另一边,乙毗射匮派出的使节阿史那祢赫见状赶忙出班跪倒在地:“英明的楚王殿下!外臣阿史那祢赫恳请您不要听信此人的谗言,如今西突厥在我家可汗的治理下一片欣欣向荣,如何是那平庸无能的肆叶护可汗能比的!” “……”一旁的吐蕃大相禄东赞和吐谷浑大长老在听完阿史那祢赫的这番言论后,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西突厥的两位可汗……居然还联手了?! 只是这挑拨离间的手法,未免太过粗糙了些…… “楚王殿下……”杜如晦在听完这两位使节的言论后,当即便沉下脸来,他在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史那泥孰后,当下便准备提醒李宽,令其不要上当。 别看阿史那泥孰此刻扮演的苦主凄惨万分,他的身份……可不低!而那阿史那弥赫瞧着好似无脑莽夫,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两人方才话语里最关键的信息……其实就一点——请求楚王殿下代表大唐! 楚王殿下可以代表大唐吗? 私底下或许可以,但是像这种正式外交场合,此举无异于是越过了雷池。 当然了,楚王殿下这人……对这种事情,他或许早就习惯了。 可长此以往……终究并非好事。 第477章 痴心与妄想 “杜伯伯,你放心,本王心里有数。”楚王殿下在听到杜如晦的声音,先是朝对方微微一笑,随后,他扭过头,看向下面跪着的两位西突厥使节,开始了他的稳定发挥:“我说……阿史那祢赫……你是不是当本王傻?!就乙毗射匮那样的脑子,他还能把西突厥治理得欣欣向荣?!” “……”阿史那祢赫觉得自家的大汗受到了羞辱,可他却又不好如何反驳。 “还有你,”楚王殿下在沉默了阿史那祢赫之后,转头又看向阿史那泥孰:“你当本王傻是吧?阿史那泥孰,你在我皇祖父当政那会儿,就来长安跟我爹以兄弟相称了,咋的,现在出了事,你不去找我爹主持公道,你来找我?!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比我爹那个昏君还能管事儿?!狗东西!你敢离间我和我爹?!” “……”杜如晦没想到,楚王殿下的情报工作还做得挺好!但回头想想又觉得只有这样恐怕才合理——窦公思绪那么缜密的人,肯定是不会让楚王殿下打无准备之仗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杜如晦猜测的那样。 楚王殿下对于这次各国使节具体是哪些人,各自又有什么利益纠纷和过节,其实早就了如指掌了。 毕竟元正那会儿他拜访窦叔时,后者为了让他记住这些窦氏家臣们费大力气收集而来的情报,真就只差把他摁在桌子上了。 好在楚王殿下到底没令自家窦叔失望,这些信息,他的确都记住了。 “……”大殿上,楚王殿下一通喝骂后,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怎么说呢,大家从前都是体面人,但如今偏偏碰到个不爱讲体面的。 “楚王殿下……”阿史那泥孰眼见计划失败,他倒也没显得多么失落,反而面色愈发的平静:“西突厥眼下得局势……您是知道的……您觉得我家肆叶护可汗会忘了自己的杀父之仇,选择跟仇人的儿子合作吗?” “楚王殿下,”此时阿史那祢赫也高声道:“我家乙毗射匮可汗压根就不把肆叶护这帮人放在眼里,合作?您未免太高看肆叶护这帮乱臣贼子,太小瞧我家可汗了!” “你说话别这么拽。”楚王殿下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继而看阿史那祢赫:“上一个没把敌人放在眼里的家伙,我们大家都很熟悉,他叫阿史那咄苾!”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当真是绝杀。 整个大堂,顿时噤若寒蝉。 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楚王殿下继续道:“至于你们之间的纷争,真也好假也罢,本王懒得管,但是有一点,本王有言在先,你们自己人怎么打,本王确实不会干涉,但是有谁敢借着内乱,倒逼西域其他国家站队,那么本王就会来西域主持公道了。尔等,可明白?!” “明……明白!”阿史那祢赫的心理素质是在场众人里最差的,所以他在意识到楚王殿下此言不似说笑后,当即便忙不迭的表态:“外臣一定会将您的话带给我家可汗!” “嗯……”楚王殿下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转头看向阿史那泥孰:“那你呢?” “外臣也会将您的话带给我家可汗!”阿史那泥孰现在是半点都不敢跟对方唱反调——开玩笑……人家连颉利都拉出来当反面教材了,那意图还不够明显吗…… “对了,你俩不是来朝贡的么?”楚王殿下眼见两人就准备退下,当即阻拦到:“来来来,走流程走流程,你俩要上供什么礼物啊?” “臣代表我家肆叶护可汗,向大唐进献牛一千头,羊两千头,赤金一箱!”阿史那泥孰自打来了长安,得知楚王殿下强势依旧后,便按照原先和肆叶护可汗商定的计划,拿出了一份比先前国书上更重的朝贡礼品。 如此,才能更加彰显他们的诚意。当然,至于求娶公主之事……暂时还是别开口了,且再观望观望,或者说……等回头见了陛下,再跟对方提这个要求似乎更稳妥。 “很好,”楚王殿下点点头,接着又对身边的杜如晦道:“杜伯伯,入账!” “……”杜如晦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山寨里的狗头军师了,兼职账房的那种。 “阿史那……祢赫是吧……你家大汗有什么表示?”论欺负蛮夷,楚王殿下从来都不会手软。 “楚王殿下,”阿史那祢赫见阿史那泥孰已经上前递交朝贡单子,他自然也不甘屈居人后:“此次我家大汗准备的礼物,除了牛羊各两千头以外,还有二十匹汗血宝马,以及赤金三箱!” “嗯……”楚王殿下光听这个,就意识到肆叶护可汗如今的势力怕是真不如人家乙毗射匮可汗。 当然了,乙毗射匮那狗东西……他这番表示其实也够小气的……本王先前为了家里的那仨呆瓜儿,给了他那么多的琉璃…… “对了,”说到琉璃,楚王殿下自然想起了先前跟乙毗射匮可汗的那笔交易:“之前本王在西北走得急,留在高昌城的那批琉璃器是不是乙毗射匮拿了?” “殿……殿下……”阿史那祢赫一听对方说这话,顿时慌了:“我家可汗说……那些都是当初跟您说好了的……” “没事,”李宽闻言摆摆手:“本王的意思是,是他拿走的就好,如此一来,我们便两不相欠。” “殿下英明!”阿史那祢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是!”楚王殿下现在连将乙毗射匮那个狗东西埋在哪儿都已经想好了。 “……”一旁的杜如晦、禄东赞、约苏哈、还有阿史那泥孰他们都是了解楚王的,所以他们此刻也都明白了乙毗射匮的下场。 人家楚王不过是跟你们客气客气,谁知道你们还真就不客气了…… 那好吧…… 尔等取死有道矣! “楚王殿下啊……”阿史那祢赫或许是被楚王殿下的“仁慈与豪爽”给迷失了心智,所以他此刻在想到自家可汗的临行嘱托后,忍不住鼓起勇气道:“不知道您可否说服陛下,将大唐公主嫁于我家大汗?您放心,只要此亲事能成,我家大汗愿从今往后始终尊大唐为宗主国,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哈?!”楚王殿下怎么都没想到,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不知死活的存在,是以他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下来:“喂……你说……本王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竟让你生出这般的痴心与妄想! 第478章 这话说得硬气 楚王殿下一怒,就得流血万里。 这绝非是一句玩笑话。 但阿史那祢赫此时却依旧意识不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只见此时他的面对满脸怒意的楚王,战战兢兢道:“殿……殿下,您……外臣……外臣不知是哪里言语失当,还请您恕罪……” “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言语失当?!”楚王殿下这下可是真被气笑了:“呵……呵呵……” “殿下!”杜如晦已经看出李宽此刻心中是何等的杀意滔天。 可今日李二陛下早就交代过了,不是不允许双方发生冲突,但绝对不能搞得最后收不了场。有鉴于此,杜如晦还是选择了试图让楚王殿下恢复冷静:“既然这外使并不知道您心中的芥蒂……” “杜伯伯!”涉及到底线问题,楚王殿下这会儿可谁都没打算惯着,只见他扭头看向杜如晦,神情严肃:“这场仗,我大唐可没输!而且本王保证,就算再来一场大战,本王依旧稳胜!所以您觉得本王有必要惯着谁吗?!” “殿下啊……”杜如晦现在只想跟唐俭换个位置:“可咱们现在坐的是外交官的位置啊……” “废话!”楚王殿下闻言脖子一梗,义正言辞道:“这武将的作用,不就是让外交官在跟他国使节交流外事的过程中,说话无比硬气么?!现在本王是外交官不错,可本王也是武将呀!所以杜伯伯你说——”楚王殿下觉得拉着杜如晦一人还不够,于是他扭头看向下方的一众使节:“——你们说!本王如今说话能不能如此硬气?!”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大堂内一片寂静。 没办法…… 楚王殿下说的这番话的确很有道理!简直让他们找不到丝毫可以反驳的理由,当然了,就算侥幸找到了,敢不敢反驳也是个问题。 “楚王殿下,您就权当阿史那祢赫说了胡话……”回纥首领依马眼见盟友要遭,于是出于自己的考量,他还是选择站出来为对方说起了好话。 “你他娘的谁啊?!”楚王殿下发现,西北的这帮蛮夷似乎真的打不怕:“本王有叫你出来问话吗?!” “……”依马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楚王殿下,还请息怒。”此时的禄东赞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大唐陛下愿意接受他们异族自此成为大唐的臣属,但眼前的这位楚王殿下对此似乎压根就不在乎,而这却让他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阿史那祢赫并非对您不敬,只不过这和亲一事,古往今来便是如此……” “你也闭嘴!”楚王殿下就知道禄东赞这狗东西嘴里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古往今来便如此,那到我大唐就不能改改规矩?!和亲?本王和你&*#@¥%@#!!!” “楚王殿下!还请慎言!”或许是楚王殿下骂的实在是太脏,一直躲在门外边儿偷听的唐俭也忍不住了。这老头儿在楚王殿下激情开骂的关键当口,选择站出来实施灭火行动:“殿下啊……您今日的言行……那可都是要被记录进史书的啊……” “那好啊,本王再多骂点,省得后来人在这方面失了传承!”——楚王殿下瞥了一眼顶着一张苦瓜脸,默默走进来的唐俭,对于这个做人滑溜溜的老头儿,他向来不惯着。 “殿下啊……此类传承……属实是大可不必……”一旁的杜如晦此时和唐俭对视一眼。 两人此刻无比怀念陛下的束带以及传闻中皇后娘娘的鸡毛掸子。 再不济……魏征……不,魏公此时若能前来,那也是极好的呀…… 了眼下,这些也只能是他们无望的幻想罢了。 另一边,楚王殿下这会儿,骂得正在兴头上。 就刚刚这眨眼的功夫,这位师承五位大儒的朽木,便已经不下数次问候了禄东赞和乙毗射匮可汗的母系三代,外带已经提前预测了这俩将来生儿子一定缺少某种排泄器官,而就在他准备表示自己愿意身体力行,为对方解决此类忧患的时候,被骂得沉不住气的依马说话了。 “楚王殿下,您难道真的希望西北再起战事吗?!” “哈?!”在西北已经享受过真正的自由,所以回归长安后脾气越来越差的楚王殿下,在听到对方居然敢说这话后,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很好笑吗?!”依马索性豁出去了:“不错,东突厥是败了,颉利可汗也成为了大唐的俘虏,可我铁勒诸部没有败!狼神的子孙依旧会诞生英雄!” “好!”楚王殿下闻言收住了笑声,然后满脸郑重地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这话说得硬气!比本王那每天清晨扶墙而出的昏君父亲还硬气!就是不知……阁下口中的英雄具体是谁啊?” “……”见对方如此反应,此刻已然恢复理智的依马终于选择了住嘴。 “问你呐,你口里的英雄具体是谁啊?”楚王殿下见对方沉默,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乙毗射匮?肆叶护?还是说你们铁勒诸部又出了了不得豪杰?嘿……你们这帮家伙,又推举出新可汗啦?” 轰! 什么叫杀人诛心? 不外乎楚王殿下这最后一问。 空气再度出现诡异的沉凝。 答不上话来的依马一时之间汗如雨下。 而吐火罗的首领丘黎氏,此刻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但要让他公开跟大唐的楚王殿下作对,他又没这胆子,于是他选择了用朝贡的事宜来岔开话题:“楚王殿下……此番我们吐火罗打算向您……不,向大唐进贡二十匹汗血宝马,各色宝石共计十箱,外带绝色舞姬三十位,您看……” “懂事!”此时已然在心中敲定了某种主意的李宽,闻言将目光看向丘黎氏:“吐火罗的丘黎氏对吧?你就很不错,本王回头一定多送你一些琉璃器,以示双方友好!” 第479章 饭要吃饱,事要做绝。 “殿下……”怎么说呢,无论是唐俭还是杜如晦,此时都知道这突然变脸的楚王殿下是最可怕的,但杜如晦这账房的差事儿他还得干啊:“那您看……需要入账吗?” “这不废话吗?!”楚王殿下闻言看了杜如晦一眼,只觉一阵诧异:“本王看起来是会贪墨这三瓜两枣的人?!” “咳咳……杜公的意思是……”唐俭默默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尴尬的杜如晦,这才低声道:“绝色舞姬……” “本王还是个孩子!”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这俩老不正经天策府幕僚一眼:“这种事情……本王有资格定夺嘛?!还是回头交由母后处置吧……杜伯伯你只管记账!” “那臣就落笔了,”杜如晦显然是了解楚王殿下的:“殿下,臣可真落笔了!” “唉……杜伯伯你这人……”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对方一眼,随后无奈叹气道:“本王真的冰清玉洁啊……你们能不能别把本王跟我家中的那两个色令智昏的作比较?” “……”楚王殿下这话,在整个大唐,不,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他自己,就没人敢接! 于是,在吐火罗的丘黎氏送上礼物后。 剩下的就剩下薛延陀的多祢和吐蕃大相禄东赞。 “你俩的朝贡单子呢?!”眼下既然都快撕破脸了,楚王殿下也不装了。 “楚王殿下……”事已至此,薛延陀的少主多祢属于是心惊胆战,毕竟薛延陀曾经不但属于铁勒诸部,还一度是最为强势的那一支,而眼下这种情形,他真的很害怕对方会产生不好的联想,故而这会儿他早就打消了和亲的念头,反而谦卑道:“此次我薛延陀向大唐进献汗血宝马五十匹,赤金十箱,海珍珠一箱,愿大唐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愿楚王殿下……楚王殿下身体康健……嗯……”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知道祝词说到这,已经是这哥们的极限了:“记住,以后不要像上次那么无礼,对了,你回头备些礼物,亲自去鄂国公府上赔礼道歉,你放心,鄂国公这人……这人……”楚王殿下话说一半,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尉迟敬德那张面如黑炭的国字脸……好吧,自己还是当回好人:“反正你到了地方就说是本王让你去赔罪的,这样一来,鄂国公应该就不会太为难你了,但是你记住,礼物得多备点!不然本王也会很没面子的!” “唯……唯!”多祢现在哪还有拒绝的资格。 “好了,你退下吧。”楚王殿下挥了挥手,在多祢退下后,他将目光看向了站在场中,却一言不发的禄东赞。 两人的目光开始对视。 良久过后,禄东赞突然微微一笑:“楚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饭要吃饱,事要做绝。”楚王殿下的人生哲学,简单实用且暴力。 杜如晦听着两人在场上打机锋,手上握笔的力度都不禁重了几分。 “楚王殿下,”最后,还是禄东赞败下阵来:“臣这回带来了一只金鹅,想为我吐蕃赞普松赞干布求娶一位大唐的宗室女,您看……” “嗯?”楚王殿下闻言深深看了一眼禄东赞,他不用猜也知道,这狗东西恐怕一开始也是打算求娶公主来着,可是…… 你不求娶公主,求娶宗室女,本王就该让步吗? 开什么玩笑? 既然这天下是男儿纵横四海的天下,那凭啥要让女人去付出牺牲? 义成公主的悲剧,他在有生之年不想再看到。 “禄东赞啊……”楚王殿下此时看向禄东赞的神情充满了悲悯:“你是不是觉得你老伟大了,居然可以为了松赞干布那个小屁孩忍辱负重至此?可问题是,此事本王也不准备答应啊。首先不提你这寒酸的礼物……” “楚王殿下,礼物臣可以再去准备。”禄东赞闻言急忙解释道:“您知道的……我吐蕃资源匮乏……尤其是苯教的大师……他们总喜欢在百姓们有了多余的粮食和牲畜后,就以向神灵祈福的名义将其一把火烧掉……” “你别跟本王废话。”楚王殿下压根就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你们的苦难,不是我大唐造成的,别说你想靠这个来道德绑架本王了,本王问你,本王看起来,像是有道德的样子吗?” “……”禄东赞看着眼前这个原先还扬言要替自己生一个健康儿子的混球,他发现对方在拥有自知之明这方面,简直到达了圣人的程度。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出自全新角度的讽刺呢…… 面对这样的大唐楚王,只觉束手无策的禄东赞在沉默许久后,突然高声道:“吐蕃大相禄东赞,向大唐进献金鹅一只,愿大唐永世昌盛,国祚万年!” “还是你有文化!”楚王殿下朝禄东赞点点头,随后吩咐身旁的杜如晦:“杜伯伯,写上!” ------------------------------------- 傍晚时分,一切尘埃落定后。 “楚王殿下,您打算怎么跟陛下汇报此事?”鸿胪寺的大堂上,杜如晦看着已经四仰八叉睡了一个下午的楚王殿下,好奇心促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为啥要跟那昏君汇报?”李宽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再说这有啥可汇报的,事情不都完美结局了吗?!” “楚王殿下……”杜如晦闻言刚想说话,另一头,刚刚安顿完各国使节,此时正从外边儿走进来的唐俭黑着一张老脸道:“您能不能有点气度啊……” “本王又咋了?!”李宽闻言瞪大了眼睛。 “那回纥首领依马,一直缠着臣,表示要见陛下……”唐俭一边说着,一边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桌上的茶杯,说实话,他也烦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当然,臣给拒绝了……” “你满足他啊!你个笨蛋!”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就急了:“这搞不好就是那家伙的临终遗愿,唐公,你做人为啥如此不近人情呢?!” “……”唐俭觉得今天真是糟心透了:“楚王殿下,您该不会……” “不可啊殿下!长安城内杀他国使节……这……”杜如晦就知道,这位大爷又要搅风搅雨了。 “杜伯伯莫慌!”睡饱了觉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站起身,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本王有本王的节奏,这一回,得让这西北的蛮夷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兵贵神速!” 第480章 什么叫兵贵神速 楚王殿下说的“兵贵神速”,显然跟常人理解的不同。 因为这货在和杜如晦结伴走出鸿胪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杜如晦的马车。 “我说……楚王殿下……”杜如晦显然也被楚王殿下这副理所应当的响马做派给震惊了:“您这是要干嘛?!老夫还要乘坐马车回府呢……” “杜伯伯,对不住。”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手上的动作却依旧麻利的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本王也不好直接从鸿胪寺的马厩里牵马,毕竟那里有使节团的马夫们照看着呢。” “嗯?!”杜如晦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就惊了:“殿下您该不会是想……” “没错,”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将马车的车套拆开,将马直接牵了出来,随后他直接翻身上马,即使没有马鞍,他却依旧不受影响:“杜伯伯,本王现在就出城,大约十来日就会抵达西北草原,嘿……本王倒要看看,是谁给草原十八部的胆子,让他们敢在这个时候推举出新的可汗的!” “殿下啊!”杜如晦一下子就懵了:“您这是要捅破天啊!” “怕什么?”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胯下健马的脖子:“左右不过我爹一顿打,他还能打死我不成?对了,杜伯伯,你回头帮我带句话给我大哥,让他替我照顾好小兕子,给她煮的肉糜粥里多少放点青菜,别让她挑食。还有,如果小兕子问起我,就说二哥最近要出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而且会带礼物给她。另外……算了,就这些吧。总之……杜伯伯,有劳您了!本王这便先走了!驾!” …… 直到楚王殿下殿下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杜如晦才意识到:这位楚大王的兵法学得有多么精髓。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 老夫这要如何跟陛下交代啊?! 就在杜如晦满脸懊恼之时,他身后的鸿胪寺大门内,刚刚安排好善后事务的唐俭正施施然走了出来。 “唉……老夫这个鸿胪寺卿容易嘛?!楚王殿下惹的篓子全靠老夫来给他收场……”嘀嘀咕咕满腹怨气的唐俭在见到站如木雕的杜如晦后,他不由一阵诧异道:“杜公,您为何还没走啊?对了,楚王殿下呢?” “唐公……”杜如晦闻声转过头,语气幽幽道:“老夫如果现在跟您说,楚王殿下已经出发北伐了,您信吗?” “哈?”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唐俭,还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您最近怎么的愈发风趣了?” “风趣?”杜如晦闻言冷笑一声,然后指了指他那已经没了马匹的马车:“您看看这个吧……” 唐俭闻言转头看向马车。 随后,两人沉默了许久。 “杜公……楚王殿下离开多久了……” “大概半柱香……” “完了……”唐俭闻言仰天长叹道:“彻底完了……” 这下是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了…… 而事实果然也如唐俭所预料的那般:当这老头儿进宫跟李二陛下禀报实情的时候,在城外的玉山别苑,楚王殿下已经开始点将了:“宇文擎、姜盛、袁天罡、李淳风、王玄策,你们五个跟本王走。” “殿下,去哪啊?怎的行事如此匆忙?难道是……事情败露了?”——别苑大堂上,宇文擎一开口,就是标准的反贼句式。 “你能不能想我点儿好?!”楚王殿下有时候真烦这个夯货,但眼下正事要紧:“本王临时起意,打算再去一趟草原,看看战败后的草原十八部如今到底有没有什么天骄,所以方才本王点到名的人,马上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就走!” “又去草原?!现在?!这么点儿人?!”姜去作为楚王殿下家臣中武力接近天花板的存在,由他负责坐镇玉山,窦师纶才放心。可面对行事如此不拘一格的混账家主,姜去觉得,窦公对自己放心早了…… “姜公,你是知道的,本王在草原有精锐死士,那些杂鱼,洒洒水而已!”楚王殿下如今业已虚岁十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他的暗影刺客们,较之以前,实力提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如果说两年前,楚王殿下在朔方城那次战争中,暗影刺客的个体实力只是比家臣部曲稍微强上一线的话,那么现在,基本上以一敌三是完全没压力。 所以,楚王殿下这次去西北,压根就没打算带部曲出去玩命。 因为实在是没必要,况且他打算以速度取胜,带上部曲的话,肯定会拖累行军速度。 “当真如此吗?”姜去对于楚王殿下的保证有些存疑:“殿下,我可得提醒您一句,您这次出征,可不同上次,首先柴驸马不在朔方城,李靖将军也不在边关,更没有大军指挥权,所以您想调动大唐镇守边关的兵马,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本王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嚣张道:“此战,有我无敌,懂?” “……”一干家臣闻言纷纷沉默。 “几个意思?”楚王殿下见状把眉毛一挑:“合着你们也觉得本王不靠谱?” “殿下您什么时候靠谱过……”王玄策闻言忍不住吐槽道。 “那去不去?”楚王殿下开始上压力。 “去,必须去!”宇文擎在任何时候都是楚王殿下的坚实后盾:“殿下,臣愿誓死追随您!” “殿下,臣也去。”李淳风不顾师兄的眼神提醒,站出来打了个道门稽首:“说起来,臣在风水一道颇有造诣,若实在力有不逮,臣也能妥善安排后路。” “师弟……”袁天罡此刻心中有些懊恼:虽然你这番话是出于好意,可问题在于咱们家主从来都没打过败仗啊……故而他未必肯领情…… “呐,姜公。”楚王殿下并没有因为李淳风的考虑周到而生气,反而是借此劝说起了一言不发的姜去:“您看,虽然罡子是个不靠谱的,但淳风不一样啊……”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一旁的袁天罡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第481章 谁家的草鞋军师 “唉……”姜去闻言叹了一口气:“可窦公那边……” “哼!”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家主在外,家臣之令有所不受!” “……您是懂家主的。”一旁的阿史那贺鲁觉得自家家主是真的能挑事儿,但……阿史那贺鲁觉得自己身为家臣,此时也该做点什么:“殿下,臣陪您前去,如何?” “你确定吗?”楚王殿下闻言看向阿史那贺鲁:“贺鲁,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阿史那思摩他们如今都在十六位当值,只有你处在休沐,可此去草原,就是速度再快,恐怕这一来一回也得用上一个月的时间,你的休沐有那么长?” “殿下,您不熟悉草原啊……”阿史那贺鲁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对方好好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这草原十八部,尤其是铁勒诸部,虽说他们内部时常斗争不休,可您若在此时进入草原,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成联盟,对您严阵以待的!” “那样才好呢!”李宽说着站起身,开始往外走:“也省得本王再去挨个找!行了,姜盛、宇文擎、罡子你们几个跟着本王去马厩牵马,今晚正好是满月,咱们得趁着月色正好,抓紧赶路,否则那昏君就要带人杀到了!” “殿下,老夫陪您一同前去如何?”姜去见楚王殿下去意已决,他自知拦不住,却也无法任由其离去。 “姜公,这要换作以往,本王就带你走了。”此时已经走在门边的少年亲王,闻言转身看向坐在堂上的老人:“可是这回是日夜兼程的赶路,等到了草原又正逢初夏,更深露重的,我怕你身子骨吃不消。” “老夫没那么娇气!”姜去闻言板着脸道:“殿下这是嫌弃臣老了?” “本王是希望你能活到给本王的儿子当马夫的那一天,所以才舍不得折腾你!”楚王殿下向来不喜欢讲太过煽情的话,他最后看了一眼神色错愕的老家臣,撇撇嘴,然后踢了一脚愣在门外的宇文擎:“看锤子看?!走,跟本王上草原砍人去!” ------------------------------------- 是夜,皇宫内。 李二陛下坐在太极殿上,听完唐俭汇报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沉默半晌,念及杜如晦大病初愈,所以他干脆将矛头转向唐俭:“唐爱卿,你怎的此时才来?!” “陛下……”唐俭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杜公的马车让楚王殿下给拆了……臣为了不走漏风声,便没有去鸿胪寺的马厩牵马,而是一路小跑进宫……陛下啊……臣都一把年纪了,腿脚有些不便您是知道的……” “呵……”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唐俭,发出一声冷笑:“依朕看……唐爱卿你这是破罐子破摔,知道拦不住那竖子,便索性帮着那竖子打掩护是吧?!好好好……你就不知道拦着点?!” “臣……”唐俭闻言委屈地看向身边的杜如晦。 “殿下……”和唐俭结伴而来的杜如晦见老友发出眼神控诉,他也只得站出来,苦着脸向李二陛下解释道:“这老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您该是了解楚王殿下的,您觉得楚王殿下要干的事情,臣就算跟唐公豁出老命来阻止,那也是拦不住的呀……” “……”李二陛下被杜如晦这一番话噎得没脾气。 半晌,他才开口继续道:“那现在怎么办?皇后这会儿估计还以为那竖子是在朕这里用的晚膳,你让朕待会儿回甘露殿以后怎么跟皇后交代?还有太上皇……” 说起太上皇,李二陛下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内务府也真是不懂事……给太上皇的束带怎么能跟朕一个规格呢…… 朕是出于教育某竖子的需要,才打造出如此杀伤力的束带。 太上皇……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陛下……”就在李二陛下借着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消减自己的烦恼的时候。 唐俭突然站出来开始搅局:“臣觉得……您不妨换个角度看待此事:虽说这次八方来朝,可那些个西北的异族大多还是野心未泯,嘴上说着奉我大唐为宗主国,可明里暗里多有不服。既如此……不若您就默许楚王殿下此次带队北上,借此敲打敲打他们……” “朕问你的是现在该怎么办,不是问你那竖子这么干是不是师出有名!”李二陛下此刻已经陷入暴怒的边缘:“还有,你以为的敲打是什么?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朕告诉你,只要换成是那竖子来,敲打二字,就是字面意思:敲掉头盖骨,打断脊梁骨!朕现在都不敢想,那竖子此次去草原,得闹出多大的动静……” “陛下……臣觉得您该下一道旨意。”杜如晦此时已经将自己代入草鞋军师的角色了,当然,具体是哪一家的,他没明说:“楚王殿下此去西北,大概率会率领自己的家臣部曲,外带您他的那一千玄甲军,如此一来,大军过境,势必会引起一些动乱,您不妨下一道旨意到地方,地方官员安抚好百姓……” “克明……”听闻杜如晦此言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天策府如今真是快要塌了:“你考虑的是真周到啊……” “陛下,还有使节那边……”杜如晦假装自己听不懂李二陛下说话时那幽幽的语气,自顾自道:“您觉得是该瞒着,还是……” “臣觉得该让他们自己去猜!”——关键时刻,唐俭的政治智慧开始直线上升:“我们不透露楚王殿下的行踪,让他们自个儿想办法去打听。” “唐爱卿,你总算是给了朕一条有用的建议。”李二陛下将目光从杜如晦身上收回,随即看向唐俭:“此事具体如何运作,朕就交给你了。” “唯!”唐俭闻言躬身领命,随后便退出了大殿。 “克明。”李二陛下转身回到御案前,开始提笔准备下诏书。 “臣在。”杜如晦回话时,神态无比恭敬。 第482章 威慑力 “那竖子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李二陛下一边写着诏书,一边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杜如晦的回答言简意赅。 “跟朕有关么?”李二陛下放下笔,看向杜如晦。 “陛下……严格意义上来讲,楚王殿下的留言,只跟兕子小公主有关。”杜如晦闻言尴尬道:“楚王殿下嘱咐臣带话给太子殿下,令其好好照顾兕子小公主。”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有时候也挺失败的:“太子在东宫。” “臣晓得。”杜如晦微微一笑:“那臣告退。” “嗯……”彼时心情失落的李二陛下,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在期待些什么。 ------------------------------------- 楚王殿下此番带家臣北上,骑得是汗血宝马,且为了保证赶路的效率,皆是一人三骑。 所以当他们这一行人花费六天五夜,来到灵州的时候,负责镇守灵州的薛万钧,听着属下的禀报,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是……楚王殿下?来灵州?! 等薛万钧在城中见到狼吞虎咽的楚王殿下和他的家臣们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这是逃难来了:“楚王殿下……怎么……难道您……败露了?” “不是……”虽说楚王殿下跟薛万钧不大熟,但好歹他的弟弟薛万彻那是自己的家臣之一啊,所以他自然从薛万彻的口中听说过他的这位儒将哥哥,但现在,楚王殿下不这么看了:“你怎么跟宇文擎一样式儿的呢?!本王看起来就这么像反贼?!” “楚王殿下……那您来灵州为了做什么呢?”薛万钧闻言皱了皱眉:“总不能是来游玩的吧?” “本王要进草原砍人!”在咽下最后一口炊饼后,楚王殿下放下手里的羊腿骨,接着端起碗,将碗中的羊汤一饮而尽:“给本王备足两千一百匹战马,明早本王就要用,有没有问题?” “殿下,”薛万钧闻言皱起眉头:“战马的事……臣倒是勉强可以做主,但是这兵员的调动……” 他还以为楚王殿下这是在开口管他借兵,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本王不会让你为难的。”李宽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家臣:“今晚都好好歇息,从明日起,咱们就又得奔波了。” “殿下,您在西北真有人手?”王玄策对于这件事,一直心存疑虑。 “明天你不就知道了?” ------------------------------------- 翌日,清晨,灵州城外。 当王玄策亲眼见到两千黑衣人手持大黄弩,打马集结的时候,他明白,他对于自家家主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这么些人,应该够用吧……”一身玄色战甲的楚王殿下骑着新配备的战马,望着眼前的方阵,忍不住问起身边的薛万钧:“薛将军,回纥部落大概有多少兵员?” “臣预计,只算成年男子,大约在五六千左右。”薛万钧试图让楚王殿下知难而退。 但结果却适得其反。 “那肯定够用。”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当年冠军侯的战法……本王也想试试……” “殿下,臣可以派出家将为您引路。”薛万钧眼见劝不住楚王殿下,便索性压上了全部身家:“人数约莫一百五十人,皆是百战精锐,重点是熟悉草原环境。” “那感情好,有劳了。”李宽发现他们老薛家的人还真都挺仗义。 “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而已……”薛万钧闻言神情有些唏嘘。 “我留下的这批汗血宝马,回头你自己挑两匹留下,算是本王送你的,当然了,剩下的你得给本王照顾好啊!”楚王殿下欣赏一个人,便自然而然的会对其大方。 “殿下,这如何使得……”薛万钧拒绝的很艰难。 毕竟对于武将来说,宝马武器盔甲,那基本等于命根子。 “别跟本王见外!”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想起远在长安的薛万彻,他眨眨眼睛:“都是自家人。” “哈?”薛万钧闻言明显一愣。 “薛万彻,你弟弟,他跟本王好着呢!”楚王殿下见对方不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便又好心解释了一番。 “殿下不嫌弃愚弟行事莽钝便好。”薛万钧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向来都是担心多过自豪。 “我嫌弃啊,”楚王殿下向来不喜场面话,他可是个实在人儿:“但像薛万彻这样的家伙,本王麾下多得是,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楚王殿下,咱们是不是该走了?”就在楚王殿下此番话音刚落,一旁的宇文擎便打马过来催促了:“您不是说要趁使节还未回国前,让他们见识见识您的办事效率吗?” “……”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宇文擎,楚王殿下的心情莫名有些乱七八糟。 “殿下,保重。”薛万钧扫了一眼宇文擎,笑了笑,随后将自己的马槊递给楚王殿下:“臣听闻殿下善使马槊,末将在这里祝楚王殿下此番旗开得胜!” “好说,好说!”李宽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从对方手里接过马槊。 而这也代表着,草原十八部危矣! 而彼时,铁勒诸部之一的仆骨部落的大帐内,仆骨首领仆固谡正和其他首领们欢坐一堂。 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仆固谡身边却坐着穿着打扮与铁勒诸部完全不同的中年男子,可首领们却对此并不感到奇怪,还不时向其举杯或点头、微笑,向其表达善意。 而今日,他们之所以齐聚于此,自然是为了一件大事。 “诸位,”身为东道主,仆固谡自然得在宴会开始前说几句:“自打那大唐楚王的兵锋过境后,咱们铁勒诸部就失去了从前的好日子。如今依马首领更是为了给我们大家争取时间,孤身前往了长安,忍辱负重为我们求得喘息的时机,所以这第一碗酒,我们该敬他!” “敬依马!” “敬依马!” 其他部落的首领纷纷举起酒碗,说完祝词,随后一饮而尽。 “这敬完了依马,我想这第二碗酒,我们该敬在纵然眼下局势万分危急,却依旧愿意挺身而出,和我们达成结盟的高句丽使节——渊盖苏文!”仆固谡说着,举起桌上由侍女重新斟满的酒碗,向身旁的渊盖苏文碰了碰:“从今往后,铁勒诸部与高句丽国,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渊盖苏文微笑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好!” “好!” 首领们一时之间被渊盖苏文的豪气所触动,纷纷出声叫好。 但渊盖苏文此刻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碗:“若有违誓,形容此碗!”说完,他将酒碗狠狠砸向地面。 “啪!”望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酒碗,铁勒诸部的首领们先是一愣,随即大家面面相觑间,竟不知为何,谁都不肯再道一声喝彩…… 尽管大家嘴上都不愿意承认,可哪怕大家都是蛮夷,但在真正的蛮夷威慑下,他们还是很拎得清的。 大唐的那位楚王殿下……远比你这所谓的凶险誓词,凶险千万分…… (明天九点钟没更新,就是请假休息一天,我牙疼,很严重,疼的脑袋一抽一抽的……已经想办法缓解了,但是明天要是症状减轻不了的话,那就只能请假了,先跟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诸位……) 第483章 魔王降临 恶魔之王再次降临草原,自然是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玄策,你觉得这草原十八部,咱们该先干谁?”——大草原上,楚王殿下披甲执槊,脸上神采飞扬,此番驾临,他早已将脚下的这片土地视为自家的后花园:“你觉得本王是该先去回纥部落查明真相呢,还是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杀过去?” “殿下,关于这个问题,臣想您心中只怕是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您又何必故意让臣出来献丑呢?”王玄策身为楚王殿下的绝对心腹,他可太了解这位大爷对于大唐的意义了。 怎么说呢。 大唐查谋反需要证据,但是楚王殿下只需要一个名单。 “你小子有点滑头哦。”楚王殿下瞥了王玄策一眼,随后他转头看向姜盛:“阿盛,你来说说。” “嘭!”——姜盛还未来得及开口,另一边,王玄策突然只觉左边肋下一股大力袭来,然后他整个人就被踹下了马。 关键时刻,楚王殿下的虎痴宇文擎,居然莫名其妙的给了他的“玄策小兄弟”一脚。 “不是……”楚王殿下闻声回头望向两人时,王玄策正七荤八素的躺在地上呢:“我说宇文擎,你干嘛呢?!玄策他招你惹你了?!” “你他娘的……”一旁,此刻努力挣扎王玄策此时也忍不住想骂娘。 “师兄,这是……”不远处正在勘察方向的李淳风看到眼前这突兀的一幕,不觉一阵眼皮狂跳。 “无事,宇文擎嘛……正常!”和李淳风一样,袁天罡也举着个罗盘在掐指算方位,所以他也算是在百忙之中,还不忘为自己的师弟解惑:“在楚王麾下做事,这些都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楚王殿下!不是您骂他滑头的嘛?再说这人也的确没规矩!”另一边,被家主问责的宇文擎此时板着一张脸,狠狠瞪着王玄策道:“您好生寻他问策,他非得给您打机锋,说话这般云里雾里的不爽利,他是想干嘛?!恃娇而宠吗?!哼!他也配!” “我……”听着宇文擎的话,王玄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委屈过:真他娘的……宇文擎,我王玄策若是同你比,到底谁更恃娇而……呸!恃宠而骄啊?! “宇文擎啊,你他娘的能不能安生点?踹伤了玄策,本王真要修理你!”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这次来草原,他还没开始进攻呢,手底下的家臣就开始出现战损了。 正所谓“家臣过分暖心便等于糟心”,此时此刻分外糟心的楚王殿下,开始无奈的收拾起了眼前的烂摊子。 只见他这个家主一边下马去搀扶摔倒的王玄策,顺带检查对方身上的伤势,一边还不忘扭头训斥宇文擎这个夯货:“他跟本王打什么机锋?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殿下,您是懂得用成语的……”被楚王殿下搀扶起身的王玄策,只觉自己此次来草原的体验真是糟糕透了——他为啥要一边忍受宇文擎这个莽夫对自己的肉体伤害,另一边,他还要为楚王殿下的丈育买单——被迫跟对方“心有灵犀”呢…… “你废什么话?”楚王殿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王玄策:“伤着没?要是感到不适你可千万别忍着,咱们还得继续长途跋涉,你可别逞强。” “殿下,我没那么脆弱……”王玄策闻言叹了一口气,当然,他明白,宇文擎也是留手了的,与其说是对方用脚踹了他一下,倒不如说对方是用脚推了他一下。 但不管如何,这种行为还是要被谴责的。 “宇文擎!”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该有一个家主的威严了:“你他娘的……” “殿下!臣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好啊!”宇文擎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臣虽然在兵法一道上天赋一般,但臣的父亲在生前教导过臣——这行军打仗之事,绝不可视作儿戏! 无论是关于战前指定战略方针,还是将领对手下士兵的命令传达,都必须得一是一,二是二,不能存在丝毫模糊的地方,否则就很容易出现军队形式低效,无法发挥实际战斗力的情况,如此一来,恐有大祸矣!” 宇文擎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当然,他能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来,那更是罕见。 所以,有鉴于此,原本心中有气的王玄策和准备上前劝架的姜盛,都被这货给镇住了。 姜盛此刻不说话了,看向宇文擎的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之色。 王玄策此时脸上也闪过一阵愧疚,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对宇文擎拱手一礼:“受教了!” “不是……”楚王殿下发现,王玄策果然还是年轻人,太好骗:“玄策,你真信啊?!” “殿下,家父生前真说过这番话!”此时心中正暗爽不已的宇文擎突然意识到了不妙。 “哼……”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接着气定神闲道:“本王可没说宇文伯伯生前没说过这话,本王只是觉得你这老小子为啥非得踹玄策一脚?还非得偷袭,嗯……看来当初在玉山别苑的那一战,你终究还是没能释怀啊……” “殿下……”宇文擎觉得自己的兜裆布都被楚王殿下给扯开了:“您这可就误会臣了……” “玄策,你觉得呢?”楚王殿下转头看向已经恍然大悟的王玄策。 “那就算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王玄策叹了口气,他知道楚王殿下这是在变相给两人说和。 “玄策兄弟,我真不是小气的人,实在是你——”眼见一口屎盆子当面罩下来,宇文擎觉得自己必须“要留清白在人间”。(注1) “嗯——”楚王殿下发现有些人实在是不怎么上道,所以他开始活动手腕。 “——实在是你上次出手太重了!”迫于楚王殿下的压力,宇文擎还是决定将这份罪状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楚王殿下那是真记仇…… 第484章 把你种地里 “行了!以后你俩谁都不许向对方动手,否则本王就将此事告知窦叔儿——你们是了解窦叔的,他想修理你俩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楚王殿下在家臣的克制关系上,一直都存在着清晰认知——姜去“独断万古”,窦叔儿“主宰一切”。 就目前来看,除了他俩,其余的窦氏家臣,无论是谁,恐怕都得在他俩面前“站如喽啰”。 “唯!”宇文擎和王玄策也不傻,知道楚王殿下这回是来真的。 “罡子!”处理完家臣的矛盾,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也该开始忙碌正事了。 “殿下,”袁天罡得到家主呼唤,赶忙带着师弟李淳风打马来到家主身边:“您唤我何事?” “你和淳风不必参与此次作战,但必须时时刻刻确定我们的行进方向不出错。”楚王殿下虽然知道薛万钧给自己的家将都是熟悉草原环境的百战老兵,可是此番作战的精髓,就是简单高效,任何一点影响行军速度的因素,都必须排除掉。 “唯!”袁天罡和李淳风闻言,顿时抱拳领命。 “那成,咱们走!” 随着楚王殿下一声令下,千骑奔腾成一线,马蹄声声如响雷,煌煌向北而行! 四日之后。 “殿下,臣已经跟薛将军的家将确认过,前方应该就是回纥部落了。”——在一处低矮的山坡之上,王玄策指着不远处山脚下的繁华部落,对李宽低声道:“抓回来的那几个斥候,但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既然如此,那便先拿下回纥部落,等我们活捉了回纥部落的高层,想必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答案的。”长时间的行军,已经让楚王殿下的身形充满了疲惫,但是心中积累的郁闷之气,又让他心中杀伐的欲望开始疯狂蹿升:“他娘的,关中的老百姓祖祖辈辈就只想着种地,可这帮蛮夷却总想着打秋风,那成,本王今日就告诉他们一个道理:但凡不打算让咱们老老实实种地过安生日子的,咱们就把他们种地里! 诸君,随本王冲锋!” 随着楚王殿下的一声令下,这支两千余人的骑兵队便以最快的速度接近了远处山脚下的回纥部落。 杀戮,就此开始。 而王玄策,也是第一次明白,为何宇文擎当初对于楚王殿下给了他五十死士一事如此耿耿于怀。 相较于带领宇文擎、姜盛二人杀入迎面而来的回纥骑兵阵营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楚王殿下,那些个黑衣死士们或许不给他犹如楚王殿下那般犹如万人敌的震撼,但这些黑衣人简单高效的杀戮手段却能带给王玄策更大的心理冲击。 两千余黑衣骑士,手持大黄弩几轮劲射,便让那近六千人的回纥骑兵减员过半,随后大家分工有序,留出几百人持弩穿梭战场,负责来回支援或者临时补刀,剩下的,则抽出腰间横刀,压倒性的个人勇武,开始了对敌人的围剿。 这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 但这一个多时辰结束后,整个回纥部落,却再也找不到一个有生力量。 所有的成年男性,已经被楚王殿下带人尽数斩杀,至于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那些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们,在亲眼见过那些个手持武器冲向军队的族中男性长者,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斩于马下后,他们也就变得老实了。 如此,似乎这些老顽固们的死时的价值,也从螳臂当车开始上升到了杀鸡儆猴。 但这些对李宽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再来一些不怕死的,他照样立杀之! 开什么玩笑,仁慈?大唐的仁慈,从来就不该在与之有过血海深仇的敌人们身上得到体现。 何况鉴于对方在上次战败后,面对大唐的宽容,却没表现出丝毫感恩之心,大唐如今倘若还继续对其保持容忍态度,继续放任其嚣张,那么这种绥靖行为或许更应该被叫做愚蠢才更合适。 “殿下,人抓来了。”——在回纥部落最豪华的那顶帐篷之中,楚王殿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正在享用炙羊腿,而他的心爱战将,浑身浴血的宇文擎则是刚刚带了一个衣着华贵的老人走了进来。 “你是……恶魔……你是恶魔!”老人在见到李宽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发出阵阵哀嚎:“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呸!”楚王殿下闻言吐掉嘴里的羊肉,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为什么?本王也想问,我中原百姓老老实实的种地砍柴,养鸡喂鸭,勤勤恳恳过着自己的日子,却为什么要被你们带人冲进村落,把一整个村子的人屠杀殆尽,甚至最后连怀孕的妇人你们都未曾放过,就连在杀死对方之前,还要凌辱一番?!——老东西,你能回答本王这是为什么吗?!” 随着楚王殿下的声音落下,那原本还气势高昂的老人顿时涨红了脸,原本心存死志的他压根就不怕眼前这位在草原已经被称为禁忌之主的大唐楚王,可…… “这些事情……其他部落也做了,为什么,为什么您却只找上了我们?!”在沉默许久后,那老人仿佛终于找到了情绪宣泄出口,他重新抬头看向李宽,心有不甘道:“为什么?!为什么?!” “你急什么?”李宽闻言冷冷一笑:“你放心,那些该为此事付出代价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是现在本王只想知道一件事,为何你们在东突厥被本王灭国之后,却依旧没有身为败者的觉悟,不但不对我大唐保持谦卑,居然还趁着这次妄图提出和亲的要求,怎么?你们是真当本王提不动刀了?! 当初金山之战结束后,本王早就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让你们去长安拜山头,咋的,“拜山头”这个词你们无法理解是吧?!居然还直接入客为主?跟本王攀起亲戚了?!谁给你们的胆子啊?!”说话间,越来越生气的楚王殿下,干脆直接站起身,来到那位老者面前,神情冷峻道:“本王从来都没打算将事情做绝,但是你们却好像误会了本王,认为本王不敢这么干,那么好,本王就让你们知道知道,本王可以为了自己的姊妹,为了大唐百姓,能残忍到什么地步!” “……”此时此刻,面对恶魔之王的如此威压,那老者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本王给你十息时间考虑。”李宽见时机已到,开始图穷匕现:“草原十八部到底背着大唐在干什么,你老实交代,本王可以答应你,从今往后,本王会亲自庇护你的部落,给你们富足的生活,当然,你们可以拒绝。但本王想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如同草原上失去牧羊犬守卫的肥羊,会被那些真正的饿狼给吞吃殆尽!” (感谢大家关心,吃了药,然后库库喝鱼腥草熬水,已经强多了,话说已经真不能熬夜了,医生都说了,再熬夜就不光牙疼了……嗯,希望大家能以我为戒吧……) 第485章 腹有良谋王玄策 “杀了我!杀了我!”——出乎李宽预料的是,这突厥老者居然还是个硬骨头。 “姜盛,把人带出去,斩了!”众所周知,面对敌人,楚王殿下向来习惯以暴制暴。 “唯!”宇文擎闻言二话不说,就将那老者拖走,随后帐外响起一声惨叫,接着归为一片沉寂。 “唉……真他娘的晦气!”楚王殿下挠了挠头,随即道:“有请下一位……” “殿下,不必了。”王玄策此时突然从帐外走了进来:“臣觉得您着相了。” “啊?!我也没修坐忘道啊……”楚王殿下承认自己被对方这一下子给整不会了。 “殿下……”王玄策早就习惯了自家家主没事就爱说胡话,所以他对此并不在意:“臣方才去外边逛了一圈,发现这部落里其实还有成年男子的。” “嗯?!”楚王殿下闻言站起身:“居然还有人藏起来了?好好好……姜盛!” “臣在!”知道又来活儿的姜盛,此刻喜上眉梢。 “殿下,您先等等。”王玄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跟这帮莽夫格格不入。 “咋了又?不是你说还有成年男子的么?”楚王殿下闻言斜眼看向王玄策:“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殿下,臣有一计……可……可使殿下一劳永逸!”王玄策此刻神情坚定,语气更是不容置疑:“这历朝历代,西北之地的蛮夷之祸,不若就您来终结!” 王玄策此话一出,原本还准备开口打断他的姜盛当即便安静下来。 “玄策……你是想……”李宽知道,王玄策从来都是谋而后动的性子,他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么肯定就已经做出了周密的安排。 “殿下,臣方才去看过,那些个没有参与作战的成年男子,他们其中大多数是在先前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突厥人,被强大的回纥骑兵抓来当马奴的。”王玄策的声音不大,但透着无比的从容:“虽然上次您来西北,臣并没能随行,但臣还是了解您在西北的所作所为的……” “你说楚王殿下怎么了?!”就在王玄策即将说到重点时,一身是血的宇文擎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测探完周围风水的袁天罡和李淳风。 "你闭嘴!”见宇文擎又要打断,楚王殿下不得不呵斥了他一句,随后转头看向王玄策:“你继续说。” “殿下,是这样……”王玄策默默扫了一眼宇文擎,在后者露出尴尬的笑容后,他继续缓缓开口道:“您在上车对东突厥的战争中,那些个突厥马匪为了咱们暂时带不走的牛羊和财物,在您杀死了草原部落的壮年男子后,他们便跟在您后面袭击妇孺,您还记得吗?” “本王当然记得……”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原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仇恨和矛盾,是需要转移的。”王玄策突然笑了起来:“殿下,您说如果草原上的突厥百姓们哪天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是带给他们巨大苦难的其实并非大唐军队,而是不服颉利可汗的部落首领们暗中勾结突厥马匪,使他们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啊?!”此刻别说是楚王殿下,其他的四位家臣也被王玄策的这句话给整懵了。 “玄策啊……”楚王殿下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老实人:“本王也不瞒你……当初本王本就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 “当初可以借刀杀人,现在为何不能继续借刀杀人呢?殿下啊,您当真是着相了……”王玄策闻言发出一声叹息。 “本王没修坐忘道!”楚王殿下最后的倔强是那样软弱无力。 “什么道?”李淳风闻言眉头一皱:“道门有‘坐忘道’么?”(注1) “没你事儿,继续听!”袁天罡默默看了一眼李淳风,他觉得这个师弟真的挺呆的,怎么永远都不知道关注重点。 “殿下,臣在跟您说正事呢!”王玄策这会儿也急了。 “你说你说……”楚王殿下已经开始转动自己许久不用的脑子,试图跟上对方的节奏:“你想怎么借刀杀人?” “将突厥马匪当初跟您的默契合作,赖在那些部落首领的头上。”王玄策的回答斩钉截铁:“至于如何坐实……哼……殿下,您觉得当初那些个突厥马匪中,就没有那些突厥贵族暗中派遣的人手?咱们此次,只需要杀人,追赃,将缴获的牛羊和财物分给部落百姓,如此一来,便可坐实此事!” “灭了所有突厥贵族?”楚王殿下闻言皱起头:“这个比较难操作呀……主要是本王还打算‘兵贵神速’来着,毕竟小兕子那么可爱,本王也舍不得让她一直挂念……” “殿下,这做事情嘛……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王玄策看着正在思念妹妹的楚王殿下,无奈道:“为了显示大唐的仁慈,此番问责,咱们只诛首恶,那些部落首领肯定是要死的,至于剩下的突厥贵族……咱们则可以令其付出钱财用来赎罪——也就是说,殿下大可在罚没其财产时,只给他们留下一小部分,并且废除其贵族头衔就是。” “可是回纥部落的这场大战……”楚王殿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鲁莽了…… “殿下,恩威并施方可驭下。“王玄策此时已经在心中将一切思虑周全:“你此举正好告诉了突厥百姓,不服王令是何等严重的后果。况且时至今日,臣几乎可以肯定,回纥部落的首领依马,之所以敢跟您开出和亲的条件,除了禄东赞等人的暗中怂恿,他肯定还得到了草原十八部其他首领们的支持,如此一来,回纥的罪名就更容易被定性了——暗中联络草原十八部首领意图谋反,但这一桩,诛其九族都不过分!” “哈哈哈哈……玄策,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麾下家臣胸怀如此韬略,楚王殿下这个当家主的想不开心都难:“马匪……马匪……谁能想到,本王当初随意的举措,还能有这般妙用呢?!至于回纥部落怎么处置……你说得对!这就是谋反!谋反就该是死罪!本王留下老弱妇孺不杀,那是因为本王一贯仁慈,在草原上,本王何曾亲手杀过老弱妇孺啊?!” “正是如此!”王玄策点点头:“殿下,您在西域可从来都没伤过平民,所以那些个西域国家的国主们完全可以站出来替您作证——大唐的军队是有德行的王者之师,至于从前的那些个风言风语,什么‘耶鲁里.伊利克’,所谓的‘恶魔之王’,这些都是草原十八部的首领和贵族们对您的恶意中伤啊! 因为真正杀害老弱妇孺的凶手,是他们啊!” 第486章 辅国良臣 “玄策实乃本王之辅国良臣也!”——不得不说,楚王殿下有时候夸起人来,那是丝毫没有边界感的。 “殿下谬赞……”而对于这一点,王玄策早就习惯了。 “不是……”袁天罡作为第一批跟随楚王殿下北伐受害者,此刻的他张大嘴巴,开始在心中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是……当初楚王殿下的确没对老弱妇孺出过手,但他那些个聪明计谋一施展……还需要他再多此一举吗……至于突厥马匪……那的确……这帮强盗确实是谁都抢,谁都杀。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一念至此,袁天罡突然心中一惊。 嗯…… 可能老夫总算是有些明白,何为“坐忘道”了…… 这些因果循环……属实是令人分不清,属实是令人分不清呀…… 就在袁天罡陷入“恶信”循环的时候……(注1) “就这么办!就这么办!”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风评居然可以被拯救后,顿时高兴地摇头晃脑:“哎呀……本王就是比那昏君更有头脑呀……嘿嘿嘿……这大唐要是没了本王……” “蒸蒸日上!蒸蒸日上!”也不知道袁天罡是不是故意恶心楚王殿下,反正他对这插话事迹的把握已经开始逐渐抽象化。 “唉?!罡子,你他娘的故意整活儿是吧?!”楚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家臣之中明,最有反骨的是谁,所以他当即便站起身,准备冲向罡子。 而宇文擎和姜盛,已经默默站在了门口,切断了袁天罡的退路。 李淳风……李淳风发现他这次跟随楚王殿下一路北上,那真的除了大开眼界以外,还是大开眼界…… 此时的他,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看戏。 “殿下,您能不能先别急着动手……臣还没把话说完呢……”王玄策现在有些理解窦公的痛苦了,这帮同僚当真没一个能真正顶事的:“其实臣此番要说的重点,还在后头……” “好吧,你继续……”楚王殿下闻言讪讪坐回原位,家主就要有个家主的亚……样子…… “回纥部落的贵族还有很多,待会儿咱们加快审讯,肯定能问出依马的盟友是谁,当然了,最后草原十八部所有首领的名字都会上这个名单,可最先被拿来斩首的,肯定不无辜。但这些……只是开端,臣真正先跟殿下您说的,是善后事宜。”王玄策从前可以管杀不管埋,那是因为他不将这个天下视为自己家主的天下,但今日之后……不管殿下愿不愿意,自己这个当家臣的,都不能让殿下失去反击的力量。 “突厥百姓,从今往后不能再以部落的形式存在,草原十八部,也该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王玄策一上来,就是石破天惊的开场:“在斩杀完草原十八部的首领,罚没那些贵族的财产后,咱们必须为所有突厥百姓登记户籍,并且明言规定,六家以上,百人以上的集群而居视为违反唐律。 至于原因,咱们依旧可以拿马匪来说事。 而且,将来您完全可以对他们实行征兵制,每家每户只出一人,给饷银,免赋税,曾经展向中原的刀,未必就不能成为您手中的剑! 当然,之后大唐可以在金山脚下建造城市,派遣军队进驻,既开创了草原的政治、经济中心,又起到了震慑周边的作用,至于其他地方,如果可耕可牧,位置绝佳,也可以考虑建城事宜,不过那些都是百年大计,倒不必急于一时。 但在金山脚下建城,却迫在眉睫!”王玄策说到这里,语气也变得尤为严肃:“在臣看来,突厥必须彻底掌握在大唐手中,而大唐想要维持对这片土地的统治,就必须花费大量的心血。” “你小子……”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好家臣居然开始跟自己动心眼子了,虽然心眼是好的,但大可不必:“你小子该不会是想替本王谋后路吧?” 楚王殿下这一句话说出口,顿时令帐内除王玄策以外的其他人开始汗流浃背。 但王玄策却是问心无愧:“楚王殿下,我是您的家臣,您要当贤王,我自然会是贤臣,可贤臣永远是排在家臣后面的,故而臣觉得此举并无不妥。 况且您要知道,如今我大唐国内土地吞并严重,五姓七望、关陇世家,这些都是吃人的饕餮,在他们的压榨下,中原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是危机,同样也是契机——咱们可以让关中百姓迁居到草原,开始适应放牧的生活,如此一来,既可以减少国内因为土地引发的矛盾,又可使得五姓七望、关陇世家在放松警惕的同时,适当的松一松那些捆在百姓脖子上的缰绳,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这一刻,楚王殿下彻底震惊于王玄策的智慧。 正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注2) 对于王玄策向自己献策如何平灭突厥,楚王殿下会感到欣喜。 但王玄策就是王玄策。 这个不世的的绝世天才,在短短半日的时间内,已经想好应该如何将大唐国内的土地兼并问题、朝廷和五姓七望、关陇世家之间的矛盾,借收服草原之机,将这份矛盾暂时压制,并且制造出朝廷就此让步的假象,用来迷惑对方,为将来朝廷拿下五姓七望、关陇世家而作准备。 更重要的是,他在借机想办法让大唐加深了对草原统治,还给了那些在国内迫于生计,不得不成为佃户的中原百姓们谋得新的出路。 用危机中和危机,用危机解决危机,甚至临了,他还为朝堂在将来对五姓七望爆发杀机时埋好了助攻的伏笔。 这是一石多少鸟的计策呀,楚王殿下自己都分不清了…… “玄策啊……”此刻的楚王殿下,看向王玄策眼神中充满了激赏:“你要知道,本王极少真心夸奖过谁,但这回,你容本王好好夸赞你一句,你他娘的……是真聪明!本王的脑子不带这么好使的!” “吭……”一旁的袁天罡原本还在心中保持对王玄策敬畏来着,但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就绷不住了——楚王殿下好像觉得自己脑子还挺好使来着…… 这就……好好笑哦…… “罡子,你是不是该先跟玄策说一声谢谢?”楚王殿下发现有些家臣为自己那叫一个尽心竭力,但有些家臣……嗯……特别是那姓袁的……却成天只晓得划水摸鱼! 真乃气煞本王也! “贫道在此谢过玄策小兄弟。”眼角瞥到楚王殿下那不善的眼神,袁天罡觉得自己很可能要倒霉,所以这会儿……咳咳……他也不是怂……主要是突然就知道感恩了而已…… “袁道长客气……”王玄策闻言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此时的王玄策,心想有了这么段小插曲,回头袁道长总能跟他说说楚王殿下的好姻缘了吧…… 至于方才他提出的谋略,楚王殿下愿意采用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那他可以再想办法查缺补漏,总归这些都是他身为楚王殿下家臣,该有的觉悟罢了。 第487章 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既然王玄策已经将一切考虑周全,那么楚王殿下自然没理由再一路莽到底。 “玄策啊,你说的有道理,本王决定采纳你的全部意见,只不过这人手方面就欠缺了呀……”——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管杀不管埋的话,自己目前身边这两千暗影刺客打穿整座草原都富裕,况且他还备着一千人,用作不时之需。 可是如果要编户齐民,借此将整座草原领土彻底纳入大唐疆域,那就不是现在的他能解决的了,朝廷必须派出人手。(注1) 一念至此,李宽转头看向自己的家臣们:“本王需要你们当中有人替本王送信给我爹,这事儿你们谁来” 随着楚王殿下的话音落下,除了目前还很老实的李淳风,宇文擎、王玄策、姜盛以及楚王殿下自己,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正双手拢袖,默默掐道决玩的袁天罡。 “……”见此情形的袁天罡突然就心塞了,合着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们才会想起我?! “殿下,要不让我去吧……”李淳风觉得自己身为袁天罡的师弟,这种时候应该站出来。 “淳风道长稍安勿躁,”宇文擎这时候拿出了真正的莽夫风范,只见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府中规矩,我们一般不欺负新来的家臣。” “……”李淳风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掉进狼窝里了。 ------------------------------------- 随着袁天罡带着楚王殿下的家信离去,楚王殿下也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整个回纥部,如今除了那些个奴隶,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 对此,楚王殿下的做法也很简单,他干脆留下了一百暗影刺客,暂时充当回纥部落的守卫。 随后,他开始抄没起了回纥贵族们的家产,那些个堆积如山黄金珠宝,这类死物,自然是通通进了楚王殿下的腰包,至于那些贵族阶层们的牛羊,他则将其分发到了部落百姓的手上。 而他这一举措,也为他换来了出乎意料的回报。 或许是知道回纥部落如果再失去这位魔王的庇护,那么他们就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所以族中的一位老人在思虑再三后,将他的儿媳在依马帐中听到的消息告知了楚王殿下:回纥部落的确有意串联草原十八部,试图重新建立东突厥,而他们的盟友却并非楚王殿下的那些手下败将,而是高句丽。 这个消息,让楚王殿下嗅到了机会。 “高句丽?闹了半天原来是他们……”提起高句丽,楚王殿下自然难免想起他那还不曾到达顶峰的老友——渊盖苏文。 也不知道这位被高建武绿了的原谅哥,如今混得如何了呀…… 不过说到绿…… 楚王殿下将目光投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突厥老人,嗯……儿媳……首领大帐之内……这点信息量已经不妨碍楚王殿下推测出一个事实…… 怎么说呢,这也是个悲伤的故事呀! “楚王殿下,”告知楚王消息的老人此时亦是一副神情愤懑的模样:“我那儿媳还听说如今那高句丽使节正在仆骨部落和其他草原部落的首领举行会谈……” “仆骨部落?会谈!”楚王殿下闻言站起身,结果那老者见他这般举动,当即便被吓得不敢再说话。 “好了,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楚王殿下不打算为难老人,当即摆摆手,示意宇文擎将人带下去。 “殿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姜盛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咱们大可将其一网打尽!”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 “殿下,可臣担心其中有诈!”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这么快就认可了姜盛这个莽夫的想法,于是赶忙站出来提醒对方要小心。 “英雄所见略同。”楚王殿下又朝王玄策竖起了大拇指。 而他这一举动,算是彻底把所有人给整不会了。 “殿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姜盛发现楚王殿下这门端水功夫,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本王怎么想的?”李宽闻言笑了笑:“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罢了!咱们就去仆骨部落!” “你不担心有埋伏?”王玄策知道楚王殿下手底下的死士战斗力强悍,可是不管那老者带给他们的消息是真是假,仆骨部落那里聚集的人手一定远超回纥部落。 因为如果真的举行会谈,那些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一定会带上不少的护卫,加之仆骨部落本身就是不弱于回纥部落的大部落,本身的人手就不少,如此一来,仆骨部落的兵员一定超过回纥这边。 而如果消息是假的…… 那么此去仆骨,那就必定中了埋伏。 “殿下,臣觉得您应该三思,我们不能盲目自信……”王玄策本身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家伙,但是事涉楚王殿下,他自然要便选择了保守:“此次作战,虽然我方人员损失极少,可这外出作战,军队缺失的战力无法得到补充,我们本就该小心翼翼,何况您又留下了一百人守卫回纥部落……” “计划是你小子提出来的,现在你又不打了?”楚王殿下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王玄策:“行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况且咱们最初的计划也是一家一家的杀过去,难道就因为敌军这次可能多个五六七八倍,咱们就不打啦?没有这样的道理!” 铁定了心思要整肃草原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打算给任何敌人喘息的机会。 所以他并没有在回纥部落过多停留,仅仅只是休息了一个晚上,他便率领剩下的人马再次上路,一路向东,穿过乌兰巴托,朝着栖息在克鲁伦河河畔的仆骨部落杀去…… 第488章 本就桀骜少年郎 渊盖苏文觉得自己可能是摊上事了。 不知为何,自打上次他“摔碗立誓”尴尬遇冷之后,他便接二连三的开始做噩梦。 在梦中,那个与他不过有数面之缘的大唐楚王殿下,手提一杆染血的马槊,冲他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狞笑。 渊盖苏文现在很着急。 可是这帮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却丝毫不急,不,他们不光不急,还三番五次试图让渊盖苏文跟他们保持同样的频率。 这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一大帮随从外出狩猎,到了日暮时分才肯归来,紧接着到了晚上,便是盛大的宴会,而宴会过后…… 怎么说呢…… 迄今为止,渊盖苏文已经不下十次在宴会结束后,回到自己的营帐时,发现自己的床榻上有洗的白白净净的突厥少女了…… “唉……”此时的渊盖苏文,搂着怀中一左一右——两个白花花的突厥少女,望着头顶的毛毡,只觉人生真是堕落…… 明明这种堕落的生活,该让那位大唐楚王过上才是…… 此时正是黎明破晓之前,天地之间,最为沉寂的时刻。 “铛……铛……” 突然,一阵好似闷雷的响声传进了渊盖苏文的耳朵里。 “要下雨了?”渊盖苏文脑海中先是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这阵密集的闷雷由远及近,接着便有零星的惨叫声传来。 是敌袭! “是敌袭!”渊盖苏文大叫着从床上爬起身,他甚至都顾不得仔细喘息,只是外面罩了一件羊皮裘,接着提着一把长刀,赤着脚丫便冲出了帐篷。 而这一切,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整个仆骨营地,已经开始喊杀声震天! 火光照耀着所有突厥战士的人脸,而他们面对的敌人,是眼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下起手来绝不容情的黑衣人。 箭矢迎面、横刀撩脖、健马长嘶、仆骨部落的战士倒地发出惨叫…… 渊盖苏文看着四周重复发生的画面,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慢了下来,昨日还对他恭敬有加的护卫,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都倒在了他的四周,但奇怪的是,黑衣人在解决了那些护卫后,并没有继续攻向他,反而是留下几个人看守,接着便朝其他方向开始推进。 他来了……他来了! 渊盖苏文可以肯定,草原上的恶魔之王,他渊盖苏文的梦魇——那位战无不胜的大唐楚王,已经驾临此地! 逃跑? 不用想了…… 渊盖苏文明白,对方之所以不杀他,那是因为随时都可以杀了他。 于是他索性转身走进帐篷,用脚踢了踢瑟缩在床角的两个突厥少女,示意对方帮自己更衣。 就算要认输,也要认得体面。 况且…… 渊盖苏文想到当初和对方的那个关于“顶峰相见”的约定,他觉得自己未必不能获得一线生机。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克鲁伦河的河畔上,仆骨部落的营地里,不复往日繁荣景象,而是成了尸横遍野,满目凄凉。 “玄策,你现在带着薛万钧的那些亲兵,好好安抚安抚那些老弱妇孺,告诉他们,只要不想着反抗,本王不会伤害他们。”楚王殿下骑在马上,缓缓走进仆骨营地时,整个营地到处都是哭泣声——虽然在楚王殿下的命令之下,暗影刺客们此番进攻并没有伤害他们,可是家中的壮丁几乎在这场夜袭中尽皆战死,他们的天也算就此坍塌。 所以,他们怎么会不悲伤呢。 “殿下,您确定要让这俩货陪您去见那些部落首领,以及渊盖苏文?”王玄策对于楚王殿下的命令,自然不会抗拒,可他担心身边跟着俩“虎痴”的楚王殿下,会很快就失去理智。 “那你确定要让这俩去安抚那些个大唐百姓?”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看向王玄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王玄策认了:“好吧,臣听您的。” 但……离开之前,王玄策还是将目光看向了假装表面风轻云淡,实则胃中已经开始翻江倒海的李淳风:“淳风道长,劳烦您……” “贫道明白……”李淳风朝王玄策点了点头,随即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 “淳风道长,您别听那傻小子的!”宇文擎待王玄策走远后,低声对他道:“待会若是有人对楚王殿下不敬,还请您不要妨碍我出手,否则……” “你能不能别说话?!”楚王殿下发现宇文擎这夯货真是“又菜又爱玩”。 “殿下,您怎么又要偏心……”宇文擎还委屈上了。 “呵……”楚王殿下可是听窦叔私底下跟他透露过李淳风的本事的,这位淳风道长虽然擅长望气术,奇门八卦也多有涉猎,可问题是人家“擅长”一方面,不代表另一方面人家就不会:剑术拳法,李淳风在道门年轻一辈里,那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而道门这个“年轻一辈”也很有意思——指的是全天下拜入道门,从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道门弟子。 所以楚王殿下知道,别看淳风道长看着斯斯文文的,对袁天罡这个混子家臣成天“师兄长师兄短”的,他若真要动起手来,可能王玄策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不得不说,宇文擎这个夯货若是没了楚王殿下的偏心,就他这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要在同僚们的手中吃上多少苦头。 随着这段小插曲结束,楚王殿下也走进了原本属于仆骨首领仆固谡的帐篷。 而此时的帐篷内,此次前来的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此刻分作两排,跪在地上,有的人还光着膀子。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老实,盖因其背后都站着一个杀气腾腾的暗影刺客,并且他们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染血的横刀。 渊盖苏文,则是跪在了最前面。 他天真的以为楚王殿下这个曾经的“好友”会给他留一份体面。 谁知道那几个黑衣人闯进来后,见他恢复了高句丽人的打扮,二话不说就把他扒得剩个裤衩子,然后就提溜到了这大帐内,还安排在了最前面。 说实在的,这是真的丢人。 但这会儿……突厥首领们开始急了,他渊盖苏文却不急了。 不是喜欢狩猎么,一帮蠢货,现在好了,自己成猎物了…… “哟,这不是苏文兄吗?”楚王殿下这个坏家伙,不紧不慢地穿过被他制服的那群部落首领,优哉游哉地来到渊盖苏文面前,随后他弯下腰。 “啪!”依旧是熟悉的一巴掌,但这次,大唐的楚王,不需要他的家臣窦师纶来替他撑场子:“狗东西,本王的事儿,你也敢掺和?” “……”此时的渊盖苏文感觉到口中那颗脱落的牙就在唇间,可他压根就不敢往外吐。 只见他“咕噜”一声,将断牙咽下,接着恭敬朝李宽俯身行礼:“外臣泉盖苏文见过大唐楚王殿下!” “你不是姓渊么?”楚王殿下闻言眯起眼睛,论杀人诛心,他可太在行了。 “苏文身为外臣,理应避讳太上皇的名讳!”这回,泉盖苏文算是终于知道进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帐篷内,本就是桀骜少年郎的大唐楚王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就放声大笑起来。 渊盖苏文,不,该是泉盖苏文,此刻的他,在笑声中渐渐涨红了脸,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再挨上两巴掌,也不想听到这样刺耳的笑声。 而在他之后,那些部落首领,他们在笑声中低下了原本高昂的头颅,眼中开始泛起了对死亡的恐惧。 另一边,他的三位家臣们,在看向自家家主时,就连最是修身养性的李淳风,他目光之中也透着一丝狂热。 大丈夫当如是! 这才多少年。 因为楚王殿下,如今大唐与四海蛮夷,皆是攻守易形也!(注1) 第489章 啥也不是 “苏文啊,本王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笑声过后,楚王殿下看着一言不发的泉盖苏文,他的眼中开始闪烁复杂的光:“可是……本王有个坏习惯,这要是碰上的喜欢的敌人啊,本王就必须将其挫骨扬灰,不然本王睡不着啊!” “……”泉盖苏文此刻的心情,就好似吞吃了一千只蟑螂那样恶心。 “殿下这是打算不让臣活着回去了吗?”即便到了绝境,泉盖苏文依旧保持着冷静:“臣如果无法回到高句丽,想必国王高建武会高兴到忘乎所以,而这对您来说,不也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么……” “本王还用得着你来替本王分析利弊?”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试图说服自己放其回国的高句丽权臣,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苏文啊,你我都不傻,当初我们为何约好‘顶峰相见’,咱们各自的意图不都很明显么? 本王要的是你在高句丽国内跟高建武展开权力斗争,甚至建议你出兵百济新罗、倭国,你真的以为这仅仅只是让你趁机掌握大量兵权?你没这么傻吧?本王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大唐能够腾出手来,安心灭掉东突厥啊! 当然了,你唯一的失算,就是没想到东突厥这么不经打。也就短短一年时间,这尊庞大的草原巨兽就在本王的眼前倒下,而它此前发出的悲鸣传到了高句丽,所以你急了。 你左思右想之下,很快便得出结论,大唐下一个要收拾的,八成就是高句丽,于是你这才急忙赶来试图说服这帮家伙与你结盟。 只可惜,你又算错了一回,本王恰好就在这个时间内赶到,让你百般谋划,尽皆功亏一篑!” “……“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泉盖苏文,此时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 “如今世道已经变了。”李宽将目光从泉盖苏文的身上收回,转而看向那群把头埋得更低的十八部首领们,语气戏谑道:“一个草原,十几个部落首领,这简直是对本王赤裸裸的挑衅……” “嗯?”楚王殿下如此逆天的言论,终究是让仆骨部落的首领仆固谡破了大防:“狗贼!你要杀就杀,何必恶心你爷爷?!” “姜盛,”楚王殿下微微眯起眼睛:“把人拖出去,五马分尸!” “唯!”姜盛此时已经拿定了主意,在执行殿下的命令之前,他打算在对方的身上先划几刀。 “还有谁想骂本王来着?赶紧的!”楚王殿下心中的杀意愈发旺盛。 但他的这番话语,换来的是一片沉寂。 良久,骨利干的首领突然低声道:“楚王殿下,此番我们认栽,您想怎么发落我们,都成!可我们的家人……” “嘿……”李宽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本王问你,你们下令让突厥骑兵洗劫中原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放过那些百姓的家人?” “可我们终究是贵族!”听到李宽居然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打算放过,拔野古首领顿时急了。 “你贵你@#%@%@%@!!!”——许久没有发火的楚王殿下,时至今日都没能忘得了当初在小村广场见到的那一幕:“在本王眼里,你们这些狗东西,连我中原百姓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贵族……呵……跪着等死吧!” “楚王殿下,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泉盖苏文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狂妄:“先前我已经估算过,您此次带来的人手至多不超过两千五百人,如果真要痛下杀手,这点人恐怕还不够。” “你管我?!”听闻此言的李宽,当即轻轻挑眉:“你还是想想怎么拿出让本王不杀你的条件,否则,你今生的枭雄之路,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 根据“父子悲欢守恒定律”——楚王殿下在西北大杀四方笑嘻嘻,那么李二陛下就得在长安东躲西藏不嘻嘻。 太上皇李渊,自打得知孙儿又杀回草原,而且这次居然连麾下部曲都没带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便足以让他挥舞着束带追得自家逆子满殿绕圈圈。 “你个混账东西!你跑什么?!你凭什么敢跑?!滚过来!跟朕滚过来!”太极殿上,手提黄金束带的老李渊发现酒色当真是误人,自己年轻那会儿,一个人能轻轻松松同时追杀几个儿子,如今他老了,当初被他追杀的那四兄弟,如今也就剩下一个,可偏偏……这个如今也混账了! 他居然还敢躲!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真不知道那竖子连部曲都没带!”被一身龙袍妨碍了正常走位的李二陛下,他现在的内心也是满满的憋屈。 本来他已经下令不许走漏消息,可谁知这些个被楚王殿下“苦”过的使节们,从对方失去踪迹的第三天起,便主动向鸿胪寺卿唐俭提出要求,表示他们渴望见到楚王殿下。 而唐俭……唐俭对此又能干什么呢?!自然是顾左右而言他,能拖一天是一天。 但人家是蛮夷,但不是傻子。 所以眼见唐俭对他们持续敷衍后,三番五次遭到拒绝的使节们当即便提出要归国。 现在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搞不好他们之中有谁就被楚王殿下给偷家了。 而这其中最为着急的,就是禄东赞和约苏哈,还有回纥首领依马。 而面对此种情形,大唐自然不能使其如意。 毕竟大家谁都不傻——自打去年颉利来到长安接受舞蹈培训之后,曾经的东突厥领土,就是摆在西北餐桌上的一块大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但碍于大唐的兵锋以及楚王殿下的道德水平,谁也没胆子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自己饿了。 因为一旦你这么干了,那么你很可能就是下一道被端上桌的佳肴。 至于回纥首领依马,他正是看清了这一切,才下定决心试图自救。 只可惜…… 谁都没想到,他救着救着,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反倒是加速了自身的灭亡速度。 说到底,这帮蛮夷想玩计谋却不够聪明。 想当蛮夷却又没那么蛮夷。 至少在“我蛮夷也”的楚王殿下面前,他们啥也不是。 第490章 殿下,咱不能让人反复拿捏 “殿下,那泉盖苏文您真不打算杀了?”当楚王殿下踏上归途之时,宇文擎看着被押解在队伍中央的泉盖苏文和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神情多有不解:“光杀一个仆固谡,怕是不能够吧……” “你懂什么?”李宽发现自己的虎痴如今居然开始打算动脑子了,于是他当即便决定将对方这种不明智的举动扼杀在摇篮里:“况且这种事情你也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就行。” “殿下,说说呗?”宇文擎闻言挠了挠脑袋,憨笑道:“臣就是想不通,您为何会留泉盖苏文一命,毕竟就连玄策都说,此人颇有枭雄之姿,若是与之为敌,应当尽早诛杀才是。” “玄策,你觉得本王杀了泉盖苏文更合适?”李宽闻言,当即有些诧异的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王玄策:“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为何不跟本王说呢?” “臣在试图理解殿下的用意。”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然后臣发现,还是殿下棋高一着。” “哦?”楚王殿下没想到,王玄策如今也掌握“楚王家臣的精髓”了:“那你展开说说,本王怎么就棋高一着了。” “殿下是想留着他,让高建武寝食难安。”王玄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嗯哼……”听完王玄策话,李宽的语气里多了些得意洋洋:“就这?没了?” “殿下,臣要真的都说对,您能不能……不要动手?”王玄策直到此时才看穿李宽的真正意图。 “你跟本王还玩这套?”李宽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照直说就是!” “殿下的想法很驳杂,但是臣必须承认,论深谋远虑,恐怕臣有时也不如您。”王玄策深吸一口气,开始说出了他的分析:“殿下,咱们这么匆匆回国,您先前打算编户齐民的计划便只能暂时搁置。 可风声却传出去了。 想必很快,这群龙无首的草原之上,就会展开新的权利争夺,这部分人试图重新团结起草原十八部,然后抵抗大唐对草原的侵蚀。 但臣相信,更多的人,比如说那些个突厥贵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逃跑,而他们逃跑的方向,要么是极少数人甘愿冒险的更北方,要么是西域,这个臣估计占大多数,那些突厥贵族一定会想办法投靠西突厥的两位可汗。 而最后一个逃跑方向,人数同样不多,那便是高句丽。 草原注定是要乱起来了。 而且面对这样的乱象,大唐若不表态,谁也无力插手,毕竟谁敢插手,派大军试图整合或平叛,那么大唐就可以趁其国内空虚之际,并且师出有名,直接以试图夺取大唐战果的名义将其覆灭。 但这些,还不是殿下您真正的意图。 您将泉盖苏文囚禁在长安,为的是让高建武以最快速度收拢权力,然后他便会在边境大力修建防御工事,建立更多要塞。——因为全天下都认为,大唐接下来要打的,肯定是高句丽。 但殿下您真正的目标,是西域,西突厥!”王玄策说完这些后,他的眼中精光四溢:“殿下的想法,妙极!肆叶护可汗和乙毗射匮可汗如今正处在角力的关键时期,对于投奔他们的东突厥贵族,自然没有不收留的道理,而这,就给了咱们出兵的理由。 况且……”王玄策说到这里,突然将目光死死顶住自家那位“足智多谋”却始终深藏不露,就连此刻脸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模样的楚王殿下:“等咱们平灭了西突厥,怎么也是四五年之后,到那时,弘文馆建造的海上巨舟差不多也到了下水的时候,我们将从海上对高句丽发动真正的灭国之战! 而高建武恐怕直到身死国灭那天才会知道,殿下您在很久以前,便已经为他选好了死法!” 轰! 王玄策这番话,震惊了他身边的宇文擎和姜盛,当然,淳风道长虽然也震惊,可道门的养气功夫好,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只是淳风道长在望向楚王殿下的背影之时,多出了一丝崇敬。 而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其实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本王……本王就是觉得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想兕子了而已……至于编户齐民……这不是大哥那个太子的活么?啥时候需要本王出马了?! 况且本王还打算等回了长安后,让李怀仁他们过来捞捞战功来着就这么简单。 但现在……本王在玄策口中,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英明神武了?! 嗯……皇祖母好像也没跟我说过做人一定要诚实,她老人家只是不许我跟她撒谎而已。 那…… “玄策啊,还是你懂我!”——为人哪里都灵活的楚王殿下,此时自然而然的短暂抛弃了做人的底线,只见他一脸严肃地对王玄策道:“你能一下子就看清本王的深谋远虑,本王很高兴,但是你还是遗漏了一点:一旦那些贵族们开始逃跑,剩下突厥百姓们也就自此慢慢失去了对整个贵族阶层的信任,到那时,才是大唐真正统一草原的开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能想到前面这些,本王已经很高兴了。只是,本王希望下次你能快本王一步,先拿出你的方案,如此一来,才方便本王查缺补漏,随时制定出更完美的策略,你明白吗?” “唯!”王玄策此时只觉自家殿下是真正的明主! 嗯,虽说楚王殿下是明主。 但明主,也是要挨打的。 等他到了灵州以后,刚刚将薛万钧的一百五十位家将还回去,对方便给他带了一个“沉痛”的消息。 “楚王殿下,陛下有旨意……”薛万钧此时的心情很复杂:“陛下勒令臣在寻到您之后,必须第一时间将您给扭送长安……” “哼!”楚王殿下深知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那昏君胆气挺足啊,我皇祖父早就将陇右李氏的家主之位传给我了,他居然敢下旨扭送自己的家主,简直是倒反呜呜……” 关键时刻,王玄策又出手了。 “薛将军……”王玄策此时一只手捂着楚王殿下的嘴,一只手圈住对方的躯干,随后他有些尴尬的对同样尴尬的薛万钧道:“我家殿下最近火气大,喜欢说胡话,您就权当没听过……” “……”虽然薛万钧不知道“火气大”跟“说胡话”有什么关联,但……唉…… “殿下,您还是尽快回长安吧。”薛万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缰绳递到楚王身边的家臣姜盛手里:“我那弟弟已经写信给我,信上说,窦公有言:说您若再不回去,他就去献陵告状了……” “哇……窦叔儿这人……”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今天。 “殿下,咱们赶紧回吧……”提到窦公,宇文擎就觉得自己的屁股开始隐隐作痛。 “怕什么?”楚王殿下眉毛一挑:“咱们本来不就是要回去的?” “信上还说”——薛万钧觉得能亲目睹楚王殿下被人上压力,似乎也挺有意思,所以他开始吟唱技能:“虞公也说了,您要是错过了下个月他的生辰宴,那么他就打算重新给孙女议亲……” “打住!”楚王殿下发现虞师这人也忒不地道了:“这老头儿几个意思?啊?!他拿捏本王就只用这一招是吧?!我那程伯伯还有三板斧呢!” “那殿下咱们索性晚点回?”一旁姜盛闻言忍不住建言道:“咱不能让人反复拿捏。” “殿下,您打算……”李淳风现在也很好奇。 “唉……”楚王殿下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开始下达他身为家主,有史以来最怂的家主令:“卸甲,换马,回长安,给本王那坏心眼的虞师祝寿去!” 第491章 李二陛下教子 从西北到长安,带着十几个俘虏的楚王殿下,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踏上了归途。 长安的五月,蝉鸣阵阵。 皇宫大内,太极殿上,化身‘蝉鸣少年’的楚王殿下,他此时发出的惨叫声响彻宫廷。 “嗷——” “朕都还没动手呢!你就叫唤上了?!”李二陛下拎着手中的束带,看着面前这抱柱惨叫的好大儿,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离开这一个月里,朕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爹……我不在,你不该是此间无事,赛过小神仙么?”楚王殿下一边小心翼翼地跟李二陛下保持距离,一边期期艾艾道:“再说了……儿子这是立功回来了,您怎么好意思下毒手的……况且就算下毒手……这马上虞师的生辰也到了,儿子还得去虞府祝寿呢……” “你那是想跟你虞师祝寿么?!朕都懒得说破你!”李二陛下闻言顿时就气乐了:“朕给你下旨你不听,结果人家虞世南一拿孙女议亲作筹码,你小子屁颠屁颠就回来了……哼……你让朕这当爹的都觉得丢人!” “啥?!”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老爹是真的飘了:“你还觉得丢人?!这回要不是儿子把那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人赃俱获,顺带还逮住了泉盖苏文,咱后面还不知道要遇上多大麻烦呢!爹,讲道理,儿子此次北上,实乃大功于朝也!” “那你想要什么赏赐?”李二陛下闻言似笑非笑道:“要不朕封那王玄策为国侯?” “哇……”楚王殿下发现某些昏君做人是越来越没底线了:“爹,我都说了,编户齐民的政策是我提出来的,而且声东击西拖垮高句丽,实则拿下西突厥的战略也是我提出来的!可你这昏君不信就算了,怎么末了你还非盯着王玄策不放呢?!” “儿啊……”李二陛下听闻儿子此言,神情更复杂了:“咱做人得有自知之明……” “爹啊……我谢谢您!”楚王殿下都不等老爹把话说完,就直接杠上了:“自知之明这玩意儿……儿子一直都有,并不缺少!” “呵……”李二陛下被蠢儿子的回答给气乐了:“你有自知之明?你有自知之明?!” “啊!”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向来如此!” “洪三!”李二陛下深吸一口气,开始召唤御前打手。 “奴在!”守在门外的洪三以为楚王殿下这回又要倒大霉。 “把门关上!”李二陛下言简意赅。 “唯!”洪三应了一声,随后神态恭敬的关上了太极殿的大门。 “不是……爹……咱有事好好说……”楚王殿下见状终于开始汗流浃背。 “你滚过来!”今日有心教子的李二陛下,破天荒的没打算继续玩“秦王绕柱”,反而是将束带系回腰间,然后朝儿子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到他跟前。 “真滚啊……”楚王殿下作势欲躺倒在地,妄图借此唤醒对方的父爱。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心中极度无语——他就没在自己的家族里找到能跟这小子比肩的乐子人! “爹,你就说你要干嘛吧……”楚王殿下眼看老爹又开始伸手去摸束带,他的眼皮不禁颤了颤。 “你……唉……”李二陛下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朕问你,这次你去草原,为何不带你皇祖母留给你的三千部曲,还有那一千玄甲军?” “兵贵神速啊爹!”楚王殿下觉得自家老爹搞不好真的是被酒色腐蚀到了脑子:“我带这么一大帮人上路,行军速度无法完全发挥不说,这大张旗鼓的,难免会走漏风声……” “你知道为什么先前金山之战后,爹不过问你的那些死士么?”李二陛下看着自家的二货儿子,心态开始渐渐发生变化:“那是因为爹知道,那些都是你皇祖母给你的人手。 但你个小兔崽子……你为什么就不知道藏着掖着,非得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呢? 先前西北之战,那些死士尚且可以跟窦氏部曲混为一谈,大家不会觉得他们会有多强,但这一回……你带两千人,轻轻松松就灭了人家草原十八部两个大部落,歼敌一万余…… 是,现在所有人都开始怕了你楚王殿下,人人都知道你威风! 但是你想过没有,周天子就是再强大,终有一日,在所有人认清他的实力之后,便会出现那么一个郑庄公,弯弓搭箭射向他……宽儿啊——”李二陛下此时是真的担忧自己的好大儿遭人忌惮:“你知道你平阳姑姑当年是怎么去世的吗?”(注1) “……”原本心中正感动的李宽,在听到老爹说起自己姑姑李秀宁的死因后,当即便瞪大了眼睛:“爹……这个……这个是我能知道的?”——以前我一问,你就解开束带追杀我,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啦?! “当年,你皇祖父起兵,召你姑丈前往太原相助,留你姑姑一人在长安……”李世民没理会儿子脸上的神情,他的眼中开始浮现出现追忆的目光:“那是爹第一次见到你皇祖母和你皇祖父发生争吵…… 那一天,我们李家三兄弟,你大伯,你爹我,还有李元吉那个混账东西,为这事儿……大家在院中跪成一排,你皇祖母就拎着一条粗壮马鞭,从你大伯开始,一直抽到李元吉原地打滚求饶为止……” “哇……”楚王殿下是真没想到,自己记忆中那么温柔的皇祖母,居然也会这么冷酷:“嗯……爹,我觉得我皇祖母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朕知道你敬爱你皇祖母,但是你最好说话之前把话过过脑子!”李二陛下考虑到自家有这么个混账小玩意儿在,寻常养气功夫对他来说,怕是半点作用都起不到。 “啊……爹对不起,儿子伤害了你……爹你继续……”望着老爹那金灿灿的纹龙束带,楚王殿下开始暗中提高警惕。 “后来……”李二陛下看了好大儿一眼,继续缓缓开口道:“你皇祖母在教训完我们三兄弟后,她转头便对你皇祖父说了一句让爹至今想起依旧觉得热血沸腾话:‘我儿秀宁虽不为男,亦可巾帼不让须眉也!’”(注2) 轰! 这一刻,楚王殿下眼中燃烧起看不见的火焰。 皇祖母……还有姑姑……她们都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啊…… 第492章 麒麟栖卧彩云间 “爹,我皇祖父这爹当得确实……”突然有感而发的楚王殿下看了一眼自家老爹:“也就比你强点儿……” “你一骂骂俩是吧?!”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你是不是非得挨一顿揍你才肯消停?” “我又没说错……”楚王殿下的声音渐渐变低:“好吧我说错了……” 李二陛下这才缓缓放下随手从御案上抄起的砚台。 “后来的事情,天下皆知。”提起姐姐当初的壮举,李二陛下的声音里也渐渐流露出自豪:“你姑姑和你姑丈在长安分别后,她回到了鄠县,变卖了李氏在那里的产业,随后她便女扮男装,拿着那些变卖家产得来的钱财,开始赈济灾民,很快便组建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 等你皇祖父起兵的消息被你姑姑得知,她便开始四处招揽反隋的义军,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便有四五支打出明堂义军的开始纷纷投靠她……” 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时,突然念出了一连串人名:“李忠文、向善志、邱世力、何潘仁,这些人名你得记好。” “爹,这些人是干嘛的?我干嘛要记住他们?”楚王殿下此刻只觉得跟听天书似的:不是,姑姑当年这么厉害的么?!” “如果爹猜得不错的话,这些人其实是你皇祖母的手笔。”李二陛下哪怕如今站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依旧难免在内心对对自己的母亲太穆皇后生出浓浓崇敬之情:“这些关中豪杰,都是当时点燃一路烽火的义军首领,他们之中随便哪一个,麾下的人马都比你姑姑的多得多,可最终他们还是选择投效了你姑姑……” “啊……”楚王殿下突然意识到这昏君打算跟自己说啥了:“爹,你又要试探我啊……” “不是试探,”李二陛下闻言先是摇摇头,随后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是提醒。” “……”楚王殿下现在更搞不清楚老爹到底想干嘛了。 “后面的故事,对你来说也不陌生。”李二陛下见儿子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只得无奈继续循循善诱:“很快,你姑姑便开始带着这些人东征西讨,在极短的时间内,‘李娘子’这个称谓开始深入人心,因为你姑姑治军严谨,令出必行,加之对百姓宽厚以及最重要的是——你姑姑凭借着出色的军事天赋,几乎坐到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于是很快,各路义军纷纷向她投效,她麾下的兵力达到了七万——而这支军队,也被称为娘子军! 那一年,你爹和你姑姑在渭水河北岸会师攻打长安时,你姑姑手可是立了奇功的。”不知为何,正在述说姐姐人生高光时刻的的李二陛下。他的声音开始逐渐低沉:“可惜在那之后……你姑姑被你皇祖父派去驻守娘子关,直到武德六年,遭人暗算……” “暗算?!”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他娘的,先前姑丈隐晦告诉自己姑姑大仇得报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那时忙着去修理使节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他相信按照姑丈的性子,这仇八成是报干净了:“谁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凶手和幕后黑手,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透了。”李二陛下闻言摆了摆手,他本来也不想提及这个,只不过今日为了教子,他才提及了这么一段往事。 “宽儿,”李二陛下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神情有些唏嘘:“你记住,往后不要随意使用你皇祖母给你的那些底牌,强如你姑姑,当初手下能人何其多?可结果呢?! 虽说一开始她有你皇祖母相助,但当她随你爹一道攻破了长安,前往娘子关镇守时,她麾下的那些个强人,大都可都是她自己收服的……” “哦……”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点了解老爹意思了:“爹,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收服精兵强将?” “呵……”自家结的大苦瓜,往往都是知道怎么苦自己人的,李二陛下被好大儿这南辕北辙的回答给气笑了:“嗯,爹是这个意思,你看看上次你从西北带回来的那几个突厥大将,爹就觉得很不错,要不你下次去吐蕃逛逛?” “吐蕃就一个禄东赞能入我的眼,但这人……不大可能被我收服唉……”楚王殿下现在属于是膨胀而不自知。 “……”李二陛下闻言无奈摇头:“你倒是真敢想……” “爹,你到底想干嘛呀?!”楚王殿下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家的昏君父亲了。 “你姑姑……”李二陛下觉得有些事情该让某竖子知道了:“她临终前曾经留下过遗言,要把自己的家臣留给你。” “哈?!”楚王殿下属于是被这迎面砸下来的大馅饼给砸懵了:“姑姑……我……为啥啊?!我不还有俩不成器的表哥嘛?!” “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李二陛下闻言先是摇头,随后才轻声道:“你姑姑临终前,恐怕已经预见在不远的将来,爹和你大伯还有李元吉那个混账终有一战,所以她未雨绸缪,将自己的家臣都给了自己最疼爱的侄儿。” “啊?!不是,为啥啊?!”楚王殿下挠了挠头,还是觉得道理不通:“为啥她不把人直接给您呢?” “因为……”李二陛下此时突然周身升起了一种气吞万里如虎的自信:“你姑姑她始终相信,爹就算不用她帮忙,也会赢!” 轰! 随着李二陛下的话音落下,李宽脑子里好似闪电划过,终于明白了姑姑此举的目的。 她手下的家臣,那是一股足以让所有人产生窥探的势力,所以她死后,这些人她是绝对不能交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的,因为他们守不住,甚至此举还会成为惹祸的根苗。 所以,平阳昭公主在再三思索考量下,才决心将这股势力交到了远在陇右的李宽手里。 其实,恐怕就连李二陛下也没想过,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敢去想:平阳昭公主之所以这么做,还包含着另一层深意。 平阳昭公主希望自己的母亲太穆皇后通过此举明白她的心意:哪怕考虑到宽儿,也请母亲答应她这个不孝女儿最后的请求:不要再为了给自己报仇,从而深陷漩涡之中。 至于什么某人刚刚表露出来的自信…… 楚王殿下是不爱动脑子,但他又不是真的傻瓜——当时那种局面,那昏君要是接受了姑姑的家臣,怕不是下一刻那哥仨儿就得玩命掐架…… 不过话说回回来,姑姑的这道遗命,对自己来说可谓是恩重如山…… “不是,爹,我爱说实话:首先我得向你申明一点:我真没见过我姑姑的家臣。”将一切思路理通顺的楚王殿下,觉得有些黑锅自己不能背:“至于那些死士,那也是皇祖母她老人家的功劳……” 嗯,偶尔撒点小谎也没关系。 “所有人都以为你姑姑去世后,她的家臣们便树倒猢狲散,飘零四方,但你我都知道,真相并非如此。”李二陛下闻言淡淡看了儿子一眼:“原本是窦氏家臣的,如今自然也成了你的部曲。” “啊?!”楚王殿下挠挠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你姑丈当年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人……”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道:“至于剩下的那些人…… 他们不是窦氏家臣,所以纵然你姑姑有遗命,他们也只会在你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为你抵御危险。 你想要收服他们,那得获得他们的认可。而现在——”李二陛下将话说到此处,眼神微微一凝,他看着眼前犹如麒麟栖卧彩云间的儿子,神情也变得自豪起来:“你恐怕已经获得这个资格了……” 第493章 奇怪的默契 “爹,你真别试探我了!我真是贤王!”楚王殿下现在只想见到自己可爱的妹妹。 “什么叫试探?”自动忽略某人口中“贤王”二字的李二陛下,此刻微微皱起眉头:“你小子不挺爱收家臣的么。” “问题是除了契苾何力他们是儿子碍于当时的战场形势,才主动将其收服,剩下的比如王玄策姜盛这些人,他们是皇祖母留给儿子的啊,所以对于他们的忠心,儿子自当要好好珍惜,这跟爱不爱收家臣真没关系。”楚王殿下觉得某些昏君试图误会了自己的初心。 “那你姑姑留给你的家臣,你就不要啦?”听到李宽的回答后,李二陛下似笑非笑道:“儿啊……你可真让爹感到陌生……” “哼……”楚王殿下闻言瞥了一眼自家阴阳怪气的老爹,随后才道:“陌生吧?没想到歹族出好笋吧?!哼,讲道理,什么家臣还让本王亲自上赶着去收?他们愿意来,本王还得好好考较一番呢。虽然他们话说的是好听,儿子有危险就站出来抵御。可是当初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听从我姑姑的遗命奉我为家主,鬼知道后来他们去了哪?真等我有危险的时候,他们救援还来得及?!” “那倒也未必,”李二陛下闻言不置可否道:“不过你真不打算收留这些人?” “唉,这人生在世,知足常乐嘛爹~~”——楚王殿下可太了解自家老爹了,这昏君绝对不会如此好说,所以这里面肯定憋着什么坏呢。 “那些人你必须收留。”——果然,李二陛下听到儿子居然不上当,当即道:“否则他们一旦投效别家,那可就麻烦了。” “爹你说的是五姓七望么?”李宽闻言皱眉道:“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明着不敢,暗地里谁说得清?”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无忌当初去山东筹粮……九万石……呵……九万石!”——当初这件事,已经成了李二陛下心里的一根刺。 “爹,我觉得无忌舅舅也不是啥好东西。”楚王殿下见老爹旧事重提,他当然不会放弃这等上眼药的绝妙良机。 “你小子莫要进献谗言,不然当心你母后回头拿鸡毛掸子抽你!”李二陛下发现自家的好大儿做人当真是恩怨分明。 当然,长孙无忌这辈子能摊上这么个记仇的外甥,也属实算是遭报应…… “爹,那咱就说回正事。”楚王殿下知道告黑状是一项极需耐心的水磨功夫,所以他也不急于一时,眼见老爹不喜,他便主动岔开了话题:“要不……回头我将这些人都给大哥?” “怎么,你觉得你羽翼渐丰了还不够,还打算替你大哥招贤纳谏?”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 “哇……你这昏君……”听到老爹说这种话,楚王殿下顿时觉得自己遭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我是这个意思么?我是觉得大哥如今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手……” “太子在登基成为皇帝以前,只需要多看多听,谨言慎行,你小子就别替你大哥操心了。”李二陛下面对这么个夯货儿子,他有时候也感到挺无力的。 “我大哥真惨。”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真是明智:“唉……看来往后我还得多罩着他点儿。” “那楚王殿下,需要朕回头替你传话么?”不知何时,李二陛下的一只手已经在腰间的束带上摩挲。 “那倒也……不必!”楚王殿下眼神好,态度更好:“爹,既然大哥不能收留那些人,那么这份千钧之责儿子就接下了!不过儿子有言在先啊,那些人我肯定是不知道在哪里的,回头我回去问问窦叔,看他怎么说。” “你有心便好。”李二陛下说完,随后发觉某竖子此时已经开始将目光望向门边,顿时没好气道:“怎么,你就这么想开溜?” “我想念小兕子嘛!”出门在外许多天,楚王殿下思念妹妹的心情好比度日如年。 “最后一件事。”李二陛下知道臭小子是半点都待不住了,但他还是必须把话说完:“往后你若需要调用兵力,最好只调用朕给你的那一千玄甲军,特别是在长安,你听明白没有?” “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父亲的节奏了:“为啥?不……凭啥?!”——感觉自己的部曲受到羞辱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怂了:“我的部曲又不比玄甲军差!” “那咱爷俩备齐人马去城外练练?”李二陛下发现这倒霉孩子压根就听不清好赖话:“你上次让宇文擎带着你的部曲招摇过市,你是真怕旁人不知道你楚王殿下势大是吧?!” “唉……唉……不就一回嘛……”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期期待待道:“再说我当时也不知情……” “你不知情才最要命!况且还有上次袁天罡的事情。”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耐心都要被耗尽了:“你把人散在长安外的官道上,见到僧人你就绑,知道的是楚王殿下为家臣报仇,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安郊外闹土匪呢!” “……”面对如此有理有据有节的老爹,一向雄辩的楚王殿下此刻只能是哑口无言。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发完火的李二陛下,见儿子已老实,便摆摆手道:“知道了就赶紧滚!还有,别说爹没提醒你,兕子这段时间因为想你都吃不下饭,睡觉做梦都念叨着你这个二哥给她带礼物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嘿……儿子明白!”楚王殿下闻言揉了揉鼻子,随后便转身推开殿门,朝着甘露殿的方向行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李二陛下负手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 “出来吧。”李二陛下突然转头向屏风后面望去。 “父皇……”——此时,太子李承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有些尴尬。 “看来的确是朕枉做小人……你们哥俩还真是……唉!”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苦笑摇头道:“朕也没想到,你们两兄弟,还真是让朕开了眼……” 一个在弟弟还没回来之前,就匆匆赶来求情。 一个还未见到大哥,就已经决定出让姑姑留下来的家臣。 这对哥俩……还真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默契…… 但愿你们两兄弟,不会重蹈朕的覆辙吧…… 一念至此,李二陛下来到御案边上,望着上边铺着的高句丽地图,开始抿嘴沉思,许久未发一言…… 第494章 可怜的咪咪大侠 “二哥!” “兕子!” 楚王殿下一进甘露殿的广场,就发现有个桃红色的小豆丁从大殿前的台阶上攀爬而下,然后晃晃悠悠地朝他快步行来。 “哎哟,好妹妹!”楚王殿下害怕妹妹摔着,所以他也不敢叫的太大声,只是脚下一阵发足狂奔,顿时整个人便急速冲向了兕子公主。 “小乖乖,怎的胆子这样大?”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来到妹妹面前的楚王殿下,先是俯身将妹妹抱起,然后爱怜地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二哥不在,兕子有没有想二哥?” “想~”小姑娘甜甜的嗓音总能抚慰楚王殿下那颗始终躁动的心。 “有多想?”楚王殿下把脸凑到妹妹跟前。 但下一刻…… “嗷——” “怎么这是?”——长孙皇后得到宫女通传,得知是儿子回来了,正走出宫殿打算迎接呢,结果发现那熟悉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这不禁让拎着鸡毛掸子的长孙皇后开始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隔空抽人”这项法术。 “娘啊……”楚王殿下此时的模样很是滑稽——只见他一边轻轻偏头,一边用手指着脸颊上那两排牙印哭嚎道:“小兕子这是学坏了呀……” “二哥~~兕子不坏!”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兕子喜欢二哥才咬!” “啊?你这都跟谁学的啊?”楚王殿下此刻心情无比复杂:“小兕子……二哥在西北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啊……” “哼……”已经看明白前因后果的长孙皇后,此时已经将鸡毛掸子交给了身边的女官玉琳:“还不是你这孩子干的好事!” “啊?娘……我又干啥了?我才回来啊!”楚王殿下表示自己就算要闯祸,那不也得需要时间不是。 “殿下,您看那边。”女官玉琳闻言抿了抿嘴,试图忍住笑意,同时她也伸手为楚王殿下指了个方向。 “玉琳,你也学会打机锋了是吧?”楚王殿下嘴上抱怨,但还是顺着玉琳的方向往一旁望去。 然后…… 他就发现兰陵的那只小猫咪咪趴在地上,身边是先前自己为它找来的三花美喵,但令楚王殿下感到惊奇的是,此时有三只小狸花猫咪正咬着咪咪大侠的尾巴玩。 “啊……带球跑啊?”楚王殿下看明白了——可怜的咪咪大侠这是替别人养崽了,可这跟兕子咬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前些天兕子公主发现咪咪老喜欢咬某一只三花猫,她见状就缠着魏王殿下问为什么,魏王殿下就告诉兕子公主,可能是因为很喜欢很喜欢,才会去咬……”玉琳忍着笑,但见楚王殿下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便开始努力去想伤心的事情。 “娘,兕子咬人可不是好习惯呀。”已经在考虑怎么修理青雀的楚王殿下,一边替妹妹整理脖上的玛瑙佛串,一边对长孙皇后道:“咱们得想办法让小兕子改过来。” “这些天,兕子只咬了你。”长孙皇后看着在哥哥怀中嘻嘻哈哈的小女儿,无奈笑道:“看得出,她‘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个二哥。” “是咩?”楚王殿下这下可就开心了,他望向怀中的妹妹,顺手替妹妹理了理生出褶皱的襦裙:“兕子喜欢二哥?” “是很喜欢很喜欢!”小兕子闻言板起脸,先是纠正了一下自己喜欢二哥的程度,然后小姑娘就接着就“嗷呜”一声张开小嘴,意图明显 “好好好……二哥明白,二哥明白。”楚王殿下伸手挡住兕子的额头,便也就阻止了对方的进攻。随后,倒霉蛋哥哥想起之前自己在草原上的收获,于是他故作神秘地对妹妹道:“小兕子,二哥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唉。” “哦!”谁知道小兕子压根就不关心这个:“那二哥陪兕子玩!兕子要去看花花!” “好,二哥陪你去御花园看花花!” ------------------------------------- 皇宫里,楚王殿下悠哉享受和妹妹的欢乐时光。 而皇宫外,身处鸿胪寺大堂的唐俭,看着姜盛和宇文擎押送过来的那一排草原十八部的首领和渊盖苏文这个曾经的高句丽使节,他的脑子还是懵的:“这仗……打完啦?” “唐公,当然打完了。”姜盛怕宇文擎开口就冲撞了人家,于是他便抢先对唐俭拱手道:“殿下说了,这些人您看着安排,只是守卫方面,须得严加看管。” “草原十八部的首领,全在这?”唐俭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楚王殿下这是怎么打得这一仗啊?!满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世家门阀们,那可都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呢,这大爷出发时连部曲都没带啊! “唐公,那回纥的首领依马不是早就在长安么,至于仆骨部落的首领仆固谡,他运气不好……”姜盛说到这,突然朝唐俭露齿一笑:“在下奉楚王殿下令,已经将五马分尸!”——叛乱者死!这就是楚王殿下的规矩。 “……”唐俭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当然,最狠的,还是楚王殿下。 “知道了……”反正这些都是政绩,唐俭也没啥好抱怨的:“你回去告诉楚王殿下,老夫一定会对这些人严加看管。” “那倒不必。”姜盛闻言摆摆手。 随后他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合适的物件,于是只得取出腰间的横刀。 “殿下说了,这些人先打断一条腿,让他们在养伤期间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当然,唐公,您也容在下为楚王殿下辩解一句,他不是非得要当着您的面干这事儿,实在是时间紧迫,不好在灵州打断他们的腿,怕影响赶路。”姜盛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其中一个倒霉蛋的身后,在对方那惊恐的目光下,将横刀连着刀鞘狠狠砸下。 “啊!”——被砸中的同罗部首领顿时便捂着小腿开始疼得原地打滚。 而唐俭对此,自然是淡定的很,只见他闻言皱起眉头,显然是抓住了姜盛话里的重点:“楚王殿下……当真心悦虞公的孙女儿?” “那是自然。”姜盛一边点头答道,一边走向下一个受害者:“依在下看,这未来的楚王妃,八成就是这一位了……” 第495章 自己人,别这样 不提姜盛这边已经开始出卖楚王殿下,跟唐俭探讨起了未来楚王妃的问题。 另一头,皇宫的楚王殿下眼下也很忙。 “臭小子,就是你教坏兕子的?!”众所周知,对楚王殿下来说,可爱的妹妹永远比愚蠢的弟弟重要得多,所以在兄妹几人陪着长孙皇后用过晚膳后,楚王殿下的饭后活动就变成了殴打自家的胖弟弟。 而长孙皇后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甚至都有闲情逸致去一旁的偏殿挑灯夜读。 “二哥……我错了还不成嘛……”此时正被二哥摁在地上摩擦的魏王殿下,眼睁睁的看着母后走远,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救兵已经抛弃自己了:“我是真的以为……” “你以为啷个就叫爱情是吧?”楚王殿下也是趁着这会儿兕子被抱去洗澡的功夫,才得空教训李泰:“我告诉你啊,以后跟兕子说话最好先仔细斟酌,你要带坏她,二哥真揍你!” “二哥……你这不已经开始揍我了么……”魏王殿下闻言顿时化身绝世大绿茶:“也是……如今二哥有了兕子,已经看不到我们这些旁的弟弟妹妹们了……” “……”楚王殿下发现,这宫里的风水指定是有什么问题,青雀以前多实诚一孩子,如今却也……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默默站起身,接着伸手薅住弟弟的衣领,将人给扯了起来:“之前送你小子去姑丈府上住了些时日,怎么还是这般痴肥?哲威表哥这人……收了我的汗血宝马不办事是吧?!” “哥啊!”魏王殿下现在想到先前在姑丈府上吃青菜吃到两眼冒绿光的日子就觉得不寒而栗:“你好歹体谅体谅我,人家御医都说了,我就这体质,喝水都长肉啊!”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这身肉……回头二哥亲自给你想办法……” “二哥……你倒也不必如此为我忧心……”李泰可忘不了自己在柴府过的那都是什么样的苦日子——说真的,要不是他聪明,靠着当年跟二哥学的那制作鱼竿的手艺,每晚趁着夜深人静,在居住的小院用自制的鱼竿钓鱼加餐,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这一劫呢。 “你二哥就这劳碌命。”身为哥哥,李宽当然知道这胖弟弟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眼下,他还真没空跟他多计较。 毕竟这回长安以后,还有许多麻烦等着他去解决呢。 ------------------------------------- 一夜无话。 翌日,正逢朝中官员休沐,所以楚王殿下很早便去到御膳房,令人准备了一大堆吃食,接着他带着这些东西,前往了窦师纶的府邸。 “窦叔!我出来了哦!”楚王殿下对于窦府,属于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没讲究——这不,这次他来,压根就用不着门房通传,他自己就拎着食盒往里闯了。 “殿下,您这是……”正在后花园里舞剑养生的窦师纶,见到提着两个食盒,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还带着一脸讪笑的楚王殿下,他知道,这是家主来给家臣请罪来了。 “哎呀,窦叔……本王这是来给您认错来啦。”李宽一边说着,一边自觉将食盒提到一旁的石桌上放下:“您还没用膳吧,来来来,正好,我让宫里的御厨做了些羊肉笼饼(包子),咱们边吃边聊?”(注1) “……”面对认错态度如此之好的楚王殿下,窦师纶心中的情绪是复杂的,因为他知道,某位大王之所以肯如此低眉顺眼,那只说明一件事:这次诚恳认错,代表下次还敢。 “窦叔,来一起用膳啊!”楚王殿下将笼饼、羊肉汤、鱼片粥这些美食从食盒中取出,摆好台面后,当即便招呼窦师纶一道用膳。 “殿下……”窦师纶见状,也只能无奈来到李宽对面坐下:“这回,您可真是露脸了啊……” “唔?”此时已经咬了一口笼饼的楚王殿下,闻言先是咽下口里的食物,接着便用筷子给窦师纶面前的瓷碗里夹了一些凉拌羊肚丝:“窦叔,本王以前也挺露脸的呀……” “以前有李靖、李绩、柴驸马他们给您当掩护,群臣不会觉得您在兵法一道上有多么惊才绝艳,包括之前各国使节因您一句寻常话语便吓得跪倒见礼,大部分人虽然惊诧,但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您靠的是我们这些窦氏家臣,才能有如此威名。 可现如今,一切又不同了。”窦师纶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事情我都听说了,殿下您这次去北方的时日虽短,但战果不可谓不大,还有王玄策,臣今日也跟您说一句实话。他的才干,原本在臣这里不过上乘而已,但也不知怎的,那小子自从跟您做事以后,心性谋略都进步飞快,嗯,重点是他确实足够忠心。 所以殿下……”窦师纶说到最后,他看向李宽的眼神充满了欣慰和郑重:“臣和姜公,都曾担心过,假若我等故去之后,殿下您身边会没有得力的人手。 但是如今看来,老夫人即便在九泉之下,还是在冥冥中庇护着您。 您有王玄策这样的谋臣在身边,只要您将来不主动犯浑,想必也没有谁能算计到您……” “窦叔啊……”本来一般这种时候,情绪也就到位了,楚王殿下也该握着对方的手臂来上一段深情的发言,可现在,他只觉得嗓子里的食物有些油得发腻:“您为啥就不相信,这番谋略是我想出来的呢?!” “殿下,自己人,别这样。”窦师纶闻言笑眯眯地回了一句,随后便开始低头饮羊汤。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对了,殿下,还有一事。”窦师纶放下手里的碗,用筷子夹了一块笼饼:“几个月前,裴行俭在跟随苏定方前往高昌之时,曾来拜访过老夫,这是殿下您安排的吗?” 第496章 就不能全都要?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实话实说道:“没啊窦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哪会管这些,不过……这新来的家臣跟您拜山头,那不是江湖规矩么?” “……”窦师纶真的不想让架构复杂且紧闭的窦氏家臣体系变成楚王殿下的响马团伙:“殿下啊……咱家好歹也是门阀世家,江湖规矩怎能入得此等高门……” “我就嘴上一说,窦叔你说啥就是啥,不过裴行俭这么做,也没事吧?”楚王殿下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凉拌蕨菜,语气悠哉:“我倒觉得他挺懂事,或许是苏定方教的?您也知道,苏定方以前跟过窦建德,所以后来哪怕是李伯伯看重他,他在军中还是没少受排挤,这些人情世故,恐怕就是那时被迫学来的。不过如今他愿意教裴行俭这些,我倒觉得也不算坏事。” “殿下您倒是看的通透。”窦师纶闻言微微一笑。 随后,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可是殿下,如果臣跟您说,裴行俭的哥哥裴行俨没死呢?” “啪嗒……”楚王殿下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不是……怎么窦叔你突然就给本王来这么一下子?! “他……也是我的家臣?”半晌过后,楚王殿下艰难开口道:“皇祖母留给我的?” “可以算是吧。”窦师纶在确认楚王殿下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这就牵扯到许多旧事了。当初,姜公在厉城之战后选择成为窦氏家臣,张须陀知道此事后虽说没有勃然大怒,但心中对此自是颇有微词。 于是,老夫人便向张帅提出,窦氏从此欠他张须陀一个人情。”窦师纶说到这里,语气悠悠:“窦氏的人情有多重,张帅心中自然也明白,加之姜公当时本就因为自身的经历,而对杨广生出了厌恶,所以此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大业十二年,张帅攻打瓦岗寨时兵败身死。临终前,他的亲兵向老夫人传信,说他麾下有个叫裴行俨的年轻将军,被他视作自己的传人,所以将来若是此人有难,希望窦氏出手保他一命。”窦师纶一言至此,他当即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随后双手抚膝,看向对面已经彻底目瞪口呆的家主大人:“楚王殿下,臣须得说一句,裴行俨此人,有勇无谋,老夫人对其并不喜,所以他也就不在被托孤的窦氏家臣之列。 当初为了从王世充手里救下他,我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这不是因为此人有多么重要,只不过是为了完成窦氏当初对张帅的诺言。 我们敬重的,是张帅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并非他裴行俨的‘良禽择木而栖’或是所谓的‘大丈夫之志’。”窦师纶说完这些,突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唉……可能是臣当初对此人的观感太差,所以对他的评价有失偏颇。但殿下啊,臣希望您记住:人绝对不可以凭借个人之勇称王称霸,这种行为很不明智。(注1) 人族繁衍千万年,无数个大争之世!诸如项羽、吕布之流,纵然神勇盖世,可称人杰,但却正因如此,使得他们变得心高气傲,在决定天下大势关键时刻,因为疏于谋略,最终成了目光短浅之辈,落得个他人做嫁衣下场……” “窦叔……别骂了别骂了……”楚王殿下开始汗流浃背了。 他知道错了还不行? “殿下还知道老夫是在劝谏呢?”窦师纶闻言挑了挑眉,直到此时,他的气才算消了一大半。 “窦叔啊,那裴行俨如今在何处啊?”楚王殿下好奇此事主要是因为他对“万人敌”这个称呼感兴趣。 “殿下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此人?”窦师纶闻言皱起眉头:“合着臣先前的那番话您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啊!” “没有~~”发现窦叔生气了的楚王殿下,不自然地拉长了语调:“本王就是好奇嘛……窦叔……” “没什么可好奇的。”窦师纶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些小菜,将其塞进羊肉隆饼中,用来解腻:“他自认对不起张帅,又觉得欠了老夫人一条命,所以他打算找个机会将这条命还给殿下您,不过依臣看,有了裴行俭这阴差阳错的加入,他或许对殿下会多些感激也说不定……” “窦叔,您好像对裴行俨这个万人敌不是很看重呀……”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窦叔。 “一把失了锐气的绝世宝剑,也不过是结实一点的破铜烂铁而已。”窦师纶闻言轻笑道:“况且,殿下您这个握剑之人看中谁,才是最重要的呀……” “我肯定最看重窦叔呀!”关键时刻,楚王殿下绝不掉链子:“窦叔待我,顶顶好!” “殿下夸老夫的时候,怎么没有那些个华丽辞藻啊。”窦师纶闻言眉头一挑,但是他原本糟糕的心情,却在快速变好。 “哎呀!”面对窦叔的发问,楚王殿下当即摇头晃脑道:“我您还不了解嘛?这夸人的词越少,心才越诚呀!” “殿下倒是善于诡辩。”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个他在暗中呵护了许多年,如今长成“李家玉树”的挺拔少年,心中没来由的想起老夫人的临终嘱托。 师纶啊,从前是我搀着宽儿学步,在我死后,这份责任就交于你手啦…… 记住,宽儿这孩子习惯了慢慢来,咱能不急…… 老夫人…… 如今看来,师纶倒也算不负您所托。 “窦叔,您想啥呢?”李宽发现不知何时起,窦叔的眼中竟然飘起了泪花。 “臣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窦师纶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接着道:“殿下,臣这边您倒是来过了,那虞府——” “哼!”楚王殿下现在想到虞师那个“狡诈恶徒”一般的小老头儿他就来气:“窦叔我跟你讲,要不是虞师当初教过我兵法,我怎么着也得……我得……我……我还能怎么办呢……窦叔~~”说到最后,楚王殿下开始伏桌痛呼:“老头欺我温且善!” 不是楚王殿下爱撒娇,面对虞师,他是真没招。 “殿下真的喜欢虞公的孙女儿?”窦师纶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可臣听袁天罡说,那武家的闺女儿……” “窦叔,本王是亲王啊!”楚王殿下闻言从桌上抬起头,理直气壮道:“按照礼制,本王就不能全都要?”(注2) 第497章 宫中奇闻 “殿下您是懂礼制的……”窦师纶看着面前的楚王,语气揶揄:“私底下翻阅过宫中典籍?” “哎呀……窦叔!”楚王殿下难得有老脸一红的时候:“莫要说笑……礼制的事……哪能不当真呢……” “呵……”窦师纶觉得楚王殿下最近是越来越会整活了:“殿下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什么时候还在乎过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了?哦……合着对您有用的礼制您才会当真?没用的……就‘当不得真’?”——不得不说,在关于如何阴阳怪气楚王殿下这件事情上,如今的窦师纶几乎可以跟姜去平分秋色。 “窦叔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不能再跟对方愉快的玩耍了:“您就非得让本王掩面而去你才满意吗?” “臣只是提醒您,您已渐渐长大,故而不好再像从前那样——‘言行举止,目无规矩’了。”其实窦师纶在任何时候,他都是在为自己的家主考虑,但无奈地是,他的家主是块结实又耐造的朽木:“再过几年,您便及冠了,以后行事,也该稳重些了。” “窦叔,别了吧……”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当初攻打定襄城时,有限的“稳重”了那么一小会儿,当然,楚王殿下指的当时他在后方看窦叔大发神威攻陷定襄城的那一段。 而在楚王殿下放荡不羁的人生中,那剩下的欢乐时光里,他跟这词儿压根就不搭界:“本王又不是我大哥,干嘛要守那么多规矩? 再说了,窦叔,你看看我爹,三十来岁的人了,没事儿就在皇宫里追兔子玩,他稳重啦?(注1) 还有哦,之前那昏君因为玩贡鸟的时候正好赶上魏征求见,他为了不被魏征知道这事儿,便把贡鸟藏在袖子里。 可结果呢?嘿……魏征那个浓眉大眼且糟糕透顶的家伙——他早就看出来我爹干了啥好事。 咱们这位贞观大谏臣啊……他愣是在跟我爹聊完正事以后,又拉着对方开始谈天说地,直到几个时辰过去,那贡鸟都被活生生的给捂死了,魏征才满意离开…… 此事说起来,我爹是结结实实的吃了大闷亏,这昏君气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楚王殿下说到最后,突然变得理直气又壮:“唉……窦叔,虽然我爹英果类我,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但可惜的是,世人并不知道,本王之所以不能拥有圣人一般的品德,盖因本王身上的这些个坏毛病……皆是受到某个昏君的遗传所致——说到底,本王才是深深受其拖累的那个倒霉蛋啊!”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个带孝子,可谓是在“英果类谁”的这件事情上双标到了极致而不自知。 “殿下您……罢了……”听闻此言的窦师纶已经失去了继续劝诫的兴致:“臣服了……” 毁灭吧……老夫真的累了…… “窦叔你别这样……”楚王殿下闻言顿时苦着一张脸道:“你这样……我……我会很……很……” “殿下您还会内疚?”窦师纶此时已经开始在内心检讨,自己是不是态度不大好,把话说重了,以至于伤了楚王殿下。 “我会很没成就感。”楚王殿下闻言瞪大了眼睛,然后默默补出了下文。 “……”窦师纶这回可以确定了,从头到尾受伤的就只有自己。 楚王殿下,还是那个楚王殿下。 从来就没变过。 ------------------------------------- 从窦叔府上归来之后,楚王殿下是神清气也爽。 而这种时候,他就该开开心心去见妹妹兕子,然后兄妹俩去御花园找点事情做。 比如说看李佑、李愔这俩可怜的钓鱼大师给太液池的鱼儿们照例下发朝廷的赈灾粮啦。 又比如说恰好长乐和兰陵有空,不用去女子学馆进学,他便带着妹妹们,在御花园里的花丛中扑蝶嬉戏。 而一般这个时候,襄城阿姊、汝南阿姊她们也会过来,顺便给弟弟妹妹们带来可口的糕点。 紧接着,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在收到消息后,便也会来到御花园参加聚会。 而人一多,楚王殿下便架不住兄弟姊妹们的苦苦哀求,往往都会“勉为其难”的当众表演一下他那堪称出神入化的绝世箭术。 总之,楚王殿下还是很享受这种平淡日常的。 当然,前提是不能让他遇见李二陛下。 毕竟那扑蝶的花丛是李二陛下最喜欢的牡丹花丛,而且等可口的糕点不够吃以后,楚王殿下就会让称心去截胡送往太极殿的那些,加上这货用来表演箭术的弓箭,基本上都是从武德殿“顺”出来的,而且最最让李二陛下糟心的是——楚王殿下的箭……一般都朝着太极殿的方向射的…… 这真的很楚王! 虽然为了避免伤到人,这些羽箭的箭头都是椭圆的箭头。 但这并不影响李二陛下在得到宫人禀报后,为此事勃然大怒。 而每到这种时候,被叫到太极殿问罪的楚王殿下就会把责任赖到事发时还在东宫,苦兮兮地跟着大儒们进学的冤大头——太子殿下李承乾的身上。 而太子殿下,除非是课业繁重到实在是走不开,不然他一般都会选择火速支援太极殿,主动替弟弟背锅打掩护。 可以说,楚王殿下跟李二陛下的父子亲情是否坚固,完全是建立在太子殿下给弟弟背锅的效率上面的。 而久而久之,此事更像是他们父子三人之间的某种游戏。 尽管大家都对罪魁祸首是谁心知肚明,但这却丝毫不影响李二陛下选择“弹幕最多”的打法。 楚王殿下要挨揍,太子殿下也跑不脱。 父子感情,兄弟羁绊,因为这件看似荒谬的小事而疯狂加深…… 如此,也算是宫中奇闻。 言归正传。 因为进入了初夏时间,楚王殿下回宫后发现妹妹兕子已经在小床上蜷缩成一团,抱着兰陵的咪咪大侠酣然入睡。 而咪咪大侠……如今也适应了给小公主当卑微舔猫的生活。 于是,舍不得吵醒妹妹的楚王殿下,用薄被给妹妹盖好小肚子后,他便轻手轻脚离开了甘露殿,打算自己也睡个午觉,然后醒来陪兕子去武德殿逛一逛。 第498章 愤怒的杜如晦 可等到楚王殿下回到自己的寝殿时,才发现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殿下……”称心此时苦着脸,看着已经呆滞在原地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也很慌乱:“皇后娘娘今日有事要出宫,两位公主又在女子学馆,所以……” “不是……玉琳和玉碧也跟着我娘出去啦?那负责照顾长乐的如玉呢?!”楚王殿下看着坐在胡床上正扳着脚丫准备啃一口尝尝咸淡的呆萌弟弟,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娘到底是怎么想的……把稚奴给我带……咋的……她不怕我把这臭小子扔了哇……” “殿下……”称心其实也搞不懂,为啥楚王殿下除了太子和九皇子,他几乎可以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兄弟姊妹,而太子殿下又和九皇子不同,楚王殿下对前者虽然时常坑害,但兄弟二人的感情好到宫里宫外都知晓。 但……九皇子殿下,那就不好说了。 虽然楚王殿下也没欺负过他,但……他也没表现出喜欢啊。 “二……哥……嘿……”稚奴在咬了一口脚丫子后,发现并不好吃,所以他便抬头看向神情复杂的二哥:“陪稚奴……陪稚奴……” “唉……”楚王殿下这会儿多多少少也明白母后的意思了,好吧,不就是跟这个臭弟弟建立牢固的主仆……呸呸呸……牢固的兄弟感情么。 多大点事儿,洒洒水而已啦!本王保证拿捏! “稚奴~~来,二哥给你讲小熊蹴鞠的故事……”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当即便满脸笑容的走向胡床。 但…… 一切美好都只是楚王殿下的幻想罢了。 半个时辰之后…… “然后那只小熊在接到队友的传射后,它先是一个带球过人,然后再……呕~~”楚王殿下觉得弟弟这玩意儿最少也得到李愔这个年纪才好拿捏:“称心!赶紧叫人来,这臭小子拉了!呕~~不是……你个小兔崽子,是谁教拉这么臭的噗噗啊?!你要臭死你二哥然后继承你二哥的王位是吧?!” “嘿……嘿嘿……”因为被二哥抱在怀中,而倍感开心的九皇子,这会儿只知道傻笑。 “唉……”楚王殿下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面对弟弟那双跟妹妹兕子一样,如同黑曜石般闪耀的大眼睛,他还是对弟弟产生了些许疼爱:“好了,等奶娘给你洗完澡换了衣服,二哥领你去别处玩儿,好不好?” “好!”小孩子的笑容充满了感染力。 这让楚王殿下原本糟糕的心情开始渐渐好转。 嗯…… 稚奴的受害者绝对不能只有本王一个。 就这么决定了! ------------------------------------- “陛下,吐蕃、还有吐谷浑、薛延陀、吐火罗的使节们,这两天三番五次的向臣提出要见您,您看……”太极殿上,唐俭脸上的神情很是为难:“陛下啊,您这避而不见,也不合适啊……” “谁说朕避而不见了?”李二陛下闻言从御案上抬起头,随后他看向唐俭身边的魏征和长孙无忌,以及被他从中书省叫过来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几位爱卿,你们对此事有何见解?不妨跟朕说说。” “陛下,臣认为他们不过是想向您提出抗议罢了。”房玄龄发现自己如今对某位蛮王是愈发的喜欢了:“毕竟咱们‘这位兵贵神速’的楚王殿下,此番北上虽然不似上次那般声势浩大,但楚王殿下取得的战果,却依旧非同凡响啊。而且王玄策的计谋……” “咳咳……”关键时刻,杜如晦连忙假装咳嗽两声,算是给老友提个醒:楚王殿下这人……那可老记仇了…… “啊,臣说错了,”房玄龄何等聪明,当即纠正道:“而且楚王殿下的计策已经将西突厥和高句丽都算计了进去,臣觉得……要不咱们再继续晾着他们?左右这东突厥的土地今后要归我大唐,管他们这帮异族作甚?” “房相此番言之有理!”等房玄龄说完,魏征这个跟楚王殿下极度不对付的大唐贤臣,此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臣也觉得这到嘴的肥肉没有送出去的道理,况且这回楚王殿下已经将草原十八部的首领全部擒获,几乎是彻底磨平了那些蛮夷的锐气。况且臣还听说,如今漠北草原因为楚王殿下要杀尽突厥贵族,同时分给突厥平民牛羊,于是那些原本的那些贵族已经开始纷纷出逃。 故而眼下,正是我们大唐全面接管漠北草原的最佳时机。 况且等咱们有了漠北草原,那都不用算上原本拿来养马的陇右地区,就能确保从此以后大唐就不再缺战马。 有鉴于此,眼下我们大唐何必去在乎那群手下败将的意见?臣认为,如果他们再闹,就让唐俭严辞拒绝:漠北草原是大唐打下来的!不是在谈判桌上谈下来的!他们要是有意见,不若就让他们去跟楚王殿下——” “你闭嘴!”长孙无忌虽然知道自己如今已和自家外甥渐行渐远,但他更明白一点:当初外甥对他那番看似冷酷无情的警告中,里面又藏着怎样的情谊——若不是对方提醒,长孙无忌还以为李二陛下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可以说,李宽虽然在骊山跟长孙无忌这个舅舅把话说绝了,但事情却没做绝——他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为了长孙皇后也好,是为了长孙冲也罢,最终他还是选择出手,拉了长孙无忌一把。 而正因如此,尽管长孙无忌知道某个混小子不会领自己的情,但他还是见不得魏征这老东西把自己的外甥当牛马使:“魏玄成,楚王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还让他们跟楚王谈,谈什么?谈着谈着就动刀兵么?!你个老狐狸……老夫看你是其心可诛!” “长孙无忌,你休要含血喷人!”魏征被长孙无忌这么一通阴阳怪气,他也急了:“老夫什么时候都只会站在大唐的立场来看待问题!” “大唐的立场?”一旁的杜如晦在此时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呵……大唐的立场就是让一个还未及冠的楚王殿下四处征战么? 是,楚王殿下将来注定会是一把无比锋利的绝世宝刀。 可眼下却还不是这把宝刀‘昭昭寒霜,震慑八方’的时候。 魏玄成,老夫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你要再敢闲着没事干,打算把楚王殿下当枪使用,那等出了太极殿,咱们大可当场练练! 我杜如晦虽为一介书生,但是也不怕以死明志,血溅轩辕!” 杜如晦此话一出,别说魏征了,就连此刻坐在御案后,还在为先前长孙无忌替李宽说话而感到诧异的李二陛下都呆住了。 不是……怎么个事…… 朕试图招揽王玄策三番五次不成功…… 反观你杜如晦,就跟着那臭小子在鸿胪寺坐了一个下午,你就成他的人啦?! 这个世界怎么了…… 难道说朕……已经不是那天命之人了么? 望着台下这顷刻之间便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李二陛下人到中年,却第一次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说那命里吹向自己的“风”,终究要吹向别处了么…… 第499章 玩背刺的房玄龄 “那臭小子到底哪儿好了……”——正所谓自己的失败固然沮丧,但是儿子的成功却更让李二陛下感到闹心。 怎么说呢,李二陛下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在人格魅力方面,到底比自家那个“能动手就绝对不会吵吵”的混账儿子差在哪儿。 闹心归闹心,此刻太极殿上,杜如晦和魏征两人的纷争却还在继续。 “魏玄成,你若有胆,待会散了朝可别走!”太极殿上,杜如晦见魏征不说话,便明白对方这是小看了自己,不由冷笑一声道:“老夫虽然没什么武艺傍身,但是还不至于跟你似的,空有一身好本事,却不思报国,成天只知道让楚王殿下一个孩子为朝堂卖命!哼!士族的脸面简直都让你一个人给丢尽了!” “杜如晦,你再骂老夫一句试试?”魏征原本不打算跟杜如晦一个大病初愈的文官多计较,可奈何对方这穷横穷横的气势让他心中顿时被激起一阵怒火:“老夫还真不知道,你杜如晦堂堂尚书右仆射,居然不知何时起,跟楚王好到了穿一条裤子!” “你说什么?!”杜如晦见魏征居然开始阴阳怪气自己,当即大怒道:“亏老夫从前还高看你一眼,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副德性!怎么,说不过就开始搞攻讦这一套是吧?好好好,来来来,咱们今日就论一论,到底你我之间,谁看着更像佞臣!” “唉……”一旁的房玄龄听到杜如晦的话,不由一阵唉声叹气:“克明……魏公也没说你是……” “他说老夫跟楚王殿下穿一条裤子!”杜如晦闻言狠狠瞪了房玄龄一眼:“这不比骂老夫是‘佞臣’还要脏一些?!” “杜公这话倒也没啥毛病……”一旁的长孙无忌默默点头道。 “辅机你少拱火!”李二陛下这会儿又觉得那原本已经摇摇欲坠天策府梁柱又缓缓扶正了,所以他此刻总算是有了哄大臣的耐心:“好了,克明、玄成,你们两个也是国之肱骨,怎么好为这么一点小事而争吵呢?” “陛下,臣……”魏征听到李二陛下选择拉偏架,他正要开口争辩,结果,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怪叫:“臭小子,不许把口水滴在二哥衣襟上!唉……你个小邋遢鬼,这一点肯定是随了那昏君……” “臣没什么要说的了……”知道楚王殿下这个大祸害正由远及近飞速赶来,魏征当即做出了他的选择。 “……”而等他此番话语落下,这殿内其他人也是一阵无言。 怎么说呢,就连魏征这样的刚直之人,都因为某个竖子的存在而被迫灵活转换底线…… 嗯,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之威,竟恐怖如斯! “爹,你们商量啥呢?”——身为大反派的楚王殿下,还来不及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便带着弟弟稚奴迈进了太极殿:“我娘她把这么个小玩意儿丢给我了,我寻思我也不会带啊,那你有空不,你来哄他吧。” “你觉得朕现在像是有空的样子?!”李二陛下本来看到这小兔崽子就来气,结果对方居然还把稚奴给抱来了。 “不是,你跟我置气干嘛?!”楚王殿下觉得某位昏君实在是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了:“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还让我带孩子?!不过你们这是干嘛呢?哟,杜伯伯,怎的脸红脖子粗的,跟人吵架啦?谁?我舅舅?那简单,我回头就叫上杜苟——” “殿下,大可不必!”杜如晦看着长孙无忌那阴沉下来的脸色,不禁苦笑一声:“赵国公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您的。” “嗯?!”——楚王殿下从杜如晦的话语中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试图吐露给自己的讯息:“你们刚刚在讨论本王?” “咿呀咿呀~~”稚奴说到底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这会儿被哥哥抱着,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可是太极殿内的烛火太多,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好了好了,稚奴乖~~”楚王殿下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哄弟弟的动作那叫一个熟练,只见他一手托着弟弟的屁股,一手轻拍弟弟的后背,接着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此给对方安全感。 “楚王殿下,”房玄龄看着轻声细语哄弟弟的楚王,他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您有所不知,方才杜公之所以跟魏公吵起来,是因为吐蕃使节禄东赞、吐谷浑使节约苏哈、薛延陀使节多祢、以及吐火罗使节丘黎氏这些人,因为您先前北上活捉了草原十八部的首领的行为,对我大唐提出了抗议……” “他抗他……”听闻房玄龄此言,楚王殿下下意识的就准备使用“大唐雅言”对这些蛮夷的家人表达亲切问候。可考虑此时趴在自己肩膀上昏昏欲睡的蠢弟弟,楚王殿下还是忍了下来:“此事有什么好讨论的?漠北草原怎么处置,那是我大唐高说了算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跑来置喙了?!” “殿下,臣也是这个意思。”魏征觉得自己可算逮到机会洗清冤屈了:“所以臣便建议,如果那些使节想继续抗议,就让唐公将他们带来见您,可杜公却……” “我杜伯伯怎样都是对的!”楚王殿下压根就不等魏征把话说完:“魏公,本王还不了解你?你肯定是憋着坏算计本王,被英果类……被英明果决的杜伯伯发现了,所以你们才吵起来的!本王说的对不对?!” “啊……对对对!”房玄龄身为杜如晦的老友,让此时已经看呆了: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人,不讲理是不讲理,可有事他是真上啊:“楚王殿下,克明他先前好吵着要跟魏公练练呢!” “……”魏征此刻真的有一种“老夫正欲迎难而上,尔等却偏偏率先投敌”的荒谬感——尤其是房相,你这瞧着浓眉大眼的……原来也是个不济事的货! 你居然背刺你的同僚?!而且动作还如此丝滑?! 第500章 本王想了一个保守点的法子 “哇……”楚王殿下听完房玄龄的话,瞬间便转头看向杜如晦,语气里满是崇敬:“杜伯伯高义啊!不过……魏公的身手可不赖啊,杜伯伯你行么?” “……”此刻感觉自己遭到了楚王殿下轻视的杜如晦,神情先是一愣,随后便恼羞成怒道:“怎么,楚王殿下这是嫌老夫不自量力了?!” “没有的事!”楚王殿下发现这位杜伯伯哪儿都好,就是似自己这般,当个实在人:“本王的意思是,杜伯伯咱们面对表面无法战胜的敌人,要学会动脑子,比如说您可以呼叫帮手啦,当然了,这帮手主要是本王,又或者咱们反手告他魏征一个媚上邀宠啦——” “竖子!你打住!”李二陛下看戏看到一半,结果发现那矛头不知何时竟然指向了自己:“朕还不知道,魏征他身为‘一日三参’的御史大夫,什么时候还媚上邀宠过。” “陛下英明!”早就开始汗流浃背的魏征,这会儿当真觉得李二陛下是位盖世明君。 “儿子只是举一反三,”被老爹打断了的楚王殿下,闻言也不生气,只是施施然道:“儿子的意思是,大家的格局要打开,不光是朝堂斗争,这西北的外交事宜,也当如此。对了,先前本王提出来的关于如何‘东征西讨’的计策,你们都知道啦?” “……”楚王殿下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如晦:杜克明,你的确是了解楚王的。 “……”杜如晦再次风评被害。 “不是,你们都看杜伯伯干啥?”楚王殿下闻言顿时诧异道:“难道说大唐要派他出去和亲?! 哇……你们天策府的这帮歹人,没事儿玩这么大?!” “那倒也不必……”可能杜如晦也没想到,自己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能进入和亲的赛道,和那些貌美如花的大唐公主们展开竞争。 “你这竖子!你骂朕是歹人?!”李二陛下现在可算是知道这兔崽子为什么抱着稚奴来太极殿了:“还有,休要拿朕的肱骨说笑!” “爹,今天不‘绕柱’啦?”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同时紧了紧怀中已经开始打瞌睡的蠢弟弟,接着继续用手护住对方的后背:“那儿子就长话短说?说完我就带稚奴回甘露殿,这臭小子可算是困了。” “朕将你的嘴给缝上啦?”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挑,语气当即缓和了不少。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货除了对父兄表面上差点……不,是差许多点意思以外,对于剩下的弟弟和姊妹们,他还是很够意思的。 “你们先前说到哪儿啦?”插科打诨完,楚王殿下开始直入正题。 “那些使节在鸿胪寺向唐公提出要见陛下。”房玄龄很想知道楚王殿下打算如何应对此事。 “草原十八部的首领,目前还有十来个。”楚王殿下挠了挠头:“这样吧,本王想个保守点的法子:咱们从这些首领中随机抽取幸运儿,砍掉他们的头颅,给禄东赞、约苏哈、多祢、丘黎氏这四人挨个儿送去。” “啊?!”楚王殿下此言,顿时震惊全场。 “楚王殿下……这很保守?”房玄龄觉得自己的三观遭受到了剧烈冲击。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要不是本王的最终目的是西域和高句丽,这些跳梁者,本王怎么着也得把他们种地里!还轮得到他们活着回去?!” “宽儿……真砍?”长孙无忌这会儿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 “笑话!”楚王殿下要不是念及此番是在聊正事,他怎么着也得提醒一下赵国公该称呼自己为“楚王”,可眼下,他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如今天下乃是大争之世,什么是大争之世?——强者收割一切!弱者原地消亡!况且咱们从前受屈辱的时候还少了?怎的,如今敌我形势逆转,你们还不适应自己的角色么? 也对,”楚王殿下说到这里,骄傲的抬起下巴:“毕竟你们不曾跟随本王在西北大杀四方。但是你们不适应自己的角色尚且情有可原,可西北的这帮蛮夷,身为本王的手下败将,他们凭什么不适应?! 想当初本王从漠北砍到西域,再从西域杀回漠北,金山脚下,惊世一战,那尸横遍野的景象,可谓天地同悲!而如果这都不能让他们长记性,那还有什么的可说的呢?本王能在金山祭天,就能在西域祭天,更能在吐蕃祭天! 左右不过是再度横刀走马几千里,踏碎山河斩王幡!大唐,就该有大唐的威严——咱们的老祖宗,汉朝的那帮狠人是怎么干的,咱们就怎么干!怕什么?史书之上,谁敢说傅介子当年斩杀楼兰王是错?”楚王殿下说到这里,突然似笑非笑道:“其实本王将苏定方放在高昌,就是想着有一天他能喊出一句‘唐军将至没,勿动,动则国亡!’的口号,唉,但愿他能让本王如愿吧……”(注1) 随着楚王殿下的这番“保守言论”的发表结束。 太极殿上已经沦为一片死寂。 贞观君臣,直到今日才算见识到了何为“楚蛮王”。 好家伙……合着是我们这些人扯了您楚王殿下的后腿了是吧。 “楚王殿下啊……”房玄龄此时觉得自己两边的太阳穴都在发胀:“您是真打算这么干?彻底横扫西北?”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房公,咱们肩上的担子还很重啊……等解决了西北,还有南越……” “南越?!”一旁的魏征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楚王殿下,您该不会是打算像当初隋炀帝征临邑那般……”(注2) “呵……”楚王殿下向来是会抓重点的:“好哇你个魏征,你在讽刺本王是隋炀帝吧?!” “殿下不要太自信,臣觉得您跟那帮向杨广谏言‘临邑多奇宝’的前隋大臣们没差别……”魏征可是知道,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干——那纯粹就是闲的。 “魏公,你的目光太短浅,本王不屑与之为谋!”楚王殿下要不是手里抱着个蠢弟弟,以及考虑到魏舒怡那个虎妞之前在玉山帮过长乐,那他真的会直接“欺身而上”——给魏征狠狠来一下子。 “臣还是认为仗不能这么打……”魏征闻言板着一张脸,显然丝毫不受楚王殿下影响:“这也未免太随心所欲了些……” “爹,你怎么看?”楚王殿下怀中弟弟不好发挥,所以他干脆选择放魏征一马,转头看向李二陛下。 “宽儿,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感觉就像许多年前,自己处在父亲的位置,看待那个劝说父亲造反的自己一般:“朕也想知道,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第501章 驱虎吞狼和懒驴拉磨 “杜伯伯,你别气了,回头本王就带人将魏公的马车轮子给卸了!替你找回这个场子。”——随着议事结束,最后走出大殿的楚王殿下望着前方魏征离去的背影,他转头开始低声安慰起了杜如晦:“哼,魏公这人就是拎不清,他跟杜伯伯您比起来,就好比——” “殿下,打住……”杜如晦留到最后可不是为了听楚王那奇妙的比喻的:“臣还有正事要与您商谈。” “杜公,声音小点!”楚王殿下闻言不满地瞪了一眼对方:“本王好不容易把稚奴这臭小子熬困了!” “臣尽量……”杜如晦闻言也压低了声音:“说到这正事——” “啊?您指的是卸魏公的家马车车轮吗?”机智的楚王殿下如今都开始学会抢答了。 “不是殿下,这哪跟哪啊?!这算哪门子正事?!”杜如晦闻言又不禁提高了嗓门。 眼见杜如晦开始吹胡子瞪眼睛,楚王殿下心中只觉得对方实在是太不上道了,于是当下他也放大了音量,振振有词道:“杜伯伯啊,这魏公之所以敢跟您吹胡子瞪眼,就是因为您遇事不懂得划界限啊!您得支棱起来,让魏征他明白堂堂——”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对杜如晦循循善诱的当口,李二陛下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呐,”接收到昏君警告的楚王殿下,当即便朝杜如晦指了指殿内:“杜伯伯,像这种情况,就叫作划界限。” 本王要是再拱火,今晚就得遭殃。 我跟这昏君之间的和谐关系,就是这么来的!杜伯伯其实您也可以学着点! “臣……”杜如晦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 “呵~啊~”此时趴在李宽肩头的稚奴开始打起了哈欠。 “杜伯伯,我得把这臭小子送回甘露殿,咱们边走边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弟弟的衣襟,探了探对方的后背,发现并没有出汗,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臭小子还算好养活,你要因为出汗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本王就得去玉山长住了。” “殿下您的确是位仁厚的兄长啊。”杜如晦眼见楚王殿下如此细心地照顾弟弟,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杜伯伯您先别急着夸——”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于是他话锋一转:“您还是先说说是什么正事吧!” 楚王殿下有预感,杜如晦所谓的正事,八成没好事。 “殿下,咱们边走边谈?”杜如晦的笑容更亲切了。 “别……杜伯伯,你等我把稚奴送回母后的寝宫再说。你不知道,稚奴这臭小子年纪虽小,但脾气可大,咱们这回去一路颠簸,再加上又要交谈,很容易就会吵醒他。加上这臭小子又有起床气,指定会闹起来。”楚王殿下说完,又下意识的揉了揉弟弟的后脑勺:“好了稚奴,二哥马上带你回去。” “哈……呼……”此时的九皇子,在哥哥的怀中睡得正香甜。 一路无话。 等李宽回到甘露殿,将弟弟放到自己寝殿的床上睡下后,他又叫来称心和稚奴的奶娘,嘱咐两人仔细照看着,同时又在暗中留下暗影刺客负责保卫,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后,他才来到正殿,和杜如晦商量他口中的要事。 “楚王殿下,臣想知道,对于冯盎,您是什么打算?”杜如晦一上来,就是单刀直入。 “杜伯伯,这事儿……怎么跟您扯上关系了?难道说冯盎找您来为他说情了?”李宽没想到,杜如晦一上来,说的居然是这件事。 “殿下莫要误会,老夫和冯盎虽然相识,但关系也就那样。”杜如晦闻言先是摇摇头,随后接着道:“只不过眼下您的目光放在了西域和高句丽,那么未来的几年里,大唐国内就不能乱,而他冯盎作为岭南的无冕之王,又和五姓七望来往甚密,加之他先前与您有过节……” 杜如晦说到这里时,突然深深地看了李宽一眼:“殿下可不要被此人的前倨后恭所迷惑,虽然他先前是为您在使节面前说过好话,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学越王勾践,在卧薪尝胆呢。”(注1) “杜伯伯言之有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是该测测冯盎的忠诚度了:“可是杜伯伯,关键是冯盎都这么大年纪了,他那娇妻就算了,至于美妾……关键他也没带美妾来长安啊,本王总不能……” “殿下,您倒也不必什么典故都照搬……”杜如晦发现眼前这小王八蛋就是一种“话说不到三句就离题”的本事:“臣的意思是,您难道不该想想如何安排此人么?他手底下可握有五万重兵啊!” “杜伯伯,你看你,又急……”楚王殿下见杜如晦说话时语气有些急迫,赶忙转身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将其递给杜如晦:“杜伯伯,先喝口水。” “殿下……”杜如晦接过茶杯,在对方的注视下默默饮过茶水,随后,他将茶杯放回:“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来来来,杜伯伯,坐。”李宽将杜如晦拉到桌子旁边坐下后,他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前魏征不是拿前隋征林邑来嘲讽本王么,嘿,本王这回还真就遂他的意!冯盎那五万重兵善于山地作战,本王打算让他继续南下,将真腊骠国那一片全都打下来!” “殿下,您这是驱虎吞狼之策啊……冯盎会答应么?”听完李宽的话,杜如晦只觉得对方是在白日做梦:“您此举若是逼反了他……” “首先,”楚王殿下闻言竖起一根手指:“但凡跟本王为敌的,在本王面前,还配称得上虎狼?!笑话! 本王这不是驱虎吞狼,本王只不过是让懒驴拉磨而已。 其次,时至今日,他冯盎应该知道本王是个什么货色。 睚眦必报是本王行事的准则,朝发夕至是本王行事的效率! 他冯盎前脚敢举反旗,本王后脚就敢让他岭南冯氏一朝尽灭! 况且本王让他去打真腊和骠国,那是看得起他冯家! 等打下那些疆域,本王自有大用。 而届时,他冯家也会得到天大的好处,所以他凭什么不答应?”李宽说到这里,见杜如晦已经开始摇头苦笑,当即便泄露了些许“天机”给对方:“杜伯伯,本王可不是在说笑。岭南之地,将来一定会变得繁华富庶,大唐未来的主要税收,可就靠岭南了! 所以,有鉴于此,冯家必须从岭南退出来,这事儿没得商量!” “殿下,您要发展岭南?”杜如晦还是第一次听到楚王殿下展示除了军事以外的才能。 “要发展岭南的不是本王,是大唐。”李宽闻言忍不住纠正对方道:“这应该是一项百年国策,而不是本王一个人的政绩,况且本王要政绩这玩意儿干嘛?本王如果还想往上挪挪位置,那还不如现在就直接回玉山厉兵秣马更务实一点。” 第502章 童子功 “殿下您是懂务实的……”刚刚还心潮澎湃的杜如晦,算是被楚王殿下这一番标准的“反贼式发言”给彻底降温了。 此时的杜如晦,满脸复杂神情,看向楚王殿下的眼神也是各种意味深长:“殿下啊……臣知道你没拿老夫当外人……可……您其实大可以把老夫当外人的……” “什么话?!什么话!?杜伯伯您这说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咱俩都快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杜如晦没想到,之前太极殿上的“裤子回旋镖”居然来得这么快:“殿下啊,您是不是跟魏征私底下说过什么……” “本王跟魏征?”楚王殿下闻言用手指着自己,语气中更是充满不可置信:“还私底下?!不是……杜伯伯,您可别突然发癫啊,本王告诉你,魏公要是私底下遇上本王……嘿……本王就先这样……再这样……最后再这样!” 说话间神情分外激动的楚王殿下,一边用手向杜如晦比划他构思好些年的“绝世武学”——“阿宽十八式”,一边继续咬牙切齿道:“本王要是不把他揍到治好了都流口水的地步,本王都对不起这些年因为他,而被我爹绕着太极殿的柱子追赶挨的那些打! 杜伯伯,你当本王那手潇洒飘逸的‘游龙身法’是怎么来的?!那是童子功你知道嘛?!童子功!” “这个……‘童子功’的事情……臣确实不知道……”听完楚王殿下的血泪控诉,杜如晦努力眨巴眨巴眼睛,暗地里更是使劲回想这一生中,那些个让他难过的事情…… 好半晌过后,杜如晦终于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只见抿了抿嘴,开始接着和楚王殿下谈正事:“楚王殿下,您若想让冯盎接受您的安排,那您是否该跟他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杜伯伯,”李宽听到杜如晦给出的建议,他当即哈哈一笑:“哈……冯盎那样的人,你跟他好好说话是没用的,这种老流氓,要么让他‘睡’,要么让他服,本王这样冰清玉洁还不搞颜色的好贤王,当然选择‘睡’……呸!当然选择让他服咯!” “殿下打算凌之以威?”杜如晦虽然对于楚王殿下这话里的某些术语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中联系对方前言后语,推测出大概的内容。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人……才更像流氓…… “杜伯伯啊,你以为上次本王拆你的马车玩什么‘兵贵神速’,那真是在逗乐子啊?“李宽闻言板起了脸,随后他整个人突然生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可怕气势:“本王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本王今日不出兵,那只是懒得出兵而已! 如若真要有谁不开眼惹怒了本王,那么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去,本王依然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让他带着后悔和绝望下到地狱去!” “太像了……”杜如晦看着眼前突然正经起来的楚王殿下,他突然发现此刻少年挺拔的身影,似乎正在与自己记忆中那道年轻高大的身影悄然重合:“楚王殿下……您可太像陛下了……” “杜伯伯,虽然本王知道你不是本王的家臣。”楚王殿下这个夯货,他有时候是分不清真心夸赞和嘲讽的区别:“但你好歹也照顾一下本王的心情,在本王高兴的时候,请不要提那些会让本王变糟心的事情! 谁乐意像他了!他小时候得到过‘陇右麒麟’的称号?!哼,太原城最大俩祸害……” 杜如晦听着“长安大当家”在自己面前振振有词诋毁李二陛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公道话:“咳咳……楚王殿下,陛下好歹当年在太原还有赵国公跟他齐名,可如今这长安城里……” 楚王殿下,您就是大家公认的,最大的,那啥了…… “糟糕的家伙……”楚王殿下这回是听懂了杜如晦的阴阳怪气,所以他当即也醒悟过来:自己眼下属实是一片真心全错付,在杜如晦心中,明月依旧是李二陛下,而他楚王……很明显就是沟渠喽…… 唉……杜公,你这样会不会太伤本王了? “殿下,既然您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那么臣也就不多嘴了。”杜如晦发现这会儿楚王殿下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怎么说呢——犹豫中还带点跃跃欲试,跃跃欲试中又带着点兴奋和害怕…… 杜如晦又不是魏征……况且他还是大病初愈,所以杜如晦知道,自己该退场了:“对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臣去办的?没有的话,臣这就告退了。” “杜伯伯……”楚王殿下发现这天策府上下,除了他窦叔还虞师萧师,剩下的那些……真就没一个好人,而且个个都是滑不留手难拿捏:“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对本王恪守礼仪?搞得好像本王要趁机找你茬似的……” “殿下啊,您先前是不是说要拆魏征马车的车轮来着?”面对不好回答的问题,杜如晦的应对方法很简单——舍弃自己俩儿子,换自己这个老父亲全身而退:“如果您心意已决,臣也不好再劝,可臣想着您做下此举的初衷又是为了臣,故而臣心中颇受感动……” “杜伯伯,停停停……朕……呸!本王不想听你弯弯绕!”楚王殿下发现这读书人就是焉儿坏啊,这车轱辘话说得他脑袋都大了:“您就说您打算怎么地吧?!” “殿下卸车轮的时候,可以叫上臣的俩儿子。”杜如晦笑起来时,会习惯性地抚一抚胡须,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像一头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杜苟力气大,性子稳,杜荷眼神好,跑得快,他们两兄弟一个负责放哨,一个负责给您打下手,您看如何啊?” “哇……”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当即便忘了自己还在跟杜如晦置气,开始站在道德的高地对这位贞观贤臣指指点点:“杜伯伯啊……人心怎可扭曲至此!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就不怕他们哥俩被魏公捉住——” “这不是还有楚王殿下您在嘛。”杜如晦说着,还朝李宽躬身一礼:“臣相信,楚王殿下身为‘恰巧’路过的不知情的好心人,肯定是不忍心两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少年陷入被魏公痛殴的局面的,而您不是向来都很擅长‘劝架’么?” 好家伙,杜如晦简简单单的一番话,算是直接把一场简单又合理的‘斗殴’事件给提前规划好了。 “杜公,”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是缺少对天策府栋梁的尊重:“方才本王说的那些浑话,还请您不要在意,本王真的只是在说笑而已……” “殿下有说什么吗?臣不过是与殿下商谈如何安抚各国使节而已啊……”杜如晦哪能看不清楚王殿下的小心思——这小混蛋玩意儿这是在故意示敌以弱呢。 自己但凡摆出一点倨傲的模样,这位大爷就得回头问策自己的家臣了。 而哪怕是他杜如晦,如今面对楚王殿下递过来的梯子,也要学会见好就收。 否则的话,他真未能讨得什么好。 至于原因,显而易见。 ——在楚王殿下的家臣中,虽说沙场猛将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让朝中大佬们尽皆瞩目并且心生忌惮的存在,还是那个叫作王玄策的年轻人 第503章 虞师向来知我不欺我 是夜,甘露殿中。 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母后出宫一趟,回来之后对自己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稚奴”。 “不是,母后……您这钓鱼执法也未免太明显了吧?!”——看着横眉冷竖的娘亲,楚王殿下直到此刻才总算明白过味来:合着自己这次北上擒贼,虽然有功于朝,但是此举在对方眼中,却不过是成天都不着家的熊孩子又一次的不告而别。 那当娘的能不生气吗?! 可碍于大局,身为贤后的娘亲虽然心中有火,却也必须找个其他的理由来发泄心中的这股怒气。 所以,稚奴小朋友就被迫的成为了娘亲扣在自己头上的那口大锅。 哇……稚奴你个小坑货…… 楚王殿下此刻也只敢在心中默默腹诽无辜的弟弟。 “你说什么?”与此同时,在听完儿子的抗辩后,长孙皇后拎着手里的鸡毛掸子,缓缓逼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楚王殿下:“本宫向来讲理!” “您讲理……讲理……”面对发怒的娘亲,在外边儿好似穿山猛虎的楚王殿下,此刻也只能怂成小鸡崽子:“母后哇……儿子真的有好好照顾稚奴啊……不信您问我爹去……” “哼……”长孙皇后闻言轻挑凤眉:“楚王殿下的意思是,本宫想要教训自己的儿子,还得找陛下问询喽?!” “母后您都这样说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乖巧的侧过身子,露出自己的大好臀部:“儿子领罚就是……” ------------------------------------- 翌日上午,当楚王殿下一瘸一拐地来到鸿胪寺时,唐俭已经下了早朝,所以当他见到楚王殿下这奇怪的走路姿势后,不由抖了抖腮帮子:“楚王殿下……您这是又惹陛下生气了?” “唉……”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叹了口气,随后才道:“没那昏君啥事儿……本王这屁股……是母后打的!” “哦~~”唐俭觉得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楚王殿下,那您这是……” “禄东赞那帮狗东西人在哪儿?”楚王殿下昨夜想了很久,最终他决定还是留下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 至于原因……那倒也简单——这帮人和颉利可汗一样,只要他们留在长安,对大唐来说就是利益最大化。 因为颉利可汗的存在,草原十八部推选出新任可汗就是谋逆。 同理,如今只要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都还活着,那么草原十八部就不能名正言顺的推选出新的首领。 如果有谁敢坏了规矩,大唐就可以北上擒贼。 而等到颉利和这些草原首领们去世,这中间少说还有十几年,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大唐将草原治理地井井有条,编户齐民这项工作,肯定也早就结束了。 到那时,草原的大唐百姓再想重新聚拢在一起,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了。 有鉴于此,楚王殿下决定今后让长安多出十几个富家翁。但在这之前,楚王殿下还是要将禄东赞、多祢、约苏哈、丘黎氏这几个代表西北几大势力的混账使节叫到跟前来好好警告一番:谁要敢在此事上给大唐添乱,大唐不介意用同样的方式方法让整个西北“天下大同”! “殿下,您要见他们?”唐俭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可老臣想提醒您一句,这些人如今可都憋着火呢,还有那西突厥的阿史那泥孰和阿史那祢赫……” “嘁……”楚王殿下还真没发现,唐俭几时居然变得这么幽默了:“本王在他们的地盘上都不带半点怂的,如今本王身在长安,还该本王避其锋芒?!不过西突厥的那俩就算了,本王没兴趣见他们。” “殿下您误会了……”唐俭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得再清楚:“臣的意思是,您可别一言不合就把人给宰了。那些人可都是各自国内的重要人物,况且不管是吐蕃、吐谷浑、吐火罗还是薛延陀,那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何况它们背后站着的西突厥,殿下,要不还是将西突厥的使节叫上吧。”直到最后,唐俭还不忘提醒楚王殿下西突厥在此次会谈中的重要性。 “西突厥不过一盘散沙。”李宽闻言淡淡看了唐俭一眼:“唐公,知道本王此次为什么不叫西突厥的两个使节过来山商谈么,本王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肆叶护和乙毗射匮那俩傻蛋:他们在没有彻底分出胜负之前,就连薛延陀少主——多祢这样的小角色,都比他们更有资格上谈判桌!” “臣明白了。”唐俭在沉默半晌后,才总算领会了李宽话里的意思:“殿下是想加重西突厥的内耗?” “只有西突厥加重内耗,吐蕃、吐谷浑、吐火罗、薛延陀这四方势力才会不得不尽快选择站队。而但凡有站队,就会有争斗,只要有争斗,就会有仇恨,只要有仇恨,就无法再团结!”——楚王殿下在这一刻,仿佛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智者的光辉:“不过话说回来,本王可不想西突厥这场内斗早早就结束,所以本王会让苏定方在关键的时候横插一脚。 毕竟唯有双方维持势均力敌,才好能将这场内斗变得旷日持久,唯有将内斗变得旷日持久,这个烂泥潭才能替本王更好的磋磨本王的敌人们。”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突然看向此刻表情陷入呆滞的唐俭:“下一次的西北之战,本王要毕其功于一役,平灭所有不臣之敌!” “楚王殿下……”唐俭发现,尽管自己早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低估了楚王:“您这么做……实在是让臣——”唐俭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庸俗的成语:“——让臣叹为观止!” “学过《孙子兵法》吗?!学过?呵……学过你还拍本王马屁?显然是没学到精髓,嗯……学无止境啊!唐公,你就学吧你就!”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挑起下巴:“我家虞师当年就说了——‘救赎之道,便在其中!’” 虞师向来知我不欺我! 第504章 关于真正的强大 “……”看着如此推崇《孙子兵法》的楚王殿下,唐俭觉得改天确实该跟虞世南好好聊聊——这老东西是不是还偷偷藏了一本关于《孙子兵法》的注解。否则大家都学过《孙子兵法》,怎么好像就楚王殿下学的《孙子兵法》和大家不是同一个版本呢…… 嗯……搞不好,虞公还真就是位深藏不露的兵法大家…… 大堂上,楚王殿下看着已经开始抿着嘴若有所思的唐俭,他就知道自己又成了。 不多时,禄东赞、多祢、丘黎氏、约苏哈四人便被鸿胪寺的官员带到了议事大堂。 而这四人在见到身体前扑在书案上,正一脸笑盈盈望着他们的楚王殿下后,却没来由的只觉背脊有些发凉。 于是,大堂之上,双方沉默许久,相顾无言。 “不是,你们怎么还跟本王客气起来了。”——见对方不肯说话,楚王殿下不由愈发好奇了:“先前不是你们吵着要见本王的么?怎么,如今见到本王了,你们又不说话了?本王怎么觉着……你们有些‘叶公好龙’呢?!” “殿下慎言……”一旁的唐俭本来不打算干扰楚王殿下正常发挥的,可是这货一开口就是奇妙的比喻:“况且这些使节,大抵也不清楚您口中的典故……” “哼……唐公莫要小瞧老夫!”吐蕃大相禄东赞此刻听到唐俭的话,顿时冷哼一声:“老夫读过中原的书,知道什么是叶公好龙!” “唐公,你看看,打脸了吧?”楚王殿下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唐俭。 而唐俭,则是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但下一刻,异变突生! “你他娘的!”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的楚王殿下,突然一把抄起桌上的砚台,接着顺手就朝禄东赞的头顶砸了下去:“大唐的鸿胪寺卿说话,你一个吐蕃大相凭什么插嘴?!” “啪!”那破空而至的砚台被禄东赞下意识地闪身躲过,砸在了大门处的门槛上,顿时化作四分五裂的碎片。 “楚王殿下……”唐俭身为老倒霉蛋,可以说他极少感受到来自楚王殿下的护短,可说实话……这种感觉还真挺奇妙…… “唐公,本王提醒你一点。”楚王殿下发现禄东赞居然敢躲,当即便打算抄起桌上的羊脂玉笔洗朝对方继续砸去:“你是大唐的鸿胪寺卿,外交场合上,你就代表大唐的脸面,这些狗东西但凡对你不敬,那就是对大唐不敬,而对于这种情况,咱们就该狠狠甩脸色,实在不行,就去隔壁的兵部打个招呼,自然便会有人纵马提刀,上门和他们的国君盘一盘道理!” “殿下……您说的是……”唐俭有些心痛地看着楚王殿下手上的笔洗:“但臣能不能请您换个物件儿砸——这可是陛下赐给臣的宝贝啊……” “我爹这人也忒小气了些……”楚王殿下闻言放下笔洗,随后他目光寻摸一圈,发现也没啥合适的玩意儿,于是他抬起头,看向已经勃然大怒的禄东赞:“怎么?本王这话说错了?” “殿下,外臣不过是觉得被人瞧不起,辩解了一句而已。”禄东赞这会儿已经气得要杀人。 “唐公此举是不是好心?”楚王殿下淡淡瞥了禄东赞身边的多祢一眼,随后接着道:“况且你既然读过中原的书,那我汉家先贤,对你就有开蒙之恩,既然如此,你敢这样不知礼,对本王身边的这位国之柱石言不报任何尊敬,怎么,你吃了我汉家的饭,还要砸我汉家的锅?!这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在楚王殿下的此番话语结束后,鸿胪寺的大堂之上,众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要是跟人展开辩论,他绝对是一把好手,哪怕就是唐俭,他未必是楚王殿下的对手。 但很可惜的是是,大多数时候,面对争论,楚王殿下都只选择最简单高效的“以力服人”——毕竟只需活动活动拳脚就能解决的事情,在他看来何必多费口舌。 “唐公……”半晌过后,禄东赞突然朝唐俭开口道:“先前是本相的不是,还望见谅!” “无碍……无碍……”唐俭觉得自己这会儿总算是搞明白了楚王殿下的正确使用方式——得用“蛮王”来治理蛮夷,血脉之力的压制贼好使~~ “唐公你还是这么优雅随和……没出息……”楚王殿下见唐俭选择了息事宁人,当即便吐槽了一句。 随后他便看向了薛延陀少主多祢:“喂,多祢,本王问你,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上次放过你一回,你不思感恩就罢了,就让还反过来跟着他们起哄,咋的,你是真想跟本王练练?那好!本王这就命人找一杆马槊,本王亲自给你展示一下夺槊杀人的技艺,也好让你死而无憾!” “不……不不……不是……”多祢这个软柿子终究还是被楚王殿下从一堆硬骨头里给挑出来了。这会儿,只见他在听闻楚王殿下这番透着十足威胁意味的说辞后,他脸上的神色转瞬便成苍白一片,就连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殿……殿下……外臣……外臣也不是头一个……” “你还想当头一个?”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你配吗?” “臣不配……”多祢的回答几乎不带丝毫犹豫。 “呵……”楚王殿下觉得这人虽然胆子是小了点,但也聪明:“那谁配呢?”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多祢就知道麻烦来了。 对方的这个问题,他怎么答都是错。 因为对方的真实用意,就是让他指认此事的主谋。 而多祢自然是不敢指认的。 他虽然怕死,但还不至于因为怕死就丧失了理智——如今西突厥陷入内斗靠不住,薛延陀急需新的盟友,而吐蕃、吐谷浑、吐火罗这三国便是首当其冲处在备选之列,这种时候,倘若多祢干出背弃盟友的事情,那么他此举无疑是将薛延陀往绝路上推。 于是,一时之间。 那先前还敢让尉迟恭表演空手夺槊技艺的薛延陀少主多祢,此刻在楚王殿下的随意压制下,不过眨眼之间,他便陷入莫大的绝境之中。 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此时的大堂之上,不管是若有所思的唐俭,还是勃然大怒的禄东赞、约苏哈、以及丘黎氏。他们所有人,在尽皆望向那个脸上依旧风轻云淡,正随意把玩身前桌上其他摆件的大唐楚王后,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已然有了答案。 ——能够学会温和的使用暴力,才是真正的强大!(注1) 第505章 本王吃定你了 因为楚王殿下的极度强势,原本不打算站出来说话的吐谷浑大长老约苏哈,终于是坐不住了。 “楚王殿下……”约苏哈此刻用一双浑浊的眼珠望向上方的李宽,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愁:“您难道真的要将事情做绝么?” “嘿……”楚王殿下闻言淡然一笑:“做绝?本王问你,当初是谁趁着本王的爹刚刚经历完一场生死劫,便迫不及待的带兵南下,劫掠我中原百姓,迫得我爹与之结下渭水之盟? 又是谁在几年之后,觉得大唐依旧软弱可欺,于是撕毁那本就对大唐来说是耻辱的盟约,继续犯边? 哦,那时候颉利那个狗东西有没有考虑过别将事情做绝?”李宽说到这里,缓缓起身,依旧是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台阶,来到了约苏哈的面前。 而约苏哈见到他这般举动,竟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至于约苏哈身边的禄东赞,此刻看向李宽的眼神里透着跃跃欲试。 “怎么,你也想起舞是吧?”楚王殿下在查阅到禄东赞那不善的眼神后,当即不屑地扭头瞟向禄东赞:“来嘛,试试?” “……”禄东赞闻言默默攥紧拳头,此时的他脑子里全是当初在焉耆城外这位大唐楚王的盖世英姿——当初他禄东赞要不是有射雕手以死力保,恐怕早就死在对方手里了。想到这里的禄东赞,忍不住将头轻轻垂低:“楚王殿下说笑了,臣对您只有尊敬。” “怂包……”李宽在给出一句中肯的评价后,便继续转头看向约苏哈:“后来本王在灭了东突厥以后,一路追杀逃兵至西域,后来本王寻思着,来都来了,那不若就已故的大唐王朝的忠实盟友——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讨个公道,将那谋权篡位的逆贼莫贺咄擒住,如此也算是我大唐尽到了身为盟友的责任。 可是本王想问你们一句,”李宽说到这里时,脸上甚至都出现了不解的神情:“本王这么做,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啊?!先是吐蕃派人袭击本王的军队,后来你们又搞了个什么联合军队,阻止本王去金山祭天。 唉,你们几个意思啊?! 本王只是带着那俩不成器的狗东西去金山一趟,告诉他们的老祖宗这俩货人菜瘾大,当有此劫。这是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约苏哈等人的脸简直黑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们知道,楚王殿下接下来该开启贴脸输出了。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就算他们已经一退再退,楚王殿下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 “你们不要一个个都给本王整这副如丧考妣的死出。”楚王殿下目光扫过眼前四人,说话时眼中都带着满满的嘲讽:“金山之战,你们若真有骨气,真要尊严,悍然选择死战,那你们早他娘的死在本王的马槊下了,还何至于苟活到今日,不惜大老远的来长安,当面受本王这份委屈?” 杀人,还得诛心!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约苏哈大长老顿时气得一个站立不稳,要不是他身边的多祢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恐怕这老头儿还得继续出丑。 “行了,别搞得本王好像多么不近人情似的。”楚王殿下扫了一眼已经败退的约苏哈,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最后的小菜——吐火罗的头人丘黎氏。 “秋梨膏……呸呸呸……丘黎氏啊……”楚王殿下看着这位中年汉子,说话时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本王问你啊,你是怎么当上吐火罗的新头人的?嗯,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你们原先的头人不还兼着西突厥的叶护么,怎么,如今你连西突厥的叶护都混不上啦?那可真够令人惋惜的……” “……”丘黎氏在听到李宽的这番诛心之言后,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楚王殿下,伊达勒叶护已经战死在金山脚下,您何必……” “啊?死啦?”楚王殿下闻言故作惊讶道:“可本王当时没瞅着谁往上面报战功啊……哦……那八成是死本王手里了……” “……”听闻此言的丘黎氏都不知道怎么接对方的话。 “不好意思啊。”楚王殿下突然朝丘黎氏来了这么一句。 “……”丘黎氏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下一刻。 “你个狗东西!”——一旁唐俭不知何已经抄起他那心爱的笔洗,猛地朝丘黎氏的脸上砸去:“我家楚王殿下屈尊纡贵同你致歉,你居然连好好回话都不会?!这岂非是藐视我家殿下,藐视我巍巍大唐!” “啪!”唐俭或许是准头不怎么好,那笔洗居然砸在了闻言呆住的楚王脚下。 “哇……唐公你……”楚王殿下没想到这本来就浓眉……不,是贼眉鼠眼的唐公,他居然小心思这么多。 “殿下,此事决不可姑息!”唐俭此刻脸上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只见他语气坚决道:“臣这就上奏陛下,吐火罗使节丘黎氏对殿下不敬,这等失礼的行为,自然要用刀兵还礼!” “不是……唐公你……你学坏这么快啊?!”——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好像开窍了的老唐,他发现自己好像被这老头给玩了……但又好像没有全玩…… “殿下这是什么话……”唐俭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威势,就被这小王八……八面威风的‘李家玉树’给随手镇压了。 “楚王殿下,外臣为自己先前的失礼向您赔罪!”丘黎氏在听完唐俭的话后,当即便不淡定了——楚王殿下是头穿山猛虎不错,可真正主宰了大唐的一切的,还是那位盘踞在太极殿内的真龙——被所有人尊称为“天可汗”的大唐皇帝。 “唐俭,”——正所谓最好的羞辱,便是无视,所以楚王殿下现在只关心另外一件事情:“你方才还说这羊脂玉笔洗是我爹赏赐给你的宝贝,但你现在居然将它给砸了……哇……”楚王殿下觉得终于有拿捏唐俭的把柄了:“唐公,这事儿……本王吃定你了!” 第506章 有事儿还得是祖父 “殿下,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唐俭知道楚王殿下不过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虽然自己砸碎陛下的赏赐是不对,但那也得看场合,看所为何事——而就现在这种情况,他唐俭只恨陛下赏赐给的少,毕竟今日之事将来是要被写进史书的,像这样青史留名的好机会,那可真不多。 况且此事就算被陛下事后得知,陛下恐怕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自己。相反,陛下更可能因为此事而感到龙颜大悦,接着赐下更多珍品宝物。 毕竟楚王殿下虽然浑,但陛下对他的宠爱那是众所周知的。 “什么不地道?”楚王殿下此刻看着自己脚边的碎屑,语气十分不满道:“你他娘的就是得知了本王被母后殴打,身上有伤,所以你打算趁本王气弱力虚之际,试图偷袭得手,然后借此向本王的大哥递交投名状!” “楚王殿下……您能不能别试探了……”唐俭发现楚王殿下就是时刻都有活儿,他现在望着头顶的房梁,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对方给逼得吊死在上面。 “本王哪里试探你了?!”楚王殿下发现唐公真是能言善辩。 “臣的意思是……”唐俭已经不想跟这完蛋玩意儿多交流了:“您能不能别试探太子殿下了……”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好似那被踩了尾巴的虎皮猫:“本王和大哥向来兄友弟恭,亲如一家!” “你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唐俭现在只想给自己俩耳光:“好了殿下,您该回归正题了……再这样聊下去,老臣真的会害怕!” “……”楚王殿下闻言也不再为难唐俭,而是终于转头看向他面前那四个已经失去反抗欲望的倒霉蛋:“你们几个,本王也懒得说啥了,给句痛快话吧,是愿意跟大唐友好交往呢,还是打算暗中憋着坏,如果是前者,本王真有好处给你们,如果是后者,那本王今年怕是又无法在长安过元正了。” “殿下不可啊……”唐俭在此次谈话前可是收到过李二陛下的密旨的——李二陛下的意思是,虽然允许自己的好大儿往谈崩的方向跟这帮使节谈判,但绝对不允许这混账玩意再做出‘兵贵神速’的举动。 开玩笑……这小兔崽子,他真以为自己前些天玩的那出“北上擒贼”震慑的只是西北异族啊? 能北上就能南下,能东进,能西征! 现在全天下的士族,有谁不害怕楚王殿下“兵贵神速”的? 更勿提哪怕是西南的十万大山,那些土司土王们也记住了楚王殿下的威名。 说实话,当初因为群臣们的口口相传,让楚王殿下多了“楚蛮王”这个外号。 那时大家都把这个外号当笑话看。 可现在…… 拜托……那可是“楚蛮王”唉——超凶的好不好! “本王跟诸位使节商谈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先安静一下啊唐公?!”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头找李靖李大将军商谈一下关于唐公辱骂他的事情了。 “殿下您继续……”唐俭此刻只感到心乱如麻,如果事情发展的方向真的出了问题,他要怎么跟陛下交差呢…… 总不能又让他出使西域,然后“肉身打窝”——为楚王殿下夜袭营寨创造条件吧?! 不能吧?!陛下…… “楚王殿下,外臣也不说什么‘何必苦苦相逼’的话来了……”约苏哈大长老在经过楚王殿下的这么一番施压后,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大唐的崛起已然势不可挡,他们这些异族,只能仰人鼻息:“漠北草原您觉得能吃下,就尽皆拿去!我们这些人,也没资格对您此举说三道四,可西突厥……毕竟是内政……” “本王不管!”——楚王殿下这人在说瞎话的时候历来痛快得很:“但是本王申明一点,在今后大唐对西北的作战过程中——” “——我们郑重承诺:如非必要,大唐绝对不会率先派出楚王殿下!”一旁正忧心忡忡的唐俭,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唉……我……你……”楚王殿下看着今日突然就超常发挥且变得极度抽象的唐俭,他的脑袋里此刻已经塞满了问号:“唐公,你这……你替本王做这个主?!” “楚王殿下……”唐俭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是陛下的意思啊!臣……臣哪敢啊……” “好好好……”楚王殿下在听到这等令人心碎的真相后,他下意识地倒退两步:“人心怎可肮脏至此!” “殿下……好骂……”唐俭一边抖着腮帮子,一边朝李宽竖起了大拇指:“您是知道怎么给自己找罪受的……” “唐俭!”楚王殿下觉得今天不修理下这反复横跳的小老头,他的念头都会无法通达! “臭小子!还不住手!”突然,楚王殿下的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暴喝。 “臭小子你叫的?!”但此时的楚王殿下还以为这话是禄东赞说的。 但……等他扭头循声望去的时候…… 那一身白龙鱼服的李二陛下,让他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他那神出鬼没的昏君父亲给当场逮捕了…… 这一刻,楚王殿下心如死灰! “爹……”楚王殿下看着那缓缓逼近的大恐怖,此刻他们父子二人谁也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四位使节:“你信我父皇……我真的有好好干活儿……你信我啊!” “你就这么给朕干活儿的?!”——李二陛下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于是他低头一看,发现正是那笔洗碎片。 “爹!唐俭他拿您赐给他的笔洗偷袭我!”——楚王殿下此刻心中那如野草风噪求生欲使得他抛弃了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道德,开始背刺唐公。 “陛下……臣是为了……”唐俭自打在见到李二陛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到来,但他还是低估了楚王殿下丧尽天良的程度。 “爱卿不必解释。”此时已经来到儿子身边的李二陛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抬手给了好大儿一板栗:“朕知道孰是孰非。” “嗷~~疼!”捂着脑袋痛呼的楚王殿下,此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事:这昏君都将事情交到本王手里了,怎的又来横插一脚? 没道理啊! 就在楚王殿下为此感到疑惑的时候,同一时刻,皇宫之中,已经优哉悠哉从太极殿回到自己寝宫的太上皇李渊,在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后,他松了松先前系得有些紧的束带,然后缓缓坐下。 接着,这位刚刚结束了一场“亲子活动”的“清汤好祖父”,对面前那些因为孙儿的缘故,而被各国使节送来的胡姬们大声道:“来来来,乐师接着奏乐!来来来,跳朕最爱看的胡旋舞!” 第507章 真的好没面子 虽然太上皇是出于一番好心才出手教训了李二陛下,可谁知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李二陛下在抵达鸿胪寺后,人都还没踏进大堂呢,就远远听见自家好大儿在那上才艺…… 唉…… 李二陛下现在有一种无比确切的感觉:当年玄武门的那场豪赌,老天给了他绝佳的赌运,但是暗中却也附赠了一些没必要的倒霉玩意儿……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此事罢了。 “爹,你来干啥?”大堂之上,楚王殿下见李二陛下发呆,他顿时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该不会是皇祖父……好哇!”——看着老爹听自己提及皇祖父后,那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楚王殿下眨眼之间就脑补出真相:“皇祖父揍了你,你就来揍我是吧!你个昏君!” “这外邦使臣可都还在呢!”李二陛下看着突然脑瓜子就贼好使的儿子,没好气道:“你也就这种时候脑子转得快。” “哼哼……”身为李家竖子,有着丰富挨揍经验的楚王殿下,自然是明白老爹这番话里的潜台词:眼下李二陛下还看在是外交场合的份上没下狠手,但某位带孝子要是不知趣继续整活儿,那就休怪束带无情了! “你哼唧什么?”李二陛下瞪了一眼儿子,总觉得自己先前在太极殿上挨得那顿束带有点冤:这臭小子像是被迫接受此事的么?他明明乐在其中! 父皇啊……——李二陛下现在心中满是苦涩:在关于怎么拿捏这帮蛮夷一事上,您的孙儿可比朕都还在行! “爹……”就在李二陛下心中腹诽之时,楚王殿下又开始上强度了:“你这样我在大家面前真的好没面子……” “你还要多少面子?”在听到儿子的逆天发言会,李二陛下顿时就被气乐了:“朕看朕若是不来,今日你怕是要将这些使节挨个磋磨一遍才罢休啊……” “哇……你这昏君……”楚王殿下听闻父亲此言,当即忍不住满脸悲愤的向其发出控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殿下……”一旁的唐俭此刻已经看不下去了,虽然如今满朝文武都接受了楚王殿下跟李二陛下平日里是如何“父慈子孝”的,但这不代表他们乐意让外人看乐子:“您是不是忘了接着说正事……” “啊……对对对,看本王这记性。”楚王殿下借坡下驴的功夫早就如入化境,所以唐俭一提,他当即便将目光转向早就看呆了的约苏哈等人:“不是,你们讲不讲规矩,懂不懂礼貌啊?!本王的父皇大驾光临,你们居然连见礼都不见?咋的?!我爹不配啊?!” “……”于是,在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 “臣等见过天可汗!”禄东赞将头低下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不管不顾的刺王杀驾!这大唐的楚王……真他娘的!您先前小嘴叭叭的,有给过我们说话的机会吗?! “诸位使节免礼!”李二陛下大袖一挥,接着便缓缓走向台上的主座。 随后,在那把檀木椅时站定的李二陛下。心中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坐了下去。 嘶…… 父皇年纪大是大了些,但这身体还是颇为康健啊…… “爹你咋了?是椅子不合适吗?”楚王殿下自察觉出父亲的异样后,当即便喜笑颜开的关心起对方:“要不,儿子让唐俭给您换一把质地更硬的椅子?” “……”李二陛下看着如此嚣张的儿子,突然微微一笑:“宽儿,你是不打算回宫了是吗?” “……”面对老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楚王殿下决定看在小兕子的份上,就此放过这昏君。 算了算了,忙正事吧。 有这昏君坐镇,自己接下来的话也更有说服力不是。 “诸位使节,”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先前是有些过分了,所以此刻也该“温文尔雅”些:“如今我爹在这,接下来本王的话就代表大唐,所以你们须得好好听!” “我等洗耳恭听……”禄东赞说这些话时,眼神悄悄瞟向李二陛下,结果发现对方居然已经拿起桌上的公文,开始翻看起来。 显然李二陛下不出言反对,那就代表赞成。 而楚王殿下也很满意自家老爹在关键时候的默契配合:“好了好了,全体目光,都向本王看齐!那昏君有啥好看的?!” “殿下,聊正事!”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楚王的整活行为,此时一旁的唐俭忍不住再次出言提醒道:“既然诸位使节已经承认了漠北草原从此归属大唐,那么是否需要定下一份盟约……” 此时坐在台上的李二陛下,在听清唐俭说对方已经承认漠北草原今后的归属之时,他当即心中愕然。 不是……宽儿这兔崽子……还真让人家认下此事了啊?! 这一刻,李二陛下在心中狂喜之余,突然莫名生出了一丝丝的愧疚:嗯……宽儿……好像确实有在尽力做事啊…… 朕错怪他了啊…… 事实上,李二陛下现在的这种行为属于“四更天唱小曲儿”——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接下来,楚王殿下要给他展示的,是一场真正的无解杀局! “几位啊,”在淡淡瞥了唐俭一眼后,又继续回头安抚使节们的楚王殿下,此时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盟约的事情……先不急,本王现在心里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随着楚王殿下这番话落下,堂上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毕竟无论是谁,面对突然就开始彬彬有礼的混世魔王,大家多少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进行心理缓冲的。 于是,半晌过后。 “楚王殿下,关于您的高见,我等愿闻其详!”——禄东赞尽管早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但是他如今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唐的楚王是没什么道德的,他甚至比自己这些西北的蛮子更知道讲求实际,所以,为了能够活着回到吐蕃,召集吐蕃的勇士们抵御将来随时可能发生的唐军入侵,他禄东赞,必须学会忍辱负重! 第506章 楚王殿下的知音 “赞啊……你能不能恢复一下……”楚王殿下看着突然就化身成为跟咪咪大侠一样货色的禄东赞,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复杂:“本王还是喜欢你当初在焉耆城头那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 “殿下说笑了……”禄东赞一边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一边在心中畅想关于“楚王的十八种死法”,嘴上继续谦虚道:“楚王殿下这等皓月当空的盖世豪雄,不是我等萤火之光可以比拟的……” “咳咳……”禄东赞对李宽的这一通马屁,就连上方李二陛下都听不下去了:“禄东赞,你放心,有朕在,这小兔崽子不能把你怎么样……” “嘿……”楚王殿下闻言扭头朝老爹发出一声冷笑:“爹,你就是没被人家这么夸赞过,所以这会儿心里感到不平衡罢了……” “楚王殿下您请继续……”李二陛下已经懒得争论了,又不是只有你这臭小子会告状,朕回头找皇后好好聊聊就是。 虽然这些对话不过是李二陛下和楚王楚王殿下之间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父子日常。 但首次见到天可汗跟楚王殿下日常相处模式的约苏哈等人,心中早就如巨浪震天:难怪当初天可汗会那般不顾一切的率军驰援金山,合着你们父子二人感情这么好的?! 那……那为啥太子不是楚王呢? 关于这个问题,除了李二陛下、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不想知道答案以外,可能全天下的人都想知道。 只可惜,没人敢提问当事人,因为这种作死行为,绝对是“试试就逝世”…… “好了,朕……呸呸呸……”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最近嘴瓢的次数属实是有些多:“本王刚才说到哪里了?” “殿下您还什么都没说……”薛延陀的少主多祢虽然不了解禄东赞化身舔狗的意图,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个追随者。 “啊,对,这样……”楚王殿下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然后郑重开口道:“本王也知道,西北之所以地广人稀,还是因为环境太过恶劣,而中原虽然生产粮食,但条件还是有限,况且缺少牛羊……”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所有人已经开始表现出安静聆听的样子,因为大家都开始期待他的下文。 “——就拿本朝来说吧,”楚王殿下开始认真起来时,说话便能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当初前隋的战乱让中原元气大伤,百姓们就种庄稼,却连耕牛这样关键的生产工具都极度匮乏,那家中有壮劳力的,便由那壮劳力背拉缰绳在前面用力拉,老弱妇孺们,便在后面扶着犁……这样艰难求生存的场景,本王曾在自己的庄子上亲眼见到过。所以从那时起,本王就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能让中原的百姓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至于你们——”楚王殿下的目光挨个转向约苏哈等人:“本王也知道,你们的百姓,日子更不好过!当初在草原,本王了解到,那里的女人,大都会在冬季受孕,接着在夏末秋初选择生孩子。为何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孕育下一代! 至于你们吐蕃人,在本王看来……应该也不会例外吧?”李宽说到这,将目光停留在了吐蕃大相禄东赞的脸上。 “殿下说的极是。”——此时的禄东赞,已经有些看不懂在他面前的这位大唐楚王了。 “呐,你看。”楚王殿下闻言将双手一摊,目光真诚地看向几位使节:“大家都是在与天争命,那为何偏偏要自相残杀,而不是想办法让自己的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呢?” 轰! 这一刻,楚王殿下的济世胸怀甚至让李二陛下都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小兔崽子……居然有如此博大的胸怀?!嗯……怎么朕突然就自惭形秽了呢?! 连李二陛下都尚且如此,约苏哈等人,自然更不用说。 大家不约而同的开始用一种全新目光审视楚王殿下。 当然,其中有一个人是不为所动的。 此人便是唐俭。 楚王殿下……您骗骗陛下和那些使节就算了,您想骗老夫……嘿……没门儿! 胸怀博大?哈……天大的笑话! 就楚王殿下这北伐路上,见到路边的狗都要使劲踹两脚再走的性子……你能拥有如此胸怀?! 这个小王八……八成胜算在手的小机灵鬼,此刻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要不说唐俭跟楚王殿下拥有深深的羁绊呢。 咱们这位鸿胪寺卿,那就是楚王殿下那行过高山再见流水,却始终都寻觅不到的知音呐! 只可惜……此事楚王殿下还不知道,而唐俭……他巴不得楚王殿下永远不知道! 毕竟楚王殿下,懂得都懂。 言归正传。 此刻四位被楚王殿下成功引诱上钩的使节们,终究是坐不住了。 “殿下您是想……开启牛羊互市吗?”约苏哈没想到,在自己等人被迫接受漠北草原从此归属大唐后,对方居然打算给出这样的丰厚的回报! “陛下,这……”唐俭知道这事儿楚王殿下肯定压根就没跟李二陛下提过,因为他但凡提一嘴,李二陛下今早也会嘱咐自己的,毕竟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国策! 而楚王殿下之所以没提…… 盖因这货已经习惯了有事开启自己的“楚王小朝廷”,然后问策心腹家臣王玄策。 当然,有时候罡子也喜欢凑热闹,并且他还会自告奋勇的表示要替家主卜上一卦,测测吉凶。 而他这番赤胆忠心,往往招来的都是楚王殿下迎面掷来的双金丝步云履——毕竟这种比家主还能整活儿的混子家臣,楚王殿下向来是觉得对方讨打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早在秦汉,中原便已经和北边的游牧民族开启过互市。 而这项政策对双方来说,其实都是一项利好的政策。 当然,前提是双方势均力敌,或者强大的那一方也愿意讲规矩。 可我们的楚王殿下,他似乎从来都不是个会讲规矩的…… 于是……几乎在同一时刻,原本还觉得“苍天开眼,楚王从良”的四位使节,他们眼中那窜刚刚升起的希望火苗,转瞬之间便又熄灭了下去。 楚王……互市…… 嗯……等一等……这其中好像哪里不对…… 响马……打劫…… 唉!这就对了! 第507章 还是没打算放过 “不是,你们干嘛不说话?”楚王殿下一番话讲完,也没看见谁赞成谁反对——他面前的四位使节,此刻一个个都讷讷无言,甚至像多祢这种演技拙劣的小年轻,在面对楚王殿下投来的狐疑目光时,他居还假装看不见,默默将视线转向另一边…… 这一刻……楚王殿下深切感受到了个人信用破产带来的恶劣影响。 “不是……”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受到侮辱了:“本王难得大发善心一回,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把本王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 "……”四位使节依旧没说话。 “我尼……”楚王殿下见对方如此不上道,他当即便撩起绣袍,准备先找一个最软的柿子——薛延陀少主多祢来捏一捏:“一帮不上道的狗东西,本王好好跟你们说大唐雅言,你们全都装作听不懂是吧?! 那成,本王现在用你们擅长的方式来跟你们讲道理!” “楚王殿下!”——此刻站在李二陛下身边唐俭,他眼看着楚王殿下跟头恶狼似的即将扑向那瑟瑟发抖的薛延陀少主,身为鸿胪寺卿的职业道德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口劝阻了楚王:“不可啊!您这样失了咱们华夏礼仪之邦的气度啊!” “我礼他——”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习惯性的就打算直接开骂,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今天自己那孔武有力的老父亲似乎也在哦…… “有道理!”——能屈能伸,向来是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只见他一边点头表示认可了唐俭的话语,一边重新将撩起来的绣袍重新翻下来。 从始至终,楚王殿下都没有回头。 而在他身后,先前已然起身的李二陛下也缓缓坐回原位。 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默契,在这一刻已经臻入化境。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随后,楚王殿下再次开口道:“诸位啊,本王其实是想让双方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才打算开启合作的,你们想想,咱们之间若是长年开战,是不是就会影响国内的生产,粮食会愈发短缺,百姓衣不蔽体的情况会愈发严重,每逢灾年,就要死上许多人……这难道真是我们大家想看到的吗?” “楚王殿下……”或许是因为李宽此刻语出真诚,又或者实在是怕了这小王八蛋一言不合又要动武,所以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觉得开启互市这种情况就解决了吗?据老臣所知,大唐前几年也是天灾不断,你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 “对呀!”楚王殿下不等约苏哈把话说完,他便点头道:“所以咱们得想办法啊,大家互通有无,将这份馕饼做大,保证我们每个人都有得吃,不好吗?” “楚王殿下想如何将馕饼做大?”——禄东赞到目前为止还是认定楚王没安好心,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其进行试探。 “哎呀,禄东赞大相,您这可算问着人了!”楚王殿下见这重量级的两位使节纷纷咬钩,他甚至激动的都想上去给这俩货几个大笔兜——既然迟早都要从了本王,何必故作矜持呢。 “宽儿,说说你的计划。”李二陛下虽然还不知道这臭小子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但身为父亲,该给儿子支持的时候,李二陛下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 当然……若是这小兔崽子玩砸了…… 那到时候等朕挨完魏征的骂,朕再转过头来好好收拾这小兔崽子就是……反正好饭不怕晚——“束带炒肉”量大又管饱。 “禄东赞大相,”楚王殿下先是将目光看向禄东赞:“据本王所知,吐蕃地处高原,庄稼不宜生长,你们除了放牧以外,种的庄稼主要都是青稞对吧?” “是的,楚王殿下。”禄东赞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吐蕃的百姓……日子的确过得艰苦……” “但这也培养出了吐蕃人顽强不屈的意志。”楚王殿下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谦和,毕竟现在是忽悠人的关键时刻:“只可惜,老天没有赐给你们丰沃的土地。” “楚王殿下……”禄东赞觉得自己有点摸不准对方的脉了,但他此刻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这倒霉玩意儿似乎即将图穷匕见啊…… “天竺你熟悉吧。”楚王殿下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更好看一些:“那里的土地丰沃,气候适宜,非常适合生产粮食,像是水稻这样的农作物,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禄东赞,你就不眼馋?” 李宽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凝。 四位使节此刻默默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 好家伙……先前大家猜测的果然不错,楚王殿下还是要当响马! 可好消息是这回不抢咱们了…… 这狗东西盯上天竺了! “唉……”此时坐在台上的李二陛下将约苏哈等人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埋怨起在宫中看胡旋舞的太上皇来:父皇啊……朕来这一趟,真的就很多余! “喂,别不说话啊禄东赞,你就说干不干这一票吧!”楚王殿下做大事的向来匪气十足:“这互市要开,为的是让咱们互通有无,尽快恢复国内的生产,之后咱们就该为磨刀霍霍向天竺!”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语气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你们放心,届时我大唐会派出五万雄兵,分作两路,一路从临邑自西向东横扫,一路从黎州出发,配合你们吐蕃、吐谷浑的军队从白玛岗一道南下,等拿下了骠国后,咱们再一道向东推进。 至于吐火罗,则和薛延陀一起从坎大哈南下,配合大唐、吐蕃、吐谷浑的联军对天竺南北夹击!咱们务必要一战定乾坤!” 随着李宽此番话语落下…… 轰! 此时整个场中的气氛彻底被点燃! 就在众人陷入情绪激动,心神摇曳之时。 稳坐书案后,已然缓缓放下公文李二陛下,却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儿子,接着他嘴角微微有了一丝微不可察弧度:臭小子……你到底还是没打算放过冯盎啊…… 第508章 横扫西北,战绩可查。 “殿下不可啊!”——就在这关键时刻,唐俭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大惊失色道:“咱们这不是……这不是发动了一场不义之战么!” 呐,这就是老戏骨! “唉!唐公此言差矣!”楚王殿下现在觉得自己都要稀罕起老唐来了:“吐蕃、吐谷浑、薛延陀、吐火罗这四国,如今皆是我大唐的藩属国,既然如此,天竺之前跟他们发生矛盾,那不就是挑衅我大唐么?!所以大唐身为宗主国,替手底下的小老弟儿讨个公道,有什么问题啊?” “对对对!”——此时吐谷浑的头人丘黎氏已经忍不住开始为楚王殿下打抱不平了:“这位大人,楚王殿下说得有道理!那天竺人生来野蛮无理,时常在我吐火罗边境做出袭击牧民,抢劫牛羊,劫掠商队的挑衅之举。如今我等已经奉大唐为宗主国,陛下自然有理由对其出手,毕竟这是在为我等讨回公道啊!陛下”——丘黎氏说到激动处,突然两眼含泪,朝坐在上方的李二陛下下跪叩首:“还请陛下为我等主持公道!” “……”李二陛下看着这突然就“纳头便拜”的小老弟儿……他脑瓜子也是嗡嗡的。 在沉默片刻后,李二陛下看了一眼站在丘黎氏身后正朝自己使劲眨眼的儿子……他腮帮子抖了抖,终于还是选择跟儿子打起了配合:“爱卿免礼,此事朕自当为你们主持公道!” “倒也不必嘴上说说。”楚王殿下关键时刻还是觉得老爹给的承诺力度太低:“爹,咱们必须出手,帮助咱们藩属国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其实,儿子近来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就是为了替大家解决眼前的困境——爹,你也是一样的对吧?!” “……”李二陛下看着昨晚一口气吃掉半只烧鹅,一只小羊腿,就着鱼汤拌饭哐哐哐干下三大碗的好大儿,心里想着的是这小兔崽子今天也是睡到自己下早朝才起床…… 说实话,李二陛下认为自己现在要是点一下头,都恐怕天空出现响雷。 可……李二陛下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吾儿所言甚是!” "……”此时站在李二身边的唐俭,虽然他脸上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可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却在使劲掐手心——陛下啊……道德啊……节操啊…… “天可汗”的好名声啊…… “楚王殿下……”禄东赞显然也被李宽突如其来的这一手给震惊住了。 他以为人家要开启互市,是为了按照以往惯例进行压榨。 可谁知道…… 这位楚王殿下的野心居然是吞下整个天竺! 可…… 尽管禄东赞知道天竺这块肥肉不好拿下,但如果是大唐楚王殿下牵头,那么这就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天赐良机——他若不珍惜,恐怕就会成为吐蕃的千古罪人。 于是,禄东赞终于开始咬钩了:“殿下,臣想知道,如果拿下了天竺……” “分地盘对吧?”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个好说,以达卡城为界,达卡城东边的归大唐,而你们所吃下的土地,是从达卡往西直到亚格拉,那一片都是你们吐蕃的,剩下则给吐火罗。” “这……”禄东赞觉得自己这便宜占大发了:“楚王殿下您……您……” “你先别急着恐慌。”楚王殿下伸手示意对方先别开口,接着,他将目光看向了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和薛延陀少主多祢:“二位,此战你们也出了力,所以本王认为你们也该获得土地,但毕竟你们和天竺中间隔着吐蕃,所以只能采取折中之策,由吐蕃让出一片他们的领土给你们,算作补偿,如何啊?” “这……”——楚王殿下此言一出。 使节们又开始震惊了。 当然了,眼下四人震惊归震惊,但吐火罗的新头人丘黎氏在盘算完打下天竺自己能分到的地盘后,当下已经默默退出“反楚联盟”——甚至他已经打算从今日起,成为大唐楚王殿下的忠实拥趸。 开玩笑,此事若成,吐火罗不光剪除了天竺这个心腹大患,领土也会扩大一倍不止——而他丘黎氏,势必也会成为吐火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头人! 然而这等恩赐,却是大唐楚王殿下带给他的,所以他怎能不感念对方的大恩大德! 而此番丘黎氏的转变,也意味着曾经的“反楚联盟”彻底土崩瓦解! “楚王殿下,您打算让吐蕃让出多少土地来……”此时的大堂上,禄东赞眼神晦暗莫名,他倒不是惊讶于对方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毕竟如果事成之后按照楚王殿下的立好的规矩,吐蕃依旧是最大的受益者。 “中原有个成语叫做‘能者多劳’。”楚王殿下看着此时神色认真起来的禄东赞,似笑非笑道:“大唐出兵五万,只要大咖以南的地盘,你们吐蕃打算出兵多少?” “臣只能尽力劝说赞普,”禄东赞假装为难道:“但臣预计,最多只能出兵两万……” “……”楚王殿下闻言抖了抖眉毛:“两万……你他娘的当天竺人都是土鸡瓦狗啊……” “那臣……加到三万?”禄东赞权当楚王殿下的“雅言”是放屁。 “本王加派五百亲卫!”楚王殿下闻言也不磨叽:“这五百亲卫曾经追随本王横扫西北,战绩可查,够意思了吧?!”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别说禄东赞了,就连约苏哈等人脸上都臊得慌。 好吧……这比您先前的“雅言”脏多了。 “约苏哈大长老,”楚王殿下知道禄东赞心眼子多,三万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所以他转头便将目光看向了约苏哈:“以牦牛河为界,东边的土地都归你?禄东赞,这你没意见吧?”楚王殿下说完,又将目光看向禄东赞。 “臣需要回去和赞普进行商榷。”这种敏感的要求,禄东赞显然是不能一口答应的,所以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就算赞普答应,关于领土的交接,还是要等到吐蕃接受天竺那边的领土以后……” “这是自然。”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况且你就算信不过本王,你还信不过本王的爹?大唐的皇帝陛下,你们的天可汗?!” “天可汗自然是让我等信服的。”禄东赞说着,又朝上方的李二陛下抚胸一礼:“伟大的天可汗,我等臣服于您的仁慈与英明,您的光辉,注定煊赫万古!” “你骂得真脏……”禄东赞话刚说完,他身前的楚王殿下就开始小声嘀咕道:“仁慈……那昏君哪里仁慈……揍本王的束带都挑最结实的材料制作……有时候他还放出洪三……还关门!” “今日有朕在,所有的约定都会一一作数。”李二陛下无视了儿子那些大逆不道的碎碎念,他站起身,目光微微扫过刚刚抬起头来禄东赞,见对方马上又将头低下去后,他才继续缓缓开口道:“关于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第509章 唐公实乃最佳辅助 天可汗一言九鼎,禄东赞自然是无话可说。 “尊敬的天可汗,”禄东赞知道自己也该给出一个态度了:“臣向您保证,待臣回吐蕃以后,一定竭力说服赞普出兵!” “啥?就这?”楚王殿下觉得还是给禄东赞好脸给多了:“你家赞普不答应的话,你信不信本王亲自——” “殿下,您要相信禄东赞大相!”——眼看着楚王殿下又要给人家上强度,聪明的唐公当即便选择站出来打断这位大爷的施法。 而值得一提的是,唐俭对这个打断对话的时机把握上,可谓是妙到毫巅:“臣相信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并非不明是非之人,所以也用不着您将来出使吐蕃,对吐蕃赞普进行游说。” “本王是那个意思吗……”楚王殿下看着站在李二陛下身边,此刻满脸肃容的唐俭,他不由在心底发出一阵感慨:不容易啊……唐公他居然拥有比本王更灵活的做人底线……嗯,这世间豪杰,或许真的多如过江之鲫…… 但本王一定要做那个没事儿就冲进鱼群吃上两口的混江小龙! “楚王殿下,您就是这个意思。”唐俭希望这小王八…… 八方风雨召之即来的小祖宗能够尽快收了神通,这即将达成的大好事,可不能因为楚王殿下一时嘴臭给坏了菜。 “禄东赞,”李二陛下突然将眼神淡淡瞥向正欲开口的禄东赞:“朕希望吐蕃能够珍惜这次朕给你们的机会,并且你们要答应朕,从今往后,不得再犯我大唐边疆!” “臣……谢天可汗!”听闻此言的禄东赞当即跪倒在地,向李二陛下叩首谢恩:“此事若成,臣愿意指天为誓,从今往后,吐蕃将永世不得对中原动刀兵!” “很好。”李二陛下点点头:“爱卿平身!” “……”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这种话也就能骗骗还在吃奶的稚奴,反正他是一个子儿都不信的。 “陛下,那臣……”吐谷浑的大长老约苏哈知道自己也该站出来表态了:“臣愿意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大唐不会亏待你们的。”李二陛下此刻脸上已然有了淡淡的笑意:“朕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治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衣食富足,如今你们奉朕为天可汗,朕自然也要将尔等视作朕的子民……” 接下来,李二陛下的一番高谈阔论可谓是将禄东赞、约苏哈这样的老狐狸都感动的“涕泪横流”,但楚王殿下听得却只想打瞌睡。 唉……就非得走完流程是吧? 哦哟……这哭天喊地的丘黎氏,这颤颤巍巍的约苏哈,这铁汉柔情的禄东赞,这……这痴呆如鸡的多祢? 嗯……本王好像把薛延陀给忘了啊…… 他们原本的领地,是漠北来着,可因为之前的大战,薛延陀整个部落都被迫搬迁到了西突厥,那这样一来…… “多祢啊,”在李二陛下的演说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楚王殿下突然看向薛延陀少主多祢:“本王知道你们薛延陀过得不容易,这样吧,等打下骠国后,还是以达卡城为界,向东直至诺瓦江,这中间的一大片土地从此就尽皆归属薛延陀,如何啊?”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堂上之人皆是一片震惊。 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楚王殿下这一句话,就代表将来大唐到手的领土少了三分之一。 但更加绝妙的是,他将这么一大片疆域给了薛延陀之后,原本本禄东赞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在此刻尽皆消散——届时有了薛延陀挡在吐蕃和大唐中间作缓冲地带,那么在边疆的防御事宜上,吐蕃显然就在无形之中掌握了巨大的主动权。 看着突然就开始“犯蠢”的大唐楚王,禄东赞心中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少年郎长得眉清目秀:看来老夫以前……是错怪楚王殿下了啊…… 嘿……楚王殿下就是再英雄少年,可终归是太年轻啊…… “爹,这事儿你看成吗?”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次用不着跟老爹使眼色了。 他要相信他们父子之间的默契! “朕觉得合情合理。”李二陛下知道这场仗对大唐来说基本就是无本买卖,况且他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德性——当年宫中举办元正晚宴时,汉王李元昌抢过青雀手里的玩具,结果呢,他愣是被稍后赶来宽儿按在御花园的雪地里揍得哭天喊地,以至于自那时起,李元昌见到李宽就犯怵…… 所以,楚王殿下说要礼让,那往往都代表一切都是在反着来。 “臣谢陛下!”一旁的多祢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他知道这的确是件天大好事:薛延陀有了新的领土,而且背靠吐蕃,更重要的是,西域的地盘如今也掌握在他们手里。 所以,尽管薛延陀失去了漠北草原,但是从宏观上看,他们的收获似乎更大。 “陛下,”——今日的唐俭,可以说是最佳辅助,只是他眼看四位使节已经尽皆入套,于是他打算再默默添一把火:“臣认为,虽然大唐身为宗主国,不该计较自身利益得失,可是……还是从公平公正的角度出发——此事若成,吐蕃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那么他是不是也该主动出让一些好处,弥补眼下这四个藩属国中,获益最少的吐谷浑呢?” “唐公啊……”楚王殿下此刻对于唐俭那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还是您说话有见地啊!” “当不起殿下如此谬赞。”唐俭笑着朝楚王殿下拱了拱手:论卑鄙无耻,臣怎么能跟您作比较呢。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楚王殿下突然皱起眉头,他发现老唐的笑容里藏着肮脏的东西。 “臣没有,您诽谤。”唐俭收起笑脸,神情一本正经道:“臣现在心里想这都是吐谷浑的百姓们,总不能他们的勇士出生入死,却换不来百姓们的丰衣足食吧……” 第510章 天下熙熙,无不为利 好!老唐这一手,可谓是瞬间就把吐蕃给扔到了道德的洼地里,供所有人指指点点。 此刻约苏哈大长老的视线也转向禄东赞,不光他,丘黎氏、包括多祢也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吐蕃大相。 怎么说呢,昔日的盟友,在经过上次金山大战的溃败,以及今日的仪事后,他们彼此之间,已经生出诸多猜忌。 财帛动人心,于国家来说,也是一样。 “臣愿意以澜江为界——”禄东赞的语气带着一些心不甘情不愿。 “太少了!”——说这话的不是楚王殿下,而是已经打算向大唐递交投名状的吐火罗头人丘黎氏,只见他此刻皱着眉头,看向闻言已经沉下脸来的禄东赞:“澜江才距离牦牛河多远?大相,你再怎么着,也得以怒江为界!” “你!”禄东赞没想到啊,此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居然不是大唐楚王殿下,而是昔日的盟友! 是的,从今日起,吐火罗已经不再是吐蕃的盟友了! “禄东赞,这里是大唐。”丘黎氏知道自己该抱紧谁的大腿,况且等拿下天竺,吐火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肥沃土地,他未必就不敢跟吐蕃掰一掰手腕子,再说了,将来两国边界接壤,冲突早就成了必然。所以,本着“远交近攻”的原则,丘黎氏自然要向大唐投诚,同时与吐谷浑交好。 这样一来,等将来吐火罗遭受吐蕃的欺压时,他便不会力有不逮——因为大唐可以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并且吐谷浑也可以为他陈兵边境,牵制吐蕃…… 天下熙熙,芸芸众生,诸佛龙象,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禄东赞看着此刻浑身散发着正义的丘黎氏,他不禁眼冒火光,可等他看向台上,李二陛下已经重新拿起那本公文,而他身边的唐俭又开始低头玩起了手指甲,至于…… 某个狗东西…… 他正歪着脑袋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用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等着自己的下文…… 这一刻,禄东赞也想骂人…… 罢了…… 禄东赞深深闭上眼睛,吐蕃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太少,等拥有了天竺那大片丰沃的平原……相信要不了几代人,吐蕃就会变得和大唐一样强大,甚至超越大唐! 好!所谓的与天争命,不就是重在一个“争”字么?! 既然如此,我禄东赞还偏不相信:吐蕃人一代人争不过,难道世世代代加在一起还争不过?! 一念至此,禄东赞已然打定了主意。 既然是一场豪赌,自然要下足本钱。 于是,禄东赞将头转向一直不说话的约苏哈大长老:“约苏哈大长老,只要事成,吐蕃便将怒江以东的土地全部给吐谷浑!但前提是,此番作战,吐谷浑必须卖力气!” “吐谷浑出兵五万。”约苏哈闻言只是看了禄东赞一眼,随后他转头朝李二陛下下跪行礼:“臣……约苏哈,再次叩谢伟大的天可汗!” “爱卿免礼!”天可汗眼见小弟们自己商量完毕,他也扔掉了手里那本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的公文,随后,李二陛下缓缓站起身:“今日之事,已是盟约,若有违背者,视为对大唐不敬,尔等可明白?!” “臣等明白!”使节之中,禄东赞的心情是最为复杂的——虽然盟约是事实,可他禄东赞先前几次说要回去请示赞普,但谁知……天可汗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吐蕃…… 可无奈的是……上有天可汗金口玉言,下有楚王殿下虎视眈眈…… 更别提如今天大的利益摆在众人眼前,昔日的盟友也纷纷开始背离吐蕃…… 一切已成定局! 他们这些仰大唐鼻息的藩属国,此刻已然彻底没了退路! ------------------------------------- “小兔崽子,你厉害啊。”——回宫的马车上,李二陛下看着扒着车门离自己老远的儿子,神情似笑非笑道:“以天竺为饵,瓦解西北四国的联盟,同时兵不血刃的替朕将冯家赶出岭南,被迫为大唐开疆扩土……” “爹你慎言!”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有时候是真的拎不清:“事以密成,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说!” “赶车的是洪三,”李二陛下看着突然语气变严肃的儿子,只觉得好笑:“你还信不过自己的家臣?” “哐当……”李二陛下此言一出,马车突然就颠簸了一下,随后,洪三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陛下……老奴对您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你对我爹赤胆忠心你有必要颠死我么?!”——楚王殿下捂着撞到门框的脑袋,语气十分不善的对外吼道:“你看看你,一点风吹草动就怕的要死,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成大事?!” “他要成什么大事?”李二陛下扶着不小心撞到车厢的老腰,没好气地对儿子道:“助你成大事?” “爹!你过分了嗷!”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自己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啊! 罢了罢了,还是给这昏君指点迷津吧! “爹,你先别动手,让我长话短说!”楚王殿下在挪到李二陛下身边后,突然伸手按住了老爹要解束带的那只手,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先借渊盖苏文联盟草原十八部反唐之事,陈兵北方边境,逼迫高建武大兴土木,然后咱们扭过头来就得收拾西突厥,对不对?” “嗯,你接着说。”李二陛下看着一把将自己的手给按住的好大儿,觉得这样的体验还真是少有。 小崽子,如今到底是胆气变足了啊…… 第511章 那换一个筹码 “爹……”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祖母的宠爱:“王玄策是个绝世奇才!” “爹知道……”李二陛下一听这话,突然心情就不大好了。 “我说真的!”楚王殿下还以为老得那低落的语气是因为在敷衍自己:“爹,您知道咱们逼得高句丽在边塞大兴土木,但将来咱们要拿下高句丽,是从北方进攻的,而这个时机,就得看弘文馆能不能尽快拿出海上巨舟的设计图纸……” “所以这个暂且放在一边。”李二陛下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哪些事情急不得,更知道哪些事情十万火急:“你不要跟朕弯弯绕,直接说王玄策到底给你献了什么奸计……” “是良谋!绝世良谋!”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如今是越来越类自己,这可不是好事:“爹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说正事的时候插科打诨?你虽然是个昏君,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那你就赶快说你的正事!”李二陛下看着自家的好大儿,抖了抖腮帮子,神色幽幽:“不然爹就让你知道爹真的自暴自弃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好吧……”楚王殿下咽了口唾沫,接着才继续开口道:“起初我只是打算趁着高句丽被压制在北方的时候,对西突厥动手来着,但是王玄策提醒我,咱们真的跟西突厥动起手来,吐蕃、吐火罗、吐谷浑、薛延陀这四国,可不会对此坐视不管。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四国拖进一个烂泥潭。 而天竺,就是这个烂泥潭。 同时,为了打消禄东赞等人的警惕,咱们还真就得将渊盖苏文拿出来好好做文章,让禄东赞他们相信大唐即将两线作战,无心顾及西域,如此一来,才好让他们放心跟大唐合作,去进攻天竺。”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眼中渐渐升起一阵浓浓的赞赏:“更妙的是,玄策这个家伙,他先前向儿子提出在漠北编户齐民之时,便已经想到了关中五姓七望如今正大肆兼并土地,导致百姓们大多沦为佃户,被其剥削。 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种困境。而将人送到草原,只是其中一个办法。” “至于进攻骠国,便是另一个办法?”——李二陛下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此人……倒真是让朕惊喜不断。” “何止,”楚王殿下因为如今早就不担心王玄策的忠心,所以他该嘚瑟的时候自然要嘚瑟:“将冯家赶出岭南,去为咱们开疆扩土只是其一,其二则是骠国的土地打下来后,那里的土地,将全部归皇室所有!” “宽儿,你要那些地方干什么?”李二陛下闻言皱起眉头。 “那里盛产粮食啊你个昏君!”楚王殿下真的怀疑老爹先前到底有没有仔细听:“天竺也盛产粮食,但是骠国那边也不差啊!” “宽儿啊,即便哪里盛产粮食……”原本想说粮食运输会成为问题的李二陛下突然目光一凝:“你想走海路运输粮食?” “爹你好歹还没昏到无可救药。”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而且咱们将那些在关中无地可种,只能被迫迁成为佃户的百姓迁居到那里后,等到关陇世家难以找到佃户的时候,咱们再想法子将土地从他们手里拿回来,当然,这个就是另外的事情了,不能急,先慢慢来……” “宽儿,朕比较好奇一点,”李二陛下此时看向儿子的眼神充满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让吐蕃换地给吐谷浑的法子,谁想出来的?” “玄策啊!”楚王殿下虽然脑子好使,但是能不用他肯定就不用:“这有什么问题吗?” “细节方面呢?”李二陛下继续追问:“王玄策就没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说了……”楚王殿下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老爹:“他说吐蕃人虽然笨,但禄东赞是个聪明的——即便他让出那么大的一片领土,但是领土上的吐蕃百姓大多是不肯走的,吐蕃的财政也负担不起他们的搬迁,于是,吐谷浑的百姓迟早会跟吐蕃百姓起冲突,从而引发吐谷浑和吐蕃的彻底交恶。 而那时,吐谷浑肯定会被吐蕃压制。 届时被吐蕃压制的吐谷浑,转过头唯一能求助的,便只剩下大唐。 大唐想要进攻吐蕃,从前或许会很艰难,但是在吐蕃让出那些土地后,便意味着吐蕃曾经仗着地利居高临下的优势会丧失很大一部分,如此一来,大唐不但能师出有名,还可以在消弭掉大部分的地理优势后,对吐蕃进行真正的灭国之战!”李宽说到这里时,突然停顿了一下,随后他才继续道:“至于西突厥,那时候估计就算没灭国,也该苟延残喘了。” “妙计连环……当真是妙计连环!”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叙述后,他的眼中闪过一阵欣喜之色,但随后,他便觉得一阵糟心。 “宽儿啊……”李二陛下又开启了和儿子的不公谈判:“爹先前不是在说笑,洪三……爹已然打算将他送给你做家臣。”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他朝外面喊了一声:“洪三,你打得过姜去么?!” 如果姜去此刻在此,听到楚王殿下向洪三提出的问题,他估计能乐上好一阵。 “哐当……”马车又颠簸了一下。 洪三没说话,但马车替他回答了。 “驾车看着些!”李二陛下心情也不好了,可他看着已经向自己摊手的儿子,于是…… 李二陛下开始加大筹码:“魏征?魏征成不成?等将来你开府,朕将魏征送给你当傅……” “爹,你省省吧……”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还是拿自己当小孩子来骗:“你自己都不想要的晦……诲人不倦的魏公,你凭啥拿来伤害我啊?!我告诉你啊,魏征骂你你或许气到跳脚气到痛哭,但是他魏征敢骂我,我能原地起跳附送‘楚王殿下’飞踢,将他殴打至痛哭!还有啊,这是咱们爷俩最后一次就王玄策的去留话题进行商讨,儿子就一句话,爹你别指望了,王玄策只能是我的家臣!” “好好好……”李二陛下虽然生气,但是……就魏征这一段,他哪怕生气也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好吧…… 爹回头再换个筹码就是…… 看着已然开始在车厢的抽屉里翻找点心的儿子,李二陛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抖了抖胡须:既然魏征不行……那他的的闺女或许就合适了吧…… (为一千礼物值加更) 第512章 洪三,记得领俸禄 李二陛下是决计不打算放过楚王殿下的好家臣——王玄策了。 但楚王殿下对此却压根就不在意:他有信心,王玄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弃明投暗的。 毕竟还有窦叔在,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慌。 “宽儿啊……”待马车驶进玄武门,来到太极殿的广场外停下,李二陛下看着率先跳下马车的儿子,他的语气有些感伤:“你就不知道替爹分忧分忧?如今这朝中……快要无人可用了啊……” “爹……”楚王殿下发现大哥身上的茶里茶气原来也是有根源的:“咱做人得厚道,儿子还要怎么替你分忧啊?我是楚王,我蛮夷也!您见过蛮夷天天为了国事操劳的?爹,儿子身为楚王做到这份上,已经够意思了,你总不能连我身边唯一好用的谋臣也要抢走吧?你这样欺负我……你是真不怕皇祖父抽你是吧?” “嘿……”李二陛下眼看着自家的好大儿连装都懒得装了,他当即便发出一声冷笑,随后也跟着下了马车:“好好好,你个臭小子是懂得怎么拿捏朕的。” “哼……”面对昏君父亲的阴阳怪气,楚王殿下自然是不会买账的:“咋的?不服气啊?好,我回头就跟皇祖父说,你这当儿子的不是很服他这个爹……”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伺候在马车旁边的洪三的胳膊:“三啊,回头我跟窦叔说一声,从下个月起,你自己派人去玉山领你的那份俸禄。” “老奴……”面对突然就成为了自己家主的楚王殿下,洪三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好小子,这买卖没做成,你还想拐走洪三?!”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到底是小看了好大儿的脸皮:“你觉得朕会答应?!” “不答应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语气也就开始变得恶劣起来:“儿子已经很久没去皇祖父那儿背《陈情表》了,爹,你要不要试试等我背完《陈情表》,皇祖父的战力又要提升多少呢?” “……”自打太上皇将传国玉玺正式传给李二陛下后,他这个当儿子的就对自己的父亲愈发恭敬有加,所以……虽然李二陛下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知道事实就是——当初楚王殿下在送出那枚传国玉玺之时,冥冥之中,上天便对这份来自亲情的礼物暗中标明了代价。 李二陛下如今想跟从前一样揍儿子,除非后者愿意老实受着,否则只要他去弘义宫嚎一嗓子,太上皇就会风风火火拎着束带赶来和“二郎”玩“秦王绕柱”。 “没话说了吧?”楚王殿下见老爹子在听清自己的威胁后顿时那一脸复杂的表情,他当即嚣张地挑了挑眉:“这在宫中混生活啊,到底还是要看势力……”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好说话?”——面对儿子的再三挑衅,李二陛下的眉心瞬间拧成一个“川”字:“洪三!” “奴在……”心知又是一场无妄之灾降临己身的洪三,他此时的心情无疑是崩溃的:为啥每次这对神仙父子掐架,倒霉的都是他洪三啊…… “洪三,你在个锤子你在!”——楚王殿下觉得洪三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大好使:“我爹都把你给我了,现在你是本王的家臣!” “奴……”洪三闻言脸色一阵尴尬,随后他又扭头看向李二陛下。 “朕说了,你愿意将王玄策——”李二陛下还待开口喝骂,但下一刻…… “什么王玄策?”一身酒气的太上皇李渊不知何时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了太极殿的广场上,只见这位慈眉善目的胖老头儿先是拍了拍乖孙儿的脑袋,接着他脸色一变,目光阴沉地看向自己的好儿子:“二郎,朕问你,你是不是想从宽儿手中抢夺你母亲留给他的家臣?” “父皇……”李二陛下知道事情又要糟,但是父子多年的默契让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老实回答李渊的问题,那事情将会更糟:“儿臣是惜才,觉得像王玄策这样的人才放在宽儿身边有些大材小用了。” “嘿……”李渊一听这话,顿时开始了阴阳怪气:“可不是?当初朕怎么就没想着将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些人弄到朕身边来呢?如此一来,也不至于他们‘大材小用’好些个年,当然,如今他们是‘大材大用’了,可是二郎啊,朕觉得你回头还是得替朕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朕想告诉他们,从前是朕不能慧眼识人,有些对不住他们……” “父皇……儿臣……”被李渊狠狠上强度的好大儿——我们的李二陛下,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向父皇躬身行礼,一边语气谦卑道:“儿臣知错了……” “你没错,是朕有错……”太上皇看着主动服软的儿子,他却依旧不打算放过对方,并且开始了反复拷打:“对了,儿啊,你要不要等将来爹百年后下去问问你母亲,看她觉不觉得自己也有错?回头爹再托梦将她的答复转告于你?” “父皇……”李二陛下闻言顿时吓得跪倒在地:“儿臣当真知错了!” 李二陛下一跪,一旁的洪三以及广场上的宫人甲士们也瞬间跪倒在地,一时之间,广场上站着的就剩下李渊和某个不知礼的蛮王。 “哇……”楚王殿下在老得拜倒前,便主动避让到了一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目光去看待自己的皇祖父:“皇祖父,还得是您啊……要孙儿说,这家没您指定得散,我爹他实在是——” “好了,你个臭小子也莫要拱火了!”李渊先是瞪了孙儿一眼,在对方乖巧住嘴后,他才将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 在沉默许久后,李渊突然用一种温和的嗓音开口道:“二凤,起来吧。” “爹……”李二陛下突然被唤了一声“二凤”,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竟一时悲从中来:“儿子……已经有十几年没听到您这般唤我了……” 第513章 怎的还和当年一样 “洪三,”李渊看着突然开始抹眼泪儿的好大儿,他实在是有些没脸去看,但他此刻来,却是带着目的来的:“你去,让所有人退下。” “唯!”机敏的洪三在听到李渊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偷偷瞟向李二陛下,在后者用近乎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轻点了一下头后,他当即转身开始清场。 “宽儿,”李渊知道洪三能清场,但绝对清不走某个还打算看自家老爹好戏的小猢狲:“皇祖父还有话要跟你父皇说,你先去甘露殿替皇祖父将这个带给小兕子。”李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坠着七彩流苏的银质铃铛,将其丢给李宽。 “那皇祖父,我走了哦……”楚王殿下见皇祖父有意支开自己,他上前几步从对方手中接过铃铛,随后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老爹,这一刻,楚王殿下为数不多的孝心让他开口向李渊求起了情:“皇祖父啊……我爹对我其实也还行,咱用不着太过分嗷……” “知道了知道了……”李渊闻言伸手摸了摸孙儿的脑袋,随后道:“去吧。” “嗯……”楚王殿下拿着铃铛,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广场。 待广场上只剩下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二人后。 “起来吧,”李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语气不温也不火:“朕也不吃你这套。” “父皇……”李世民闻言缓缓起身,随后又是重复那句:“儿子当真知错了……” “知错不知错的,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李渊此时的神色很奇怪,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二郎,爹方才梦到你娘亲了…… 她还是那么一副温柔如水的性子,望向爹时,眼里藏着淡淡的笑意。好像当年我们初见那般……”此时的李渊,说话时脸上的神情时而温柔,时而痛苦:“爹试图跟你娘亲说话,可无论爹说什么,你娘亲都不回话,最后,她就念叨了一声“宽儿”,随后爹就梦醒了……” “爹……”李二陛下此刻亦是两眼猩红,这对李家父子这辈子最敬爱也最亏欠的,便是故去的窦氏了:“母后她……一定也很思念您……” “朕用不着你来宽慰朕!”——李二陛下不说这话还好,他一开口太上皇原本平和下来的心情顿时又变得极度恶劣,只见他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后道:“朕问你,你是不是又打算让宽儿给你干活?你个混账东西……宽儿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他是你手底下的大臣?什么活儿你都打算让他干?别忘了你母后临终前的期望,她只是想让宽儿平安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往后,你少拿什么政务来麻烦他,金山一战,加上这回收复漠北,已经足够宽儿连带他的子子孙孙都躺在功劳簿上享乐了,以后他就是个逍遥度日的富贵闲人,朕不准你再派事务给他,你听明白没有?!” “父皇……”李二陛下闻言,当即便是面色一滞:“您可知今日……” “朕不想知道。”李渊压根就不等儿子开口,便粗暴的打断了他:“朕只知道你母后不会无端托梦给我,而且,朕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安置宽儿?方才朕听闻你好像又在打他家臣的主意,怎么,你母后留给你儿子的家臣,你这当爹的还打算坑蒙拐骗弄到自己手里来?要脸么你?!” “父皇……”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如山的压力:“您听儿子解释……那王玄策乃是不世出的奇才……” “就算王玄策是不世出的奇才,那也不是你娘留给你的。”李渊发现儿子最近是有些魔怔了:“你是皇帝不错,但是就算是皇帝,那也还管不到自己的老娘打算把她自己家业交到谁手里。当年你祖母临终前,将李家家业连同自己的嫁妆都交到了你娘手上,朕有过问此事么? 换你……你凭什么啊?李世民,你是觉得非得将这股执念存于心间,直至最后导致整个局面都到达难以收场的地步,你才甘心是吗?! 一个王玄策,就让你对宽儿这孩子不放心啦?你就非得把人从宽儿身边要走?那你想过没有,你母后能给宽儿准备一个王玄策,难道说她就不能再准备其他人?而且宽儿那孩子对你三番五次的要人行为不计较,不在意,可你真就这么好意思?”李渊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愈发的严厉,甚至都骂起了脏话:“我他娘的醉生梦死这么些年都没梦到过你母亲,谁知今日看了一场胡旋舞,却在大醉一场后梦到了她……你个不孝子啊……你这是连累你乃公——使我良心受折磨啊!” “父皇!”李世民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眼下当真是百口莫辩,所以直到最后,他那心中百转千回的情绪,也只能化作一句:“儿子向您保证,今后绝对不再提及此事!” “二郎……”听到儿子的保证,李渊忽然像是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此时的太上皇,面带欣慰的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神情有些悲伤:“别怪爹对你严厉,爹能感觉得到,爹这副身子,时日无多了……” “爹!”李二陛下一听这话,顿时便两眼涌出热泪,只见他再度跪倒在地,向李渊郑重叩首:“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起来!”李渊见状,当即走到儿子面前,吃力的其从地上扯了起来,随后他没好气地拍了拍儿子的脸颊:“好了好了……你这臭小子……怎的还和当年一样……” 很多年前,身为父亲的李渊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需要微微弯腰,如今,他却要抬手才够得着了:“你是李家的男儿,别这么哭哭啼啼的……没出息!” “爹……”李二陛下闻言再度哽咽。 “儿啊……”李渊直到此时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住身为父亲的威严,他的脸上此时也挂着两行浑浊的老泪:“算爹求你,你一定一定不可再辜负你母后,你给我记住,今生今世,你绝对不能让宽儿走你当年的老路,否则爹就算死后下了黄泉九幽,也绝不会饶了你!” 第514章 端水高手 楚王殿下回到甘露殿后,他第一时间便是沐浴更衣。 这倒不是因为他生性喜洁,而是作为兕子的好二哥,他可不打算在见过了禄东赞这帮狗东西以后,带着一身晦气去见妹妹。 “称心,这新来的谁啊?”正准备沐浴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突然发现这进进出出往浴桶里加水的宫人里多出来个生面孔,他的语气顿时充满犹疑。 嗯……为啥这货的相貌也如此出众,难道说……总不能…… 本王又得替大哥承受一波因果?! 这他娘的……没完没了是吧…… “殿下,此人名姚集,原本是长乐公主身边的人。先前在骊山,便是他替下了长乐公主的贴身侍女,结果不幸被长广公主的侍卫统领一箭射中了小腿,如今他养好了伤,长乐公主便将此人送到了您身边。”称心回答得一板一眼,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此事已经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许可。” “哦……”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以后你就教一教他规矩,本王先沐浴,你们都出去。” “唯!” ------------------------------------- 在经过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后,是夜,楚王殿下在母亲的寝殿里怀抱小兕子,一边看着她玩手中的铃铛,一边听妹妹咋咋呼呼地给自己讲她白天的见闻。 “二哥,咪咪坏!它挠花花!”兕子小公主如今已经不怕咪咪这只舔猫了,毕竟有二哥给她撑腰,咪咪现在面对自己都不敢大声叫唤,可是兕子小公主就是见不得咪咪没事就追打那只已经开始独自抚育孩子的三花猫。 “兕子乖,二哥回头就教训咪咪。”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他伸手摸了摸妹妹头上的小发髻:“那兕子说二哥该怎么教训咪咪呀?” “不教训,不教训!”在兕子小公主的认知里,所谓的“教训”,就是父皇口中的“看父皇用束带狠狠揍你二哥的屁股”,天晓得兕子小公主在得知二哥会被打屁股后,她有多难过,是嗷嗷大哭的那种难过,是父皇见之手忙脚乱哄不好,随后母后赶来拧父皇胳膊的那种难过,是长乐阿姊用一小碗奶酥都哄不好的那种难过:“咪咪坏,兰陵阿姊好,兕子不要兰陵阿姊伤心!” “哎哟……”楚王殿下一听妹妹说这话,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们的小兕子真可爱!” “二哥,我就不可爱啊?”刚刚从学馆归来的长乐公主,此时一进大殿,便有些吃醋道:“二哥你自打有了小兕子,就不怎么陪我玩儿了。” “说什么呢?”楚王殿下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是在哄妹妹开心这件事情上,他却格外有心:“二哥每每看见兕子,就想起你小时候,嗯……二哥有时候也会想,要是当初二哥来长安之时,我们的长乐年纪再小些,应该就比我们的兕子更可爱了……” “哼,”傲娇的长乐公主闻言瑶鼻轻皱:“你就知道挑好听的来哄我!” “兕子最可爱!”兕子小公主可不知道二哥正在试图端水,她只知道自己最可爱的地位不能被动摇,所以这会儿小公主已经开始用小脑袋抵着哥哥的下巴,不依不饶的宣告对其主权:“二哥也要哄兕子!” “好好好……兕子最可爱,二哥哄兕子……”楚王殿下笑着抱起妹妹,转头又看了看了即将入殿的兰陵,他不由在心间生出一阵忧愁:这妹妹多了,自己是不是也得努把力啊,光是目前从西北抢……咳咳,收回来的那些个孝敬,怕是还不能够实现自己将来给姊妹们人手一份丰厚嫁妆的愿望。 看来自己还是得努力。 “二哥,”兰陵是第一个发现哥哥突然开始走神的,所以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是在为什么事情烦忧吗?” “哦……”闻声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没什么,二哥只是觉得我们的小兕子最近说话越来越利索了,想着是不是该给她找个老师。” “二哥,大可不必。”不知何时,青雀也带着便宜弟弟稚奴来到了殿内:“小兕子如今年纪这么小,用得着请什么老师么?况且你自己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清楚?万一回头小兕子挨罚,你指不定还得上门去揍老师……” “……”头一回被弟弟怼,这对楚王殿下来说还很新奇,但输人不输阵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还是该放狠话放狠话:“你小子……居然敢这么跟二哥说话?咋了?如今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便要失去理智了?” “李治?我没有失去李治啊……”魏王殿下此刻正抱着弟弟呢,于是他干脆将什么都不懂的小稚奴高高举起,示意二哥自己看:“稚奴不在这呢么……” 好好好,今日的魏王殿下甚是勇猛,值得再加一分。 但…… 胖弟弟还是要为自己的言行无忌付出代价的。 半刻钟后,在小兕子和稚奴开心地笑声中,在长乐和兰陵嗔怪的眼神下,可怜的魏王殿下,被自家的好二哥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着:“臭小子,你最近很飘啊?”——楚王殿下一边坐在弟弟的后腰上,一边侧着身子照着弟弟的屁股就来了一巴掌:“不是让你和小恪还有大哥替我盯着弘文馆那边么,如今都这么久了,那海上巨舟的模型你还没给我整出来是吧?” “哎哟……二哥!”魏王殿下觉得自己也是吃饱了撑的,非得没事去惹自己那英俊勇武有力气的好二哥:“这事儿不能急!李师都说了——海上巨舟的模型必须要经得住水槽流水冲刷的考验,不然便无法开展到下一步。 如今,弘文馆内几十个水槽,工部的水部郎中正领着匠人们,将那由弘文馆供奉们设计改良的各类图纸做成模型,正夜以继日的进行水流测试,可直到如今,此事也才初见成效而已……” “好吧……”楚王殿下听到弟弟这样说,他这才侧身翻滚到一边,算是放过了对方:“记住啊,此事你须得上点心,咱们得尽快让巨舟下水,高句丽……你二哥我是一点都不想让这个国家存在了……”(注1) 第515章 问问那牛粪 “二哥……你跟人家仇怨这么大?就因为那高句丽使节当初嘴臭?”李泰眼见二哥对此事如此上心,他难免感到有些意外。 “不是你二哥跟他们仇怨大,而是这一战是绝对避免不了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向朝自己张开双手的小兕子:“等拿下了高句丽,新罗还有百济,那俩恶心死人不偿命的,才是真正的招人恨。” “二哥……你果然还是没能忘记肚兜的事情……”即便被按在地上摩擦,机智的魏王殿下还是不忘凭借一己之力看堪破事情的真相。 “你闭嘴!”楚王殿下笑盈盈和妹妹凑过来的小脸贴了贴,随后便没好气地瞪了李泰一眼:“什么浑话你都敢说,小兕子还在这呢!” “就是就是,四哥,我还在呢!”小兕子如今在自家二哥的影响下,性子那叫一个活泼:“四哥坏!二哥好!兕子要跟娘亲——”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一听妹妹要告状,当即便忍不住捂住了妹妹那特别能叭叭的小嘴:“兕子啊……给二哥一个面子,这事儿咱们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唔……”兕子小公主看着自家和颜悦色的好二哥,想了想,最终点头道:“好!” “唉……乖!”楚王殿下亲了亲妹妹的额头,随后他又看向一旁已经看完好戏,正捂嘴偷乐的长乐兰陵、以及……此时坐在地上,已经开始扳小腿打算品尝自己脚丫子味道的蠢弟弟稚奴:“长乐,赶紧拉住稚奴!这臭小子平日里到底是养成了一些什么奇怪嗜好……居然爱啃自己的脚丫子!” 果然啊,这皇宫之中,只有他楚王殿下才是真正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 翌日,一夜好眠的楚王殿下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 今日本来他是打算去找冯盎谈谈岭南出兵的事宜的。 可无奈的是,虞师的生辰也是今日。 既如此,楚王殿下自然要先紧着正事:想办法把对自己怨念满满虞师给哄开心才行。 至于贺寿的礼物…… 他起初是想给对方一张印有传国玉玺大印的空白文书来说,但后来他又想了想,还是这个活儿太大,按照虞师的品阶,他还承受不起这等天大的因果,所以他干脆换了一个思路——准备送给虞师一尊等人高的琉璃像。 他甚至都想好了,就整个老骥伏枥,这寓意也好。 但最后,在楚王殿下自身那为数不多的良心驱使下,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琉璃的秘密不能永远隐瞒,自己在史书上可以名声差到击穿地心,但即便再差,他李宽也绝对不能在尊师重道这方面有所瑕……嗯……有所瑕疵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 但无论如何,楚王殿下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跟虞师表一表孝心,毕竟这么些年来……虞师替自己承受了太多…… 这老头儿也属实不容易! 有鉴于此,楚王殿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给虞师送点真正顶用的东西,可他左想右想,还是没想出个头绪…… “噜……噜……”罢了罢了……听着肚子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楚王殿下想着既然事已至此,那先吃饭吧…… 于是,半个时辰后…… 东宫大殿上,太子殿下一脸愕然地看着今日跑来光顾东宫的响马弟弟,他的脑子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宽弟啊……”望着正握着两只大鸡腿左右开旋的弟弟,太子殿下满脸神情复杂道:“今日大哥难得休沐,你能不能发发善心,莫要给大哥找事了……” “没有啊大哥,我找什么事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当真是委屈极了:“我不就是找你借点人手么……” “我……”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能惯着弟弟了:“宽弟啊……你那是借人手? 你让大哥手底下的太子六率,去你虞师的府邸外边儿舞龙舞狮? 你咋想的啊?! 咱先别说这活儿你大哥我手底下的那些兵士干得了干不了,大哥就问你一句话,这事儿它能这么干么?!” “好吧……”楚王殿下也不是那过分的人,反正这个计划也只是他一时兴起而已,既然行不通,那就换条思路,怎么着大哥也得有点用才行:“那大哥,你替我想想,到底送虞师什么寿礼比较好?这金银财宝虞师肯定不感兴趣,至于文雅点儿的……我手上就一幅前段时日,师公智永法师送给我的《兰亭集序》,可若将它转手送给虞师,似乎又有些不大好……” “咱父皇对此物心心念念,你可莫要害了虞公。”太子殿下看着不靠谱的弟弟,忍不住为其指点迷津道:“你不是箭法了得么,之前怎么不想着出城为虞公猎一头猛兽来做贺礼?” “这不是日子赶得急……”楚王殿下说着说着,突然眼前一亮:“唉!大哥,咱爹不是有一张白老虎皮么?” “大哥劝你省省吧……”李承乾看着整个人已经兴奋起来的弟弟,他当即便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浇灌了下去:“白虎何等罕见珍贵,况且还是由父皇亲手猎得,那是他的宝贝,你要借花献佛,也得问问那牛粪……呸呸呸……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对吧?” “哇……大哥啊大哥……”楚王殿下看着一时口误而心慌意乱的大哥,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枉我从前觉得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啊……你居然在背地里是这样看待咱爹的!” “……”看着又打算“吃自己一辈子”的好弟弟,太子殿下此时已经不想说话了:“你……给虞公贺寿这事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李承乾已经懒得挣扎了。 “走,陪我去趟太极殿。”楚王殿下等的就是大哥这句话:“你我兄弟齐心,一定能让那昏君忍痛割爱!” “你别这么自信……”太子殿下望着此时浑身斗志昂扬的弟弟,他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默默叹了一口气:“大哥就怕到时候父皇不一定会‘割爱’,但咱哥俩一定会‘忍痛’啊……” 第516章 李二陛下的改变 楚王殿下不得不承认,大哥有时候说话还是很有见地的。 但此行是为了虞师,楚王殿下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爹啊……你那白老虎皮还有用不?”楚王殿下找到老爹时,对方正在太极殿的书房内练字。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李二陛下闻言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抬头扫了笑容谄媚的好大儿一眼,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躬身站在门外的太子殿下:“你这是随时准备给你弟弟挡灾?” “父皇……”太子殿下闻言尴尬地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随后默默踏进大殿。 “爹啊,你能不能把那张白老虎皮给我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极为乖巧地给老爹倒了一杯茶水,接着双手奉上。 “……”李二陛下接过茶杯,默默饮了一口,随后不动声色道:“你这是打算拿朕的宝贝,去给你的老师祝寿去?” “爹,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满道:“咱爷俩父子情深,天地可表!还分什么你我!” “那既然不分你我,你何不将那王玄策……”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挑。 “爹你过分了嗷……我的意思是:你的就是我的,但我的还是我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这位居然还是个油盐不进的。 “好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盘。”李二陛下放下茶杯,随后看了儿子一眼,接着他摆了摆手:“滚蛋吧,爹待会让洪三把白虎皮给你。” “……”随着李二陛下的话音落下,楚王殿下整个人忽然往后接连几个大跳,在拉开一大段距离后,他这才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昏君父亲来,可过了许久,他还是一言不发。 “宽弟……你这是?”太子殿下看着又开始正整活的弟弟,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撤退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大哥,”楚王殿下此刻满脸肃容的看着重新开始提笔练字的李二陛下,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你有没有觉得……咱爹今天有些不对劲?依我看……他应该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附身了……嗯……我得出宫找来袁天罡看看宫里的风水……” “你个竖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李二陛下也没想到自己在儿子眼中的形象居然已经“恐怖如斯”了:“趁爹还没反悔,马上消失!呵……还宫里的风水……再邪门的风水,出了你这么个小妖孽,那也得就此消弭无形……” “大哥……”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才扭头看向太子:“咱爹是不是在骂我?” “……”太子殿下这会儿真有一种“全家和睦都得靠我”的使命感:“没有的事……爹这是夸你呢……嗯……只是角度有些……清奇……” “那好吧……”楚王殿下决定看在白虎皮的份上,此事就此作罢。 待兄弟二人离开太极殿后,很快,洪三便带着两个抬着一口大箱子的小内侍追了上来。 “楚王殿下,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另外,您可在此处稍等片刻,陛下已经下旨,命云裳安排马车送您出宫……”洪三看着神色越来越震惊的楚王殿下,他有些尴尬道:“殿下,您这是……” “洪三啊……”楚王殿下现在都想给自己两耳光看是不是在做梦:“你说……我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否则他干嘛搞得这么……这么客气呢?” “殿下,”洪三闻言抿了抿嘴,随后意有所指道:“可能是昨日太上皇和陛下有过一番深切交谈,陛下他……” “哦……”楚王殿下没等洪三把话说完没,便自觉开始进行脑补:“所以我爹在皇祖父束带的鞭策下幡然醒悟,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当个好爹,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宽弟啊……”太子殿下本来是不欲参与这种“父慈子孝”的讨论的,但他实在是无法坐视弟弟的持续作死行为:“你小子……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管怎么说,父皇如今这般宽宏大度,总归都是好事,你可别这般不识好歹,若是真又惹恼了父皇,你让本来出于一片好心的皇祖父如何自处呢?” “好吧……”楚王殿下听完大哥的话,心想的确是这么个理:“皇祖父的面子,我这当孙儿的怎么都要顾着些。那……洪三,你回头替我跟皇祖父说一声,就算我谢谢他,等这回我从虞府祝完寿回来,我就去弘义宫看他。” “唯。”洪三闻言,当即含笑领命。 ------------------------------------- 因为要照顾到虞师的面子,所以楚王殿下决定这回去虞府,也将自己的好大哥给带上。 “大哥,寿礼你备好了吧?”马车上,楚王殿下和大哥并排而坐,望着自己那正闭目养神的大哥,满脸好奇:“大哥,你为啥一直不说话啊?” “大哥不像你,没那么多话要说!”太子殿下闻言睁开眼,见弟弟就凑在跟前,当即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了这竖子的脑袋:“至于寿礼,这往日里朝中大臣们生日,你大哥我基本都会送点礼物,不过一般都是珍贵的古籍。” “那这回虞师过寿,你送啥?”楚王殿下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还有啥?一样是古籍啊。”太子殿下闻言无奈地看着弟弟道:“宽弟,孤很穷的!” “你不要试图找我化缘啊。”楚王殿下闻言抖了抖衣袖,表示自己两袖清风:“你是太子,太子就得是个穷鬼,要是哪天你富裕了,那麻烦才大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承乾知道弟弟说的是实话,可……他的心里为啥有些不得劲呢…… 此刻的太子殿下,心中带着一丝丝的疑虑。 可等到楚王殿下突然从怀中掏出两枚羊脂美玉打造的龙凤玉佩后,太子殿下终于明白这种不得劲出自哪里了…… 第517章 龙凤玉佩赠佳人 “大哥,你替我瞅瞅,我拿这个当礼物送给……咳咳……合适么?”楚王殿下手里的这对龙凤玉佩,还是有一次皇祖父喝多了送给他的,按照老头儿的原话,那就是“乖孙将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就拿这个当定情信物”,而楚王殿下当时收下玉佩后就满脸不屑道:“皇祖父,这点哪够!” 于是,听完孙儿此言的太上皇当即便哈哈大笑,直呼孙儿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 当然,这段过往,太子殿下是浑然不知。 若他知道,只怕会更心酸。 “你小子……”太子殿下看着突然患得患失起来的弟弟,他顿觉一阵好笑:“难不成你先前准备礼物的心思,大多都花在这上面了?” “也没有……”楚王殿下惯是个嘴硬的:“我这不是昨晚睡觉之前翻了翻自己的存货,然后就找到了这个。” “你这玉佩……”太子殿下看着上面的图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皇祖父给的?” “这个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接着问道:“你就说合适不合适吧?” “挺合适的呀。”太子殿下在慎重考虑一番后,终究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问道:“可是你怎么将这玉佩送到人家手里呢?寿宴可是男女分席,再说了,你要私底下与虞家小姐碰面,回头让你虞师知道了……” “你放心,虞师应该不会一气之下被我送走的。”楚王殿下显然是了解自己的恩师的:“他可不似萧师那般迂腐又脆弱。” “你倒挺会捧一损一,连削带打……”太子殿下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道:“将东西收好,今日大哥会让虞公全程陪同,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 既然大哥愿意为自己打掩护,那么今日打算送出定情信物的楚王殿下,无疑是胆气又壮了几分。 可……等他到了虞府,见到那浑身散发喜气洋洋的虞师和他身边站着的那帮混账玩意儿时…… 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的胆气可能得收一收。 “虞师,学生祝您福禄双寿,松鹤长青!”楚王殿下祝贺恩师之时,李怀仁这帮家伙在一旁互相挤眉弄眼:都知道宽哥儿今天来是干嘛的对吧? 咱们这帮兄弟可得帮着加把劲啊! “楚王殿下,有心了。”虞师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脸上满是笑意。 “虞公,孤也祝您福星高照,寿比南山。”替弟弟写完礼单的太子殿下稍后一步,此刻也来到了虞世南面前,向对方微微一礼。 “太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虞世南见到是这尊大佛前来,当即便上前一把拦住打算继续行礼的太子殿下:“您这般礼重老臣,老臣实在惶恐……” “虞公哪里话,”太子殿下一边不动声色的给了弟弟一个赶快行动的眼神,一边笑着扶着虞世南的胳膊,两人一道朝大堂的方向行去:“说起来,虞公对孤也有传道解惑之恩……”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大哥靠谱啊……”楚王殿下望着大哥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感动。 但这阵感动还没来得及到达顶峰,他的心神便被来到自己身边的李怀仁给一把拽了回来。 “宽哥儿,等什么呢?!赶紧去啊!”李怀仁说着,指了指虞府后院的方向:“你放心,有哥几个替你看着,绝对没人来打扰你和怜儿阿姊!” “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一愣:“不是……哥几个都这么……直接的么?装都不装一下?!” “表弟……赶紧行动吧你!”柴令武此刻也提着一壶果子露来到了李宽身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待会儿蜀王到梁王,他们会挨个赶来给虞公贺寿,届时你记得抓点紧。” “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原本以为不会参与此事的弟弟们,还知道给自己送惊喜了:“小恪他们也要来?!” “那不然呢,”不知何时,长孙冲也来到了近前:“表弟,加把劲啊……我这都马上要当爹了,你还连手的没牵上,多少有点丢人了……” “不是,长孙冲,你凭啥说宽哥啊?!”——程处默如今可见不得长孙冲拿这个当炫耀的本钱:“当初得亏是宽哥儿出马,替你猎得活雁,否则你家那位鼻子长在脑门上的大小姐,还真未必就……” “好了好了!”随后赶到的牛勇没等程处默把话说完,就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人往外拽:“都他娘的少说几句,别耽误宽哥儿办正事!” “啊对!”程处默一边伸手擒拿住长孙冲的脚腕,一边大声道:“宽哥儿!今日说什么都得像个样!别丢分啊!” “……”楚王殿下看着被牛勇拖走的程处默,以及后边跟着个单脚跳的长孙冲,他觉得……今日这事儿吧……还真说不好…… 本来楚王殿下自己是信心满满,可……这兄弟们看着也不像是靠谱的呀…… “宽哥儿,别去管他们。”房遗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李宽身边,只见他在大当家的耳边轻声道:“我方才帮你问过虞府内院的小丫鬟了,怜儿阿姊此时正在花园荡秋千呢。” “还是你靠谱啊遗爱!”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关键时候,真正顶用的居然是这位小老弟儿。 当即他也不墨叽,趁着哥几个凑在一起,这过往宾客因为怕沾晦气谁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的时候,楚王殿下几个闪身,消失在了纨绔群中。 ------------------------------------- 彼时的虞府内院的后花园中,有一道身着白色襦裙的倩影正悠闲地荡着秋千,嘴里还轻轻哼着动听的歌谣。 楚王殿下在躲过两波路过的下人后,按照上次出府的路线,他很快就找到了后花园的位置。 当然,他也看到了那正在荡秋千的心上人。 嗯…… 李宽啊李宽,胆子大些,西北你都浪了个来回,现在你怕什么?! 于是…… 原本悠闲荡着秋千的倾城佳人,突然感觉身下的秋千不再晃悠,等她扭头看去时,才发现右边的秋千身上出现了一只有力的手。 “咳咳……”楚王殿下此时侧着身子,在停住秋千后,他又匆忙从怀中取出了祖父给的龙凤玉佩,然后将两枚玉佩递了过去,语气傲娇道:“那什么……本王……我最近得了两枚不错的玉佩,阿姊你要不要挑一块合眼缘的带走?” 从始至终,情窦初开的少年都不敢去看他身边的心上人。 于是下一刻…… 那枚凤纹玉佩被佳人从楚王殿下手中扯走。 紧接着…… 明明是很动听的嗓音,却让楚王殿下在听闻这道声音后,当即便生出了比当初金山祭天,得见天策上将前来参见自己时更大的恐惧。 “哟~~李小二郎,出息了?都敢送人家玉佩了?”魏舒怡把玩着手心里的玉佩,虽然语气带着调戏,但心中却莫名感到一阵酸楚,而这阵酸楚之中,又带着一抹浅浅的喜悦——哪怕明知对方要送的不是自己,可如今这玉佩被自己所得,魏舒怡还是觉得开心。 情字何解,无解为解。 “魏……魏……”楚王殿下微微转头,这才发现那秋千上坐着的,居然是魏征的女儿,魏舒怡! 这一刻……望着眼前这如同凤凰花一般明艳动人的绝色佳人,楚王殿下如同被天雷击中一般,立身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第518章 宿命的怪圈 此时的虞府内院中,楚王殿下看着巧笑嫣兮的魏舒怡,他的心中只觉万马奔腾。 好消息是玉佩送出去了。 坏消息是收玉佩的是魏舒怡。 房遗爱……等死吧你! “李小二郎,”——就在楚王殿下在心中思考房遗爱的一万种死法的时候,魏舒怡缓缓从秋千架上起身,似笑非笑地来到李宽面前:“你说……这事儿要是被我爹知道……” “哇……魏舒怡……你要不要这样……”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属实复杂:“这就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魏舒怡见楚王殿下这样说,突然将手中的玉佩拿到某个倒霉蛋眼前晃了晃:“哎呀哎呀……本小姐还真没想到,原来小李二郎也心悦本小姐……” “我……”楚王殿下突然觉得心中无比糟心:"魏舒怡……咱俩也算是从小打到大,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所以,魏舒怡,你别听旁人怎么吹捧本王,本王其实从头到尾也不是啥好天鹅……” “你骂谁癞蛤蟆呢?!”说来也怪,魏舒怡自打小时候见到那个看着好欺负,但实际上最能闯祸的“小李二郎”后,她便总是忍不住想去欺负他。 即便现在对方已经是威震四海的大唐楚王,可是……在她魏舒怡眼里,对方依旧是当初那个喜欢把虫子偷偷夹在自己的课本里,以此吓唬自己的青梅竹马罢了。 一念至此,魏舒怡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癞蛤蟆!我癞蛤蟆!嘶——”认怂的楚王殿下话说一半,便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魏舒怡!你又来?你都多大了你还跟我玩踩脚趾这套?!” “你才多大你就送人家玉佩?”魏舒怡看着眼前这不解风情的夯货,忍不住又一脚踹向对方的小腿:“一天天的,就知道啊——” 也不知楚王殿下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在察觉到魏舒怡的进攻动作后,当即便意识的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 可谁知道魏舒怡这一脚踏空后,便一个重心不翁,身体呈现出向前滑倒的趋势,朝后倒去。 “李宽你个混……”魏舒怡骂到一半,只觉腰间一轻,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身手机灵的楚王殿下拦腰抱起。 “你再骂?”楚王殿下看着怀中突然就噤声的魏舒怡,语气极为恶劣道:“再骂给你丢水里去!” “你放我下来……”少女此时胸口如擂鼓,声音却轻如蚊呐。 “魏舒怡……你能不能别这样……”楚王殿下几时见过这“魏门虎女”呈现出这般娇羞模样,于是他赶忙将人抱到秋千上坐下,同时语气讪讪道:“大家都哥们儿……你这样吓到本王了你晓得吧……” “喂……”一手捏着凤纹玉佩,一手握着秋千绳,魏舒怡也渐渐恢复了冷静,此时的她看着站得离自己远远的李宽,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我比怜儿妹妹差?” “你俩就不是一个物种。”楚王殿下之所以对“长安贵女”的多样性有深刻理解,那都是拜眼前这位女中豪杰所赐。 怎么说呢。 当初楚王殿下以前在午休时,曾经用虫子吓哭过独孤家的一个小妹妹,但是轮到魏舒怡的时候…… 身为长安贵女大姐头的魏舒怡,当初可是差点逼着楚王殿下当场把那虫子给吃了进去! 得亏“当时亦未寝”的怀仁听到动静后,及时赶来救援,否则楚王殿下会因为这事儿让人唠一辈子…… “李小二郎,你这样有点伤我心了。”魏舒怡将头靠在秋千绳上,语气晦暗莫名。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楚王殿下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现在是长安大当家!” “哼,还不是被陛下成天在宫里追着打。”魏舒怡一句话,就当场沉默了正准备雄起一回的楚王殿下。 “嗯……”楚王殿下沉默半晌,突然惊觉今日自己可是来寻怜儿的,于是,他当即道:“好吧……本王怕了你了……那打个商量,这事儿咱能不能别说出去?毕竟说出去影响不好……” “你是怕影响我的闺誉?”少女明媚的眼眸望着心上人,语气幽幽。 “我是怕影响我的闺誉!”楚王殿下现在都觉得鼻子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本王就该让你摔个狗啃泥!” “哼!”魏舒怡听到某人口是心非的话语,当即傲娇的将头扭向一边:“花心萝卜一个!谁稀罕!” “不稀罕最好!”楚王殿下说完,目光看向魏舒怡手中的玉佩:“魏舒怡,咱俩打个商量成不?” “干嘛?!”魏舒怡闻言转过头,看向楚王:“你送出去的东西还打算要回去?李宽,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知道自己今日算是玩砸了,可他还是试图抢救自己一下那所剩无几的名声:“玉佩给你便是,不过……你能对外说这玉佩是你捡来的么?” “嗯嗯,好。”魏舒怡听到这个有些出乎自己预料的回答,当即眯眼而笑:“回头我爹问起来,我就说看着有条狗儿跑进了虞府内院,嘴里还叼着这块玉佩,结果我吓唬他,他就松了口……” “哇你这人……”楚王殿下没想到,大家这么些年没怎么碰面,可这虎妞儿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魏舒怡,你这辈子嫁的出去才怪!” “嫁不出去赖你!”魏舒怡闻言瑶鼻轻皱:“我爹是言官,我让他跟陛下告你的状!” “好好好……”听着对方口中的气话,楚王殿下莫名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了宿命的怪圈:“合着你爹不放过我爹就算,你还不打算放过我是吧?!” “那倒也未必。”魏舒怡脚尖轻点地面,开始悠闲地荡起了秋千:“你要是能帮我解决李崇义那个大麻烦,本小姐就打算既往不咎!” “这个简单。”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回头本王就找人打断他的腿!” 第519章 绝境还得是祖父 “李小二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魏舒怡停下秋千,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宽道:“可本小姐要提醒你,先前在骊山我说的那些话,只不过……”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闻言伸出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咱俩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一场,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跳火坑呢?放心吧,就算是出于江湖道义,这事儿,我也替你平了!” “哼哼哼……”魏舒怡听完楚王殿下的话,发出一连串冷哼:“可以啊李小二郎,我现在倒有些相信西北是你打下来的了。” “嘁……本王要你相信啊?”听到魏舒怡这样说,楚王殿下当即回怼到:“本王在草原上提枪纵马,力破千军的时候,你还在长安的花园子里绣锦帕呢!” “唉你……”魏舒怡听到楚王殿下这般嘲讽,当即便起身下了秋千,打算向楚王殿下展示展示她那三脚猫一般的武力。 而就在此时,另一道动听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舒怡阿姊……楚……楚王殿下?” “啊?”魏舒怡和李宽闻言同时转头向身后看去,然后……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场面。 只见一袭绒桃襦裙的虞怜儿,以及站在她身边身着淡蓝色宫装的杨绾绾,两位绝色少女,此时将目光同时投向了自己。 “李小二郎……艳福不浅哦……”与此同时,魏舒怡那调侃的声音传入楚王殿下耳中,让少年心中生出一股痒意。 沉默是此刻的虞府后花园。 “怜儿妹妹,绾绾妹妹”或许是舍不得心上人太过于尴尬,魏舒怡突然笑道:“这不,刚刚抓住个登徒子,我正打算将他扭送官府呢,你们就来了。” “你瞎说啥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恼怒道:“明明是你说有登徒子,本王担心你的安危才从前院闯进来的,可是如今本王人来了,那登徒子却不见了……” “……”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今日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 “楚王殿下,”虞怜儿一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嘴角泛起弧度,一边神情严肃道:“这几年过去……你怎的还用和当年一样的烂借口……” “本王这还不是让魏舒怡给本王带沟里了……”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看着虞怜儿,语气里自带一股茶里茶气:“说起来,我上次在骊山就想去见你来着,可是因为长乐和兰陵的事情……唉,没吓着你吧?其实我平时不这样的……” “咳咳……”楚王殿下此言一出,虞怜儿还没开口,她身边的杨绾绾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楚王殿下平时什么模样……可能这在场的,只有亲眼见过楚王殿下和英国公在帐篷里“打情骂俏”的杨绾绾才最有发言权。 “啊……哈哈……”楚王殿下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他便对因他而失态的杨绾绾道:“绾绾阿姊,你也在啊,怎么咳嗽啦?是感染风寒了吗?嗯,近来天气忽冷忽热,你可得小心身子啊……” “……”杨绾绾面对楚王殿下突如其来的一番嘘寒问暖,当下便有些心慌意乱,思来想去,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杨绾绾,干脆朝李宽微微一礼,算是答谢对方的关心。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虞怜儿,心中就好像四月的杨梅被手指捻开了芯子,冒出一阵阵的酸。 “你还挺体贴……”魏舒怡早就怀疑这花心的狗东西不光心悦怜儿妹妹一人,果然啊……上次从骊山归来,自己在曲江苑教训宇文修多罗时,对方嘴里说的那些话,也不见得全是空穴来风吧…… 你们两个……果然有私情! “那得分对谁。”楚王殿下闻言梗着脖子回怼道:“这要换成是你,本王这番话没说完,你就该转身寻找趁手的兵器,然后一边大喊‘花心贼’,直溜溜地朝本王杀过来了……” “噗呲……”楚王殿下这番话成功地一下子逗乐了在场三人,原本渐渐有些沉凝的气氛,眨眼间便重新活泛了起来。 “舒怡阿姊,楚王殿下倒也是真的了解你。”虞怜儿看了某个“滑稽不减当年”的“登徒子”后,转头便调笑起和自己一道心悦对方的好闺蜜来。 “这样的了解……换你你要么?”魏舒怡有些病恹恹地伸出手指戳了戳李宽的后背:“喂,我在你心里,就一直是这样的形象啊?” “开玩笑……”楚王殿下觉得魏舒怡这位虎妞儿多少有点缺乏自信了:“你知道当年你硬要塞我嘴里的八角儿虫(天牛)有多大么?” “噢——”楚王殿下一说,魏舒怡当即便回想起来了,但随后她又忍不住伸手在楚王殿下的腰间伸手掐了一下,接着反手一拧:“你还说呢!小时候你就是个捣蛋鬼,独孤妹妹现在提起你都会好一阵心神不宁!”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不至于吧?!再说本王又不是没有真心悔过:要不是看在独孤妹妹的面子上,他爹独孤彦云早就被本王套了麻袋了!” “你能不能把你的响马作风收一收啊?”魏舒怡想起这个就心烦:“我爹他就不喜欢你这个!” “你爹不喜欢本王的地方多了去了!还差这点?”楚王殿下虽然嘴上一直在跟魏舒怡打嘴上,可他的眼神却好使得很:这会儿,眼看着虞怜儿将目光停留在魏舒怡手上的那枚凤纹玉佩后,电光火石之间,楚王殿下当即便心生一计。 “对了,绾绾阿姊,”求生欲的爆发,也促使了楚王殿下许久不用的小脑袋瓜开始进入高速运转:“我皇祖父他最近得了高僧所赠的两块玉佩,他叮嘱今日出宫后将这其中一枚龙纹玉佩交给你,说是佩戴了可以辟邪。” 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杨绾绾面前,将手中的玉佩递到对方面前。 “给我的?”杨绾绾此刻的神情满是愕然。 “当然!”楚王殿下说瞎话从来不眨眼:“你别忘了,萧祖母当年可是对我皇祖父有过恩情的,他当然得回报!绾绾阿姊,你就拿着吧,不然我真没法儿交差啊!” “那……好吧……”杨绾绾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还是感到一阵狐疑,可她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虞怜儿显然不是好糊弄的,此时站在台阶上的妙龄少女,看着即便落后两阶,却依旧比自己高出足足小半个头的挺拔少年:“舒怡阿姊手里的玉佩。” “哦……”楚王殿下闻言当即面不改色道:“怜儿阿姊你有所不知,魏舒怡这人向来有‘雁过拔毛’的美名,纵然本王如今已经威震四海,可这童年的宿敌……却依旧是道坎,我不愿意与她发生争斗,故而才便宜了她! 嗯,就是这样没错!” 楚王殿下此刻脑海中全是当初皇祖父酒后灌输给他的“人生哲学”:宽儿你记住,面对妙龄女子,特别是心悦于你的妙龄女子,你要么别撒谎,要么就撒天马行空,很容易被会被她们戳破的谎,但你切记,咱撒完谎,主打一个死不承认,继续瞎编! 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既不生气,又会对你接下来的谎言产生好奇。 而好奇心的爆发,往往是佳人芳心沦陷的第一步! 切记啊乖孙!千万不要动摇自己的内心,这可都是你皇祖父的经验之谈! 讲真,在楚王殿下的精彩人生中,有一个极为有趣的经验总结,那便是:顺风自己浪,逆风家臣来帮忙,可真到了绝境……还得是皇祖父! 第520章 眉眼如山水 “我说……李小二郎,”魏舒怡闻言凤眼微眯:“你是不是觉得有怜儿在场,你便可以信口开河了?” “舒怡阿姊,这又关我什么事啊?”虞怜儿没等楚王殿下开口,便主动将话头给揽了过去:“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莫要争吵了,这样,我那里还有几套特意给你准备的首饰,你现在去试试?”虞怜儿说着,又牵起身边杨绾绾的手,朝对方眨了眨眼睛:“绾绾阿姊,你也有份。” “怜儿……”杨绾绾听完虞怜儿的话,沉吟片刻,随后轻轻点头道:“你有心了。” 楚王殿下此刻立身台阶上,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将来……本王若要想后宅安宁,那还得是怜儿阿姊…… “你想什么呢?!”就在楚王殿下想入非非之时,魏舒怡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告诉你啊,不要有什么歪心思,你待会儿要是敢趁我跟绾绾不在……” “舒怡阿姊!”虞怜儿没想到,这闺中好友竟然当面就将自己的意图给说了出来…… “唉……傻妹妹……”魏舒怡见虞怜儿羞恼,当即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她便牵起杨绾绾的手,两人一道消失在了回廊转角。 待两人走后,花园中,便只剩下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和一脸憨笑的挺拔少年。 此时的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楚王殿下率先打破了沉默:“怜儿阿姊,”只见这位向来人前跋扈的楚大王,此时有些愧疚地望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语气略带歉意:“怪我自个儿眼神不好……将魏舒怡认成了你……” “那玉佩,不是太上皇让你送给绾绾阿姊的么?”虞怜儿见对方肯说实话,她的心情当下便愈发开朗了起来:“怎的现在你又改口了。” “那玉佩是皇祖父给我的没错,可这是他当初喝醉以后,搂着我讲他自己少年风流……咳咳……”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发现那些故事连颜术都不敢记录,自己现在说出来,似乎也不合适,于是他当即改口道:“总之,我皇祖父将这对玉佩送给我,是想让我将来遇见心悦的女子……” “你心悦我?”——让楚王殿下没想到的是,喜欢的姑娘勇敢起来比他还直白:“楚王殿下,我只有一个问题,先前你在西北打完金山之战,还有这次擒获了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你……真的因为我祖父的一句话……便匆匆赶回了长安?” “我……”楚王殿下此刻只觉得连耳尖都好像绕着一团火焰在燃烧,不是……怎么眨眼之间,本王就陷入如此被动……这……这当真好不符合常理啊…… 楚王殿下的沉默,让虞怜儿的眼中微微闪过一阵失落,于是她微微抿嘴,继续开口道:“不好回答?” “因为你。”楚王殿下听出少女语气中的失落后,当即红着脸大声道:“我知道虞师多半是唬我,可是……纵然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依旧不敢赌!怜儿啊姊……不,虞怜儿!本王心悦你!打从第一眼见你时,本王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其实,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你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可等到这回,我从草原归来后,我便打定主意,我未来的王妃就该是你!这无关乎身份与地位,我只是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楚王殿下此刻说话的语气很认真,神情更是严肃,而当他抬起头,看见已经霞飞双颊,却依旧微抬下巴以示骄傲的虞怜儿,这个桀骜少年终于说出了那句最不像情话的动听情话:“虞怜儿,我现在就想把你带到献陵,带给我祖母看看,我这个混账孙儿得她老人家庇护,这辈子的福气……顶顶好!” “……”虞怜儿等李宽将这番最真心不过的情话说完,她突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楚王殿下,敢问太穆皇后她老人家……知道您这辈子的‘福气’多又多么?” “我……”楚王殿下往日善于雄辩的口才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哼……”虞怜儿突然没好气地瞪了某个登徒子一眼,随后语气有些凶巴巴道:“你背过身去!” “啊?哦……”楚王殿下闻言照做。 “你上次给我刻了一个好丑的木雕……”虞怜儿直到心上人背过身,她才终于有勇气解下腰间的香囊,随后她来到李宽身边,将手上的香囊系于心上人的腰间:“来而不往非礼也!呐,从今天起……” “这啥啊……”楚王殿下本身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加上他那如同小山猪一般到处撒野的习性,所以导致这货压根就对香囊这玩意儿不带半点兴趣。 楚王殿下用手拨弄了几下腰间的香囊,随后他转身抬头,看向已经默默退开的少女::“嘿嘿……怜儿,这算交换定情信物?” “谁跟你……”少女眉眼如山水,藏着坚定与娇羞:“总之……你要将它收好!要是丢了,我饶不了你!” “嗯,我肯定好好收着!”少年大笑着点头,心道纵然将来整个世界与他为敌,他也要单枪匹马娶走眼前的心上人。 ------------------------------------- 虞府外院。 李怀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跟房遗爱一左一右蹲在内院的入口,不远处,楚王殿下的一帮兄弟各自假装与各位长辈寒暄,但是目光基本也都停留在这边。 “怀仁,你说宽哥儿此事能成么?”房遗爱说话时脸上带着一阵浓浓的担忧:“我听说魏舒怡今日也要来,唉……这位阿姊,那可真是……” “真是什么?”李怀仁闻言一把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语气不屑道:“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眼下宽哥儿要教训那个凶婆娘,他都不用自己出手,宇文擎老哥—— 第521章 仙鹤与鸳鸯 “宇文擎怎么……你倒是说啊?”楚王殿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李怀仁的面前,语气尽是不怀好意。 “宽哥儿……你没事儿吧……”李怀仁觉得现在的大当家很奇怪:“你这什么表情啊……” “以后少拿魏舒怡调侃!”楚王殿下没跟好兄弟解释什么,当然,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宽哥儿……”李怀仁闻言脸上闪过一阵愕然:“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陌生……” “你先闪开……”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跟李怀仁唠嗑。 他现在只想跟自己的大聪明小老弟儿——天生根骨清奇,简直像是房相从程咬金家中抱来的莽撞哥,害自己差点折在内院的房遗爱,房小公子好好“加深加深”感情。 “遗爱,你过来。”楚王殿下笑着朝房遗爱招了招手。 “唉!”房遗爱当即笑着朝李宽跑去。 “……”此时,已经意识到要出事的李怀仁,默默退开了一小段距离。 遗爱啊……你小子要遭罪了啊…… “遗爱,”楚王殿下等房遗爱来到自己身边后,他当即一把揽过对方的肩膀,随后语气有些恶劣道:“不知为啥,我现在的火气很大。” “啊……啊?啊!”房遗爱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他很快便知道自己又他娘的好心办坏事了:“不是……宽哥……嗷!” “你还好意思嚎?!”楚王殿下现在恨不得把这夯货扔进虞府的池塘里好好洗洗脑子:“我问你,你找人家虞府的小丫鬟问话,使银钱了没有?” “啊?这还要花钱啊?”本来还在呼痛的房遗爱当下先是一愣,但随后他便赶忙解释道:“宽哥儿……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考虑到虞府的家风,送银子……那不是侮辱虞公么……” “我差点被你小子的假情报给害死!”楚王殿下在说完这句话后,当即便把房遗爱丢在了草地上:“要不是本王机智……赶明儿起,本王又得卧床!” “表弟,成事啦?”柴令武在远远见到楚王殿下出来后,当即便丢下了身边跟他低声讨论“姜去打不打得过秦伯伯”的程处默,转而飞快地向李宽跑来。 而在他的行进途中,还一个不小心,正好踩中被李宽摔得七荤八素,正打算起身的房遗爱的屁股上。 “嗷!”房遗爱这个倒霉蛋闻言顿时发出一声惨嚎:“柴令武!” “哎呀!好兄弟,对不住!”柴令武闻言当即便是返身道歉,接着跑上前把人扶起来:“我说怎么虞府的地面这么软呢……” “你肯定是故意的!”房遗爱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委屈道:“我招谁惹谁了我……” “唉……遗爱……”李怀仁此时已经来到房遗爱身边,一边替对方拍身上的草屑,一边指着李宽腰间的香囊道:“你小子知足吧……宽哥儿目的达成了都要摔你这么一下,那肯定是因为你给他捅的篓子太大!至于令武……我只能说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柴哲威为人那样有礼数,遇事也大都处变不惊,思虑周到……嗯,天地之间,万物阴阳守恒,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怀仁……”长孙冲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哥几个的身边,只见他语气幽幽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你看看宽哥儿……再想想太子……” “……”长孙冲此言一出,李怀仁和房遗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嗯……好像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接下来,楚王殿下在虞府的寿宴上低调了许多。 李恪、李泰、李佑、李愔,这四兄弟的联袂到来,自然让虞府有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当然了,不是说太子跟楚王殿下的声威就比弟弟们要低。 只不过…… 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参加大臣的寿宴是常事,楚王殿下呢,又是虞公的学生,反倒是这四位亲王,今日凑到一起,那可真是旁人做梦都等不来的锦上添花。 “二哥,此事成了?”蜀王李恪一贯是个心细眼尖的,此时他来到李宽身边后,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随后低声道:“二哥,别管弟弟没提醒你,现在人多眼杂的,你是不是得把东西藏一藏?” “藏?”楚王殿下正准备去搂席呢,闻言当即眉头一挑:“你这个提议……跟战场上让你二哥暂避敌人锋芒有什么区别?!” “二哥……”李泰此时也凑到了哥哥身边,小胖子此刻神情严肃:“我问你,为什么舒怡阿姊的腰间,会挂着外祖父送你的凤纹玉佩?你……唉!你就算吃着锅里想着碗里,那你也得先吃上两口啊!现在怎么整?!” "不是……”李恪此时在听到李泰的这番话后,他当即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你……二哥……” “二哥!”李愔仿佛是觉得眼下的情景还不够闹心,于是他当即跑到李宽身边,低声道:“二哥啊……那绾绾阿姊腰间怎么会挂皇祖父送给你的龙纹玉佩?还有舒怡阿——” “二哥?!”李恪和李泰闻言同时震惊道:“你这么嚣张的么?!” “我……”楚王殿下此时只觉百口莫辩。 但…… 既然百口莫辩,那还争辩个啥? 接受呗! 放肆呗! “你们……不要说出去!”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背后捞出个打算将魔爪伸向自己腰间的混球弟弟:“还有你!小佑!记得替你二哥保密!” “二哥,你这香囊怪好看的唉!这上面绣的是仙鹤么?”李佑对于虞怜儿送给楚王殿下的定情信物很感兴趣。 “那他娘的是鸳鸯!什么仙鹤?!咋的,仙鹤要接我走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随后便将人给放了下来:“你们几个别忘了,你们今日来是给你们的二哥搭台唱戏的,不是他娘的拆台的!” “二哥……我没那意思……但还是觉得这上面绣的是仙鹤!”李佑还是很执拗地指着香囊道:“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丑的鸳鸯啊……” “这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嘴硬的弟弟!”楚王殿下闻言一脚抽在弟弟屁股上:“臭小子……你就算不给二哥面子,那怎么着也得给你未来二嫂面子吧?!” 第522章 又菜又爱玩的青雀 “二哥,你说的二嫂……具体是指哪一个啊?”——就在楚王殿下话音落下后,一旁的李愔突然又机灵起来:“我以后见到舒怡阿姊还有绾绾阿姊,该怎么……” “你少说两句!”李恪毕竟心疼自己的亲弟弟,所以他不等李愔将话说完,便飞快上前捂住了他的嘴,随后他又低声对弟弟道:“既然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你又何必开口再问呢……” “你小子又体贴上了是吧?”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的三弟如今真是事事周全。 “二哥哪里话。”李恪闻言顿时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只是打算提醒弟弟们,往后不管是见到怜儿阿姊,还是舒怡阿姊,又或者是绾绾阿姊,我们几个在心里,都得拿她们当二嫂对待。” “三弟……你倒也不必如此体贴……”楚王殿下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回宫以后……你们嘴巴都给我严实点啊!别啥都往外说!” “那母妃问起来怎么办?”李佑这孩子向来实诚。 “那你不会想办法搪塞过去吗?”楚王殿下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小五啊……你也不想二哥回宫就挨揍吧……” “不至于吧二哥……”李泰此刻终于逮着机会开始给二哥上强度了:“这种事情……就算被父皇母后知道……也没啥大不了的,毕竟是自家的山猪拱别人家的白菜,多多益善嘛……” “你很会比喻?”楚王殿下闻言扭头看向自己最忠实的胖弟弟:“来来来,青雀,既然你这么会比喻,待会儿……” “二哥我不会!”李泰如今在哥哥面前属于是又菜又爱玩的典型:“二哥我错了!” “哼……”李宽闻言没好气道:“我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认怂啦?” “二哥……这是哪里话……”魏王殿下如今已经越来越聪慧了:“我要是等你把话说完再求饶,那不是就少了许多回旋的余地了嘛……” “你小子……”李宽闻言失声笑道:“好了,少油嘴滑舌,待会给虞师贺寿的时候你们都乖巧些,让二哥以后在虞师面前多些面子。” “二哥……你……”李恪原本是想说“二哥你在虞师面前哪还有什么面子”,可他转头一想,这种话说完就得挨削,所以还是算了。 我什么啊?”楚王殿下此刻看着李恪,脸上一脸狐疑:“小恪,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二哥……”眼见往日对自己情深义重的二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蜀王殿下沉默半晌,突然指着身前的弟弟对自己二哥道:“我其实是想说……小愔如今愈发没规矩了——他是怎么撞见舒怡阿姊佩戴凤纹玉佩的?这臭小子……肯定是方才趁我们不注意,偷偷跑到女眷那边去了!” “哥!”李愔没想到哇,自己的亲哥哥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你这样对我……回头我一定要跟娘亲告你的状!” “好了好了,吵什么。”楚王殿下见李愔这会儿是真的气到了,当即没好气地上前扯了扯对方的耳朵:“这都是为你好!小愔啊,以后这种场合,少往女眷那边跑,不然咱爹的束带,迟早有落在你屁股上的那一天!” “二哥……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李愔觉得自己为了二哥付出的实在太多…… “好好好,你对二哥的付出二哥看见了!”楚王殿下今日心情好,所以也懒得再为这些小事计较:“走,咱们一道给虞师祝寿去!” ------------------------------------- 因为男女宾客分席的缘故,楚王殿下直到拜别虞府之时,都没能再找到机会跟虞怜儿见上一面,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二哥,你今日可算是给虞公长脸了。”回宫之时,兄弟六人挤在太子大哥的马车上,开始唠起了家常,而最先开口的,是李家老四,魏王李泰:“当然了,还有萧公,只不过你坐在他俩中间的时候,我老觉得两位风度翩翩的大儒中间……突然窜出来个猴儿……” “哈哈……”太子殿下此时也是一身酒气,在听到青雀的打趣后顿时乐不可支道:“青雀言之有理!我说宽弟啊……你下次吃席能不能斯文些……大哥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啊……” “大哥,你看不下去?”李愔一听大哥说这话顿觉气不过:“你看不下去你还让朴云把我这桌的水盆羊肉拿去给二哥?!你是太子唉!这样好霸道的!” “你二哥的食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闻言尴尬道:“你舍得让他饿着啊?” “就是就是!”楚王殿下现在可谓是满面春风,因为喝了些葡萄酿,所以他这会儿也有些微醺:“大哥是太子,太子是什么?太子是储君!储君是什么?储君就是——” “二哥!”蜀王李恪此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随后他整个人就开始朝着楚王殿下飞扑而来。 “喂喂……小恪你别过来啊!”楚王殿下看着又准备对自己发动“物理沉默”的好弟弟,他一个侧移,便躲过了对方的偷袭。 可…… 楚王殿下是躲过去了,但蜀王殿下就惨了…… 随着“哐当”一声响,世界终于安静了。 半个时辰后。 太子殿下的马车停在东宫外,兄弟几人挨个下了马车。 但此刻大家脸上的神情,都很奇怪。 “三弟……你还好吧……”太子殿下此刻满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最后走下马车的李恪,此时的蜀王殿下,哪还有公子如玉,气度无双的风范? 他的额头上,此时顶着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肉包。 “大哥……我无碍……”蜀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碰了碰头上的包,随后他便发出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嘶……” “唉……”楚王殿下此时不似那些没心没肺的弟弟们,一个个看向李恪的眼中都带着肆无忌惮的笑意,他这人……在嘲笑自家兄弟的时候,向来都是明目张胆且不留余力的:“我说小恪啊,你这样不行啊……二哥在西北厮杀过那么多次,也没哪回整得像你这般狼狈,说起来……你还有青雀他们几个,到底还是缺少磨砺啊!哈哈哈哈……” 第523章 祖父亦曾真无敌 楚王殿下魔性的笑声在宫中传出很远,而过往的宫人但凡被其“魔影灌耳”,大多都会下意识的瑟缩一下身子。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楚王殿下在震慑天下群雄之前,最先感受其“生而不凡”的,可不就是这些曾经亲眼目睹楚王殿下被陛下提着束带“追杀”的宫人们么。 “二哥,你将来再上战场,能带上我不?”——蜀王殿下此时正准备开口,结果却被梁王李愔抢了先,只见这个小豆丁一把抓住二哥的手,满脸期待地望着对方道:“二哥,你我兄弟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 “你小子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闻言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也不戳穿他。 “那是!”梁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顾盼自雄道:“说起来还是二哥有眼光!不像母妃……她就是不相信我天生便有成为绝世猛将的资质!” “你这样,倒是容易让我想起一位故人。”楚王殿下闻言,笑着给了弟弟一脚:“先一边儿待着去!” “哦……”梁王殿下闻言乖巧地站在一边。 “小恪,待会儿让太医给你好好瞧瞧,对了,记得找那个姓章的太医,他是这方面的好手。”——尚且不知道章太医已经告老的楚王殿下,这会儿还对曾经的受害者念念不忘呢。 “嗯,二哥,我晓得的。”李恪闻言点点头。 “宽弟啊,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你下次——”太子殿下见李宽把话说完,他当即便切换到了身为长兄的“语重心长”模式。 可太子殿下话没说几句,李二陛下身边的宦官云裳便已经来到了近前。 “你来干啥?”楚王殿下此时看向云裳的眼神就像看一位大救星,终于不用被大哥的碎碎念折磨了:“那昏君派你来的?”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楚王殿下、蜀王殿下……”云裳先是恭敬地向太子和几位亲王躬身行礼,随后他便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楚王殿下,陛下要见您。” “本王现在没空!”今日情场得意的楚王殿下,自知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可现在,他没空跟老爹玩“绕柱”游戏:“本王要去见皇祖父,你跟我爹说一声,等本王见完了皇祖父,本王自会去见他。” “这……殿下……”云裳听完楚王殿下的“孝子发言”后,当即便面露苦涩:“您这样……陛下肯定要动怒啊……” “我是真有要事!”楚王殿下此刻也懒得再跟云裳多废话,当下,他扭头对几个弟弟还有太子大哥道:“我这就先去弘义宫了,隔天御花园再聚。” “二哥,你……”李泰见状还想劝一劝,但李宽显然是心意已决。 “我意已决!”楚王殿下闻言把手一挥:“好了,无需多言,本王去也!” ------------------------------------- 片刻之后,弘义宫。 “皇祖父!”楚王殿下一嗓子,把此时身处大殿内,已经酒暖肾,饭饱身,正打算召集美人儿开启夜生活的太上皇吓得一哆嗦。 “你个竖子!喊什么!”太上皇如今也知道“人未至,声先至”已经是好大孙的出场标配,所以他在没见到孙儿之前,便已经粗声粗气的训上话了:“整日这般风风火火,你是要等哪天吓死皇祖父,你才知道长记性是吧?” “唉……皇祖父!”楚王殿下在进殿后,当即便奔向坐在主位的太上皇:“孙儿可想您啦!” “少来!”太上皇看着蹿至自己身边坐下的孙儿,语气似笑非笑道:“得手啦?”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掀,随后有些嘚瑟的侧身向皇祖父展示自己的宝贝:“孙儿才是被拿下的那一个!” “哟~~”太上皇看着孙儿腰间的香囊,顿时就乐了:“朕的孙儿居然喜欢被动?唉……丢人啊!丢人!不过话说回来,虞家的闺女儿绣工真不赖,这仙鹤绣的的栩栩如生啊!” “……”原本还笑嘻嘻的楚王殿下,在听到皇祖父这话后,顿时就不笑了。 但……仅仅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决定维护心上人的楚王殿下当即便点头道:“皇祖父好眼光!” “哼,这玩意儿……朕当年不知道收了多少……”太上皇被孙儿恭维后,当即便带着一副唏嘘神情开始回想往事:“要知道……” “皇祖父你打住。”楚王殿下现在压根没心思陪皇祖父陷入他那粉红色的回忆中,他这次来,可是有急事:“皇祖父啊,您得帮帮孙儿呀!” “啊?你不是成事了么?”太上皇闻言当即一愣,随后诧异道:“难道说这中间出了其他变故?” “可不是……”楚王殿下当下苦着脸,将自己在虞家花园闹得那出乌龙,从头到尾的给李渊说了一遍。 谁知等李宽将此事说完,李渊当即便发出了一阵简直要震塌房梁的大笑:“哈哈哈哈……” “皇祖父……咱能不能别笑了……您倒是说句话啊我的皇祖父!”楚王殿下见状顿觉生无可恋。 他显然是高估了皇祖父的靠谱程度。 “哈哈哈哈……宽儿呀……”好不容易将笑声止住的太上皇,此时看着自己的好大孙:“好样的!皇祖父真没白疼你!不愧是朕和阿菀的孙儿!” “……”楚王殿下觉得皇祖母不一定乐意接受皇祖父的这个说法,但眼下对他来说,怎么化解危机才是最重要的:“您别夸了,先想想怎么替孙儿解决这个危机好么!” “哼,臭小子,朕又不是没考虑过这一天!等着!”李渊说完,在孙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随后消失在屏风后。 楚王殿下则是重新坐回原位,开始给自己倒酒。 “宽儿,来!”——不多时,太上皇便抱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从内殿走了出来。 “皇祖父,你这抱得啥啊?”楚王殿下见状,一脸好奇地问道。 “自己看!”李渊将木盒放在了李宽身前案几上,随后他打开了木盒。 而随着木盒的打开,楚王殿下只觉一瞬间便再次对皇祖父生出了“高山……”不,应该是“大海无量”的崇敬之情。 只见那木盒中躺着的,居然是林林总总几十对不同玉质的玉佩,上面刻着的图案也各有不同,有龙凤、麒麟、孔雀、大雁、莲花、牡丹、茶花纹等,更让楚王殿下拍案叫绝的是,这老头儿居然还准备了十几只雕工精美玉簪! 这一刻,楚王殿下突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皇祖父他老人家以前常说自己这辈子只有一件事从来没输过,但每当李宽问起时,对方又是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 今日今日,楚王殿下终于大彻大悟:合着皇祖父真没跟他说过假话啊! 第524章 扳指 “宽儿啊,你皇祖父多年的存货,也就剩下这些了,来,都给你!”看着眼前已经目瞪口呆的孙儿,太上皇脸上则是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想当年,你皇祖父……” “皇祖父您打住!”楚王殿下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老头儿的风流艳史,此时的他,看着面前木匣子中的那些个玉饰,一时之间神情变得极为复杂:“您别告诉我……您这是在传我‘衣钵’啊……” “哈哈,你小子是会比喻的……”李渊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他坐回原位,拍了拍孙儿的肩膀道:“宽儿,你记住,这男女情爱,就算再美妙,也不可终日沉迷于此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志在四方,不可因为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当然了,条件允许的时候……” “皇祖父你快别说了……”楚王殿下已经不想再听祖父这个“老渣男”的人生经验了:“您这……唉!皇祖父啊,您这样真不怕我祖母她……” “宽儿,”李渊见孙儿提及发妻,他突然轻声打断对方道:“你知道么,如果让皇祖父重新选,皇祖父愿意当一个一辈子没甚出息的太原留守,只与你皇祖母相知相守……” “皇祖父……”楚王殿下虽然不想破坏气氛,但他还是点出了对方先前话里的矛盾之处:“您不是才教导完孙儿,说什么大丈夫要志在四方的么……怎的转头又……” “因为皇祖父老了呀……”李渊闻言,先是一笑,随后他眼神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孙儿:“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志气,中年人有中年的雄心,可每当人老了,那些再也得不到的……便成了他甘愿付出一切去交换的宝物。宽儿,人生就是这样,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后苦苦追寻,直到老之将至,又开始试图寄希望于走过的路途重来一回,或许那样的结果就会更好…… 明知这不过是一场虚妄,却也是最后的慰藉……”李渊说到最后,竟不知怎的,已经泪流满面。 “皇祖父……”楚王殿下这还是头一回见皇祖父这般的多愁善感,当下,他一边起身来在祖父身边坐下,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泡袖给祖父擦拭眼泪:“您怎的突然就……唉!皇祖父……” “宽儿啊……”李渊推开了孙儿的手臂,满脸郑重地对其道:“皇祖父从前很后悔,后悔你当初来长安时,没有好好照看你,等到……等到那日你跪在皇祖父的寝宫前,背《陈情表》时,皇祖父才渐渐开始明白,你这孩子便是你皇祖母留给朕的宝物……” “不是……我……”这么多年了,楚王殿下难得被如此夸赞,可他的心情却不甚美妙:“皇祖父你别这样啊……您这样……我这心里……” “宽儿,”李渊今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只见他伸手在怀中摸索一阵,随后将一枚白玉扳指交到了孙儿手里:“皇祖父没什么能留给你的了,这枚扳指你记得仔细收好,将来或许有大用……” “这……”楚王殿下看着躺在手心里的扳指,他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皇祖父啊……我真是贤王……”再者说……哪天我若不想“贤”了,光靠皇祖母留下来的家当,那也够用啊…… “好生收着。”李渊闻言只是伸手拍了拍孙儿的手腕,见对方依旧迟疑,他又道:“今日这殿中什么人都没有。” “祖父……”楚王殿下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也有些难过:“您……” “就是一时伤感,情难自已。”李渊不等孙儿把话说完,便主动引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祖父这里也没什么其他事,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记得回头等有空了,再来看祖父时,把小兕子带上。” “嗯!”李宽闻言重重点头,只是心中,却莫名涌出阵阵哀伤。 为皇祖父的英雄迟暮,也为皇祖父的舐犊情深。 ------------------------------------- “爹,你找我干嘛?!”——等楚王殿下抱着木匣出现在太极殿的时候,他的心情显然还没有恢复过来,所以跟李二陛下说话时,就难免有些恶形恶状。 但…… 因为这货平时大多也这样,所以李二陛下对儿子心中的复杂情绪并没有有所察觉。 “楚王殿下这是‘得胜还朝’了?”李二陛下最近沉迷书法一道,此时的他,刚刚完成一部书法作品,正满意的观摩自己的成果,压根就没抬头看儿子一眼。 “爹,咱们得聊聊。”楚王殿下感受着胸口那枚扳指存在,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聊什么?”李二陛下闻言抬起头:“聊你个臭小子如何胆大包天?假借太上皇的名义公然——呵!好丑的鸳鸯!” 显然,李二陛下对于儿子腰间那香囊的兴趣,远远高于他怀中的木匣。 “爹……你……”楚王殿下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爹眼神好,但为了维护心上人,他还是选择了适用范畴接近无限的“楚王诡辩法”:“爹你什么眼神?这明明绣的是仙鹤!” “哦……”李二陛下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唉……可不嘛……”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昂首挺胸道:“这是虞师的孙女亲手给儿子绣的香囊!” “你先别嘚瑟。”毕竟是自己的崽,李二陛下当然知道对方这个年纪是个什么德性:“朕问你,那对龙凤玉佩是什么个章程?” “不是……爹……”楚王殿下没想到风声走漏得这么快:“这等绝密之事……你是怎么晓得的?!” “傻小子……”李二陛下闻言不禁一阵摇头:“送女子玉佩……本就是你皇祖父当年最擅长的手段,而且还送龙凤纹路……宽儿啊……你当今日前往虞府赴宴的各家老夫人之中,会没人看出来这熟悉的‘作恶’手法么?” 第525章 王阿斗 “爹……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骂皇祖父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家老爹真的是过分。 “嗯,让你抓住语病了。”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后指了指对方怀中的木匣:“这些……是你皇祖父的存货?都给你了?!” “啊!”楚王殿下回答时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最孝顺,不给我给谁?” “……”李二陛下一直都知道这好大儿戳自己心窝子是向来有一手的,对此他也懒得多计较:“拿来给朕看看。” “爹,你这样就过分了。”楚王殿下闻言把头直接摇成拨浪鼓:“这是皇祖父留给我的!你怎么好意思的!” “朕看看也不行?!”李二陛下闻言顿时气得双目圆睁:“现在不是你之前找爹要白虎皮的时候了是吧?!” “唉……爹……咱们父子之间,你说这话……”楚王殿下变脸的速度取决于老爹发怒的程度,此时的他,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身体的动作却很诚实。 只见他飞快的将木匣抱到老爹面前的书案上,随后拍了拍:“爹,儿子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样吧,我准许你挑一枚玉簪送给母后。” “你小子……最好别逼爹削你。”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了木匣,可等他见识过里面的存货后,脸上的神情却变了模样。 良久,李二陛下轻轻合上木匣。 随后对李宽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宽儿,你皇祖父今日是不是哭过?” “不是……爹,你跟皇祖父……你们父子之间有心灵感应么?!”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当真诡异极了:“为啥咱俩感情这么深厚,却从来都没这玩意儿呢?!” “你皇祖父真的说过将这些全都给你?!”李二陛下没理会儿子的整活,此刻的他,双眼有些猩红,语气更是急迫。 “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我不说了么。我最孝顺,不给我给谁。” “知道这些东西,你皇祖父当初是准备拿来做什么的么?”李二陛下在得到答案后,神情变得更为感伤。 “左右不过是拿来祸害……咳咳……吸引妙龄女子的呗……”楚王殿下的良心让他此刻在心中将口误的锅甩到了昏君老爹的头上:昏君误我啊! "这些玉佩还有玉簪,是你皇祖父给孙儿辈准备的定情信物。”李二陛下这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 得到这个答案的李宽,此时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合着……不是…… 此时的楚王殿下,心中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怎么说呢…… 李承宗那几个王八蛋,如今在他的记忆里,都只剩下了模糊的身影,就连声音都快记不大清了。 可谁晓得,今时今日,楚王殿下居然会这样阴差阳错的回忆起他们。 嗯…… 不知为何,楚王殿下首先想起的就是当初自己在秦王府的花园中,凭着祖母留给自己的金钗制服上门挑事的那几个堂兄弟的旧事。 该咋说呢,皇祖父要是当时就把玉簪给了他们,到时候金钗对玉簪……宿命对决么?可金钗还是要更胜一筹啊! 因为祖母留给自己的爱,独一无二,世间无双! 皇祖父……还是稍逊一……不对,稍逊许多许多筹哇! “你怎么突然还自豪起来了?”李二陛下看着因为陷入回忆之中,脸上表情变化不停,直至最后转为一脸自豪的儿子,他顿时有些好奇道:“你小子……又想到什么了?” “没啥,”楚王殿下闻言实话实说道:“儿子只是意识到,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还是皇祖母而已。” “……”听着儿子一本正经的回答,李二陛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对了爹,”楚王殿下显然是不打算讨论这些早就不存于他心间的破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当下:“白虎皮是宝贝,我晓得,那这样吧,回头我把《兰亭集序》送你,你得答应我,将来找个机会把我虞师的爵位往上提一提,成不成?” “你这是在跟我谈交易?”李二陛下看着突然就乖巧起来的儿子,只觉更糟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有些尴尬道:“主要是我觉得……这师门的宝贝,被我这个离经叛道的门徒送给了爹你这个饕……陶醉于书圣墨宝的天可汗,那么按照规矩,咱们也得大度些,做些补偿,你说是吧?” “给你虞师晋爵的事情,朕早就有这想法,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话,语气有些不自觉的泛酸:“你记住,天子是绝对不可以跟臣子谈条件的!” “不是……爹我又不是天子……”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闹得…… “嗯——”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挑,随后便伸手摸向腰间…… “哎哎哎!你又急!”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又要开始了:“爹,首先我是你儿子啊,而且还是你的家……你的家中最有出息的儿子!”努力将“家主”二字改口的楚王殿下,看着渐渐脸色好转的老父亲,他觉得是时候表现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了:“还有啊,你不要成天跟我讲这些话,我又不是太子!你要教人怎么做皇帝,你去找我大哥啊!我才没空听你给我上课!你这不是害我么你!” “呵?!”李二陛下看着说话如此硬气的儿子,他顿时便被气乐了:“楚王殿下,您还规划起朕来了?!” “爹,你要听懂好赖话啊!”楚王殿下觉得给这种昏君当儿子真挺累的:“还有啊爹,那《兰亭集序》我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早送晚送其实都一样,你就少些拈酸吃醋的小心思成不成?!再说了,我现在手里能让你眼馋的,除了我的家臣,也就它了。” “那要不……”听完儿子的话,心中阴霾已然尽去,但又自觉面子上下不来的李二陛下,此刻还是对王玄策有些念念不忘:“书法你留着,你把王玄策给朕……” “爹,你再这样,那破坏咱俩父子感情的罪魁祸首,可就是王玄策。”楚王殿下这会儿又开始整上活了:“您等着,儿子现在就去玉山摔了他!” “他王玄策从今日起,改叫‘王阿斗’了是吧?”李二陛下眼见事不可为,当即只能无奈摇头道:“好吧……这是爹最后一次跟你提这个,往后……”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楚王殿下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家臣里面还有啥不世出的猛人,所以他才不打算把话提前说满。 万一……本王是说万一,万一将来本王的家臣之中,出现了一个比王玄策还猛的家伙,那届时本王又该如何应对呢? 第526章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你这竖子倒是愈发滑头了。”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儿子,语气中多是揶揄:“怎么,你是觉得如今羽翼渐丰,可以跟爹唱唱反调了?” “爹……你这是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我从前被你追着满殿跑的时候,我也没乖顺过啊……” “嗯……”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合着你这一身反骨乃是天生的。” “爹,我觉得这人吧……有时候也该适当的反思反思自己。”有些黑锅,楚王殿下是绝对不会背的:“以前我在祖母身边的时候祖母老夸我懂事,怎么到了你身边以后……” “你是不是非得逼得朕动手,你才肯安生?”李二陛下听闻儿子说出如此扎心的话语,于是整个人当场便黑下脸来:“成天光知道气朕……” “我以前不知道怎么气你的时候,你也没想过要我啊。”楚王殿下闻言不知怎的,突然就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李二陛下在听到儿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当场便愣住了。 接下来父子二人之间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自知失言的楚王殿下,此刻低着头,自顾自地打开木匣子,假装查看皇祖父的收藏。 “宽儿……”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儿子,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当年事……永远都是这孩子心中的一根刺:“你可以因为此事怨恨父皇,但是当时你母后她……” “爹你扯远了啊!”楚王殿下不耐烦的合上木匣,语气满是不在乎:“我这就是话赶话撞上了而已,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再提有啥意思?再说了,明明是你开这个头的…… 好了爹,咱们说点儿正事吧。 如今这吐蕃、吐谷浑、薛延陀还有吐火罗是摆平了,可是西突厥的那两个使节,却还都在鸿胪寺等消息呢:他们想知道这回咱们大唐打算支持谁——是肆叶护,还是乙毗射匮。” “宽儿,怎么回复他们,这都由你来决定。”见儿子不想再提那些旧事,李二陛下此时也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西突厥肯定要打,至于怎么打,爹打算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还能有啥想法?等吐蕃那边行动起来,我再去一趟西域就是。”李宽的回答言简意赅:“不过这回,我得把哲威表哥、长孙表哥他们几个都带上,毕竟这次他们如果不跟着去,往后想要上战场,恐怕也很难有机会了。不过您放心,我是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朕的儿子都能上战场,其他人的儿子又能如何金贵?!”李二陛下此时看向儿子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爹,我是不是忘了啥?”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事赶着事,所以哪里百密一疏了。 “你可算想起冯盎来了。”李二陛下闻言无奈摇头道:“你知不知道,你若再不去见他,他恐怕都得想办法逃出长安了……” “啊……对!冯盎!”楚王殿下猛地一拍脑袋:“这枚关键棋子,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明日你去见见他。”李二陛下此刻对儿子似乎格外的宽容:“看看他怎么说。” “爹,他还能说啥?”楚王殿下听完父亲的话,当即撇嘴道:“这盘棋大唐已经先手开局,冯家身为棋子的命运注定不可更改,他不乐意被兑子?他不乐意咱们可以换一枚棋子啊!只不过冯家届时作为弃子,注定是要被扫落棋盘的!”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儿子,就好像看着许多年那个在李渊面前侃侃而谈的自己:“吾儿倒是有志气!” “爹你不要试图拍我的马屁了。”楚王殿下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昏君父亲在此时表现出来的奇怪反差:“儿子是吃这一套的人?” “你说得有道理。”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道:“那朕这就让洪三……” “爹啊……”楚王殿下现在听到洪三的名字从父亲口中说出来,他便身体下意识地开始往殿柱后面躲闪,这几乎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咱们贞观年间的天家父子,也是要讲武德的……” ------------------------------------- 提醒父亲要讲武德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被揍得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太极殿。 只不过,在他离开之前,思索再三的楚王殿下还是转头对父皇说道:“爹……先前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尤其是不要再跟母后说这件事,成么?” “宽儿……”李二陛下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当初爹把你送回陇右老家……” “我明白。”李宽闻言点点头,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当初……直到发动玄武门的前夜,爹你都没有把握能一定获得斗争的胜利,所以这才将我放在陇右。 虽然你这样做,名义上是害怕祖母孤单,可实则……你当时是在做两手打算……” “宽儿……”此时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儿子,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唉……算了算了!不说了!”有些事,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想分析的那么透彻:比如自家老爹当初之所以那么做,并非仅仅只是他嘴上说的这样——他应该也想过过要用自己来拉拢皇祖母的。 只能说……人有时太过聪明,将一切看得太透彻,于自己与他人而言,都算不得是一件好事。 而楚王殿下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动用他那比旁人聪明许多的脑子去想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有傻子才不伤心。 只有傻子……才不会随着年纪渐渐增长,继而明白了许多真相,从此内心备受折磨。 比如说……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注1) 楚王殿下的皇祖母,那个在隋末乱世里一直隐于幕后,最终却搅动了天下风云的老妇人。 这位不输任何英雄豪杰的女中诸葛,在她的迟暮之年,不但牢牢庇佑了一个生来就被迫和父母分离的可怜孩子,甚至直到临死之前,都还在对其隐瞒另一个充满爱意的真相。 这个真相便是:即便祖母早就知道儿子将孙儿送来的用意,可在祖孙相依为命的过程中,她还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了所有。 至于为何如此。 因为即便一生经历过无数风雨,见识到各种阴谋。可这人世间,又有什么能阻止一位来日无多的老人,对自己年幼乖巧的孙儿发自内心的疼爱呢? 武德历最初的那几年,长安城内,有人勾心斗角,长安城外,各路枭雄在天策上将面前俯首折腰。 而与此同时,在那座所有人都不甚在意的陇右老宅里,祖孙俩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无人知晓的是,自那时起,太穆皇后对孙儿李宽的宠爱,便在悄无声息间,胜过了所有世俗权谋。 第527章 只剩下一个声音 “二哥!低头!”甘露殿上,被长乐兰陵两位阿姊小心照顾着的兕子小公主,手里拿着一只白玉簪,示意盘腿坐在自己面前的楚王殿下低头。 “暧!”楚王殿下在可爱的妹妹面前,向来没有一点脾气,在妹妹发号施令过后,他当即便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颅。 而兕子小公主也没啥好客套的,当即便在姐姐长乐公主的眼神鼓舞下,将白玉簪子插在了哥哥的发髻之中:“二哥!美!美!” “啊……美……美……”楚王殿下闻言无奈地一把搂过妹妹,顺带伸手试了试她的后背,发现没出汗,这才放心继续逗弄道:“二哥和长乐阿姊比,谁更美?” “嗯……”兕子小公主显然是一个诚实又机灵的好孩子,所以她在迟疑一小会儿后,突然一把搂着哥哥的脖子,将小脑袋抵在对方的下巴上:“二哥,不伤心!兕子贴贴!” 这一刻,楚王殿下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悸动。 “二哥,兕子说你没我美唉!”长乐公主捂着嘴轻笑道。 “你个小机灵鬼……”意识到稚妹的贴心只是一个美丽误会的楚王殿下,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一把将妹妹抱在怀中,随后轻轻地晃了晃:“说,二哥与你长乐阿姊,孰美?!” “呜……”兕子小公主见状当即扁起小嘴,摆出一副将哭未哭的架势——可恶的二哥,怎么可以逼迫小兕子说谎呢。 母后说过,兕子乖,不撒谎。 “二哥!”长乐公主努力憋着笑,上前一把将小兕子给抢了回来:“你别吓着兕子。” “哇……长乐啊……你这么说二哥可就伤心了……”楚王殿下闻言一把捂住胸口:“是谁将皇祖父给的白玉簪子分发给自己的姊妹的?又是谁为了哄调皮爱捣蛋的妹妹,不惜……唉?!母后?母后!你拿着鸡毛掸子做什么?!母后你听我解释啊母后!母后!” 如今的楚王殿下,发现这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陪妹妹们在殿中玩耍,却被迫喜提一顿鸡毛掸子。 “你知错没有?!”片刻之后,大殿内,长孙皇后将手里用过的鸡毛掸子交到了女官玉琳的手中,此时殿内早已经没了三位公主的身影,反倒是进进出出的宫人增加了许多。 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的清理地面上掉落的鸡毛。 “母后啊……我哪里错了呀?我只是在陪妹妹们……” “不是这件事!”长孙皇后今日也是气狠了,所以她都不等尚未认识到自身错误的李宽把话说完,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又要去西域?还主动请缨?!” “不是……”这一刻,楚王殿下想重开玄武门的心已经到达了顶点。 好啊你个昏君!我就稍稍不注意,忘了打补丁,你转头就找你媳妇儿把这事儿给撂了! 哇…… 那些曾经在历史上被昏君陷害的忠臣当时是什么心情,楚王殿下现在便是什么心情。 不对,楚王殿下要是做忠臣,起步也是王莽董卓,所以当时王莽董卓是什么心情,楚王殿下就是什么心情。 嗯,这样便对上了。 “你眼神乱瞟什么?!”不得不说,长孙皇后如今的威严已经愈发不输李二陛下了,当然,如果只针对李宽,就是远胜过李二陛下许多倍:“本宫问你,你这一天天的……嗯……这是什么?”长孙皇后直到此时,才将目光投向儿子腰间的香囊:“心仪女子送的?这上面绣的是……很像仙鹤的鸳鸯?” 长孙皇后最后的那句话,属于是彻底杀死了比赛。 一向善于诡辩的楚王殿下,终于无话可说了。 “你去了一趟虞府,就给本宫物色好了儿媳?”长孙皇后此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毕竟谁能想象得到——这家中的小山猪让白菜给拱了是什么心情呢? “母后……”楚王殿下今日难得害羞起来:“这都哪跟哪啊……八字才刚有一撇……” “哼……”长孙皇后闻言冷哼一声:“你们父子倒是一个德性。” “唉!”楚王殿下听闻此言,顿觉受到了污蔑:“母后,你这样说就过分了!论相貌,我比我爹英俊潇洒多了!论品性,我乃皓月当空,他不过林间流萤,论才华……” “你再这么论下去,你父皇回头又得‘抡’起束带找你谈心了。”长孙皇后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儿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宽儿啊,母后真的不想你身陷险境……” “母后,你要相信我!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天策上将!有的是力气和力气!”楚王殿下说着,还故意向母后做了个握拳动作。 “呵……”可能是儿子说话和动作都太促狭,所以一般不怎么爱笑的长孙皇后,闻言也笑出了声:“好好好……有本事这话你当着你父皇的面说。” “娘,我是虎,但我不傻。”楚王殿下收回上一个动作,随后摆出一个弯弓射雕的动作:“再说了,我可是前隋名臣长孙晟的外孙,这打突厥,天然就有优势呀!” “什么优势?”长孙皇后闻言皱眉道:“你外祖父当年也不似你这般……莽撞……” “娘啊,你这么说儿子,儿子可要伤心了……”楚王殿下一贯善于飙演技,只见他闻言做出一副心被伤透的模样,期期艾艾道:“莽撞……怎么能说是莽撞呢……当初外祖父之所以要分裂突厥,还不是因为大隋没办法一口将其灭掉,但如今到了儿子这,一切又不同了呀。 咱如今的条件比当年可好多了! 东突厥已经被灭掉了,西突厥还分裂成了两股势力。加上马上吐蕃、吐谷浑这些在西北还算强盛的国家,会南下进攻天竺,这等大好时节,大唐自然要牢牢抓住。娘,你等着看吧。”楚王殿下说到这,语气也变得豪迈起来:“这西北之地啊,迟早只会剩下一个声音,那便是我大唐王旗的迎风猎猎之声!” 第528章 要问天赋哪家强 虽然楚王向来都很善于通过激情的演说来蛊惑……嗯……鼓舞人心,可遗憾的是,皇后娘娘从来都不是楚王殿下能够通过三言两语就拿下的存在。 于是…… 刚刚才被宫人们收拾好的甘露殿,再度下了一场“鸡毛雨”…… “玄策啊,你是不知道,如今本王在宫中……可谓是愈发江河日下……就连我娘她……唉!”翌日,楚王殿下在长安的某家酒楼中和自己的心腹家臣王玄策“私会”时,这位先前还扬言要摔了对方的无良家主,此刻却换上了一副悲情嘴脸:“说起来……都怪我爹这个昏君!他成天老想着背刺本王……” “殿下……”王玄策如今已然是深刻了解楚王了,所以他断然不会被这种虚假的表象所迷惑:“您平日里如果能够少惹陛下生气,想必也不会……” “玄策啊,你还是不懂……”楚王殿下闻言先是摇头,随后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我爹这人吧……有时候挺让人一言难尽的……” “……”王玄策此时已经被楚王殿下的废话文学给折磨得不想说话了。但为了防止家主继续就这个危险话题说下去,他想了想,当即开口道:“楚王殿下,咱们眼下是不是该去见一见冯盎了?” “冯盎么……”经家臣这么一提醒,楚王殿下这才想起自己此次出宫的目的:“对啊!冯盎这条老……嗯,冯公这位朝中肱骨,国之栋梁,咱们是该前去拜访拜访了!” “殿下……您是想骂冯盎的对吧?”虽然楚王殿下这人基本就没个正经时候,但是王玄策如今却也早就习惯了:“您想骂就骂,一个冯盎而已,翻不了天。” “唉!玄策你这人……”楚王殿下闻言将一只手放在王玄策的肩膀上,开始跟自己的好家臣勾肩搭背起来:“有些话,只可意会,不能言明,懂吗?” “臣懂……”王玄策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不由想起先前其他家臣跟他提过的某桩关于楚王殿下的趣事:“殿下……这个,就叫做‘留白’对吧?” “嗯!不错!孺子可教!” ------------------------------------- 半个时辰后,冯盎府中。 “冯公啊!本王许久未见您,当真是分外想念啊!”——大堂之上,楚王殿下人都还未落座,但那张嘴已经开始发挥出“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说起来,冯公您为何还不回岭南呀?是长安的富庶让您迷了眼?忍不住想老死在此?” “殿下,臣……”冯盎如今对于楚王殿下的认知,已经通过对方这次“北上擒贼”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所以这会儿不管对方说什么,他的内心都不敢生出丝毫的愤怒:“臣今已老迈,这世间繁华,其实于臣而言,都无关打紧。臣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尽早回到岭南,颐养天年……” “啊?”楚王殿下发现这激将法没用后,他当即眨了眨眼:“冯公啊,您这回答……属实让本王感到意外啊……” “殿下因何感到意外?”冯盎闻言,轻耸眉头,开始了见招拆招:“殿下以为,臣会如何作答呢?” “嗯……”楚王殿下眼见对方将难题抛给自己,当即也不客气道:“本王以为冯公会跟本王说‘天子一怒’如何如何呢,毕竟对你冯盎来说,岭南,不就是你的王国么?” “殿下!”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冯盎整个人都开始不好了:闹了半天,这位活祖宗不是想让冯家脱层皮,而是打算让冯家九死无生啊! 一念至此,冯盎当即起身跪倒在李宽面前:“楚王殿下!老臣发誓,臣绝无此心!岭南,是大唐的疆域,老臣,是陛下和殿下的臣子!还请殿下明察!” “有意思吗?”楚王殿下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冯盎,他先是气定神闲地拿起身边的茶盏饮了一口,随后淡淡道:“冯公,本王想跟你谈一桩买卖,事关大唐和你冯家的千秋万代,不知道,你乐不乐意接下这桩买卖?” “殿下请讲!”冯盎知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别啊,本王现在问的是你乐不乐意接下这桩买卖,你得先回答本王这个问题,本王才好跟你说是什么样的买卖。”——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经商天赋,肯定不如他当响马的天赋。 “殿下……”冯盎现在着实是有些为难:“您不妨先说说……” “不能说。”李宽此刻脸上的神情分外严肃:“你答应,本王许你冯氏千秋万代,你不答应,本王二话不说,立马就走。” “殿下……”冯盎还在试图挣扎:“臣并非不愿意答应你,您,可您好歹事先把话说清楚……” “冯公,这桩买卖,不好事先说清楚。”关键时刻,王玄策终于站了出来,为楚王殿下打出了完美助攻:“天下大势倾轧,一个冯家,还没资格作为一个局外人,去揭开帷幕。” “……”这一刻,冯盎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和他的好家臣,老头儿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楚王殿下……这是要起兵谋反啊! 这个念头一出,冯盎的心中那簇叫做“野心”的小火苗,还是渐渐有了燎原之势。 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押上整个冯家去赌一把。毕竟按照某个狗东西的逻辑,他要此时说自己不答应,那八成就得被其“平叛”。 而他如果答应了,那么眼下明面上只有五成五赢面的楚王殿下,其胜率最少还要再涨一成! 一念至此,冯盎终于不再犹豫:“臣冯盎,愿率整个岭南冯家,为楚王殿下效死!” 一言既出,誓约既成! 想反悔,没可能! “甚好!”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冯盎,他的眼中闪过阵阵激赏:“冯公啊,从今日起,本王会将你视作心腹,你放心,本王这人在外边儿是混账了些,但是对自己人,向来厚道!” 第529章 披肝沥胆啊楚王殿下! “臣……谢殿下!”冯盎听到“厚道”二字从楚王殿下口中说出来,只觉一阵腻歪。 “唉,冯公,地上凉,赶紧起来!”眼见目的达成,楚王殿下才不管对方心中在想啥,当即,一个贤明的君……呸……一个贤明的楚王开始上前扶起了“忠心耿耿“的心腹:“来,冯公,咱们坐下说。” “暧……”冯盎如今心中愈发忐忑了。 不是……这狗东西……该不会打算造反的时候拿老夫的军队当主力吧?! “冯公啊,”在将冯盎扶回座位上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的楚王殿下,开始图穷匕见:“之前大唐和吐蕃、吐谷浑、薛延陀、还有吐火罗达成了一项合作:五国即将联手,对天竺发起进攻。” 轰! 此刻冯盎心中顿时闪过一道炸雷,让他一瞬间便头晕目眩。 “殿……殿下……”此时的冯盎,开始分外想念故去多年的母亲:“您……您是打算……让臣代表大唐出兵?!” “正是此理!”楚王殿下发现这人一旦上道啊,那怎么瞧怎么喜欢:“冯公啊,你放心,本王肯定不能让你白干活儿,只要此战打胜,本王自己做主,许你冯家一个传国侯如何?!” “殿下……”王玄策听到楚王殿下这样说,当即大惊失色道:“您怎么可以许下这样的承诺?!” “唉?!”已经打算在攻打高句丽之时带上冯家后辈的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冯公如此劳苦功高,他冯家如此忠心为国,一个传国侯而已,压根就不足以酬谢他冯氏一族的功劳!要不是本王怕他冯家一门双国公太过耀眼招人嫉妒,本王都打算想办法给他弄一个传国公的爵位了!” 楚王殿下这人一贯是善于跟人学习的。 当然,前提是他觉得那人有东西。 而他现在使用的这套画大饼的功夫,则是源于小时候那个时常通过各种空口许诺,骗得他兜中糕点果脯的窦府老管家,说起来,那老头儿年纪比姜去还大,也不晓得如今还在不在世…… 楚王殿下的思绪是飞远了。 而冯盎…… 他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他没想到朝廷会突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攻打天竺…… 那可是国土面积远超高句丽的大国啊…… 难怪楚王殿下不肯事先讲明,如此图谋,确实不能轻易泄露。 意识到这一点的冯盎,明白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按照楚王殿下的德性,自己现在倘若还想反悔,那他转头就能扬了整个冯家人的骨灰! “殿下……”冯盎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如果我冯家自愿让出岭南,您能不能……” “不能啊冯公!”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苦着脸道:“岭南,冯家肯定是待不住了,但这不代表你们没有更好的去处:骠国的地盘比岭南大多了,又盛产粮食,这块风水宝地足够安葬……呸呸呸……安置你们了吧?” “……”冯盎知道,楚王殿下方才可不是口误:愿意当他手中的棋子,那就是安置,如果不愿意,那就是安葬! 这一刻,冯盎的心中开始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十几代人辛苦经营,十几代人小心蛰伏,却偏偏在即将熬出头的时候,被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用最轻松写意的方式给横扫出局。 这是真正的绝望! “冯公啊,你为何不说话?”楚王殿下不知道此时冯盎的内心已经逐渐“西北”化,已然是将他看作了真正的“恶魔之王”,所以,这货居然还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继续道:“冯公啊……非是本王要逼迫你,你是知道的,关中儿郎,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南方的气候,更别提进入山林作战,所以这才苦了你们。” “殿下……您不必说了。”冯盎闻言紧紧闭上眼睛,语气微微颤抖:“开弓没有回头箭!臣既然已经应下此事,那么自然就该负责到底!” “冯公高义!”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态度也变得 “豪爽”起来:“这样吧,本王当初在禄东赞面前说的是给你冯家五百弓手,如今本王将这个数字翻一番——给你一千!冯公,可别小看这一千弓手,那可都是随本王在西北征战无数次,属于本王麾下真正的精锐!将来,你会看清他们的惊人战力的。” “臣……谢殿下!”冯盎闻言,当即便起身欲再次向李宽拜倒,但被后者眼疾手快的上前阻止了。 “冯公啊……”楚王殿下在狠狠打完对方几棒子后,他给的甜枣也是一颗接一颗:“你莫要觉得此事太为难,事实上,咱们主要进攻的是骠国,等打下骠国后,你的精力主要是放在如何守住骠国,至于再往西的天竺,咱们意思意思就成,毕竟那些地盘打下来后,咱们又不参与瓜分,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殿下的意思是这样的么?”——冯盎没想到,这货居然还真有一种叫做“良心”的东西:“打下骠国后,冯家就不用拼命了?” “废话!”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拍了一下老头儿肩膀,结果差点把人给拍倒在地,当然,好在楚王殿下又伸手将对方给扶住了:“冯公啊,本王从来都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恃强者,必凌弱。所以岭南不允许有一个强大的冯家,但是——”楚王殿下说到这,话锋陡然一转:“君今既已思报国,自当享受国士之礼遇,你放心,有本王在,大唐是绝对不会让真正的国士寒心的!” “殿下!”——冯盎此时终于明白,为何朝中的武将都偏向楚王殿下了:这他娘的,汉昭烈帝当年……也不过如此了吧! “冯公啊,那咱们就说好了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冯盎的手,郑重其事道:“冯公南下之时,本王也得北上平灭西突厥了,届时咱们君臣二人齐心,一定要要让全天下人都知晓,什么叫他娘的‘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殿下!”冯盎在听到楚王殿下要进攻西突厥后,他知道,对方这是已经真正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了,所以,面对楚王殿下这番“雅俗共赏”、“效忠和造反几乎同时进行”的逆天发言,他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此番大战,老臣纵然披肝沥胆,也当不负所托!” 第530章 家主和家臣,鲜花与牛粪 “殿下,冯盎此人,不得不防啊……”——随着楚王殿下和冯盎的谈话结束,后者将其恭敬送出府后,站在朱雀大街上,王玄策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语气担忧道:“臣认为,您若真的派出那一千精锐弓手,不妨让宇文擎率队前去……” “你就此打住。”楚王殿下听到王玄策这样说,当即没好气地偏头看了对方一眼:“宇文擎办事是个什么章程……你不清楚? 他率队?他率队的话,估计冯盎的脑袋在回岭南的半路上就已经无了!行啦,我知道你是在为本王考虑,不过此事本王心中有数,你也该对本王这个家主有点儿信心……” “殿下,可……”王玄策自打见识过那李宽麾下的“黑衣死士”那恐怖的战力后,他便再也无法以寻常心看待这些精锐的存在:“臣主要是怕……这岭南一战之后,这一千人马损失太过惨重……” “不至于……”楚王殿下在听完王玄策的担忧后,他想了想,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那都是弓手,弓手是干嘛的?在战场上负责远程杀伤的嘛!当然了,冯家的兵要是太拉胯,那就得负责督战了。” “殿下高明……”眼见楚王殿下已经不需要自己再多提醒,王玄策在心中感到欣慰的同时,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殿下如今当真是愈发稳重了!” “你搁这等着我呢?”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毛,随后伸手揽过了王玄策的肩膀:“我说玄策啊,你小子以后有话只管与我明说,不必这般弯弯绕,嗯……不过你猜猜,接下来本王打算干什么?” “去虞府做客?”王玄策觉得自家的楚王殿下不可能那么一直务正业:“说起来臣还觉得遗憾,之前虞府的寿宴未能参加……” “嗯……那啥……玄策啊……”楚王殿下知道心爱的家臣可能感到委屈了,而他对此只能是插科打诨:“你听说了本王在虞府的故事?” “啊?"王玄策闻言一阵愕然:“殿下……您的……什么故事?” “这么跟你说吧……”楚王殿下突然压低了声音:“这回本王去虞府……咳咳……孤身一挑三!明白不?” “殿下!”王玄策显然是被楚王殿下的荒淫无道给震惊了:“青天白日的……” “你他娘的想哪去了!”李宽发现王玄策如今也愈发像宇文擎了,这可不算啥好事:“本王的意思是,反正……就阴差阳错间……就……三位美人儿……都碰过面啦!” “殿下,您容臣多句嘴,都有谁?”王玄策此刻脑子里已然是一团浆糊:“怜儿小姐……绾绾小姐……那还剩一个……魏公的千金?!殿下……您真是……甚为勇猛啊!” “你小子少在这阴阳怪气本王?”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本王的胸怀,岂是你能理解的?就魏舒怡那虎妞儿,除了本王,这天下间有哪家男儿能招架得住?所以啊,既然本王愿意承受这份天大因果,那么魏公……魏公他就该偷着乐了!不对,他不光该偷着乐,他还得转过头来谢谢本王!” “殿下言之有理……”王玄策觉得自己常常因为自己不够无耻而和楚王殿下格格不入,说起来,这也是他身为家臣的失职:“那么殿下,咱们这次是先去魏公府上?” “宇文擎跟窦叔不在,本王怎么去啊?!”楚王殿下知道王玄策这是在明知故问,但他却又不得不回答:“虽然本王如今已经有实力跟魏公碰一碰,可那毕竟是魏舒怡的爹,再说我爹要是知道我上门跟魏征比试身手,他不得提着束带追杀我至玄武门啊?算了算了……” “那去萧府?”王玄策忍着笑,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男子汉大丈夫,要胸怀天下!玄策,你现在的格局有些小哦。”——楚王殿下也不是怂,他主要是怕自己去了萧府,回头吓着杨绾绾那个笨丫头:“西突厥的俩使节今日得见见,完事了还有泉盖苏文那个狗东西……” “殿下,说起泉盖苏文……”王玄策闻言接口道:“臣觉得此人有大用!” “啥大用?”莽夫楚王闻言挑挑眉:“本王已经打算让他开始跟着颉利学习舞蹈了。” “殿下,咱们边走边聊?”王玄策说着指了指远处鸿胪寺的方向:“一直在这里站着……也不合适……” 况且他俩这勾肩搭背的……这路过的小女娘在见到楚王殿下后,便一个个地都面露惋惜之色,然后又十分鄙夷地给自己一个白眼…… 说实在的……他王玄策相貌也不差,当然,如果是跟楚王殿下比,那确实没法比……但这也不至于被误会成那啥那啥吧…… 而且你们这一副“鲜花插于牛粪上”的表情,是不是太片面了?! 你们知道谁是鲜花,谁是牛粪吗?! 简直是过分! “玄策,走啊?”不远处,楚王殿下的声音将暗自腹诽的王玄策给拉回了现实:“你赶紧跟本王说说,泉盖苏文这个狗东西,到底有啥大用。” “唯!” 长街上,楚王殿下带着心爱家臣,两人并肩而行。 “殿下,臣是这么想的。”在又忍受了一个小女娘的白眼攻击后,差点道心破碎的王玄策,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思绪:“将那泉盖苏文留在长安,意义不大,放他回去,虽有放虎归山的可能,但只要我们把握住放人的时机,那么此人就一定能为我们所用。” “你打算怎么做?”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路过一个豆腐摊,那家摊主的小女儿正帮着母亲卖豆腐,只见她刚忙完手上的活计,一抬头,便撞见了嘴馋的楚王殿下投过来的目光:“这位阿姊,你家豆腐怎么卖?” 楚王殿下彬彬有礼的时候,可称“公子如玉”,所以他一开口,便羞得小姑娘又重新低下头去。 “殿下啊……”王玄策发现家主大人这一天天的过得实在是惬意:“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吃呢?” “你兜里带钱没?”楚王殿下见豆腐卖相不错,打算买点回去给小兕子,如今妹妹的乳牙已经快要长全,虽然断了奶,可是天天喝肉粥也不是个事。 “殿下……您挑吧……”王玄策见状只能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后,他趁着楚王殿下跟摊主沟通的间隙,开始在心中将针对高句丽的计划重新复盘:毕竟殿下这个家主大多数时候都不那么靠谱,那么作为家臣的王玄策,只能殚精竭虑,只为布局之时,能够事事周到,万无一失。 (各位天乐、亦菲,小作者最近状态不是很好,今天就一更,之后会调整过来,还请大家见谅……) 第531章 楚王殿下的潜邸 “唐公,忙啥呢?”当楚王殿下拎着一盒豆腐出现在鸿胪寺的大堂上后,正在办公的鸿胪寺卿唐俭下意识地抬头,随后…… 老头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他此刻宁愿自欺欺人地在心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狗东西只是自己的幻想,也不愿意接受贞观一朝的最大的祸害此刻重新回归鸿胪寺的现实。 搅吧……搅吧!大唐的鸿胪寺,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你楚王殿下潜邸。 是的,继先前那个甚嚣尘上的说法——即“宗正寺乃楚王殿下的行宫”之后,现如今,唐俭已经认定楚王殿下将来必定会干出一番强爷胜祖的惊天伟业。但是,作为已经跟着李二陛下创业成功的天策府幕僚,他实在是没啥雄心壮志追随这位大爷重走一回青云路了…… “不是,唐公,你这是什么眼神?”楚王殿下发现唐俭这老头儿如今是愈发的过分了:“本王今日是来当值,不是踢馆!” “殿下……没差别……实在是没差别……”唐俭闻言放下手中毛笔,唉声叹气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您今日来,是打算干什么呢?” “你先让人去给本王取些冰块来。”楚王殿下说着朝唐俭扬了扬手里的木盒:“本王给小兕子买了点豆腐,得用冰块镇着。” “臣这就命人去地窖取冰块。”——关于兕子小公主,这宫中上下,满朝文武就没谁不喜欢她的,当然了,鉴于有楚王殿下这么个玩意儿在,就算兕子小公主不是人见人爱,那也没谁敢说不喜欢。 楚王殿下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那当真是无比上心。 “你再让人把泉盖苏文给本王叫来。”楚王殿下此时已经来到了唐俭的书案前,只见他先是将豆腐放在书案上,随后便大大咧咧的来到唐俭面前:“唐公?” “……”唐俭见状,连忙识趣地将位置让了出来。 嗯……这也算是大家的默契了:楚王殿下主动要求唐俭让位,那就代表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负主要责任。 唐俭,可以在一旁划水玩了。 “唐公,我家殿下他……”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如此蛮横,身为家臣,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向唐俭表达一下歉意。可没等他开口,唐俭当即便摆手道:“王玄策,老夫又不是魏征那般迂腐的家伙,你不用多言,老夫都明白!” “暧……”王玄策闻言尴尬地点了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时,泉盖苏文便被人带到了大堂之上。 “泉盖苏文见过大唐楚王殿下!”——如今的泉盖苏文,虽说自打先前被姜盛打断腿后,便再也没遭什么罪,可对他来说,最近这段日子,心灵的折磨远远大于肉体。 “嗯……”楚王殿下看着面前这些来自高句丽的枭雄,他的神情颇有些玩味:“苏文啊,你这是咋了?怎么本王瞧着……你竟是这般的憔悴?难道说这鸿胪寺里有奸人在私底下背着本王对你用刑了?” “殿下您诽谤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将眼神直直望向老夫?”——早就对楚王殿下的道德水准不抱任何希望的唐俭,此时他的脸上早已写满了无奈:“殿下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儿就拿老夫开涮啊?” “哎呀,唐公,放轻松!”楚王殿下听闻唐俭此言,当即撇嘴道:“什么什么时候?现在大唐的时间很紧迫么?本王的时间很紧迫么?”——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下方跪着的泉盖苏文:“泉盖苏文,你觉得呢?” “殿下……”泉盖苏文闻言微微抬起头,望向上方的李宽,他在对方那如同老猫戏鼠一般的戏谑目光中,品尝了身为失败者的痛苦:“臣……臣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但臣还是想开口求您一句,您能不能放了臣,让臣回到高句丽?” “了不起!当真是了不起!”——楚王殿下这句话,看似简短,但实在是要素过多——怎么说呢,这可能是继“夫英雄者”之后,逮着“魏武遗风”就死命薅的楚王殿下,生平又一次的奇妙引典。(注1) “殿下……”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心腹家臣,见殿下突然这样说,他知道,或许泉盖苏文的转机还真就来了:“您这是……” “玄策啊,本王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像苏文这样的人才了。”楚王殿下在夸人方面的天赋向来不高:“这狗东西,居然能比唐公当年还不要脸!” “殿下!老夫又怎么你了?!”——刚刚替楚王殿下将冰块放进食盒的唐俭,听到楚王殿下这么会阴阳怪气,当即便怒了。 “哎呀唐公!”楚王殿下发现现在的老头儿一个个气性是真大:“本王真的是在夸你!” “殿下你觉得臣会信么?”唐俭此时的语气里,带着三分狐疑、两分愤怒以及一份委屈:“臣不就是当初在那……” “唉!唐公!”楚王殿下不等唐俭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他道:“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因为当初你在沙钵罗部落对本王不敬就故意针对,更不会因为你借着借着问责李伯伯的名头对本王指桑骂槐而对你记仇。” “……”此时的唐俭还能说啥呢。 楚王殿下这人……楚王殿下这人……唉! 唐俭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殿下,您这……”王玄策看着笑呵呵欺负老头儿的楚王殿下,他此时也有些头疼:“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正事?”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玄策啊,这正事……不该本王来开口啊……” 正所谓闻弦知雅意,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口,泉盖苏文顿时便眼睛一亮。 第532章 他又绿回来了 “楚王殿下……只要您愿意饶恕苏文的过错,臣愿意成为您的家臣,从今往后,唯您马首是瞻,殿下但凡有任何需要,苏文都自当万死不辞!”泉盖苏文努力抓住楚王殿下这棵救命稻草的决心,从他这番话里已经表露无疑。 “没啦?”——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因为拥有了“绝对武力”,所以导致他一般不习惯用自己的脑子,但不代表他的脑子就是一个摆设:“你他娘的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指望凭借这一番没有任何水准的空口白话让本王放了你?!泉盖苏文,你的脑子,是不是让狗给啃了?!” “殿下慎言!”王玄策当初可是力谏楚王,让其留下泉盖苏文的,可如今,泉盖苏文的表现让王玄策也感到失望:“就他这脑子,狗都不啃!” “……”泉盖苏文听闻王玄策此言,当即便气的面色发红:他娘的,楚王殿下骂我,我也就认了……可你算个什么东西…… “唉,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的家臣干什么?”楚王殿下眼见泉盖苏文居然敢瞪王玄策,当即便怒了:“狗东西!本王的家臣也是你能挑衅的?来人啊!把他给本王阉了!” “不是……”唐俭还是第一次听说鸿胪寺得干替人净身的活儿:“殿下,您是不是搞错了……咱鸿胪寺没人会这样的……手艺活儿……” “那就去宫中叫人!”楚王殿下的怒火在此刻蹿升得飞快:“你个狗东西……你前脚喊着要当本王的家臣,后脚就开始挑衅本王的玄策,这他娘的本王能忍?!唐俭,派人去宫中,让张楠给本王挑个手艺好的师傅送过来!” “殿下啊……这事儿绝对不能还这么干啊……”唐俭见楚王殿下要来真的,于是他当即大声道:“这种事情……您若是让宫里的人来了,陛下也要跟着背锅的……” “他是本王的爹,他替本王背锅不应该?!”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唐公,你不会以为,你搬出了我爹,我就怕了吧?!” "殿下自然是不怕……”唐俭见状也只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可昨日皇后娘娘已经派人找到老夫,说但凡您在鸿胪寺做出了过分的举动,老夫大可转头派人送信到宫中……” “……"一生要强的楚王殿下,在自己的娘亲面前,终究还是学会了服软:“咳咳……唐公啊,本王刚刚只是在说笑……你……你……嗯……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哈?” “臣明白~~”唐俭今日,可算是站起来了:“殿下不必将话说得如此婉转!” “你行……”楚王殿下发现这天策府里出来的,还真没几个是怂包,而且眼前这位,还是当初的王府长史呢:“本王如今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狐假虎威……” “殿下这是在暗示老臣,皇后娘娘是老虎?”——唐俭这人别的不行,但是顺杆爬的本事,已经不下于楚王了。 “你……我……”楚王殿下当真是要被气麻了,此时的他,望向泉盖苏文之时,眼中可谓杀气腾腾:“那我揍他一顿可以吧?!” “殿下不可!”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王玄策和唐俭顿时异口同声的表达了反对。 “王玄策大人,先前是苏文对不住!”——泉盖苏文虽然也想硬气,可他也是个明白人:如今的楚王如果想要再度下场真实他,那么根本就无须那位窦公出手,他今天就得交代在这。 “你倒是滑跪得挺痛快!”楚王殿下见这狗东西如此识时务,加之看在王玄策的面子上,他最终还是暂时压下了怒火:“本王告诉你,在大唐,你没资格对任何人任何事表现出一丝丝的不敬,更勿提王玄策乃是本王的心腹!” “殿下,臣知错……”泉盖苏文将姿态继续放低:“臣愿意就此事向这位王玄策大人做出赔偿。” “……”一旁的王玄策听到泉盖苏文这样说,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杀意:“殿下……” “你别说话!”楚王殿下知道王玄策下一句想说什么,可此子能不能留,他心中还是有数的:“本王命令你,快点用你那充满智慧的脑子,替本王想想怎么回头报复唐公!” “楚王殿下?”唐俭此时的心情那可谓是相当复杂:“您这人……咋还主打一个‘内外皆斩’呢?!” “你挑的嘛唐公~~”当楚王殿下用一样语气回敬唐俭后,整个大堂上的气氛莫名其妙地就欢快起来。 “……”哦,唐公作为当事人……他倒不是那么欢快。 “你想回国对吧?”楚王殿下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泉盖苏文的身上:“你知不知道本王对你很失望?当初送你的琉璃器,你小子拿去发展你的势力,你发没发展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娘的居然连个回礼都没有!啊……你真当本王的琉璃器还有那身亲王冕服是那样好拿的? 罢了……这些都还可以先不提——但本王现在特别想知道一件事:是谁给你小子的泼天胆,让你跑去草原十八部联合那些首领继续叛乱的?泉盖苏文,关于这个问题,你必须得回答本王!” 对于楚王殿下的这番话,王玄策和唐俭在心中那是恨不得当场为其道一万声“彩”。 怎么说呢。 大唐将来攻打高句丽……毕竟是灭国之战嘛,所以这“师出”必须“有名”。 前朝将士骸骨被筑成景观是一桩罪。 泉盖苏文对楚王殿下背信弃义,也是一桩罪。 而且对于高句丽来说,后面这桩罪过,恐怕更大。 因为你们的同胞——泉盖苏文无耻的言行,最终惊扰大唐“优雅随和,内心仁慈”的楚王。 所以,当楚王殿下率领大唐的军队降临高句丽之时,高句丽人就要明白,为了平息对方的怒火,他们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楚王殿下……”泉盖苏文作为高句丽的人杰,他当然知道楚王殿下这么说是为了什么:“臣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你他娘的跟本王有啥仇恨?!”楚王殿下闻言上前一脚踹翻了泉盖苏文,随后,他准备直接开始“以拳论理,继而以‘理’服人”的“楚王式外交”流程。 但这一切都被赶来的王玄策拦了下来。 “殿下!您先别急着发怒。”王玄策也想泉盖苏文赶紧去死,但这货绝对不能死在楚王殿下手里。 哪怕回头宇文擎闯进鸿胪寺一刀将人砍了,那也比楚王殿下直接打死人的影响小。 “殿下……臣的仇恨的对象……不是大唐……”此时躺在地上的泉盖苏文,望着头顶的房梁,这位从来都没在敌人面前哭泣过的中年大汉,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当初……臣和芸儿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因为高建武那昏君的残忍心性而胎死腹中——尽管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他还是给芸儿喂了断产药……”(注1) “啊?!啊?!”——楚王殿下突然得知这等惊天的八卦,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癫了。 不是……你他娘的……你小子当初痛失心上人,被高建武那王八蛋给绿了……本王以为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可现在……你告诉本王你小子绿回来了?! 不是……这这这这……这算礼尚往来?! 楚王殿下此刻看着还在哭泣的泉盖苏文,想到对方他终究只说了一句话:“节哀……” 在楚王殿下心中,真正命运凄惨的,是那个与他素未谋面,叫做方芸的高句丽女子。 第533章 是个好苗子 “苏文啊……”虽然楚王殿下在心底对这个狗东西的卑劣行径是一点都瞧不上眼,但……对于这种人渣,瞧不上眼是一回事,用不用他又是另一回事:“本王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先别难过……这仇……你还是很想报的对吧?” “殿下愿意帮助臣?”——泉盖苏文闻言猛地抬起头,此刻他看向楚王殿下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亲爹一般坚定:“殿下,只要您愿意帮助苏文手刃此獠,苏文今生今世,愿为殿下门下走狗,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你倒也不必如此直白……”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截然便全然不顾身边已经瞪大眼睛的唐俭和王玄策,上前将人扶起:“苏文啊……你让本王说你点什么好呢?当初大家约定顶峰相见,结果你小子不但攀爬得不够努力,临了发现不能如约,还毫不犹豫地背刺本王,你这般出尔反尔,你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到底是谁的问题?!本王又如何还能相信你?!”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本来该焦急的王玄策和唐俭瞬间就不急了。 稳了稳了,按照楚王殿下的性子来说,每当他主动跟人聊起信任话题,那十有八九就是在挖坑了。 而另一边的泉盖苏文,他此刻也在心中默念道:稳了稳了。 这狗东西到底还是上当了! “楚王殿下啊……”一念至此,泉盖苏文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着哭嚎:“苏文……苏文也是情非得已……苏文知道……少了东突厥的制衡……未来大唐便要剑指高句丽。而到那时……高建武就会以强敌来犯的名义,令臣带着大军从新罗和百济的边境上回转支援,可等到了王城,等待臣的,便是一场死局!” “你等等……”楚王殿下对于泉盖苏文的这些屁话,他是连个标点符号都懒得相信,可……正所谓“终究是细节定成败”,为了使得泉盖苏文相信他真的有听对方胡诌,机灵的楚王殿下此刻故意装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对泉盖苏文道:“你先前不是说你的心上人当了高建武的妃子,完了你又是在边境作战……这几年都是这样吧?那么问题来了,你俩是怎么勾搭……呸呸呸……情投意合道一起的呢?” “殿下……”泉盖苏文闻言眼神微微闪烁,可随后他便把心一横,道出了实情:“臣也不瞒您……芸儿的父亲去年死在任上,她便请求高建武让她出宫送父亲最后一程,而臣也是在那时,偷偷从边关赶回……” “我尼……”楚王殿下听到这,顿时便抬手给了泉盖苏文一巴掌:“两个畜生!” 说真的,楚王殿下可以为了大唐的伟业跟泉盖苏文这种枭雄虚与委蛇,但是…… 一个幼年时便愿意为逝去的祖母守孝三年的少年,实在是见不得这种狗屁倒灶的混账事。 “殿下……”王玄策见李宽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泉盖苏文一巴掌后,他便瞬间知道了自家家主的内心想法:“臣这就替您办了他!” 只要家主不高兴,泉盖苏文就是有再大的用处,也一样得死! “殿下!”此刻王玄策身边的唐俭,显然也意识到楚王殿下发火的缘由在哪里,可……他老唐是打辅助的,不是王玄策这种对抗路选手,所以他只能期期艾艾道:“陛下那边……” “这种渣滓……”李宽现在一刻都不想见到泉盖苏文这个狗东西,可这会儿,楚王殿下眼见对方在挨了一巴掌后,还有些不忿的偏头故意不看自己,于是他又朝着对方的那条将将养好些的瘸腿猛地踹去! 于是,当初只是轻微骨裂伤的泉盖苏文……这下可真就物理意义上的要断腿了。 “啊!”挨了楚王殿下一记重踹,泉盖苏文当即便躺倒在地,抱着自己的那条伤腿开始原地打滚。 “殿下,您气消没有?”王玄策此时已经来到了李宽身边,他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泉盖苏文,手中拿着一块镇纸——正是唐俭的珍藏,用青铜铸就的金蟾望月镇纸。 嗯,虽然看着分量不大,但是拿来给泉盖苏文开瓢的话,估计一下子就能送走。 “唉——王玄策!”唐俭眼看这不讲武德的年轻人这么肯为家主卖命,当即便小跑着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不让其继续莽撞下去:“你小子就算想跟楚王殿下表忠心,也犯不着牵连老夫啊!这镇纸跟了老夫二十多年了,平日里闲着无事,老夫还将它送去庙里聆听高僧诵佛念经,可谓是一尊以慈悲为怀的镇纸,所以你怎么能用它来杀人呢?” “唐公……”王玄策发现唐俭这人真是极有成为楚王殿下家臣的资质——瞧瞧,多会来事,多会整活,多会……总之是个好苗子! 而他之所以会这样认为,大抵是因为唐公在抢过他手中镇纸的时候,还默默地递给了他一把鸿胪寺办公用的裁纸刀。 嗯……不得不说,贞观一朝,不管是天策府的幕僚们,还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们,都突出一个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真他娘的败兴!”楚王殿下今日算是彻底失去了对泉盖苏文的耐心:“王玄策,咱们走!” “殿下,那此人……”王玄策手拿裁纸刀,趁着今日宇文擎不在场,他开始争抢起了对方的赛道:“不如就杀了吧……” “唉你个小完蛋玩意儿!”唐俭虽然可以悄悄递刀子,但是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你这不是害了楚王殿下么你?!” “好了唐公……”楚王殿下先前又不是没注意到老头儿手里的小动作:“本王今日给你个面子,不会让这泉盖苏文死在鸿胪寺,只不过,这样的人本王是懒得收为己用了,他娘的……偷情选那种时候……还有脸说自己对女方情深义重……呸!禽兽!” 朝地上的泉盖苏文吐了一口唾沫后,楚王殿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唐。 王玄策见状将手里的刀递到了唐俭手中,随后朝对方恭敬行了个礼,接着默默走到唐俭办公的桌案上,将木盒拎上,就此告辞。 “啊……”泉盖苏文此刻依旧抱着自己的断腿发出阵阵惨嚎。 “唉……这叫什么事啊……”唐俭在这样充满黑色幽默的背景音中,默默上前两步,不偏不倚刚好踩中泉盖苏文的那条断腿。 “啊!”泉盖苏文现在脑子就一个念头:今日之耻,待他将来困龙升天,关于今日之耻,他说什么都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第534章 青雀也想酣畅淋漓 傍晚时分,甘露殿外的台阶上,楚王殿下一手拿勺,一手端碗,只见他先是舀了一勺自己精心烹饪的香煎豆腐,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后才喂给怀中可爱的妹妹:“兕子,小心烫。” “啊~~唔~~”兕子小公主最开心的时光,就是有二哥陪伴的日子,所以她在吃下一勺豆腐后,面对二哥贴心送来的第二勺,小姑娘当即伸手挡住了哥哥的手臂:“二哥也吃!” 小兕子的无心之言,让楚王殿下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楚王殿下在陇右,每天的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他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躲过成天乐乐呵呵的,好似弥勒佛一般的胖管家,然后用兜里不多的零食去贿赂府上的门房,让他能够偷偷溜出府,去外边儿玩耍。 而每次,当把自己玩成个小泥猴儿的楚王殿下回到府中,他总是能被胖管家第一时间逮到,然后被拎着送去后院,而皇祖母永远都会端着一碗奶酥或者蛋羹在花园里等着他。 祖母不嫌他脏,每次都要亲自伸手去摸他的后背,再将一块叠好的粗麻布塞进他的后背,接着便亲自喂养孙儿。 而楚王殿下每当这时候,便一边和祖母说着自己白天的见闻,一边坚持“祖母一口,宽儿一口”的原则,和祖母享受属于他们祖孙二人的幸福时光。 “小兕子呀……”楚王殿下吸了吸鼻子,当着妹妹的面吃了一口豆腐,随后开始继续投喂妹妹:“二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一样乖哦。” "嗷呜嗷呜……”兕子小公主虽然很想回话,奈何二哥似乎真的怕自己饿着,这么一大勺的豆腐,兕子一口真的吃不完! “宽弟,兕子,你俩在这呢。”——当太子殿下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楚王殿下和兕子小公子闻声不约而同的将头抬起来看了对面一眼,随后…… “二哥,啊~~喂!”小兕子觉得大哥没有美食重要。 “兕子真乖,来,这次咱们再来一大口。”楚王殿下也觉得大哥没有投喂妹妹吃美食重要。 于是…… 太子殿下就这么被晾在了原地。 所以宽弟……爱……是真的会消失的对么…… “大哥,你杵在这里干啥呢?”——就在太子殿下开始伤心的当口,只见魏王殿下也从自己的寝殿里端着一碗豆腐,一边吃着一边走了出来,而他身后,是抿着一张小嘴,跌跌撞撞从殿内追出来的稚奴。 “青雀,你是不是找削?!”——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小可怜稚奴,随便目光阴沉地盯着抢弟弟吃食的李泰:“我让你喂他吃豆腐,不是让你小子自个儿吃!” “二哥……这臭小子不爱吃豆腐!”魏王殿下也冤啊:“稚奴他就吃了一口,便‘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后面我一喂他他就躲……” “你就不知道吹一吹?”楚王殿下可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们都是什么德性了。青雀是心大,而稚奴呢,他如今虽然已经学会了讲话,可大多数时候还是表达不清晰,于是便造就了这场误会。 “二哥!打!”稚奴如今也知道,自己的哥哥之中,谁才是真正管用的那个,所以这会儿,他指着李泰一个劲的冲李宽叫嚷到:“四哥坏!二哥打!打!” “……”此刻正准备重新投喂弟弟的魏王殿下,他的心情,属实复杂无比。 好好好…… 稚奴啊,再等两年哈,再等两年……四哥带你玩蹴鞠哈! 说起来,自打上次见过李宽和李佑李愔是如何蹴鞠后,魏王殿下就一直想跟弟弟们来一次“酣畅淋漓”的较量。 可奈何李佑李愔已经上过一回当了,甚至因为这个,他们如今都不再蹴鞠,转而沉迷于钓鱼之道。 看来稚奴将来,也需要来这么一次,而魏王殿下认为,这次就不必二哥来承担这份因果了。 吾身虽胖,但脚下依旧能生风! “青雀,你再发呆我就真揍你了!”——楚王殿下到底还是心疼年幼的弟弟的:“好了,赶紧喂这臭小子吃完,否则回头等咱爹回来,就你这体型,都跟他玩不了绕柱,因为你比柱子粗!” “二哥,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魏王殿下对于自家二哥,向来尊敬有加,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叛逆的时候,可无奈的是,李宽这个二哥永远都比他更叛逆。 所以,出于对这一点的考虑,魏王殿下还是转身开始跟稚奴玩起了“兄友弟恭”的游戏。 “来,稚奴,四哥喂你。” “哼!啊~~唔~~”九皇子殿下口嫌体正直的属性,和李二陛下是一模一样。 “宽弟……”太子殿下见风波平息,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自己出马,他为此还感到有些沮丧:“你说大哥是不是……” “兕子,来,啊~~咱别搭理傻子嗷~~”楚王殿下实在是嫌弃自家大哥这种莫名其妙的忧郁感。 “嗯嗯嗯~~”哥哥的温柔体贴和香煎豆腐的美味,让兕子小公主开心地手舞足蹈:“兕子听二哥的!” “小兕子……”太子殿下发现自己的危机还在加深。 不能吧……难道说孤如今在兕子眼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输给宽弟了? 不是…… 当初妹妹出生,孤可是时常都来探望的,而宽弟那时候还在西北抽刀子砍人呢…… “唉……”于傍晚的微风中发出轻声叹息的太子殿下,只觉得自己失宠的速度实在是比这迎面吹来晚风还要快些…… 第535章 小飞虾来咯 “爹,我觉得大哥最近有点飘。”等到李二陛下也回到了甘露殿和妻儿们一道用晚膳的时候,楚王殿下将一盘光明虾炙递给大哥,随后,他一边看着对方放下碗筷开始剥虾,一边语气担忧道:“如今眼里都没活儿了……” “噗……”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他的弟弟妹妹们纷纷忍不住了,长乐和兰陵多少还有些矜持,只是捂嘴偷笑,而魏王李泰,则是瞬间笑到脸红脖子粗:“二哥,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哈哈哈……” “好好吃你的饭。”楚王殿下闻言转头瞪了弟弟一眼,后者瞬间老实,开始默默低头扒饭。 “宽儿,你这孩子……”长孙皇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温柔的好母亲,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有“本宫做不到”的烦恼。 “观音婢,今晚的炙羊肉不错,你多吃些。”李二陛下见妻子隐隐有了发火的迹象,出于这几天对儿子还未消散的愧疚,他主动夹了几片炙羊肉,放在了长孙皇后的碗里。 “二郎……”长孙皇后觉得今日的夫君简直让她感到分外陌生。 什么时候……你们父子两个感情这么好了?! “大哥,你动作快点儿。”楚王殿下今日胃口不咋好,所以在吃了两根炙羊腿后,他又从青雀面前端走了一盘光明虾炙,开始自己动手剥虾。 “二哥,你最近为何喜欢就喜欢吃虾了。”长乐公主见哥哥突然换了口味,难免会感到一阵好奇。 “不是你二哥喜欢吃虾。”楚王殿下一边剥虾,一边用眼神示意不远处坐在地毯上玩耍的兕子和稚奴:“我怕兕子饿着,所以打算待会儿喂她再吃一点,至于稚奴……兕子吃不完的都归他咯~~” “二哥你可真是……”长乐公主在听完哥哥的这番话后,顿感一阵无力。 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的宠爱共八斗,兕子殿下独占一石,至于稚奴……不提也罢…… “宽儿,你就这么嫌弃你弟弟?”虽然长孙皇后对儿子疼爱妹妹的行为感到很欣慰,可是……稚奴也不是捡来的啊…… “娘……我哪有嫌弃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您看看我大哥还有青雀在我这是个什么待遇,稚奴,我也是很宠爱的!” “呵……嘶……”李二陛下其实是不想就此事发表评论的,但奈何桌子下面,长孙皇后不动声色的一脚踏在了他的脚面上,于是,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开始说起了公道话:“宽儿啊,凡事都要讲究一个‘不偏不倚,一视同仁’,这样才能服众。” “不是……爹……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道:“你要说这世上有谁对太极殿内的地形了如指掌,儿子敢说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儿子!那您觉得,儿子为什么有底气说这话呢?!还有,服众——”楚王殿下说到这,微微抬起下巴,语气要多狷狂有多狷狂:“儿子什么时候靠您说的这八个字去服众了?” “……”这一刻,李二陛下惊叹于儿子的口才和逻辑,所以他一时之间甚至都忘了抽出腰间的束带,帮着对方再熟悉熟悉甘露殿的地形。 当然了,虽然李二陛下此时忘了教子,但是没关系,长孙皇后会出手。 “宽儿,娘以前怎么跟你说的?”见儿子如此混不吝,长孙皇后凤眉微拧,接着放下碗筷,目光直直望向自家的好大儿。 而身为好大儿的楚王殿下,顿觉泰山压顶。 “母后啊……”来自血脉的压制让楚王殿下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只见他伸手接过了大哥默默递来的瓷碗,随后将自己剥好的虾仁也放入了碗中:“儿子记得……对弟弟妹妹们要友爱嘛……您放心,儿子这就去喂兕子和稚奴!咱不带急眼的哈!还有你玉琳!你又往书架那边挪步干什么?!母后又没叫你!” “……”从头到尾都没挪动一下的女官玉琳,此刻难免一阵无语:“殿下……奴婢没有动……” “你胡说!本王都看见你动了!”——楚王殿下一边大声诬陷,一边奔向有稚弟幼妹所处的安全区域。 直到长孙皇后在发出一声微微叹息后,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楚王殿下才心惊胆战的收回眼角目光,开始全心全意的投喂兕子小公主。 至于一旁眼巴巴张嘴等着的稚奴…… 嗯……稚奴啊……掉地上的这块儿……二哥给吹吹还能吃,来来来,张口,小飞虾来咯…… ------------------------------------- “爹,大哥,你俩等等,我有事儿跟你们说。”耐心照顾弟弟妹妹的楚王殿下,等到晚膳结束,他主动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父亲和大哥。 而长乐公主和兰陵公主见状则是贴心的上前领走了赖在楚王殿下怀里的一对弟妹,和长孙皇后一道去了隔壁。 “二哥,那我要留下不?”魏王殿下见二哥突然一脸正经之色,直觉告诉他,二哥需要他。 “你?”楚王殿下瞅了自家胖弟弟一眼:“边儿玩去!” 哦豁,现实告诉魏王殿下,二哥根本不需要他。 “二哥……”魏王殿下这声“二哥”,可谓是透着天大的委屈。 “唉……”楚王殿下见状无奈道:“这样,我的寝宫里有皇祖父给的宝贝,就在书房的架子上搁着,是个木盒。你现在去,一准能找着,而里面的玉佩你可以随便挑两对,但是簪子不许拿,那是留给姊妹们的。” “谢二哥!”魏王殿下闻言当即一个小山猪飞跃,冲出了大殿。 “你小子……果然是最懂怎么拿捏青雀的……”全程目睹俩儿子“兄友弟恭”名场面的李二陛下,在李泰离开后,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听话的弟弟……” 很显然,李二陛下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想起了那个尖嘴猴腮,没有一点儿帝王相的李元吉。 晦气,实在是晦气。 第536章 宽弟,你是在说我么? “宽弟,你有什么事跟父皇商量就可以了呀,为什么还要叫上我呢?”——当殿内只剩下父子三人后,太子殿下也开始了自主发言:“不过宽弟,你只要有什么用得着大哥的地方,只管开口!大哥一定替你办到!” “这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听话的大哥呢?”——不用说,见到这一幕的李二陛下,此刻更难受了。 “唉,爹,你大哥不如我大哥,你四弟也不如我四弟呀!”——勇敢楚王,这会儿肯定是不怕束带了,而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破甲弓,将言语化作利箭,刺穿了李二陛下坚固的心防。 “……”如果说李二陛下方才都还对自家的好大儿心存愧疚,那么现在,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一阵阵的自我愧疚。 朕到底是哪根筋搭错,才会对这小兔崽子感到亏欠呢…… “爹,你……你先别动手!”贤明的楚王殿下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昏君父亲,不由色厉内荏道:“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我叫皇祖父了啊!” “你最好给朕把你皇祖父叫来,朕觉得他老人家搞不好会跟朕一起动手也说不定……”李二陛下语气森森,腰间的束带已经在说话间被他抽了出来。 “父皇!”——这么些年过去,太子殿下早就将“滑跪接抱腿”的组合机练习得如火纯青,只见他话音刚落,便一个前冲下滑,外带“孝子缠绕”,便将暴怒的李二陛下困在原地动态不得。 “你个混账东西!撒手!”李二陛下看着这般为弟弟赴汤蹈火的太子,想想当初自己在李元吉府中被逼喝毒酒的旧事,他只觉得心中火气更旺盛了。 “爹!你冷静!”——关键时刻,楚王殿下又发动了他那充满了“蛮夷之力”的九九新脑子:“儿子接下来给您分享一桩惊天秘闻,保管让您听了欲罢不能,失去揍我的欲望!” “你还让朕冷静?”李二陛下闻言也被气乐了:“你个小兔崽子!先前你惹你母后生气之时,朕就多余拉偏架!还有,你以为朕就为你这一句话就非得揍你?哼……关于泉盖苏文断腿这件事,你该给朕一个解释!” “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这事儿……算事儿?!” “他断腿自然不算事,但是唐俭替你干这脏活儿,算不算事?!”看着打小就拿汉昭烈帝当偶像的儿子,李二陛下气得胡须直抖:“朕的天策府……都快让你楚王殿下渗透成筛子了!” “爹……不是……我……”天可怜见,楚王殿下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老爹何出此言,但…… 好吧…… 这昏君再昏聩,那也是自己的亲爹,自己能咋办呢? 哄着吧……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便开始臊眉耷眼地来到了老爹面前,接着张开双臂,主动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接着,做完这一切的楚王殿下趁着李二陛下愣神的功夫,果断撤身后退,继而几个连续大跳,快速来到殿柱后,与其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爹,气消了没有?” “呵……呵呵呵……”李二陛下直接就被气笑了。 不是,朕好歹也是天子,你就这样拿朕当小孩哄?! “大哥……”在李二陛下的笑声中,楚王殿下眼神忧虑的望向自家太子大哥,语气犹疑道:“咱爹……是突然疯了吗?” “宽弟……你少说两句成吗……”太难了……太难了!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真的是太难了! “小兔崽子,你滚过来!”李二陛下在笑过之后,先是给孝心爆表的二儿子下达了最后通牒,随后他又给了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大儿子一记板栗:“你也给朕撒手!” 真的是……身为天策上将,李二陛下如今都记不清他上次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是什么时候了。 “爹,你说话就说话,干嘛打大哥啊!”——楚王殿下虽然平日里把大哥当做消耗品来使用,但是每当大哥出现“战损”的时候,他又心疼了:“你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殃及无辜,我……我还是要跟皇祖父告状的!来,大哥,我扶你起来……” “你小子真的是……”李二陛下看着持续兄友弟恭的俩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说吧,你让我和你大哥留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爹,”楚王殿下将大哥搀扶起来后,闻言随口答道:“也没啥……那个泉盖苏文不是行为太畜生么,儿子就打了他,所以这如今儿子再出面放走他就不合适了……” “他太畜生是什么意思?”李二陛下对于儿子的目的已然了解,不就是想让太子去干这活儿么,可……能让宽儿去骂其行为过于畜生,那泉盖苏文……也算是个人才了…… “唉……爹,你不知道,那泉盖苏文他……”面对父亲的提问,楚王殿下当即便将泉盖苏文干的好事跟父兄说了一遍。 “泉盖苏文此人……当真无耻之尤!”太子殿下如今还是浑身充满正义感的好少年,所以他在听完弟弟的这番叙述后,当即便忍不住出口骂道:“如此卑劣行径,居然还好意思说那方芸是他的心上人!简直是……” “宽儿,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么?”李二陛下看着骂骂咧咧的大儿子,没来由的在心中发出一声微弱叹息,随后,他就将目光看向了二儿子。 “管他可信不可信呢。”楚王殿下才懒得在这件事情上去伪求真:“反正这狗东西留在大唐也是浪费粮食,把他放回去跟高建武狗咬狗内耗才是最佳选择。可惜的是……儿子当时没忍住,对他动了手,以至于如果儿子再令人放了他,那他估计也能很快猜到儿子的用意……那这离间计就多少有些差强人意了。所以啊……大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啊?”太子殿下闻言用手指了指自己,说话间嘴巴张的老大:“宽弟,你是在说我么?我真能派上用场啊?” “大哥!你得对自己有信心呀!”楚王殿下闻言伸出一只手掌,随后重重拍在了大哥的肩膀上:“再说了,本王说你行,你就指定能行!” 第537章 耳朵怎么长的 同样的一句话,对不同的人来说,效果是不同的。 比如太子殿下现在就认为自家二弟这是在勉励自己,而李二陛下就…… 指定能行? “紫腚”能“行”? 好,屁股青紫交加也能走是吧? 那李二陛下就得验证验证此事的真实性了! 于是…… “嗷~~”哪怕如今楚王殿下早就不似当年那般弱小,但是……他似乎依旧逃不过跟自己的昏君父亲一样的命运——身为带孝子,都得在父亲的束带下抱头鼠窜。 可能这就叫传承吧…… ------------------------------------- “宽弟,你觉得我真的行么?”等一切风波平息,太子殿下搀扶弟弟走出甘露殿,他满脸揪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大哥……我现在真的很不想开口说话!”——此时走路基本靠挪的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都怪你!” “啊?!”太子殿下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宽弟……你总不能……” “大哥,你要相信你自己。”楚王殿下没等大哥把话说完,便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你是储君,储君就该拿出储君的气势!” “不是……宽弟……储君该有什么样的气势啊?”太子殿下更迷糊了。 “你学学我!”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昂首挺胸,下巴微抬,但当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可能是“楚王的危险感知”这项天赋被触发,在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后,他瞥见了背负双手,正气定神闲站在甘露殿门口望着他们兄弟的李二陛下…… "嗯……”楚王殿下也不是怂,他只是觉得给人做儿子,特别是给昏君做儿子,得多少心里有点数:“你学我……但是……收敛三分……不,五分吧……” “你还挺保守——”当风中传来李二陛下的嘲讽声,楚王殿下知道自己该加快脚步了。 “大哥!点子扎手,赶紧撤!”大响马的威风赫赫让小响马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依旧很危险。 “哦……哦!”太子殿下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随后哥俩便齐刷刷地开始逃跑。 “大哥,你能不能快点。” “宽弟我尽力了……” 不得不说,在这皇宫大内,能让太子殿下感到开心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和弟弟李宽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习惯上扬。 翌日,楚王殿下蹭着大哥的马车出了宫。 “大哥,精神点儿,我看好你哦~”当马车停在玄武门下,楚王殿下当守卫的面,跳下了马车:“记得晚点回宫,咱俩一起回。” “宽弟……你小心些……身上还有伤呢……”太子殿下一脸忧心忡忡地探出车窗:“记得啊,千万别再闯祸了……” “啊!知道!”楚王殿下摆摆手,示意工具人大哥赶紧该干嘛干嘛。 “唉……这小子……”太子殿下话都没说完,楚王殿下便已经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地奔向了朱雀大街…… 罢了罢了…… 下次再介绍纥干承基给宽弟认识吧…… ------------------------------------- 再度驾临河间郡王府,楚王殿下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唉,你去把怀仁给本王叫出来!”如今河间郡王府的门房又换成了以前的那个老头儿,所以双方也都明白了流程。 “殿下稍等,老奴去去就来。”作为王府的老人,这门房可太明白面前这位是个什么玩意了,为了避免再有人从外边丢泥巴进来,老门房当即便决定妥协。 不多时,李怀仁就被他恭敬地送出了河间郡王府。 “呵~啊~宽哥儿,你干嘛这么早就叫我出来?”昨夜挑灯观摩春宫图的李怀仁,今日眼底还泛着乌青:“对了,你这次从草原回来,有没有带啥好东西给我啊?”哥俩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坊门走。 “有啊,西域的绝色舞姬你见识过么?”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他显然也发现这小子最近有些思春了。 “果真么宽……不,义父?!”身为楚王殿下的头号小弟,李怀仁也是个手上有活儿的:“唉……说起来,如今我也才十四,估摸着我这体格子……咳咳……应该……应该扛不住吧……” “你小子少想那些腌臜事!”见小弟如此不争气,楚王殿下一巴掌就拍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一天天的……酒色误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他娘的都还没及冠呢,天天脑子里想这些……你打算将来拿这副身躯跟我上战场啊?” “啊?!义父,你要带我到战场之上觅封侯?!”李怀仁听楚王殿下如此说,当即便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还是守身如玉的好少年:“宽哥儿!你放心,从今日起……我李怀仁……唉……戒……戒酒!” “你滚!”楚王殿下要不是身上有伤,早就上去把人按在地上抡了。 “好了宽哥儿……我不闹了……”李怀仁见大当家的生气了,当即便换了一副嘴脸:“说吧,今日你找我来,是干嘛的?” “我今日寻你,的确有事。”楚王殿下说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怀仁,如果本王现在告诉你,大唐需要你的……屁股,你会怎么想?” “啊?!”李怀仁闻言只觉得脑子有些发蒙:“不是……哥啊……大唐为啥会需要我的屁股啊?!” “西突厥有两个使节团,我需要你随机挑个不顺眼的,上去挑衅一下。”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些许愧疚:‘’你放心,这次我指定不能亏待你!”当然,万一你爹因为这事儿对你下手太狠……那本王就去狠狠修理李崇义那狗东西好了…… “宽哥,你以前也没亏待我。”李怀仁闻言不动声色的老大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随后缓缓开口道:“但是吧……你说到调戏……额……你这话……怎么让我感觉……我得为了大唐出卖我的色相呢……” “你恶心不恶心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眉头一挑,一巴掌就拍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是挑衅!不是调戏!你这耳朵怎么长的?!” 第538章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啊?挑衅啊?”李怀仁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慌了。但随即他又赶忙解释道:“宽哥儿……你凭良心讲,你之前让我干的活儿……或者说我为你干的活儿,那都比这个轻松太多啊!所以我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我压根就不相信我的耳朵……” “苦了你了……”虽然李怀仁的表达多少有些词不达意,但是好在楚王殿下都听懂了:“这样吧,回头我再让房遗爱、杜荷陪你去,你们三个……唉……等等……”楚王殿下突然想起这几位挑衅的本事是有,可是干这活儿吧……多多少少还得顾及一下自己人的人身安全:“这样吧,回头你去找宇文擎,让他带点人马陪着你们去。” “宽哥儿啊,你觉得不该带着唐观么?”浓眉大眼的李怀仁如今也讲求一个“甜苦共担”了:“再说了,鸿胪寺可是他爹的地盘,咱们带着他,也好办事啊!” “不错不错真不错!怀仁你聪明类我!”楚王殿下对李怀仁的机智表示出了赞赏:“那你去唐府跟他商量下。” “好说!”李怀仁闻言当即爽快点头道:“此事你就放心交给我——唉……不对!宽哥儿,那我去唐府,你去干嘛啊?!” “你不废话么……”楚王殿下此刻很想收回之前的夸赞:“你去唐府,我不得亲自回玉山,交代一下宇文擎关于此事的注意事项?他什么人你不清楚啊?” “那倒也是……”李怀仁如今对宽哥儿手底下的家臣那真是大开眼界,王玄策那不用说了,这是能让他爹李孝恭都忌惮的人物,而宇文擎,那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之中,被庙堂诸公列入“楚王麾下反贼大名单”的头一位。 就连窦公都得往后稍稍! 为啥呢? 宇文擎这莽夫……当初可是在骊山差点一下子干死两位国公啊…… 而且这样的莽夫,上面还有一个更莽的楚王…… 谁不害怕? 言归正传,楚王殿下在跟李怀仁分别后,当即便出城去了玉山。 可他莅临玉山别苑后,却发现袁天罡和李淳风居然破天荒的在见到他之后,表现出了一副格外恭敬的样子:“臣袁天罡、李淳风,在此见过家主!家主万福金安,家主福寿连绵,家主……” “你俩等等……”楚王殿下一直都认为,道门嘛,道门高修嘛……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点镇压邪祟的本事才过得去对吧? 但他没想到……这俩货今日居然还“邪祟上身”了,哇……看来这道门的业务能力……也不行啊! “我说二位,”楚王殿下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俩道士:“你们这是抽什么风?本王在宫中也没见过这样的问安啊……咋的……你俩要抢称心、姚集的饭碗啊?” “殿下……”袁天罡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他趁着李淳风替他暗中望风的功夫,悄悄伸手指了指别苑,同时小声道:“殿下……您勿见怪,实在是……别苑之内,有大恐怖!” “啊?!”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我爹把本王的老巢给端了?!” “那倒不是……”袁天罡先是摇头,随后他又苦着脸道:“殿下啊……您自个儿进去看吧……” “罡子,你小子是越来越怂包了。”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随后大摇大摆的跨进了别苑:“谁啊?罡子口中的大恐怖是谁啊?居然还跑到本王的地界上撒野?!” 殊不知,楚王殿下一开口,大门外,袁天罡的身子便莫名一哆嗦。 这祖宗……他是真心想让贫道“白日飞升”啊…… “殿下,您这一张口,可真是害苦了袁天罡啊……”回话的,正是从大堂上走出的姜去,而他身边,站着一位笑脸盈盈的老道。 而这老道须发皆白,身着黄衣黄冠,手持一杆造型古朴的九节杖:“家主大人,许久未见,不知您还记得老夫么?” “啊……哈?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嗯……本王……本王应该记得么? 楚王殿下知道小时候家里总会隔段时间就来些奇奇怪怪的人去面见祖母,可……这对楚王殿下来说,都没有他溜出去走街串巷到处闯祸有意思啊…… “张公莫要说笑,楚王殿下当年不过懵懂孩童,他如何能记得您呢。”姜去毕竟是伴随楚王殿下多年了,就算养条……养条金龙鱼,那也有感情了,所以他见楚王殿下面露尴尬之色,当即便主动帮其打起了圆场。 “姜公说的在理,是老夫有些自以为是了。”老道闻言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楚王殿下的眼神愈发温和:“殿下勿怪,臣也只是见到您如今长成绝世天骄,心中高兴,同时也觉得这些年做得太少……” “啊?!啥啊?!”楚王殿下闻言脑袋一歪,绝世天骄瞬间就成了二傻子:“不是,这位……白胡子老头儿,本王……本家主……本家主怎么听你这话,怪别扭呢……” “哈哈哈……殿下这般反应,倒也在臣的预料之中。”老头儿见状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将其递到李宽面前:“您这是……又在宫中遭了罪吧……这药粉您拿着,抽空涂上,要不了两天,您身上的伤便会痊愈。” “不是……你这……”不得不说,老头儿这一手,算是彻底把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谢谢嗷……” 楚王殿下思索再三,还是伸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药粉。 同时,楚王殿下也觉得袁天罡先前的说法有些夸大了。 这不就简简单单一老头儿,有甚可怕的? 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开口询问对方来历的时候,突然,一声悠长的鹤唳声响起,随后,楚王殿下便觉得头顶有巨物飞过,等他抬头望向天空时,只见一只翼展近丈许的巨大仙鹤正悠悠从他头顶飞过。 “这……”楚王殿下就是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人家的来历不小了:“老……老天师啊,这仙禽,你养的啊?” “殿下说笑了,这只大黄鹤,是臣的老祖宗养的,至今已经活过近五百年。”老道一开口,就是逆天的大活儿。 “唉……我……”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老头儿……你是不是欺负本王书读的少?本王告诉你啊,本王书是读的少,但是兵书读得精!你小心我……”话说到一半,楚王殿下感受到一旁姜去投过来的眼神警告,不由委屈道:“姜公,不是本王要挑事儿,是这老头儿欺负人啊!这世上的禽类,哪有活这么长的?!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殿下……”姜去觉得这倒霉孩子是真有眼不识泰山:“老夫认为……如果张天师的老祖宗叫张角……那么此事就很合理了……” 第539章 窦氏的老祖宗们真…… “张角?!”在听到老天师的回答后,楚王殿下顿时大惊失色。 不是……不能吧…… 祖母留给我的家臣……是拿来请大唐赴死的?! 嗯……等等啊……如果那昏君知道大唐有可能“二世而亡”…… 楚王殿下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李二陛下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来…… 嗯……这种因果……本王还是不要沾染了…… 要不……本王现在回宫一趟,带着兕子跑路?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姜去看着此时眼珠子滴溜乱转,脸上神情变幻不停的楚王殿下,他就知道,这小祖宗又打算整活儿了。 “没啥,本王就是……”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看着随后进来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二人,忽然眼睛一亮:“罡子,淳风,你俩斗得过这位么?” “殿下说笑了……”罡子闻言先是倒退一步,等随后老天师的目光看来时,他又倒退了三步,以示恭敬:“太平道的传承……可远……嗯……不输道门上清、灵宝一脉……”(注1) “两位小友抬举了。”张天师看着誓死扞卫自家道统的袁天罡和李淳风,不禁抚须感叹道:“太平道能传承至今,得益于窦氏这几百年中对我等的庇护,反观上清、灵宝这些新生道脉,倒是人才辈出……” “你等等啊……”楚王殿下现在还没听出这段话里所藏的机锋,他只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点:“那啥……老天师啊……您说你这一脉让窦氏庇护了几百年?!从东汉末年到现在?!” “殿下,自是如此。”张老天师闻言微微一笑,接着道:“当年若不是窦氏先祖在我张家三位老祖宗兵败身死后,暗中出手救下了几个被兵士赶到河中的张氏孩童,那么如今这世上,还有没有张氏的血脉都不好说。” “……”楚王殿下在得到这个答案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咋说呢,窦家的那些老祖宗们……一个个真是……好吧……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自己还是不要说人家老六了。 “殿下,张天师可是我窦氏的供奉,所以您哪怕身为家主,也必须对其礼遇有加。”姜去眼见楚王殿下不搭话,担心他待会又整出金句的姜公,连忙开口道:“老夫人生前见到老天师,也要唤一声‘张师’的。” “姜去,不必说这些。”张老天师闻言微微摇头道:“供奉还是家臣,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皆是尽心竭力为窦氏做事而已。” “张老天师说的有道理,在下受教。”姜去闻言朝着对方肃容一礼,语气满是恭敬。 而目睹这一幕的楚王殿下,也瞬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嗯哼~~貌似~~好像~~供奉要比普通家臣厉害很多哦~~ 那么…… “张老天师啊……”楚王殿下变脸的速度一向很快,只见他一把上前抓住老人的胳膊,笑容满脸地说道:“您打得过姜去么?”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原本还欣慰家主终于懂事的姜公,瞬间就面色一黑。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落得跟洪三一样的局面。 怎么说呢,就很晦气! “殿下,臣是修道之人,不善武艺。”老天师看着面前的年轻家主,眼中闪过阵阵欣慰:“臣听闻殿下平了西北?” “哦?那个啊……”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那都是老黄历了,这不,前段时间本王还回去了一趟,将意图谋反的草原十八部首领抓回了长安,往后啊,漠北草原就是咱大唐的地盘了!” “殿下的军事武功,着实了得,就是这文治还差了些……”老天师说完,接着轻轻拍了拍李宽的手臂,待后者松开手后,他从怀中取出那块由他亲自篆刻,用千年雷击木所制成的护身符,并将其递给了李宽:“家主,臣身无长物,所以只能拿这个当见面礼,还请勿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您这礼物,可算是送到本王心坎里去了。”楚王殿下如今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东西,这些象征平安幸福的小物件,又是得道高人馈赠,他自然来者不拒:“张师,本王替小兕子谢谢你啊,这个她肯定会喜欢。” “殿下倒是一位好兄长。”张天师闻言笑了笑,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姜去。 “袁道长,淳风道长,二位陪老夫出去走走如何?”——姜去知道张天师不会无缘无故的千里迢迢赶来,就只为见一见如今名扬天下的楚王殿下。 “啊……这……”罡子如今跟姜去属于是玩到一块去了:“对了姜公,咱们去野钓如何啊?” “甚好!甚好!”李淳风现在巴不得离这位老天师远一点,讲真,这位先前光是打从他身边经过,哪怕当时不知根底,他也在心中好一阵道心不稳。 对方给他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无可匹敌。 想必师兄也是一样的感受吧…… ------------------------------------- 随着姜去带着两位年轻道长离去,楚王殿下也终于和自家的供奉打开了话匣:“张师啊……您手里的这玩意儿……真是您的先祖,张角当年拿着的那把?” “殿下很好奇?”老天师看着说话时一个劲望向他手中的九节杖,双眼简直在冒光的家主,不禁摇头笑道:“您若喜欢,大可拿去。”老天师说完,便将手里的节杖递到了李宽面前。 “唉!使不得使不得!”楚王殿下破天荒的没有继续犯浑:“张师啊,本王怎可夺人所好呢?不过……摸一摸还是可以的吧?” “嘿嘿……”见张天师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楚王殿下伸手接过节杖,仔细打量一番,随后便掂了掂,接着看向张天师,大笑道:“张师,果然好宝贝!” “不过是一根木头而已。”张天师对于楚王殿下的夸赞,并不在意:“殿下,能够让一根木头成为神器的那个人,已经死去四百多年了!” 第540章 天官赐福 百无禁忌 轰! 不知为何,张天师此言一出,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 仿佛冥冥之中,那句在历史的风沙里早就消散的“雷公助我”再次有了回响。 “张师啊……”楚王殿下胆子大,所以他也不觉得这有啥:“你这样不加掩饰的将话说出来,多少有点不合适哦……” “殿下,臣不是怂恿您造反。”老天师如今瞧眼前的家主,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您的志向,比所有人大!所以,您怎么造反呢?!” “你让我平叛我是吧?”楚王殿下闻弦知雅意:“我跟你讲,你别看我爹那个熊……那个凶巴巴的样儿,其实他没事可爱哭了,所以将来我要真造反,他得伤心死,压根等不到我儿子跑到他的寝殿面前跪下背《陈情表》……” “殿下又要插科打诨了……”张老天师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他伸手替家主正了正衣领:“殿下啊……臣今日来玉山,与您见过此生唯一的一面后,就要羽化飞仙啦……”(注1)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张师,您别吓我啊!您是身体有什么不适?那您放心,本王回头就给您找来明医……不对,本王的家臣里面就有明医来着,张师您放心,本王这就让人传信窦叔儿,让他把人召回来!”楚王殿下说着,当即便要转身叫派人手。 “殿下……”张老天师见状当即伸手拉住了楚王殿下的胳膊,而后者原本还大步向前,结果被这么一拉,整个人居然因为惯性而被拽了回来。 “不是……张师,你玩我啊?!”楚王殿下如今的力气,不说九牛二虎那么夸张,但也差得不远了,所以就算他随意的动作,如果没有刻意地收敛,一般人还真没法制住他。 而刚才楚王殿下因为一时心急,显然是没注意到老天师的动作,可老天师偏偏在这种情况下,跟抓小鸡崽儿似的一下子便制住了他。 这……这就有说法了。 “殿下,老道气力是有的,可这万事万物,寿数都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啊……”老天师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李宽一眼,随即话锋一转:“说到天命……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破开天命的,殿下您注定是福缘深厚之人,甚至三生三世都受用不尽……可是殿下您记住,以后行事,无论何时何地,与何人发生交集,您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张师……您别说了,本王真的有些害怕了……”楚王殿下此刻有一种感觉,老天师已经将他的一切都看穿了,包括他的所有秘密。 “殿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都不对老夫起杀机,实在是品德高洁。”老天师看着闻言微微皱眉的楚王殿下,又笑着补充道:“当然,您要让宇文擎带人去砸老夫的道观,那多多少少是有些过分……” “我说张师,您这才是有点过分吧……”楚王殿下此刻当真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本王刚刚生出这个念头,您就察觉啦?” “俗世修行两甲子,有缘得道而已。”张老天师的回答带着一阵阵的唏嘘,随后,他看向年轻的家主,语气十分轻松道:“殿下啊,别想多,就是俗事已然看淡,能够坦然接受我们身而为人,最终逃不过的生死轮回的宿命罢了。” “太绕了。”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张师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哪怕是用天材地宝什么的为您延寿呢,您放心,我爹虽然穷,但是他那儿还是有好宝贝的……” “殿下……”张老天师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温声道:“殿下是觉得自己什么的都不做,就让老夫这样走了,多少有些对不起先家主?” “本王……”楚王殿下现在也不怕自己的心思被张师看穿了:“本王只是无法接受,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家族供奉,就这么……” “这世上,人和人之间产生交集的缘分,都是有数的。臣与殿下,就这一面之缘而已,但能有这一面之缘,那是臣的福气,却不是殿下的……”老天师说到这,指了指落在屋顶的大黄鹤:“殿下,往后……这鹤翁,臣就托付给您照顾了。” “啊?!”本来还有忧伤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又开始下意识地整上活了:“张师啊……您别这样啊……这大黄鹤……这么大个儿……那一顿得吃多少小鱼干啊……本王也是心疼的呀……” “殿下不必故意引臣发笑,臣今日能见到您,心情便一直就很好。”老天师说着,突然伸手摸了摸李宽的头顶,他这个动作十分僭越,可楚王殿下却破天荒的没有反抗。 “天官赐福……”在分别之前,老天师遵守着道教传统,对自己的家主做最后的赐福:“百无禁忌!”(注2) 家主,若臣真能羽化而登仙,那么一定会在九重宫阙之上,尽心竭力的保佑您。 “好了,殿下。”随着老天师缓缓收回手:“臣能为您做的,就这么多了,之后……还请您继续庇佑我张家一脉。 我有一重孙,名曰张镇玄,他会在半年以后赶来长安,接替老夫的供奉之位,为您效死而终。” “张师……您……”楚王殿下此时伸出手,想要挽留。 他不明白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位慈祥老者的离去,他的内心正泛起阵阵悲伤之情。 “殿下,莫要作小儿女态。”老天师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活过了两甲子,而是当年和那位龙虎山大天师,联起手来人定胜天,救回了一个本该早夭的孩子。 可谁能想到,救其一命,便是救起亿万生灵。 功德无量! “张师……”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的老人,他突然吸了吸鼻子,语气哽咽道:“本王也不知道本王为啥难过啊……本王以前也不这样啊……” “殿下,以后……我那曾孙,还望您多加照拂。”老天师说到这,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人生即将远行,臣最后的执念和先家主何其相像啊……” “呜呜……老头儿,你故意的是吧……”楚王殿下听到老人提起祖母,他的心防瞬间崩溃:“您……您放心,您那孙儿,本王一定好好照顾!” “您别想着带人套他麻袋,那小子……滑头的很!”老天师就喜欢楚王殿下这颗随时随地能给他带来欢乐的赤子之心:“殿下啊,先家主年轻之时,天下于她而言,和面前的棋盘的没有任何区别;可当她年华老去后,在那间陇右老宅中,您这个没事就喜欢伸手去拿她棋盘上棋子的调皮孙儿,便成为了她的一切…… 所以殿下,您可千万千万,不要让先家主失望啊……” 第541章 那个再也无人知晓的秘密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说的话,楚王殿下会无条件的去听从。 那么这个人只会是他的祖母——太穆皇后。 “老天师……”楚王殿下看着老人,语气有些哽咽道:“我也不知道离开祖母她老人家的这些年里,自己有没有让她失望过,每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很难过。当初皇祖母去世时,她让老管家将我带到了其他院落……我……我……”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忍不住伸手捂着胸口,整个人缓缓蹲了下去:“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祖母她是不想让我看见她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可她或许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却实在残忍……” “残忍么……”老天师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此时已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亲王,突然把心一横,冷声道:“楚王殿下,您当真以为,能帮李家坐稳江山的先家主,只是你眼中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么? 有些话,窦师纶那个忠心窦氏的年轻后生永远都不会对您讲。但是臣却必须告诉您一些真相。——当年老夫人病痛缠身,着人写信去长安,为什么会来的只是二子李世民?因为在平阳昭公主去世后,自知理亏的李渊,还有本就该死的李建成、李元吉两兄弟,他们无颜回去见先家主! 但先家主就真的愿意见他们么?当时从长安到陇右,那一路上有多少杀机等着他们兄弟二人,恐怕不是那两个畜生能想象得到的。 包括李世民最后归来……”老天师说到这里,饶是多年修道,心性早就坚定如磐石,可他还是出现看了一丝犹豫。 而他的犹豫,却被李宽察觉到了。 “老天师,您为何不继续说下去。”李宽深吸一口气:“本王如今已经不是当年活在祖母庇护下的稚童了,这人间的风雨再大,本王也自认接得住!” “殿下……”老天师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知道对方将来会成长为何等风华绝世的人物,所以……当年被先家主藏在残酷真相下面的深沉爱意,殿下他也该知道了:“当年……本该早几日离世的先家主……她是服用了虎狼之药,才最终硬撑着等到李世民进门的,可是……”老天师说到这,饶是心性坚定如他,此时眼中也隐隐有了水光:“可是等到供奉将消息传到先家主耳中后,就在李世民进入内院之时,老夫人咬破口中毒丸,自绝生机,死在了亲生儿子赶到她病榻前的上一瞬。” 别苑中,清风徐徐。 此时少年亲王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啊……啊……”李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除了发出几声短暂的哀嚎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征伐西北不可一世的楚王殿下,在祖母死去的第八年才终于明白,祖母给予他的爱,是何等厚重的分量。 “先家主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依旧在为殿下谋出路。”老天师的声音低沉,夹着在无穷的悲意:“其实,老夫人这么做,不是在惩罚当时救援不及的李世民,她只是打算借此让对方生出愧疚,让他善待您这个自幼不在他身边的儿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先家主要让所有的窦氏供奉还有家臣们都亲眼看到,她可以为了您这个孙儿,做到哪一步,以此让所有人都明白,即便她这个先家主身死,您哪怕年幼,却也依旧要被所有窦氏供奉和家臣正式尊为家主!否则……以先家主的谋略之深,心性之狠,谁也不敢想象,若是违背了先家主的意志,自身会遇到何等可怕的下场…… 先家主在临终以前,用自己的性命,向所有人发出了警告。 窦氏家臣……纵然人杰无数……可却也注定没人敢忽视这样的警告啊……” 老天师说到这里,默默止住了话头。 “唔……呜……”此时的楚王殿下,就坐在他的脚边,双手抱膝,声声泣血,泪如雨下:“祖母……祖母……是宽儿错了……” 当年,被勒令抱走的李宽,曾一度因为此事而生了皇祖母的气。他甚至想要从今以后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让皇祖母来他的梦里来哄他这个顽劣不堪的孙儿。 可是……那一阵,皇祖母一次都没到他的梦里来。 所以宽儿……是不是让皇祖母寒心了……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可…… 楚王殿下这一生,都注定会为这一件无法遗忘的小事而饱受折磨。 就在楚王殿下哭到不能自已,张开嘴大口呼吸的时候,他的嘴里,突然被老天师塞入了体积极小的一块饴糖(麦芽糖)。 “……”久违的甜,让楚王殿下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痛苦。 “殿下,臣兵解后,这个秘密除了您自己,这世上就再也没旁人知道啦。”此时俯身蹲在楚王殿下身边,喂了对方一块饴糖的老天师,说完伸手,略带怜爱的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听先家主说,您小时候每次哭,都吵着要吃饴糖,可先家主怕您吃的时候噎着,便总是不让,但最后无奈架不住您苦恼,她便亲自将饴糖切成特别小的糖块,然后小心用手帕包着,藏于袖中,以便随时能哄您……” “呜呜呜……你这妖道……”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一辈子可能都没今天哭得多:“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业七年,臣奉先家主命,杀了知世郎王薄,便也多了这么一桩大因果——在去年,老夫自感大限将至时,突然便莫名知晓了许多事情。”老天师说完,又拍了拍少年的脸颊:“好了,不说这些怪力乱神的闲话,楚王殿下,您如今是‘一怒而天下惧’的大唐楚王,实在是不该像小儿女一样,哭得这般凄惨……’(注1) “呜呜呜……要你管!”楚王殿下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如果老天师真的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他就不明白,自己压根就不想当什么威震天下的大唐楚王。 寻常人的一生都在追寻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偏他李宽,自出生起便一直在失去。 但他可以不介意——老天没有让他自小得到父母的疼爱,可是祖母爱他,这对他来说,就是几辈子都换不来的福气。 可偏偏他李宽福气薄,这世界最纯粹的爱意被他得到了,却又拦不住祖母的逝去…… 第542章 若是往后风雨急 而自祖母走后,少年这一生在人间停停走走,也不过是试图挽留。 挽留那份他看不见也抓不住,但偏偏能在无数个寻常时刻,突然感受到的……来自于逝去祖母的汹涌爱意……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 祖母无臣何以终余年?(注1) “殿下……不可生出这般消沉之心!”老天师眼看神色愈发悲痛的楚王殿下,他不由探出手,抚向少年头顶。 而此刻脑中一片浑浑噩噩的楚王殿下,突然便感受到一股凉意自头顶而下,瞬间便让他的意识恢复清明。 “老天师……我没事了……”楚王殿下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念及祖母,总觉得自己那时懵懂不知事,没为祖母做些什么,而如今……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楚王殿下,非是如此。”老天师闻言轻轻摇头,随后缓缓开口道:“您记住,当年先家主能帮李家涿鹿中原,坐稳江山,了不起的从来都不是窦氏的世家底蕴,了不起的,是先家主!而先家主年轻时的志向,并非是什么宏图霸业,她只是希望这世间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吃上饭,有衣穿……” “我一定会让祖母的这个愿望实现的!”楚王殿下闻言轻声抽噎到:“我一定……一定会让祖母为有我这么一个孙儿感到自豪!” “殿下,先家主在生前,便已经为自己能有您这样乖巧懂事的孙儿而感到自豪”老天师说着,突然莫名止住了话头。 好半晌,他才用一种佯装无事的语气幽幽道:‘’其实殿下,先家主在辞世之前,曾在心里对您有过一句嘱咐。” “唔……唔……什……什么嘱咐……”楚王殿下闻言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家主说……”老天师的声音在此刻也变得微微有些颤抖:“宽儿……若是往后……世间风雨急……记得自己撑繖(伞)……且慢行……” “……”再多的言语,都无法形容少年此刻的悲伤。 李宽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天,每到下雨天,他都喜欢跑到雨幕中,拍手大喊大叫。 而皇祖母从来都不以“害怕感染风寒”为由拦着他不让他这么做,皇祖母只会默默在他身后撑开一张大繖(伞),耐心地陪着他…… 可是祖母没能一直陪着他…… 祖母,您走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下雨天了…… 更没有人……在下雨天……跟在孙儿身后,不厌其烦的为孙儿撑繖(伞)了…… 祖母庇护了宽儿的童年,宽儿……宽儿又能为祖母做些什么呢…… “殿下……逝者已逝……”老天师看着如此痛苦的小家主,他的心中亦是万分悲痛。 他当年见到先家主时,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娃儿,见他第一面,就主动塞给了他一块果脯,还唬着一张小脸吓唬他,让他帮忙吃下…… 甲子年华太匆匆…… 当年那块果脯的甜蜜滋味,老天师如今也品出了苦涩。 就在一老一小,都在为逝去之人难过伤心的时候,突然,在他们头顶,响起了一声鹤唳。 那只被老天师唤作“鹤翁”的大黄鹤,突然落在了院中。 “鹤翁,您……”老天师也没想到,这鹤翁会这么快就接受了楚王殿下这个陌生人。 但让他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只见大黄鹤看着地上哭泣的楚王殿下,突然上前几步,来到楚王殿下面前,接着低头轻轻用喙在楚王殿下胸口蹭了蹭。 这般亲密动作,简直看呆了原本还处于一片悲伤之中的老天师。 “呜呜……你能……能不能……别烦我……”楚王殿下打小就跟禽类关系不好,当初那只大公鸡简直就是他的儿时噩梦。 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鹤翁,闻言发出一阵轻吟,接着又低下头去,在对方的胸口蹭了蹭。 显然…… 鹤翁用行动回答了楚王殿下:不能! “哇……”楚王殿下闻言突然崩溃大哭:“祖母啊……您走了就连一只大黄鹤都开始欺负我了……”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一旁的老天师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天晓得他多么愿意被鹤翁这般欺负啊…… 也就是今日来时与鹤翁说明了用意,否则人家压根就不会出昆仑…… 唉…… 家主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得益于先家主的教养…… 可……先家主应该没有把家主培养成这般……唉…… 肯定是李世民那个竖子的错! “殿下啊……”大半个时辰之后,见楚王殿下还在默默流泪的老天师,终于无奈地开始他的哄娃流程:‘’咱们把眼泪收一收好不好,大家聊一聊正事成不成?” “我……我也想……哇……祖母!”楚王殿下闻言又嚎上了。 “不是……”老老天见状也当是想给自己两耳光:“唉……臣早该心中有数的……子类父嘛……李世民那竖子当年也是个爱哭的……” “哈?!”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便止住了哭势,甚至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张……张师……你那声竖子……是指我爹吧……” “唉……”老天师闻言也是一阵叹气:“殿下,那竖子的名字都是臣给起的,只可惜后来他要造势,非说什么紫袍道人给他起了这个名……呵……竖子!老夫这个黄袍老道……很丢他的人么?!” “……”此时依旧很伤心的楚王殿下,在听完张师这番话后,他着实是一下子就陷入了呆滞之中。 嗯……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能让陷入极度悲伤的楚王殿下在大哭一阵后,还能稍稍给丁点儿反应,那大概就是这个了。 可…… 楚王殿下也仅仅就给了这么丁点儿反应。 紧接着他便重新转过头,将目光投向身前不远处的大黄鹤,眼中再度泛起水光。 如果上苍真的有灵,能不能让本王死后下到九幽,换皇祖母像自己小时候缠着祖母给自己讲的那些神话故事里的仙人一样,死后乘鹤飞升,做个从此无忧无虑的仙人呢…… 第543章 簌簌的铁拳 “宽弟让我学他……收敛五分……”——在楚王殿下于城外玉山别苑哭成泪人的时候,鸿胪寺前,太子殿下亦是满脸纠结。 “嗯……收敛五分……只怕还是跟父皇差不多,那就索性收敛七分好了……”在心中拿定主意后,太子殿下这才缓步踏入鸿胪寺的大门。 片刻之后。 大堂之上,正在办公的唐俭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不由一阵皱眉:“小祖宗……您能不能给泉盖苏文留条好腿?!” “啊?唐公您是在叫孤么?”刚刚进入大堂内,便收获新称号的太子殿下,闻言一阵哑然。 不是……鸿胪寺的人,都这般知礼么?看来父皇把宽弟放在鸿胪寺历练……也是出于一番良苦用心…… 事实上,唐俭要是知道太子殿下此时内心的想法,他估计会仰天大笑三声,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放到鸿胪寺历练……还一番良苦用心…… 楚王殿下在鸿胪寺当值的日子……鸿胪寺和楚王殿下……大家谁历练谁……还用说么?! “太子殿下,怎的是您来了?!”唐俭见到来人居然是太子,当即便丢开手中的毛笔,接着满脸震惊地站起身,朝对方恭敬行了一礼:“臣唐俭,见过太子殿下!” 末了,唐俭还没等太子殿下开口,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楚王殿下呢?可是骑马摔断了腿?还是钓鱼溺了水,又或者在宫里捅马蜂窝的时候让毒蜂给蛰了?!” “……”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只觉一阵无语。他如今也发现了,唐公这人……有时候是真的……说来话长…… 唉……只能说不怪宽弟对这老头儿时常没个好脸色……这是真的欠! “楚王殿下真出事了?!”唐俭见太子半天不搭话,顿时心中一突:“不能吧……都说祸……那什么遗千年,楚王殿下他……他……” “宽弟他很好!”太子殿下觉得不能再给唐公想象的空间了,毕竟唐观如今每日都还得进宫读书呢:“唐公您莫要自误!这些话若是传到宽弟耳朵里……您是知道后果的……” “……”唐俭闻言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失态以及失策了:“太子殿下哪里话……臣对您的人品……一向放心。” “您这……大可不必……”太子殿下闻言眨了眨眼:“孤跟宽弟兄友……孤和宽弟感情好着呢!” “臣明白……明白……”见太子殿下如此说,唐俭当即便讪笑道:“楚王殿下……懂的都懂……” “你还是不要懂了……”太子殿下已经不想跟唐公拉扯了,于是他索性直接切入正题:“唐公,你去让人把泉盖苏文给孤带上来,孤有话同他说。” “啊?!”唐俭闻言顿时失声道:“太子殿下!您可不能为了混账弟弟而败坏自己的名声啊!” 果然,他就知道,楚王殿下这个小心眼的完蛋玩意儿,怎么可能放过泉盖苏文呢? 合着你们兄弟二人早就商量好了,一人负责废去泉盖苏文的一条腿是吧?! 苍天呐…… 贞观这一朝的皇子们……本来大多望之就不似人君,如今可倒好,最方正君子的那位……也要歪了…… 这一刻,唐俭唐公他不是一个人在发癫,不是一个人!这一刻,唐俭如同魏征附体,他不是为自己哀叹,而是为大唐,为天下百姓哀叹——国朝未来命运……似乎风雨飘摇啊…… “唐公你……先把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太子殿下虽然不知道唐俭现在想到哪里去了,但他知道倘若这位鸿胪寺卿再这么癫下去,那么想必不久之后,自己的宽弟就又会回到宗正寺,开启他的坐监生活。 虽说殴打大臣这种事情……看起来是挺离谱的,但如果动手的这人是楚王……那么就不足以为奇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楚某王那“簌簌”的铁拳,向来就没有不揍老幼一说。 “太子殿下……您可不要……不要因为个人情感,而选择跟那谁谁谁同流合污啊……”唐俭觉得自己也挺难的——如果太子殿下在别的地方偷偷烂掉就算了,反正日月山河还在,该头疼的是陛下。 但如果太子殿下在鸿胪寺一下子整出了大活儿…… 唐俭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嗯,事情一出,他老唐这辈子的政治生涯估计是指定走到头了,可光这……怕是还不能平息陛下心中的怒火吧…… “唐公,您莫要胡思乱想。”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唐公明明是一位强人,如今却偏偏生出一副怂包样…… 看来宽弟对鸿胪寺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啊…… “殿下,臣没有胡思乱想。”唐俭闻言满脸严肃道:“臣知道……您和楚王殿下感情深厚,可您是太子……太子要有太子的威仪,怎么能跟楚王殿下那个不着四六的——” “唐公,打住。”太子殿下虽然是老好人,可是唐俭一个劲的对楚王殿下展开人身攻击,无疑是触犯了太子殿下的逆鳞:“孤现在是通知你把人叫来,不是在同你商量!还有,宽弟这人平日行事是随意了些,可他待你唐俭也不薄啊!你何必一逮住机会就中伤他呢?!而且还是在孤这个当大哥的面前?怎么,唐公,你现在觉得孤是君子,就能‘欺之以方’是吧?!” “太子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唐俭这是头一次见到太子殿下发怒,所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臣就是担心……担心您因为楚王殿下而一时失去理智,做错了事……” “……”太子殿下听闻唐俭此言,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此事父皇是知晓的。” “太子殿下,您可莫要诓骗臣……”唐俭觉得楚王的嫌疑更大了:“是不是楚王殿下让您这么说的?” “……”这一刻,太子殿下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家好二弟在群臣心中的刻板印象。 他想救都救不回来…… 第544章 唐公悔之晚矣 就在太子殿下因为弟弟的信用破产而陷入无法自证清白的窘境之时,突然,门外闯进来一个少年郎。 “爹!大事不妙,怀仁他们和西突厥的使节打起来了!你赶紧带人去镇场子啊!”——唐观按照事先的计划,以身入局,来到鸿胪寺跟父亲唐俭告状。 但……他话说一半,眼神突然就瞥见了唐俭身边的太子殿下…… “额……太子殿下,您也在啊……”在发现太子也在场后,唐观赶忙向其恭敬一礼:“太子殿下,说起来也实在可恨,那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的使节——阿史那弥赫,今日也不知怎的,居然跑到西市和正在那里挑马的李怀仁还有程处默起了冲突……” “你不要说了……”太子殿下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你就告诉孤,孤现在应该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嗯……”唐观觉得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实在是过分考验他那不甚灵光的脑子了。 于是他眨了眨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老父亲。 “……”而唐俭……尽管他现在恨不得直接痛揍自家的混账儿子,但……出于父爱,在儿子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您不应该知道这件事!”唐观现在有底气了,所以说话那叫一个自信。 当然了,如果唐观在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继续转头对唐俭问一句“对吧,爹?”那就更好了。 "……”唐俭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果然啊,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唐俭雄辩之才,代价却是生了唐观这么个傻儿子。 公平,实在是公平。 唐俭估计陛下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他的因果太大,所以楚王殿下才更显得令人一言难尽。 “那孤……就权当不知道此事吧!”李承乾就知道,臭弟弟先前跑得那么快,指定是不打算干好事的。 “爹,那现在咋办?”唐观这人就是实在,太子殿下说“权当不知”,他就真拿人家当空气了,转头就开始找亲爹问策:“宇文大哥已经带人把那些狗东西全关在马厩了……” “好好好……那莽夫不愧是楚王的爱将……”唐俭现在已经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你们把人打伤到何种程度了?” “爹你放心,都是轻伤。”唐观闻言不假思索道:“那位姜大哥说了,不能让您为难。” “……”姜盛……唐俭也熟……这位……跟宇文擎也差不多。 所以唐俭现在的心情就很难评:还他娘的不让老夫为难……你们都把使节关马厩了!这还不算让老夫为难?! 咋的,非要把这些突厥人卖到勾栏里,等老夫拿钱去赎的时候,才算为难是吧?! 唐俭的心中当即便是一阵骂骂咧咧。 此事当真是难办。 可难办也得办啊! “臭小子,你去告诉姜盛,让他赶紧把人送到长安县衙!自己去跟县官告状,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让官府来判案!”不得不说,唐俭这根官场老油条,可谓深谙为官之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左右老夫是逃不过了,可好歹还得想办法拉一些人下水,再借着这番甩锅举动捞个“公正无私”的好名声。 “啊……爹……这样不好吧……”唐观觉得自己的老爹有时候真的是脑子拎不清:“您这么干……等于是把宇文大哥和姜盛大哥,还有怀仁、遗爱、处默、杜荷、长孙冲都给送了进去,这事儿回头要是让宽哥儿知道……” “你等等……”唐俭听着儿子念出的那么老大一串名单,只觉得牙都开始酸了:“河间郡王……房相……卢国公……嘶……”唐俭发现这股以楚王为首的长安黑恶势力,确实是成了大气候哇:“你们这帮兔崽子……都动手啦?!”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唐观虽然说话的态度语气有些怂,但不代表输出的内容没反差:“不就是几个突厥人么……宽哥儿当初都把他们的可汗押到金山祭天了,我们身为他的兄弟,在这种事情上能给他丢份啊?没错,我们几个全都动手了,反正有宇文大哥和姜盛大哥掠阵,除了那个叫阿史那祢赫的棘手了一点儿,剩下的……嘿……儿子不是吹——” “好了别说了!”唐俭现在压根就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 他娘的……自己十几年前的那个仲夏夜里,为何会觉得自个儿已经三十有三的发妻生得娇媚动人呢…… 现在好了…… 当初的一时冲动,花前月下情意浓……如今,这“冲动的惩罚”还是没能饶过他…… 观儿你这个臭小子啊……真是害苦了乃公…… 说起来,老夫当年若是知道会生出你这么个臭小子…… 老夫说啥也不会……算了算了…… 此时的唐俭,在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可最终,在太子殿下故意发出两声咳嗽后,老唐还是选择接受了现实。 “你去告诉宇文擎,就说是老夫说的,让他将人送回鸿胪寺!”唐俭说完,见儿子还准备开口问问题,当即便一脚抽在了对方的屁股上:“让你去就赶紧去!还杵在这儿作甚?!” “哦……”唐观发现自己的父亲真的是老迈了,如今这脚上的力度绵软得很啊…… 待唐观领命离去后,唐俭这才重新看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先前老夫莽撞了,还请您恕罪。”说完,唐俭朝太子殿下恭敬行了一礼。 “唐公现在不怀疑了?”太子殿下闻言笑眯眯道。 “太子殿下……您就莫要消遣老夫了……”唐俭此刻脸上的苦涩都要开出花朵来了:“楚王殿下的行事风格……一向天马行空,超乎常人预料。关于这一点,臣还是知晓的。” “哦……”太子殿下听完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合着唐公当下又开始知晓宽弟的行事作风了?” “唉……太子殿下就莫要消遣臣了……先前是臣有所误会……”唐俭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先是楚王殿下让您来见泉盖苏文,后面又让他的家臣伙同观儿他们几个去找阿史那祢赫的麻烦……如果臣所料不差,楚王殿下这般双管齐下,八成是打算借机挑起高句丽和西突厥内乱了……” 第545章 最好的命 “张师,您要不在别苑歇两天再走吧。”玉山别苑的大门外,已经平复完内心情绪的楚王殿下,看着准备告辞离去的老天师,他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不舍之情:“我还想着跟您学几手雷法呢……” “家主……这雷法……其实臣也不会。”老天师闻言,当即摇头苦笑道:“这修道之人,入山修行,可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比如臣虽不善雷法,但却能侥幸窥得一些天机,这其中的得与失……没人说得清……但好在臣不后悔……” “好吧,张师,你们这样的高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肯好好说话。”楚王殿下见老天师云里雾里说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让自己别做这种指望,所以他干脆引开了话题:“张师啊,您除了让本王照拂您的曾孙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本王的?您放心,只要不是让我爹退位那么离谱的事情,其他的,我保管回头立马就给你办了!都不带眨眼的!” “家主啊,”老天师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涌出一阵暖意,突然,老天师开口问了对方一个比较奇怪的问题:“殿下,您有没有觉得上苍待您其实并不公平。” “啊?”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诧异道:“这话怎么说?” “您一出生,便是早夭之命,而李世民那个混账将襁褓之中的您送到陇右,也不过是出于留条后路以及在先家主那里增加筹码的打算。 如果……”老天师说到这,语气略微停顿,才缓缓开口道:“如果不是老夫人,家主您可能早早的就夭折了。至于那李世民……他也不会对一个不在身边长大,并且早夭的孩子多挂念……” “张师,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破天荒的,在老天师说完这些话以后,楚王殿下并没有对其报以老拳,甚至他都没有生气,这要换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可孩子终究是要长大。 当年被祖母庇护的孩子,如今也该学着祖母的样子,去当一个合格的家主了。 “张师,你想说的恐怕还不止这些吧。”李宽望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天师,语气平静道:“你还想说,我爹行二,我也行二,他开了一次玄武门,我却不好再开,否则这对一个国朝的气运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打击。是这个意思么?” “可家主您就真不起那争位的心思了?”老天师目光如炬,言辞如锋:“当年……李世民那竖子一开始也没打算去跟他大哥李建成争啊……” “论心胸,我大哥比那昏君的大哥要强得多,再说了,论智慧,我那四弟……”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公正并且客观”的评价道:“论智慧……我那四弟比之李元吉,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在天上,谁在地下?”老天师似乎还不打算放过楚王以及与此同时,正在皇宫里的太液池边抛竿垂钓的某个胖弟弟。 “不是……”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身为晚辈,哪怕就是再礼敬老天师,这个时候他也该有火了:“张师,您说您不日就要羽化登仙……那本王现在能不能合理的怀疑:您这羽化登仙的过程,是不是还需要本王来助拳……不……助您一臂之力啊?!” “哈哈哈……”老天师看着突然就开始撩起袖子玩变脸的家主,心中只觉一阵畅快:“好好好!这才是我窦氏家主该有的风范!” 末了,老先生再度伸手,抚过少年头顶:“家主,莫要失了这身英雄气!” “……”楚王殿下这是头一回,让人给反复拿捏,可……他偏偏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上哪儿说理去! “张师,您的教诲,本王谨记在心!”重新捋好袍袖,楚王殿下以晚辈的身份,朝老天师躬身一礼:“楚王李宽,恭送张师大行!” “真想看到家主登临绝顶的那一天啊……”老天师看着眼前这个让他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的少年郎,突然将手里的九节杖递了过去:“家主,这个您收好。” “啊?这……这多不合适啊……”楚王殿下嘴上说着拒绝,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当即便一把接过了这件道门神器。 “这东西您拿着就只是根棍子而已。”老天师眼见楚王殿下迫不及待的开始把玩宝贝,脸上顿时生出一抹宠溺笑容:“家主您听我说……” 只见老人压低语气,故作神秘道:“等镇玄来到您身边以后,您将这东西给他,届时您想看雷法,也不是不行……” “啊?!”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掀:“不是,真会啊?!” “那小子不过是学了点皮毛,可无奈……臣是连皮毛都没摸着啊……”老天师说完,便又抬头望了一眼还在院中散步的大黄鹤,接着朝其躬身一礼:“鹤翁,家主就交给您了!” 听到张天师此言的大黄鹤,当即停下脚步,望向老人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悲伤,接着,只见鹤翁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就像从前经历过的那样,向又一个即将逝去的张家晚辈,作最后的告别。 残阳如血,映照远山。 老人直起身,大步迈下台阶,古道之上,他背对着一人一鹤,使劲挥了挥手:“此间山水甚美,好良辰,好美景!时也命也,张韫去也!” 楚王殿下手握九节杖,站在台阶上,看着远远离去的老人,他的心中,第一次对隐士高人有了具体的印象。 “张师!”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少年亲王突然对远去的老人大声道:“莫要担忧本王,本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家主保重!”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没人看到,此刻他上扬的嘴角。 其实楚王殿下的心里话,他方才也“听”见了。 张师莫要担忧本王,本王从来就不在意所谓的命运是否公平。 本王今生能成为祖母的孙儿,便是最好的命! 第546章 宇文擎,真楚王爱将也! 楚王殿下在玉山别苑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才顶着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眶打马进了长安城,随后直奔鸿胪寺。 而唐俭…… 唐俭现在的内心已经有无数的健马在他心头的大草原飞驰而过。 “楚王殿下,您怎么能让太子放走泉盖苏文呢?!”唐俭在见到李宽的第一眼,他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您知不知道,这样一来……这样一来……殿下,您昨日哭过?” “……你说正事!”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像喜欢王玄策那般喜欢唐俭,起初他以为对方身上沾了天策府的酸臭味才会这样,但现在他发现不是的。 唐俭这人…… 就是讨厌! “太子昨日要放了泉盖苏文。”唐俭觉得还是长话短说比较好:“但是宇文擎不让……” “啊?!”楚王殿下在听到宇文擎的名字后,他的小脑都萎缩了一下:“宇文擎……他昨日不应该进长安县衙么?!”(注1) “啊?!”楚王殿下此言一出,现在轮到唐俭不会了。 “不是……你个老糊涂蛋……”楚王殿下一看唐俭还学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唐公,本王还不了解你?你这老狐狸做事最喜欢拉人下水,按道理来说怀仁他们闹事以后,唐观来找你告状,你转头为了避嫌就会把人全部丢进长安县衙的,可你……”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脸上顿时生出一种“遇人不淑”的嫌弃表情:“可你坑人的货……你怎的把人给叫到鸿胪寺了?!后面的话你也不用说了……宇文擎回头本王自己肯定要修理,他敢冲撞我本王的大哥……” “殿下,那倒没有。”唐俭一边震惊于楚王殿下的智慧,一边出言打断道:“本来宇文擎唐观他们是遇不上泉盖苏文的,可偏偏太子殿下非得见一见他和姜盛,说是想看看您麾下的猛将是何等人物,所以……” “所以宇文擎跟姜盛就参与我大哥这次跟泉盖苏文的‘友好对话’是吧?”楚王殿下发现自家大哥真的是……小树不修不直溜啊:“好好好……大哥如今也是有反骨了,本王是该注意这方面的反馈了……” “别别别!殿下!臣啥都没说!”唐俭没想到,自己跟楚王殿下聊公务聊得好好的,这一转眼,竟他娘的成佞臣了! “你继续说,宇文擎跟我大哥又咋啦?!”楚王殿下今日的心情其实不算美妙,老天师留下来的鹤翁简直就是……缠人鬼!这货睡觉都要跟自己在一间房……搞得睡觉习惯跟曹丞相差不……差很多——“梦中好斗殴不好杀人”的楚王殿下,昨夜压根就没睡好。 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打死了寿五百的大黄鹤,导致无法跟张家后人交待。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唐俭觉得自己真的是命苦:“昨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臣命人将阿史那祢赫等人和李怀仁他们带回鸿胪寺后,太子殿下叫来了宇文擎、姜盛,双方也算是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交谈,随后,太子殿下一时兴起,觉得该拿这样的猛将替自己镇镇场子……” “他拿宇文擎跟姜盛镇场子?!”楚王殿下一听这话,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这让我皇祖父看守西域送来的胡姬有什么区别?!” “殿下,你这么比喻可不合适……”唐俭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得被楚王殿下给连累死:“太上皇身份尊贵……” “唐公你……你天策府的……你没资格说这话……”楚王殿下这人拽就拽在性子野,他压根就不打算跟唐俭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你就说宇文擎把泉盖苏文怎么了吧!” “宇文擎把泉盖苏文给废了……”唐俭闻言无奈道:“一脚踹到了人家的命根子,泉盖苏文……成太监了……” “我……我……”楚王殿下闻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复杂到难以形容:“他……宇文擎……给人废了?!泉盖苏文……成苏文公公了?!” “殿下……这,说起来也不能怪宇文擎……”唐俭不是非得给宇文擎说好话,而是他知道在楚王殿下面前该说什么话:“是那泉盖苏文自打见到太子后,便震惊于太子的仁厚,震惊于太子的知礼,震惊于太子的亲善,震惊于……” “你玩‘震惊体’啊你?!”楚王殿下看着唐俭,他在内心反复告诉自己这货是老爹的心腹大臣,不能打,不能打:“你能不能直入主题,宇文擎为啥要动手?!” “殿下啊……关于昨日事发的整个过程……臣至今想来,也是一片脑子嗡嗡……”说起当时场景,唐俭的脸上满是苦涩:“本来宇文擎和姜盛见到太子后,那叫一个恭敬有礼啊……说实话,他们的谦逊简直让老夫感到陌生!而太子殿下见到两人如此表现后,当即便夸赞他俩是儒将……” “噗——”虽然楚王殿下自认笑点不低,可是…… 儒将……宇文擎……姜盛…… 这七个字凑在一起…… 懂的都懂…… “殿下,您别急着笑,后面有您哭的时候……”唐俭眼见楚王殿下还收不住笑容,于是把心一横,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和泉盖苏文见面谈话的过程很短暂,整个流程也很快,当太子殿下表示要释放泉盖苏文的时候,后者自是对其感激涕零,可……可这个蠢货……他非得在离开之前夸一句‘太子贤德,可追尧舜’,然后……然后宇文擎就动手了!” “啊?啊?!”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不笑了:“不是,宇文擎为啥要这么干啊?!” 这他娘的…… 你就是要动手,也得有理由吧! “宇文擎说……泉盖苏文在夸奖完太子后,瞅了他一眼……”唐俭此刻一边颤抖着腮帮子,一边继续道:“所以……当时宇文擎便意识到,泉盖苏文这是在内涵您……” “不是……”楚王殿下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灵光了:“宇文擎这是怎么看出泉盖苏文内涵本王了啊?!” “殿下,臣觉得吧,宇文擎这人真的不是啥莽夫。”听到楚王殿下这般问,唐俭突然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对方道:“尧舜之后,是夏朝,而夏朝最后一位暴君——桀,据传,此人生的孔武有力,并且相当有才华,平日喜饮美酒佳酿,更好声色犬马,当然了,这些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特别喜欢美人儿……还是多多益善的那种……所以殿下啊……您容老夫说句公道话,这宇文擎,实乃您的爱将啊!反正老夫是彻底服气了!”(注2) “好了好了你别骂了……本王已经听懂了……”楚王殿下伸出一只手,打断了正一脸幸灾乐祸,并且持续阴阳怪气自己的唐俭:“咱俩的事儿,先往后稍稍,本王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泉盖苏文人在哪儿! 本王要弄死他!” 第547章 吾乃楚王的下一句是什么 ”楚王殿下,请恕老臣直言,当下我们更应该处理的,不是西突厥使团的事宜么?”唐俭听到楚王殿下又要亲自下场,顿时便惊得满头汗:“况且宇文擎他们几个……现在还在长安县衙里面……您该先去县衙把人捞出来啊……” “什么?!”楚王殿下一听心腹爱将坐监了,立马便不干了:“谁把他们关进去的?!这是欺本王——” “楚王殿下,您最好还是别说了……”唐俭如今早就熟悉这位大爷的行事作风了,所以他不紧不慢地打断道:“陛下的旨意,窦公亲自赶来监督执行,您觉得……” “嗷,关的好!是该让他们长长记性!”唐俭话音刚落,为人机灵善变的楚王殿下便义正言辞的斥责起了自己的家臣:“这一天天的……尽给本王找事儿!对了,唐公……” “刚才臣一时耳背,啥也没听清。”唐俭现在已经学会了预判。 “……”这下轮到楚王殿下没话说了。 “殿下,西突厥的使节……”唐俭见对方沉默,于是便主动开口道:“要不咱们还是把人叫来,安抚安抚?” “唐公,你知道‘吾乃楚王’的下一句是什么吗?”楚王殿下闻言把眉毛一挑,语气也桀骜了三分。 “知道知道,您蛮夷也……”唐俭觉得自己真是白瞎了一份忠贞之心。 “你放屁!”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在唐俭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下一句明明是‘惟吾德馨’!唐公,你这样诽谤本王,你信不信本王回头参你一本?!” “……”唐俭已经不想跟眼前这个晦气玩意儿继续呆在一间屋子里了:“好好好……楚王殿下……老夫……唉!”——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长安县衙里跟宇文擎他们待在一块呢,舐犊之心使得此时愤怒的唐公很快便恢复了理智:“那您说!您让臣怎么办?!” “先去长安县衙,让他们放人。”楚王殿下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丑得标新立异,简直辣眼睛的楚王令牌,将其递给唐俭:“就说是本王的意思。” “……”唐俭看着那奇丑无比的木牌,他的脸上一阵扭曲:“殿下……既然您开了口,臣自当执行,倒也不必如此繁琐。” “是咩?”楚王殿下知道唐俭这是嫌弃自己的雕刻手艺,但好歹是跟天策府的这帮老狐狸打了太久交道,楚王殿下自然是知道怎么反败为胜的:“那好,这令牌你若不拿,回头本王就矢口否认,看你怎么办!” “臣!谢殿下!”知道楚王殿下的道德水平是什么样的唐俭,闻言立马伸手将令牌给薅了过来:“此事您大可放心交给臣去办!” “如此甚好。”楚王殿下点点头,接着想起唐俭先前提及西突厥使团,不愿让这老头儿为难的楚王殿下,突然开口道:“唐公啊,虽然有些话本王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但你这人呢……心善,脸皮薄,可大唐的鸿胪寺卿可不需要这些玩意儿。你记住啊,打从本王当初今天祭天开始,这天下诸夷,便只有臣服大唐的份! 所以唐公,以后你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无需多想,先紧着自己人就是!至于说分对错?呵……那些蛮夷当年仗着自身强大的时候,跟中原讲过道理吗?!”楚王殿下一番话讲完,随后便上前给了唐俭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了唐公,本王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先走了。” “唉不对……”唐俭觉得今日的楚王殿下简直让他感到陌生,可眼见楚王殿下要走,于是他当即便下意识地便开口询问道:“您不是想知道泉盖苏文的下落了?” “唐公还是有良心的呀。”此时将将走到门口的楚王殿下闻言立马转身,语气里带着阴谋得逞的兴奋:“既然唐公非要说,本王也不能不听,来吧,告诉本王答案吧,那泉盖苏文现在哪儿呢?” “……”唐俭发现楚王殿下这人真是…… 你要装贤良就装到底啊!这临门一脚的当口突然暴露本性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赤裸裸地玩弄老夫的感情么?! 虽然唐俭这老头儿的感情,没啥人会去玩弄……但是“赤裸裸”这个形容词……还是怪羞人的…… “唐公你不要搞得跟小女娘似的啊,说啊!人在哪?”楚王殿下的想法很简单,为了让宇文擎脱罪,那他就必须将泉盖苏文给宰了,如此一来,泉盖苏文从太监变成死太监,那重点要追责的就是谁把这人给弄死了,而不是谁把这人变成了太监。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个家主,当得可谓尽职尽责。 “殿下啊……”唐俭看着玩世不恭的楚王殿下,语气唏嘘道:“您知道,陛下是了解您的……” “他了解我啥?”楚王殿下眉毛一挑,总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 “泉盖苏文……如今在玄甲军的军营中。”唐俭说话时,眼中带着同情:“陛下说了,您得知此事后,八成要将泉盖苏文给宰了才罢休……” “这昏君……”此时的楚王殿下,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当真不必如此了解本王……” “宇文擎放不放是您一句话的事,陛下也不打算为难,何况太子……”唐俭想了想,止住了话头,继续道:“只不过泉盖苏文的话,陛下认为此人还有用处,得留着。” “留着他干嘛?”楚王殿下觉得自家老爹如今是愈发昏聩了:“那狗东西模样长得也不周正啊……” “祖宗,这话您别让老夫听到好么?!”唐俭就知道,整个大唐论谁黑李二陛下黑的最卖力,当还真就当属“惟吾德馨”的楚王殿下了:“陛下是崇拜汉文帝没错,但不代表……” “唐公你看你……”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本王可啥都没说啊,汉文帝还是你提的……” “……”被楚王殿下一句话绝杀的唐俭,此刻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可谓是心中一时百转千回,最终却又化作一句:“这竖子如今是愈发的不好招架了啊……” 第548章 大哥这个昏君苗子 “爹!你把泉盖苏文给我藏哪儿了?!”——风风火火的楚王殿下甫一到太极殿,便扯开了嗓子大声嚷嚷道:“那狗东西居然敢当着我家臣的面阴阳我,这可真是老寿星下海摸鱼,想死还不忘浪一回!” “你挺能整词啊?”李二陛下原本还在翻阅奏疏,可是自家的好大儿要赶上来开送,他也不好拒绝啊:“来来来,你个小兔崽子过来!让爹好好瞧瞧你!” “干嘛?”楚王殿下闻言狐疑的来到御案面前,看着自家老爹,理直气壮道:“儿子又没说错,那泉盖苏文是在阴阳儿子,这您都看不来啊?!他将儿子比作夏朝的暴君桀啊……” “你小子瞅着不像么?”李二陛下一句话,就把儿子给干沉默了,但随后他又继续道:“罢了……朕不是要跟你讨论这些。”李二陛下看着自家的大苦瓜,神情微皱:“昨日遇到了什么事,居然还宿在宫外边儿……等等……你这是,又哭过了?” “……”楚王殿下有时候挺讨厌某位昏君突如其来的敏锐洞察力:“我没哭,就是昨天去玉山别苑狩猎,打了几只山鸡,烤的时候被烟熏了眼睛。” “既然你不愿意说……爹也就不问了……”听闻儿子此言,李二陛下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后便继续开口道:“想必你已经见过唐俭了,所以应该也知道,你的人如今都在长安县衙……” “爹,不是这个,”楚王殿下根本不打算跟老爹兜圈子:“我想弄死泉盖苏文。” “为了宇文擎?”李二陛下闻言挑挑眉,这是他头一回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和另外一个尉迟恭:“朕已经很宽容了,你个臭小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泉盖苏文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楚王殿下觉得按照某种奇怪的定律来说,像泉盖苏文这种难杀的反派,在故事的后面一定会整出巨大的幺蛾子,所以他当即便打算继续锲而不舍地给老爹上强度:“爹啊,你不要为一时意气而留下此人,这货就是个惹祸的根苗啊……” “宽儿……”李二陛下在听得好“惹祸的根苗”这五个字后,心中可谓是一时五味杂陈:“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爹,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嗷。”楚王殿下闻弦知雅意,于是立马反驳道:“他泉盖苏文什么档次,跟我比……” “那确实……”李二陛下顺着儿子话里的意思继续道:“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说,他泉盖苏文都没法儿跟少年英雄的楚王殿下作比较啊……” “爹……我是彪……但我不傻哈……”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好意居然会被如此曲解:“泉盖苏文真不能杀?” “现在还不能。”李二陛下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至于将来,你别说泉盖苏文,就是高句丽的王女,爹也能赐给你。” “……爹,我说谢谢是出于礼貌,但是你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下次就不要有了。”这一刻,楚王殿下只觉得腰间的挂着的那只“腿很长的鸳鸯香囊”此时重若千钧:“我不是你和皇祖父……碗里的都没吃着,就开始望着锅里……” “那爹等你吃着碗里的之后,再谈这些。”李二陛下眼见臭小子压根不懂自己的暗示,无奈只得默默引开话题:“一会儿等你大哥来了——” “我大哥来干嘛?!”楚王殿下没等父亲把话说完,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爹,你不是要托孤吧?!” “……”李二陛下发现自己的慈父之心,根本就没办法在眼前这竖子身上坚持半刻钟:"楚王殿下,朕请问,您是因为最近声望渐隆,所以开始自大到忘乎所以了?!” “父皇……您误会儿臣了……”楚王殿下见老爹发怒,于是着急想辩解:“儿子的意思是,你让儿子托举大哥,不是说您将大哥嘱托给儿子……” 太子嘛……“孤”嘛…… 至于“托”——托付和托举不也都是“托”…… 这一刻,楚王殿下的诡辩之才再度抵达了新高度。 但是…… 李二陛下又不傻——自家好大儿“父皇”喊出口的那一口,李二陛下就知道对方又要开始信口胡诌坑了…… 但这回,李二陛下不知为何,并没有揭穿儿子。 “……合着还能这么理解?”听完儿子的狡辩,李二陛下破天荒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怒,而是继续道:“宽儿,爹需要你帮爹一个忙。” “这么客气?!”楚王殿下就知道自己今天没挨揍,既不是因为自己的昏君父亲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自己能言善辩。 “爹不客气点,怕你不答应啊。”李二陛下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道:“毕竟如今这长安城里谁人不知,楚王殿下乃陇右麒麟啊……” “爹,我身上称号多,你不要挑最低调的那个说。”楚王殿下知道今日自己似乎要倒霉了:“儿子也可以是长安卧龙的……” “没完了是吧?”李二陛下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成吧……”楚王殿下这个长安小当家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爹,你就说要把谁做掉吧……儿子回头就——” “宽弟!”楚王殿下话说一半,太子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父皇,宽弟归来了吗?” “……”因为被迫低头,已经自认很没面子的“丧彪楚王”,在听到大哥这宛如“天外咪咪”的一声呼唤后,当即便垮着个脸:“你还有脸见我啊?!” “宽弟……”太子殿下进入大殿后,他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向李二陛下行礼,而是快步来到弟弟面前站定,紧接着仔细打量对方好半晌,随后皱眉道:“你昨日哭过啊?” “……”楚王殿下闻言板起脸:“这个不重要,只是被烟熏的……说吧,你跟这昏君合谋要算计本王啥?” “宽弟……倒也不是这个……”太子殿下闻言期期艾艾道:“主要是我对宇文擎见猎心喜,寻思着能不能让他到我的太子六率中当个卫率,替我整顿一下军纪。”(注1) “爹,我大哥如今预谋造反都不避人了?!”楚王殿下听完大哥这番话,立马扭头看向身后的昏君父亲:“这你都不管管?!” “呵……”李二陛下闻言嗤笑一声,接着只听他带着不屑语气缓缓道:“这不得让你们兄弟双方势均力敌,爹这个皇帝才坐得稳么。” “哇……”楚“哇”王现在有一种“唐二世而亡”的感觉:“我真实万万没想到……爹你居然这样玩……还有我大哥……啊……爹你惦记完宇文擎接着就开始换他惦记……这不妥妥的昏君苗子么……” “宽弟你误会了……”太子殿下见状,当即开口打断道:“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迷惑泉盖苏文的假象……你若不信大哥……这样,回头我将太子左率的卫率送给你,此人身手极为不凡,你应该瞧得上。” “哦?那人叫啥?”楚王殿下被大哥这番话哄得来了兴致。 “纥干承基。” 第549章 魏征除外 “谁?你说谁?”——听到纥干承基的名字,楚王殿下无比确定:自己为这个家特别是大哥承受了太多。 先有称心这个祸水,后有纥干承基这个祸害…… 咋说呢,楚王殿下觉得大哥今后但凡敢跟自己炸刺,自己怎么修理他那都不过分。 “宽弟,你也听过此人的名字?”李承乾闻言有些诧异地看着弟弟道。 “我不但听过他的名字,我还听说过他的故事……”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郁闷地看着自家大哥:“你将此人给我,我是不是还得说谢谢。”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太子殿下对于自家的好二弟向来亲厚:“只不过宽弟,那宇文擎……” “不借。”楚王殿下做人一向很有原则:“大哥,纥干承基是你自愿送我的,但是我可没说要把宇文擎给你。” “宽弟……”太子殿下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办,所以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在旁边默默看好其的李二陛下:“父皇……” “你别看朕。”李二陛下闻言挑了挑眉:“朕就说你这是馊主意。” “啥?大哥还有计?”楚王殿下敏锐地从父亲的话语中找出了重点:“爹,大哥不会想……” “你大哥打算借着此事迷惑泉盖苏文,让他发现你们兄弟不和,然后好为他所用。”李二陛下是真的不想打击太子的积极性,可……这么粗糙的计谋,宽儿那孩子都不见得看得上…… “好计谋!”楚王殿下闻言猛地一拍脑袋,随后转头看向大哥:“大哥,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宽弟,你支持大哥这么做?!”原本已经因为李二陛下的一番话而默默低下头去的太子,顿时惊喜地抬头望向滴滴:“孤就知道……孤就知道……” “他逗你的!”李二陛下太了解自家的儿子,特别是行二的那个是什么德行了。 所以他没等李承乾高兴太久,便冷不丁的出言打断道:“这竖子还不至于跟你一样天真。” “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看向父亲:“我大哥怎么就天真了?合着你一开始就聪明绝顶啊?!” “……”十六岁雁门关勤王,结果却得不偿失的李二陛下闻言默默住了嘴。 “宽弟……”太子殿下这一刻对弟弟的爱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大哥你也别激动,我确实是哄你玩的。”楚王殿下如果不把自家大哥当太子看待,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他此言一出口,太子殿下是伤心了,李二陛下却欣慰了。 说到底……自己的儿子们……终究不似李家上一辈…… “宽弟,我有点儿伤心……真的……”太子殿下要不是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在弟弟面前过低,加之父皇在场,他说啥都得跟弟弟练练。 “你伤心个屁啊你伤心……”昨日在玉山哭到昏天暗地的楚王殿下,听闻自家大哥这般说,当即不屑道:“你还好意思伤心?那泉盖苏文是啥人你知道不?” “他是高句丽权臣啊,”太子殿下闻言下意识的答道:“所以我们才要利用他……” “我们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们呢?”楚王殿下看着自己大哥,头一回语重心长道:“大哥啊……不是我这当弟弟的不支持你,你自己想想,那泉盖苏文口口声声说高句丽的妃子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结果这货趁着人家的父亲去世,心上人回家奔丧之际,把人给睡了……这样的人品,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地?” “这……”太子殿下听到弟弟这么说,突然他默默将目光瞟向李二陛下。 此时的太子殿下,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弟弟跟自己提过的关于“四婶儿变小娘”的故事…… “孽障!你看着朕干什么?!”此时因为听到二儿子的这番言论,本就心虚的李二陛下,见大儿子还好死不死的将视线投向自己,顿时就怒了。 好家伙……你弟弟都没有在这时候给朕整活,你小子倒还整上了?! “爹……你别这样啊……”虽然楚王殿下现在也很想照着大哥的脑袋给一巴掌,可是……毕竟是自己亲大哥,该维护的时候还是要维护的:“我大哥这人你还不了解?他有时候脑阔儿不灵光的!方才他看你,是……是觉得你相貌英俊不输我……” 其实楚王殿下本来是想说大哥看向老爹是希望对方给他解惑,但是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过蹩脚,所以没办法,楚王殿下只能昧着良心,夸赞了自家昏君父亲一句。 “你就护着你大哥吧!你个臭小子!”李二陛下以前总觉得二儿子是老天派下来收债的,但是他现在不这么想了——老大隐藏得更深! “好了好了,爹,给我个面子,让我把话说完行不?”楚王殿下现在真没空在太极殿陪父兄扯闲篇。 “你现在好好教教你这个蠢笨的大哥!他的计划到底哪里有问题!”李二陛下本来是打算自己亲自来教导的,可现在,他怕自己会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拿束带抽李宽,这对全天下来说都是“天子日常”。 但他要是当众骂一句“太子愚蠢”,那整个庙堂都得人心思动。 毕竟……某个“楚蛮王”虽然成天嚷嚷着要开玄武门,没事儿还要亲自下场和大臣们斗殴,可人家的战绩和功勋就切切实实的摆在那儿呢。 一但某天向来颇有贤名的太子殿下,其风评出现了波动。 那么楚王殿下的机会可就真的来了…… 虽然正主不想要这机会,可架不住所有人都看好他。 哦,魏征除外。 第550章 李家孝子在此 言归正传。 为了不让自己被迫干活儿,楚王殿下开始亲自教导大哥何为权谋。 “大哥啊……不是我想说你……但你这手法……还真的太稚嫩,比李怀仁九岁那年上梨花坊“嗅梨花香”还要稚嫩……” “你是不是也找揍?!”李二陛下没想到,这小兔崽子什么奇妙的比喻都敢用:“那次要不是你娘护着你,说你年纪小不懂事,朕不将你揍得下不来地才怪!” “我爱我娘,贤德淑雅。”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十分走心的夸赞了一句母亲长孙皇后。 接着他便对已经陷入一阵呆滞的太子大哥继续道:“大哥你呢,是想在泉盖苏文面前做出你我兄弟失和的假象,然后借此迷惑他,让他认为自己有机可乘,选择跟你合作,成为你的人,对吧?” “宽弟……”太子殿下发现自己当真小看平日里没事儿老爱招猫逗狗的竖子弟弟了:“你怎的……一下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能不了解你?”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再说了,我就算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教你的仨货是啥成色?哼,不是我说,他们比起虞师来,差远了!” “虞世南在没教导你之前,朝中大臣谁提起他不夸赞一句‘方正君子’?”李二陛下也不知道为啥,反正他就见不得李宽嘚瑟:“但是现在你出去打听打听,如今谁再说到虞世南,那不都得先吐一口唾沫……” “那……那可能是虞师后来学坏了吧……”楚王殿下有锅从来不背:“又或者是长安的四季都太干燥,大家说话之前要吐口唾沫润润喉……” “好好好……虞世南教得真好!”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狡辩后,当即就竖起大拇指道:“楚王殿下学得也好!” “爹,这个知道,用不着你来夸。”楚王殿下现在心里还惦记着一件大事,所以他也懒得跟对方持续拉扯:“可现在,我能不能请你先别说话,好歹让我跟大哥交流完,之后我还得去见兕子呀!” “楚王殿下您继续。”李二陛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回到御案后坐下,开始批阅起奏疏来。 这是表明了姿态不掺和此事了。 “宽弟……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太子殿下如今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就算是要将人给放了,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吧……” “宇文擎是不是将泉盖苏文给踹废了?”楚王殿下突然问道。 “那一脚……势大力沉……”太子殿下的表述很委婉:“大哥甚至都听见了那什么……破碎的声音……” “等于说那玩意儿肯定是不用了,但是还挂在泉盖苏文的身上?”楚王殿下也不跟大哥来虚的,当即便对门外喊道:“洪三!” “殿下……”洪三进殿之时,脸上一片凄苦之色。 果然啊……楚王殿下的家臣俸禄没那么好拿…… “你回头把宫里最好的净身师父带到泉盖苏文那里去……”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扭头看向自家的昏君父亲:“爹,我这么干,你没意见吧?” “楚王殿下谋略高深,朕畏怯都来不及,怎么还敢有意见呢?”李二陛下闻言挑挑眉,手上批改奏疏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缓:“只不过,你小子可想好了,此事一出,那当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泉盖苏文势必要与大唐不死不休了……” “爹,你怕了?”少年望向父亲的目光中,带着一股子因为被父亲理解,而生出的淡淡喜悦。当然,少年的话语里,还是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那您想想咱们父子在金山脚下是如何大杀四方的!” “呵……”李二陛下似乎觉得今日的竖子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你这竖子都不怕,朕这个当爹的会怕?笑话!” “好!我爹真乃盖世英雄!”楚王殿下见状当机立断,拍了老爹一记响亮的马屁。 紧接着,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飞快转头对洪三继续道:“记住,在行刑的时候,让大师傅带几个学徒,以观摩研习的名义,围在泉盖苏文周围……”(注1) “宽弟……”太子殿下觉得发明楚王殿下的人真是个天才:“你好毒啊……” “是吧?”楚王殿下闻言轻抬下巴,对大哥道:“所以大哥你这是要忌惮本王了?” “一直都挺忌惮的……”因为这些年以来时刻要准备捞弟弟,太子殿下如今哪怕是在东宫上课,都没办法做到全神贯注,因为他老觉得下一刻就有朴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殿下……楚王殿下又被陛下教训了……您快去救一救吧…… 妥妥的“大师兄,师傅又被那啥啥妖怪抓走啦”的既视感! “哼,你们两兄弟倒是有意思。”李二陛下是不打算掺和此事了,但这不代表他非常乐意两兄弟在他面前兄友弟恭,然后勾起他那些关于“兄友弟恭”的不好回忆:“既然正事说完了,那就赶紧滚蛋!” “别啊爹,我还没说完呢!”楚王殿下见老爹要赶人,于是他抓紧时间对洪三道:“洪三啊,你记得,一定要用楚王家臣的身份亲自向泉盖苏文转达本王接下来的这番话:苏文兄,如今你孩子没了,心上人又得在皇宫伺候高建武那个荒淫无道的——” “你说话这话的时候不要眼神往朕这个方向瞟知道吗?!”讲实话,李二陛下有时候也想“父慈”来着,但是…… 子不孝……子不孝哇…… “爹你看你……又急了……坐下……坐下哈……”楚王殿下一边将大哥护至身前,一边继续对洪三继续道:“——这本来就够惨了,如今就连爷们儿也做不成了,想来你的内心一定很难受,其实本王也是一样的。 所以,本王如今回忆往事,想到当初在鸿胪寺与苏文兄交心时,彼此立下的誓言,说好要‘顶峰相见’——” “顶峰相见?”李二陛下发现这倒霉孩子真的是…… 就算他这当爹的天天都打,这孩子依旧能天天上房揭瓦! 也是没谁了! “爹你别打岔,这些都是我当初忽悠他的话!”楚王殿下摆摆手,同时指了指身前的大哥,向父亲表示自己有人质,随后他便继续道:“可如今,本王已经名动天下,卿却依旧默默无闻,思来想去,还是因为卿沉迷男欢女爱,失了大丈夫的志向,所以,这便助卿一臂之力——既然已经没了那功能,留下这烦恼根瞧着也晦气,这不,本王让自己的家臣洪三——” “殿下!”洪三此时已经听得头皮直发麻:“奴……” “称臣!”楚王殿下打断洪三的话:“如今你已经是本王的家臣了!” “……”听闻家主此言的洪三,抿了抿嘴,原本他是想说殿下您整出这么缺……这么大的狠活儿,自己是不是不该在泉盖苏文面前有姓名,毕竟会影响殿下您的光辉…… 可现在,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洪三觉得自己身为家臣的也该有些担当:“殿下,您的话臣一定全心全意带到,至于下面的那些……您就给臣留一点自我发挥的余地如何?” “呵……”李二陛下如何看不出洪三这番话里的隐晦含义——人家这是要主动替李宽揽过恶名呢:“你们这一对家主和家臣……倒是相得益彰。” “爹,你听说过‘橘生淮南’的典故么?”楚王殿下眨巴眨巴眼睛,主打一个“李家孝子在此,吾父休得放肆”。 不得不说,只要楚王殿下愿意,自家的昏君父亲就别想在这宫中过一天安生日子…… 第551章 可爱的妹妹和破碎的二哥 楚王殿下本以为自己的嚣张行为会喜提昏君父亲的一顿束带。 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对方却并没有这么做。 甚至直到他和大哥李承乾一道离开太极殿时,李二陛下也只说了句:“臭小子回去以后好好警告一下你的家臣,再有下次,爹可就直接算你头上了!” “知道了父皇!父皇再见!”面对父亲的提醒,楚王殿下的两声“父皇”显然是表达了他的立场。 而李二陛下对于儿子的回答,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望着那臭小子离开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爱是时常发觉亏欠”这句话,在李二陛下和楚王这对父子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 “大哥,你说咱爹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在离开太极殿后,楚王殿下和洪三挥手作别的同时,还不忘低声对身边的太子大哥道:“不然他为啥没揍我呢。” “宽弟,你是不是又思念皇祖母了?”太子殿下在听完弟弟的这番话后,突然开口道:“说起来,皇祖母若是能见到你今日这般模样,她老人家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苗子的大哥有时候体贴起来……还挺令人恶心的:“大哥……你有时候不用这么……嗯……善解人意的……再说了,谁告诉你我想祖母了?” “宽弟,你刚来长安那会儿也喜欢哭,每次哭,都是因为思念祖母……”太子殿下说话时,看向弟弟的眼神格外心疼:“唉……说真的,大哥直到现在,都没见过你因为别的事情哭过……” “你哪天崩了我肯定哭得超大声。”楚王殿下适应不了大哥突然的关心,可…… 毕竟是亲大哥,自己有时候还是要给点关爱的。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原本打算给小兕子的平安符,然后在大哥惊诧的注视下,将其塞到了对方的怀里:“千年雷击木材质,道门大天师所制,佩戴之后万邪不侵,但是你记住,哪天本王要知道你把这玩意儿给弄丢了……哼……你保管要挨揍!” “不是……宽弟……”太子殿下对于弟弟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所以他在见到怀中那块古朴精致的平安符后,顿时便受宠若惊道:“你该不会是打算真开玄武门吧……还是说你又要对无忌舅舅下手?否则你为啥突然对我这么好?!”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也就是只有一块,妹妹们又太多,本王不好顾此失彼,否则哪能让你捡着便宜。”虽然楚王殿下说话恶声恶气,但是他此举的真正用意却并非他嘴上说的那般。 毕竟……大哥的腿将来似乎还有一劫来着,但愿这沾染了老天师气运的平安符,能帮助其逢凶化吉…… ------------------------------------- “二哥!”楚王殿下在强行推开了满脸感动恨不得扑上来拥抱自己的太子大哥后,来到甘露殿的他,第一时间就见到了某个在台阶上苦苦守候的小豆丁。 “兕子!”妹妹的天真可爱,总是能让楚王殿下暂时抛开那些糟心的事情。 很快,双向奔赴的兄妹二人在广场上相遇,可爱的兕子小公主被哥哥一把抱起,随后只听小公主一脸正色道:“二哥不见了,兕子很生气!也很伤心……” “哦?有多伤心啊。”楚王殿下趁着妹妹环住自己脖子的当口,单手抱着妹妹,另外一只手替则开始为其整理有些散乱的裙摆:“二哥昨日去了一趟祖母那儿,所以没办法回来。” 是的,要说楚王殿下对兕子小公主有多么爱,那么从他目前只将这件事告知兕子一个人便能看得出来。 “二哥,祖母是什么?”兕子小公主的世界里,显然还没有这个知识点。 “祖母啊……”楚王殿下闻言轻笑道:“祖母就是这世界上最最疼爱二哥的人。” “二哥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疼爱兕子的人!”机灵的小公主如今说话是愈发地利索,当然,她更擅长举一反三:“那二哥就是——” “好了……”楚王殿下见妹妹又机灵上了,当即便伸手堵住了妹妹那张特别能叭叭的小嘴:“祖母是祖母,二哥是二哥,兕子不要搞混了。” “唔?”第一次被二哥物理沉默的兕子小公主,显然还没能适应这种新奇体验,所以小姑娘那如黑曜石般大眼睛里,一时之间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二哥…… 二哥欺负小兕子…… “哇!”——就在楚王殿下刚松开手,可爱的兕子小公主顿时便扯开嗓子哭嚷道:“二哥坏!二哥坏!” 第一次,向来友爱的兄妹二人发生了矛盾。 当然,主要是兕子小公主单方面的生气,而楚王殿下…… 一生要强的楚王殿下在妹妹哭的那一瞬间便只觉心都碎了! “兕子呀,不哭不哭……”楚王殿下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痛心疾首地开始做起了自我检讨:“都是二哥的错,二哥不该欺负小兕子……” “呜呜……”今日一大早便守在宫外等着哥哥,谁来都劝不走的兕子小公主听到哥哥这样说,尽管她的心中还是有气,可是小姑娘到底是不舍得让哥哥难堪的。 于是,懂事的兕子小公主将脑袋埋在哥哥胸口,尽管她此刻依旧在小声啜泣着,但一只小手却莫名攀上哥哥的脑后——兕子公主学着母亲长孙皇后的样子,轻轻揪了揪哥哥的耳朵:“二哥不乖!” “是二哥的错!”楚王殿下这一刻简直心都要融化掉:“以后二哥对小兕子一定不这么粗鲁了……” 楚王殿下说着,还不忘抬头看了一眼刚刚从甘露殿里走出来的长孙皇后:“那什么……母后啊……”楚王殿下说话时,戒备的眼神落在对方的鸡毛掸子身上:“这就是个意外……真的……你信我……我可是最爱……嗷~~~” 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躲过了父亲的束带,却终究没能躲过母亲的鸡毛掸子……可能……可能这就叫人生南北多歧路,作妖有得必有失吧……(注1) 第552章 那位远去的天之娇女 翌日,起了个大早的楚王殿下,先是来到甘露殿亲自喂完了妹妹早膳——一碗青菜瘦肉粥,随后在弟弟稚奴眼巴巴的注视下,将一枚水煮蛋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呜呜呜……”可怜的九皇子哟,此时两只小手捂着脑袋,望着自己的无良哥哥,那叫一个气。 “好了好了……傻小子……二哥逗你呐……”吃完蛋白,将蛋黄丢进玉琳新盛好的粥中,楚王殿下用汤匙将沉入碗底的蛋黄细细碾碎,然后豁楞豁楞匀,接着挑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随后才招呼蠢弟弟把头伸过来:“开饭了稚奴,小飞粥来咯……” “啊~~”稚奴小朋友见哥哥摇头晃脑的开始投喂,当即便乖乖张开嘴,心满意足地享受起二哥对自己为数不多的疼爱来。 楚王殿下其实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好哥哥,这一点,一旁帮着楚王殿下默默照看兕子和稚奴的女官玉琳最有发言权。 如今,只要他不赖床的日子,给稚奴和兕子喂早饭的活儿那就全是他的。 而向来在外边粗枝大叶的楚王殿下,在照顾这对弟弟妹妹的时候,那是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一百万分的耐性,以及只限于兕子小公主的百分百温柔态度。 所以,要说谁在兕子和稚奴心中最值得被信赖和喜欢,那自然就只有好二哥楚王殿下了。 “好了,你俩今天跟着玉琳玩啊,二哥还有事,晚上回来陪你们。”喂完小山猪的楚王殿下,揉了揉一直乖乖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兕子,然后一把推开准备上来抱自己的弟弟稚奴,接着他扭头对女官玉琳道:“玉琳,交给你了。” “殿下请放心。”女官玉琳闻言微微一笑,向李宽恭敬一礼:“皇后娘娘一会儿巡视完后宫回来,奴婢一定向她说明,您是有要事在身。” “玉琳,上道啊!”楚王殿下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将来本王要是有了孩子,一定教给你带!” “唉……啊?!”向来在人前波澜不惊的玉琳,闻言也有些愕然。 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的孩子…… 小楚王…… 那…… 玉琳觉得这当真并非什么赏赐…… 闲话少叙。 又是一日大朝会,又是不上朝的楚王,以及……又在玄武门当值的常何。 “常何,好好干啊!本王的父皇,就交给你守护了!”楚王殿下在出宫时照例又给偶遇到的常何上了上强度。 而后者…… 只是默默看了这位长安小霸王一眼,顺便将头转向一边。 没眼看,当真没眼看…… 楚王殿下这话说得,就好像战前下战书一样…… 天晓得他常何多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啊…… 唉…… 遇人不淑,是这样的…… 长安内外,皆苦楚王殿下久矣。 但楚王殿下今日要苦的,是自己的大家臣头子——窦叔窦师纶。 依旧在窦府,依旧是那个后花园。 家主家臣相对而坐,双方心境较之上回,却又是天差地别。 “楚王殿下,您见过张老天师了?”窦师纶这段时间告了假,一直在府中忙着处理张老天师的孙儿张镇玄接替曾祖父成为窦氏供奉的相关事宜,所以对于登门而来的楚王殿下,他自然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姜公昨日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您和张老天师相谈甚欢……” “窦叔儿,姜公是知道怎么骂人的……”楚王殿下昨日都哭成狗了,而且不止玉山哭一会,在送别老天师后,他又骑着汗血宝马去了献陵,在那儿待到子时才又返回玉山。还相谈甚欢……嗯,只能说姜去这老头儿,如今也抽象,没事儿净整欢愉的活儿。 “楚王殿下,不知道张老天师跟您说了些什么,但臣希望您……”窦师纶话说一半,见楚王殿下眼里突然流露出悲伤,他便理智地止住了话头。 “窦叔儿……没啥……就是本王如今知道祖母当年有多爱我而已……”楚王殿下话说到这,深吸一口气,随后便打起精神,表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窦叔,你知道我姑姑的那几个家臣现今在何处么?”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他们?”窦师纶闻言皱起眉头:“可是张老天师说了什么……” “我姑姑是被李元吉出手暗中害死的,李建成也知道这事儿,对吧?”楚王殿下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这并不表他的内心也平静:“本王就想知道,为什么李元吉可以那般轻松地就得手,所以本王得找当年守在姑姑身边的这几个人来问一问。” “殿下……”窦师纶眼下几乎可以确定,楚王殿下要干什么了:“你知道臣一向都是支持您的任何决定的,可是……” “窦叔儿,你别紧张呀。”李宽看着眼前的窦师纶,神色温和道:“本王又不是嗜杀之人,再说了,本王只不过是觉得自己身为祖母的孙儿,姑姑的侄子,总该在这件事情上做些什么,万一当年的那场阴谋算计之中,出现了漏网之鱼呢?查缺补漏,总归是好习惯嘛……” “殿下认为平阳昭公主留下来的那几个家臣,会有线索?”窦师纶听到楚王殿下这样说,当即便委婉劝解道:“殿下,这几年来,臣一直都没放松过对当年那桩旧案的调查,可是奈何此去经年,物是人非,所有的人证物证……再想找到简直难如登天呀……” “也就是说,窦叔你也怀疑,但是没证据对吧?”楚王殿下闻弦知雅意,瞬间便明白了窦师纶的苦衷:“可是窦叔,你不觉得越是这样,他们才越可疑么。” “殿下,实不相瞒。”窦师纶自知张天师向来就不满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自作主张,所以对于后者将此事告诉楚王殿下的行为,他也没觉得多意外。 可窦师纶的出发点一直都是在为楚王殿下考虑:“当年平阳昭公主死后,她的家臣——李忠文、向善志、丘世力、还有一个何潘仁,这四人当时便找到了老夫人没,将平阳昭公主的死前遗书呈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按照他们几个的说法,就是当时平阳昭公主自知遭了李元吉暗算,明白当下无力回天,所以留下遗书,令他们带着这道遗书杀出重围,回到陇右,让老夫人了解事情的真相……” 窦师纶说到这里时,眼神中也闪过阵阵痛惜之色:“平阳昭公主……那是真正的天之娇女!可偏偏这样的天之娇女,却倒在了亲兄弟的阴谋算计之下……” 对方这样的下场,让窦师纶至今回忆起来,仍旧会感到一阵痛心不已! 第553章 暧…… “窦叔,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楚王殿下看着眼前神情悲伤的窦师纶,突然开口道:“你为啥不问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殿下……”窦师纶闻言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理所当然道:“臣猜得到……会跟您说这些事情的,恐怕只有陛下了……” “我姑姑的事……我爹到底有没有参与?”楚王殿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处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升在高空中俯视自己和窦师纶。 “殿下,当年平阳昭公主死时,陛下还在并州抵御突厥。”窦师纶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但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殿下为何会怀疑陛下?当初平阳昭公主和陛下姐弟感情最为深厚……” “不是我爹那个昏君就好。”楚王殿下在得到这个答案后,突然肩膀一垮,开始跟窦师纶说起了心里话:“窦叔儿……你不知道,其实我挺怕我爹掺和进此事,因为……”楚王殿下说这里时,语气渐渐变得低沉:“因为如果真的有他……哪怕就算他是我的父亲,我也得让他知道,什么叫追悔莫及!” “殿下!不可!”窦师纶没想到,楚王殿下平日里如此心胸豁达的一个人,一但偏执起来,居然如此极端:“您千万不可作此想!况且这事儿真和陛下没什么关系,当年李建成拿下刘黑闼之后,声望渐隆,李二陛下却被困在长安,几乎动弹不得,那时候起,李元吉便对李二陛下起了杀心。 那年仲夏的庆功宴上,李元吉出口嘲讽陛下,结果被平阳昭公主听到后,当场便照脸抽了他两马鞭,谁都没敢拦着! 臣估计,李元吉也正是因为此事,对自己的姐姐起了杀心。 而他之所以要算计平阳昭公主,是为了帮李建成下定决心,令其与陛下开始争锋相对。 而李元吉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等李建成和陛下将来斗得两败俱伤之时,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窦师纶说到最后,脸上神情变色唏嘘不已:“老夫人当年是对的,李元吉此人……的确天生坏种!” “我姑姑当年,具体是怎么死的。”楚王殿下在听完窦师纶的话后,脸上的神情从震惊变为平静。 “被人下毒。”窦师纶的回答言简意赅。 “所以我姑姑当年走的很痛苦对吗?”楚王殿下闻言默默站起身:“当年她临终前,身边之人都有谁?” “殿下,当年伺候平阳昭公主的人,全部都死了。”窦师纶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明白何为天家无情:“隐太子李建成亲自下的令,就连太上皇都是事后才得知此事。” “所以,他们哥俩死的不冤枉。”楚王殿下闻言狞笑一声,随后又道:“那个,窦叔,这俩畜生埋哪儿了?” “殿下……这事儿您可不能再掺和啊……”窦师纶一听楚王殿下说这个,顿时觉得头皮都要炸裂开来:“所有的仇,其实陛下当年在玄武门之变后,便已经报得干干净净了……” “不,那四个人还活着不是么?”楚王殿下闻言看了窦师纶一眼:“他们为什么可以活着?” “因为当年不管是太上皇,还是陛下和老夫人,他们谁都没从这四人身上找到任何破绽。 平阳昭公主临死前留下的遗书,的的确确就是她的笔迹……那么四个忠心耿耿的家臣眼见家主大势已去,为了让家主受到的冤屈得以昭雪,不惜护着遗书亲身杀出重围,谁能说他们有错呢?” “他们没有保护好我姑姑!”楚王殿下闻言猛地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窦师纶,眼眶猩红:“我姑姑那样温柔善良的人……那样精才绝艳的奇女子,她没有死在流血漂橹的战场上,没有死在儿孙绕膝的锦榻上,她死在了阴谋诡计下,死在了亲人的背叛,死在了……” 楚王殿下说到最后,他原本激昂的声音变成了凄厉的哭嚎:“她不该死啊!不该死!娘……” 楚王殿下这一声“娘”,瞬间便在窦师纶心中掀起了惊天巨浪:“殿……殿下……” 这一刻,惊慌起身的窦师纶看着神情颓败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当年我被那昏君丢弃在陇右,”良久过后,楚王殿下看着神色惴惴不安的窦师纶,他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被祖母一点一点的拉扯大,祖母待我极好,可是我每次出门玩,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有娘,我也会羡慕啊…… 所以我会跑去问祖母,我的爹娘在哪里。 祖母总说……我的爹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每天都很忙…… 呵…… 忙…… 我有那么多的兄弟姊妹,可偏偏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被他们落在陇右…… 窦叔,关于这个问题,你有答案么?”楚王殿下说到这,将目光重新望向窦师纶。 而窦师纶,只是与楚王殿下对望一眼,他便神色不忍地偏过头去,再也不发一言。 “后来,姑姑回到陇右,见到我,对我宠溺无比,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她从来都不拦着,甚至有时候皇祖母看不过眼,她都只是嘻嘻一笑,便接着带我上山猎狐,下河摸鱼……” 楚王殿下回忆起往事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无法隐藏他内心里的痛苦。 “后来,姑姑每次回陇右,都喜欢带着我睡。我呢,偶尔还尿床呢,但姑姑从来都不嫌弃,只是笑我是不是白天偷偷去玩了火,所以才会尿床…… 这样的姑姑,我怎能不敬爱呢。 所以我记得她最后一次来看我时,我在睡觉前偷偷问过她,我可不可以当她的孩子,管她叫娘,姑姑当时一听我说这话,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匆忙解释……匆忙……”楚王殿下说到这里,已然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都说时光飞逝如流水,往事不可追忆不可挽回。 可是真正给了楚王殿下最初的关爱,让他有了幸福的童年,使其再也不必羡慕旁人两位女子,却走得太早,以至于成本为了他一生都留不住的遗憾和牵挂。 姑姑,宽儿不可以做你的孩子吗?你别听鱼管家瞎说,宽儿其实很乖的…… 姑姑你别哭,宽儿……宽儿不做你的孩子了……别哭…… 宽儿,姑姑刚刚只是不小心,眼睛撞到了,所以才哭。 宽儿这么乖巧懂事,当然可以当姑姑的孩子啊…… 那……娘亲? 暧…… 第554章 以后别联系了 “殿下,方才这些话,您只可以跟臣说,出了这个门,哪怕是陛下和太上皇,您都不要提起。”窦师纶到底是不忍自己花费无数心血,在暗中照看长大的家主伤心难过,所以他来到楚王殿下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肩膀:“殿下,不管您想做什么,臣都支持您。” “那四个混账在哪里,本王要亲手杀了他们!”或许是这几天眼泪早就流干了,此时楚王殿下的眼中没有多少泪水,但是那眼底燃烧的仇恨却远比徒劳的悲伤更有用:“能孤身杀出重围是吧?好,本王倒想试试,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殿下……您……”此时的窦师纶,眼中流露出一阵不忍,可惜楚王殿下这会儿正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您要手刃这四人,臣能理解,可真把人杀了……那也得有理由啊……况且其他人也就罢了,但那李忠文,却是老夫人当初亲自从窦氏家臣中为平阳昭公主挑选的帮手……没有证据,您杀他……那将来如何服众啊?!” “呵……呵呵呵……”这一刻,楚王殿下的笑声里带着阵阵悲凉:“窦叔,你是不是太小看本王了?服众?在给姑姑报仇和服众面前,本王要选择前者? 李忠文护主不力,难逃罪责! 其余三人,亦是同理! 况且他们四人苟活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李宽有一种直觉,姑姑的死,论起责任来,这四人绝对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说得好!”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 “张师?!”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张师居然去而复返,但随后他便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好像又被骗了:“不是……张师,你之前在玉山不是说,你跟本王只有一面之缘么……” “殿下这是什么话?”老天师闻言板起脸道:“虽说天命不可违,但臣毕竟有点道行在身上,偶尔违一违,老天也劈不死臣啊……” “轰!”——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老天师的大言不惭,所以彼时响晴的天空突然爆出一道炸雷,顿时惊得老天师原地一个后跳。 “小道方才口出妄言,还望天尊莫怪……”此时已经退回到走廊下的老天师,连续掐了几手道诀,待一道清越的鹤鸣声从三人头顶响起,那只被尊为“鹤翁”的大黄鹤落在庭院中,张老天师才壮着胆子从走廊下走了出来。 “鹤翁,多谢多谢哈……”老天师此时更像一个闯祸的晚辈在跟自家长辈表达感谢:“劳您牵挂……” 张老天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谁知人鹤翁压根不带搭理他,直接转身朝李宽走去。 “唔……你干嘛……”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大黄鹤一上来就给自己来了一个“交颈礼”——将它那细长的脖子靠了上来。 “楚王殿下果然福缘深厚啊……”老天师看着如此亲昵李宽的大黄鹤,语气带着一阵酸意:“鹤翁以前几乎是每隔十年才下一次昆仑,与我们这些晚辈见上一面……” “张老天师……”窦师纶闻言刚想开口让张韫别再多言,可对方却屈指朝他弹了一枚松子。 “啪!”松子打在窦师纶的额头,令其额间多了一道红印。 “小豆子,你是真不知礼啊!该先跟谁见礼?!”老天师年纪大,就是底气足。 “鹤翁……”窦师纶闻言也不敢炸刺,当即便朝大黄鹤行了一礼。 而后者,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随后就将目光瞄向了楚王殿下腰间那枚香囊。 那枚……绣着“很像仙鹤的鸳鸯”的香囊。 “鹤翁……你……别……”楚王殿下发现自打见到鹤翁,不知怎的,心中的悲伤在不知不觉中便化为一片宁静。 “……”鹤翁看着“弱小可怜”的楚王殿下,突然高傲地抬起头,给了对方一个鄙视的眼神,随后振翅而飞,直接回了玉山。 “……”留下来的三个人,望着大黄鹤远去的身影,皆是一阵无语。 良久,楚王殿下又想到了正事:“窦叔,那四人如今身在何处,你还没告诉我呢。” “楚王殿下,这个先不急……”张老天师没等窦师纶开口,便抢先道:“臣今日来,是有要事寻小豆子商议,您能不能先回宫去?至于您跟小豆子要人这事儿……小事一桩!明天臣便让他把人交出来!真的是……如今窦氏的家臣简直是一代不如一代!窦氏家主之令,胜过帝王敕令!这些规矩……他们算是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师……”窦师纶……不,如今已经是“小豆子”的窦氏家臣头子,此时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巨大又不敢言说的委屈:“您能不能……好歹给晚辈留点面子……” “面子是别人给的么?那是自己挣的!”不知为何,张韫此刻说话语气格外冲:“好了,你先别说话,一边儿站着去!” “……”窦师纶闻言,还真就默默去到花园的角落靠墙站着了。 没办法……当年……别说他了……就连那位……在张师面前,那也只有挨训的份…… “哇……”楚王殿下的悲伤此时已经被张老天师的神勇发挥给驱散得一干二净了:“张师啊,您……您好威风啊……” “唉,一般一般……臣当年孤身……”老天师话说到一半,自觉失言,于是连忙改口道:“殿下,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您愿意相信臣么?” 本来还在扭头观看窦叔罚站的楚王殿下,听闻此言终于回头。 随后,一老一少对视良久。 “老天师,你不要骗我嗷……”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身为家主,还是得有点风范的:“不然——” “——不然臣在终南山的道观,就保不住了对吧?”老天师不等楚王殿下说完,便笑眯眯地接了一句。 “……”好吧,楚王殿下现在又觉得老天师是得道高人了。 “臣谢过殿下夸奖。”似乎有意逗弄楚王殿下,于是老天师朝对方眨了眨眼睛:“殿下待会儿也可以不用直接回宫,去一趟柴府也好,毕竟柴家的那对兄弟,也该有为母报仇的觉悟,只不过殿下啊,您将臣给的平安符给了太子……多少有些……”老天师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朝对方招了招手。 “张师……”楚王殿下现在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你别吓唬本王了……本王现在是真的害怕……” “你害怕个屁!”老天师闻言笑骂了一句,随后从怀中重新取出一块血红色的平安符,亲自将其系在了家主的腰间:“殿下,这符可是我太平道压箱底的宝贝,三千年树龄的鬼槐树芯打造,先祖张角当年制出此符后,一直贴身携带,临终前才将其传下来……这宝贝,您要是敢将它给别人……那臣可真是真的会……”老天师说到最后,又屈指一弹,可这次他的目标却不是窦师纶,而是坐落在花园水池上的假山山顶。 “嘭!” 松子出,山石碎,向来以为姜公天下无敌的楚王殿下,瞬间目瞪口呆…… 果然啊……练武的怎么可能干得过修仙的?! 姜公甚猛?不好意思!姜公肾……甚虚才对! 嗯……总之……那谁谁谁……咱俩以后别联系了,本王怕老天师误会! 第555章 去还是不去,给句话。 当今日大开眼界的楚王殿下离开窦府之后,窦府的后花园中,老天师张韫和家臣头子窦师纶,两人相对而视。 “张师……”率先败下阵来的窦师纶刚想继续开口认错,可谁知老天师突然身体一震,随后便面如金纸,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噗……” “张师您这是?!”窦师纶显然也被这阵仗给吓坏了。 “我无碍……”老天师在喷出这口鲜血后,整个人的精神虽然看起来萎靡了不少,但面色却渐渐开始好转:“楚王殿下如今身负滔天的气运,老道违背天意,自然会遭到报应,得亏有鹤翁在,否则这次临时起变故……我恐怕之后都无法活着回到终南山……” “张师……”窦师纶听完老天师的这番话,难免一时心怀愧疚:“都怪我……” “不,你做的很对!”老天师并没有让窦师纶继续把话说下去,只见他朝这位窦氏家臣中最出色的晚辈微微摆了摆手道:“那四个人……老夫人当初之所以让他们活下来,就是为了今日不是么?” “张师您……”窦师纶此时显然也震惊了:“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这些不重要,”老天师没打算跟窦师纶多做解释,他看着眼前面露震惊的窦师纶,语气低沉道:“小豆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记住,你是先家主力排众议定下来的家臣魁首,所以你切莫辜负先家主对你的期望啊……” “张师,您放心,老夫人于我恩同再造,这份恩情师纶说什么也不敢忘!”窦师纶见老天师如此语重心长,当即便恭敬表态道:“所以师纶……” “小豆子,接下来你先别说话……好好听我说!”老天师没等窦师纶把话说完,便抬手打断了他:“小豆子,看在多年的情谊上,张阿翁在离开前,再给你透露点天机——楚王殿下的命格,自西北一战后,无须等他及冠,他已经身负世间一等一的无双命格…… 而你的未来,不,应该是说我们所有窦氏家臣的未来,都已经因楚王殿下而改变。关于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中。” “师纶明白……”窦师纶闻言朝老天师深施一礼:“张……阿翁,今日一别……” “自是再也不见啦。”老天师说完,突然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簪:“此物与兕子小公主有缘,回头你便替我转交给楚王殿下,顺带提醒他一句——那枚平安符,一定要一直佩戴于胸口处,莫要离身……” “张阿翁……”窦师纶闻言立马上前,态度恭敬地从老天师手中接过青玉簪:“师纶一定把话带到……” “好了,如此一来,老夫也算是彻底了无牵挂了。”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也不等窦师纶再开口,当即便转身大步迈向府门外:“痴儿,记住你张阿翁说的话,莫要忘记……” “阿翁放心,您今日之教诲,师纶永不敢忘!”窦师纶闻言立身原地,躬身礼送老天师离去…… ------------------------------------- 与此同时,柴府。 砰砰砰…… “表哥表哥你开门啊!你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在呐!”楚王殿下站在柴府的书房门外,用力捶着门板,同时大声道:“我告诉你啊,你今天要是不见我,你这辈子都得后悔!” "表弟……”书房的门,终于还是在楚王殿下锲而不舍的敲击下被迫打开了,而柴令武此刻却是模样有些凄惨,只见他发髻散乱,嘴角还带着淤青,站立的姿势也有些奇怪:“你能不能改天再来……我现在很忙的……” “不是,你啥情况啊?”因为姑姑的原因,楚王殿下对于柴家兄弟,从来都是视为自己的手足兄弟:“这谁干的?居然敢殴打本王敬爱的表哥!反了天了还!表哥你放心啊,这事儿本王这个当表弟的,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你讨个锤儿的公道……”柴令武见表弟这般高义,他心中的委屈是愈发强烈了:“就是因为你小子,让我爹觉得揍儿子得趁早,如今我和大哥凡是被他看不顺眼哪怕一点,那是上来就揍,不带半点犹豫……” “咳咳……”楚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和当初在宗正寺被妹妹高阳公主抱怨,说宫中因为他楚王一人而全面升级了家法刑具时是一模一样。 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不揍伯仁,伯仁却因为他而被揍得更惨……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心中难得生出几分愧疚:“那啥……令武表哥啊……是本王这个当弟弟的对不起你……” “表弟,你可拉倒吧……”柴令武一听自家表弟说这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小子该不会是又缺套麻袋的人手了吧……我先说好啊,我这身伤都还没好,大哥他又不在,你换个兄弟去坑吧……要么怀仁,要么处默,要么牛勇,要么秦怀玉……” “我说表哥……”楚王殿下被机智的表哥给整得多少有些破防:“合着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你这可太伤我心了啊……” “唉……你说事!”柴令武见对方依旧不打算走人,他在长叹一口气后,决定这回就苦自己一人:“如果对方只是杨政道那样的小虾米,我陪你去便已经绰绰有余,但如果是魏征魏公……宽哥儿啊……咱们看在魏舒怡的面子上……此事就算了好么……” “我找到当年谋害姑姑的帮凶了。”楚王殿下看着眼前满脸苦涩的表哥,突然就来了一手平地引惊雷:“我这次来找你们俩,就是想着咱们兄弟三人这回联手替姑姑把这点最后的恩怨给了结掉,所以……去还是不去,你给句话。” “去!当然去!”此时的柴令武,在短暂的错愕过后,随即便如同被唤醒了身体血性的狼崽子一般,开始露出了他初现狰狞的獠牙:“表弟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贯甲!” 第556章 吾皇圣明 “表哥你等等……你回来!”楚王殿下看着当即便准备往自己房间行去的柴令武,心中难免一阵无奈:“今日咱们还去不成。” “为什么?!”柴令武再回头时,眼中已经开始有了泪水:“表弟,你是怕我给你拖后腿么?” “窦叔跟我说,那几个家伙的下落,他明天会告诉我。”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无奈道:“你当我不想马上把人给宰了?问题是窦叔非得明天才告诉我对方的下落……” “窦公为何会如此?”柴令武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李宽。 “帮凶的身份,是当初姑姑身边的家臣……”楚王殿下见表哥发问,于是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告诉了对方。 而等到柴令武听完李宽的讲述后,他也沉默了。 “表弟……”在听明白窦师纶的顾虑后,沉默良久的柴令武突然开口道:“要不此事你就别参与了……我和大哥……” “你放屁!”楚王殿下一听柴令武说这话,当即便飞身上前给了对方一脚:“柴令武,你看不起谁呢?!本王给姑姑报仇,堪称天经地义!你就算是我表哥,也不该说这话!” “嘶……”楚王殿下这一脚,虽说只是踹在了柴令武的大腿上,可架不住楚王殿下这“猛踹瘸子那条瘸腿”的奇怪天赋实时发作,所以原本还只是左腿轻伤的柴令武,这会儿就连站起来都费劲:“我说表弟……是表哥的错成不成?可就算表哥再有错,咱也不能这么干吧…… 咋的,你要送我下去跟母亲团聚啊?”——虽然挨了表弟一脚,可柴令武此刻的心情无疑好了很多。 “那是你活该!再说了,姑姑稀罕你么?她从小就跟我说,让我不要学令武表哥,说你两岁那年还——” “——唉!”柴令武没想到,自家表弟居然也能知道那个足以吃自己一辈子的秘密:“表弟啊,咱们点到为止可以么?” “恢复理智了?”楚王殿下见柴令武开始求饶,他当然也就默契的选择不提当初柴令武找姑父柴绍要奶喝的糗事。 “啊,对对对……恢复理智了……”柴令武这会儿估摸着自己的大腿肯定淤青了:“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下死手,我这刚上完药才没多久啊……” “没事儿,那正好,趁着药效还在,省得你再擦一遍,由着它慢慢发散就是了!对了,我姑父和哲威表哥呢?”楚王殿下发现如今的柴府还真是冷清,他一路行来,就连奴仆都没见到几个。 “他们俩去卢国公府上做客去了。”此刻还坐在地上的柴令武说完朝李宽伸出了手:“赶紧拉我一把。” “就你事多……”楚王殿下见状没好气地瞪了表哥一眼,但他还是上前几步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没下次了啊!” “明白!”柴令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母亲还在世时就反复叮嘱过他和大哥柴哲威,将来对李宽这个表弟,要当做亲弟弟来看待。 当然,可能母亲那时候也想不到,宽哥儿这个表弟,长大后会如此生猛吧…… “这件事情先别告诉姑丈,回头等哲威表哥回来以后,你偷偷跟他说一声。”楚王殿下对此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姑姑的仇,那么他们这三个从未参与报仇的小辈,自然该亲力亲为。 毕竟此番过后,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我晓得。”柴令武闻言郑重点头道:“表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才不放心!”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明天我来接你们,你和哲威表哥想个法子把姑丈支出府去。” “那倒不用,”柴令武闻言摇摇头:“明日我爹要去英国公府上作客,你晚些时候来就成。” “那我巳时过来。”听完柴令武的话,李宽当即便做出了安排:“你和哲威表哥在坊门边上的福顺祥酒楼等我来。” “成,”柴令武闻言点点头:“对了表弟,你有强弩么?” “要那玩意儿干嘛?”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皱:“明天咱们仨单挑他们四个,真刀真枪的拼杀就完了!” “这……表弟,你真这么打算的?!”柴令武没想到向来讲究以多欺……不,稳扎稳打的宽哥儿,居然还有如此……讲公平的一天。 “别的事情,咱们可以用手段,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不可以!”楚王殿下有时候其实也固执的可怕:“本王得让他们四个下去见姑姑的时候,告诉姑姑一声,她的儿子……还有侄儿,如今早就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懵懂稚童,而是一个个都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 窦师纶赶到宫中的时候,楚王殿下还未回宫。 “宽儿要亲手杀了他们?”太极殿上,李二陛下听完下方窦师纶的禀报,当即露出一副诧异神色:“那可是皇姐留给他的家臣啊!” “在楚王殿下眼里,平阳昭公主的仇比这个重要。”窦师纶说完这话,又紧接着朝对方行了一礼:“陛下,臣来是想请教您,是否应该将这些人的下落告知楚王殿下。” “窦师纶,你这是在询问朕的意见?还是在等待朕的旨意?”李二陛下闻言眉头一皱,声音也变得格外阴沉。 “陛下,臣惶恐!臣自然是在等待陛下的圣裁!”窦师纶见李二陛下发怒,当即便拜倒在地上:“况且臣主要是担心楚王殿下又要莽撞行事……” “宽儿这孩子如今也大了,凡事都有他自己的主见,随他去吧……”李二陛下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便给出了他对此事的决断:“回头朕再给你两百弓弩手,八百千牛卫。窦爱卿,依朕看来,有了这些人手,应该足够你保护好宽儿还有朕的一对外甥了吧?” “臣,谢过陛下!”窦师纶在李二陛下话音刚落之际,便俯身对其以大礼参拜:“吾皇圣明!” 第557章 往后本王成器些 窦师纶离开皇宫后,在朱雀门外驻足许久,他望着眼前巍峨的宫墙,心中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窦叔,你干嘛呢?”刚从柴绍府邸上归来的楚王殿下,此刻怀里抱着一大包打劫而来的牛肉干,一边吧唧吧唧嘴,一边神色好奇地看着窦师纶道:“窦叔儿……你这该不会是要跟我爹告状去吧?!” “殿下说笑了。”窦师纶看见来人是楚王,当即便默默收敛了心中翻涌的情绪,语气故作轻松道:“臣已经见过陛下了。” “……”本来只是有心跟自家窦叔儿开玩笑的楚王殿下,突然就觉得嘴巴里的牛肉干不香了。 好好好…… 本王一直想以普通皇子的身份跟窦叔儿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背叛和猜忌…… “殿下您把您脸上的苦闷表情先收一收……”窦师纶可太了解楚王殿下是个什么“玩楞”了——这臭小子接下来八成要对他进行血泪控诉,可窦师纶会吃这一套么:“臣不是去跟陛下告您的状,只是这种事……一旦发生了,终究是无法逃过陛下的法眼……” “我爹咋说?”楚王殿下听完窦师纶的话,当即便问道:“他支持还是不支持?” “陛下说要打断您的腿。”窦师纶闻言当即板起了脸:“要您几个月都下不了床。” “得了吧窦叔……”楚王殿下可太了解自己的老爹是啥人了:“我看是您一直想这么干吧……” “……”此时就连窦师纶也不得不承认,楚王殿下聪明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笨的…… “殿下,这个您收好。”不愿意跟楚王殿下反复展开拉扯的窦师纶,突然想起张老天师离开前的嘱托,于是他便将手伸入怀中,取出那枚青玉簪,将其递给李宽:“这是老天师送给兕子小公主的,他说了,您不可以将他这次送给您的平安符再转送出去,那样反而会招来祸事,至于您想给妹妹求平安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所以才送了您这枚玉簪,事实上,这玉簪或许更适合小公主也说不定……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回送您的平安符,您一定要时刻置于胸口处,这是老天师亲口交代的,想来此举会对您大有裨益。” “啊……张师对本王……真是无比的好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便伸手接过了玉簪:“不行,这次本王说什么也要好好报答他一下……” “殿下,容臣多句嘴,您别觉得老天师这一脉身为我窦家功供奉,就该对您如此尽心竭力。事实上,他们这一脉,即便在窦氏家臣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每一任张家供奉愿不愿意下山,那都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窦氏从来都不会强求。这从东汉到如今的几百年内,张家之人为窦氏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窦氏却一直对其庇护有加,说起来,窦家的先祖们,的确个个都是极富远见之人啊……” “这难道不是财大气粗,人傻钱多的另一种委婉说法?”楚王殿下看着此刻面露感慨之色的窦师纶,总觉得窦叔儿如今是愈发让他看不懂了:“窦叔,你能不能用一种让本王听得懂的方式讲话?” “臣的意思是殿下您要珍惜老天师对您的偏爱,上一任张家之人出山,还是两百年前呢……当时身处乱世之中,窦氏遇到了一次关乎生死存亡的大危机……”窦师纶话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跑题了,于是他连忙又赶紧纠正道:“总之……殿下,您可千万千万要把老天师的话当回事,况且人家都替您考虑到这份上了,您就是再昏聩,也该把话给听进去了。” “哎哎哎!”被动“昏聩”的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叫嚷道:“窦叔,你不要拿我当那昏君看待嗷!” “您和陛下比,那确实还是很有差距的……”窦师纶见家主又聪明了,当即便无奈地叹气道:“总之……殿下,您可别把老天师的这番真心实意给辜负了,那张家之人下一次下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愣住了:“窦叔你不知道么?老天师说他的玄孙很快就来长安了呀,以后就为本王效死而终了。” “什么?!”窦师纶闻言顿时诧异道:“殿下您为何不早说?!” “那您也没问啊……”楚王殿下一听窦叔这么说,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再说了……本王不也是才知道这‘道士下山’,如此难得……” “殿下您还真是鸿运齐天啊……”窦师纶听完,顿时摇头感叹道:“太平道……那可是对气运一道掌握得登峰造极的道门高修……” 上一次,是看中了老夫人的谋略和身上所背负的气运。 而现如今…… 窦师纶此时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无比。 也不知道殿下将来……会不会…… “窦叔儿?窦叔儿?!唉!你看那边有倒拔垂杨柳的大美人儿唉!”楚王殿下在窦师纶愣神之际,开始花样整活儿。 “殿下,”回过神来的窦师纶,自然是不会去看什么倒拔垂杨柳的大美人的,他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个小混球身上,眼中神色微微有些波动:“您会不会怀疑臣……其实不忠于您?或许将来哪天……臣就冷不丁的从背后捅您一刀……” “窦叔儿……你搁这跟本王扯犊子呢?!”楚王殿下听到窦师纶突然说这话,当即大怒道:“哼!就是本王自己没事儿捅自己两刀,本王都不会怀疑你!本王再提醒你一遍,本王是虎,不是傻!祖母去世那年,本王才多大?啥事儿都不知道!是窦叔您一直默默恪守本分,守护着本王长大,慢慢将祖母留给本王的人手和家业交到本王手上…… 窦叔,您觉得,本王有理由怀疑您?本王认为自己但凡生出这样的想法,那都是不对的!”楚王殿下说这里时,突然一把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大家臣:“窦叔啊……本王知道您这几年压力大,往后本王成器些就是……本王保证再也……咳咳……尽量少给您惹事儿……” 第558章 休戚与共 “殿下这个‘尽量’一出口,倒显得这番话着实出自真心了……”被楚王殿下抱住的窦师纶,此时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 “唉唉唉!”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多少是有失“大唐魅魔”的名号了,只见他闻言放开窦师纶,接着一脸不满地对其道:“窦叔儿……您这个时候不该感动到痛哭流涕么……” “殿下,老夫人去世以后,臣就再也不知道痛哭流涕是何种滋味了……”窦师纶看着听闻他此番言论,而突然变得面色怅然的楚王殿下,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过殿下您放心,往后哇……您就是捅破了天……臣也会拼命给您兜着!” “真的?”楚王殿下闻言把头一偏:“那您什么时候将那四人的下落告诉本王啊……” “说好的,明日。”窦师纶闻言眨了眨眼:“少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行。” “啊……”楚王殿下总觉得自己被窦叔代入了奇怪的典故,但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于是…… 楚王殿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听窦叔的话,别让他受伤:“那好吧窦叔……本王明日再来寻您……” “明日臣会让王玄策给你报信,您就别来臣府上了……”窦师纶说这话时,几乎已经把拒绝写在了脸上:“另外……殿下,我还会让宇文擎和姜盛随他一道前来,好助您一臂之力……” “我哪用得着他们……”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窦叔并不是在跟他商量,于是他立马改口道:“窦叔高见!本王届时的确需要得力的战将!” “唉……那就这这样吧……”窦师纶看着眼前的家主,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当年在陇右和他见第一面,就示意他蹲下,并且往他嘴里塞果脯的小胖子…… 或许从那时起,他便注定要与楚王殿下此生休戚与共了…… ------------------------------------- “二哥,吃鸡腿!”傍晚时分,头上插着一枚青玉簪的兕子小公主,手拿一个小鸡腿,坐在二哥怀中,不时举起鸡腿往二哥嘴里塞,给对方加餐。 “呜呜……”一口便咬下大半个鸡腿的楚王殿下,大嚼一通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妹妹松松软软的发髻:“有劳我们小兕子啦,二哥……嗝儿……很饱了……” “二哥,小兕子最近是越来越黏你了唉。”长乐公主看着在哥哥怀中被逗得咯咯直笑的稚妹,语气有些泛酸。 “长乐……你小时候也很喜欢黏着二哥啊……”魏王李泰如今已经被迫顿顿食素了,而他对此却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因为这可是长孙皇后的意思。 “你好好吃你的菜!”魏王殿下此言一出,皇家好二哥楚王还没等妹妹长乐开口,便当即教训起弟弟来:“你小子……这都多少天了?身上的肥膘是一点儿都没少!青雀,你这是真打算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将来出行都得靠人抬啊?” “二哥……你这样说也未免有些太伤我了……”魏王殿下如今也苦恼,自己明明都已经食素多日……可为何依旧不见掉肉呢?! “四哥,你要不没事儿就多出去走走,像是郊游踏青也好,与人蹴鞠也好,只要肯活动,兰陵想……应该会见到成效的。”兰陵公主说完,又朝二哥露出一个微笑:“二哥,我吃饱了,这就去看看稚奴。” “你看那个臭小子作甚……”楚王殿下一边搂着怀中好动的妹妹,一边嫌弃道:“稚奴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过来给他二哥盛饭……” “宽儿,那母后给你盛好不好?”长孙皇后原本无意参与儿女们之间的日常互动,但是……偏偏有那无理取闹的…… “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子适才戏言耳……”楚王殿下被长孙皇后这么轻轻一点,顿时便开始恢复了正形:“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儿子好像已经吃饱了……” “不够不够!”兕子小公主见自己最爱的二哥这般口是心非,当即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二哥没吃饱!” “哎呀~~”面对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妹妹,楚王殿下怎么可能不喜爱呢:“小兕子还知道二哥吃没吃饱啊?” “二哥,吃这个!”兕子小公主伸出两只小手,费劲抬起一只烤羊腿,颤颤巍巍地试图将其举过头顶……试图喂给自己的哥哥。 好在楚王殿下在见到这一幕后,便当即拦了下来。 “二哥的宝贝兕子哟……”楚王殿下今日藏着心事,所以胃口的确不大好:“咱们去御花园散散步好不好?” “好!”兕子小公主闻言重重点头道:“兕子要阿姊陪!”说完,她将手指向姐姐长乐公主。 “成,阿姊陪兕子去!”长乐公主看着可爱的妹妹,宠溺笑道:“但是这回可不许跟阿姊炫耀二哥给你的礼物!” “嗯……”兕子公主闻言小嘴微微抿起,眉头也学着母亲长孙皇后那般抬了抬:“那明天再炫耀!” 事实上,兕子小公主连炫耀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姐姐说话的语气中,猜测其含义。 “哈哈哈……我们的兕子真聪慧!”楚王殿下被妹妹逗得乐不可支,于是顺手给妹妹捋了一撮小呆毛。 “二哥,你真偏心!”长乐公主闻言不满地瞪了哥哥一眼,随即将头扭到一边去。 “长乐,你这么说二哥,二哥可就真不乐意了。”楚王殿下闻言伸手屈指在妹妹后脑勺上一弹。 “二哥!你又欺负我!”长乐公主这下可是真有些生气了。 “你是我妹妹,等你将来七老八十了还不是由着二哥欺负?”楚王殿下说着,伸手在妹妹头上揉了揉:“好了,不气了,回头二哥也给你弄些保平安的物件儿来。” 反正张镇玄那小子不日就要来长安了,找他勒索点这玩意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心中对于那位即将抵达长安的道门传人,愈发地期待起来。 第559章 家臣的反骨比本王还多 隔天清晨,起床后的楚王殿下破天荒的没有去陪妹妹兕子一道用膳,而是首先派出了称心替他观察敌情。 “殿下,奴亲眼见到陛下已经往太极殿的方向去了……”楚王殿下的寝殿内,小宦官称心正向楚王殿下汇报李二陛下的动向:“今日有小朝会,想来陛下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开……” “那就成!”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挑:“去,将我的汗血宝马……嗯……你去东宫,将我大哥的汗血宝马牵到含光殿那边,本王待会儿好跑来。” “唯。”称心闻言躬身领命。 “对了,朴云要是阻拦……”楚王殿下想到那位兢兢业业的东宫总管,突然叹了一口气:“你就告诉他,洪三如今已经是本王的家臣了!让他自个儿掂量着办!” “殿下放心,奴晓得该怎么做。”称心闻言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大殿。 而楚王殿下…… 也在片刻之后溜出了寝宫,来到了武德殿。 他的战甲还有那杆他用的极为顺手的马槊,便存在在此处。 不过,碍于这次对敌多半不会骑马冲杀,所以楚王殿下只是召唤出两个暗影刺客帮着自己贯了甲,随后他在琳琅满目的武器架前驻足半晌,最终挑了一把成色不错的唐刀,将其佩戴在腰间,随后便大摇大摆地出了武德殿。 如今,楚王殿下的父兄都还在太极殿与群臣开朝会,所以楚王殿下自然一路畅行无阻,当然了,或许有那不开眼的想着去报信,可…… 云裳和张楠又不傻,这俩货是了解楚王殿下的,后者记仇的本事和报仇的力度,放眼整个大唐都是罕见,所以他们自然会默默给楚王殿下留出跑路的时间,等到时机差不多了,才会去向李二陛下禀报:楚王殿下他……又双叒叕跑了…… 一切都如楚王殿下原先所料想的那般。 直到他行至含光殿,后方都没有禁卫追上来。 “称心,好好替本王看着点兕子。”楚王殿下从称心手中接过缰绳,随后动作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接着轻踢马腹:“驾!” 随着楚王殿下一声令下,他胯下的健马顿时发出一阵长嘶,接着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接窜了出去。 玄武门,今日常何不在。 但尽管常何不在,守卫玄武门的禁军却还是知晓楚王殿下的故事。 所以,眼见这位大爷一身戎装,骑马飞奔而来,他们甚至都没人敢上前询问,就这么任由一人一马飞驰而去。 ------------------------------------- “哟,都在呢?”楚王殿下的马术好,马匹更好,四蹄发足狂奔的汗血宝马,只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便载着他来到窦府。 而王玄策、姜盛、宇文擎、贺茗山这四位家臣,此刻早就在此恭候许久。 “茗山也来了啊?”楚王殿下先是跟意外出现的贺茗山打了个招呼,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王玄策,同时皱眉道:“玄策,既然你们来都来了,为何不去府中等候。” “殿下说笑了,我等焉有让您去见我们的道理呢?”宇文擎没等王玄策开口,便在凑上来搭话的同时一屁股将王玄策给顶开了:“殿下啊,您受苦了啊……” “我受个锤子的苦……”楚王殿下如今早就习惯宇文擎这个虎痴了,他先是用目光安抚了一下被这个夯货物理排挤的王玄策,随后转而继续对其道:“你上次踹泉盖苏文的裆是几个意思?” “殿下,臣这是为您抱不平啊!”宇文擎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泉盖苏文那狗东西……” “你打住!”楚王殿下闻言抬手示意对方先别说话:“人家骂的是夏朝的暴君,跟本王这个大唐的贤王有啥关系?!” “额……”宇文擎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就犯了难,等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殿下……有些事情……咱们自己人就别欺骗自己人了……” “……”意外被回旋镖打中的楚王殿下,看着脑子突然“大有长进”的宇文擎,许久不发一言。 此时此刻,他想真实对方的欲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殿下,息怒!”此时一旁的姜盛眼看着楚王殿下又要动手,当即上前当起了和事佬:“您要揍宇文擎可以待会儿,咱们今日来不是要给您的姑姑——平阳昭公主复仇么?” “是这个理!”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但他的目光依旧他停留在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的宇文擎的身上:“但宇文擎这老小子……最近似乎有些飘了……” “臣回头找人修理他!”贺茗山和宇文擎关系处的不错,所以这话他说起来那是半点儿压力也无:“这夯货就多余长了个嘴!” “你小子骂谁呢?!”楚王殿下没想到,居然还有家臣敢轮流上来嘲讽自己,而且发力的角度都不带重复的! “殿下,主要是您太优秀了……”贺茗山虽然往日话不多,但其实他也是个极为风趣之人:“优秀的人……多面开花……多面开花……” “呵……”楚王殿下冷笑一声,随后将目光转向王玄策,开始聊起了正事:“玄策,我窦叔交代没有?那四个狗东西在哪儿儿?!” “殿下,窦公交代是交代了……但是……不知为何,他方才又派人回来通报,说您最好不要去……”王玄策此时也搞不清这窦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那殿下,您看窦公都这么说了……那咱还去么?” “当然要去!”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同时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横刀:“本王若是不能给姑姑报仇,简直就是枉为人子……侄!” “殿下您说话咋还大舌头呢?”宇文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似乎已经渐渐得了其家主真传。 “宇文擎,你最好别逼本王在复仇之前先削你一顿!”楚王殿下发誓,要不是因为今日注定战况激烈,他要保存体力,那么他现在就已经朝宇文擎扑过去了! 这一天天的……家臣的反骨看起来比自己都多! 第560章 下手比你快 “殿下,臣错了。”宇文擎眼看楚王殿下要发飙,当即便开始主动认怂:“您就当臣啥也没说……” “玄策,那四人的下落在哪儿?”楚王殿下在狠狠瞪了一眼宇文擎以后,将视线重新转向王玄策。 要是那些人离长安太远,那么他就得尽快出城,毕竟楚王仁厚——不能让自己的好家臣洪三难做不是? “殿下,窦公说了,这四人如今都隐居在长安城,就住在城西永和坊。”王玄策闻言恭敬回道。 “走,去柴府!”一听这大隐隐于市的四人聚在一窝,楚王殿下顿时也不不着急了:“本王跟令武表哥说好了,要一起手刃仇敌!” “殿下……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王玄策总觉得这事哪里都透着蹊跷:“先不说窦公为何会让人传话,让您别轻举妄动,就说这四人如今的下落,就显得很是离奇。 他们给臣的感觉……就好似等着被人一网打尽似的……” “玄策说的有道理。”姜盛等王玄策说完,也点头附和道:“按道理来说,他们四个人分散而逃,活下来的机会才更大……” “那万一这四人在这些年里……一直就是被窦公刻意豢养着的呢?”宇文擎听完王玄策和姜盛的发言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以窦公的手段,这种事情简直小事一桩!” “那窦公图啥呢?”贺茗山不大认可宇文擎的意见:“那四人当中的李忠文已经被老夫人逐出窦氏家臣的行列,至于剩下的三个……”贺茗山说着说着,突然眼神一阵闪烁。 剩下的三个……当年可都曾立下誓言,要誓死效忠楚王殿下,才最终被老夫人留了一命的…… 虽然那时自己还年轻,可身为窦氏家臣,老夫人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在场。 那三人只要不是真的蠢出升天,就应该明白,在窦氏家主面前立誓,那是一定要践行的,如若违背,那么窦氏的报复会比誓言中的立下的报应还灵验…… “贺茗山,你咋不说了?”楚王殿下很好奇,贺茗山出现在这里原本就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可谁曾想,这货居然似乎还知道什么秘辛。 “殿下,要不咱们回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贺茗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难怪窦公昨夜会传信让他今早赶来长安。 合着……对方是想通过自己的嘴,让楚王殿下知晓那些事情…… “你小子有事瞒我。”楚王殿下说这话时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说吧,是啥事?” “殿下,臣认为窦公可能打算亲手杀死这四人,用来警醒这些年里慢慢开始内心变得安逸起来的窦氏家臣……”贺茗山说着他的猜测,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那四人当年犯下的罪过……只有少数人知晓……但臣可以肯定,他们一定该死!” “你简直要把本王给绕晕了……”楚王殿下听过贺茗山这一通云山雾罩的叙述,顿时只觉一阵头脑发胀。 算了算了…… 本王就只是个蛮夷而已,现在本王的蛮夷脑袋告诉本王,该使用蛮王之力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光靠在这瞎猜,从而白白浪费良机。 “走,去柴府,叫上本王的两个表哥,咱们再杀向永和坊!” “唯!” 楚王殿下雷厉风行的办事手段,其实挺符合他麾下大部分家臣的喜好。 当然了,王玄策虽然方才也应下了楚王的命令,可这会儿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疑惑。 所以这就让他在骑马时有些心不在焉。 “玄策,看着点路,你他娘的方才差点把马骑到河里去!”——柴府门前,一身戎装的楚王殿下在打马驻足的当口,训斥了身边的心腹家臣一句,随后便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柴府管教道:“王管家,我表哥呢?” “在这!”没等王府开口,同样重甲在身的柴氏兄弟——柴哲威和柴令武,一人拎着一把大弓,同时腰佩横刀,从大门里应声走出。 “人在永和坊,咱们仨进入负责主攻,其他人掠阵,所以两位表哥,这次得拼命!”楚王殿下本来是不打算带王玄策这些人的,可是既然窦叔发话了,他也便不再拒绝,只不过这报仇之事,自然得亲自来才比较好。 “表弟,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柴哲威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迈下台阶,而与此同时,已经有柴府的马夫,将大公子最心爱的汗血宝马给牵了过来。 “就是就是!”相比于大公子的稳重,二公子柴令武……那就是一个二杆子二到出奇的人才了,只见他此时一边“辗转腾挪”艰难走下台阶,一边嘴上叫嚣道:“哼,表弟,由我们兄弟三人结阵,这天底下,便注定再无一合之敌!” “这种牛皮你自己吹吹就完了,别带上我……”楚王殿下总觉得自己在柴令武身身上,看到了自家六弟李愔的影子。 这回,他和哲威表哥负责乱杀,至于令武表哥……就剩个嘎嘎了…… 闲话少叙。 待柴家兄弟上马后,楚王殿下便带着他们策马奔向了永和坊。 但今日的永和坊,却格外的安静。 起码楚王殿下这波人的马蹄声在坊门外响起时,里面并未传出任何动静。 “奇了怪了,这坊里的人家,白天都不出来活动的么?”楚王殿下看着坊内那如同敲完净街鼓,半天不见一个人影的清冷场面,顿觉好生奇怪。 “会不会有埋伏?”柴令武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有埋伏就不进去啦?”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这天底下,就还没有什么陷阱能吃得下本王这头苍龙的!” “你这话让舅舅听见了……你又得挨揍……”柴令武闻言撇撇嘴:“不过表弟,你确实有英雄气概!” “那是!也不是那昏君是谁的爹!”楚王殿下闻言高傲的抬起下巴,随后下马,接着“次啷”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刀,打头走在最前:“待会儿本王一冲进去,你们两个就紧随本王一道冲锋,记住,咱们主打一个先下手为强,所以千万别手软!” “明白!”此刻已经持刀在李宽身侧的柴哲威沉声应道。 “大概明白……”柴令武学着哥哥的样子,护卫在楚王殿下的另一侧。 “你还是不明白……”王玄策此时也没得选,自己和宇文擎还有姜盛默默守在了柴令武身侧,既是为楚王殿下保驾护航,又是为柴令武这个“废柴”充当保镖。 “是这家吧?”楚王殿下从坊内第一户人家往里数,数到第九家才停下:“李忠文和向善志就住在这一家,嗯……贺茗山,你和宇文擎去隔壁那家守着,等本王先了结了这俩,再去解决丘世力和何潘仁!” “唯!”楚王殿下一声令下,宇文擎和贺茗山顿时便改变方向,去了隔壁守株待兔。 “咱们冲了!”楚王殿下见宇文擎和贺茗山已经就绪,他便再也不带半点犹豫,一脚便踹开了身前的民宅大门:“给本王杀!” “杀!”相较于沉默寡言的大哥柴哲威,柴令武可能就胜在身为“气氛组”的能力要比前者强。 可不知怎的,等他叫嚷着跟着表弟往前冲的时候…… 没几步,他便撞上了一堵墙。 “我……敲!”柴令武一边揉着发酸的鼻子,一边大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 “令武,噤声!”突然,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的柴哲威扭头冲弟弟吼了一句。 “大哥……”柴令武闻言刚想争辩,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孽障!谁让你跑这儿来的?!”——驸马爷柴绍,此刻就在院中。 “嗣昌,你先别急着发火,哲威和令武跟谁来的……咱们大家都清楚,对吧,楚王殿下?”——小院之中,身着盔甲,一身是血的柴绍手提一把长刀,脚下是两具尸体。 而小院另一边,洪三和窦师纶并肩而立,在他们的脚下,也分别躺着一具尸体。 这四具尸体的身上,都插着数量不等的箭矢,显然死状凄惨。 “咕嘟……”意识到今日大事不妙的楚王殿下咽了一口唾沫,他好想逃…… “楚王殿下这是要‘风紧,扯呼’了么?”——同样一身铠甲,手中拿的却是一把大弓的李二陛下,说话时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眼前已然目瞪口呆的儿子身上:“小兔崽子……没想到吧?爹下手……比你快啊……” 第561章 崩了崩了又崩了 "崩了崩了……"小院内,原本杀气冲天的楚王殿下,看着突如其来截胡的老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本王的复仇爽文大男主剧情算是彻底崩了…… 这昏君…… 居然跨越了道德的边界,学会了给自己的儿子上演了一出闪现抢人头的戏码! 这还怎么玩儿? “楚王殿下,什么崩了啊?”——李二陛下的好听力,让他开始抓住机会给儿子继续上强度:“难道说,朕在您嘴里,又要‘崩’了?还有,你小子又去洗劫朕的武德殿了是吧?这把横刀可是名家所制,朕的珍藏!你可别给朕嚯嚯了!” “爹,这不是还没嚯……还没拔刀么……”楚王殿下闻言将横刀默默往身后拉了拉,随后又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干笑道:“还有,您能不能不要没事儿就给我罗织莫须有的罪名? 方才真的只是口误而已!再说了……您这好好地早朝您不上,您跑来这儿跟人动手……还有我姑丈……还有窦叔……洪三……”楚王殿下说到最后,突然伸手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本王没想到……这一天之内,居然要承受这么多的背叛……” “宽儿啊……”柴绍此刻已然看不下去了,只见他收刀回鞘,语气唏嘘:“你听姑丈一句劝,收手吧……外边儿全是陛下的玄甲军……” “嗯?!”楚王殿下闻言抬起头,随后才意识到,先前坊内之所以如此安静,合着是因为老爹提前埋伏了大量的人手。 不过这倒也合理,皇帝出巡,怎么着也得带上一大帮打手小弟,不然个人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那还玩个锤儿…… 可…… 楚王殿下还是觉得自己太惨了…… 洪三是身不由己他可以不计较,至于窦叔……那就更身不由己了! 那现在……本王能不能身不由己呢? “舅舅……爹……您二位能不能就当我们兄弟三人今日没来过?”——关键时刻,柴令武还是展现出了他的担当:“当然,您要是非得找一个人撒气的话……那找我大哥吧,他年龄最大……” “……”一旁的柴哲威听到弟弟说这话,顿时便觉眼前一黑。 好好好……令武你个臭小子……你可算是跟着表弟把坑大哥的精髓给学到了…… “令武,哲威,你们两个能有此心,舅舅很欣慰,所以怎么可能会处罚你们呢?”李二陛下对于自己这两个外甥,一向宽容的很,当然了,柴哲威本身也很优秀就是,至于柴令武……亲外甥……能咋办呢…… “陛下切不可骄纵这两个竖子!”柴绍见李二陛下这般说,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您放心,这回臣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俩,使其不敢再犯!” “姑丈!您搁这暗示我爹下狠手是吧?!”——楚王殿下没想到,这向来把自己当眼珠子疼爱的姑丈居然真反水了:“姑丈啊,您这样……是真不怕今晚我姑姑到你梦里来开骂么?” “你个臭小子……”柴绍发现这倒霉孩子真是个实打实的混世小魔王:“你知不知道姑丈今日是为了你才来的?陛下在天还未破晓之时,就派洪三到了我的府上,将我带到此处……” “不是……”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觉得自己的两位表哥忒不争气了:“你们俩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啊?!姑丈都被洪三叫走了,你们都没察觉?!” “表弟……你扪心自问啊……不用去学馆进学时,你在破晓前起过床?!”柴令武觉得自己委屈大发了! “表弟……我起来的时候,王管家说我爹已经去英国公府上,约英国公一道出城打猎去了……”此时站在弟弟身边的柴哲威见李宽的眼神瞟来,于是连忙解释了一通,随后他又好奇反问道:“倒是表弟你……” “我亲眼见到这昏君从甘露殿离开的,后面我又派了称心去盯梢,结果……”楚王殿下说这里,终究是说不下去了:“唉……这昏君……到底是棋高一着,他居然舍得烽火戏诸侯,也要来逮住本王……”(注1) “典故不是你这么用的……”李二陛下今日能碾压儿子一头,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况且朕又不是没有提前做好安排,你大哥身为太子,偶尔替爹监一监国,没什么不妥。” “哇……”楚王殿下此时的心态是彻底崩了:“爹,你就不怕我大哥振臂一呼?” “相较于你大哥,爹还是比较害怕你小子振臂一呼。”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儿子的跟前,结果他发现后者居然还一退再退,不由气笑了:“你还想跑?外边儿的玄甲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自己选,是让爹在这小院里削你,还是在外边儿当众削你?!” "太妙了……”听闻此言的楚王殿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居然还能挑地方……” “呵……”李二陛下闻言当即也不装了:“不委屈吧?” “不委屈不委屈……”楚王殿下回话的时候,目光默默瞟向自己敬爱的窦叔。 而窦师纶……见状却默默将头转向一边…… 楚王殿下顿时只觉山崩地裂…… 窦叔啊窦叔…… 您真就…… 唉…… 本王心里苦,本王很想说…… 可你们所有人……似乎都不给本王这个机会啊…… ------------------------------------- 可怜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被李二陛下给拎回了宫中。 “说说吧,有何感想?”太极殿上,已经卸下甲胄,重新换回常服的李二陛下看着还全身着甲的好大儿,神情有些似笑非笑:“怎么,你是觉得这样爹就揍不疼你是了吧?” “爹……您也没让我去卸甲啊……”机灵如楚王殿下,他是断然不会跳入昏君父亲的语言陷阱的。 什么叫“有何感想”…… 明明自己啥都没来得及做,就被迫束手就擒了……临了还被这昏君反复拷打…… 哼…… 爹你欺负小孩儿是吧?! 看本王回头就找那能欺负你的来…… 第562章 想当御史大夫的楚王 “你小子的眼神很危险啊……”李二陛下身为上一代李家竖子,他可太了解过分类自己的好大儿是个什么德性了:“怎么,还想让你皇祖父来教训爹?” “不行啊?”被父亲识破的楚王殿下闻言也不装了:“爹,反正儿子劝您识相些……” “呵……”李二陛下闻言不屑冷笑道:“你爹要是真那么识相,那么皇帝这个位置也轮不到爹来坐!” “……”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只是轻轻发动了一下“嘲讽”,自家老爹就把大招给交了:“那啥……爹……你别这样……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朕问你,今日为何就带那么点儿人?”李二陛下认为有必要教导一下过分自大的儿子了:“你是觉得李忠文那些人……很草包?朕告诉你!要真论起身手,那四个,最少也跟侯君集一个水平!” “那就一点不可惜了!”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同时一语双关地提醒李二陛下道:“反贼嘛……杀了杀了呗……” “你怎么确定人家就是反贼了?”李二陛下也不知道为啥,他只要看到自家好大儿这奇怪的松弛感他就上火:“再说了,朕现在是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吗?你小子就这么自信?!” “爹……”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儿子不跟您吹……虽然侯君集具体什么实力儿子不清楚,但是姑丈都能把人给宰了,那对儿子来说还有啥威胁呢?” “呵……柴绍之所以能杀死对方,那是因为有朕在后面帮忙!”李二陛下听到儿子这样说,顿时没好气道:“你可莫要小看——” “——不小看不小看!”楚王殿下没等父亲把话说完,便赶忙接口道:“儿子自然是知道爹放冷箭的手段,绝对厉害。话说当年在那玄……嗯,总之就是厉害!嗯……史书上都有记载的!”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儿啊……这话你都敢拿出来跟爹斗嘴?!” “爹……”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爹呀,其实有些话儿子一直都想说来着,您就是把永……哦……不好意思跑题了……您就是时时刻刻后悔当年的举动,可再来一回,您有得选么?那时候您就该担忧,上天会不会再给您一次好运气了! 所以啊,差不多就行了。天天为这种事儿后悔……咋了?皇帝要干的活儿不干啦?这四海的蛮夷,咱们才打服了大半个西北,剩下的那些,不打啦?还有如今天下百姓,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有衣穿啊,这些不该是皇帝肩上的职责吗? 爹,既然你一直想证明自己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那么就得拿出行动啊!——别天天躺在儿子给您打下的功劳簿上混吃混喝,真的是……这本来是儿子的夙愿啊!结果您倒是先享起福了……”楚王殿下不希望自己的昏君父亲将当年事看得太重,说实话,这事儿就算李二陛下不干,等楚王这个“小李二”成长起来,那也得干! 毕竟当年李承宗那几个乌龟王八蛋已经用行动说明了一件事: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放过秦王一脉。 既如此,成者王,败者寇,大家谁也别说谁卑劣。 权力的王座下面,本来就埋着如山的尸骨,只不过世人大都看不到罢了! “楚王殿下,您这么一说,朕倒还朕觉得有几分内疚了……”李二陛下或许是因为今日了结一桩过往心愿,所以对儿子的宽容度几乎是出奇的高。 “那倒不用……但是爹,不是我说,真要论起忠言逆耳,儿子可比魏征忠多了!”楚王殿下说完,还不忘得寸进尺:“要不爹……您给我封个御史大夫吧?儿子想整个言官当当!” “你是只提你比魏征忠得多,半点不提你比魏征逆得多是吧?”李二陛下闻言冷笑一声:“再者说,你当鸿胪寺少卿,嚯嚯的是唐俭和那些外夷,这点朕还能接受。 但是把魏征的活儿交给您……爹怕你第二天就带着朝中那帮武将跟文官们彻底干起来啊……” “爹,那倒不会……”楚王殿下可还记得当初侯君集大将军先对自己傲慢无礼,后又帮着某个昏君擒拿自己的旧事呢:“武将儿子也打……呸呸呸……武将儿子也参!” “你还是给爹留个不似山寨土匪聚义堂的贞观朝堂吧……”家有诤子,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心中当真是好生烦闷:“罢了罢了……你回去吧,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再对外人言。” “儿子谢谢爹!爹你真英明神武,风姿绰约!”楚王殿下夸奖起人来一想没啥天赋:“对了,那我回头是不是还得跟两个表哥也说一声?” “柴绍会交代,不劳楚王殿下费心!”李二陛下现在的心情……咋说呢……就挺一言难尽的:“还有……谁教你‘风姿绰约’是这么用的?” “这个重要吗?这个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后转身就要走出大殿:“对了爹,晚膳你要回甘露殿吃么?” “朕现在看到你就吃不下饭!”李二陛下的回答很是高傲。 “呵……那成,从明天起,儿子陪您用早膳、午膳和晚膳!我倒要看看您能扛住几天的饿?”同为李家二郎,楚王殿下的倔劲儿此时也上来了。 “那么楚王殿下,您又能扛住几顿揍呢?” “爹……适才戏言……适才戏言哈!您放心,儿子肯定尚食局给您准备水盆羊肉,还有您最爱吃的洛阳水席!”楚王殿下的底线一向灵活,而灵活的底线使他时常在各种和李二陛下的交锋中立于不败之地。 “滚!”此时已经走到御案后,开始批阅奏疏的李二陛下,一个“滚”字出口,代表他最后的温柔。 “好嘞!”楚王殿下的声音从殿外远远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切。 而大殿内,原本还板着脸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突然弯起嘴角,随即又恢复,这无人看见的一幕,却代表着一位父亲对自己的儿子真正的心意。 第563章 新老家臣之间的交锋 皇宫之中,楚王殿下和自己的昏君父亲日常“父慈子孝”。 而皇宫外,窦府之中,也正上演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家臣团建”。 “哟,这是哪来的几位年轻有为的俊后生,不知几位今日光临寒舍,可是要兴师问罪?”——窦府大堂之上,窦师纶喝了一口茶,随后放下茶盏,看着面前的王玄策、宇文擎、姜盛、贺茗山四人,语气不阴不阳:“如此阵仗……老夫可真是好生惶恐啊……” “窦公哪里话……”窦师纶说完这番话后,年轻家臣之中最先开口的是相对乖巧懂事的姜盛:“说起来……” “——姜盛,你闭嘴!”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他可是最见不得有人背叛楚王殿下的,甭管是谁,只要他敢这么做,那么此人就会是他宇文擎的敌人:“窦师纶,枉我以前那么尊敬你,可你居然选择向陛下效忠,简直是将我窦氏家臣的脸都给丢尽了!” “……”宇文擎是懂怎么正面对敌的。 他此言一出,别说窦公脸色顿时阴沉,就连王玄策、贺茗山还有姜盛三人,也是一脸的悚然。 不是……宇文擎……他有事是真上啊…… “嗯,独你一人是楚王殿下的忠臣直臣……”窦师纶见宇文擎话已说完,当即冷笑道:“要不……老夫这个位置你来坐?” “我不行!”宇文擎今天也算是豁出去了:“我没那脑子!但是我觉得王玄策可以!” “你莫害我啊宇文大哥……”王玄策今日来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他也没想到,自己明明啥也没做,事情就突然成了自己跟窦公争权夺利的局面…… “宇文擎……你别说话!”姜盛现在觉得脑瓜子都嗡嗡的,不知为何,他觉得跟窦公向来交情匪浅的父亲,回头肯定要往死里揍自己了:“窦公不管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 “窦公……”相较于姜盛的滑跪,贺茗山就显得有气节多了:“您这般忍辱负重……不被我等所理解,实在是……实在是……” “你们四个人抛开王玄策,剩下的仨凑不出一个正常人的脑子……所以,有些拍马屁的话,能省则省吧!”——本来窦师纶今日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但谁知道居然还有人上赶着来给自己添堵:“老夫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十息之内,都给老夫滚出去,否则……老夫就让你们……” “我们滚我们滚!”姜盛和贺茗山没等窦师纶把话说完,便一左一右架起了还打算开口发言的宇文擎,直接奔向大堂外。 “窦公,对不住……宇文擎他……就是一副直肠子……”待这三人退出大堂后,负责断后的王玄策开始向窦师纶赔礼。 “钟徽!”窦师纶突然朝门外喊了一声:“把那三个夯货给老夫丢出去!” “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边儿响起,接着王玄策便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随后一切便归为沉寂。 “窦公,那玄策也就此告辞……”王玄策就知道,窦公身边一定还有高手…… “你没什么话要跟老夫说?”窦师纶见王玄策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由想起先前他为楚王殿下跟自己起争执的场景,于是似笑非笑看着对方道:“老夫还记得上次在玉山别苑的密室里,你王玄策可是口口声声说作为家臣,会比老夫更称职来着,怎么今日却这么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按道理来说,事情发生后,你王玄策要比那宇文擎更愤怒才对啊?” “窦公莫要调侃小子……”王玄策就知道,自己方才不走,再想走就难了,于是他当即苦着脸道:“以前是玄策初来乍到不懂事,如今您的所作所为玄策都看在眼里,所以玄策怎么还会跟当初一样被猪油蒙了心,说些不知所谓的疯话呢?” “呵……”窦师纶听完王玄策的回答后,心情立马好了不少:“你倒是个真正聪明的,那让老夫考考你,今日这场局,你看到哪一步了?” “窦公您让小子说,小子可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呀……”王玄策这会儿也不带半点怂的,但作为年轻人该有的谦卑态度,还是让他试探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你尽管照直说就是。”窦师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色渐渐温和起来。 “李忠文等人的死……是当年老夫人布的局?”王玄策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不错,你小子总算没白瞎你老师在你身上花费的一番苦心。”窦师纶见王玄策仅凭自己的推测就将事情真相给说了出来,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问道:“那你觉得老夫人为何会有这般谋划?” “当年平阳昭公主的死太过于蹊跷。”王玄策在窦师纶发问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当年隐太子、齐王、太上皇、乃至于……陛下,恐怕谁都没法完全撇去关系……” “动手的是齐王,走的是隐太子的关系,太上皇事后才得知此事,而陛下……”窦师纶说到这里,突然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时至今日,我们依旧没法儿查出陛下是否跟此事有关……” “以窦氏的能力却依旧始终都查不出来……那不正好说明……”王玄策闻言下意识的接了一句,但随后,他就识趣的住了嘴。 “自打上回我听楚王殿下说起陛下跟他提及李忠文等人后,我便知道,他们的死期已经到了。”窦师纶说这番话时,脸上神情很是平静:“这四个人,在当年几乎作为平阳昭公主的得力幕僚,一个选择投靠太子,一个选择投靠齐王,一个成天流连声色犬马,疏于布置公主府的防务,一个到死都在狡辩,说自己身为窦氏家臣,只是一时失察,才让贼人得逞……不该担此罪责…… 呵……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窦师纶说到这里,眼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第564章 不跟朕说话 “窦公……您的意思是……老夫人之所以将他们留到今天,是为了……”王玄策此刻心中的震惊,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为了让陛下安心?!” “你见过老天师么?”窦师纶见王玄策一时难以接受事情真相,突然便引开了话题。 “见过的……”提及老天师,王玄策脸上再度闪过一阵恭敬之色:“老天师的确是一位仁厚长者。” “那位也不是一直都仁厚……”窦师纶闻言摸了摸鼻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老天师说,让我好好跟着楚王殿下,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造化,就是效忠楚王殿下。”王玄策假装没听见窦师纶的前半句吐槽,只是老老实实回答了问题。 “老天师没说别的了?”窦师纶闻言抖了抖胡须,显然王玄策这小子没跟自己说实话。 “老天师说小子跟着楚王殿下,能得天大的造化……能……能拜相封侯那种……”眼见窦公还要追问,王玄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说出了实话:“但小子对这个……不是很有自信……” “你是对楚王殿下能开玄武门没自信呢,还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窦师纶见状,开启了对王玄策的反复拷打模式:“先前你不是一口一个为楚王殿下甘愿效死么?咋了?这会儿又不把握啦?” “窦公……我没那个意思……”王玄策闻言连忙摆手:“我都听殿下的……” “将来若是哪天老夫不在了……”谁知接下来窦师纶却突然身体前倾,给了王玄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记住,你可以有那个意思!” 轰! 王玄策此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别装了!你小子是什么德性,你老师早就跟老夫说了!”窦师纶见有人想继续装孙子,当即不满道:“咱们楚王殿下学《孙子兵法》都是抱着将敌人当成孙子的心态去学的,你既然心中有大志向,那么为何不将胆气放得足一些呢?!” “窦公啊……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王玄策现在都忘不了被这位大佬掐住脖子,差点失去意识的场景:“您该不会又在试探我吧……” “从前可能会试探,但今日之后,不会了。”窦师纶此时脸上的神情很是郑重:“老夫人当年……是在陛下进家门的前一刻服毒自尽的,这既是她对我们这些家臣的警告,也是她对陛下的警告和控诉——平阳昭公主的死,老夫人放不下,可是楚王殿下的将来,她更放不下…… 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如陛下所愿,在那场愈演愈烈的夺嫡之变中,选择帮助陛下…… 可是,老夫人又害怕将来有一天,陛下和楚王殿下会因为当年这桩旧事闹到不可开交。 所以,在楚王殿下还不能独当一面的这些年里,李忠文那四个人才能活下来。这既是老夫人悬在李二陛下脖子上的一把剑,同时也是撑在楚王殿下头顶的的一把伞。 而现如今,楚王殿下大势已成。 李二陛下又适时开口向楚王殿下提及了那四人的下落。 所以李忠文他们就该死了。死在最合适的时候,也算是最后死得有了点价值。”窦师纶说到这,眼中透露出的深邃已经无人能看懂。 “窦公……”王玄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但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在真正的权谋面前,他还稚嫩的很。 “你莫要觉得自己还不够看。”面对说话开始底气不足的王玄策,窦师纶突然微笑安抚对方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比之你,还是稍逊一筹的。厉害的……从来都是老夫人,当年亲自教导老夫人的,可是北周武帝宇文邕!” “陛下今日出手……是一个意外吧?”王玄策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李二陛下今日出现在永和坊时,给他带来的震惊。 “他本来是打算让我带着军队给楚王殿下压阵的,但或许……”窦师纶说到这里,突然陷入了一阵迟疑。 “窦公,”窦师纶迟疑,王玄策却在此时拿出了他身为楚王殿下心腹的忠诚与果敢:“没有什么或许。 或许陛下良心发现,想偿还当年的愧疚? 又或许陛下不忍楚王殿下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就此背上擅杀家臣的名声? 没那么多或许,我们是楚王殿下的家臣,我们该考虑的是楚王殿下将来要面临的最糟糕的处境,而不是其他。 没有任何侥幸!”王玄策说到最后,神情也逐渐严肃。 “说得好!”窦师纶闻言笑着点头道:“谢闵麟那小子,到底是教了个好学生!” 面对窦公对自己和老师的夸赞,王玄策不卑不亢的朝对方行了一礼,没说话。 “有一点你其实猜错了。”窦师纶看着自己未来的接班人,语气幽幽道:“窦氏家臣的忠诚,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所以,老夫人其实是想让楚王殿下背上一个‘擅杀家臣’的恶名声的——她老人家不希望自己的孙儿再去主动争夺那个位置,她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所以……” 窦师纶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 王玄策此刻对上窦师纶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默默点头:“玄策明白了。” 李忠文等人的死,是老夫人亲手划出来的一道底线。 一旦李二陛下在此事过后,做出危害到楚王殿下性命的事情。 那么…… 有些事情,虽然大逆不道,可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做了也就做了。 引颈待戮?老夫人当年身为母亲,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于是只能独自伤心,默默忍受,但是她那机灵可爱的孙儿,却没理由受这样的委屈! 况且作为老夫人的儿子,却敢主动跨过老夫人底线的,他李世民并不是第一个! 而那人最终是个什么下场,想必也不用他窦师纶多说了…… ------------------------------------- 是夜,皇宫之中。 “母亲!母亲!阿姊!阿姊!”甘露殿内,李二陛下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位人间帝王,此时浑身冒汗,脸上更是涕泪横流。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长孙皇后不是没见过李二陛下做噩梦的样子,可是这在梦中喊着“娘和阿姊”,却是头一回。 “观音婢……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李二陛下此时还戴着髯套,可他的哭嚎却格外凄厉:“多少年……你们都不来梦里见我了……” “陛下……”长孙皇后一听这话,顿时便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夫君。 “观音婢啊……”好半晌才平复下情绪的李二陛下,望着头顶的纱帐,神情怅然道:“你不知道……在梦里……母亲和阿姊……她们都不跟朕说话……都不跟朕说话啊……” 第565章 哭哭哭,就知道哭 “什么?!那昏君昨晚又哭了?!“——翌日清晨,一夜好眠,早起赶到主殿喂兕子和稚奴吃早餐的楚王殿下,从妹妹长乐公主口中,得知了李二陛下昨日哭过的事情。 “唉……哭哭哭!就知道哭!咱家的福气都让那昏君给哭没了!来,兕子,张嘴~~”楚王殿下一边喂着怀中的妹妹,一边没好气地对身边的长乐兰陵还有李泰道:“长乐,兰陵,青雀,你们将来可不许学咱爹啊,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宽儿,你可知道你父皇昨日去了哪里?”长孙皇后如今早就习惯自家好大儿没事吐槽自己的夫君了,但她现在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李宽似乎知道其中的内情,否则他应该在听完长乐的话后直接追问缘由,而不是直接开始对李二陛下的人身攻击。 “哼哼哼……”楚王殿下见母后开始问询事情的真相,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难题留给自己的昏君父亲来解答:“娘,这事儿……你回头问我爹去吧……他有本事截儿子的胡……难道还没本事把自己的媳妇儿给摆平吗?” “你个臭小子……”长孙皇后听完儿子的话,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后道:“也就是说,你父皇昨日出宫与你有关?” “不,与大哥有关。”楚王殿下拉大哥下水的功夫早就臻至化境:“我爹昨天让他监国来着,您回头问他去吧。” “二哥,这事儿不好怪大哥吧……”李泰虽然如今依旧看起来憨憨地,但是脑子却是格外好使:“按照你的说法,我估计大哥也是临时被赶鸭子上架,说来说去,都是咱父皇……” “呐,母后,您看,青雀都分得出谁是谁非!”已经喂完妹妹兕子的楚王殿下,将手里的碗放下,接着一把将正扑在他怀中蹭嘴巴的妹妹给抱了起来:“小兕子,这个可不许跟你二哥学啊……” “二哥~~”此时还等在一旁,默默等二哥投喂的稚奴不高兴了:“我~~我~~” “稚奴,来,四哥喂你。”李泰见二哥和兕子正说着悄悄话,于是他自告奋勇地向稚奴张开怀抱。 可无奈的是…… 九皇子殿下只是看了自家四哥一眼,随即便高傲地抬起下巴,接着身子扭动两下,给了后者一个傲娇的背影。 “你这竖子!”怒气上头的魏王殿下,几乎当场就要上前给这混账弟弟来两下。 最后,还是楚王殿下在给了魏王殿下一板栗后,又主动弯腰,一把将气性大的幼弟从地上捞起,接着将其带回餐桌前,开始耐心喂养,这才让这场风波平息下来。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这个二哥当得的确称职。 当然,前提是稚奴还小…… 等哄好了兕子和稚奴,楚王殿下再次走出甘露殿的时候,小宦官称心给他送来了关于泉盖苏文的消息:“殿下,洪总管让奴传话于您,说是泉盖苏文昨日已经被废……” “这货醒来后什么反应?”楚王殿下悠哉游哉地走在皇宫的御道上,寻思着今日还得去趟鸿胪寺,将西突厥那俩棒槌给敲打一遍,如此这段时间内的各种琐事,才算最终告一段落。 “泉盖苏文醒来后意识到自己……”称心说到这,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意识到自己成了残缺之人,当场便露出骇人的杀意,但被几位大内高手给制服后,他又萌生了死志……” “那他有没有去死啊?”楚王殿下对于泉盖苏文,可谓是失望至极:“枉本王还这么看好他,结果就这?哼,本王让他没了小咕咕……嗯……去了他的烦恼根,可是为了他好!像他这样的废物,就该斩断七情六欲,一门心思地搞事业!否则他怎么对得起本王当年送他琉璃器和亲王冕服的情谊?” “殿下……您这……”称心听完自家殿下的这番话,突然就明白了为何东宫总管朴云一去天牢,那泉盖苏文就不寻死了:“您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啊……” “你先别急着拍马屁,”楚王殿下见前方不远处已是玄武门,于是便长话短说道:“说说吧,后来是谁让泉盖苏文振作起来的?” “此人正是东宫总管,朴云。”称心闻言当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这位去了天牢后,先是跟泉盖苏文说了陛下昨日让太子殿下监国的事情,后来……后来又为您说了一番好话……” “真的假的?”楚王殿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神转折:“本王在宫里嚯嚯的最狠的宦官,除了洪三就是他朴云了,他会为本王说好话?他咋说的?” “朴总管说……”称心想了想,随即开口道:“殿下您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您善……” “……”楚王殿下发现,这东宫里就没好人啊!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东宫总管,这一开口就跟淬了毒似的,直奔三方要害:“朴云这狗东西……真是一句话就把本王和大哥还有泉盖苏文全给加害了啊!” “是陛下授意朴总管这么说的……”称心说着从云裳口中打听来的消息,声音有些低沉:“陛下的意思是,怎么着也得给泉盖苏文一点希望,否则他要是真死在大唐,那么就白费楚王殿下这么多心思了。” “本王可没花多少心思在泉盖苏文那狗东西身上?”傲娇的楚王殿下听完称心的话,当即摆了摆手示意某个昏君不要来沾边,但随后他又提醒称心道:“称心,你也莫要太天真,这消息可不是你从云裳嘴里打听到的,而是我爹授意云裳告知你的,明白吗?” “奴晓得。”称心闻言恭敬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那殿下,现在您打算如何做?” “我那寝宫床底下靠近墙边的那一角,里面有味道相当醇厚,药力相当强劲的虎骨酒,你记得回头等泉盖苏文养好了伤,就替本王将这个送给他,就说是大唐楚王殿下所赐,让他好生收着,回头他若是能将其献给高句丽国王高建武,那指不定还能收获一笔赏赐呢。”楚王殿下说完,朝此刻已经汗流浃背的称心露齿一笑:“称心,记住,对敢于算计大唐的敌人,咱们怎么折辱都不为过!” 第566章 唐俭的转变 称心在得到楚王殿下的点化后,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而楚王殿下,则是继续出宫,去鸿胪寺点卯。 “殿下,您最近是不是来的有些勤啊……”——鸿胪寺内,当唐俭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楚王殿下时,他内心的大草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万马奔腾:“真的……殿下……鸿胪寺的政务并不多,臣一个人也能应付……” “你能应付个锤儿你能应付……”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我问你,咱们跟西北诸国开启互市后,打算多久进攻天竺?” “这个……臣还没和陛下讨论过?”唐俭闻言有些尴尬的回道。 “两年时间,足够吐蕃、吐谷浑还有薛延陀休养生息,恢复战力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唐俭的座位前。 而唐俭……自是恭敬起身,让大王入座。 “去将西突厥的两位使节给本王带上来!”楚王殿下落座后,当即便开始忙碌正事。 “唯……”唐俭现在不是不相信楚王殿下的能力,而是……楚王殿下的能力有时候太过出众,以至于他这个鸿胪寺卿在大多数时候在对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什么,你说少数时候不黯然失色是为什么? 那……自然就是唐公被楚王殿下当饵撒出去的时候咯…… 言归正传。 不多时,西突厥的两位使节便来到了大堂,见到了今日格外暴躁的楚王殿下。 “臣阿史那泥孰——”代表肆叶护可汗的使节恭敬在楚王殿下面前抚胸下拜。 “臣阿史那祢赫——”乙毗射匮可汗的使节见状也有学有样,朝楚王殿下恭敬行礼。 “——在此见过楚王殿下!”两人异口同声的唱礼,显得格外有气势。 “行啦,别跟本王这么见外啦。”楚王殿下可没打算跟之前忽悠禄东赞等人那般,循循善诱地跟对方绕圈子,他今日过来,就是切对方中路的:“阿史那祢赫,你小子挺勇啊?居然敢殴打本王的挚爱亲朋和心腹家臣?!” “殿下……臣真没还过手……”阿史那祢赫只要想到这事儿他就来气:“真的……殿下……臣当时就是开口回骂了对方一句,接着臣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臣再醒来,臣已经在马厩了……” “……”虽然楚王殿下是个贯不讲理的,但是当他听完是哪祢赫的这番话后,说实在的……楚王殿下高尚的人格还不至于使他继续无中生有,将人给冤死。 “好吧……”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决定还是宽宏大量一回:“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臣……谢过殿下!”尽管阿史那祢赫此时心中早就怒火滔天,可他脸上却依旧要被迫拿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只见他突然俯身拜倒在地:“殿下的仁德,如同草原的明月,高洁无瑕,照耀臣心间……”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将拍马屁的功夫上升到艺术行为的阿史那祢赫,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此子断不可留! 他娘的……这么能忍? 那好吧,狗东西,既然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兴趣! 那么西突厥……你注定是回不去喽…… “楚王殿下,似这等乱臣贼子,自是巧舌如簧,您可千万不要被其三言两语所蒙骗啊!”——就在楚王殿下寻思着怎么把阿史那祢赫给留下的时候,一旁的阿史那泥孰突然开口道:“臣认为,您的好友与家臣,都是高风亮节之辈,怎么会主动寻隙滋事?一定是这阿史那祢赫主动挑衅,后者被激怒后,才引发的冲突!” “嗯……”楚王殿下现在很尴尬。 因为方才就在阿史那泥孰说出“高风亮节”这四个字时,楚王殿下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的一干好友以及一众家臣的人脸,而这般走马灯过后,最终停留下来的,除了窦叔儿,其他人…… 咳咳……那是真不配…… “你也别糟蹋那些儿好词……”楚王殿下等阿史那泥孰说完之后,随意地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但随后他又接着开口道:“本王今日叫你俩来,不是为了先前的冲突,而是本王想知道,大唐若是要跟西突厥重新建交,你们之中,该由谁来代表西突厥?” “殿下,自然是肆叶护可汗!”阿史那泥孰闻言猛地从地上站起身:“肆叶护可汗他——” “——本王让你起身了吗?!”大堂之上,见到这一幕的楚王殿下脸色在一瞬间便阴沉下来。 “殿下!是臣失礼,还请殿下恕罪!”阿史那泥孰在楚王殿下话音落下后,他几乎都没怎么思考,便在一瞬间又重新跪倒在地,甚至为表示尊敬,他还朝楚王殿下重重一叩首:“臣一时情急,才失了礼数……” “……”大堂上,认为对方这般举动乃理所应当的楚王殿下,压根就没搭理阿史那泥孰,反而是随意拿起桌上的公文翻了翻,随后就将其丢弃在一边,接着继续去拿新的公文。 楚王殿下这般举动,摆明了就是要让底下的两人搞清楚局面。 大唐早就今非昔比! 而另一边,作为从前隋走过来的老人,唐俭其实也经历过隋朝威仪四海的时代,可…… 可隋朝这个巨人,终究还是在杨广这个不称职的大隋皇帝的带领下,跌跌撞撞走向了自己的坟墓。 巨人倒下后,中原王朝在周边诸国的威严也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唐俭压根就没想过,如今开国也不过十来年,那个巍峨的巨人,似乎又回来了! 只不过如今它的名字,叫做大唐! 这一切……都源于楚王殿下当初在西北立下的不世之功啊…… 望着身边这位百无聊赖,神情慵懒的尊贵少年,唐俭心中一直恪守的那架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发生无可转圜的倾斜……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原本还在看仇敌好戏的阿史那祢赫,也渐渐感觉到了如山的压力,开始默默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水。 而身为正主的阿史那泥孰,则是在叩首过后,便将头死死抵在地面上,久久不敢抬起。 再往后,就连唐俭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当他将目光重新投向自顾自把玩桌上物件的楚王殿下时,不知为何,这位从隋末和太上皇李渊一道走过烽火岁月的老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尽管楚王殿下只是身负王爵,但此时的他,却当真开始“英果类父”——只在举手投足间,便可体现什么叫做“天威难测”…… 思及此处,唐俭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将来有朝一日……太子……楚王…… 片刻之后,缓缓重新睁开眼的唐俭,此刻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第567章 唐公棋差一招 “唐公,你在想啥呢?”大堂上,楚王殿下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瞟到唐俭身上后,他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您这眼神……怎么坚定得好像准备随时要跟本王去开那玄武门呢?” “殿下您说笑了……”唐俭闻言呵呵一笑:“按照您一贯的作风,那朱雀门才是您的主场——毕竟您历来都擅长发动正面奇袭不是么?” “哇……”虽然楚王殿下已经不是第一次震惊于唐公的惊世口才,可对方此次给他的感觉,却有些奇特:“唐公,您是不是打算投靠本王啊?” “那楚王殿下觉得臣还有机会吗?”听闻楚王此言的唐俭,当即脸上一阵皮笑肉不笑的对其反问道。 “本王最近没有攀登的兴致。”——楚王殿下觉得老唐最近有点癫,他还是暂时离远儿点。 “那臣当真有些失望……”唐俭听完楚王殿下的回答,语气都变得有些失望起来。 “……”——楚王殿下对此能说啥呢? 他只能说宫里那位昏君可能识人不明吧…… 不对,又或者说那昏君已经暗示过唐俭钓鱼执法了?! 那本王……本王还是继续装傻比较好咯? 一时之间,楚王殿下心中天人交战。 直到唐俭再次开口。 “殿下,您看咱们是不是该接着聊正事?”唐俭到底是鸿胪寺卿,他对待自己的本职工作一向尽职尽责:“两位突厥使节,可都还等着您训示呢。” “本王可没啥好话给他俩。”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但到底还是选择听从了唐俭的劝告:“那什么,本王问你们,这次来大唐,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楚王殿下这个问题,可谓是一下子就把阿史那泥孰和阿史那祢赫给问蒙了。 收获? 啥收获? 我们在西北被您楚王殿下按在地上摩擦,来了长安……被您的家臣按在地上摩擦…… 仔细想了想……似乎还“摩擦降级”了?! 这就挺令人无语的! “喂,本王问你们话,你们为何不回答?!”楚王殿下没想到,下面这俩货居然还学会用沉默来抗议了! “殿下……我等……此次来长安收获颇丰,可方才您突然问起,我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说哪一项比较好……”——不得不承认,阿史那泥孰作为肆叶护可汗的使节,无疑是很称职的。 “好吧,其实这个也不重要。”楚王殿下听闻阿史那泥孰的回答,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本王就是随口一问,当然,你们却不可随口一答。” “我等所言,句句发自真心!”听闻楚王殿下此言的阿史那泥孰和阿史那祢赫忍着怒火,重新叩首行礼,嘴上异口同声道:“能得殿下垂询,是我等的荣幸!” “好了,你们的马屁也拍完了,本王也该给你们点准信了。”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俩桀骜不驯的使节已经学会了识时务,于是楚王殿下终于图穷匕见了:“你们两个,不对,应该是你们背后的肆叶护可汗以及乙毗射匮可汗,他们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大唐站出来支持他们其中一方没错吧?” “殿下,我汗才是西突厥正统!”阿史那泥孰等楚王殿下话音落下后,连忙开口道:“臣知道,殿下您一向痛恨乱臣贼子……” “吭……”台上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唐俭,听到阿史那泥孰的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你笑啥?!”楚王殿下看着今日如此能抢戏的唐俭,他觉得自己有拳打鸿胪寺的冲动。 “殿下……臣……只是忽然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唐俭一边吭哧吭哧地抖着肩膀,一边“颤颤巍巍”地开口道:“臣家中的老猫要生小狗崽了……” “好你个唐俭!本王看你是真的找削!”楚王殿下闻言便要起身。 “唉!殿下!”唐俭最近似乎跟好友杜如晦交流了某些方面的心得:“您要有气!找臣的儿子撒!唐观那一百来斤,臣可就全交付给您了!” “懂了。”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我回头就去揍杜荷!” “……”唐俭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而此刻台下的两位使节,看着台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唐的……大唐的亲王和大臣……都……都这么癫的么?! “看什么看?!”楚王殿下见下面那两货居然还一脸求知欲的望向自己,不由怒喝道:“没见过君臣吵架啊?!” “……”阿史那泥孰和阿史那祢赫闻言又重新低下头去。 而唐俭……唐俭此刻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 不是……楚王殿下……咱现在……还是该避着点人的…… “你别开口说话,不然本王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开口欲言的唐俭,随后将目光重新转向阿史那泥孰的身上:“本王是大唐的亲王,所以对你们西突厥的内政不感兴趣,当然,你们想让大唐承认肆叶护可汗是正统也行,有诚意吗?” “楚王殿下,我家可汗说了,只要大唐愿意支持他,那么待他重新统一西突厥后,他愿意迎娶大唐的公主为可敦!” “你他娘的还打算连吃带拿是吧?!”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猛士:“喂,先前本王是怎么修理禄东赞等人的,你们是没听到过风声?”、 “啊?殿下?您这……我们哪里失礼了吗?”阿史那泥孰一听楚王殿下这般说,脸上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个治好了也是流口水。”楚王殿下看了阿史那泥孰一眼,随后便转头对身边的唐俭说道:“这事儿烦劳唐公替本王记一笔账。” “殿下……不至于吧……”唐俭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想当初,楚王殿下就是因为类似的一句话,转头便去了草原擒回了草原十八部的首领们…… 而这次……楚王殿下要是为了自家的姊妹们再来这么一回…… 讲真……别管这次楚王殿下是不是又能“兵贵神速”,但是他唐俭的鸿胪寺卿,很可能就要做到头了…… 第568章 天马行空的上限 “什么不至于?”楚王殿下觉得唐公还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肆叶护那个狗东西,不过是本王脚底下随意揉捏的一条丧家犬罢了!就这样的废物,还敢肖想本王的姊妹?咋的?他真的以为本王很好说话啊?!” 楚王殿下的愤怒需要被认真对待。 这是自他上次去金山祭天后,全天下的异族共同达成的共识。 “楚王殿下,我家大汗这么做,只是为了向您……向大唐表示臣服之心……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阿史那泥孰也没想到,禄东赞那几个狗东西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居然半点风声都没跟他透露过,可如今错已铸成,再去想这些已是徒劳,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裂痕,否则…… 当西域再次响起大唐铁骑的马蹄声,尤其领军者还是楚王殿下…… 那么可当真就是天要亡他们西突厥了…… “阿史那祢赫,你觉得本王现在该怎么做?”楚王殿下面色平静地等阿史那泥孰把话说完,随后就将目光投向已经开始幸灾乐祸的阿史那祢赫。 “啊?殿下……”说起来,阿史那祢赫先前其实也抱着和阿史那泥孰一样的想法——自家的可汗迎娶和楚王殿下关系亲厚的大唐公主为可敦,以此获得这位绝世凶人的支持。 好在他嘴笨,慢了阿史那泥孰一步啊…… 原来那个被西北各族当做笑话的传言居然是真的——楚王殿下率军出关,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姊妹们不去和亲! 好吧…… 既然如此……阿史那祢赫当即便选择改换策略。 “楚王殿下……臣不要臣觉得,臣要您觉得,殿下您认为此事该怎么处理,那就怎么处理,事后臣只会认为殿下圣明!”——谁说阿史那祢赫嘴笨来着? 这货偶尔那么“灵机一动”,那道德水平都直逼楚王了! “哈哈哈……”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阵放声大笑,随后又道:“阿史那祢赫啊……本王实在是太喜欢你了……要不这次你就留下来,以后在本王的麾下做事吧?” “啊?啊?!”阿史那祢赫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楚王殿下的垂青? 为啥? 众所周知,楚王殿下身边的突厥大将那可真不少,而且各个都是甩他阿史那祢赫十几条街的那种,楚王殿下看上他?图啥啊?! “你‘啊啊啊’个锤儿啊?!你结巴么?”楚王殿下见对方这般反应,顿时没好气道:“乃公好话不说第二遍啊,这机会如今就摆在你面前,你要学会珍惜!” “……”当意识到楚王殿下是真的想招贤纳谏后,不“贤”也不会“谏”的阿史那祢赫沉默半晌,最终艰难开口道:“殿下……臣往后会时刻感念殿下的美意,可臣的家人都还在西突厥……” “简单,回头本王就派人把你的家小接回来!”楚王殿下一句话,就解决了阿史那祢赫的后顾之忧:“至于你家可汗那边,嘿……那狗东西收了本王那么多琉璃器,饶你一个‘上门贤臣’又咋了?他敢置喙?!” 好吧,楚王殿下此言一出,阿史那祢赫也知道该咋办了。 “臣阿史那祢赫,见过家主!”嗯……先前揍自己的那个巍峨汉子,就是这样称呼楚王殿下的……嗯……没错…… “好好好,来来来,阿史那祢赫,你来本王身边站着。”楚王殿下这会儿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唯!”阿史那祢赫闻言立马起身,接着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站好。 半点都不带犹豫。 正所谓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而作为旁人的唐俭以及阿史那泥孰,这俩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不是……让我想想怎么个事儿? 西突厥的使节……成楚王殿下的家臣了?! “殿下啊?你这……”虽然唐俭已经将楚王殿下天马行空的上限定的很高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能这么办?! “咋啦?”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本王德惠四海,威仪天下,收个家臣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嘛?!” “您是真不怕陛下回头揍您啊……”唐俭现在已经不想说啥了:“这阿史那祢赫可是西突厥的正使……” “没事儿,那使团还有其他人啊。”楚王殿下认为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不太正经的草台班,所以这又有何难:“让其他人顶上他的空缺就行了。” “你说行就行?”唐俭的一张老脸已经聚集在一起快要扯不开了。 “对啊,本王说行,那就行!”楚王殿下傲娇地抬起下巴:“让那说不行的到本王面前来,看本王不……” 嗯……担心这话一出口,又招来昏君降临的楚王殿下,突然话锋一转:“总之,唐公,这事儿你别管,本王自己心里有数的!” “……”楚王殿下一锤定音后,唐俭终于沉默了。 而阿史那泥孰…… 这货从头到尾的沉默已经震耳欲聋! 讲真…… 如果楚王殿下需要……咳咳……他也可以的…… 但很显然,楚王殿下并不需要。 “阿史那泥孰,”在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晋家臣后,楚王殿下扭头对阿史那泥孰正色道:“本王对于西突厥的态度其实很简单,你们的内斗大唐不参与,等肆叶护和乙毗射匮回头决出胜负来,再由胜者派出使节来长安,到那时,大唐会承认他的地位的。” “殿下,难道您就不肯为我家可汗主持一下公道吗?”阿史那泥孰见状还想争取一下。 “公道?”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他缓步走到阿史那泥孰面前,慢慢弯下腰,直视起对方的眼睛:“有些本王自己的公道,本王自己都主持不了,你凭什么觉得本王还会有那份闲心,去给一个从头到尾都跟本王处于敌对位置的狗东西来主持公道呢? 本王不是善人,明白么?!” 或许是楚王殿下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在场众人的压迫和震惊实在太重,所以他的此番话语落下后,直到楚王殿下走出大堂,这堂上之人,别说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没,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但不知为何,他们在惧怕之余,心中又不约而同生出一种好似错觉的感悟:尽管这位大唐楚王看似享尽人间富贵荣华,可……他似乎并不为此感到快乐…… 第569章 张镇玄 李宽在离开鸿胪寺后,并没有打算回宫,他只是漫无目的在长安城内走着,好似游魂一般。 “楚王殿下?您再这么晃悠下去,这路边的小娘子可都要将路给堵住了。”——就在楚王殿下思考要不要去虞师府上找虞师聊聊心中的困苦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嗯?”楚王殿下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发现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道人,一身黑色道袍,头戴白玉冠,正怡然自得地望向他。 “你哪位?”楚王殿下看着那相貌英俊到差点追上自己的年青道人,神情透露着疑惑:“你怎么会认得本王?” “这长安城里比贫道还玉树临风的少年郎,除了楚王殿下您,哪还有别人呢?”那年轻人也是个妙人,回话之时还不忘朝楚王殿下作了一道门稽礼。 “张镇玄?”楚王殿下看着如此风度翩翩的道士,他的脑子突然闪过张老天师的那张鹤发童颜但平平无奇的老脸来。 嗯……可能真是那啥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吧…… “殿下慧眼啊!”那年轻道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道:“难怪曾祖父说殿下您深不可测,看来他老人家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张师说本王深不可测,那指的是本王的道德底线!”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不过你小子来得挺快啊。” “唉!家主这是哪里话?”张镇玄此时已经来到李宽身边,只见他神情有些促狭道:“我那小心眼的曾祖父,怕您将九节杖给拿去当打狗棍使,这才强令臣星夜兼程,来到您身边,为您效力来着。” “那九节杖在玉山别苑放着呢,你回头去问问姜去,本王让他给你收好了。”楚王殿下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接着看向张镇玄道:“听说你会雷法?” “那是曾祖父夸大,臣就只是潜心修道而已。”面对家主大人一上来就开始摸底的行为,张镇玄的态度极其不老实。 “那……”楚王殿下故意装作有些为难道:“本王要你何用?” “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啊……”张镇玄的个头其实比楚王殿下还高出不少,但这货却莫名给了楚王殿下一种“白长这么大个儿”的感觉——只见他此刻佝偻着腰,神情有些凄苦道:“我张氏一脉那可是从东汉末年便始终效忠于窦氏,您总不好因为臣是个吃干饭的就抛弃这份深厚情谊吧?” “可本王麾下不养闲人啊……”当楚王殿下发现这张镇玄是跟自己同频道的乐子后,他的表演欲此刻也上来了:“镇玄啊……你这样……会让本王很难办啊……” “家主,为何难办?”张镇玄闻言当即追问道。 “你知道么,你如果没本事的话,那么本王手底下的家臣,大都不会服你……” “殿下,哪个不服,您让哪个来找臣不就行了?”张镇玄觉得这事儿挺简单的:“臣其实也知道怎么以理服人的。” “撒豆成兵会不会?”楚王殿下见这货油盐不进,于是决定主动出击。 “那个臣不会……”张镇玄挠了挠头,随后又道:“可是曾祖父说这招您或许会……但臣不信。” “……你不信就对了!”楚王殿下就知道当初见到张师时,那份心有所悟根本不是错觉——这老头儿居然真的知道自己的底牌! 哇…… 看来这道门高修,也不尽然都是我家罡子那种半吊子水准啊…… “殿下,咱们现在去哪儿?”张镇玄显然是个有眼力见的主儿,见楚王殿下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纠缠,于是他赶忙岔开了话题:“要不您陪臣去一趟玉山别苑?” “你干嘛?本王还得亲自帮你引荐?”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多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张镇玄闻言抿了抿嘴:“您不知道……鹤翁打小就爱欺负臣……” “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一阵愕然:“你们张家人,就那么不被那只大黄鹤待见?” “殿下,那是鹤翁!”张镇玄闻言瞪大眼睛:“这世间唯一的一只仙禽!”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多余说废话:“你……成吧……正好,本王也想出城散散心……” 片刻之后,柴绍府上。 “表弟……”柴哲威和柴令武哥俩,今日得知楚王殿下上门探望,心中那叫一个感动:“真没想到,你居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特地跑来看我们……果然,还得是你跟我和大哥天下第一好!不过这位是?”柴令武说着,将目光投向李宽身边的张镇玄。 “哦,这位道长是我的新家臣,名为张镇玄。”楚王殿下说完,给了张镇玄一个眼神。 “两位小公爷,在下张镇玄。”张镇玄适时朝柴家兄弟行了一礼。 “道长客气……”柴哲威带着弟弟回了一礼,随后他将目光看向李宽:“宽弟,你不必如此逞强,我房间里还有没用完的疗伤药……” “我说两位表哥,你们收收味……”楚王殿下看着走路都费劲的柴哲威和柴令武,他的语气有些嫌弃:“我没挨揍,这次来是借马的——我打算去一趟玉山,在那里小住几日。” “表弟,这事儿舅舅和舅母知道么?”柴哲威一听表弟没挨揍,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你跟舅舅吵架了?” “没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那昏君如今也该知道避一避本王锋芒了。” “表弟啊……”柴哲威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你该不会是谋反失败,意图逃窜吧?那你听表哥的,就躲在柴府,我回头让我爹去给你求情。” “哲威表哥……”楚王殿下闻言神情略微思索,随后缓缓开口道:“原先我以为只有令武表哥平日有点癫……可现在我发现……哲威表哥你也是一样……只不过从前隐藏得深而已……”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柴令武觉得自家大哥说的话很在理:“表弟,真的,你别怕给我们惹麻烦,左右我们哥俩是母亲唯一的骨肉,舅舅还能打死我们不成?!” 第570章 那一道天雷 “李怀仁那个夯货……到底是带坏了本王的整支队伍……”楚王殿下眼见两位表哥随时有为自己献身的冲动,当即无奈解释道:“我真是来借马的!不是来借人马的!” “你确定?”柴令武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有那一天……我指定叫上你!”楚王殿下觉得跟表哥们实在是没法儿用正常方式沟通了。 “拉钩?”柴令武见状当即一瘸一拐来到李宽面前,伸出了小手指。 “你大爷的……”楚王殿下见表哥如此苦苦相逼,终究还是骂骂咧咧的伸出了手…… 片刻之后。 “那成,你自己去马厩牵马吧,我跟大哥回屋躺着去了。”柴令武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当即转身,和大哥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殿下……您这两位表哥……真的只是表哥?”张镇玄虽然自认见过许多大场面,但是像今日这种“谋反还要拉钩”的大场面,他属实是没见过。 “谁家不出几个脑子不大好使的?”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张镇玄一眼:“走吧,去马厩挑马,记得选你喜欢的。” “殿下,这马……咱们得还吧……”张镇玄显然跟楚王殿下在很多时候都有着惊人的默契。 “你这初来乍到的,本王不得送你点见面礼?”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放心吧,表哥他们不会计较的,再说了,青雀那小子如今又胖回去了,本王不找表哥们算账,那都是本王大气!” “这又关魏王殿下啥事儿?”张镇玄觉得在楚王殿下身边做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那就说来话长了……”楚王殿下一边带着张镇玄选马,一边将自己当初为了让弟弟瘦下来,用汗血宝马当酬劳的事情跟张镇玄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这些的时候,两人已经骑着汗血宝马行驶在朱雀大街上了。 “殿下,您可真是位好兄长啊……”张镇玄说话时略带调侃的语气,让楚王殿下颇为受用。 “那是,”楚王殿下闻言得意地挑了挑眉:“镇玄,不是本王跟你吹,这皇宫里除了我爹那个昏君,谁见到本王不心生欢喜?哦,洪三、云裳、张楠、还有朴云除外。” “这四人为何除外?”张镇玄提问时,已经默默记下了人名。 “盖因本王太过英明神武,让他们见到本王后,开始为我爹那个昏君担忧了吧~~”楚王殿下说完,当即一抖缰绳:“驾!” 一人一马,率先奔出城外。 “殿下倒是个妙人……”后方的张镇玄见状微微一笑,随后默默跟上。 出了城,楚王殿下带着张镇玄一路驶向玉山别苑,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在玉山脚下,楚王殿下碰见了迎面行来的王玄策。 “玄策?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见到自己的心腹家臣后,当即开心地大笑道:“哈哈哈……难道说本王与你如今也变得心有灵犀了?” “殿下谬赞……”此时已经翻身下马的王玄策,先是朝马上的楚王殿下行了一礼,随后他又看向对方身后的张镇玄:“殿下,这位道长是?” “张师的曾孙,叫张镇玄,咱家的新供奉。”楚王殿下说完,又指着王玄策对张镇玄道:“王玄策,本王的李斯。” “殿下这介绍倒是言简意赅。”张镇玄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下马朝王玄策行了一礼:“镇玄见过玄策兄。” “不敢当不敢当,玄策见过张道长。”王玄策眼下对张镇玄也是客气的很。 毕竟……张老天师的来头有多大,姜公可是私底下对他说起过的。 而袁道长和淳风道长在得知张老天师的真实身份后,那也是震惊过后好一阵怅然若失,直叹“既见红尘仙,奈何机缘浅”。 “玄策——”想一出是一出的楚王殿下,看着正在愣神的王玄策,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本王想摸鱼,你要不要陪本王一道?” “殿下想什么,臣自然奉陪到底。”王玄策闻言笑了笑,随即答道。 “镇玄,你呢,一起不?”楚王殿下说完又回头看向张镇玄。 “啊?”正在欣赏自己的汗血宝马的张镇玄,闻言下意识答道:“那啥……殿下,臣不会摸鱼……” “你们道士入山修行,连下河摸鱼都不会?”楚王殿下闻言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殿下,臣小时候一直都在钻研道术,没时间玩耍啊……”张镇玄此刻神情一阵萧索:“说起来……臣也羡慕……”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一把扯着张镇玄的胳膊往河滩方向走:“来来来,本王教你!” 于是…… 一位勇冠当世的少年亲王,一位腹有良谋的纵横高手,以及一位初出茅庐的道门天骄,就这么结伴在玉山脚下的河溪里摸起了鱼。 “哎呀……镇玄啊……你怎么这么笨?!让你掐住鱼鳃后方半寸,你怎么非是不听呢?像你这么直溜溜的去抓脑袋,当然抓不着啊!”仔细教了张镇玄好几遍抓鱼的技巧后,发现依旧见效甚微的楚王殿下,顿时急得想走人。 “殿下……臣这不是新学嘛……”张镇玄已然是沉迷于摸鱼之道了,这会儿他只想抓紧实践,压根就不想再听楚王殿下的碎碎念,于是在听完楚王殿下的抱怨后,他当即便指着远处道:“殿下,那边的水流比较缓,臣去那边儿试试。” “去吧去吧……”楚王殿下发誓,要不是看在老天师的份上,这要换其他家臣来,他高低已经扑上去了。 待张镇玄走远后,一直默默守在楚王殿下身边的王玄策突然笑着对自己的家主开口道:“殿下,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知道什么?什么知道?”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玄策,你小子怎的又变得神神叨叨了?” “既然殿下不想知道,那臣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如此说,当即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但是殿下,臣发誓,将来无论是谁,想做出危害您的事情,那么臣即便拼着性命不要,也会让其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 站在稍稍有些湍急的河水中,楚王殿下听着王玄策这番肺腑之言,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窦叔当年。 依稀记得,当初年幼的自己在陇右别苑,趴在祖母乞膝盖上告状,说老管家偷吃自己点心时,前来拜见祖母的窦叔也说过类似言语。 嗯……那时候自己以为窦叔跟自己一样,讨厌胖管家,但是现在再回想,显然他俩说的不是一件事…… 那时候窦叔还很年轻,如一柄出鞘利剑,远不似今日这般沉凝如渊。 “玄策,不摸鱼了。”楚王殿下拍拍手,心中的诸般念头,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通达:“本王要去见窦叔!” 想到就去做,便是楚王殿下的风格。 所以,李宽当即朝远处的张镇玄招了招手:“镇玄!走了!” “哦!”张镇玄闻言也开始向河滩走去。 待三人上岸后,各自穿好鞋袜,楚王殿下望着面前那点儿可怜的渔获,突然神情有些颓唐道:“本王是不是该给窦叔儿备点儿礼?可……这小鱼三两条的,都不够炒一碟下酒菜啊……” 就在楚王殿下话音落下之后。 “轰!”响晴的天空,无端降下一道天雷,直直击打在远处川流不息的河面上。(注1) 随后,只见大大小小的各色河鲜,纷纷从水底浮起,顺着河流而下,路过面色震惊的楚王殿下眼前…… 第571章 先捞鱼 “殿下,玄策兄,你们全都看着贫道作甚?现在……我们不是该先去捞鱼么?”张镇玄眼见被人像看怪物一般盯着,他摸了摸鼻子,然后指着前边儿的溪流道:“再不去……鱼可就都跑了……” “不是哥们儿……”楚王殿下现在脑瓜子都是嗡嗡的,只见他满脸震惊地看着好似一个老实人的张镇玄道:“咱先不谈你小子是不是玩不起……那啥……你小子真会啊?!” “什么真会?”张镇玄听闻楚王殿下此言,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迷惑的神情。 “雷法?你真会?!”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次说啥都要学会这玩意儿——别的不说,等他学会了,以后没事儿引雷到太极殿玩一出“雷火炼殿”,那可真是想想都刺激啊! “殿下您这就离谱了,臣哪会什么雷法啊……”张镇玄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当即满脸无辜道:“方才不过是个意外啊……” “玄策,你信么?”楚王殿下见张镇玄不肯承认,于是扭头看向王玄策。 “臣也不知道该不该信……”王玄策觉得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实在是有够匪夷所思,但张镇玄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再不捞鱼,就真的没机会了:“但是臣觉得现在捞鱼比较重要,毕竟您不是说要去见窦公么?” “对对对,先捞鱼!”楚王殿下和他的家臣们如今渐渐统一成一个画风:“毕竟去集市上买太费事,也没意思,走走走,捞鱼去!” 于是,半个时辰后…… 窦府大堂上。 “殿下,您有心了……”窦师纶看着眼前这仨货,人手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那领头的还绘声绘色跟自己描述“天降玄雷”的故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家臣头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窦叔儿,您府上的厨子会料理鱼么?”楚王殿下寻思来都来了,又正好赶上饭点,那就干脆吃了再走呗。 再说了,待会儿他还得跟窦叔谈心呢。 “钟徽!”毕竟是自己的家主,窦公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公爷,何事?”随着窦公的声音落下,不多时,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走进了大堂。 “吩咐下去,中午吃鱼。”窦师纶说完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唯。”钟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转身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还请殿下和二位郎君将鱼交于在下。” “窦叔儿,这人很面生啊。”楚王殿下一边将手里的鱼交给钟徽,一边转头看向窦师纶:“什么来路。” “他的父亲是我的管家,如今年迈,故而子承父业。”窦师纶话说一半,突然顿了顿,才道:“将来他若能历练出来,殿下大可将其收为家臣。” “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才讪讪道:“呐……窦叔的面子,本王还是要给的……那好,本王就破例一回——” “——宇文擎加上姜盛”窦师纶实在是太了解自家楚王是个什么德行了,所以他当即打断了对方的施法:“钟徽以一敌二,那都还富裕。殿下,臣是不会把能力不够的人放到您身边的,这一点,不光臣心里有数,窦氏供奉们心里也有数——毕竟没本事……那可真不够给殿下您嚯嚯的。”窦师纶说完这番话后,当即面带微笑的看楚王,准备欣赏对方接下来的变脸戏码。 而楚王殿下显然也不会让自己的窦叔儿失望。 “哎呀!原来你就是本王的……”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比喻的楚王殿下,此时也不嫌弃钟徽手里还拎着三条鱼,当即便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腕道:“你就是本王的白起……不对……李靖……啊……本王有李靖……那啥……总之……钟徽啊,你就是本王的应梦良将啊!” “殿下……”钟徽虽然早就知道楚王殿下非同凡响,可他真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非同凡响法:“您别这样……臣惶恐……” “呐,你都在本王面前称臣了,那么好,从现在起,你就是本王的麾下家臣了!正好马上赶着发家臣俸禄,本王回头就让窦叔给你算上!”——楚王殿下最近收家臣的效率那叫一个奇高无比。 “殿下……您……”钟徽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所以他便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自家的公爷。 而另一边…… “玄策兄……咱们家主平日里行事,就是这般不落俗套的么?”——张镇玄此时望着自家的楚王殿下,眼中闪过阵阵光彩。 “镇玄兄……咱们家主……诸般行事,嗯……行云流水,不着边际……颇有智者风范……”身为纵横一脉的天才,向来善于雄辩的王玄策,如今再给楚王殿下找补时,却显得措辞艰难。 “贫道能得此良主,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张镇玄在听完王玄策的话后,突然低声笑道:“还以为殿下年少成名,定是那老成持重之辈……” “你倒也不必骂的如此肮脏……”王玄策总觉得张镇玄是在阴阳怪气:“殿下?老成持重?!这是张老天师跟你说的?” “对啊。”张镇玄闻言点点头:“我就知道曾祖父是在诓骗我!” “张老天师不厚道。”破案后,王玄策做出了自己的结案陈词。 “我说……本王在前边儿招纳贤良,你俩在后边儿蛐蛐个没完,当面拆台是吧?都当本王耳聋?!”说实话,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楚王殿下也不想在新家臣面前暴露自己:“还愣着干嘛?帮着钟徽把鱼给厨子送过去!” “唯!”眼见楚王殿下发怒,张镇玄和王玄策当即恭声应下,随即又从钟徽手中接过刚交付过去的鱼,接着三位窦氏年轻家臣,便一道去了后厨,将空间留给了接下来要准备谈正事的楚王殿下和窦公。 第572章 王玄策的劝谏 “窦叔儿,这钟徽真有那么厉害么?您居然说他一个人能打得过宇文擎和姜盛联手?”楚王殿下直到钟徽走后,才再次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钟徽和姜公一样,都是武学奇才,而他的师父,是裴行俨。”面对楚王殿下的问题,窦师纶的回答丝毫没有遮掩:“殿下,能让裴行俨一眼看中,这本身就代表着了不起。”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殿下,您最近似乎有些不安。”窦师纶见楚王殿下不说话了,他突然正起神色,开始循序渐进:“臣听闻您还收了突厥使节做家臣?” “啊,窦叔儿您收到消息的速度还挺快,不过那小子真不能放回去。”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可是一支长自污水潭,但却清涟不妖的接天碧莲啊……” “殿下最近书倒是读了不少。”见到自家的家主有长进,窦师纶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那倒也没有……”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下巴:“说起来……虞师和萧师,他俩有些时日没进宫教导本王读书了。” “陛下给他们派了一些编纂典籍的差事,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两位大儒还顾不上您。”窦师纶听完楚王殿下的抱怨,当即便为虞世南和萧瑀做出了解释。 “那昏君……祸害本王还不够,居然还打算祸害本王的两位恩师?”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他俩都教出本王这么个学生了,凭啥还能干文化人才能干的活儿?!” “殿下,您这话说得……着实是臣也很难评价其在理不在理了……”——不得不承认,楚王殿下的脑回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奇,就连窦师纶偶尔都会招架不住。 “唉……”楚王殿下望着屋外的天空,语气有些唏嘘:“本王是担心这俩老头儿的身子吃不消啊……” “那倒不必……”窦师纶闻言摇了摇头:“臣可听说萧公、虞公近日那都是红光满面,就连食量都增加了不少。” “这俩……”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再次被两位老师背刺:“算了算了,老没良心的,本王也早该习惯了……” “殿下,说回正事。”意识到话题已经跑偏的窦师纶,这回决定不再循序渐进了,所以他看着此刻有些忧愁的家主,直接开门见山道:“您是不是已经开始忌惮陛下了?觉得将来某天,一场父子之间的刀兵相见不可避免了?” “啥?”楚王殿下没想到窦叔一开口,居然是比宇文擎还直白的反贼发言:“窦叔儿……你说啥?!” “殿下,您为何在那日之后,开始有意无意地招揽家臣呢?”窦师纶看着脸上表情由愕然渐渐转为沉默的楚王,他的内心也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殿下,有些话臣必须给您说清楚——当年那场动乱中,陛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参与的迹象,便是当年老夫人……” “窦叔儿……”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听不下去了:“本王真不是小孩子,您这些话……您自己信么?” “殿下,可事实就是——”窦师纶发觉楚王殿下如今是越来越像老夫人了。 聪明绝顶,但又偏执己见。 这样的人,或许是世俗之人眼中的疯子,其行为言语很难被人所理解,可那些真正成就了一番大业的人,往往都是这样的性格。 “事实就是,”生性带有一些偏执,而且时常不爱动用大脑考虑事情的楚王殿下,在截断了窦师纶的话头之后,又直接揭开了那层包裹在自己心头的纱布:“我爹他当年参没参与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对此事不知情的样子——常何当年可是李建成手底下的人,这他都能策反,为何刺杀的消息,他却一点都谈听不到?” “常何……”窦师纶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中闪过一阵迟疑,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常何原本……” “窦叔儿,您可别说他也是我的家臣。”楚王殿下闻言冷笑一声:“本王从小到大挨的打,有一小半都是因为他!” “殿下,常何自然不会是我们的人。”窦师纶闻言笑了笑,随后道:“臣的意思是,常何原本是陛下安插在李建成身边的人,在平阳昭公主去世后,陛下才最终下定决心要与太子不死不休。武德七年,也就是在平阳昭公主死后的第二年,常何被陛下调进长安,赐给他宝刀和黄金,让他成为了玄武门的守将,至于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所以臣也就不再赘述……”(注1) “窦叔,我现在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此时的李宽,在自己最信任的家臣面前,终于卸下了心防:“您的意思我明白,你想通过常何的事情告诉我,从我爹在姑姑死后第二年便开始出手布局,谋划玄武门的举动来看,他应该没有参与谋害我姑姑…… 可……可万一他是……”楚王殿下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是他相信窦叔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殿下,您这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窦师纶看着眼中流露出痛苦神色的楚王殿下,神情温和的劝解道:“陛下的确是足智多谋,可按照陛下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断然不会是李元吉那样的阴险小人。再说了,李建成李元吉早就与陛下对立,平阳昭公主又是站在陛下这边,臣实在在想不出……” 窦师纶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坏了…… 楚王殿下……到底是自己猜出来了。 如果李二陛下是为了得到老夫人的支持,在得知平阳昭公主有可能遇刺的消息,选择隐忍不发,等李元吉和李建成在大功告成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二人自韬死地…… 一念至此,窦师纶的心中蓦然一痛。 “殿下,当年事,真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陛下他是提前知晓了此事。” “没有证据,便是最好的证据!” “殿下,你们毕竟是父子……”窦师纶看着面露决绝之色的楚王殿下,只觉得这一个搞不好,大唐就得变了天。 “我是我祖母养大的。”少年的声音带着阵阵嘶哑:“没有祖母当年的抚育之恩,焉能有我之今日?” “殿下,臣能不能说两句?”——不知何时起,王玄策带着张镇玄去而复返,出现在了大堂外。 “你说。”楚王殿下说话时努力眨着眼睛,试图掩去眼角的泪光。 “陛下如果真的觉得对平阳昭公主有所亏欠,那按道理来讲,他会对自己的外甥——柴哲威柴令武两位公子格外的好,可是殿下您觉得,事情是这样吗?”王玄策此言一出,顿时全场皆寂。 嗯……虽然这的确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 但是……好像真的是这么个道理啊…… 楚王殿下在听完王玄策这番话后,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初他连同柴令武将老爹养在御花园里的那几株珍惜兰花用尿给浇死后,哥俩被这昏君拎着束带从太极殿追打到甘露殿找长孙皇后求援的场景…… “殿下,还有呢。”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脸上慢慢有了释怀的神色,他突然低声道:“当年老夫人留下李忠文那四人的用意,本来是为了化解你们父子之间的矛盾的,可如今您却想着将矛盾愈演愈烈,您这是不是违背了老夫人的初衷? 更何况……您是不是应该仔细想想,陛下之所以联合柴公出手,说到底,他是不想让您失了人心——如果陛下心中真的有鬼,他会这么做么? 要知道,以您如今的势力,一旦发作起来……那当真是顷刻间就要天翻地覆,可可陛下他却依然选择相信您。 说到底,陛下在您面前,他始终都将父亲的身份摆在了皇帝前面儿,天家无情……此举何其难得?殿下您该清楚,所以殿下,您还请三思——莫要因为无端的猜测而让陛下伤心啊……” 第573章 第一个出手斩了你 “玄策,你小子怎么还能反复横跳呢?咱们先前摸鱼的时候,你小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李宽听完王玄策的话以后,当即似笑非笑地调侃起对方道:“咋?你小子也是那昏君派来的卧底?” “殿下,”王玄策闻言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才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考虑事情,我们应该从最坏的结果出发,努力想出应对之策,这本没有什么错。可在那个最坏的结果还没有发生之前,我们绝不能想着先下手为强,因为这样,往往会造成诸多遗憾……殿下,您明白臣的意思吗?” 楚王殿下听完王玄策的这番肺腑之言后,他当即便陷入一阵沉默。 而原本还打算开口规劝楚王的窦师纶,此时却朝王玄策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 你小子不错,也幸亏老夫当初没舍得掐死你。 “殿下,”就在所有人都相对无言之时,张镇玄忽然开口道:“臣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因为除了陛下,还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真相。” “谁?”楚王殿下听闻此言,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了张镇玄。 “谯国公,柴绍。” “我这就去找姑丈!”——被一叶障目的楚王殿下,当即便从座位上起身,打算去找柴绍问个清楚。 “镇玄兄,你何以如此肯定?”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要走,他自知拦是拦不住的,于是只能当场质问起张镇玄:“如果柴驸马回头跟陛下说了此事……” “我姑丈不会害我。”此时已经快迈出大堂的楚王殿下,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心腹家臣,语气平静道:“玄策,你不知道,我幼时体质奇弱,平常稍有不慎就会大病一场。 为此,我祖母还有姑姑时常为我延请名医,为我调理身体。 而我姑丈在这方面也没少出力,甚至他那时候在外边儿行军打仗,闲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替我寻找当地的名医,外加收集珍稀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语气带着淡淡的唏嘘:“玄策,这些过往之事,都是皇祖母她老人家在我稍稍记事后,亲口告诉我的,并且她还嘱咐我,姑丈待我其实极好,所以下次他和姑姑再回陇右,我不可以再往他的床榻上扔蛤蟆了……” “……”原本还觉得自己先前有些许失言的王玄策,在听完楚王殿下的整段发言后,他沉默了。 好吧……楚王殿下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大家一个啼笑皆非的神转折…… “柴公也是辛苦……”窦师纶知道楚王殿下小时候很皮,但他没想到这位大爷居然这么皮:“殿下……倒也活泼……” “窦叔儿……您要觉得本王没啥可夸的,也没必要硬夸……”被窦叔调侃后,楚王殿下撇了撇嘴,随后又道:“窦叔儿,今日这饭我就不吃了,不过他俩——”楚王殿下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张镇玄和王玄策:“就劳烦您管上一顿饭了。” “殿下路上小心。”窦师纶知道,这事儿自己不必再掺和进去了。 “殿下……” “闭嘴!窦公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殿下慢行……” 待楚王殿下放心离去后。 大堂之上,窦师纶的目光重新看向王玄策:“王玄策,你今日倒还真让老夫感到意外啊……” “窦公,”王玄策见状赶忙向窦师纶行了一礼:“非是玄策……” “你什么都不必说,”窦师纶没等王玄策继续说下去,便摆手打断道:“这次你做得很好。镇玄,你觉得呢?” 张镇玄没想到,窦公居然把话丢给了自己。但他显然也没什么好怯场的:“玄策兄实乃我辈楷模!——明明都已经做好了为楚王殿下大逆行事的准备,但先前楚王殿下已然决计……不对!”张镇玄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小子该不会打算背着殿下去做那乱臣贼子吧?!” “我……”王玄策闻言正要说话,谁知那张镇玄突然双手拢袖闭目沉思片刻,随后当他再睁眼时,眼中已然隐隐有了怒色:“王玄策,你倘若敢违背殿下意愿擅自出手,贫道身为窦氏供奉,会第一个出手斩了你!以儆效尤!” “张道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王玄策此时看张镇玄的目光,隐隐带着不解和忌惮:“您怎么好像……” “我张氏一脉的望气术,放眼整个道门也是身处绝顶!”张镇玄说这话时,眼神依旧紧盯王玄策:“玄策兄,贫道第一眼见你便对你观感极好,可……有些事情,贫道劝你莫要自误!” “……”王玄策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为啥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供奉了,但你要硬说让他服气吧……那也不能够:“张道长,您若真的这么厉害,为何先前不替楚王殿下算上一算呢?或许当年的真相,您也能算出来?” “你是不是傻?”张镇玄现在看王玄策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平阳昭公主、太上皇、隐太子、陛下——以及咱们楚王殿下,这些人谁不是有天大气运在身?贫道年纪轻轻的,没事儿跑去触碰这样的禁忌,怎么?贫道嫌弃自个儿命长?” “……”难得被人当傻子看待的王玄策,在张镇玄如此振振有词的言语之下,也终究是熄了火:“算你有理……” “贫道本就有理!” “你们两个都给老夫消停会儿!”不同于楚王殿下的宽宏大量——目睹了一场“年轻家臣,菜鸡互啄”的窦师纶,现在只觉得这俩货实在是有够吵闹:“此事最终如何处理,终归还是交由殿下决断,至于其他……在没征得老夫和殿下的同意之前,你们谁都不许轻举妄动,明白吗?” “窦公,我又没做错什么……”张镇玄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再说我这可都是为了殿下考虑……” “唯!”相较于初生牛犊的张镇玄,王玄策就显得聪明许多了。 “我们都在为殿下考虑,但是谁都不可以自作主张,否则……”窦师纶说着缓缓站起身,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都有各自的师门长辈,如果到时候事情爆发,由他们出面教训你们,那后果……恐怕比之老夫这个外人此刻开口训斥你们两句要严重得多……” 第574章 还草率吗? “王管家,我两位表哥呢?”半个时辰之后,柴府内院,去而又复返的楚王殿下,逮住了闻声赶来的王管家:“他俩出去啦?” “殿下,两位公子此时已经卧床养伤了……”王管家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冷得很:“国公爷刚刚教训完他俩,这会儿正在演武场耍枪呢……” “告辞!”楚王殿下虽然急于知道真相,但是他还不至于傻到往枪头上撞。 “楚王殿下,上哪儿去啊?”——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当即便打算开溜的楚王殿下,在听到姑丈柴绍的声音后,他明白,一切都太迟了。 “哈……哈……姑丈……”楚王殿下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去,发现一身常服的柴绍正气定神闲地站在花园廊亭下,面带调侃之色地望着他。 “还不过来?”柴绍见楚王殿下半天未动,不由没好气道:“这不是要兴师问罪么?怎么临了却还畏手畏脚起来了?” “姑丈……你不要信口胡诌诬陷本王哦……”嘴里嘟嘟囔囔的楚王殿下,闻言缓步来到了姑丈身边。 “行了,你退下吧,记住,接下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知道侄儿今日来者不善的柴绍,突然对在原地恭候的王管家吩咐道。 “唯!”王管家在柴绍说完后,当即恭敬一了一声,随后退下。 “姑丈,您干嘛要揍我表哥啊……他们又没做错啥?”楚王殿下在来到姑丈身边后,第一时间便开始为柴哲威和柴令武鸣不平:“您这样……多少有点过分了……” “我不揍他们,难道揍你?”柴绍闻言胡须抖了抖。 “那倒……”楚王殿下向来是懂察言观色的,眼见今日姑丈心情不咋滴,他也不敢继续造次:“总之……姑丈你既然已经揍了表哥们,那就不许揍我了哈……” “唉……”看着面前这位风采依旧的侄儿,柴绍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惆怅:“宽儿,你呀……难怪你姑姑当年就说你是个小机灵鬼,如今看来,她的眼光倒是比姑丈好……” “……”听到姑丈提起姑姑,楚王殿下破天荒的没有接过话茬,只是独自走到一边,看着廊亭外面的景色,始终不发一言。 “你是不是觉得姑丈和陛下那日不该出现在永和坊?”柴绍见侄儿是这般反应,他便知道事情显然没能如陛下预料的那般顺利。 “姑丈,我真希望那天你们没有出现在那里。”良久,李宽的声音才缓缓在亭中响起:“有些事情……我……” “想知道真相?”柴绍见侄儿话说得艰难,于是索性自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宽儿,你觉得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昏君。”楚王殿下的回答直抒胸臆。 “……”柴绍闻言沉默半晌,才继续开口道:“除了这个呢?” “没了。”楚王殿下今生今世坚决不背叛自己的姑姑和祖母。 “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柴绍见侄儿如此执拗,于是干脆自己开了头:“我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他:少年英雄,意气风发! 十六岁雁门关勤王,十八岁飞骑冲阵救父,说服太上皇起事。再之后……打薛举父子、平刘武周以及那天下皆知的那场大战——虎牢关一战擒双王……”柴绍一边回忆李二陛下的过往战绩,一边语气幽幽地对李宽道:“宽儿,你能想象这样的陛下,当年该是何等的英姿飒爽……” “我确实想象不出那昏君不自信的样子。”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认可。 “那日陛下在动手之前,连着问了我三遍,说自家的傻儿子会不会多想,我也连着回答了三遍——”此时的柴绍,将目光投向李宽时,后者脸上的神情已经渐渐僵硬,但他却目光如炬:“宽儿,你猜猜我是怎么回答陛下的?” “不猜!没兴趣!”李宽此刻的心中莫名开始烦躁。 “那日窦师纶进宫后,陛下几乎一宿没合眼,等到卯时,他便派洪三将我叫到宫中,与我商议了片刻后,便临时起意,带我一道出宫,前往永和坊,解决那四人。”此刻柴绍回忆起当天李二陛下站在永和坊外,那一脸凝重的神色,他都忍不住想叹气。 纵然是英雄盖世,可有些东西,终究是逃不过…… “姑丈,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当初姑姑的死,我爹到底有没有提前得知消息?”——楚王殿下现在的心很乱,所有说话时,语速都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我就想要一个真相!” “武德六年五月,李元吉在陛下出征突厥前夕,请他过府饮宴,明面上是为他送行,实则是派人在途中埋伏,企图刺杀他,最后却被当时的太子李建成给拦了下来。” “啊?不是……这仨夯……嗯……怎么行事都这么草率啊?刺杀的,被刺杀的,劝阻刺杀的……本王怎么看……都找不出一个聪明的啊……”楚王殿下在听完姑丈的这番话后,当即露出不解的神色。 而柴绍见他这般反应的,当即笑了笑,随后继续道:“那么殿下,如果臣告诉您,李元吉派来刺杀陛下的头目宇文宝,是陛下当初安插在李元吉身边的内应。 而另外一边的李建成之所以下令阻止这场刺杀,是因为李建成的幕僚之中,最受其信任的韦挺,实际上也是陛下的人,是他向李建成进言,说天下初定,江山未稳,皇室就要兄弟阋墙,那势必会再度引起天下动荡,如此才说动太子出面,将局势给稳定下来。 尽管陛下他从头到尾都知晓一切,可须知当日他从太极殿离开时,宇文宝可还没收到太子令其收手的命令,直到动手的前一刻,太子的手书才被交到他手上。 如果没有手书,宇文宝是真的会下死手——因为他只是个头目,那些死士可不会听他的命令选择收手! 而陛下他之所以铤而走险,其目的就在于太子的那份亲笔手书——为的就是在向太上皇告发此事时,拿出证据! 皇族斗争,就是如此残酷! 而我的楚王殿下,现在您在得知这些真相以后,您还觉得当年陛下他们兄弟三人的争斗草率么?” 轰! 这一刻,楚王殿下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深藏不露!什么叫真正的剑影刀光,血雨腥风! 那昏君的确好胆魄,好谋略! 可他到底是凭借什么,才能把手伸得那么长的啊…… 这手法……本王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嗯…… 难道说那昏君的偶像也是汉昭烈帝?! 那不能够啊——本王记得他明明推崇汉文帝来着…… 第575章 哪里不一样 虽然楚王殿下的思绪已经开始发散,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抓住这场谈话的重点。 “姑丈,不对啊……”廊亭中,李宽在柴绍说完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便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按您这说法……那昏君当初实力挺强的啊——李建成和李元吉身边都有他的人,那怎么会……” “事情坏就坏在这一点……”柴绍闻言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道:“当初李建成给宇文宝的亲笔手书,按道理他看过之后要立刻销毁的,但因为陛下当时有令,让他想办法留下手书以作证据,所以宇文宝当时在收到手书后,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在身边人的提醒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将那份手书给销毁了。 仅仅就只是这么一段小插曲,便让李元吉对他产生了怀疑! 甚至不光宇文宝,就连当初劝说李建成的韦挺,也被他给盯上了。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柴绍说到这里时,神色渐渐狰狞:“李元吉那个畜生……那个畜生啊!他为了暗算你姑姑,便找到太子,打着试探的名义,将他们准备刺杀你姑姑的消息同时透露给宇文宝和韦挺。 而这俩人……根据韦挺事后所说,他当时是看出了这是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二人在试探他,所以才没有传递消息。 至于宇文宝……他事后的回答更直接,他只效忠秦王!” “李元吉根本就不是在试探,对不对?”楚王殿下此时终于意识到,李家二代之中,压根就不存在废物,只不过因为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实在太过耀眼,才给了世人这种错觉。 “他瞒过了所有人。”柴绍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甚至李建成都没想到李元吉会真的出手暗算自己的亲姐姐。那个畜生……居然事后还有脸跟李建成说,是为了帮他下定决心才这么干!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让李建成和陛下因为此事彻底撕破脸,而他则做好准备继续等着李建成和陛下鹬蚌相争,他自己则做那渔翁……” “我还是不信。”李宽在得知姑丈娓娓道来的真相后,他的面色很平静:“姑丈,我要你指天发誓,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话,句句属实。” “老夫现在就起誓!”柴绍看着自己的侄儿,伸出手指天为誓:“老夫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可我就觉得我爹在这件事情上有问题……”楚王殿下在姑丈发完誓后,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可一想到记忆中都快模糊的姑姑和祖母的脸,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好说话。 “那你要老夫发誓?!”柴绍快被眼前这个混账玩意儿给气到两眼发昏。 “我可没说姑丈你发誓以后我就一定信你……”楚王殿下撇撇嘴,随后又道:“但姑丈你既然发了誓,那宽儿就接着听你说下去好了……” “……”柴绍听完侄儿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其实……当初你姑姑当时是可以留在长安的,以她的功勋,完全可以做到以长公主身份 可她为了不让他们兄弟之间彻底反目成仇,才选择镇守娘子关,一来是为了向太上皇和李建成表明自己的立场,她无意插足皇权之争,二来则是希望李建成能投鼠忌器,莫要真的以为将秦王留在长安,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欺压他。 只可惜,你姑姑终究是被亲情所累,看不清,或者说不愿看清这场皇室之争,注定会不死不休的结局。 太上皇是开国皇帝,可他终究是没能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清晰的认知:皇帝对待自己的儿子,不能与寻常百姓家相同——亲情不该大过法度,如果皇帝做不到公正严明,那皇帝的儿子们对此可不会只是在私底下说一句“父皇偏心”那么简单——那注定要酿成惨祸的……” “姑丈你打住……”楚王殿下终于是回过味来了:“我皇祖父在有些方面是糊涂了些,这没错……可……他也是……” “宽儿,”柴绍没等侄儿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他:“你不必把那位在你面前慈祥的皇祖父,跟姑丈口中那个昏聩的太上皇联系起来,人心多面,世事复杂,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因此我们对于一个人或一件事的看法,没必要相互强加。” “姑丈,你说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深奥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绕晕了。 “宽儿,你那两个表哥不成器,所以姑丈将来也就指望你能看顾他们俩了……”柴绍说着,将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侄儿,声音温和:“如此……姑丈也就可以放心了……” “姑丈,你托孤找我爹啊……你找我干啥?”楚王殿下闻言顿觉一阵晦气:“我还是个孩子呢……” “宽儿,我知道你没办法完全相信姑丈,可你听姑丈一句——”此时柴绍的眼睛直直盯着李宽,神情格外郑重:“你爹他……一辈子就输给过李元吉一次,而这仅有的一次败北,让他失去了亲姐姐,失去了母亲的信任,失去了父亲的看重,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了几乎万劫不复的境地…… 陛下他从前很骄傲,可自那以后,尽管在旁人看来,他什么都没变,但事实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楚王殿下闻言神情有些倔强道:“爱哭,脾气暴躁,没事儿就扶墙而出,自大又自恋,喜欢追兔子……养鸟……私底下骂魏征……” “武德七年,你爹以李建成谋害他未果为由,逼着太上皇将韦挺流放至越巂,尽管后来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又将韦挺给找了回来。可事实上,陛下这么做,其实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此人乃是他当年安插在李建成身边的细作。 试想,韦挺这样的人,一生求名,求高官厚禄,但陛下会满足他么? 你看那当年与他一道在李建成麾下效力的魏征,当年还对陛下喊打喊杀呢,可结果呢,如今魏征的名声,官位,都比他韦挺强上许多。 陛下这是变着法儿的折磨他呢!”柴绍说到这里,嘴角也渐渐泛起冷笑:“说起来,出身京兆韦氏的韦挺和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这俩人当初在武德朝的时候,身份地位那可是天壤之别,如今到了贞观,却直接掉了个个儿,宽儿,陛下这么做,比直接杀了他都难受。” 第576章 还得论资质 “京兆韦氏?”楚王殿下对于昏君父亲的高明复仇没多少兴趣:“我记住了。” “你想怎么报复,都是应该的。”柴绍闻言点了点头:“但是记住,如果打算弄出人命,记得把你两个表哥带上,回头姑丈好捞你。” “……”楚王殿下看着如此舐犊情深的姑丈,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啥好。 嗯……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两位表哥,姑丈都当得起这个词啊…… 就很玄妙…… “至于那宇文宝……”柴绍抿了抿嘴,随后道:“你姑姑死后,我便去了朔方,武德九年,那场玄武门之变后,陛下他派人将此人送到了我面前。宽儿……”或许是想到了当初的复仇场景,柴绍的语气里突然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意:“你是知道姑丈的,姑丈武人一个,学不来你爹那么高明的手段,所以他宇文宝到了朔方没几天,便畏罪自尽了。” “姑丈,您说我回头怎么收拾京兆韦氏啊?”楚王殿下现在有些犯难。 “来日方长,机会多的是,你何必急于一时?”柴绍说完,又抬手指了指皇宫的位置:“放心吧,这回你爹说什么都得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是他欠你的。” “可姑姑当年为何会那么轻易就被中招呢……”楚王殿下现在还是有些想不通,为何当初四人会同时背叛姑姑,甚至其中有一个还是窦氏家臣。 “宽儿,你要知道人心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柴绍看着李宽,决定还是教会他认清一些残酷的现实:“你姑姑当初放弃在长安的荣华富贵,选择去娘子关,她麾下的那些人,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转头却成了空,能不怨?能不想着寻出路? 李元吉也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买通了其中一人,最终造成了惨剧。” “那人具体是谁?”楚王殿下虽然一贯不提倡斩草除根,但是不提倡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重要了。”柴绍闻言摇了摇头:“你皇祖母当初留着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你,她怕你将来因为这些事情跟陛下闹翻,同时也怕陛下忌惮她给你留下的那些家臣,所以这四个人之所以能苟活至今日,就是为了让你们双方到此为止。 只不过陛下最终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他到底还是没让你来动手,反而是选择叫上我,两人联手,将这四人斩杀。”柴绍说到最后,突然释怀道:“如此也好,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你作甚?况且你这孩子今日之气象,早就不输给陛下当年,而这……恐怕是你皇祖母当年都没料想过的……宽儿,姑丈说句公道话,你小子虽然顽劣是顽劣,但也实在是……实在是太有出息了些……” “祖母又不在乎我有没有出息,她老人只在乎我过得开心不开心。”楚王殿下此刻说不上自己内心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他此时更想回到陇右了。 “陛下没有防备你的心思,一点都不曾有。”柴绍知道侄儿心里现在不好受,可他是真的舍不得让妻子最爱的侄儿为上一辈的恩怨而内心受折磨:“自打当初窦师纶在宫外为你说话,甚至不惜与魏征发生矛盾后,其实陛下就注意到了他,可陛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默认了他的所作所为——宽儿,你要明白,陛下这是为了你,才选择袖手。” “姑丈,你别搞得好像那昏君爱我多深一样……”楚王殿下这会儿是真不想买账的,所以他干脆照着自家姑丈的胸口来了一头槌:“还有啊姑丈,您到底哪边的啊?干嘛老为那个昏君说话?” “不是姑丈要为陛下说话,而是姑丈希望你不要误会自己的父亲。”柴绍说着,试图将手抚过侄儿头顶,可等他抬手才发现,如今侄儿也就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所以他的手最终只是落到了对方的肩膀上:“宽儿,姑丈知道你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不会因为谁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看法,但是姑丈想告诉你的是:你要觉得今日英明神武,洞察一切的陛下,当年也是如此,那可真就太想当然了。 他也不过是一步一步,从各种连绵不断的生死危机中成长起来,最终到达今天这一步而已。" "姑丈,你这么跟我苦口婆心,是不是怕我现在开门干不过我爹?”楚王殿下清奇的脑回路总让能获得全新的看待事物的角度。 “你要开门是吧?”柴绍都不用问侄儿打算开什么门,当即便道:“那成,姑丈现在就去贯甲,外带叫上你的表哥们,咱们召集家臣部曲,今晚子时以三声铜锣为号……” “姑丈……您以前不这样的啊!”楚王殿下没想到,一贯儒雅的姑丈,现如今也跟人学坏了! 但是这是跟谁学坏的呢? 程咬金还是李绩……这似乎是个问题。 “姑丈没跟你开玩笑。”谁知柴绍突然却沉声道:“宽儿,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记住,我柴家上下,皆是你的死士!” “……”楚王殿下今日遇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当姑丈整出这么一句热血沸腾的言辞后,他反倒不自信了:“那倒也……” “宽儿,”柴绍没等李宽说完,便继续道:“你是姑丈和姑姑打小看着长大的,你这孩子是什么性子,旁人不清楚,我们却清楚。你重情义,小时候你从鱼管家口中得知了‘人终究都有一死,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你都要抱着你皇祖母默默哭一个晚上,让她老人家心疼不已,甚至不惜责罚一向忠心耿耿的鱼管家。 可能这事儿你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但若不是你求情,鱼管家恐怕如今还在西北跑商呢。 宽儿,也就是从那时起,不管是我和你姑姑,还是窦氏的供奉家臣们,大家都知道,你虽姓李,但你跟其他李家人不一样。 你虽年幼且性子顽劣,但你却更值得被人追随。 纵然是陛下,在这一点上,也远不及你。”柴绍说到这,突然笑了笑:“要知道……当年尉迟恭那个夯货逼着陛下开玄武门的时候那都是明说了——不开门,他就离开长安,自己寻个山头另立炉灶。可这种事情,却注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何以见得?”被姑丈实打实夸了好几遍的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 “因为换做是你,玄武门可能照开,但是届时尉迟恭还能不能带伤作战,那就两说咯……对了……”柴绍说到这,突然对侄儿眨了眨眼:“昨晚我已经找到了窦师纶,表示自己要当窦氏供奉,他没答应。” “……”此时的楚王殿下终于意识到,原来这长安城里有点儿颠的可远不止自己:“窦叔儿当然不能答应,您可是我的姑丈!” “窦公的意思是……”柴绍觉得侄儿有点小看自己的窦叔儿了:“按照姑丈的资质,只能当家臣……” 第577章 那些主动坍塌的墙角 “太过分了!”楚王殿下在得知姑丈落选窦氏供奉后,当即便开始为其打抱不平来:“窦叔儿这人……怎么净说大实话?这未免也有些太伤人了!” “你小子这话更伤人!”柴绍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好侄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所以他对楚王殿下的整活儿也就没当多大回事:“不过宽儿啊,今日姑丈与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之后在陛下那边……你们父子相处的时候……你多注点意……” “啊?”楚王殿下觉得姑丈这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姑丈,我麻烦你搞搞清楚——我跟我爹到底是谁该多注点意?又不是我问心有愧!再说了,侄儿的口碑就在那里摆着呢,那昏君愿意跟我好好处,那大家就好好处,可万一处不好……让他自己找原因!” “……”柴绍此时看着面前大放厥词的侄儿,他突然觉得……自家那俩混账儿子……瞧着其实也没那么混账了…… “姑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楚王殿下见姑丈不说话,他还以为对方这是在为自己担忧呢:“你和姑姑如此恩爱,我相信你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我。” “关键在于你小子也不是个能接受蒙骗的。”柴绍闻言笑着伸手扒拉了一下侄儿的脑袋:“好了,姑丈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小子回去吧。” “就不留我吃顿饭?”楚王殿下觉得这姑丈也不是那么靠谱:“我可还没吃午饭呐……” “这日头都快偏西了,再说宫里的吃食不比姑丈府上的好?”——想着让侄儿尽快回宫的柴绍,当下便拿出了赶人的姿态:“况且窦师纶那老小子……” “姑丈……”楚王殿下没等柴绍把话说完,便当即打断了对方的施法:“冤有头,债有主,窦叔儿伤了你,跟我有啥关系?” “那你觉得姑丈能当上窦氏的供奉么?”柴绍见状当即单刀直入,问出了心中所想。 “……”楚王殿下见状眨了眨眼:“姑丈……你会引九天玄雷为我炸鱼么?” …… 楚王殿下就这么被气急败坏的谯国公给亲自拎出了府。 ------------------------------------- 黄昏时分,在外边儿浪了一天的楚王殿下,终于回到了他忠实的皇宫。 “二哥!”兕子小公主打从自家二哥出现在甘露殿广场的那一刻起,她便迅速从台阶上站起身,顺带踢开了身边的舔猫咪咪大侠,开始飞速地朝自己心中最最最最重要的二哥飞奔而去。 “哎哟,二哥的小兕子……”楚王殿下闻言快速上前,一把弯腰搂住朝自己冲过来的妹妹,随后将其一把抱在怀中。 “二哥!兕子今天可想你了!”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兕子小公主开始告状:“母后不让兕子去花园玩儿!” “没事儿,赶明儿二哥带你去,你五哥六哥近来钓鱼颇有长进,咱们可以烤鱼吃。”楚王殿下记得广州都督党仁弘近来给老爹送来一批荔枝树,回头把那玩意儿给撅了拿来烤鱼,味道应该不错。 “嗯!二哥最好了!”兕子小公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当即便满意地伸出小手,拍拍二哥的肩膀:“二哥快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 “二哥喜欢抱着你,让二哥抱着!”楚王殿下说完,拿下巴在妹妹毛茸茸的脑袋上蹭了蹭,兄妹俩一阵亲昵后,又各自相视而笑。 皇宫里,终归是有楚王殿下放不下的人。 傍晚,李宽和弟弟妹妹们用过晚膳后,按照长孙皇后的意思,他提了一个食盒,来到了太极殿。 今日依旧勤勉朝政的李二陛下,总算是见到了自家的好大儿。 “那昏君,把手上的活儿停一停,放饭了!”楚王殿下一跨进太极殿,只用了这么一嗓子,就把殿内伺候的大总管张楠给吓得一哆嗦。 好好好……楚王殿下您是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整出新花样的,给陛下送饭都能送出探监的架势,除了您……也没谁了…… 想着今日的气氛应该还算和谐,张楠默默给殿内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带着他们退了下去。 随着“吱呀”一声,殿门关上。张楠将战场……将空间留给了又是“父慈子孝”的李二陛下和楚王殿下。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朕有些天没揍你,心里不得劲儿?”李二陛下放下手里的毛笔和奏疏,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皇祖父应该也有些时日没揍您了,您是不是也怪想念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御案旁,将食盒放在了上面:“爹,我能提个建议不?” “你说说,朕听听。”李二陛下等了半天见儿子没反应,于是只能默默拖过食盒,自己拿出饭菜,准备吃饱了再打儿子。 “这马上大唐就要开放马市了,将来咱大唐指定是不能缺牛羊了,咱们能不能解开宰杀耕牛的禁令?”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爹啊……您别觉得儿子嘴馋,实在是……儿子辛辛苦苦打了那么久的仗,享受享受口腹之欲,应该不放过分吧?” “这事儿你就别想了。”李二陛下闻言瞥了儿子一眼,随后才道:“宽儿,这天底下的百姓,食不果腹的有多少?关中豪族,酒池肉林却已经是常态——朕若解开了禁令,你觉得因此获益的是那些关中豪族,门阀世家,还是那些苦苦求生的百姓?” “也就是说……我要想吃牛肉,还得去程伯伯家?”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也太委屈了:“那去的次数多了也不合适啊……” “你都送知节汗血宝马了,他还能舍不得家中病死几头牛?”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似笑非笑的扭头看着儿子道:“怎么……你是怕爹觉得你挖爹的墙角?” “嘿……嘿嘿……”楚王殿下想到先前在鸿胪寺,唐俭看自己的眼神,以及姑丈说要给自己当供奉的事情,突然不屑地笑了笑:“爹,你的墙角还需要我来挖?” 他们如今一个个都开始自己主动坍塌了! 第578章 有人过往风评极差 “你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也不知为何,李二陛下看到今日在自己眼前,还能保持往日行事作风的儿子,他的心中有着一股难言的激动和欣慰。 “也就九成八。”楚王殿下挑了挑眉,给出了自己的分析结果:“比之爹你当年那会儿……应该是有把握得多。” “那是,”李二陛下闻言点了点头:“起码你大哥还有青雀都是实打实的‘楚王党羽’——别说跟你打擂台了,你要起事,他们估计得抢着当内应。” “唉……“楚王殿下闻言双手一摊,直接开摆:“爹,这你能怨谁呢?——我虽行二,但却跟上一辈的那位有着云泥之别啊……” “楚王殿下品行高洁,朕自叹弗如。”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不是……爹……咱慢点吃……不急嗷……”意识到自己似乎很可能遭殃,于是他很机智地给老爹倒了一杯茶水,将其递到对方面前:“爹……喝茶……” “楚王殿下,这茶水滚烫,朕不敢喝啊……”李二陛下开水机反向给儿子上压力。 “嘿……你这昏君……”楚王殿下闻言将茶杯顿在桌上:“本王今日来是兴师问罪来了!请你不要阴阳怪气好吗?!” “兴师问罪?”李二陛下闻言顿时被气乐了:“楚王殿下,您如今到底是长进了啊……一个人就敢跑来兴师问罪?” “那我可能是用错成语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说话之前是该好好考虑考虑:“我今日前来奉辞伐罪——这个说法成立么?” “想问什么,你就问吧……”李二陛下闻言叹了一口气:“看在你小子到了这份上,都还愿意跟爹开门见山,爹允许你问爹三个问题。” “那好,”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任何客气:“姑姑的死,你到底有没有责任?” “有!”李二陛下的回答干净利索。 “你什么时候知道李元吉要害姑姑的?”楚王殿下的眼神开始有些晦暗莫名。 “在他动手的前一晚……”李二陛下此时眼中溢满悲伤,说话的语气却充满杀意:“李元吉那个狗东西……他是故意派人在那个时候将消息送到我手上,等我马不停蹄的从并州往娘子关赶的时候……自己身上的嫌疑就再也洗不清了……你皇祖母临死都不肯见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宽儿……爹解释不清的!解释不清的……”李二陛下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哽咽。 “……”楚王殿下没想到,李元吉居然能把自己的老爹给算计到这种程度:“爹……你好菜啊……” “关心则乱。”好半晌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的李二陛下,闻言也不否认,只是情绪依旧低沉:“宽儿,爹小时候经常闯祸,那时候你大伯、还有你姑姑,都是时常为爹求情,甚至在你皇祖父的束带下将爹拥入怀中,不惜用身体替爹承受责罚……” “第三个问题。”楚王殿下在关键时刻,是完全不会被任何情绪左右的:“你对大伯一家还有李元吉斩草除根,其中是否有姑姑的原因?还有,皇祖父他是否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楚王殿下,你好像多问了一个问题。”李二陛下此时虽然板着脸,但是在他心中,对自家儿子的欣赏却又多了几分。 “你是我爹,儿子耍赖爹认栽,天经地义。”楚王殿下说着,伸手从李二陛下面前的菜碟中捞出一块羊排,全当睡前零嘴了。 “有没有你姑姑的死,爹和你大伯还有李元吉都注定不死不休。”李二陛下看着自己的儿子,神情淡淡道:“至于斩草除根,那是爹早就做好了的打算,与你姑姑无关!你要知道——如果最后爹败了,咱们家的下场,也是一样的! 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至于你皇祖父……关于事情的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爹不清楚,也不关心。 有些事情,爹受折磨是应该的,他老人家受折磨,也是应该的!”李二陛下说到最后,眼神随之紧闭,好一阵后,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之时,这位英明神武的大唐雄主,又恢复了往常。 帝心如渊,唯独今日,他李世民为儿子破了一回例。 “你的问题问完了,该爹问你了。”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放下碗筷,接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爹的问题就一个,方才爹说的这些话,你信不信?” “儿子……信了七成!”楚王殿下认为回答问题得严谨:“剩下三成……之所以不信,是儿子怕爹你骄傲……” “啥意思?”李二陛下这会儿也被儿子的脑回路给震惊了,但震惊归震惊,这并不妨碍他把手伸向腰间。 “唉你这昏君!”楚王殿下就知道今日有此一劫,所以他晚饭的都不敢吃得太饱:“我这么回答可是最最最充满智慧的啊!爹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朕苦苦相逼?!”李二陛下简直要被气乐了:“你个混账玩意儿……好好好……你来说说,这个‘信了七成’,智慧在哪里?!” “爹,你知道当初在骊山,我当时是怎么对无忌舅舅说的么?”楚王殿下闻言抿了抿嘴,随后方道:“我告诉他,从今往后,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因为我一旦选择相信他,那么就等于给了他伤害娘亲的机会!” “所以你这是怕朕伤害谁?”李二陛下觉得自己这会儿真是……糟心极了! “爹,你不一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我不说了么,信你七成——那等于是说你要是哪天打算一刀子捅了我大哥,我也能保证他最多就是个重伤,不至于死掉……嗯……儿子这么解释,您能明白吧?就再比如先前小恪……” “行了行了……楚王殿下高瞻远瞩……是朕……是爹心胸狭隘了……”李二陛下在明白儿子话里的真实含义后,自然也就不再为此生气,反而觉得内心阵阵欣慰:“不过……宽儿……你为什么老是拿你大哥打比方呢?” “那我等你捅皇祖父一刀?还是母后一刀?还是青雀?”楚王殿下觉得有些昏君真的是……自己给了他面子还不晓得兜着。 “不是……为什么朕就非得往身边亲近之人捅刀子?”李二陛下发现这事儿得好好说道说道。 “那不是……”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一边坏笑着一边小声嘀咕道:“有人过往风评极差么……” “你说啥?!”本来已经息怒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算是被彻底点燃了心中的怒火:“混账!你这个混账!你给朕等着!给朕等着!洪三!洪三!” “奴在!”殿门再次被打开,领着四五大内高手的宦官洪三,闻声进殿。 “洪三你他娘的到底哪头的?!”——此时已经在父亲的束带下左突右闪,绕柱奔跑的楚王殿下,见状顿时气急败坏道:“你他娘的领的可是本王的银子啊!” “你们几个,擒拿殿下的时候小心些,莫要伤了他。”洪三一边顶着楚王殿下的喝骂,一边低声吩咐身边的下属,接着,等下属领命上前后,洪三又笑呵呵地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家主,臣自然不会背叛您,可他们几个……可不是窦氏家臣呀……” 第579章 风波过后 在挨了自家昏君父亲一顿削后,楚王殿下消停了。 但他消停了,却不代表别人愿意消停。 泉盖苏文最近就不怎么消停。 天晓得,那日当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太监将自己围住,为自己举行“就职仪式”时,他的内心有多绝望。 可再绝望……自己的小兄弟终究是没有了。 “此仇不报……我泉盖苏文枉为人!”——鸿胪寺的某间小院里,卧床休养的泉盖苏文几乎是从嘴缝里将这句话给挤了出来,随后,他用手臂遮挡住眼睛,陷入一阵悲怆的呜咽之中…… ------------------------------------- “宽哥儿,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泉盖苏文可以去死的人现在还想活,而楚王殿下的好兄弟,李怀仁李公子,却在宫里的马球场上与他的挚爱亲朋——我们的楚王殿下,说出了这句话。 “我说……”楚王殿下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如今真的一个赛一个的癫:“你小子先前打马球快要赢本王的的时候,你是一口一个‘今晚天香楼,不醉不罢休’,现在眼看着你快要输掉比赛了,你哭丧个脸跟我说这个? 怀仁,你是不是觉得太久没挨本王的揍,你心里不快活?”楚王殿下说完,干脆丢开手里的马杖:“行了行了……量你这夯货最近也没啥银钱了,成成成,本王请客就本王请客!” “宽哥儿,你可别被怀仁给蒙骗了啊!”——与李宽同一队的程处默见李宽认输,当即便不乐意了:“不行不行!怀仁这几天都赢了我们好多回了,他会缺钱?这小子就是仗着你厚道,才使劲耍赖的!” “我去你大爷的程处默!”——方才还生无可恋的李怀仁,此时一见这回请客的不是自己,当即便重新对生活燃起了希望:“你知道去一回天香楼要花多少钱吗?就你们几个输给乃翁的三瓜两枣,咱们上二楼都费劲!” “打!”——在楚王殿下的团伙之中,性格随了父亲牛进达的牛勇。属于人狠话不多的典型,所以这会儿,他在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随后便一马当先,打马冲到李怀仁身边,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将其从马背上扑倒在地面。 得亏地上都是厚实的草甸子,否则李怀仁就不是被他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而是直接昏昏倒地不省人事,只待楚王殿下派人去请御医了。 “好你个牛勇,这么欺负怀仁是吧?”——柴令武眼见李怀仁被人扑下马,嘴上叫嚣着要为其复仇,但不知为啥,等他凑上去的时候,李怀仁的屁股又再度遭了秧。 “嗷~~柴令武,你大爷的!” “怀仁啊……你是知道我的……我没啥坏心眼……”柴令武嘴上唯唯诺诺开始解释,但是那只作恶多端的脚却一个劲的抡圆了往对方屁股上踢:“我就是见到这么圆润的屁股,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三哥,你说得对,咱们不参与这场马球比赛是正确的……”马场边上,燕王李佑看着二哥的朋友们在场地中央打成一团,他这才意识到三哥先前拦下自己是真的为了自己好。 “三哥不会害你的……”李恪闻言微微一笑,随后他又指着不远处跃跃欲试的李愔,神情无奈道:“这小子……他还打算上去凑热闹呢,五弟,你去将那竖子给控制住。” “哦……”李佑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奔向了李家小老六,防止这货入场被误伤。 “小恪,今日怎么有空来看二哥了?”楚王殿下是个贯会打罗圈架的,所以在秦怀玉和侯云接替了他的位置,向李思文和尉迟宝林发动进攻之时,深藏功与名的楚王殿下从人群中退出,来到了弟弟身边,一边与其随意闲聊,一边开始远远欣赏自己的战果。 “二哥啊,我看你最近挺忙,所以我就来主动看看你。”李恪闻言笑了笑,随后想了想又道:“我听说前几日父皇又揍你了,你……不要紧吧……” “不是,你小子是不是有点憨啊?”楚王殿下发现弟弟们如今是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你要是真的担心,那怎么不当时就来探望呢?” “二哥……你被父皇揍,属于是家常便饭的那种……”李恪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对二哥的忠诚度作一下解释了:“而且事后你们双方谁都不会当回事,等宫人们走漏风声,将此事传到臣弟耳中,那不得需要时间么……” 梆! 楚王殿下听完弟弟的这番话,抬手就是一记板栗:“错哪儿了?!” “……”李恪捂着脑袋好半晌,直到眼看着自家二哥再度举起手,这才闷声道:“不该在二哥面前称臣弟……” “你小子不傻呀?”楚王殿下略带惋惜地停下了敲板栗的动作,随后道:“你不是要改良曲辕犁么?现在进程如何了?” “还需要一点儿时间,估计明年开春能见到成品。”说起正事,李恪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得郑重起来:“二哥,我想把这份功劳让给李佑和李愔……” “为啥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有些惊讶。 “那俩小子最近老爱闯祸,我担心他们……”李恪语气有些迟疑。 “小恪啊……”楚王殿下知道当哥哥的都挺难,但是……罢了,楚王殿下决定还是打断自家弟弟的幻想好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指着远处嘻嘻哈哈拿起马球棍就往场中冲刺的李愔,以及后面还跟着的气急败坏的李佑道:“就这俩货,你觉得天底下有谁会信他们能改良曲辕犁?这跟让百官们相信二哥是反贼有什么区别?” “额……”向来聪慧的李恪硬是被自家二哥这段话硬控了足足小半会儿,随后他才迟疑道:“二哥……你是不是说反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露诧异之色:“你的意思是这俩货其实很聪明?我怎么没看出来……” “二哥……你没看出来,我倒是看出来了……”——李恪此时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二哥你这人有时候‘聪明’起来,真的是连自己都骗……” 第580章 能否镇得住 后知后觉的楚王殿下,终于是时隔多年,再度殴打了自己的好弟弟。 但这回,虽败犹荣的蜀王殿下不喊冤! 当然,李恪不喊冤,主要还是没地儿说理去。 “你在这里看着点弟弟们啊,二哥出宫办点事儿。”从弟弟身上站起身,楚王殿下拍了拍对方头上的草屑,随后伸出手:“顺带派人通知大哥,让他今晚陪我用膳。” “那这伙儿响马怎么办?”李恪一把扯过二哥的手,任由对方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 “哎呀~~”楚王殿下闻言神情格外悲愤:“小恪啊……你还真以为二哥能逃得过这帮狗东西的围追堵截啊——这马球比赛不管二哥赢不赢,最后负责请客的都得是二哥!” “……”李恪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二哥,他突然就明白了为啥自家二哥能够成为“长安城里的混江小龙”…… ------------------------------------- 和弟弟依依惜别,和一干响马弟兄……算了,那伙人干架正热闹,楚王殿下也没有打搅的兴致,所以便没去再招呼,之后更是独自一人出了宫。 说起来,楚王殿下今日出宫,也是有要事在身——随着这段时间前来拜山……前来朝贡的各国使节们纷纷启程回国,有一个显然也是留不住了。 耿国公冯盎,这位在长安待了一年多的岭南王,如今大唐是再也没有理由留他了。 当然,楚王殿下也不打算留他。 长安城外,渭水河边,已然准备南下的冯盎看着单刀赴会的楚王殿下,他的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哎呀冯公,您怎么走得这般匆忙?本王还想为您在醉天仙摆上一桌来为您送别呢。”当楚王殿下骑着汗血宝马,来到冯盎的面前,冯盎队伍中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都不自觉地将手伸向了腰间。 不知为何,看着如此年轻且笑脸盈盈的楚王殿下,大家的内心都不由升起一阵莫大的恐慌。 “哎呀,这是做什么?”楚王殿下的目光瞟到那些侍卫手上的动作后,当即挠了挠头,随后不解地看向冯盎:“冯公这是打算趁着本王托大,好做掉本王么?” “你们在干什么?!”冯盎听闻楚王殿下此言,这才回头扫视身后的队伍,发现他们一个个居然如此作死后,当即脸色一黑:“怎可对楚王殿下无礼?!” “……”冯盎这个家主发了话,护卫们自然悻悻收了手,但偏其中有几个也不知是天生反骨还是觉得即将回归岭南,自此海阔凭鱼跃,居然还保持手握刀柄的动作。 于是下一刻…… “嗖!嗖!” 随着渭水河边摇曳的柳枝中传来几道破空声,那些心存侥幸的家伙们应声倒地。 “咚!咚!” 尸体倒地,冯盎的队伍中霎时惊呼声四起。 “哎呀……真的是……”楚王殿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忍辱负重这么久了,何必呢……” “殿下!”冯盎觉得自己这辈子受过最大的罪,就是自打遇见楚王:“您何至于此?!” “冯公此言差矣!”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随后一本正经道:“本王今日前来,代表的是大唐,而冯公您手底下的人对本王如此抱有敌意,那就是对大唐抱有敌意,当然了,本王相信您对大唐还是忠心耿耿的,可奈何手底下有些二五仔老是搞不清楚您的心意,给您惹麻烦,而您又是个慈悲的,所以本王这才不得已为您做一回恶人。冯公,说起来,您还得谢谢本王呢!” “……”听完楚王殿下一席话,冯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这些护卫……是护卫臣回岭南的精锐……” “这算哪门子精锐?”楚王殿下闻言撇了撇嘴,接着打了个响指。 不多时,一队约莫五十人的队伍来到了冯盎面前。 “这些人才叫精锐,”楚王殿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暗影刺客,随后对冯盎道:“他们会暗中护送您南下,保证您一路安然无虞的回到岭南。” “臣谢殿下好意……只不过……”冯盎见状当即便打算拒绝。 “不过什么?”楚王殿下闻言洒然一笑:“冯公,知道昨日本王在鸿胪寺给那帮即将离开大唐的使节训话时说过什么吗? ——没有人可以破坏大唐和西北各国的情谊,西北各国也不行!”楚王殿下说到这,随即深深地看了冯盎一眼:“岭南……可不能算一国,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了吗?” “臣明白了……”冯盎还能说啥呢,大唐有如此强势的楚王,能压的这世间野心家纷纷喘不上气,他冯盎又如何能例外。 “冯公啊……”此番前来送别,是打算“恩威并济”的楚王殿下,自然是不能让冯盎憋着一肚子气回家的,所以这会儿他干脆翻身下马,主动来到了冯盎面前。 而冯盎见状,也赶紧下马,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 “冯公,不必多礼。”楚王殿下趁着扶着冯盎胳膊阻止他行礼的功夫,一把反手抓住了他的双手,将其牢牢握在手中:“本王承认,自己先前对你……的确多有误会,但是自打你上次不计前嫌,在太极殿主动站出来替本王圆了场,在本王心中,你就是如同李斯那般的好臣子……” “殿……殿下……”本来还受宠若惊的冯盎,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顿时呼吸一窒,随后他看着眼前这位估计只知道“李斯王莽董卓”之流的丈育楚王,语气讪讪道:“李斯……不能算是个好的臣子……” “怎么不算?!”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始皇帝在位的时候,那李斯不是忠臣良臣?冯公啊……”楚王殿下说到最后,话锋陡然一转:“你突然说这话……是觉得本王镇不住你这位本王心中的李斯么?” 第581章 奇怪的入伙仪式 “殿下……臣记得没错的话……李斯的风评似乎不大好……”冯盎眼见楚王殿下又开始使上典故了,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并无李斯那般的野心……” “唉!冯公此言差矣!”楚王殿下见冯盎如此表态,他当即洒脱一笑道:“那李斯在秦王治下时,可是难得的贤臣。” “……”冯盎觉得有些楚王确实是对自己没个清晰的认知,虽然在他眼里,某位崇拜始皇帝的蛮夷最多类比秦二世胡亥,可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打算纠正对方的错误:“殿下说的在理……” “在理吧?”楚王殿下闻言得意洋洋道:“再比如,那魏征以前在李建成手底下可是‘怀才不遇’的贤臣,如今到了我爹手底下,就成了频频进献谗言的佞臣,你说说——” “唉!楚王殿下!”冯盎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楚带王颠倒是非黑白的才能居然如此之高,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大爷说这话的时机实在是太妙了:“这可是您说的……跟臣可没半点儿关系!” “啊?我没说跟你有关啊……”楚王殿下看着眼前大惊失色的冯盎,有些不解道:“冯公……至于嘛……” “——殿下,其实至于。”有道是“背后蛐蛐人,最怕被抓现行”,当一身朝服的魏征突然在楚王殿下身后沉声接过话茬后,饶是一生不羁放纵的楚王殿下,也开始有些绷不住了。 “不是……”此时回头,循声望去的楚王殿下,见到来人果然是魏征后,他的脸上带着一阵难掩的委屈:“你们……你们君臣都这样玩是吧?本王私底下一开腔,你们就闻风而来?!” “楚王殿下若不是习惯背后评论他人是非,那么今日的尴尬场面也不会有!”魏征没想到,自己是奉命而来送别冯盎的,结果倒好——他还没来得及折柳相送,楚王殿下一开口就差点把自己给送走了。 讲真……楚王殿下评论魏征在隐太子那里是怀才不遇的贤臣,这一点是没毛病的。 毕竟李建成当初要是听了魏征的话,对李二陛下先下手为强,可能前者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只不过…… 让魏征此刻耿耿于怀的,是为什么楚王会评价他——到了陛下这里就成了“频频进献谗言的佞臣”…… “魏公……”或许是因为某种冥冥之中的感应,楚王殿下此刻能清晰的察觉到同一时间魏征心中的愤懑,所以他这会儿说话时的态度显得格外温和:“本王适才只是与冯公说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特别是回头别跟我爹多嘴……” “楚王殿下,可否容臣和冯公说上两句话?”魏征现在只想早点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然后回府沐浴更衣去晦气。 “您随意,您随意……”楚王殿下见魏征板着一张脸,于是当即晃晃悠悠的去到了另一边,将场地留给了两人。 “冯公,”魏征待楚王殿下走远后,方才满脸郑重地对冯盎道:“陛下让我前来相送,您可知其中用意?” “……”冯盎看着眼前这位山东士族的代表人物之一,迟疑许久,接着只见他神情有些苦涩的回道:“臣明白。” “那么好,”魏征闻言点点头,知道冯盎此举是表示要彻底跟他背后的山东士族划清界限:“那么冯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魏征说完这话,也不管冯盎脸上尴尬的神情,径直转身,上了不远处等待自己的马车,随后马车晃晃悠悠驶向了长安。 而冯盎望着远去的马车,眼中的茫然渐渐化作坚定。 自从冯智戴上过一次对方的当,主动站出来扮演了那个出头鸟的角色,岭南冯家,便已经岌岌可危。 同样的错误,我冯家不会再犯第二次! 一念至此,冯盎将目光转向正对着河边柳树撒尿的楚王殿下…… 嗯……这位……貌似是个更大的错误才是…… 唉…… 片刻之后。 “冯公,这匹汗血宝马送你了!”楚王殿下从魏征离去时脸上的表情,以及在这之后冯盎开始寡言少语的行为举动来看——两者这次简短的谈话,显然没有什么相谈甚欢的氛围。 既然如此,那楚王殿下这时候就有必要站出来,展示展示他楚大王礼贤下士的王者风范了。 “殿下,这个……是入伙仪式么?”冯盎是武将,自然也眼馋宝马,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朝堂的武将,如今几乎人人都收到过楚王殿下送出的汗血宝马,所以今日获此殊荣的冯盎,自是有此一问。 “什么入伙仪式?”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只觉得这冯盎有谁会真的是比自己还癫:“西北大胜,本王缴获了大量的汗血宝马,咱们军方自然是见者有份。” “殿下高义。”冯盎见到楚王殿下这样说,先是一愣,随后便恭敬表示道:“既然殿下视臣如腹心,臣自然视殿下为英主。殿下,从今日起,我岭南冯家,甘愿为楚王殿下驱策!” “你这是干啥……”楚王殿下眼见冯盎莫名其妙地就跪了下去,嘴里还喊着“腹心啊”、“英主啊”之类的话,他就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唉……赶紧起来!结党的事……怎可光天化日之下就……” “殿下,说起来,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冯盎趁着楚王殿下扶他起身的功夫,打算开口向楚王殿下要一个保证。 “哎呀岳丈大人,你不必开口,本王都懂。”楚王殿下一开口,就截断了冯盎接下来要说的话:“您放心,本王将来一定会好好待令嫒,绝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 “不是殿下……”在听闻楚王殿下这番言论之后,冯盎先是短暂的震惊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道:“您怎么知道臣要说什么……” 第582章 武德实在过于充沛的楚王殿下 “唉……”楚王殿下发现冯盎这人有时候也挺逗的:“冯公,本王愿意动脑子的时候,思维反应还是很快的。况且联姻为盟这种事情,古往今来的例子数不胜数,本王自然不会陌生。” “殿下怎的突然愿意了?”冯盎听完楚王殿下的话,沉吟少许,方又继续开口道:“殿下,岚儿是臣的幼女……打小就被臣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所以殿下……将来若是她不小心冲撞了您……臣还请您看在臣的面子上,一定不要计较她的过错,一定……要对她好些……” 冯盎说到最后,声音中居然还夹杂着哽咽。 “冯公……”楚王殿下觉得这老头儿的哭戏真的比宫里那位昏君都还要出彩:“本王又不是强娶你女儿……要实在不行,咱们就不用联姻这种方式结盟呗……” “殿下,臣总得有一个说服冯家众人的理由吧?”冯盎闻言叹了口气:“臣认为殿下您是盖世无双的少年英雄,可偏偏冯家有些人不偏信,而智戴……就是这帮傻子中间最出挑的那一个……” “对了,冯智戴呢?”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便朝着冯盎后方的队伍望去:“这货藏起来了?” “臣已经派人将他送离长安,去冯家在岭南的庄子上当监工去了。”或许是为了打消楚王的疑虑,冯盎犹豫片刻,随后道:“若是殿下觉得臣这般做欠妥当,臣可以将其流放到更偏远的地方。” “那倒不用,本王又不是记仇的人。”——楚王殿下看着态度如此谦卑的冯盎,他也难得大方一回:“只要那货不再出幺蛾子,而冯公你又尽心尽力的为本王做事,那么请你放心,将来但凡有本王一口肉吃,你们冯家怎么着也能留下肉汤拌饭。” “唉……”冯盎一听楚王殿下说这话,突然叹了口气:“楚王殿下……不知怎的……老夫听到您这番说辞后,反而是觉得安心……” “是吧?”楚王殿下闻言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毛:“因为本王就是这样式儿的人啊~~” “真是宿命啊……”冯盎看着眼前冲自己搞怪的楚王殿下,他突然露出了一种释怀的神情:“殿下,臣愿意追随您,纵然他日面对刀山火海,冯家依旧不改此心,可是殿下,如果可以的话,臣希望您能带领我冯家立下几桩泼天的功劳,如此一来,老夫纵然将来身死,也足以抬头挺胸去见臣的祖母了……” “冯公……”楚王殿下听到对方提起谯国夫人,原本还笑脸盈盈的他,顿时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神色:“本王向你保证,只要你冯家将来不生反叛之心,本王就一定会实现你心中的夙愿!” ------------------------------------- 长安城外,楚王殿下在渭水河畔与冯盎推心置腹,不舍告别。 长安城内,鸿胪寺里的泉盖苏文正扯着鸿胪寺卿唐俭的胳膊不撒手:“苏文劳烦唐大人给句准话,苏文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回国?” “把手拿开!”唐俭没想到,如今一个高句丽的太监都敢伸手与他拉扯了。 “唐大人,请给苏文一个明确的答复!”泉盖苏文今次是铁了心要有一个结果。 “楚王殿下没吩咐,谁都不敢放人。”眼见泉盖苏文跟块狗皮膏似的甩不开,唐俭的心情也不甚美妙:“泉盖苏文,老夫警告你,你要再这么跟老夫拉拉扯扯,老夫可就要动手了!” “唐大人……你们到底还想怎么样……”泉盖苏文眼看着鸿胪寺中的那些番邦使节一个个告辞离去,踏上回国的归途,这位在出国一趟,先是当了草原十八部的座上宾,后来又成了楚王殿下的俘虏,最终更是成为‘高句丽新任大内总管’的泉盖苏文,此刻出奇的愤怒:“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泉盖苏文,你冲老夫嚷嚷什么?真有本事,你冲楚王殿下嚷嚷去!”唐俭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上一次他来大唐之时,唐俭还认为对方是个人物。 可谁知如今再看…… 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果然啊,世间受此等大辱之后还能奋勇向前,勃发向上的男子,本就是凤毛麟角。 而他泉盖苏文,显然够不上这一条。 “楚王现在在哪里?”泉盖苏文一听唐俭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我要见楚王!” “楚王殿下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唐俭发现这泉盖苏文自从被净身后,整个人别说精神状态,似乎就连智商都发生了惊人的改变:“还有,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这里不是在高句丽!” “……”泉盖苏文听闻唐俭此言,一时本就心中怒意滔天的他,目光死死盯住对方好一阵后……最终,他还是松开了紧握唐俭手腕的那只手:“那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随你。”唐俭闻言撇了撇嘴,随后拿起桌上的公文开始批阅。 而泉盖苏文见唐俭已经开始办公,他立在原地半晌,最终也只得悻悻离开…… 而唐俭……唐俭压根就没空搭理他! 而唐俭没空搭理对方的原因也很简单——自打楚王殿下前几日召集使节们谈完话,如今懂礼貌讲文明的使节是越来越多了。 瞧瞧,这些人如今就连离开之时都要恭敬上书大唐,表示自己对陛下的崇敬和感激。 只不过因为这些人的文字功底属实有些差强人意,所以负责翻译这些公文,并且对其中部分内容做注解,最后再亲自誊抄的唐俭,显然是被累的够呛。 当然,最累的还不是这个。 最累的……是异族上表李二陛下的奏疏中,那些猛夸楚王殿下的部分…… 可能……武德年间出生的楚王殿下,武德实在过于充沛。 所以大家夸奖楚王殿下的那部分,就比较舔。 而唐俭对于这些内容,一般都是默默用毛笔给划了去——真不是他小心眼,而是他怕李二陛下看到这些内容后,会认为楚王殿下是拿刀架在那些使节的脖子上,逼着对方写的。 毕竟……这些使节们最后交的“作业”——堪称历来表现最好,所以这自然就容易招致怀疑。 唐俭觉得自己这个鸿胪寺卿真的很难。 前脚应付完泉盖苏文,后脚开始给一帮使节“批改作业”,完事之后他发现在划去夸奖楚王殿下的那部分内容后,整个公文的篇幅便严重缩水到只剩开头与结尾,于是他又只能耐着性子,开始将那些花去的公文翻找出来,将其中的“楚王殿下”替换成“陛下”…… “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完啊……”大堂之上,忙到深夜才停下的唐俭,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明月,口中虽是无奈,心中却小有期待。 也不知道陛下回头见到那些奏疏后,能不能明察秋毫,体恤他唐俭不辞辛苦和赤胆忠心。 第583章 楚王殿下和他的好家臣们 送走了冯盎,楚王殿下在长安的日子又重新变得清闲起来。 而众所周知,楚王殿下一旦获得清闲,那将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镇玄啊,本王这会儿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要不我们找个时间,让你跟罡子打一架吧?”——长安城的某家街边食肆,在宫里呆腻了的楚王殿下,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袁天罡和张镇玄,这位“长安点子王”开始跃跃欲试:“不是本王拱火啊,罡子这货一直私底下就不怎么服你……” “殿下,您这可纯粹是在诬陷臣!”袁天罡万万没想到,他主动请客让大家来这喝上一碗老鸭汤,可楚王殿下转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玄策,你来替本王作个证如何?”楚王殿下见袁天罡当场要展开狡辩,当即便不慌不忙的将目光看向一旁默默看戏的王玄策。 “殿下……袁道长就是再厉害……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咱做人得厚道……”王玄策自打上次见过张镇玄在河边“碰巧”招来雷霆,他便对身边这位过分年轻的窦氏供奉相当之客气——毕竟哪怕人家嘴上没承认,可当日发生那样的巧合……就连楚王殿下都不信……更勿提他了…… “玄策兄弟居然如此推崇镇玄道友?”袁天罡见王玄策将话说得这么委婉,他不由挑了挑眉:“那贫道——” “唉镇玄你过分了啊!”——就在袁天罡即将上钩的时候,楚王殿下突然发现一双邪恶的筷子居然从一旁伸进自己的碗里,捞走了那只最为肥美的鸭腿。 “殿下,”出手时机可谓是妙到巅毫的张镇玄,此时鸭腿得手,脸上笑容自然愈发温和:“臣见您似乎不爱吃这鸭腿,臣不忍浪费,便主动为您代劳了。” 好家伙,张镇玄此言一出,在座的其他三人顿时心头一震。 这是又来了个旗鼓相当的家臣啊…… 左右无事,在喝完了老鸭汤,行走在西市繁华的街道上,楚王殿下又提议要请自己的三位好家臣们去天香楼坐坐。 “殿下,臣乃修道之人,去天香楼……不合适吧。”不得不说,袁天罡一直都是一个极其注重个人名声的家伙。 但可惜的是,他的家主不是。 “我说罡子……”楚王殿下在听完袁天罡这番推辞的言论后,当即便冷冷一笑:“你若是没去过天香楼,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但臣听说过。”袁天罡的随机反应可谓相当之迅速。 “可本王去天香楼,从来就只是听曲外加品鉴美食啊……”楚王殿下觉得旁人肯定是将这天香楼给妖魔化了。 “殿下……有没有可能,人家天香楼压根就不敢提供出这两项以外的服务给您呢?”王玄策觉得自家殿下在某些方面可能是过于天真了:“别说窦公应该早就打过招呼,恐怕就是陛下那边,也会派人盯着的……” “不至于吧……”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众所周知,本王向来洁身自好。” “其实臣倒觉得您只是平日里能整的活儿太多,所以才忽略了这方面的……快乐?”袁天罡在关键时刻,总是能勇敢朝自己的家主补上两刀。 “天香楼……好玩么?”张镇玄这位在终南山修道多年的道门天骄,这会儿也被家主和同僚勾起了兴趣。 “镇玄你别听他们瞎掰,天香楼……好玩个锤儿……”楚王殿下先是打算照着袁天罡的屁股来上一脚,可谁知居然被后者灵敏躲过了:“好哇罡子,本王亲自踹你,你还敢躲?!” “殿下,别闹了,咱们今日可是有正紧事要做啊……”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又跟袁天罡互动上了,当即开口阻拦道:“您别忘了,咱们今日是要去鸿胪寺见泉盖苏文的!” “啊……”已经开始跟张镇玄使眼色,打算两人联手擒下叛逆家臣袁天罡的楚王殿下,闻言这才想起来要办正事:“哎对对对!本王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什么,镇玄,你先撒手……” “唯。”仅仅只在须臾之间,便只身擒住袁天罡的张镇玄,闻言当即松开了那只按在袁天罡肩膀上的大手,这位新晋窦氏供奉,末了还不忘安抚一下袁天罡受伤的心灵:“袁道友,方才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罡子现在还能说啥呢?看在楚王殿下请喝老鸭汤的份上……他就选择原谅呗…… 但不得不说,通过这次的交手,原本在袁天罡心中,张镇玄这个仗着张老天师荫庇才骤得高位的年轻道士,此时已经被他打上了“不可小觑”的标签。 果然啊……你们张家一脉,但凡能出来行走世间的,都是有点道行的,这一点根本无关年纪大小。 “我说镇玄,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能拿下罡子。”楚王殿下见张镇玄居然如此深藏不露,刚想开口夸上几句,谁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独孤彦云的小女儿又如何?惹了我家公子,照样得下车赔罪!” “嗯?!”楚王殿下闻声止言,随后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殿下?”一旁的王玄策突然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罡子,你过去瞅瞅,看是怎么个情况。”楚王殿下突然对身边的袁天罡吩咐道。 “唯!”袁天罡现在也兴奋得很——他就说今日观家主面相,指定会有桃花! 待袁天罡领命而去后。 “殿下,怎么个事儿啊?”张镇玄这会儿也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您与那独孤家的小女儿有旧?” “独孤妹妹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随后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个胆小但心地善良的姑娘啊…… 我爹还是秦王的时候,他爹独孤彦云带她来府上拜访。 结果她在后花园观景的时候,正巧撞见本王身着白衣偷偷在假山后边儿给祖母烧纸钱,那傻丫头,以为本王是鬼魂来着,被吓得哇哇大哭……哈哈……”楚王殿下说到这,先是笑了两声,随后又抿了抿嘴,神色也变得有些温柔起来:“后来,独孤妹妹因为受到了惊吓,回去后便大病一场,整个人都因此消瘦不少。 但尽管如此,在我母后上门去看望她时,她还坚持说是自己不慎感染了风寒,关于本王更是只字未提……” 第584章 一刀 “殿下,您这……”张镇玄和王玄策在听完楚王殿下和独孤玥之间这段往事后,皆是感到一阵啼笑皆非。 好吧……这的确是家主大人才能干出来的事,那独孤家的小姐……似乎也与之很般配。 “你俩这啥眼神?”楚王殿下发现自己这个家主如今是愈发没有威信了:“本王当初哪知道会吓着她啊!” “这件小事,殿下您为何在心中记了这么久?”张镇玄虽然修道,但不代表此身不染凡尘:“依臣看,殿下您这是……心中挂念,迟早有所图谋啊……” “难怪先前臣好好奇,为何您对独孤彦云迟迟不肯下手,合着此人与那宇文士及一样,都得益于……”说话点到即止的王玄策,给了楚王殿下一个了然于胸的微笑。 “不是……我……”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你们知道的!本王专一又长情!” “专心的喜欢每一个,”张镇玄闻言点了点头。 “喜欢的每一个都长情。”王玄策开始神补刀。 “……”楚王殿下现在无比怀念窦叔和老天师。 他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镇不住场子了。 “不过说来也好奇,”王玄策调侃完了自家家主,随后也记起自己的身份——身为楚王殿下谋士的他,开始为其分析事态:“这西市一般都是商贾居住的地方,虽然繁华,但除了殿下您和李怀仁那帮从来不自持身份高贵的纨绔,一般的达官显贵,极少有踏足此地的。而今日这场争端也着实奇怪,那独孤小姐的身份可不低,当朝郡公的女儿,谁没事儿会找她的麻烦?” “那谁知道呢?”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随后道:“不过无论是谁,今日都得卖本王一个面子!他娘的……独孤妹妹这么心善的姑娘,怎么会有人舍得跟她起冲突呢?” “殿下……您这……要不我现在去阿史那社尔府上叫点人手?”张镇玄如今和楚王殿下的家臣们可谓是熟络的很,毕竟是窦氏供奉嘛,况且倘若只论在窦氏家臣中的地位,他甚至比窦师纶都高——所以作为新晋家臣的那帮突厥大将,自然对他是尊敬有加。 而张镇玄又是个相当随和的性格,这一来二去,大家便对他有了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所以眼下,张镇玄说要去阿史那社尔府上调派点人手,那真是连招呼都用不着打——假使这会儿阿史那社尔在家,恐怕就算不知道楚王殿下此时也在,他亦会亲自赶来为张镇玄助阵。 毕竟……哪个家臣会嫌弃自家的主母多呢? “啊?叫人手干嘛?”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镇玄啊……你小子有些时候在有些方面……那脑子转得简直比玄策还快啊……” “当不起殿下谬赞。”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随后便闭口不再言语。 “那殿下,您是打算低调处理么?”王玄策见楚王殿下似乎不愿意出风头,便主动询问起了他的用意。 “这事儿本王能不出面就不出面吧……”楚王殿下望着前面那处拥挤的人群,语气有些感慨道:“毕竟本王的名声……本王自己心里有数……” “殿下您不喜欢那独孤家的小姐?”张镇玄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家主了。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可是这大庭广众的,本王就这么冲过去给人家出了头,那不用等到晚上,满长安城都得知道这件事,真到了那时……你觉得对于独孤妹妹来说,是好事?” “殿下高瞻远瞩。”张镇玄闻言朝楚王殿下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高深莫测。”王玄策觉得殿下需要一个整齐的队伍。 “你们信不信本王现在就给你们一人一下?”楚王当场恼羞成怒。 但随后,他又微微一叹:“说起来,那冯盎的小女儿……虽是迫于无奈……可到底是本王有些对不住人家……” “殿下您这是什么话?”张镇玄闻言微微拧眉:“我王少年豪杰,英雄盖世,玉树临风,谪仙之姿!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配不上?” “镇玄兄……”王玄策自认这样的夸赞他学不来,但不代表他不能反方向的夸:“你似乎抢了袁道长的活儿啊……” “嗯……”张镇玄闻言先是沉吟片刻,随后义正辞严地对王玄策道:“玄策兄,这有目共睹的事情,贫道只是说了出来,怎么就成了溜须拍马呢?” 好嘛!如今楚王殿下的家臣之中……都是高手!都是高手!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感触良多! 就在三人在这边儿闲聊之时,前去探听消息的袁天罡带着满脸的鄙夷走了过来。 “罡子,咋了?”楚王殿下见袁天罡脸上是这副表情,顿时感到一阵好奇:“你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 “殿下,臣不是因为您才……”袁天罡闻言下意识地便想开口解释。 但随后,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楚王殿下此时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罡子,原来你是这么看本王的?!” “殿下……臣……”袁天罡此刻后悔到想给自己两耳光。 他怎么就一时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先说正事。”张镇玄到底是没忍心让说了真话的袁天罡继续遭罪:“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长广公主的儿子杨豫之,纠缠独孤彦云家的小女儿独孤玥。”袁天罡说话前先是朝张镇玄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便略带尴尬地向楚王殿下回禀起了事情的具体经过:“前边儿之所以造成拥堵,是因为杨豫之的马车撞上了独孤小姐的马车,造成了独孤家的马夫受伤,那杨豫之见状便假装好心的要充当独孤小姐的马夫,亲自驾车送她回家,被独孤小姐言辞拒绝后,他便要强行去拽缰绳,结果他此举惹怒了独孤小姐,所以独孤小姐当即便抽出了自己的压裙刀,一刀砍在了杨豫之的手臂上……(注1) 眼下这会儿,受了伤的杨豫之吵着要报官,双方的人马更是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臣估摸着,此事定然是闹大了……” 第585章 楚王殿下好手段 随着袁天罡的此番话语落下,楚王殿下瞬时便往人群中行去。 而在他身后,张镇玄此刻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家家主的背影道:“这位独孤小姐,到底是哪里胆小啊……” 另一边,被人群包围的杨豫之,捂着染血的胳膊,面色阴沉地瞪着退回到马车旁的独孤玥,语气阴森道:“独孤玥,你个小贱人!竟然敢伤我?!当年你祖父李楷不过是运道好,因为一场兵败,成了独孤信的家臣,被赐姓独孤,这才令你独孤家慢慢有了些运道……怎么,如今你是觉得有了独孤这个姓氏在,就能跟我弘农杨氏叫板了?你可别忘了,就算我爹不出马,我母亲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杨豫之这般声色俱厉的警告,此刻立身在长街中央的独孤玥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杨豫之,此事孰是孰非,将来到了陛下那里自有定论,我不怕你!” “你还想见陛下?”胳膊上的疼痛让杨豫之的笑容愈发狰狞:“独孤玥,你以为你是谁?况且今日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本公子占理!怎么,就许你来这滟翠楼买胭脂水粉,却不准本公子也也来逛逛?说起来,本公子的相好,又不止你一个!” “哈哈哈哈……”随着杨豫之此言一出,跟着他出来的那些护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笑声,而围观的人群见状,有些爱八卦的,也开始纷纷聒噪起来。 “你!”独孤玥没想到,这杨豫之居然如此卑鄙无耻,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红口白牙污了自己的名节。 此时此刻,心思单纯的独孤玥几度被气到眼泛泪光,她欲继续提刀上前,报复嘴贱的杨豫之,但却被自己的贴身丫鬟给拦了下来:“小姐,切不可再冲动!” 那杨豫之摆明了就是故意激怒自家小姐! “玲儿,你别拦我!”独孤玥自认从小到大就没像今天这样,受过如此之大的委屈:“这浪荡子那般欺辱我,我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 “来来来,美人儿,”本来还懊悔先前太过大意才遭了一劫的杨豫之,此刻脸上却笑得很是淫荡:“你说不放过本公子,请问到底是怎么个不放过法儿?” 而随着杨豫之此言一出,原本还因为今日护主不力,而心有戚戚的杨府护卫们,顿时纷纷抽刀上前,将自家少爷护在了身后。 而独孤家的护卫们见此情形,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身为将门该有的悍勇却让他们以同样的方式针锋相对。 很快,随着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长街之上响起,围观的人群中也随之爆发出一阵惊呼声,紧接着,大家都开始默契地往后退去——毕竟就算是看热闹,人们也都明白,如果靠的太近,难免会遭受池鱼之殃的道理。 当然,有人后退,就有人前行。 “啪!”——就在杨豫之洋洋得意准备继续对独孤玥出言不逊的时候,楚王殿下从天而降,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他娘的想咋的?!”楚王殿下一巴掌打完,四周皆是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但他却丝毫不在意这些,见杨豫之被他一巴掌打了个身形跄踉,楚王殿下干脆又上前补了一脚,直接将人给踹到了地上,随后,只见他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道:“杨豫之,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是个脾气好的?上次给你吃的苦头还不够是吧?” “……”被楚王殿下一巴掌拍懵圈的杨豫之,在扭头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原本还打算继续嚣张的他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楚……楚……” “大胆!你竟然敢行刺公子?!”杨府的护卫们见自家公子被人从后方偷袭,他们顿时便怒了,一个个想都没想,便提刀冲向了楚王殿下。 而下一刻…… 没等楚王殿下出手,两道飘然若仙的身影后发先至,从人群中掠出,直直冲向了这帮护卫。 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张镇玄和袁天罡便将这帮小虾米给尽数放倒。 这会儿,围观的人群见到一方被两位道长轻松碾压,原本已经远远退开的众人,此刻一个个又壮着着胆子凑了上来。 今日这热闹……有得瞧! “宽……宽哥哥?”——独孤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合下与幼时便崇敬的大哥哥见面。 “独孤妹妹,咱们经年未见,你这是愈发了得啊?”楚王殿下见独孤玥认出了自己,当即便笑着走到她面前:“没事吧?” “没事……”独孤玥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自己拔刀砍人的那一幕有没有被对方撞见。 真是……丢死个人…… “哟,不错的宝刀。”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独孤玥手中取过那把压裙刀,随后弯起胳膊,用衣袍将刀身上的血迹给擦干净:“以后遇到这样的废物,只需要跟对方说一声,惹了你就等于惹了本王,他们自然就不敢纠缠你了。” 楚王殿下说完,又将刀重新递还:“仔细将刀收好,小姑娘家家的,脾气怎的跟魏舒怡那虎妞儿……咳咳”——话说一半,又觉有些失言的楚王殿下,在捕捉到独孤玥嘴角的那抹笑意后,他随之释怀一笑:“好了,赶紧回去吧,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正好,本王要跟杨豫之聊点私事儿。” “宽哥哥……”独孤玥闻言当即愕然道:“此事明明是因我而起……” “听话,回去吧。”面对小时候就觉得可爱的姑娘,楚王殿下难得温声细语:“杨豫之算个啥?他娘来了都不够看!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可是……”独孤玥还要再开口,结果楚王殿下直接伸手在对方白嫩孜孜的脸上掐了一下。 霎时间……娇俏的少女被楚王殿下这个暧昧地动作给逗得霞飞双颊。 “咱们殿下好手段啊……”另一边,袁天罡脚下踩着正欲起身的杨豫之,对身边同样在看好戏的张镇玄道:“就是不知道回头此事被虞家的那位知晓,楚王殿下又该如何应对……” 第586章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要相信咱家殿下的……”张镇玄闻言想了想,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结论:“脸皮……和脸皮……” “镇玄兄言之有理!”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低头看向试图挣扎的杨豫之:“杨公子,听老夫一句劝,待会儿我家殿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否则搞不好你今日就得断胳膊断腿,那可真就难看了……” “……”杨豫之此刻心中那个恨啊!——尽管他知道袁天罡说的是实话,可之前就因为母亲得罪了楚王,而受到波及的杨豫之,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啥他明明从来都没有去正面挑衅过楚王,但一切就好似冥冥之中天注定,楚王就是不肯放过他…… 杨豫之总觉得这世界肯定是有什么大病——既生豫,何生宽啊?! “宽哥哥,今日之事,劳烦你了……”当独孤家的马车渐渐驶远,独孤玥依旧趴在车窗上,使劲朝着楚王殿下挥手之时,已经意识到如此少年豪杰真身是谁的长安百姓们,已经默默散去。 任谁都知道,能这么不把弘农杨氏和公主府尽皆不放在眼里,还如此嚣张跋扈的,恐怕满长安城也就只能找出一人来。 这倒不是说楚王殿下身份尊贵到超越了太子殿下,而是德行兼备的太子殿下,还不至于蛮横到像这般仗着人少欺负人多,完事了还让手底下的人将杨豫之一直踩在地上,不让他起来。 那位道长踩的是杨府的嫡出公子么?他踩的安德郡公和长广公主的脸面啊…… “殿下,怎么不跟人家多聊聊?”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将人送走之后朝自己这边行来,他当即笑道:“多好的机会,下次想再遇到像袁道长脚底下这位不开眼的混球儿,那可着实是有些困难啊……” “镇玄,你小子挺懂啊?”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你们修道之人,不是讲究清心寡欲么?” “镇玄不修道,”张镇玄闻言呵呵一笑:“只修真我,悟道随缘。” “镇玄兄果然高人,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啊!”袁天罡在张镇玄的这番话结束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便一脸感慨的看着这位年轻供奉,语气里满是欣赏:“这可是道门大天师才会去追寻的修道境界……” “袁道长谬赞了。”张镇玄闻言朝对方打了个道门稽首,算是回应。 “罡子,本王一直就是在修真我啊,你咋不夸夸本王呢?”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而袁天罡也适时收回了踩在杨豫之后背上的那只脚:“殿下,臣说话难听……就不说了……” “你这货是真欠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瞪了一眼袁天罡,随后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杨豫之:“当然,你小子更欠!” “殿下……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回头我就去独孤彦云的府上向对方亲自赔罪……”杨豫之是个聪明人,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你算了吧。”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冷笑道:“独孤彦云见到你,只会觉得晦气。” “……”被楚王殿下嘲讽的杨豫之此刻很想回一句:假使咱俩改日一起登门,那指不定咱俩谁更显晦气呢…… “你不说话几个意思?”楚王殿下见杨豫之不开口,当即便一脚朝着对方手上的那条胳膊踏了下去:“你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你想啥……” “啊——”杨豫之的惨叫声再度在这长街上响起,可两旁的路人见状却纷纷加快脚步,无人再敢停留。 “殿下,要不算了吧,我瞅着这杨公子似乎也怪可怜的。”先前在人群中默默观察一切发生的王玄策,此时已经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而他一开口,就让杨豫之差点泪如雨下:“这杨公子说起来也是倒霉,不过是调戏了一个姑娘而已,结果就被人家砍了一刀。” “呜呜呜……”杨豫之见终于有人肯为自己说话,他甚至都没去抬头看来人是谁,当即便趴在地上哽咽道:“我顶多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并未作出什么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呐,几位官差大人,犯人自己亲口承认是他主动调戏了人家姑娘,这是你亲耳听到的,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在下教你吧?”王玄策此刻回头看向方才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被自己强迫钓鱼执法的京兆府的那几个衙役,神情庄重道:“按照唐律,调戏妇女最少杖责六十,而他当时又是调戏不成,意图当街行凶——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按照律例当处以腰斩! 当然了,此人毕竟是长广公主的亲儿子,具体怎么判罚,还是交由府尹大人决断,我等就不掺和此事了。”——果然啊,真正的狠人,往往都是最后登场的。 在王玄策撂下这么一番话之后,当事人杨豫之已经傻了,而楚王殿下和其他两位“道士家臣”,这会儿也是目瞪口呆。 至于那几个倒霉的官差…… 他们还能说啥呢? 杨驸马高,长广公主硬,但是谁也架不住楚王殿下又高又硬——所以这个人证他们还真就只能当定了。 嗯……听说杨郡公就杨豫之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应该……会想办法施救的吧…… 带着这般侥幸的心情,几位衙役将杨豫之和他的护卫们挨个套上锁链,直接当众押回了京兆府。 没法子啊……有楚王殿下身边那位将大唐律研究得如此透彻的可怕年轻人在,他们真的不敢徇私,否则搞不好今日之后,他们就得进去陪着杨豫之…… “玄策啊……”楚王殿下在人走后,他的脸上也是一阵恍然:“你怎么……怎么这么合本王的心意呢?!” “哈?”王玄策闻言顿时哑然失笑:“殿下,这法子不是您想出来的么?”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但随着他和王玄策相互对视一眼后…… “啊对!这个主意就是本王想出来的!”——在家臣的提醒下,楚王殿下又变得“腹有良谋”了:“本王早就说过,这出来混,能打只是一方面,势力也只是一方面,可最重要的,还是得有脑子!” 第587章 谁让家主是楚王呢 "不对啊殿下,"张镇玄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后,当即反驳道:“先前那些护卫已经对您拔刀了,若论罪处,已经等同谋反,为何咱们不直接定他们谋反呢?左右方才围观的人那么多,咱们不会缺少人证的。”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恍然大悟道:“对啊……唉!玄策,你小子……不对……你说本王怎么将这茬给忘了?” “殿下……”此时,正站在一旁默默看戏的袁天罡见楚王殿下一时之间面子上挂不住,顿时为其解围道:“不是您将这茬给忘了,是因为您善……” “别别别,我爱说实话——我可不善!我老爱吃牛肉了!”楚王殿下觉得这茬儿还得交给王玄策将其圆回来:“玄策,你能看出本王此举的用意么?” “殿下今日的安排……”王玄策不同于楚王,他觉得让一个人自己夸自己还是挺难为情的:“嗯……张弛有度!而臣之所以这样评价,主要还是因为殿下这回拿捏住了做事情的分寸。 说起今日之事,那杨豫之是该受点教训不错,可咱们如果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那就是跟长广公主和安德郡公正面开战了。 当然,这俩人纵然有身份更有背景,但说实话,他俩加起来在殿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可问题是,有陛下在,他们也不会因为此事而遭受太大的责难。 毕竟当时那些护卫拔刀的时候根本不清楚殿下的身份,再加之先前楚王殿下在骊山之时和长广公主起了冲突,太上皇他老人家已经偏心了一回,这回大概率也会出面为女儿求情。 这样一来,除非楚王殿下直接动用武力,否则想要一劳永逸,基本不可能。 可若是楚王殿下越过陛下,直接向他们二人动用了武力,那事情就会愈发的麻烦,陛下、朝堂百官,世家门阀、还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王玄策说到这,见其他人三人脸上都已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心中不由微微一叹,随后苦笑道:“楚王殿下如今已经木秀于林,他若是太子,恐怕都会遭受到陛下的忌惮与猜忌!所以啊,别看咱们眼下人前起高楼,宴宾客,瞧着年景极好,可须知越是这样,越要谨慎行事,否则等将来楼塌了,压死的,恐怕是半个大唐啊……” “玄策,你小子说的太复杂了……”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九九新的脑子因为这货,都已经损耗至九成八了:“本王……本王有这么稳健么?” “殿下,哪怕不谈这些,臣只问您一句,倘若这回咱们没能将杨师道和长广公主置于死地,那独孤小姐和他的父亲独孤彦云将来会遭受到何种报复? 独孤彦云只是一个挂了一个独孤的姓氏,顺带靠着一份从龙之功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在皇族公主和世家门阀面前,算得了什么? 再者说,就算咱们将杨师道和长广公主解决了,可杨师道背后的弘农杨氏呢? 跟长广公主交好的那些公主呢? 难不成咱们还能打着‘防患于未然’的旗号,将这些人都给解决掉?”此时的王玄策已然是不装了,因为他哪怕有心将功劳让给家主,但家主……家主先前的言行已经告诉了其他两人,在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面,这位大爷向来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我就说你不该多嘴!”——被王玄策怼到无话可说的楚王殿下,沉默半晌后,朝身边的张镇玄置气道:“现在好啦,本王‘陇右麒麟’外加‘长安智多星’的面子算是丢完啦!” “呃……”虽然楚王殿下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但是很显然,身为窦氏供奉的张镇玄也没打算放过他:“楚王殿下,臣寻思您刚才也没说啊……” “……”头一回感受到家臣中有刺头儿的楚王殿下,这会儿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念及老天师当日对他的嘱托,他说啥也要上去“邦邦”两拳给张镇玄来两下子了。 “玄策,”眼见楚王殿下又要动粗,身为窦氏家臣中的泥瓦匠——袁天罡袁道长适时站了出来,开始没话找话:“玄策,你说那京兆尹会不会最终碍于那杨豫之的身份,偷摸将人给放了啊……” “他不敢的。”王玄策闻言摇了摇头:“虽然咱们不能拿造反的名义去动杨师道和长广公主,但是咱们却能以此事为把柄,压制住他们二人,而且那京兆尹也不会是个傻的——先前我已经与捕头说过杨豫之的护卫试图跟楚王殿下动手的事情,那捕头回头肯定会将此事告知京兆尹,如此一来,京兆尹必定会按照大唐律狠狠惩治杨豫之。 否则,楚王殿下您回头大可去陛下面前问一问,那京兆尹到底是陛下的臣子,还是杨师道和长广公主的臣子。而在这之后,殿下您便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安心看着杨家还有长广公主,以及那京兆尹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臣还是那句话,能混到京兆尹的位置上,就没有一个是傻的。所以那京兆尹应该会严格执行大唐律,而杨师道和长广公主若是因此找上门,京兆尹若是脾气好,那可能还会耐着性子跟对方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若是脾气不好……呵……一封奏疏递到陛下那里,杨家还是要倒霉! 况且,殿下您今日英雄救美,可这也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想要将来不再出现类似的麻烦,那就将杨豫之给好好地杀鸡儆猴——这件事,外人是看不出这么多门道的,但他们将来都能看到杨豫之的下场,如此,咱们未来那么多的主母,才不会再遇到类似的麻烦。殿下,您现在明白臣的用意了吗?” 说句良心话,王玄策也没想过自己以前跟先生学的那些纵横权谋之术,如今会用到这些事情上来。 可是……谁让他的家主是楚王殿下呢。 第592章 这可不相干 “玄策啊……”楚王殿下在明白了家臣的此番良苦用心后,当即便上前一把抱住了对方:“对不住啊,本王承认本王刚才说话太大声了点……” “玄策兄的胸中沟壑,着实让贫道佩服。”张镇玄此刻在向王玄策打了一道门稽首后,他的脸上也是一副受教的表情:“我张镇玄自认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可今日听君一席话,方知什么才是细微之处见真章啊……” “镇玄兄谬赞了。”王玄策见张镇玄向他行礼,当即便挣脱了楚王殿下的怀抱,向张镇玄回了一礼——当日清凉河上的那一记惊雷,可谓是让他挂念至如今:“这些人心算计于你而言,终究是小道……” “玄策兄弟,你以前对贫道可不这样啊……”一旁的袁天罡见状,当即便不乐意了:“还有楚王殿下……”——这位大爷揍家臣,啥时候犹豫过? 也就今日与张镇玄争吵的时候出现过一次,不过……想来楚王殿下也是因为对方家族供奉的身份吧…… 果然啊……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 唉……啥时候我罡子……呸!啥时候贫道也能混上一个供奉当当啊…… 嗯……师父他老人家……啥时候也跟老天师一样,不日羽化飞升呢?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家臣之中,也有带孝子。 “本王咋啦?”楚王殿下发现袁天罡真的是有一身好本事——特别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项:“你是不是忘了是谁在秦岭深处为你挺身而出啦?况且那次要不是本王拦着,窦叔儿不罚你才怪!” “殿下,”张镇玄也是个机灵的,眼看楚王殿下似乎因为待自己宽厚而被同僚蛐蛐,他当即便展现了什么叫做“供奉和家臣的区别”,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葫芦,将其递给楚王殿下:“臣自知先前有些失言,惹恼了殿下您,所以用这个给您当赔礼,还望您收下它后便不要在将此事往心里去。” “这啥啊?”楚王殿下嘴上嫌弃,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在主动接过葫芦后,随手颠了颠,发现葫芦里面有一阵“沙沙”声传来,于是他下意识地开口道:“这里面装的是仙丹啊?” “这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曾祖前些天让鹤翁带了一封书信给臣,他在信上说,知道您特别疼爱家中稚妹,所以让臣将臣小时候吃过的这些强身健体的丹药炼制出来,算是为您出一份力。” “你小时候吃过?”楚王殿下对于丹药这玩意儿,大多是持怀疑态度的。 “殿下,说是丹药,其实不过是些手搓药丸,主要的材料是甘草,辅料也只是一些性温和的药材。当然,如果您想要开炉炼丹的话,那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怕是不会短,而且臣可以肯定地告诉您,如果只是炼制这类药丸,开炉炼丹的效果八成不见得比直接做成药丸的效果好。”张镇玄闻言老实答道。 “你早说是药丸不就完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镇玄,随后他又意识到这货还不知道自己家中有个“还活着”的蠢弟弟:“镇玄啊,回头你把这药丸多弄点给本王,本王有大用。” “殿下,这药丸是给三岁以下的稚童吃的,您要那么多干嘛?况且臣估计这些药丸等小公主吃完,到她成年为止,那都是无病无灾——起码臣当年就是这样。” “我不还有一个跟兕子一样大,但是没她好看没她聪明没她惹人爱的蠢弟弟么?”楚王殿下说完还叹了一口气:“可毕竟是亲的……” “臣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啊……” “家丑……无端怎会外扬?” “啊?”张镇玄听完家主的这个回答,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那臭小子如今最大的本领就是往本王的脸上、脖子上擦口水,你觉得本王没事儿会将这事儿拿出来说?”楚王殿下说完,突然眼神恨恨地瞪了一眼城东某处:“我就说母后当年怀孕的时候受了委屈,就不可能没有闪失……” “殿下……”聪明如玄策,自然在一瞬间便捕捉到了殿下这番话语中那份隐晦的怨气:“这……这可不相干啊……” 说不准小皇子就只是单纯地以此为乐呢。 “本王就是说说而已~~”楚王殿下见王玄策此刻出言劝解自己,当即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楚王殿下说完,当场便打开了葫芦,往手心里倒了几颗药丸:“镇玄,你小子搓药丸的时候洗手了没啊?而且这黑不溜秋的……咋那么像羊屎蛋子呢?说到羊屎蛋子……嗯……也不知道鱼管家后来有没有吃到本王当年偷偷掺进他药匣子里的羊屎蛋子……唉……说起来,本王还怪想他的……” “……”要不是听到楚王殿下最后那句,张镇玄本来还想开口回答的,但现在…… 他啥也不想说。 他想回终南山。 山下的人太癫了! 此刻一旁早就对此见怪不怪的袁天罡和王玄策两人对视一眼,双方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唉……可能这就是命…… “还挺甜啊~~”此刻不曾知晓家臣们心中所想的楚王殿下,在将药丸丢进嘴里后,先是品了品,接着给出了自己的评价:“兕子应该会喜欢。” “殿下,咱们还去鸿胪寺么?”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将葫芦小心塞入怀中,当即便开口问道。 “去啊,”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泉盖苏文那狗东西,无非就是想趁着我们放他归国之际,借机挑拨我和我大哥的关系,可笑!本王是什么人?本王的大哥又是什么人?!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比我们俩更兄友兄恭的兄弟了!” “殿下所言极是。”王玄策在楚王殿下洋洋得意地说完这番话后,他抿了抿嘴,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说起来,臣如今竟也瞧着‘兄友弟恭’这个词愈发的不顺眼了。” “你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本王?”楚王殿下没想到,有了张镇玄这个刺头儿,玄策居然也开始学坏了:“玄策啊,本王警告你啊,本王最痛恨的就是家臣们对本王阴阳怪气,窦叔儿和姜公也就算了,本王敬他俩年长,不好多计较,但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再这么不懂事,本王可就要揍人啦!” 第593章 泉盖苏文的打算 鉴于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暴跳如雷,张镇玄等人身为家臣,自然不会再在这种时候跟家主继续唱反调,所以三人自然是纷纷点头,表示知晓。 当然,关于此事大家谁都没当真,毕竟眼下最重要的,只是一个“君臣和睦”的局面而已。 言归正传。 在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后,楚王殿下带着他的心腹家臣们,来到了他的“楚王行营”——对他永远忠实的鸿胪寺。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没精打采?!这样像什么话?!”——楚王一到鸿胪寺,就开始整顿起了看门的守卫:“还不赶紧给本王打起精神来!这里可是鸿胪寺,咱们大唐这座山头的聚义厅!外边儿那些前来拜山头……啊不对,朝贡的各国使节,见到你们如此惫懒,怕不是要背后讥笑我大唐?!” “殿……殿下……我等知罪!还望殿下宽恕!”守卫们见楚王殿下发火,当即纷纷跪倒在地,表示认错。 “都起来都起来!”楚王看着跪了一地的守卫们,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起来都是唐俭这老头儿不中用,诺大个鸿胪寺,愣是在他治下成了这副模样……” “殿下,咱们还是先进去吧。”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又开始蛐蛐起唐俭了,他便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嗯,”如今楚王殿下对于王玄策的话,可谓是句句有回应:“说起来,本王也想见一见如今没了小咕咕的泉盖苏文,是不是人似花娇,清风拂柳腰~~” “殿下,您不好那一口吧?”袁天罡一边朝着守卫们摆手,示意对方起身站回原位,一边主动给楚王敲响了警钟:“殿下,您可是咱大唐无数贵族小姐眼中的香饽饽,咱可不能把路走窄了啊……” “……”楚王殿下突然发现,这袁天罡说话……有时候不光抽象,而且还很艺术! “咳咳……”一旁的张镇玄此刻也读懂了袁天罡的一语双关,话里有话,当即揉了揉脖子,看向袁道长的眼神已是高山仰止:“袁道友,贫道今日才发觉,原来与人说话交流,竟也是一门颇为高深的修行……雅!实在是太雅了!” “本王是真不能让你俩凑一块……”楚王殿下今日经受来自家臣的拷打实在是有些过多了:“回头本王就把你俩发配边疆,一个去塞北,一个往天南……” “殿下大抵是舍不得的。”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哼哼哼……”楚王殿下闻言只是哼唧了几声,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鸿胪寺内,依旧是当初的那间小院,那张石桌旁。 此时此刻,进入小院后率先落座的楚王殿下,终于见到了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如今已然能下床行动的泉盖苏文。 “说说吧,咋想的?”楚王殿下坐在石桌前,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泉盖苏文,似笑非笑道:“苏文兄,你现在一定非常痛恨本王吧?” “臣不敢。”泉盖苏文面对楚王殿下的嘲讽,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古井无波:“臣能有今日,皆是臣咎由自取,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能留臣一命,已是侥天之幸,臣自然不该再奢求其他。”泉盖苏文说完这番话,便准备在楚王殿下面前找个位置坐下。 “站那儿。”楚王殿下见泉盖苏文有此举动,当即神色淡淡地出言制止了他的行为。 开玩笑,本王的家臣都还在本王身边站着,你小子凭啥能坐? “……”泉盖苏文没想到,几年前还在此处主动与他高谈阔论,“夫英雄者也”的楚王,如今却…… 对方不但废了自己,事后居然连一丝丝愧疚都没有,甚至就连最起码的尊重,也不打算给自己了。 “脸是自己丢的,”楚王殿下甚至都不用靠猜,就能清楚的知道泉盖苏文此刻的心中所想:“比如你。当然,所谓的面子,那也是自己挣回来的,比如本王。”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朝泉盖苏文微微一笑:“当初谁都不看好本王,可偏偏本王最争气,西北之战,金山祭天,你泉盖苏文在北边儿摸鱼的时候,本王已经实现了当初的豪言,让天下人都看到了何为少年英雄。 可你呢? 泉盖苏文,本王待你不薄啊! 那十几箱琉璃,外加一套亲王冕服,是本王当时给你的临行赠礼。 可你呢?你收下了本王的礼物,却连回礼都没有。 当然,这些不重要。本王也不是喜欢斤斤计较人的人。 可是泉盖苏文,你能告诉本王,你为何要在本王在灭了东突厥之后,独自跑去草原,试图联合草原十八部,对大唐实行反扑么?” 楚王殿下的这一席话,让泉盖苏文沉默了良久。 可即便他保持沉默,泉盖苏文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于对面之人杀意。 这杀意……不光来自楚王。 “楚王殿下,臣……”虽然泉盖苏文早就知道今日和楚王的会面乃生死攸关,但直到真的开始亲身经历这一切,他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早就不需要像当初那般,为了达到目的,而跟自己虚与委蛇了。 ——眼前的楚王非是当年的楚王,泉盖苏文与之两两相望,心中难免感到一阵凄凉。 “你啥啊你?你倒是接着说!”楚王殿下等了半天,发现泉盖苏文这货没了下文不说,居然还有勇气直视自己,当即便气不打一处来:“泉盖苏文,本王耐心有限!” “楚王殿下,从前的事情……是苏文的错,但现如今,苏文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有多么离谱,所以苏文想弥补,还请楚王殿下给臣一个机会!”泉盖苏文说完这些,当即便向着李宽拜倒,行起了大礼。 而此刻的楚王殿下,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的泉盖苏文,他突然就想起了越王勾践,以及那位历史上的那位指鹿为马的着名太监。 嗯……泉盖苏文……难不成你小子也觉得在大唐受了太多的欺负,所以你也打算效仿人家,先是忍辱负重,然后在回到高句丽以后,苦心算计,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行至那最高处?接着再来报复本王? 嗯……这俩典故居然还能这么被你结合运用…… 如此一来……不得不说,这事儿……可真太有意思了! (诸位大佬,俺一个月无休了,今日算是休息一天,所以一更……) 第594章 楚王殿下的短板 泉盖苏文跪在地上等待了许久,他的头顶才传来楚王懒洋洋的声音“行了行了,你起来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苏文兄这两年也是君子豹变啊……” “臣愧不敢当。”泉盖苏文也不知道为何,如今面对楚王殿下,尽管对方的言行举止还是如当年那般瞧着疯疯癫癫,可对方越是如此,他反而越害怕。 “想回高句丽?”楚王殿下看着说话期期艾艾的泉盖苏文,他也懒得绕弯子:“那你给本王一个放你回去的理由啊。” “太子殿下他……”泉盖苏文见状欲言又止。 “我大哥是我大哥,他说放你回去,你顶多能平安走出长安城。”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而在那之后,泉盖苏文,这一路北上可谓是山高水远,稍有闪失那可就是尸骨无存啊……” “……”尽管泉盖苏文已经将楚王的道德水平拉到了一个极低的高度去看待,但他没想到,这居然还不是对方的极限。 但他又能如何呢? 眼下形势比人强,泉盖苏文不得不继续低头:“楚王殿下,臣这次回去,是打算找高建武报仇的!先前臣之所以去草原,就是高建武的暗中授意……” “你是不是当本王傻啊?”楚王没等泉盖苏文继续说下去,便主动开口打断了对方。 “殿下,臣没有!”泉盖苏文此时努力压下内心的震惊,表面上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向李宽解释道:“臣怎么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呢……臣……” “哎呀,苏文呀。”楚王殿下觉得眼前这位高句丽的枭雄,实在是太过小看自己了:“本王还能不了解你?你对自己是何等的自信啊——高建武的王妃,你说睡就睡。这样的你,会甘心替他卖命?况且按照当时的局势来看,东突厥被我大唐剿灭,本王又率军杀向了西域,西北的局势已然是逐渐明朗,而你也清楚,一旦大唐平定了西北,下一个要动手的,就是高句丽。 而高句丽国内能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也不在少数。 况且这些人,大都都是门阀世家,朝堂重臣。 于是你便想着,将危机化为契机——你去草原,一来是为了利用草原十八部牵制大唐,为你高句丽应对接下来的危局争取时间,二来便是借着你代表高句丽国与草原十八部成功结成联盟的契机,发动政变,将高建武拉下马来,自己当这个皇帝!” 轰!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小院之中,别说泉盖苏文了,就楚王的家臣们也在用一种骇然的眼神望向自家家主。 怎么说呢…… 家主大人平常是不爱动脑子,可真到了关键时刻,那些可怕的权谋算计,在他眼中简直洞若观火! “怎么,被本王吓到了?”楚王殿下望着此刻神色僵硬的泉盖苏文,语气不屑道:“要本王说,你还是太嫩了点。——真正算计你的,可不是本王啊,而是高句丽国内那些跑去找你谈论此事世家家主和大臣们。 泉盖苏文,谁他娘的当初向你提议,让你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谁他娘的就与你有杀父之仇。 须知,这第一个站出来举起反旗的,那就是活靶子呀!你以为你办成了结盟之事就能在回国后得到他们的支持?想啥呢! 他们不过是借你向高建武谈条件,让他让渡出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出来,而高建武迫于压力,很大概率会同意他们的要求。 而一旦谈判达成,你就会被扣上反贼的罪名,架上行刑台。 而等你人头滚滚落地,你身后的家族也会轰然倒下。 那么泉盖苏文,你猜猜,当你的家族倒下后,分食这尊庞然大物的又是谁? 而即便退一万步来讲,一开始高建武不答应那些人的要求,你们举旗造反。 可是等你上位后,那些支持你上位的世家门阀照样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甚至是更多。 所以泉盖苏文,你是真的蠢。 最大的风险是你承担的,而且是动辄万劫不复的那种。 可结果呢,立于不败之地的却是你身后的那些门阀世家和那些老谋深算朝堂大臣。”楚王殿下说完这些,见此刻跪在地上的泉盖苏文整个人好似垮掉一般瘫坐在地,不由无奈的摇摇头:“唉……你是真废物啊!当然,其实本王也能理解你,毕竟论起当反贼,你肯定是不如本王这家学渊源,所有这些事情看不明白,也实属正常……” “噗……”——虽然楚王殿下最后那句话是习惯性的杀人诛心,但是张镇玄和袁天罡哥俩属实是绷不住了。 当反贼……家学渊源…… 这话也就楚王殿下能轻描淡写且不加修饰地说出来了,而且他说这话看起来还像是安慰对方。 家主还是有活儿啊…… “你俩笑啥?”楚王殿下听见笑声,回头瞥了一眼张镇玄和袁天罡:“有意见?” “没意见!”张镇玄和袁天罡闻言连忙摆手:“殿下高见!” “当然,毕竟优势在我!” “楚王殿下……”此刻的泉盖苏文显然已经从先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臣……臣想回高句丽!”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苏文兄?”回过头来的楚王殿下,见泉盖苏文再次提出请求,他眼神微眯,看向眼前之人:“本王是个什么货色,这天底下的蛮夷都清楚,所以……泉盖苏文,你拿什么跟本王交换呢?” “臣想复仇!”泉盖苏文现在说话时整个人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而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殿下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准许臣回国!” “戏过了。”此刻楚王殿下的眼中有些阴晴不定:“你就这么相信本王的分析?” “臣……想回国!”泉盖苏文闻言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开口道:“臣不得不承认,论权谋,臣远不及殿下也!” “你别整的其他方面你就能胜过本王一样!”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后神情倨傲道:“要知道,权谋只是本王最不擅长的短板而已!” 第595章 不能太安逸 “……”泉盖苏文这下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当然,楚王殿下现在也没空管他。 “玄策,本王只是说自己,有你加入,权谋已经是本王的长项了!”——论端水和安抚人的本事,楚王殿下甚至都超过他的父亲和祖父,这不,刚刚抖擞完威风,楚王殿下就言笑晏晏地转头望向自己的心腹谋士王玄策,开始画大饼:“玄策啊,你放心,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房相加上杜伯伯,再饶上我舅舅的水准,我爹曾经拿十二州府作为封地向我讨要你,我都没答应呢!” “殿下,您……”本来早就习惯楚王殿下胡咧咧的王玄策,这会儿也是绷不住了:“前边儿的话……臣不敢信,后边儿的……臣信还是不信?” “你小子说话的水平见长啊?!”楚王殿下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王玄策:“只是玄策啊,什么时候你我之间还得打这种机锋了?” “殿下……臣主要是不相信陛下会如此的……昏聩……”王玄策闻言苦着一张脸道:“而且臣哪值得上这个价钱……” “你在本王这儿,万里江山本王都不换!”楚王殿下闻言斩钉截铁道:“当然了,绝世美人的话……那得具体看有多美……” “殿下您做人真是……严谨!”此刻一旁看戏的袁天罡朝楚王殿下竖起了大拇指。 “哼,换做是你的话,本王还得倒贴。”楚王殿下对于袁天罡这个混子家臣,他向来没多少客气可讲。 “殿下,您这么说臣可就伤心了……”袁天罡闻言笑道。 “袁道长,您还没听出来么?”王玄策这会儿也尽职尽责地当起了自己这“十二州府都不换的楚王家臣”:“您什么时候见过殿下为出钱倒贴?——陛下一直都很看重您,只是不愿明说罢了。” “玄策兄果然有见地!”张镇玄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待在楚王殿下身边了,毕竟这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要不本王现在让人摆一桌,你们三个边吃边聊?”楚王殿下眼瞅着袁天罡这货已经开始向两人拱手致谢,所以他还没等对方开口,自己便先行打断了对面施法:“能不能先让本王聊正事儿?!苏文兄还在那儿跪着呢!” “殿下,他只是瘫坐,没有跪……”袁天罡闻言指了指地上的泉盖苏文。 “哦……”楚王殿下闻言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对瘫坐在地上的泉盖苏文冷声道:“跪好!” “……”此刻默默起身跪正的泉盖苏文……他都不明白自己都这么惨了……楚王这混账居然还没打算放过自己。 “泉盖苏文,”此刻已经整理好思绪的楚王殿下,开始对泉盖苏文上起了强度:“本王不打算跟你废话太多,五年,五年之内,你在高句丽造反也好,还是直接向高建武投诚,转而借此上位报复那些高句丽国内的门阀世家和那些大臣们也好,反正本王不希望高句丽在西北有任何存在感,这一点,你能否办到?” “殿下……您……”泉盖苏文没想到,自己最后的打算居然也被楚王看出来了。 是的,他这次回国,就是打算向高建武投诚,借着帮他对付那些门阀世家和大臣们的机会,重新笼络自己的势力——等肃清了那些叛乱,自己再向高建武的王位发起冲锋。 虽然他的身体是残缺的,可他泉盖苏文依旧是大丈夫! 况且他又不是没有儿子,这少了……虽然少了很多快乐,可权力的滋味,却能也能满足他内心逐渐膨胀的欲望。 况且…… 花无百样红——他不信大唐的楚王一直能够如日中天。 况且随着年岁增长,他相信大唐的太子殿下迟早会明白,有些东西,身为储君的他若不去争,那就是在自取灭亡! “你跟本王说话,不要期期艾艾!”楚王殿下看着几番欲言又止的泉盖苏文,当即没好气道:“你啊……真他娘的……就这怂包样儿还能算枭雄?给句痛快话!能不能办到?!” 随着楚王殿下话音落下,小院之中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泉盖苏文沙哑的嗓音在院中响起:“能!” “很好,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就好好养伤。”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其他人道:“我们走!” “楚王殿下!且慢!”就在楚王准备带领家臣们离开的时候,泉盖苏文又开口了:“楚王殿下,臣不明白……您就只是让臣去做这些?” “不然呢?让你割地赔款?”楚王殿下见状没好气道:“你现在有那个资格做这个主么你?” “臣……的确是没有……”泉盖苏文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自取其辱了,但随即他又不甘心道:“殿下,臣只是想为殿下做点什么……否则臣不安心……”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想了想,随后道:“你之前不是已经在对新罗和百济开战了么?那回头你加把劲,将先前未竟之事继续给办下去——毕竟那新罗女王有些日子没给我爹写信求援了,所以你得努点力,成不成?!” “……”泉盖苏文虽然知道楚王殿下此举有深意,可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对方此举究竟是为什么。 于是,在略微思索片刻之后,泉盖苏文恭敬地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唯!” “走了。”楚王殿下见状径直带着三位家臣离开了小院。 “恭送楚王殿下!”泉盖苏文俯身叩首相送,直到楚王殿下彻底离开,他才缓缓从地上直起身。 “楚王……楚王!”泉盖苏文望着那敞开的院门,眼中透着无尽的恨意…… ------------------------------------- “殿下,您今日给泉盖苏文提的要求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待离开了鸿胪寺后,袁天罡第一时间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怎么草率了?”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我娘最近老因为我试图带兕子出宫玩耍而教训我,那昏君还在一旁帮腔! 所以啊,我就想着,让新罗女王再给那昏君寄两件肚兜儿过来,让那昏君左右为难一下才好! 毕竟本王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日子不能过得太安逸,太安逸的话会出事情。” “……”随着楚王殿下这番话语落下,袁天罡和身边的张镇玄对视一眼,随即便住了嘴。 好吧……楚王还是那个楚王…… 而陛下……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596章 长远打算 “殿下,你等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突然,跟在楚王殿下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玄策突然开口道:“殿下,臣怎么觉得您连自己人都骗呢?您放走那泉盖苏文,真的就只是为了给陛下找不痛快?” “玄策,哪里不对?”楚王殿下闻言止住脚步,随后转头,面带微笑地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好家臣。 “您要灭掉的不只是高句丽……您还打算借高句丽之手,提前灭掉新罗和百济?!”王玄策此刻再次震惊于自家家主的格局和谋划:“殿下,您可当真是雄才大略啊!” “唉~~玄策……”楚王殿下对于家臣的夸赞,向来照单全收:“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要说出来,低调……低调……” “可是殿下,那泉盖苏文还不至于蠢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您的吧?您就不担心届时事与愿违?”在了解了楚王殿下的真实意图后,袁天罡给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万一他借此联合新罗和百济……” “他不会说的。”张镇玄作为道门之中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他在其他方面的天赋无疑也是惊人的——比如此时此刻,他已经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泉盖苏文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要重新取得高建武的信任,其二才是收拢自己手中的权利,其三则是做好将来应对大唐大军压境的准备。 而这三件事,每一项都需要以新罗和百济作为代价。 泉盖苏文想让高建武信任他,那他就要做出实打实的功绩。而率军攻下新罗和百济就是最好的功绩。同时也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疑点——毕竟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大唐,那么给他一百个胆子,恐怕也不敢对新罗动手,毕竟那新罗女王可是常以陛下妾室自居。 而且泉盖苏文想要名正言顺的重掌大权,那他就必须要去做一些旁人敢想却不敢做的大事。 比如说挂帅出征,进攻新罗和百济。 实际上,泉盖苏文早就没得选了——他如今只有拿出心甘情愿的姿态被高建武和那些大臣们利用,他才能获得扳倒这些人的实力。” “不错,”王玄策见张镇玄分析的如此头头是道,当即也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肯定:“况且更重要的是,高句丽如果真的打算将来跟大唐进行持久作战,那么就必须趁着这两年咱们大唐休养生息的时候,以雷霆之势灭掉新罗和百济,将这两国国力化为己用,否则将来一旦双方对上,万一新罗和百济见到高句丽式微,做出不义之举,选择背刺高句丽,那么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 “所以啊,”楚王殿下见家臣们都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他也适时接过了话茬:“泉盖苏文就算知道这是本王的圈套,他为了向本王和高建武复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他这样的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自信——他认为自己此番破釜沉舟向死而生,最终可以破茧成蝶破开牢笼,其实……不过都是一场虚妄的幻想罢了。 但是本王现在需要他有这种幻想。 事实上,本王如今正迫切的希望他的战略目光可以放长远一些——等他打下了新罗和百济后,不妨把目光放向海外,那处岛国,其实也是可以作为他们高句丽的退路的,不是么?”楚王殿下直到此刻,才真正的图穷匕见。 “殿下,您还真打算‘使那隋室幽而复明啊?!’”此时就连王玄策都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已经开始布局倭国了。 “放任他们自相残杀,总好过咱们自己亲自下场,反正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还是我们。”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只是玄策啊,要本王说,你还得多历练。嗯,不妨学学本王,没事儿的时候多看看兵法,其实也是有大用的。须知这兵法之道与权谋之术,其实差不多,重点都在于预先判断和懂得变通,嗯……不过你也不要沮丧——像本王这样的天才,这世间还是少有的。” “臣明白,”王玄策闻言认真思索片刻,接着郑重道:“臣定然不负殿下期望,回头臣就好好研习兵法!” “嗯!”楚王殿下很满意王玄策的态度:“本王期待你将来兵法大成的那一天,记得没事儿的时候多请教虞师,他会给本王这个面子的。” “殿下您这是一点都没谦虚啊……”眼见楚王殿下如此膨胀,一旁的袁天罡属实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何况您在人虞公那里,几时有过‘面子’一说……” “罡子,你是不是找削?”楚王殿下觉得袁天罡这混子家臣当得……真可谓是“时常冒昧而不自知”,真当他这个家主脾气好呢:“有事儿没事儿你就落本王的面子,咋的,你是我爹派来的卧底啊?” “殿下……”袁天罡觉得自己真的是委屈极了:“臣哪能是卧底呢……况且这天底下哪有像臣这般,作为人才成本如此之高,且独独对您忠心耿耿的卧底呢?” “本王从当初到现在,只觉得你在能说会道这方面是个人才,其他的……”楚王殿下想了想,随后给出了一个扎心的结论:“本王真没看出来……” “殿下……您这就有些过分了……”袁天罡接受不了被家主如此看低:“臣再不济……也好过……好过宇文擎吧?” “你也——”楚王殿下闻言下意识地就想骂回去,但他想了想,又对身边的张镇玄道:“本王那么说,会不会太伤他了?” “袁道长行走江湖多年,应该不至于。”身为捧哏的张镇玄笑呵呵地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助攻。 “殿下您不用说了……”袁天罡此刻微微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语气哀伤:“臣没想到……这么多年以来的尽心竭力,换来的却是……” “喂喂喂,戏过了啊。”楚王殿下没等袁天罡继续说下去,便抬脚朝对方踹去:“他娘的,本王这么多的家臣里面,就你这货非但不能替本王处理麻烦,反过来还给本王添麻烦,你还好意思跟本王说这些?” 第597章 感到扎心的李二陛下 “殿下,您这么说臣可就委屈极了……”袁天罡在闪身躲过楚王殿下的突然袭击后,当即一本正色的驳斥道:“臣负责的事情,那可是对您的一生都影响深远啊……” “你指的是上次你去荆州,给本王张罗楚王妃这事儿?”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本王谢谢你嗷!” “殿下这是哪里话,”袁天罡闻言正色道:“臣身为窦氏家臣,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啊……” “……”坏了,楚王殿下此时终于意识到——原来他那“不好听的话我会听不见”,以及“反话正听”的本领,如今全都被袁天罡给学了去。 好吧……罡子,你无敌了…… ------------------------------------- 傍晚,和家臣们在长安城吃喝玩乐大半天,行尽而归的楚王殿下,在暮色黄昏中,独自一人提着几大盒宫外的果脯点心,以及给弟弟妹妹们买的风筝和拨浪鼓,行走在长长的御道之上。 “臭小子,你还挺有心啊?”——就在楚王殿下思考要不要把点心给弟弟青雀多分一盒的时候,李二陛下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顿时将他吓了一跳。 “不是……”待看清站在宫墙转角的是自家的大昏君后,楚王殿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爹,你再这样我会合理的怀疑你是派了人在盯我的梢,为啥我每次刚回宫,你就能将我拦截在半路啊?” “朕还需要派人盯你的梢?”将一身白龙鱼服穿出飒爽英姿的李二陛下,此刻背负双手,不急不慢地来到儿子面前,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对方手里的几大盒点心,接着便向跟在身后的洪三道:“找几个人,替这小子将东西送回甘露殿。” “唯!”洪三闻言,立马在背后打了几个手势。 很快,便有几个身手矫健的中年宦官来到楚王殿下面前,恭恭敬敬地从对方手里接过了食盒还有风筝。 “拨浪鼓我自己留着,这是给兕子买的,我待会儿得亲自给她。”楚王殿下说着,将拨浪鼓塞入了怀中,随后他才看向自家老爹:“又咋啦?” “你真打算放泉盖苏文离去?”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太极殿的方向走去:“这事儿爹得跟你好好谈一谈……” “什么话不能在这聊啊?”楚王殿下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儿恐怕要糟。 “宽儿,”在听到儿子的问题后,李二陛下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爹这几日身体乏力,这里又太空旷……你,明白爹的意思么?” “你这昏君又扶……嗯……等等……”楚王殿下没想到,人心竟然可以肮脏到如此地步,自己的亲爹居然跟自己玩上“战前威慑”了:“爹,你这是在恐吓我?!好好好……我要去告到皇祖父那里去!” “你小子最好现在跟上来,否则爹可不保证你皇祖父会不会先揍你!”李二陛下这句话可谓是一下子就激发了楚王殿下强烈的好奇心。 “啥?”楚王殿下此时甚至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我皇祖父还要揍我?为啥啊?” “滚过来!”走在前头的李二陛下闻言只是回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 而楚王殿下…… 好吧…… 或许这就是个圈套,或许是泉盖苏文已经背刺了自己,又或许是…… 算了,没那么多或许。 左右那昏君自己会说的。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选择默默跟上父亲的脚步。 片刻之后,太极殿内。 “朕问你,”李二陛下在回到太极殿后,从自己御案上找出一本奏疏,将其丢到了儿子的脚边:“马周为何向朕上书申请外调?——他宁愿去地方当个县令都不愿意跟在你身边,你个竖子!你是真仗着你皇祖父的宠爱,成天到处撒野是吧? 哼!朕告诉你,朕将此人派到你身边,那是得到了你皇祖父的许可的!你还打算跟他老人家告状?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年你皇祖父光顾着拎起束带抽朕,忘记抽你了是吧?” “啊?!"——原本在心中准备好了一千种说辞的楚王殿下,在听到老爹的这番话后,他的脑子都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不是……马周……马周?! 啊……嗯……本王似乎也没拿他怎么着啊?! 他怎么还申请外调了呢?! 难道说这小子在玉山被人欺负了? 不应该啊……宇文擎那帮夯货最多不带马周玩儿,欺负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爹,我对他挺好的呀……”楚王殿下此刻亦是满脸委屈:“关于马周的待遇,那可都是按照窦氏家臣的规格来的! 而且他娘身体不好,我还让姜盛雇几个丫鬟去伺候,说到底,我已是仁至义尽了啊!” “你啊……你啊!”李二陛下看着满脸无辜的儿子,他先是一阵恼怒,随后又感到一阵无奈,最终,只见他在发出一声叹息后,缓缓开口道:“宽儿,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品行高洁如鹤,风骨如梅,却又有一副赤胆忠心?” “爹,你是在夸我吧?”楚王殿下总是能在不恰当的时候插上话:“当然,最后一句请不要跟我挂上钩。” “呵……”李二陛下也是被儿子给气乐了:“爹说的是这个?” “我知道……您说的人是马周……”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但天地良心!这事儿赖不着我!” “宽儿,爹倒是想知道,你如此善待他,却为何又不肯用他呢?”李二陛下看着迟迟不开窍的儿子,顿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有了教子的机会,于是只见他循循善诱道:“马周向爹提交这份奏疏,其实就是在变相的与你说明——如果你不肯用他,那他也不愿就此在你麾下当个闲人,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式对你效忠。” “爹,不对呀……”楚王殿下闻言当即反驳道:“他都要出去当县令了,他还对我效忠个啥?咋的?替我布武一方是吧?” “因为他申请外调的地方,是你的封地襄州!”李二陛下这会儿是真的觉得有些气不顺——就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偏偏一帮贤才上赶着要效忠他! 凭啥?! 马周的奏疏为什么能递到他这里? 那还不是因为杜如晦已经事先跟房玄龄打过招呼了! 而杜如晦为什么要事先打招呼…… 关于这个问题,李二陛下已经不打算细想了,因为这事儿只要经过一番细想……那么结论只会让他感到更扎心…… 第598章 不能白受委屈 “爹,那你说现在咋整?”眼下楚王压根就不知道自家老爹又开始在心中哀叹天策府要塌,所以他说话时眼神里还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要不……马周上表的这份奏疏……你回头给他批了?” “那马周可是宰辅之才,朕让他去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你觉得合适么?!”李二陛下发现眼前这倒霉儿子真的是有些不识好歹。 “这有啥不合适的,年轻人就是需要历练的呀!不过爹,你先等等啊……”楚王殿下自然是不会怀疑老爹识人的眼光,可他有一点搞不明白:“既然你认为这马周是宰辅之才,那你为啥把他给我啊?! 讲道理,这人不是应该给我大哥吗?! 我一个亲王,身边要那么多宰辅之才干什么?”楚王殿下这人不贪心,他身边有王玄策外加窦叔儿替他出谋划策,就已经很够用了。 “爹这不是觉得没能为楚王殿下广纳贤才出一份力,心中感到些许愧疚么?”李二陛下闻言对自家好大儿冷冷一笑:“不过楚王殿下,您还真是事事都想着你的太子大哥啊……” “爹……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奇奇怪怪的?”楚王殿下就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意识到父亲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了:“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刺激到你了么?” “你说呢?”李二陛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他真的不明白,自己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这小兔崽子怎么就非不开窍一样:“行了,这马周你得想办法留下,朕还需要靠他来约束你这竖子的言行呢!” “爹,我觉得我最近的言行挺端正的……”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不要总是用老眼光看人好不好……” “哼……”李二陛下发现有些人真的是,如今连最后的优点——那份珍贵的自知之明也给丢失了:“你个小兔崽子,你也好意思跟爹说这话?爹问你,今日你跟独孤彦云的小闺女儿是怎么回事?!” “爹,英雄救美而已……”楚王殿下就知道,白天的事儿压根就瞒不住老爹,但他也没想到消息传播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而且我也没拿杨豫之怎么着啊……他是自己违反了大唐律……” “长广方才已经进宫向你皇祖父求过情了。你皇祖父也是烦了她,所以派人传话给朕,说如果你小子要是没什么意见,那就尽快将人从京兆府的大牢里给放出来。”李二陛下说完这些,随后便面色平静地等待儿子的反应。 “可如果我有意见……”楚王殿下试探性地看向自己老爹。 “那就按照大唐律,让他挨板子。”李二陛下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不为难:“当然了,回头你皇祖父那边……你得自己去解释,毕竟爹……在你皇祖父面前,说话肯定是没你好使……” “爹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冲皇祖父……我也只能‘宽宏大度’一回了啊……”楚王殿下也没想到长广公主居然可以这么不要脸,自己都如此高抬贵手了,她居然还将事情捅到皇祖父面前:“不过爹,您儿子的面子……怎么着也是要照顾到的呀……” 不然将来本王还怎么在长安混?嗯……回头得让怀仁还有处默他们好好准备一下家伙什了。 “朕看是你那么多的意中人需要照顾到吧?”李二陛下如今看着相貌比自己年轻那会儿还要英俊的好大儿,他的心中既有一份为人父的自豪,又觉得有些好笑:“虞家,魏家,萧家,独孤家,冯家……外带还有那武家…… 宽儿啊,爹才发现,你小子比爹当年……还要少年风流啊……” “爹……有这么多么?”楚王殿下此时已然是汗流浃背了:“不过……嗯……冯家……还有武家……” “你还想跟爹装傻?”李二陛下眼瞅着儿子不老实,当即调侃道:“冯盎在回岭南的途中就开始向朕上表奏疏,说要将小女儿嫁于你,至于武家……前些天窦师纶进宫专门向朕说明了此事——这可是你皇祖母当初定下的亲事,谁敢反对? 宽儿,说起来你大哥如今也才刚开始准备迎娶太子妃,爹跟你母后为了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头疼了好一阵,可你倒好,在这件事情上,倒是一点儿都舍不得让朕跟你母后操心啊……”李二陛下说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不错,你小子在这方面,确实是远远胜过你大哥了……” “爹,我谢谢你嗷……”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明明咱爷俩一开始讨论的是马周,怎么莫名其妙就牵扯到楚王妃上面去了……” “所以你小子到底准不准备放过杨豫之?”——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如何会看不出儿子此时这番话语里的避重就轻? “唉……”自知躲不过去的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那……爹你下旨将人给放了,我回头再带上怀仁他们几个去套麻袋好了……这……这不过分吧?” “放了?”李二陛下闻言突然冷冷一笑:“宽儿,那朕那未过门的儿媳今日所受的委屈,就白受了?!” 很显然,李二陛下心中压抑多年的怨气,因为眼前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爆发了。 “……”楚王殿下发现最近的昏君老爹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爹……您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着实是让儿子有些受宠若惊啊……” “朕不是冲你!”李二陛下闻言当即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那杨豫之本就不像话,仗着父母的宠爱成天惹是生非,如今居然——” “唉!唉!”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打算一下了:“爹,您是在骂我呢……还是在骂十几年前的你自己?” “……”太极殿上,李二陛下和儿子两两相对,父子之间的沉默在这一刻震耳欲聋。 “咳咳……”良久,李二陛下才在几声咳嗽声过后,缓缓开口道:“朕当年,可没干过杨豫之那样下作的勾当……” 第599章 又开始父慈子孝上了 “那我舅姥爷家的院墙……”虽然知道父亲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可楚王殿下……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那当初你这竖子在西域,跟人杨家的小姑娘说你有一计……”面对儿子的拆台,李二陛下亦是选择了针锋相对。 “额……”面对父亲的反击,楚王殿下望着对方投过来的威严目光,楚王殿下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欢迎来到对抗路! 于是他陡然陷入一阵词穷。 "爹,要不这个话题……咱们跳过吧?”楚王殿下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当他发现自己那孔武有力的老父亲从座位上起身并且打算解束带的时候,他知道——身为贤王和孝子的他,面对自己暴躁易怒的昏君父亲,其实根本就对抗不了一点。 “哼……”李二陛下见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当即便装作一边调整束带的松紧,一边郑重给出了自己的决断:“你小子是个什么德行,爹可太清楚了。那杨豫之如果不受刑,你回头指定能废了他,所以啊,为了让朕的贤王儿子不担上此等恶名,这个恶人,还是由朕来做吧! 洪三!”李二陛下说到这,朝门外喊了一声。 “陛下,”已经将东西送到甘露殿,此时已然去而复返的洪三闻言走进了大殿。 “你去一趟京兆府,传朕口谕——杨豫之当街调戏大臣之女,罪大恶极,着令京兆尹薛元敬着重查办此案!并且让他在结案后将整个案件昭告天下……” “啊?!”楚王殿下此刻整个人都傻掉了。 不是…… 今日的昏君父亲已经不是让楚王殿下觉得陌生那么简单了,楚王殿下觉得这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怎么个情况?这昏君难不成真干了对不起本王的事情?! “爹,不至于吧……”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家的老父亲关键时刻居然这么护犊子。 “怎么不至于?”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杨家的护卫都敢冲朕的儿子拔刀,他们眼里可还有国法,可还有朕?! 王玄策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好家臣,可惜啊……长广那个蠢妇却是个不知分寸,不懂进退的! 怎么,她的儿子是儿子,朕的儿子不是儿子?! 居然还敢去找太上皇说情! 呵……”李二陛下说到最后,他的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冷笑:“既然长广不愿意让你们小辈的事情由你们小辈自己解决,那么好,从现在开始,此事就由你李宽的父母跟他杨豫之父母来解决!” “爹啊……”楚王殿下真是头一回发现自家的昏君父亲如此有魅力:“我果然没看错你啊……” “那就得亏你楚王殿下眼光好了!”李二陛下闻言扫了一眼向来贯会耍宝的儿子,接着转头对洪三道:“去吧。” “唯!”此时洪三的声音中也夹着一份凛冽杀意。 虽然他洪三不过是个宦官,可到底也是楚王殿下的家臣不是? 这事儿,陛下交给他来办就对了! “洪三你先别走……”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没时间再去吐槽为何事情转换风向的速度会如此之快,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父亲这么干:“爹……虽然我从来都只认一个姑姑,但是……你应该清楚,一旦你这道旨意发出去,届时皇祖父那边……” “宽儿,你没做错什么。”李二陛下看着眼前有些为难的儿子,他脸上原本冷厉的神色渐渐变得温和:“你皇祖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让朕先问过你的意见。” “爹……”楚王殿下此刻突然意识到,虽然当年的那场政变后,皇祖父对自家老爹一直抱有很大的敌意和成见,可自家老爹……对此未必就没有怨言:“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皇祖父将话说得如此委婉,我这当孙儿的,哪还好意思违背他的意愿? 况且他老人家也是了解我的,所以他压根就不会在意我事后再去找杨豫之的麻烦。 事情本来是可以大家心照不宣然后皆大欢喜的呀…… 爹,咱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再度将您和皇祖父的关系给闹僵了呀……”楚王殿下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轮得到自己对老爹如此苦口婆心。 只能说这昏君的叛逆期到了。 “宽儿,他当年便是这样……”李二陛下难得感受到儿子的孝心,可他却愈发觉得委屈起来:“他想要一团和气,却偏偏要委屈那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 “洪三,赶紧走!”楚王殿下这会儿可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合着自家老爹因为此事又想起了当初皇祖父偏心的过往,所以他今日才会表现的如此反常。 于是,眼见老爹要开启“秦王回忆录”,当即便朝自己的二五仔家臣摆手,示意对方远离这是非之地。 而洪三…… 这位老宦官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家主,接着便依旧选择老实立在原地。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楚王殿下带来任何麻烦。 “儿啊,你还真是颇有汉昭烈帝之遗风啊……”李二陛下本来还准备在此刻抒发当年受过的那些委屈,可在捕捉到下面发生的这一幕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点对牛弹琴了。 “爹,你难得夸我一回啊……”楚王殿下闻言开心笑道:“还有没有别的词儿?” 明明楚王殿下只是问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是李二陛下却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 ……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我说你这昏君……是不是以前光顾着打仗,没读多少书啊?!怎么连夸人的词汇都匮乏至此……” “洪三,你先下去吧。”面对儿子对自己的精准吐槽,李二陛下并没有太在意,而是先让洪三退下。 “唯!”洪三此刻也没有再开口询问是否要按照陛下先前的旨意出宫传话,他在退出大殿之时,默默将大门关上,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洪三你个狗东西……又关门?!”楚王殿下作为那经常被关门打的……嗯……竖子……他现在对关了门的太极殿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宽儿,”此时的李二陛下已经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自己的儿子面前:“你说,爹要不要争这个一时之气,让你皇祖父意识到,其实爹当年也很委屈啊……” 第600章 关于父子情深的千古佳话 “爹,以我过去那丰富的告状经验来看,长广那颠婆当时肯定没跟皇祖父说实话……”楚王殿下眼见事态不对,于是他赶忙开动他那不常使用的聪明脑袋开始当起了和事佬:“这事儿您得相信儿子的判断——我皇祖父虽然爱饮酒,爱吃肉,爱看胡姬跳舞,爱和美人儿玩捉迷藏,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我的皇祖父啊!” “呵……”李二陛下发现自己的儿子在整活儿这方面,那真是从来都未遇见过对手:“楚王殿下,您这是已经心向你皇祖父了?” “爹……您这是什么话……儿子自然心里自然向着您啊……”楚王殿下发现这个家真的就是……好色的祖父,记仇的爹,外加一个老实的大哥——整整李家三代,望之都不似明君。 “那行动上支持你皇祖父咯?”李二陛下闻言眉毛一拧:“朕就知道你这逆子没良心!” “……”这一刻,楚王殿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快碎掉了。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明明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个欠捶的杨豫之欺负独孤妹妹,自己挺身而出为其解围而已。 怎么现在此事居然成了老爹跟皇祖父父子矛盾爆发的导火索了?! 还有……自己好歹也是这皇宫内外的顶级端水大师,可……可眼前这昏君如此无理取闹,自己好像也没法子啊…… 嗯…… 这事儿可真难办…… “唉……”楚王殿下思及此处,突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早知道局势会演变成这样……我先前就该由着自己的性子,叫上宇文擎,直接马踏安德郡公府!” “这么说来——”李二陛下闻言笑了笑,接着语重心长地对自家的好大儿道:“楚王殿下,是朕这个爹让你受约束了啊……” “唉!”此时此刻,楚王殿下自身关于危险感知这方面的天赋,已经发挥到最大:“爹,儿子敬您爱您,所以自然而然地甘愿被规矩束缚,您爱我疼爱,所以常觉亏欠,说起来,此等父子情谊要是留于史书,那也是一段千古佳话啊……” “你有脸这么说,爹却没敢这么想……”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这番言论,他现在都觉得脸上臊得慌:“至于那负责记录的史官……宽儿,你可以不给人家留条活路,但你总得给人家背后的家族留点名声吧……” “爹……您为这点小事儿……还犯不上将我比喻成崔杼吧?!”楚王殿下见父亲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又开始跟对方扯起了闲篇:“我将来肯定不会让史官写你崩于疾病……” “朕有你这样的竖子在侧,将来若是死于疾病,那也算善终了!”——李二陛下如今已经懒得再为儿子“崩”自己这点小事,而跟对方置气了:“行了,你个小兔崽子也别光顾着在爹面前蹦跶,此事……你想怎么处理,爹都由得你了!” “我敬爱的好父皇,您可真是英明又宽宏啊……”楚王殿下发现最近这昏君确实变得“善解儿意”了不少,所以他也愿意哄着点对方:“爹,儿子办事您放心,左右不能吃亏的。” “宽儿,这并非吃亏不吃亏的问题。”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像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温柔:“就像你今日要拿那杨豫之立威,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敢对你心悦之人无礼,爹之所以要严惩杨豫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爹,你想多了。”楚王殿下见傲娇的老爹不愿承认他跟皇祖父之间的那点儿小情绪,他当即便给对方上起了强度:“有儿子在,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欺负儿子的兄弟姊妹?!爹,你可别忘了当初在这太极殿……” “好了好了……”李二陛下眼见即将招架不住这位“天教分付与疏狂”的好大儿,于是他当机立断,开始赶人:“你这竖子也别在这给朕添堵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杨豫之的事……你自己处理,爹不管了!” “成,儿子处理就儿子处理。不过……爹,“楚王殿下见老爹这会儿心绪不佳,于是在离开前,他还是决定好好地开解一下自己老爹:“有道是‘孔子大圣,不免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诉。’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如孔子这般的圣人,遇事都免不了被鲁国的大臣叔孙武叔(四字人名)言语中伤,为人贤良如子路,也曾被同为季氏家臣的公伯寮驳斥。 爹,须知这‘金无足赤’——人亦无完人……’此刻摇头晃脑,正在引经据典的楚王殿下还欲侃侃而谈。(注1) “你小子等等……”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臭小子,你这都……你这都是什么时候背着朕偷偷用功的?!” “爹……您看您这话说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被人深深误会了:“我那俩老师好歹也是当世大儒,啊……虞师可能还是当世大兵法家。总之,从前虞师教儿子兵法,萧师嘛,得空的时候也逼着儿子读了些书,所以这些个典故,儿子需要用到的时候,偶尔也能想的起来。” “朕要重赏虞世南萧瑀!”此时的李二陛下望着自家好大儿,如同望着一株突然自个儿长直溜儿的歹竹,心中早已惊喜万分:“不容易……着实不容易啊……” 也不知道他是在感叹自己的好大儿读书能成才,还是感叹虞世南和萧瑀在雕刻李宽这根朽木,其过程中的付出和艰辛。 “不是,你这昏君会不会抓重点?!”楚王殿下发现这老李家的人耳朵不好使可能是一种传统:“我的意思是爹你不要老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对皇祖父耿耿于怀! 皇祖父如今已经老了,儿子说句难听点的话,再过几年,您想到他跟前尽孝,都很可能没机会了! 所以您又何必老是抱着一副需要被理解,需要被沉冤昭雪的心态去看待皇祖父呢?”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望着脸色渐渐平静的老爹,他突然又道:“爹,你当初就是太老实,嘴又笨,立下功劳又太大,所以被兄弟排挤,而等李元吉那个狗东西诬陷你时,你又不屑于去跟皇祖父解释…… 说来说去……爹,你最终还是输在了不会表达啊……” 第601章 山雨欲来也不过如此 “爹发现你小子倒是挺会表达的啊……”难得感受一回儿子的拳拳孝心,李二陛下的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欣慰的。只不过他还是接受不了平日里混世魔王一般的儿子真的变得贤良起来:“宽儿……但爹怎么总觉得这样的话,不该是从你嘴里说出来呢?” “咋的?”楚王殿下发现有些昏君就是不能给他好脸色:“我比你优秀你妒忌啊?” “青出于蓝总归是好事,爹妒忌甚?”李二陛下闻言呵呵一笑,随后道:“好了,你该说的都说完了?那就滚蛋吧,爹这里还有许多奏疏要批改……” “我明白,晚膳不用留你的饭。”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即就开始往外走。 “……”而李二陛下,在他反应过来后,好大儿已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竖子……倒也不必如此细致……”良久,大殿内,重新拿起奏疏批阅的李二陛下,嘴角又微微上扬了几分。 ------------------------------------- 翌日,早起的楚王殿下先是被妹妹兕子领着去看了一眼咪咪大侠的“嫡长猫”,随后他便出了宫,前往了玉山别苑。 “宇文擎,本王交代你个事。”楚王殿下一到玉山,就找来了自己的心腹爱将宇文擎。 “殿下,您尽管吩咐,臣一定万死不辞!”宇文擎在昨晚已经从袁天罡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而这要换做以前,在这个点儿,安德郡公府的大门早就让他给拆了。但为了不给楚王殿下惹麻烦,他宇文擎终究是选择辛苦忍到了现在。 “你待会儿带几个人,去一趟长安城。 本王来时已经嘱咐了洪三,让他午时前往京兆尹,让府尹薛元敬把人给放了。宇文擎,你知道本王准备要干什么了吧?”鉴于宇文擎这个夯货长久以来的不开窍,楚王殿下决定趁这机会提点一下对方。 “殿下,臣明白!”宇文擎闻言不假思索道:“您放心,臣会将其做成匪人劫财害命……” “你他娘的……”看着眼前说话胸有成竹的心腹爱将,楚王殿下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过于天真了:“天子脚下,京兆尹的府门外!你给本王玩匪人劫财害命?! 那杨豫之就算再不是个东西,可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啊! 宇文擎,你告诉本王,哪个匪人有这样的胆子?敢为了点钱财,选择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对这样的目标人物下手?!”楚王殿下说到最后,气得就要起身上去给这个夯货来两下子! 本王的家臣可以虎,但不能虎成这样啊! “殿下,您不必动怒……”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动手的时候,王玄策从大堂外走了进来:“毕竟宇文擎一直都是这样的处事作风,您不是一早就清楚?” “说起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在听完王玄策的话后,楚王殿下先是沉默许久,而等他再开口,却是已经做出了自我检讨:“是本王贪心了……宇文擎,这样吧,你待会儿派几个人去,让他们等杨豫之从京兆尹出来后,便将其手脚打断。” “楚王殿下,臣想亲自带队去。”宇文擎觉得这种事情必须有楚王殿下的家臣亲自出面,否则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你是本王麾下的大将,不是他娘的什么小角色!”楚王殿下显然是将王玄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给听进去了:“你宇文擎出马,最少也得是宇文士及这样的品级才行。那杨豫之算是个什么东西?本王让你去办了他,那不是在打他的脸,那是在给他脸!” “啊?啊……”宇文擎在听完楚王殿下这番半骂半哄的话语后,他挠了挠头,随后看向身边的王玄策:“玄策,楚王殿下……没生我的气吧?” “殿下向来待人宽宏大量。”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况且与你置气,不值得。” “……”宇文擎发现王玄策这人属实是……冒昧极了! “事情就按本王说的办,宇文擎,记得挑几个下手有分寸的啊。”楚王殿下说完便起身朝屋外走,今日他来玉山别苑,主要还是打算去见一见在山下庄子上住着的马周。 他也搞不懂,明明他都在长安给马周安置好了宅子,结果这货让自己的母亲住进去了,自己偏偏跑来玉山下的云梦庄住着。 唉……真是个怪人…… “殿下,臣一定按照您说的办!不过,您这是准备去哪儿啊?”宇文擎见楚王殿下要走,当即便跟着一道走出了屋子。 “本王要去见见马周。”楚王殿下说着将目光看向王玄策:“玄策,你陪本王去?” “唯。”王玄策闻言恭声应是。 “对了,张镇玄呢?”等楚王殿下和王玄策一道出了别苑,他才想起来张镇玄今日似乎不在。 “张道长昨日宿在春风观,所以殿下您先前没见到他。”王玄策见楚王殿下问起,于是随口答道:“这两日他和淳风道长打算酿些葡萄酿,所以有些忙。” “好吧,他俩手头儿有活儿干也挺好的。”楚王殿下现在就怕这俩人也跟罡子似的,突然好一阵儿静悄悄,然后突然给他来波大的。 “袁道长最近也要远游。”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心腹家臣,实在是有些过于全面:“说是要将应国公的小女儿给接回长安来……” “啊?!”楚王殿下原本在山道上走得好好的,听闻此言后顿时惊得一个趔趄:“不是……他又给本王找事是吧?!” 这长安城里的几位本王都还没来得及与之花前月下呢,更别提马上岭南那边儿还得来一位冯家嫡女,现在好了…… 武家的那位也要来…… 这……这…… 本王咋觉得山雨欲来也不过如此呢?! 第602章 楚王殿下的一碗水端平 "殿下,您好像对应国公的女儿……”王玄策见李宽在听闻袁天罡即将去往荆州后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于是他当即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有些……忌惮?”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挠挠头,随后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忐忑。” “殿下还会忐忑?!”王玄策只觉得这词儿用在楚王殿下身上,实在是太新鲜了。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说完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子儿:“不过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半个时辰后,玉山脚下云梦庄内,楚王殿下和王玄策见到了正在修缮自家小院的马周。 “你说你一穷书生,好歹也算是耕读传家吧?怎的修个篱笆都这么笨手笨脚的?闪开,让本王来!”楚王殿下甫一进院,便见到马周拿着一根竹篾在小院角落跟几根木桩较劲,他的脚边还放着一柄木槌,不过看样子显然是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了。 “殿下,您怎么来了?!”马周在见到来人是楚王殿下后,当即便神色一喜,但随后他便面色一僵:“事情您都知道了啊……” “你小子挺会先斩后奏啊?”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来到了马周身边,趁着说话的功夫,他顺手抢过了马周手里的物什,随后开始干起了活儿:“因为你小子,我爹那昏君差点要揍我!你自己说,这天底下哪有忠心的家臣陷自己的家主于如此险境的?!马周,你小子大忠似奸啊!” “……”马周此刻望着干活比他利索得多的楚王殿下,莫名心头一热:“殿下,臣食君之禄,自然也想为您分忧……”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啊?”楚王殿下三两下绑好竹篾,随后站起身,拿起木槌开始敲木桩:“那成,本王也给你想了个差事,这不明年开春,大唐就要在西北边境和各国展开互市了么? 正好,本王也想知道朝堂那边是如何具体落实此事的。所以本王打算届时组建一支商队,交由你统领。而你则以普通行商的身份跑一趟西北,替本王看看,若是一个大唐普通的商人,这互市的生意对他而言到底难做不难做。” 随着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语落下,一旁的王玄策眼神闪烁一阵,但到底没再开口说什么。 既然楚王殿下已经有了打算,那么他提前做好应对之策就是。 “殿下,此事您可以放心交给我。”马周在听完楚王殿下的发言后,当即便点头表示应下了此事。 “你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将篱笆修缮完毕,接着便随口拉起了家常。 “劳烦殿下挂念,如今家母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马周闻言笑了笑:“就是她老人家总是时常提醒臣,让臣别在您手底下吃闲饭……” “哈哈哈……”楚王殿下听完马周的话,当即哈哈一笑:“马周,你说话倒也不必这般委婉……” “殿下,臣说的可都是实话。”老实人马周在等楚王殿下说完后,当即一本正经的回道:“家母真的是这么教导臣的……”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怪不得你小子有出息。” ------------------------------------- 时间一晃,很快便来到了深秋时节。 而楚王殿下,自打在教训完杨豫之后,他便在宫中过上了悠闲自在的生活。 每天,楚王殿下除了在午时带着终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妹妹兕子去弘义宫,兄妹俩陪着皇祖父一道用午膳之外,剩下的时间,他基本没有任何规划,总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去做什么。 而他的这种咸鱼一样的行事作风,终究还是招来了李二陛下的不满。 于是,这一日,李二陛下带着长孙皇后还有他们的儿女们,来到了位于长安城外的观音禅寺,他打算在这里为国家和百姓祈福。 而在祈福活动结束后,李二陛下还为长孙皇后亲手栽种了一棵银杏树。 “二哥,兕子也要种树!”寺庙之中,自打今日首次出宫,就在自家二哥怀里没下来过的兕子小公主,见远处言笑晏晏的父皇和母后种下那棵小银杏树,小公主突然大声对抱着自己的二哥道:“兕子也要为二哥祈福!” “哎哟,二哥的小兕子……”楚王殿下听到妹妹如此真挚的话语,不由乐得用鼻子在对方的小脸上蹭了蹭:“成成成,二哥陪你种!洪三!” “殿下,”听到家主的呼唤,原本就站在不远处的洪三闻言上前。 “去,找寺庙方丈要一根银杏树。”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怀中的妹妹:“咱们的小兕子要为本王种树祈福呢!” “殿下,臣这就去办。”洪三说完,又抬头看了一眼兕子小公主,一向不苟言笑的他,脸上也难得流露出一抹笑意:“公主殿下与您兄妹情深,今日此举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那是自然,我家兕子最是可爱!”楚王殿下说完,指了指此刻在李世民脚边撅着屁股试图拔起那棵银杏树的稚奴道:“至于那小子,唉……纯粹狗都嫌!” “那二哥嫌弃稚奴么?”不知何时悄悄来到楚王殿下身边的长乐公主,在听闻二哥对弟弟的评价后,突然来了一记灵魂发问。 “……”楚王殿下闻言沉默许久,才昧着良心道:“二哥不嫌弃……稚奴……是二哥的亲弟弟……二哥怎么会嫌弃呢……” “二哥,你口是心非哦……”长乐公主在听完二哥的这番话后,当即伸出手,戳了戳二哥的心窝:“承认吧,你就是偏心……” “没有!你二哥我啊,向来一碗水端平!”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了。 “二哥,你确定?”青雀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李宽身边,只见这位近来又长了几斤肉的魏王殿下,朝二哥做了一个双手环抱的姿势:“你对兕子,是这么大的一缸水,对长乐和兰陵——”李泰说着,将环抱缩小一圈:“是这么大的一盆水,而你对我们这些兄弟……”魏王殿下说到最后,环抱已经变成了双手围成的一个圈:“才是真真正正的一碗水!” 第603章 兕子才不是小山猪 “……”面对自家胖弟弟的控诉,楚王殿下一时之间还真觉得难以招架。 怎么说呢…… 这比喻……就很形象啊! “那你就说二哥有没有把水端平吧?!”楚王殿下到底还是善于雄辩的,况且在了解自己的弟弟面前,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再说了,你好歹还是一个碗——想想咱大哥?那可就剩一只小酒杯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随着楚王殿下的话音落下,太子李承乾也来到了弟弟妹妹们的身边,只见他望着此刻目瞪口也呆的楚王殿下摇头苦笑道:“就是……这道理有些让大哥觉得难过……” “大哥,别难过,咱俩从今以后天下第一好!”李泰见李承乾这边已经开始演上了,他自然也要好好配合一下。 但魏王殿下配合了……这边儿却还有个不知道怎么配合,更不乐意配合的。 “二哥!种树!种树!”兕子小公主方才见哥哥姐姐们的你来我往打了一堆机锋,小姑娘却只能瞪大眼睛,满脸雾纱纱的表示听不懂。 而这会儿,眼见洪三拿来了银杏树,小公主可算是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开始使唤二哥帮她完成心愿。 而身为兕子公主的好二哥,楚王殿下显然也是擅长使唤人的。 “青雀,你小子去那边挖坑去,”楚王殿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坡,对李泰道:“那里地势好,居高临下,一看就是风水宝地。” “得,我的好二哥,臣弟领命~~”李泰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 “长乐,你来抱着兕子,我和大哥去提桶打水,一会儿负责灌溉。”楚王殿下到底是舍不得让妹妹干重活的,所以这会儿没,他打算将兕子交到长乐手上,然后自己带着大哥担水上山。 而一旁的太子殿下……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没啥发言权,所以只是朝此刻望向自己的小兕子招了招手:“小兕子,看看你苦命的大哥哟……” “哎哟,兕子又重了不少啊。”长乐公主在接过妹妹后,顿时便感到怀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可爱:“小兕子,不许再偷偷跟着你二哥‘悄悄潜入’尚食局偷吃了啊,你看看你这圆滚滚的小肚子,跟小青蛙似的。” "阿姊,兕子不是小青蛙!兕子不胖!”兕子小公主见姐姐调侃自己,当即板起小脸,表示不忿:“二哥说兕子很轻很轻,要多吃肉肉才好!” “小兕子啊……”此时已经拿到铲子准备上山挖坑的李泰,经过妹妹身边时突然顺手就给二哥挖了个坑:“你知道咱们的二哥有力气多大么?他就算抱起四哥我,那也会觉得轻飘飘……” “……”兕子小公主看着眼前说话时,脸颊上的腮边肉都微微打颤的四哥,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哇!”最终,在沉默中爆发的兕子小公主开始扯着丧气哭嚷道:“兕子不胖!兕子不是小山猪!” “哎呀兕子不哭不哭……四哥跟你开玩笑呢……”长乐公主眼见幼妹小脸哭得通红没,顿时便心疼的为对方擦起了眼泪。 “……”虽然兕子小公主很受伤,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魏王殿下在听清出自妹妹口中的“小山猪”一词后,原本还笑嘻嘻的他,突然就没了笑意…… 好吧……是他大意了…… 兕子可是二哥时常照看长大的,所以就算她还只是天真稚童,加之一时无心之言,可那也是能夹杂大量真实伤害的呀…… 然而,可能魏王殿下光顾着伤心了,压根就没意识到,在惹哭了兕子之后,他要面对什么。 “兕子,这是怎么了?”刚刚和大哥去取了木桶,准备下山打水的楚王殿下,见自己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妹妹就哭的不像样子,当即便丢下手里的木桶,来到长乐面前,开始哄起了兕子。 “二哥……呜……呜……四哥坏!”兕子小公主这会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还是没忘了要跟二哥告状:“他说兕子胖!” “青雀?!”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检讨自己了,嗯,他可能的确是有些时日没揍弟弟了,所以才导致对方越来越飘。 “青雀!”只是比楚王晚了几步的太子殿下,在得知事情真相后也开始训斥起了弟弟:“兕子如今年纪还小,稍微——” “你别添乱了大哥……”楚王殿下没等大哥把话说完,就给了对方一肘:“我们兕子不胖!” “啊对对对……”太子殿下在接受到弟弟的眼神暗示后,当即便对还趴在姐姐怀中哭泣的兕子道:“兕子啊,咱不胖,是你四哥嘴笨,大哥替你收拾啊!” “唉……不是……大哥你忘了咱俩天下第一好了?!”魏王殿下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大哥居然在关键时刻率先反水:“你这样可就伤了弟弟的心了啊……” “你小子还伤心?”——不知何时,李二陛下也来到了这里,而跟在他身后的长孙皇后,此刻也弯腰从长乐怀中接过了兕子。 “父皇……”魏王殿下望着怒气勃发的父皇,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二哥,用眼神示意对方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对敌经验:“二哥……” “你看我干嘛?”面对弟弟投来的求助目光,楚王殿下没好气道:“还不跑?!” “哦!”魏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撒腿就跑。 他这麻溜儿的动作甚至都让李二陛下愣了一下。 但紧接着李二陛下就反应了过来,他将头转向自家好大儿:“您小子倒是会当哥哥……” “那是~~”楚王殿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即便扯着大哥的胳膊,兄弟二人一起撒丫子往外边儿跑:“爹,就你这样式儿的昏君,儿子若是不机灵些,弟弟们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呢!” “你这竖子!”李二陛下等到儿子们跑远,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被挑衅了,于是当即便大步踏出寺院,开始了对儿子们的追击。 而此刻原本在母亲怀中抽泣的兕子公主,望着父兄离去时的背影,原本还有些难过的小公主此刻默默将小脑袋靠在母亲的胸口,静静感受着这份对她而言还算懵懂的美好。 第604章 相迎 金秋九月,本是收获的季节。 “玄策,你确定都安排好了?”——这一日,长安城外的渭水河边,楚王殿下一袭黑色劲装,身骑白马,对身边陪同的王玄策认真询问道:“冯家的上午到,罡子那边则是傍晚到?还有,宅子都准备妥当了吧?” “殿下放心,臣已经跟袁天罡反复确认过了,至于冯家那边,臣也派人传过话,对方知道您这回亲自迎接,自然不会误了时辰。”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如此心神不宁,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还有虞家、魏家、萧家、独孤家那边……臣也分别让人去盯着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让上次的噩梦重演啊……”楚王殿下见王玄策安排得如此周全,终于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气,但随后他又皱起眉头唾骂道:“罡子这个狗东西……真的是欠锤!好好的非挑这个时候把人给接过来……” “殿下,您当初不也没拦着嘛?”张镇玄作为在场唯一的窦氏供奉,他自然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再说了,人家应国公自己主动写信说要将女儿送入长安,您觉得我们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此事呢?况且……说起来还不是您在长安的风流名声传到了荆州,人家应国公不想失去您这个好女婿……” “本王怎么就风流了?”楚王殿下见张镇玄无端诽谤自己,当即便将脖子一梗,随即望向自己的刺头家臣:“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本王是个——” “——深情又专一的风流少年?”不知何时,楚王殿下的好兄弟李怀仁已经打马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认为还得加上一句‘玉树临风’。”蜀王李恪在李怀仁说完这番话后,笑着加入了战局。 “——楚王人如玉。”太子殿下今日难得出宫一次,所以见有人暴力开团,他当即也选择了加入。 “——二哥世无双!”——自打上次被二哥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后,魏王殿下如今倒是变得更机灵了。 “你们怎么来了?!”楚王殿下回身见到来人,尤其是大哥李承乾,他的语气当即变得诧异起来:“大哥,你也来凑这个热闹?” “父皇不不放心,怕你出纰漏,让我来盯着。”太子殿下见弟弟问起,于是笑着回了这么一句,却是绝口不提是他开口向父皇请求,才得了这么一门本该由张楠出马的差事。 “我代表母后。”魏王殿下见二哥的目光瞟向自己,当即一本正经道:“二哥,母后让我提醒你,今日可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别失礼。” “我代表兕子。”蜀王李恪见二哥眼神看向自己:“今日我去给母后请安时,长乐带着兕子来找我,让我替她们出宫看热闹。” “本王到底是有多不靠谱……”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又觉得不该继续说下去。 好吧,他是挺不靠谱的。 “宽哥儿,你还没问我呢?”李怀仁见没人问自己,当即便急了:“我可是为了你,才逃的课啊……” “你只是不想入宫进学,外加喜欢看热闹罢了。”在李怀仁的话音落下后,楚王殿下还没来得及回话,柴令武带着一帮“楚王响马团”的成员闪亮登场,算是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一丘之貉”。 “黄夫子今日见到那空空如也的课堂,怕不是得气背过去……”当楚王殿下见到自己的兄弟们悉数到场,就连向来勤学的尉迟宝林和秦怀玉都不曾落下,他便知道,自己今日成乐子了。 “本王先说好啊,待会儿见到来人,谁都不许起哄!” “宽哥儿,你这就心疼上未来嫂子了?”程处默作为楚王殿下响马团里不显山也不露水的中流砥柱,在这种关键时刻,陡然发挥出了他的挑事属性:“可先前在骊山的时候,哥几个儿是怎么表现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所以你现在说出这种话,那不是伤了兄弟们的心?” “就是就是!”柴令武此刻也在一旁帮腔道:“想当初,你一句话,我就将那宇文崇嗣……” “好了好了……”楚王殿下见表哥提起当初之事,他立马便败下阵来:“表哥,是我失言了……” “其实也不算。”此时,一旁的柴哲威突然开口道:“表弟,令武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待会儿他要是敢起哄,表哥替你制住他!” “谢表哥!”楚王殿下就知道关键时刻还得是哲威表哥靠谱儿。 “拿什么谢?”柴哲威闻言挑了挑眉,开始图穷匕见。 “……”楚王殿下已经彻底无语了,合着表哥在这里等着他呢?! “别闲聊了,人来了!”突然,太子殿下指着从远处官道上,正朝城门驶来的一支车队对众人道:“待会儿都拿出你们高门子弟的礼仪风范来,对了……那什么……李怀仁,宇文擎,你俩往后边儿挤挤!” “……”被太子殿下点名的李怀仁和宇文擎,这两位楚王麾下的卧龙凤雏此刻两两相望,彼此眼中都散发着诧异的光芒。 嗯……太子殿下凭啥将我(老夫)和眼前这货规划(扒拉)到一类(一起)啊? 这就挺令人觉得冒昧的! 当然,冒昧的,又何止是太子呢。 “宽哥儿……”就在楚王殿下即将准备上前迎接这位从岭南来的冯家嫡女时,突然,侯君集的儿子侯云打马来到李宽身边,对他小声道:“你别说兄弟没提醒你啊……魏舒怡魏阿姊……她今日其实也在!喏,她就在咱们身后不远处看着呢!” “嗯?!”原本还觉得今日还算一切顺利的楚王殿下,突然就觉得如芒在背。 “别回头!”侯云见李宽想回头观望,当即低声提醒他道:“不光有魏阿姊,那马车里……搞不好还有其他人!” “你小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尽管楚王殿下现在脑瓜子都有些嗡嗡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抓重点:“你姐告诉你的?” “自然啊!”侯云闻言点头应是:“前两日魏阿姊来看望我姐,我在花园里亲耳偷听到的:魏阿姊她当时颇有些吃味地对我姐说,说她倒要看看那岭南冯家的嫡女,到底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 第605章 冯家嫡女 “……这确实是那虎妞儿能干出来的事……”楚王殿下在听完侯云的一席话后,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看向后者“那你咋知道马车里还有其他人呢?” “宽哥儿……”侯云觉得宽儿在这件事情上还真就是一叶障目:“这天下间的女子,不都一样?那魏阿姊会好奇冯家嫡女长什么模样,那虞家阿姊和萧家的杨阿姊,还有独孤……” “好了好了……侯师傅您别念了……”楚王殿下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本王现在不想听这些……” “宽哥儿……你放心。”侯云见自家老大头疼,当即便拿出了他义薄云天的英雄气概:“关键时刻,我一定挡在你前边儿!” “你挡我前边儿?你有个屁用?!”楚王殿下觉得侯云这货……有时候真挺让人哭笑不得。 “宽哥儿,我是没啥用……”跟李宽相处久了,侯云如今早就接受了自己“没啥用”的事实:“但我姐有用啊!她跟虞家阿姊还有魏阿姊关系都不错,这两位阿姊哪怕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你扯犊子吧你就……”楚王殿下发现侯云这货不但没啥用,而且没事儿还带点儿“多余的自信”在身上:“魏舒怡什么时候……” “你俩别聊了!”就在楚王殿下打算让侯云对魏舒怡有个清醒认知的时候,太子殿下带着蜀王来到了两人身边,随后太子对自家的好二弟道:“这马上就要见面了,你小子不得准备准备?” “这还准备啥?”楚王殿下见大哥这么说,当即一扬手中马鞭,指了指围在四周的亲人好友及一众家臣:“就这个规格,大哥你将来登基都未必能有……” “宽哥儿!你别开这种玩笑塞!”随着楚王殿下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讲完,率先绷不住的柴令武放声笑道:“当心回头这话传到舅舅耳朵里,你又得挨揍!” “他前几日才揍过我,这算算日子,新的一顿揍也该来了。”楚王殿下闻言满不在乎地回了表哥一句,随后他又对此时满脸无奈的大哥道:“好了大哥,我做事你该放心,我知道怎么哄人小姑娘。” “那确实……”太子殿下看着眼前这位凭本事撩拨了长安一众贵女芳心的好弟弟,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可我如今瞧着,你小子竟是有些类皇祖父啊……” “喂喂喂……你再这样……小心我回头跟父皇告你毁谤哦……”楚王殿下一边警告大哥不可胡言乱语,一边打马来到众人最前方,静待那支远道而来的车队在他面前停下。 半刻钟后。 岭南的车队终于在众人面前停下。 随后,原本在车队中间的那架豪华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驶到了队伍最前列。 “阿姊可让本王好等。”楚王殿下在马车停稳后,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笑着朝车内之人打了个招呼。 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马车内也传出一道温婉动人的声:“来人可是楚王殿下?” “正是本王!”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阿姊这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不知途中身体可曾抱恙?需不需要本王为您请来御医诊疗一番?” 讲道理,这些话要不是虞师先前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将其背熟,他说啥都不会记住。 而随着他的这番话落下,在他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响亮的口哨和欢呼。 “宽哥儿终于是知礼了啊!”纵然飞扬跋扈如柴令武,他也禁不住为这样的表弟而热泪盈眶:“不容易,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王……”同样作为憨憨,宇文擎也想发表一番感慨,但王玄策却在这时候老实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胳膊肘。 开玩笑……太子就在那儿呢!你一口一个“我王”,你是真不怕啊你是…… “劳烦楚王殿下挂念……”显然,冯娇娇作为冯家嫡女,这会儿还不甚清楚眼前这位楚王殿下,今日如此能如此彬彬有礼是何等的不易。 不过,或许是好奇为何父亲会在临行前嘱咐她“到了长安不要怕惹事,惹了事尽管找楚王撑腰”,冯娇娇在车内短暂思索过后,随即便起身走下了马车。 而当冯娇娇走下马车的那一刻,楚王殿下身后的长安纨绔们,顿时再度发出一声惊呼。 谁都不曾想到,冯盎那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老头儿,竟然能生出如此水灵,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儿。 “那是冯盎的女儿?!”作为和冯盎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李怀仁,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绝代佳人,他的脑中不断闪过当日在太极殿上,那鹰视狼顾,却又苍老如病虎的耿国公。 嗯……虽然李怀仁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想法有些不礼貌。 但是…… 算了,没但是……可能冯家阿姊的相貌随了她母亲吧…… “小女子冯娇娇,见过楚王殿下。”冯娇娇自走下马车后,她抬头的第一眼,便见到了端坐在马上,正朝她微笑的开朗少年。 “冯家阿姊,倒是好生漂亮。”楚王殿下这番发自内心的赞叹,让冯娇娇有那么片刻失神。 “殿下亦是丰神俊朗……”清醒过来的冯娇娇,在回完这句后,随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羞红了脸的婀娜少女,觉得自己今日好似从来不曾清醒:没道理呀……本来好好地……怎的突然就这般失了分寸呢…… 殊不知,你遇见一个人,哪怕是第一面,第一眼,当时觉得好生没道理的那些失智之举,多年后再想起,便又觉得本该就是那样的的举动,本该就是那样道理。 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哪用得着朝夕相处。 正如唯有初见时便心动,才会愿“人生只如初见”。 第606章 懂预判的太上皇 “冯家阿姊,你还是第一个夸本王丰神俊朗的绝色佳人呢!”楚王殿下在听完冯娇娇对自己的夸赞后,当即投桃报李道:“不得不说,阿姊有眼光。” “……”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让自小便恪守礼仪规矩的冯娇娇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岭南虽说是流放之地,可以她的身份,见过的年轻俊彦、世家公子也不少,可是像楚王殿下这样如此率性而活的洒脱之人,却也是第一回见。 “阿姊为何不说话?”楚王殿下见少女抿嘴不言,当即笑着道:“可是被今日的阵仗吓到了?你放心,我回头就教训这帮——” “宽弟,你要教训谁?”太子殿下眼见弟弟又开始没个正形,先前从侯云口中得知同样情报的他,自是不能眼见楚王后院起火的事情发生:“好了,冯姑娘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这会儿已经是人困马乏,你还是先将人领进城内的宅院先安顿下来比较好。”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冯娇娇见来人是太子,她赶忙向其恭敬行了一礼,随后才道:“只是殿下,若是臣女就这么离去,恐有失礼数。” “你指的是孤身后的这帮……”太子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似乎也有“蛮夷化”的趋势,于是他赶忙改口道:“这帮宽弟的亲朋故旧?无碍,他们不会介意的。” “那既然如此……”冯娇娇也不傻,她语气迟疑地将目光望向楚王。 “冯家阿姊,我大哥说的没错,这帮家伙今天就是来凑热闹的,你要是与其挨个见礼,那简直烦死个人。不过——”楚王殿下想了想,然后朝不远处的人群招了招手:“打个招呼?” 于是,亲友团中,顿时哨声四起,“弟妹”、“嫂子”、以及“家主夫人”、“主母”的称呼此起彼伏,引得冯娇娇是目瞪口呆,而当她回过神来后,霎时之间,便霞染双颊。 看来爹爹说的不错,楚王殿下的身边的每个人,对自己都抱有一份善意。 长安,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可怕。 “你先上车,我跟大哥交代两句,咱们就进城。”楚王殿下见诸事已毕,于是他笑着对此时仍旧有些害羞的冯娇娇道。 “嗯……”冯娇娇听闻楚王殿下此言后,当即返身至后方不远处,乖乖上了停留在原地的马车。 “宽弟……”太子殿下见人走远,当即一脸无奈地看着同样一脸无奈的弟弟,语气低沉道:“你小子看着点时辰,下午可还有一位呢,还有,侯云不是跟你说了么?——那城门下停着的马车,里面坐的是谁,你心里没数?” “我心里有数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回头我就去揍王玄策,这小子到底怎么盯得梢啊……” “你小子确实是心里没数……”李承乾见弟弟如此混不吝,只得无奈道:“行了,今日之事就这样吧,你赶紧将冯家这位领到平康坊的那处宅子里去。至于应国公家的,改位置了,不是你先前在开化坊买好的那间宅院,而是永乐坊最里边儿的那间宅院,你小子可别搞混了!” “为啥计划有变?不过……就算搞混了也不打紧吧……”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不都一样?” “什么不打紧?!什么都一样?!”太子殿下现在真的很想照着弟弟的脑袋来两下:“永乐坊的那间宅院,是皇祖父赐给应国公的小女儿的,那将来可是人家的私产!” “皇祖父倒是又大方一回啊……”楚王殿下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有此等意外之喜:“我就知道他老人家最是爱我。” “这……宽弟,你是知道的,当初皇祖父起事之初,人家应国公是出了大力气的。所以……皇祖父指定不能亏待了人家。”太子听闻弟弟这番言论,想了想,还是给出了事实的真相:“而关于这宅院的选择……皇祖父的意思是,永乐坊的那间宅院院墙高,不好翻越……” “不是……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楚王殿下这回可是真急了:“怎么皇祖父也要拿这事儿拷打我呢?!” 但不得不说,皇祖父他老人家,是知道怎么预判自家的好大孙的。 “关于这个问题,你回头去问皇祖父吧……”太子殿下说完,转身便朝不远处那帮响马团伙儿走去:“记得动作麻利些。应国公家的那位,可就不要如此大张旗鼓了,你小子……多少该注意点影响……” “好吧,本王就听大哥你的……”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后脖颈:“但是吧……大哥,我听了你的,之后背锅的事儿,那可就有劳喽……” 等太子殿下领着一帮纨绔们率先回城之后,楚王殿下也打马护卫着冯娇娇的马车入了长安城。 而待这场热闹散场后。 城门下的那架马车内,魏舒怡气呼呼地对身边气定神闲的虞怜儿道:“怜儿妹妹,你瞅瞅这个混球……” “舒怡阿姊,我们今日来,也是来看热闹的。”虞怜儿没等魏舒怡将话说完,便出声打断了她:“况且这赐婚乃是陛下的意思,楚王殿下他——” “他求之不得!”魏舒怡没好气地接过话茬:“这一天天的,就知道招惹姑娘,前两天还在朱雀大街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怜我那独孤妹妹,现在提到那坏人就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真的是……真的是……”魏舒怡只要想到当时那个场景,她就忍不住银牙紧咬:“气死个人!” “绾绾阿姊,”虞怜儿等魏舒怡抱怨完,她便将目光投向了今日虽与她们二人一同前来,却从头到尾都一直寡言少语的杨绾绾:“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呢?” “我……”杨绾绾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想到方才心上人在马上的飒爽英姿,这位人前高冷的倾城少女亦有片刻失神:“我不知道……” “唉,绾绾妹妹,那坏人自是心悦于你,所以才——”魏舒怡见杨绾绾这副好似不开窍的模样,刚想开口提点对方,但话说一半,就感觉到胳膊被人扯了一下。 于是她立马识趣的住了嘴。 第607章 昏君是爱称 “绾绾阿姊,殿下是否心悦于你,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虞怜儿看着如今愈发清瘦的杨绾绾,她说话时的语速不禁放缓了几分:“虽然我并不清楚埋藏在你心底里的那些顾虑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你真的心悦殿下,就该相信他——即便有再大的难题,那也是他该去解决的,毕竟谁让他本就是……” 虞怜儿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思索片刻,方又道:“谁让他本就是这样一个重情之人呢?” “我没有喜欢他……”杨绾绾闻言摇了摇头,可惜说话底气不足,导致声如蚊呐。 “不喜欢?”虞怜儿突然皱起眉头:“那你何必如此宝贝他送你的玉佩呢?” “我……”杨绾绾闻言抿了抿唇,随后伸手探入怀中,握住那枚被她挂在胸前的龙纹玉佩。 少女没有再说话。 马车之中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回吧。”虞怜儿知道该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 “怜儿,你倒是个大度的。”见虞怜儿从头到尾都尽显大妇风范的魏舒怡,这会儿突然开口道:“可惜那坏人未必知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啊……” “我做这些,又不是要给谁看的。”虞怜儿闻言笑了笑:“再说了,谁说我大度啦?我只是……不愿他为难罢了……” ------------------------------------- 虞怜儿不愿让楚王殿下为难,偏偏楚王殿下今日当真是左右为难。 在安顿好了冯娇娇之后,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楚王殿下带着前来请罪的好家臣王玄策紧赶慢赶,才终于在黄昏时分,于长安城外,见到了那位传说中拥有“女帝之资”的楚王妃。 “殿下,臣这一路可真是——”眼下充当马夫的袁天罡一上来,就开始向楚王殿下诉苦邀功。 “好好好,辛苦辛苦,回头就给你炖老鸭汤。”楚王殿下一边随口敷衍不懂事的家臣,一边打马来到马车前:“小武诩,我是你——” “不许直呼人家的名字!”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孤身离家,本就心中有怨气的武诩,在听到那位传闻中——主要是袁道长口中“英雄盖世”、“神勇无双”的楚王殿下,一上来就用如此轻浮的态度跟自己说话,这位自小在父亲宠爱下长大的国公嫡女,顿时流露出了一阵不忿:这人怎么跟父亲还有袁道长口中说的完全不一样?! 一念至此,武诩顿时挑起马车车帘,随后只身下了马车。 “你——”武诩刚想开口继续指责对方,可待她看清来人模样之后,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住了嘴。 “嗯?!”与此同时,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倾国佳人,他的脑子也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不对吧…… 不是说这媳妇儿是你们给本王算命算出来的么?——当时人家还在襁褓中,就被迫跟本王定了娃娃亲,那按道理来说这小姑娘年纪不该比本王小上许多么? 可本王怎么瞧着……她跟本王年纪差不多啊?不对……搞不好还大些?!这……罡子回头必须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本王饶不了他! “楚王殿下,这位就是应国公的小女儿,武诩。”袁天罡见小姑娘这会儿不说话,还当她是气性大不肯服软:“楚王殿下,这一路山高水远,武小娘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本王不是让你多安排些人手负责照料的么?”楚王殿下在听完袁天罡的这番话后,当即便皱起眉头看向他:“为何你不按照本王说的去做?” “殿下,臣自然是都按照您的意思来的,”袁天罡见家主误会,于是赶忙解释道:“只是昨日行程有些耽搁,武小娘子怕与您失期,于是便主动脱离了车队,让臣先护送她至长安。” “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他又将目光看向这会儿不只是被夕阳染红了双颊的绝色少女:“武小娘子,先前是本王无礼,还请勿怪——本王以为你的年纪比本王小上许多,所以才……” “才不是呢……”武诩闻言撇撇嘴,但随后她又道:“楚王殿下,袁道长与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您在西北,当真好生威风!” “哈……哈……”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位一直处在父亲庇护下长大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道:“一般威风,一般威风……”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种太谦虚的言辞可能提不起对方的兴趣,楚王殿下突然又道:“本王希望将来有一天,每一个唐人在异族面前,都可以如本王一般威风!” “……”武诩在听完楚王殿下发自内心说出的这番话后,她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后只见她朝着眼前少年抿嘴一笑,少女的眼神之中,开始泛起异样的神采:“殿下志向真是远大!” “比我家那昏君是要强些。”楚王殿下闻言呵呵一笑:“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不适合在此闲聊——毕竟再不走,城门可就要关了。” “您骂陛下是……昏君?”武诩显然是没想过有人居然能这么骂皇帝。 “这是我对我爹的一种……爱称。”楚王殿下说完又朝武诩眨了眨眼:“真不走?待会儿城门关了本王可叫不开门。” “没事儿,殿下,大不了咱们回玉山调集人手嘛。”袁天罡可是一直都记得——当初自家殿下是真的考虑过要如何攻打长安城的,当然,这也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不稀奇。 “啊?!”武诩觉得长安这地方真的好危险:“袁道长,怎么您也……” “武小娘子,贫道是楚王殿下的家臣,如果不同流……呸呸呸……如果不学会和光同尘,那注定是要被殿下所抛弃的呀。”眼见武诩露出诧异神色,袁天罡当即一边笑着对其作解释,一边转头对今次破天荒没有主动开口的王玄策道:“玄策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袁道长倒是爱说笑。”王玄策沉默片刻,随后笑道:“但是在下不得不承认,袁道长说的这些话,其实也很有道理。” 在楚王殿下手底下做事,曲高和寡可要不得。 第608章 主要是强壮 “你俩还当着本王的面共鸣上了?”楚王殿下此刻的心情当真是……一言难尽:“好歹本王与武家妹妹是第一次见面,你俩能不能给本王留点儿面子?” “殿下,面子都是自己挣的……”袁天罡闻言打了一个道门稽首:“当然,也是自己丢的。” “你小子等着,本王迟早让镇玄把你给……”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的武诩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好吧……像是这种时候,本王是该收敛些。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入城?”王玄策见楚王殿下面露迟疑之色,当即便猜到了对方内心的想法。 “对对对,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入城。”楚王殿下接过话茬后,随即看向武诩:“武家妹妹,赶紧上车,咱们这就出发。” “殿下,我可以骑马么?”武诩的眼神这会儿已经从楚王殿下身上转移到了他身后的宝马上:“这是汗血宝马?” “你也喜欢马啊?”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便转身将马牵到了武诩面前,顺便将缰绳递到了对方手中:“那本王就拿这个当见面礼,还望武妹妹莫要嫌弃。” “这……可以么?”武诩望着手里的缰绳,只觉好似处在梦里:“这可是汗血宝马啊……还是其中最珍贵的白色……” “宝马赠佳人,幸甚美甚!”楚王殿下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姑娘请上马!” “……”武诩见楚王殿下如此彬彬有礼且慷慨大方,小姑娘眼波流转间,陡然生出几分喜悦之色:“武诩……谢过殿下!” 接着,武诩也不用李宽帮助,直接翻身上了马。 “殿下,”王玄策此刻已经将自己的马牵到了李宽身边:“您骑上我的马,陪同武小娘子先行一步,逛一逛这长安城如何?” “你小子……”楚王殿下发现王玄策如今可是越来越有李斯那味了:“倒也不必如此体贴……” “殿下,家臣可不就是为家主分忧的么?”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再过多争辩。 “瞧见没?!”楚王殿下这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在身后看戏的袁天罡:“罡子,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自己!——本王真的是……你下个月俸禄加一倍!” “啊?!”袁天罡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诧异道:“殿下,不该是减半么?” “你这一路也辛苦了,该给的奖赏,本王还是要给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上马:“不过,鉴于你方才的表现,加上你很有自知之明的提醒——你下下个月的俸禄,减两成好了。” “殿下您还真是……”原本喜上眉梢的袁天罡,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言论后,顿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让臣难以招架……” “你还想招架本王?”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我爹都——” “咳咳!殿下,城门要关了……”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又开始提起陛下,他不由得再次出声提醒道:“别让武小娘子久等……” “啊对!”楚王殿下闻言朝身边骑着汗血宝马跃跃欲试的武诩道:“武妹妹,你打马先行,本王随后就来。” “嗯!”武诩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会儿她的心思大半都在这骤然得之的汗血宝马身上,所以楚王殿下话音刚落,她便欣然允诺。 “驾!”随着武诩轻踢马腹,她身下的汗血宝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城门。 “玄策,我先走了,你跟罡子早些回去。”楚王殿下见武诩的马速有些快,于是他在撂下这句后,当即便打马跟了上去。 没法子,这要是把人给摔喽,自己别说在太极殿绕柱了,就是躲难躲到弘义宫,皇祖父他老人家也未必就肯饶过自己。 而在楚王殿下离开后…… “玄策,你觉得这位武小娘子如何?”袁天罡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他的语气很随意:“与咱们殿下般配否?” “这事儿得让楚王殿下自己决定,咱们看好不看好的,不重要。”王玄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老一辈的窦氏家臣可不这么看啊……”袁天罡闻言叹了一口气:“虽说这是老夫人当初的意思,但依贫道看,想必老夫人也不会干涉殿下想让谁来做楚王妃,可惜啊,咱们人微言轻的,有什么看法,也不重要……” “老一辈?”王玄策闻言皱了皱眉头:“你说我师父他们那一辈?” “呵……他们哪算得上什么老一辈……”袁天罡闻言哈哈一笑,随后他拍了自己道袍上的灰尘:“罢了罢了,你我不必庸人自扰——反正贫道就不信了,那帮老家伙还能把这话拿到殿下跟前说,都说拳怕少壮,而咱们殿下……那可不是一般的……”袁天罡说到这里时,莫名就想起了当年在太极殿上的那一幕:“可不是一般的少年,而且他主要是强壮!” 天可怜见,他当初要是知道楚王殿下就是他那不曾谋面的家主,他说啥都不会接手裴寂的那单买卖。 “袁道长,您怎么了?”王玄策见袁天罡突然全身打了个哆嗦,不由好奇询问道:“天很冷么?还是说您在路上感染了风寒?” “我无碍,只是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邪祟之气。”面对同僚的关心,袁天罡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于是他接着一脸温和地对王玄策道:“玄策,你刚刚也听见了,贫道下个月的俸禄翻倍,所以不妨改日由我做东,咱们去那仙客来痛饮一番?” “道长美意,玄策哪有推辞的道理。”王玄策闻言呵呵一笑,表现得很是顺从。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袁天罡说完,又仔细掐算了一番,随后道:“日期就定在下月初六,届时咱们再叫上淳风、姜盛、张镇玄、还有宇文擎,来个不醉不休!” 第609章 根源 “道长为何如此讲究?”王玄策好奇地看着袁天罡:“这喝酒饮宴还得挑良辰吉日?” “谁说那天是良辰吉日了?”袁天罡闻言嘿嘿一笑:“那日可谓是诸事不顺。” “那为何……”王玄策闻言刚想开口,随后……他就对上了袁天罡意味深长的眼神…… …… 嗯……好吧…… 王玄策大概是懂了。 正因为那日诸事不顺,所以大家才更应该避开那神秘不祥的根源…… 比如说…… 王玄策转头望去,目光停留在那座巨大的长安城。 殿下……这……这您可不能怪我啊……都是袁道长心太脏…… -------------------------------------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家臣背刺的楚王殿下,一路与武诩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永乐坊。 “武小娘子,本王就送到这了。这府上的仆从都是我皇祖父让人仔细挑选过的,你大可放心。”楚王殿下说到这,见武诩脸上依旧有些忐忑,于是他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自己也在府中安排了人手,绝对能保证你的安全。” “殿下,您误会了……”武诩闻言抿了抿嘴唇,随后开口道:“其实……其实……” “怎么了?”楚王殿下见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有些好奇道:“可是还有其他不满意的地方?” “不不不,殿下,武诩很满意。”小姑娘闻言将头摇成拨浪鼓,随后只见她又道:“就是……殿下,我能不能请您……请您将我的姐姐也接来长安?” “啊?这是为何?”楚王殿下闻言不由感到一阵奇怪:“武小娘子可是觉得孤单?那这样……” “殿下,不是这样的。”武诩闻言摇摇头,随后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道:“我姐姐她……她说她不想嫁给爹爹的手下,她想跟我一样来长安……” “……”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眼前这武诩居然可以天真到这种地步。 不过…… 好吧……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如今应国公还好好地活着呢,武家的那帮牛鬼蛇神,如今还都不敢作妖。 不,也不是都不敢。 “武妹妹,这事儿本王还真不好插手。”楚王殿下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把立场表明清楚:“这次接你来长安,本王的初心很简单:咱俩的婚约那是长辈们定下的,咱俩想改变那是改变不了的,但本王又觉得这婚姻大事,终究还是得讲究两情相悦。你说对不对?” “嗯……殿下说得有道理……”武诩现在还有些懵。 明明是想请殿下帮忙来着,怎么突然就…… “本王说的当然有道理。”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看出武诩不过是个平常性情活泼,遇事格外乖巧的小姑娘,所以他也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与对方相处:“武妹妹,你放心,本王这人除了相貌英俊点,脾气暴躁点……啊,那是针对我爹和外人……额……我爹不算外人哈。 还有就是,本王这人没事儿爱整点小小的乐子,跟不开眼的家伙活动活动筋骨,再加上去鸿胪寺当值的时候辱骂一下不知礼的周边蛮夷……”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皱起眉头:“好像这些都应该是本王的特点,不能算缺点吧?” “嗯,不算。”武诩此时板着一张笑脸,忍住笑意,对楚王殿下煞有其事道:“殿下只是万事从心,如何能算缺点呢?” “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喜欢眼前这位小美人儿了:“说得对,本王就没有缺点!武妹妹果然有识人之明!” “殿下谬赞。”武诩说这句话时的确是纯粹发自内心。 “那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得跟本王好好相处,”楚王殿下说着伸手掐了一下对方粉嫩的脸颊:“有问题的话,你得主动找原因。” “殿下怎的如此霸道?!”武诩捂着有些疼痛的脸颊,陡然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殿下是谦和君子呢!” “哈哈哈……谦和君子……”楚王殿下此刻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待他笑过一阵后,才正色道:“武妹妹,谦和君子,可打不服这四方不臣的蛮夷!” 或许是眼前的少年郎说这话时太过彰显霸气,武诩在听过之后竟有一时的失神。 但随后,她便板起小脸开始赶客:“殿下,我累了,想早些歇息。” “那我明日来看你。”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干脆利落的就要转身离开。 “……”武诩就这么看傻子似的看着楚王。 “又咋了?”楚王殿下察觉到了武诩的眼神不对劲。 “殿下,臣女听闻……您在长安已经有了心上人?”武诩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这些的,但不知为何,如今的她,竟偏要去在意。 “你说的是哪一个?”楚王殿下眨了眨眼,觉得这事儿得提前打声招呼:“虞师家的?萧师家的?还是魏征那老……老是不关心自己身体的……” “楚王殿下,您可真是……”武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算了……我还是先去歇着吧……” “喂喂喂……这就完啦?”楚王殿下有时候也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不继续盘问一下你的未来夫君?”——怎的好好地……突然就开摆了呢? “哼!”武诩发现眼前这人真是让她……有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体验:“我才没那份闲心呢!” “可方才这个问题……好像是你提的唉……”楚王殿下开始装无辜。 “哼!楚王殿下是要跟我讲道理么?可偏偏小女子就是个不爱讲道理的!”武诩说完,又觉这样好似不解气,于是小姑娘当着楚王的面,猛地伸出小脚,狠狠一脚踩了一下楚王的靴子:“混不吝,懒得理你!” “嘶——”陡然遭袭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先前对这小美人的看法。 魏舒怡那虎妞儿……如今也有竞争对手了?! “哼!讨厌鬼!”——此刻已然神清气爽的武诩转身上了台阶,压根就不顾身后疼得龇牙咧嘴的楚王殿下。 第610章 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被武诩骂作“讨厌鬼”的楚王殿下,就这么一头雾水的回到了宫中。 “二哥!”当楚王殿下回到宫中后,他都还未来得及用膳呢,长乐公主带着妹妹兰陵和兕子一同造访了他的寝殿:“怎么样,你今日可还算一切顺利?” “还算……顺利吧……”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长乐怀中接过早早向自己张开怀抱的小兕子:“不过这也就见了一面而已,往后如何,谁也说不好呢。哎哟兕子,还给二哥藏了鸡翅膀呢?” 楚王殿下没想到,可爱的兕子在抱住自己后,反手就从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由丝巾包裹的鸡翅膀,嗯……油滋滋的,估计妹妹下手的时候才刚上桌…… “二哥,兕子怕你饿!”小公主说着,便拿起鸡翅膀往二哥嘴里塞。 “唔……”被妹妹强行投喂的楚王殿下,笑着一口咬住鸡翅膀,随后用鼻尖蹭了蹭妹妹的额头。 “痒~~二哥坏!”兕子公主被哥哥逗得咯咯直笑。 “二哥,你……”长乐公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二哥将骨头都嚼碎咽下去后,不由神情促狭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节俭了?” “小兕子的一番心意,哪能是一个小小的鸡翅膀能够承载的呢?”楚王殿下闻言呵呵一笑,随后看向怀中的妹妹:“今天二哥不在宫中,兕子想不想二哥?” “想~~”小姑娘拖着长长的语调应了一声,随后便继续撒娇:“二哥明天陪兕子抓萤火虫,还有蝴蝶!” 额……楚王殿下这下可犯了难——如今正值深秋,萤火虫……这玩意儿主要是在夏天出没,等到了秋天,那可就是少之又少几乎绝迹…… 但……既然妹妹提了要求,况且也不是要天上的星星,那么身为兄长的楚王殿下,自然要为其达成心愿喽。 “萤火虫今晚二哥就给你抓来!”楚王殿下说完,又扭头对长乐和兰陵道:“你们俩也有份,二哥给你们一人做一个萤火虫灯笼!” “兰陵谢谢阿兄!”兰陵公主如今愈发的聪明懂事,只不过她开心时对李宽的称呼,还是沿用了小时候的习惯。 不唤二哥,称阿兄。 “二哥,我们这是沾了小兕子的光咯?”长乐公主如今虽渐渐长大,但或许是有李宽这么个极其宠爱妹妹的二哥在,她的性子里反而多了几分古灵精怪。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你忘了以前在秦王府,是谁给你抓萤火虫了?大哥笨手笨脚,碍事的很,至于青雀……不提也罢!” “二哥,当年那些萤火虫,明明就是你从李承宗他们手里抢来的……”长乐公主想起当年,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自从他们被你教训过一顿后,从此便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哎呀,不要提那些晦气的玩意儿。”楚王殿下看着此刻趴在自己怀中,一脸茫然的小兕子,他不由爱怜地伸出手,为妹妹梳拢额前散乱的发丝:“兕子还在这呢。” “对呀,阿姊,兕子还在这呢!”回过神来的兕子小公主突然转头对姐姐长乐气咻咻道:“阿姊羞羞,居然跟兕子争宠!” “这话你都从哪儿听来的?”闻言哑然失笑的楚王殿下,突然意识到兕子也是个小小人精。 “四哥说的!”小兕子还不知道她接下来的这番话会给她的好四哥带去多么大的因果:“四哥说大哥马上要给兕子娶……娶好多好多嫂嫂,嫂嫂们将来会争宠!大哥就没空理兕子了!” “兕子啊,首先,咱也不稀罕那憨憨太子有没有空。”楚王殿下笑着捏了捏妹妹的脸蛋,随后又道:“其次,以后你四哥跟你说类似奇怪的话语,你记得回头跟二哥说一声,二哥其实也不知道这些呢。” “真的吗?”兕子小公主闻言瞪大眼睛:“二哥也没听过?” “没听过!”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头怎么教训在妹妹跟前指桑骂槐的魏王殿下了。 “二哥,你过分了啊……”长乐和兰陵已经在一旁捂嘴偷笑许久了。 “唉!”楚王殿下闻言陡然正色道:“在小兕子面前,你们怎么可以说二哥过分呢?” “哼哼哼……”长乐公主听闻哥哥此言,于是转头看向身旁的兰陵公主:“兰陵妹妹,你觉得呢?” “我……”兰陵公主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她也搞不懂,为什么长乐阿姊跟二哥斗嘴,最后却要让她来当这个判官呢…… ------------------------------------- 楚王殿下给弟弟青雀的惩罚,很有品,且非常雅。 为了满足兕子的愿望,他愣是带着李泰一宿没睡,哥俩在御花园里抓了一晚上的萤火虫。 可等到临近天明,李宽和李泰抓到的萤火虫数量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指之数。 “二哥,这……要不咱们回头安排人手来抓吧?”在破晓的晨光中,李泰已经累瘫在御花园的廊亭之中,他看着坐在石桌前仔细清点收获的二哥,语气孱弱道:“二哥……我的好二哥……我这回是真的知道错了……” “你小子少来。”楚王殿下在小心翼翼地将萤火虫关进白绢制成的灯笼里面后,接着,他转头训斥起了弟弟:“是,咱们不缺人手,特别是你二哥我,更不缺。可是旁人抓的,跟咱们自己亲手来抓,那是一回事吗? 你小子平日里惫懒也就算了,二哥也不会说你啥,毕竟你二哥我也不是啥勤快的人儿。可是青雀,有些事情,咱得亲手去做,才能见心意,你明白吗?” “兕子还小……”李泰闻言想争辩,但……迫于二哥的威严,他的声音轻如蚊呐。 “你小子就是在这种事情上太过聪明!”楚王殿下眼见臭弟弟还敢顶嘴,于是当即狠下心道:“今晚,今晚咱们就去曲江苑抓萤火虫!” 第611章 李泰的担忧 “啊?!二哥!别啊……”魏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慌了:“曲江苑那么大……就咱俩?!” “你怕啥?”楚王殿下现在愈发觉得臭弟弟需要好好的矫正一番了:“有你二哥在,还有谁能伤了你?” “……”魏王殿下知道,自己是躲不掉了。 “唉……二哥……”李泰这下是真不知道该说啥了:“我服你,真的……我就服你!” “你就是怕我揍你,还服我?”楚王殿下对自己的胖弟弟一贯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行了,这点萤火虫多多少少也能让兕子开心一阵了,咱们回吧。” “二哥,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 长孙皇后是在李二陛下上朝前才从夫君口中得知,自家俩儿子昨夜在御花园里给小女儿抓了一晚上萤火虫。 “陛下,您怎么不拦着啊?” “朕拦着他们作甚?”李二陛下一边给自己束好腰带,一边扭头对一脸埋怨的妻子道:“俩傻小子为了哄兕子高兴,所以才有此举动,这又有什么好阻拦的?” “就是就是,这有啥好阻拦的?”李二陛下的这番话,被刚刚跨进大殿的楚王听在耳中,他顿时生出了一种“难得这昏君也懂我”的感慨:“爹,娘,兕子起来了没有啊?” “你俩这一身寒气跑到这里作甚?!”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腰带还是束早了:“赶紧滚回自己的寝殿沐浴更衣,之后再来甘露殿陪你们母后一道用早膳。兕子和稚奴这会儿还睡着,你们谁要是吵醒了他俩,朕绝不轻饶!” “这昏君……”楚王殿下就知道,先前的感慨是错觉:“青雀,咱们走!待会儿再来!” “哦……”魏王殿下虽然向来胆小且怂,但是有二哥在,那又不一样了:“二哥,你说父皇怎么好意思说我们的,明明他自己……啊……对……他可能无法理解我们身为哥哥,对兕子的那份疼爱之心吧……” “唉……唉!”楚王殿下发现这胖弟弟有时候胆子真的是肥的没边儿了:“你小子别说话了,赶紧随你二哥撤!” 天可怜见,尔今直言不讳到了如此生猛地步的魏王殿下,那可真不是他楚王的锅啊…… 嗯…… 魏王……魏征…… 破案了! 这全他娘的都是魏征带坏的! 只是……本王回头要怎么跟那昏君解释呢? “青雀,朕是不是光顾着揍你二哥,没揍你是吧?!”李二陛下这辈子最大的悲哀,可能就是没能做到“兄弟和睦”,偏偏自家这胖儿子,如今也敢学着他二哥在这件事情上疯狂来回横跳…… 怎么说呢…… 李二陛下昨夜芙蓉帐暖的好心情,算是让这俩儿子给彻底破坏了。 什么?楚王殿下什么都没做? 呵…… 李二陛下现在只要看到这竖子站在那里,他的脑门儿就会不由自主的蹭蹭冒火。 这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生理反应了吧…… 言归正传。 当楚王殿下将弟弟拽进自己的寝殿后,他第一时间便是狠狠敲了对方一记板栗:“你个臭弟弟,怎么个意思啊?!如今比你二哥都嚣张?!” “嘶……二哥……”魏王殿下这会儿一边使劲揉搓脑袋,一边委屈巴巴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称心,你先下去……”楚王殿下见弟弟还有狠活儿,于是他看了一眼在殿内伺候的小宦官称心:“记得替本王守好门。” “唯!”称心在应了一声后,随即便默默退下。 随着“吱呀”一声响,寝殿的大门也被称心体贴地关上。 “来,魏王殿下,”眼见四下无人之后,楚王殿下也打算体验一把昏君父亲的快乐:“你现在可以给本王好好解释一番了,当然,如果你这解释本王不满意……那你就等着挨捶!” “二哥,我如今这般……逆反……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李泰眼见躲不掉,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对二哥说出了自己的初衷:“我怕你在我们兄弟之间太过于‘木秀于林’,将来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所以你打算这么帮我?”楚王殿下闻言都还没得及心头一暖,便很快意识到了“兄友弟恭但货不对板”是一种什么样的离奇体验:“虽然你小子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二哥建议你最好别出发——就像方才,明明你二哥都没打算去挑衅那昏君,你小子一开口就是一顿束带起步的狠活儿,你干啥呢?觉得咱爹需要锻炼身体是吧?!” “二哥……”李泰闻言挠了挠头:“那我下次注意?” “我说了,别有下次!”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道:“你小子就没有那样的脑子!” “可是二哥……我是真的害怕……”李泰闻言沉默片刻,最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大哥眼下还好……可……我这几年也读了不少史书,你说万一将来大哥娶了妻妾,有了孩子……他还能像当初一样,对你……” “这是你要考虑的事情?!”楚王殿下当真是头一回对自家这个胖弟弟感到诧异:“青雀啊,你的心意……二哥明白,可是你……你不能拿没发生的事情当作先决条件,然后又以这个为基础去想什么应对之策啊……这件事本身它就存在各种各样的错误……” “可你是我二哥,我总不能……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李泰此刻也面露痛苦之色:“二哥……我……我也很难……可是我还是希望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你……” “你小子大可不必。”楚王殿下看着如此痛苦的弟弟,他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疼,但…… 楚王殿下心中对弟弟的心疼,转为表面就是直接上手掐住了对方的腮边肉,顺带还晃了晃:“青雀啊青雀,你该清楚,你二哥可不是没脑子的人——只是平常懒得动用而已。 我们这一辈的兄弟,断然是不会发生父辈那般的冲突,这是二哥给你的保证,也是二哥早就有的决断。 所以你小子,以后不要再想七想八,更不要没事儿就自作聪明,陡然给你二哥整这些……狠活儿…… 你要相信你二哥我!”李宽说到这,终于是松开了手,随后他又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脸颊:“有我在,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可以躲在二哥身后,二哥保证不会有任何风雨淋湿你的衣襟。 当然,你若想独立,二哥也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嗯……但你小子若想一直口腹之欲,继续胡吃海塞——这事儿当然得除外!你该考虑如何减减你这身肥肉了!” “……”李泰望着眼前的二哥,他沉默半晌,终于,他的脸上也有了一抹释怀的笑容:“既如此,那我还是那句话,我都听二哥的!” 第612章 斗殴事件 众所周知,每一个小团体或者大团伙里面,都不会缺少一个隔三差五就能提出“我有一个好主意”的乐子人。 在长安马戏……响马团中,这个人主要是楚王。 而楚王殿下的好家臣里,这个人则主要是袁天罡。 就在楚王殿下在宫里陪伴弟弟妹妹们的日子里,袁天罡领着一帮彪悍的同僚给他们的家主整了个逆天的大活儿。 九月初六这一天,领到双倍俸禄的袁道长在长安城最豪华的酒楼之一,仙客来宴请一干同僚。 这本来是件好事。 但……事情坏就坏在——袁道长那时灵时不灵的算命之术,偏偏这回却极为灵验。 阴弘智,这位吏部侍郎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偏偏选择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和这帮楚王殿下的家臣们起了冲突。 至于冲突的起因,那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仅仅只是为了一间上好的包房而已。 “啥?罡子他们为了一间包房把阴弘智给揍了?!”楚王殿下在听完称心转述洪三送来的消息后,他的脑瓜子顿时嗡嗡的:“不是……这点儿小事,还犯得着上报?!” “殿下,阴弘智都差点被宇文擎打死了……”称心作为楚王殿下的身边人,自然得做到对楚王殿下的家臣们了如指掌:“您是不知道,宇文擎在得知阴弘智的父亲曾经掘过您的祖坟以后,他当即勃然大怒,转而就抄起一张胡凳——” "你先等一下……”楚王殿下显然是会抓重点的:“这事儿……宇文擎是听谁说的?” “袁天罡,袁道长。”称心闻言眨了眨他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 “我他娘的就知道……”楚王殿下闻言一拍额头,语气呻吟道:“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京兆府的衙门里……”称心在回答的同时还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殿下,这事儿毕竟涉及到阴妃,您看是不是该先去见一见阴妃……” “阴妃肯定是要见的,但现在,我得先去找我爹。”楚王殿下话说到这里,突然好似察觉到了什么,顿生警惕之心:“慢着……王玄策……这小子没动手吧?!” “那阴弘智带了几个相熟的好友,里面还有窦奉节窦将军,这位……仗着自己是太穆皇后的侄儿,与其他人说话时态度极其无礼,最后惹恼了张镇玄张道长,结果落得个被从二楼丢下,砸入马棚的下场……” “窦奉节?”楚王殿下没想到居然还有高手:“本王的这位堂叔……怎么跟阴弘智那个扑街搅和在一起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称心这会儿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算了,事儿也不大!”楚王殿下想了想,阴弘智嘛,死了最好,至于窦奉节,嗯……反正皇祖母没怎么跟自己提过他,那人也没怎么照拂过自己,大家就算是亲戚,也没多亲。 所以不必纠结! 还是先捞人比较重要! “这可真他娘的……”楚王殿下望着殿外的蓝天白云,嘴里刚想骂脏话。 “二哥!”兕子小公主突然“蹬蹬蹬”地跑进殿来,只见小姑娘一手一只小鸡腿,嘴边还挂着一颗饭粒:“炙鸡腿,好吃!二哥要吃吗?” “既然是兕子亲自送来的,二哥当然要吃!”楚王殿下见到妹妹,当即便收敛了“好战之心”,转而笑容满脸:“小兕子,这还没到饭点儿啊,你怎么就吃上了?” “唔……”兕子小公主面对二哥的询问,想了想,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事先对她提醒再三的四哥:“四哥给的!他刚刚去了一趟尚食局。” “好好好……”楚王殿下一边抱起妹妹,一边寻思着自己先前是不是对青雀这个臭弟弟太过温柔了。 “二哥,我们去母后那里吧。”兕子小公主有了二哥这个靠山,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害怕母后了。 “哼哼哼,你就是为这个才来找二哥的吧?”楚王殿下闻言宠溺地瞪了妹妹一眼,随后兄妹俩一边分享鸡腿,一边前往了甘露殿。 等安顿好了一切,将妹妹哄睡的楚王殿下来到了太极殿。 “爹,商量个事儿呗?”从前都是自己闯祸的楚王殿下,今日难得有为别人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这种体验对他来说也倒新奇。 “你小子是不是管不好你手底下的那帮家臣?”李二陛下没想到,这事情过去都快小半天了,这臭小子才慢慢悠悠地找过来:“嗯,楚王殿下,朕看您这架势……似乎也不是很着急啊?” “儿子着急啊,”楚王殿下闻言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可这不也得把兕子哄睡着了,儿子才能过来么。” “你倒是知道疼妹妹,”李二陛下闻言呵呵一笑:“只不过这回,楚王殿下没有因为担心妹妹睡着了被弟弟吵醒,将弟弟带回自己的寝殿午睡吧?” “爹,我那真是便宜了稚奴那臭小子,你可别觉得我欺负他。再说了,稚奴不也挺开心的么。”楚王殿下也不明白为啥,自己明明都那么高冷了,结果稚奴那臭小子如今反而越来越黏他。 “呵……这回是弟友弟恭了是吧?朕都懒得说你……”李二陛下这会儿没了跟儿子闲聊的功夫:“行了,咱们说说正事,关于这次的斗殴事件,你打算怎么收场。” “爹,我回头就去给阴妃赔礼,成不成?”楚王殿下现在就怕一件事。 “那朕呢?”李二陛下开始图穷匕见。 “爹,你当初可是亲口说的,再也不惦记我的王玄策。”楚王殿下就知道,这昏君在这儿等着他。 “朕不要他。”谁知李二陛下居然破天荒地没打王玄策主意。 “你要罡子?!”楚王殿下觉得这昏君是越来越昏庸了,不过就算是罡子……那也不行啊! “爹,咱得讲点道义……”楚王殿下本来是想说“将武德”的,但他知道这个梗再用就烂完了。 “那张镇玄……”李二陛下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好大儿:“似乎身手极好,就连窦奉节这样的大将军都在他手里撑不过一回合,但此人又是个生面孔……” 第613章 突然底气不足的楚王殿下 “呵……呵……”楚王殿下在听完昏君父亲的这番话后,当即发出一阵不屑的嘲笑:“呵呵呵呵呵……” “你小子又在抽什么风?”李二陛下也不明白自己这是哪里好笑了。 “爹……”楚王殿下本来不想出口伤人的,但是有些昏君就是搞不清楚状况,那可就由不得他了:“此人乃是张老天师的曾孙,如今他更是接替了老天师的位置,成了我窦氏供奉,爹……您挖墙角也不是这么挖的……” “……”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他沉默半晌。 随后,这位千古一帝的心态彻底崩了:“不是……凭什么?!凭什么你个竖子麾下能有如此大才?!” “爹,我可是见过老天师的。”楚王殿下见自家老爹又委屈上了,于是他也不惯着了:“老天师提及您,那可真是……” “行了,你不用接着说下去了。”李二陛下大手一挥,算是彻底死了心:“你自己去京兆府领人吧!记得回来以后去阴妃那里一趟,此事我并未让人告知你母后,你小子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知道知道,我方才见到母后也没提这事儿。”楚王殿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老爹这是怕母后得知此事替自己向阴妃赔礼,结果会让后者误以为母后此举是在以势压人。 唉……说起来,这昏君的此类烦恼,以后本王也会有的呀…… “你小子似乎很懂啊?”李二陛下见儿子脸上突然生出一副惆怅的表情,不由乐了:“楚王殿下,这就开始虚心向学,未雨绸缪上了?” “爹,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楚王殿下闻言顿生鄙夷:“我是脑阔儿有包我跟你虚心向学,咱们老李家在这方面最厉害的,不该是皇祖父吗?” “……”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虽然有些恼羞成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说的有道理:“是朕疏忽了……” “爹,我不与你扯这些了,我先走了啊。”楚王殿下寻思着要不要先去一趟尚食局,给玄策还有张镇玄带点儿吃的。 “回来!”李二陛下见儿子这会儿就要开溜,当即不满道:“朕还没说完呢!” “爹,还有啥事儿啊?”楚王殿下担心再晚些,那尚食局的美食搞不好又得惨遭青雀劫掠。 “阴弘智让宇文擎打断了一条腿,根据御医传来的消息,这腿哪怕将来治好了也会不良于行……” “好!”楚王殿下没想到,宇文擎到了长安,依旧是他的福将:“宇文擎果然没让本王失望过!” “你还挺高兴?!”李二陛下看到儿子突然就拍手称快,不由气极反笑:“你小子知不知道,这阴弘智,朕本来是打算让他将来给你五弟李佑当王府长使的……” “你可拉倒吧!”楚王殿下一听老爹说这话,顿时便在心里将原本打算给宇文擎的赏赐又翻了一倍:“那阴弘智是什么人啊?他爹当年掘了咱老李家祖坟,还捕杀了我那命短的五叔,后来皇祖父在长安城破后,亲自下旨将他斩杀于闹市…… 爹,您觉得换做您是阴弘智,这份仇恨能给忘了?”楚王殿下认为是时候给老爹提个醒儿了。 “朕可从来都未曾迁怒过他,况且皇恩浩荡,他阴弘智焉能不辨是非?!”李二陛下觉得儿子还是太小心眼儿了。 这点儿肯定不随他。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就自信起来的昏君,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用思维辩证的方法来打败对方看似无懈可击的思维逻辑。 “爹,假使你是阴弘智,杀父之仇,你会因为皇恩浩荡就将其抛之脑后? 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那你就是不孝之人,而不孝之人,安能出任我五弟王府长史之职? 假使没忘,那等你担任了五弟的王府长使,你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呢?”李宽说到这里,见老爹已经看似陷入沉思,他当即便打出会心一击:“爹,如果你现在已经将自己代入了阴弘智的视角,那么你就会明白我接下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他阴弘智想着为父尽孝,那他就是对我五弟、对您不忠!而不忠之人,又怎么能当我五弟的王府长史呢?!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且错得何其离谱,何其荒谬?!” 随着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落下,大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宽儿……”当李二陛下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楚王殿下说这话的底气可谓十足:“毕竟我从来就不会被美色……嗯……”楚王殿下说这话的时候,突然脑子里闪过杨绾绾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来……于是,他的语气陡然便弱了三分:“其实也是有的……” “你怎么不继续嘴犟了?”李二陛下没想到,这傻小子居然自己将嘲讽给关了。 “爹,您可是治世明君,不能学儿子啊……啊不对……您不能学皇祖……算了,您还是不能学我吧……”楚王殿下在敬爱皇祖父和保全自己名节这两个选择中,最终选择了前者。 “不容易啊……”此时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好大儿,脸上写满了欣慰:“这么久了,爹一次听到你用这么好的词儿夸你爹……嗯……还有,你居然还舍得牺牲自己,保全你皇祖父的名声……” “其实吧……”楚王殿下觉得有时候他们老李家就是缺少一个善于总结的人:“咱们爷仨在有些事情上,终究是殊途同归,一路货色……” 世人皆知,楚王殿下爱说实话。 但是这爱说实话,那就得为说实话付出代价。 于是…… 这一日的太极殿内,许久不曾活动活动筋骨的李二陛下,再次手提束带,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将浑然不知危险降临,转身欲走出大殿的楚王殿下按倒在地。 “喂?!你这昏君?!居然趁我一时大意,背后搞偷袭?!你还讲不讲武德?!”楚王殿下不想用烂梗,可奈何昏君父亲要用烂招。 “哼,臭小子,”李二陛下一只手垫着儿子的下巴防止他受伤,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上的束带就抽了过去:“成天就知道气你爹,再不好好揍你,爹都觉得自己老了!” 第614章 最能惹事儿的一批家臣 事实证明,楚王殿下现在想欺昏君父亲“老无力”,还是为时尚早。 不过好在李二陛下如今也算是跟儿子在某些事情上有了默契:既然楚王殿下这位家主都挨过揍了,那么关于他的家臣们和朝臣斗殴的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怎么说呢,楚王殿下心中的怨气其实挺大的。 直到他打马来到京兆府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就混成今天这副衰样了。 怎么个事儿? 以前本王闯祸,窦叔儿那是每次都默默跟在本王身后悄悄收拾烂摊子。 如今可倒好,新一代的窦氏家臣们来到本王麾下——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攻守易型了! 本王反倒成了那个收拾烂摊子的人! 这可真是……让人好生诧异啊! 罡子这帮家伙,果然是本王遇到的最能惹事儿的一批家臣! “薛大人,本王已经得了我爹的口谕,他已经准许本王将本王麾下的那帮夯货从你这领走,想必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坐在京兆尹的大堂上,楚王殿下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怨气,对于眼前这位出身天策府的老人,他还是很讲礼数的。 起码他没一上来就坐在人家的主位上。 这一点,要是被唐俭知道,唐俭估计得拎着刀找过来,质问薛元敬楚王殿下为何厚此薄彼。 “楚王殿下,还请稍安勿躁。”薛元敬自打上任京兆府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您容臣派人去宫中……” “我说薛公,本王在你这就这么没信誉?!”楚王殿下一听薛元敬要跑去找自己的老爹确认口谕的真实性,他顿时就觉得这老头儿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还是说本王给你的好脸色给多了?让你觉得本王还得服从你的安排?!” “楚王殿下,您这可就误会老臣了……”薛元敬看着眼前这位李家三代之中最霸蛮的小祖宗,他觉得自己可真是一番忠心被对方付诸东流水:“窦奉节、阴弘智这两位苦主可都派人在外边儿守着呢,臣现在让手下去宫中核实圣谕,那可是替您着想。 也是在暗中警告他们二人,陛下已经有了决断,那么此事便只能就此作罢。殿下,臣这可都是为了您好啊……” “我就说当年塞给你的果脯没白塞!”楚王殿下看着这位当年来秦王府拜见自己的父亲,结果却被自己硬塞了两块果脯的老人,语气半是调笑半是感慨:“薛公,这一啄一饮,就是缘分啊!” “是是是……缘分缘分……可惜是孽缘……”薛元敬此刻满脸苦涩:“老夫当初怎么就一时嘴馋……唉……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唉,薛公你就是说话太耿直,所以如今才混得没唐俭那老头儿好。”被薛元敬揶揄的楚王殿下,这回确实破天荒的没生气,反而还好心教起了对方为官之道。 “殿下,您看这样如何——人老夫一会儿还得派出去,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至于您想要把人领走……臣不拦着。只是,您可否等臣派出去的人回来之后,您再随臣去牢房领人如何?”薛元敬可是半点都不想听一个蛮夷教自己怎么当官,所以他干脆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你这多少有点麻烦了啊……”楚王殿下闻言不满道:“你可知本王最怕麻烦。” “殿下,臣不会害您的。”薛元敬闻言顿了顿,然后突然来到李宽面前,低声道:“况且这也是窦公的意思……” “嗯?!”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一个激灵! 不是……不是…… 啊?! “薛公,你也?!”楚王殿下觉得一下子就把事情给想通了——难怪……难怪窦叔儿总是一副遇事不慌,尽管让自己胡闹的态度。 合着……这是老早就布好了局啊?! 京兆府的府尹,居然是本王的人?! “殿下,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即可。”薛元敬说到这,顿了顿,随后又道:“今日臣必须向陛下请旨,否则恐怕还会再生事端。” “您的意思是……我爹在怀疑你?”楚王殿下这会儿终于舍得开动他那许久不用的大脑了:“那好吧……这事儿……您说咋办就咋办……不过……算了,薛公,您只管按照规矩办事,本王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 “臣谢殿下理解。”见楚王殿下如此配合,此时薛元敬的心中,总算是升起了那么一丝“家主还算英明”的念头:“殿下,臣得提醒您一句,阴弘智您想怎么发落,臣都没什么意见,但是窦奉节……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您还是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况且他如今又是驸马都尉,永嘉公主的面子,您多少还是给点儿……” “阴弘智我肯定要弄他,这事儿谁来都不好使。”楚王殿下见薛元敬这会儿已经开始谏言上了,他也不好寒了这位突然“暴露”的窦氏家臣的心:“至于窦奉节……好吧,那毕竟是皇祖母的堂侄,本王不与他计较便是,只不过你方才说什么永嘉公主的面子……薛公,你还是不够了解本王啊。”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突然抬头深深看了薛元敬一眼:“在本王这里,唯一的姑姑,就只有我大唐的平阳昭公主!至于其他人……呵……本王当年在陇右无人问津之时,那长安城里,那么多的公主,别说亲自前往看望,有谁往那送过一封信,哪怕捎过一句话?她们……当时只怕都在打算看笑话!” 事实上,楚王殿下对于世事人情,早就看得分明——不是他无情,而是他有了今日这番光景,才有了无情的资格,换作从前,他才是被人无情对待的那个人。 即便他什么错处都没有。 楚王殿下这个一番话落下,薛元敬沉默了许久。 最后,当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欣慰:“殿下,臣是真没想到,您居然比窦公口中的您还要出色……” 第615章 长安的规矩,楚王的规矩! “啊……这……”楚王殿下没想到,这老一辈的家臣,一上来居然对自己也是这般…… 忠肝义胆?仗义执言?! 嗯……请原谅楚王殿下再也想不出其他客观的词语了。 这个丈育已经彻底迷失在老一辈窦氏家臣,特别是窦叔儿的赞美之中了。 “既然殿下自己有主见,那臣也自然不再干扰,只不过殿下,臣还得提醒您一句,眼下这长安城里,企图对您不利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如今您是兵强马壮,个人名望更是如日中天,他们迫于形势,才选择一时隐忍。所以殿下,这往后……您多少还是约束一下自己和那帮年轻家臣的言行——莫要再像今日这般,肆意妄为。” “本王哪有……”楚王殿下发现这老一辈的家臣虽然稳重,但真的……好没劲啊…… “王玄策那小子不错,”突然,薛元敬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先前杨豫之得罪了您,他倒是将一切处置得极为妥当,殿下,往后您要是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大可以先跟此人商议一下,如此,或许能在事后将影响降到最低。” 好嘛! 楚王殿下这会儿直接替王玄策汗流浃背上了:“薛公啊……咱做人不能那么小心眼儿啊……玄策当初也是为了本王好,所以才……咳咳……这事儿说起来的确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也不知道你是本王的家臣嘛……” “殿下,您误会了。”薛元敬闻言先是摇了摇头,随后才正色道:“窦氏家臣要遵守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严禁内斗,遇事须全心全意为家主,为窦氏做考虑——这王玄策的确是个人才,他知道怎么在恪守规则的同时,通过合理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成为您的智囊,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 “你是不是在嘲讽本王没脑子……”楚王殿下觉得自己有些被人小看了。 “臣怎么会这么想?”薛元敬闻言眨眨眼:“臣只是觉得殿下行事……时常有些莽撞,该有个人在身边看着您才是。” “……”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是无话可说了。 “好了,殿下,臣现在就去派人去宫中请旨,您先在这歇着。”薛元敬见谈话告一段落,当即便起身朝大堂外走去,打算先将事情办妥。 “成吧,你先去。”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放松了心神,语气更是多了几分随意。 半炷香后。 薛元敬派去请旨的人顺利从皇宫返回。 而薛元敬在跟手下确认完毕后,随即便亲自将楚王领到了京兆府的大牢门口,让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家臣们。 “殿下……”王玄策等人见到楚王殿下的第一时间,便是将各自先前在狱中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抛了出来:“此事不怪我们啊殿下……是那窦奉节、阴弘智欺人太甚……” “好了好了,本王没有怪你们的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随后他看向神情有些尴尬的张镇玄:“镇玄,你无碍吧?” “殿下,臣无碍……”张镇玄这会儿多少有点底气不足,毕竟窦奉节是被他亲手从仙客来二楼丢到下方的马厩的…… “你没事就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们机灵些,别他娘的让人给一锅端了,起码得留出个人给本王送信吧?!这也就是遇见了薛公,否则你们几个——” “殿下,没什么事儿,您就将人给领走吧!”就在楚王殿下准备说出薛元敬的身份之时,薛元敬突然神情冷淡地出言打断他:“臣也不过是念在往日与您的情分上,才选择网开一面,将他们好生安置。但臣这回也将丑话说在前头,下次他们再这么干,那关押他们的可就不是京兆府的大牢,而是刑部大狱了!” “唉你这老头儿!”宇文擎眼见这老头儿居然敢在楚王殿下面前如此嚣张,他那虎痴的属性当即爆发:“你信不信我——” “——你安分点!”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领会到了薛元敬先前的用意,于是他板着一张脸,先是给了宇文擎一脚,随后又对王玄策和他身边的袁天罡还有姜盛道:“好了,你们几个也是辛苦,先前的酒宴不是没尽兴么?走,这回本王做东,请你们去天香楼搓一顿。” “殿下,那是正经酒楼么?”袁天罡见楚王殿下并没有责怪自己等人,反而是打算请客压惊,所以他顿时便贱嗖嗖地凑到了家主跟前:“臣可听说,那……” “罡子,本王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楚王殿下没想到,这货居然连装都懒得装:“你也别听说了,那天香楼咱也别去了,干脆换一家,就去福鼎记如何?” “殿下,别啊……”袁天罡在楚王殿下话音落下的一时间,便感觉到周遭同僚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不是……大家不都是正经人么? 怎么…… “还有一件事,”楚王殿下想了想,对身边的薛元敬问道:“薛公,您可知那仙客来是谁的产业?” “殿下,您这……”薛元敬见楚王殿下突然问起这个,他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妙:“臣……能不能不知道?” “那我回头去问窦叔。”楚王殿下一直都知道身边最可靠的人是谁。 “殿下,那是清河崔氏的产业。”薛元敬眼见事情躲不过去,于是索性跟家主交了底:“只不过京兆韦氏也在其中参了股。”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也对,强龙不压地头蛇嘛。宇文擎!” “啊?”楚王殿下突然发话,宇文擎先是一愣,随即便面色一肃,沉声道:“臣在!” “今晚回去之后,你只管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待明日,让姜公打开库房,你点齐兵马,带上几箱赤金、琉璃,去见一见那仙客来的掌柜,告诉他,本王要买下那件酒楼。”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张镇玄面前,替对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道袍。 “殿下?”张镇玄没想到楚王殿下突然这般亲切起来。 “长安城,规矩多,让你受苦啦。”楚王殿下说完拍了拍这位年轻供奉的肩膀,随即他转而看向自己身边的这帮家臣:“长安城的规矩多,但是本王的规矩就一个——事情不是我楚王府挑起的,那么挑事儿的人就该老老实实承受我楚王府的怒火! 一个吏部侍郎,一个驸马都尉,一个清河崔氏,一个京兆韦氏,他们算得了个什么东西?!敢让本王的家臣供奉受这样大的委屈?!”楚王殿下说到这里,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这一次,本王一定教他们清楚的认识到一件事,有些人他们惹不起,有些事他们不该做!胆敢越界,必将生死两难!” 第616章 你不跋扈谁跋扈 楚王殿下掷地有声的一番话,顿时如同燎原之火,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哦,对了,有一个人例外。 “楚王殿下……”薛元敬突然意识到这些年以来,窦公的日子属实是不大好过:“咱们先前不是说好的……” “薛公,本王现在不与你说这些。”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对方一眼,随后直言不讳道:“从旁人耳中得来消息,与自己亲眼看见,那是两种不同的体验。何况就算是就事论事而言,本王也不觉得镇玄他们有什么错。 阴弘智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敢出言辱骂本王的家臣和供奉? 他是嫌自己命长?! 他娘的!本王的家臣,除了罡子,哪一个本王都舍不得轻易斥责——” “——唉!楚王殿下!”此刻原本还在一旁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袁天罡,突然就收回了所有感动:“臣怎么就成了那个例外了?!” “这事儿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楚王殿下闻言怼了袁天罡一句,随后又道:“薛公,您放心,此事牵扯不到您。” “……”薛元敬知道楚王殿下这后半句是在提醒自己继续潜伏。 但…… 薛元敬这会儿又觉得殿下大可不必如此顾全大局。 您都要“杀进长安”了,臣这个京兆尹还能当几天呢? “殿下……”张镇玄是修道之人,心中向来只求自在逍遥,但今时今日,面对楚王殿下这样以国士待他的家主,张镇玄此时的内心之中,突然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本王没出息,苦了你了。”楚王殿下见张镇玄想开口说些不必说的话,当即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放心,这事儿没完!还有那个窦奉节,本王高兴叫他一声表叔,不高兴了,本王不介意亲自——” “——送他入土!”袁天罡之所以总是挨训的原因,这回算是找到了。 作为楚王殿下的谗臣,此刻他自己就跳出来了! “你今天已经出言打断本王两次了,罡子!”楚王殿下发现自己最近真的是跟弟弟妹妹们待在一起太久了,身上那股子杀气似乎也被收敛得太好,以至于他如今好似无时无刻都在以一副“谦和君子,儒雅知礼”的形象示人。可这原本就是假象! “殿下,臣只是一时情难自禁……”袁天罡是贯会向家主解释外加求饶的:“臣保证之后一定注意……” “你……算了……”楚王殿下觉得在这种场合,影响大家和睦的话还是不要讲了。于是他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王玄策:“玄策,知道该怎么做么?” “殿下,用不用死几个人?”王玄策对于楚王殿下的要求,向来都是力求做到更好。 “没必要。”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杀人不过头点地,本王要的是诛心!” “那臣便知道该如何做了。”王玄策闻言点点头。 “此事清河崔氏应该会识趣,所以你不必过多与之为难,” 楚王殿下可一直都记得,当初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站在自己的昏君父亲身边的场景:“但那京兆韦氏,你只管给本王使劲为难!” “唯!”王玄策闻言欣然允诺。 “殿下……何苦来哉……”薛元敬作为老一辈的窦氏家臣,在今日这种场合,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人微言轻”了。 可…… 随着时代更迭,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世事规律。 他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 ------------------------------------- 是夜,楚王殿下在将活泼的妹妹抱在怀中哄入睡后,他将对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随后便出了甘露殿主殿,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入睡。 谁知,他却意外在自己的寝殿中撞见了早早等候在此的李二陛下。 “爹?”楚王殿下很好奇,这昏君今日为何要守在这:“你咋出现在我这了?喝高了走错地方了?母后的寝殿在那边儿……” “莫要与朕扯这些闲篇。”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的古籍,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儿子一眼:“楚王殿下,高啊……” “哈?!”身为昏君父亲的好大儿,楚王殿下这会儿真是被对方嘲讽地一愣一愣的:“爹……我这不是已经去跟阴妃道过歉了么……小五当时还帮我说情来着……” “哼……李佑他那是帮你说情?”李二陛下闻言冷哼一声:“那臭小子为了你,居然当着他母妃的面,叫嚣着自己的亲舅舅是惹祸的根苗了!” “毕竟我们才是亲兄弟嘛……”楚王殿下闻言呵呵一笑,只觉得自己这几个臭弟弟还真是没白疼。 “你还骄傲上了?”李二陛下发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儿子的脸皮。 “不该骄傲吗?”楚王殿下闻言诧异地看向自家老爹。 随后,他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爹你从来就没有过儿子这种被弟弟维护的体验,也不怪你……” “你小子……”李二陛下这会儿穿的是一身常服,束带也没用上金镶玉,当然,洪三也没来,所以他多少是有气急败坏外加力有不逮:“朕是不是给你好脸色给多了?!” “爹,你不给我好脸色我日子也一样过啊……”楚王殿下发现有些昏君真的是……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和定位。 咋了,本王离了你还不活了? 想啥呢…… “你……好!”李二陛下见儿子说这话时还带着一副嫌弃的表情,顿时便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你这回打算怎么报复阴弘智和窦奉节?” “爹,你说啥呢?!”楚王殿下眼见事情就要败露,当即便意识到唯有死不承认才是他唯一的出路:“儿子是那嚣张跋扈的人?” “三千铁甲横刀处,你不跋扈谁跋扈?”李二陛下此刻看着儿子那一脸震惊的神情,言语间更是多了几分笑意:“小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生的——爹在你这年纪,有你这样的实力和背景,爹比你还豪横!” 第617章 父子夜话,要素过多 “不是……”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还被老爹视作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这事儿想想都觉得晦气无比:“爹,你大可不必将我想的如此……霸道……” “哈哈……你这算什么霸道?”李二陛下闻言哈哈一笑:“爹可都听说了,你小子是眼见张镇玄受苦,才临时改了主意。” “我!”楚王殿下这下可知道内鬼是谁了:“薛元敬那老头儿也忒不仗义了!” “他是朕的人,跟你谈什么仗义?!”李二陛下闻言瞪了儿子一眼,随后才道:“打从爹在宫里收到薛元敬的上表奏疏,得知阴弘智和窦奉节派人守在京兆府外的那一刻起,爹就知道,这事儿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 阴弘智和窦奉节,这是把脸凑上来让你打,你小子……怎么会跟他们讲这个客套?!” “那是!”楚王殿下眼见瞒不住了,当即也拿出了身为楚王该有的气势:“儿子打不死他俩!” “死人肯定是不能死人的。”李二陛下觉得臭小子还是不老实:“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跟王玄策交代了,不能死人的么?” “……”楚王殿下没想到,薛公居然连这事儿都给昏君老爹撂了! 所以……等等…… 薛公搞不好……是在吃两头儿?! 嗯……这事儿本王回头还真得问问窦叔儿。 “臭小子,朕给你说话你没听见?!”李二陛下见儿子在听完自己的一番话后当场一言不发,顿时便怒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爹……你就说你想让我怎么办吧?!”楚王殿下现在也恼了:“我是你儿子!不是旁的人,你跟我说话就不能痛快些?!” “合着你还觉得是爹太委婉了?!”李二陛下这会儿算是彻底被儿子给气乐了:“好好好……那爹就直说了?” “说!”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阴弘智和窦奉节,你怎么处置他们爹不管,但是就一点,你得将两人一视同仁,能不能做到?”李二陛下说完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儿子,等待对方的回答。 “行,我要是打断了阴弘智的一条腿,那么窦奉节回去以后也得拄拐。”楚王殿下的理解能力向来逆天。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吧……”李二陛下闻言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只见他又道:“清河崔氏,爹已经下了口谕,他们定然不会与你发生冲突,但京兆韦氏嘛……如今他们这一代最有出息的韦挺,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御使大夫,你……” “爹,我总归是要慢慢出尽心中这口恶气的。”楚王殿下见老爹说话如此含蓄,他当即便展现了一个蛮夷该有的素质:“再说了,这回儿子主要的攻伐对象,也不是京兆韦氏啊。” “你还真打算对你皇祖母的堂侄下狠手啊……”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还真就如此的恩怨分明。 “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打算对你的便宜小舅子下手?”楚王殿下没办法说阴弘智那狗东西将来是多么的不是东西,他现在只能独自承受一切因果:“这个人,我是不打算让他好过了。” “你对爹的小舅子、大舅哥儿们,似乎向来就不怎么对付……”李二陛下这会儿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别说阴弘智了,就连长孙无忌,这兔崽子也没放过啊…… 当然,除开这俩人,剩下的,就只能提一提那先丢蛋,再丢命,如今坟头草已经三尺高的长孙安业了…… “反正人我肯定是要办的,这事儿没啥情面可讲。”楚王殿下见父皇态度对此事的晦暗莫名,他索性自己先表了态:“爹,不是儿子狂妄,而是有些东西,儿子实在无法相让! 虽然张镇玄的窦氏供奉身份,儿子目前还不打算暴露出去,但是他跟儿子的其他家臣们受的这份委屈,儿子却要结结实实地还回去! 窦奉节也好,阴弘智也好,届时他们不管是站着跪着,笑着哭着,都得老老实实地挨上儿子的两耳光! 这事儿儿子必须要做,否则儿子也对不起儿子那帮一心为儿子的家臣和供奉们!还有老天师!”楚王殿下说到最后,忽然想起了那日老天师对他的嘱咐。 他答应过老天师,一定好好照拂张镇玄。 他不能食言。 “你看看你,怎的如此不稳重?动不动就急……”破天荒的,这次换到李二陛下开口安慰儿子了:“爹有说不让你还回去么?” “嗯?!”楚王殿下一听老爹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他忽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楚王殿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你这昏君……你这是要借儿子这把刀,去教训你那俩不守规矩的佞臣?!”楚王殿下那许久不动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后,那叫一个“心如明镜,洞若观火。” 对啊!那俩狗东西一文一武,还没事儿就带着人跑到清河崔氏经营的酒楼,而且还是包房里饮宴。 这事儿表面看起来是没啥,但是结合后面的斗殴事件,以及在那之后窦奉节和阴弘智居然敢派人守在京兆府外盯梢的行为来看,他们的这些个举动,无疑是招来了老爹的怒火。 所以这昏君今日才会对本王如此和颜悦色! 哇……人心怎可肮脏至此…… 套路……全是套路啊! 一时之间,楚王殿下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眼中的鄙夷越来越深。 “你小子……倒也不傻。”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越来越像自己当年的好大儿,他的心情突然好上了许多:“但是臭小子,你最好将你这不屑的眼神收一收。你可别忘了,爹若想亲自收拾他们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回爹愿意多此一举,纯粹是为了让你小子不至于在长安憋坏了,回头给爹整个大事件出来。 “所以我还得感谢你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楚王殿下就知道,这事儿透着蹊跷。 “你见过哪个皇帝将这份处置朝臣的权力让出来的?”李二陛下觉得有必要让儿子意识到自己这个父亲对待他是何等的宽宏:“此事如果换成你大哥,爹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胡来!” “呵……”楚王殿下虽然知道眼前这昏君是在对自己表示慈爱,但他偏偏觉得这样别扭极了:“爹,没事儿,儿子有八百零二个胆子,回头儿子就借给大哥八百零一试试……” “哈?‘试试’?”李二陛下永远都会被好大儿清奇的脑回路给逗乐:“所以楚王殿下,您将来要是开玄武门,还得借你大哥的名头起事?儿啊,爹说句心里话,假使他日你要这样干了,爹可真就瞧不上你喽……” 第618章 宇文擎再度发威 翌日,长安城门刚打开,早早守候在城外的宇文擎和姜盛,便在城门卫叹为观止的目光中,带着近百骑兵驶入了长安城。 而他们此行首要的目的地,自然是那仙客来酒楼。 这回,清河崔氏倒是很配合。 先前已经收到消息的仙客来掌柜崔七,在宇文擎等人出现在长街尽头之时,便从身边随从的手中接过那盛放地契的木盒,一脸微笑地望着来人。 “哟,崔七,这是知道老夫来此的用意了?”当宇文擎打马停驻在仙客来的店门前,望着站在台阶下的崔七和他手中的木盒,语气略带嘲讽道:“先前还知道躲在暗处看戏,怎么,这回知道躲不过去了,所以主动起来了?” 说实话,宇文擎对眼前这个狗东西那是非常有意见的。 那天的冲突本就蹊跷,包房是此人安排的,那阴弘智跟窦奉节在外边儿骂的那么难听,所以才激起了他们这帮窦氏家臣心中的怒火,可崔七是当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身份? 这仙客来他们虽不常来,但也不算生客,何况窦氏家臣,在外出手一向阔绰,在这仙客来亦是如此。故而他崔七就算是不知道他们的来历,那也不至于让阴弘智等人直接闹到包间外边儿吧? 而且当时双方起了冲突后,那崔七顿时就跑得没影了。 这也不是一个酒楼掌柜该有的做派。 当然,关于这些疑点,宇文擎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这些其实是那日王玄策随着他们被关进京兆府大牢后,他提出来的。而这,也解释了为何他当日不肯出手的原因。 一来是没那个必要,二来而是他需要观察当时在场众人的反应,他想知道,此事是不是有人预先布置的阴谋。 可惜的是,直到现在,此事依旧尚未理出头绪。 而楚王殿下……他现在只想给自己的家臣出头。 由此,局势开始愈演愈烈。 “宇文将军,崔七也不过是给人办事,您又何必跟我这等小人物过不去?”崔七站在仙客来的招牌底下,面对此番来势汹汹的宇文擎,他心中也知晓对方的底气为何如此之足。 肯定是那位曾经玩弄五姓七望于股掌之间,后又以不世之功而名扬四海的楚王殿下发怒了。 而楚王一旦发怒,除了当今陛下,这天底下恐怕就没有谁能阻挡他。 所以,崔家作为无辜被牵连的倒霉蛋,这次他们第一时间便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哪怕楚王殿下要拆了仙客来,他们也要表示支持。 于是,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崔七现在就是在执行家主和长老们的命令——将这仙客来直接送给楚王殿下,只求楚王殿下能够念及他们滑跪得还算迅速的份上,能就此对清河崔氏高抬贵手。 至于京兆韦氏以及窦奉节、阴弘智这些人…… 说实话,作为北方第一豪族,清河崔氏压根就用不着在乎他俩。 毕竟他们又不是楚王殿下——这位大爷,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关键后台还硬。 当然,楚王殿下最硬的,还是他自身。 不管外界怎么看待楚王,大唐的世家门阀们,谁都不会觉得楚王殿下真就是一什么都不懂的莽夫。 毕竟这位当初可是从这些世家家主们手中釜底抽薪,足足弄走了近三百万石粮食啊! 而此事造成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解决了关中的蝗灾。 蝗灾过后,李二陛下有意在各地修建常平仓,用来应对将来可能遇到的此类危机,而原本该暗中发力,让朝堂百官提出反对意见的五姓七望的家主们,愣是没一个敢在这件事情上作妖的。 为何? 因为李二陛下那也是个记仇的。 他让长孙无忌去山东借粮,连十万石粮食都没借来。 而他的儿子楚王,先以“单翎”的名义买粮,后以“本王欲反”的口号借粮——这些世家家主们可没一个拒绝的。 既然你们连朕的儿子都不会拒绝,那凭什么拒绝朕呢? 李二陛下虽然没有将这个问题直接问出来。 但是五姓七望这些人自然都懂。 而且他们更懂的是:李二陛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手中其实是提着一把名为“平叛”的屠刀的。 有鉴于以上种种,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蝉,哪怕是早就暗中投向了李二陛下,但他还是不打算以一种“我本来就是陛下的人”自居。 为何? 因为整个清河崔氏,知道家族投靠了皇家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两三人。 而崔蝉之所以如此谨慎,自然是有他的考虑:人多嘴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万一将来皇族式微……那也方便他们清河崔氏翻脸不认人不是? 可眼下这种情况…… 嗯,咋说呢,自打楚王殿下金山祭天归来。 崔蝉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最该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万一哪天李二陛下翻脸不认人,崔氏该如何应对。 剩下的……那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言归正传。 长街之上,宇文擎无视不远处逐渐多起来的围观人群,脸上带着几分傲然的神情对那掌柜崔七道:“崔七,你我不一样。” “宇文将军说的是……”崔七嘴上客气,但是心底却生出一丝不屑。 “宇文大哥,我要是宰了他,殿下应该不会怪我吧?”姜盛作为姜去的儿子,在宇文擎没来之前,他可是最知道怎么效忠楚王的,所以这会儿眼看那崔七似乎神色间透露出对家主的轻蔑,他自然是不能忍的。 “这位小兄弟,老夫没得罪你吧……”崔七没想到,宇文擎这一行人,居然还有高手。 “你得罪我,我或许会暂且记下,事后找你算账。”姜盛此刻已经开始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刀:“但是你竟然敢对我家殿下不敬,那就是找死了。” “他有对殿下不敬?!”宇文擎一听姜盛如此说,当即便返身下来,几个纵身便奔到了崔七面前。 崔七只觉头顶有一阵乌云压来。 但随后,“乌云”散去。 盖因……他整个人突然就被宇文擎掐着脖子单手举了起来! 嗯……如此也算是守得“云开”,重见天光了。 “谁给你的胆子?”虽然宇文擎天天在楚王殿下那帮彪悍的家臣中被蹂躏,但若将他放在外边儿,那也是一等一的当世猛人,若是加上他“擒贼先擒王”的属性,称他为“绝世猛人”……其实也并不为过:“敢辱我主?!你是觉得你背后的崔家没人动得了?!” “咯……呵……”此时如同小鸡崽一样的崔七,他两手紧紧抓住宇文擎的手腕,试图缓解因为窒息而带来的那份对死亡的恐惧。 疯子……一群疯子! 楚王的麾下……全他娘的是疯子…… “宇文擎!赶紧撒手!”当王玄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宇文擎先是一愣,随后便不发一言的开始收紧手上的力度。 第619章 楚王殿下的风格 但下一刻…… 他的胳膊上突然搭上了两根修长的手指。 紧接着,宇文擎只觉半边身子陡然一麻,那崔七似乎也因此而受到牵连,开始不受控制的翻白眼。 “咚!”随着宇文擎的手臂无力垂下,那崔七也跟着摔倒在地,直接两眼翻白,直吐唾沫。 “你他娘的……”宇文擎刚想开骂,结果他一转头,撞上的是张镇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宇文兄,卖贫道一个面子如何?”这位窦氏供奉待人一向温和有礼。 “……”宇文擎还能说啥呢…… 他抿了抿嘴,随即呵呵一笑:“镇玄小兄弟还是厉害啊……袁道长跟您比起来,属实是有些……不够看!” “唉,一点皮毛,让宇文兄见笑了。”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随后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崔七,接着对宇文擎解释道:“宇文兄,有道是小惩大诫,此人既然已经得了教训,想必以后也会学乖些,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去看待咱们殿下,如此也算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宇文擎指着还在地上吐泡泡的崔七,只觉得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供奉跟家臣的区别了:“张道长,他都这样了……” “没法子,术法修炼的不到家。”张镇玄闻言挠了挠头:“他若不这样,那反之……遭殃的就是宇文兄了……”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宇文擎,在听到张镇玄的这番话后,他下意识地扯动了两下嘴角,随后艰难开口道:“张小天师,是在下莽撞了……” “唉!”张镇玄闻言不满道:“宇文大哥,我还是希望你管我叫镇玄小兄弟!” “那多……”从来都不跟人拉扯客套的宇文擎,这会儿算是被逼到角落里了:“多不好……我觉着这样或许有失礼数……” “无碍,”张镇玄闻言呵呵一笑:“我倒觉得宇文兄乃率真之人,天然契合我‘万法自然’的道门宗旨!” “嗯……那好吧……”宇文擎觉得自己回头有必要跟楚王殿下告一状:“他娘的……张镇玄这小子……俺多少有点不是对手,就是不知道楚王殿下他……啊……我跟殿下联手……应该就足以镇压了吧……” “宇文擎,你让我说你点啥好?!”趁着张镇玄和宇文擎说话的功夫,王玄策亦是打马来到了两人面前。 “玄策啊,你是知道我的,事关殿下,我就……”宇文擎话说一半,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镇玄,这夯货居然还破天荒地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就容易失去分寸……” “人别弄死了呀……”说话间,王玄策同样先是先扫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开始渐渐呼吸放缓的崔七:“镇玄兄,这人……没什么大碍吧?” 他就知道,那日的“神雷天降”压根不是巧合——何况方才张镇玄还当着自己的面,不过两三个呼吸间便闪现到了宇文擎身边,就这身法,姜公都未必能……算了,那可是姜公,他王玄策至今都没见过对方的底,所以有些话,还是别说得太满。 但不管如何,张镇玄,这位道门天骄,那当真是当世一等一的了不起! 难怪袁道长和淳风道长在面对张镇玄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谦逊。 “应该是死不了。”面对王玄策的担忧,张镇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接着从里面倒出一颗青紫色的药丸。 “给他服下,可保他安然无虞。”张镇玄将药丸递给宇文擎。 “……”宇文擎接过药丸,然后将他递给身边的窦氏部曲。 那部曲也是个妙人儿…… 这货在接过药丸后,上前几步,将药丸扔在了此刻照顾崔七的仙客来伙计手中:“喂给他!” 说完,那部曲还习惯性地抽出了手里的横刀。 “……”未曾随楚王殿下去过西北,算是头一次见识到窦氏部曲的彪悍作风的王玄策和张镇玄,两人此刻不约而同的在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嚣张跋扈但也丰神俊朗的脸…… 楚王殿下……果然是个会带兵的…… 半晌过后。 在伙计的服侍下,服过药丸的崔七开始慢慢站起身来,他的面色此刻也逐渐变得红润。 “崔七谢过道长救命之恩!”崔七在向张镇玄躬身行礼之时,他的心神都在颤抖。 这位年轻道长是真正的世外高人,惹不起……惹不起啊…… “接下来换玄策兄跟你聊聊正事,你须得照实说,否则……”张镇玄想了想,接着道:“你喜欢下河摸鱼么?”——随着他的这番看似云山雾罩的话语结束后,一旁的王玄策此刻先是眉头紧皱,随后又悄然舒展开来。 “啊?”虽然崔七的词典里还没有“抽象”这个词儿,但这不并妨碍他将张镇玄给逐渐抽象化:这位道长……莫不是修道修……那什么了? “崔七,我且问你。”王玄策这会儿可没什么闲工夫跟崔七普及雷法:“那日阴弘智等人与我们发生冲突,你为何不阻拦?” “小的人微言轻,那阴大……阴弘智和窦……窦奉节皆是皇亲国戚,小的惹不起……”崔七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能装傻,还是得装傻。 王玄策在崔七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看了对方好一会儿,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想我不必问了。” “……”崔七闻言没说话。 “地契在这里?”王玄策指着重新被伙计捧在怀中的木盒:“开个价,我们买了。” “这……”崔七闻言有些为难道:“在下得到的授意,是将这酒楼送出去……” “楚王殿下向来只习惯收各国使节的礼物,”王玄策闻言给了对方一个处处透着黑色幽默的回答:“他说那个不算收受贿赂……那是他凭本事得来的孝敬……” “……”崔七等王玄策说完,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 咋说呢……这看起来如此之癫,但偏偏听起来又很有道理的言论……似乎……不……的确就是楚王殿下独有的风格。 第620章 记得说你是楚王党羽 “暧!”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眼见那崔七迟迟没给出下文,站在王玄策身边的宇文擎便索性开了口:“你将这仙客来估个价,我等买来就是!” “这……”崔七身为清河崔氏的管事,自然也是见多了世面,知道该怎么迎合这帮响马的:“那就……十贯钱?”——反正他今日来时,族老便在暗中交代过,只要能息事宁人,酒楼能送就送,甚至再搭上几万贯钱都成。 那可是楚王啊…… 虽然老话讲:“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奈何楚王……楚王丈二啊! “你小子什么意思?变相让我家殿下毁名节?!”宇文擎眼见这崔七如此不上道,他先是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随后才道:“老夫先前已经找人打听过了,像这样一家酒楼,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千贯钱,这样,我算你五千,你自己过来清点,完事了记得写契书,咱们回头还得去一趟官府过契。” “不敢不敢……我等怎敢贪楚王殿下的便宜……”崔七一听这话,顿时苦着一张脸道:“这事儿回头要是被族老们和家主知道,在下恐怕还得受家法……” “那这就是你们的事了,与我等无关。”王玄策闻言笑了笑,随后又调侃起了宇文擎:“宇文大哥,如今你可算是稳重了,居然还知道买卖得过契。” “那是自然。”宇文擎闻言嘿嘿一笑:“上次耿国公的事,可当真我受益匪浅啊……” ------------------------------------- 皇宫之外,楚王殿下的家臣们按照他的吩咐,将酒楼给买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皇宫之中,那宽阔的御道之上,燕王李佑正紧紧跟着打算出宫的二哥,表示自己要为对方今日的行动出一份力:“二哥,你信我,我知道我舅舅家的内库在哪里,所以这次你带上我不亏的……” “小五啊……”楚王殿下发现自己如今似乎还真得为弟弟们“集体不走寻常路”的现象负一点责任,所以这会儿他当即停下脚步,看着凑到跟前的弟弟,语气无奈道:“虽然你小子这么帮你二哥,二哥很感动,但是……小五,那毕竟是你舅舅啊……” “二哥……”李佑觉得这话最没资格说的就是眼前的好二哥了:“你上次可就是在这附近,将那长孙安业——” “你打住。”楚王殿下没等弟弟把话说完,便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我问你,你小子为啥非得凑这个热闹?先前你能在你母妃面前为二哥说话,二哥就很高兴了,但你听二哥一句,今日之事,你还是别掺和……” “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是兄弟啊!”听闻哥哥此言的李佑,一把拍开对方的手,随后神情愤懑道:“有些事情我其实是不愿意说的……我那舅舅……老早就跟我絮叨,说什么二哥你自金山祭天后便已然成了气候,所以大哥将来一定会跟二哥你有一场冲突,所以他打算先替我招募人手,以便将来学那黄雀在后……哼! 他真当我傻啊?! 他不过是拿我跟我母妃的身家性命,去博一个他以为的前程似锦罢了!”李佑说到这,眼眶渐渐猩红:“二哥,从前你不在长安,这些事情我也没法儿说,后来你归来后,又是诸事缠身,加之我舅舅也不再提及此事,我便权当他认清了事实,不再心存幻想。 可谁知……他居然……”李佑说到这,神情突然变得格外恐惧:“二哥,我怕的是我那舅舅如今还在暗中行事,替我笼络人手,可我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啊!你说……这将来万一出了事,他将责任推卸到我头上,我不是要倒大霉?还有我母妃……” 李佑说到最后,甚至开始抹起了眼泪。 “你小子当时没拒绝他么?”李宽看着哭泣的弟弟,他的心头突然一阵火起:他娘的,阴弘智这个狗东西,果然是一直就对他们李家怀恨在心。 “我当然拒绝了呀!”李佑闻言顿时急得面红耳赤:“可是我舅舅他当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是他多虑了,可谁知道他居然暗中跟窦驸马搅和在了一起……” “小五,你知不知道你将此事告诉二哥,就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二哥手里?”李宽看着眼前不过刚到自己胸口的弟弟,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欣慰。 “二哥,我不信你会害我。”听闻二哥此言,李佑的回答却很坦然:“三哥私底下跟我说过,二哥你只要没事儿还爱欺负我们这些弟弟,就代表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抛弃我们!” “……”楚王殿下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还有老三的功劳:“成吧……既然你三哥都将真相告诉你了……”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记住,你从来就没有跟你那便宜舅舅聊过上面关于招兵买马的话题,将来有任何人问起,你就说此事纯属无中生有——你从来都是你二哥的党羽,压根就没考虑过自立门户,明白吗?” “啊?!"李佑不沉迷钓鱼的时候,智商其实也是在线的:“二哥……那这样……我会不会害了你?” “没事儿,这点小小的因果,你二哥顷刻间就能将其消弭于无形,所以根本就无伤大雅。”楚王殿下说完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颊:“但是你小子记住,以后凡事都要长个记性,在遇到这种唆使你犯上作乱的混账,你得第一时间将事情告知给咱爹或者大哥,当然,告诉你二哥也行。 总之,不要再因为这一时疏忽,而让自己陷入被动,明白吗?”楚王殿下觉得在教导弟弟这方面,他那昏君老爹加憨憨大哥,两人加起来,都抵不上自己一半。 这也是事实。 “二哥,我明白了。”李佑望着关键时刻如此可靠的二哥,先是重重点头,随后又自觉纠正道:“但是二哥……你永远都是例外!” 第621章 蛟龙 “我……”听着弟弟如此忠实的表态,楚王殿下抬手就打算削过去。 但…… 看着弟弟眼中透露出的坚定目光,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一时半会的还真不好纠正。 罢了罢了…… 自己今日还有大事要做,所以回头在教训这臭小子吧。 “小五,二哥这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你不能拒绝。”楚王殿下打算在动手前,先支开李佑这个蠢弟弟。 “二哥,你说,我绝不推辞!”此时的李佑,已然卸去了多日以来的心理重担,故而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二哥要不你等等我,让我先去武德殿挑一把趁手的兵器,然后咱们再——” “你小子觉得自己能扛揍你就去。”楚王殿下就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武德殿频发的武器失窃案,这其中肯定有些个例是被强加到自己身上的黑锅。 但……无所谓了…… 反正自己债多不愁。 “小兕子最近老吵着要抓鱼给咪咪的那几个便宜儿子吃,这事儿咱们当哥哥的是不是得出点力?”楚王殿下说完这些,看着脸色瞬间垮下去的臭弟弟,顿时将眉毛一横:“怎么?你小子不乐意?!” “没有没有……”此时内心大失所望的李佑,敏锐地察觉出了二哥语气中的变化,随即他便清晰的意识到,但凡事关小兕子,在二哥眼中,他们这些弟弟那就属于“被使唤也是一种荣耀”的工具人。 “记得钓些尺寸合适的,我打算回头用琉璃造几个小鱼缸,将这些鱼养在甘露殿,供小兕子还有长乐兰陵观赏。”楚王殿下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二哥……”青雀这会儿也是刚来,所以方才他也只听见了关于“琉璃鱼缸”的一小段内容,但就这一小段内容,也足以让他感受到某种参差:“你为何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我们这些当弟弟的感受呢?” “你还打算跟妹妹们争宠?”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随后开始杀人诛心:“青雀啊,二哥不想伤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二哥……”李泰见二哥又准备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无情的话,他当即展现出了一个好弟弟的基本素养:“母后让我告诉你,万事有她在。” “嗯?!”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阵愕然,随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娘亲长孙皇后这是在告诉他:既然他昨日已经去见过了阴妃,那么便是尽到了礼数,至于后面的事情,就由长孙皇后这个娘亲来操心了。 本王果然是除了兕子以外,最受娘亲宠爱的孩子啊…… 一念至此,楚王殿下原本心中旺盛的杀意,也莫名减轻了几分。 “好了,我这就去了。小佑,你带上青雀,去御花园好好干活,若是等我晚上回来发现你俩渔获太少……”楚王殿下说着直接伸手按住了两个弟弟的肩膀:“大哥也保不住你们,我说的!” “……”被二哥强行分派钓鱼任务的魏王和燕王,此刻默默对视一眼,只觉得此间小事大如斗。 嗯……得把其他兄弟们叫来一起干活儿才是。 ------------------------------------- 楚王殿下出了皇宫以后,顺着朱雀大街一路行至平康坊,接着,他便在此处遇到了辛苦守候的王玄策等人。 “殿下,”王玄策在见到李宽的第一时间,便向其汇报了事情的进展情况:“仙客来酒楼已经买来了,臣也与崔家那边说过了——他们只是出售了属于自己的那八成酒楼干股,剩下的两成,理论上还归京兆韦氏。这是契书。”王玄策说完,又从怀中取出契书,接着打马上前,将其递到了楚王殿下手中。 片刻之后。 “这京兆韦氏还真是有点东西啊……”楚王殿下看着那契书上的内容,顿时便乐了:“仅仅只派两个家仆过来负责采买,就能占去两成干股?” “殿下,有了这个,他韦挺就要倒霉了。”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侯,这会儿也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试图向家主展示自己最近“学有所成”:“自贞观元年起,陛下就发布了诏令——不允许五品以上的官员参与经商,而且次年又就此事重申了一遍。 如今可倒好,他们韦家在陛下三令五申过后,居然还敢越过雷池犯禁,咱们……” “你先等等……”楚王殿下看着侃侃而谈的宇文擎,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殿下,臣当然没那脑子。”宇文擎闻言笑着摸了摸后脖颈,随即解释道:“但是臣懂什么是‘不耻下问’,这些都是玄策为臣解惑的。” “……”作为被宇文擎“下问”的对象,王玄策现在啥也不想说了。 他就知道,宇文擎这夯货,根本就没有任何向学之心,他纯粹就是想借此向楚王殿下显摆一二,至于其他的,他才不在乎…… “你……”楚王殿下先是看了一眼宇文擎,随后他的目光又扫向周围。 只见骑在马上的张镇玄笑着朝他打了一道门稽首:“殿下,现在打算怎么办?” 随着张镇玄这番话音落下后,长安城的上空渐渐开始有乌云聚拢。 天空之中,开始隐隐有雷声响动。 风雨欲来。 “我说镇玄啊……你小子犯不着这样……”楚王殿下现在越来越看不懂老天师当初为何要将这货派在自己身边了——这动不动就要秀一下雷法,而且阵仗越来越大,这真的只是“略懂一二”? “殿下您说啥呢?这是要下雨了啊……”张镇玄觉得自己真挺冤枉的——他要有这本事,别说祖师堂里他得单独塑像,恐怕就连族谱都得单开一页、 “算了,这个不重要。”楚王殿下说着打马率先驶向坊内。 随着风声渐起,四周马蹄声开始汇集。 “宇文擎,弓。”楚王殿下朝着右边伸出手。 “殿下,给。”宇文擎很快便将一张五石强弓递给了楚王殿下。 “啪!”长弓在手,无所谓是否伤弓的楚王殿下随意拉动了一下弓弦。 而随着这声响动出现,原本还好似翩翩贵公子,走马过深巷的楚王殿下,周身气质陡然一变——这种变化,就好似一头沉睡在江湖大泽的蛟龙,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622章 本王隔天再来 “待会儿进了门,记住都给本王斯文点儿,咱们这回来只是找阴大人谈谈心,明白吗?”楚王殿下的战前动员向来是有点东西的。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家臣——虎痴宇文擎对此产生绝妙的理解:“殿下,臣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进门之前咱们不必斯文。” “你他娘的……”楚王殿下就知道,这种事情压根难不倒宇文擎这夯货。但,就当他准备继续纠正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传入他的耳中:“竖子,还打算继续胡闹下去吗?!” “嗯?!”楚王殿下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一旁的坊巷巷口,自己的恩师虞世南正一脸愠怒地瞪着他看。 “殿下,我这就去为您——”宇文擎话说一半,突然脑袋上就挨了王玄策一巴掌。 “你最好是打算去为本王给虞师搬来一张落脚的胡凳,否则你就要切身感受一下最近这段日子以来,本王的武艺是否有所精进了!”楚王先是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己那张口就来的莽夫家臣,随后他将手里的大弓抛给身边的姜盛,接着返身下马,一溜儿小跑来到虞世南的面前。 这一刻的楚王殿下,哪还是什么即将闹海的蛟龙,不过是刚从树上跳下来的小猢狲罢了:“哎呀虞师,您今日怎么有空来堵……嗯……来看本王啊?” “呵……”虞世南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前倨而后恭,滑稽又可笑”的“关门弟子”,老头儿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老臣这不是担心楚王殿下今日上门找人算账,身边没个助拳的么。” “额……”此刻身后铁甲林立的楚王殿下,在听完虞师的这番言论后,当下只觉好生尴尬:“虞师有心了……” “你,滚过来!”突然,虞世南指着此刻已然下马,打算强闯民宅给自己搬胡凳的宇文擎,神色冷然道:“老夫有话要与你言明!” “哈?”宇文擎见被家主的恩师点了名,当下也不敢再说啥,只能老老实实的赶来赔罪:“虞公啊,在下宇文擎……嗯……那什么,虽然在下早就久仰您的大名,可直到今日,才有幸见到您,所以……方才属实是个误会……” “对啊虞师,”楚王殿下到底是器重自己的虎痴的:“您信我,这的确就是个误会,宇文擎这憨货——” “你先别说话!”虞世南瞥了一眼聒噪的楚王,后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宇文擎,老夫喊你过来,不是打算兴师问罪,老夫是想提醒你一句,往后诸般行事,要懂得‘三思而后行’——你如此莽撞,再加上有这么个蛮夷家主,的确是……”虞世南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后才道:“很大的一件麻烦事!” “虞公,在下明白了。”对于虞世南这位教导过楚王殿下兵法的大儒,宇文擎是打心眼里尊敬对方:“在下一定牢记您的教导,往后遇事先仔细想一想,嗯……想三遍之后再动手。” 嗯……重点不是想清楚,重点是“再动手”。 “孺子可教也!”听闻宇文擎此言的虞世南,此刻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赏:“你比你的混账家主明事理的多。” “喂喂喂……虞师!”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本王还在这儿呢!你就这样落本王面子?!” “这位道长瞧着很年轻啊,敢问是何方高士?”虞世南没理会又开始撒泼的弟子,转而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张镇玄。 而张镇玄此时已然下马,闻言先是朝虞世南打了一道门稽首:“窦氏供奉张镇玄,见过虞公。” “不敢不敢,”虞世南闻言赶忙回了一礼:“得见道长,老夫幸甚。” “虞师,你要不再跟姜盛见个礼?”楚王殿下这会儿算是看出来了,虞师这是打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这老头儿可真就太小看自己了! 本王怎么能不给虞师面子呢?! 本王隔天再来就是了……有本事……你天天堵我呀…… 啊,不对,后天就是大朝会,虞师得上朝来着…… 嗯……本王后天来好了。 直接半道上就套了阴弘智的麻袋! 只是……罡子那边……不知道进展如何啊…… “虞公,小子向您问安了!”被楚王殿下大点名的姜盛,自然是没胆子让虞世南先跟他见礼的——开玩笑,虞公和他父亲姜去那可是一对“苦楚王久矣的老哥儿俩”,已是老相识了! 所以,姜盛如果在虞世南面前失了礼,那么等他回了家,得知此事的姜去指定要将他揍到鼻青脸肿,然后带着他,去跟虞世南登门赔罪。 “姜家小子,倒也是一表人才。”虞世南闻言笑了笑,顺带还夸奖了对方一句。 姜盛这会儿已经喜不自胜了。 “虞师啊……你可不能毁我根基啊……”楚王殿下现在发现虞师身上多少带点奇怪的属性——夸谁谁傻。 “让你的家臣们先回去吧,老夫有些话想对你单独说。”虞世南此刻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成,”楚王殿下见状也没啥好犹豫的,他转头就对张镇玄和王玄策眨了眨眼睛:“你们带人先回玉山。” “唯!”张镇玄和王玄策知道有虞世南在,楚王殿下今日亦是身不由己,所以他们当即便打算按照楚王殿下的吩咐,带人撤出平康坊。 “殿下……”宇文擎闻言正欲开口。 “三思而后行。”虞世南这会儿看向宇文擎的目光中,隐隐带着警告。 “……”宇文擎发誓,他这是第一次从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身上感受到压迫感。 “还看啥?没看到本王的虞师都发话啦?!走啊!”楚王殿下疯狂地朝着宇文擎眨着眼睛。 “殿下,您被风沙眯了眼睛?”宇文擎这夯货,关键时刻脑子总是犯抽:“也是……这入秋之后,风沙也多。” “……”楚王殿下现在都不敢回头去看虞师脸上的表情,此刻装作刚刚失去了听力,是他最后的倔强:“你说啥?本王没听清。总之……赶紧撤!” 第623章 先生老了,还是先生。 终于,等王玄策等人带着心有不甘的宇文擎离开后,整个平康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当然,楚王殿下此时的内心却不甚平静。 “虞师啊,您这是……”楚王殿下看着突然站出来搅局的虞世南,他想不出这老头儿怎么会要保下阴弘智:“您收了阴弘智的银子啦?” “你个竖子!”虞世南闻言先是拿手指虚点了李宽几下,随后才没好气道:“你还不知道你今日的举动,背后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啥?”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解释道:“我爹说了啊,不闹出人命就行……” “傻小子……傻小子!”虞世南看着眼前混不吝的楚王殿下,他心中只觉得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玩意儿当关门弟子,活该他到死都是一劳碌命:“你当真以为陛下此举没有别的目的?!” “咋的,他还打算钓鱼执法?”楚王殿下认为虞师此番纯属多虑:“那昏君也不想想,今时不同往日,本王可早就非——” “你有没有想过太子眼下的处境?”虞世南没等弟子将牛皮吹完,便直接开始切“李师傅”的中路:“你这般胡闹,你让太子殿下如何自处?” “啊?关我大哥咩事啊?”楚王殿下这回脑瓜子是彻底懵了。 “你要是擅自出手教训了阴弘智和窦奉节,你让其他朝堂官员作何感想?他们哪怕是为了将来自身的安全,也一定会狠狠参你一本!——先前在骊山,宇文士及的事情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至于魏征,那件事也并没有闹大。可是眼下这是在长安,你小子前脚带人闯了人家的府邸,后脚百官们奏疏就会跟雪花似的飞进太极殿……” “他们爱告就告呗,本王还怕这个?”楚王殿下闻言当即表示不屑:“反正本王回头就跟洪三张楠他们打个招呼,随便记住俩人名交给本王,本王就当随机找乐子了。” “重点是这个吗?”虞世南看着如此混账的弟子,发现这晦气玩意儿还是当年的味道:“重点在于,你这样会让太子显得很被动,陛下肯定要处罚你,甚至还要着重处罚——如果轻了,百官甚至会怀疑他是不是动了易储的心思! 可陛下如果着重处罚你,太子殿下要不要为你求情?殿下,此事可不能够与你从前犯的那些错事同一而论啊…… 这涉及到百官们的核心利益——他们是绝对不肯相让的,何况那些官员背后,大都站着世家门阀! 太子殿下一旦在此事上为你向陛下求情,他们一定会弹劾太子因私废公!而太子殿下若是无动于衷……”虞世南说到这,脸上的神情又是无奈又是欣慰地看向自家的倒霉孩子:“那么你的那些弟弟们,还有皇室的公主们,将来又如何看待太子呢?” “啊……”楚王殿下想了想,最后给出了总结:“虞师啊……合着本王友爱兄弟姊妹,居然还是一种过错了?” “你这竖子,休说此等胡话!”虞世南闻言摇了摇头,随后又道:“只不过此事你的确是不方便插手,所以你还是放手交给你的老师们吧……” “啥?!”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虞师啊……对了,你不说我倒还忘了,我萧师呢?他也要帮着本王镇场子啊?” “呵,此事你还真得好好感谢你萧师。”虞世南闻言呵呵一笑,随后他的脸上又阴沉了几分:“当然了……还有你那三位便宜老师,回头你也得好好谢谢人家。” “虞师……你们打算拎着砚台镇纸,血洗阴弘智和窦奉节的府邸啊……”楚王殿下此刻努力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描述的画面,但……好吧……他承认自己的想象力还是有些匮乏。 “你派去窦府踩点的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会儿估计也回玉山了。”面对弟子的调侃,虞世南笑了笑,随后道:“你可别小看我们五个老头儿,当世大儒,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现在阴弘智的府上,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还有你舅舅长孙无忌四人联袂而至,这会儿估计正在跟他商议将他发配岭南的事宜。 当然,耿国公那边,也用不着你打招呼。孔颖达的族弟,如今是冯盎的幕僚,所以等待阴弘智的,是相当绝望的未来。 至于那窦奉节……”虞世南看着此刻已经面露震惊之色的楚王,语气幽幽道:“你萧师带着尉迟恭、程咬金、李绩几个,打算好好跟他聊聊,关于这长辈是否该疼爱后辈的问题。” “……”好半晌,楚王殿下才重新理清了思绪:“不是……虞师,这……这是为啥啊?!本王现在怎么觉得……你们这么干……比本王亲自动手还可怕呢……” 那昏君的天策府莫不是虞师帮我挖塌的?! 嗯…… 犹记得洪三之前透露给自己的那件趣事:当初虞师毛遂自荐要给本王当先生的时候,那昏君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可别后悔! 好啦……现在好啦……一语成谶啦……我的昏君父皇——也不知你会不会感到惊喜哦…… 就在楚王殿下胡思乱想的时候,虞世南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 “除了你舅舅长孙无忌是打算跟你修复关系以外,房公、杜公、还有魏公,是出于不让太子殿下为难以及避免你这竖子将事态继续扩大,才主动拦下此事。 至于武将这边……”虞世南想了想,随后道:“你的五个老师,是当世大儒,这你晓得吧?” “啊……知道知道,您教兵法教得最好。”楚王殿下闻言茫然地点点头,接着下意识地夸了恩师一句。 “……”虞世南觉得这竖子真是…… 算了,还是说正事。 “你的那帮狐朋狗友,李怀仁、尉迟宝林、程处默、侯云这些人……总之,这长安城里,但凡高门子弟的开笔礼,负责“朱砂开智”这一项的,基本就是你的五位老师,再加上魏王殿下的老师??王圭,以及颜家的那位家主。(注1) 所以啊,有这份交情在,那些愿意为你出手的武将们也就有了其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嘿……那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要争军功呢……” “虞师……”此刻的楚王殿下,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我……” “臭小子……”虞世南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快高过自己一头的少年,一时之间,他忽然感到一阵恍惚——他明明记得当初这竖子将自己气到跳脚的那阵儿,对方还只到自己胸口呢:“你是长大了,至于虞师还有萧师,也的确是老了。 可即便如此,当自己的学生遇上这种事情,这当先生的,焉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虞世南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个人处世之道,以及他对楚王殿下这个关门弟子的感情,其实都很朴素,就像他这些年来追求的书法之道一样。 外柔内刚,沉厚安详。(注2) 第624章 四个字的道理 “虞师啊……我主要是担心你们这样弄……我爹他……”楚王殿下话说到这,见虞师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不由没好气道:“好好好……反正回头这顿打……还得是我来挨……” “你这竖子啊……”眼见弟子一如当年那般“讲义气”,虞世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此事你自己出马,远比我们这帮老家伙为你出手更合适?” “对啊,”楚王殿下见虞师终于理解了自己的用意,于是他随即大方承认道:“我爹是知道我的,况且我提前给他打过招呼了,就算再……”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突然止住了话头。 “怎么不说了?”虞世南见弟子总算是开窍了,当即笑呵呵道:“楚王殿下,您这会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爹……不是……”楚王殿下现在只觉得汗流浃背:“他真的就……不能吧?” “关于这点,现在所有人都只是猜测。”虞世南说话时的语气很平静:“但这朝中许多大臣,都认为陛下是打算借此事来观察百官的反应——光是陛下他有这样的打算,就能说明……他的确是想过要易储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楚王殿下这下可是真急眼了:“我大哥……算了,不提也罢,但是本王……本王是啥玩意儿那昏君还不清楚?他不怕我将来带着大哥造反啊他?” “你这竖子,休要再说这些浑话!”虞世南见关门弟子又要发癫,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缓缓开口道:“臭小子,你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毛躁啊……好了,咱们师徒今日先不聊这个,为师现在想跟你讲一讲关于为师少年时求学的故事。” “那虞师……您说吧……”楚王殿下这会儿的确是老实了。 “为师少年时,与兄长一同拜在大儒顾野王的门下,那时你的师公家的后院中有一棵长得很粗壮的枫树。 每到秋天秋风起,枫叶很快就会落满一整个庭院。 你师公很喜欢这样的美景,可偏偏他的夫人,也就是为师的师娘却不喜欢。 所以啊,为师便与兄长还有其他几位同窗轮流为先生打扫庭院,有时候运气不好,打扫的时候风不停,那么为师就只能一手抱着扫帚一手拿着书,起风了为师就看书,等风停了为师就扫地,长此以往,反倒是因此入了你师公的法眼,让他老人家认为为师是个可造之材。” “嗯……虞师……”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跟老师的资质比起来,多半不是个可造之材:“我没听懂……” “后来,先生又遇到了你的另一个师公,智永禅师。”虞世南也知道自家的关门弟子在悟性这方面,除了兵法一道开窍快,剩下的,基本就是“不提也罢”的水准,所以他对此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有一天,为师与你的智永师公聊及此事时,他说了一句让为师受益匪浅,境界相当玄妙的话。 他说,这世上的每个人,其实都能将其看作一棵树。” “虞师,我更迷糊了,真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只觉得自己九成八的脑子可能要再度发生损耗:“您跟我打了这么久的机锋,该不会是打算拖时间,让我爹加紧皇宫的布防吧?那倒没必要……我是莽不错,但我不傻……” “我看你现在就挺傻的。”虞世南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道:“这世上有的人天赋异禀,有的人资质平庸,这就好比树种的优劣之分;有的人生来便是高门显贵,有的人生来家中一贫如洗,这就好比孕育树种的土地或是肥沃或是贫瘠;而这个人际遇,就如同树木成长之时是否有个好年景,是经年大旱,是洪涝不断,还是风调雨顺,是运气,也是命数。” “虞师,你是不是在拐着弯的夸我?”楚王殿下现在听明白了——自己就是那棵在祖母庇护下,风调雨顺长大的参天巨木。 有了皇祖母,他李宽的命数便是最最好。 “呵……”虞世南见弟子又嘚瑟上来,虞师无奈道:“为师现在要跟说的不是这些,为师问你:如果当初为师在你顾师公门下求学时,没有我们这些不断拜入其门下学生为他打扫庭院,那么他的夫人还会一直留着那棵枫树么?” 轰! 这一刻,楚王殿下的脑海之中仿佛有惊雷霹雳:“不是……虞师……您这……” “臭小子,为师这一辈子,就悟出了一个道理。”虞世南对于李宽自己最器重的学生,他有时候也常常觉得自己似乎不太够格当对方的老师,可自认不太够格先生,便更要尽心竭力地去教导自家那天资卓越的弟子啊:“还是拿一棵树来举例子,真正能长成参天巨木的树,有的也不见得是因为树种优劣、土壤肥沃贫瘠、经年是否风调雨顺——它们靠的,无非四个字——”虞世南此刻将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学生,几乎一字一顿道:“有、所、收、敛!” “虞师……”楚王殿下闻言张口欲辩。 “年景好的时候,你要努力张开你的根须和枝丫,去争夺光照和养分,但年景不好的时候,你就要学会存储这些吸收来养分,甚至为了养精蓄锐,你要学会让你一部分的枝丫枯萎掉,如此,才能安稳度过那些不怎么好的年景。”虞世南说到这,突然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如今那边儿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参天大树旁边还有一棵将来会接替它的挺拔小树,而你,我的楚王殿下,你觉得自己现在是一棵怎样的树呢?” “虞师……本王真是贤王……”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权利的倾轧,从来都是无情的。”虞世南将手放在李宽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太穆皇后将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在有些事情上过于天真,再这样下去……你终究会为情义所累!一叶障目,一叶障目啊……” 第625章 一声舅舅引发的斗殴 “虞师……你现在不提你家那上百口子人啦?”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怎的今日却突然跟我说这些……” “你是老夫的弟子,更何况怜儿她……”虞世南说到这,突然烦躁地挥了挥手:“总之,臭小子,今日这场变故,无非是将来……的提前预演,可是孩子,先生如今已垂垂老朽,也不知道还能为你扫多久的落叶,所以这些烦心事,终究是要等你自己去面对的……” “虞师……”李宽听着老人真挚的话语,他的内心此刻颇受触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错了!又错了!”虞世南闻言当即板着脸:“臭小子,你给为师好好记着:你楚王李宽,除了你故去的皇祖母,你永远都可不为他人的期望而活!因为你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够多了……为师不愿你再受掣肘!” “哎呀虞师,您这就有些矫情了呀……”楚王殿下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嗓子道:“我祖母……她就希望我这辈子平安喜乐。”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虞世南闻言温和一笑,接着又道:“为师相信你将来能解决这些问题。” “嗯,虞师,我也相信我自己。”楚王殿下虽然现在也没啥好思路,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哄老头儿:“您就别为我操心了,这一大把年纪的……” “你这竖子!你嫌为师老啊?”虞世南闻言顿时大怒道:“你老夫也就是今日来的匆忙,没带上戒尺,不然定教你知晓什么叫老当益壮!” “关于您‘老当益壮’这事儿,不该让……”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一抬头,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阴府大门外,房玄龄、杜如晦、魏征、还有自己的便宜舅舅长孙无忌正站在台阶下,与出门相送的阴弘智正说着什么。 “阴弘智,”另一边,即将离去的长孙无忌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阴弘智,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冰冷的杀意:“老夫警告你,你是给人当舅舅的,老夫也是给人当舅舅,所以你要真打算为你的外甥谋划将来,那记住,别去找老夫的外甥,你先来找老夫练练手,不然……” “赵国公言重了!”今日备受惊吓的阴弘智,此刻甚至都不敢让长孙无忌把话说完:“这就是误会!误会……” “误会?!”长孙无忌觉得这狗东西比自己那小混账外甥还混账:“你他娘的都打算以身入局,换你外甥得见一丝‘天光破云’了,你还打算拿此事当误会?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老夫很好说话?!” “唉!辅机!”房玄龄没想到,此番长孙无忌居然还真就当起了一个称职的舅舅:“事情不都敲定了么,阴大人不日就要去岭南上任,算是他说错话,做错事的代价,你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老夫倒觉得辅机兄施展一下拳脚也是好的。”魏征今日来此,其实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天下初定,储君作为国之根本,当然不能产生动摇。可……魏征只要想起今日出门前女儿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就想撞墙——这都还没嫁过去呢……胳膊肘就拐得没边儿了……而且重点还是楚王那个晦气玩意儿…… “舅舅!”突然,就在这边即将开启战斗的时候,不远处,看着给自己出头的舅舅,楚王殿下决定食言一回。 可他此举,却也顿时便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得亏老夫几个来得早啊……”杜如晦望着不远处的楚王殿下,他笑着朝虞世南遥遥一礼:“阴弘智,你记住,回头你给虞公磕一个也不为过——楚王殿下那就是混小子一个,他今日肯定是带了大批人马要上门办了你的,毕竟那小子,办事向来讲效率。” “确实……”房玄龄显然是从老友口中听过先前楚王殿下在鸿胪寺“兵贵神速”的彪悍事迹的,当然,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长孙无忌跟自己的外甥闹翻的人:“辅机啊,你这算不算是守得云开,终见天明啊?” “……”长孙无忌此刻浑然听不见房玄龄那句突如其来的调侃,说实话,自打上次被外甥在骊山推心置腹了一回,他原本心中是又气又委屈,可……当他冷静下来,重新复盘了一遍当初的对话后,他才意识到:错的是自己,外甥哪怕将话说得无比绝情,但说到底,他还是救了自己一命。 不,如果算上山中遇险,那孩子救了自己两回! “不行,就冲这臭小子一声‘舅舅’,老夫今日真得动手揍这姓阴的王八蛋一顿!”长孙无忌说着,就要冲上前去殴打阴弘智。 而阴弘智见状,顿时吓得直往后退。 但也不知怎的,好巧不巧地他就撞上了魏征。 于是…… 魏公直接就照着他的后腰来上了一脚,将人踹到了长孙无忌面前。 于是……一场贞观大名臣的斗殴就此上演! “精彩,真精彩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看见魏公跟长孙舅舅联手,还是为自己出气:“这世界总算是癫成了本王认不出的样子……” “行了,你看热闹就少说话。”虞世南也知道,房公等人是见李宽在场还是孤身一人,知道这小子是将人手撤了,所以他们也打算投桃报李——先明着给他个交代。 “虞师啊,”楚王此刻一边看着热闹,一边突然开口道:“您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自己将来打算长成一棵什么样的树。” “不管你打算怎么做,为师都支持你。”作为楚王的老师,虞世南其实一直都耿耿于怀一件事——当年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害自己的弟子失去了那个机会,虽然弟子不在意,可这做先生的……尤其是在如今发现弟子越来越出色,处境却越来越危险的时候,他的心中,便愈发的不好受。 “虞师,您打算怎么支持我?届时打算帮我写檄文?”楚王殿下眼见无忌舅舅一拳打中了阴弘智的肚子,让后者哇地吐出一口酒水,顿时乐得眉开眼笑:“嗯,看来本王的舅舅也不是一无是处……” “虽然你家先生已经是行将就木的年岁,就算将人比作树木——撑死也不过一根枯木,但这根枯木早就做好了倒在你脚下的准备。”虞世南说完,眼见弟子的肩膀一副要塌下来的架势,他便伸手拍了拍对方后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该挺起胸膛直起腰,面对这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你这样的年纪,不可有丧气,不可生暮气!你明白不明白?!” “嗯……”良久,楚王低声回了先生一句。只不过他这声好似哽咽应答,艰难地就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就连虞世南自己,都从未见过这般伤心又不敢伤心的楚王。 第626章 被摩擦的窦奉节 阴弘智这边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但是另一头的窦奉节可就惨了。 “我说尉迟啊,咱是不是好歹给窦驸马留点儿颜面?不然回头永嘉公主告到太上皇那里,你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此刻窦府的练武场上,程咬金眼见尉迟恭不过两个来回便将窦奉节摔倒在地,当即讥笑道:“再说了,人家窦驸马只是说切磋,你怎的还较上真了呢?” “哼!”尉迟恭等程咬金把话说完,顿时发出一声冷笑:“咱们这位窦驸马,心高气傲的很呐!也就是当初陛下去西北时没带上他,否则等他亲眼看到楚王殿下是如何在万军之中策马厮杀后,想必他也不会做下这等蠢事!” “你们……”输人又输阵,斗嘴也斗不过的窦奉节,此时已是恼羞成怒:“我好歹也是太穆皇后的侄儿……” “呵,”一直在场边看着尉迟恭单方面蹂躏窦奉节的萧瑀,这会儿也忍不住了:“窦驸马,你也好意思?!人家窦师纶也是太穆皇后的侄儿,可你几时见过他拿自己这层身份出来说?况且……窦奉节,你如今都胆大包天到跟人合谋去算计太穆皇后最疼爱的孙子了,你是真不怕有人送你到下边儿去给她老人家赔罪吗?!” “萧公,你可莫要含血喷人!”窦奉节一听萧瑀将事情说的如此严重,顿时便忍不住开口道:“我不过是那日与好友去仙客来喝酒,中途遇见那帮不开眼的窦氏家臣……哼,说起来,若是姑母当年没有执意要将我们分出去,那些人,也不过是我窦氏家——” “你是不是真的想死?!”尉迟敬德一直都感念萧瑀当初给自己的儿子“朱砂开智”——要知道宝林这孩子两岁都还不会开口说话,直到萧公出马为他提前行了“开笔礼”,那孩子才慢慢开窍,所以在尉迟敬德这,他一直欠着萧瑀一份大人情,何况此事还涉及楚王,尉迟敬德看人有自己眼光: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将来只有跟着楚王,才能保证一生无忧。 所以,今日窦奉节若是敢将侮辱窦氏家臣的话说出口,他尉迟敬德不介意直接废了对方。 “尉迟,咱犯不着这么生气。”程咬金见事态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于是转头将目光看向了另一位军方大佬,英国公李绩:“懋功兄,怎么说?” “窦驸马当真好气魄!”李绩作为楚王殿下的编外家臣,他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来的:“当真教老夫叹为观止。” “英国公,我……”窦奉节或许是莽夫,但是他清楚知道身为莽夫,什么样的人决不能惹:“我也是一时气急……” “这些跟老夫没什么关系,老夫今日来,就是一个传话的。”李绩摆摆手,随后说出了一番让在场所有人倍感震惊的话:“代国公这几日身体有些抱恙,所以不能亲自前来规劝窦驸马,但是他有交代,虽然他人没到,但是心意得到。”李绩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丢到了窦奉节的面前。 “这……这是何意?”窦奉节看着地上的匕首,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娘的……谁能告诉他,怎么李靖大将军也跟楚王不清不楚了…… “这匕首,是李公在西域之时,从高昌城内的小贩手上买的,他瞧着不错,所以便让我将其送给你,让你以后作防身之用。”李绩此刻就连说话都是笑眯眯的,只见他看着此时脸上神情分外愕然的窦奉节,循循善诱道:“窦驸马,你说说,代国公待你如何?” “……”窦奉节看着地上的匕首,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李靖这的葫芦里……不对,也可能是李绩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代国公有心了……”窦奉节沉默半晌,最终憋出来这么一句。 “懋功,你这……”尉迟敬德没想到,李靖那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在这种时候站在了楚王殿下的对立面:“你怎么不劝劝李靖那夯货?” “也就你能叫李公夯货了……”李绩闻言摇了摇头,随后又对正准备伸手去拿匕首的窦奉节道:“窦驸马,代国公身体抱恙,你不该关心关心?” “是该关心……嗯?!”窦奉节突然意识到,麻烦就要来了。 “代国公最近闲来无事,所以在府中豢养了一只猛虎,往日他身体康健时,会亲自出城打猎,好喂养这头猛虎,如今,他身体抱恙,窦驸马,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李绩说到最后,眼神再度微眯,但其中迸发出的,却是宛如实质的冰冷杀意。 窦奉节此刻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先前以为“只要不跟楚王本人发生冲突,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想法何其荒谬:“……那英国公,我该如何表示?” “你用这把匕首,亲自杀掉你最心爱的宝马,将马肉送给代国公饲养猛虎,此事就算罢休。”李绩双手背负,语气轻松的就像是要请窦奉节出门踏青一般:“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是后果……老夫私以为,以你的脑子,可能压根就想不出这后果有严重。” “你们这是欺人太甚!”窦奉节闻言猛地站起身,神情充满了愤慨:“你们这是打算投靠楚王了?!你们到底还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我窦奉节出身扶风窦氏,那是陛下的母族!你们安敢如此欺我?!” “混账东西!”尉迟敬德在听完窦奉节这番不知死活的浑话之后,顿时大怒,只见他几个跨步来到窦奉节面前,接着单手抓住胸前的衣襟,然后将人一把推倒在地:“你有什么资格说老夫等人欺人太甚?!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和阴弘智两个废物点心,差点就断送我大唐未来几十年的国运?”尉迟恭只要一想到房玄龄和杜如晦前来与他商讨今日之事时说的那些话,他就忍不住想要当场弄死窦奉节。 第627章 谁说文字不杀人 “敬德兄,不必与他说这些。”李绩见尉迟恭已然当场对窦奉节起了杀心,当即和身边的程咬金使了个眼色,随即两人一道上前将人给拦了下来。 “敬德,咱犯不着跟这种人动怒。”程咬金一边拍着尉迟敬德的肩膀,一边对准备跟过来的萧瑀道:“萧公,您就别过来了,万一待会儿这边老夫几个跟人动起手来,误伤了你,那楚王殿下回头不得找我们拼命?” “哈哈,”本来还在气头上的尉迟恭,听到老兄弟说了这么个蹩脚笑话,顿时便笑出了声:“萧公,是这个理!你别过来,老夫可不想回头宝林挨楚王殿下那个混小子的揍!” “这事儿……敬德你倒不必过于担心。”提及楚王,李绩也不打算放过打趣对方的机会:“思文那孩子跟我说过,楚王对宝林,向来亲厚。” “那还不是因为那我家宝林憨厚?”尉迟恭闻言呵呵一笑。 “……”此时的广场上,也就窦奉节跟萧瑀两人不大能笑出来。 “马,你杀不杀?”笑声过后,李绩面色平静的看向窦奉节。 “我会将此事告知陛下!”窦奉节知道自己胳膊拗不过大腿。 “随你。”李绩闻言轻蔑地扫了窦奉节一眼:“记得趁马肉新鲜,尽快将其送到代国公府上。” “……”窦奉节闻言没再说话。 “回吧?萧公?”李绩见事情办妥,将目光转向身后的萧瑀。 “且慢。”萧瑀的发声,顿时令准备离开的尉迟恭几人止住了身形。 “窦驸马,我且问你一句。”萧瑀此刻看向窦奉节的神情无比严肃:“楚王殿下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对他暗自记恨在心?” “……”面对萧瑀这位真正的方正君子,窦奉节此刻也失去了说话的底气。 “你不回答没有关系。”萧瑀见状也不再多问:“老夫自己会瞎猜。” “你什么意思?”窦奉节突然意识到,若是将“近墨者黑”这个典故,放在楚王跟他的老师们身上,其实也挺应景的。 “太穆皇后当初将自己的产业留给楚王殿下,你们扶风窦氏一直都很有意见。只不过奈何太穆皇后强势,你们也只能听之任之。但也就因为此缘故,导致你们扶风窦氏一直对楚王殿下这个继承了太穆皇后遗产的孩子怀恨在心。”当萧瑀说到这里时,同一时间,别说窦奉节脸上已经写满了慌张,就连尉迟恭、不,应该说就连李绩这样的狠人,此刻也是心神皆震。 他娘的……读书人……心都黑啊! 看来老夫等人从前真就错怪楚王殿下了——这小王八蛋跟着这俩黑心肠的老头儿,哪能学到什么好来? “老夫要写奏疏向陛下告发,”萧瑀此刻说话依旧是有板有眼:“你们扶风窦氏,因为对当年事始终耿耿于怀,所以你们一直都在伺机报复楚王殿下,此举已经形同谋逆!” “你个老狗!”窦奉节这下可是真急了:“你这是要诬告?!” “诬告?”萧瑀闻言冷冷一笑:“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这天下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好好好……”窦奉节这会儿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气炸:“你这是打算拿你苦心经营大半生的清誉来换我窦家此次损失惨重啊……” “楚王是老夫的弟子,”萧瑀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你欺他,老夫自然要还以颜色!” “我当时只是跟他的家臣发生了冲突!”窦奉节觉得这世道真是变化太大了:“况且我他娘的还没打赢!你们犯得着这么干?!” “你真的是个莽夫。”李绩见窦奉节都被按在地上摩擦到这份上了,居然还看不清问题的核心,于是他只能好心好意地提醒了对方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动楚王殿下的家臣,无异于触动龙之逆鳞! 你知不知道,今日来的若不是老夫等人,你迎接的,就是楚王殿下和他的家臣部曲? 你真当那些将西北杀穿的骄兵悍将,会对你手下留情?窦奉节,你个混账! 你知不知道,一旦事情真的发生,一切便已经无可挽回!现在最想杀你的,是太子!是太子!”李绩说到最后,突然上前照着窦奉节的胸口就来了一脚:“从头到尾被人当枪使,事到如今都还不明白真相,窦奉节,你就是个蠢出升天的的笨驴!” “哼……”窦奉节在挨了李绩一脚后,遂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可他毕竟不是真的没脑子——李绩现在就差拽着他的头发让他认清真正的阴险小人就是他曾经挂在口中的“至交好友”阴弘智了。 “萧公啊,咱真犯不着跟这种蠢货生气。”程咬金眼见窦奉节终于开始知道害怕了,他便转头劝慰起了萧瑀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最好祈祷,祈祷楚王殿下那个竖子能被虞公劝住。”萧瑀在听完程咬金的这番话后,他沉默半晌,才将目光重新看向彻底熄灭了嚣张气焰的窦奉节:“倘若老夫的弟子不打算善罢甘休,那么窦奉节,老夫肯定是第一个陪你过招的!窦奉节,从今往后,你要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楚王不止虞公一个老师,老夫这个‘萧师’虽然没教过楚王殿下兵法,但是老夫还能教导他一个道理——” 萧瑀说到这,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熟读经史八百册,谁说文字不杀人?自古以来,这读过书的,总比那些不读书的要见识多一些,手段狠一些,心思……重一些! 老夫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萧瑀见窦奉节此刻眼中已然透露出慌乱之色,他依旧不紧不慢道:“但老夫的弟子不是,你欺负他,他当然也要报复回来。这很合理。 当然,其实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的弟子既然受了欺负,那么老夫或许就不该继续当什么君子……”此时的萧瑀,已然浑不在意周围的眼神,他此刻脑海中想到的,除了当初跟虞世南展开的那番关于“修德修力”的辩论场景以外,剩下的,就是那个从前每当他讲课,就在下边双手撑着下巴努力不倒下的混账学生…… “萧公……”窦奉节此刻是真的害怕了:“我知错……” “没有下次了。”回过神来的萧瑀淡淡瞥了窦奉节一眼,随后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老夫现在真的很庆幸,当初跟虞公的那场争论,是老夫输了。” 否则,有这么一帮牛鬼蛇神一直在暗中捣乱,宽儿那孩子若是没点本事傍身,还真就会被嚼得连渣都不剩。 不过,萧瑀现在很高兴,因为如今可以大快朵颐将敌人嚼成渣的,是那个当初上一堂课。能举手喊三次饿的臭小子。 一念至此,萧瑀忍不住微微一笑,口中喃喃道:“还好有虞公在,老夫总算是没有误人子弟啊……” 第628章 常何又误楚王 虽说这次“找场子”的楚王殿下甚至都没怎么出手,就被动接受了敌人“不战而降”的结局。 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更麻烦的还在后头。 朝中大臣里的顶梁柱此次因为自己出动过半,而且还都站在自己这边…… 李宽现在哪怕就是用脚指头去想,都能想到:事情发生以后,皇宫的那位昏君,怕是早就拎着束带守在宫门口,就等自己回去挨揍了。 “虞师误我啊……”站在朱雀大门前,刚刚送完虞师回府的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前途甚是堪忧。 “楚王殿下,赶紧进去……”常何见楚王在宫门外徘徊不前,他当即来到对方身边,小声道:“皇后娘娘吩咐臣,说是见到您回来,就让您赶紧去弘义宫找太上皇,这会儿陛下可是恼火的紧啊……您还是暂避其锋芒为妙……” “什么?”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把脖子一梗:“我避那昏君锋芒?取我……” “取你什么?”就在楚王殿下在心中暗自比较“方天画戟”和“青龙偃月刀”哪个比较唬人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哦豁……哦豁哦豁哦豁…… 麻烦他这不就来了…… “爹……您在啊……”楚王殿下表面上陪着笑脸,心中却忍不住腹诽道:天老爷……怎的如今这昏君如今居然都开始对本王用上兵法了?! 先让常何假意投靠,拖住自己,然后他再飞速赶来围堵?! 好好好……这昏君果然不负“天策上将”之威名! 本王认栽! “常何,你好样的!”既然认栽,就得有认栽的气魄——只见楚王殿下一边看着身着白龙鱼服的昏君父亲慢慢走近,一边忍不住对常何讽刺道:“本王还以为你弃暗投明了呢!” “楚王殿下,这……臣真不知道……”常何现在可谓是百口莫辩。 他就只是个传信的而已啊! “你就知道为难常何是吧?”李二陛下望着随时准备开溜的儿子,他似笑非笑道:“跑,你能跑哪儿去?!” “爹……我没打算跑啊……唉……常何误我啊!”说话间,楚王殿下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身后缓缓靠近的几道身影。 “跟朕回去,朕有话问你。”李二陛下见压迫感已经给到位,于是当即便下令道:“朕倒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初朕那铁板一块的天策府,是怎么被你小子给渗透得千疮百孔的……” ------------------------------------- “爹,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楚王殿下一到太极殿,见自家昏君父亲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他当即便把该说的话全都给撂了:“我今天本来是打算降低影响,所以就带来了百十来骑,打算先找那阴弘智——” “——百十来骑?”李二陛下眼见儿子如此轻飘飘的叙述,他甚至都忍不住为阴弘智掬一把同情泪:“小兔崽子,朕没记错的话,当初你带八百先锋队袭击颉利的大营时,这些人就在其中吧……你这是拿打颉利的兵员配置,来去寻阴弘智的晦气!你还好意思说降低影响……” “爹……你这过分了嗷……”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毛:“我是大唐的亲王!身边护卫的人数那可是有制度可循的……” “你小子除了跟人斗殴的时候记得这个,剩下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带过护卫?!”李二陛下闻言顿时被气乐了:“成啊,楚王殿下,朕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你告诉朕,为何房玄龄、杜如晦、魏征——朕的这三位肱骨,今日也在阴弘智的府上呢?!” “爹,还有无忌舅舅呢……”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您总不能因为人家犯了错,就将其清扫出‘肱股之臣’的行列,说实在的,您这样,挺伤人的……” “呵?!”李二陛下这会儿梗乐了:“合着你俩这是和好了?” “那倒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正了正脸色:“儿子只是说了句公道话而已。” “算了……朕不与你说这个……”李二陛下看着眼前好似滚刀肉一般的儿子,他想了想,随后道:“往后,你对房玄龄、杜如晦、魏征三人,适当的也该客气些。” “爹,你其实想说的是让我对魏征客气些吧?”正所谓知父莫若子,楚王殿下早就看穿了老父亲的用意:“你放心,我……我以后肯定不跟他起冲突了?” “因为他的闺女?”李二陛下一听儿子说这话,顿时便起了警觉:“你小子……该不会真就……” “唉!爹,你这样说就是小看我了。”楚王殿下一听老爹又开始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说狐疑的话,他就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儿子在平定高句丽之前,是绝对不会成家的!” “嘿……”李二陛下一听儿子说这话,立马就表现出了极大的鄙夷:“小兔崽子,你还打算效仿冠军侯当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是真不打算过早成亲呢,还是觉得可以再等等。” “等啥?”虽然知道父皇这是话里有话,但是楚王殿下该不懂还是不懂。 “吐谷浑的公主,还有????荥阳郑氏??的嫡女。”见儿子一味回避,李二陛下开始图穷匕见。 “我不娶。”楚王殿下闻言当即摆摆手:“这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儿子是个专一又长情的人……” “那这满长安的人,要么眼瞎,要么骂人太难听。”楚王的回答,并没有让李二陛下感到意外,但他在稍许沉默后,再度开口试探道:“宽儿,你就真的打算这一辈子,就老老实实的做你的楚王?” “那不然呢?”楚王殿下闻言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家的昏君父亲,开始默默为自己的恩师打掩护:“呵,本王就知道,你这昏君就是见不得我跟我大哥兄弟情深,我说呢。为何先前就连魏征都要赶过去,说起来也不是虞师面子大——闹了半天……你这个昏君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爹,我奉劝你一句,别起那不该有的心思!本王……你儿子我!压根就不打算跟我大哥争什么——再者说了,我大哥也就是人笨了点,当然,长得也不够出彩,至于武艺跟学识嘛……儿子不好评价。可毕竟他是我大哥啊!我能欺负他,但我不能不尊重他。” “你这……好吧,楚王殿下,爹受教了。”李二陛下闻言笑了笑,随后他站起身,来到李宽面前,接着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唉,爹你干啥?”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这昏君居然选择在谈话氛围如此祥和的时候选择对自己出手:“咱们不是聊得好好的么?!” 第629章 李二的打算 “让你过来就过来,废什么话?!”——都说楚王殿下霸道,事实上这也是有根源的,此刻好似一时兴起的李二陛下,将儿子带到偏殿,经过屏风时,他还不忘朝眼神四处乱飘的儿子训斥一句:“竖子,你怎的跟小猢狲似的成天就没个安静模样儿?” “爹,这屏风后边儿,不能是清一色的宫装美人儿吧?”众所周知,楚王殿下一向喜欢给自己的昏君父亲上压力。 “那后边儿是带刀甲士,”李二陛下一边拽着儿子,一边语气揶揄道:“就防着你这臭小子呢!” “哼哼哼……”楚王殿下听闻父亲此言,从鼻间发出一阵不屑的哼唧声,但紧接着,楚王的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板栗…… 这下,老实了…… “宽儿,你看。”当李二陛下领着老实了的儿子来到自己平时午后小憩的书房后,他指着墙上的那幅高句丽地图对李宽道:“将来你若是打下了高句丽,爹就将这片地方赐给你,当你的封地如何?” “哇……”楚王殿下实在是不忍心扫老爹兴致:“谢谢爹,儿子好感动啊……” “你不乐意?”李二陛下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片地方……”楚王殿下想了想,指了指地图的右下角,那里是新罗和百济的位置:“将来给稚奴吧。” “哟?”李二陛下这下可属实感到有些意外了:“你是不是这两天又把稚奴给扒拉到床底下去了?” “啥?那不能够哈……”楚王殿下闻言干笑一声:“上次就是个意外,那臭小子自己说要‘飞高高’的……不过床下有被褥垫着,没伤着他,反倒是儿子被吓了一跳……” “稚奴……”李二陛下听着儿子的絮叨,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地图上,随后道:“他现在还小,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唉?!”楚王殿下这下可真正体验到父爱的参差了:“你这昏君,当着我的面你就打算厚此薄彼?!” “你小子休要说些胡话。”李二陛下见儿子又要闹腾,他当即无奈道:“爹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此事,却非是像房玄龄他们想的那般。 爹的打算,方才已经告诉你了。” “……”楚王殿下直到此时才明白过来,老爹这是打算跟自己摊牌,顺带解释。 道歉? 昏君是断然不可能道歉的,甭指望。 但…… 现在这责任算谁的? “我听虞师说,房相打算让阴弘智去岭南道上任一地知州,算是连降四五级了,爹,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啊……当然,也不是虞师的主意。”楚王殿下不是怕背锅,而是这锅他不一定能背得上——虞师可在前面顶着呢。 还是先保住虞师要紧。 对了,还有萧师……嗯……他那样正直的君子……应该不能把窦奉节怎么样吧…… “还有萧师,”楚王殿下做人向来讲究雨露均沾:“爹,萧师他向来刚正不阿,但刚过易折的道理,儿子相信您不会不懂。所以啊,萧师这次为儿子出头,八成也会受委屈,那爹你能不能看在萧师受委屈的份上……此事就……算了……” “我的儿,可真是难为你了……”李二陛下见儿子使出毕生所学为自己的两位恩师开解,他当即似笑非笑道:“你要是知道窦奉节在你萧师手里受到了什么样的欺负,爹相信,你以后对萧公会尊敬不少。” “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不屑一笑:“我那萧师?让窦奉节受欺负……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王殿下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这些事情,等你回头自己有空再去问萧瑀吧。”李二陛下显然是不想跟儿子过多纠缠此事,他今日将儿子叫来的目的,也不仅仅只是如此:“虽然这次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朕的预料,但是好在结果还是好的。臭小子,以后你……” “唉,你等等啊爹……”聪明勇敢有力气的楚王殿下,这会儿显然从父亲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于是他当即挣脱对方的束缚,神情严肃地质问起李二陛下道:“什么叫结果还是好的?!” “宽儿……”李二陛下见儿子又开始机敏上了,当即故作无奈道:“爹的意思是,你还知道听你虞师的劝……” “真的吗?”楚王殿下歪着脑袋开始打量自己那“狡诈恶徒”般的昏君父亲:“我咋觉得你没跟我说实话呢?” “邦!”突然,李二陛下抬手给了儿子一记板栗:“朕是不是给你好脸色给得太多了?!” “哇……”楚王殿下一下子就眼神清澈了:“好哇你个昏君……你等着……我这就去西……啊不对……你等着,我这就去弘义宫请皇祖父!” “臭小子……”李二陛下见儿子又开始打算给自己这个父亲当强度,他头一回没觉得有多么生气:“你记住,今日之事,出了这个殿,跟谁都不要说,明白么?” “不是……”楚王殿下发现这昏君有时候真的是……特别喜欢故作深沉:“爹,咱俩又不是伙同造反,还需要藏着掖着?” “邦!”李二陛下闻言又给了儿子一记板栗:“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在父亲的无情镇压下,挨了“九记板栗”(待会儿见到皇祖父就这么说)的楚王殿下,当即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那啥……父皇……你还有其他事不?没啥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这声‘父皇’……叫得爹真是半夜都得惊醒……”李二陛下知道这臭小子又打算去找太上皇告状了:“行了……滚蛋吧!省得惹我心烦!” “那我走了!”楚王殿下闻言当即二话不说,闪身出了大殿。 我最最敬爱的皇祖父,您的孙儿……不,大唐的江山社稷需要您的束带! 咱可不能让那昏君继续这么昏聩下去了…… 在楚王殿下走后,李二陛下凝视墙上的地图许久,随后,他神情淡淡地开口道:“承乾,你都听到了?” 第630章 惩罚太轻了 “父皇……”随着李二陛下的声音落下,李承乾缓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儿臣……儿臣都听见了。” “说说吧,什么想法?”李二陛下瞟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见对方脸上还是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表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施施然坐到了书案后:“你有没有觉得朕这次做的有些过分?” “儿臣……”李承乾知道这个问题自己躲不过,所以他在迟疑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儿臣不敢评断君父的是非……” “呵……”李二陛下闻言不屑一笑:“你这算是拐着弯儿的回答了朕的问题啊……” “……”这一回,李承乾却没作声。 “……”李二陛下现在也尴尬了:的确,这人呐,有时候也不该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成,你如今也跟你那弟弟差不多的德性了……” “父皇……”李承乾眼见弟弟即将要给自己背锅,他赶忙开口道:“宽弟他……” “行了!”李二陛下眼见这老实的大儿子不上道,于是他干脆自己将话题挑明了:“朕问你,你怎么看待这次的事件?” “五姓七望,一定还与朝中的某些大臣暗中有勾连。”李承乾见父皇似乎打算考校自己,他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那阴弘智,还有那窦奉节,不念君恩,不思报国,成天声色犬马不说,还联合起来给宽弟下套,父皇,儿子认为,这次将阴弘智调任岭南,不能算流放,还有那窦奉节,这十六卫的将军也不该由他来担任。” “你小子……如今也学会跟朕耍心眼了?”李二陛下看着先前还唯唯诺诺,说话都磕磕巴巴,但是一提起要给弟弟“报仇”,立马就变得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大儿子,他只觉得这世道真是变了:“朕问的是这件事?” “父皇,儿子觉得这件事比较重要。”李承乾这大概是头一回在父亲面前守住了阵脚:“您给的惩罚太轻了,阴弘智跟窦奉节肯定记不住这个教训,而更重要的是,此举恐怕吓不到藏在暗中的那帮人。” “阴弘智好歹也是朕的小舅子,”李二陛下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李承乾,只觉今日这太阳真打西边儿出来了:“再说那窦奉节,那是你皇祖母的堂侄,朕的远房表弟,再者说了,如今他又娶了你姑姑……” “父皇……”李承乾这下可真是有些生气了:“说来说去……您一来怕阴妃生气,二来怕皇祖父生气……可您就不怕宽弟生气?那竖子可记仇……何况您若是担心皇祖父因此生气,您把窦奉节惹了宽弟的事情告诉他不就得了……这孰是孰非,亲疏远近……不都一目了然么……” “承乾,朕算是发现了……”李二陛下眼见自己身为堂堂皇帝,有朝一日居然被向来老实的儿子给逼到了角落,这种体验,对他来说还挺新奇:“你只要涉及到你弟弟,那些你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倔强可真是一股脑儿的全上来了啊……” “父皇,此事儿子不否认自己有私心。”李承乾闻言干脆跪倒在地:“可这份私心存在的前提,是有人试图算计我的弟弟!” “你们哥俩……难不成真是上辈子约好了——这辈子一起来找朕要债的?”李二陛下看着眼前这个跪地行礼比某个蛮夷还熟练的太子,他的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滑稽的感觉:“这件事情,不是朕不想清算,而是眼下这时局,根本就没办法正大光明的清算。 五姓七望,树大根深,他们的族人还有门生故旧,遍布整个大唐,上至朝中官员,下至贩夫走卒,谁都没法儿说彻底跟他们撇清关系。”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此刻已经沉默不语的儿子:“想要解决这些麻烦,朕这一朝,怕是难,至于你……就看你小子争不争气了……” “父……父皇?”李承乾怎么都没想到,这父皇说着说着,竟然…… “你是不是觉得朕放任你的好弟弟出去瞎胡闹,再将消息透露给房玄龄、魏征这些人,是因为朕已经动了易储的心思,打算看看他们的反应?”李二陛下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起身,随后缓缓来到李承乾面前:“承乾,你再想想,朕真的是这样的打算么?” 李二陛下的这番话,让李承乾沉思良久。 半晌过后,他才试探性地开口道:“父皇这么做……是为了让儿臣见一见宽弟的心意?可是儿臣……从来就没有……” “你要是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丝的不自信和怀疑,反倒显得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李二陛下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出言打断了他:“承乾,有时候人的内心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有些看似还十分阴暗,可这都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是,你最终的选择。” “儿臣不是说自己从来都没有过您会易储的的想法,”李承乾在听完父皇的这番话后,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后一脸坦然的开口道:“若是易储的对象换成别人,儿子自然有意见,可如果是宽弟……儿子没意见。” “为何?”曾经血洗玄武门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真就不信了,这李家第三代居然能如此相亲相爱:“你是觉得那臭小子能等熬走了朕之后,再将皇位禅让于你是吧?!还是说那竖子得知朕要易储,他转头就帮着你举旗造反了?!” “不是父皇……儿子绝无此想法……况且宽弟怎会如此……嗯……父皇……宽弟应该不会如此……罢了……儿子也不知道该说啥了……”李承乾就是再憨厚,这会儿也意识到父皇已然发怒了,但……考虑到自己和宽弟眼下的处境,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儿子的意思是,只要有宽弟在,我们这些他的兄弟姊妹们,就没人会担心自己的眼下和将来——因为宽弟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兄弟姊妹受欺负的,当然,除非那个欺负人的是他自己,而且那竖子欺负的也只会是我们这帮兄弟。不过……那竖子之所以会如此,其实也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兄弟们的喜爱而已……” “你这描述的内容……不但严谨,还挺周全哈?”李二陛下这下可是真正气乐了:“好好好……原来楚王殿下在皇宫之中,竟然如此得人心……” 第631章 不走老路 “比之父皇……还差得远!”作为储君的李承乾实在是不会拍马屁。 所以他这一下就拍马蹄上了。 “不是……”李二陛下一听儿子说这话,抬脚就照着对方的屁股来了一记侧踢:“你也敢阴阳怪气朕是吧?!” “没有……父皇……”李承乾被这势大力沉地一脚给踢歪了身形,但随即他又赶忙起身跪好:“此乃儿臣肺腑之言……” “那你的肺腑还挺脏……”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好大儿,再想想刚刚离开的那个“好大儿”,他终于明白了:这机灵的竖子和不机灵的孝子,其实都挺令他这个当爹的难受的。 “父皇……”李承乾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于是干脆选择俯身拜倒在地:“儿臣知错了……” “承乾,”突然,李承乾感到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于是他赶忙抬起头,却刚好对上父皇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 “父皇……”李承乾一时愣住,他意识到父皇似乎打算跟他说些什么。 “你出生在承乾殿,你的名字,是你皇祖父给起的。”李二陛下看着李承乾,突然笑了笑:“可能你也不信,因为你皇祖父给你起了这个名字,你那向来老成持重的大伯,还真就信了你那混账四叔的鬼话,认为你皇祖父起了别样的心思……” “……”李承乾此刻望着突然眼神惆怅起来的父皇,他的脑瓜子里只剩嗡嗡一片。 这……按在宽弟的话来说,属实是“好大的惊天内幕”啊……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大伯开始有意无意的试探朕,朕呢,起初没在意,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于是等朕察觉出来的那一天,朕和你大伯曾经的兄弟之情,也便渐渐开始由浓转淡,直至烟消云散……” 或许是不喜弯腰,李二陛下在说完这些后,干脆一把拎起了地上的儿子,随后他将手搭在了儿子的肩头——这是许多年来,他们父子二人头一次有如此亲和的举动:“承乾,爹教你个道理——一个人只要开始在内心产生对另一个人的怀疑,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坚不可摧,只要两人开始因为怀疑而产生试探,那么两人之间的情谊也就快要结束了。 一开始是一方单方面的对另一方,渐渐另一方察觉,也开始展开试探,于是,等两人渐渐相互试探的次数多了。最终事情的走向,就会是一个无可避免的结局…… 爹不想你做这种傻事。”李二陛下说话时看着儿子的眼睛,语气带着淡淡的哀伤:“所以,爹为你试探这一回,也就仅此一回而已! 相比如今,你应该也看清你弟弟的内心了吧?” “父皇!”这一刻,李承乾重新跪倒在地:“儿臣……儿臣……” “朕问你,你看清了没有?!”李二陛下见儿子一副快要哭泣的模样,顿时便生出了一股无名火:“你再给朕嚎一声试试?!” 你当你是宽儿那个竖子呢! 换他来,再嚎两声朕一样揍! “儿子看清了!”太子殿下此刻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看清了就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李二陛下说完,又拿脚踢了踢儿子的大腿:“起来,起来!你那竖子弟弟又不在,你小子不必时时刻刻盯着朕的大腿!” “儿子习惯了……”李承乾闻言下意识地接了一这么一句。 “你还真盯着呢?!”李二陛下被儿子给的这个“意外惊喜”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承乾又不说话了。 他主要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是楚王,这货拿来蒙骗自家老父亲的那些话……属于是张口就能来。 “算了……”李二陛下觉得再追究下去也是自讨没趣:“起来,滚蛋!朕想自个儿待会儿!” “父皇……”李承乾知道离开前还想再搏一把:“要不……朔方城那边……” “窦奉节只能留在长安!”李二陛下现在不用等儿子撅腚,他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如你所说,他一个武将,还伙同外人对你弟弟图谋不轨,所以你想想,若是将他放在朔方城,令其将在外,还手握兵权——你是怕他不反么?!等等……”直到此刻,李二陛下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宅心仁厚的太子爷产生认知误区了:“你个混账玩意儿,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父皇……儿臣……”李承乾这会儿能说他只是刚想到将人派去朔方城,接着在等对方走到半路的时候,自己再让人上表窦奉节意图谋反,狠狠摆对方一道么。 就算届时窦奉节不会被发落,但是有了这么一出,父皇肯定也不会将兵权交给窦奉节。 到那时,他窦奉节去也不是回也不是,真正落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 但现在…… 好吧,虽然李承乾不愿意承认自己脑瓜子笨,但是……父皇的办法……除了更缺……嗯……缺乏道德以外,好像也没啥其他毛病嗷…… “你这什么眼神?!”李二陛下见儿子在自己训完话后,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中还不时冒出精光,不由愈发恼怒道:“朕就知道……你如今也跟你那混账弟弟学坏了……” “父皇……”李承乾身为楚王殿下的好大哥,他向来秉承着“弟弟犯错我背锅,我若犯错自己扛”的优良传统:“这……根本就不关宽弟的事……” “你就护着你的蛮夷弟弟吧!”李二陛下这回可是真伤心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大伯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算了……或许你大伯还真有你一半的友爱,可惜架不住元吉那个狗东西……” 李二陛下说到这里时,突然止住了话头,随后只见他又朝儿子摆了摆手:“朕累了,你也退下吧。” “父皇,那儿臣告退……”李承乾直到离开时还一头雾水: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没了下文了呢…… 这可真就挺令人感到费解的。 殊不知,在李承乾离开后。 偏殿内,李二陛下在书架前一阵摸索后,终于从暗格内取出了一方剑匣。 而随着剑匣开启,里面存放的并不是什么绝世名剑。 只是四把普普通通的小木剑,而剑身上面则分别刻有“建成”、“世民”、“玄霸”……还有……“元吉”。 李二陛下看着匣中木剑,沉默良久,随后他伸出手,将其放在其中一柄木剑的剑身之上,轻轻摩挲:“但愿朕的儿子们,他日不必走朕的那条老路啊……” 第632章 楚王殿下的各种神机妙算 虽然自己的父兄一个是“昏君”,一个是“昏君苗子”,但这并不影响楚王殿下将每天的重心放在自己最可爱的妹妹身上。 “小兕子~~二哥回来啦!你在哪儿呢~~”——当楚王殿下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甘露殿外的广场上,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就好比同一时间,长安城内响起的八百声净街鼓一般,天生带着一种令人四散而逃的美。 当然,在兕子小公主耳中,这却是天籁之音。 “二哥!”原本还趴在母后怀里撒娇,表示今晚要跟兰陵阿姊睡的兕子小公主,在听到哥哥的呼唤后,当即便迈开小腿开始往殿外奔去:“兕子可想你了!” “这孩子……”在听到儿子的声音后,长孙皇后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抱住即将“奔赴天下第一好”的闺女儿,可谁知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于是,她也只能望着小女儿离开的背影无奈叹息。 但随后…… “哗啦……”原本还趴在一旁玩二哥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的“积木玩具”的稚奴,此时也一把推倒刚刚搭建好的由二哥提议,他来负责执行——“用来关押大哥和父皇的楚王府大……大院”。 随后,只见稚奴在起身后,也开始晃晃悠悠朝外奔去:“二哥~~” “唉……”长孙皇后望着自家最小的那个傻儿子离去时的背影,突然默默叹了一口气。 但愿陛下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吧……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同父辈那般…… “小兕子,今天都做了什么事啊?”当稚奴跌跌撞撞跑到殿外时,他的妹妹兕子已经被自家二哥抱在了怀中,兄妹俩这会儿正在上台阶:“以后你可不许这般疯跑,要是摔着了,二哥得多心疼啊……” “二哥,兕子很……”兕子小公主如今的词汇量还不算多,所以她抿嘴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认为很恰当的比喻:“兕子跟咪咪一样!不会摔!” “那傻猫儿可比不上我的兕子。”楚王殿下作为当年在暗中给咪咪大侠一路保驾护航的“大佬”,他当然知道咪咪这只长安猫届的“丧彪喵”,在初出茅庐之时,曾经都有过哪些黑历史。 被奶油猫打,被狸花猫打,被土狗围堵,被蜈蚣吓到……而最最搞笑的是,这货还打不过一户人家在院里养的大鹅! 而且它打不过就算了,却还记仇。当它在长安街头混出名堂以后,这位“咪咪大侠”隔三差五就带着小弟去那户养大鹅的人家,往鹅圈里丢石头、死青蛙、总之,自打“功成名就”之后,咪咪大侠总是要隔段时间,就那么“恰到好处”的“皮”那么一下。 以昭示它那独一无二的“猫品”。 兰陵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宠物如此“作恶多端”的。 而知道其中内幕的楚王殿下,一度认为咪咪这只小白猫可能最早“认主”的对象就是自己——毕竟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所以说咪咪这只“喵中败……极品”,关于它眼下的种种做派,追根溯源,盖因其自小耳闻目染的对象是…… 咳咳……蛮夷楚王,懂的都懂。 “二和(二哥),”就在楚王殿下跟妹妹一问一答其乐融融的时候,稚奴嘟嚷着迈出了大殿的门槛:“我也想你!” “你想我揍你!”楚王殿下对于稚奴这个臭弟弟,永远是“嘴硬心软”:“臭小子,你又闯祸了是吧?” “没有……”稚奴这会儿也不敢说长乐阿姊心爱的那只手帕被他拿去擦了鼻涕,当然,重点还不是擦鼻涕,而是这臭小子擦了鼻涕之后又原封不动地给人放回了原位:“二哥,我想去看钓鱼。” 稚奴口中说的“看钓鱼”,应该就是先前被楚王殿下带去御花园,看“大唐著名钓鱼佬”——“十钓九空”的皇家钓鱼大师——燕王李祐和梁王李愔垂钓。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俩小子也该收杆回去吃饭了。”楚王殿下闻言上前几步,弯腰一把将弟弟给捞在手中,然后…… “宽儿!你这是又皮痒了啊?!”当长孙皇后看着一手抱着妹妹,一手将弟弟打横搂在腰间,跟抱小猪崽一般,龙骧虎步走进来的儿子,她莫名就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心情:“稚奴好歹也是你的弟弟……” “娘,他能有这待遇就不错了……”楚王殿下可太了解自家的臭弟弟了:“这小子肯定闯祸了,只是您还没发现而已!” “嗯?”长孙皇后闻言凤眉轻挑:“宽儿,你在这件事情上,居然还能‘神机妙算’?” “那是自然。”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弟弟带到那堆积木面前轻轻放下,随后不顾这臭小子哀求的目光,转头对长孙皇后道:“因为儿子小时候也这样,犯了错,嘴就甜,那时候儿子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聪明又机灵,现在想想……哈……” 都是祖母疼爱自己,往往看破不说破罢了…… “宽儿你……”长孙皇后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她便沉默了下来。 有些事情,就连长孙皇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比方说她这个当娘的纵有万般苦楚,可是自小就将襁褓中的孩儿送到陇右,怎么说……怎么论……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然后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没有过错。 “娘,想啥呢?传膳啊!”楚王殿下一边用手指去戳妹妹伸过来的小手手心,一边故作随意道:“您都不知道,儿子今日都经历了什么阵仗。” “你舅舅他没去帮你?”长孙皇后闻言再度皱起眉头:“不应该啊……” “娘,此事是您告诉他的啊?”楚王殿下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带搂紧了此刻在自己怀中乐不可支的妹妹:“唉……娘……其实您没必要……” “这些事情啊,娘可不插手。”长孙皇后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笑着开口打断道:“娘是猜的——毕竟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你舅舅。” 第633章 大哥你不配 “啊?”楚王殿下听完长孙皇后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娘……我教训教训几个不开眼的二五仔而已,这动静……很大么?” 明明本王才带那么点儿人手…… “宽儿,你是不是觉得为娘久居深宫,所以见识便就浅薄了?”长孙皇后这会儿只觉得儿子是在明知故问:“臭小子,要不是为娘……算了……宽儿,你记住,往后再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你若是没有第一时间出手,或者举棋不定,不妨先跟娘说一声,娘会给你做主。”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我隔天才知晓此事啊……”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娘亲到底还是小看自己了:“而且儿子啥时候举棋不定过啊?这遇到对方先手,那我该落子就落子呗,大不了快输了就掀棋盘!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啊……关于上次儿子‘举棋不定’……那还是在虞师府上……” “今年的元正,你父皇要在宫中举行晚宴,到时候娘亲再给你把把关。”知子莫若母,虽然儿子在别的方面让长孙皇后这个当娘的很是忧心,但独独在这件事情上,长孙皇后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当然,你若都喜欢,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正妃的位置……” “娘,这事儿您就别惦记了,儿子心里有数……”其实当下心里压根就没数的楚王殿下,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况且兕子还在这儿呢。” “二哥?兕子怎么了?”原本因为母后和二哥之间的对话,听得一脸雾煞煞的小兕子,这会儿可算是找到切入点进行发言了。 “兕子很好,兕子很乖,兕子最可爱!”楚王殿下见妹妹这个小迷糊还要开口再问,当即便温柔地哄劝道:“兕子听话,晚上二哥给你讲‘孙大圣’的故事。” “二哥你最好了!”早就被齐天大圣迷得神魂颠倒的兕子小公主,顿时欢喜地搂住哥哥的脖子,小脸还使劲地在哥哥脸颊上蹭了蹭:“兕子要听‘大闹天宫’!” “好好好,‘大闹天宫’……”妹妹虽然闹腾,但是楚王殿下永远都只会觉得对方可爱。 “二哥,我要听……”见妹妹的要求被答应,不知何时凑过来的稚奴也一脸兴奋道:“我要听‘打……打白骨精’!” “那是‘三打白骨精’……”楚王殿下不忍扫了弟弟的兴致,所以只能无奈地点头道:“成,二哥应了你,不过你得乖一些。” “二哥,我很乖的!”稚奴闻言顿时小脸严肃地做出了保证。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 “呜呜呜呜……”因为“手帕事件”被长乐阿姊痛揍的九皇子殿下,突然就理解了“空口说白话”那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只不过在他这个年纪,这个道理还属于“只可意会,无法言说”的程度。 可能将来某一天,等他再度经历类似事件后,这份感悟才会形成闭环吧。 ------------------------------------- 言归正传。 太子殿下是在楚王殿下跟母后还有弟妹们用过膳后,才赶来甘露殿的。 他先是陪着母亲长孙皇后说了会儿话,随后趁着妹妹小兕子被玉琳抱去洗澡的功夫,他拉着得闲的楚王来到了广场的一角,兄弟二人开始了一场别出生面的密谈。 “宽弟,其实今日你跟父皇谈话的时候……我就在屏风后面……”太子殿下一上来,就主打一个“真诚”:“我其实很高兴……” “什么?!”楚王殿下一听大哥说这话,顿时就“震惊”了:“那昏君还真就安排了带刀的甲士?!好哇……好哇!我们父子二人终究是走到了这步田地了吗……” “不是宽弟……”太子殿下见弟弟又开始犯病,当即哭笑不得道:“是我话没说清楚么?好吧……是我话没说清楚——当时屏风后面就我一人而已……” “真的吗?我不信。”楚王殿下开始撸起袖子:“我现在要验证一下。” “你干什么?你个竖子!你别过来啊!”太子殿下今日是来跟弟弟交心的,但没想到对方是打算跟他交手:“宽弟……楚王!楚王殿下!孤给你认错还不成嘛?!” “你有啥错啊?”楚王殿下发现大哥还真是怂得彻底:“你也是身不由己啊……” “宽弟……我咋觉得你这话是在调侃我呢……”太子殿下听弟弟这般说,他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便语气肯定道:“你肯定是在调侃我!” “不错,有进步。”楚王殿下见状朝哥哥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终于开始对自身,以及对你弟弟,有着愈发深刻的了解了。” “宽弟……你好像对这个真相……不是很惊讶啊?”太子殿下看着还有心思调侃自己的弟弟,不由有些诧异道:“正常情况来说……你这会儿早该动手了……” “方才你不是认错了嘛?”楚王殿下觉得大哥这人是真别扭:“唉……好啦,不逗你。 这事儿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屏风后边儿站着的是你,还是其他人,重要么?”楚王殿下说到这,将目光看向大哥的眼睛,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哥,我问心无愧啊!” “宽弟……”太子殿下这会儿愈发觉得自己人品卑劣了。 “我刚来长安的时候,没事儿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看天空。”楚王殿下见大哥又开始内疚上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当时我就好奇一件事——这长安的天空,跟陇右的天空也没什么两样,可为啥我就不能一直在陇右看天空,非得来长安呢? 我那时候不觉得长安属于我,或者说我不觉得我属于长安。”楚王殿下说到这,抬手拍了拍自家大哥的肩膀:“大哥,是你,是你隔三差五的关心,还有长乐的一直陪伴,以及没事儿就带着几位阿姊给我送零嘴的青雀,加上那个总是偷偷摸摸来看我,往我手里塞过一把摇铃的小恪——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我的兄弟姊妹陪着我熬过来的。 所以啊,为了当初这份最真挚的情谊,我说什么也不可能……算了,本王光明磊落,整这些矫情的话语作甚?总之,大哥——”就在即将煽情的时候,楚王殿下话锋一转,开始对自家的老实人大哥说出了他真正的劝诫:“往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事关你储君之位,你就不要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要有任何举动,记住,这两点你都必须做到。然后,你就坐等本王如何替你修理那些不懂事的家伙们吧!” “宽弟啊……”太子殿下此刻看着身影突然高大起来的弟弟,他的眼中不禁泛起一阵湿润:“你倒也不必……” “大哥,你就承认吧,”楚王殿下骄傲地抬起下巴:“你能有本王这样的贤王弟弟,真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你要学会珍惜哟!” “嗯……”李承乾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他又觉得这样不够,于是他当即重重点头,顺带挺高了音量:“大哥知道了!” “不错,太子可教也。”楚王殿下哈哈一笑,随即便揽过大哥的肩膀,兄弟二人一道往大殿行去。 “对了大哥,这回你负责哄稚奴啊——那小兔崽子可粘人了!” “宽弟……为啥我不能哄兕子啊……” “你不配好嘛!本王才是兕子最爱的哥哥!” “哦……” “不服气?!” “那没有……挺服的……” “这还差不多……” 第634章 宇文擎,请收起你的妙计 风波过后,隔天楚王殿下一大早就出了长安城,去往了玉山。 “玄策,你干啥去?”楚王殿下一进别苑,就撞见了正准备出门的王玄策:“对了姜公在不在?” 殿下您动作这么快?”王玄策见楚王殿下从大门进来,顿时诧异道:“臣还正准备进城见您呢。” “没办法……”楚王殿下也不想起得这么早:“本王昨晚不小心打坏了那昏君最爱的青瓷花瓶,当时因为兕子帮着说情,本王才得以幸免于难,但是……”楚王殿下说到这,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玄策啊……那昏君……也是个记仇的啊……” “殿下,您这好好的,怎么会摔碎陛下最爱的青瓷花瓶呢……”王玄策闻言有些不解道。 “不是摔碎……是打坏……”楚王殿下这会儿也是有口难言,他能说昨天跟兕子还有稚奴讲故事的时候,正好长乐兰陵也在,再加上个爱起哄的青雀,这小子使劲撺掇兕子说想看自家二哥耍棍——这……既然兕子开了口,那楚王殿下这当二哥的能拒绝吗? 更何况当时听闻此言的长乐和兰陵,在望向楚王时,她们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 于是……楚王殿下顿时就豪情万丈的拆了摆放在甘露殿内,李二陛下专属的晾衣架,然后自由发挥,给弟弟妹妹们当场来了一段“天命棍法”。 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在西北“边学边实践,然后得出真知”的……除了兵法,还有他的武艺。 在弟弟妹妹们的叫好声中,楚王殿下将一杆长棍舞得密不透风,时不时还挽出几个漂亮的棍花,外带将转棍抛上半空…… 直到…… 某次失手,那长棍在地板上“邦邦邦”打着旋儿,最终直冲那只老爹最喜欢的青瓷花瓶…… “殿下……”王玄策在听完了楚王殿下的回忆后,他也不禁感到一阵无奈:“您这是半点儿都不闲着啊……” “唉!玄策,勿要说笑,本王又不是不负责。”楚王殿下听闻家臣此言,当场便要展示自己崇高的品德:“本王今天来,就是打算挑些不错的琉璃器带回去,哄那昏君开心,唉……本王真累啊……对了,李伯伯府上也要送些琉璃器和宝石过去,张婶婶应该会喜欢……还有尉迟伯伯跟程伯伯,外带我那迷途知返的混账舅舅……关于他们的礼物……干脆都送汗血宝马吧,一家两匹,应该也够。” “殿下,您可真周到啊……”袁天罡不知何时拿着一张面饼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可是臣和师弟那日也在窦奉节的府上……” “淳风肯定没你这么厚脸皮。”楚王殿下向来闻弦知雅意:“至于你……罡子,你抗揍不?” 你抗揍就有汗血宝马!——那玩意儿给你的理由肯定不能是赏赐,既如此,就只能是受伤后的补偿。 “……”袁天罡此刻已经从楚王殿下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威胁:“殿下……那什么……汗血宝马嘛……臣也有,就不贪多了……” “好马谁还嫌多?”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正好,本王手里的汗血宝马不多了,回头让马周去西北的时候,从西北弄些过来。” “殿下,您这话里的‘弄’字,有说法吗?”袁天罡可太了解自家家主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咱拿琉璃器换还不行,汗血宝马嘛……本王肯定不白拿,不白拿嗷!”楚王殿下认为认为凭借自己在西北树立的良好形象以及出手的琉璃器品质,买马的事情,肯定很简单。 “殿下,武将这边还好说,那房公、杜公他们……”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已经被袁天罡带偏了,于是赶忙开口道:“还有魏公以及您的两位恩师……” “除了我那两位恩师,还有陆德明、孔颖达、李纲三位老师,这回他们也在暗中使了力……”楚王殿下听闻玄策此言,先是开口纠正了对方,随后才道:“还有我那姑丈,这次按兵不动……嗯……本王也得送礼,以便让他反省一下自己。 不过这光送汗血宝马嘛……礼数上肯定是过得去,可这礼毕竟是没送到人家心坎里去……” “殿下,吾有一计。”就在楚王殿下为此感到烦恼的时候,闻风而来的宇文擎又献上了自己的妙计:“咱们送些甲胄给几位大人如何?”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面对自己麾下这个一向打算抢“卧龙”饭碗的“虎痴”,楚王殿下也很无奈:“宇文擎,收起你的那些妙计好么?你小子还打算拿这玩意儿给人家上套?你信不信本王前脚把甲胄送出去,我爹后脚就能收到消息,然后本王就得在宫中卧床静养十天半个月?而且其中还有本王的姑丈!你咋想的?!” “殿下,臣没有啊……”宇文擎这会儿觉得很是委屈:“臣想的是人家缺什么咱们就送什么啊……” “宇文大哥……”王玄策知道在西北长大的宇文擎并不了解大唐的律法,于是他当即低声解释道:“这私藏甲胄……还有私下转让甲胄,在大唐,那可都是重罪……” “那我们……”宇文擎闻言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哼,”楚王殿下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窦氏部曲所穿甲胄,那是皇祖母给本王留下来的,此事别说是那昏君没资格指摘本王,就是我皇祖父,也不会说啥。况且我皇祖父大概还会后悔——当初他怎么不给我留点儿甲胄。” 毕竟时过境迁,谁是皇祖父最孝顺的孙儿,他老人家心里门儿清。 “那不送甲胄……送啥呢?”张镇玄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楚王殿下身边:“抛开柴驸马不提,殿下,这读书人应该都对古籍感兴趣,特别是孤本,这些您有么?” “你看本王像是——”楚王殿下闻言下意识地开口回答道,只不过话说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嗯…… 要不……本王送几位伯伯还有老师们一次流芳百世的机会?! 第635章 那个震惊楚王的消息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突然放声大笑道:“本王知道该送什么了!” “殿下……您还真有孤本啊?”王玄策闻言也不禁感到一阵诧异。 “我皇祖母最爱读书,陇右的老宅里估计有很多古籍,但是本王肯定舍不得拿出来送人,那是祖母的遗物!”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想起一事:“玄策,你知道当初给本王‘朱砂开智’的是谁么?” “臣……不知。”王玄策知道这事儿该给楚王殿下一点儿嘚瑟的空间。 “谁?”袁天罡这会儿就不如王玄策聪明:“谁居然敢承受这么大的因果!” “你大爷的……”楚王殿下见袁天罡又开始不识时务了,当即便一记横扫送了出去:“罡子,你信不信本王将你流放岭南?!” “给殿下‘朱砂开智’的,是老夫人吧?”张镇玄作为窦氏供奉,他在楚王殿下面前一向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是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得亏了皇祖母庇佑,本王才能茁壮成长?” “又‘拙’又‘壮’?”袁天罡屁股上挨了一脚还不老实:“当然……重点是成长……” “罡子,你知不知道按照规矩,你这么做是要被扣俸禄的?”楚王殿下觉得罡子如今是越来越有反骨了:“武小娘子那边安顿得如何?” “殿下……臣哪敢过问这些……”袁天罡自认身为楚王殿下的忠心家臣,像是这种事情,绝对属于雷池,给他天大胆子,他也不敢跨越。 “你……”楚王殿下见袁天罡摆出一副无辜模样,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回头本王让姜公……算了……回头本王抽空亲自去!” “殿下,你现在也不忙啊……”张镇玄觉得家主似乎有点……抗拒此事…… “本王去了武小娘子那里,就得再去一趟冯娇娇的宅邸,完事儿了独孤妹妹、怜儿、还有萧家、魏……算了,魏征的府邸本王应该是进不去的……那二杆子不在门后埋伏甲士本王都看不起他……” “那倒不至于吧……”袁天罡觉得楚王殿下这说法还是夸张了。 “所以本王看不起他啊。”楚王殿下闻言理所应当地回答道,随后他也没放过开口问这话的罡子:“罡子,你有时候就是话多……” 非得逼着本王将话挑明白是吧? 那样多伤人家魏公的感情啊…… 当然,反正本王不在意就是了。 “殿下……”袁天罡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啥了:“您这是跟魏公杠上了?那魏家小娘子……” “放心吧……”楚王殿下这会儿早就看穿了一切:“为这事儿头疼的不该是本王,而是本王那昏君父亲还有魏公——我爹这辈子受到的最多的欺负,不是来自本王,而是魏公那张破嘴,所以啊,我爹这回说啥都得让魏征把闺女儿嫁给本王,他才能感受到‘大仇得报’的满足。” 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面前的几位家臣,包括王玄策,皆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样,除了望向自家家主的眼神充满了高山仰止的味道,剩下的…… 还有那么一丝丝鄙夷。 “你们最好是在鄙夷我爹。”楚王殿下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还有啊,你们别一天天的光知道跟人斗殴,那些破事儿不过是寻常日子里的调剂——咱们接下来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如何拿下高句丽!” “殿下,定了么?”王玄策听完楚王殿下的这话,眼神中顿时露出一阵精光:“陛下要征伐高句丽?” “差不多。”楚王殿下想起当初老爹在偏殿里对自己说的话,神情严肃道:“最多两到三年,就会有一场灭国之战等着他们。” “殿下,届时我肯定随您前去。”楚王殿下话音刚落,一旁的张镇玄突然开口道:“臣还未见过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样子呢。” “……”楚王殿下想起那日他在河边见识到的“天雷滚滚”,突然就不怎么想开口炫耀了:“也就一般般吧……” “殿下您怎么还谦虚起来了?”袁天罡只觉得今日的太阳指定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滚一边去。”楚王殿下压根就不想跟罡子多费口舌。 憨货一个……等你见识到……本王恐怕还得担心你会不会羞愧欲死呢…… 不过……罡子这种人……大概率会上去抱着张镇玄的大腿狂喊“道长,这个厉害,我要学这个”吧…… 什么?楚王?楚王肯定不是这种人! 毕竟身为窦氏家主的楚王殿下敢这么干,丢的可不光是楚王自己的脸。 而楚王殿下这辈子都不会让自己的祖母因为自己而蒙羞。 ------------------------------------- 又是黄昏中,又是在八百声净街鼓的鼓声中,楚王殿下一袭白衣,身骑宝马,手中还拿着一个硕大的琉璃瓶,在路人震惊的目光中,飞快穿过长安大街,驶入宫中。 而宫中的侍卫们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要楚王殿下能在宫禁前归来,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母后,那昏君在不在?”楚王殿下这次拿来了自己府库之中最为精致的花瓶,所以他说话的底气相当之足:“告诉那个小心眼儿的,本王这次要赔他个……嗯……母后?你咋了?” 楚王殿下进入大殿后,突然发现长孙皇后板着一张脸,也不搭理他,只是默默看着手中的……一封信? 哈? “娘,难道是……”楚王殿下想了想,嗯……应该跟新罗女王挂不上钩,毕竟那妖精寄给师……呸呸呸……寄给他爹的都是肚兜:“难道是我爹又惹您生气啦?” 机灵善变的楚王,开始不动声色的“刺探敌情”。 “哦,那倒没有。”长孙皇后似乎这会儿才听见儿子的声音,她抬起头,目光稍稍在儿子手中那只精美的花瓶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带着一股莫名的笑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宽儿啊……出息了啊……” “啊?”楚王殿下还从来没有见过母后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怎么说呢……那昏君每次要动手揍自己之前,才会用这种阴阳怪……唉……母后也学坏了呀…… “新罗的王女,在信中表达了对你的仰慕之情,她还说,如今高句丽对新罗虎视眈眈,所以她希望大唐的楚王殿下能为她和她的母亲主持公道呢……” 第636章 国书奔着哪儿去 “娘……”楚王殿下这会儿开始汗流浃背了。 “这会儿知道叫‘娘’了?”长孙皇后见儿子似乎打算求饶,于是她将手中的信封放下,微微蹙眉道:“此事……” “——此事定有蹊跷!”楚王殿下眼下为了自己的清誉,也算是豁出去了:“娘,儿子觉得,您这是中了那昏君的离间计啊……” “嗯?”长孙皇后发现儿子真是好样的,什么锅都能往他爹头上扣:“宽儿,这事儿怎么会跟你父皇有关系呢?” “娘,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您手里的这封信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楚王殿下见娘亲终于上当……呸呸呸……上套了,他立马拿出一本正经的态度,煞有其事的分析道:“往常那新罗女王给我爹寄的国书那都是绣在肚兜儿上的,而这次……娘,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爹之所以将这封新罗王女的信交给您,其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您的视线……然后他……这会儿八成还在欣赏肚兜呢!” “宽儿……”长孙皇后看着自家的好大儿,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夫君提起这臭小子就是满脸的无奈了:“你还真是了解你父皇……” “那是,也不看看谁英果类谁……”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于是赶忙纠正道:“当然了,母后……我爹这好色的毛病……属于是我皇祖父的遗留了……可跟我扯不着半点关系……” “呵……”长孙皇后见儿子将话圆得如此漂亮,于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发出一声无奈的苦笑:“好好好……宽儿,你要这么论……娘还真没法挑出毛病来……” “唉……娘,世人都说我爹是一代雄主,只有我才知道,没有您这位千古贤后,他的名声注定得大打折扣,嗝儿~~”楚王殿下说完,突然打了个压住韵脚的嗝。 也算是神来之笔了。 “你这孩子……在外边儿吃太多,积食了?”对于儿子拍自己马屁的行为,长孙皇后早就见怪不怪了:“回头我让尚食局给你煮些消食的药膳汤,你记得喝。” “嗯嗯嗯……”楚王殿下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母亲腿上的信封:“那什么……娘……儿子能问一个问题么?” “你想知道上面具体都写了什么?”长孙皇后闻言眯起了眼睛。 “没有没有……”楚王殿下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在这一刻已经放大到了极致:“儿子就是想知道……娘你真的不去查查我那昏君老爹有没有私藏肚兜儿?他在这件事上可是惯犯了!您忘了先前我去太极殿给他送晚饭……” “你父皇刚刚在你口中可还是“一代雄主”……”长孙皇后发现儿子在有些时候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哦,那是刚才,现在他已经是昏君了。”楚王殿下听完母亲的话,丝毫不觉愧疚:“色令智昏的那种昏君!” 哼哼哼……谁让那昏君背刺本王的? “面刺”本王的,本王都得流放岭南,这背刺本王的,还能落得了好儿? 也就是本王现在没有发配那昏君的实力,等本王……哦不对…… 本王似乎……应该……不大可能拥有这种实力。 这就挺让人悲伤的…… “你父皇让张楠将这封信送过来的时候,就让张楠给娘亲递了话:他说你小子见到这封信,指定是要想方设法拉他下水,所以他让娘亲不要信你……” “母后……这就是做贼心虚啊!”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为自己叫屈道:“况且儿子跟您母子情深,儿子才不相信,您会不信我!” “宽儿……你这又叫上‘母后’了啊……”长孙皇后洞察到儿子“理直气壮”时的小习惯,于是选择了后发制人:“娘问你,你真就对那新罗的王女不感兴趣?” “娘……儿子如今连这长安城里的都不大能搞得定……”楚王殿下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啥了:“我还去考虑长安城外边儿的?再说了……儿子对那些异族公主什么的,是真没有什么心思,也就我爹,我皇祖父这样式儿的昏君,才会——” “——才会对那些美人儿念念不忘是吧?”说时迟,那时快,在李二陛下的声音刚刚传入楚王耳中之时,机敏的楚王殿下已经大步窜至长孙皇后身边,一把将其护至身前:“母后,您可得为儿子做主哇……” “你呀,少作怪!”长孙皇后闻言伸手拍了拍儿子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宠溺道:“依照为娘的想法,你这孩子就该好好长长记性!” “这怎么能怨我呢!”楚王殿下闻言立马直起身,对着自己的爹娘怒气冲冲道:“本王招谁惹谁了?啊?!那新罗女王本王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当初在西北,本王写的国书,那都是上来就奔着各国国主上三代的下三路去的,本王……本王对我大唐的一片碧血丹心,可昭天地日月啊!” “你用不着把粗鲁的事情说得如此悲壮!”李二陛下见这臭小子还有空给自己上才艺,他当即板着一张脸,调侃对方道:“朕估计是那新罗王女听说了咱们大唐楚王殿下的英勇事迹,春心萌动,所以才有了这般大胆的举动。” “她那是大胆么?”楚王殿下觉得老爹真的是蠢的可以,你都没看见娘亲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了吗:“她那是找死!” “你这是在拿话点朕?”李二陛下见儿子说完这番话后还努力朝自己挤眉弄眼,他又如何能不明白儿子的意思,只不过…… 李二陛下接下来就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是“你父皇还是你父皇”。 “宽儿啊……”李家的男人,似乎天生就有当情圣的本事,只见此刻的李二陛下压根就没有去看已经俏脸含霜的发妻,转而是一本正经的训斥起了儿子:“你当父皇不知道那新罗女王打的什么主意?可是父皇也有父皇的苦衷啊,那高句丽若是吃下了新罗和百济,那么将来咱们大唐想要灭掉它,就会更麻烦。所以,朕才会耐着性子,忍着恶心,与那新罗女王虚与委蛇,为的就是想办法暂时保住这两个国家,以便将来在必要的时候,让它们为大唐打败高句丽发挥作用……” 第637章 还不如睡书房 “爹……”楚王殿下在听完自家老爹的这段“我虽然渣但我渣得很有理由”的渣男演讲后,他顿时感到自己将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你又无敌了……真的……” “罢了罢了……”李二陛下出色的演技让他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自家混账儿子对自己这番话的回应——只见他直到此时才将目光转向长孙皇后:“观音婢,朕心里苦啊……” “陛下……”长孙皇后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突然变得脸皮如此之厚,但她又想到对方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所以,哪怕明知对方的理由半真半假,她却不愿再去追究了。 “哇……”楚王殿下直到发现母后的面色已然缓和,他才想通了事情的原委:“你这昏君……居然对我母后使阳谋……” “你这孩子怎净说浑话?!”长孙皇后见儿子点破了丈夫的用意,顿时没好气地掐了掐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成天没个正形,你要有你爹这本事,你还会心忧如何应付你那些个——” “对了,观音婢,朕一听你说起这个,还真想起有一事,恐怕是咱宽儿的机会。”李二陛下突然的插话,让对面原本温馨一片的母子顿时为之一愣。 “娘,这人真是我爹?”楚王殿下看着此刻不但不生气,还帮着解救自己的昏君父亲,他的心中顿生一股不祥之感:“我咋觉得他这会儿正在图谋我点儿啥呢……” “陛下,敢问是什么机会?”长孙皇后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躯:“宽儿他……恐怕不需要这个机会。” “观音婢……”李二陛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都还没开口说具体的事宜,这娘俩就结成铁板一块了:“朕现在有些伤心……” “你还伤心?”楚王殿下闻言顿时把脖子一梗:“说起来我才伤心呢!那新罗王女几个意思啊?!她娘亲都知道给你这个昏君送肚兜,怎么到了本王这里,收到的就是书信了?!哼……难道本王是什么没档次的贤王吗?!本王凭啥不能……” “不能什么?”长孙皇后没想到关键时刻,儿子居然又开始自己拆自己的台,但出于母爱,她还是先李二陛下一步,开口打断了楚王殿下对李二陛下的高频持续输出。 “贤王……昏君……”李二陛下也在一旁帮腔道:“楚王殿下,您可真是会自吹自擂,踩一捧一啊……” “本王凭啥不能……”楚王殿下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怂,所以,考虑到娘亲如今越来越善使鸡毛掸子,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最乖顺的语气说最叛逆的话:“本王凭啥不能批判这种低俗的行为呢……” “你想怎么批判?”李二陛下闻言扯了扯嘴角,他在长孙皇后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洞悉了自家好大儿的意图:“你是想见到实物是吧?” “呐呐呐呐……”楚王殿下见老爹已然得意忘形,他顿时便抓准机会进行绝地反杀:“爹,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原来还真批判过人家新罗女王给你送的‘国书’啊……” “不是……你……”眼见发妻的神情再次转为冷淡,李二陛下也开始出离愤怒了:“好小子,咱爷俩可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陛下这是承认确有此事了?”长孙皇后本来已经打算给夫君台阶下了,可谁知对方却自己又往上跳了一大步:“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本宫说的……” “我……”李二陛下此刻已然无话可说。 他说自己没做过……谁信呢…… “娘,我爹还不至于如此没眼光。”楚王殿下虽然喜欢跟自家老爹走对抗路,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看在“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份上,在关键时刻拉这昏君一把:“再说了,这事儿说来说去都是 那新罗女王还有她女儿在恶心人,咱们可不能上了对方的当。” “好小子,正反话都让你说了是吧?”李二陛下觉得这会儿被儿子搭救,还不如转头去睡书房呢…… “陛下这是不打算领宽儿的情了?”长孙皇后可不管这自己的夫君跟儿子走的是不是对抗路,她现在只在意一件事:“如果陛下当初一开始就不接受这种形式的献媚,会有今日吗?!” “我……”李二陛下被发妻这一句话给问得哑口无言。 “史官何在?!史官何在?!”楚王殿下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段对白好精彩!得记下来!” “好了,宽儿,你也别拱火!”长孙皇后拦下了咋咋呼呼的儿子,随后又对李二陛下道:“陛下先前说的机会,是什么?” 这臭小子不是心悦萧瑀的外甥孙女么?”李二陛下现在可没有拿乔的心思了,见发妻提问,他心里自是清楚这是对方在向自己释放和好的讯号:“如今那杨绾绾恰好遇见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嗯?!”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眉头一掀:“这长安之中,还有不开眼的二愣子?!” 他可是才修理了杨豫之啊…… “你小子成天也就只记得这些了……回来!干什么去?”李二陛下见儿子这就打算往外走,登时便已心中了然:“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就这么着急?!” “爹你不懂……那傻妞儿以前挨了欺负可不会像如今这般,默默忍着……”楚王殿下闻言立住身形,回头看向自己的爹娘:“人当初是我送回来的,我总不能眼看着她渐渐变得不像她自己吧——再说了,我就不明白:这偌大个长安城,怎么就非容不下她一个小姑娘呢?”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二陛下看着自家最挺拔的那棵“玉树”,眼中带着浓浓的欣慰:“不过你小子能说出这番话来,爹倒是很意外……” “娘,我爹以前真的没有因为说话说不到重点而挨过揍?”楚王殿下这会儿可不打算配合老爹上演‘父慈子孝’:“李怀仁要是跟我说话这么磨叽,我……” “你什么?”李二陛下微微眯起眼睛。 “我……我一定耐住性子好好听他说……”楚王殿下做人向来能屈能伸。 “她这两天遇到了麻烦,”李二陛下觉得这事儿能闹到自己眼前来,说明五姓七望那帮狗东西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的家臣,那个西域商人木阿斯,被人告发走私食盐,而她作为木阿斯的主人,自是难逃其咎。” 第638章 楚王殿下驾临大理寺 “爹……这事儿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那你就下一道旨意让人家回去呗……”楚王殿下闻言望向自家老爹,脸上陪着讨好的笑容:“您就当给儿子个面子……” “可是按照唐律,走私食盐可是重罪。”李二陛下听闻儿子求情,却依旧作出了一副公事公办姿态:“那西域商人已经收押,明日戴胄就会派人去萧府,带走杨绾绾问话。” “哇……”楚王殿下见自己的面子在亲爹面前不管用,于是他也不装了:“爹……你莫不是打算换一个大理寺卿……” “你小子什么意思?”李二陛下闻言眯起了眼睛。 “爹你可别误会!”楚王殿下见老爹明显会错了意,于是赶忙解释道:“儿子的意思是……杨绾绾这个烫手山芋,戴胄还是别碰比较好……” “怎么,杨绾绾这个山芋不是因为楚王殿下您护着,才烫手的?”李二陛下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当即嗤笑:“臭小子还想糊弄你爹……你还嫩点儿!” “不是……”楚王殿下发现眼前这昏君真是越来越类皇祖父了:“爹,我跟你谈国家大事,你跟我聊儿女情长?娘——”楚王殿下将目光转向一旁抿嘴偷笑的长孙皇后,语气十分委屈:“您说句话啊……” “宽儿,你父皇也是为了你好……”长孙皇后说着,略带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夫君,才转头继续对儿子道:“这不都明摆着了嘛——你父皇让你明日去大理寺英雄救美呢……” “真的?”楚王殿下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依我看……我爹这是打算让我出手治一治暗中捣乱的那帮狗东西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五姓七望想找茬吧?嘿……他们也就知道欺负欺负弱女子,有本事来跟本王掰掰手腕子啊?!” “我儿好志气!”李二陛下见儿子不用自己提点就明白了一些,于是他就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朕当年亦是远远不如也……” “唉?唉!”从未受到过如此夸赞的楚王殿下,这下可多少有些惊慌失措了:“爹……你干啥?!突然说这种话……难不成……你要我屠了五姓七望?!不成啊爹……我留着他们还有用呢……” “你小子不要成天开口就是打打杀杀……”李二陛下看着自家的好大儿,神情颇有些无奈:“怎么敲打他们,那是你的事,总之戴胄那边朕已经打过了招呼,你回头自己掐准时间去领人就是。” “……”楚王殿下见老爹表态得如此痛快,不由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娘亲长孙皇后:“娘……我是不是该谢恩了?” “楚王殿下自己看着办。”长孙皇后闻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总之那杨绾绾……娘瞧着不错……” “咳咳……”楚王殿下这下可就什么都懂了。 ------------------------------------- 翌日,楚王殿下按照老爹的吩咐,掐准时间——约莫在大朝会散去一个时辰左右,他骑着从大哥那打劫来的第二匹汗血宝马,慢慢悠悠的来到了大理寺。 “戴公,忙啥呢?”楚王殿下今日难得穿一身亲王冕服,而自打他打马停在大理寺门口,下马进门起,这周遭的一声声“参见楚王殿下”都听得让他起茧子。 当他一路疾行来到大理寺的公堂之上后,这货先是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坐在一张胡凳上不说话的杨绾绾身前,接着,玉树临风的楚王殿下朝刚刚拿起惊堂木准备拍下的戴胄微微一笑:戴公,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对了,唐公托本王向您问声好。” “……”说实话,戴胄从来就没见过如此谦逊有礼的楚王。 难道说……陛下跟自己说的放人的理由是真的…… 楚王殿下还真就看上这水灵灵的前朝郡主了? “喂!姓戴的,本王问你话呢?!”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今日单枪匹马的前来,你就能有恃无恐呢?你大爷的……”楚王殿下说完就撩起袍袖,跨过刚刚受完刑,正趴在地上喘息的木阿斯,直冲堂上坐着的戴胄而去。 “唉殿下!”戴胄真没想到,老友唐俭跟自己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这倒霉孩子说发癫就发癫啊:“您就站那儿别动!” “楚王殿下,您这样不好吧。”就在楚王殿下准备接着往前冲的时候,一旁被他忽略的中书舍人许敬宗,突然微笑着开口道:“今日戴公审理此案,乃是依据国法,您这一来就胡搅蛮缠,是不是有违——” “这傻缺是谁?”楚王殿下没等许敬宗将话说完,便再度扭过头,将目光看向戴胄:“您下边儿的官儿?!” “殿下……这跟老夫可没啥关系……”戴胄见晦气找上自己,他立马开始撇清关系:“许大人只是过来旁听此案的。” “哦……”听完滴啊周的解释,楚王殿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便对许敬宗道:“赶紧滚,本王没空搭理你。” “殿下您……”许敬宗闻言刚想开口,谁知人家又忙着安慰绾绾阿姊去了。 “绾绾阿姊,没吓着你吧?”楚王殿下缓步来到杨绾绾面前,见对方微微偏头不敢看自己,他不觉得一阵好笑:“咋了,这来了长安,就不认识你的‘远房表弟’了?” “殿下勿要说笑……”杨绾绾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自打楚王进门的那刻起,她原本因为木阿斯的遭遇,而感到不安的内心顿时便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有眼前的少年在,纵然事情再大,他也会保自己安然无恙。 “没有说笑啊,”楚王殿下说着说着,突然眉头一皱:“不对唉……为啥我萧师就这么放心将绾绾阿姊你给送进大理寺呢……” “舅姥爷说,他与戴公是好友,我来此就是回答戴公的一些问题,然后就可以领着木阿斯回去了……”杨绾绾说完,突然乖巧地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一块玉佩,将其递给了李宽:“这个……还你……” 第639章 老许,你要家主不要 “……”楚王殿下看着躺在少女掌心的那块龙纹玉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是个东西。 “这定情信物都有了……”许敬宗突然的出声,打破了少男少女情窦初开之际,两人相处时的那份平静。 “绾绾阿姊,玉佩收好。”楚王殿下伸手将杨绾绾的五根青葱玉指折了回去,示意她握紧玉佩:“本王脸皮厚,阿姊脸皮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阿姊还是应该听本王的。” “……”杨绾绾在楚王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手的那一刻起,她的耳尖便微微泛起一阵胭脂红。 “啧啧啧……”那讨厌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他……”楚王殿下已经打算爆粗口了。 但是下一刻…… “次啷——”长刀出鞘之声突然在这大堂上响起,发出“赞叹”的许敬宗还没来得及循声望去,便顿觉脖子上一阵冰凉。 “姓许的,”只见原本还在许敬宗身后站着的一名大理寺的司直(从六品),突然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将其横在了许敬宗的脖颈间:“你再跟俺家大帅这么说话,你信不信俺现在就做了你?!” “哈?”这一刻,别说其他人,就连楚王殿下自己都震惊了:“不是……这位兄弟……你口中的大帅,是指本王?” “大帅,当初金山一战,俺就在李绩将军麾下。”那司直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二十来岁,见楚王看向他,当即有些害羞道:“本来这次回来以后,俺该升任伙长的,可是王总兵见俺身手还行,就应戴公的要求,将俺调来了大理寺……” “啊……”楚王殿下见眼见这汉子居然还跟自己在金山杀过敌,他心中对对方的好感顿时再度上升了一个台阶:“原来如此……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本王要给你记功!” “殿下,俺叫陶大牛。”那汉子哪怕在回话的时候,那架刀的手,依旧不曾抖过半分。 “陶大牛,你不错。”楚王殿下点点头,随后又转头对身边的杨绾绾道:“绾绾阿姊,你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杨绾绾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她知道自己心上人是压服整片西北的少年豪杰,可是……陶大牛方才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就连随随便便一个无名小卒都知道为楚王殿下效死而终,那么将来若是陛下和太子知晓了此事…… 杨绾绾忍不住为楚王殿下担忧起来。 “唉……可惜阿姊你当初不在金山……”楚王殿下无奈的摇摇头——阿姊你若听过那句“天策上将李世民,见过楚王殿下”,估计阿姊摸得本王迷成……咳咳咳……反正到那时,“幽而复明”似乎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情就是了。 “楚王殿下……您这是早有预谋吗?!”许敬宗虽然是个狠人,可是……他再狠,也架不住现在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臣不过是来旁听大理寺审案……” “大牛啊,”楚王殿下还是没搭理许敬宗:“你把刀再往里收收,别给这狗东西挣扎的空间,别怕一时失手死了人,死了人算本王的!” “臣乃是当初秦王府的十八学士!”许敬宗没想到,楚王居然玩这么大…… “那你他娘的就更应该知道本王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楚王殿下这下也懒得装了,虽然许敬宗的出现,陶大牛的拔刀,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这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丝毫不影响他在大局上的谋划:戴公,这木阿斯本王认得,他是阿姊忠仆啊……所以他若走私食盐,那就是阿姊走私了食盐,阿姊走私了食盐,那就是本王走私了食盐,而本王走私了食盐,那就是我爹走私……唉……我爹的话,那不能算走私对吧?” “楚王殿下……”戴胄虽然知道楚王是个无赖,但他没想到这货居然可以这么无赖:“您非得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招揽么?” “哎呀……戴公您这话说的……”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握住了此刻站起身来的杨绾绾的手腕,示意对方不要插嘴:“本王当初在西北,是跟绾绾阿姊一起走过商的,当时李绩李公也在场的,所以我们之间的生意往来,是存在的,这怎么就是本王胡搅蛮缠了?” “楚王殿下……”戴公这下可是真的被逼急了:“当初……陛下……不是这样说的啊……” 陛下只是说让自己看着放人,但现在楚王殿下这般举动,他戴胄如何能放人。 他若放了人……不就成了他默认陛下参与走私食盐了么…… 戴公现在还不不想死,何况他的儿子刚成亲不久,儿媳很快就有了身孕,自己的日子很有奔头啊…… 但是楚王殿下……这是打算让他摔跟头…… “唉……戴公啊,你做人真的不如唐公灵活。”楚王殿下闻言无奈地看了戴胄一眼:“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这木阿斯走私食盐,也跟绾绾阿姊无甚关联——此事不过是五姓七望的那帮混账家主,试图来撩拨本王的虎须才做下的腌臜事,您就非得掺和是吧?” “……”戴胄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真心话,他当真是将肠子都给悔青了:“殿下,那臣现在就撤案……” “不能撤!”许敬宗为了家族的荣耀,也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戴公,您不要听信楚王殿下的一面之词,陛下怎么可能……” “许大人,可能的。”戴胄见许敬宗还打算拿自己当枪使,顿时便面露不悦之色:“陛下有多么宠爱楚王殿下,天下皆知,所以许大人,你最好自己掂量掂量——五姓七望许给你的好处,你事后是否有命享用……” 戴公!您怎可这般污蔑我?!”许敬宗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我这可都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 “戴公……”楚王殿下见许敬宗这般,突然就笑了:“我发现这狗东西正试图将自己伪装成草包一个,好让本王放松警惕唉……” “殿下慧眼如炬。”戴胄闻言点点头:“老朽佩服。” “喂,”楚王殿下见许敬宗在戴胄话音落下,便顿时愣住的许敬宗,他突然心中一动:“老许啊,你要家主不要?唉,你要家主的话,只要本王开了金口,那么从今往后,你可就是本王的家臣了啊……” 第640章 俸禄啥时候发 随着楚王殿下招揽许敬宗的一番话语落下,此时的大理寺堂上,一片鸦雀无声。 众人的沉默震耳欲聋。 楚王……他做人的境界真的是……好玄妙啊…… “喂,许敬宗,本王问你话呢。”楚王殿下说话做事,向来都有自己的节奏:“你若不答应,那本王可就回头找我爹告状,说你小子联合五姓七望欺负他未来儿媳了啊……” “谁是你……”杨绾绾没想到,这人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就…… “楚王殿下……我……”如果杨绾绾是因为楚王殿下的话感到害羞,那么许敬宗则是纯粹的害怕了:“我只是来旁观审案而已……” “大牛,你觉得呢?”楚王殿下就许敬宗的这个说法,他并没有去参考旁人的意见,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此刻还将刀架在许敬宗脖子上的陶大牛。 “殿下……俺觉得……”陶大牛闻言下意识的接过话头,但随后他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殿下……俺觉得……俺觉得有用吗?” “废话,你要觉得这小子居心不良,咱们就斩了他!然后一起去长安城外找一座山头,就此安营扎寨,做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楚王殿下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一回真正的响马。 “——殿下!这事儿你可别再接着说下去了!”戴胄虽然跟楚王殿下不太熟,但他跟唐俭熟啊……老友给他关于如何应付楚王殿下的唯一忠告,便是管住这位大爷的嘴:“臣如今即将有了孙儿,臣还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呢……” “哎呀戴公!本王会坑害你么?!”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做出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只见他指着一旁的许敬宗对戴胄道:“本王就算要坑害,那肯定也是找他啊。” “殿下,我与您无冤无仇……”许敬宗不是一个莽夫,相反,他其实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但是……当他遇到楚王殿下,他才知道这世间之事之所以精彩万分,盖因有楚王殿下这样的混账玩意在——他这人,好似从来就不遵循常理。 “你怎么会跟本王无冤无仇呢……”楚王殿下闻言笑呵呵地来到许敬宗面前。 陶大牛见状,赶忙收刀。 “唉!收刀干嘛?架回去,架回去!”楚王殿下见状眉头一蹙:“以后在本王麾下做事,就该一是一二是二——比如现在,本王又没开口发话,这姓许的也没跪地磕头求饶,你收什么刀啊……” “哦!大帅说的在理!”陶大牛闻言,立刻重新将刀架在了许敬宗的脖子上。 “……%#%#¥”许敬宗现在心里的脏话比他这辈子说出口的都脏得多的多。 “你小子是不是在心里骂本王来着?”楚王殿下见许敬宗脸上神情有些愠怒,顿时抬手就给了对方一记板栗:“本王久不上朝,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本王是什么人了?” “……”头上挨了楚王殿下一记,许敬宗的眼神都清澈了不少。 他倒是差点忘了,就这位大爷野蛮的程度……恐怕就连陛下也是头疼的紧…… “殿下,您这样不好吧……”戴胄本就不喜许敬宗今日前来旁听,但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许敬宗笑呵呵地跟你聊以往的交情,只要你不是想撕破脸,就这点小事,你还真不好拒绝…… 但不好拒绝所以没拒绝的戴胄,这会儿却不介意假借劝架的名义继续煽风点火:“许大人好歹也是当初的秦王府十八学士……” “啥?”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就他啊?这货还能跟本王的虞师并列在一块儿?” “……”戴胄还真不好回答楚王殿下的这个问题。 “嗯……”楚王殿下也不管戴胄如何反应,他转头打量起了此时一言不发的许敬宗,随后…… “就这么决定了!”楚王殿下猛地一拍手:“许敬宗,本王决定收你当家臣了!” “不是……殿下……”许敬宗这人虽然贪财、好色、胆小且不讲义气,但是他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知道审时度势——这不,眼看着自己话都没说完,楚王又开始撩袖子,而且后边儿那年轻后生还默默将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又收了半寸…… 许敬宗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了:“臣就想知道……您这家臣的俸禄,是月头发放,还是月尾……” “太妙了……”楚王殿下没想到许敬宗这货居然如此识相,于是他转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杨绾绾道:“绾绾阿姊,这人有意思吧?” “……”杨绾绾闻言看了一眼许敬宗,抿了抿唇,没说话。 “楚王殿下……人您领走好吧……”戴胄已然看不下去了:“老夫的大理寺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儿……” “戴公此言差矣!”楚王殿下做人向来是喜恶随心,快乐做自己:“本王能在这里跟绾绾阿姊聊聊风花雪月,那是大理寺的福气!” “这福气大理寺不要也罢……”戴胄话说一半,发现楚王殿下已经开始用目光四下寻摸趁手兵器了,于是他立马改口道:“臣主要是觉得,大理寺常年办案,气氛阴森……” “戴公你不懂……”楚王殿下闻言突然朝戴胄露出了一个谜一般的笑容:“越是这气氛阴森的地儿,小娘子才……” “你就是会作怪!”楚王殿下不要脸皮,杨绾绾还是要的,只见她伸手在楚王殿下的腰间掐了一把:“这都什么跟什么……哎呀!” “嘿……活过来啦?”楚王殿下见杨绾绾终于有了一丝当初自己在西域与之相遇的娇俏模样,当即低声与之调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啊,传授本王这一招的可是本王的皇祖父,绾绾阿姊,你可知本王正是皇祖父最宠爱的孙儿——所以你这当孙媳的,也要对他老人家尊敬些……” 第641章 不想你有事 “谁答应……”杨绾绾这会儿又气又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木阿斯,还能站起来不?”仅用三言两语便让喜欢的姑娘心慌意乱的楚王殿下,此时看着依旧趴在地上不说话的木阿斯,只觉一阵无奈:“你没看见本王来了?还怕戴公打你板子呢?!” “楚王殿下……”木阿斯作为一个常年在西域做生意的胡商,他当然比谁都更明白楚王殿下是何等人物:“木阿斯给您添麻烦了……” “呵……”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随即返身坐回先前杨绾绾坐过的胡凳上,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真相直接挑明:“木阿斯,本王现在问你,你被人告发走私食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有人陷害!”木阿斯闻言顿时急了,只见他猛地从地上撑起身,接着转身朝李宽拜倒:“尊贵的楚王殿下,木阿斯纯粹是被人给陷害的——当初我的商队带着货物入关后,没多久便有官兵带人赶到,从我的商队里搜出了两大袋青盐……嘿……木阿斯虽然蠢笨,但也知道青盐的主要产地是在大唐国内而不是西域……试问我为什么要将大唐国内的青盐弄到关外,然后又从关外走私进来呢?这符合常理吗?” “好了木阿斯,本王这就替你问问啊。”楚王殿下见木阿斯神情悲愤,而他身边站着的杨绾绾此刻也是面色凄苦,于是楚王殿下转头将目光看向戴胄:“戴公,这符合常理吗?” “……”戴胄早就清楚此事的真相,但他现在又能说什么呢? 前隋为什么破灭…… 杨广暴虐无道是一回事,但那些门阀世家……也…… “许敬宗,戴公不说话,那你来告诉本王!”楚王殿下见戴胄不说话,于是又将目光看向许敬宗:“你如今已经是本王的家臣,而家臣不跟家主说实话,那是要挨板子的!” “殿下,我还没答应呢!”许敬宗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被人强行架上贼船。 “太妙了……”楚王殿下又发现了一个乐子人,只见他闻言笑着对身边的杨绾绾道:“绾绾阿姊,他居然还有的选……” “……”杨绾绾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这样不讲道理的楚王。 “殿下,五姓七望这是冲着杨姑娘来的……”许敬宗知道自己躲不掉,所以干脆把心一横,什么都撂了个干净:“当然,他们主要的目标还是您。” “本王说了,他们家的嫡女本王不稀罕。”楚王殿下懒得就这事儿跟许敬宗继续废话:“还有你,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了本王的家臣,所以五姓七望那边,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殿下,臣……”被楚王殿下两头堵的许敬宗,此刻已是进退维谷。 “有本王罩着你,他们还能如何?”楚王殿下闻言嗤笑一声:“还有,你去割袍断义的时候替本王传达一句话——木阿斯的事情是谁做的,自己前来大理寺卿投案自首,否则一旦让本王查出来……呵……那些老东西可得当心些——搞不好啥时候自家的老巢就出匪患哦……” “……”楚王殿下最后这句“出匪患”,别说台上的戴胄听得是心惊肉跳,就连原本还准备打退堂鼓的许敬宗,竟然从对方的话语中品出了一丝王者之威,彪悍铁血的味道。 果然…… 陛下不能做的事,楚王殿下可以随便做。 至于陛下不能杀的人……楚王殿下亦是可以随便杀。 难怪那帮家主们提及楚王殿下时,嘴上骂骂咧咧喋喋不休,但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每当提及楚王殿下,对方那阴晴不定的目光中,透露的不光只是不怀好意,还有深深的忌惮。 “殿下,臣明白了……”许敬宗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未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为楚王殿下效忠——以求得对方的庇护。 而他能够效忠的前提,就是回去跟五姓七望彻底断交。 如果他不打算这么做。 那么他许敬宗或许就没有“以后”了。 ------------------------------------- 在许敬宗表态离去后,楚王殿下又跟戴胄客套了几句,随后便在对方鄙夷的目光中,带着突然半路杀出来的心腹陶大牛,还有杨绾绾和她的忠仆木阿斯,一行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木阿斯,你先去那边等我。”出了大理寺,杨绾绾突然对跟在身边的木阿斯道:“我有些话要与楚王殿下单独聊。” “唯,”木阿斯听闻杨绾绾此言,当即入乡随俗朝杨绾绾行了一礼,接着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大牛,你也散开!”楚王殿下见陶大牛还跟个二愣子似的杵在自己身边,他便明白——宇文擎这是要遇见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了。 “大帅……”陶大牛这会儿还想提醒大帅小心“红颜祸水”。 “王令如山。”楚王殿下抬脚给了陶大牛一记鞭腿:“这要是在军中,你早挨板子了!” “唯!”陶大牛起初还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是在他清晰地感知到屁股上传来的疼痛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话不该讲,那就最好连头都不要开。 否则只能是自讨苦吃。 “这个陶大牛,还有那许敬宗,殿下您该小心谨慎些应对。”杨绾绾带陶大牛走远后,突然对开始露出一脸傻笑的楚王殿下道:“此事除了殿下您……其他地方可谓是处处都透着蹊跷……” “乞巧?啊……乞巧节已经过了啊……”楚王殿下这耳朵不好使的毛病如今也算是家族传统了:“绾绾阿姊,明年的乞巧节,本王陪你过如何?” “你这坏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听人家说话?!”杨绾绾听着楚王殿下又开始说不正经起来了,不免有些气急道:“正所谓‘大奸似忠’,你现在看那陶大牛欢喜的紧,可万一对方是在使诈……” “哎呀……”楚王殿下看着气到耳尖都在泛红的杨绾绾,他突然就明白自己为啥会喜欢对方了:“绾绾阿姊你尽管放心,有窦叔儿跟玄策在,本王从来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这些事情回头他们会帮着本王处理掉的。” “好吧……那就是我多虑了……”杨绾绾闻言敛了敛眉,随后又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李宽:“你知道的……我曾经……所以我不希望你将来被谁背叛……” “我明白。”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阿姊这是在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杨绾绾话闻言又缓缓低下头去:“总之,我不想你有事。” 第642章 被弟弟佩服的楚王殿下 “绾绾阿姊,我知道你不想我有事。”听到喜欢的姑娘担忧自己,楚王殿下自是心中乐淘淘:“可我能有啥事儿?” “人心隔肚皮……”杨绾绾见李宽还是这般打马虎眼儿,于是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劝解道:“虽然我知道这样说显得很……小人之心,可是你若是个人都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栽跟头的……” “绾绾阿姊说得很有道理唉……”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只不过绾绾阿姊,你觉得这世上有谁还敢在背后算计本王呢?本王平日里的性子是野了些,但这并不代表本王就是好糊弄的,你看着吧,这次五姓七望的家主们要么直接换掉一茬,要么都挨个给本王去萧府,给萧祖母赔罪,否则的话……”楚王殿下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但是杨绾绾显然已经听出了他的打算。 “殿下,不可!”杨绾绾听完李宽的这番话,当下便慌了:“您这样做,是将我们祖孙二人架在火上烤啊……” “本王镇不住,那确实是这样。”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问题是本王真的会镇不住?五姓七望,世家门阀,树大根深,盘根错节,但是在本王眼里,也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我爹是皇帝,他拿五姓七望没办法是因为他无法承受拿下这些人的代价,可本王没这样的顾虑呀……” “您出身皇家,您怎么会没有这样的顾虑。”杨绾绾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眼前之人了。 “绾绾阿姊,你还是不懂……”楚王殿下见喜欢的姑娘不开窍,他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唉……笨丫头……不过笨点儿也好,将来好欺负……” “哼!”杨绾绾见心上人居然敢当面蛐蛐自己,她当即发出一声冷哼,一双好看的剪水眸透出微微寒意:“将来你若是敢欺负我,我就跟舅姥爷告状去!” “所以绾绾阿姊也是承认咱俩有‘将来’了?”——近日闲来无事便老往弘义宫跑,认真听祖父“讲课”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是学以致用,一下子便将杨绾绾给逼到了角落。 “不是……我……你……哎呀!”杨绾绾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像楚王这样的无赖:“你这人真是……我懒得管你了!”杨绾绾说完这些话,接着又深深看了李宽一眼,随后她便快步走向了远处等候的萧府马车。 正所谓“得见美人含羞走,便是此间真风流”,楚王殿下望着美人离开时的背影,眼中尽是无穷的感慨。 看来以后弘义宫本王得常去,毕竟皇祖父传下的衣钵,本王还是要接手的…… ------------------------------------- 料理完了大理寺这边的私事,楚王殿下再度打马回到了宫中。 “走山接水讨……哟,小祐、小愔,你俩又搁这钓鱼呢?”因为心情好,所以嘴里哼着不知名小曲的楚王殿下在路过御花园时,见俩弟弟又抱着鱼竿在太液池边枯坐,旁边还摆着两大筐晒干的酒糟,他就知道,太液池的池水之所以越来越绿,都是这哥俩干的好事。 “二哥,你来啦?”李愔见是自家二哥叫自己,当即转头对其笑道:“我们最近换了一些饵料,正尝试钓翘嘴呢,二哥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不了……”刚刚被钓……不对,刚刚钓完……等等好像也不对……总之刚刚从宫外归来的楚王殿下,这会儿还真没闲工夫跑去钓鱼:“你俩好好钓,记住别打架啊,你们是知道二哥的规矩的。” “知道知道,谁想打架,就来跟二哥打,二哥能陪他打……不,二哥能打他一整天!”随着楚王殿下的话音落下,坐在李愔身边的李祐笑哈哈地接过话茬:“对了二哥,我舅舅的事情……” “你母妃为这事儿很生气啊?”楚王殿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阴妃让李祐感到为难了。 “那倒没有……她只是觉得岭南山高路远的……等舅舅去了那里,他们姐弟再想见面,怕是难了……”李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小祐……”关于阴弘智这个狗东西,楚王殿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祐开口:“唉……其实让你舅舅去岭南……并非本王的意思,他……罢了,总之你记住,你如果想要你舅舅往后平安无事,那就甭搭理他,他这人跟我娘那混账哥哥长孙安业是一个德性,本事不大,志向不小,这种人往往犯起蠢来是要人命的!” “二哥……你说的有点深奥,我不太懂……”李祐发现自己的小脑袋瓜似乎很难消化二哥的这番话。 “我……”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蠢弟弟:“你连‘面首’一词都能自行作注解,二哥这番话你就听不懂呢了?” “关于上回的事儿……我那不是‘解’歪了嘛……”李祐一听二哥这么说,顿时更慌了:“再说父皇上次给我那顿揍……说实话二哥,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佩服你二哥抗揍是吧?”楚王殿下见弟弟不敢把话继续说下去,于是他主动接过了话茬:“好了,总之你就听你二哥的,以后少跟你那混账舅舅来往,说实话……”楚王殿下虽然昨日还主动喊了长孙无忌一声“舅舅”,但这并不妨碍眼下他突然有感而发:“咱们的舅舅……都是一个赛一个的混账啊……” “竖子!你说什么?!”就在楚王殿下刚刚发表完总结,他的身后就传来了李二陛下的声音。 “咋了?不让——”楚王殿下本来就因为肚兜……呸……新罗王女的情书而对李二陛下产生了不满情绪,所以当下他转头就打算怼过去。 可…… “哈?舅舅,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呢……”楚王殿下扭头见到昏君父亲身边的长孙无忌后,他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触发某种神奇的规则了。 第643章 借玺盖国书 “……”长孙无忌望着那“望之不似外甥”的楚王殿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臣长孙无忌,见过楚王殿下……” “嗯?”李二陛下诧异地看向身边的长孙无忌:“无忌你这是做什么?” “礼不可废。”长孙无忌的回答比他行礼的动作还要显得一板一眼。 “赵国公客气了。”楚王殿下很满意长孙无忌的反应:“不过话说回来了啊,无忌舅舅,本王先前说的并不是你。” “臣深感欣慰。”长孙无忌今日是摆明要闹脾气。 “你欣慰就好,”楚王殿下才懒得搭理闹脾气的长孙无忌,他在说完这些话,转头就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昏君父亲:“爹,我要用一下玉玺。” “呵……”李二陛下闻言直接给气乐了:“怎么,楚王殿下,你现在是后悔当初没接玄武门的布防图,还是说觉得那个太麻烦,你打算直接矫诏了?” “那个……倒是更方便些嗷……”楚王殿下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性:“唉!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知道的,说出来的都不叫真心话!” “那你是几个意思?!”李二陛下这会儿手已经伸向了腰间,而此刻还坚守在太液池边,战战兢兢钓着鱼的李祐、李愔哥俩,也在同一时间进行了眼神交换:看来是时候出手,掩护二哥撤退了! “爹,我就是想回敬一篇充满了‘微言大义’(彼其娘之),且荡气回肠(情绪拉满)的国书给新罗女王还有她的女儿啊……”众所周知,楚王殿下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再说了,那新罗女王这么干,那纯纯就是来恶心人的。 真当他们老李家会看上这俩狐媚子? 嗯……或许皇祖父跟这昏君不挑食也说不定哦…… 但本王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无忌,你说说……”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他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只能转头求助场外援兵:“朕该拿这臭小子怎么办?!” “臣认为……”长孙无忌闻言看了李宽一眼,随后抿了抿唇:“要不……回头这国书上的玺印您亲自来盖?” “好!”楚王殿下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舅舅的贴心:“舅舅果然疼爱本王!” “这会儿又称上‘舅舅’了?”李二陛下闻言先是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又看向长孙无忌,说话时的语气更是十分痛心疾首:“无忌啊……咱们君臣……那可是从小结下的深厚情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点都不为朕考虑呢?!” “陛下,因为您讲道理啊……”长孙无忌见李二陛下似乎真的有些伤心,所以他想了想,干脆说出了实话。 “什么?!原来朕因为讲道理……才会被这么欺负啊?!”李二陛下仿佛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之所在。 “唉?唉!”原本还以为舅舅已经“洗心革面”的楚王殿下,这会儿也看出来了——无忌舅舅肩膀上挂着的,还是个大号黑煤球:“父皇!父皇!您先别冲动,唉!别解腰带啊!您要知道咱们父子向来和睦,这都是小人在从中挑拨啊!” “陛下,楚王殿下,小人立马告退。”——被好外甥阴阳怪气了的长孙无忌,如今也是不打算忍了,先前他都主动为外甥出头了,结果这小玩蛋玩意儿,居然还是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模样…… 既如此,那么好!兔崽子,你舅舅我啊……不伺候了! “父皇!您快过来!快过来!”就在李二陛下已经准备大招起手的时候,一旁的李祐突然猛地一抬鱼竿,随后大叫道:“大鱼上钩了!大鱼上钩了!” ------------------------------------- 上钩的,又何止是大鱼。 在楚王殿下因为弟弟在合适的时机,意外中一条大鱼而得以脱空之后。 他回到了甘露殿。 “二哥!”兕子如今正是黏糊人的年纪,见二哥归来,她二话不说就推开了在自己身前撒娇的咪咪大侠,然后靠着两只小胳膊从地上起身再站直,接着便一个“小犀牛冲撞”,“蹬蹬蹬”一溜儿小跑,最后径直撞进了蹲下身子,张开怀抱,一脸温柔看向她的二哥的怀抱。 “二哥,兕子可想你了!”在被哥哥抱入怀中后,兕子小公主很快便有了“飞起来”的感觉,等哥哥将她抱起以后,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跟二哥很严肃地说一件事:“你以后出去,可不可以带上兕子呀?” “兕子啊,你可真是二哥的好妹妹……”楚王殿下见妹妹首次向自己提这样的要求,他还就犯了难:“其实吧……你二哥我啊,很早就在为这件事情做努力了……可是没办法,你皇祖父、父皇、还有母后,他们三位谁也没答应的呀……而且那段时间,你二哥我简直就被当贼人一般防着……” “二哥,什么是‘贼人’?”楚王殿下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妹妹的认知盲区。 “就是很坏很坏的人。”楚王殿下对于妹妹兕子,他向来有问必答,而且绝不乱说话。 “二哥不坏!”兕子小公主先是伸出小手,拍了拍二哥的胳膊,以示对这个说法的不满,随后她又用小脑袋蹭了蹭二哥的胸口:“二哥好着呢!” “还是二哥的小兕子贴心啊……”楚王殿下感受着妹妹的暖心举动,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大殿另一边,正趴在地上玩拨浪鼓,不时还发出阵阵傻笑的弟弟稚奴…… 怎么说呢……有时候,有些事,还真不好怪楚王殿下…… 是夜,楚王殿下还真就将自己写好的国书交到了来甘露殿夜宿的李二陛下手里:“爹,看看吧。” “爹不看!”李二陛下刚刚准备进内殿休息,就被蹲守在门边的儿子给吓了一跳:“还有,你再这么跟爹胡闹,你信不信回头爹抽出空来,再好好修理你一顿?这一天天的……就没见你消停过……” 第644章 那些不能说的真相 “爹你这话可就十分不妥了啊……”楚王殿下见老爹不上当……不上道,于是他开始给对方上起了强度:“我这可都是为了让我娘安心,你要不将玉玺给我用……成,我回头就跟娘亲说去,说你不让。”楚王殿下说完这些,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回来!”李二陛下终究是不想去睡书房的:“朕告诉你啊,朕可不是怕了你母后……” “知道知道……爹你只是不想睡书房。”楚王殿下这人哪都好,就是一开口,就容易蹦出不合时宜的大实话。 “哼……”李二陛下见儿子居然当面戳心窝,他当即故作强硬道:“朕又不是不能去其他地方睡……” “哈……哈……”楚王殿下发现,眼下父亲给自己的感觉,就很似曾相识:“爹,咱别嘴硬了,你要敢这么干,那回头哄起我娘来不是更麻烦?” “唉……你这竖子……尽给朕找事……”李二陛下终究还是妥协了,只见他取过那封国书,带着一脸嫌弃的神色将其展开,接着没过多久,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陷入了僵硬。 “臭小子……你这还不如直接开骂呢!”李二陛下在匆匆扫了一眼国书上的内容后,他再次震惊于楚王殿下的惊世智慧:“什么叫新罗女王既然仰慕朕,就该拿出诚意来,派兵去攻打高句丽?儿啊……你莫不是又开始犯浑了?那新罗是个什么体量的小国?高句丽在它面前就是一尊庞然大物,这以卵击石的事情,新罗女王怎么可能去做……” “爹,你这……”楚王殿下眼见老爹对自己这么一番数落,他不由得挠了挠脑袋:“你别告诉我……你还真就对人家有意思啊……还有,咱俩到底是谁昏了头?我这么说不过就是让新罗女王老实本分点儿,她跟她女儿……嗯……我感觉她就没女儿!八成也是想借这件事恶心我……” “你怎么知道她没女儿?”李二陛下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猜得这么准。 “爹,这事儿你知道?那你为何不……”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就沉默下来了。 嗯……这昏君……不,父皇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小子……这事儿咱爷俩也只能悄悄在这儿说……”李二陛下眼见事情是瞒不住了,于是只能无奈地对儿子道:“所谓的王女……自然是假的,可是……那人的真实身份,又的确是下一任的新罗女王……” “爹你再绕弯子,我这就出去喊了啊……”楚王殿下承认自己被老爹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 “那人是新罗女王的堂妹!”李二陛下终于还是跟儿子吐露了真相。 “……”楚王殿下在听完老爹的这番话后,他承认,自己受到的冲击有点儿大…… 但…… 好吧…… 本王也不是啥记仇的人。 等回头打高句丽的时候,本王指定一下子把你们全给收拾喽! 咱得给稚奴那傻小子留一块儿清净的地儿!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李二陛下见儿子听完之后居然没有当场气得跳脚,而是破天荒的开始沉默,他就知道,儿子书房那本《复仇笔记》又该添加人名了。 “爹,没啥可说的。”楚王殿下知道高句丽不同漠北草原,想拿下它,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新罗也好,百济也好,这些都是小国,目前咱们真正的敌人是高句丽,所以咱们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新罗女王的险恶用心,按照最符合常理的态度回应她就是。这国书,就这么发出去吧!” “这是你的私人书信,朕可不承认是国书。”李二陛下见状当即就打算撇清干系:“当然,这玉玺,爹倒是可以替你盖上章。” “哐!”——李二陛下在说完这些后,当即便二话不说拿出玉玺,在儿子写的那封国书上落了印。 “哇……你这昏君……”楚王殿下见老爹如此不讲情义,当即不满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咱们老李家好!毕竟你跟母后感情和睦,比啥都重要!” “臭小子,你不要想着以为拍了爹的马屁爹就能答应你。”李二陛下说着将国书……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楚王诏令”递还给了对方:“这玩意儿要是国书,史官那边就得留档一份,以供后世之人查阅——楚王殿下,您是觉得您在贞观一朝惹得麻烦还不够多是么?” “爹您这话说得……”楚王殿下就搞不明白了,为啥大家都觉得他会在乎这些:“别说贞观一朝儿子就是这般率性而活,就是到了——”楚王殿下话都没说完,便见老爹径直从座位上起身,然后双手伸向腰间,开始试图解开束带。 “好小子,爹这是又要‘崩’了啊……”李二陛下寻思着当下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也算是充分增进一下大家父子之间为数不多,但格外热烈真诚的感情。 “唉你这昏君!说翻脸就翻脸啊?!”楚王殿下嘴上吐槽归吐槽,但脚下的动作可丝毫不慢,只见他一个闪身就开始朝殿外冲刺:“算了算了,这次本王就先不跟你计较……” “臭小子!你回来!” “傻子才回来!” “洪三!”李二陛下不得已,还是搬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你让云裳也一并出手!给朕拿下这竖子!” “你大爷的洪三!还有你云裳,本王平日里可待你们不薄!” “殿下……得罪了……”洪三和云裳这对师徒虽然有心维护楚王殿下,可碍于陛下有令,形势所迫,所以他们二人也不得不奉命行事。 “唉……本王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楚王殿下就这么被拦在了门口。 “你小子明日午后到朕这来一趟,记住啊,别错过了时间!”李二陛下说完,又摆了摆手:“好了,滚蛋吧!” “……”随着李二陛下的话音落下,原本挡在楚王殿下身前的洪三和云裳立马自觉让开了道路:“殿下,请……” 第645章 楚大王讲话理太偏 “……”而楚王殿下此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重新伏案批阅奏疏的昏君老爹。 好吧……昏君……好耍……好耍…… 这一手帝王心术着实耍得好啊…… ------------------------------------- 翌日,楚王殿下在和弟弟妹妹们用过午膳后,他吩咐李泰替他照看好稚奴,又将吃饱了的兕子交给妹妹长乐,接着他便按照老爹的“请求”,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太极殿。 可谁知道,他人都还没到太极殿呢,就听见大殿内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高士廉,你是不是犯了失心疯?!为何又要重新《氏族志》?!怎么,你还是觉得我李姓只配在第四等?!朕倒是好奇了,这坐拥江山的皇族和打天下的有功之臣都没法儿在这《氏族志》上有个好名次,那这排第一等第二等的那些姓氏,是想怎么着?明言欲反么?!” “陛下……臣只是迫于一些压力……”高士廉原本以为李二陛下会看在长孙皇后的面子上给自己留点儿颜面,可哪知先前自己上书此事的时候,陛下的回复还很温和,可真等他进了宫开始跟陛下商议其中细节的时候,陛下却发怒了。 “舅公?”就在高士廉还在心中战战兢兢的思考该如何化解眼前难关的时候,楚王殿下的脑袋从殿门口探了出来:“您这是咋了?我爹好端端的怎么冲您发这么大的火……还有爹,不是我说你,舅公好歹也是长辈……” “朕现在跟高爱卿商议的是国事!”李二陛下闻言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还不滚进来?!” “……”楚王殿下要不是见舅公在场,他怎么着都得怼回去。 可这会儿,楚王殿下却是拿出了一副乖巧姿态,低头走进了大殿。 “楚王殿下……”高士廉在看见楚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李二陛下的心中想法:他这是打算拿李宽敲打自己,同时,也有借此事历练李宽的用意。 可……为何陛下突然要历练楚王…… 高士廉沉吟片刻,随即脸色陡然一变。 此事细思极恐,恐有大因果! “高士廉,你将方才与朕说的那些话,跟这小子简短复述一遍!”李二陛下说着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唯!”高士廉在恭敬应了一声之后,转头便对李宽道:“楚王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高士廉几乎用了整整一刻钟才讲完他突然打算重新《氏族志》的理由——其实总结起来也很简单,避开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谈,高士廉其实就传达了一个意思:因为他修的第二版《氏族志》过于“有失公道”,导致外界给他施加的压力与日俱增,而他如今又年事已高,家中后辈也大多资质平平,看这架势,自己万一哪天离世,他高家门楣便要开始没落。 所以鉴于以上种种,高士廉其实是不想给自己的后代留下太多麻烦,才决定要重修《氏族志》,打算将排名改回第一版:即五姓七望的崔家第一等,而至于李家……嗯,第四等是不合适,那并列第一总成了吧? 这样大家皆大欢喜不好吗。 “舅公,这事儿……您就交给我吧!”楚王殿下显然是误会了父亲让自己今日前来的用意,但这不重要!自己本来就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平淡,正好儿,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也不错——何况楚王殿下也不傻,结合先前木阿斯的事件,楚王殿下知道,这是五姓七望在给他传达某种消息。 难怪……难怪那些狗东西突然胆子变大了。 合着你们这是既要也要啊——先用木阿斯的事情让本王投鼠忌器,然后再让高士廉出马,而我爹那昏君,也知道事情棘手,所以便干脆借本王的名头一用? 怎么说呢…… 楚王殿下的分析……有时候真的很没有那个必要。 “宽儿,这事儿你可办不来!”李二陛下作为父亲,他可太了解自家的好大儿了,这臭小子眼下八成是误会了自己昨日叫他来的意图。 不过……眼下他居然还知道为朕分忧…… 不错……这孩子总算是长进了…… “我怎么办不来?!”楚王殿下闻言把脖子一梗:“正好,本王早就对那上面的排名有意见了!” “殿下有意见?还“早就”?!”高士廉原本不想多嘴的,可现在……他发现这事儿搞不好很可能弄巧成拙。 “对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要本王看,这《氏族志》上排第一的,就该是扶风窦氏!再不济,让我祖母直接单开一页,直接陇右窦氏!” “……”有道是“楚大王讲话理太偏”——随着楚王殿下这番蓄谋已久的言论说出,殿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殿下……高明!”高士廉觉得这事儿指定又要出岔子了,但似乎自己却能从中撇清干系。 “宽儿……”李二陛下知道李宽对皇祖母是何等的敬爱,但他没想到,这份敬爱会上升到如此高度:“你能有此心,你皇祖母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可……毕竟如今的扶风窦氏,已经属于是被你皇祖母分出的那一支,而本家……” “本家咋了?”楚王殿下知道老爹要说啥:“本家的传承断不了!我都想好了,我以后的嫡长子必须姓窦,就叫窦念祖!” “咳咳咳……”楚王殿下此言一出,一旁的高士廉便吓得剧烈咳嗽了好一阵。 不是……楚王殿下这孩子……是真的…… “你!”李二陛下在听完儿子的这番话后,他几乎就是被气得眼前一黑:“好好好……臭小子有主见……爹……也不好劝你什么,但就有一点,关于你的嫡长子姓什么,这事儿轮不到你来做主!” “爹您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不能决定他姓啥?!”楚王殿下见老爹开始强势起来,他当即也怒了:“我就要让他姓窦!我就是要让背地里那些取笑我皇祖母一生为人做嫁衣的乌龟混账王八蛋和他们的犬子龟孙们,从现在到将来,一世又一世,都能看到我皇祖母这一脉的辉煌!” 第646章 高士廉怂了,但有人不怂 楚王殿下在太极殿上的一通豪言壮语可谓是掷地有声,听得旁人心神俱震。 但……这话对于李二陛下而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是铁了心要这么干了?!”李二陛下此时望着眼前最像自己的这个儿子,他的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不错,我早有预谋!”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直视自己的父亲:“爹娘生我是一份恩情,祖母养我是一份恩情,可是……”楚王殿下眼见父亲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峻,他却依旧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可是祖母对我还有一份恩情——托举之恩!” 没有皇祖母,他李宽焉能有今日?! 那些窦氏家臣,到底是因为谁才誓死效忠自己,李宽心里清楚。 何况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当初刚来长安那阵,若是没有窦叔在暗中庇佑,就冲自己当初为了大哥李承乾和弟弟李泰,在秦王府对李承宗等人下那般死手——当时的太子李建成还有齐王李元吉,他们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存在? 说到底,即便自己来了长安,可是为自己提供庇护的,还是祖母的人啊! “成……你小子……”李二陛下原本已经被儿子的这番话气得两眼直发昏了,可当他再度看向儿子脸上那倔强的神情时,没来由的,他想起了当初执意要去雁门关救驾的自己,还有……曾经主动劝说太上皇李渊去造反的那个陇右少年…… “谁能想到……”李二陛下一念至此,不由摇头苦笑道:“我们父子二人……居然如此相像……” “陛下……”高士廉现在已经开始深深后悔了:“臣……臣不该……”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李二陛下闻言摆了摆手,随后才道:“高士廉,朕警告你!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半点儿风声,朕绝不饶你!” “臣明白!”高士廉作为混迹在朝堂之中的那只真正的老狐狸,他何尝不明白李二陛下在说这话时,杀心何其之重:“臣发誓,绝不将此事与旁人吐露半句!只是……”高士廉说完,又将目光转向洪三和云裳这对倒霉蛋师徒:“这俩阉人……” “舅公,你再这么对本王的家臣说话不客气……”楚王殿下一听高士廉提及洪三和云裳时那轻蔑的语气,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信不信我回头就让人去找高琁、高瑾那两兄弟的麻烦?!” “……”高士廉没想到,自己作为舅公都只能有这待遇:“楚王殿下,老夫好歹也是您的……” “我无忌舅舅就是让你这臭老头儿给教坏的!”楚王殿下没等高士廉把话说完,就抢先打断了对方那招“我是你长辈”的魔法释放:“他以前是人格多么高尚的一名有为青年啊……如今却……唉!不提也罢!” “你还点评上你自己个儿的亲舅舅了是吧?!”李二陛下今日本来是打算让儿子前来充当一下帮手,给高士廉施压的,但是谁能想到,这臭小子直接化身压力祖宗,将压力给到了所有人:“臭小子……你今日说的这番话要是被你母后知道,她得多伤心……” “不对吧爹……”楚王殿下有点不明白这事儿的逻辑:“我娘为何要伤心?难不成我李宽将来只在嘴上挂念着祖母的恩情,不拿出实际行动来,最后成了个伪君子,我娘就高兴了?还是说我方才为了洪三云裳二人,斥责我舅公言语之间就暗示你杀了他们的行为,会招来我娘亲的指责?呵……爹,还有你舅公,你们俩是不是真当本王傻?!” “殿下……”洪三和云裳师徒此时望着言语之间尽显少年峥嵘的楚王殿下,他们心中只有深深的感佩之情。 “你到底是长进了!”李二陛下没想到,儿子仅仅只是因为高士廉那句祸水东引的前半句话,就猜到了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你觉得爹会是那残暴的君王?!” “可是你毕竟还是喜欢我的嘛……”楚王殿下是真的知道怎么安抚自家暴躁易怒的老父亲:“儿子绝不想父亲您为了我,做出不智的举动啊……” 轰! 楚王殿下今日的发挥,简直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出神入化!出神入化啊! 不管是洪三,还是云裳,哪怕是本来已经开始暗中记恨起楚王殿下的高士廉,这会儿都已经彻底服了。 尤其是高士廉,他现在已经在心中给楚王殿下打上了“绝对不可招惹”的标签:什么叫粗中有细,什么叫举重若轻,什么叫“至孝似逆”啊…… “呵……呵!”李二陛下在儿子说完这番震惊周遭的话语后,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佯装恼怒道:“楚王殿下,您倒是贯会哄人的……” “那是,上至皇祖父,下至小兕子,本王就两个字:拿捏!” 狠狠拿捏! “高士廉,朕方才的话你记住了吗?”李二陛下突然就不想废话了。 既然说教无用,那就动用武力吧! 但是在这之前,得先清场。 “臣铭记在心!”高士廉现在还能说什么呢,他若不这么回答,眼前这对父子俩,估计没一个打算放过他。 “《氏族志》还修不修了?”李二陛下现在见高士廉就来气。 “不修……不修……”高士廉现在脑子都没忘得了楚王殿下那番关于“陇右窦氏”的豪言壮语。 “修!必须修!”高士廉怂了,但是有人不怂啊——只见楚王殿下见状挥舞着双臂开始给自己的大唐好舅公鼓气:“舅公!咱们必须重修!本王早就看不惯——” “——朕也早就看不惯你个臭小子了!”李二陛下眼瞅着楚王殿下似乎打算没完了,于是他也不装了:“洪三!送高士廉出宫,云裳,你去守着殿门!” “父皇英明,儿臣告退!”楚王殿下作为多年的“带孝子”,他当然知道接下来的重头戏是什么。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再跟某位“昏庸秦王”玩什么绕柱游戏了。 第647章 洪三的杀意 “你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李二陛下见高士廉还一脸懵圈的立身在原地,于是他当即给了洪三一个眼神。 洪三了然。 “陛……陛下……”高士廉直到被洪三架着往外走,他才明白过来——这对皇家父子又要开始日常锻炼了:“既如此……臣……臣告退……” “别啊!舅公!您这一退,可就是一辈……一阵子见不到本王了啊!”楚王殿下也想走,可奈何云裳此刻已经低眉顺眼地守在了殿门口——虽然楚王殿下有把握将其按倒在地,可是……云裳这人还不错,再者自己真这么干了,那么因此而暴跳如雷的老爹,指不定还要咋闹呢…… 算了算了……就当本王“彩衣娱亲”了! “来吧父皇!”楚王殿下知道躲不过了,所以他转身看向自家老爹:“请不要因为我……唉!不是!你这昏君!你今日怎么不用束带,改用……哇……这根湘妃竹长得可真漂亮啊……” “漂亮吧……”李二陛下闻言挑了挑眉:“待会它抽在你身上,你就知道什么叫漂亮了……” ------------------------------------- 不提李二陛下和楚王在宫中相爱相杀的日常,只说高士廉被洪三架上御道后,后者朝他微微一礼:“申国公,还请放心,老奴和自己的弟子,是绝对不会出卖楚王殿下。” “哼!”高士廉见洪三递了颗软钉子给自己,他突然冷笑一声:“洪三,你这是在警告老夫?” “申国公此言差矣。”洪三面对高士廉的当面挑衅,他先是微微一笑,随后才缓缓开口道:“老奴这不是在警告您,而是提醒您,如果您哪天真的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嘿……老奴自小六亲缘浅,爹娘当初为了一枚银锭子,将老奴送入了宫中,当了太监。现如今,老夫已然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于人世,所以啊……”洪三眼看着高士廉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申国公最好信守承诺,否则我洪三这条老狗万一发了疯,咬着了谁,那人可是连以牙还牙的机会都没有的……” “好……好好好好好!”高士廉没想到,楚王那个小混账居然如此有本事:“洪三,不,洪公!你好本事!” “本事不本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老奴分内的事。”面对高士廉的挖苦,洪三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回敬道:“老奴这辈子,已经快到头了,没觉得自个儿欠着谁,但楚王殿下不同,他拿老夫这个阉人当人看!就凭这一点,我洪三将这条命给了楚王殿下又如何?!所以高士廉,莫要自误!” “你厉害,楚王更厉害!”高士廉见洪三说到最后接连转换了好多个称谓,他明白,对方这是杀心渐起:老夫一定会信守承诺!” “申国公,老奴也奉劝您一句,别跟五姓七望走的太近。”洪三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然将人送到了朱雀门:“如若哪天他们惹了楚王殿下,继而牵扯到您,您相信我,楚王殿下是绝对不会讲太多情面的——他最多最多,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杀您。可您要清楚一件事——我家楚王殿下这人向来记仇,他如若是抽了刀,那么不见血他是不会收刀的。” “老夫不过是被五姓七望所累!何至于此?!”高士廉觉得自己今天撞上楚王,那可真是晦气极了! “事情当真如此吗?”洪三见高士廉还要遮掩,当即冷冷一笑:“我洪三自幼年起,便进了宫,从一个洒扫庭院的差事干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什么样的人心算计老夫没见识过?申国公,您非得让老夫将话说绝咯?您今日之所以进宫,到底是因为受到了五姓七望的暗中施压,还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打算不负其所托? 您本是皇亲国戚,更是朝堂重臣!您本该跟陛下,跟朝廷站在一起的!可现在,您为了您家那些个不争气的晚辈,转过头来帮着五姓七望说话做事,您觉得陛下会看不出来? 楚王殿下今日为何会刚好在午后出现在太极殿,您以为是谁的安排?按照往常殿下的习惯,除非刚好是饭点——不管是去给陛下送饭,还是楚王殿下他自己前去太极殿截胡陛下的膳食,总之,其他时间内,楚王基本上都不会去太极殿!申国公,您还看不明白吗?!” “嘶——”高士廉此刻是真的害怕了——他是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的舅舅,而且有恩于他们兄妹,所以他对楚王这个外甥孙,其实不怎么在意:小兔崽子就是再虎,他上面不还有皇后将其镇住么? 但现在……事情又不同了。 如果是李二陛下识破了一切真相……那么他高士廉今日这般……再加上楚王殿下那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 完了…… 彻底完了…… “申国公不必急着感伤,”洪三作为被楚王殿下反复折磨多年的倒霉蛋,他多多少少还是跟楚王殿下学了一手“杀人诛心”的本事的:“您不妨再猜猜,老奴方才与您说的这番话,到底是老奴自己的意思,还是陛下他的意思呢?” “你还敢诈老夫?!”高士廉是什么人,他一听洪三说这话,顿时便怒了:“洪三,说到底你也就是一个宫中呆久了的老太监!你还没有资格让老夫去猜!” “一个宫中待久了的老太监,自然是没资格让申国公礼重。”洪三见高士廉眼下已经如同一头发怒的病虎,开始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他觉得自己也该是时候还以颜色了:“但是作为窦氏家臣,老夫的话,你不可以无视,这天底下也没有谁敢无视!” “就连陛下也不行?”高士廉见洪三态度如此强硬,顿时怒极反笑:“陛下也不行?!” “高士廉……”洪三突然探身向前,几乎是将一张老脸怼在了高士廉的面前,只见这位一直唯唯诺诺,没怎么神气过的老宦官,此时就站在当初自己被姜去一下子给按倒在地的御道上,开始说出了他此生最霸气的话语:“我洪三是可以为了楚王殿下的威严去死的人,你觉得老夫不敢杀你?!” “……”听闻此言的高士廉,刚想开口大骂,可当他撞上洪三那双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失了心中刚刚泛起的那一股锐意。 “还有……”洪三见高士廉已然被震慑住,他随即微微偏头,接着在高士廉耳边轻轻道:“是的,就连陛下也不行!——楚王殿下逍遥一生的底气,从来都不是陛下给的!” 第648章 谁叫高士廉? “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高士廉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洪三——这位往日在陛下身边低眉顺眼的老宦官,今日冲他露出獠牙时,他才惊觉,对方哪是什么无害的忠犬,这是一头真正会吃人的猛兽! 眠鹰伏虎,说的就是这类人! 可高士廉不想服软,他也不能服软:“这话要是让陛下知道,洪三,你自己这条老命不算什么,可是连累了楚王殿下……” “申国公,您若将此事捅到了陛下那里,方才老夫说的这些话,当着陛下的面,老夫肯定是不会认的。”洪三闻言似笑非笑道:“老夫只要不认,那您觉得,陛下是会选择相信一个在他身边忠心耿耿多年的老宦官,还是另外一个收了五姓七望的好处,便打着‘迫于外界压力’的名义进宫请求陛下重新编修《氏族志》的老糊涂?” “……老夫到底是小瞧了你……不,老夫到底还是小瞧了窦师纶!”——高士廉的脑子转的很快,他看着眼前的洪三,莫名就想起几年前,在皇宫外,窦师纶因为楚王殿下和魏征起了冲突,而他那时当着所有上朝的大臣们的面,说出那句豪言——“谁敢为难我家殿下,老夫就要为难他了!” 现在看来,那岂止是豪言? 如果说楚王的一生注定是一篇雄文。 那么雄文的开篇,就是一个名为窦师纶的家臣,为他提笔作序。 “申国公的确是聪明人。”洪三闻言点了点头,随后道:“所以聪明人就不要办蠢事,申国公,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我若不明白呢?”高士廉闻言冷笑一声:“现在可是贞观年间,你们还敢对老夫下手?!” “申国公啊……老夫可才夸你聪明啊……”洪三见高士廉如此有恃无恐,他突然轻叹一声:“窦氏真正厉害的,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实力——有道是‘流水不争先’,可它该争的是什么呢?贞观一朝,纵是有百年光景,也终究都会过去。” “好一个‘不争先’!”洪三的话,高士廉自然是听懂了:“你们这是打算将此仇记上几十上百年,然后报复到老夫后人的身上?!为什么?!老夫不过是——” “——你不过是恰好阴差阳错,让楚王殿下说出了那番心里话,断了他的……路!”洪三此刻眼神冷冽,看着高士廉,语气中透露出骇人的杀意:“高士廉,这笔账,会有人跟你慢慢算的!” ------------------------------------- 高士廉离开皇宫时,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就连向他行礼的常何,也看出了这位老国公的异常。 如果按照往常,常何或许还会好心上前关心一番,可当他看见洪三就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望向申国公之时,常何就明白了一件事:高士廉八成是得罪了楚王。 毕竟这宫中如今又有谁人不知道,洪三洪总管,如今可是领着两份俸禄的。 而至于大家为什么会知道此事…… 嗯……这就要从某天清晨路过御花园的蛮夷大王跟洒扫廊亭的宫人们亲切打招呼后,后面紧跟着的那句:“什么?!你也知道洪三如今是本王的家臣了?!” 虽然楚王殿下这人挺浑的……但奈何大家早就对此司空见惯,况且……那窦氏家臣俸禄是真的按时发,而且极度丰厚!所以楚王殿下拿这事儿嘚瑟嘚瑟,其实也没啥…… 一念至此,常何也就瞬间没了那份与申国公“客套”的心思,他甚至连最基本的见礼也行得懒懒散散,而当他向高士廉行过礼后,也没等对方开口,便转身离去了。 “好……好哇!”申国公透过马车的车窗看见这一幕,他只觉得自己简直都快被气得眼冒金星了:“合着这宫里全是楚王的人?!” 事实上,高士廉不知道的是,这宫外边儿,也都是楚王殿下的人,而且其中有个叫宇文擎的,会在不久的将来,对他构成致命的威胁…… “谁叫高士廉?吾宇文擎今日必将……” 咳咳……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洪三在送走高士廉之后,他转身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御道,只不过眼下他在这长长的御道上行走之时,心境却与往日不同。 洪三作为从前朝苟活至今朝的老宦官,他自然是真正见识过帝王家的无情:从前隋,到贞观,为了那个皇位,这条庄严的大道上,不知染过多少回淋漓鲜血。 楚王殿下…… 唉…… 洪三并非质疑太子的人品操行,可他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最不该去相信的,就是所谓的品性,那玩意儿在世间最大的诱惑——争当皇帝面前,有时候比一层细纱还脆弱。 而这层名为“亲情”的细纱一旦被扯开……那么之后就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楚王殿下还是太天真了啊……”洪三一边口中喃喃,一边默默向太极殿的方向行去,但不知为何,他走着走着,又突然停住脚步,接着嘴角微微一笑:“可说来也奇怪,老夫偏偏就愿意为这样的楚王殿下甘心赴死……” “你这昏君!昏君!”洪三自言自语到一半,前方不远处的广场出口,突然就崩出来个大马猴……哦,那是楚王啊…… 只见突然出现在御道之上的楚王殿下,先是朝太极殿的方向做了个鬼脸,随后便大摇大摆的朝宫外行去。 而等他一抬头,恰好便见到了不远处的洪三。 “洪三,你咋样啊?高士廉那老……咳咳……那老人家,可没吓到你吧?”楚王殿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洪三啊,你放心,我舅公那人虽然阴险类外甥,但本王偏偏是个青出于蓝的小天才,他想针对你和云裳,那可真是想错了他的心!总之,有本王在,你二人自可高枕无忧!” “殿下……其实……赵国公众人待您还算不错的……”洪三现在都有些同情长孙无忌了——您说您到底是怎么招惹了面前这位大爷,搞得人家现在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事没事,反正都要“顺手牵舅”,将您拉出来拷打一番…… “我无忌舅舅那人……”楚王殿下闻言做出一副无奈的神情:“他很阴险的!比我那舅公高士廉还阴险!当然,若是比之本王,那他还差点!” “原来赵国公的品性居然如此纯良……申国公更是……德高望重之辈啊……”洪三自从当初被姜去一招击败后,他或许真的从对方身上悟到了些什么东西,当然了,肯定不是什么所谓的武道真意。 “洪三……你这是骂本王呢……还是夸本王啊……”楚王殿下见洪三突然打出如此奇怪的“招式”,而他居然一点都招架不住! 这就挺让人意外的! (今天一更,算请假休息。) 第649章 陇右来人了 “殿下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洪三见楚王殿下渐渐有了动武的迹象,他赶忙出言找补道:“臣只不过是觉得……‘德高望重’不足以形容您高洁的品性啊……” “洪三……本王看你是真的饿了……”楚王殿下也不知道为啥,每个看起来正经的“大反派”在加入他的阵营中之后,就会逐渐变得不正经,从前的李绩是一个,如今洪三也…… 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殿下说笑了……”洪三见楚王殿下总算将撸起的绣袍放了回去,于是他又道:“殿下您放心,今日之事,臣一定不会走漏风声。” “那个不重要,”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反正本王又不在意,倒是你,记得以后离高士廉远一点,这老头儿心眼贼小,是一个很记仇的家伙……” “殿下您倒是看人挺准。”洪三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会对高士廉有如此深刻的认识。 “不是本王看人准,是我皇祖母看人准。”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随后又道:“不过你放心,他不敢招惹本王的。对了,他刚才没有言语欺辱你吧?如果有,咱们回头备齐人马,找他算账去!” “殿下,申国公好歹也是一位国公,怎么会跟老奴一个阉人做计较呢……”洪三是为楚王殿下效忠不错,但他可不希望楚王殿下为了自己去找高士廉的麻烦。 毕竟那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楚王殿下威风过后,怕是要被皇后娘娘提着鸡毛掸子撵得满殿乱窜…… “你别老是自称什么‘阉人阉人’的……”楚王殿下见洪三这样,他的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不适:“洪三啊,你比很多带把儿的爷们还爷们儿!要本王说,且不论你在边关为国杀敌,咱只说你当初为了家中的生计入宫做事,光这一点,就值得被人尊敬!你啊,别被世俗目光所累!多学学本王!” “学您没事儿将人‘流放岭南’么?”洪三听闻楚王殿下这般说,他悄悄按下心中泛起的阵阵感动,开始调侃起了面前这位“知心楚王”。 “唉,本王也就是嘴上说说,啥时候真的把人流放岭南了?那都是诽谤!”楚王殿下见洪三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他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总之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高士廉那边,你跟云裳不必担心,本王肯定罩得住你们!不过现在,本王得先回去陪小兕子用午膳了……” “殿下,臣能不能斗胆问您一件事?”洪三见楚王殿下要走,他眼中神色微微闪烁,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他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您真的对……” “洪三啊,”楚王殿下没等洪三把话说完,他便开口止住了对方的话头:“如果本王自幼长在那昏君身边,或许这九五之尊的位置,本王兴许还真的会想办法争一争,可奈何,本王是由皇祖母亲自抚育长大的,所以呀,本王身上便有了使命。你以为我先前在殿内说的话是在开玩笑?并不是,我爹其实也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只不过他暂时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罢了。” “殿下……”洪三此刻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忧:“依臣的拙见……您的确不该明晃晃的将那番话给说出来……” “本王平时是喜欢撒点小谎不错,但这回不一样。”楚王殿下知道眼前的老宦官是在真心为自己考虑,所以他的语气便不自觉的缓和了几分:“洪三,如果本王再不为皇祖母做些什么,那么这世上,就真的不会有多少人再记得她了……” ------------------------------------- 在高士廉引发的那场风波结束后。 楚王殿下总算是度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但在长安下了一场初雪后,事情又重新变得有趣起来。 “窦师纶,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照看小家主?!”——雪后初晴,窦师纶府上的后花园中,一个昂藏七尺,红光满面的壮硕老者,只穿一身青色麻衣,坐在池塘边的观景亭中,怒视在他身前不远处,拱手肃立的窦师纶。 “鱼公……我……”窦师纶就知道事情没可能这么简单收场,但他真的没想到,这位居然会亲自来长安:“我之所以对此不作为,是因为楚王殿下亲自下令,不许我等再去追究高士廉的责任啊……” “唉……那傻小子还是心太善!”鱼赞听完窦师纶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跟老家主一样啊……” “……”鱼赞这话,窦师纶还真不知怎么接。 可能也就这位生性残暴,杀人盈野的绝世凶人,才有资格觉得楚王殿下心太善吧…… “小家主如今在做什么?”鱼赞见窦师纶不说话,他虎目微微一凝,随后便问起了楚王殿下的近况。 “楚王殿下每日在宫中陪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日常玩耍嬉戏,偶尔会出宫前往虞府、萧府、当然,通常是进去了被虞公和萧公打出来的,之后他会魏征和独孤彦云的府上,但……这俩他基本连门都进不去,当然,他也经常带一些礼物去看望冯盎的闺女儿以及那位应国公家的小娘子——鱼公,说到这,您还容我多说一句,楚王殿下真的是……端水端得极有水平,他除了去虞府的次数勤一些以外,剩下的五家,基本上都是差不多……” “虞世南……萧瑀……魏征……独孤彦云?”鱼赞在听完窦师纶的这番话后,他并没有因为对方在最后的打趣而有什么触动,老人只是缓缓念出了四人的名字。 “鱼公!这您可千万别冲动啊……虞世南和萧瑀那都是将楚王殿下当关门弟子教授的,至于魏征和独孤彦云……一个是跟楚王殿下向来不对付,另一个则是为了……避嫌……嗯……避嫌……” “唉……”鱼赞见窦师纶解释得如此艰难,他便也只是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罢了罢了……这些事情老夫不插手便是!只是老夫这回来长安,要见谁,你心里应该清楚对吧?” 第650章 手段 “……”窦师纶闻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鱼老,您真的要现身人前?” “那不然怎么办?来护儿那条老狗如今只知道在陇右老宅睡大觉。不过咱也不能怨人家,人家那俩儿子也都有出息,读书读出了名堂,他若现身,不是引来的麻烦更大?”鱼赞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便往外走:“马车备好了没有?” “鱼公……”窦师纶见对方心意已决,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回鱼公能收敛住自己的脾气吧…… 窦师纶还是把鱼赞想得太简单了…… 说实话,楚王殿下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一点就着的爆裂性格,其中或多或少都跟鱼赞这个打小就从他手里骗零食吃的老管家有关。 半个时辰之后,申国公府。 “阁下是?”高府的大堂之上,高士廉看着眼前这位由窦师纶引荐给自己的壮硕老者,他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可……他又记不起来对方是谁。 “高公如今身居国公,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隋朝治礼郎,所以这时隔多年后,高公哪怕当面,也认不出老夫这个早就该死的前隋车骑将军鱼赞,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嘛……”鱼赞闻言笑容如常,但高士廉却立马变了脸色。 “你是鱼赞?!你没死?!”高士廉惊得一下子站起身:“他鱼俱罗居然敢欺君?!” “呵……”鱼赞见高士廉跟自己来这一套,当即冷笑一声,语气不屑道:“高士廉,你如今都是大唐的国公了,还有脸在老夫面前提欺君?老夫当年是怎么一回事,世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他杨广不过是不放心我们兄弟二人掌握了大量兵权,随便挑了个由头,打算要了老夫的命,然后再借这个,卸了我大哥的兵权!可笑啊……可笑他最终阴谋得逞,可笑他到底是作茧自缚啊……哈哈哈……” 鱼赞的笑声中,透着阵阵悲凉。 许久之后,笑声渐歇。 高士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回,他已经恢复了平静:“鱼公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老夫今日来,不是跟你算账,而是提醒你:往后不要跟五姓七望走的太近。”鱼赞见高士廉终于老实了,他也开始说起了正事:“当然,楚王殿下的那笔账……” “鱼赞,如今这天下可姓李!”高士廉见鱼赞威胁自己,他当即阴沉下来,呛声道:“而且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没完了?上赶着威胁老夫?” “我怎么会威胁您呢高公……”鱼赞一改先前在窦师纶面前的凶狠本性,开始变得像一位和善老者:“如今鱼赞不过是一介布衣,仓髯老贼罢了,怎么有胆子威胁您堂堂一位国公呢……” “呵……”高士廉虽然知道鱼赞这是在故意恶心自己,可事实上……他说的这些话有错吗?当初别说鱼俱罗,就是他鱼赞,高士廉每次见到都得庄重行礼的,后者能给个眼神或是点头作为回应,那都算是尽到礼数了。 如今…… 不得不说,权势的滋味,当真令人着迷。 高士廉一念至此,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阿福,茶凉了,换一盏茶!” “是,国公爷……”守在门外的仆人阿福听到国公的呼唤,当即便从守在不远处的丫鬟手中接过茶壶,然后走进屋内,开始给国公爷和他的贵客斟茶。 “鱼赞,不管你行不行,老夫当初是真的没想到楚王殿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高士廉一边任由仆人给自己和鱼赞斟茶,一边语气倨傲道:“要老夫说,楚王殿下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什么话都敢……” “高士廉,乃公是不是给你脸了?”鱼赞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就跟对方翻脸的,但是对方居然敢拿小家主说事,天杀的——要不是看在高士廉是长孙皇后舅舅的份上,这老头儿死多少次了都:“我窦氏家主如何,真轮不到你来评论。高士廉,你不会真的以为……算了……你很喜欢巴结五姓七望?” “你……”高士廉没想到鱼赞这人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你这老狗!你管的着么?!还有你!”——高士廉说着,又将目光转头看向今日基本没怎么说话的窦师纶:“窦师纶,老夫给过你脸面了!” 被高士廉如此怒斥,窦师纶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而鱼赞,则是缓缓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谁给谁脸面?”突然,一个高士廉熟悉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而高士廉刚刚意识到,说这话的既不是鱼赞,也不是窦师纶,而是…… 方才为他斟茶的仆人阿福! 阿福是家生子,他的父母当年被卖入高府,所以他一出生,便是仆人的身份。 而阿福自打记事起,就开始在府中做事,时至今日,仔细算算,恐怕也有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甚至他的父母双亲都已故去。 所以高士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阿福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阿福你?!”高士廉刚刚将目光转向这个不起眼的仆人,但下一刻。 “嘭!”高士廉的脑袋被这往日对他忠心耿耿仆人给狠狠按在了茶几上。 “啪!”那仆人顺手抄起案几上的茶杯,将其摔在地上,接着,他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几乎是贴着高士廉的面颊,将其插入他脑袋下方的案几之上:“哆!” 此时的高士廉,被这一手吓得亡魂皆冒! “国公爷,”阿福就这么一手按着高士廉,一手握着匕首,神情淡漠道:“我爹娘从小就告诉我,我效忠的是窦氏,当初若没有老夫人的帮衬,我爹娘的家族中会有不少人死于天灾或兵祸,所以我这辈子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当做高府的忠仆,过完这一生。除非……” 除非什么,想必高士廉现在也看到了。 “申国公,如何?”鱼赞显然对阿福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士廉:“你若是知道老夫人当年多么的深谋远虑,多么的有手段,我想哪怕是借你一万个胆子,你也不敢去招惹楚王殿下的。不过说来也是,老夫人早就故去多年了,所以高士廉,你现在要不要再试试呢? 先前那件事……我们可以不作数。” 第651章 要不要挥师北上 “……”高士廉被自己的忠仆阿福按在茶几上的那么短短一瞬,他脑中突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比如他当初之所以答应将自己的外甥女长孙皇后嫁给李二陛下,其实就是冲着当初长孙皇后的大伯长孙炽对太穆皇后的欣赏,认为这样的奇女子,教育出来的孩子一定不凡。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惜啊……高士廉却忘了,太穆皇后最后亲自教导的孩子,正是楚王! 楚王……楚王其实也挺不凡的啊! “高士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鱼赞见高士廉此时一言不发,他不禁眉头一掀:“怎么,你还敢思考对策?!” “……鱼赞,老夫如今好歹也五十多了……”高士廉知道面对鱼赞这位人面修罗,自己最好做到句句有回应,否则一个闹不好,就得流血当场。 “你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鱼赞见高士廉这会儿作出了变相的服软姿态,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阿福:“章珏,放了他。” “唯。”听久了别人唤自己“阿福”,章珏现在听到自己的本名,竟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失神。 “好手段,好本事!”高士廉恢复自由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朝鱼赞竖起了大拇指:“太穆皇后,不愧是老夫这一生唯一敬佩的女子。” “老家主做这些,不是让你时隔多年再对其拍马屁的。”鱼赞知道高士廉是聪明人,所以跟聪明人说话,就没那么费劲:“小家主的事情,你以后别参与,五姓七望……高士廉,你也是出身渤海高氏,所以你应该明白,高门大族,在很多时候凭借自身的庞大资源,会准备无数后手——你以为在你高家,就章珏这么一个后手?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这四家每一家都在你府中安排了内应,可笑你还觉得能跟人家平等交往……”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高士廉此刻已经被鱼赞这番话给震撼的无以复加,但嘴上却依旧强硬。 “老家主当初让章珏和他父母进入高府,是为了自己的那个做事冲动的混账儿子,如今……”鱼赞话说一半,将目光看向章珏:“高府没资格让这样优秀的年轻人继续明珠蒙尘。” 章珏听到鱼赞的话,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只是眼中微微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章珏,要不你亲自跟高公说?”鱼赞见对方似乎想要开口,他索性便成全了对方。 “国公爷,你我主仆一场的缘分,想必今日就算了结了。”章珏说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将其放在高士廉的面前:“上面的名单,每一个都准确无误,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细作,我也不敢保证。当然,我给您这些名单,只是让您做到心中有数,至于您要不要清理掉这批人……我的意见是最好不要。毕竟您不是也还没做好跟五姓七望彻底翻脸的准备不是么?” “……”高士廉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么些年以来,眼前这个“阿福”,竟是龙栖浅滩:“老夫是不是还该向你道声谢?” “国公爷,老家主当初将我和父母送进高家,不过是作为一种预防手段,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我和我的父母做出任何对高家不利的事情,相反,这些年来我暗中找出了这么多细作,您说一声‘谢谢’,阿福好像也受得起。”章珏说完,那佝偻多年的身形突然挺直,就好似被风雪压过的青竹,待大雪初晴,便抖落满身风雪,重新恢复那坚韧不拔的模样。 “……”高士廉看着面前这位不过眨眼间,便周身气质全变的年轻人,他的嘴唇嗫嚅几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章珏,这老儿一辈子都是这样别扭的性子,你也莫要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鱼赞见章珏主动将名单给了高士廉,他想了想,还是打消了斥责对方的念头。 罢了……这小子以后是要送到小家主身边效力的,所以该成全还是得成全。 “鱼公说笑了,”章珏闻言朝鱼赞行了一礼:“小子只不过是全了当初的恩义,毕竟从头到尾,章珏都是窦氏的部曲。” “从今天起,你升任家臣了。”鱼赞说着,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窦师纶:“师纶,这小子不赖!” “鱼公认可,师纶自然也认可。”窦师纶闻言笑了笑,随后又对鱼赞道:“所以楚王殿下自然也会认可。” “那么此事就算皆大欢喜了。” “对吧,高公?” “嗯……” ------------------------------------- 翌日,楚王殿下在东宫视察了太子大哥的日常生活以及几位老师的教学进度后,兄弟二人一道用过早膳,随后就兕子到底喜欢谁这件事合理的交换了意见…… “我就说兕子最喜欢我嘛!”仅仅两招就制服了大哥的楚王殿下,施施然从对方身上站起身:“大哥,你虽然是太子,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都轮得着你的,现在,你我愿赌服输,今年元正带兕子出宫游玩的人,可就是我了哦。” “……你小子……”摔跤没摔过弟弟的太子殿下那叫一个憋屈:“这所谓的比试……我同意了吗我?!你小子强来是吧?!” “唉……咱输了可别不认账啊……”楚王殿下发现老实人大哥如今也不老实了:“你方才不也没拒绝嘛……” “你一上来就开始抱摔!你让我怎么拒绝?!”太子殿下咆哮着起身,随后抬手给了弟弟一板栗:“还有,小兕子出宫的事情……咱们得徐徐图之,父皇母后这两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你小子可别在这种时候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 “他俩还为新罗女王的事情闹别扭呢……”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不……本王这就挥师北上?除了那祸水?!” 第652章 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 “楚王殿下……您还装傻呢?”太子见弟弟这般插科打诨,试图混淆视听,他不由嗤笑道:“父皇跟新罗女王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重点在你!还有那新罗女王的堂妹身上!天杀的……我弟弟都尚未及冠,却被那等妖女给惦记上了……” “唉……大哥你……”楚王殿下闻言有些迟疑道:“我咋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艳羡呢?” “哼……你就嘚瑟吧……”太子殿下见自家弟弟这会儿油盐不进,当即默默叹了一口气:“唉……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些啊……” “大哥你看你……又骂人……”楚王殿下这辈子跟“稳重”肯定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没啥事我先走了,对了,听说你最近又得了一匹良驹?” “……你这是装都懒得装了是吧……”太子殿下就知道臭弟弟没事儿不会来找自己:“那马儿眉心有一撮白毛,虽是良驹,可妨主啊!” “屁!不就是的卢马么?你当我没见过啊?”对汉昭烈帝格外推崇的楚王殿下,对这种“有德者骑之”的宝马最是喜爱不过了:“就它了!汗血宝马本王骑腻歪了,正好换换口味!对了,等明年入夏,我会让马周从西域采购一批汗血宝马回来,到时候分你几匹老弱病残哈!” “你小子……汗血宝马也是能‘采购’的?”知道弟弟是何种响马作风的太子殿下,没有去追究这些细节,也无视了弟弟的打趣作怪,他只是不放心道:“那你小心些,不要一个劲的催马!” “知道知道!”楚王殿下一边回着话,一边麻溜儿地奔向了马厩:“大哥你要好好用功啊,本王这就去替你‘鲜衣怒马’,勿念,勿念!” “臭小子……”太子殿下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涌起一抹笑容。 前两日李宽在太极殿上说的那些话,李二陛下并没有对长子李承乾有过隐瞒。 所以,太子殿下这会儿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虽然弟弟当时说的那番话,丝毫没有提及到自己,可说到底……他还是…… 太子殿下不认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 那谁又是在自作多情呢? 十月的长安,已经有了阵阵寒意。 而楚王殿下偏偏选择在这种时候,前往虞府约见自己的怜儿阿姊,说是要“出城踏青”。 “臭小子,你能不能换个像样的借口?”虞府的书房里,当虞世南见到关门弟子向自己提出这等丝毫不遮掩的要求时,他顿时便失去了练习书法的兴致:“这都什么季节了?你好意思拿‘踏青’当借口?呵……说到底,还是萧瑀那老头儿当初没好好教导你——‘踏青’,指的是初春、清明前后,去山野间散步游玩,你这……唉!” “虞师啊……人心怎么可以肮脏至此?”楚王殿下没想到,虞师如今甩锅甩得这么麻利:“您也是我的老师啊!” “老夫可只教过你兵法,至于其他……你找你萧师去!” “……”楚王殿下这回也不知道说啥了。 “行了,你也别在这傻杵着了,天黑前记得回来。”虞世南说到这,突然迟疑了一下:“只是‘踏青’?” “只是‘踏青’!”楚王殿下猛地点头。 “我让怜儿带上贴身丫鬟,你小子……”虞世南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子不会乱来,但是……万一呢? “虞师……您这就过分了……”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唯一不需要怀疑的高尚人品居然受到了恩师的质疑:“我,楚王殿下,我会不守礼?!” “臭小子,为师现在心情还算不错,所以用不着你来说笑话逗为师开心。”虞世南说完挥挥手:“去吧……” “虞师您信我……”楚王殿下来劲了。 “马上就到午时了,怜儿他父亲可要从衙门下值了。”虞世南实在是怕了楚王殿下这身黏糊劲儿。 “虞师你慢慢练习书法,本王先走了,回见!”楚王殿下见虞师如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出卖,所以他也就不打算跟这老头儿讨论关于“人品”的话题了。 还是带着怜儿阿姊一起去骑马游玩比较有意思。 “怜儿阿姊,你慢些!”时间一晃就临近日落时分,楚王殿下和虞怜儿城里城外游玩了足足一下午,此时就连他也有点筋疲力尽了,可是虞怜儿却依旧活力十足。 “哎呀,你这人……”虞怜儿听到心上人的呼唤,于是打马来到他身边:“你唤我怜儿便好,为何非要加一个‘阿姊’啊?” “因为我喜欢呀!”楚王殿下闻言咧嘴笑道。 “你……”虞怜儿被对方这番一语双关的回答给羞红了脸。 “小姐,咱们是不是该早些回去了,您看城门都快关了。”瑶儿作为虞怜儿的贴身丫鬟,这一下午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考验——虽然楚王殿下从头到尾其实都挺规矩的,但谁晓得自家小姐一向温婉的小姐,骨子里竟是这般活泼好动。 “是该回去了。”虞怜儿闻言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随后又转头向李宽俏皮地眨了眨眼:“楚王殿下,咱们不妨比一比,看看谁能先到城门处?” “比就比!”楚王殿下见虞怜儿如此有兴致,于是也立马摆出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但是怜儿阿姊,别怪本王有言在先哦——论骑术,长安的年轻一辈里,本王说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哼,我才不信。”虞怜儿不服气地回了李宽一句,随后她便一抖缰绳,接着轻踢马腹,顺带抽打了一下马臀:“驾!” 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求胜欲望,虞怜儿骑着的这匹汗血宝马顿时发出一声长嘶,接着便如同离弦之箭朝城门冲去。 “唉你慢些!”楚王殿下见虞怜儿这般大胆,他有些担心对方会从马上摔下来,于是赶忙催马紧跟。 “小姐!”那丫鬟瑶儿的骑术一般,见状也只能在二人身后尽力追赶。 三人就这么一路风驰电掣地驶向了长安。 第653章 相见时难 入城后,楚王殿下先是愿赌服输,答应虞怜儿在今年元正日,带小兕子出宫游玩时也让她见一见可爱的小公主,之后他便将虞怜儿送回了虞府。 等楚王殿下从虞府离开时,长安城内已经开始敲响了净街鼓。 “唉……可真是累死本王了……”楚王殿下悠哉悠哉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地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不同于楚王殿下的悠闲,此时路边的行人皆是神色匆匆——若是在宵禁之前未能归家,那么金吾卫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 当然了,楚王殿下例外。 金吾卫的军官之中,如今有很多都是因为当初在西北跟着楚王殿下立了军功升上来的,所以楚王殿下别说是打马游街了,他就是把马扛在身上游街,也没人会说啥。 当然,楚王殿下要真展示了他那超绝的武力,那不开眼的就更少了。 “殿下,您快些个,我看再要不久,宫门可就关了。”当一队巡逻的金吾卫遇到楚王殿下,那领头的军官先是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随后便笑着提醒自家大帅,别误了时辰。 “没事儿,大不了本王就睡宫门口,本王还不信了——常何还真有胆子不放本王进去。”楚王殿下嘻嘻哈哈的跟对方说笑了几句,随后便继续往皇宫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臭小子,真把长安当陇右啊?” “嗯?!”楚王殿下在某一刻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但是……不至于啊……鱼老头儿那个红脸胖子,本王还能思念他思念出幻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楚王殿下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鱼赞双手拢袖,就站在开化坊的坊口,朝他咧着一张大嘴傻乐。 “鱼管家?!”楚王殿下见到老人,他先是迟疑了一下,但随后便喜上眉梢:“您还活着呐?!” “傻小子真会说吉利话……”鱼赞见小家主还是那熟悉的作风,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又道:“小家主,随老夫来。” “可我要回宫啊……小兕子今晚……”楚王殿下左右为难。 “老夫明日就得回陇右了,真不来?”鱼赞闻言挑挑眉。 “真是的……干什么这么着急……”楚王殿下嘴上抱怨着,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选择下马,等他进了坊门,便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恭恭敬敬地牵走了楚王殿下的的卢宝马。 “鱼管家,是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啊?”楚王殿下等年轻人牵走马匹,他随即快步来到鱼赞身边,眼中有了一种……怎么说呢——那是他在长安从未有过的自在快活。 “小家主饿不饿?”鱼赞看着走在身边,瞧着已经快跟自己个头齐平的少年,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宠溺:“牛肉面还是羊肉面?鳝丝面……这时节不是没有,但总归比不上初夏的风味……” “我想吃您煮的鸡汤面,最好能卧两个蛋。”楚王殿下见老人给出菜单,他不假思索地便作出了选择。 “成,等着!”鱼赞闻言笑着点点头。 随后,一老一少走进了坊内的一间大宅院。 “鱼管家,您这是在长安金屋藏娇了呀?”楚王殿下见那宅院中豪华的装饰,不禁啧啧有声道:“您还真是人老心不老……” “臭小子,说啥呢……”鱼赞闻言哭笑不得道:“这是你祖母留给你的产业,关老夫啥事儿啊?”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本王该好好考虑藏点儿啥了……” 闲话少叙。 鱼赞叮嘱完楚王殿下,令其在大堂中等候,接着便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就被老人端到了楚王殿下面前。 “吃吧,看看老夫的手艺有没有退步。”鱼赞看着眼前突然就长成少年的李宽,他的心中,莫名有些伤感。 “好嘞!就让本王看看鱼管家有没有趁本王不在陇右的日子里,荒废了手艺!”楚王殿下接过筷子,直接大口吃了起来。 不多时,他便抽出空闲朝鱼赞竖起了大拇指。 “慢点儿吃……”鱼赞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家主,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啊?” “唔……”楚王殿下闻言赶忙咽下口中的食物,然后看向自己幼时便将其视为自身靠山的老人:“鱼管家,本王这些年过得挺好的,您不用担心……只是……” 楚王殿下重新挑起碗中的面条:“我还是想回到小时候。” 楚王殿下继续开始吃面。 “……”而鱼赞在听完小家主这番话之后,他的眼神微微闪烁,心中万千复杂行去,最终也只是化作了脱口而出的一声叹息:“唉……” 许久之后。 “鱼管家,您怎么会想着来看望本王啊?”吃饱喝足的楚王殿下,望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他的语气里微微有些委屈:“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才来啊……” “小家主,臣得替您守着陇右啊……”鱼赞用一种安抚孩子的语气轻声开口道:“老来头儿如今成天就知道躺在他那张破竹床上睡大觉,除此之外最多就是去花园里修剪一下花花草草,其余的他便一概不管,所以这府中上下的诸多杂事,便全都落在了臣的头上……” “您是管家嘛……”楚王殿下听老人跟自己诉苦,向来以端水高手自居的他,自然不会失了公正:“来阿翁只是一个门房而已……不过您说得对,他这样是有些不像话,是该说说他……” “你小子……”鱼赞听到楚王殿下这般说,当即苦笑摇头道:“这都多少年了……还是爱和稀泥……” “鱼管家,您这么说我……我可伤心了啊……”楚王殿下就不爱听这种大实话。 第654章 鱼赞的担忧 “成成成……您就当我没说过。”听完楚王殿下的抱怨,鱼赞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先前您去西北那一趟,属实是让我和来老头儿震惊不已啊……” “这有啥好震惊的……”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不就是去西北犁了一遍地,抓了俩可汗,去金山祭天了嘛……说起来……要不是那昏君一个劲的写信让我归朝,最后甚至亲身前去捉拿本王,本王指定还能打到更远的地方去!” “小家主,真英雄豪杰!”鱼赞笑眯眯地听着楚王殿下在自己面前绘声绘色的讲述他的英雄事迹——这种感觉其实和当年听这孩子是如何智斗恶犬,以及扫平城南老树下的蚂蚁窝是一样的。 鱼赞老早就觉得这孩子有出息。 “倒也不是那么英雄豪杰……”楚王殿下见鱼赞如此给自己面子,他下意识地便开始有所收敛。 “殿下准备攻打高句丽?”鱼赞想起先前从窦师纶那里得来的消息,不由心中生出几分自豪:“小家主,来老头儿要是知道你有如此雄心,恐怕陇右那张竹床,他是指定睡不安稳喽……” “为啥?”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么?” “臣也就是随口一说。”鱼赞想了想,又道:“臣今日去见了高士廉。” “啊?见他干啥?”楚王殿下一直对自己那位便宜舅公就不大感冒,但好歹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也没打算跟对方多做计较:“鱼管家,您没跟人家吵起来吧?” “不敢不敢……”鱼赞笑着摇摇头:高士廉如何敢? “你也用不着这般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不明真相的楚王殿下还以为老管家这是在申国公府受了委屈:“怎么,他高士廉还跟你使脸色了?那不成!鱼管家,这个公道本王指定得给你讨回来!” “小家主,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鱼赞见楚王殿下这副生气的架势,似乎是打算帮他套高士廉的麻袋,于是他也只能说了实话:“臣去申国公府,是为了让高士廉学会做个聪明人。” “啊?!”楚王殿下闻言瞪大眼睛:“合着你上门欺负人家去了啊?!” 果然,本王就知道! 鱼管家连本王一个小孩的点心都骗,他怎么可能会忌惮区区一个高士廉呢! “您前几日在太极殿上说的那番话,着实是让臣等感到窝心……”对于楚王殿下的问题,鱼赞并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小家主,您是真的打算不争那个位置了吗?” “不争啊,”楚王殿下觉得这事儿真没啥讨论的必要:“我大哥也不容易……” “臣没看出他哪儿不容易。”鱼赞除了对李宽的感情深厚以外,其他人,在他眼里压根就仿佛不存在。 “所以您就为这事儿来的长安啊?”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算算日子……这也不对啊……您收到消息的速度这么快吗?” “臣来长安,只是为了给您煮一碗面。”鱼赞见楚王殿下提出疑问,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空碗:“这算算日子,三日后便是您的生辰,臣来这一趟,就只是提前给您庆祝一下生辰而已。毕竟之前要么臣有事在身,要么小家主您人都不在长安,这中间错过了好多次,说起来也令人遗憾。”鱼赞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刀柄和刀鞘皆镶满了蓝宝石的精美匕首,将其递给李宽:“这是我和来老儿一起送给你的礼物,小家主好生收着,将来……也算是个念想……” “鱼管家……”楚王殿下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当这把匕首落在他手上后,他只觉得匕首简直有千钧之重:“您放心,我一定好生珍藏!嗯……等我死后,它就是我的殉葬品!” “您倒也不必想得如此深远……”鱼赞有时候也搞不懂:老家主如此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为何会养出楚王殿下这么个……神奇的孙子…… 嗯……可能楚王殿下是真孙子吧…… “鱼管家,你的眼神很不对劲……”楚王殿下有时候也讨厌自己那惊人的直觉:“我感觉你肯定在偷偷编排我……” “没有的事……”鱼赞闻言笑着摆摆手:“只是觉得……自打老家主走后……你这孩子便过得极为不易……” “那倒没有,”楚王殿下听鱼赞如此说,他先是摇了摇头表示否认,接着实话实说道:“也就一开始那两年本王不知道皇祖父能治我爹,吃了点亏,如今……不是本王吹嘘,那昏君但凡敢动真格的使劲揍我,我皇祖父肯定饶不了他!” “所以小家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极为精彩?”鱼赞其实对楚王殿下这些年经历的大小事情,早就了如指掌,可他见对方如此兴致勃勃,他还是不忍令其冷场。 “也就一般般吧……”楚王殿下想了想,认为做人还是要保守:“少了李承宗那帮狗东西在本王的日常生活里扮演反派,本王的乐趣少了不少,至于李元昌……我爹还是秦王的时候他的确还有资格让本王出手,但是等我爹做了皇帝以后,他那谄媚的嘴脸让本王都觉得恶心……” “可李元昌也只是为了保自身周全。”鱼赞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突然开口道:“小家主,您若不喜欢委曲求全……那……您有没有想过……将来某天您也会像李元昌一样身不由己呢?” “喂喂喂……”楚王殿下是何等机灵之辈,鱼赞此言一出,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鱼管家……过分了嗷……” “臣只是忍不住未雨绸缪而已。”鱼赞见楚王殿下这般反应,当即苦笑道:“我鱼赞一生无儿无女,到了这把年纪,荣华富贵于我而言,不过镜花水月,梦中幻影罢了。只是……当初我鱼赞这条命是老家主救的,所以今日有些话,我鱼赞哪怕知小家主不喜,那也是要说的,否则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鱼赞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家主?的确,最后怎么选择,还是您。我们这些做家臣的,自当追随。 可我还是希望您将问题看得更全面些:人是会变的,越是站在权势、财富中心的人,他们转变的速度会更快,产生的变化也会更大!小家主,从前老家主说过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她说:‘真正的高贵,是身心皆自由。’是啊,自由即高贵,高贵即自由。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你越是往深处去想,便越觉骇人——俗世樊笼,权力枷锁,无人能挣脱,无人能堪破啊……”鱼赞说到最后,忍不住摇头苦笑道:“老夫一生杀伐果断,独独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了许久,好在今日今日,这番话老夫还是说了出来,小家主,您若要罚我,鱼赞也认了!” “鱼管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还能真不知道好歹啊……”——楚王殿下闻言沉默半晌,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本王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本王也请您相信本王,有些事本王不是没想过,但是最终该如何抉择,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啊……”楚王殿下眼见鱼赞对自己吐露真心,他自然也不能让老人寒心:“无论如何,凡我窦氏家臣,若无过错,本王承诺,今生一定会让其得以善始善终……” 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打高句丽! 第655章 海图 “殿下,所谓的承诺,就是让自己肩上多了一副担子。老家主当年不希望你背负的东西,我们也不会让你背负。”鱼赞在听完楚王殿下的表态后,他先是一愣,随后赶忙道:“总之……小家主,我们的本意,只是希望您不要对可以预见的危险视而不见,至于其他的,您只管做自己就好,不必考虑我们……” “鱼阿翁,您这话说得……”楚王殿下见鱼赞把话说得这般真诚且委婉,他不由无奈道:“您是不是觉得本王来长安的这些年,翅膀硬了,所以从此就吃软不吃硬?不是的,鱼阿翁,在本王这,您还有来阿翁,也是本王的家人。从小到大,我自个儿闯的祸还少吗?哪次不是您跟来阿翁为我解困?就说那后花园的小池塘,我打记事起,一共掉进去过三回,您救了我一回,来阿翁救了我两回,祖母……祖母训了我三回……” “你小子属实该揍,老家主就是对你太心软……”鱼赞听到楚王殿下说起从前,不由哑然失笑道:“人家都说聪明人上吃一次亏就知道学乖了,但是你不一样……” “咳咳……”楚王殿下这会儿面子上属实是有些挂不了:“本王那时候还小嘛……” “现在瞧着也没多大……”鱼赞说这话时,语气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 “鱼阿翁啊,本王还有几年可就及冠了……”楚王殿下闻言开始反驳。 “殿下在旁人眼里,或许已经是威风不可一世的少年郎,但在臣和来老头眼中,殿下却依旧是当年在陇右,走几步路都会不小心摔倒的胖娃娃,不一样的……”鱼赞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楚王,随后道:“殿下想要打高句丽?是自己想?还是李二想?” “我自己想。”对于鱼赞的这个问题,楚王殿下的回答斩钉截铁:“西北如今算是老实了,那不趁这个时候将高句丽这个心腹大患给除掉,岂不是浪费天赐良机?” “这良机并非天赐,”鱼赞闻言摇摇头:“而是楚王殿下您的功劳啊……” “鱼阿翁啊……为啥您就不能是我大唐的御史大夫呢……”楚王殿下见鱼赞为自己说话,当即苦着脸道:“魏征那个二杆子,他就不似您这般公正客观,天天就知道找本王的麻烦……” “那要不要除了魏征?”鱼赞听见楚王殿下抱怨,当即正色道:“小家主,说实话,老臣也不喜欢他。” “别别别别别……”楚王殿下一听鱼赞要来真的,当即拒绝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也是……”鱼赞见楚王殿下这般反应,当即笑道:“毕竟他的闺女儿,与殿下您可是青梅竹马啊……” “嗯……这一码归一码。”楚王殿下不想让鱼阿翁误会自己:“魏征现在干的活儿其实也是个苦差事,他虽然时不时的会找我的茬,但是本王不理他就是了;他的作用,更主要的是在于纠正我爹身上的那些坏毛病。唉……管他呢,让他们两斗鸡互啄去吧……本王才懒得插手其中……” “如此也好。”鱼赞闻言点点头,接着他又道:“既然小家主想进攻高句丽,那我回头就跟虬髯客说一声,让他准备好新罗百济那一带的海图,等过些时日,我再让人给您送来,您肯定用得着。” “哈?虬髯客?!”楚王殿下没想到,鱼阿翁居然提及了此人。 “他是李靖夫妇的结拜大哥,当初天下大势已定,他自觉翻不起什么浪花,便索性出了海。而老夫人念在李靖夫妇的面子上,便主动赠了他一些财物,助他起家,如今他已经在海外建国,成了一国之主,而这份恩情,他肯定是要报答的。” “祖母可真大气啊……”楚王殿下没想到,自己的皇祖母居然还资助过虬髯客! “老夫人若是男儿身……”鱼赞话说一半,自知失言,于是索性住了嘴。 “鱼阿翁,你说祖母见到如今的我,她会不感到开心呀?”楚王殿下被鱼赞的话勾起了回忆:“唉……其实那日我在太极殿上说的话,就是我的本意,我可不想祖母将来被人笑话,以后我这一脉,祖母的名字就在开篇第一行,我皇祖父都得往后稍稍!” “小家主……”鱼赞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当下也有些感动的说不出话来:“老家主若是知道您有此心,她一定会很感动的,只不过……这样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于礼不合……” “吾乃楚王啊!”楚王殿下闻言眨了眨眼睛:“我能知礼就怪了!平日里那都只是做做样子,还真有人敢拿世俗那套规矩来约束我?开玩笑……真欺本王手中刀剑不利?” “善!”鱼赞就喜欢这臭小子如此混不吝的劲,简直比自己年轻那会儿还嚣张:“小家主能这么想就对了!” “鱼阿翁,你看看你……”楚王殿下没想到几年过去,鱼阿翁也变了:“你如今居然开始试探我了……” “没有的事,只是殿下选择的这条路实在是……太过艰辛,臣自然是要劝解,可劝解不成,那就支持!”鱼赞的回答言简意赅:“未来几年,我和来老儿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我们死不了,窦氏家臣中就没人能翻起什么风浪,更何况老天师和那位……肯定比我和来老儿更能活,殿下,您就放一万个心,想做什么就去做,窦氏家臣之中,没人会成为你的阻碍。如果有,那他就不再是窦氏的人了!” “老天师说他快飞升来着……”楚王殿下忍住心中的感动,随便找了个由头打算岔开话题。 “嘿……”鱼赞听到楚王殿下说起这个,便有些好笑道:“当初他救来老儿的时候,就说这事儿违了天命,唯恐命不久矣……而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656章 谁敢撩拨楚王 “哇……”听完鱼赞的话,楚王殿下幼小但不脆弱的心灵再次受到了冲击:“人心怎么可以肮脏至此……老天师逗我玩儿呢是吧……” “那倒也不是,”鱼赞闻言笑了笑:“他那个岁数,想平日里过得清静些,也能理解不是……” “唉?!”楚王殿下一听鱼赞说这话,顿时便急了:“鱼阿翁,你这是几个意思?本王很吵么?” “您在陇右时,每日从天亮睁眼到天黑睡觉,什么时候真正消停过?万一半天没个动静,我跟来老儿就得开始里里外外寻人……唉!好歹我俩当初……罢了罢了……总之,殿下,老天师对您是没有任何坏心思的,他那曾孙张镇玄,更是值得信赖——那可是天下道门都公认的绝世天骄,但却可以为您立下天道誓言……” “等等?”楚王殿下又触碰到不熟悉的知道点了:“天道誓言是个啥?这玩意儿……管用?” “管用不管用臣不知道,但是臣在来长安之前,去了一趟玉山,跟这位小天师聊了一阵,这誓言,便是他当场立下的。”鱼赞说到这,语气带着几分唏嘘:“殿下,老臣这辈子做恶人算是早就做习惯了,但回头您还是替老臣转告一声,先前有些得罪小天师的地方,还望他不要见怪。” “……”楚王殿下现在就挺麻的。 首先,他真的不清楚天道誓言到底有多严重,但根据他的直觉来看,肯定不轻。 再一个就是…… 鱼阿翁你知道那天河边的响雷有多么惊世骇俗么?! 你居然跟人家张镇玄谈心谈到了让对方立天道誓言的程度…… 讲道理,这也就是张镇玄估摸是看在本王的面子上,没多计较,要不然…… 楚王殿下已经不敢再想了。 鱼阿翁果然是个莽夫…… 老了也是莽夫! “小家主,往后咱们做事还是得低调些。”鱼赞此刻并不知道楚王殿下的想法,所以他继续谈论起了有关高士廉的事情:“其实先前臣去见高士廉,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学聪明——臣这是在警告五姓七望那些人,窦家不是没有人,他们若是再不知收敛,就该想清楚后果了!另外,臣也是在给李二提个醒:那个位置他真要给,那边最好是真的会给,否则就别表露出种种迹象,小家主你不能做任何人的磨刀石,因为有老家主给您留下的那些基业在,就没有谁有那个资格做那把刀! 天子也不行!何况太子?!” “……”楚王殿下这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年轻人,居然还没有一个老头儿霸气:“鱼阿翁啊……这事儿吧……它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很多时候,大局生死,就在那双方博弈的方寸之间,这第一步之所以不能简单相让,是因为每当到这种时候,一次退让,换来的并非感谢和尊敬,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这个道理,小家主,您应该明白。” “我明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这个道理我可太明白了……只是……” “只是您没想过这个道理有一天会被适用到李二身上?”鱼赞闻言笑了笑:“小家主,他李二先是大唐的皇帝,其次才是你的父亲,所以啊,不要在某些事情上心存幻想。 大唐的皇帝拥有人间最巅峰的权势,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才是最接近‘天’的那个人,而天道无情,所以帝王有时候也会无情——站在他的角度,挑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远比家庭和睦重要得多。他是如此想,如今做了太上皇的李渊……当年其实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甚至再往前,但凡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他们大多都会做出类似的举动。所以臣这番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鱼赞说到这里,突然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前人历来如此……” “无所谓……”楚王殿下想了想,突然开口道:“我大哥不会跟我炸刺的,至于其他的弟弟们……说实话,本王也想找一个有反骨的,但是奈何条件他不允许啊!” 如今就连最小的稚奴都知道抱着自己的大腿喊“二哥”了,所以楚王殿下实在是想不出,这皇室之中,还有谁对敢对他有意见。 至于老爹那所谓的什么“磨刀石”…… 不是……你真当斗蛐蛐呢? 况且哪怕是斗蛐蛐,那总得在双方开打之前用草穗撩拨几下对吧? 那么好,谁敢出手撩拨,谁就成了楚王殿下的攻击对象。 至于他那昏君老爹…… 说实话,楚王殿下不信这昏君能亲自下场。 当然,他要真这么干了…… 轻则楚王殿下会请皇祖父出山,这重则嘛…… 楚王殿下会带着朝中的史官,还有御史大夫魏征,前往献陵哭陵去! 完事了再当着史官的面,在玄武门下和大哥抱头痛哭。 楚王殿下真就不信了,等这事儿一出,那昏君不得气得下不来床? 哦,对了。就算下不来床,那肯定也没法儿躺在甘露殿。 娘亲可是向着自己的!何况还有兕子、长乐、兰陵,嗯……捎带一个傻乎乎的稚奴,另外还有老实人大哥。 “嘿……嘿嘿……”楚王殿下一念至此,不禁发出几声傻笑。 “小家主?”鱼赞见李宽突然就傻乐呵起来,不由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自语道:“莫不是来了长安以后……水土不服,意外有了癔症……” “鱼阿翁……您就不能盼着点本王好?”楚王殿下从幻想中回过神,听闻鱼赞此言后,当即没好气道:“什么癔症……本王好着呢!” “您几年前不是意外从宗正寺的树上摔了下来……”鱼赞此时看向楚王殿下的眼中充满了担忧。 “我那是……”楚王殿下突然发现自个儿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哎呀……总之……当时那只是我的一时权宜之计!其实我没摔树上!呸呸呸……树没摔我……唉也不对……反正我没摔!” “看看看看……”鱼赞闻言一脸心疼:“还说没癔症……您这都开始说胡话了……” 第657章 魏征的不安 “……”楚王殿下看着眼前满脸担忧的老人,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于是,只见他突然举起双手,大喊道:“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注1) 随着他的这番话语落下,大堂之上,一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良久,楚王殿下才对一头雾水的老人道:“呐,鱼阿翁,这个才叫癔症……”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天才。 “……”鱼赞知道自己可以不用担心这小王八蛋了…… 小家主……好耍! “算了……小家主,咱们说回正事吧……”鱼赞不打算让自己继续陷入到楚王殿下的奇怪节奏中去,所以他当即正色道:“这次去了一趟申国公府,臣将章珏这个优秀的年轻人给带了回来,臣的意思是,让此人升任为窦氏家臣,以便更好地为您效力。小家主,您觉得如何?” “成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但他随后又道:“这事儿……窦叔应该没意见吧?” “他的意思是先问过您的意见。”鱼赞闻言笑道。 “不必那么麻烦,事情就这么定了。正好,本王觉得也该给王玄策配个帮手了,这样,以后就让章珏跟着玄策吧,对了,鱼阿翁,章珏看人识人有一手对吧?”楚王殿下突然想起那日杨绾绾在大理寺前与他的说的那番话,那个陶大牛……还是走走流程吧。 毕竟自己麾下的那帮家伙……但凡有一个跟大家不是一条心,那么整个玉山迟早都得被老爹当做匪窝给端掉。 所以凡事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小家主需要他去查谁?”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脸色当即变得严肃起来。 “一个本王新手的家臣,嗯……本王是打算让他给宇文擎当副手来着。”楚王殿下想了想,又道:“这么做只是为了稳妥起见,鱼阿翁别多想。” “成,那回头老臣就交代章珏一声。”鱼赞闻言点头应是。 “干嘛还回头说,”楚王殿下发现鱼阿翁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体恤下属:“把人叫进来,让本王亲自见一见啊。” “他现在不在府中,窦师纶那边有几件棘手的小事,需要他去处理。”鱼赞说完,又将目光望向屋外,此时夜幕降临,天空现出点点星光:“小家主,快些长大吧……这世间无数好风光,总该一一见识过,才算此生没白活啊……” “鱼阿翁,您这说话怎么神神叨叨的……”楚王殿下也不明白,为何鱼赞突然对自己说这些。 “小家主,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 翌日,清晨。 在坊门与鱼管家挥手告别后,楚王殿下又马不停蹄的奔皇宫外,然后凭借自己脸皮厚,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中,混进上朝的队伍中,随人流入宫门。 “谢了啊秦伯伯,”进宫之后,楚王殿下自然不会跑去太极殿上什么早朝,在和难得上一回早朝的秦琼道了一声谢后,他便在文武百官们啼笑皆非的目光注视下,大摇大摆的去了甘露殿。 “殿下慢走。”秦琼对于楚王殿下这个年轻一辈最能打的主儿,他向来抱有极高的好感。 “唉……”魏征望着这位大爷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说实话,也就是这人是楚王,若是换个皇子这么干…… 御史台估计就有事做了…… “魏公,别想了。”李绩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征的身边,只见他语气略带调侃道:“那位不去上早朝,对大家都好,哦……老夫差点忘了,魏公担忧的怕还不只是这个……” “李绩,你是不是闲得慌?”魏征闻弦知雅意,知道这老东西是在阴阳怪气自己的闺女儿跟楚王青梅竹马的事情:“马上大朝会,你一个武将,跑文官的队伍里来作甚?” “嘁……”李绩见魏征还在装象,当即不屑地冷哼一声:“罢了罢了……郑国公马上就得是皇亲国戚了,老夫惹不起,惹不起哦……” “你……”魏征刚想开口,结果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房玄龄正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魏征这下不说话了。 他也不想说话。 房公……房公不能误会老夫吧…… 唉……这事儿闹的! ------------------------------------- “小兕子,二哥回来咯~~”楚王殿下一踏入甘露殿的广场,便扯着嗓子叫嚷道:“看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二哥!”小公主本来昨夜还因为二哥没回来有些伤心来着,但是一觉睡醒后,便什么烦恼都给忘却了,所以这会儿她听见二哥的声音,顿时便丢下了一同玩耍的九哥,开心的朝殿外跑:“兕子可想可想你了!” “哎哟~~”楚王殿下知道妹妹年纪还小,跑起来容易摔倒,所以他在妹妹回应他之间,便大步来到了台阶下,等妹妹跨出大殿门槛之时,楚王殿下已经三五步冲上台阶,一把弯腰抱住了这只李家“小犀牛”:“让二哥瞧瞧,嗯,兕子今天变得更可爱了!” “哼哼哼……”兕子小公主傲娇的个性倒是跟哥哥姐姐们一样:“兕子一直都可爱……” “今天更可爱!”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出给妹妹做好的珍珠手串,小姑娘年纪小,戴一整个珠串肯定是不好看的,所以楚王殿下昨晚在鱼赞的建议下,从府中库房里找了一颗堪称完美无瑕的海东珠,打了孔,再用红绳串好——直到事情大功告成,他才安心睡去。 “二哥最最好!”兕子小公主见到珠串,开心得拿小脑袋在哥哥胸口蹭了蹭。 “二哥给你戴好啊。”楚王殿下放下妹妹,然后蹲下身子,将珍珠手串细心的给妹妹戴上。 “二哥……”突然,不知何时出现在兄妹二人身边的稚奴,这会儿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家二哥给妹妹系手串。 嗯……这场景……就挺令人尴尬的…… 第658章 恨我不为男 “珠串呢……你小子指定是不可能有的。”楚王殿下到底还是心中有弟弟的,只见他在给妹妹系好珠串后,又从怀中取出半包吃剩的炒板栗:“拿去吧,别说二哥不疼你。” “二哥最好了!”小孩子嘛,哪里会在乎珍珠和板栗的区别,稚奴只觉得二哥待自己极好,所以他也打算上去跟二哥贴贴。 “我谢谢你哈……大可不必……”楚王殿下伸手阻止了要跟自己拥抱的臭弟弟,随后他抬头见女官玉琳从殿内走出,于是便开口问道:“玉琳,我娘还在跟那昏君冷战啊?” “没有……”玉琳闻言抿了抿嘴:“昨晚……殿下是宿在甘露殿的。” “那就成……”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 “那不成!”突然,魏王李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二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哇!” “怎么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有些愕然地看着弟弟:“还有人敢欺负你?!” “那倒没有,”李泰闻言摇了摇头:“就是大哥最近老是建议母后让我食素。” “这事儿确实不像话。”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还是二哥懂我!”魏王殿下闻言喜上眉梢。 “因为这事儿压根不用通过母后同意!”楚王殿下没打算让李泰一直傻乐呵下去:“青雀啊,你小子是个天生富贵命,但是若生的痴肥,终究是对健康无益,听你二哥的,往后咱们虽然没必要一直食素,可该有的均衡饮食还是要办到的——你想再跟从前一样没事儿就去吃什么炙羊肉,那绝对不成。咱们就清水煮肉,而且只吃瘦肉……” “二哥……你变了……”魏王殿下见楚王殿下还在喋喋不休,他的面容却早已经变得凄苦无比:“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让兕子说,二哥说的有没有道理!”楚王殿下觉得这件事情上还是征求一下兕子殿下的意见比较好。 “二哥说得对!”兕子小公主见哥哥提起自己,当即便将戴着珠串的那只小胳膊举得老高:“四哥要听话!” 听话有珠串哦。 “二哥说得对!”稚奴在这时候也跑出来凑热闹,而且这臭小子还比较务实:“听二哥的话有……有板栗吃!” “稚奴啊……你说的是哪种板栗……”魏王殿下此刻就连心都碎了。 果然,只要有二哥在,自己这个四哥很多时候都是人微言轻。 李祐李愔当年便是如此,如今到了兕子和稚奴这里,依旧如此。 不过…… 想想大哥…… 嗯……魏王殿下觉得自己似乎跟弟弟妹妹们也没啥区别。 这个家,还得二哥说了算! 于是,在楚王殿下的监督下,魏王李泰开始重新踏上艰苦卓绝的减肥之路。 而关于这件事情,不管是李二陛下还是长孙皇后,那都是相当支持。 至于原因也简单。 长孙皇后就希望俩儿子多在自己眼前晃悠,而李二陛下…… 他纯粹就是怕自家的好大儿给他捅娄子。 但这娄子,不是不出门就不能捅的。 在宫中安生待了三日的楚王殿下,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性子,再度出了宫。 而这次出宫,他的首要目的就是前往玉山,找到张镇玄,为先前鱼阿翁的举动向对方赔礼。 “镇玄啊,此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玉山别苑内,刚刚策马奔腾的楚王殿下,看着自己的年轻供奉,语气那叫一个和善:“那老头儿没啥坏心眼,就是说话有时候太冲动,所以你犯不着跟他较真。对了,那天道誓言严重不?有没有破解之法,需不需要本王给你帮忙?” “殿下……您这次来,就为这个啊?”张镇玄听完楚王殿下的这番话,不由一脸错愕道。 “唉……我也想隔天就来玉山,可是……我爹那昏君的面子,本王总是要……咳咳……你懂的哈?” “殿下,好吧……”张镇玄也不知道自己该懂些啥,但他觉得楚王殿下似乎有些事情不太懂:“您难道不知道鱼管家是什么人吗? “他还能是啥人……他就是我家的老管家啊,嘴馋着嘞!本王小时候,他老骗本王的点心吃。”楚王殿下想到这个就悲愤无比:“本王从小到大,就属在他手上吃亏最多!” “殿下,他是鱼赞。”张镇玄闻言无奈道:“鱼俱罗您知道吗?他是那位大将军的亲弟弟,而且他本身也很厉害!是一位战场上不可多得猛将!” “……”楚王殿下听到张镇玄这般说,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变得平静下来:“他是谁不重要,反正他就是本王的老管家。不过他真的是猛将?猛将要从孩子手里骗零食吃?!过分呐!过分!” “鱼公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他担心你甜食吃多了犯牙病!”姜去此刻拎着一个鱼篓走了进来,见楚王殿下在看他,不由笑道:“怎么,不信啊?殿下,这可是鱼公当年亲口跟老夫人说的,老夫当时就在场!” “他跟我外祖母提这个干吗……”楚王殿下更好奇了。 “老夫人不许任何欺负你,再亲近的人也不行,所以像这种小事,她也会过问。”姜去说着,将鱼篓交给了此时进门的姜盛:“这没你什么事,去,趁着鱼新鲜,拿给厨房,今天中午咱们喝鱼汤。” “哦……”本来还打算跟楚王殿下好好说说话的姜盛,见状只能伸手接过鱼篓,在望了一眼彼时陷入沉思,显然对他爱莫能助的楚王殿下后,这才转身离去。 “鱼阿翁的身份这般了不起,那来阿翁岂不也是……”半晌过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楚王殿下将目光看向姜去:“本王总觉得来阿翁的这个姓氏……他该不会就是……” “他就是来护儿。”姜去闻言也没再隐瞒:“殿下,你别看他如今似乎就剩一副高大点的骨头架子,但真论沙场作战,他依旧是当世一等一的猛将,来护儿年轻那会儿,在高句丽战场简直就是一尊杀神!可惜啊……隋炀帝昏聩……让他夙愿受阻……” “等等等等……”楚王殿下现在脑子有点乱:“姜公,您让我捋捋……这来阿翁……怎么会跟我们窦氏扯上关系呢?!” “老夫人十二岁那年,北周的江山为杨坚所篡。也就是从那年起,她说出那句‘恨我不为男’的大逆之言后,便立志反隋。这件事,老夫人坚持了一辈子,而机会也是因为这样的坚持,慢慢等来的——来护儿当年入朝为宇文化及所擒,是老夫人想尽了办法,使尽了手段,最终才用李代桃僵的方式将来护儿给救了出来。(注1) 但来护儿那时已经心灰意冷,对此,老夫人也不强求,只是将其留在了身边,或许这样对大家来说,都好……” 第659章 左右为难 “好吧……不过在本王的印象里……来阿翁人挺好的啊……当然,除了不怎么爱说话。”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头,随后又道:“真看不出来……来阿翁居然这么猛……” “呵……”姜去闻言笑了笑。 “姜公也猛!甚猛!”楚王殿下没想到后院起火这事儿居然还能发生在他和自己的家臣之间。 “……”姜去现在已经失去了开口的欲望。 “唉……这一碗水可真难端平……”楚王殿下觉得自己这个家主可是越来越当了…… 可觉家主难当的,很快就不会是楚王殿下一人了…… ------------------------------------- 贞观七年春,河北道匪患猖獗,这帮藏匿于太行山的匪盗,平日里打劫过往商队不说,年初在邢州巨鹿郡的地界上,这帮土匪甚至还干出了截杀官差的勾当,可谓是无法无天。 于是,邢州刺史王大用眼见事情瞒不住,于是干脆上书李二陛下,将这帮太行马匪的罪状一一细数,呈于御前。 李二陛下在看过奏疏后,气得当场就要拔剑,翌日大朝会,在大内总管那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中,得知了奏疏内容的文武百官,皆是心神俱震。 好家伙…… 你们是真真活腻了啊…… “朕很愤怒!”李二陛下在张楠念完奏疏后,他神情淡淡地看向众人:“自打当初朕奉太上皇之命,杀了窦建德,这整个河北道就一直不太平,朕……对此早就深恶痛绝,而眼下,他们居然敢对朝廷的官差下手,这般举动等同于谋逆!所以朕一定要将这些人抓住,狠狠治他们的罪!” “陛下,这帮匪徒生性狡诈,若朝廷派遣大军前往镇压,他们就会动身藏于民间……而河北道的百姓……对朝廷……多有抵触……”身为宰相的房玄龄,在接过话头后,说到此处却适时住了嘴。 因为他若接着说下去,李二陛下面上也无光。 为什么那帮土匪会藏于民间,而百姓们却不会检举揭发? 因为太上皇李渊杀了窦建德。 窦建德当年在河北道的声望,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如日中天! 所以那些百姓自然不会帮着朝廷。 况且这帮土匪也聪明,他们从来就不对附近的村庄下手,一来是因为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可抢的,二来则是因为那些村庄里的百姓,很多都是那些马匪的家属,所以综上所述,这才有了眼下这种棘手的情况。 当然了,其实还有一点很重要。 但李二陛下即便龙颜大怒,却也没有当众说出真相。 而下面这帮一言不发的武将,却很能说明问题。 有些秘密……是瞒不了人的……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李二陛下直到下朝,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文官之中,房玄龄讲完后,剩下的全是出声附和他的:虽然这帮土匪实属大逆不道,但是眼下这种情形,朝廷若是大规模出兵,肯定是见效甚微,所以不如不出兵。 至于武将,那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特别是程咬金,这位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差将脑袋插在地上种荷花了。 所以李二陛下很失望。 “父皇……”此时的御书房内,太子殿下见李二陛下如此失望,他突然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要不……这河北道的匪患……您放手交给儿臣去清理吧?!” “你?”李二陛下闻言看了儿子一眼,随后沉吟片刻,接着摆手笑道:“承乾啊……这事儿……不适合你去做……” “父皇,这是为何?儿臣有信心更有能力做好这件事。”李承乾认为宽弟在元正那天,带着妹妹兕子“恰巧”遇见六位红颜知己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真正的猛士,就该勇于面对任何危局,儿臣想做这样的猛士!” “怎么,你也想遇见六个红颜知己?”李二陛下又不是知道大儿子这句“经典名言”出自何处:“朕警告你,你若是敢学你那不着调的弟弟……你没他能抗揍,明白么?!” “父皇……儿臣真的想……”太子殿下见状还想争取。 “太行山的那群马匪的头目,是单雄信的儿子单天常,而这件事情背后,还有五姓七望的影子。去年那场关于《氏族志》的风波,虽然被你弟弟凭借一己之力给压了下来,但是五姓七望不会服气的,所以才会又给朕来了这么一出。好哇……好哇!” “妙哇……妙哇!”在李二陛下正怒气勃发的时候,楚王殿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这回……豪绅的钱二八分账,百姓……哦,百姓不用出钱……哇……赚大发了啊……” “你小子又在想什么呢?”李二陛下说着,将目光移向刚提着食盒走进殿内的楚王:“什么豪绅的钱?” “爹,河北道不是闹匪患么?”楚王殿下才不管对方的身份是啥,他只觉得自己苦苦等待的那个机会……不,应该是苦苦等待的那个天赐良机终于是到来了:“这事儿您就放心交给儿子跟大哥!您就甭操心了!” “嗯?!”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时之间出现了幻觉,但随后他就意识到了儿子的打算:“你这是想去太行山当响马?!呵……朕告诉你!不可能!况且程咬金他们……应该也不会让你去的……” “为啥啊?”楚王殿下自认跟这朝中武将的关系处得挺好的:“我还打算带上程处默他们呢。” “知节他们,并不想掺和此事。”李二陛下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单天常若是落在了他们手里,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徒增烦恼……左右为难呐……” 第660章 两个都想揍 “爹,你说人话好不好?”楚王殿下总觉得这昏君是过年的时候喝虎骨酒喝得太多,导致现在脑子都不大清醒:“我……唉!唉!唉!我刚才那是口误!我的意思是爹,你能不能尽量说的简单直白些,便于让儿子理解……” “让单雄信绝后……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去做的。但是对朕效忠,却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所谓‘忠义难两全’,不正是这个道理?”李二陛下说着,缓缓放下了手中刚刚解开的束带:“你小子再这么没大没小,爹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你咋还突然……”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鼻子,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随后,他见大哥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眼神,于是楚王殿下再度头脑一热:“爹,这事儿还是让我跟我大哥来,你真不用为此忧心。” “你大哥不能离开长安。”李二陛下闻言看了一眼儿子:“当然,你也不行。” “父皇……”太子殿下这人属于是性子温吞惯了。 “你这昏君!你凭啥?!本王是在长安坐监是么?!”相比之下,楚王殿下就显热烈得多。 “你小子就是在长安呆腻了,想去河北道做你的响马!你当爹看不出来?!”李二陛下闻言瞥了二儿子一眼,随后又对欲言又止的大儿子道:“承乾,你是太子,国本不可动摇,明白么?” “儿臣明白……”李二陛下此言一出,李承乾就知道自己想去河北道剿匪的愿望,是彻底破灭了。 “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同于太子殿下的绝望,楚王殿下听到老爹这破绽百出的说辞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多了:“首先,儿子不是响马,其次,儿子也是国本之一,最后,爹你不要误会我,我去河北,是奔着剿灭太行山的马匪去的!当然,除此之外,儿子也想带着大哥和李怀仁他们去见见世面,以便于将来打高句丽时,他们能派上用场。” “你还打算让你大哥将来跟着你去打高句丽?”李二陛下已经被自家的好大儿给彻底震惊了:“小兔崽子,你咋不说让你皇祖父陪你远征新罗呢?!” “啊……皇祖父跟新罗女王?!啊……父皇,这可使不得啊……有关伦理的玩笑……不……事故……啊……也不对……还是玩笑吧……总之父皇,使不得啊使不得……”楚王殿下显然是怎么知道激怒自家的昏君老爹的。 “臭小子,你说什么?!”李二陛下现在属于是“前面忘了”,“后边儿……后边儿也忘了”——但他现在就记得一件事:“洪三!关门!” “唯!”洪三这会儿心中其实有点愧疚——因为元正日那天,楚王殿下给他的“红包”挺丰厚的…… 而随着殿门“吱呀”一声被重重关上,楚王殿下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啊……不对…… 有大哥在,本王怎么会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呢? “大哥!”楚王殿下开始呼叫近处支援。 “父皇!”太子殿下醒悟过来后,当即一个滑跪冲向了李二陛下。 “承乾你个憨儿!给朕闪开!”李二陛下在地被“孝子缠绕”给限制住了身形。 “父皇……宽弟他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其实儿臣认为他说的没错,宽弟这次去河北道剿匪,并无哪里不妥。李怀仁、程处默这些年轻一辈的将门子弟,也该去历练了!至于您说儿子不能出长安……那儿子便不出长安!可是宽弟……他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是穿山涉水的猛虎,是起于大泽的蛟龙,他不该被束缚在长安啊……” “……”李二陛下听着大儿子这番肺腑之言,他的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不是……朕当年怎么就没有这么体贴的大哥呢…… 而且那混小子……他也配得上承乾口中的这些比喻?! “哇……”李二陛下是百感交集了,而楚王殿下……他现在只震惊于大哥的文采:“大哥,看来你这些年跟着那仨老头儿,也不是没啥用啊……” 瞅瞅这排比用的,对仗工整,成语恰当,朕……嗯……吾心甚慰啊! “你闭嘴!”李二陛下和太子殿下突然异口同声地吼了楚王殿下一句。 然后…… 这对父子俩对视一眼:咋说呢……在这种时刻,皇帝和太子关于应对楚王殿下的“插科打诨”所形成的默契……可真够玄妙的…… “真想去河北道?”许久之后,李二陛下看着儿子道:“就为了给李怀仁捞点军功?为了将来他能拜将封侯做准备?” “爹……”楚王殿下不喜欢自己的小心思被李二陛下一眼看破的感觉:“也不光是这个……主要吧……我想让五姓七望搞清楚谁才是大唐的话事人。” “嗯……楚王殿下口中的这个‘话事人’,应该指的是朕吧?”李二陛下知道儿子想对五姓七望动手后,他的心情顿时好上了不少。 “爹,咱李家家主的信物……是不是个扳指来着?”正所谓高手过招,向来讲究出其不意,所以楚王殿下自然不会用拙劣的回答来应对父亲的出招。 “不是……你……”李二陛下这下可真就汗流浃背了:“那扳指现在在你手里?!你皇祖父把它给你了?!” “啊……”楚王殿下突然后悔自己先前的嘚瑟了:“那什么……爹,要不你猜一猜?” “你猜爹猜不猜?”李二陛下说完,朝守在门边的洪三使了个眼色。 “……”洪三现在真的很为难。 “唉!爹你别让洪三过来啊!”楚王殿下以前不知道洪三对自己留有余地的时候,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按倒在地,但是如今,别说他已经可以轻松碾压自己的好家臣——就冲人家当年那份心意,楚王殿下认为自己就不能再朝人家下狠手:“你再这样,我可就跟娘告状,说你私藏精绝女王送你的红玉吊坠了啊……” “你怎么知道是精绝女王……”李二陛下话说一半,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还抱着自己大腿的李承乾…… 李二陛下彻底绷不住了…… “咳咳……父皇……”太子殿下好歹也是在楚王殿下身边受到过某种“耳濡目染”的影响的,所以…… “父皇,您放心,儿子今日什么都没听见。” “……”李二陛下看着突然“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再看看不远处还在梗着脖子朝自己发射威胁目光的儿子…… 嗯……怎么说呢……李二陛下现在两个都想揍…… 第661章 父子情分真值钱 “唉你这昏君!你揍我就算了,你还想揍我的好大哥?!”大殿之上,楚王殿下眼看形势不对,当即便对自己的昏君父亲大声嚷道:“好哇……好哇!一个新罗女王还不够,精绝女王也来凑热闹……而某些昏君,嘴上口口声声要当明君,要做那千古一帝,但是背地里却……唉!大哥,你可不能学咱爹啊!” 楚王殿下最后一句实在是过于精髓,所以李二陛下现在又找回了初心:还是揍这个最能挑事的吧! “小兔崽子!你给朕滚过来!”李二陛下立身原地,朝还在开口挑衅自己的二儿子道:“你不是想要去河北道剿匪么?成,爹答应你!” “爹……咱就是说,这明明就不是啥好差事……所以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楚王殿下知道自己若是乖乖过去,那肯定是要挨揍的,所以他聪明的选择了岔开话题。 “那爹给你建一座黄金台如何?”李二陛下发现这倒霉孩子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那倒大可不必……”楚王殿下闻言摆摆手,随即便提出了他真正的打算:“只是此次出征的相关事宜,您能不能全部都让我来做主?” “你小子……”李二陛下可太了解自己的好大儿是什么人了:“你真打算就靠着你那帮狐朋狗友去平叛啊?” “玄甲军肯定要带上啊,”楚王殿下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至于李怀仁他们几个,也该让他们见见血了,对了还有孔师和陆师的孙子,也得跟着儿子去太行山历练历练,否则等将来真去了高句丽战场,我怕他们会吓破胆。” “宽弟……”太子殿下觉得弟弟考虑的实在是周全:“大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你就别说话。”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示意大哥安静。 “你打算将那单天常如何处置?”李二陛下对于儿子的军事能力,那当真是半点都不带怀疑的,但他现在怀疑的,是这小子那颗永远都在躁动的赤子之心——指望楚王殿下按套路出牌,那真是白日做梦。 “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就打断一条腿送回长安,让程伯伯他们照料一段时日,等回头他们跟爹你求过情,你再高抬贵手放这货一马,事情就算完美收官了。”楚王殿下难得有体贴的时候,特别是这对象还是自家老爹。 “宽儿……你是不是又背着爹偷偷干了什么坏事?”李二陛下这会儿已经有些受宠若惊了,不,他现在更多的是惊疑不定:“你又拆了朕的宝弓?!还是说你把稚奴给玩哭了?!” “……”楚王殿下望着眼前应激反应如此强烈的老父亲,他的内心还是小小的愧疚了一下:“爹……都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事儿不解决,于你,于程伯伯他们都是一个疙瘩——所以,这恶人……不如索性让儿子来做!反正儿子向来豪横惯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当然,他也没胆子挑错。” “……”此时的李二陛下,望着突然就孝顺起来的儿子,他竟生出几分错觉——觉得自己好似活在梦里:“宽儿……你能这样做……爹很高兴……” “高兴吧?”楚王殿下眼见某位昏君已经开始转变心态,于是他也打算图穷匕见。 “高兴!”此时李二陛下的嘴角已经泛起了笑容。 “……”另一边,还抱着父皇大腿的太子殿下却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偏心弟弟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这次出征的一切用度,爹你按最高规格的来,儿子打算带上你给我的一千玄甲军,再从我窦氏部曲中挑选两百人,但这报上来的规格嘛……就按两万人的规格来!”楚王殿下此言一出,李二陛下瞬间恢复了清醒。 “小兔崽子……你吃空饷吃到你亲爹头上来了?!”李二陛下又愤怒上了,但随后他就感觉到大腿上传来一阵捆绑的感觉,等李二陛下低头看去…… “嘿嘿……父皇……”太子殿下的笑容质朴又真诚,看得李二陛下只觉两眼一发黑。 朕的大唐……算是要完了…… “爹你别激动!这个账回头得让五姓七望来平!关你啥事啊?!”楚王殿下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暗地里背刺了,还得规规矩矩做事:“这单天常又不是猪油蒙了心,敢截杀朝廷的官差,那是什么性质啊?但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么原因无非有两个——一是他被迫这样做,二是有人用利益打动了他,但不管是哪一种,五姓七望肯定都在里面出了力。 既如此,那本王就让五姓七望这帮人,回头亲自将这个由他们自己事先挖好的坑,再咬着牙将其给填回去! 总之,咱们不是先办事不地道的那一方,所以无须对他们客气什么!再者说,未来几年,大唐对外用兵的次数会很多,规模也不小,所以趁现在能从那几尊肥头大耳的庞然大物身上刮下点油水来,咱就多刮点!怕什么?!” 要不说楚王殿下活得通透呢。 “那你说的二八分账……”李二陛下已经开始动心了。 “当然是儿子八成,爹你二成!”楚王殿下闻言双手环胸:“主意是我出的,事情是我办的,爹你就是名义上表了个态,分你两成,那都是本王念及父子一场的情分,爹,你也该知足了……” “楚王殿下,您可真是……咱俩的父子情分可真值钱啊……”李二陛下现在也不想说啥了:“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朕倒想知道一件事——你要这么多的银钱是要作甚……” “给长乐兰陵还有小兕子攒嫁妆啊!对了,襄城阿姊不是很快就要嫁人了吗?我这当弟弟的不也得为嫁妆出一份力?”楚王殿下的回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这些事儿还用得着你来操心?!”李二陛下又被儿子惊人的脑回路给气乐了:“楚王殿下可真是高瞻远瞩啊……” “那是自然,”听闻父亲此言楚王殿下殿下仿佛压根就听不懂对方的调侃,只见此时骄傲地挺起胸膛,义正言辞道:“旁人准备的嫁妆跟我这个当兄弟的亲自准备的嫁妆,那能一样吗?” 第662章 你得是琼州 虽然楚王殿下的歪理邪说一向是不能左右李二陛下的思想的。 但是这回…… 李二陛下居然破天荒地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于是,危机解除。 楚王殿下和太子相携出了太极殿。 “宽弟,大哥真是服了你了……”走到宽广的御道上,太子殿下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太极殿,语气有些感慨道:“你居然能跟父皇开出那样的价码……关键是他还同意了!” “你真当咱爹同意我的分账,是因为我一心为了妹妹们啊?”楚王殿下听出了大哥语气里的艳羡,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大哥,你就是太天真啊!那昏君之所以肯答应我的条件,最主要的一条,就是我提出将单天常带回长安,给程伯伯他们几人一个了解这段情分的机会,顺带替咱爹笼络一下人心。这才是他愿意让步的理由! 当然了,还有就是,这剿灭单天常的差事,文臣肯定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而武将……一部分人碍于单雄信的面子,比如程伯伯,牛伯伯、秦伯伯,另一部分则是不屑,外加照顾到程伯伯他们的面子,比如李靖大将军、尉迟恭大将军。 所以啊,这挑来挑去,我自然就成了最好的人选!大哥,你想想,我是皇子,又是最能打的那个,我领下这份差事,咱爹其实是乐意的,而程伯伯他们也没啥可说的,甚至他们都知道不用跟我打招呼,我就会看在他们的面子留单天常一命,而这,就叫做均衡之道!” 楚王殿下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后,他身边的太子殿下已经听得两眼放光:“宽弟!妙啊……妙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你这么会喵,不如去跟咪咪作伴去吧。”楚王殿下见大哥这会儿连夸自己都这么般不用心,当即便有些不快:“先前在太极殿上那小词儿一套套的,现在就剩‘喵喵喵’了……唉!一看你就是上课上到一半就睡觉的主儿!亏我先前还在那昏君面前替你美言了两句……” “啊?宽弟……你啥时候在父皇面前替我‘美言’了啊……我咋不知道呢?”太子殿子平日里虽然是个无趣之人,但是在弟弟身边,他总能找回那个与平常不一样的自己:“还有……你怎么好意思说上课睡觉的……当初隔三差五就顶着印满半边脸的《论语》回甘露殿用午膳的‘小天才’,可不是我……” “咋的?你有意见?”楚王殿下眼见口舌之争要落入下风, 于是他索性正了正衣冠,打算跟大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近身搏斗。 “大哥自然不能有意见!”太子殿下如今也开始识时务了:“不过宽弟,你只带那么点人手……真的够么?太行山的匪盗,少说都有几千人,而这剿匪,往往都是朝廷兵马数倍于对方没,你先前在父皇面前说的那番话,未免有些托大啊……这样,回头我从太子六率中抽调大批精锐,暗中随你……” “你打住!”楚王殿下没等到大哥把话说完,就拒绝了对方的这番好意:“大哥,你的太子六率……不能动。毕竟你现在只是太子,太子嘛,就该乖巧些,私底下不要有什么小动作,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宽弟……”太子殿下很庆幸自己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弟,虽然对方平日里老是不着调,可关键时刻从来就是在为他着想,但……太子殿下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若什么都不做,那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大哥呢?” “大哥……我能直说么?”楚王殿下眼见这番好意快要推脱不掉了,于是他干脆说了大实话:“太子六率的战斗力,怎么着也比不过玄甲军对吧?那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连玄甲军的战力我都看不上……我跟我爹说要调动那一千玄甲军,那是给世人看的!至于我自己,肯定是要带人先去太行山挑翻其中一个山头,自己立棍再立旗——反正在玄甲军赶到之前,本王已经是太行地界最大的匪了!懂了吗?大哥?这个就叫爱……唉不对……这个就叫豪情!” “宽弟……”太子殿下听完弟弟的这番描述,他的眼中又燃起了光芒:“要不这次你偷偷带上我?” “我抗揍,你抗揍不?”楚王殿下闻言眉头一挑:“那昏君揍人就算是手上收着力气,那也是很疼的哦……” “那我再想想……”太子殿下觉得还是不能连累弟弟。 “你甭想了,老实在长安待着,还有,我会在怜儿她们几个身边安排护卫,有谁惹到他们,我先把人废了,收尾洗地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楚王殿下为了尽快适应新的角色,现在已经开始说起黑话了。 “嗯……”太子殿下想到弟弟有六个未过门的红颜知己,其中还有一个叫魏舒怡…… “宽弟,我还是跟你走吧,不,你还是带我走吧!”太子殿下觉得这个“长安留守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耍赖就没意思了啊大哥……”楚王殿下何尝不知大哥心中的忧虑:“你放心……我离开之前肯定叮嘱魏舒怡那虎妞儿别惹事,当然,惹了事也不能怕事。” “我就怕魏舒怡只听得进你说的这最后半句……”太子殿下这会儿也有些怂:“弟啊……大哥也怵魏征啊……” “瞧你那点出息……”楚王殿下就见不得哥哥的这副老实样儿:“魏征还能吃了你不成啊?再说了,你是帮他闺女儿解决麻烦,他还能不识好歹反咬一口?!” “臣确实不能不识好歹,反咬太子殿下一口。”——不知不觉走到东宫门口的兄弟二人,谁也没见到在东宫的大门处苦苦等候的魏征。 “我你……”楚王殿下最近真的是要被那些神出鬼没的各路牛鬼蛇神给吓出好歹来了:“魏公!你能不能不要给本王来这一出啊?!本王马上要出征的人,被你吓出病来,那就等于耽误了国事!更何况本王可是楚王!你也不怕回头我爹盛怒之下拿治你的罪啊?!我告诉你,就算是将你流放岭南,那也是最远的琼州!” 第663章 谁的城府极深 “……”当楚王殿下开始拿出蛮横不讲理的姿态后,饶是能言善辩如魏征,也是不愿轻撄其锋的。 所以,魏征见此情形,干脆选择了对某位蛮夷视而不见,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他认为“还有救”的太子殿下:“殿下,您能不能回头劝劝陛下,这河北道剿匪一事,可否暂且缓一缓……毕竟如今眼下朝中财政吃紧,这马上又到了春耕的时候,然而大军出动,又难免惊扰沿途百姓,甚至于说动摇民心——毕竟河北道如今大部分地方的百姓都还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若是他们得知太行山的马匪成了规模,那届时事情很可能会变得更棘手!” “——魏征,本王是不是从前对你太温柔了?!”魏征话还没讲完,楚王殿下先怒了:“你个朝中奸佞,窃国之贼!你居然敢为了五姓七望,当着本王的面,明着算计我大哥?!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楚王殿下说完,当即便打算冲上去给对方一个“长安大拐”,外带一套“楚王式咏春”! 讲真,这回可不是楚王殿下脾气差,而是魏征这货实在是做人欠缺火候。 “宽弟!不可!”太子殿下虽然在弟弟开口后,已经醒悟过来,知晓了魏征此行的意图,但他也不能看着弟弟犯错,所以只见他一把将弟弟挡在身后,随即又对魏征道:“魏公,赶紧走!” “太子殿下,臣此番所言,乃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还请殿下明鉴!”魏征见楚王上前,他眼中微微闪烁,随即便俯身拜倒在地:“望太子殿下看在我大唐百姓如今依旧尚处饥寒交迫之中,能够劝陛下恢复理智——误了农时,就容易官逼民反,而一旦官逼民反,岂不是遂了那单天常的心意?” “……”太子殿下是老实人不错,但老实人不代表就是个傻子:眼下魏征为了阻止自己,真的是什么理由算是冠冕堂皇,他就拿来说,半点都不考虑实际情况,可此人是父皇的臣子,不是他李承乾的,于是太子殿下在心中反复考虑了半天,随后只是给了对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孤知道了,郑国公请回吧!” 此时任谁都听得出,太子殿下已经开始对魏征生气了。 但魏征却偏偏好似装作听不懂:“太子殿下,您是储君,储君难道不该救万民于水火?” “——储君能不能救万民于水火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知道,魏征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爹来了都救不了你!” 这是楚王殿下第一次对魏征爆发近乎实质性的杀意。 而魏征…… 在楚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便觉得心头一阵狂跳。 方才楚王的眼神告诉他:对方没有在说笑! “楚王殿下,臣并非贪生怕死之辈。”魏征毕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老臣,所以即便楚王殿下已经将狠话放到这种程度,他依旧选择不卑不亢的将对方的话给顶了回去:“况且若是您这样的……‘贤王’杀死了臣,那么千百年后,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楚王殿下觉得自己的脑袋瓜都让郑国公这位顶级魔怔人给干懵了:“不是……本王美玉无瑕不错,但你魏征凭啥能和本王相提并论?咋的,你魏征就这么稀罕千古流芳?甚至为了这个,不惜硬蹭本王的名望?!可你就是硬蹭……唉?难道说……你其实一直都很仰慕本王的贤德?”思想踩着甘蕉皮,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楚王殿下,这会儿絮絮叨叨地开启了话痨加自嗨的乐子人模式。 “……”这一刻,魏征总觉得自己听出了楚王殿下就是在骂自己,但他又不能完全确定。 不对……等等…… 这……大家原本聊得好好的,怎么话题突然就歪了呢?! 一旁太子殿下,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在这次交锋中,留给败者的时间……哦,败者似乎没有时间了…… 魏公你保重吧…… 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眼前的僵局…… “楚王殿下,臣知道臣今日来寻太子殿下帮忙,是有些不合适,但臣也是迫于无奈……”魏征思索良久,知道楚王殿下这头倔驴只能顺毛捋,否则这货脾气一旦上来,成了猛虎,那事情就更难收场了:“太行山的匪患,或许本就是一个圈套!虽然臣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臣能猜到那些人打算干什么……” “等一下等一下……”楚王殿下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魏公,您不是和山东那帮士族……” “臣所做的一切,为的不过是大唐的长治久安,自东汉灭亡,到前隋开皇九年,我华夏大地已经历经四百多年的动荡。 虽然前隋结束了纷争,却在后面又冒出了杨广这么个暴君……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大唐——臣想大唐不走上前隋的老路,所以有时候难免要作出一些适当的妥协……”魏征也有自己的苦衷。 “大哥,你觉不觉得郑国公在偷偷骂我?”——不是楚王殿下敏感,也不是他不想抓住重点,只是魏征这老货说到杨广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地朝咱们楚王殿下身上瞟了一眼。 而正是这一眼,让楚王殿下破了大防:“这货就是在骂我!” “宽弟……别闹了!”太子殿下这人还是太质朴——魏征方才那一席话,到底是打动了他:“魏公,先前的事情,您别往心里去,孤在这里先代宽弟向您赔个不是……” “唉!你这个笨蛋大哥!怎么人家说啥你都信?!”楚王殿下万万没想到啊,自己那憨憨大哥居然就这么水灵灵的给魏征赔礼道歉了! 不是……你忘了这老货这次来,是奔着算计你来的吗?! 若不是有本王在,你这不得被魏征拿去当枪使? 哇……本王真是…… 此刻心中百感交集的楚王殿下突然明悟了一件事——当初自家那位昏君老爹之所以急着跟娘亲生下兕子和稚奴,搞不好就是本着“太子愚钝,朕与皇后自当未雨绸缪”的想法才…… 时隔多年,陡然明白过来“真相”的楚王殿下此刻不由瞪大了眼睛——果然,那昏君真是城府极深啊…… 第664章 值得商榷 有一说一,楚王殿下“一叶障目”的本事,是远远高过他“自欺欺人”的本事的。 而当这两样本事相结合,那么其效果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鬼神皆惊,弔不自知。 比如魏征现在,就被楚王殿下给震惊住了。 虽然他不知道楚王殿下先前在心中想了些什么,但他看出来这货打算做什么。 “楚王殿下……臣岁数大了……”魏征是有武艺傍身不错,但自从上次在骊山吃了亏,事后李靖又亲自登门与他交谈了一番之后,他就清楚了一件事:楚王殿下的身手,以及他那出了名的小心眼其实都还好——可怕的是那些从头到尾,都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 “魏公,您变了……”楚王殿下虽然嘴上厉害,但他一直都清楚魏征身后站着的是谁——魏舒怡那虎妞虽然私底下跟自己承诺过,如果自己和魏公发生了矛盾,她一定帮理不帮亲,但是吧…… 皇祖父他老人家有句话说得好:男女之间情到浓时说的那些海誓山盟,可以感动,但不必当真,谁当真谁不幸…… 况且话又说回来了——他楚王若是个讲理的,那才奇了怪了。 “殿下您也变了。”魏征见楚王殿下这样说,他闻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当然,或许方才那只是臣的错觉。” “魏公你不要这么小气嘛……”楚王殿下闻言笑嘻嘻地上前朝魏征行了一礼:“本王现在亲自向您道声‘抱歉’好不好?我就这么一个大哥,您好歹也体谅一下我这当弟弟的心情……” “宽弟……”此时一头雾水的太子殿下发现:自己明明听清楚了弟弟和魏公之间说的每一个字,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何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楚王殿下,您真要去太行山剿匪?”魏征坦然受了楚王一礼,他想了想,又道:“暂缓一些时日都不行?” “南边,冯盎很快就要领军进攻天竺,北边,过两年本王要亲率大军平灭高句丽,西边……哦,西边暂时没啥威胁了,但是魏公,您觉得大唐届时开启这两场对外战争后,国内若是因为匪患出现了骚乱,那岂不是更加麻烦?本王现在出手,就是为了不让河北道的匪患成为将来大唐的肘腋之患,魏公,你不懂本王啊……” “……”魏征这还是第一回在如此一本正经的楚王殿下面前感到自惭形秽:“楚王殿下……您这……虞公萧公真乃神人也!” 既然臣张不开那个嘴夸奖您,那臣夸您的老师好了…… “魏公也是个妙人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道:“魏公,其实你不必过多担心,本王一直都在想怎么让五姓七望去到合适的位置上发挥它们的作用——堵不如疏,杀不如抚,这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知易行难呐……但是本王坚信,在不太遥远的将来,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妥善的解决。不过现在嘛……既然五姓七望那帮老家伙觉得本王最近太清闲了,想给本王找点事情做,那本王就满足他们的心愿!去一趟河北道又如何?!” “殿下,匪患之事……您一定要慎重!虽然首恶当斩,其余部众亦当悉数论罪,可……您切不可杀戮过重啊……这万一……”魏征真的很久都没有跟谁如此委婉的说过话了——就算是李二陛下当面,他也不必如此费劲。 可对象如果是“一点就炸毛”的楚王殿下,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魏公是想说,万一本王因为杀戮过重,给了五姓七望机会,让他们联合起来掀了咱老李家的摊子?”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可能比昏君老爹更合魏征的胃口,否则对方为何对自己毕恭毕敬? “臣……的确是这个意思……”魏征闻言默默舒了一口气:这小子有时候的确是比陛下大气些哈…… “魏公何须担忧?”楚王殿下说着,突然一把搂过了身边还在试图作“阅读理解”的太子大哥:“魏公,现在大唐的半壁江山就站在你面前,你觉得,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掀翻它?!” 这一刻,大唐楚王殿下搂着他的“非物质有文化但没啥用的腿部挂件”,言语之间,尽显豪情万丈。 “宽弟……”兄弟之间的默契,让太子殿下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很快就领悟了对方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李宽在用此举告诉魏征:我们兄弟二人一条心,不管是谁,都别想战胜我们哥俩。 这是何等的嚣张与狂妄,又是何等的深情与厚意! 魏征看着眼前搂着自家憨厚大哥的桀骜少年郎,他抿了抿嘴唇,最终却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楚王殿下,臣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杜公私底下对您推崇备至了……” “唉!哎哎哎!”楚王殿下一听魏征提起这个,他顿时就急了:“魏公,您好歹也是御史大夫了,怎的凭白污蔑人?自打先前本王拆了杜伯伯的马车北上擒贼后,他平日里见着本王就躲!所以他怎么可能还私底下夸本王?而且你这话也用心险恶——我爹要是将其听去了,你让本王回头怎么跟他解释?啊?!你让杜伯伯将来又如何自处?!虽然本王给家臣准备的俸禄是挺丰厚的,而且本王还不介意对方兼职……而且唔唔唔……” “宽弟,你住口吧你!”——太子殿下可太了解自己的弟弟是啥德行了,所以他眼见事情不对,赶忙就按照原先三弟李恪的暗中提点,上前捂住了弟弟那张惹祸的嘴:“你小子……到底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你居然连魏公也打算收买……” “唔唔唔?!”楚王殿下闻言立马将眼睛瞪得老大:本王啥时候说要收买魏公了?!大哥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嗷!不过等等……若是魏公成了本王的家臣…… 虽然很可能因此而被胖揍一顿,但楚王殿下真的很想知道届时某个昏君在得知了此事后,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所以……这事儿……这事儿…… 或许当真值得商榷! 第665章 挑个软柿子 “太子殿下……”魏征身为一朝重臣,他当然不打算被眼前这对活宝兄弟给嚯嚯了,所以在这种危急时刻,他当然会选择立马抽身而退:“您就当臣今日没来过。” 魏征说完,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随后他甚至都没给过楚王殿下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魏公……”太子殿下还真就没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魏征。 “你狂妄!”只有楚王殿下,他是压根就没拿魏征当好人看待,只见他一把推开大哥的胳膊,站在原地就指着魏征远去的身影大骂道:“欺天了啊!欺天了啊!本王要不是看在魏舒怡的面子上,高低要把你……” “宽弟!”太子殿下心想弟弟若是再骂下去,那么回头魏征可能更不乐意将女儿嫁给他了,所以他当即一把搂住弟弟的脖子,开始将人使劲往后拖拽:“你小子别只图一时嘴巴痛快,想想魏舒怡!” “我……”楚王殿下听到大哥的提醒,终究还是住了口。 片刻之后,东宫内。 “大哥,你以后能不能长点心啊?”楚王殿下看着自家的好大哥,他实在是有些担忧外加恼火:“如今就连魏征都在试图利用你,这可不行啊!你得支棱起来知道吗?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而我又不在你身边,你只管硬气点,哪怕是你将人给打了,那也是好样的!我这当弟弟肯定第一个支持你!” “宽弟……孤是太子,怎么能随便跟人动手呢……”太子殿下知道弟弟是一番好心,可他也有他的难处。 “唉……你就是心里藏着包袱。”楚王殿下见大哥这般说,他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这样,你以后就礼貌的拒绝对方,然后再将事情告诉我,我去替你教训他!” “宽弟……”太子殿下又感动上了。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黏糊的眼神看着我?”楚王殿下见状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记得咱回头挑个软柿子捏一捏,那样的话咱爹也不会把咱俩怎么样。” “可是能像魏征一样,前来寻孤帮忙的,好像也没啥软柿子啊……”太子殿下做人就是严谨。 “如果不是因为魏舒怡,魏征在本王眼里就是软柿子,所以大哥,不要拿你的标准来定义本王的标准。”楚王殿下说完这些,随后便朝守在门外的朴云喊道:“朴云!还等什么?!赶紧传膳!本王吃完了还有正事呢!” ------------------------------------- 楚王殿下口中的正事,便是在跟大哥一道用完膳之后,前往弘义宫看望皇祖父。 “皇祖父,您别担心,这次孙儿去河北道,就是游玩而已,一帮上不来台面的马匪而已嘛……本王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专业……”弘义宫内,楚王殿下和太上皇李渊相对而坐,只不过不同于楚王殿下的轻松惬意,此刻太上皇李渊的脸上不但写满了担忧,他的眼中甚至还有着淡淡的懊悔。 “宽儿……或许皇祖父当初真的是做错了……那窦建德,不该杀……”李渊这辈子就没在这件事情上跟谁服过软,但是这回,最疼爱的孙子要去河北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冥冥之中,对方是在为自己承担某份因果。 “皇祖父,您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表示不认同:“人生在世,哪能做到事事无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当初的决定也是于事无补,所以不妨将目光往前看。” “宽儿,你到底是长大了。”太上皇是知道自家孙儿是什么德性的,所以当他从孙儿口中听到这一段体贴入微的话语后,他不禁老怀大慰:“成,皇祖父就听你的,以后不去想那些了……” “这才对嘛。”楚王殿下见皇祖父如此听劝,他不禁得意地挑了挑眉:“皇祖父,说起来……孙儿也不能瞒您——这行军打仗是孙儿的天赋,但是去做响马才是孙儿的爱好啊……” “你这臭小子……就这么闲不住?”太上皇看着眼前的孙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你皇祖父……也没多少光景了……这次你去河北道……记得早些回来……” “皇祖父,您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一听皇祖父开始说这些,当即故意板起脸,开始训斥对方道:“这一天天的酒池肉林,夜夜笙歌,日晒三竿才起床,不是我说……您与其跟孙儿说这些……不如尽量改掉那些坏习惯!当初孙儿还强行让您改正了一段时间,谁知道您非又偷摸地给改回来……唉!特别是日晒三竿这一块儿!您的那些个宠妃,也忒……忒不厚道了!我上次抱着兕子来给您请安,得亏我眼神好,瞅见了您大殿角落里的那件紫色纱衣,将兕子给早早的哄了回去,不然……”楚王殿下说到这里,见皇祖父已经老脸通红,于是他适时地住了嘴。 “咳咳……宽儿……你放心,朕以后会注意的……”太上皇也很喜欢小兕子,所以他可不想让小兕子小小年纪就看见一些不好的画面。 “皇祖父,好好锻炼身体,争取将来能为孙儿带几年孩子——我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所以您若是希望将来皇室后代能知书达理一些,那您可就要努力了。” “好!皇祖父听你的!”李渊在听完孙儿用随意的语气说出口的这番肺腑之言后,他的眼眶不禁有些微微湿润:“宽儿,记得早些归来!” “嗯!”楚王殿下看着眼前已经两鬓白发的老人,他重重点头表示应下:“皇祖父的话,孙儿自然是要听的。” 第666章 差点浪迹天涯的袁道长 贞观八年五月初,山青花燃的初夏时节,楚王殿下带着自己的一群好兄弟,以及一帮忠心家臣,兵出长安,前往河北道平叛。 “宽哥儿,你厉害啊……”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剿匪大军如一字长蛇连绵数里,其中旌旗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只脚踩祥云的麒麟,那麒麟的头顶上方则是一个遒劲有力的“楚”字。 “厉害吧?”楚王殿下听着身边李怀仁的夸赞,不由得意洋洋道:“这麒麟是我娘亲听了我的请求,命内务府连夜赶制的,而那个‘楚’字,则是我虞师亲笔写下!哼哼哼……什么叫气派?这个就叫气派!” “宽哥儿啊……”侯云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破坏气氛,但他实在是受不了对方的嚣张:“皇后娘娘拿鸡毛掸子把你一路抽到了太极殿,被正在同陛下议事的几位大臣看见的事情,你是一个字都不提啊……” “你为何非要在意那些细节?”楚王殿下发现侯云这小子着实欠揍:“本王警告你啊,不要逼本王在最高兴的时候揍你!想当初……本王一人一马出长安,那时身边最初不过数十来骑,哪有今天这般气壮山河的景象啊……” “宽哥儿……我不是很想接你的话茬唉……”侯云一听楚王殿下说起这个,当即撇了撇嘴道:“三千人的队伍,除了一千玄甲军,两百窦氏部曲以外,剩下的一千八百人,全是我们这些好兄弟家中的家将部曲,说实话……我爹给我这一百来号人之时,那脸上的神情啊——我第一次觉得我这个独子可能也没那么受宠……” “你小子懂个屁!”李怀仁见侯云说这话,当即打马来到对方身边,开始揭露真相:“侯君集大将军这不是刚回长安不久么?他很快又要去西北了,所以不同于我们其他人的父亲,他是真的迫切需要这些部曲来保卫他的安全。但就这,他还是把大部分人都给了你,你还想咋的?” “听见没?”楚王殿下等李怀仁把话说完后,当即便照着侯云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你爹够疼你小子了!不像我爹,我今早还差点被他揍了一顿呢!” “那能怪陛下吗?!”袁天罡作为楚王殿下的家臣,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冒犯家主的威严的,可是今天不一样:“您非得尝试把兕子小公主偷偷带出宫,这不是上赶着找揍么这不是……” “那我有什么办法?兕子非得要亲自送我……”楚王殿下闻言有些委屈道:“我哪晓得……张楠的眼神那么好……” “殿下……您说这话是认真的么?”袁天罡的怨气越来越大,因为今早是他负责去宫门外等候楚王,然后作为护卫陪同楚王殿下一同出长安。 所以……袁天罡是眼睁睁地看着楚王殿下把妹妹抱在怀里,如风一般往宫外飞奔,而他给妹妹的伪装,就只是往对方身上披了件小被子而已。 而他后边儿,则是一大群黑着脸的大内高手。 哦,洪三也在其中。只是这位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阴晴不定——洪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阻拦,毕竟楚王殿下和兕子小殿下这会儿……显然是乐在其中了。 楚王殿下抱着妹妹一路跑一路放声大笑,而他怀中兕子小公主也很开心,小姑娘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欢快的情绪。 那唯一不开心的…… 嗯……总之袁天罡袁道长在见到这一幕后,他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不是吧祖宗……轮到我罡子来接您……您就玩这么大?! 而同样愣住的,还有先前恰好巡逻至此,然后出于客套,上前与袁天罡说了几句话的常何。 但常何当时仅仅只是愣了一小会儿,接着他将目光看向了袁天罡,以及他身后的那两匹马身上。 好哇! 袁天罡你个贼子!你居然敢伙同楚王殿下劫走小公主?! 于是常何抽出刀来,二话不说,便带人将袁天罡给摁在地上了…… 好了,回忆结束。 “罡子……”楚王殿下想到这货被常何当场逮捕的窘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你是可以还手的呀……” “还什么手?!”袁天罡闻言没好气道:“人家常何也是职责所在,况且臣是无辜的呀!不还手还能等事后洗清嫌疑,这还了手……殿下,那贫道从此以后,就真得浪迹天涯了!” “哈哈哈哈……”袁天罡此言一出,周围的楚王家臣以及楚王的好友们,顿时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 “唉……说起来……也是心酸……”笑声过后,楚王殿下想起妹妹趴在父亲怀中跟自己依依惜别,对自己说“兕子乖乖等二哥回来”的场景,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不舍之情:“本王去了河北道,留小兕子一个人在宫中,本王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啊……” “不是……”楚王殿下此刻的有感而发,听在程处默几个好兄弟耳中,那叫一个难受:“宽哥儿,我们知道你跟兕子小殿下兄妹情深,但你也不至于自欺欺人成这样吧……” “况且……今日赶来城门送别的,几位皇子自不用说,光公主都十来位了,所以宽哥儿,你眼里真不该只有兕子小殿下啊……”牛勇虽然向来寡言少语,但他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 “还有呢,”张镇玄此时骑着楚王殿下送给他的汗血宝马,优哉游哉地来到楚王殿下身边,开始放出必杀技:“家主,那送别您的人群之中,可藏着六位红粉佳人,而且她们的站位也挺有意思——都能见到彼此,但又恰巧隔着一小段距离。” “张道长眼光毒辣啊!”柴令武方才因为位置不好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加入到这场对话中来,但此时他却抓住了机会,开始狠狠给自家表弟上强度:“宽哥儿,你先前不是说你已经将人通通拿下了么?可眼下这情况……怎么总感觉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顺利呢?嗯……反正在我看来,你目前还处于‘任重而道远’的阶段呀……” “慌什么?”楚王殿下作为李家新一代的“情圣”,虽还未能尽得皇祖父真传,但心态却是好得很:“感情这种事,不管是干柴烈火还是温水煮蛙,总是各有各的因缘际会,不用急也急不来。 况且眼下咱们该着手的,也不该是这些儿女情长——太行山的匪患,由来已久。可像王大用这样的地方官,为何非要等到匪患发展至今天这般嚣张气焰,眼看着已经到了无法收场的程度,他才肯写奏疏上表朝堂?而反过来看,朝中诸位大臣包括我爹,在此之前真就对河北道的情形一无所知? 往日里,被他们肆意欺凌的大唐百姓就只能是任其鱼肉吗?而且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土匪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做土匪有多凶险?还是说这些土匪一个个天生就恶贯满盈?若非如此,那么或唆使,或强迫,让这些人成为土匪的单天常,怎的还成了所谓的‘绿林好汉’?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些问题,得等咱们去了太行山,自己来寻一个答案。”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四周已经没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开始露出思索的神色。 王玄策骑在马上,看着楚王殿下挺拔的背影,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从前家主白马出长安,那是少年意气。 今朝家主率众向太行,已现王者风范。 他王玄策此生能遇见楚王殿下,该是别无所求了…… 第667章 黑山贼 从长安到邢州,一千多里路,若是大军正常赶路,最多月余便可抵达。 可惜楚王殿下是个不正常的。 “殿下,您真想好了?让臣缓慢行军?!”云起作为楚王麾下这一千玄甲军的统领,当他得知自己要率领这三千人的队伍,且务必要历时三月才能抵达邢州时,他的心情无疑是崩溃的。 历来都只有统帅命令手下的军队加快行军速度,云起可从来都没有接到过让自己减缓行军速度的命令。 “什么想好不想好的,本王需要你来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力,这河北道水深水浅的,本王这条混江小龙得先亲自趟过一回才能心中有数啊。”军帐内,坐在上首的楚王殿下看着站在下方的云起,神情十分严肃:“方才玄策告诉我,那邢州刺史王大用,出身太原王氏,既如此,那么这件事就显得更加可疑了。” “殿下,臣觉得您的这个看法也不尽然全对。”许敬宗作为被楚王殿下强行带离长安的“狗头军师”,他原本是想一言不发的,但奈何当他亲眼见识到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宇文擎是如何教育自己的副手陶大牛之后,许敬宗突然就有了觉悟:楚王麾下不养闲人,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做闲人。 “哦?许公有何看法?”楚王殿下原本对于许敬宗这货是不抱多大希望的,但眼见对方居然主动出来表示献策,于是他当即将目光看向对方:“本王愿闻其详。” “殿下有所不知,这河北道的匪患啊,最早可以追溯到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许敬宗说到这里时,突然发现这帐内的一众窦氏家臣,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张镇玄,于是他不由好奇道:“诸位,你们为何都去看张道长啊?” “没什么……”楚王殿下见张镇玄有些尴尬,于是主动为其解围道:“镇玄的祖上比较有名……” “哦……”许敬宗闻言有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又道:“那臣接着说?” “许公还请继续。” “当年,自黄巾起义之后,各地便出现了许多其他的义军,他们有自号‘黄龙’、‘左校’、‘白波’、‘青牛角’等等等等,这些义军大都起于山野大泽,身份低贱,可谓是皆起于青萍之末。(注1) 而这些义军,他们的数量多的可达几万,少则几千。 至于这太行山的义军,则被人称作‘黑山贼’,他们的首领,是常山人张燕。 这些‘黑山贼’,哦,也可以说是黑山军,总之他们仗着太行山的地利,盘踞于此,和当时的朝廷大军打得有来有往,后来因为时局变换,终被曹操、袁绍等人击败,被其镇压了下去。 但是,从那时起,河北道上的彪悍民风便就此形成,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家,一言不合与人发生冲突,那也是敢跟人上去玩命的主儿。 更有甚至,若是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便直接拎着一把柴刀,就进山投靠山贼去了,所以啊……先前殿下您说的那些问题,臣现在就能能回答您一部分。 管子有云:‘仓禀实而知礼节’——前隋年间,河北道饱经动乱,如今到了新朝,虽然天下初定,可是老百姓的日子依旧难熬。所以一旦他们个人的生活有了什么变故,摆在他们面前的抉择少之又少——殿下啊,那邢州刺史王大用或许该死,但您若是觉得杀了他,往后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就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不得不说,许敬宗这辈子可能也就今天在面对楚王殿下的时候变得格外真诚。 而楚王殿下听完他的这番肺腑之言后,沉吟少许,方又道:“许公,你怎知本王要杀王大用?” “殿下若是不想着杀王大用,那殿下您就不是楚王了。”许敬宗闻言微微一笑:“几年前您都敢在几十万大军的围堵之下,压着两位突厥可汗,悍然前往金山祭天,如今河北道的匪患猖獗至此,只剿灭那些土匪……您恐怕不会满意。” “不错,”楚王殿下闻言再度颔首道:“如果说此次太行山剿匪是朝廷对河北道匪患的一次刮骨疗毒,那么王大用这副不能够对症起效的膏药,当然要换掉。甚至……倘若他这副膏药只是为了遮盖烂疮,那么本王当然要追究他的责任。” “王大用罪不至死啊殿下……”许敬宗眼见楚王殿下心意已决,他忍不住又开口劝了一句:“殿下,此事当真应该从长计议……” “为何啊?”楚王殿下发现许敬宗这人可太有意思了。 “邢州是上州,邢州刺史是从三品的官,殿下,从三品的官啊!您要是打算杀那王大用,一定不能用您个人的名义,否则即便现在无事,但将来呢……这终究会是一件麻烦事……” “哈哈哈哈……老许啊老许……”楚王殿下此时看着满脸担忧的许敬宗,不由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本王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对本王这般尽心竭力。” “殿下您这话说的……”许敬宗闻言干脆双手拢袖,直接说出了心里话:“事到如今,臣跟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臣也没得选了……” 是的,自从许敬宗被李宽强行从长安带走,而所有人——重点是陛下都对此无动于衷后,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跟定楚王了。 哪怕他将来想另投别家,那也没人会要,没人敢要! 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认命吧! “本王在离开长安前,找我爹要了点东西。”楚王殿下此时将目光从许敬宗的身上收回,随后将目光看向帐内众人,其中自然也包括站在最下方,一直不曾开口发言的那帮将门子弟。 “我这人懒,我爹其实也懒。”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他身前帅案上的锦盒,随后楚王殿下缓缓站起身,接着将手中的锦盒打开,取出了存放于其中的那件明黄色的事物。 第668章 入山 “我爹说了,河北道的匪患必须要清理干净,朝廷的声誉需要在这里被重新树立,他只要这两点,其他的一概不管。”楚王殿下说罢,将手中的圣旨放下一头,任其当众展开:“看清了?” “……”此时的帐内没有人回答楚王殿下的问题,因为所有人眼下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只见那道圣旨上什么都没写,只有一道鲜红的玺印。 “……”原本还想劝楚王殿下三思而后行的许敬宗,此刻望着那道空印圣旨,他只觉得心湖中陡然生出了滔天巨浪。 陛下得有多么宠爱和信任楚王殿下,才会给出这么一道圣旨啊? “宽哥儿……”李怀仁此时显然也抱着跟许敬宗一样的想法:“陛下对你是真好啊……” “嘁,那昏君……小气鬼一个……”楚王殿下说着,将另一只手上的锦盒倾斜,让李怀仁看清里面:“拢共就给本王两道空印圣旨,本王想再讨一道他都要急眼!真是的……早知道这样,本王当初真该留些空印备用——何至于如今日这般,受制于那昏君呢……” “……”已经没人想跟楚王殿下共情了。 因为这货属实有些不当人! ------------------------------------- 半月之后,邢州地界。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界石旁响起,楚王殿下带着自家的响马团伙和几位年轻家臣,终于是抵达了邢州。 “殿下,咱们窦氏在此处也有产业,不若咱们先进城,了解一下情况?”王玄策看着界石上的文字,随后指着远处的邢州城对楚王殿下建议道。 “我爹不是早就定了规矩,大军出了长安以后,就不得入城驻扎么。虽然咱们如今是先锋,但那也得守规矩啊。”楚王殿下闻言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王玄策的建议:“玄策啊,你这样不好,咱们行事要有原则!” “……”王玄策此时压根就不想回话:“殿下,您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进山对吧……” “挑山头,立王旗!挑山头!立王旗!”——柴令武和李怀仁两个活宝,此时在楚王殿下身边挥舞着拳头开始起哄:“大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哈……”随着他俩的起哄,四周也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包括那个自打出了长安,就一直战战兢兢的陆德明的孙儿陆郢客。 作为被楚王殿下的响马团伙套麻袋次数最多的倒霉蛋,陆郢客其实这一年以来一直都在刻苦习武。但是吧…… 他不觉得自己如今有多强,所以这一路上他的内心其实挺忐忑的。 但随着楚王殿下带着他和其他兄弟们脱离大部队,这一路以来的相处,他渐渐发现楚王殿下也没那么可怕,尤其是他若是拿你当自己人看,你会发现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大。 所以陆郢客渐渐也融入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年轻响马团体。 “宽哥儿,我能当山寨二当家不?”李怀仁见大家都默认自己和柴令武的提议,于是他借机向楚王殿下谋求起了一份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官职?” “滚你的蛋!凭啥你是二当家?!”柴令武在李怀仁说完这番话,当即便是一记肘击送了过去:“再怎么说,我柴令武也比你李怀仁更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你俩能不能消停会儿……”柴哲威眼见弟弟要跟李怀仁打起来,不由上前一把拉走了弟弟:“这还骑着马呢!非要闹是吧?!呵……也就长孙冲因病此次未能成行,否则你是不是也要跟他打一架?!” “镇玄,你来当这个二当家如何啊?”楚王殿下向来是懂得端水的,他没等张镇玄给出回答,便又转头对身边的王玄策道:“玄策,你来当军师,地位跟镇玄齐平。” “殿下说啥就就是啥。”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他身后的张镇玄亦是如此。 “不是宽哥儿,那我呢?!”柴令武和李怀仁见状异口同声的嚷道:“我可是你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弟啊!” “宽哥儿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多了去了,你俩算老几?!”程处默一边开口怼了这俩活宝,一边带着牛勇来到李宽身边:“宽哥儿,咱们是不是要找个地头蛇啊?不然就这么闯进山?” “你们担心啥?”楚王殿下闻言挑挑眉:“一群土匪而已,能有多凶狠?当初在西北战场杀敌时本王可未见有他们的身影啊?” “人家是土匪,怎么能上战场呢……”默默跟来的侯云闻言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所以他们在本王这不会有任何被饶恕的可能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本王已经在长安过了太久安逸的日子,是该重新感受一下狂野是什么滋味了……” 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楚王所说的这番话的严重性。 三日后,太行山的某处匪寨。 “宽哥儿,我们审问过了,此处的山贼近两百余人,干的大都是劫道的营生。据那领头的说,他们隶属于虎尾山小病虎麾下。”程处默和牛勇带着一身血腥气,向李宽禀报了这一通过宇文擎亲自上阵,对这帮山贼严刑拷打后才得来的消息。 “这都什么狗屁倒灶的诨号啊……”山寨大厅中,楚王殿下倚坐在那铺着虎皮褥子的帅椅上,闻言不由摇头失笑道:“虎尾山……小病虎……他娘的……取个诨号都这般没脑子没志气,真教本王开了眼。” “也不能这么说,那小病虎是有意为之。毕竟单天常才是太行山真正的龙头老大。谁的诨号取得过于嚣张,那不是上赶着挨削么?”李怀仁此时抱着一兜李子进了大厅:“宽哥儿,刚采的李子,賊甜,尝尝?” “好你个李怀仁,你可真是个坏人,有好东西你不想着叫我?”程处默见李怀仁有好吃的却只想着李宽,不免有些不忿,于是只见他上前一把抓住对方怀中的李子,随即挑出一颗最大的,往口中塞去。 这一幕,看得李怀仁眼皮狂跳。 “唔……”程处默在咬下第一口,便露出一脸痛苦和震惊的神色,但好在他是背对着李宽,所以程处默跟李怀仁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艰难地大嚼一阵,随后将那枚李子给咽下肚去:“好……好甜的李子啊!” “是么?我尝尝?”楚王殿下闻言被勾起了兴致。 半晌过后…… “李怀仁你个狗东西……”楚王殿下一边骂着已经奔到门口的李怀仁,一边将那颗被他咬了一口的李子朝程处默掷去:“还有你!处默!你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第669章 想要以毒攻毒 “行了,都赶紧从地上起来,本王又没怎么下重手。”在教训完能整活的李怀仁和程处默,楚王殿下拍拍手,重新坐回帅位:“让所有人都来大厅,本王要与大家商议一些事情。” “哦……”李怀仁闻言默默从地上起身,转身出了大厅,不多时,他便将此次追随楚王殿下的人员全都给带了进来。 “殿下,那帮山贼怎么处理?”宇文擎在见到楚王殿下后,便将这个棘手的问题给抛了出来。 “为首的那些直接宰了,反正也没一个是冤枉的。”楚王殿下闻言随口吩咐道:“至于剩下的那些,先留用吧,咱们如今也缺人手。” 事实上,楚王殿下虽然早就做好了动用暗影刺客的准备,但这才初来乍到,他也没必要摆那么大的阵仗。 “唯!”宇文擎闻言朝李宽恭敬一礼,随后便不再说话。 “宽哥儿,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如果说楚王殿下的爱好是当响马,那么作为楚王殿下的憨憨表哥,柴令武的响马天赋则等同天赐——只见他此时突然向李宽开口建议道:“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方圆百里的大小山头足足十七八座,上面的山贼加起来都快到两万了,不若咱们先想办法出手拿下这些山贼,然后将其整合,以便为我们所用。反正舅舅只说要清剿匪患,他也没说不能以毒攻毒啊。” “令武表哥,真没想到,你居然跟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楚王殿下头一回觉得表哥不傻:“可问题是……咱们的身份……” “殿下,这个好办。”此时闻声发言的,正是陆德明的孙儿陆郢客:“咱们此次进山,除了宇文将军和袁道长,还有阿史那祢赫,剩下的都是年轻面孔,所以咱们干脆就编个故事,比如说殿下您是出身陇右道,某某郡县的游侠儿,因为一怒之下杀了州官的儿子,所以不得已来到太行山避难,而我们,则是您的知交好友和志同道合的……” “你这法子太稚嫩了。”楚王殿下没等陆郢客把话说完,便抬手打断了对方:“没必要编那么多故事,咱们来太行山,就是来做土匪的,而这做土匪,就要做最大的!至于咱们的来历,让他们猜去吧!但凡他们有本事猜出咱们是谁,就该更加清楚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所以咱们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分心?不过话说回来,本地的匪帮实在是太没礼貌了,比西域那边的马匪还差劲——本王如今都坐稳山头了,怎么连个前来恭贺的人都没有啊……” “消息传达也要时间啊大王。”——要不说李怀仁是楚王殿下最忠实的小伙伴了,这货如今已经进入到了自己的角色中:“不过大王,依我看,这太行山原本的局势就好比一个大池塘,里面的大鱼小鱼,虾米老鳖早就经过了无数次的争斗,所以大家也慢慢接受了彼此的存在,可以相安无事。 但现在,咱们的出现,就好比这池塘里多了条闹海蛟龙,原本的局面势必要被打破。而现在周围的山贼虽然收到了消息,但大家其实都在观望,等待那个什么小病虎的反应,如果说小病虎这次折在咱们手里,那咱们的羊首山的名头也就打出去了。” 李怀仁口中的羊首山,正是楚王殿下这座山头的名号。 “怀仁,你小子不当土匪可惜了……”楚王殿下看着此番侃侃而谈的李怀仁,好半晌才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那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坐等小病虎的人上门,等办了他,羊首山的名头也就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王是不是该取个霸气十足的名号啊?不然将来怎么统御太行群匪呢?嗯……要不本王就叫天策上帅吧?你们觉得咋样?” “不咋样……”李思文虽然早在这次出门前,便在父亲李绩的耳提面令下,答应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可他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的:“宽哥儿……你要取这名号,哥几个回家都得挨揍你晓得不?” “哈哈哈……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发出一阵干巴巴的笑声。 “至于……”柴哲威、秦怀玉、牛勇、尉迟宝林则是满脸严肃地望向他。 “好吧……”楚王殿下从善如流:“那就……本王叫虎头将军,话说你们谁要当本王座下的黄眉先锋?”——众所周知,楚王殿下若不倒反天罡,那他就不是楚王了。 “这真的很难评……”王玄策和身边的张镇玄对视一眼,有些无奈道:“家主总是那么天马行空……” “随他去吧。”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在长安憋屈久了,是这样的……” “你倒是了解家主。”王玄策闻言微微一笑,随后将目光看向李怀仁他们几个,这会儿,一帮来自长安的勋贵子弟已经充分融入了自己在羊首山的新角色,开始争抢那“黄眉先锋”的职位了。 于是,虽然开头很奇怪,过程也很奇怪,但事情偏偏就这么敲定了。 仅仅只是时隔两天,羊首山来了一位“虎头将军”的事迹随着山门处悬挂着的七八个土匪头目的人头而传遍了四周大小山头。 而当这个消息传到牛尾山小病虎的耳中之时,他还在搂着山下掳来的富家小姐看歌舞戏呢。 虽然表演歌舞戏的那些女子其实也是他从山下掳来的。 “刘大刀的人头,真被那伙人给挂在了山门处?”小病虎在听到手下的禀报后,一把松开了怀中不情不愿的富家小姐,开始皱眉思考起来,良久,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子,突然微微一笑:“你,将这个乃公还没来得及开苞的雏儿送到羊首山去。” “啊?!”那手下在听到小病虎的话后,不禁感到一阵愕然:“大当家的,他们可是杀了刘大刀,强占了羊首山啊……” “你小子懂个屁?”小病虎闻言呵呵一笑:“这太行群盗,本就是能人辈出,这伙人能在几乎一夜之间就将羊首山给拿下,显然都是些狠角色。而他们在明知刘大刀是我的人后,还敢将他的头颅挂在山门处,那就代表他们并不怕我。好胆色,好胆色啊!既如此,咱们不妨先礼后兵,试试他们的反应!” 第670章 如何雷霆万钧 必须承认,小病虎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显然并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 但很可惜,他遇到了恰好不想动脑子的楚王殿下。 “什么?他居然拿这个考验本王?!”两天之后,当楚王殿下听说小病虎给他送来了一位小美人后,楚王殿下头皮都炸裂开来——他可没忘了,怜儿、绾绾、娇娇、舒怡、小玥儿、以及武诩在城门送别他时,望向他时那依依不舍的眼神。 “天杀的小病虎,他这是想挑战本王的软肋啊……呵……他也配!”楚王殿下想了想,随后对一脸看好戏的李怀仁:“怀仁,把人留下,都留下!” “啊?”李怀仁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宽哥儿?男的你也要?!” “你大爷的李怀仁!”楚王殿下闻言抄起身边案几上的点心就朝对方砸了过去:“男的送地牢!至于那女子,先将其安顿下来,令人妥善照看,等此间事了,再派人将其送回家中!总之这事儿,本王全权交给你了,人我是不会见的。”楚王殿下表示自己坚决要为红颜知己“们”守住清白。 “那啥……我大爷跟太上皇可是一个辈分……”李怀仁闻言嘟囔道。 “你是不是找揍?”楚王殿下眉头一挑。 “你当我没说……”识时务的李怀仁先是飞快地认了怂,但随后他又发出一声鄙夷的叹息:“那啥……宽哥儿,这可不像是你平日里的作风……” “你懂个屁,”楚王殿下闻言不屑道:“本王在西域,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儿本王没见过?本王非是那见色起意之人……唉……怀仁啊,其实世人对本王……误解颇深……” “呕~~”李怀仁有些绷不住了:“不好意思宽哥儿,昨日处默他们猎了一头野猪,我有些吃撑了……” “滚!”楚王殿下已经懒得跟这帮损友动粗了。 “好嘞大王~~”李怀仁耍宝般的叫了一声,随即一个转身迈出了大厅。 于是,当小病虎在两天后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手下归来后,他顿时怒了。 好哇!给脸不要脸是吧?! 真当我这小病虎就不是老虎了?! 一怒之下的小病虎,干脆给另外几座山头的土匪下达了命令:“三日之后进攻羊首山,要求全寨上下,鸡犬不留!” 反正刘大刀死后,他那帮手下也归顺了那什么虎头将军。 既如此,那就都给老夫去死吧! ------------------------------------- “宽哥儿,怎么办?那小病虎纠集了黑水山和柳风寨的土匪要攻打咱们羊首山,对方这回带来的人,足足有两千!”侯云作为楚王殿下的好兄弟中遇事最沉不住气的那个,这会儿在得知此惊天噩耗后,他多少是有些慌了:“咱们这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号人,之前能拿下羊首山,靠的也是在黑夜中的突然袭击,这回……对面是要发动正面进攻的啊……而我们……唉!羊首山的这二百山贼,眼下可都是刚从地牢里放出来的,虽然他们嘴上说着要跟咱们共进退,可任谁也明白,一旦小病虎的人杀过来,他们肯定会倒戈的!” “侯云啊,你小子总是这般没定性。”楚王殿下一边听着侯云的唠叨,一边用匕首制作给妹妹兕子准备的“飞车”(竹蜻蜓最早的称谓):“来就来呗,怕啥?” “宽哥儿,我不是怕,我是觉得现在咱们该想出一个应对之策!”侯云闻言有些着急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侯云啊……”楚王殿下想了想,觉得还是给好兄弟一点信心:“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本王就能一马当先冲进万军阵,这两年后嘛……咋说呢,只要这次来的那两千土匪,不是玄甲军那样的成色,在本王这,就等同土鸡瓦狗咯~~” “真的?”侯云听到楚王殿下说的这般轻松,不禁有些怀疑道:“宽哥儿,你知道的……我打小就被你忽悠……” “那是你小子的福气。”楚王殿下闻言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将手里的家伙什暂时先放在了一边:“陪我出去走走?” “嗯。”侯云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道:“宽哥儿,我可能想的是有些多,但是你放心,真到了玩命的时候,我肯定第一个上!绝对能护你周全!” “你小子的武艺也就比陆郢客强那么一丝,说什么大话呢?”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接着伸手按住了对方的肩头:“这次带你们来太行山,就是在为将来真正的战场厮杀做预演,所以你不必太过忧虑,只用放平心态——更何况你也不相信,本王在西北都没栽过跟头,这到了太行山还能出事?倘若真的是这样,那就好比我爹跟稚奴玩摔跤游戏,被稚奴一下子从甘露殿内摔飞出殿,落到了几十丈开外的广场中央——你想想有那种可能么? 我爹就算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也不至于孱弱至此,稚奴那傻小子就是偷吃了本王再多的糕点蜜饯,那也不至于壮硕成那般模样。 所以啊,放宽心。这一仗,咱们输不了!” “宽哥儿,我觉得又被你忽悠了……”侯云在楚王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可我明知是被你忽悠了,却又觉得为你效死天经地义……这就很……” “承认吧,本王比我那昏君老爹更有帝王相。”楚王殿下说完嘿嘿一笑:“虽然我们父子俩都不是尖嘴猴腮,我那杀千刀的四叔才是。” “这个话题你用不着跟我聊……”侯云根本就不敢接楚王殿下此时抛出的这个话茬。 “瞧你给吓的。”楚王殿下闻言随口调侃了对方一句,随后心念一动。 此刻羊首山的山阴处,某片阴暗的密林中,开始有陆陆续续的黑衣人凭空出现,只见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背负劲弩,周身开始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为了安抚人心,楚王殿下在当晚便让这三百暗影刺客出现在了山寨之中。 “殿下,咱杀鸡用不着牛刀啊……”宇文擎是最了解这些暗影刺客的战力的,所以当他见到楚王殿下足足带来了三百暗影刺客后,原本还打算在几日后大展身手的宇文擎便有些垂头丧气了:“这些百战精锐一出手,还有咱啥事儿啊……” “哈哈,宇文擎,此事不能这么想,”楚王殿下听闻对方此言,先是哈哈一笑,随后才道出自己的真实用意:“那小病虎在这八百里太行山也不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二流货色——咱们想要立威,这对象又是这么个二流货色,那么就唯有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拿下,才能震住所有人……” 第671章 ‘元老\’的作用 “宽哥儿,你就打算用这么点儿人……”李怀仁虽然觉得这些黑衣人看起来都很唬人,但敌方的人马可是数倍于己方,所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咱们制定一下详细的作战计划?” “用得着么?”楚王殿下闻言看了李怀仁一眼,随即便跟自己身边的王玄策商议道:“玄策,你说这个咱们是不是不该动用大黄弩?毕竟这强弩一出动,小病虎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肯定能猜到咱们这伙人跟军方的关系。” “殿下,可若是不动用大黄弩……”原本觉得胜券在握的王玄策,一听楚王殿下连强弩都不打算动用,他便顿时察觉出不妙:“您可千万别想着亲自上阵啊……就算不动用大黄弩,这些亲卫也足够扫平那些山贼了,用不着您锦上添花!” “哇……玄策……你小子怎么还学会预判了呢……”楚王殿下眼见自己的动机已然被人看穿,不由有些气馁道:“可是玄策啊……你知道本王有多久没有亲临战阵了嘛……本王现在真的很想活动活动筋骨啊……” “殿下……臣八个月前还陪您去了一趟北方呢,您忘了?”王玄策可是牢记临行前窦公对他的嘱咐:楚王殿下想怎么剿匪,都由得他,但就一点,不许楚王殿下在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放任其主动杀向山贼。 毕竟太行山的响马并非都是些土鸡瓦狗,里面不乏真正的高手,若是楚王殿下一不小心吃了亏,那就不值当了。 当然,王玄策也知道,这种话他是不能直接对楚王殿下如实相告的——否则楚王会更来劲。 于是,他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殿下,咱先不说这次进山,我们谁都没带甲胄,咱就说说最简单的江湖规矩:兵对兵来将对将,王不见王,见之必有死伤——您可是货真价实的王,您觉得您有必要跟这群小喽啰一般见识吗?这样岂不是有失您的身份?” “有必要啊,”楚王殿下可不吃王玄策这一套:“本王虽然是大唐的楚王,身份尊贵,可是本王肩上的职责就是保卫大唐,如今我大唐的百姓被这些土匪祸害,本王若还是在意你说的这些,觉得身份高贵就不对这些土匪出手,那岂不是自缚手脚?愚不可及?玄策啊,本王念你是本王最器重的心腹家臣……之一,这次就不计较你的过错,但是若有下次——”楚王殿下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雄主之姿”了。 “窦公说了,您只要敢不顾个人安危胡乱出手,他就回陇右请鱼管家和来公出山,外带他还要将实情告诉皇后娘娘,至于陛下那边,他会上表奏疏,检讨自己身为您的家臣,却对您的这些行为劝阻不力,请求陛下责罚……”王玄策眼见说教无用,所以干脆就选择直接摊牌。 而楚王殿下在听完他的这番如实相告之后,自然而然地就变乖巧了。 “哎呀……玄策……你怎么不早说呢……”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王玄策的肩膀:“你怎么不早说呢……嗯……既然窦叔儿都考虑的这般‘周全’了,本王若是还固执己见,那就属于是不识时务了……好吧!那这样行不行?届时若真的打起来,本王就手持大弓,站在后方放冷箭如何?” “殿下……您用不着……”王玄策发现楚王殿下在如何变成响马这件事情上面,那可谓是一点儿瓶颈障碍都没有:“这一战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大获全胜,您不必做些多此一举还跌份儿的事情……” “玄策,你又着相了。”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踹了一脚自打先前他跟王玄策展开对话起,就在一旁偷笑的宇文擎:“这战场杀敌,就是纯粹的战场杀敌,所谓的道德高低,是非对错,那都是战争开始前和结束后才会被人拿去讨论的事情,战争只要发生,前面我提到的这些,其实敌我双方都没办法去在意了,或者换一种说法——只要事关人性的博弈,最后胜出的那一方,往往更加没有底线。 何况这次人家小病虎是打算用两千精锐手下,拿下我们这一伙儿区区两百人的老弱病残。所以底线这种东西……本王觉得还是他的比较低一点啊……”不得不说,楚王殿下的这段论述可谓说的是有理有据有节,王玄策想了很久,都没想出反驳的理由来。 “那殿下……您……您就只能持弓放箭,绝对不可上前冲锋。”王玄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成!”楚王殿下也不想让王玄策难做,所以回答的倒也干脆。 “玄策小兄弟,你厉害。”宇文擎见争论已经结束,当即朝王玄策竖起了大拇指。 而王玄策……王玄策对此还能说什么呢? 楚王殿下已经足够给自己面子了,还有宇文擎,这货居然破天荒的没跟楚王殿下站在一条线,属实是让他有些感到意外…… 其实……关于宇文擎为何这般老实,倒也真不是什么意外。 毕竟窦公能提前嘱咐王玄策,那么姜公……自然也能提前嘱咐宇文擎和自己的儿子姜盛,令这俩楚王殿下身边的头号打手不可怂恿楚王殿下做出失智之举——否则一旦出了事,先不提朝堂上一帮跟楚王殿下看对眼武将们会如何,光是他们窦氏之中那些早将楚王殿下视为未来希望的窦氏供奉以及实权家臣们,就足够让这俩夯货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关于这些后果,姜去倒也不会跟宇文擎和姜盛明说——他认为自己的拳脚还算利索,能够形成十足的威慑。 嗯……怎么说呢…… 姜公作为楚王殿下的大家臣,在受到某种不好的影响后,在不知不觉间,亦是变成了当初他最讨厌的样子…… 第672章 猛人当道 在确定了如何应敌之后,整个羊首山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原本人心惶惶的那些响马们,在见到他们的“新任大当家”——虎头将军带来的那三百黑衣人后,他们的内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嗯……既然这位大当家带来了帮手…… 那么届时自己等人肯定是不用当第一批送死鬼了…… 而且运气好的话,等那帮黑衣人被小病虎的手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过后,他们或许还能趁着军心涣散之时临阵倒戈,以此来换取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以便将来换了山头,他们能以更快的速度在新山头站稳脚跟。 要不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呢。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响马,也会在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 只不过这些小心思,楚王殿下根本就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而王玄策,则对此早有防范:“殿下,咱们要不要将这些羊首山旧部先关进地牢?省得到时候大战一起,这些人当场叛变,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不不,本王留着他们有用。”楚王殿下淡定摆手:“玄策啊,本王早就说过,本王来了太行山是来当响马的,而这当响马,自然要当最大的!所以将来我们会收服许许多多的太行山响马,可收编之后,咱们该如何安抚他们呢?” “殿下是想……”王玄策闻言顿时了然:“让这帮人替您办这件事?” “这‘元老’嘛,说话自然更有说服力。”楚王殿下的回答简单直白:“至于你担心他们会叛变?没事儿!一旦开战,本王只需要十息时间,便能教他们心服口服,再也不敢对本王生出二心!” “殿下……”王玄策闻言有些迟疑道:“您为何如此有信心?” “届时你就知道了。”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你就容本王先卖个关子,如何?” “成,那臣现在就去准备。”王玄策有一点其实颇为值得称道:那就是不管在何时何地,期间发生何种变故,他都会尽力将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能够提前布置好的细节,他一定不会放过。 这种人,能成大事。 而这种人跟着楚王殿下……那是必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三日后,响晴天,正午时分,小病虎带着两千山贼,开始进攻羊首山。 “宽哥儿,咱们真就放任他们直冲寨门?沿途不设一点阻拦?”李怀仁见那伙山贼杀声震天的冲上山头,不由皱眉道:“光是靠着这几日在营寨附近修筑的防御工事,肯定是抵挡不住这群山贼的呀……” “怕啥啊?”柴令武此刻手持一杆丈二长枪,笔直地站在李宽身边:“别忘了咱们的父辈都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都说‘虎父无犬子’,今日正好验证验证,咱们哥几个谁才是‘犬子’!” “那像我这种……老爹不是‘猛虎’的咋整?”房遗爱闻言有些尴尬道。 “这话回去我就告诉房相,你看他到时候怎么收拾你哈……”楚王殿下闻言扫了一眼房遗爱,他发现高阳不喜欢这小子不是没理由的:关键时刻,遗爱真的很二杆子。 “宽哥儿……”房遗爱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我可是你的手足兄弟,至交好友啊……” “别吵!”楚王殿下眼见那伙山贼即将冲到山门前,那小病虎也提着一把柴刀,狞笑着冲在了最前方。 “就你他娘的还称‘病虎’……”楚王殿下不屑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宇文擎,捧箭!” “唯!”宇文擎按照楚王殿下之前的吩咐,将一摞箭簇抱在怀中,来到了楚王身边。 “哥几个看好了啊,本王今天这一手,够你们学一辈子!” 随着楚王殿下声音落下,他直接取箭引弓,在几个呼吸之间,以射日之姿,连发五箭。 长箭破空而去,飞向头顶烈日。 “宽哥儿……你这是射偏了?”李怀仁作为楚王殿下的第一捧场王,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从哪种角度开捧了。 “急什么?”重新立身站定的楚王殿下伸出手掌,随后开始弯曲大拇指:“第一箭,左肩下方两寸。” “嗖!”与此同时,山门外正打算劈开寨门的小病虎被从天而降的一箭射中左肩。 “吭……”长箭入体,小病虎不由发出一声闷哼,随后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大当家!大当家……”四周的山贼见状赶忙上前,打算护卫对方。 “第二箭,右边大腿正中。”楚王殿下屈下第二根食指。 “嗖!”长箭再度破空,贴着小病虎的腹部插入他的右边大腿。 “神了!”柴令武见状猛地大叫一声:“表弟,真神了!” “第三箭!”楚王殿下屈下中指,开始提高音量,那些原本站在他后方神色晦暗莫名的羊首山群匪,此时也开始面露愕然之色:“左脚脚背!” “嗖!”第三箭当空直落,插进了向前一个趔趄的小病虎的左脚脚背。 “啊!”小病虎吃痛,发出一声惨叫,随后摔倒在地。 “第四箭,”楚王殿下收起无名指,此刻别说四周早就鸦雀无声,就连山门外,也有人意识到了门内有高人,开始一个个惊骇莫名:“正中咽喉!” “嗖!”天外一箭,彼时正冲小病虎咽喉而来。 但这一次,小病虎却并未受伤。 “铛!”有人用手中的长刀格开了那致命的一箭。 “呵……”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即收起最后那根小拇指:“第五箭,杀为其挡灾者!” “嗖!”又是一箭——先前为小病虎挡下一箭的山贼头目,此时已经被楚王射出的第五箭洞穿了胸口。 “开山门!”楚王殿下再次一声令下,而宇文擎则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只见他一把将手中的箭簇丢给身边还在发呆的程处默,随后提着一把长刀,冲向寨门。 “我们也去!”柴令武、程处默、房遗爱、秦怀玉等人见状,纷纷二话不说,抄起家伙就杀向了敌群。 “你们他娘的……”楚王殿下见状,不由分心让暗影刺客们暗中护持这帮兄弟:楚王是打算让他们历练不错,但也怕他们真有个什么好歹。 而同样目睹了楚王殿下这一手神鬼皆惊的惊天射艺,此时背负长剑的张镇玄,此时也已经默默来到家主身边:“殿下,若是力竭,臣可为您取下那小病虎的首级!” “镇玄,你是修道之人,不好平添杀戮吧?”楚王殿下闻言微微一笑,有些不置可否。 “此人作恶多端,臣杀他,不过是效仿九天荡魔大帝,此举乃是攒功德,是好事。”面对楚王殿下的调侃,张镇玄的回答却是有板有眼。 “唉,你这仙风道骨的,本王还真舍不得让你沾染这些因果。”楚王殿下说完,抬手便是一箭。 “嗖!”这平射的一箭,直接冲向被手下架起,正往后方退去的小病虎的咽喉。 “大当家!”楚王殿下的这必杀的一箭,却被一个急于立功的山贼头目用左肩挡住,不过这山贼可能做梦都想不到,楚王殿下的力气有多大,即便相隔了百来步,楚王这一箭在径直穿过对方的肩头后,去势依旧不减,纵然箭身染血,却还依旧笔直地射向小病虎的咽喉! “嘭!”又是一把长刀,格开了楚王殿下这必杀的一箭。 “他娘的……”楚王殿下开始骂人了:“那狗东西的手下还挺忠心!” 随后,楚王殿下开始再度引弓搭箭。 此时,大批的黑衣人已经随宇文擎杀入敌群——而此时对方正因为群龙无首,加之宇文擎和暗影刺客们的可怕身手,顿时便落入了下风。 但这么一来,楚王殿下便也失了出手的时机。 “那就再博一手……”楚王殿下随即准备继续以仰射的方式进攻。 “殿下,不必了。”张镇玄见状伸手压下楚王殿下抬起的胳膊:“那賊酋已然身死。” “啊?”楚王殿下闻言愣了一下,随后…… 他发现张镇玄背上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然没了踪影,只剩下剑鞘。 “不是哥们儿……”楚王殿下意识到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而与此同时,在这伙山贼的大后方,原本被手下背着往山下飞速撤退的小病虎,突然不知怎的,胸口便多了一把长剑,连带着背着他的手下也在同一时间被长剑洞穿身躯——随即两人摔倒在地,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而那柄长剑也在悄然之间消失无踪影。 这一幕,骇得护卫在小病虎身边的护卫们顿时面无人色,只觉撞了邪。 “真死了啊?”另一边楚王殿下闻言看向山门外,等他再回头…… “真死了。”回答完楚王殿下问题的张镇玄,突然面如金纸,随后往外喷出一口鲜血,而他背上原本空荡荡的剑鞘,不知何时又插回了那柄长剑…… 第673章 等人撒石灰 “我你……”楚王殿下看着身受重伤的张镇玄,他原本想脱口而出的脏话顿时戛然而止,好吧……本王就知道那日的天雷不是巧合! “玄策!”突然,楚王殿下朝前方督战的王玄策道:“传本王令,投降不杀!” “唯!”王玄策闻声点头,随即便传达了家主的命令:“放下武器,原地跪降者不杀!” 随着他的这道命令发出,没多久,大批被吓破了胆的山贼们听到喊话后开始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跪地俯首,只为求得饶恕。 “镇玄,你现在感觉如何?”楚王殿下这会儿早就没了人前显圣的心思,只见他一把架住摇摇欲坠的张镇玄,满脸关心道:“这荒山野岭的,也没啥名医啊,罡子还在大军之中,淳风这次又没跟来,这可咋整……” “殿下,我无碍。”张镇玄虽然语气虚弱,可他的精神头却很好:“说起来,臣还要感谢殿下呢,若不是殿下您那神乎其技的射艺,让臣在观摩后产生顿悟,就方才臣施展的这门术法,臣怕是到死都不能触及门槛……” “你他娘的都吐血了……还说无碍呢?”楚王殿下听完张镇玄的这番话,当即哭笑不得道:“至于术法不术法的,咱们先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对了,你身上不是带着很多药丸么,里面有没有疗伤的?” “无须丹药疗伤,臣静养几日便好。”张镇玄感受着楚王殿下的关心,脸上微笑道:“只是接下来臣怕是帮不上您什么忙了……” “你小子别诓我,真没事?”楚王殿下闻言有些不放心道:“我说镇玄啊……你小子要是走在了老天师前边儿……你让我以后怎么跟老天师交代啊?” “……”张镇玄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了,但……好吧,既然殿下您非要……那就休怪臣不客气了:“殿下,这太行山八百里山野间,肯定有不少天材地宝,您若能为臣寻来一二,臣这伤势一定好得更快。” “那成,你这么说本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楚王殿下说完,便打算将张镇玄扛回他的房间。 “殿下不用……臣自己能走……”张镇玄属实有点招架不住过分热情的家主大人了。 “你可不能出事啊……老天师那么好的人,你可别让本王对不住他……”楚王殿下一边搀扶着张镇玄往营寨深处走,一边开始絮絮叨叨:“那老头儿虽然喜欢忽悠本王,但是本王知道,他是拿本王当自家后辈看待的呀……” ------------------------------------- 随着这场冲突落幕,楚王殿下的羊首山顺利收编了一千多号山贼,而他对此却没感到多么高兴。 在将张镇玄扶回住处后,楚王殿下又在周边安排了一百暗影刺客保卫对方的安全,随后他才来到大厅,与正在庆功的众人见面。 当然,也不是都在庆功。 比如陆郢客、房遗爱、唐观这仨,这会儿还在大厅外边儿的某个角落里呕吐呢。 “房遗爱他们几个呢?”楚王殿下见少了三人,顿时便紧张了起来:“有人负伤?” “没,那仨没出息,第一次见到战场死人,这会儿还在外边儿吐呢。”柴令武此时脸上还有一抹猩红的血迹,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胃口——只见他一边回答李宽的问题,一边啃着一块馍馍:“要我说啊,宽哥儿,我们还真得谢谢你,不是你将我们带出来见世面,我们还真不知道队伍里有男扮女装的小女娘呢!” “哈哈哈哈……”柴令武此言一出,顿时便引得周围的兄弟们发出震天的大笑。 “你小子嘴可真损啊……”被柴令武蛐蛐成小娘子的唐观这会儿刚漱过口,正巧来到大厅外,在听到柴令武的发言后,他顿时气得几步跨进大厅,然后靠背后偷袭,一把勒住柴令武的脖子,就开始往后扳:“令武,咱们兄弟多年,可我真没看出你小子是个焉儿坏的主,哥们替你挡侧面偷袭来的大刀,你一记上撩将人给开膛破肚,那……呕……”唐观想到那场面,瞬间便说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楚王殿下接下来可是有大事要办——而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还在嬉闹的众人脸上,神情立马变得严肃。 “这一仗能打赢,也没啥可说的,猛虎入羊群而已,打不过才离谱。但是现在咱们遇到点问题,张镇玄那小子先前莫名其妙受了点内伤,本王估计是那小子练习功法练岔了路数,可他毕竟是本王的供奉啊,本王总不能不管吧?所以,咱们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打劫这太行山上的山贼,想办法搜寻天材地宝,将其弄来给镇玄治伤,你们没意见吧?” “宽哥儿,这主意好!”在见识到老大身边死士的战力后,李怀仁这会儿已经膨胀得不像话了:“我自请一路先锋,待会儿吃完饭就出去干活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抢劫完财物,是不是也该放出风声啊?让有好药材的山贼来跟咱们做买卖?” “那不对啊……”程处默虽然平日里有点瓜,但是毕竟是程咬金的儿子,他在关键时刻同样机灵的可怕:“咱们作为响马都开始打劫同行了……那在同行眼里,咱们还有信誉么?人家还愿意跟咱们做买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咱们只管加大力度去打劫,并且承诺只要跟我们做交易,就能获得咱们的庇护,这样一来,不就成了?”秦怀玉听闻他此言,当即便给出了自己关于此事不同的看法。 “怀玉说的对,就这么办!”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河北道不是乱么?那咱们不妨让他们乱上加乱!反正如今的局势一时半会儿的本王也看不清,那好啊,咱们就先将池水搅浑——回头看谁打算往这池水里撒石灰,谁就是咱们该剿灭的对象!” 第674章 他也配? 楚王殿下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可谓是天生便契合响马这个行当。 而作为军师的王玄策,原本是不打算在“二当家”受伤后便出来表现自己的,可是…… “殿下,眼下咱们的人手怕是不够啊……”王玄策想起先前的大战,有不少黑衣人为了保护好李怀仁、柴令武等人而负了伤,不由有些担忧道:“这才刚开始,咱们便出现了人员的折损,若是不想办法让那帮被收服的山贼为我们所用,那后面肯定是要出问题的——而现在若是告诉他们,我们要带他们出去抢劫其他山贼,恐怕又会生出不少变故啊……” “玄策,这些本王都知道,但是谁告诉你,本王这次就带了两百亲卫呢?”楚王殿下闻言朝王玄策眨眨眼:“再者说了,这打劫嘛……也属于‘开张难,开张了则顺起来’的买卖,所以本王肯定没指望这帮新进门的二五仔能从中出什么力。宇文擎——”楚王殿下突然开始点将。 “殿下!”宇文擎本就觉得先前那场战斗不够过瘾,眼下见楚王殿下又开始打算对自己委以重任,他当然会感到兴奋:“臣愿为殿下效死!” “你带着怀仁、令武,明日一大早就开始扫荡周围的山寨,反正本王就一个宗旨——咱们这次出来,就是要让这太行山的响马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所以你记住,本王不管你破敌之后封不封刀,但总之,但凡是一粒粟米,一枚铜板,都不许给他们留下!当然,孩童和妇孺,那咱们绝对不能伤害——这不是在打东突厥,况且当年动手的是东突厥的响马,跟咱们可没关系。” “殿下,您的意思是,咱们还得带些‘尾巴’上山?”——不得不说,宇文擎是懂得横向思考的。 “滚你的蛋!算了算了……”当楚王殿下意识到跟宇文擎沟通这种事情可能有障碍的时候,他干脆将目光转向了李怀仁:“怀仁,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来办——虽然那些山寨里妇孺孩童应该是没多少的,但是如果有,你干脆就都将人给本王带回来,在此次剿匪行动结束前,本王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是!” “唯!”李怀仁闻言郑重应下,他明白,这是军令,不容有半点闪失。 “行了,就这样吧,明天起,本王这头穿山虎,开始‘穿山’!” ------------------------------------- 翌日一大早,宇文擎便带人开始前往四处的山头进行抢劫。 而有楚王殿下的暗影刺客在,对这些人数至多也不超过两千人的山贼们来说,那就是降维打击。 没一个能扛得住一波进攻的。 而与此同时,“小病虎被一伙儿外来年轻后生挑翻”的消息,也开始在八百里太行山飞速传递。 太行山某处山谷中,一座建在半山坡,此刻灯火通明的窑洞内,同样收到了这条消息的单天常,先是摆手让心腹退下,随即他看着眼前的来人,神情不屑道:“你们王家,这是迫不及待要在太行山扎根了?” “单头领误会了,”眼见单天常似乎打算兴师问罪,那中年人当即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在下此番前来,是代表家主向您转达一个消息:朝廷已经派遣大军要剿灭太行山的匪患了。” “嘿……来呗!”单长常闻言笑了笑,随后道:“这太行山的匪患,想要清剿干净,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每次朝廷派遣大军出动,他们便会退往太行山深处,而大军的粮草辎重消耗起来,那可是笔天文数字,而他们这些响马,又不是不能狩猎耕种,况且……有人会给他们送粮食的! “单统领莫要太自信,”那中年人闻言皱起眉头:“您可知此番率军前来剿匪的人是谁?” “谁?程咬金还是李绩?秦琼……他恐怕没那个身子骨了,至于牛进达……嘿……只要他敢来……只要他敢来!”单天常说到最后,眼神阴毒如毒蛇。 “来人是楚王!”那中年人提及楚王的名号,语气不禁有些微微颤抖:“那是真正的人屠!你没去过西北……你不知道他在西北的名号有多么响亮——‘天可汗’会被那些异族表面尊敬,但是‘恶魔之王’,却是令他们发自内心的恐惧!”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至于被你吹捧成这样?”单天常觉得眼前这位太原王氏的管事似乎有些太没出息了些:“何况那崽子当初还冒充是我兄弟,这笔账,你们不敢找他清算,我可敢!” “不要试图跟楚王发生冲突,你别忘了他身后站着的是谁。”王攀见单天常如此狂妄,不由在心中开始隐隐担忧——先前家主制定的那个计划……搞不好要毁在单天常这里。 “李二?我怕甚?!”单天常闻言不屑道:“我他娘的都上山当匪了,我需要怕皇帝?!” “太穆皇后留给楚王殿下的遗产,比你,比我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庞大可怕得多!”王攀眼见单天常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他忍不住补了一句:“前隋万人敌裴行俨你知道吧? 据我们最近得到的消息,此人并没有死,而是隐居西域,并且还成为了窦氏家臣。单统领,那可是裴行俨,放眼天下,一对一,敢说稳胜他的有几人? 而且单统领你别忘了,那楚王殿下的彪悍战绩,可是实打实的——大破东突厥,横扫西域,压着两位突厥可汗在金山祭天,祭完天就跟山下几十万异族盟军展开大战,直到李二率领大军赶到……这样的少年郎……谁敢小瞧?!何况……当初楚王殿下孤身北上去突厥,那些中途加入的黑甲军,你以为人家的来头就小了?朔方城外的那一站,我们的人亲眼目睹了那些黑甲军作战时是何等的彪悍……那可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骑兵精锐啊!” “所以,届时朝廷大军抵达太行山,我便只能退往山脉深处,暂避其锋芒?一个毛头小子的锋芒?!”单天常等王攀说完,他突然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不服!死也不服!况且……一个楚王而已……他!也!配?!” 第675章 单天常的猜测 “单统领,您……”王攀见单天常压根就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他原本还想继续开口,谁知单天常却在此时抬手打断了他:“王管事,你这次来,最主要的任务是给我送粮食,不是来当说客的,更何况你是王家的人,有必要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王攀在听完单天常这番暗含警告的话语后,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良久,才听他缓缓开口道:“单统领说的是……那楚王就算是强龙,也不能压您……” “你这狗东西嘴里就没憋出过好屁!”——单天常没等王攀把话说完,便阴沉着脸打断了对方:“什么强龙?你的意思是我单天常是地头蛇喽?” “龙蛇之变,不过须臾之间,单统领未免太过敏感……”王攀现在已经不想跟眼前这头蠢货多说什么了,真的……人家楚王殿下当年不管是化身单翎,还是后来自己主动现身“咬钩”,起码人家一开始在五姓七望的家主们面前还能保持一份谦逊的姿态,反观单天常,痴长年岁不长脑子的蠢驴!真觉得自己在太行山能作威作福,就可以将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 罢了…… 王攀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悲观:家主真是昏了头,居然把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还有那王大用,该杀! “王管事,这次我念在你是王家人的份上,不与你多作计较,但往后……”单天常见王攀服了软,他的神色变得愈发倨傲:“你若是再像今日这般不知所谓,那便休怪我无情!——我这断魂谷中的三万儿郎,可不是什么摆设!” “好……好好好……”王攀在听完单天常的嚣张发言后,强忍着心中怒火,一边点头,一边起身打算告辞:“单统领的话,王某记下了,倘若没有其他事,王某这便回去复命去了。” “滚吧!”单天常冷冷扫了王攀一眼,随即便闭上眼睛。 王攀气得拂袖而去。 良久,一位身穿黑袍的老道走进了大厅,他看着正拿起桌上的酒坛准备痛饮的单天常,神色难免有些不悦:“天常,你怎可对那王管事如此无礼?你明明知道,人家对你并无恶意。” “义父,我当然知道那王管事说的句句在理,可是眼下这糟糕的局面,不正是他王家造成的?所以他们王家人现在跑来当好人?图什么?让我领他们的情?呵……真是可笑!”单天常见自己的老师前来,他不由放下手中的酒坛,开始卸去先前的伪装:“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是那在太行山外围小有名气的賊酋小病虎,被一伙儿新进山的年轻后生给办了。义父,你不觉得奇怪么?在这种朝廷大军即将前来平叛的关口,居然就这么巧——太行山上,来了这么一批狠角色?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单天常说完,眼神有些晦暗莫名的盯着面前的烛火,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伙年轻人跟朝廷有关?”那义父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可众所周知,这次前来平叛的可是楚王殿下啊……按照他的实力,可能压根就不需要斥候打前站。” “义父……如果……我说如果……”听完义父的话,单天常突然缓缓开口道:“如果那伙年轻人里……就有楚王呢?” “什么?!”义父听闻单天常此言,顿时大惊失色道:“他堂堂亲王之尊,怎会孤身犯险来当响马?这说不通啊!” “义父,其实你也觉得这事儿有很大可能对不对?”单天常眼见老人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由失笑道:“否则您何必试图说服自己,来人不是楚王呢?” “天常……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被单天常唤作“义父”的谢映登,此刻望着眼前这个已经不似当年瘦弱模样的壮硕青年,老人的语气有些唏嘘:“你记住,千万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若是伤了楚王殿下……朝廷的报复甚至都是其次……可怕的是窦家的那帮供奉和家臣……咱们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义父,这个您放心……光一个裴行俨就让我听得腿肚子直打颤,我怎么可能还会想着招惹楚王殿下?只是……那王大用已经将杀官差的罪名安在了我的头上,为的就是逼迫我就范。义父……先前我佯装鲁莽,已经将那王攀气走,可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王家的条件……很诱人,可是我真的不敢信那帮家伙……” “那王大用先是想让你带人洗劫邢州府库,为他这些年的贪污平账,你不应,他便作局杀了手底下的官差,嫁祸给你……而太原王家,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还试图借此拿捏你,让你和你麾下的三万儿郎就此成为他王家的私兵……这一桩桩……一件件……可谓是连环计谋,让人无处可逃啊……”谢映登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老夫年轻二十岁……那王群岳和王大用,一定会死在老夫的箭下!可惜……如今我老了,不中用啦……” “义父……”单天常见谢映登此刻神情低落,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是只能是想办法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不过话说回来,那王大用为何在做局杀害手底下的官差时,没有让他们押送税银呢?要知道如此一来,他的亏空倒能瞒报不少。” “押送税银这门差事,一向由镖局或者军方来承担,地方官府少有染指,这是历来的规矩。他王大用若是敢将官差被杀和税银被劫这两件事一道上报,那么上面下来的人,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他!”谢映登闻言看了单天常一眼:“天常,依我看,咱们不妨直接向楚王殿下投诚,或许那样,才是事情唯一的转机。” 第676章 未必幸运 “义父,我的父亲死在了李世民手里,我作为他的儿子,向仇人的儿子投诚……”单天常此刻神情逐渐变得痛苦:“您让我以后怎么去见我父亲……” “虽然我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但说实话……你父亲这个人……有时候真的不够聪明,或者说太过自作聪明,他的死……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他本身,与旁人无关。”谢映登一边说着,一边踱步来到单天常近前,他看着垂下头去不发一言的义子,老人伸出手,落在了对方的肩头:“天常,是非对错,皆有定论。你有你的苦衷,义父理解,可是你要想清楚,你如今肩上的担着的,可不单单只是你为父报仇的职责. 你手底下的这三万人,是咱们父子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积累,如今若是因为你个人的执念,任其尽皆毁于一旦……是否值得?” “义父……”单天常闻言身形微微颤抖:“这些道理我都懂……” “尽早做个决断吧……”谢映登眼见自己将话说到这份上,单天常还在犹豫,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天常,你比你父亲优秀的多……” ------------------------------------- “镇玄,你小子真没事?”——当单天常陷入痛苦抉择的时候,楚王殿下也在陷入某种抉择:“镇玄……你说本王是跟你修行雷法呢……还是修行御剑啊?” “殿下……您别想了,这两样您都修不成……”清晨霞光出现,张镇玄开门见到在自己门前打地铺的楚王殿下,他本来心中是由震惊到感动的,可等楚王殿下说出他的烦恼后,张镇玄就知道麻烦来了:“您别这么看着臣……非是臣小气……” “镇玄,莫非这玩意儿还有什么严苛的修行条件?啊……这个你放心,本王天资卓绝,而且就算是童子功,本王也具备……”——有一说一,楚王殿下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很值得旁人学习的。 “殿下,您这……我……”张镇玄觉得自己算是被家主给狠狠架住了,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将苦难如实相告:“殿下,臣打个比方……算了……臣还是再直白些——殿下,您昨日表现出来的射艺已经非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境界,那臣问您,您当初为何能判断五支箭矢的落点——甚至到最后,您连射杀为小病虎挡箭之人都提前预料到了,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称得上通玄的境界吗?” “什么通玄的境界……”楚王殿下听闻张镇玄此言,当即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玩意儿对本王来说就是引弓、搭箭、放箭——本王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刻,脑海中就能出现箭矢落下的画面……唉?!”——楚王殿下说到最后,突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本王是啥时候有了这项本事的?这……这……难道说本王也有成为隐士高人的潜质?镇玄,你小子怕不是担心本王学会了你的术法,抢走了你道门天骄的名号吧?唉……小心眼的家伙,本王这个天骄,何须加上‘道门’的前缀?你还是格局小了呀……” “殿下您别急着污蔑臣……”张镇玄先是回了二货家主这么一句,随后他想了想,接着缓缓开口道:“这世间任何技艺,修炼至绝巅,总会生出些令常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异相。只不过怎么将这些技艺修炼至绝巅,那却是‘我入宝山数十载,因缘际会天注定’——旁人强求不来……” “你小子都把本王绕晕了……”楚王殿下见张镇玄说得这么玄乎,他想了想,干脆收起了那份学艺的闲情逸致:“算了算了,本王就当你说的在理,那这术法,本王暂时就不学了。至于将来……” “——至于将来,殿下您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在臣这里好比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到您这就如登天堑般艰难。反之,若臣非要跟您学射艺,那结果也是一样。”张镇玄显然清楚楚王殿下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所以为了将来不被骚扰,他果断拿出了自己的态度:“何况……殿下,不是臣要伤您……您是真没什么修道的天赋……” “可是本王明明都那么厉害了……”楚王殿下觉得张镇玄就是在敷衍自己:“本王射出箭矢之后,就能在脑海中看见箭矢的落点唉……” “殿下……”张镇玄不想邀功来着,但他真的怕这位大爷没几天就能膨胀成“昔有先祖西出函谷关,今有本王一箭平太行”的“李家小箭神”,所以张镇玄在几番衡量之下,还是缓缓道出了实情:“殿下,您还记得臣的曾祖告诉您,他曾杀了知世郎王薄,又在此后的好些年中,莫名获得了一些神奇的能力?” “这个本王自然是知道的……”楚王殿下想到跟老天师的会面,不觉眉头一挑:“与老天师的会面……怎么说呢……令本王受益良多啊……” “曾祖他一直都在尝试怎么将这些能力传下去,如今……或许是有些眉目了。”张镇玄直到现在才终于确定,为何曾祖明知在此生不能见楚王殿下第二面的情况下,就那般草率的与其见了面。 或许那时候他就想好了——就像他当初杀死了知世郎王薄,才获得那些奇异能力一样,曾祖是打算用同样的方式,将其留给家主的…… 而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似乎已经开始奏效了。 “不是……不是!”楚王殿下此刻显然已经听懂了张镇玄话里的意思,这会儿他是真的急了,甚至声音里都不自觉地夹杂了一份罕见的哭腔:“老天师怎能如此犯傻?!本王要那些能力做什么?!本王要的是他长命好几百岁!不行……老天师这昏招本王必须得想办法将其解开……我可不能害死老天师啊!” “殿下,莫要惊慌。”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这会儿都开始说胡话了,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本王想的那样!还有啊,你小子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却为何现在才说!”楚王殿下要不是看在张镇玄负伤的份上,他高低要上去给这货来几下的。 “殿下……臣这不也是刚想到这上面来么?!”张镇玄闻言也是委屈:“何况您真不必如此焦急,或许曾祖只是打算分给您这点儿奇术。其实……曾祖从前对臣说过,一个人生平知晓了太多事,未必就幸运——你看他老人家都这样说了,臣想……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曾祖他老人家当初只是在您面前受了点儿伤的缘故吧……” 第677章 知变通 老天师……”楚王殿下在听完张镇玄的解释后,他口中喃喃道:“您可真是让本王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良久,楚王殿下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张镇玄,突然,他好似下了某种决定:“镇玄,要不咱们结拜吧?” “家主……大可不必……”张镇玄闻言当即慌忙摆手:“臣可受不起……” “你这说的什么话?!”楚王殿下见张镇玄如此礼貌的拒绝,他当即便开始不礼貌了:“咋的?嫌本王磕碜啊?!再说了,这次结拜本王不占你便宜,你来当本王的义兄如何?呐,这可是天大的殊荣——你小子可别不识好歹哦……” “殿下……您别让臣难做……”张镇玄必须承认:如此过分热情的家主,他还真是有些遭不住:“这事儿要是被曾祖知道,我得被他老人家从族中除名——规矩就是规矩,臣身为窦氏供奉,自然不能与家主称兄道弟。尊卑有序,这是铁律,不能破坏……” “那成吧……”楚王殿下见张镇玄此番推辞有根有据,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末了,他还是强调了一遍:“你只需明白,往后本王拿你当自家兄弟看待就是!” “臣谢谢您……”张镇玄一点儿都不想明白——楚王殿下的兄弟……在寻常时日,那就是被他嚯嚯的对象…… “你跟本王何必说什么谢谢……”楚王殿下刚把话讲完,突然,一声悠扬的鹤唳子在两人头顶响起。 “鹤翁?”张镇玄闻声赶忙走下台阶,来到房屋前的空地中央。 “这鹤翁,真不愧是仙鹤,神了嘿,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楚王殿下见状也是十分感慨,只见他在走到张镇玄身边后,与其一同望向栖身屋顶的大黄鹤:“鹤翁,你咋来了?” “啪嗒,”鹤翁闻言扑闪两下翅膀,接着便有两样细长的物什,轻轻滚落房顶,落到两人面前。 “鹤翁这是给我送药材来了啊!”张镇玄一脸激动地捡起地上的两根已经风干的极品折罗漫山(天山雪莲在唐时的称谓),接着朝鹤翁恭敬一礼:“镇玄劳鹤翁挂念,心中感佩莫名!” 那大黄鹤见张镇玄向自己行礼,它当即微微转身,好似不喜小辈对它这般繁文缛节,随后它又看了楚王殿下一眼,接着便再度轻轻扇动翅膀,飞向了远方…… “哇……这鹤翁从头到尾都不带理本王的……”楚王殿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魅力失效了。 说来也怪,以前鹤翁向他示好,他还嫌弃人家来着,如今人家对自己爱搭不理,楚王却又感到心里不平衡了。 “殿下,鹤翁的意思是,这折罗漫山,咱们一人一半。”张镇玄觉得自己如今真是……出息了——他居然能让鹤翁给自己送药了,这事儿若是让曾祖知道,那指不定得乐成啥样。 不过张镇玄心里也有数,鹤翁肯给自己送药,多半还是因为楚王殿下的缘故。 “那鹤翁真的有此心?”此刻还在反思下次见到鹤翁,自己是不是该态度好点儿的楚王殿下,一听张镇玄说这话,顿时就支棱起来了:“镇玄,我跟你讲,本王可是生来就有一根傲骨,从来就不受嗟来之……” “殿下,这折罗漫山服之可有奇效,医书上说,此药不但能够强身健体,而且还能温肾助阳——” “——鹤翁,多谢!”楚王殿下这人就一点儿好,脑瓜灵活儿,知变通。 “……”张镇玄看着前倨后恭不过在须臾之间的楚王殿下,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想了想,他对此刻抱拳朝远方行礼的楚王殿下提了个醒:“殿下……鹤翁先前是往那个方向飞走的……” “哦……”楚王殿下闻言赶忙调转方向,然后继续行礼,继续大喊:“鹤翁~~下次多带点儿~~” 张镇玄是彻底服了! ------------------------------------- 在鹤翁送药的小插曲过后,楚王殿下做响马的日子开始有了越来越多的乐子。 比如说宇文擎这货,楚王殿下的命令是让他扫清附近的堂口……呸呸呸……附近的山头,顺带抢些财物和极品药材回来,结果这货倒好,他愣是按照太行山的传统——每打下一座山头,便将这座山头的首领拉出来一对一单挑,这单挑的结果嘛……显而易见,虽说宇文擎在窦氏家臣中的战力不算一等一,可是放到太行山,甚至河北道,那就属于是凤毛麟角的绝世高手了。 “殿下,不过短短七八天的光景,这方圆百里已经隶属于咱们羊首山了!”——大厅之上,宇文擎满脸高兴地向楚王殿下汇报自己的战绩:加上如今咱们收编的人手,加起来也有了小两万,在这八百里太行山,也算是一方庞大的势力了,臣想着……要不咱们干脆一鼓作气,将另外几股势力也给平灭了吧?” “宇文大哥此言深得我心啊!”李怀仁和程处默等人,这些天跟着宇文擎也算是“砍遍群匪无敌手”,这会儿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也深得我心。”柴令武抱着一把从某个山贼头目手里缴获而来的横刀,语气可谓桀骜:“咱们是时候给这整个河北道上的绿林好汉们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你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楚王殿下闻言扫了一眼众人,随后便对身边的王玄策道:“玄策,将你这几日收集而来的消息跟大伙儿说说,省的这一个个都跟喝了二两似的,都嘚瑟得找不着北了!” 第678章 关于民风彪悍,楚王殿下有话说 “唯。”王玄策闻言先是朝楚王殿下恭敬一礼,随后他才对众人缓缓开口道:“诸位,眼下我们虽然一跃成为太行山的一流势力,可毕竟是丰墙峭址——根基先天不稳,这眼下咱们势不可挡,下边儿的人不敢生出二心,可若是真跟单天常这样的大山贼对上,咱们终究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些收编来的山贼,搞不好将来还得反噬我们。” “那我们先前干嘛要收服他们啊?”侯云闻言不禁感到有些不理解:“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收编他们,将来等冯盎打下骠国,我送你去开荒啊?这帮山贼将来最好的去处,就是去骠国!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我大唐的民风彪悍,还是他吐蕃的民风彪悍。”楚王殿下说完,又对此刻有些尴尬的侯云道:“很多事情,要从大局出发,不能只顾眼下。” “宽哥儿你让我感到有些陌生啊……”侯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唐将来要派冯盎去攻打骠国……对了,骠国在哪儿来着? “你小子该有些长进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随后他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兄弟:“你们几个也是一样——咱们可以看起来不学无术,但不能真的不学无术,明白吗?” “宽哥儿你是什么时候偷偷努力的呢……”柴哲威作为楚王响马集团里少有的贤才,他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 “表哥你不懂,我以前藏拙是因为担心某个昏君嫉贤妒能……”楚王殿下这人向来不经夸,一夸就犯病。 “殿下……臣还能接着说正事吗?”王玄策认为不能放任家主继续带偏话题了。 “你继续。”楚王殿下表示自己接下来会保持安静的。 “如今整个太行山的土匪,算起来有四大势力。”王玄策重新开始接管议事:其一是单天常的断魂谷,此人乃单雄信嫡子,在单雄信死后,得神射将谢映登照拂,自太行山深处起家,如今手下有三万之众。 其二则是黑山贼留下来的‘七大帅’,这伙人的先祖当初并未随张燕、杨凤、陶升这些人出山投效当时的朝廷或豪强,而在后来,中原经历了几百年的动荡,他们便只能在这太行山中,以山匪的身份,过着主要靠耕猎生存的日子。而这些人,早就习惯了眼下的生活——只要没人找他们的麻烦,他们是不会掺和到任何纷争中去的。不过……殿下,臣须得言明一点:咱们也没必要去找他们的麻烦。” “这个本王心里有数,你接着说。”楚王殿下见王玄策话说得如此委婉,他便知道自己该拿点儿态度出来了。 “这其三,”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听劝,当即便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则是前隋将领雄阔海的儿子,雄无双率领的野狼岭。 那雄阔海最初便是在太行山占山为王,后来在扬州战役中为了救下一众反王,力扛千钧城门,后又因为接连作战,力竭而亡。但他留下来的香火情,却足矣让他的儿子号令群雄。这雄无双因为和单天常有着类似的经历,所以两人也比较聊得来。加上他们的地盘中间隔着黑山贼的‘七大帅’,以至于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这才能做到相安无事。” “那第四方势力,就是咱们咯?”原本听得入迷的李怀仁,此时突然开口道:“玄策大哥,这第四方势力……是咱们没错吧?” “是……”王玄策闻言点了点头:“可是……” “好!”李怀仁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他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王玄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就知道,我李怀仁跟着宽哥儿一定有出息!我爹那个老糊涂,非要将我大哥送到薛万仞将军的麾下历练,历练什么?呵……我那大哥,注定没我有出息!” “就是就是!”知道李怀仁在家中受尽委屈的程处默闻言点头道:“怀仁你注定有出息!出息大了!” 瞧瞧,咱如今都能一跃成为太行山知名响马团伙儿了——这才几天啊?想来再过几年,有宽哥儿在,咱们的名头传遍四海八荒也不难。 “你们几个先噤声!”楚王殿下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响马团伙儿就要因为失了规矩而变成一团散沙了:“都给本王安静地听玄策把话说完!” “哦……”李怀仁等人见老大发怒,当即便恢复了乖巧模样。 “玄策,你继续。”楚王殿下转头看向王玄策,但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这帮夯货打小就这样,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他们。” “……”玄策还能说啥呢,他都不想指明某个真相——关于某个蛮夷带歪整个团伙儿的真相。 “玄策大哥……不,军师,你继续啊。”一旁的李怀仁见王玄策此时不说话,于是便机智的插进来这么一句。 “这第四方势力是咱们没错,但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咱们先前灭掉的小病虎,是雄无双的人。”王玄策说完,见大家依旧风轻云淡,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咱们这几日扫掉的这些山头,其实大部分都是雄无双的势力……” “啊……”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脖子:“这么说……咱们这些外地匪帮……在本地匪帮眼里……肯定是很没礼貌咯?” “哈哈哈哈……”楚王殿下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殿下,那雄无双的野狼岭,可谓卧虎藏龙——有些隋末的反王,可都在那里养老呢。”王玄策认为此事最棘手的地方还不止于此:“如今雄无双被我们激怒,势必要跟我们发生冲突,而这场冲突对于单天常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玄策的此番话语结束后,整个大厅已经变得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坐在帅位上的那个少年,安静等待他的决断。 良久,楚王殿下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局势复杂,才有乐趣啊。”楚王殿下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雄无双也好,单天常也罢,说白了,他们就算真有天大的本事,那也不过是在太行山上蹦跶的两只蚂蚱。而本王的出现,就是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天命’! 玄策,传令下去。”楚王殿下突然提高了音量:“从今日起,本王对整个太行山的响马宣战:要么臣服,要么死,要么滚出太行山!除此之外,他们不会有第四种选择,更不会有第四种下场!” 第679章 我还没想好 想让这太平山群匪认识到自己“又高又硬”的楚大王,自然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的。 而太行山群匪中,除了脑子稍微好使一点的单天常,意识到这“羊首山的虎头将军”很可能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楚蛮王”,剩下的人,只是觉得“羊首山的年轻人”似乎太气盛。 当然,对于此前最大的受害者——雄无双来说,这羊首山的年轻人可不光是气盛那么简单。 他在得知李宽居然对整个太行山的群匪宣战后,这货第一次觉得,这太行山中居然还有比他更豪横的存在。 而这显然是令他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当即便找上了单天常,打算两人联手,给对方一点教训。 “单大哥,难道你能咽的下这口气?”——断魂谷中,议事大堂内,携厚礼前来拜访单天常的雄无双,此时望着坐于上首,一言不发的单天常,神情有些愤懑道:“那羊首山来的年轻后生,当真是没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不就是仗着一身射艺了得么,可他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我谢老叔儿?” “唉——”被雄无双点名的谢映登,此刻赶忙摆手道:“雄当家,话不能这么说,我如今早已是垂垂老矣,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一身力气,正值当打之年……” “谢老叔儿……”雄无双没想到,这位曾以射艺名扬天下的老头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您这是……” “兄弟,我义父是真的老了。”单天常见雄无双还不罢休,于是自己主动出来揽下了话头:“再说我也不想让他再奔波……” “单大哥,你误会了啊。”雄无双眼见单天常主动接茬,便知对方已经上套:“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呢?我只不过是想借谢老叔儿的威风,杀杀对方的锐气。再说我也打听过了,那羊首山的大当家,叫什么虎头将军的家伙,其实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那一身射艺确实了得。但我们习武之人都知道,射艺这玩意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练习,才能有所精进,而以他的年纪,想必除了射艺,便再无其他长处。 如此一来,只要咱们有了与其近身搏杀的机会……”雄无双觉得自己真是有卧龙之姿。 “噗……”——突然,向来不苟言笑的谢映登忍不住笑出了声。 “唉?!我说……”雄无双此刻真的开始厌烦眼前这老头儿了:“谢老叔儿……您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谢映登闻言赶忙摇头道:“老夫只是觉得士别三日,雄当家竟然已经生出了这般惊人的智慧,实在是……实在是让人赞叹不已啊……” “啊?啊……”雄无双算是被老头儿给整不会了:“谢老叔儿……你这是在夸我吧?可是……难道我从前就没有惊人的智慧吗?” “从前不觉得,现在是真的有感而发。”谢映登此时看向雄无双的眼神格外真诚:“雄当家,老道汗颜呐!” “咳咳咳……”一旁的单天常此刻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地咳嗽。 “单大哥,你又咋了?”雄无双觉得这断魂谷的风水一定不好,不然眼前这俩货怎么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单天常按在膝盖上的那只大手,此刻骨节已经微微泛白——他在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嘲笑:“我只是认为义父说得对,此刻正在检讨自己——为何我就不如兄弟这般优秀呢?” “啊?哈哈……”雄无双在听完单天常的这番话后,他顿时便觉得自己才是这太行山中的“天命所归”:“既如此……单大哥,你给句话,这人咱们弄不弄?” “弄!当然弄!”单天常闻言当即排版道:“这样吧,兄弟,此事我来为你打前站,你容我先派人去探一探对方的情况,回头咱们定下计谋,然后一鼓作气将其拿下,你认为如何?” “单大哥,这计谋不是现成的嘛?”得益于单天常如此干净利落的表态,雄无双开始在二杆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林间小路都被他康庄大道:“除了那个连挑我七八座山头的大汉,剩下的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嫩雏儿,我听说里面还有几个相貌不错的,回头等咱们拿下羊首山,不妨就从里边儿挑几个送到山下面去,如此一来……单大哥你的麻烦或许就能解决了呀。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这样的好买卖都不曾落下你。” “……”单天常此刻还能说什么呢? 雄无双,无了。 这货一开口就是“诛九族”的好买卖,确实是够意思。 “兄弟,就算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来,但……你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单天常不是傻子,他先前已经从雄无双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王家是棵不错的梧桐树,但这树上一时也住不下两只凤凰啊……” “单……单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闻单天常此言的雄无双,此刻额头上已经冒起了白毛汗。 “王攀离开我这里后,又去了一趟你的野狼岭,之后才回了邢州。”单天常的语气很平淡,但是对雄无双来说,无异于罗刹低吟。 “单大哥,你听我解释……那王攀不是我主动邀请的,是他自己非得找上门……”雄无双就知道,这王家的好处哪有那么容易得到。 “兄弟,你别紧张。”单天常抬手制止了急于跟自己解释的雄无双:“王家这根高枝儿,我单天常不一定看得上,我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我之前暗中派了人护送王攀,省得他在我的地界上出事儿,回头不好交代。 而他显然也是清楚这些事情,所以才大摇大摆的去往你的野狼岭——此举一来为了敲打我,二来便是挑拨你我兄弟之间的关系,至于这其三嘛……”单天常说到最后,见雄无双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起来,他当即笑道:“我还没想好。” 第680章 真是一步妙棋 “单大哥……”雄无双直到此刻,才真正开始感到害怕。 “兄弟,三日,三日之后,你我各自率部众前往羊首山,会一会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你觉得如何?”原本还打算三思而后行的单天常,突然改变了主意。 “好!”雄无双听闻单天常此言,原本那颗悬着的心又再度落了下去:“单大哥高义!”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单天常面带微笑回道:“何况唇亡齿寒的道理,你我都懂。” “什么痴什么汉?”雄无双的耳朵似乎有些不好使。 “兄弟,回吧。”单天常见状摆了摆手,两个往日里皆是莽夫示人的狠角色,此番偏偏要你来我往的耍心眼,也是累得慌。 “那单大哥,你我山高水长。”雄无双闻言起身拱手道。 “我们后会有期。”单天常起身回礼道。 在雄无双离开大厅许久之后。 “义父,王家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呀。”单天常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说出了他先前“还没想好”的第三点:“王攀想让雄无双想办法消耗我的力量,但可惜的是那时候羊首山的那帮响马才刚刚冒头,消息都没传出来。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雄无双那小子……先前肯定苦于不知该如何对我下手,如今却恰好找到了机会,所以才这般迫不及待的想与我联手。 呵……可笑啊……”单天常此时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和楚王殿下到底是谁运气好:“王攀若是还在,他肯定也能猜出来羊首山的响马是谁,但雄无双……我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上面的。” “不见得,”谢映登闻言微微摇头:“王攀如何能说服雄无双?他肯定是将朝廷派大军前来太行山剿匪的事情告诉了雄无双,估计还许诺对方,等楚王殿下来了,就把咱们交出去——毕竟王大用是将罪名安排在咱们头上的,等朝廷大军走后,这太行山不就成了他雄无双和黑山贼分庭抗礼?而黑山贼的‘七大帅’,早就无心此类纷争,只要雄无双不是脑子不好使,主动去招惹对方,那么从实际出发,他雄无双便成了太行山的贼王。 而王家……或许真的会收下他。”谢映登说完,将目光看向单天常:“天常,你也该做出自己的抉择了。” “楚王殿下这人,对自己的下属向来不错。”单天常闻言微微一笑:“可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胆子接受我的投诚呀……” “总得试试……”谢映登闻言眯起眼睛:“总得试试啊……” ------------------------------------- “试试?试试就逝世!”——在楚王殿下得知雄无双派了人向羊首山传话,表示三日后要亲自前往羊首山,试试楚王殿下的身手后,楚王殿下这位山大王,顿时就怒了:“他还敢跟本王约时间?他娘的……野狼岭在哪?本王高低要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兵贵神速’!” “殿下……您先消消气……”王玄策看着一点就着的家主大人,他是又无奈又好笑:“咱不至于跟这种活儿生气,再说了,那雄无双不是挺懂事的么?——他都不用您上门,自己就把自己变成一道菜,给摆上桌了,对了,据说他还跟单天常联手了,那届时这两大贼王一同撞上您的天罗地网,省时又省力,您还能早些归家。多好啊……” “嗯……”楚王殿下想到昨晚还梦见兕子朝自己伸出小手讨要零嘴的场景,他终于松了口:“罢了罢了……为了早点回去,本王就忍这一时之气……” “宽哥儿!”就在楚王殿下安慰自己不要轻易动怒的时候,李怀仁突然闯了进来:“大事不妙啊!刚刚来了一伙儿官府的人,说要招安咱们!” “啥?!”——楚王殿下觉得乐子是越来越多了:“招安?那是谁人的部将?!” “邢州太守王大用,他此番派人进山,可是送来了不少好东西!”李怀仁闻言眉飞色舞道:“我方才粗略的扫了一眼,嚯!有赤金、珊瑚、海东珠,还有琉璃器!特别是那琉璃器的样式,我瞧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小子不用特意提醒我……”楚王殿下又不傻:“王家……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宽哥儿,现在咋办?”李怀仁见老大已经洞察了一切,便也不再“迂回”:“要我说,钱财和信都留下,人扒光了丢出山门。” “为啥要把人扒光?”楚王殿下觉得李怀仁这货实在是太过恶趣味了。 “响马不都这样吗?”李怀仁闻言挠了挠头:“我听我爹说,当年卢国公他们……” “你闭嘴。”楚王殿下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响马就要扒人衣服”,他现在已经清楚了一件事情:“王大用一个邢州太守,居然下这么大的血本要招安本王,这份心意,本王当然得领受啊。嗯……玄策,待会儿就由你出面代本王与其交涉:招安是可以的,但是价码还不够。” “殿下,根据先前怀仁的描述,他王大用一个邢州太守,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这么贵重的礼物来招安您的……”王玄策想了想,又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打算借您来平账……” “给他平!”楚王殿下闻言哈哈一笑:“给他平!但是本王不认为他口中的招安会是表面那样简单。” 说不准,他楚大王又要跟太原王氏勾搭上了。 只不过…… 嗯……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这回先主动的,可是他们太原王氏哟…… “殿下,臣突然觉得,您这剿匪之前,先入山当匪的举动……当真是一步妙棋啊!”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军师,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大爷“歪打正着”的本事:“现在看来……这河北道上的魑魅魍魉,似乎都要跳出来了起舞了啊……” (ps:祝大家中秋快乐,万事胜意,出入平安,身体康健,颜值飙升,男帅女靓~~~) 第681章 本王行事,向来谋而后动 “玄策……你还不了解本王么?”楚王殿下见王玄策又开始跟自己互动上了,他当即也不装了,直接摊牌:“本王行事,向来谋而后动……” “宽哥儿……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何必呢……”李怀仁显然是看不下去了:“你要是能谋而后动……这些年我跟着你能遭那么多罪?” “玄策你等等,我先处理一下这新来的二五仔。”楚王殿下是不打算惯着李怀仁这小子了。 “唉!宽哥儿!你我可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李怀仁见老大要来真的,当即便举手表示服软:“我就是一时心直口快……你犯不着……哎哟……” “你小子少跟我装象!”楚王殿下一边单手锁住李怀仁的脖子,一边将人往自己的帅位上拽:“待会儿你就是咱这虎头山的山大王,我呢,就充当你的护卫,我倒要看看,这王大用到底想干什么!” “宽哥儿……”李怀仁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是多少知道一点儿典故的:“像这种事情……人家汉武大帝如此做那是属于开创了‘雄才大略,不拘小节’的先河,但换你来……那就多少有点东施效颦的嫌疑了……” “你小子还真跟黄夫子学了点东西啊。”楚王殿下闻言赏了对方一记板栗:“但是现在你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想知道,王大用想干嘛——这朝廷剿匪的大军马上就到,他居然给本王这个新晋的匪首送来了厚礼,说是招安,可有那个必要吗?” “殿下是打算探一探对方的口风?”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已经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欣慰。 殿下他……确实有些超乎寻常的智慧在身上,只不过在平时,大家肯定是见不着罢了…… “不止是探口风那么简单,”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道:“邢州是上州,先前出了杀官差的那件事,按理说王大用就算事后及时上报,但他自身的罪责却也难逃——可我爹却破天荒的并没有追究此事,而魏征也没有主动站出来弹劾王大用,那这事儿就值得琢磨了……” “殿下,咱们不用掺和得那么深……”王玄策见楚王殿下这番话说出口,他顿时便感到一阵不妙。 “玄策,别多想。”楚王殿下见王玄策面露担忧之色,他当即笑道:“本王不过是突然想起这些,随口跟你提一嘴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 “宽哥儿,那我呢?”李怀仁这会儿还被自家老大夹在腋下呢:“话说你都几天没洗澡了……哎哟!” “老实点!”楚王殿下再次送出一记板栗:“待会儿见到王大用派来的人,知道怎么应对吧?” “知道,”李怀仁闻言没好气道:你我还不熟悉吗?你放心,我肯定能演好,甚至还会注意收敛些……” “你演我干嘛?”楚王殿下现在真的特别理解什么是“不懂带匪帮,就只能自己累到死”的说法,只见他此刻突然深吸一口气,随后才耐着性子缓缓开口道:“怀仁啊,这当大佬……你得有自己的风格……” ------------------------------------- “在下苗满庆,见过虎头将军!”——当苗满庆这位王大用的心腹之一,站在羊首山的山寨大厅向坐在上首的李怀仁行礼时,他第一个注意到的并不是立于自己身旁两侧的王玄策和张镇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站在李怀仁身边,为其削梨的李宽身上。 “你他娘的看什么看什么?”李怀仁见苗满庆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位“带刀护卫”,当即便佯装恼怒道:“他娘的,王大用怎么会派你这么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来?难道说他手底下没人了吗?!” “大当家勿怪……”苗满庆被李怀仁这么一通大骂,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在下只是觉得这位小兄弟长得一表人才……” 楚王殿下削梨的动作突然一顿:“先生莫要夸俺,俺要不是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也不会这么一路浮浮沉沉,最终上山当了响马啊……” 楚王殿下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悲凉之意。 坐在帅位的李怀仁,此时却悄悄双手拢袖,然后借机猛掐掌心:没办法,他没受过专业的训练,而且宽哥儿这话说得又这么好笑…… “小兄弟,出身寒微并非耻辱,”苗满庆觉得自己今日真的是撞了大运:“倒也不必这般失落。” “俺不失落,”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继续开始削梨:“自打俺遇上大当家,从前的苦日子就离俺远去了,何况现如今,大当家又带着俺们在太行山扎了根,往后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嘿嘿……赛过神仙哩!” “小兄弟此言差矣!”那苗满庆见终于有了借题发挥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你可知,如今朝廷的剿匪大军就要到来,那领兵的楚王殿下,可是真正的少年英雄,盖世豪杰——太行山的群匪,注定要迎来一场浩劫啊……” “啥?!”楚王殿下此时再度停下削梨的动作,然后将手中的梨递到了因为震惊而默不作声的李怀仁手上:“大当家,这事儿您得拿主意啊!” “咔嚓,”李怀仁觉得自己如今也是好起来了,居然能吃到宽哥儿亲手削的梨:“慌什么?那什么劳什子楚王又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嘿……只要他敢来,王策,你便为我温酒,小爷我定在酒凉之前,便将他斩于马下!” “……”此时已经化名‘王策’的王玄策,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怀仁对于家主来说永远不可替代了,这小子是真入戏也真敢演啊…… 就是“演艺生涯”可能短暂了些。 “王策,你小子发什么愣?!”李怀仁又咬了一口梨,随后将没吃完的梨一把丢开:“他娘的,这梨真难吃!” “大当家,这是去年的梨,在地窖放了半年,它就是这个味。”楚王殿下此时已经在思考之后怎么修理这夯货了:“您吃不惯……也正常……”(注1) 第682章 给他一个机会 “唉……”李怀仁闻言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即以一个金猴望月的姿势,看向大厅的房梁:“想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虽然家族早就没落,被迫进山当了匪,可偏偏就在此时……又横遭劫难,难道说这就是时也命也?” “唉……谁说不是呢。”楚王殿下难得做回捧哏,所以他自然发挥的十分卖力:“要我说,就是大当家的你心气太高,不肯跟主家低头……不然咱们也不至于……” “别说了!心烦!”因为哥俩先前对见到苗满庆后的对话都只是定了一个大致的框架,剩下的全靠临场反应,所以此时的李怀仁在得了李宽前面那些话的提点后,当即便拿出了一个高门大族,落魄公子哥儿该有的脾气和反应,当即粗暴地打断了李宽接下来的话。 接着,他抿了抿嘴,假装沉思片刻,接着抬头看向早已经面无表情的苗满庆:“阁下今日来,所谓何事?如果说只是打算趁着大军压境,对我等使用威逼利诱这一套,那不好意思,东西我收了,阁下也能安全的离开,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敢问大当家……是出自何等的名门?”苗满庆认为自己还是稳妥些好。 “关你屁事。”李怀仁将脚搁在面前的案几上:“王策,送客!” “先生这边请。”王玄策闻言向苗满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苗满庆现在相信,眼前这些年轻人是一群真正的响马了。 难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抢走雄无双的半数地盘。 看来王公的眼光不错,这的确是一帮可以被他们利用的泥腿子。 “大当家,”苗满庆一念至此,索性干脆去了顾虑,直接向对方明牌:“你可知,这当匪,也分层次啊……” “分什么层次?”李怀仁闻言冷冷一笑:“不管什么层次,不都是匪?” “非也非也,”苗满庆闻言微微一笑:“大当家……须知这当匪……其实也是一门学问……” “你他娘的……”这回发怒的人换成楚王殿下了,只见他猛地一把抄起桌上的梨,直接照着苗满庆的脑袋上砸去:“你是不是嘲笑俺书读的少?还学问?学问你@¥#@%@%……@嘞!” 得,楚王殿下也入戏了。 “小兄弟……是我方才失言……”苗满庆此时心中的火气很大,可火气再大也不能误了王公的正事啊……于是,只见苗满庆默默忍着脑门儿的疼痛,向李宽行了一礼:“我不该言行无忌,戳你痛处。” “哼!”楚王殿下闻言冷冷一笑,随后转头就对一旁准备补刀的李怀仁道:“大当家,俺爹曾经跟我说过,像他这种受了奇耻大辱还能赔笑脸的人,特别特别危险,咱得时刻提防着!” “要不……”李怀仁可太知道怎么跟自家宽哥儿打配合了:“咱哥俩今日就做了他?省得夜长梦多!” “我看行。”楚王殿下作势便要走下台阶。 “唉?!”原本还智珠在握的苗满庆,第一次发现这太行山上新来的响马,似乎比本地响马还要没规矩:“你们这是何意?老夫赔礼道歉还道出错儿来了?!” “大当家……二虎兄弟,”眼见时机已到,在一旁准备许久的张镇玄此刻也终于站了出来:“这位苗先生好歹也是官府的人,而且咱们收了人家的厚礼,所以多少也还得讲点道义……” “唉!对对对!讲点儿道义!”苗满庆很庆幸眼前这位年轻道人居然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小道长实乃隐世大贤!” “大当家,现在咋办?”楚王殿下就想见机行事,只见他将目光转向李怀仁:“道兄说不让咱们乱来。” 被楚王殿下顺嘴唤了一声“道兄”的张镇玄,此刻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 殿下回头要劈谁……自己肯定不会拒绝。 “那咱就……”李怀仁佯装为难地看向苗满庆:“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一个机会?”楚王殿下闻言将目光看向军师。 “给他一个机会。”眼见开头歪了,过程歪了,结果又回正的王玄策,现在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苗满庆现在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这…… 这他娘的都是一帮什么人啊…… 也就那个小道长还算正常。 “让你说话,你愣在那里作甚?”李怀仁见苗满庆依旧沉默,当即便蹙起眉头:“二虎,要不咱们还是——” “大当家!您!听!我!说!”——苗满庆知道眼下自己再不交底,那可就真被人踩在脚底了:“我家大人希望能与您达成合作:今后他会为羊首山提供庇护,包括这次剿匪,只要您能打赢合作,那么从今往后,大家便同气连枝,成为一家人,彼此守望相助……” “你等等,”王玄策此时已经隐隐发觉出事情不对劲:“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先前你所谓的招安……好像不是代表朝廷啊……” “哈哈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苗满庆见终于有人开窍,他当即便大笑道:“实不相瞒,我家大人正是出身太原王氏。” “那又如何?”李怀仁闻言不屑笑道:“乃公如今已经是河边赤脚走的人,五姓七望的名头,在外边儿确实吓人,可这里是太行山!你若想用一个名头来让我服软,那就未免太过可笑了!”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苗满庆此刻微微眯起眼睛,此时的他,一边想着将来怎么让先前为他说了好话的小道长成为羊首山新的大当家,一边继续开口道:“在朝廷大军抵达之后,他会亲自去向楚王殿下禀告:这太行山的贼酋,最猖狂的就是野狼岭的雄无双和断魂谷的单天常,先前截杀官差的大案也是两人联手犯下的。 如此一来,楚王殿下自然会派兵剿灭这两股势力。 至于你们,大可遁入深山,暂且躲避一些时日。 放心,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能重新回到羊首山,毕竟楚王殿下作战,向来高效。 而等到大军班师回朝后,这太行山……不,应该是整个河北道,便由我们说了算!” “还有黑山贼的‘七大帅’呢。”王玄策此时依旧戒备十足:“你将这些人给忘了?” “那些人,说是响马,不如说是太行山的山民,只要我们不去主动招惹,没谁会跑出来搅局的。”苗满庆说完,将目光再次看向坐在上首的李怀仁:“大当家,此事你以为如何?” 第683章 假象,都是假象 “我觉得……”李怀仁此刻看着下方的苗满庆,他作为将门子弟的某种潜质在此刻彻底爆发:“不如何!” “大当家您这是何意?”苗满庆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计划对方居然不肯买账,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怪我先前没将话说清楚,等大当家您率领部下退入太行山深处时,我们一定会派人送来钱粮,保您无后顾之忧。” “这只是其一,却不是最重要的一点。”李怀仁闻言摇了摇头,接着和一旁的李宽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才道:“我爹……不,我那志存高远的好大哥打小便教育我说:宁为鸡首,莫做凤尾,所以我拒绝跟你们合作。况且……”在黑完了自己的便宜大哥李崇义之后,李怀仁再次展现出了他那难得一见的智慧:“眼下就算我们达成合作,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句口头约定罢了。 这玩意儿,无凭无据的,真能作数?”李怀仁说到这里时,苗满庆已然变了脸色。 “你先别着急解释,”李怀仁闻言冷冷一笑:“苗先生,你好好想想,我们哥几个能太行山如此迅速的站稳脚跟,真的只是单纯靠身手好?” “就是!”楚王殿下在李怀仁说完以后补了一句:“咱们军师的脑子聪明着咧!” ……”——此刻的王玄策,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家家主的端水功夫:那叫一个不偏不倚,雨露均沾…… “那……大当家是不打算接受我家太守大人的好意了?”苗满庆此时也开始渐渐失去耐心了:“既如此……那在下这就告辞。” “慢着!”——关键时刻,真正顶用的还得是王玄策:“这位苗先生,既然你要合作,那么我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此事总不能从头到尾都由你说了算吧?” “这位……军师,”苗满庆压着心底的火气,看着胸有成竹的王玄策,面露不解之色:“敢问有何指教?” “苗先生大可先在寨中安歇几日,回头我会派人携重礼前往邢州,向太守大人表示一下我们羊首山对他的敬意。”王玄策这番详略得当,又略带威胁的话语,当即便让苗满庆感到大祸临头。 “你要派人去见太守大人?!”苗满庆闻言顿觉可笑:“太守大人是不会与你的人见面的!” “所以这就需要苗先生帮帮忙了。”王玄策闻言微笑道:“还请先生手书一封,为我等引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苗满庆此刻似乎已经察觉出了危险。 “我们只是一伙儿原本都快走投无路,却在太行山意外绝处逢生的年轻响马啊。”李怀仁闻言接过话茬:“苗先生,你来之前没打听过么?” “……”苗满庆见李怀仁如此说,当即便觉得呼吸一窒。 他娘的……自己这是入了狼窝了…… “手书我可以写,当然,我也会留在山寨内,可是这时间……总该有个期限。”苗满庆开始服软。 而此时,王玄策却突然感到如临大敌。 “什么期限?”李怀仁深知响马这个职业,从来就不是能打商量的,所以他直接就摆出一副臭脸:“事情谈拢了,我派出的兄弟们都回来了,你便能走。若是谈不拢……你就是我跟那邢州太守交换人质的筹码,你没得选!明白么?” “我明白。”苗满庆闻言点点头:“老夫这就按照大当家的意思,给我家太守大人写信告知这里的情况。” “来人,请苗先生下去休息!”王玄策突然对外面高声喊道。 “军师,来了来了!”唐观早就得到了王玄策的授意,方才便是他一直守在门外,所以他对大厅内发生的一切自是了然于心:“苗先生,这边请。” “好……”苗满庆见状点点头:“有劳。” 等苗满庆被唐观带下去后。 “殿下,此人怕是已经猜出我们的身份了。”王玄策将目光看向楚王:“所以回头他写给王大用的书信,一定会滴水不漏,咱们想要留存,将其作为王大用意图谋反的证物,怕是很困难……” “玄策,你也看出来了啊。”楚王殿下闻言满意地朝王玄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本王的李斯!” “不是宽哥儿,这事儿我咋没看出来呢?”李怀仁这会儿也坐不住了,只见他站起身,默默将位置让了出来:“按理说……我今天也算是老谋深算了啊……” “你可别糟蹋好词儿了……”楚王殿下坐回自己的主位后,没好气地瞥了默默缩到角落去的李怀仁一眼:“知道为什么苗满庆要问我们要期限么?因为他清楚,如果他的猜测不错的话,我们是不会给出准确的期限的——毕竟能准确给出期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本王。” “那宽哥儿……咱们不是已经露馅了?那咱们还派人给王大用送礼吗?”李怀仁闻言顿觉大事不妙:“我就说不能让我来当这个山大王……” “他王大用什么档次?也配收本王的礼?”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不屑一笑,随后又对李怀仁正色道:”你先前表现的已经很不错了,嗯……不然你现在就得挨揍了。” “你这夸了等于没夸……”李怀仁这下更郁闷了。 “殿下,那苗满庆也是个妙人啊。”王玄策想到苗满庆方才的那番表现,不由有些忌惮道:“他虽然已经猜到了咱们的身份,但是却聪明的选择了装傻充愣,甚至还拿出了跟咱们合作的态度……” “此人是拥有大智慧,还是小聪明,还得看他后续的表现。”楚王殿下挥挥手,示意玄策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事情就按你说的,他的书信咱们还是得将其留下——就算将来做不得呈堂证供,但是本王拿来敲打王家的时候,还是有用的。另外,苗满庆带来的那些人,管他们一顿饱饭,再给点干粮,接着就让他们赶紧滚蛋,咱们羊首山可不养闲人。” “殿下此举……可有深意?”聪明如王玄策,此时也有些看不懂家主大人的操作了。 “咱们现在的身份是响马,但是呢,又是那种初出茅庐,没啥经验的响马。所以咱们要给人一种‘讲道义,但又没那么讲道义’,‘有规矩,但又没那么有规矩’的假象——如此,才能迷惑那些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的老狐狸。”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抬手伸了个懒腰:“呵~~好了玄策,就这么办吧,咱们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拿下雄无双和单天常,其他的,再说吧~~” “宽哥儿……你先前说的两种或假象……他是假象么?”此时一旁的李怀仁开始绷不住了。 “你说呢?”楚王殿下撩起袖子,开始展示自己孔武有力的臂膀。 “是假象……是假象……”今日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的李怀仁,见此情形,瞬间认怂。 不带半点儿犹豫。 第684章 左手道理,右手利剑 不过对于李怀仁来说,认怂也只是暂时的。 “宽哥儿,其实我觉得吧……咱们不能这样啊。”面对如此佛系的楚王殿下,李怀仁开始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怎么说呢……咱们这次来,虽然是剿匪……可王家意图勾结响马,这事儿可比太行山的匪患严重多了啊!” “什么王家意图勾结响马,现在伸了脑袋的就一个王大用,这货在王家连主脉都算不上,你真要将他以谋反大罪论处,诛他九族,你看回头得乱成啥样。”楚王殿下闻言叹了口气:“当然,乱成啥样本王都有法子将其按下来,可本王已经想到了更好的法子来处理他们,所以就不必再如此激进——况且,本王认为现在更迫切的是要如何灭掉高句丽,然后顺势拿下新罗、百济,再出海,将曾经本王与绾绾说的那句‘吾有一计,可使隋室幽而复明’的大计给彻底实现,省得她隔三差五的就拿这个逗我。” “我的宽哥儿,你还真舍得下血本啊……”李怀仁闻言无奈摇头道:“唉……你也就是有我这样的好兄弟在身边支持,不然……将来肯定要……” “你别逼本王现在就削你。”楚王殿下见好兄弟又演上“独我一人是忠臣贤臣”的苦情戏码,他顺手操起座上的梨,直接砸了过去:“去,把处默和阿勇叫来,我有事情嘱咐他们。” “你直接交给我去办呗。”李怀仁伸手接过梨,咬了一口,随即吐在地上:“呸呸呸……我都忘了这梨难吃了……” “……”楚王殿下真不想伤了自家好兄弟的心,但奈何对方就是没点自知之明:“去叫人!” “哦……”李怀仁也不犟了,闻言转身出了大厅。 “殿下,”此时的大厅,除了楚王,就剩下王玄策和张镇玄二人,而直到此时,张镇玄才终于说出了他的内心想法:“臣有个提议,不知可行不可行。” “镇玄,你我之间,还需客套?有话直说!”楚王殿下闻言坐直身子,等待对方的下文。 “臣先前走访过那些被咱们收编的响马,从他们口中,臣得知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消息。比如说——”张镇玄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将这些话全部告知自家殿下,那王大用很可能都活不到明日,但他实在是见不得那些世间疾苦:“那王大用为了敛财,私加赋税,强制百姓徭役,为他修建庄园,甚至朝廷先前下令各地修建常平仓,他居然借此大肆敛财——直接联手邢州本地的粮商,将粮食的价格足足压低近三成,甚至还出了告示,不允许百姓将粮食卖给外地商人。 若有违抗,卖粮的百姓直接发配徭役,收粮的外地商人则是罚没其财产,并受杖责。 去年整个河北道又遇上了旱灾,邢州的那些贫苦百姓,大多因为粮食减收,加之又卖不上价钱,交不上税,而因此被迫上山当了匪。 不仅如此,他还将原本——” “等等,这事儿朝廷应该会下令减税啊。”楚王殿下虽然老是嘴上叫着自家老爹是昏君,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家老爹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 “殿下,那王大用虽然也颁发了告示,说朝廷要减免田地的租税,可他却私自将朝廷减免的租税又加到了其他的税收项目上……” “镇玄兄,可以了,别再说了……”王玄策知道再任由张镇玄这么说下去,楚王殿下怕是要直接提刀去邢州府衙砍人了。 “镇玄,玄策,本王突然有个好主意。”此刻,原本怒火中烧的楚王殿下,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两位心腹家臣:“他王大用千方百计的让那些老百姓被迫落草为寇,你说……本王回头让他自食苦果如何啊?还有邢州城内的那些粮商……那帮丧尽天良的奸商……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为自己曾经造下的孽付出代价!” “殿下……你你该不会是想要……”王玄策的语气里透着迟疑:“率领这两万山贼,去攻打邢州?” “玄策,本王有那么昏聩嘛?”楚王殿下一听玄策这么想自己,顿时更生气了:“本王是彪,但本王不傻!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他们处以极刑,本王何必把自己的好名声给搭进去呢?再说了,那邢州城内的几十万平民百姓又有什么错?本王怎么会让他们横遭祸事呢?只是……本王得想个杀一儆百的法子,否则光是砍一批混账的脑袋,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啊……” “殿下您可算是……”王玄策又要欣慰上了,但张镇玄此时却将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玄策,你小子别总将殿下想得那么鲁莽,你看看,殿下是何等的高瞻远瞩啊。” “合着我又是坏人?”王玄策闻言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对方的胳膊,随即看向楚王:“殿下,依臣看,咱们还是将此事交由陛下定夺——您只负责剿匪,余下的事情,您还是少掺和。” “这种破事儿是该轮到我爹来头疼,将来……我大哥也得头疼,可本王……唉……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本就先勉为其难的替他们头疼一番好了。”楚王殿下闻言缓缓站起身,随后将目光投向门外:“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既然本王遇上了,就没道理视而不见。不就是一伙奸贼么,本王左手握着道理,右手提着利剑,本王怕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王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邢州的黑心粮商里,会不会有我窦家的人……” “殿下,绝对没有。”王玄策闻言当即便给出了答案:“咱家原先在河北道的产业,老夫人当初在分家时,便将其给了出去。” “这事儿你都知道?”楚王殿下顿时感到有些诧异:“玄策,你小子还有事瞒着我?” “殿下……您这不是压根就没问过吗……”王玄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那……”楚王殿下突然开始好奇了:“你知不知道我皇祖母到底给我留下了多大的家业?” “殿下……您别为难我……窦公……您懂的呀……”王玄策开始汗流浃背了。 “窦叔儿现在又不在这儿,这里就咱们仨。”楚王殿下还是不死心。 “殿下,”谁知王玄策此刻却一本正经的回道:“臣是守信之人。”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哪怕殿下您早已富可敌国。 “没劲……”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接着便将目光看向张镇玄:“镇玄,伤养的怎么样?” “再有两日便可痊愈。”张镇玄闻言微微躬身道。 “那便好,”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眼下虽然各类杂事不断,变故层出不穷,但好在总归还有一件让本王高兴的事情。” 属实不易。 第685章 单天常的见面礼 宽哥,你找我俩有啥事儿?”——就在楚王殿下和张镇玄还有王玄策闲聊时,程处默和牛勇一道走了进来。 “怀仁呢?”楚王殿下见只有他们二人前来,不由皱起眉头道:“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他说怕你揍他,现在找个地方躲一躲。”程处默闻言嘿嘿一笑:“宽哥儿,他又招你了?” “那小子……”楚王殿下闻言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咱们来说说正事。眼下这山寨内鱼龙混杂,你们两个最近就负责下面的各类人事任命,顺带替我观察一下,看哪些人在山贼中颇有威望。” “宽哥儿,你要收拢这些人?”牛勇闻言有些担忧道:“我觉得此事不妥……” “我不是要收编他们,我是要让他们消失。”楚王殿下闻言目光看向牛勇:“冯盎将来率军出征骠国,想必一定很缺人手,本王提前给他送点人手过去。” “成,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牛勇闻言点点头,随即便准备带着程处默离开:“处默,走了,干活去。” “好嘞!”程处默乐呵呵地应下,不就是挑刺头儿嘛,这个他熟。 “这事儿得稳着来,别出错。”楚王殿下见两人离开,忍不住开口叮嘱道。 “宽哥儿,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就安心等结果吧……”程处默的声音缓缓消散在门外。 “殿下,您是真的打算将这里的山贼都送到骠国吗?”王玄策见楚王殿下对此事如此上心,他不由有些感到奇怪:“咱们将这些人直接收编不是更好?” “先不说大唐军队要的是精锐。”楚王殿下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更何况我爹那人……算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殿下……”王玄策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心灰意懒的楚王殿下,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别胡思乱想,”楚王殿下只需瞟对方一眼,就知道好家臣又开始为自己担忧上了:“本王就是想起先前老天师的话,他说让我行事全凭自己心意来,可问题是……本王现在的心中到底想如何,本王自己都不清楚了……” “殿下,如果暂时无法洞察本心,那不妨暂时将这些纷乱的念头放一放。”此时,一旁的张镇玄突然开口道:“不是每件事都必须在眼下做出决定,哪怕它看起来很紧迫——其实,人有时候很容易对还未发生的事情产生忧虑,但这些无非都是自寻烦劳罢了。” “你说得有道理,”楚王殿下见向来话少的张镇玄居然还来开导自己,不由有些哑然失笑:“不过镇玄,在你看来,我现在最应该考虑哪一件事呢?” “野狼岭,雄无双。”张镇玄的回答言简意赅:“此人出身非凡,身边更有掀起隋末狼烟的强人相助,咱们如今抢了他的地盘,我想要不了多久,他的报复就该来了。” “也是哦……”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又对张镇玄道:“不过镇玄,你觉得我该拿此人怎么办?” “臣的建议是将其收入麾下。”张镇玄见楚王殿下询问,他沉思片刻,便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擒贼擒王,此乃上上策。” “也是,”楚王殿下也觉得张镇玄说得有道理:“毕竟本王这次出来,可是带了宇文擎的。” “这跟宇文擎又有什么关系?”张镇玄发现楚王殿下的思维跳跃之快,真是让常人叹为观止。 “宇文擎……”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看向门外:“看来这次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是这样,那宇文擎……” “殿下!”突然,大厅外传出了宇文擎的声音:“臣有天大的喜讯要告诉您!” “好吧……”楚王殿下闻言双手一摊:“奇怪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片刻之后。 “不是……这也行?”虽然楚王殿下早就对宇文擎的“擒王”属性见怪不怪,但是当他亲眼看见宇文擎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壮硕年轻人带到自己面前,介绍这是他外出打猎时捡到的“猎物”时,楚王殿下到底是有些绷不住了:“宇文擎,你小子是不是真有大气运在身啊?” 打个猎都能拿下贼酋? 上次这小子触发被动,还是在西域——宇文擎趁着外出弃尸的功夫,将去前线巡视军务的肆叶护可汗给拿下了。 但是这回……好吧,雄无双不能跟肆叶护比,所以老天直接将这货丢在了宇文擎面前。 这也算是…… 天注定吧…… “宇文大哥,你怎么确定他就是雄无双?”王玄策此时将目光投向了默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雄无双,他的眼神微微闪烁:“我觉得这可能是敌人的奸计。” “这货被他的好兄弟单天常给算计了,呐,殿下,这是臣遇见此人时,在一旁看守的单天常的下属送上的信。”宇文擎说着,将怀中的信封取出交给楚王:“里面的内容臣没看,这人的身份还是那伙山贼的领头跟臣说的。” “那伙儿山贼呢。”楚王殿下一边拆着信,一边随口问道。 “那个领头之人被臣扣下了,其他的小喽啰,臣觉得没啥用,就让他们回去了。”宇文擎闻言挠了挠脑袋:“殿下,臣这么做……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楚王殿下闻言看了宇文擎一眼,随后将手上的信交给身边的王玄策:“玄策,看完给镇玄。” “殿下……”王玄策接过信,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察觉出问题:“那单天常……真能真心投效?” “宇文擎,把此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楚王殿下突然对宇文擎吩咐道。 “殿下,您不审问一番?”宇文擎听闻李宽此言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现在本王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楚王殿下摆了摆手:“将人带走。” “哦。”宇文擎对于楚王殿下向来是言听计从。 “‘殿下’……‘本王’?”此时的雄无双,就算是心中愤恨交加,恨不得将单天常千刀万剐,但他终究还是尚存一丝理智:“你是楚王?!” 第686章 没这么快 “你这人还真……聪明……”楚王殿下闻言转过头,看向此刻有些发懵的雄无双:“对,我是楚王。” “单天常……单天常!”在得知了李宽的身份后,雄无双眼下什么都明白了。 那狗东西…… 居然打算靠出卖自己来向楚王示好,然后借此投诚? 是了…… 王大用是堂堂邢州太守——他给单天常定下的罪名,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楚王殿下才能替他洗清。 “好啊……”雄无双此时突然发出一声苦笑:“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单天常!我呸!” “你再吐个试试?”宇文擎见雄无双居然在楚王殿下面前如此放肆,当即上去就是一脚。 “……”被宇文擎一脚踹中胸口的雄无双,只觉喉头一阵翻涌,差点就吐出酸水来。 “你小子力道再大点,本王就不用吃午饭了。”楚王殿下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家的虎痴:“将人带走。” “唯。”宇文擎当即抱拳领命,随后便弯腰拎起地上的雄无双,径直走出了大厅。 在宇文擎离开后,张镇玄也看完了手中的信。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此事大有蹊跷。” “玄策,你怎么看?”楚王殿下将目光转向王玄策。 “单天常要投诚……”王玄策接过话茬后,有些迟疑道:“却将雄无双给送了过来。他的用意恐怕不只是拿这个倒霉蛋当敲门砖那么简单——他想看看您会如何处置雄无双,以此判断您是否会接受他的投诚。” “那我们要不要接受他的投诚呢?”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下巴:“按道理来说,本王其实是应该高兴来着,但是本王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顾虑?”王玄策闻言不禁有些诧异。 “顾虑谈不上,”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随后才道:“就是这……咋说呢……有种一拳捣空的感觉……很憋屈……” “邢州还有一个王大用,可以让殿下不憋屈。”张镇玄闻言默默给某位人渣太守上起了强度。 “也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他沉思片刻,才对王玄策开口道:“玄策,我怎么感觉……这黑山贼的‘七大帅’,其中就有我窦氏家臣呢?” “殿下!这话可不敢说啊……”王玄策被楚王殿下清奇的脑回路给震惊了:“窦氏家臣……不是说不能上山当匪,但……没必要啊……” “怎么没必要?在乱世之中想要站稳脚跟,那么……”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让手底下的心腹去率领一帮山贼偏安一隅,难道不是一种极好的掩人耳目的手段?” “殿下……”王玄策闻言抿了抿嘴,一向思维敏捷的他,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 “如果王家能用类似的手段,那么祖母一定也会想到——王家耍的手段,一定是祖母他老人家当初玩剩下的。”楚王殿下见王玄策已经无话可说,他当即便转头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镇玄:“镇玄,你认为呢?” “殿下,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张镇玄闻言微微皱眉道:“而且臣认为您有些……过于钻牛角尖了……” “不是钻牛角尖。”楚王殿下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说如果啊…… 如果单天常此番投诚,是我窦氏家臣中的元老策划。 那么你们想过没有,此事会引发何种后果?”楚王殿下对于张镇玄和王王玄策这两位心腹,他此刻终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爹会不会因为此事开始担心我受人挑唆?我大哥会不会因此产生危机感,至于朝中的武将,是,里面有些人跟单雄信关系不错,但你们别忘了,单雄信当年的死,也跟其中一些人有关。 猜忌、分化……”楚王殿下脑中思绪开始飞速运转:“我怕的不是外边儿有人造势,我怕的是自己人造势——你说万一将来单天常再惹出什么祸事,或者说那位元老在关键时刻自己跳出来,暴露一切。为的只是……”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停顿了下来。 “殿下……”王玄策现在也有些心惊胆战了:“此事……要不要快马传书报于窦公知晓?” “来不及了。”楚王殿下闻言摇摇头:“对方已经落子,本王得接招了……” “殿下,”张镇玄此刻突然开口道:“无需烦忧,如果那人真的有歹心,臣这个供奉也不是吃闲饭的。正好,先前鱼公跟臣聊了点推心置腹的话题,臣也算是等到了时机……来展露自己的态度。” “诸事不顺呐……”楚王殿下也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氛围,所以他决定找点不沉闷的话题:“呵……我就知道那昏君让我来河北道平叛,定是包藏祸心……你们瞅瞅,这多大的麻烦啊这……” “殿下,臣觉得……咱说话办事还是得凭点良心……”王玄策显然早就习惯了楚王殿下的节奏,所以眼下忧心归忧心,但这并不反感他提醒某位蛮王某个残酷的事实:“这份差事……是您当初自个儿上杆子跟陛下讨要的……” “好哇你个王玄策……”楚王殿下没想到,这货居然敢当面指出自己的过错:“你知不知道面刺本王之过者,本王要赏他什么?” “殿下……流放岭南会不会便宜了这小子。”张镇玄见楚王殿下已经撩起绣袍准备动手了,他当即便抬手跟上输出:“要不……您让臣来处理?” 也不知的,在张镇玄说完这句话后。 屋外的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接着便是狂风大作。 轰隆……轰隆…… 远方隐约有雷声传来。 “张镇玄?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王玄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给震惊了,但随后他便认为此事就是某个黑心道长在对自己进行无良恐吓:“你玩真的?!” “唉?”张镇玄现在还能说啥呢:“不是……这天象之变……怎么能赖我呢?!” 就算是我家老祖当年……也没这么快的速度啊…… 第687章 两封信 “这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变了天了……”羊首山西南五十里处,将雄无双送给了楚王殿下的单天常望着头顶的乌云,神情有些诧异,只见他对身边的谢映登道:“义父,我记得方才咱们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啊……” “天常,你随我来。”谢映登见不远处便是一处事先约定好的会面地点,他想了想,接着对单天常道:“有些事情,我想也该让你知道了。” “义父?”单天常此时已经从谢映登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什么事不能就在这里说?” “你随我来就是。”谢映登闻言扫了对方一眼,接着便打马先行,向对面山坡上的松林行去。 “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单天常见谢映登已经自顾自走远,他只能无奈吩咐手下原地等候,接着他便自己跟随对方的身影,向着那片松林行去。 片刻之后。 “天常,那位是我窦氏家臣的统领,窦师纶窦公。”没有任何废话,谢映登在松林外等到了单天常之后,他便将人领进林内,随后两人便见到了在一棵古松下静坐的窦师纶。 “谢公,自你我在潼关一别,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您还是这般健硕,只是看起来,多了一份仙风道骨,这倒让师纶有些意外。”窦师纶笑呵呵地看着这位老友,随即他将目光转向已然脸色大变的单天常:“小兄弟,莫要做傻事。这林子里的人,可不止老夫一个。” “哼,我看让他一刀砍死你个驴踢的混账才好!”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三人头顶响起,窦师纶便只觉一阵头疼:“姜公……我并没有欺瞒殿下的意思……” “呵……”见窦师纶打算再度向自己解释,姜去索性从树干上一跃而下,然后微微翻转手腕,用他方才随手摘取的松果打在了单天常悄然伸向刀柄的那只手:“小子,你这样的,我家殿下都能单手痛殴之,所以你就别自讨没趣儿,来撩老夫的虎须。” “姜公!”谢映登见到姜去之后,他整个人顿时便陷入一阵诚惶诚恐:“多年未见,姜公风采依旧啊!” “你也不差。”姜去闻言懒洋洋地看了谢映登一眼——当年他去陇右第一次拜见老夫人之时,谢映登刚好也在,而且他当时还对自己不是很服气。 但是好在武人嘛——手底下见真章,只要将其打服了,对方也就心悦诚服了。 “义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单天常此刻真的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背叛?戏弄?欺骗? “天常,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害过你。”谢映登闻言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两封陈旧的信封:“你自己看吧……” “……”单天常闻言默默接过信封,随后,他将其中一封写着“谢兄亲启”的信封拆开,随后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单天常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在临死之前,居然会为了自己向已故的太穆皇后低头。 “天常,你娘亲走得早,你父亲死时,你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他自然放心不下你。”谢映登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王伯当、单雄信,虽然三人选择各有不同,可是彼此之间,终究存在着一份情谊。 王伯当是我们三人之中最先走的,而单雄信到底也是步了他的后尘……他们的死,让我明白,人有时候只有先退一步,才能选对路。”谢映登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天常,老夫人……其实是连你父亲都敬佩的人,可惜啊,他不听劝,总觉得老夫人当初的话不过是在拉拢他,可等到他自己真正穷途末路,才明白当年老夫人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金玉良言……” “我不信……我还是不信!”单天常虽然认得信上都他父亲的笔迹,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会在信中苦苦哀求义父,让义父去陇右寻太穆皇后,难道说……自己能有今天,还得益于那位的恩赐?! “第二封信,你还没看。”姜去突然指了指单天常手上的另一封信:“那上面或许有你要的答案。” “……”单天常此刻其实很想对姜去骂一句粗话的。 可是……就方才对方屈指弹射松果的那一下,他知道自己最好别冲动。 五月份的松果都能被当做暗器使,那要换成石子儿,自己的一只手恐怕都得废掉。 “老夫人的信,看完记得还我。”谢映登突然开口道:“老夫这辈子没受过谁天大的恩情,除了老夫人。” “……”单天常还能说啥呢……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第二封信,接着看了起来。 又过了许久。 “窦公……”此时看完信的单天常,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也不复方才桀骜:“这信上说的可都是真的?黑山贼……都是窦家的人马?” “是。”窦师纶闻言点了点头:“很久以前就是。” “不愧是传承近千年的世家……果然好手段……”单天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作何感想:“所以……我能有今天……的的确确得益于老夫人曾经对我的照拂……” “老夫人当年对你生出一丝善念,一来源于单雄信当年对她的敬重,二来……则是那时恰逢楚王殿下大病,老夫人想为孙儿积德行善,所以才让谢映登将你带上了太行山。”窦师纶有时也不得不感叹这一切的因缘际会:“单天常,说来也巧,此事过后不久,原本命悬一线的楚王殿下,竟然真的在老天师和孙道长的治疗下渐渐病情好转,为此,老夫人才特意传令,将这太行山内三分之一的地盘,划分给你。” 第688章 应该说谢谢 “……”单天常闻言沉默半晌,接着才道:“那我是应该说谢谢……” “如果不是老夫人,你活不到及冠的。”谢映登闻言突然叹了一口气:“当年要杀你的人……并非不知道你的下落,但是这些人别说亲至太行山寻仇,他们便是进入河北道,都有随时身死的危险。为了让你活下来,老夫人甚至再次和自己的丈夫还有儿子们发生了矛盾……” “谢公,这些不必拿出来说。”就在谢映登正伤感之时,一旁的姜去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老夫人会生气。” “姜公说的是……”谢映登闻言笑了笑,语气感慨:“要是老夫人在此,我怕不是又要被姜公按在地上吃尘灰了……” “那都是你自找的。”姜去闻言微微抖了抖胡须,接着他又挠了挠头:“单天常,今日我和窦师纶寻你,不是为了楚王殿下,而是为了你。你别看楚王那小混——” “咳咳!”一旁的窦师纶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口误……口误……”姜去觉得自己肯定是跟随楚王殿下太久,所以才重新犯了年轻时的毛病:“老夫都多少年没讲脏话了……” “我们今日来寻你,一来是想让你明白,很早以前,你就是我们自己人,所以向楚王殿下投诚,你不要觉得委屈。 这其二……”窦师纶说到这里,顿了顿,将目光看向姜去。 “你看老夫干嘛?说啊!”姜去见状顿时蹙起眉头:“咋的?你是认为殿下没那个实力?” “这其二……”窦师纶艰难地接过话头:“楚王殿下身边,一直都有数量不明,但规模肯定巨大的死士队伍,或许这些便是老夫人留给楚王殿下的最后底牌吧……但是单天常,老夫提醒你一句,楚王殿下能够在西北打出举世皆惊的战绩,并非是单靠老夫这帮窦氏家臣部曲,或是李靖那样的名将——楚王殿下本身便有着不俗的军事才能,虽然这小混……虽然他总说自己的兵法都是虞世南教的,但那不过是他自谦的说法罢了。” “虞世南,当世大儒。”姜去在窦师纶把话说完后,当即便开始为单天常作筑基:“当然了,再过两年,那老头儿或许还能多个‘兵家巨擘’的称号。这都是多亏了楚王啊……” “姜公……”窦师纶已然是听不下去了:“就算殿下此刻不在,你我也不好编排——”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整个松林陡然狂风大作,姜去刚想说话,谁知迎面飞来一堆松果。 “刷刷刷……” 说实话,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这股妖风……”姜去抹了一把老脸,只觉脸上一股酥麻之感。 但紧接着,众人耳边就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鹤唳之声。 接着,又有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四人头顶划过。 “是鹤翁……”窦师纶可算找出罪魁祸首了。 但…… “鹤翁慢走……”想起自己先前的口误,窦师纶将姿态放得极低。 “……”姜去此时也注意到了飞向远方的大黄鹤,他知道,像这种情况,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鹤翁都出山了?”很少有人知道,谢映登作为修道之人,将他领上这条路的,正是那位张家老天师,张韫。所以他对大黄鹤的来历,其实也是知晓一二的,不过那也只是听老天师偶尔提起,从未见过这只仙禽的真面目。 “楚王殿下很招鹤翁喜欢。”窦师纶闻言笑了笑:“但殿下似乎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唉……”听闻窦师纶此言,谢映登此刻的内心陡然遭受重创:“殿下糊涂啊……” “谢老头儿,你都是修道之人了,不要太有得失心。”姜去眼下心情很不错,因为他突然发现鹤翁方才砸他脸的,好像也不全然是松果,里面还夹杂了一颗拇指大小的贝母。 砸老夫一脸松果,再附赠一颗贝母……嗯……鹤翁也算有心了。 “我们好像离题了。”突然,窦师纶再度将视线转向有些一头雾水外加不知所措的单天常:“单天常,老夫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如果你打算跟殿下投诚,那么你最好赶快带着谢公即刻返程前往羊首山,向殿下表明身份。另外那雄无双……谢公……我说实话,你这事儿办的很不地道……” “雄无双咋了?”谢映登闻言没好气道:“伍天锡那老儿,不知道好好替熊阔海教子,老夫好心帮着教导一次,有什么问题?” “……他日楚王殿下要是见了你,怕是要与你一见如故。”——姜公是越来越会骂人了。 “姜公,大可不必……”只有窦师纶才知道这次姜公骂得有多脏。 “你俩真是忠心于殿下?”谢映登此时眼中闪过阵阵狐疑:“老夫怎么觉得窦氏基业会毁在你俩手里了?” “你这老东西……”姜去闻言顿时眉毛一挑,打算欺身而上。 “姜公……姜公……”窦师纶见状赶忙出手阻拦。 “姓姜的,老夫真的忍你很久了!”——或许是方才眼见姜去被鹤翁打了脸,谢映登觉得自己可能时隔多年,有了胜算,所以他也不装了:“来!咱俩练练!” “练练就练练!”姜去本来就对谢映登自作主张很有意见,要不是这次他跟窦师纶不放心楚王,私底下悄悄跟来,谁知道这老东西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居然敢直呼老夫姓氏,我看你是找揍!” “……”单天常此刻人已经彻底傻掉了。 这就是窦氏家臣的真正面目吗…… 不对吧…… 黑山贼的七大帅自己也见过,对方虽然男女老少皆有之,但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山民。 嗯……就算是山民似乎也比眼前这二位……有品的多…… 单天常不知道的是,谢映登之所以挑衅姜去,是为了给自己的义子看看窦氏家臣的含金量。 姜公…… 在窦氏家臣之中就一个特点:能打,很能打。 谢映登觉得自己真的很伟大,为楚王殿下,为自家义子,他这张老脸再度被姜去按在地上摩擦。 实际意义上的那种。 “姜去!你他娘的动手揍老夫老夫也认了……但你能不能别……唔唔唔……” “窦公……”单天常此时看着被姜去按在地上,正苦苦挣扎,试图拒绝姜去往他嘴里塞松果的谢映登,他只觉这个世界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便已经癫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样:“我义父他……向来稳重……” “你是想问,窦氏家臣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儿,对吧?”窦师纶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单天常。 “……”此时的单天常,已经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答案。 第689章 迂回取胜的王玄策 “所以,你是想说,你原本就是我窦家的人?”——日暮时分,羊首山的议事大厅内,楚王殿下看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叙述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单天常,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我窦叔儿呢?还有姜公,他们人呢?” “那二位似乎还有事情要办,他们只是交代我务必要跟殿下您解释清楚这一切,对了,窦公还给了我这个。”单天常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楚”字的木牌。 “嗯……这令牌是本王送给窦叔儿的没错……”楚王殿下看着那上面歪歪扭扭的丑陋雕工,想了想,又道:“嗯……按照你小子的本事,绝无可能拿下窦叔儿和姜去,好吧……本王姑且信了你!” “臣,谢过楚王殿下!”单天常感动的都快要哭出声来——义父去往野狼岭之前已经与他明说了:如果楚王殿下不肯收下他,那么麻烦就大了,太行山始终是黑山贼的地盘,当年也是因为老夫人发话,所以才肯接纳他,如今若是新家主不点头,那么单天常恐怕就要另寻山头,重新劫道起家了。 “你先别着急说谢谢……”楚王殿下看了一眼此刻如释重负的单天常,随即他将目光转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王玄策:“玄策,现在咋整?你说我爹是不是知道太行山是我的地盘,所以他才让我过来平叛?那……既然天常已经与本王相认,这些山贼怎么办?我好像……也不能把人都送去骠国吧……” “殿下,您让程处默挑出来的那些个刺头儿,臣已经派人将其集中看管起来了,就等您发话,先将其送往岭南,交由冯盎处置。”王玄策此刻假装为难道。 “那些人……好像有一部分是雄无双的手下对吧?”楚王殿下听闻此言,脸上开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下,您要将人送去骠国?”单天常虽然是山贼,但是好在他的义父谢映登并不打算将他这个义子培养成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所以他瞬间便领会了楚王殿下话里的意思:将人送去万里之遥的骠国,那比流放岭南要惨得多啊…… “玄策,让人把雄无双带上来。”楚王殿下没想到单天常这小子看着有股英武之气,结果却是个应声虫。 “殿下,比起这个,臣认为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王玄策作为楚王殿下的心腹,他当然明白哪些话该由自己这个心腹来说:“单天常,你是不是该应该跟殿下解释解释,关于你袭击官差之事。” “殿下,臣……”因为今日发生的变故太多,单天常此时经王玄策提醒,才忽然惊觉过来,自己可还替王大用背着一口大黑锅呢:“那官差不是臣杀的,是王大用为了掩盖他贪污税银的罪行,自己演了一出戏——那官差是他动用府中的家将所杀,而他之所以将此事嫁祸给臣,也是为了将臣逼入绝境,然后再行招揽之举……” “唉……”楚王殿下闻言叹了一口气:“天常,这山贼……也不好混吧?” “……”单天常听着楚王殿下此刻好似唠家常的话语,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哽咽:“臣……臣运气不好……” “此事不怪运气,”楚王殿下见单天常将头低了下去,他突然肃容道:“把头抬起来!你现在已经是本王的家臣,怎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那王大用不是喜欢找茬么?正好,太行山的匪本王是不用剿了,不若回头咱们去邢州走一遭,权当提前踩个点……” “殿下,您还懂道上的黑话?”听闻楚王殿下此番言论,单天常已经来不及悲伤了:“殿下您若是想去——” “殿下不想!”王玄策就怕这来的家臣不懂事:“单天常,莫要再说了!” “唉玄策……”楚王殿下发觉自己这个家主是越来越没地位了:“你以前可不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像我窦叔了……果然啊,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臣对窦公只有敬重,”王玄策可经不起楚王殿下这般嚯嚯:“殿下您莫要污蔑臣……” “窦叔私底下又揍过你了?”楚王殿下闻言眉毛一掀:“不然你小子干嘛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玄策,本王还是喜欢你以前那副对本王忠肝义胆的样子。” “殿下……”王玄策知道楚王殿下此番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邢州城您不是不能去,但绝不是现在——在朝廷的大军没有到来之前,您去邢州城,绝对不安全。” “咋的?他王大用还敢主动跟本王撕破脸?”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有这胆子?当年他王家家主王群岳,也不过是本王戏弄的对象之一,真的是……赞美愚……唉……本王为啥会突然说起这个……” “殿下,邢州城可有着十几万的百姓。”王玄策眼看即将劝不住自家家主了,于是他也只得搬出杀手锏:“您可是万人敬仰的贤王啊,他王大用是一个早晚都得死的罪官,他当然可以不在乎双方发生冲突后,被连累的邢州百姓,但您不一样啊……” “坏了……”楚王殿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玄策,你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嗯……魏征……魏征!是不是那老头儿曾经找过你?!”楚王殿下说到这,也不等王玄策回话,便一脸笃定道:“他肯定找过你,因为我从你身上……嗅到了狡诈恶徒的味道……” 虽然魏征平时在朝堂上怼自家老爹从不嘴软,可是私底下……君臣二人会面之时,魏征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客气得就如同此时的王玄策一般,主打一个百折不挠,迂回取胜。 “殿下,这要是换魏公来谏言,他可没臣这么委婉。”王玄策见楚王还是要挣扎抵抗,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话给挑明:“臣是受了鱼公之命,他老人家让臣好好看着您,别让您做事太冲动。” 第690章 不是白色的就好 “鱼阿翁?”楚王殿下此刻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去年和老人见面时的场景。 “殿下,在鱼公眼里,您始终都是那个在陇右老宅偷跑出府,让他难免心生挂念的小娃娃。”王玄策闻言放缓了语气:“这是鱼公当时的原话。” “那老头儿真的是……”楚王殿下吸了吸鼻子:“回头等本王娶了亲,就都带回去给他还有来阿翁敬茶,省得那老头儿出门跟隔壁巷口卖饴糖的老阿婆聊天的时候,总是觉得脸上没面子。” “……”王玄策直到此时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如此甚好……殿下,那我们——” “——宽哥儿!”就在王玄策准备开口聊正事的时候,李怀仁突然满脸惊悚地闯入了大厅:“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你顺风尿湿鞋了?”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他现在很想感谢大自然的恩赐——自己刚刚觉得有些憋屈,这上好的受气包就自己送上门了。 “宽哥儿,方才咱们的人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条大蛇!本来大家都打算将其射杀的,可谁知让它给跑了!”李怀仁此刻的嘴唇都有些发青:“那什么……我晚上能来你房间睡么?” “你小子就这么没出息?”楚王殿下自认作风端正,向来就没啥不良癖好:“滚一边儿去啊,我不收留你。” “宽哥儿……你知道的,我打小就怕这个……”李怀仁闻言顿时急了:“你可别不管兄弟啊……” “这位小兄弟,这太行山野兽横行,一条大蛇而已,不至于……”单天常作为新人,此时自然要找准机会向团伙内的元老示好。 “宽哥儿,这位是?”李怀仁此时才注意到单天常。 “单天常,咱们原先要剿灭的匪首,现在是本王的家臣。”楚王殿下揉了揉脖子,神态风轻云淡。 “哈?”李怀仁现在真的很怀疑自家老大是不是有什么大气运在身:“宽哥儿,你这……”李怀仁原本是想说“既如此,那咱们不如赶快回去吧”,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一件事:“等等……如果说这位单大哥已经向你投诚,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咱们现在就是太行山最大的响马了?!哇……没想到啊……我李怀仁居然有一天能如此的有出息……” 一念至此,李怀仁也不感到害怕了:“我回头高低得让我爹专门为我整几个菜,然后我再将此番我是如何悍不畏死,为宽哥你赴汤蹈火——” “玄策,咱们真的多余搭理这傻子。”楚王殿下见好兄弟开始发梦,他也只能是无奈地摇摇头,放任其疯癫:“你继续说你的。” “殿下,臣现在有一事不明。”王玄策早就习惯了自己所处的恶劣环境,所以他压根就不觉得一旁傻笑的李怀仁有什么无法忍受的:“那雄无双……会不会也跟单兄一样……” “不一样,”单天常见这问题其实是冲自己来的,当即便开口道:“雄无双的父亲和黑山贼的上一任首领是结拜兄弟,此事是老夫人当初点了头的,所以后来雄阔海身死,他的好友伍天锡兵败,带着旧部上山接受了雄阔海的势力,而雄无双那时也只是个毛头小子,教育他的重担也就落在了伍天锡的肩上。” “啊……”楚王殿下听完这一段往事,莫名发出一阵感慨:“这老一辈的响马,还都挺讲义气!” “就是就是,不像这新一代——”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李怀仁,闻言再次给自家老大上起了强度。 楚王殿下闻言没有说话,回应李怀仁的只有一颗迎面飞来的梨子。 “殿下,既然雄无双与我们窦氏有旧,那这人……咱们便将其收了?”王玄策说这话时语气很忐忑,因为他此时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殿下是否有野心的答案。 “收了?”楚王殿下闻言皱了皱眉:“可是那雄无双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唉……” “殿下,那宇文……”王玄策闻言顿了顿:“也不是每一个窦氏家臣都需要很聪明……” “玄策,本王不许你这么说本王的爱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王玄策一眼:“宇文擎在本王眼里,就是美玉无瑕——要武力有运气,要谋略有武力,这是多么难得的人才啊?往后……” “殿下!”宇文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只见他手里还握着一颗硕大的蛇胆,一双虎目含着热泪:“臣没想到……臣没想到……” “你先别急着‘没想到’……”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蛇胆,就知道对方打算干什么:“宇文擎啊……这蛇胆你给镇玄送去,让他看看这玩意儿能拿来作何用途,你可别指望本王会生吃啊。对了,怀仁,你还不赶紧跟人说谢谢?” “宇文大哥!”李怀仁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终于知道为啥自己能跟对方一见如故了:“还是你好啊!” “嗨,”宇文擎闻言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容:“这不是听处默说你小子打小就怵这个么,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便带去巨蛇先前出没的地方转了一圈,结果在一颗崖柏上发现了它。这不,这玩意儿就让我得手了。”宇文擎说完,还朝众人晃了晃手中的蛇胆,随后又道:“殿下,那我便将这蛇胆给小天师送去了啊。” “嗯,”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今晚你睡之前在房屋附近撒点雄黄。” “殿下这是何意?”宇文擎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殿下,臣在西北猎过不少蛇……” “你懂个锤子,”楚王殿下在关爱下属这方面表现得向来霸道:“本王说啥就是啥,按本王说的办!” “唯。”宇文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殿下,那臣先去送蛇胆了。” “去吧。”楚王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准备目送宇文擎离开。 “等等,”李怀仁突然又开口道:“宇文擎大哥,那大蛇啥色儿啊?” “青色,咋了?” “无事无事……随口问问……”李怀仁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白色的就好……不是白色的就好……” 第691章 响马团上才艺 王攀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摊上事了。 “你的意思是说,苗满庆这回前往太行山招安,居然被一伙儿山贼给扣留了?!”邢州府衙内,王大用看着前来禀报消息的下属,只觉得这世道真是变了:“他们这是要欺天不成?!” “大人,我等试过跟对方讲道理,可是与我们交涉此事的那个壮汉,没等我们开口把话说完,便上来给我们一人一个耳光,接着便连踢带踹,将我们给轰出了山寨……大人,您看,我这脸上的伤,就是当时被那壮汉打的。”那属下说完,还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王大用展示自己脸上的伤。 “你滚一边去!”王大用见到这没用的废物就火大。但随后他便将目光转向身边早已心惊胆战的王攀:“荆山啊,可能还得劳烦你走一趟……” “大人,”王攀知道事情要糟,可他也没法开口拒绝:“您放心,我回头一定将苗满庆给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的事,苗满庆知道的太多了……”王大用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唯!”王攀闻言温声应下,他明白,大人这番话其实也是在提醒自己:幕僚也好,太守也罢,大家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退出求自保……绝无可能! ------------------------------------- 几日后,楚王殿下的羊首山再度迎来了新客人。 “你就是王攀?”山寨的议事大厅内,楚王殿下正和自己的十二……十三……十四……嗯……楚王殿下正在和自己的许多“门人”共进晚餐:“你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找个座儿先填饱肚子,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吃完再聊,吃完再聊!” “……”王攀方才进门时,眼前的议事大厅还热闹非凡,那接近三丈的长桌两旁,坐满了不时喝酒猜拳,与旁人笑骂打闹的少年郎,但现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看着他。 而那位开口说话的虎头将军,年纪也不大,却高坐上位,意气风发。 他的确有意气风发的资格。 因为王攀作为王大用和太行山群匪的联络人,他此刻已然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正坐在那虎头将军的下首,只不过这俩人看向自己时,皆是一脸的嘲讽。 单天常,雄无双。 王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看楚王率领大军前来,这伙人居然临时结盟了。 “将军,在下不饿。”虽然王攀也能看得出对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可是他来也不是为了蹭一顿饭:“说起来也惭愧,我家大人希望将军您能高抬贵手,放那不开眼的苗满庆一马。”王攀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枚细长锦盒,然后走到李宽面前,将其恭敬递出:“小小薄礼,当是赔罪,还请将军莫要客气。” 李宽闻言放下筷子,然后给了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单天常一个眼神。 单天常会意,站起来伸手接过锦盒。 “我看看我看看,”雄无双自打被楚王命人从地牢里放出来后,便从单天常口中得知了此处山头大当家的真实身份,以及双方的渊源,而他本身就对楚王殿下这位横扫西北的少年英雄充满了好感,得知如今真佛就在眼前,而且双方长辈还有旧,于是雄无双顿时便只觉天上好似有馅饼砸下来:咱以后的日子也算是有盼头了——跟着楚王殿下,那不是注定吃香喝辣,还没啥后顾之忧? 所以相较于经历过不小内心斗争,才决定追随楚王殿下的单天常,雄无双或许才是最快适应自己窦氏家臣身份的那个人。 “你闪开,……大王都还没过目,你看个什么劲?不知礼!”单天常手腕微晃,躲开了雄无双的那只大手,随后他将锦盒对准大厅内一处空旷的角落,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见到这一幕的王攀,突然对单天常生出一种“几日不见,君竟令吾刮目相看”的荒谬感觉:好小子……居然怕老夫藏暗器在盒中? 一念至此,王攀忍不住开口道:“单兄弟,老夫怎会是那般下作之人,何况老夫今日是亲身前来……” 若真在盒中藏了暗器,老夫岂不是有来无回? “王先生莫要见怪,”单天常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在锦盒上摸索着,不多时,只见他缓缓从锦盒中抽出一包药粉:“虽然在下了解王先生,但很显然,王先生还不太了解邢州城内的那位王大人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见到锦盒中真藏了迷药,楚王殿下的好兄弟们率先坐不住。 “你他娘的,居然敢暗害我大哥?!”李怀仁此时一个暴起冲到王攀面前,举拳照着对方的面门就狠狠一下。 “嘭!”尉迟宝林原本还在啃牛排,这会儿见被李怀仁夺了先机,加之其他兄弟们正前赴后继地冲向王攀,眼瞅着自己已经不赶趟儿的尉迟宝林,干脆将手中那两根吃剩的牛排化作回旋镖,照着对方的脑袋就掷了过去。 “别放过他!”秦怀玉因为坐的位置比较远,这会儿也只能在外围看着干着急。 “放着我来!”房遗爱此时已经冲到王攀近前,他眼看着李怀仁还要再出手,于是干脆喊话道:“我今天要第一个弄死他!” “我第二个!”牛勇因为父亲的教导,极为爱惜粮食,从来不舍得浪费,所以他在出手截住尉迟宝林的“牛排回旋镖”后,他先是咬了一口牛排,随后便直接朝王攀使出了一朝势大力沉的正蹬。 “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看着眼前这伙儿突然暴动的长安响马,身为头目的楚王殿下现在脑瓜子嗡嗡的疼:“我可算知道我爹为啥每次上完早朝脾气都不好了……” 第692章 不够分 “殿下,这似乎不是迷药。”就在所有人都打算围殴王攀的时候,从单天常手中接过药包的张镇玄在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突然开口道:“里面装的是极品珍珠粉。” “那玩意儿好像是美白用的吧……”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又猛地拍了拍桌:“好了好了,别闹了!没听见镇玄说嘛,那只是一包珍珠粉!” “宽哥儿,那王大用送你这玩意儿干嘛?”李怀仁此时一边捂着后腰,一边回话道:“话说你可得为我做主啊……牛勇他居然踹我腰子……” “把人带过来。”楚王殿下现在还真没空给兄弟们当判官,但他随后又想了想:“回头你找个机会踹回去不就完了?” “宽哥儿,我又不是故意的……”牛勇一听这话顿时委屈了。 “反正怀仁的身手又不如你……”楚王殿下开始端水。 “不是,宽哥儿你这人……”李怀仁只觉得牛勇这边的“水势”都要漫出来了。 “你暗恋牛勇他远房表妹的事情,可不是我说的。”楚王殿下见状开始祸水东引:“这事儿你得问遗爱。” “唉!”房遗爱这下可真急了:“宽哥儿!你咋还把我给供出来了呢?!再说了,这事儿不是思文说的么?” “哈哈哈……啊?”——一旁正乐呵儿看好戏的李思文,这下可“哈”不出来了:“我那是酒后失言……再说了,请我喝酒的是令武啊……” “唉?!”柴令武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卷入争端:“李思文你个狗东西……合着那顿酒我还不该请了是吧……来来来,咱们出去单挑!” “令武你闪开!要跟他单挑也是我先来!”房遗爱作为房相家的“武将苗子”,如今他的身手在响马团中,可以说是除了楚王和牛勇以外,最好的那个,而现在,眼看着牛勇就要找上自己了,房遗爱当机立断,即刻对李思文发起了“单挑邀请”。 “想跑啊?”——房遗爱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真正聪明的牛勇,这会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房遗爱的身边,将胳膊搭在了好兄弟的肩头上。 “打起来打起来!”程处默突然举起双臂挥舞道:“我今天要看到血流成河!” “你也学宽哥儿是吧?”突然,一只“黑手”悄然出现在程处默的后脑勺上,紧接着…… 程处默便被悄然摸到他身后的秦怀玉一把按进了面前的饭钵里。 程处默食量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用脑袋去“丈量”自己的食量。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不过老程家就没有谁是吃了亏而不还手的,于是在程处默的“追杀”下,秦怀玉开始“鬼哭狼嚎”的往大厅外边儿奔去。 “走!看戏去!” “是单挑!你小子也别想跑!” “好啊,来啊!” 当楚王殿下的响马团队默契的结伴离开大厅,将场地空出来给自家老大处理正事的时候,身为楚王殿下的军师,王玄策的心情无疑是极端复杂的。 因为他真的分不清……这到底是帮什么样的……乐子人…… “这可真是一帮……”雄无双今日也算是开眼了:“果然,虎父无犬子……都是豪杰啊……” “你可别拉低了‘豪杰’的含金量。”楚王殿下默默喝完碗中的排骨汤,接着对已经在自己身边待命多时的姜盛和宇文擎道:“把人拎过来。” “我去。”姜盛闻言不等宇文擎反应,便大步来到王攀面前,将人从地上给拎了起来。 你很聪明,身手也不错。”姜盛作为姜去的儿子,他当然看得出先前牛勇那一脚之所以踹歪,完全是因为王攀反应机敏。 “过奖……阁下才是真人不……呕……”此时的王攀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伙人的来历,所以这会儿他将姿态放得很低。 可惜…… 姜盛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老实点,我是说在这在场的所有人面前,你没有耍心眼的权利和资格。”在照着对方的肚子狠狠捣了一拳后,姜盛看着面色铁青的王攀,语气幽幽:“于我而言,取你性命不过是须臾之间,比杀鸡还简单。” “小鸡崽那么可爱,有的还会……”楚王殿下总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找到属于自己的抽象艺术。 “殿下,先谈正事。”王玄策今日对长安响马团的改观很大:“您可别浪费了怀仁他们的一番心意。” “这就心意了?”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玄策,你着相了——那帮家伙一直都这样不靠谱的……” “那可能是因为他们跟了一位好老大吧……”宇文擎突然有感而发。 “说得好!”大厅外突然传出李怀仁的声音,接着便是几声大笑。 但随后…… “好你个你坏人,你小子还躲在这不参战是吧?你知道我被阿勇……勇哥儿揍得有多惨嘛?!赶紧过来帮忙!” “哦哦哦……这就来……这就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打斗之声响起,那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成,本王先料理这王攀,回头再教训李怀仁去。”楚王殿下放下碗,看着眼前的王攀:“知道本王是谁了吧?” “……”王攀一听这话,顿时就明白为何苗满庆被扣下了。 合着楚王殿下来太行山了! 而且看今天这架势,那伙少年郎恐怕出身亦是非凡。 倘若是那帮将门子弟…… 好吧…… 太守……呸!王大用……算是彻底完了…… 太原王氏也保不住他!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就在王攀沉默之时,站在楚王殿下身边的宇文擎本就心中有怒,这会儿正好找准机会,直接一记鞭腿甩在对方的腰上:“说!那包珍珠粉是干嘛使的?!” “……”受了宇文擎一记鞭腿,王攀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曾几何时,他王攀只是在王大用手底下偶尔受气,而现如今…… 罢了罢了,老实认命吧…… “殿下,这珍珠粉,是取自上好的南海鲛珠,将其捣碎,研磨成粉……” “你不要这么多废话。”楚王殿下闻言皱了皱眉:“你就告诉本王,那狗东西送本王珍珠粉干嘛使?” “殿下……其实……”王攀闻言指了指还在单天常手中的锦盒:“里面有一株百年老参,那才是我家……那才是邢州太守王大用送您的礼物,至于那包珍珠粉,想来是他考虑到您身边或许有佳人相伴,这是送给美貌女子的礼物……” 合着……这就是误会…… 听闻王攀此言的众人沉默良久。 随后,又是宇文擎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默。 “嘁!”只见宇文擎先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后,他对有些不知所措的王攀道:“你知道我家殿下的红颜知己都是什么身份吗?谁会稀罕这包劳什子珍珠粉?不过……话又说回来……”宇文擎突然目光望向桌上的珍珠粉,挠了挠头:“就这么点儿,也不够分啊……” 第693章 大儒之姿宇文擎 “你还在这合计上了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看了自家的虎痴一眼,随后又对身边的王玄策道:“玄策,让人把苗满庆带过来。” “唯。” 不多时,原本还在自己的房间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天死于非命的苗满庆,就这么“怯生生”地站在了楚王殿下面前。 “大王,人带来了。”那负责押送苗满庆的,是被宇文擎亲自收服的某个山贼小头目,这会儿正一脸谄媚地看着楚王殿下,企图得到夸赞。 “苗兄!”王攀在见到自打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的苗满庆后,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激动的神情:“你怎么还没死呢?!” “……”苗满庆要不是觉得场合不对,他真的很想给眼前这位“儒雅随和”的同僚来上一下子。 可眼下…… 他没空…… 出于保命的目的,苗满庆从始至终都将自家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脚下。 “这是几个意思?”楚王殿下先是看了一眼王攀,随后在伸手指向王攀的同时,转头询问起了自家军师。 “一位是同僚相见的真情流露,”面对楚王殿下的疑惑,王玄策只是笑了笑:“至于这另一位……怕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吧……” “……”苗满庆听完王玄策的这番话后,身体微微一阵颤抖,随后他整个人便仓皇跪倒在地:“臣……草民苗满庆,拜见楚王殿下!” “几岁啦?家中几口人?怎么会突然干起了这个?”楚王殿下没想到,苗满庆这货在向自己行完礼后,居然还跟个小姑娘似地把头继续埋低,于是他干脆就来了一套“知心三连”。 “殿下……”苗满庆被楚王殿下的提问给问蒙了:“臣……今年四十有二,家中……” “原来是人老花黄的年岁啊,”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行了,你也甭跟本王在这装象,你家中肯定没有生病的爹娘和讨不着媳妇的瞎眼瘸腿傻子大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啊,你要真这么老实,也不会跟王大用搅和到一块去……对了,还有你——”楚王殿下说着,伸出手,指了指此时脸色已然变得发白的王攀:“回头王大用被问罪下狱的时候,你俩谁都跑不了。” “殿下,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王攀这会儿也知道没法再计较和苗满庆的私人恩怨了,只见他当即学着苗满庆跪倒在地:“在下斗胆求您给在下一条活路,只要您愿意,在下愿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滚你的蛋!”王攀话音刚落,宇文擎便再度按耐不住寂寞,开始上才艺了:“你算老几啊?为殿下出生入死也轮得到你先?还有,你个狗东西为了求一时苟活便扬言可以为殿下死上一万次——真稀奇嘿……死一次不乐意,却愿意死上一万次,你是不是当我家殿下傻?!” “我……”王攀此时才发现,什么是真正的“大智若愚”——聪明如他,生平头一次在言语交锋中败给了一个看似什么都不大懂的粗鄙武夫手里。。 “哇……”楚王殿下此时也震惊于宇文擎的这番华丽输出,只见他一边满脸赞叹地看着宇文擎,一边对站在他左右的王玄策、张镇玄、姜盛、单天常、雄无双五人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宇文擎这货或许有大儒之姿?” 单天常和雄无双作为刚刚加入的新人,此时面对楚王殿下这个刁钻的问题,他们只能以傻笑回应。 “咳咳……”或许怕两人尴尬,所以身为供奉的张镇玄咳嗽了两声,也没开口说话。 他已经给足了楚王殿下面子,同时更是照顾到了单天常和雄无双二人的尴尬处境。 “殿下……”见此情形,原本站在众人最外围的姜盛突然开口道:“臣的家教不允许臣说那么难听的话。” “你就是背不住姜公的打,”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随即将期待的目光望向王玄策。 “殿下,臣不爱说实话……”王玄策打心底里认为楚王殿下如今在损人的道路上,已经属于是“一峰独高,俯瞰众山小”的地步了。 高手寂寞,不过如此。 “殿下,他们就是嫉妒臣的智慧。”感慨于自身才华终于被殿下察觉,宇文擎此时居然有想流泪的冲动:“殿下,臣心里苦哇……” “那你且苦着吧。”在随意调侃了宇文擎一句后,楚王殿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接着缓缓来到苗满庆和王攀的面前。 此时跪在地上的苗、王二人,只觉得楚王殿下的脚步声就如同敲在他们心头的丧钟。 “怕死啊?”楚王殿下在两人面前站定后,他先是随意揉了揉眼睛,接着打了个哈欠:“呵啊~~说起来,你俩作为王大用的心腹,他的许多事情对你们是不曾隐瞒的,所以本王现在问你们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就王大用犯下的那些罪行,够不够他死上一万次?” “够!足够!”楚王殿下此番话刚说完,王攀就如同被菩提老祖敲了三下脑袋的孙大圣,只不过在求生欲的作用下,他的反应极快:“殿下,王大用犯下的罪行,早就足够他死上一万次的了!” “那好,”楚王殿下闻言点了点头:“先前苗满庆说要为本王出生入死,万事不辞——关于他的这个请求,宇文擎方才已经替本王回答了,所以现在本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能将王大勇的罪证收集起来,交到本王手里……” 楚王殿下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殿下,臣明白了。”王攀是个聪明人:“臣会照您说的去办……” “殿下……如果我们二人将罪证交给您,您真的能……”苗满庆此刻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但楚王殿下的回答却让他立马如坠冰窟:“你们二人该判什么罪,那是朝廷的事,本王能做的,就是保你二人一家老小将衣食无忧——对了,你们从王大用手里分得的那些民脂民膏,记得回头要主动上交,可莫要存什么其他心思。” 第694章 他要的血流成河 “谢殿下!”王攀和苗满庆在楚王殿下给出这个看似不怎么优越的条件后,他们二人,却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后顾之忧。 楚王殿下,言出必践,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毕竟不信这话的,要么如今在长安鸿胪寺练习舞蹈,要么已经在黄泉地府等着轮回转世…… 所以,虽然楚王殿下没给他们什么活路,可他们心中最大的牵挂,却被楚王殿下三言两语就给平复了。 只能说……楚王殿下,不愧是行二的李家郎…… “你俩把脸上那跟本王相见恨晚,以及视死如归的表情收一收。”楚王殿下说着,转头看了雄无双一眼,接着指了指不远处案几上的那一盘新摘桑葚。 雄无双会意,赶忙快步走到案几边,端起桑葚,然后将其送到楚王殿下手中。 “王大用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干了哪些伤天害理的恶事,大到试图招揽太行山群匪,意图犯上作乱,小到……嗯……比如说强抢了哪家的老头老太太啦,哄骗隔壁谁家的小孩玩火,导致接连几天都尿炕的小事啦,甚至包括随地吐痰……呵……忒!”表演完抽象的楚王殿下将桑葚塞给了身边的宇文擎:“酸甜口的,我不爱吃。” “嘿嘿……臣爱吃,臣爱吃……”宇文擎只觉自己如今真是受宠啊。 要不说人还是得有点“钝力感”才能过得开心快乐呢…… 相较于宇文擎简单却纯粹的快乐,王攀和苗满庆就…… “殿下,臣需要回一趟邢州。”王攀知道有些事情躲不开:“苗满庆可以留在这里,只不过臣需要对此有一个合适的措辞。” “我也可以离开羊首山……前往邢州城收集罪证的……”苗满庆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待了。 “殿下,苗满庆不能走!”王攀见苗满庆似乎有捣乱的嫌疑,当即便开始爆对方的猛料:“此人与王大用的小妾私通,两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可怜那王大用,还以为自己老来得子,对那孩子宠爱的不得了,臣是怕……苗满庆因为这孩子,而一时犯了糊涂……” “我……你……王攀!”苗满庆闻言顿时气的大怒:“你非得这样玩是吧?好好好……那你跟大人……你跟王大用原配夫人的妹妹……” “我们那是两情相悦!”王攀闻言顿时便被气红了脸。 “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妻妾成群,好一个‘两情相悦’!”苗满庆闻言顿时发出一声冷笑:“当年王大用不但抢了你被举荐入仕的资格,他还特意向族中使了手段,将你要到他身边做他的幕僚,这么些年以来……要说恨,你的确该恨他入骨……” “那你就不恨他?!”心中最隐秘的那块伤疤被苗满庆当众揭开,王攀已然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你的亲妹妹,被王大用……” “你够了!”被彻底激怒的苗满庆陡然一声大吼,随即便扑向了王攀。 而王攀……似乎也觉得这些年来的憋屈太多,加之今日这一切,都是先前苗满庆引发的,所以……这激愤交加之下,两人干脆就在这羊首山的议事大厅内展开了搏斗。 “我嘞个邢州风云啊……”望着在地上打斗,卷起大片灰尘的两人,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彻底绷不住了:“这俩和王大用……那可真是……他们三人把日子过好……真比什么都精彩啊……” “殿下……咱们要不要帮着劝一劝?”单天常这人就是心善:“这万一死了一个……损失也不小……” “让他们打,”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不把心中那股气撒出来,本王接下来的计划没法进行。” “殿下,您有计划吗?”王玄策最是听不得楚王殿下说自己“有个想法“、“有个计划”、“有个打算”、“有个点子”…… “反正……”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本王来一次河北道,总得给我爹那昏君捎点什么回去吧?” “殿下想捎点什么回去?”张镇玄突然开口道:“王大用脑袋?其实不用那么麻烦,臣明日下山一趟,天黑之前就能提着人头回来。” “镇玄,你是修道之人……”楚王殿下没想到,张镇玄这货跟自己以后,杀气那么重:“仙风道骨,仙风道骨啊!” “臣主要是怕殿下您……”张镇玄想了想,接着道:“怕您在这太行山待得太久……就不想走了……” “什么话什么话?”楚王殿下闻言顿时将眉头一掀:“本王还真能一直当响马啊?长安城里也有本王牵挂的人啊……” “所以这鲛珠粉是不是还得多弄点儿?”宇文擎还是忘不了那包寒酸的鲛珠粉:“殿下,此事臣给您想办法?” “桑葚堵不住你的嘴是吧?”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四下寻摸一阵,随即便从餐桌找到了一个还没人动过的炙羊腿。 “你吃这个,吃这个。”楚王殿下将羊腿扔给宇文擎,随后他看着还在地上打斗的两人:“你俩没完了?” “殿下,不用管我们二人,我们还有一阵……”王攀这会儿也是看开了:“在下今日非得让他明白,什么样的人他惹不起!” “我呸!我惹不起……”苗满庆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再一个前冲便将王攀给重新扑倒:“我说了我没有靠出卖妹妹求得尊荣,是王大用那个天杀的老杂毛非……” 接下来的话,楚王殿下已经听不清了。 因为王攀一拳头正中苗满庆的面门,后者顿时口鼻蹿血,接着双方再度陷入大战。 “哇……”楚王殿下看着已经将桌椅板凳都撞倒一片的战场,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天常,快快快快!赶紧叫处默进来!” “啊?!”单天常闻言顿觉诧异:“殿下,这是为何?” “那小子不是要看血流成河么?”楚王殿下指了指正在用“死亡翻滚”抵抗“无情铁臂弯”的王攀:“告诉他,这里就有他要的血流成河,但他若是来得慢了,可就没得看了!” 第695章 用脑过度的楚王 程处默到底还是没能赶上趟,见识一下所谓的“血流成河”。 “殿下,您真就这么放心让那王攀离去?”翌日清晨,羊首山的山门处,单天常站在楚王身边,随他一道望着王攀远去的背影,他思索再三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臣觉得……还是将此人留下为妙……” “单天常说得对,殿下,此人颇为狡猾,我们不可不防啊。”一旁的雄无双闻言也忍不住出声附和。 “嘁,那狗东西一看就是要遭刀劈斧砍的下流货色。”——宇文擎身为楚王殿下的心腹爱将,他说话就直白的多:“殿下,他是个什么身份啊,竟然还当得起您亲自相送。” “你们仨说的都对……”听闻三人这番言论的楚王殿下,此时望着王攀远去的身影,眼神微微内敛:“可是本王还是要放他走,玄策,你以为呢?” “殿下,臣跟您的想法一样。”王玄策闻言笑了笑:“那王攀先前和苗满庆动手时,双方的确是动了真怒,他们二人在情急之下说的那些隐秘……听着倒也不像是在作假,可是……即便如此,那也只是王攀情急之下丢出来的迷瘴——而苗满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心意,开始配合……” “毕竟他们三个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本王先前给出的承诺,他们或许心动过,但终究还是在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楚王殿下说到这,转头看向众人:“如果王攀在离开前,主动向本王交代这些年王大用贪污的钱款去向,乃至包括他在官场的同伙党羽是谁,那么本王甚至会考虑留他一命。但现在……” “殿下,苗满庆还在寨子里,要不您把他交给臣,臣严刑拷问之下,他肯定什么都会交代的!”宇文擎说着,还顺带咬了一口手上新出炉的笼饼。 “你还是省省吧……”楚王殿下听完宇文擎的话,当即懒洋洋地抬起手,随意晃了晃,以此拒绝:“不必多此一举——现在摆在王大用面前的路就一条,竭尽全力的拼死反抗本王,而本王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惩治一个贪官,本王还得费尽心思四处收集他的罪证,但是砍死一个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我爹还得夸我维护了皇家的威严。你们说,这样岂不是更好?” “妙啊殿下……”姜盛闻言忍不住朝楚王竖起了大拇指。 但随后,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记巴掌:“竖子!妙什么妙?” “爹?!”姜盛听着熟悉的声音,当即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您这么快就办完事了?” “……”不同于姜盛的兴奋,此时站在楚王殿下的其他家臣,除开早就有所察觉的小天师张镇玄,剩下的皆是心中一片震惊:老人居然能无声无息的潜伏到他们身边,直至主动出声才被众人发现,这……属实有些诡异——毕竟此时在场的,可没一个是草包。 哦,雄无双待定。 “姜去,你来啦?”楚王殿下看到姜去,当即便想上去给老头儿一个拥抱:“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对了,我窦叔儿呢?” “殿下你别过来……”姜去看着此时准备上演“礼贤下士”的楚王殿下,他表示自己当年跟随张须陀张帅陷阵冲锋时,都没有眼下这般紧张:“臣只是代窦公前来传个话,待会儿就得走。” “啊?啊……”楚王殿下闻言止住脚步,随后摆出一副真心错付的架势:“姜去……当年你在宫中给本王当马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看着突然就绿茶起来的楚王殿下,姜去脸上真是生无可恋。 而此时一旁的王玄策和张镇玄二人却是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相视一笑:楚王殿下虽然只是想给许久不见的姜公整个活儿,但谁又能说他不是在借用此举隐晦的告诉单天常和雄无双二人,姜公在他心中的地位呢? 就像先前楚王殿下放王攀离去,他真的只是在像老猫戏鼠一般逼迫王大用发疯吗? ——若是方才众人在送别王攀离去时,单天常和雄无双没有开口阻拦楚王殿下放走此人,那么或许楚王殿下还真就会想起他此番前来的初衷——让李怀仁、程处默这帮好兄弟,拿野狼岭和断魂谷的几万山贼练练手了。 “殿下,臣回头一定好好反思……”姜去到底还是先选择默默忍受楚王殿下那粗糙的情感表达。 “那倒也不至于——”楚王殿下闻言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等等……姜去,你该不会真的背着本王……做出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情吧?!” “臣当年就不该坐上那辆前往长安的马车……”姜去是懂怎么点题的。 “哇……”楚王殿下这次是的崩溃了:“姜公……你这样真的很伤本王……” “殿下,别闹了……”王玄策眼见楚王殿下斗嘴是斗不过了,于是赶忙站出来,防止对方接下来气急败坏的耍赖:“您还是先听听窦公要跟您说什么吧……” “我不听我不听……”今日已经用脑过度的楚王殿下,开始展示什么是“治好了也得流口水”:“太行山高风怒号,姜家老汉……竟欺本王弱无力……镇玄……呜呜……” “殿下……”张镇玄看着半道转头向自己靠近的楚王殿下,他现在突然很想变得跟曾祖父一样,见到楚王殿下就得吐血:“臣的体内正运行着先天之气,您别过来……” “那玩意是啥啊?”楚王殿下闻言转头看向姜去。 “小天师厉害啊……”姜去闻言先是赞赏地朝张镇玄竖起了大拇指,随后略带嫌弃地扫了一眼自家的憨憨家主:“简单来说就是小天师每天无时无刻都在修行,殿下,臣知道您从来就不缺悟道天赋,可惜就是懒……” 第696章 窦师纶的去向 “嘿呀……姜去……你再骂?”楚王殿下闻言开始掀起袖子:“咱们平心而论,本王这身武艺不是当初在西北战场搏杀出来的吗?除了我皇祖父教过我箭术以外……嗯……加上我爹那昏君在太极殿上对我多年的‘追杀’……促使我身法大成……” “窦公说,您在河北道尽管使劲闹腾,哪怕出了再大的问题他都给您兜着!”姜去实在是听不下自家家主那“明明靠天赋,却硬说是汗水与努力”的嚣张发言,所以他干脆直接出言打断:“眼下这会儿,河北道上还有许多麻烦等着窦公处理,他早先已然动身去了魏州,臣向您传达完这些消息后,马上也得走。” “你带点人手过去。”楚王见姜去言简意赅说的认真,他当即也收起了胡闹的心思:“八百黑衣死士够不够?要不……天常,无双,你俩各自从麾下抽出一千精英,随姜去奔赴魏州?” “唯!”单天常和雄无双得家主令,立马便表示出了绝对的遵从。 “殿下,臣去魏州是协助窦公处理一些琐事,不是打算谋反……”姜去见少年眼中此刻满是关心,他不禁微微一笑:“其实就是河北的窦氏有些闹腾,窦公这次去是打算给他们再立些规矩,当然,若是那些人不愿听从,窦公可能会先考虑换掉窦渭这个家主,再考虑将整个窦氏迁到别处……” “啊?!”楚王殿下此时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生出错觉了:“我窦叔儿一出手就这么凶?” “非是如此,殿下,此事说起来,也是他们破坏了当初的约定。”姜去闻言摇了摇头:“窦公身上的担子很重,当年他跟老夫人亲口保证过,绝不让那些人给您惹麻烦……” “他们和王大用暗中有勾连?”在听姜去说完这些之后,楚王殿下第一时间便猜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区区一个王大用,还上不了门阀世家的台面。”姜去闻言摇了摇头:“殿下,臣该走了。” 眼见姜去突然就结束了话题,要告辞离去,楚王殿下身边的家臣皆是面露诧异之色。 作为楚王殿下的爱将,宇文擎此刻想开口说话,但是被站在他身边的王玄策伸手拦住了。 讨打的事情咱还是少做为妙。 但宇文擎若是听了除楚王以外,其他人的劝告,那他就不是宇文擎了。 “姜公,你……您怎么能突然就要离开呢。”宇文擎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对姜去失礼,会招致楚王殿下恼怒,所以他最终还是用一种颇为“和善”的语气道:“这眼瞅着都快晌午了,要不吃顿饭再走?” “呵……”姜去闻言冷冷地扫了宇文擎一眼:“你小子还打算给老夫来顿鸿门宴不成?” “那不敢不敢……”宇文擎顿时便打消了拉上张镇玄在酒桌上给对方劝酒的心思。 “姜公……”楚王突然对姜去指了指方才王攀离去时走的那条山道:“顺着山道往下走,山脚下会有人等你。” “殿下,臣的身手您还信不过?”姜去感受着楚王殿下的关心,不由笑道:“放心,臣虽身老……但……” “不不不,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楚王殿下闻言摇了摇头:“本王是怕你半路再折返回来。” “……”姜去,不对,是众人此时都被楚王殿下这番神转折给震惊住了。 不是……还能这么玩? “殿下,你此话何意?”姜去觉得这世界到底还是癫了。 “本王打算好好在这里当一段时间的响马,王大用那个欠削的货,就得本王来治他!”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至于姜公你,本王也不让你为难,有些事情你不愿意与本王说,本王可以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本王给你的人手你得带上。万一出了事,好歹也是个帮衬。” “……”姜去虽然想拒绝,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法拒绝:“好吧,殿下,臣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楚王殿下终于开心了:“好歹也分分清楚,谁才是家主。” “对对对……您才是家主……” 于是,姜去最终还是接受了楚王殿下的好意,只不过死士的人数从八百下降到三百,至于从山贼中抽调精锐…… 姜去嫌掉价,但没明说,只是说路途遥远,沿途不好太过招摇。 于是,事情最终便被如此敲定了下来。 姜去离开后,楚王殿下的响马生涯正式迎来新的局面。 或许是出于某种考量,楚王殿下打算真正做一回太行山的山大王。 他想要以太行山响马的名义,给长安写一封奏疏。 内容也很简单,状告王大用身为邢州太守,却在任上不思进取,只管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苛捐杂税不断,纵容奸商横行,大灾之年哄抬粮价……玄策,你觉得本王有没有文采?跟当初……哦,当初金山祭天时你不在,可惜了……不过其实那祭天祷文是张公瑾来执笔的……不是本王……”——羊首山山巅,一座被楚王殿下用作临时书房的小竹楼内,楚王殿下满意地看着圣旨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嘿……本王拿这个当奏疏,我想我爹那昏君看到,一定会惊喜交加,接着……嗯……” 楚王殿下终究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接着……他应该会……回甘露殿跟我娘告状吧……” “殿下,您可真是自信……”王玄策话说一半,接着又扫了一眼师承五位当世大儒的楚王殿下,以及对方那离谱到天边的书法,他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像也没啥毛病。 “自信,是男人最好的束带。”楚王殿下以后便说着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至理名言,一边开始在那行奏疏上留下几段横七竖八的小字:我英明神武又器宇轩昂,身体康健迷倒长安万千少妇……女的父皇,您可千万千万别因为这事儿揍我,我也是为了大唐能够长治久安才这么做的,绝不是因为我贪玩。还有就是……儿子来了太行山,才知这里的风景是真不错。爹,等我将来打下来高句丽,咱们来太行山封个禅? 对了,您放心,这封奏疏只有您能看,其他人要是偷看了,就冲儿子留下的这段话,他们也不敢承认他们偷看过。 对吧?房伯伯?杜伯伯?还有我那小心思茫茫多的无忌舅舅~~ 您几位可都记住,偷看了也别承认哟,不然我爹他恼羞成怒而我又不在长安,那倒霉的可是…… “嘿嘿嘿……”楚王殿下写到这里,浑然不顾此时站在自己身后,整个人快要破碎的王玄策,自顾自的用染了墨的大拇指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接着转头朝对方比了一个轻松的手势:“哼,什么流芳百世的千古一帝和贞观名臣,还不是让本王给狠狠拿捏!” 第697章 不会撇下 “殿下,您可真是越来越……”王玄策在看完楚王殿下的“圣旨家信”后,他只觉得自家家主的行为当真是抽象十足:“臣记得房相和杜相没得罪过您啊……” “你不懂……”楚王殿下难得有给王玄策上课的时候,所以他自然要好好显摆一番:“我可太了解我爹是个什么玩……嗯……是个什么样的昏君了。 他这人好大喜功,又情绪敏感,像是封禅这种人间帝王都向往的至高荣誉,他当然也会起心思——但很可惜啊,他不是本王,没办法让房相和杜伯伯他们就此事点头,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本王从侧面事先同他们打好招呼,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怎么样,玄策,谁敢说本王不孝顺?我比那昏君孝顺多了。” “殿下,您确定要掺和进此事?这可是皇帝和群臣之间的博弈,您要插手?!”智者千虑的王玄策,今日终究是失策了:“殿下,这可要不得啊!”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难,”楚王殿下闻言撇撇嘴:“之前本王在西北如日中天,金山祭天之时,我爹不是很中用,没能及时赶上,说起来,我这做儿子的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做到位——所以我想着等打下了高句丽,再让那昏君挑一座名山大岳去封禅,我想百官也不好就此说什么。” “殿下,打下高句丽,确实可以促成此事,但您也会因此变得和群臣们关系紧张……”王玄策从来就不怀疑自家家主能不能灭掉高句丽,从他跟随楚王殿下前往草原之后,他就坚定的认为若是楚王殿下想,那么高句丽就一定会被大唐征服。 “和文官们关系紧张点才好,”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反正朝中武将跟本王好得穿一条裤子,本王暂时还腾不出另一条腿来跟文官们……” “殿下,不要如此粗鄙……”王玄策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有画面感了:程咬金、尉迟敬德两位大将军笑呵呵地站在楚王殿下身边,魏征、唐俭二人则是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另一边。 而楚王殿下……咳咳……总不能是光着腚…… “不是粗鄙,”楚王说到这,又提笔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不要让小兕子吃太多甜食”,随后才道:“人要有自己的立场,本王的立场从来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家人,读书读书,教的是礼义廉耻、忠孝仁信,可这礼义廉耻、忠孝仁信,不就是在说一个人该心怀家国天下么? 祖母当年与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只知道靠在她怀中,张嘴等着她老人家给我投喂剥好的松子。 不过如今本王回忆起这些往事,从中细细想来,恐怕祖母那时已经对这个世界很失望,但是她却依旧对本王抱有一份希望。 而本王这个由祖母亲自抚养大的孙儿,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老人家再失望了。 哪怕祖母已经……故去,但是对本王来说,她一直都在本王心里。而本王可以欺天,却不能欺骗一直在本王心上的祖母。”楚王殿下说完,见王玄策已经沉默不语,脸上更是有了懊悔的神色,又是他故作夸张地朝对方扮了个鬼脸:“不好意思啊玄策,你要想从本王这捞一份从龙之功,哪怕是有点困难,不过将来咱们找着机会,还是要开一开玄武门——毕竟我窦氏家臣之中,武将如云,谋士……嗯……谋士……一、二、三……四……啊……谋士是有点少哦……” 楚王殿下开始忧虑了:“嗯……回头得找个机会,招收一下谋士……不知道杜伯伯他有没有软肋……” “殿下,您就不能再稍稍正经一会儿吗?”王玄策此刻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有些钦佩也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为人过分活泼外向的楚大王:“其实……殿下您也不缺谋士,只不过窦公不希望您过早接触到他们,就连臣……窦公其实也挺后悔,他曾经说过,不该那么早将臣送到您身边来……” “哇……”楚王殿下闻言气得双手环胸:“窦叔儿这人真是……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让本王身边多点儿谋士怎么了?啊?!一天天就宇文擎这样式儿的莽夫围在本王身边,本王能学的着什么好?!” “殿下,您在叫我吗?”——随着楚王殿下的此番话语落下,守在门外正抱着一只从山里捡来都山猫(猞猁)幼崽小心喂食的宇文擎抬头朝屋内喊了一句:“是不是王玄策言语间冒犯您了?唉……臣就说您不能像宠信臣这般宠信他,那小子不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主儿……您等着,臣现在就替您教训他……” “喂你的山猫去!”楚王殿下能耐着性子听宇文擎讲完这番话,那都是他难以令人察觉的温柔。 “——就这货……”楚王殿下在呵斥完宇文擎后,转头便跟王玄策提起了这位虎痴最近的莽夫事迹:“这货早前得知李靖李大将军府中养了一只老虎,他便一直对此心心念念,这次来了太行山,他就想进山寻虎,结果呢……虎没寻着,回来的时候捡了一只小山猫,如今可是宝贝得不得了呢……” “东施效颦,不过如此。”王玄策闻言自认默契地补了一手温柔刀。 “玄策,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本王的虎痴呢?”楚王殿下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玄策啊,你小子如今到底是飘了,居然已经开始攻讦你的同僚了?” “殿下……臣只是顺口接了一句,您……”王玄策是彻底被楚王殿下那进退有据的节奏给带崩了:“这事儿不是您提起的么,您不能反手就把臣给撇下了啊……” “这下知道被人撇下的滋味不好受吧?”听着王玄策口中的抱怨,突然,楚王殿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道:“玄策,本王不会撇下你们之中的任何谁,永远都不会。” 第698章 山贼,哪有山贼? “殿下……”王玄策没想到,楚王殿下临了又将先前被两人默契抛开的那个有些沉重的话题,给重新点了题。 “当然了,平常的戏弄不算。”楚王殿下没等王玄策感动哪怕三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转头朝屋外喊道:“宇文擎!王玄策骂你是个丑八怪,还说你老虎没寻找,就捡了个山猫,着实掉价。宇文擎,这事儿咱能忍?” “不是殿下……”王玄策现在好想骂脏话啊——自己明明只是说了一个成语,而楚王殿下居然将其“注解”得如此“详尽”…… 怎么说呢…… 这位大爷是真喜欢看热闹啊…… “王玄策!”——果然,此刻门外已经响起了宇文擎的怒吼,而那只原本被他抓在手中的山猫幼崽,这会儿已经被他放在了地上,小崽子在吃饱喝足以后,乖巧的趴在主人脚边,开始好奇地向竹楼内部张望。 “王玄策你给老夫等着……”——当宇文擎摩拳擦掌准备在楚王殿下的见证下一雪前耻之时,突然,远处传来了牛勇的声音:“宇文大哥,宽哥儿是不是在这里?长安来人了!让他赶紧来议事大厅这边!” ------------------------------------- “谁啊?这么大谱,还非得让本王亲自去见?”楚王殿下这会儿正勒着王玄策的脖子打算往屋外拖呢,结果在听到了牛勇的喊话后,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爹他亲自来了?不可能吧……” “殿下……殿下……”王玄策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束缚,可他没有一刻为自己的遭遇而义愤填膺:“陛下肯定是无法亲自前来,但是听牛勇的口气,似乎事情很急迫……” “哪里急迫?”楚王殿下闻言瞥了王玄策一眼:“你小子不要故作高深嗷,牛勇那是跑喘气了。” “……”王玄策一时竟无言以对。 “走了走了,”楚王殿下突然伸手揽过王玄策的肩膀:“咱们去会一会那狗……” “——哎呀魏公!怎么是您呢?!”楚王殿下在见到来人是魏征后,他顿时便收起来先前的目中无人和嚣张跋扈:“话说魏公,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是本王今天见到您,却为何觉得您比以往愈发的英俊了呢?” “呵……呵呵呵……”魏征这人向来是不苟言笑的,但是楚王殿下吧……他这人看起来就挺令人发笑的:“楚王殿下,臣只要家中的门房不再收到什么奇怪的礼物——比如说没事就收到云琅轩的烧鹅,雨花楼的羊肚,醉云间的三勒浆……” “哎呀……”楚王殿下见魏征再说下去,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可就全暴露了,于是他干脆自己把话给挑明了:“烧鹅是送给您夫人的,羊肚是淑怡喜欢吃的,至于三勒浆……我听说魏公您好就着醋芹下酒,三勒浆可是酒中极品啊……” “那楚王殿下为何不给臣送醋芹呢?”魏征见楚王殿下都主动承认了,于是他便也当着刚走进来的李怀仁这些小辈的面,直接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舒怡跟本王说……您夫人,也就是我裴婶婶不喜欢您吃那玩意儿,所以本王就只好送三勒浆喽……” “哇……”全程听完的牛勇这会儿也收起了往日的高冷,只见他朝楚王殿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这他娘的……全是知识点啊…… 活该宽哥儿你桃花朵朵开…… “……”魏征没想到,楚王殿下真就可以活得如此纯粹:“殿下,臣这辈子极少服人,但从今天起,您算一个。” “听见了?”楚王殿下闻言顿时转过头,对自己的一众好兄弟道:“回头等咱们回了长安,哥几个知道该怎么做吧?” “咳咳……嗯……”长安响马团的成员们闻言开始抓耳挠腮面面相觑,反正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跟楚王殿下对上眼。 但是有两个人是例外。 “表弟,做人不可以如此嚣张……”柴令武知道自家老爹跟魏征私交不错,但他认为自己这个做表哥的,有义务在关键时刻提醒自己表弟,在未来岳父面前还是低调点儿好。 当然了,他只负责提醒——如果宽哥儿不给魏征面子,他柴令武当然也不会给。 “明白!宽哥儿!”——相较于柴令武,李怀仁就更勇了:“不出三天,不出三天昂!我保证全长安的人都知道魏公对你推崇备至!” “你这竖子!”魏征没想到李怀仁这孩子居然实诚成这样:“你听话只听音吗?老夫是这个意思吗?!” “魏公您息怒……其实……我也是用功读过书的……但我觉着吧……您这话里好像也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佩服我宽哥儿啊……”李怀仁是知道怎么跟大佬对线的:很怂,但又没完全怂。 “罢了罢了……”魏征这次来也不是跟一帮小嘴斗嘴来了:“楚王殿下,陛下让老夫问您,这太行山的匪还用剿么?” “唉!”楚王殿下一听魏征说这话,就知道自家老爹怕是什么都清楚,现在就等他这个真正的太行山响马头子表态呢:“魏公此言差矣!您好歹也是贞观名臣——” “——臣这会儿又是贞观名臣了?”魏征没想到楚王殿下做人竟如此灵活。 “如果本王有需要,魏公您也可以是贞观奸臣对吧?”楚王殿下闻言开始发起了反攻。 “方才是臣的错,臣不该打断您……殿下您接着说……”魏征想起自家闺女儿隔三差五就跑到自己书房抱着自己的胳膊期期艾艾的同自己讲眼前这臭小子的好话,他就难受。 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小白菜,将来还得便宜眼前这头小山猪…… “山贼,哪有山贼?魏公啊,”楚王殿下的聪明才智在他接下来的这段话里可谓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你就这么跟我爹说,这太行山里就没有响马,那都是一些在过去几百年动荡里,因为接连战乱而流离失所,无处谋生之下,才被迫躲进山中求生的百姓。如今大唐盛世将启,这些祖祖辈辈都在太行山长大,也在太行山故去的百姓们,也该重新走出大山,让朝廷为他们编户入籍,给予他们重新开启幸福生活的希望。 只要咱们将这件事情妥善办好,那么本王相信,这不光是一项足以照耀历史长河的伟大功绩,同时也能很大程度上消弭当年因为我皇祖父下令处死窦建德,而让河北道的百姓们打从心底对朝廷生出的抵触情绪,魏公,您觉得如何啊?” “……”魏征此刻已经听傻了。 不光他,这议事大厅内的所有人,也傻了。 不是……这还是大家熟悉的楚王(宽哥儿)么? 怎的如此让我等感到陌生呢…… 第699章 一个人上山 “殿下……您这个想法很好……但……”立场坚定如魏征,此时也差点被楚王殿下给忽悠了:“这虽然是一项仁政,可怎么上升不到光耀史书的地步……” “魏公,这个重要吗?”楚王殿下闻言挠了挠脑袋:“本王不费一兵一卒就使得这十几万太行山的山贼接受招安,这传出去,我爹脸上也有面子啊……” “殿下……臣不是非要说那么难听的话……”魏征闻言微微抿了抿嘴唇,平复了一下内心的心情,随后才道:“在您大胜西北以前,陛下的面子可早就让您给丢光了……” “呐,魏公……”楚王殿下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你不也承认了,本王大胜西北以后,我爹在家里丢掉的那点面子,我这当儿子的可都在外边儿给他挣回来了,还翻倍!” “殿下,臣是这个意思吗?”魏征发现眼前这竖子是越来越难以招架了。 “魏公,我知道你喜欢本王,你不要不好意思。”楚王殿下闻言嘿嘿一笑道:“你放心,我将来肯定对舒怡好~~” “……”魏征现在很想殴打眼前这位大唐贤王,真的不开玩笑——你见过哪家拱完小白菜的山猪似楚王殿下这般嚣张的? “魏公,你不会生气了吧?”楚王殿下见魏征不说话,顿时便将脑袋凑到对方跟前:“本王只是说笑罢了……要不咱们再说回正事。” “唉……”魏征此刻想起离开之前,陛下还有太上皇对自己的嘱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将其递给楚王:“殿下,这是太上皇和陛下写给您的信,您——” “——你先等等,”楚王殿下只听了个开头,就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爹?和我皇祖父?他俩凑到一起给我写信?不是……他俩现在感情这么好么?还是说我爹禅位了?那不可能……哦……那就是我皇祖父复辟了……” “殿下这两者有区别吗?”魏征发现太行山真是好山好水好风景,能将楚王殿下这位天潢贵胄养的越来越癫:“信中的内容臣自是不得而知,但臣猜也猜得到,这是两位陛下劝您早些回长安的。” “你真没看?”楚王殿下一边调侃着魏征,一边拆开了信封,他先是将信中的内容粗略地扫了一眼,随后便将目光转向魏征:“魏公,我就说你平日里不该对我爹那么刻薄吧?现在好了,这昏君派你来邢州调查王大用,那不就是让你上赶着开送么,你听我的,邢州城你就别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本王这,正好,也跟怀仁他们这些生瓜蛋子好好分享一下您当年在瓦岗寨当响马头目的心得,这毕竟是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呀……” “别……楚王殿下……您可千万别!”魏征见楚王殿下居然是抱着这种心思将自己留下,原本还有些感动的他立马就摆手表示拒绝:“臣以后还要跟李孝恭、尉迟敬德、程咬金这些人见面,他们要是知道臣教他们儿子这个……臣怕哪天下了朝,走在御道上被人给暗中偷袭套麻袋……” “啊?你们也套麻袋啊?”楚王殿下总算是发现了两代响马之间的共通点——果然,这本就是源自血脉的传统技艺呀…… 不过…… 楚王殿下还是找到了魏征这段话里反驳的点:“魏公,这个其实您不用担心,常何又不是吃干饭的,每次大臣进宫,该有的搜查都有,所以程伯伯他们是断然不可能将麻袋带进宫的。” “殿下您从头到尾就只听进去了这事儿?”魏征发现自己从前真的是错怪虞世南和萧瑀了——这哪是块朽木啊,这他娘的简直是……算了,老夫是读书人,不能骂得那么脏。 “宽哥儿,这你就不懂了。”——如此有趣的话题,自然不会被楚王殿下的好兄弟们错过,只见程处默闻言突然对李宽开口解释道:“我爹说了,他以前下山抓舌头,就是脱了外衣,将其往对方头顶上一罩,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嗯……关于得手以后事情,他没说,我再问……就挨揍了……” “原来如此,”楚王殿下表示受教了。 “……”魏征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这的确是程咬金能干出来的事……” 他说的不是程咬金拿外衣当麻袋这件事,他说的是对方居然能在做了国公以后,还骄傲的将这些当响马的经验分享给了自己的儿子…… 也是绝了。 “魏公,咱们话又说回来,这邢州城您就别去了,挺危险的,那王大用已经知道本王这个“羊首山虎头将军”的真实身份了。”楚王殿下平常虽然混账了点,但是他做人还是有底线的,所以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魏征羊入虎口。 “殿下,臣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前往邢州调查王大的罪证,与您做没做这太行山的山大王,毫无关系。”魏征闻言摇了摇头道:“况且臣身边也不是没有护卫。” “啊?你不是一个人上山的吗?”楚王殿下听闻魏征此言,于是好奇地问了一嘴。 “臣将人马留在了山下。” “为何?” “……”魏征觉得楚王殿下有时候是真不知道自身的风评有多差:“臣担心您为了不泄露身份,将臣的护卫全都给留下了。” “咳咳……”虽然魏征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但是一旁闻弦知雅意的王玄策却绷不住了——魏公其实就是担心自己这一行人被记仇的楚王殿下一锅端,都给扣在了太行山,如此一来,他就辜负了陛下,没能完成此行的任务。 “魏公,要不你还是留下吧,我回头跟玄策说一下,打从今天起,你就是本王这羊首山的大军师了。怎么样,够有面子吧?”楚王殿下说完这些,见魏征还是沉默,便干脆继续给对方画起了大饼:“魏公,只要你留下,那王大用压根就用不着你去调查他,他自己就会暴露一切,你要知道,以本王的智慧,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此人在邢州犯下的种种罪行?” 第700章 人生是旷野 “殿下,您为何非要让老夫陪您在这太行山当响马呢?”眼前尚且不知楚王殿下准备让自己的昏君父亲将来封禅的魏征,自然看不出楚王殿下这是在保护他的同时,准备拉拢他。 “魏公,人生是旷野啊魏公!”——知道眼下说出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对方必然炸刺的楚王殿下,只能选择迂回战略:“您难道就不想重新体验一回当响马的感觉?重温一下过往的燃情岁月?” “魏公,我给您翻译翻译。”柴令武不知何时来到了魏征身边,笑呵呵对他道:“宽哥儿的意思是,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魏征没有理会楚王殿下的“响马翻译”,他只是看着小词儿准备得如此充分,可谓是一套接着一套的楚王殿下,说实话,他的确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婉拒对方。 所以…… 他选择了果断且强硬的拒绝。 “楚王殿下,臣明白,您不让臣去邢州,是担心那王大用狗急跳墙,对臣以下犯上。可是臣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自然便要对朝廷负责,为大唐,为陛下效忠——眼下虽然形势严峻,可臣若是退缩了,那么臣上对不起此番对臣抱有极大期望的陛下,下则无颜面对这些年来被王大用鱼肉的邢州百姓……” “你先等等,”楚王殿下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只见他先是瞟了一眼站在李怀仁身边的单天常,随后对魏征道:“王大用有问题,这事儿我爹其实早就知道?” “……”楚王殿下此言一出,魏征顿时便明白为何他出发那日,太上皇会在太极殿上提着束带逼着儿子给孙儿写信了。 好吧…… 这事儿自己还是照实说吧:“殿下,您离开长安后,又过了几日,陛下突然派人将臣叫到了宫中,然后当着太上皇的面给您写了这封信,随后便告诉臣,让臣前往邢州调查王大用,顺带将信交给您。可臣在半道上却收到了窦师纶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您在太行山当起了山大王,如果臣要把信送到,就得前往此处……” “窦叔儿……”楚王殿下有点儿不知道该说啥好了:“他还是那么放心不下本王……” 随后,又是片刻沉默。 “魏公,真要走?”楚王殿下眼见拦不住对方,所以干脆朝对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成,为表诚意,本王亲自送你下山。” “不敢劳烦殿下。”魏征闻言微微躬身,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臣自行离去便是。” “这山上有老虎。”楚王殿下见状开始出言恐吓魏征。 “臣也不是两手空空前来。”魏征说着,伸手拍了拍腰间的佩剑。 “那老虎箭法很好。”楚王殿下开始明目张胆的对魏公表达他身为山大王,那过分豪横的关爱之意:“所以本王打算派些人护送您下山,然后随您前往邢州,您以为如何?” “……”魏征看着眼前这头箭法很好的“老虎”,他再次感受到了不同于李二陛下的胸怀坦荡,但也别有一番滋味的王者风范:“那臣……就此谢过楚王殿下。” “唉!魏公严重了。”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随后他在自己的兄弟中挑挑拣拣,找了俩“靠谱”的:“怀仁,处默,你俩这次就跟随魏公前往邢州,在他身边好生历练一番。” “唯!”李怀仁和程处默当即恭声领命。 “殿下,您刚才也说了,此番前往邢州,危险重重……”魏征一听楚王殿下要把李怀仁和程处默交给他,他顿时就急了:“此事万万不可啊!” “没事儿,”楚王殿下闻言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魏公啊,你……算了……等回头你就知道本王为何信心十足了。” “这……”魏征闻言还要再劝。 “魏公,”一旁见此情形的李怀仁,突然朝魏征抱拳一礼:“您放心,这次小子随您前往邢州,一切都听您的吩咐,绝不乱来。另外,宽哥儿刚才下的是命令,不是要与您做商量,所以您莫要再劝他改变决定了。” “魏伯伯……”程处默平日里就怵魏征的,但这会儿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您就放心吧,宽哥儿既然有把握,那就代表他给您的那些人一定能护卫我们的安全——虽然平常宽哥儿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不会开玩笑的。” “瞧瞧,”楚王殿下闻言骄傲地抬起下巴,对魏征傲然道:“你们这帮奸臣跟我爹那昏君属于是相得益彰,凑合着过,但是本王和本王的兄弟们,却注定跟你们不一样。” “……”魏征还能说啥呢,再说下去就是自己找没趣儿了。 于是,在羊首山短暂停留半日后,魏征便带着李怀仁和程处默下山了。 “宽哥儿,你为啥非要选怀仁和处默,不选我和勇哥儿呢?”在送别之际,房遗爱不知何时来到楚王殿下身边,指着在远处山道上渐渐归于渺小的三人,对楚王道:“我觉得我和勇哥儿比较能打唉……” “跟能打不能打没什么关系,”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随后只见他伸出手,先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接着缓缓道出实情:“怀仁需要立下一些功劳,才能让他那偏心的父亲明白自己那看似一无所长的小儿子其实也很有出息,至于处默……你就当他是去凑数的吧……” “那为啥不能是我啊……我也能凑数啊……”房遗爱闻言有些不满道:“宽哥儿,我也是你的好兄弟,你可不能偏心啊……” “你懂个锤子……”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赏了对方一记板栗:“滚回去练你的马槊去!我晚上要看到你有长进,不然揍你!” “哦……”房遗爱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恨呐……明明自己也是奔着建功立业来的…… 唉……也不知道等回去以后,高阳那丫头见到寸功未立的自己,会不会嘲笑自己先前是在胡吹大气…… “想啥呢?”楚王殿下见房遗爱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不由有些好奇道:“你小子又尿炕了?” “唉!宽哥儿!”房遗爱发现这老大真挺冒昧:“没有的事!我那天就是半夜起来喝水,失手打翻了茶杯……” “哦,那你喝茶的口味挺重。” “……”房遗爱眼见斗嘴斗不过,动手……那更是没胆量,于是他干脆破罐子破摔,跟李宽说了实话:“就是我这次在离开前,跟高阳保证过,我一定会立下功劳,可高阳……高阳说只要我能在关键时刻保证你的安全,就是立下功劳了。虽然这话也对……可我听着总是不得劲啊……” “高阳那丫头啊……”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嘴说说的是让你保护我,可你自己想吧——我什么身手?用得着你保护啊?反倒是你小子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吧……” 第701章 大方还是小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楚王殿下正在给未来妹夫指点迷津,另一边,魏征自打下了羊首山,见到随他一同前来,但并未上山的张宝相后,他的脑瓜子就一阵嗡嗡的疼:“张将军,赶紧走!赶紧走!” “怎么了魏公?山上的响马杀过来了?可如今这片地盘的统领不是咱楚王殿下么?”——张宝相着实也是个妙人,虽然这回他回朝中述职时被李二陛下临时加派了一趟公差,可他似乎压根就没有什么使命感在身上:“魏公,如果来人是楚王殿下的人……咱们其实应该放弃抵抗的……” “张将军,你是在同老夫说笑吗?”——魏征听闻张宝相居然说这样的丧气话,不由眉头一皱:“陛下可是将五百玄甲军都交于你统领,你怎可……” “魏公,你懂啥啊……”张宝相发现只要是个外行,都觉得唯有陛下的玄甲军才天下无敌:“先别说楚王殿下的黑衣死士是何等强悍的存在,就是他麾下的窦氏部曲,那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兵员素养,武器、甲胄、马匹的配置,可都不输陛下的玄甲军,甚至可能还要强上一线,所以咱们真要拿这五百玄甲军跟人楚王殿下碰一碰,其实也就比鸡蛋碰石头强那么一点点儿,极为有限的那么一点点儿……” “你怎的如此长楚王志气,灭自己威风?”魏征虽然眼下已经开始慢慢尝试接受某个没染黄毛的“黄毛”未来会成为自己女婿的事实,可他这会儿还是觉得生气:“陛下的亲兵,怎么可能比不上……” “魏公……”张宝相见魏征还要表达不满,于是他干脆举手示意对方先安静:“事实胜于雄辩,当初西北大战,我虽然只是在后方留守,可是楚王殿下创下的那些战绩,我也是清楚的——能够硬撼人数超过己方数倍乃至十数倍的突厥精锐铁骑,除了楚王殿下和他麾下的部曲死士,我就没听说过还有谁能做成这样的壮举。魏公,你真的小瞧了楚王殿下。” “……”魏征听完张宝相的这番话,他抿了抿嘴,随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我们都小瞧了楚王殿下……” 魏征此番感叹过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之后。 “魏公,人来了。”张宝相突然看着远处山道上快速奔来的黑衣人,他脸上渐渐涌起喜色:“好家伙……看着人数已经接近两百,楚王殿下还真是大方啊……” “那竖子……是挺小气……”魏征还以为张宝相是在讲反话。 “魏公,你还真是……”张宝相见状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他亲自上前与对方进行接洽。 但随后他得到的回复是:这些黑衣人并不跟随魏征的大部队进入邢州,但他们会分散潜伏在他们的四周,即便入了城也是一样,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们会第一时间从暗中杀出,作出支援。 这也是在张宝相看来,最好的方式。 “魏公,这次真的妥了。”张宝相返回队伍后,那些黑衣人又重新消失在山林间。 “暗中护送?”魏征显然是了解楚王殿下的:“楚王殿下这是打算等王大用自韬死地啊……” “可惜是拿咱们作饵。”张宝相闻言呵呵一笑,倒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毕竟唐公都能被楚王殿下拿来打窝,那他和魏公……也就不稀奇了。 “在这件事情上……你莫要误会楚王殿下,他本来是打算将老夫留在山上当……当……” 正所谓由简入奢易,但如果将这个过程反过来,那就比较困难了。 比如现在,魏公这会儿连“响马”两个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这倒不是他爱惜羽毛不肯承认那些人生处在青萍之末时遇到的窘况,实在是…… 他先前在山寨内见到楚王殿下之时,楚王殿下身边的王玄策,很容易就让魏征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当然,他年轻的时候要是遇见楚王殿下,他可不会给对方当什么军师——他会连夜收拾细软,赶在黎明破晓前悄悄跑路。 “魏公,您这是真拿楚王殿下当自家女婿看了啊?”张宝相虽然官阶不高,但那是在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李绩这样的朝中大佬面前,事实上,有些话,还真就他这个官阶稍逊一筹的武将才有资格在人家面前说。 “呵……”魏征算是一下子被张宝相的问话给气乐了:“自家的小闺女儿硬是喜欢,老夫能怎么办?但这并不影响老夫保持说话做事,实事求是的原则,你不要对此有什么误会。” “没误会……没误会……”张宝相闻言呵呵一笑,本来他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的,谁知魏公上了一趟羊首山,脾气居然还变好了不少——要知道,在他们来时,这一路上,魏公可是三番五次跟自己表示要将当响马的事情状告到御前,可眼下,事情似乎又有了新变化。 “张将军,老夫先与你提个醒。”魏征此刻压根就不想跟张宝相谈论这些令他感到糟心的私事,所以他干脆跟对方聊起了公务:“陛下早先就定下规定,大唐的军队,无故不得入城,这次你我虽持有圣旨,可是在未宣读圣旨之前,大军也只能在邢州城外驻扎。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魏公,您的意思是……”张宝相显然不需要魏征继续说下去了:“那王大用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那这么说来……更显楚王殿下英明啊!” “你能不能别提那竖子了?!”魏征没想到这也能被张宝相找到拍楚王马屁的机会:“说起来……楚王殿下的确是有长进,他居然知道派人暗中盯着这一切,这样也好……若那王大用真的丧心病狂……” “魏公,您到底要我怎么说您才能相信,有楚王殿下给的这些人手,他王大用哪怕是联合邢州守备周凌,打算让整个邢州的守军蜂拥而上,也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 第702章 无一生还 “那周凌也是个蠢的……”魏征闻言叹了一口气:“酒色财气……终究是让他迷失了本心……” “周凌该死,”张宝相闻言脸色一冷:“老夫要亲自送他上路!” “当年,他可是随你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啊……”魏征闻言看了张宝相一眼:“看在这一路行来,你这人对老夫胃口的份上,你要杀周凌,老夫届时可以为你代劳。” “魏公,您的好意末将心领,可是我若不杀他,事后陛下那边我该如何向其交差?”张宝相现在看魏征,发现对方其实也没那么性情古板了:“这是陛下在给末将一个机会,末将该珍惜的。” “行吧……”魏征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随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即刻上马整顿了队伍,接着便奔赴邢州。 ------------------------------------- 邢州城,太守府。 王大用现在浑身都在打颤。 “你……你是说……”王大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当时居然听信周凌的建议,指使手下做出了“税银被劫”、“官差被杀”的惊天大案,然后将这罪名直接扣在单天常的头顶上,打算以此一石二鸟——既平了这些年他贪污造成的亏空,同时也将太行山的三大响马势力之一的断魂谷拉到自家的战船上。 现在好了……玩砸了…… 当王攀在前几日归来时,告诉自己那太行山的虎头将军就是楚王殿下时,他便已经陷入了一日三惊的状态里。 不止他,包括那个杀神周凌,眼下也将自己关在军营里,身边更是派了重兵把守,生怕楚王殿下什么时候就来取了他的小命。 大家其实都怕了。 都恨不得趴在地上,将脑袋磕得“嘭嘭”响——只为求楚王殿下大军杀到之时,给他们一家老小一条活路。 但现在…… 魏征居然也来了…… 那完了……一切彻底玩完了…… 若是楚王殿下先到邢州,对方杀了自己和周凌,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 自己和周凌死了,楚王殿下气也出了,事情可能就此打住,不会再有人继续追查下去。 毕竟太原王氏也不是摆设。 可偏偏这次来的是魏征…… 就他那一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这件事情迟早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族兄,现在怎么办?”王攀此时看着王大用,眼中的神情很是复杂:“要不……我们提前自戕谢罪?” “不可……”王大用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王攀,随后,他突然止住了发颤的身体,开始缓缓开口道:“攀弟,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抢了你的入仕的机会,可实际上事实并非如此——那是族中长老的决定,而他们的意志,却不是当时我这个还人微言轻的家族小辈能够影响的。 你之所以失去机会,是因为你当年性情太过狷狂。在你得知自己会入仕的第二天,你便伙同几个好友试图强行霸占一家酒楼老板的私产,说实话,你这样的人,是注定走不了仕途的,你纵然再聪明,心性这一关,终究是毁灭你一切的根源。” “……”王攀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意外得知了自己被家族放弃的真相:“我……” “攀弟,我当时要走你,并非没有私心,我的确需要人来帮我。可那个人,却不一定是你。”王大用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你当年霸占那酒楼老板的私产是假,看上他未出阁的姑娘是真,可你知不知道,那位姑娘,当年便已经是族长的人了……你啊……”王大用说到这,突然站起身,随后他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起,已经开始浑身发颤的王攀:“这么些年,我一直自认对得住你,可你觉得我亏欠了你,这个误会,我一直都知道,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在今日将其解开么?” “族兄……我……”王攀此时哆哆嗦嗦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不觉,他已经泪如雨下。 “我们兄弟二人,这辈子的手足情谊怕是要到头了……”王大用说完凄惨一笑:“但我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大哥!”王攀突然猛地拜倒在地:“是我对不住你!我……我……” “你莫慌,”王大用继续用一副平淡的语气开口道:“我们两个人,不一定都要交代在这里,魏公要杀人,我王大用自个儿把脑袋伸出去就是,我这辈子作恶多端,下辈子估计得当鳖孙子,可当鳖孙子那也是下辈子的事情,这辈子,我还是不愿意缩头。” “族兄!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王攀在这一刻只觉痛苦莫名:“我们可以去求族长,求他出手保下我们!” “我们不去求,族长或许还会保下我们的家人。一旦我们去求了,这事儿就完了,族长会认为我们这是在威胁他,即便我们只是去求人。”多年的官场浮沉,王大用其实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族兄……”王攀脑中已然混沌一片。 “攀弟,听我的,眼下你便出城,我已经在城外为你打点好了一切,届时你只管带上你嫂子还有两个侄儿离去,自此天高海阔……攀弟,我们兄弟,总要活一个。”王大用此时看向王攀的目光满是真诚:“这些年来……我们兄弟之间终究是有着不小隔阂,但……今日之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怨恨我……” “兄长!”王攀听完顿时泪如雨下。 最终,王攀还是走了。 让他最终妥协的理由很简单:这件事情他们总要给出交代的,但他王大用死了便已经是交代,至于他们的家人,还是别寄希望于自己死后,旁人会将其妥善照顾。 “攀弟,我只信你!”王大用只用一句话,便让王攀重新找回了斗志。 “兄长,你放心!”临走之前,他跪在王大用面前恭敬三叩首:“以后嫂子还有云儿、名儿,我一定好生照顾,绝对不让他们受委屈。” “攀弟,大恩不言谢。”王大用说完起身朝王攀跪地一拜,而后者没等他拜下去,便抢先将扶住了他的胳膊:“兄长!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在王攀离开太守府后没多久,书房中,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的王大用坐在书桌后,看着头顶的房梁思考了片刻,随后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管家道:“有没有叮嘱他们,将事情做得干净些?” “家主,这个您放心,王管事自知这些年来他背着您贪污的种种罪行即将暴露,所以悄悄挟持了夫人和两位少爷打算出城逃命,被您发现后派人追赶,最终……”老管家说到最后,他深深看了王大用一眼,才声音低沉道:“马车失控坠崖,四人无一生还!” 第703章 上一个名字 “很好,”王大用见老管家已经执行了自己的命令,于是满意地点头道:“辛苦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老管家闻言有些怯弱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家主,您为何要将夫人连同两位少爷……” “我没得选,”王大用见一向忠厚的老管家还是问出了那个应该让他感到心如刀绞的问题,眼中不禁闪过一阵泪光:“如今事情败露,我王大勇一家老小不死绝,族中怎么安心?唉……只是可怜了我那留在太原的小闺女儿,但愿族长能看在我王大用为他这些年披肝沥胆,不遗余力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给那孩子留一条活路……” “家主……”管家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王大用,于是他抿了抿嘴,又道:“老奴可以想办法让夫人和两位公子假死脱身……” “老何,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故意试探我呢?”王大用见老管家终究还是识破了一切,于是他只能无奈苦笑道:“稚子无辜,老何,何公,此事算我求您成么?” 王大用说完这些后,随后径直从座位上起身,来到那位因为一声“何公”而愣在原地的管家面前,俯身拜了下去。 许久之后。 “家主,起来吧。”何管家在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他那原本佝偻多年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如松柏般挺立:“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个不重要。”王大用依旧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自己的管家,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滑稽,可两人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突兀:“只有这一件事,算我求你!只有这一件事!请你当做不知情……” “武德六年,当今陛下那会儿还是秦王,在秦王平定了河北道后。七年,朝廷将您派来邢州担任太守,臣也是在那时,成为了您的管家。嗯……可能是臣成为管家的过程有些……离奇,所以您当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被唤作“何公”的老人,这会儿还在一本正经的思考为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被王大用察觉。 “呵……”王大用在老管家说完这番话后,突然发出一声苦笑:“在何公您成为我的管家之前,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府中已经先后有过八位管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倒在了那个位置上……” “可能是老夫命格够硬吧。”何公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他又纠正道:“前面那八位,也不是啥好鸟儿,都是五姓七望那些门阀世家派来的,太原王氏……怎么说呢,对你其实并不上心。所以老夫才看不下去,特地来府上给你搭把手。” “阁下命格确实够硬。”王大用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倒是我该好好感谢您……自打您当上这个管家,这么些年,我府中从来就没有出过任何事……” “这就是大人聪明的地方了。”老管家此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个“窦”字,随后将其拿给王大用:“数一数,这个字有多少画?” “不用数,十三画。”王大用对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太行山到底是谁在做主。 “当年老夫人故去前,留下的强人或势力,就如同这个‘窦字’的十三道笔画,各有各的锋芒。比如说,这一天师,两国主,三山匪,四鹰扬,五尾狐,六豪强……”老人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老夫不才,恰恰就是这“五尾狐”之一,我不姓何,至于我的真名……嗨,其实过了这么久,老夫好像也只记得自己姓窦了,老夫的上一个名字……好像叫……曹湛?” “……”王大用此刻看着眼前的老管家,他的心中再度掀起滔天巨浪——曹湛,那是当初跟着刘黑闼造反的大将啊……都说当年刘黑闼兵败后,此人便下落不明,世人以为多半是死了,谁知他居然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这么……精彩…… 不……或许应该换一种说法,这位……强人,他的上一个身份是曹湛……仅此而已。 窦氏……窦氏! 果然,只有太穆皇后主掌的窦氏,才是真正强大到让五姓七望都感到惧怕的存在。 而窦渭那个废物……哈哈哈……他倒是以为自己做了鸡首,便胜过凤尾,殊不知……自己到底是多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念至此,王大用不禁笑出了声:“好……好好好……老夫原本以为,这一仗老夫输在小瞧了楚王殿下,殊不知……老夫一开始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彻彻底底啊……” “你的孩子和夫人,我们会保下来,并且将其送到海外,交给李靖的义兄——虬髯客照料,解你后顾之忧。”老人见那王大用此刻好似发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但那些巨额的钱财,他们带不走。” “我有一事不明。”突然,王大用止住了笑声,转头看向老人:“这些年来,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为非作歹,却始终无动于衷,如今却又不许我的妻儿带走那些钱财,为何?突然良心发现?” “这天下是那李二的天下,不是我家楚王殿下的天下,老夫为何要操这个心?”听完王大用这番好似诛心的问话,老人冷冷一笑:“如今却又不同了,我家楚王殿下来了河北道,来了邢州,那么老夫就不能任由你将这些被你贪污的钱财交给你的妻儿带走,这很难理解吗?” “不难理解……”王大用此刻当真是全明白了——这些窦氏家臣,早就对人世间的各种丑恶司空见惯,或者说,除了他们自己恪守本心以外,旁人的善恶起念,他们只会将其当做视而不见。 第704章 还是要捶 “王大用,你想要的老夫都给你了。现在,该你付出代价了,对么?” 随着老人说完这句话,书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何……窦老先生需要我为您做什么。”王大用知道自己的命门已经被对方扣住,他再试图挣扎,也没机会了。 “做好你该做的,你既然是个罪该万死的贪官污吏,那么就好好继续当这个罪该万死的贪官污吏。那魏征进入邢州城后,你要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手段,往他身上招呼。除了不能杀死他以外,你就是将他断腿割肉也没关系——我家楚王殿下虽然觉得自己早知人心险恶,可这并不够。或者说,他应该亲眼见一见,什么是真正的狗急跳墙。 老夫需要你做好这条跳墙狗,给我家楚王殿下长点见识,就这么简单。”老人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如今是贞观年间了,人命比前隋金贵千倍万倍,所以你自己掂量着办如果要死人,记得让你的那帮家将和周凌的亲兵上去送死,他们早就该死了,不是么?” “是……的确如此……”王大用此刻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比是一头修行千年的老妖怪,自以为得道飞升,殊不知飞升之后,他也不过被真正的天之骄子拿来“长见识”的……玩意儿? “记得找好地方再动手,别牵连无辜。”老人见王大用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后,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倒也不似窦渭那般废物……” “……”王大用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跟老人在“窦渭铁废物”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当然,王大用他自己也被划入进去了…… 就挺让人无奈的…… ------------------------------------- 在王大用和自己的管家于太守府书房“见真章儿”之时,张宝相也派遣了手底下的官兵,前往邢州城通报自己和魏征要率军进城的消息。 可他等来的,是自己曾经的副手周凌的亲笔信。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里面包含着周凌对张宝相最真挚的情感:滚远些。 “我他娘的……”先前还跟魏征说“一切求稳”的张宝相,这下可是真的被激怒了:“这狗杂碎,他是要造反呐他?!如此顶撞上官……”张宝相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魏征:“还有御史!他这是在自己的衙门口拴好了上吊绳,只等上路了是吧?” “张将军稍安勿躁!”魏征见张宝相此刻如同炸了毛的楚王,不由有些不喜:“是谁先前说要完事求稳妥的?你现在这副样子,岂不是中了人家的激将法?” “魏公你不懂……周凌那小子这是犯了军中大忌!我张宝相自认从未亏待过他,结果如今倒好,他周凌作困兽之斗前,还狠狠落了老夫的面子……这直娘贼……这直娘贼!”张宝相此刻的胸膛剧烈起伏,简直像是要炸开一般:“我要生撕了他!” “你骂人倒是比楚王殿下有品。”鉴于楚王殿下没事儿就嘴上“牵挂”着自己,魏征如今也学会了对楚王殿下有“牵挂”,只见他在吐槽完张宝相沉不住气后,接着开口道:“周凌此举,或许藏着深意。” “深意?”张宝相闻言眉头一拧,随后展平:“我深他#¥……#¥……¥#¥%¥@#!!¥@#%@#~~!!” 张宝相此刻输出的脏话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魏征此时也不知道,到底是楚王殿下影响到了军中的这些杀才,还是这帮杀才带坏了楚王殿下。 反正…… 一个个瞧着是越来越像蛮夷了。 ------------------------------------- 邢州场外,张宝相在怒吼骂娘,羊首山上,楚王殿下也在激情开骂。 “你们哪个夯货把本王送给小兕子的礼物给拆了?找打是吧?!”楚王殿下看着手中已经沾了灰,外带散了架的木雕小马驹,他只觉脑仁儿都被气得生疼:“本王雕了整整半个月啊!才有这么一个像样的成品,回头本王还得送稚奴一个……你们……过分呐!” “宽……宽哥儿……”——作为此事的罪魁祸首,柴令武这会儿臊眉耷眼地来到了楚王殿下面前:“其实也不能都怪我……若是遗爱和侯云不与我发生争抢……这小马驹也不会摔……” “……”房遗爱和侯云此时还能说啥呢,按照宽哥儿现在的火气来看,令武一个人确实是有点扛不住,所以他俩才鼓捣柴令武上去坦白,随后自己闪现跟上,直接开送。 “你们仨!欠揍至极!”楚王殿下也明白事已至此,不如先吃饭的道理,可他现在就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本王真该在送魏公离开时,将你们也给捎上!” “殿下,您这就多少有点为难魏公了。”关键时刻,王玄策还是选择了及时救场:“要不臣给您出个主意?既然这马驹已经摔坏了,不若让他们三位亲自来雕刻,这样既弥补了他们自己的过错,也能让楚王殿下您不用那么累。” “对对对!这小马驹我们会雕!我们来雕!宽哥儿你就别生气了!” “你们仨会?这很难的!”楚王殿下闻言狐疑地看着自家团伙中的三棒槌:“雕不好,俄还是要捶你们滴!” “宽哥儿你这是瞧不起谁呢……一个木雕而已嘛……能有多难啊……”侯云闻言瞥了一眼楚王殿下手里的小木雕,说实话,他们也是刚才才知晓,原来他们摔坏的是木马。 起先房遗爱以为那是一只大狗,侯云觉得是一头犀牛,只有柴令武靠谱一点,他觉得那是只正在跳舞的……大象,因为只有大象的鼻子才那么长。 “那你们仨赶紧去赶工,本王只给你七日时间。”打算给长乐、兰陵也送一只木雕的楚王殿下,最终还是妥协了:“别都雕小马,小鱼小鸭子的也行,反正要看着就喜人,对了,玄策,本王写给我爹的家信,你送出去没?”楚王殿下话说一半,突然又想起了正事。 “送出去了……”王玄策闻言脸色有些绷不住:“您放心,快马加鞭之下,要不了多久,陛下就能收到您的圣……家信了。” 第705章 根本不配本王出手 “嗯……”楚王殿下在听完王玄策禀告后,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但愿那昏君能明白本王这当儿子的良苦用心吧……” “殿下,您这说话的语气……”王玄策有点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家的楚大王了。 “唉,玄策啊,本王如此放荡不羁,那都只是表象而已,其实吧……”楚王殿下说到这,恰到好处的将目光转向还没走的房遗爱。 “其实我们宽哥儿……有一颗赤诚如骄阳般火热的内心?”房遗爱说着转过头,有些迟疑地望向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做好木雕的侯云:“是这样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相比房遗爱的迟疑,侯云就显得坚定的多:“宽哥儿,旁人误会你,那都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接触过,而在我看来,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忠孝两全,仁义无双!你们瞅瞅——”侯云说着,上前拿走李宽手里的木雕,向王玄策和房遗爱二人展示:“宽哥出门在外都没忘了给弟弟妹妹们雕木雕,这是,这就是长兄如父啊!” “唉?!”楚王殿下没想到啊,自打李怀仁和程处默跟随魏征去了邢州,自己的响马团中,忽然又崩出来个侯云开始抢戏:“我说侯云……你是不是忘了我在家中行二啊?” “太子殿下是储君,储君自然得单拎出来放一边,所以宽哥儿,你其实才是……”侯云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李宽一脚。 “你小子少整这么抽象的活儿!”楚王殿下一边对侯云“情到深处拿脚踹”,一边没好气地已经开呆的房遗爱道:“你小子可别学他!” “哦……嗯……”房遗爱此时亦觉得侯云这小子是反骨长在在外边儿了——虽然太子殿下跟他们交情一般,但是在宽哥儿面前,你居然还敢说出那样的话……着实是有些欠揍了。 就在楚王殿下准备好好修理侯云一顿的时候,突然,姜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殿下,大事不妙!邢州那边可能要打起来了?” “啊?”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略微分心,通过邢州那边的暗影刺客视角查看了一下情况,发现姜盛的情报似乎不准,但他也不好明着否定,于是只能故作诧异道:“怎么说?李怀仁和程处默把魏公给揍了?” “他俩要那么有出息就好了……”侯云闻言从地上站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宽哥儿,你不能因为忠言逆耳你就……” “你滚犊子吧你,”楚王殿下闻言瞪了一眼欠收拾的房遗爱,随后他将视线投向已经来到近前的姜盛:“什么邢州那边要打起来了?怀仁和处默将魏公给揍了?” “他俩不可能这么有出息。”姜盛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给出了和侯云一样的回复。 “宽哥儿,你看!”侯云此刻用手指着姜盛,满脸的悲愤:“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楚王殿下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啥好了——什么是刻板印象?这就是! 他李怀仁和程处默,怎么就揍不得魏公了? 唉…… “殿下,您有所不知。”姜盛此时没空跟侯云掰扯闲话,只见他一脸焦急地对李宽道:“臣方才得到消息,咱家的一位老家家臣准备逼着那邢州太守王大用在临死前拉上魏公当垫背,这会儿……邢州城的太守府内,已经被邢州守备将军周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魏公和他的副手张宝相张将军自投罗网呢!” “啊?不是……”楚王殿下这会儿脑袋有点懵:“这消息你哪得来的?” “啊?这个……窦家在邢州太守身边布置的可不止一个内应……”姜盛闻言先是挠了挠脑袋,随后便继续解释道:“邢州作为靠近太行山的大城,咱家当然要花心思往里面塞几颗钉子,不然如何能安心?” “好吧……”楚王殿下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现在……” “殿下,要不您给臣一些人手,让臣率队前往邢州城?”姜盛没等楚王殿下把话说完,便主动开口,表示要去邢州帮忙。 “等你去?”楚王殿下闻言摆了摆手:“等你到了魏公怕是都凉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咱家的家臣在邢州这么拽?都能逼着太守跟朝廷派遣的御史玩命了?” “这位窦公算是最老一辈的窦氏家臣了,”姜盛闻言抿了抿嘴,随后看了一眼左右:“我接下来的话,你们要听可以,但是记住听过之后别出去乱多嘴。” “姜大哥,我你还信不过?”房遗爱本来都打算主动退场了,谁知道姜盛居然还打算将他留下旁听。 “姜大哥,你信得过遗爱就该信得过我,”侯云这时候也不打算走了:“我比遗爱靠谱多了。” “你俩待会儿找地方单挑去,”楚王殿下都不用等,他只是瞥了一眼准备上前动手的房遗爱,接着又对姜盛道:“你接着说……” “殿下,”一旁的王玄策本来想开口劝家主慎重的,可当他一声殿下叫出口,三个愣头青同时转向自己时…… “臣知道您事先有安排,”王玄策觉得真是越来越没节操了,眼瞅着事不可为,他便干脆打消了劝说楚王殿下将人屏退的想法,开始说起了不痛不痒的话:“可臣担心邢州太守府里的埋伏太多,再加上场地限制……” “玄策,你想啥呢?”楚王殿下闻言皱起眉头:“那可是两百黑衣死士,太守府……太守府又能藏得住几个人?呵……”楚王殿下说到这,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总有人觉得本王如今很少发兵是因为本王贤良的缘故,殊不知……本王不发兵,是因为那些臭鱼软脚虾根本就不配本王出手啊……” 王玄策听闻楚王殿下此言,他抿了抿嘴,脑海中不知为何就浮现出了当初在草原的经历。 好吧……自己这个烂借口找的确实没水准。 第706章 楚王殿下和枣阿翁 “宽哥儿,有点过了……”房遗爱虽然是楚王殿下的忠诚小老弟儿,可他还是不喜自家老大如此时这般犯下傲慢之罪。 “等将来你就懂了。”楚王殿下闻言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很随意地伸了个懒腰:“姜盛,你继续说你的。” “是,殿下。”姜盛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他沉默片刻,待捋清了思绪,才缓缓开口道:“说起来,这位……在窦氏家臣中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如今河北窦氏的家主窦渭,跟这位窦獨(通‘独’)窦阿翁,是一个辈分。” “嚯……”楚王殿下已经不需要姜盛接着说下去了:“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本王记起这老头儿是谁了!” 想当初……楚王殿下还年幼,某日傍晚,他跟皇祖母饭后在自家后花园里遛弯的时候,路过池塘边,恰巧就碰见一位老头儿蹲在台阶上弯腰洗冬枣。自己看着嘴馋,就吭哧吭哧地跑过去找老人讨要,谁知…… 老人望着他嘿嘿一笑,接着一仰脖,便将手动的冬枣囫囵吞进嘴中,接着在楚王殿下心碎的目光中一顿大嚼。 这怪老头儿可是一点都不惯着楚王殿下这位小孩哥儿。 可偏偏楚王殿下还真就因此对他印象颇深。 而且……说起来,楚王殿下如今之所以这么会用成语,其实跟这件事也有些渊源——因为皇祖母事后教会了他平生第一个成语,就叫囫囵吞枣。 “枣阿翁啊……”楚王殿下口中喃喃念叨着自己给窦獨取的称呼,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温柔起来:“这臭老头儿……算算时间,本王也有快十年没见过他了……” “殿下……”姜盛没想到楚王殿下居然还能记住此人:“虽然臣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但是……报信的人说了,窦獨是打算弄死魏征的……他觉得窦公先前在骊山时的表现太过软弱,不足以震慑住对您不——殿下?唉?!殿下!” “——有什么事你等本王回来了再说!”这会儿的楚王殿下可是真的怕了——枣阿翁言出必践的性子他可是深深体会过的,当年虽然枣阿翁在陇右待的日子并不长,可只要他回陇右,上次答应过要给李宽带什么礼物,他就一定会带到——最夸张的一次,理由吵着要老虎,老人觉得老虎那玩意儿“不够稀罕”,于是转头给他带了一只从域外弄来的小白狮。 后来因为太穆皇后觉得狮子太过危险,所以只是让白狮陪李宽玩了几天,便命人将其送走了。 为这个,楚王殿下还跟自家祖母闹了一小会儿别扭——不过当祖母拿出香喷喷的牛肉干,身为小吃货的楚王殿下,顿时就忘了自己的“二手雄狮”,转头奔向了祖母的怀抱…… “宽哥儿,你这么急做什么啊?”山风凌冽,侯云的喊话传出去没多远,就随风而逝:“带上我啊!” “来不及了!”楚王殿下回话时,整个人已经奔出去好一段距离:“玄策,你负责留守羊首山,至于剩下的人,除了宇文擎和姜盛,谁都不许跟过来!” “很显然,宽哥这是在针对咱……”房遗爱看着身影渐渐远去的楚王,他的神情有些唏嘘:“看来……那位‘枣阿翁’,是咱宽哥儿很看重的人啊……” “那咱就不给他添乱了。”侯云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房遗爱:“怀玉他们几个你来盯,我负责看住令武。” “成。”房遗爱闻言伸出手,和侯云做了个击掌,两人相视而笑。 ------------------------------------- 邢州城,太守府外。 “魏伯伯,咱们今日受得气可不小啊,这都到太守府了,都没人出来迎接咱……”一身明光铠,肩上还系了一件火红披风的程处默,此刻觉得自己甚至能与宽哥儿一战:“待会儿咱们进去以后,魏伯伯你看我……嗯……我看你脸色行事,你只要一挑眉,咱就抽刀子砍人!” “对对对!砍砍砍!”一旁同样骚包的李怀仁此时也猛地点头道:“咱可是宽哥儿的兄弟,届时只管上!不能给他丢份!” “……”此刻,本来还满腔怒火的张宝相,已经顾不得自己跟周凌的那点儿私人恩怨了,只见他忧心忡忡地看向领头的魏征:“魏公……情形不太妙……” “待会儿我和你先进去。”魏征闻言,只是与张宝相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他就将视线转向在那里展拳蹬腿摆出各种姿势来进行热身的俩活宝:“你们两个,好生在外边待着,如果待会儿里面传出打斗声,只管带着人先走。记住,你俩绝对不许擅自闯进来,听清楚没有?!” “啊?魏伯伯,他们敢动您?!”李怀仁闻言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反了天了还!这跟打我宽哥儿的屁股有啥区别?!” “就是就是!”程处默也一把抽出了刀:“我宽哥儿的屁股只有陛下、太上皇、还有皇后娘娘打得!旁人谁敢打?!” “还是有区别的……”魏征先是黑着脸回了李怀仁一句,随后又点评起了程处默:“不愧是老程的儿子,这话说得着实没毛病。” “魏公,您还有心情说笑?”张宝相的目光向左右看去,他发现这条长街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尽皆散去。 看来……王大用八成是要在太守府内与他们动手了。 “怕什么?龙潭虎穴老夫又不是没闯过!”魏征闻言冷笑一声:“哼,老夫还能怕了他!” 说完,魏征率先踏入大门内。 而张宝相…… 也干脆抽刀跟上。 接着,他的亲卫也纷纷抽出武器,一言不发的冲进太守府,挡在了两位大人的前面。 “人来了。”太守府的书房内,王大用一脸苦涩的对正坐在他面前闭目养神的窦獨道:“真要动手吗?” “你舍不得动手吗?”窦獨闻言睁开双眼:“今日魏征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打算用你这把刀,告诉一些人,楚王殿下如今或许还显稚嫩,可谁若敢对他起心思,就活该迎来一场死劫! 魏征,就是明证!” (ps: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707章 纷争渐起 “……”王大用见窦獨心意已决,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成吧,既然如此,那就…… “周将军!”王大用转身走出书房,对在外边等待的邢州守将周凌拱手一礼:“事到如今,你我皆已没了退路……动手吧!” “王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府上的管家言听计从的?”周凌没有因为今日王大用对他如此客气而感到受宠若惊,只见他用手指着此刻刚走出书房的窦獨,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对身边的王大用道:“怎么,王大人莫非是有把柄落在这老刁奴手里了?既如此,那本将军——” “小子,老夫驰骋疆场的时候,你爹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既然显露了身份,那窦獨自然就没必要再像往日那般对这位邢州守将低声下气,只见他冷冷看着周凌,脸上的神情比对方先前还要倨傲:“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王家家主王群岳此刻站在老夫面前,他也不敢拿手指着老夫,更别提一口一个‘老刁奴’了!” “你!”周凌见从前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老管家今日居然这般狂妄,他当即便要抽刀,可待他刚刚握住刀柄,他的胳膊就被人给按住了。 “周将军,大敌当前,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王大用此刻内心早已是怒火滔天,可对方是陇右窦氏的大家臣,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王大人……”周凌终于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当初我收了你的银钱,便料到或许会有今日,我周凌也并不因此感到后悔。毕竟这人间极致的富贵,我周凌也算享受过了,可是……”周凌话说到这,用眼神向王大用示意站在两人身后的窦獨:“如果只是因为他的命令,你就要让本将军带着亲兵做出这般大逆之举,王大用——” “什么大逆之举?!”王大用根本就不敢让周凌把话说完,便主动打断了对方:“那魏征和张宝相恃宠而骄,带着大军进入邢州居然不知事先通报,直至他们二人到了太守府,带领手下打进太守府,我们才知对方此举乃是反叛,故而出兵镇压!周将军,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周凌在听完王大用的这番阐述后,他第一次明白为何文官杀人,向来不用刀。 “动手吧……”王大用已经不想再拖了:“魏征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前院,咱们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 “来人!”周凌能够在三十岁不到就坐在邢州守将这个位置上,显然也不是什么草包:“魏征、张宝相无故率领大军进驻邢州城,尔今更是携兵器人马试图占领太守府,此乃犯上作乱之举动,而我等职责在身,自然不可坐视不理,尔等今日随本将军平叛,勿要对此二人心生忌惮——纵然是再大的官,也大不过国朝法度!尔等听明白了吗?!” “唯!”回答周凌的,是他先前埋伏在书院四周的亲兵。 此刻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声,接着便是一阵金戈之声响起——刀剑出鞘,甲胄横行,霎时间,此地便已是杀气惊天。 “杀!”没有多余的废话,周凌一声令下,接着便有大批人马冲向前院。 “本将军还真就不信了,在这里,你魏征和张宝相还真能横过本将军?!”在下达命令后,周凌从身边的亲军手中接过一张二石弓,接着拈弓搭箭,将一枚特制的响箭射向天空。 “嗖~”——随着响箭射出,一阵尖锐悠长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太守府。 “不好!”此刻守在外边的玄甲军,暂时是交由张宝相的亲兵队长陈永宗统领的,可当他循声望去,发现升上天空的响箭后,他没有一丝丝迟疑,当即便抽出武器冲向了大门:“两位大人有难!随我冲杀进去!柳保,带两位小公爷先走!” “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长街上的五百玄甲军轰然应诺。 “哎哎哎!我凭啥要走啊……”程处默和李怀仁这会儿正打算“建功立业”呢,但转头就被一个粗壮汉子一手一个,跟拎小鸡崽儿似的给拖走了。 与此同时。 “吱呀~~”——太守府的大门在此时被事先藏在前院门房内的王家家将给关上了。 “他娘的!”——陈永宗见状顿时急红了眼,也不顾从门洞里射出来的弩箭,仗着盔甲之坚,开始试图强攻。 另一边,太守府的后院之中,魏征和张宝相带着身边的数十位亲兵开始与周凌的人作战。 “魏公,你未着甲!赶紧退回去!”张宝相看着已经杀的长剑滴血的魏征,神情焦急:“他们有人在暗处放冷箭!” “张将军,老夫无碍!”魏征在砍翻了一个试图上来捡漏的小兵后,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前方的敌人:“左右不过一帮无能之辈!” “是么?”就在魏征话音刚落之时,只见周凌突然拎着一把大刀站在了不远处的石桥上:“魏公,张将军,经年不见,二位可还康健?” “老夫康你@#¥就%¥%@全家祖宗#¥@!”张宝相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将周凌这个白眼狼从一个运输粮草的辅兵培养成今日的邢州守备将军,可哪怕气急败坏如他这般,他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有点本事在身上。 “张将军,末将可真没想到,这些年没见,您武艺不见如何精进,但是骂人的本领倒是愈发了得了。”周凌此刻能做到心平气和,不是因为张宝相的这张嘴攻击力不够,而是他在心中已经做好了宰了对方的准备。 做人当知恩图报? 别开玩笑了! 你张宝相不死,我周凌在旁人眼中,便永远都是那个当年差点冻死在西北的运粮辅兵! (各位貌比潘安,美胜貂蝉的大佬们,今天一更,算休息,感谢理解么么哒~~) 第708章 这里是邢州 周凌要杀张宝相,因为张宝相他善。 这听起来其实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可事实上,有时候越是荒谬的事情,就越能代表现实。 此时的太守府,杀声震天。 魏征和张宝相因为进府时考虑到万一猜测错了,会导致更大的误会,所以他们带的人手其实也不算太多。 如此一来,虽然魏征一方的兵员素质要高于周凌的亲卫,可因为人数的巨大差距,还是造成了在这场围杀之中,魏征这一方开始节节败退。 “张宝相,你给我死!”周凌见时机已到,于是他提着手中长刀,以一个大劈作开场,径直杀入人群。 “尔狗一样的东西,也直呼老夫姓名?!”张宝相此时已然杀红了眼,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还有援兵这件事,当即便准备迎上去。 就在此时。 “嗖!嗖嗖!” 空气中传来一阵密集的破空声,随后,太守府的后院之中,那些先前还狞笑着朝魏征这一方拔剑相向的甲士,纷纷被一箭洞穿手腕、小腿——虽未直接命中要害,但是也能令这些人瞬间失去战斗能力。 “谁?!”周凌在抽刀格开了几支射向自己的弩箭后,不由怒吼出声:“这里是邢州!尔等是真不怕死?!” “不怕的。”回答周凌的,是一个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 “大……大人……”后方,王大用的身边家将提醒:“您看……咱们四周的屋顶上……站着好多手拿弩箭的黑衣人!这肯定是军方的人马!” 毕竟只有大唐的军方,才有资格配备这样的大杀器。 “到底是功败垂成……”王大用听闻此言,神情有些惋惜,接着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最后方——位于走廊的台阶上的窦獨。 此时窦獨也将视线转向他。 两人目光在此刻经过短暂交汇,双方便已经做完了沟通。 王大用:此计不成,非我之罪。 窦獨:老夫收回先前的话——你比窦渭还废物! 因为有楚王殿下的黑衣死士出现,魏征这一方顷刻间便站在了胜利的天平上。 “你们愣着做什么?”以为来人是魏征和张宝相的亲兵,周凌压根就没将其当回事:“拿起武器,接着给本将军杀!” “……”周凌的话音落下后,他的亲兵们迟疑了许久。 接着,便有那么一个两个不怕死的,举刀欲再战。 结果可想而知。 “嗖!”这次破空声响起后,洞穿的,可是对方的咽喉! “楚王殿下的仁慈只有一次,”领头的黑衣人再次开口道:“想死的,尽管再试!” “哐当……哐当……” 当楚王殿下的名头被报出来后,那些周凌的亲兵便失去了反抗的念头:现如今,在大唐的军队之中,若是有人还不知道楚王殿下和他的麾下有多能打,那就属于是蠢笨到家了。 “到底还是来了……”魏征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原本以为楚王的救援并不能及时赶到,或者说率领这些死士的头领会跟绝大多数窦氏家臣一样,对自己抱有敌意,故而选择见死不救。 谁知…… “魏公,楚王殿下在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张宝相闻言呵呵一笑,随后手腕翻转,将横刀收回:“凡是放下武器者,皆从轻发落!这是尔等最后的机会!” “我等愿意放下武器!”事已至此,周凌的这些亲兵纵然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跟着周凌做下的那些恶事,八成是要被抄家流放甚至砍头,可起码他们现在还能暂时活着。 活着,或许就还有希望。 “王大用,我周凌对得起你吧?”周凌此时见部下全都放弃了抵抗,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大用:“别忘了你承诺我的事情!” “我明白!”王大用闻言郑重点头。 于是,接下来,周凌开始提刀冲向张宝相。 而张宝相正准备重新抽出武器上前迎接对方的攻势之时…… 一道黑影从他身边快速闪过,记着…… “轰!”黑影闪至周凌身前,在后者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当胸一脚,将对方直接踹飞数丈。 当周凌的身躯重重砸向地面之时,在场的众人只觉得自己好似活在梦里。 “不是……这人是谁?”此时要说众人之中,谁最感到震惊,那么此人一定是魏征。 方才他甚至以为出手的是楚王殿下身边那位人狠话不多的姜去——在骊山那次,魏征之所以没在窦师纶屈指断剑后再放什么狠话,那都是因为那时站在窦师纶身边的姜去。 魏征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纯粹且强烈的杀意。 这不可怕,可怕的是,魏征对此却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对上当时的姜去,就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毫无胜算。 “楚王殿下有令,今日之事,待他亲自赶来后再做处理。”黑衣人说完这一句,便重新飞上房顶,继而盘腿而坐。 而在他四周的黑衣人,则是依旧举着上了弦的大黄弩,遥遥指向场中之人。 魏征甚至发现其中有几位对准的居然是自己。 “……”魏征还能说啥呢,楚王殿下真是…… 在“劝架”这件事情上,这位大爷主打一个众生平等:反正你们都打不过我,那还打什么? “这就是老夫人当年留给小家主的底牌么?”——窦獨看着四周房顶上的黑衣人,老人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哈哈哈哈……好!还是老夫人有远见!有这些精锐在小家主身边,自是能保他安然无虞……” “窦翁,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王大用此时转过头,用一种满是讥讽的眼神看向窦獨:“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忠心耿耿,不是!” “你?”窦渭闻言微微皱起眉头。 可随后,他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魏公!”——就在此时,只见王大用突然快步奔到魏征面前,继而俯身拜倒在地:“今日这场针对您和张将军的围杀,并非出自下官的意思,而是有人拿下官的妻儿性命逼迫下官这么做的!” 第709章 嗓门大了不起啊 哗! 王大用此言一出,魏征、张宝相二人脸色顿时大变。 “逼迫臣的奸贼就是他!”王大用突然用手指向后方的窦獨。 随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站在远处的窦獨。 之后也不需要王大用再开口了。 此时的魏征,在认真端详过窦獨的面貌后,那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使得他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曹老将军?您怎的……”魏征没想到,王大用口中的“奸贼”,居然是当年自己在窦建德麾下遭冷遇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甚至悄悄劝自己投奔秦王的曹老将军! 虽然后来自己投了太子,可兜兜转转,这不还真如老将军说的那般——唯有在秦王麾下,他才能得到重用,施展抱负。 “魏征,不用跟老夫来这套。”窦獨之所以对魏征起杀心,其实也源于两人之间这段旧时情谊——老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当年看重的年轻人,如今功成名就后,居然对自己的小家主再三冒犯。 怎么说呢…… 事到如今,窦獨觉得自己不杀魏征,都没脸去见楚王。 “曹公当年对玄成恩义有加,玄成感激不尽!”虽然眼下在魏征看来,自己的这位“曹公”还是“反贼”身份,可他魏征心中对此早就有了打算:哪怕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要求得陛下对曹公网开一面。 “恩义?有么?”窦獨现在听到魏征说起这个就来气:“老夫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对你有过什么恩义,所以你要动手就赶快,另外,老夫不姓曹!” 窦獨说完这番话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只管放马过来!” “……”窦獨这番视死如归的表态后,魏征还真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怎么说呢……其实他原来不是没有想过,曹公的真实身份,或许就是李二陛下放在窦建德身边的奸细——虽然当年那场大战结束后,对方下落不明,可今日在亲眼见到对方安然无虞后,魏征才明白,在那场纷争之中,曹公作为少数能得善终的人,他的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我他娘的管你姓不姓曹!”——张宝相其实很给魏征面子了,但他此时确实忍不了了:“来人!给老夫将这反贼拿下!” “唯!”张宝相的亲兵们闻声领命之际。 “嗖——”一道从外边儿翻墙进来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张宝相身后…… 然后,一记大力飞踹。 张宝相整个人便高高的飞了起来。 “嘭!”等张宝相整个人都砸向地面后,一道带着剧烈喘息的声音才在场中响起:“都给本王住手!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本王的阿翁?!” 来人正是楚王! “……”又是一阵诡异至极的沉默。 良久,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身的张宝相,一边揉着腰,一边委屈地朝楚王殿下行了一礼:“殿下……力气真大!” “你还委屈上了?”楚王殿下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你再骂本王的枣阿翁,本王还削你!” “不骂不骂……是臣嘴欠……”自打张宝相从楚王殿下口中听到他唤老人的那声“阿翁”,他就知道自己算是踢到铁板了——别说老人要宰了魏征,老人就是在邢州聚众造反,他张宝相都得夸一句“老英雄高义”——然后反手把王大用跟周凌绑了,送给对方祭旗。 人是要讲知恩图报的。 他张宝相能有今天,其实也是楚王殿下在西北一战后,分战功时捎上了他。 不然就他先前为了保住众将士饭碗而出昏招——直接谎报军情,最终害得李靖大将军被陛下问责,光这一点,若不是楚王殿下在后来借分战功时表明态度——依旧认为他张宝相并无私心,那么他张宝相这辈子也就到头了——死不死不了,但是想活出个人样来,那也难。 “楚王殿下,您?”魏征现在已经基本猜到了曹公的真实身份,可他还是不敢相信:“您认识曹公?” “你闪一边去!”楚王殿下这会儿可没兴趣跟魏征废话。 楚王殿下说完继续前行。 而另一边,一辈子对无数人弯过腰,可脊梁却一次都没弯过的老人,此刻颤颤巍巍走下台阶。 老人忘了丢下手中的武器,他只是看着那个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少年,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场景——大半生的烽火狼烟,大半生的身陷囹圄,早就让老人心如铁石。 可自打在陇右老宅里与这孩子的初见面,一生无儿无女的老人便觉得,若是能有这么个调皮可爱的孙儿,似乎也很好。 可惜…… 那也只是老人私下里的一种无望幻想。 但窦獨怎么也忘不了,老夫人在临终前,颤颤巍巍举起手,对一众窦氏家臣,指着屋外那道小小身影,含泪托孤的场景…… 如渊杀机与似海深情,在那一刻,于老夫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老夫人…… “枣阿翁,”少年已至老人身前,一声“阿翁”,将老人逐渐飘远的思绪唤回。 “殿下,您这一声阿翁,老臣可不敢当。”窦獨看着眼前如玉树挺拔的俊朗少年,他其实很难将对方跟当初在陇右见到的小哭包联系起来:“经年未见,殿下生的愈发出彩了。” “那是!”楚王殿下闻言也不跟枣阿翁客套:“枣阿翁也不看看本王是谁的孙儿,啊不对,这话可不能让我皇祖父占便宜——枣阿翁呢狗也不看看本王的祖母是谁!” “哈哈哈哈……”窦獨在听完少年这句绕来绕去终于绕明白的俏皮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殿下言之有理!” “言之有理么?”——突然,先前被踹飞的周凌此刻终于捂着胸口艰难站起身,只见他用一种桀骜不驯的眼神看向楚王殿下和他的枣阿翁:“楚王殿下,此人的身份是反贼,反贼您也要包庇么?!” “哦……这样啊。”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随后只见他突然一把夺过老人手中的长刀,转身便朝着周凌冲去。 “殿下!不可!”魏征见状顿时便发出一声惊呼。 “殿下,放心让臣来!”张宝相见状那是立马就明白楚王殿下打算干嘛了。 “呵……殿下难道要自误?!”周凌作为没有经历过西北之战的武将,他怕的不是楚王,而是楚王殿下身边站着的人。 一个踹飞张宝相都要靠偷袭的少年人,在周凌眼中,对方除了力气大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可值得被称道的。 左右自己是时日无多了,不妨拉上个身份尊贵的当垫背——至于诛灭九族什么的,正好! 反正我周凌不过是一个生来就被丢弃在乡野的孤儿,若是此番能因为这场祸事而找到我的亲生父母,那我周凌也算是报了那份生而不养的“大恩”了! 不得不说,周凌是一个坏得“很有种”的家伙。 但他终究是高看了自己,小看了楚王。 两人的交锋并没有什么太多可值得被称道的。 电光火石之间,作为进攻方的楚王殿下在对上周凌后,他只出了一刀。 这一刀,由上而下,朴实无华。 可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周凌手中招架的横刀。 也是这一刀,在砍断了周凌的横刀后,去势依旧不减,直接破开了周凌身上的细麟铠,接着,长刀划破胸膛,鲜血四散飞溅。 “呵哈……呵哈……”周凌在倒地以前,眼中的天空已是一片血红。 “你说你没本事你装啥呢?”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斩出惊天一刀的楚王殿下,看着倒地不起的周凌,一把丢开了手中已经卷刃的长刀:“嗓门大了不起啊?刀法稀烂……菜!就记得多练!当然……”楚王殿下说到这,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对此时依旧是出气多进气少的周凌斩出最后一刀:“这些都是你下辈子该牢记的事情了。” 第710章 魏征不服 面对如此强势的楚王殿下,周凌心中纵是有再多不甘,最终也只能接受自己的宿命——躺在冰冷的地上,迎接死亡的到来。 “楚王殿下……您这……”张宝相见周凌被暴怒的楚王一刀挑翻,他震惊归震惊,可也是真的有些担心:“周凌好歹也是从四品的武将……杀了他……回头陛下那边……” “嗨,这有啥?”楚王殿下闻言挑了挑眉:“那昏君还不好糊弄?魏征,回头你跟我爹上奏疏的时候,就说这货死于马匪袭杀。” “殿下,请问是哪路马匪?”魏征对于楚王殿下睁眼说瞎话的行为那是早就习惯了,但是对方拉上自己一起胡闹,却也是万万不行的:“何况您先前可是说了,太行山的响马……不对,太行山的流民,将来可都是要走出深山,接受地方衙门的编户入籍的……” “那就写成此人罪大恶极,眼见大势已去,便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袭击楚王殿下。还好楚王殿下反应灵敏,反杀了对方。魏公,您看这样的说法,合理么?”——王玄策不同于楚王殿下,他还是习惯走正门的。 当然,此时与他一道前来的张镇玄也是如此。 “窦翁,”张镇玄先是扫了一眼此刻气场十足的家主,随后他便朝窦獨遥遥一礼。 “当不得小天师如此重礼,”窦獨见张镇玄朝自己行礼,赶忙躬身回了一礼:“属实是有些折煞老夫了。” “当得起当得起,”张镇玄还没回话,楚王殿下已经率先开口了:“镇玄虽然在咱家地位高,但是辈分不也小么?” “殿下,不是这么论的……”王玄策觉得楚王殿下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抽象——镇玄朝这位窦翁行礼,那全是冲着楚王殿下这个家主的面子,否则就是了当今陛下出现在他面前,他若是不爱搭理,那就真的不会搭理。 “玄策,你先别说话。”楚王殿下这会儿的心情其实不大好:“本王怕待会儿咱们聊着聊着就跑题了,你先让本王确认几件事情。” “殿下……”王玄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将目光看向窦獨。 而窦獨,此刻面上古井无波。 “你叫王大用是吧?”——在一刀解决了周凌后,楚王殿下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打算再开杀戒,所以他此时他在来到王大用身前后,见对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几下身子,楚王殿下说话的语气便愈发温和起来:“王大用啊,本王今天只问你一件事——当初给你出主意,让你上报假案,将税银被劫的罪名安插在单天常头上,并以此胁迫单天常接受王家招揽的人,是谁?” “……”王大用怎么都没想到,楚王殿下见到他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臣……”王大用欲言又止——他试图在这短暂的谈话间隙,用自己眼下已经混沌一片的脑袋理清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啪!”眼见对方还在迟疑,楚王抬手便是一个耳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是吧?那现在想起来了没有?!” “臣……想起来了……”王大用属实是被楚王殿下这一巴掌给扇老实了:“给臣主意的人……是……是刘琛咚,他是臣安插在邢州郡丞顾廉直身边的内线!这个主意……其实是顾廉直先想到的!” “哟嚯?”楚王殿下闻言轻挑眉头:“这是还有高手哇……那顾廉直和刘琛咚的人呢?” “殿下……”事到如今,王大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臣……臣已经有几日没见过此二人了……” “你个废物……”楚王殿下已经懒得吐槽了:“五姓七望怎么都是你这样的棒槌?哦……出了事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保全背后家族,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这是遭人算计了是吧?” “……”王大用还能说啥呢,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邢州距离长安也算天高皇帝远,太行山的匪患更是由来已久——可等剿匪的人换成是楚王殿下后,他便开始心神不宁,整天想的都是怎么在楚王殿下到达邢州之前,将单天常收入麾下。 后来王大用又从王攀口中得知楚王殿下上了山,成了山大王,王大用想的便是如何处理王攀,以及安排自己的妻儿脱身——族中或许会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在他死后给他的家人一条活路,可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王大用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体验一回。 小女儿留在族中已是无奈——毕竟这是族中的规矩,在外做官的族人都必须有嫡亲血脉留在族中,若是拒绝,就别想入仕途。 想到自己乖巧的小闺女儿将来在王家的生活必定艰难,王大用就不禁感到一阵痛心与内疚。 “你这眼神飘忽了老半天了,咋的,又想给本王整活儿?”楚王殿下这次懒得扇耳光了,直接一脚便将人给踹倒:“问你话……算了……” 楚王殿下想了想,转头对窦獨道:“枣阿翁,你能不能在这府上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我要他们带着我的人去顾廉直府上以及他常去的地方搜一搜,另外那个刘琛咚,也得查。” “殿下……”窦獨此刻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这般平静:“这个……依臣看就不必了吧……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那顾廉直和那刘琛咚,怕是早就离开行舟了……” “那也得查!”楚王殿下此刻说话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的坚决:“玄策,既然窦阿翁不愿,那便由得你去挑人!” “唯!”王玄策闻言恭声应诺。 “唉……”在他身边的张镇玄,突然扫了一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魏征:“魏公,今日之事,你别捣乱。” “阁下是谁?有说法?”被人从一阵恐惧的情绪中唤醒,魏征转头看向对方,脸上略带嘲讽:“小小年纪,居然就当得起曹公一句‘小天师’……” “你不服?”张镇玄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第711章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他服了!他服了!”张宝相没等魏征回话,便直接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小天师,魏公这人一向不知深浅,不识好歹,你莫见怪,莫见怪……” “我……”魏征见状刚想开口说话。 “魏征,老夫让你闭嘴!”窦獨作为老一辈的窦氏家臣,他可太知道“一天师”的含金量了——张家并非每一代传人都可以被称为“天师”,可但凡被冠以“天师”名号的传人……那都属于真正的空山巨兽,闹海蛟龙! 虽然当年窦獨便觉得张镇玄这孩子有天分,可这才过了多少年,对方居然就顶着“天师”的名号跟在楚王殿下身边做事了。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张镇玄在道法一途的天赋有多高。 而一旦入了此门,强绝如当世武夫巅峰的裴行俭、姜去之流,在张镇玄面前,除非有机会与之近身搏命,这样或许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否则,他们最终的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能够败退而走,都是一份难得的荣耀。 当然,关于这些隐秘,魏征显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又委屈上了:“曹公……” “老夫姓窦!”窦獨闻言没好气的吼了对方一句。 “窦……窦翁……”魏征本来想喊老先生“窦公”的,但是他喊不出口——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窦师纶占了他的便宜。 “王大用,你跟本王进来。”此时的楚王殿下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情,所以他需要找个地方跟此人好好聊聊,当然,自己的家臣们也要在场:“玄策,镇玄,你们俩也随本王过来。枣阿翁,您也来。” “唯”,被楚王殿下点命的三人当即领命。 “张将军,你守在这里,待会怀仁和处默进来之后告诉他们,本王无碍。” “唯!”张宝相虽然是个武将,但自从吃过一次教训后,他如今也开始积极动脑了,虽然眼下他想不明白为何楚王殿下的脸色会突然变得如此阴沉,可是……他已经预感到了大事不妙。 “殿下,那臣呢?臣……”魏征见楚王殿下吩咐完张宝相就准备离开,于是只能尴尬的开口询问对方,自己能……好吧……自己好像也不能为楚王殿下做些啥…… 毕竟稍微一个不注意,他魏征头上或许就多了一份“从龙之功”了。 “你就守在这院子里,别让人靠近。当然了,本王这些黑衣死士手中的强弩也不是摆设,本王只是让你面子上过得去而已。”楚王殿下说完,便从地上将王大用给提溜了起来,接着将其拖到了后院中的某处小院。 “……”此刻的魏征,望着楚王殿下远去的背影,他头一次觉得对方做人真是可以——这般“体贴”,生怕旁人看不了他的笑话…… 可真正被看笑话的,何止他魏征呢。 “枣阿翁,”片刻之后,小院内,楚王殿下指着被他扔在地上的王大用,对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窦獨道:“他说您要杀魏征,这个我信,毕竟那是魏征嘛,二杆子一个,从来也不讨谁喜欢。可是枣阿翁,你杀魏征的动机,真的只是因为他不讨人喜欢么?” “殿下……您……”窦獨现在是真的害怕了:“臣……” “枣阿翁,本王不傻。”李宽看着面前的老人,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某种决绝之意:“起初本王以为你要杀魏征,是为了警告某些人不要对本王虎视眈眈,可现在本王不这么看了——你要杀魏征,其实是为了警告我爹,警告他不要将手伸得太长,太行山的响马……河北道的窦氏……还有我窦叔儿和姜去此番亲来河北道……以及刚才被本王问出来郡丞顾廉直,外代那个刘琛咚……这一切的一切,本王都串联起来了……” “殿下……您……”此时的窦獨已经彻底震惊了。 “我爹是不是打算收服河北道的窦氏为他所用?”楚王殿下现在还记得姜去说要将河北窦氏迁出河北,这么大的事,的确得让窦叔和姜去一同出马才行,可为什么事情偏偏就这么巧,非得赶在他来河北道剿匪后发生。 “殿下……”窦獨此时才意识到,窦师纶先前找到他时,说楚王殿下有时候“智谋超群”,那不是违心的夸赞。 “枣阿翁,我也不为难你。”楚王殿下见对方不好开口,他干脆转头看向王大用:“王大用,你当初打算收服太行山的匪首单天常,为的是什么?” “臣……臣……”王大用现在很怕挨楚王殿下的耳光,可他更怕家人受牵连。 “你妻儿还在本王手上,虽然本王不屑于拿这个威胁你,但你小子能不能就冲在本王将来会妥善照拂他们这一点,你临死之前跟本王掏心掏肺一回?”楚王殿下耐着最后那点性子,对王大用低声道:“真打算死扛到底?” “殿下……臣……”也知道为什么,面对如此待人以诚的楚王殿下,王大用终究是松了口:“五姓七望……其实一直都在各地暗中蓄养私兵,可我们王家……如今在这方早就式微,所以臣想着……以此举向家族邀功请赏,让家族放还臣的小闺女……” “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本身就是个圈套?”楚王殿下在听完王大用此番的肺腑之言后,他隐去了心中的恻隐之心,开始循循善诱道:“一旦事情败露,整个太原王氏虽说不至于连根拔起,但是注定要牵扯出许多人,如此一来,太原王氏必定元气大伤……” “殿下,臣没想过要富贵,臣只是想要将女儿接回自己身边。”王大用此刻微微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沙哑道:“我的正妻出身清河崔氏,虽是旁支,可身份依旧尊贵,我和她所生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送到族中接受看管的,所以……萱儿……也就是臣和少年时相识的青楼花……” “滚你的蛋!本王还要听你的风流史是吧?”楚王殿下突然暴躁的打断了王大用的叙述:“本王对你那些粉红色的回忆没一点兴趣。不过本王还是要说一句……”楚王殿下说到这,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只不过他的脊梁依旧笔直挺立:“本王不管你此言是真是假,哪怕本王依旧被你骗了一次,但……你的女儿,本王一定会替你将其从太原王氏手中接出来,这件事不会改变!” “殿下……”王大用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以头抢地:“臣谢过殿下大恩!臣谢过殿下大恩!” “不至于,你小子接下来可别说什么‘自知无以为报,打算将女儿以身相许’的屁话。本王在长安,不,本王在整个大唐,那都属于是行情见涨,涨涨停停涨,犯不着你上赶着献殷勤。”楚王殿下不喜欢此刻内心突如其来的那阵悲伤,所以他说话便愈发的像往常。 “……”可事实上,此时的小院内,除了依旧感动到涕泪横流的王大用,剩下的人,不管是身为楚王殿下心腹家臣的王玄策,还是决心对楚王殿下一生永相随的张镇玄,以及惊将楚王殿下视为自己唯一后辈的窦獨,他们此刻都知道一件事。 眼下的楚王殿下,哪怕是在说笑,和他说话时那颤抖的嘴唇,以及眼角一闪而逝的泪光,在无声地告诉他们:这回,楚王殿下是真的伤心了。 第712章 为什么这天下就该姓李 殿下,要不咱……”王玄策此刻的内心很是纠结,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悲伤的楚王殿下,可他知道如果楚王殿下再不做出反应,那么或许事情还能变得更糟糕。 是的,眼下王玄策也已看出了整件事的端倪。 如果顾廉直当真下落不明,那么…… “玄策啊,你说人生在世,哪能做到事事如意呢?”听着王玄策那模棱两可之间的请示,楚王殿下闻言笑了笑:“假设,本王只是假设。 假设我爹知道了祖母在太行山给我留了这么多人马,他觉得按照我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就能带着这帮人捅出天大的篓子。于是,他安排顾廉直,假意向搜刮了太多民脂民膏,导致账目亏空已经难以遮掩的王大用献计:让他本着一石二鸟的计划,命令家将做下太行响马截杀官差,洗劫税银的惊天大案。 等王大用将此事上奏长安,碍于王大用背后的太原王氏,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无意参与此事——而本王……本王这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蛋,一定会接下这件差事。因为本王早就厌倦了长安,也不想那昏君在群臣面前没面子。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本王来到太行山,察觉到这太行山响马都是本王祖母留给本王的人马后,他又派来魏征,就是逼着本王亲自安排这些人的去处——当然,他以为本王会让单天常他们接受招安,事实上,本王提出将这些人迁出大山,将他们编户入籍,使之成为大唐的百姓,其实对我爹来说并无什么意外——他要的就是太行山的响马消失……以什么样的方式……其实无所谓…… 当然,他最初想的……可能比本王现在说的要狠毒的多——他希望本王带着大军平了太行山的响马,如此一来,即便将来真相大白,本王在窦氏家臣之中的威望,一定大减。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楚王殿下说到这,见自己的家臣们谁都没作声,于是他又将目光看向地上此时已经震惊莫名的王大用:“知道为什么这天下就该姓李了吧?玩计谋,你们五姓七望绑在一起,也斗不过那昏君!嘿……王大用,你在得知本王的真实身份后,便想尽一切办法准备保全你背后的家族,可你想过没有,从你采纳顾廉直的计谋开始,你背后的王家,就已经踏入了死地! 我爹他这是一石多少鸟来着?”楚王殿下头一次发现,原来在人心算计这方面,自己从前的那点儿小聪明,真的算不上什么:“让本王想想……我窦叔为何要去魏州找那窦渭。嗯……一定是窦渭那个狗东西将太行山响马是窦氏部曲的事情全盘告知了我爹,所以我爹才能有此布局,而窦渭又从我爹那里得到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打算将长乐公主下嫁到河北窦氏。”事已至此,窦獨在震惊于家主头脑聪慧的同时,也知道自己当初打算隐瞒真相的善意已经全然无用,所以他才干脆交了底:“师纶也是在殿下您离开长安后,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嗅到了危险,所以……” “很好。”楚王殿下闻言点点头:“那昏君是打算让本王替他平了河北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如他所愿!” “殿下,要杀谁?”张镇玄身为窦氏供奉,向来人狠话不多:“有臣在,谁都行!” “你打得过姜去啊?”楚王殿下虽然此时内心早就充满了悲伤,可他性格随皇祖母,天生就不愿在人前显露自己内心的脆弱,故而他即便在张镇玄如此暖心的宽慰下,还是没忍住要整活儿。 “姜公……臣尊敬他。所以殿下,咱们换个人举例成不成?——比如说外边的魏征,如果是他的话,臣可以……”张镇玄想了想,然后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招击败?”楚王殿下觉得张镇玄这货是真狂妄。 “不,”张镇玄没想到向来张狂的楚王殿下居然这么保守:“一招击杀。并且来多少,杀多少,一直杀!” “这话可别让姜公知道,”楚王殿下闻言摸了摸鼻子,张镇玄这货虽然懂点人情世故,但很显然懂得不多:“他会伤心的。” “唯!”王玄策又是何等机敏之人,立马便抢在张镇玄前面恭声应下。 “现在的年轻人……”窦獨看了一眼自家小家主,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张镇玄,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少令人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王大用,”已经打算召集人手攻打邢州的太行山虎头将军,此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大用:“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很可怜?也很可笑?” “回殿下,臣……”王大用现在也很为难,他不知道对方想听什么答案。 但很快,楚王殿下就不会让他感到为难了。 “其实不可怜,也不可笑。”楚王殿下说着站起身,记着一只脚踏在他的肩膀上:“别看你此刻在本王面前像一条丧家之犬,但往日你在邢州百姓面前,呵……不对……你这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寻常邢州百姓怎么会有缘得见呢?嗯……这样吧,反正你是要被魏征押解回长安的,本王索性就发一发善心,让邢州百姓好好看看咱们这位经年以往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邢州父母官,是个什么德行。 玄策。” “臣在。”王玄策明白眼下楚王的心情是何等的恶劣,所以他打算不管接下来楚王殿下发出什么离谱的命令,他都会像宇文擎那样,去坚定地执行。 “让下面的人造一辆囚车,完事了把咱们的王大人扒光丢进囚车,在魏征他们启程回长安之前,把这货带着在城内游行一圈——告诉老百姓,可以砸烂菜叶子臭鸡蛋,但是记住别拿什么石头铁器砸,把人给弄死了……也就弄死了。”楚王殿下突然发现惯性思维真是害死人——王大用死了那昏君得找魏征啊,关他啥事儿? “殿下,士可杀不可辱!”王大用在听完楚王的这番计划后,他的内心已经有些崩溃了:“臣也是受害者!臣也有羞耻心!您不能因为……您就拿臣发泄!” 第713章 太子的酬谢 “你算什么受害者?”楚王殿下闻言不屑冷笑道:“这些年跟周凌狼狈为奸,鱼肉乡里,将百姓视作仇寇,大肆索取,你是受害者? 对了,你他娘的还有羞耻心呢?、 读书人是吧?那你告诉本王,你读的是哪本圣贤书,而那圣贤书上边儿就是这么教你为官之道的?!”楚王殿下说到这里时,脚下微微使力,同时周身爆发的浓郁杀气已经近乎实质。 “嗒……嗒嗒……”王大用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剧痛,牙齿开始止不住的打颤,下身更是出现了一片湿痕。 显然,楚王殿下陡然暴怒,已经将他给吓失禁了。 “怂包!”楚王殿下见状收回脚,接着继续对王玄策道:“对了玄策,那周凌虽然死了,可这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本王必须一视同仁,嗯……不若也将他扒光了游行,就让他跟王大用关一块好了。” “殿……殿下……”王大用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别磕磕巴巴叫殿下了,”楚王殿下闻言突然狞笑一声:“指不定本王在你抵达长安之前,就换了身份也说不定呢。” “家主!”窦獨这下可是彻底绷不住了:“您……万万不可啊!” “来人,把这货带出去!”楚王殿下并没有第一时间理会枣阿翁的劝诫,他只是令人将已经如同死狗一般瘫坐在地上的王大用给拖了出去。 “王大用,”——就在王大用即将被黑衣死士拖走之际,楚王殿下突然对他开口道:“你该受的罪,好生受着,本王答应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 “臣……叩谢楚王殿下!”王大用在听到那句心心念念的保证后,原本心如死灰的他,好似陡然之间又活了回来,只见他先是朝楚王殿下叩首一礼,随后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缓缓跨出了门槛。 “殿下……”窦獨现在哪有心情管那早该就去死的王大用,老人此刻脸上的神情有些哀伤:“您可一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令您后悔终生的事情啊……” “枣阿翁,你想多了。本王说换称谓,不是要造反,而是恢复一下本王自己这辈子头一回凭本事从西北草原杀出来的称号——耶鲁里.伊利克(恶魔之王).李宽!”——楚王殿下说完之后,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当初那个在穿越敌人的重重包围后,浑身浴血来到自己面前的天策上将,似乎也在记忆中渐渐走远了…… ------------------------------------- 长安城,中书省。 楚王殿下从河北道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呈现到了房玄龄和杜如晦的面前。 当然,一张摊开的明黄色”家信”,上面还有第三个脑袋围着——只见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的围观完家信后,转头便拿起笔,在下面写了一个“善”。 “顾廉直昨日进宫后,陛下赏了个他什么官职?”杜如晦见长孙无忌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在“善”字下面,写了一个“可”。 “太常寺卿,正三品。”房玄龄虽然向来跟楚王殿下不怎么亲热,可这次陛下做的实在过分,而他……不提楚王殿下后来的功绩。事实上,房玄龄始终都忘不了那个当初在太极殿上,对自己拍着胸脯表示“我与遗爱乃是至交好友,手足兄弟,照拂房伯伯乃应有之义”的楚王殿下,是那样的天真可爱。 虽然……当时是有些好奇来着,可如今想来,房玄龄其实也能感受到楚王殿下对他抱有的那份善意。 房玄龄不喜欢李二陛下动用帝王心术,去杀死楚王殿下的天真。 所以他也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老夫比你们俩有种。”——“有种”这个词,是房玄龄听自家小儿子常挂在口边的口头禅,这会儿,他这当爹的一边拿出自己的私印,盖在那“善”与“可”二字后,接着又道:“早就听说窦氏家臣强人如林,也不知道老夫将来若是有机会……能不能算头一拨儿……” “玄龄兄,我那外甥可时常会跟家臣动手动脚来着,你怕是遭不住。”长孙无忌闻言笑着摇摇头,随后将那封家信收起,接着走到门外,将其递给早就守候在此的洪三。 “洪三,你什么都没听见。” “洪三代我家家主拜谢三位大人!”洪三闻言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楚王殿下的家信”,而是俯身拜倒在地,朝屋内三叩首。 随后,他站起身,接过信,随后返身离去。 “唉……一个身体残缺之人,尚能为楚王殿下如此……”杜如晦现在的心情,真的很糟糕:“楚王殿下写这封信的时候,恐怕压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房玄龄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的退让,能让陛下……对楚王殿下多一份包容吧……” 就在洪三拿着楚王殿下的家信前往太极殿时。 另一边的太常寺内,待人向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在蜀王李恪的陪同下,踏进了太常寺。 他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昨日升官,今日上任的顾廉直。 “臣顾廉直,见过太子殿下,蜀王殿下!”顾廉直没想到,自己刚刚上任,就惊动了太子,不过……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自己可是为了太子殿下,几乎豁出所有,所以太子殿下在心中,一定对自己很感激…… “你就是顾廉直啊。”太子殿下看着眼前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他想了想,又对李恪道:“恪……恪弟,你去关一下门。” “啊?”此刻已经准备掏出指虎干架的蜀王殿下,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家大哥:不是……这跟当初的计划不一样啊大哥…… “孤有些心里话想对顾大人表明。”太子殿下闻言笑了笑,此话半是解释半是安抚。 起码原本听到“关门”还有些慌张的顾廉直,这下算是安心了。 太子殿下就是来感谢他的! “哦……”李恪作为斯斯文文的蜀王殿下,这会在心中细细琢磨一阵后,觉得大哥此举很是稳妥,所以他便听话的转身去关门了。 “顾大人,”太子殿下见三弟李恪走到门边,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顾廉直的一只胳膊:“孤真得好好谢谢你啊!” “殿下,言重了……”顾廉直刚想谦虚几句,谁知下一刻…… 唰! 寒芒一闪! 一把雪亮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插入了顾廉直的胸口。 “殿……殿……下……”顾廉直临死之前都想不到,堂堂一朝太子,居然亲自动手杀了自己……不是……自己明明……明明是忠臣啊…… “孤说了,孤得好好谢谢你。”——当了十几年小绵羊的太子殿下,一朝发威,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心有猛虎”:“孤今日拿自己的太子之位酬谢你,那些多出来的部分,换你一条性命,不过分吧?” 第714章 洪三?洪公! “大哥……你……”太常寺内,李恪看着倒地不起的顾廉直以及站如青松的太子大哥,他的脑海此刻一片空白。 “恪弟,别怪大哥这次连累了你。”相比起李恪的不知所措,太子殿下则显得沉稳很多,哪怕是此刻做下这等无可挽回之事,他的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大哥这次带你来,一来是为了看看你能否跟大哥一样,为了宽弟豁的出去,二来,其实也是为了护着你。这次我杀了顾廉直,储君之位八成是不保了,而你也因此受到牵连,没了机会。可……” 太子殿下言至此处,突然深吸一口气,随后才对满脸愕然的李恪解释道:“恪弟,储君的位置于你而言,是催命符,不管是房相杜相他们,还是无忌舅舅,谁也不会同意让你做那个位置的,这一点,大哥没骗你,真的。” “大哥,我知道……”直到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的李恪,闻言微微一笑:“你所说这些,其实我老早就知道。当初二哥为了救下我,几乎是豁出去了一切,后来他更是为了我,逼迫裴寂魏征等人彻底表示服软。 那时候我只知道二哥待我极好,可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我才渐渐明白,二哥待我到底有多好——他当初之所以那么咄咄逼人,就是害怕将来有一日我再遭到同样的算计,所以他不惜顶撞父皇,甚至和自己的亲舅舅闹翻,所以……我老早就在心底发誓,无论如何,我这辈子都不能辜负二哥……” 李恪说到这,突然有些难过地看着李承乾:“可是大哥……你不该这么冲动的……不若……” 李恪话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片刻,随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若我替你担下此事……我想父皇……也不会对我处罚太重……” “不不不,恪弟。”李承乾闻言摇了摇头:“虽说你我此番为了宽弟,但顾廉直死在你手里,远不如死在我手里起到的作用大。不过,有你方才那番话,我也可以放心了……” “大哥……”李恪望着眼前渐渐模糊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很想见到远在千里之遥的二哥。 若是二哥在,他和大哥,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感到心酸与无助吧。 ------------------------------------- 同一时间,太极殿内。 端坐于御案后的李二陛下,看着面前那张充满大逆不道和赤子之心的“楚王家信”,这位站在人世间权力巅峰的帝王,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他以为最不着调的那个儿子,原来一直都想着让他真正开心。 “打下高句丽,让朕封禅……”李二陛下口中喃喃道:“洪三,朕这回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陛下,臣不明白。”一辈子都秉着“谨小慎微”的原则,行走在深宫之中的洪三,此刻只是面无表情的回了李二陛下这么一句。 关于洪三不明白什么,洪三没有明说,可是李二陛下却很清楚,他要说什么。 “房玄龄、杜如晦……就连辅机……”李二陛下没有计较洪三的答非所问,他只是看着信上杜如晦、长孙无忌二人批注的“善”、可”二字,以及房玄龄的私印,似笑非笑道:“杜如晦能写下这个“可”字,朕不意外,让朕意外的是,玄龄和辅机居然也在为那竖子求情。 怎么?他们觉得自己做出让步——表明自己将来会支持朕封禅,朕就要收手是吗?”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洪三,他似乎在警告对方,也似乎在说服自己:“洪三,朕是天子,天子之德,泽被苍生,天子之怒,天下缟素!朕从来就不需要向谁退让!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做作出妥协!” “陛下是天子。”洪三闻言突然朝李二躬身一礼:“是圣明之君。可在楚王殿下眼中,陛下只是他的父亲。” “你果然还是……”李二陛下闻言刚想继续说下去,谁知,大内总管张楠却突然惊慌失措的从殿外闯了进来。 “陛……陛下……大事不好了!”张楠此时也顾不得李二陛下是否怪罪他未经通传便擅闯的罪责了:“太子殿下他……太子殿下他杀了新任太常寺卿顾廉直,眼下正跪在弘义宫外边儿向太上皇请罪呢!” “什么?!”李二陛下闻言顿时惊得站起身来,随后,他便意识到太子向太上皇请罪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好好好……朕的儿子,果然是兄友弟恭,果然是兄友弟恭啊!” 这个混账,杀了顾廉直表明了态度和立场还不够,他还跑去请求太上皇,希望太上皇能在之后对李宽施以援手。 “将太子给朕押到这儿来!”李二陛下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太子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尚且能够做出如此暴烈之举,而宽儿那竖子…… 李二陛下已经有点不敢想了。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突然,洪三在朝李二陛下行了一礼后,便自顾自的开了口:“河北道……本就不太平,而楚王殿下向来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儿……眼下……陛下您是不是该下旨让楚王殿下早些回归长安?省得中间再出什么变故?” “你这是在提醒朕,朕若是动了太子,那竖子就一定会反是吧?”李二陛下闻言眯起眼睛:“洪三,了不得啊,这当了窦氏家臣之后,你都敢出言威胁朕了?!” “陛下!老奴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洪三闻言,赶忙跪地俯首:“老奴一直以来都忠于陛下,忠于天家,老奴怎么会突然就不念前尘过往,转眼翻脸无情,成为那众叛亲离,令世人唾弃和不齿的反复小人呢?!” 你!你!”——李二陛下此时已经快要气到发狂了,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 这整个大唐最能说,最会说,比魏征还要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会是个老太监! 第715章 有种成这样 “陛下,今日史官在侧,奴婢为自己说的每一个字负责,负全责!”洪三这辈子,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世事变幻,可老了老了才发现,这辈子唯一拿他当人看的,其实就是那个成天吵着要拉上姜去“办”了他的楚王殿下。 而楚王殿下他到底有什么错呢? 趁着方才和李二陛下对话时的短暂空档,洪三想了又想,最终也得出了一个答案:楚王殿下错就错在被太穆皇后保护得太好,所以一直都有一颗淳朴的赤子之心,他错就错在生在皇家,却不愿意长大。 “洪三,你是铁了心要跟朕过不去?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李二陛下的怒吼声已经响彻整个太极殿。 “凭臣今日已经是窦氏家臣,臣死后,名字存于窦氏族谱,尸骨葬于窦氏祖坟,臣不会做那孤魂野鬼。”——洪三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还不够杀人诛心,于是他索性重复了一遍:“臣原来以为臣活得是一辈子,现在想来,臣或许更想活一时,比如此时,比如现在,臣活得有滋有味,俯仰无愧!” “……”洪三此话刚一说出口,方才刚刚闯进来汇报了“太子处死顾廉直”的张楠,这会儿整个人已经抖得如筛糠一般。 不是……这都是怎么了?眼前的洪公,还是他认识的那位洪公吗? 咱们身为没卵的太监……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啊?! “好一个俯仰无愧!”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冷笑:“朕不过是做了一个皇帝,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居然就成了你口中翻脸无情,反复无常的小人,好!洪三,朕今日不杀你,但朕一定要让你看看清楚,朕到底有没有做错!来人!” “陛下……”随着李二陛下一声令下,马上便有大队甲士从殿外奔了进来。 “将此刁奴拿下,关入刑部大牢!”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气得眼前发昏,可他还是默默恪守了底线:自己要真为洪三此番大逆不道的言语杀了他,那么宽儿那孩子,就真的会干出举世皆惊的大事来。 或许旁人不会为了一个替自己仗义执言的太监造反,可是楚王李宽一定会。 当然,眼下李二陛下也没时间去关心被甲士带离的“楚王好家臣”洪三了,因为接下来登场的是为了弟弟亲自出手,宰了朝廷正三品大员的太子殿下。 李二陛下和太子殿下见面时,那场景很有趣。 跟着太子殿下一道前来,准备请罪的蜀王李恪被人拦在了外边儿,所以他干脆就一言不发的跪在了殿外。 “你们兄弟,感情是真好啊。”在领教过洪三的突然爆发后,李二陛下似乎也没那么愤怒了,此时的他,看着自家“最老实”的太子殿下,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知道太常寺卿是个什么官么?” “知道,按汉制,该是九卿之首。”太子此刻虽然还是跪在地上,可他的脊梁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父皇,儿臣认罪,也甘愿伏法。” “伏法?”李二陛下闻言冷冷一笑:“伏法?纵然你是太子,也该知道杀害太常寺卿,该是何等的大罪,怎么,你现在还打算以身入局,给朕加上一条‘杀子’的恶名?” “父皇在河北道的布局,于宽弟而言,跟杀了他没区别。”太子殿下闻言面色平静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父皇,儿子一直都知道您是胸怀天下的明主,但儿子真的不懂,为何胸怀天下的明主,容得下曾经挖过咱家祖坟的阴家,容得下三易其主,成天向您谏言的魏征,却容不下一个身上流淌着天家血脉,少年英雄气盖世的亲王?父皇,往日你对宽弟的关爱,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你!你……”李二陛下面对言辞如锋的儿子,他再次感到了一阵心虚和陌生。 这都是怎么了?洪三如此,承乾如此,更别提玄龄和辅机…… 朕真的错了么? 许久之后…… “你知道你皇祖母给你弟弟留下的都有什么吗?”当李二陛下的声音再度响起时,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疲惫:“仅仅一个太行山,就有最少七八万的响马会听从窦氏的命令——那你又知道为何你皇祖母能养得起这么多人马么? 自两晋时期开始,窦氏就开始布局天下漕运,商队押镖——而到了你皇祖母掌管窦氏的时候,天下第一豪族从来就不是被视为北方巨擘的清河崔氏,也不是南方豪门荥阳郑氏,甚至这两个豪门加起来,在你皇祖母面前都不够看!当初太原王氏的家主王群岳还是少家主时,他的父亲因为得罪了你皇祖母,也曾亲自携厚礼登门,向你皇祖母端茶赔罪!这一幕,是朕少年时亲眼目睹过的!” 李二陛下说到这,神情中带着某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意味:“这么多年过去……哪怕是朕如今做了皇帝,可是在那些五姓七望的家主们面前,朕带给他们的压力,或许还不如你皇祖母当年一言不发的拿起算盘,当着他们的面,随意拨弄两下算盘带去的压力大——承乾,未分家前的窦氏,是你现在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而分家后的窦氏……”李二陛下说到这,突然叹了一口气:“在你弟弟手中……它或许比当初更可怕……” “所以父皇你便联络河北道的窦氏,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太行山响马的真实身份,然后——” “——不,”李二陛下闻言打断了李承乾:“很早以前,朕就知道太行山的响马是窦氏的人。” “因为现在宽弟已然成了气候,所以父皇你担心他将来会谋反?”李承乾先是一愣,随后便冷冷道:“父皇,有时候您想要防患于未然,殊不知恰恰是因为您防患于未然的举动,伤了宽弟的心,才最终让那本不该有的猜测应验……” “朕不过是希望你们兄弟之间不要走上朕的老路,朕何错之有?!”李二陛下见儿子这般不懂事,不由气得大怒道:“朕到现在都没有计较你擅自动手,处死顾廉直的事情,你居然还指责起朕来了?” “儿子不杀顾廉直,很快这下边儿的人就会涌现出千千万万个‘顾廉直’!”面对暴怒不讲理的父亲,从前一直都是老实孩子的李承乾也终于爆发了:“儿子今日杀顾廉直,不是带着太子的身份去的!儿子今日杀顾廉直,是因为儿子是宽弟的大哥!有人要害自己的亲弟弟,当大哥的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你的意思是朕要害他?!”李二陛下看着神色如此决绝的儿子,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了。 酸涩么?不止如此。 心寒么?好像不配。 “事已至此,是非对错儿子早就无心分辨。”太子殿下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儿子只知道,身为大哥能为宽弟做到哪一步,那就该做到哪一步。 因为宽弟一直以来对儿子便是如此——旁人或许会说宽弟从来就没拿儿子这个太子当回事,但是儿子清楚,如果哪天儿子被旁人冒犯或是算计,那么第一个抽刀子砍过去的人,一定会是宽弟。 除他以外,儿子心中不作他想。”太子殿下言至此处,他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独坐高台的父亲,此刻对方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暗处,李承乾没法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神情,但他并不在乎,因为此时的他,心中无比坦荡:“当弟弟的有麻烦,做哥哥的就得站出来,这个道理还是儿子当年在这太极殿,从宽弟身上学到的。当初他能为恪弟拔剑讨公道,今日儿子也能为他持利刃杀人。至于结果如何…… 儿臣李承乾,自知此番杀害朝廷命官顾廉直乃是大罪,故而伏请父皇圣裁!” “……”高台之上,李二陛下看着下方拜伏于地的儿子,他的胸中,突然萦绕了一种比太上皇李渊当年还复杂的情绪:当年李家上一辈兄弟阋墙才造成了后来的血腥事件。现如今……李家这一辈兄弟感情太好……对李二陛下来说……似乎也将原本认为“事态可控”的李二陛下,推向了另一种“骑虎难下”的危险局面。 第716章 可曾有愧 “承乾……”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李二陛下终于缓缓开口道:“你可知今日之后,你便不是大唐储君了。” “儿子知道。”李承乾听闻此言后,心中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儿子对此没有怨言,只不过儿子想请求父皇一件事——莫要将三弟升为太子,这只会害了他。” “朕怎么做,需要你来指教?”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吓唬儿子不成,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 “儿子不说,父皇您心中也该有数。”李承乾今日也的确是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了——宽弟那么好,对方却还不满意,那自己这个太子又能做得比宽弟好么?李承乾自认办不到,所以,既然做不了好儿子,那么做个好大哥似乎也不错。 “你希望青雀当这个太子?”李二陛下闻言眯起了眼睛。 “儿臣——”太子殿下刚要开口,谁知道此时殿外却传来一声哭喊:“大哥!大哥!” ——许久不曾闪亮登场的魏王殿下,此时如一头圆滚滚的小山猪,伴随着他那响亮的嗓门,就这么哭哭啼啼地闯进了太极殿。 “呜呜呜……大哥!”李泰一上来,便猛地抱住自家太子大哥,神情悲痛道:“呜呜呜……都怪我……我以前老是错怪你……” “青……青雀……”虽然弟弟此番表现出来的情深义重让太子殿下很感动,但是……你能想象一头百十来斤的小胖子一上来就双手勒着你的脖子往后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很可能因为弟弟这份“沉重”的爱而窒息,所以他一边用力的拍打对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一边艰难的开口劝阻对方:“撒……撒手!” “哦……大哥,对不住……”后知后觉的李泰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松手,随后他意识到台上面沉如水的父皇正死死盯着自己,于是赶忙跪倒在大哥身边,朝父皇恭敬一礼:“青雀拜见父皇!” “青雀,你也觉得父皇错了?”李二陛下看着自家的胖儿子,他心中原本的自信正在逐渐土崩瓦解。 “王师说,子不言父之过,正如臣不彰君之恶。”——虽然青雀如今似乎还是傻乎乎的小胖子一个,可是他的老师王珪却是货真价实的当世大儒。(注1) 所以,此番面对李二陛下的提问,魏王殿下看似只是下意识的回答,却犹如剑光直落,乃是真正的必杀一击。 “好……好!”李二陛下今日算是认识到了某个真相——原来少了某个最混账的竖子“珠玉在前”,这剩下的儿子们,那可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大放光彩”。 “父……父皇……”就在李二陛下气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时,九皇子稚奴,不知何时跨过了太极殿的门槛。 “稚奴?”或许是见到了自家小儿子后,李二陛下那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内心,终于得见一丝天光。 于是,他亲自走下高台,来到小儿子身边,将其弯腰抱起:“稚奴,怎么一个人就跑来父皇这里了?” “啊……”——九皇子殿下向来都是拿自己二哥当宝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子心有灵犀,反正当李二陛下将他抱到怀中后,稚奴当即便对着自己的父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噗!” 鼻涕混着口水,自九皇子殿下的口鼻中喷出,瞬间便糊了李二陛下一脸。 “……”李二陛下此刻已经懵了。 “噗……”目睹这一幕的魏王殿下虽然打小就经历过太多好笑的阵仗,可像今天这样式儿的,他确实没见过。 “……”太子殿下见弟弟如此嚣张,不由伸手掐了对方一把,算是提醒。 不过他们兄弟二人的这番互动,李二陛下却是没空关心的。 “……”悻悻抹了一把脸,李二陛下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家小儿子,此时饶是九五之尊,也彻底麻了爪:“果然……你还是跟你二哥一头的……” “嘿……嘿嘿……”九皇子殿下此刻笑容灿烂,丝毫就没在意父皇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您是打算将稚奴也一并处罚么?”——就在李二陛下没好气地捏着小儿子的脸蛋,佯装愤怒之时,真正愤怒的长孙皇后,终于是登场了。 而在她进殿之时,身边还跟着一个板着小脸的长乐公主。 “观音婢……”李二陛下没想到,在某个竖子还没回长安之前,自己就已经被逼宫了…… “二郎,你的观音婢已经看不透现在的您了。”长孙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泛着水光:“宽儿何错之有?承乾何错之有?为何陛下总是要让世人看天家的笑话?为何陛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容不下?!您难道不知道宽儿的性子么?他对您难道起过反叛之心?他为了自己的大哥能坐稳太子之位,已经三番五次表过态,甚至就连自己将来的嫡长子要改姓为窦的话都说出口了,却依旧打消不了您对他的猜忌? 为什么?”一辈子几乎都没跟李二陛下红过脸的长孙皇后,此刻脸上早就布满泪水,她望着此时同样神情痛苦的夫君,嘴上依旧字字如刀,直剜人心:“就因为宽儿得了母亲的宠爱,就因为母亲去世后给他留下了偌大的家业,这就招来了您的忌惮之心? 为什么?!当初宽儿还在襁褓中就被送去了陇右,那是他自愿的?!为什么?如今你已经是皇帝,却还想着堤防自己最出色的那个儿子?呵……如果没有宽儿,那陛下你就要转而堤防承乾吗?!” 长孙皇后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而往日天威重重的李二陛下,却被发妻逼得步步后退。 “观音婢……”李二陛下此刻有苦难言:“你不知道母后给宽儿……” “妾身再说一次!”长孙皇后已经不想跟自己的夫君多费口舌了:“宽儿能有今天的一切,那是他自己的造化,妾身和陛下身为他的父母,并没有尽到多少责任。这一点,臣妾自问心中有愧,可陛下……陛下心中可曾有愧?!” 第717章 不再遮遮掩掩 “朕……我……”骄傲如李二陛下,此时面对发妻这般诛心之问,他张嘴半晌,最终却没再吐露半个字。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眼看帝后就要彻底决裂,突然,殿外再度进来一位高手。 “皇祖父……”长乐公主见兰陵终于将皇祖父给请来了,于是不由得上前抱住对方的胳膊:“皇祖父……二哥不在长安……您可要为长乐做主……” “好好好……皇祖父为咱们长乐做主!”难得有除宽儿以外的孙辈同自己亲近,而且还是乖巧可人的长乐,老李渊自然要表现得慈祥些:“长乐啊……”只见太上皇伸手揉了揉孙女的脑袋,接着指了指还抱着稚奴的李二陛下:“去,先把你弟弟抱走,你皇祖父有些私事要跟你父皇聊聊。” “哦……”长乐公主闻言当即小跑到李二陛下面前,然后不苟言笑地一把从父亲手里夺走了懵懵懂懂的弟弟稚奴。 “……”此时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李二陛下,看着压根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女儿,他知道……赐婚河北窦氏的事情,还是被对方知道了…… 看来观音婢这次……是真的不打算跟自己站在一起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也滚出去。”在派孙女儿带走了儿子手中的“人质”后,太上皇又指着地上的李承乾和李泰道:“别什么热闹都凑……” “……”太子殿下闻言还在犹豫。 另一边…… “孙儿和大哥谢过皇祖父恩典!”——魏王李泰打从见到皇祖父来到太极殿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今日是谁要倒霉了。 所以这会儿,他一边朝太上皇李渊叩首谢恩,一边伸手按着大哥的脑袋就往地上砸…… 怎么说呢…… 当额头一片乌青的太子殿下和弟弟走出太极殿时,他都搞不懂为啥二弟不在长安后,往日里看起来憨憨的四弟,突然就那般机敏了…… “无垢,你也退下。”在让孙儿们都离开后,虎视眈眈盯着自家逆子的太上皇摸了摸腰间的束带,接着便意识到儿媳在场,自己不好发挥:“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朕不掺和,但是今天朕跟这混账之间的矛盾,需要马上解决。” “臣妾领命。”长孙皇后闻言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朝太上皇恭敬一礼,随后便离开了大殿。 随着“吱呀”一声响,守在殿外的太监云裳在皇后娘娘出来后,便贴心的关上了大门。 “父皇……”李二陛下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当初自己“关门放洪三”后,自家好大儿内心的绝望。 “陛下,请称太上皇!”——李渊今天来不是来玩梗的,他是来反思自己的过错的:“朕当年就是太心软……所以今日朕不打算心软了,李世民,你有本事就在今天杀了朕,否则这顿打你就逃不了,躲不掉!” “父皇!儿子只不过是不希望宽儿将来走上跟儿子一样的道路!”——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母后当初给宽儿留下那么大的家业,那是为了预防……预防等大哥上位后,他对宽儿下手。可是……如今儿子当了皇帝,母后当年的顾虑已经不存在,宽儿却依旧掌握如此庞大的势力……这当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么?” “呵……呵!”李渊没想到,论起厚颜无耻,自己的二儿子居然比老四还高一筹:“李世民,你是不是觉得你做了皇帝,便说什么都对?你今日既然当着朕的面重提当年事,那么好,你个混账玩意儿,朕问你,你当初将宽儿送到陇右的目的是什么?真就是为了让你母后晚年不孤单?你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筹码,做试探,你以为瞒得住旁人?! 后来,事情如你所愿——宽儿那孩子与你母后祖孙情深,所以你母后才将自己的大部分家业留给了他。这哪怕是在寻常百姓家,这样的事情也没人能挑出错处,偏偏你,你这个混账!你居然将一位祖母对孙儿的爱护视作了对自己的威胁?李世民,权力到底是将你改造成了一个没了心肝的怪物!自己的亲生儿子啊!你居然忌惮他忌惮得如此冠冕堂皇! 你到底在想什么?当初宽儿提着你的马槊冲出皇宫,要北上灭突厥。他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给你这个父亲雪耻!你呢?你当时在得知有窦氏部曲追随在他身边后,你便收回了派人带他回长安的成命,转而打算静观其变,看看你母后到底给宽儿留下了什么。 李世民!你有多无耻你知道么?!——但凡宽儿不是那么天生帅才,或是身手运道差一些,他一个半大孩子,真的能在强敌如林的西北战场上活下来?! 金山祭天,你是赶去救他没错。可你前去救他时,几分是出于身为父亲的自豪,几分是出于身为父亲的愧疚?还有!想过没有,你母后若是在九泉之下得知此事后,她又作何感想? 朕原本不想与你多说这些,朕也想冷眼看你的笑话!可是当宽儿将传国玉玺送到朕面前的时候,朕就明白,宽儿他是姓李不错,但他跟李家的儿郎不一样!要说宽儿的性子随了谁,你难道真的不清楚?!你难道也希望他跟当初的秀宁一个下场?!你个混账东西……”——此时已经是气恼至极的太上皇,已经不准备接着说教了。 他现在只想简单粗暴的抽儿子一顿,否则他将来若是撒手人寰,他是真的没脸去见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啪!”当太上皇拎着束带抽在李二陛下的身上之时,两位人间帝王,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皇宫之中,太极殿上,时隔多年父教子。 而皇宫之外,右领军将军府中,刚刚送走了前来议事的同僚,准备回书房小憩片刻的薛万彻,意外收到了一封书信。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却也足够炸裂,薛万彻只是扫了一眼,便惊得他整个人立马从胡床上坐起身。 “宫中有变,楚王危矣?!”——薛万彻看着手中的信,脑海中浮现出当初在沙钵罗之战后,将突厥大将康淑敏的人头送给自己的开朗少年,这位身经百战的沙场猛将,突然便释怀的笑了起来:“哈哈哈……总算……总算! 总算是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第718章 楚王的志向 就在薛万彻为自己即将堂而皇之公开自己窦氏家臣的身份而感到欣喜若狂的时候,同一时刻,长安城内有无数密信开始如雪花一般飞向关中各地,当然,其中也有几封是例外。 “混账东西!你个混账东西!”——皇宫内,揍儿子揍累了的太上皇,一边气喘吁吁的骂着眼前低头不语的儿子,一边在心中暗自计划从明日开始戒酒:“你给朕等着,你给朕等着!今日朕已力竭,但是明日……朕还来!你个逆子!”太上皇说到这,忍不住再次冲李二咆哮道:“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所有计谋,在你故去母后面前,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李世民,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朕希望你别后悔!” “父皇!儿子并没有对宽儿如何……儿子只不过是不希望他——”李二陛下在听到自家老爹明日还要来太极殿对自己实行“束带教育”后,他终于是绷不住了:“希望他——” “你住嘴!”太上皇没等儿子把话说完,便冷着脸驳斥道:“你希望宽儿什么?希望他察觉到你对他的忌惮之意后,念及你们的父子之情,迫于你的帝王之威,知难而退?你知道宽儿是什么性子吗? 当初他来长安,谁都没把他当回事的时候,他就敢拿着你母后的簪子逼得李承宗那帮孩子在他面前下跪磕头认错,他能在你大哥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青雀被欺负,便在宫中直接殴打你的七弟李元昌,李世民,换成当时的你,你敢吗?!——就宽儿这样桀骜不驯又重情重义的性子,这世上唯一能束缚他的就只有感情。可你倒好……” 李渊说到这里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然一片灰败:“李世民,朕警告你,这次宽儿就算是真的反了,你有本事镇压他,朕佩服你!但你记住,宽儿如果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大的责罚,朕就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寝宫!嘿……颜术给朕做了这么久的起居郎,想来也是腻了,但最后一班岗,他应该会尽职尽责! 你好自为之!” 直到太上皇拂袖离去之后,李二陛下这才缓缓转身,望向自己处在大殿最上方,位于阴影之中那把龙椅,此时此刻,“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如同陡然袭来的倒春寒,让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朕……真的错了么……” ------------------------------------- 李二陛下错没错,没人关心。 只不过眼下,在遥远的河北道,有一个人迫切的希望李二陛下能知错。 “楚王殿下,您放心,臣此番回去,一定当着群臣的面向陛下死谏——臣一定会让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臣就一头撞死在太极殿上!”经过一番询问,最终从王玄策口中得知真相的魏征,这会儿终于展现出了他“魏公”的风采。 “魏公……”此刻端在在太守府的大堂内,望着头顶的房梁发呆的楚王殿下,在听完魏征如此言辞恳切的一番话后,饶是他眼下意志消沉,也不禁感到有些惊讶:“你不是一直都跟本王过不去的嘛……而且这太行山的响马都听本王命令行事……说起来,的确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能够接受的……” “楚王殿下……”魏征看着眼前眼中充满疲惫之色的少年亲王,他的心中竟微微感到有些悲愤:“您可千万不要作此想,臣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您绝对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是啊楚王殿下……”站在他身边的张宝相闻言也忍不住劝道:“您如今都没啥准备……如此仓促……恐怕人手不够啊……” “唉?!”魏征发现张宝相这个狗东西,开口就是好活儿啊:“张宝相?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咋了嘛?!”张宝贤闻言当即虎目圆睁:“老夫实事求是嘛!” “你个乱臣贼子……”魏征只觉得头一阵发麻。 “魏老儿你是不是找削?!”——魏征此番话音刚落,今日刚刚赶到邢州城的宇文擎,便忍不住出言反驳(破口大骂)道:“口口声声说要拿人头给我家殿下担保,闹了半天……你他娘的在这等着我家殿下是吧?咋的?我家殿下活该这么被欺负? 你还不许他反抗?你凭啥不许他反抗?!你拿你的项上人头担保?你的项上人头有啥用啊?!你的项上人头能让那长安城里的昏君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告诉你魏征!这事儿要发生在西域,楚王殿下就是打进皇宫都没人会插手!那昏君这是在逼着殿下造反!” “你少说两句!”王玄策就知道宇文擎这货只要出现在楚王殿下身边,那就是标准的反贼头子:“魏公此乃一番好意!” “我——”宇文擎闻言还要再骂。 “宇文擎,向魏公赔礼道歉!”——当楚王殿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当然,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宇文擎二话不说,便朝魏征躬身一礼:“魏公,在下之前言行无矩,还请您不要计较。” “……”魏征此刻已经没空去管宇文擎的态度大转变了,他此刻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楚王殿下身上:“殿下,您……” “魏公放心,我没心思造反。”楚王殿下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他停顿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现在麻烦的是……我大哥为了我,已经亲手将那刚当上太常寺卿的顾廉直给杀了,那昏君……我父皇眼下肯定是打算要废了我大哥的太子之位,你们说,本王该怎么做,才能保下我大哥呢?” 轰! 或许是楚王殿下抛出来的消息太过令人咋舌,就连先前坐在这大堂上一言不发的窦獨,此刻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殿下,此消息属实?”窦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太子居然可以为了殿下做到这个份上…… “枣阿翁,我现在没心情撒谎。”楚王殿下闻言轻轻敲了敲手边的茶盏:“本王早就说过的……大哥他对我无比忠实……” “殿下……”王玄策闻言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按道理来说他应该高兴的,可是…… “那个位置,本王没兴趣。”或许是意识到大堂上诸如宇文擎之流的窦氏家臣,看向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楚王殿下干脆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接着缓缓开口道:“本王的志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大!——大唐的皇帝可以不是本王,但是自西域到高句丽,自骠国到倭岛——这一大片广阔的疆域,一定要在本王有生之年被划进大唐的版图!否则本王死都不会瞑目!” 第719章 理当如此 轰! 当“死不瞑目”这个无比悲壮的词从往日吊儿郎当的楚王殿下嘴里说出来,原本应该给人的感觉是啼笑皆非的轻浮。 但此时此刻,大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楚王殿下语气中的决绝。 他没开玩笑。 “楚王殿下……臣从前还真是看走了眼……”魏征看着眼前的楚王殿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明主,或许不是长安城内的那位,而是眼前的这位。 可惜啊…… 他魏征是没机会再投效楚王了——因为这坏的不光是他魏征自己的名声,还有楚王殿下的名声。 “本王早就说过了,那昏君英果类我,你们不信呀。”楚王殿下说完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虽然他这两天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可眼下在说出自己内心最迫切的渴望后,楚王殿下也释怀了:“玄策,镇玄,枣阿翁,宇文擎,姜盛,罡子——”楚王殿下的目光挨个扫过自己的家臣们:“本王今日先跟你们说一声抱歉,有那昏君开玄武门的珠玉在前,本王再跑去开玄武门,那就是东施效颦了。 本王不愿意丢那个人!”楚王殿下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这堂上众人,却一个个鸦雀无声,真龙低吟,凡人就该屏息聆听。 “既然家主此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那么我等便也知道接下来如何行事了。”窦獨看着眼前这位各方面都远远超出他期望的年轻家主,老人心中或许有那么一阵惋惜,可惋惜过后,便只有自豪:“家主,您若想保住太子,那么臣倒有一计。” “枣阿翁,计将安出?”楚王殿下闻言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殿下可以随意在大唐周边的疆域挑一不臣小国,然后带上咱们这帮窦氏部曲,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消灭。然后传信长安,说您是奉了太子之名讨伐不臣,如此一来,太子之危可解。”窦獨说完这番话后,突然站起身,来到魏征面前:“魏征,这传信的任务,不知你有没有胆子接下?” “曹公……”魏征闻言自是当仁不让,可在见到窦獨那陡然发怒的神情后,不由赶忙纠正了自己自己的口误:“窦翁,此事玄成自当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记住……放聪明点……”——宇文擎作为楚王殿下的“虎痴”,好歹也曾做过石国的大将军,所以论及政治智慧,这货也是有的:“此事不可在私底下跟那昏君言说,你要在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将此事说出,如此一来,才能万无一失。” “哇……”楚王殿下没想到,宇文擎居然还能有如此见地:“宇文擎啊……你可真是有大智慧啊……” “嘿嘿……”得到自家殿下夸奖的宇文擎,闻言不禁憨厚一笑:“都是跟着殿下耳濡目染,才能有今日的表现。” “都这个时候了……”眼见原本大堂内沉重的氛围渐渐变得轻松,作为楚王殿下的“混子家臣”——袁天罡袁道长,这会儿算是找到机会上才艺了:“宇文擎,你就不要拐着弯儿的骂咱殿下了……” “镇玄,削他!”关于袁天罡这个家臣中的刺头儿,楚王殿下是半点都忍不了。 “唯!”张镇玄身为目前唯一显露人前的窦氏供奉,他的地位,远比旁人以为的高得多。 反正……张镇玄要削袁天罡,后者基本上就不考虑还手的事宜了…… 就在众人闹得正起兴的时候,突然殿外传来了李怀仁和程处默、还有秦怀玉等人的声音。 “宽哥儿!你看谁来了!”——当李怀仁这帮长安响马二代,簇拥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走进大堂时,楚王殿下的家臣们大多都还是一头雾水。 但……楚王殿下却在第一时间对此人起身相迎:“承先?你怎的来了?!” “宽哥儿,”裴承先看着明显神色有些萎靡的楚王殿下,他脸上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笑意:“李元昌那狗东西不合我胃口,所以我便辞了汉王府长史,打算投奔你来了。” “……”楚王殿下闻言愣了半晌,随后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从一旁架子上抄起一把鸡毛掸子,接着就朝对方冲了过去:“你大爷的裴承先!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哥太子之位不保,你小子就不愿意坐冷板凳了?!” “我……”裴承先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从汉王口中得知长安的变故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宽哥儿有难,自己得前去支援,谁知道……这位大爷……他居然还不领情。 “你什么你?!”楚王殿下到底是没舍得将鸡毛掸子抽在好兄弟的屁股上,但他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对方——只见他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接着就将其往下压:“你祖父就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孙儿,你他娘的不好好平步青云,你跑来跟本王瞎胡闹?告诉你啊!本王没打算杀回长安!” “唉……我知道!”裴承先一边小心翼翼地试图挣脱宽哥儿的钳制,一边无奈道:“我更知道,你八成打算自此远离长安,可是宽哥儿,你自己说的啊,咱们是兄弟,我裴承先的老大就是你。永远都是!” “后边儿那句是你自己加的,我可没说。”楚王殿下闻言吸了吸鼻子:“本王可没那么矫情。” “唉……宽哥儿你个无赖……”李怀仁眼见自家老大似乎有“准备跑路并且不带上自己”的嫌疑,立马就义愤填膺上了:“你得负责啊你!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哥几个是你的人,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呢?” “李怀仁……你可真他娘的是个会引经据典的天才啊……”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没空去欺负裴承先了,他发现自己要是再对李怀仁放任自流——这货说不定哪天会变得比自己还抽象! “宽哥儿……唉!宽哥儿!你不要过来啊!”——眼看着自己“围魏救赵”的计划得以实施,李怀仁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谁曾想,裴承先这个狗东西,在脱离宽哥的掣肘后,他居然第一时间就转为帮凶,朝自己下手了:“裴承先!我李怀仁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跟你讲兄弟情谊!” “唉……”全程都在外围看好戏的侯云,此刻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对身边的一众兄弟道:“既然事已至此……老规矩?” “老规矩!”听他此言的李思文猛地一点头:“这场罗圈架,大家各凭本事——人品差的才会挨最多的打!” “可!”一旁的房遗爱闻言一声断喝,随即便投身加入了战斗。 随后,其他长安二代响马纷纷响应,投身人群之中…… 一时之间,整个大堂之上,顿时变得乌烟瘴气,看的魏征、张宝相以及一众窦氏家臣是目瞪口呆…… 当然,其实比眼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殴,更令人目瞪口呆的场景,并不是没有。 长安城,谯国公府。 柴绍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仕女图,眼神中带着无尽的温柔:“秀宁,但愿这次……我没有让你失望……” 而就在谯国公府隔壁的平康坊,代国公李靖独坐陋室,距离他的坐席一丈处,趴着一头由他亲自饲养的斑斓猛虎。 “红拂,”李靖看着面前案几上的关内地图,只见突然出胳膊,握住坐在自己身边的发妻的手:“你说得对,没有老夫人,便没有你我的今天。有些恩情是我欠李家的,那些早就该还清了,有些恩情是你我欠老夫人的,虽然老夫人不要我们偿还……但是……”李靖说到这,轻轻舒了一口气:“若不偿还,我总觉得这些年与你度过的幸福时光,是从上苍那里偷来的,从旁人手中求来的,这种感觉……很不好,不是么……” “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听闻李靖此言的红拂女,将头轻轻靠在自家夫君的肩膀上,接着轻声道:“知恩当图报。人生在世,理当如此。” 第720章 陛下您糊涂啊! “陛下!您糊涂啊!”——当长孙无忌一脸痛惜的站在自己面前,指责自己糊涂的时候,李二陛下原本就糟糕透顶的心情,此刻终于到达了顶峰。 “无忌,连你也觉得朕错了?”——太极殿上,这几日因为心绪不佳,破天荒接连罢了几次早朝的李二陛下,此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神情阴沉地看着对方:“朕不过是在消除一些隐患,朕会给宽儿那孩子补偿……” “陛下,臣不怀疑您对楚王殿下的……”长孙无忌说到这,停顿了一瞬,随后才继续道:“——的疼爱与期许。可是陛下,您知不知道您这么做,寒的可不光是楚王殿下的心。” “嘭!”——原本就食欲不佳的李二陛下,听到长孙无忌说出这番话来,顿时便将手中的瓷碗砸在了地上:“朕是皇帝!朕需要考虑的东西,远比所谓的是否寒心更加重要!” “唉……”长孙无忌眼见劝解无效,不由仰天长叹道:“陛下啊……宽儿那孩子不可能反的……不可能反……” “无忌,当初朕也没想想过造反!”李二陛下闻言深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可是天不遂人愿,朕最终还是被迫走上了那条路……” “承乾并非李建成,宽儿也不是陛下,”眼见李二陛下已经开始钻牛角尖,生性沉稳的长孙无忌,终于是难得冒进一回:“青雀……更非李元吉那个腌臜小人!” “那是因为他们还未长大!”李二陛下此刻只觉心中有苦难言:“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朕身为当事人和亲历者……谁比朕更懂兄弟阋墙的那种痛?无忌……朕没有错!” “陛下,您就非要将事情继续恶化下去么?”长孙无忌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对方了,可是他还是想拉自家俩外甥一把:“臣听闻您将承乾给关进了宗正寺,可是陛下,您知不知道,顾廉直的儿子已经接连三次上书,说他的父亲是死于恶疾……臣知道,您也不想太子殿下被废……” “你等等。”李二陛下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背着自己去威胁顾廉直的家人:“是谁跑去威胁了顾廉直的家人?” “驸马都尉柴绍这几日四处拜访朝中大臣,每次归家时,都要刻意路过顾廉直在长安的府邸,陛下,您觉得顾廉直的儿子会作何感想?”长孙无忌还真不是刻意要告柴绍的状——事实上,这还是柴绍在昨日拜访他时刻意提出的要求。 虽然长孙无忌也不知道柴绍到底想怎么样,可不管怎么说,他长孙无忌必须承认一件事——柴绍这个姑丈,在楚王殿下这个侄儿有事的时候,他是真上啊…… “呵……嗣昌……”李二陛下在听到柴绍的名字后,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可……原本心中即将爆发出来的怒火,到底是被他给咽了回去:“随他去吧……” “那陛下……太子殿下那边?”长孙无忌其实之所以拐弯抹角的劝李二陛下放过太子,不光只是为了长孙家的地位稳固——事实上,如今朝中哪怕是御史台的那帮愣头青,都看得真切——一旦太子李承乾被废,那么楚王殿下是真的会发狂的。 没人想体验几年前便能横扫西北的楚王殿下,如今再起兵造反会是什么样的声势。 反正……朝中的那帮武将,是没谁想跟楚王殿下对上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情本身错就在陛下——说句大不敬的话,楚王殿下就算是真反了,那也是陛下活该。 “朕怎么也要让承乾长长记性。”李二陛下闻言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无忌,朕还没疯。” “我看也差不多了……”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心中总算卸下一块大石的长孙无忌闻言摸了摸鼻子,随后一时得意忘形,竟当着李二陛下的面,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你……”李二陛下念及二人多年的情分,于是便只是抄起面前那条还没被动过的清蒸鲈鱼,直接扔在了长孙无忌的脸上。 “二郎……”鲈鱼砸在脸上,长孙无忌也有些懵了:“你如今多少有点类宽儿了啊……” “洪三,关门!”李二陛下闻言直接站起身,决定就今天,好好关起门来跟长孙无忌练一练。 反正当年他们还在太原当祸害的时候,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 “陛下……洪总管已经被您下令关进刑部大牢了……”此时守在门外的张楠在听见李二陛下的命令后,他经过了短暂的犹豫,随后便硬着头皮进殿,开始提醒对方某个残酷的现实:洪三……以后怕是不会再回到您身边了。 “……”李二陛下眼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感觉。 “唉……”长孙无忌这会儿低头将视线转移到地上的鲈鱼上面:“好东西就这么糟践了……怪可惜的……” “……”知道大舅哥这是在阴阳怪气自己的李二陛下,此时可谓是忍了又忍…… 但到底是没忍住。 “嘭!”——这几日因为糟心事太多,成天“龙颜不悦“的李二陛下,终于是赏给了“直言不讳”的长孙无忌一个大马趴。 “哎哟……”长孙无忌在地上呻吟了老半天,才缓缓爬起身:“二郎……你如今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朕现在连后宫都去不了,”经过短暂的一次发泄,李二陛下的心情多少是好了些,于是便向长孙无忌倒起了苦水:“太上皇说是要戒酒,可每次他来太极殿都是一身酒气……我们父子二人见面时,朕这当儿子的都来不及开口,他的束带便迎面抽了过来……还有长乐青雀他们……和朕也开始疏远……就连兕子如今也知道朕是不让她二哥回家的‘坏父皇’了……” “……”长孙无忌听着李二陛下向自己诉说他那悲惨的遭遇,他本该报以同情,可是……也不知怎的,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令人发笑”四个大字在徐徐飘过…… 第721章 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无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朕讲话?”半晌过后,已经口干舌燥的李二陛下,趁着转身回到御案后饮茶的功夫,扫了长孙无忌一眼,结果他发现,后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臣当然有在听。您刚刚说到稚奴昨日来太极殿陪您吃饭的时候,偷偷往您碗中放大青虫……”长孙无忌发现自家的外甥可谓“个个是人才”——就连稚奴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才能——如此稚龄,居然就知道给自己的二哥“报仇了。 而且还是乐此不疲的那种。 “唉……家门不幸……”李二陛下伸手扶住额头:“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陛下,臣其实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做人还是有些良心的:“虞世南和萧瑀二人,此番对您意见极大,据说两人已经在家中写好了遗书,就等着明日的大朝会了……” “……”此刻的李二陛下,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在沉默了片刻后,终于艰难开口道:“无忌,你替朕想办法稳住他们俩……” “臣尽力了。”长孙无忌闻言也是面色一苦:“可是虞世南和萧瑀的态度很坚决,他们表示作为楚王殿下的老师,如果楚王殿下犯错,他们也该受罚——可反之若是楚王殿下并无过错,那么他们就打算为楚王殿下向您讨要一个公道……” “……”李二陛下此刻只觉得头疼欲裂,他现在还能说啥呢?——当初虞世南上赶着要给那竖子当老师的时候,自己好像说了一句“你可别后悔”来着…… 好嘛…… 后来虞世南确实后悔过一阵,等那竖子完成金山祭天的壮举后,从“当世大儒”摇身一变为“兵法大家”的虞世南就不后悔了…… 李二陛下以为这个“一语成谶”的环节便到此结束…… 谁知道…… 谁知道如今这“回旋镖”又飞回来了…… “臣回头再替您想想办法……”长孙无忌也知道若是让虞世南和萧瑀在明日的大朝会上将陛下怼得下不来台,冒犯了陛下的天威,那么这二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可能……或许…… 长孙无忌在心中对此有过猜测:虞世南和萧瑀此番似乎就是抱着送死的决心,打算以自己的死换楚王殿下认清现实。 李二陛下先是皇帝,才是父亲。 而楚王殿下先是儿子,才是楚王。 父子二人之间的身份认同,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以两人的未来,注定背道而驰…… “无忌,那此事朕就交给你去办了。”李二陛下显然也是了解虞世南和萧瑀的,这俩倔老头一旦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就属于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而自己的本意只是约束儿子麾下的势力,也没打算真逼对方造反…… 可如果虞世南和萧瑀在明日大朝会上过了火,那么事情就注定走向无可转圜的地步…… 到那时…… 李二陛下已经不愿去想了。 如今的天下,是他李世民的天下,若真因为这场变故而闹得和儿子父子成仇,继而山河破碎…… “陛下……邹国公在外求见……”——就在李二陛下的思绪凌乱之际,张楠的声音再度在殿外响起。 “让他进来!”李二陛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转头看向长孙无忌,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陛下,臣可没叫他来……”长孙无忌见状赶忙解释道:“臣……臣也怵这个二愣子……” “如此……”李二陛下闻言刚想说些什么,谁知道张公谨人未至,声先至:“陛下,您是不是非要因为心中那点多余的小心思,闹得此番家国不宁,您才肯安心吗?!” 嚯! 看来自打金山祭天后,念着楚王殿下好的人,还是不少的嘛! “弘慎……”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还没见到张公谨,可是后者带给自己的感觉,却让他如同回到了当初玄武门起事的前一夜。 “臣张公谨,拜见陛下!”——一身朝服的张公谨,在见到李二陛下后,先是态度十分端正的跪地朝李二陛下行了一个大礼。 而李二陛下…… 原本还懒散靠在座位上的他,此时却不由坐正了身子:“弘慎啊……免礼……免礼!” “臣谢陛下!”张公谨闻言二话不说站起身来,随后望向李二:“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臣要准备开喷了。 “……”看着眼前说话做事都过分严谨的张公谨,此时李二陛下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朕想起朕还有其他要事……” “陛下!您为何要逼反楚王?!”——张公谨本来也就只是跟李二陛下客套一下,所以他才不管李二陛下有没有准备好:“臣就不明白了,楚王殿下当初连献出传国玉玺都花了那么大的一番心思,为的还是让太上皇原谅您,让您背负的……少一些……您为何就感受不到楚王殿下的心意呢?!” 不得不说,一上来就零帧起手不带任何前摇的张公谨,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唐第一喷子”——至于魏征魏公……怎么说呢,多少是不会像张公谨这般“直抒胸臆”,仗义执言的。 “弘慎……”李二陛下想发火来着,可对方上来就奔着命门出招,自己属实是难挡——别说发火,发蒙也要算时间的:“朕不是不知道宽儿对朕的孝心……可朕是皇帝……” “陛下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所以就不会犯错?”张公谨闻言冷笑一声:“那陛下还需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为陛下所有的决定喝彩欢呼吗?!如此说来……我等岂不是国朝的累赘,活着都浪费粮食!” “嘶……”——此刻一旁的长孙无忌,终于是明白自己当初是何等的幸运了——还好当初在骊山跟自己“谈心”的宽儿本人…… 这小子要是派出张公谨……自己怕是被怼到当场把脑袋扎进地里去,才能换来对方的收手吧…… 长孙无忌一边心里这般想着,一边偷偷打量已经彻底偃旗息鼓,只不过双眼已经喷火的李二陛下…… 好吧……原来不是陛下能抗压……而是自己的口才太差…… 瞧瞧人家邹国公,这才来了多久?人家不过三言两语间,便已经将先前还固执己见的陛下给怼地说不出话来了…… 嗯……张公谨张公……勇哉!猛哉!亦壮哉! 第722章 我二哥天下无敌 “张公谨,你放肆!”李二陛下显然是被张公谨这番诛心之言给激出了火气:“你口口声声说朕是九五之尊,可你身为臣子,就是这么跟自己的君上说话的吗?!” “臣这回已经够客气了!”张公谨闻言想也没想,当即便板着脸回道:“陛下如果想要因此降罪于臣,臣欣然受之!”说完,张公谨朝李二陛下躬身下拜,重重一礼。 “你……”李二陛下看着跪倒在地的张公谨,他开始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明明自己只是用一种高明的方式瓦解儿子身边的不稳定因素,谁知道…… 自己的天策府居然开始以一种令他始料未及的速度快速崩塌…… “弘慎兄……”长孙无忌觉得再这么闹下去,事情恐怕很难收场,所以他便主动站出来打起了圆场:“陛下的初衷也并非是敲打楚王……” “在这件事情上,你没资格说话!”张公谨都不等长孙无忌把劝解的话说完,便冷声道:“长孙无忌,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嘛……长孙无忌这下是彻底不打算开口了。 张公谨这个疯子……这是不打算活着走出皇宫了是吧…… “张公谨,你如今……属实是愈发狂妄了!”李二陛下一边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边阴沉着脸,视线狠狠钉在伏地请罪的张公谨身上:“那竖子到底是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使你……” “陛下,当年您还是秦王的时候,被困长安五年,为何我曾依旧不离不弃?”张公谨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如果陛下此刻心中已然没了答案,那么臣……便也无话可说!” “……”这下,李二陛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 “弘慎……你先回去……”李二陛下叹了口气,随即便有甲士领会了长孙无忌的手势,进殿,将张公谨从地上架起:“此事……朕会给你一个答复……” “松手,我自己会走!”听着李二陛下暗中服软的话,张公谨的心中只有淡淡的悲凉,他先是呵斥了两旁的甲士,随后又深深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辅机,你不可能永远都左右逢源——孰是孰非……你心里也清楚,不是么?” “陛下让你先回去!”长孙无忌在听完张公谨的这番话,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而李二陛下,则是扫了两人一眼,随后便不再说话。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无忌……早就在心中产生动摇了…… ------------------------------------- 张公谨出宫之时,正好赶上魏王殿下礼送自己的老师王珪出宫。 只不过他走在前边儿,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师徒二人。 “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二哥还有大哥平安无事啊?”——魏王如今最大的烦恼,就是眼下这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父子冲突。 二哥明明是为了父皇的颜面,去河北道平叛的,怎么闹到后面……他反倒成响马了? “魏王殿下,这些事情您无需插手,最多再有两日,陛下就会迷途知返了。”多年的师生感情,让此时已经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的王珪,对在自己面前展露无助的魏王殿下多了一份温柔与耐心:“人与人之间,说错话,做错事,发生矛盾,那都是常有的事,只要一方不那么固执,其实都好解决。” “可我父皇就挺固执的……”李泰在听完老师的这番话后,他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二哥看起来不是那么固执的人,但是一旦真惹恼了他,他的脾气比谁都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二哥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有任何过错,大哥就更不用说了……唉……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去弘义宫催一催?皇祖父今日指不定又喝多了,忘了去太极殿……” “我的魏王殿下,这事儿可不兴到处说啊!”——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自己心疼,王珪闻言赶忙止住了魏王殿下继续作死:“殿下啊,有些话哪怕是独处密室,也不能说出口,否则……终究是会给自己招来祸事的……” “老师……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魏王觉得老师未免太过紧张了:“再说了……我二哥天下无敌……” “唉……”王珪看着如此不着调的魏王殿下,不知为何,即将走到朱雀门的他,看着身边依旧喋喋不休的小弟子,心中突然生出一阵不舍。 可再不舍……有些事情……还得人去做不是? 翌日,大朝会。 虞世南和萧瑀终究是上了告病的折子——长孙无忌几乎是卖了这张老脸,费尽口舌的给两位大儒分析形势:只要楚王殿下还未做出过激的举动,一切便尚有转机——何况如今朝中的文官大部分都在上疏李二陛下,为楚王殿下请功。 而武将们却在集体保持沉默。 其实这截然相反也看似出乎大家意料的现象——恰恰说明了楚王这口长安破鼓是何等重要——闲来无事的时候大家背地里蛐蛐一下楚王,那是例行公事。 可真等哪天李二陛下拿起那支鼓槌,准备不分轻重的敲下去,那么就换这朝中的文武百官们开始着急了。 “陛下,魏征已于昨夜抵达长安,只不过因为抵达的时候已是半夜,所以他等到城门开放后,便差人送信给臣,表示今日的大朝会,他可能会晚些到。”太极殿上,往日总是作陈述总结的房玄龄房相,今日破天荒地第一个出班向李二陛下进言——盖因他今早收到魏征的亲笔手信之时,对方那力透纸背的墨宝,以及满腔怒火的措辞,让他知道,这场大朝会,魏征必须是主角。 而他房玄龄,不介意为此甘当一回绿叶,为魏征接下来的闪亮登场作一个出场预告。 第723章 有劳王公 轰! 魏征赶回长安的速度,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货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赶回长安后,一身风尘仆仆,本该好好歇息一番再来觐见陛下,谁知道……他居然是打算回府换一身朝服,就直接上阵开喷了…… “……”李二陛下此刻坐在龙椅上,望着下方面色各异,彼此交换眼神的朝臣们,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没完了……真就没完了! 昨日睡在御书房的李二陛下,这会儿眼底还有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乌青,可是…… 谁会关心他睡得好不得好呢? 今日这殿中的朝臣们,谁不是跟李二陛下一样,因为成天担忧楚王殿下到底会不会反,而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而魏征,则是带来那个答案的人。 所以…… 今日大概是贞观群臣最为团结一致,对魏征抱有感激与期待的一天。 来吧……来吧! 让那迟来的暴风雨,将老夫等人淋个痛快吧! “陛下,御史大夫魏征正在殿外求见。”——要不说魏公就是大家的及时雨呢,房玄龄说完话不久,李二陛下都还没开口表态,张楠的声音就在殿外响起。 随后,便是魏征那中气十足,怒意勃发的声音:“臣魏征,拜见陛下!” 人未至,声先至,这似乎已经成了文官干架的传统——当魏征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的大殿门口时,清晨的霞光恰好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那身紫色朝服染得愈发灿烂:“陛下,臣从河北道归来,给您带回来两个好消息。” “……”李二陛下看着那跟斗鸡入场一般走进大殿内的魏征,他怎么都不觉得对方会带给他什么好消息。 但……再糟糕又能有多糟糕呢? “玄成……你有话直说,朕的确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李二陛下沉默片刻,随后便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太行山的响马已经被楚王殿下剿灭,原本生活在太行山内的流民,如今受到楚王殿下的感召,已经下山,打算接受朝廷的安置。”魏征说到这,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充满深意…… 于是……向来刚正不阿的魏公,这会儿身上也有了某个蛮夷的影子:“诸位看老夫作甚?楚王殿下就是这么安排的,老夫还能怎么说?” “哦……”——此时的大殿上,顿时响起一阵和谐的应允之声:原来是楚王殿下啊……那没事了…… 大家还以为你魏征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呢。 “第二件事。”魏征有时候真的痛恨自己为何能读懂同僚的眼神:“楚王殿下在将臣送出邢州地界后,便率领手下的部众前往了松州,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密令,要去平乱……” “咳……咳咳……”——不得不说,楚王殿下就是楚王殿下。 此时的百官们,在得知楚王殿下的去向后,咋说呢……原本大家复杂的内心,这会儿是更复杂了…… 嗯……楚王殿下这是上演了一出堪称经典的“围魏救赵”啊…… 不过……这位大爷得到消息的速度,确实是有些让人感到震惊嗷…… “朕……知道了……”李二陛下闻言沉默了许久,随后突然笑道:“太子先前与朕提过此事,只不过朕当时只当他和宽儿在瞎胡闹,并未放在心上。” “陛下,臣说完了。”——本来已经开启“战斗姿态”的魏征,在得到李世民的这番表态后,他突然一改先前的视死如归,变得无比平静。 甚至于他还再度朝李二陛下躬身一礼,接着便站回了自己的班位。 既然楚王殿下说了,只要陛下认下此事,自己就不要再生事。 那么他魏征索性就不再多事。 毕竟当时楚王殿下交代自己的时候,曹……窦翁就差拎着自己的衣领让自己乖乖听话了。 而窦翁的面子,自己当然得给。如若不是窦翁当年对自己这个俘虏百般照拂,自己或许根本就撑不过那三年……又何至有今日? “……”魏征此刻的举动,别说百官们懵了,就连李二陛下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甚好!玄成……辛苦了……” “臣蒙陛下器重,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只是此番陛下的夸奖,实在是令臣受之有愧……”魏征没想到,自己都主动熄火了,陛下居然还跑来点炉,那就休怪他无情了:“陛下,”——魏征重新出班站定:“其实臣的功劳在楚王殿下所立的功劳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那邢州太守王大用,伙同邢州守备将军周俊,两人无视律法,在邢州一手遮天……” 接下来,魏征用极长的篇幅,向众人重点描述了王大用和周俊二人在邢州犯下的滔天罪行,以及两人胆大包天,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袭击朝中御史的丧心病狂之举。 不过……魏征到底……可能……总之是不想让未来女婿风评太差,所以楚王殿下一刀砍死周俊的“小事”,被他草草两句“周俊欲袭击楚王殿下,被楚王殿下随手反杀”给盖过去了。 当然,听到这话的众人也没谁是傻子,不过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一个周俊……楚王殿下宰了就宰了吧……只希望楚王殿下能够借此事消消火气,不然…… 不然什么,众所周知。 “陛下,张宝相此时应该已经将王大用送至大理寺收押,之后如何,就全看陛下怎么处置了。”——述职完毕的魏征,再度朝李二陛下庄重一礼,随后回班——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没啥要说的了。 反正此时陛下该丢的面子,都丢完了。 ------------------------------------- 今日的长安,似乎颇有些波诡云谲。 先是魏征在大朝会上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随后……在大朝会散去之后,礼部尚书王珪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在自己的书房内见到那位当年的救命恩人。 “老天师,您确定要这么做么?”王珪一脸严肃的看着老天师手中的画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谁也不知道陛下会有何种反应……” “无妨,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如果楚王殿下此刻站在这里,看着如此红光满面的老天师,他搞不好会把脸凑上去,看能不能触发一下老天师的“吐血被动”。 “灵州来信了?”王珪从老天师手中接过画卷,随后又问道。 “不是来信,是来人了。”老天师闻言笑了笑,随后指了指门外。 此时的书房外,灵州都督薛万钧,携自己的弟弟薛万彻,兄弟二人齐齐朝面露震惊之色的王珪抱拳道:“王公,此番……有劳了!” 第724章 我敢答,你敢听么? “宽哥儿,你真就没想过……”——在邢州停留了几日之后,楚王殿下最终决定带着姗姗来迟的三千剿匪军队,挥师北上,前往松洲攻打室韦部落。只不过在临行前,李怀仁拉上了裴承先,找到了这几日一直呆在书房里的楚王殿下,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憋了许久的疑问:“宽哥儿,我觉得这简直都不像你……” “不像什么?”李宽闻言停下手中的笔,将这封寄往长安的信件暂时放在一边,随后只见他站起身,缓缓来到李怀仁面前:“怀仁,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当然是……打回去?”——李怀仁想了想,随后壮起胆子问道:“嗯……宽哥儿……你留在玉山的人马,兵强马壮……那总不能是摆设吧?” “嘭!”楚王殿下给李怀仁的回答,就是一记响亮的板栗。 “这也就是只有我们仨在,”李宽看着捂着脑袋痛呼的李怀仁,神情有些严肃道:“你小子要是敢出去瞎说,我他娘的揍死你!” “宽哥儿……你以为我想来跟你说这些啊……”眼见老大对自己发出警告,李怀仁忍不住委屈巴巴道:“我就是猜拳猜输了……才接下这么个苦差事……” “你滚!”楚王殿下总算是受到自己响马团的反噬了:“我看你们就是随根,也想跟父辈那样捞一份从龙之功是吧?” “宽哥儿,你这话就过分了……”李怀仁闻言不满道:“我能跟我爹一样嘛?我比他……坚定多了!我一直都是你的人!” “你要再想吃板栗你就直说。”楚王殿下闻言瞥了李怀仁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向裴承先:“承先,你如何看待怀仁的建议?” “其实这也不光是怀仁的建议。”裴承先闻言先是笑了笑,随后才肃容道:“兄弟们都是这么想的,总觉得……宽哥你这样太憋屈了些。” “没什么好憋屈的。”楚王殿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摆了摆手道:“如果本王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感到憋屈,那么也着实太可笑了些——本王的经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刚出生,本王就被送回了陇右,那时候,本王身边除了祖母,连一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 “宽哥儿……”一旁的李怀仁停下了捂脑袋的动作,有些哑然道:“原来你小时候那么孤单啊……” “没有,”楚王殿下觉得李怀仁实在是想多了:“祖母从未让本王感到过孤单。本王说这话的意思是,本王的心胸没你们想的那么狭隘。更何况,如今大唐也不过刚刚崛起,周边四夷,多有不臣者,这时候本王因为个人得失就挑起国内战争,本王成什么了?对与错,很多时候是相对而言,站在本王的立场,本王是该让那昏君见识一下本王的力气和手段,可站在百姓的立场,一旦战争打响,这才太平没几年的好日子便又没了。况且……就算本王打赢了,本王就一定能坐稳那么位置吗? 别看现在朝中那帮大臣,甚至包括魏公都还向着本王,可此事的前提是本王还没起兵造反——等本王真造反了,谁愿意拼上本就拥有的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陪本王豪赌一把?” “我啊?宽哥儿!我!”——李怀仁总是能见缝插针地向楚王殿下表达自己的忠心耿耿。 “你?”——被打断发言的楚王殿下有些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他娘的……你爹的爵位又不会传给你……” “宽哥儿……你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太伤怀仁了……”一旁的裴承先开始默默发起助攻。 “唉?”李怀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他抬手就朝裴承先的肚子来上了一拳:“你他娘的……裴承先……焉儿坏是吧?!” “……”裴承先没想到,李怀仁这货出手居然这么迅速且果断,肚子上挨了对方一拳,他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反正,本王是不会做出为祸天下,荼毒苍生的事情来的。”楚王殿下这会儿已经不再去管两人的反应,只见他重新坐回到书桌后,开始继续提笔写家信:“再说了,你们信我一次,虽然我爹是个昏君,但是他会是真正的治世明君。论起治国之道,我大哥或许都赶不上他,至于我……嗯……我若是哪天当了皇帝,承先一定就是我的宰相。” 楚王殿下反正是不怎么爱干活的。 “宽哥儿,那我呢?”李怀仁虽然知道此事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很想了解一下自己在宽哥儿心中的地位。 “你就非要自取其辱是吧?”——受到夸奖的裴承先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继续忙着制裁“无法无天”的李怀仁:“要我说啊,宽哥儿若是当了皇帝,就该先把你阉了,然后将你放在他身边当大内总管——因为你小子实在是太像奸佞了。” “你他娘的……”——李怀仁这下算是彻底被激怒了,所以他也不等李宽开口回答,便径直朝裴承先扑了过去。 许久未见的哥俩,好了可能没三天,便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掐架日常…… ------------------------------------- 而彼时的长安城,皇宫之外。 王珪带着薛万钧和薛万彻准备进宫时,宫中的守卫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薛大将军,您……此时不是应该镇守灵州么?怎么……”——那守卫也是个聪明人,在自己开口拦下王珪等人之前,他已经派人去向统领常何报信去了。 “王公,您看?”薛万钧此刻多少是有些不耐烦了:“要不……等常何来?” “等个屁!”——一辈子都温文尔雅的王尚书,今日的火气实在是有些大,只见他将目光转向那守卫:“老夫也不为难你,老夫只是问你一句,关于你方才的问题,薛将军敢回答,但是你,敢听么?” 第725章 鸠车来头大 “属下……”面对如此危局,那守卫也不禁唯唯诺诺起来。 “罢了,我们就姑且等上一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王珪,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便领着薛家兄弟立身朱雀门外,开始默默等待。 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老人的手不止一次轻轻拂过怀中的画轴,眼中更是弥漫着说不出的悲伤。 片刻之后。 “王公,还有薛将军,你们这是?”——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常何,此刻虽然面色如常,可心中早就如同擂鼓——薛万钧……居然敢擅离职守?! 这他娘的……要不是来的就这三位,常何甚至都觉得今日怕是要死守宫门了! “老夫等人有要事须面见陛下,可否放行?”王珪闻言缓缓转身,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常何,语气有些冷漠。 “……”不知为何,常何觉得今日的王尚书变得让他有些陌生。 往日那个见谁都一团和气的老人,今日就好像一把出鞘利剑,周身都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场。 “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王珪没给常何太多时间考虑,他话讲完,拔腿便走。 薛家兄弟随后紧跟而上。 “……”常何就这么被三人晾在了原地。 而另一边的太极殿内,已经收到消息的李二陛下早已经是勃然大怒:“他薛万钧居然敢擅离职守,抛下手中的军务孤身犯回长安?还有王珪又要凑什么热闹?要死谏么?!朕满足他!” “陛……陛下……”报信的张楠此时俯身于地,脑门上的冷汗是一茬接一茬:“王尚书还有薛将军……身份尊崇,常统领的意思是,如何处置他们,还需陛下明示……” “让他们滚进来!朕倒要看一看……”愤怒并没有冲昏李二陛下的头脑,此时他已经对三人的身份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只不过,可能李二陛下也没想到,一旦那层亲情的细纱被扯开,等待他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尽在掌握”。 “陛下今日的火气似乎很大啊……”——就在李二陛下刚刚下令准备面见三人的时候,王珪已经带着薛家兄弟走进了太极殿。 “未经通传,擅自闯入……你们是要造反?”——张楠身为大内总管,这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几乎都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来人……” “来什么人?”薛万彻就是个脾气极差的主儿,眼见张楠要捣乱,他抬脚便准备踹过去。 “万彻,不可无礼!”——眼见弟弟又要胡闹,薛万钧赶忙一把扯过薛万彻的胳膊,随后呵斥他道:“你要是今日有着自己的性子来,伤了张总管,回头楚王殿下不削你才怪!” “……”薛万彻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说话。 “臣薛万钧,拜见陛下!”——训斥完弟弟,薛万钧转身又朝李二陛下行参拜大礼。 “薛万钧,朕什么时候让你从灵州返回长安了?”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薛万钧,神情阴沉,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大批甲士已经从殿外奔进殿内,将三人团团围住。 “臣是奉令返回长安。”薛万钧闻言面色不改。 “谁的令?楚王?”李二陛下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致。 “臣奉的是上一任窦氏供奉,老天师张韫之令!”薛万钧闻言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此刻已是满脸错愕的李二陛下:“臣本就是窦氏家臣!” 轰! 哪怕李二陛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得知真相后,他还是有些遭受不住打击。 良久之后。 “尔等退下!”李二陛下先是挥退了进殿的甲士,随后又看向地上的张楠:“你,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唯……唯!”张楠闻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 就算是一个阉人,也知道今日之事有多么可怕…… 薛将军……居然是窦氏家臣…… 这……这这这…… 待无关人等散去后,李二陛下重新将目光看向薛万钧,他开口的第一句,便事关当年玄武门之变:“所以……当初你们兄弟二人先是攻打玄武门,后来见玄武门攻不破,又转而攻打秦王府……那都是在演戏?” “陛下,有时候您认为的忠臣并非一定就是忠臣,您认为的奸佞未必就是奸佞。”薛万钧闻言笑了笑,随后又道:“当初冯立见李建成被杀,玄武门又是久攻不下,于是执意转道攻打秦王府,当时他手下的人马众多,我兄弟二人别无他法,只能主动揽下此事,但事实上……”薛万钧说到这里时,默默住了嘴,算是点到即止。 “……”李二陛下此时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隐约间,他已经知道了三人此行的目的。 “你们是来劝朕就此收手的么?”李二陛下重新坐回龙椅,此时他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怒火:“朕……可不会受任何人的裹挟!” “既如此,那么陛下……”一直沉默的王珪,突然上前几步,来到李二陛下的正前方,随后他将怀中的画卷高高举起,当面展开。 “哗……”随着画卷展开,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李二陛下再度住了嘴。 其实王珪手中的画卷并非什么名家大作,它只是一个老人在孙儿大病初愈后,大喜之下找来一位画师为自己和孙儿画的一幅祖孙肖像。 画上的老妇人,坐在花园之中,怀中抱着大病初愈还戴着虎头帽的乖孙儿——幼时生的乖巧的楚王殿下手中,还抓着一只青铜鸠车——那是祖母刚刚送给他的玩具,他宝贝的不行,所以哪怕是画师前来为他和祖母画肖像,他还是一直舍不得将其放下。 李二陛下看着画中其乐融融的祖孙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种滋味。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最终还是偏向自己……而自己如今却…… 李二陛下的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太穆皇后看向孙儿时那宠溺的眼神,以及…… 等等…… “那是什么?”李二陛下缓缓站起身,指着画中太穆皇后手上的白玉扳指道:“这只扳指……怎么会在母亲手中?” “臣还以为陛下要问,楚王殿下手中的青铜鸠车出自哪里呢?”王珪闻言冷笑一声,他好似故意激怒李二陛下一般:“陛下有所不知,那只青铜鸠车原本是一对,据传是当年西汉孝文窦皇后送给自己孙儿的周岁礼,论来头……这鸠车可比什么白玉扳指要大……” 第726章 是谁骑虎难下 “朕没有问你鸠车,朕问的是为何那枚白玉扳指会出现在这朕的母后手上!”——一直认为自己智珠在握的李二陛下,头一次开始在人前显露出慌张。 “薛将军,劳烦你拿着这幅画和令弟在外边等老夫一会儿。”王珪见李二陛下发怒,他并不觉得有甚奇怪,只是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显然是不适合有人在场旁听。 “那……王公,我和万彻就在外边等您。”——薛万彻从王珪手中接过画卷后,将其小心翼翼收好,随即便带着薛万彻出了大殿。 而李二陛下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并未出言阻止。 片刻之后,随着薛万彻将殿门关上,殿内便只剩下了李二陛下和王珪。 王珪并没有让李二陛下等待太久,只见他抿了抿唇,随后在李二陛下那凶狠的目光中,将那枚扳指的来历娓娓道来:“陛下,事实上,那枚象征着李家家主权力与身份的扳指,从来就没有在太上皇手中发挥任何作用。 当初太上皇的父亲世祖元皇帝(追赠)在太上皇八岁那年便已亡故,这枚扳指,便是他在死前留给元贞皇后,也就是您的祖母,独孤曼陀。”王贵说到这,突然深深看了一眼李二陛下,随后才继续道:“也就是说,从太上皇袭爵开始,这枚扳指就在他的母亲元贞皇后手中。而元贞皇后一向体弱多病,尤其是因为太上皇年幼,李家的基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由她来打理,所以导致她年老后,愈发的疾病缠手。 而那时,元贞皇后的其他儿媳们因为她往日性情严厉而不肯侍疾,至于太上皇……他或许也是惧怕元贞皇后吧——总之,最终挺身而出,不辞辛劳的照顾病床上的元贞皇后,甚至时常衣不解带的那个人,是谁……想必不用老臣多说了吧?” 王珪说完这番话后,大殿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良久,只见位于阴影之中的李二陛下再度艰难开口道:“所以……那枚扳指……最后为什么又到了我父皇手中?” “玄武门事变之后,老天师亲自进了一趟宫,将这枚白玉扳指交到了太上皇手中。这,就代表了老夫人的意思。”王珪闻言淡淡叹了一口气:“太上皇前脚看见楚王殿下跪在他的殿外大声背诵《陈情表》,后脚又见到了这枚白玉扳指,当时……太上皇恐怕亦是心中有愧,更明白您在太穆皇后的支持下,他大势已去,索性便放手成全了您。 否则的话……”王珪觉得这话也就是老天师能说:“按照老天师的说法:只要太上皇不松口,不退让,真正骑虎难下的是谁,想必陛下应该心中有数……” “所以……”李二陛下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沙哑:“朕还得念着母后的好?朕到底是沾了那竖子光?!” “您从未念过老夫人的好,更不会觉得沾了楚王殿下的光。”王珪闻言眼神微微一冷:“否则臣今日不必出现在这里,说这么一番讨人嫌的话来。” “老天师在哪里?朕要见他!”李二陛下此刻急于向老天师求证王珪这番话的真实性。 “老天师不会见您的。”王珪发现当年逃难时老天师递给自己的那张面饼,可真他娘的……不好接下啊:“他说了,他怕到时候忍不住……” “朕就那么招人厌?!”李二陛下此刻算是彻底破防了:“当初朕的名字还是老天师给起的,说是有‘济世安民’之意,如今……就连老天师也厌弃朕了吗……” “陛下,没人想走到今天这一步。”王珪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臣也好,外边的薛家兄弟也罢,没有谁愿意站在陛下您的对立面。可说到底……我们的身份是窦氏家臣,老夫人临终前唯一的诉求,就是让我们保护好楚王殿下,所以陛下,先越界的,并非我们。” “……”李二陛下看着下方的王珪,他突然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王珪,你是什么时候成为窦氏的家臣的?”一阵漫长的沉默后,重新开口的李二陛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臣本就是扶风郡人,扶风窦氏,对臣而言并不陌生。”王珪见李二陛下发问,他想了想,随后道:“承圣四年,臣的祖父王僧辩被害,臣的父亲当时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就是受了老夫人的父亲,当时身为扶风窦氏‘三祖房’之一的领头人窦毅暗中相助,才得以活下来。(注1) 但此事对当时的窦大将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如此天大恩情,臣的父亲却不敢忘怀,他老人家直到临终前都还在叮嘱臣,要臣记得报答这份活命之恩。 后来,臣于开皇十三年,踏入仕途,可彼时臣毕竟年轻气盛,不知官场深浅,说话做事只凭心意,得罪了不少人。后来更因为臣的叔父王頍参与了谋反,臣受累连坐,被判有罪。 臣当时为了避祸,只能无奈遁入终南山。可是……臣当时一介书生,虽也习骑射,可却也无法在野兽横行的终南山存活——也就是那时候,臣被老天师从狼群的包围中救下,随后臣跟随老天师修道十余载载,直至太上皇攻入关中,臣得好友李纲举荐,最终来到了隐太子手下做事……”王贵说到这,突然冷笑一声:“说实话……陛下,如果李建成不作死,和齐王李元吉谋划设计平阳昭公主,陛下您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丁点机会……” “……”此时的李二陛下,在听完王珪所说的内容之后,他还处在震惊和……恐慌之中。 “陛下可是觉得臣这话说的有问题?”王珪见李二陛下不说话,他干脆继续给对方上起了强度:“陛下,老夫人当初为了让你和你的兄弟们,还有平阳昭公主的安危,她在暗中派了不少人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可惜啊……或许是怕你们误会,她曾严令这些人不要随意刺探你们的隐私……可……可谁晓得,你们的隐私……竟是兄弟阋墙,针锋相对呢……” 第727章 您的对手,换人了! “够了!”李二陛下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他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臣早就不是母亲眼中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了!” “是的,陛下不是了。”王珪闻言淡淡一笑:“可是楚王殿下还是,或者说……一直是会是。” “呵……哈哈哈哈……”李二陛下闻言不禁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良久,待笑声作罢,他才缓缓低下头,重新审视王珪:“一个人之所以强大,要看他独自征服了什么,而不是做什么都有人帮衬,自己却在其中显得微不足道。” “陛下,您真可怜。”王珪闻言不禁微微一叹,随后便不再说话。 “你敢可怜朕?”李二陛下发现这世界真的是太荒谬了:“王珪,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陛下,今日入宫的窦氏家臣,没一个打算活着回去。”王珪闻言冷冷一笑:“臣等今日就站在这里,等着陛下来杀!” “嘭!”听闻此言的李二陛下当即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王珪!你放肆!” “臣想放肆很久了!”王珪闻言也是不甘示弱,直接大步上前:“陛下,老夫人这辈子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自她十三岁那年得知北周亡国,她便发誓要夺回舅家天下,第二件事,她辛勤富裕了四个子女,她曾试图让他们每一个都成才,第三件事,她希望那个幼年陪伴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彼此视为依靠的孙儿在她死后,能无病无灾,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三件事,头两件,老夫人做成了一件,失败了一件,但臣当年去陇右探望她时,她觉得不觉得这两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了。她当时只是向臣指了指在后花园撅着屁股,拿着从祖母头上解下的朱钗去捅蚂蚁窝的小兔崽子对臣缓缓开口道:余生唯一愿,愿这孩子永远都能像今日这般无忧无虑。 陛下,臣还需要说什么吗?!”饶是一生宦海沉浮,心性早就坚如顽石的王珪,此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时,也忍不住眼含热泪:“将心比心,臣虽然也疼爱自己的孙儿,可若是比之老夫人对楚王殿下的宠爱,臣自问远远不及,可是陛下,那又如何呢?楚王殿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了?或者说老夫人对楚王殿下的宠爱,在您眼中成了一种罪过? 人都要讲良心! 若不是太穆皇后十三岁那年以身入局,落子天下,这把龙椅,落不到李家头上来!”大殿之上,面露狰狞之色的王珪一改往日温和,只见他神情凶厉地指着李二陛下身后的龙椅,直接朝对方怒吼出声:“不要觉得就陛下你一人是乱世英雄——真论乱世英雄,那也是老夫人!——若不是老夫人,扶风窦氏不会有当初那般骇人声势,强如五姓七望,都只能仰其鼻息! 陛下,你要知道,哪怕到老夫人的父亲神武郡公窦毅那一辈,旁人都还讥笑他这一房是由代北窦氏攀附成功扶风窦氏。(注1) 可等这份家业传到老夫人手里,说这话的人,还有吗?!陛下,能让五姓七望都佩服的世家女子,臣在这世上没找出第二个来。您先说什么一个人真正强大,是要看他独自征服了什么……呵……”王珪觉得自己今日索性就把该讲的话讲完:“可在臣看来,真正的强大,不光是征服,不光是‘独立’,还有‘承受’——承受屈辱,承受打击,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最终将这一切化为成功的动力。 陛下您当年其实就是这样做的,可是……您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啊……”王珪说到最后,看向李二陛下的眼神已经充满痛惜:“臣知道您为了这把龙椅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但是臣更清楚楚王殿下绝不是您。就像老天师口中所说的那样——楚王殿下的善良是天生的,但他的孝顺一半来自善良的天性,一半却是因为幼时得到了老夫人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才生的——这样的楚王殿下,只要心中还有老夫人这个祖母,他就不可能想着要造陛下的反!可是陛下却看不清这一点……但……陛下…… 您当年为何要造反?”王珪看着已经不出声的李二陛下,语气幽幽:“除了来自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排挤,太上皇的偏心……不也让您感到难受和不公么? 现在……臣想问问您,您对楚王殿下所做的,会不会也让他感到难受和不公?就因为老夫人给他留下的家业多了点儿,您这当父亲的就打算提防他?可楚王殿下从头到尾又知道什么呢? 老夫人为了不让楚王殿下……”王珪话说一半,突然有点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但是他在停顿片刻后,还是继续开口道:“为了不让楚王殿下过于……嚣张跋扈,所以她特别叮嘱过我等,在楚王殿下及冠以前,谁都不许跟他透露这份家业的规模。所以陛下您的担心……” “呵……呵?”原本已经快被悲伤和羞愧吞噬的李二陛下,这下算是找到反击的机会了:“王珪,你觉得……那竖子在嚣张跋扈这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么?” “……”原本已经杀上道德高地的王珪,这下算是……不能说全线溃败,但也差不多了…… 是啊……楚王殿下还有嚣张跋扈的空间么…… 好像不开门……那就真没了…… “窦师纶去河北道,是打算干什么?”李二陛下在拿回主动权后,他聪明地选择了不再去就先前的话题与王珪产生互动,反而是开始试图收复失地。 “窦师纶代表老夫人前往魏州清理门户去了。”王珪作为窦氏“五尾狐”的其中一位,他的智慧显然不是像他往日在同僚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平无奇:“陛下是觉得窦师纶此举不妥?那臣这就让人把他叫回来?” “呵……时间上还来得及?”李二陛下闻言冷笑道:“窦师纶这个时候,怕不是已经将窦渭的脑袋都给拧下来了!” “是来不及了。”王珪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可这不就是陛下想要的吗?您让长乐公主下嫁河北窦氏,不就是为了这个么?旁人都觉得陛下是疯了,但老臣又如何会不懂陛下的意思呢?您是害怕河北道的窦氏还在暗中听主家的命令,所以部下这无解之局——楚王殿下是绝对不会坐视妹妹被您拿来联姻的,所以我等身为窦氏家臣,就必须先家主一步出手,否则等楚王殿下拔刀砍人,那就不是大家能控制的局面了。陛下……别再跟臣藏着了……今日这殿内就您我二人,何必……” “你是不是觉得朕已经惨败了……”被人当面戳中心中所想,李二陛下强大的内心让他依旧面色如常:“王珪,你……” “陛下赢了呀。”王珪觉得是时候让对方领教一下老夫人的谋划了:“那藏在太行山的几万响马,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独孤家还有李家在前朝默默招揽的人手——那黑山贼中的七大帅,其实原本也是李家的人,只不过有些人不听话,就被老夫人给换了下来。如今陛下要将这些人编户入籍,其实也省去了我等诸多麻烦——必须要养着这么大的一帮人,花销其实也挺大的……” “你!”——李二陛下这下可是彻底破了防了:“王珪!你要欺天了不成?!” “陛下,臣自然不敢欺天。”王珪闻言摇了摇头:“只是……河北道还有在河北道的窦氏家主窦渭,原本就是老夫人在临终前亲自给您划下的最后一道底线,您要越界,可以。但越界的后果就是老夫人临死前的布局和底牌,都会一一掀开——陛下您要是觉得自己非要享受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王珪说到这,望向李二陛下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深邃起来:“那么好……一切为陛下所愿! 只不过这一次……您的对手换人了! 您的对手不再是楚王殿下,也不会是臣等这帮志大才疏,资质平平的窦氏家臣。 您要面对的,是在数年之前前,就在为这次对弈做好准备的老夫人! 陛下,得知此番真相后,您还要入局吗?!” 第728章 这事儿挺突然 夜深人静时,月上柳树梢。 将王珪、薛万钧和薛万彻放出宫去,又在太极殿独坐许久的李二陛下此时来到了御花园散心。 只不过他的心境在这皎洁月光的感染下,显得愈发悲凉。 “朕……该如何是好啊……”李二陛下口中喃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太液池边,恰巧看见李祐、李愔白天钓鱼时留下的鱼竿还有胡凳,甚至这哥俩还不忘在钓鱼之余品尝点心——那胡凳旁的案几上,放着一盘透花糍,看成色似乎还挺新鲜。 “这两个竖子……倒是快活得很……”李二陛下想到前几日这哥俩还因为李宽的事情找过自己,表示要学魏征“死谏”,说自己这个当父皇的不知好歹,结果挨了自己一顿揍,到今天都没有在自己眼前出现过。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思,李二陛下缓步走向前去,拿起被这哥俩随手丢在岸边的鱼竿,熟练地上好饵料,抛竿入水,随后坐下等鱼上钩。 “嘭!”——夜钓似乎就是容易有意外,李二陛下直到摔倒在地,然后看着那明显短了一脚的胡凳,他的内心……从诧异到暴怒,然后再到哭笑不得以及……倍感凄凉。 似乎也就是这一眨眼的事。 突然,又是一阵清脆的鹤鸣从不远处传来。 “谁在那?!”听到动静赶来的禁军统领常何,见李二陛下此刻摔倒在地,还以为是有刺客偷袭,于是他想也不想,便从身边的属下手中接过弓箭,随后弯弓引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处赏花亭的上方射了一箭。 “哗!”只见那黑影扑闪几下翅膀,顿时便是一阵狂风大作,将那射来的羽箭吹向一边。 “放箭!放箭!”常何见状赶忙吩咐身边的几名手下放箭,同时自己也再度张弓搭弦。 “滚回去!”——说这话的,不是李二陛下,而是匆匆从尚食局赶来的老天师张韫。 只见身着紫色道袍的老天师,此刻面带怒色地瞪着常何:“谁让你射箭的?!” 常何见状,压根就不搭话,弯弓便要再射。 “冥顽不灵!不堪大用!”老天师微微一拂袖,手指刚刚重新搭上弓弦的常何便只觉天地倒转,下一刻,他整个人便飞出丈许,随后重重砸在地上。而他身边的那几个准备对大黄鹤出手的下属,亦是同样的下场。 “咯咯哈~~咯咯哈~~”从亭上落下的鹤翁在见到这一幕后,一边扑闪着翅膀,一边蹦蹦跳跳围着张韫发出怪叫,看样子,它现在很开心。 “鹤翁……”张韫也是无奈,他刚想开口劝对方收敛,谁知下一刻,他的脑门就被鹤翁轻轻啄了一下。 “……”张韫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是被鹤翁给发现的。 “唉……鹤翁……你也就知道欺负老道……”张韫一边唉声叹气抱怨同人不同命,一边从怀中掏出用荷叶包裹着的炸小黄鱼,将其摊开递到大黄鹤面前。 “咯咯哈~~咯咯哈~~”此时的鹤翁开心地像个孩子,只见它此刻伸出翅膀拍了拍老天师的肩膀,似乎在说:干得不错。 接着,它便开始享用起美味来。 而与此同时,大批的御林军甲士也已经赶到,将这奇怪的一人一鹤团团包围。 “陛下,您没事吧?”常何此时终于从地上艰难爬起身,随后跌跌撞撞的奔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此刻,早就听不见旁的动静了。 只见他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老天师身上:“张阿翁……” “老道可当不起陛下这声‘阿翁’,”此时正在投喂鹤翁的老天师听闻此言,不由发出一声冷笑:“陛下可是横扫八方的乱世英雄,权利至高的人间帝王,哪还会有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阿翁’呢?” “……”李二陛下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拿出求和的姿态,将王珪等人放走了,可……老天师此番进宫,似乎还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陛下,您无恙吧?可是这妖……老道人伤了您?”常何趁着李二陛下和老天师叙旧的功夫,已经赶到了李二陛下身边,因为先前的遭遇实在是太过丢人,所以他方才下意识的……就说了心里话…… “你休得放肆!”李二陛下看着眼前的常何,神情带着怒火:“去,给老天师赔礼道歉!” “臣这就去……”常何闻言赶忙走向老天师。 “用不着。”张韫看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常何,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李二郎,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退下!老道跟你聊几句就走。” “你们都退下!”李二陛下闻言当即便吩咐众人退下,但是他认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常何,你先赔礼!” “唯……”常何闻言不敢怠慢,虽然他此刻对老天师身份已经有了无数个猜测,可面上却是毕恭毕敬的朝老天师躬身一礼:“老天师……方才常何多有冒犯……” “你冒犯的是老道么?你冒犯的是鹤翁!”老天师闻言顿时不满道:“呵……没想到啊,你小子瞧着忠厚,这心眼子还挺多。” “咯~咯~”突然,一旁的鹤翁用翅膀扇了扇,原地几个蹦跳,随后便转身飞向了夜空之中。 “……”老天师这会儿其实挺无语的,因为他发现鹤翁自打跟了楚王殿下以后,似乎就连性子也有朝楚王殿下那方面发展你的倾向…… 方才鹤翁告诉他:这事儿不算完,人家也不打算要常何的赔礼,而是准备等楚王殿下归来后,由楚王殿下替它出面教训“欺负”自己的“大坏人”——常何。 嗯…… 这事儿就挺突然的…… “陛下……”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大麻烦的常何,这会儿道完歉后,又转头看向李二陛下:“臣……” “行了,你退下吧……”今天可谓是从早到晚都在丢脸的李二陛下,心情比常何那是要糟糕百倍:“朕与老天师有些话要单独聊。” “唯。”得到赦令的常何当即轻舒一口气,随后便带着手下御林军离开了。 第729章 一个寻常志怪故事 稍顷,太液池又只剩下李二陛下和老天师二人。 “老天师,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的……”李二陛下想了想,用了一个他认为比较恰当的词语:“仙风道骨。” “老道都快升天了,能不仙风道骨么?”张韫闻言撇撇嘴,随后又将鹤翁吃剩的小黄鱼重新包好,塞回怀中:“怎么样,今天过得还算刺激吧?” “老天师说笑了……”讲真,这话也就老天师能在此刻当着自己的说,换一个人,李二陛下不把对方打到跪地求饶,那都算他慈悲。 “王珪当时在殿内对你说那些话,其中的一些细节你其实该细细品的。”老天师此时看着面露尴尬的李二陛下,眼神略带讥讽道:“比如说,窦氏家臣中有人‘志大才疏’——你要着重理解的,是‘志大’这个词。李二郎,知道老夫人为何会在临死之前便料到有这一天吗?” “……”李二陛下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缓缓道:“难道是老天师您……” “老夫人一直坚定的认为老道这算卦的本事会折损老道的寿数,所以她从来就不肯让老道为她算什么卦,唯一一次,还是事关楚王殿下……”老天师见自己说到此处时,李二陛下脸上那满是不信的神色,不由撇嘴道:“李世民,你小子是不是飘了?论起对你的了解,这世上还有谁能多过老夫人?” “……”李二陛下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被人用这种训后辈的语气训过了,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怨怼之意——因为无论是老天师还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对他们,都有亏欠…… “总之,你小子最好把王珪的话当回事。还有,你别觉得老道哪天羽化了,这张家的道脉就又要沉寂多年——实不相瞒,老道的曾孙,也就是镇玄那小子……别说未来的成就,哪怕就是现在——自太行山再悟得道门术法真意的他,如今其实已是不弱于老道了,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如杀伐一道——还犹有过之。” “老天师……朕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把宽儿那孩子如何,朕其实早就为他谋划好了未来……”李二陛下此刻当真觉得自己是委屈极了:“可朕的确没想到,你们的反应会这么大……” “陛下给楚王殿下谋划了未来?”老天师闻言呵呵一笑:“呵……陛下所谓的谋划,就是等将来楚王殿下率军拿下高句丽后,将高句丽分封给他?陛下,其实……楚王殿下未来的成就,会高得超乎您的想象——鹤翁自打见到楚王殿下的第一眼起,便将其视作了主人——几百年了,这还是头一次……” “那大黄鹤——”李二陛下闻言当即有些好奇。 “叫鹤翁!”老天师在这件事情固执得令人可怕。 “那鹤翁……来历很大么?”出于好奇,李二陛下还是选择了从善如流。 “有一个说法是,当初秦始皇欲灭六国,于是打造了六只青铜仙鹤至于殿中,用以提醒他时刻不忘秦国历代先王们的志向——要结束那个礼乐崩溃的时代,一统天下!秦灭后,始皇帝封禅泰山之时,鹤翁第一次飞下昆仑山。”张天师说到这,见李二陛下已经听得满脸愕然,于是自嘲的笑了笑:“此事陛下权且就当一个寻常志怪故事听便好了,毕竟这事儿谁也无法查证,只是老道的先祖张角,在年轻时进入昆仑山求法悟道时,见到飞下九重天的鹤翁,却是我张家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神迹。” “那只大黄鹤……活了近千年?!”李二陛下此刻早就遗忘了先前的不快——人间帝王,求仙问道(向往长生)几乎是他们的中晚年必修课(“欺天真君”不一样,这位十七岁(嘉靖二年)就开始修道了),饶是英明神武如他,恐怕也不能幸免。 “关于鹤翁和始皇帝的故事,老道都说了,那只是传言,”老天师闻言淡淡一笑:“不过鹤翁与先祖的相遇,却并非作假。怎么,李二郎,你现在又盯上鹤翁了?” “……”如果说从前太原城的“李家二少”是那真正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明朗少年,那么如今的李二陛下,便是彻彻底底的天地雄主,权力怪物。 所以老天师的话,他无法否认。 “别打这样的主意。”老天师要的就是今次这般效果:“世人求长生,可谁又见过那真正的长生之人?逆天而行,注定是要遭来天谴的。 李二郎,你真的应该学乖些,不要老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本来今天我们见面,要聊的是关于此事如何收尾,可现在你看看,老夫三言两语之下,你又有了新的欲望……” “……”李二陛下此刻真的看不透了,他承认自己已经被老天师挑动了求长生的渴望,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做。 “李二郎,你该学会审视你的内心了。”老天师见对方还是这般愚钝,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让老夫猜猜,你现在正在为你求长生而找借口——这借口便是大唐的江山社稷需要你这个雄主来坐镇。 有了这个借口,你接下来就打算尝试派出人手捕获鹤翁,借此窥探长生的奥秘。 可事实上,李二郎,就像你之前对楚王殿下所做的那样——你在做下这些卑劣之事之前,你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你以为你瞒得过世人,可事实上,你只是瞒过了你自己! 自欺欺人,听着可笑,但轮到自己,却是身在局中不知归途——那不是可笑,而是可悲!”老天师说着,突然几个闪身来到李二陛下面前。 “老天师……”李二陛下看着在月光下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老天师,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他就知道,年幼之时自己恰巧在后山撞见对方和吹嘘达摩祖师在中原传到时“一苇渡江”的佛门高手比试身法一事,从来都不是什么身为孩童的天真幻想。 “就像王珪先前说的那样,我其实是不打算见你的。”老天师看着眼前之人,他的语气带着难掩的失望之色:“可是李世民,你总是有办法让那些跟你志同道合的人被你折服,却又能让你身边的亲近之人对你失望。 你以为你放走王珪和薛家兄弟,就能说明此事你已经准备罢手了? 今日你与王珪对质时,老夫就在太极殿上坐着。他与你说过的,今日入宫的窦氏家臣,其实没有一个打算活着回去。就连老夫,也不是例外!” 随着老天师此番话语落下,刹那之间,清风徐来,吹皱太液池的湖面。 同一时刻,李二陛下的心湖之中,已经掀起一片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