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霍先生迷恋的女人》 第一章 她不记得我了 本来是想出来吃饭的。 大概是饿过头了,走到半路想到那家盖浇饭上面厚腻的一层油,胃口全无,决定还是收拾收拾赶紧回家自己煲个汤吧。 既然都出来了,索性坐在户外吸烟亭,抽掉了一支烟。 夹烟的右手神经质地抖了几下,沈岁檀把烟蒂掐灭在烟沙里,甩了甩手臂,骂了一声,“操。” 妹妹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她的右手抖得更厉害了。 估计,一半累的,一半气的。 有人急匆匆地过来找她,是科室里新来的实习生,叫肖晓雯。 肖晓雯停在亭子外面,喘口气说:“沈医生,林院长找你。” “林院长?” “对,他说有事儿,让你去趟他的办公室。”她解释,“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正好走到大门口,远远地看到了你,就走过来跟你说了,你快去吧。” “好。”沈岁檀从不锈钢长椅上站起了身,把叠在一起的烟盒和打火机往黑色裤子口袋里塞。 肖晓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医生心情不好?” “没有啊,昨晚上值夜班,有点累,手抖,老毛病了,出来抽支烟,放松一下。”看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沈岁檀停下动作问,“来一支?” 肖晓雯连忙摆手,“我不抽烟。” “哦,好。”沈岁檀把东西收好,见肖晓雯还没走,笑笑说:“那我先走?你亭子里头再坐会儿?” “哦哦。”肖晓雯和她不熟,不知道她开玩笑呢,保持着对陌生人的礼貌客套,给她让了个道。 沈岁檀也没说什么,带着温和的笑容离开了。 走进医院大厅,迎面遇到了一位阿姨。 阿姨很热络地和她打招呼,“沈主任,昨天不是值夜班吗?怎么现在还没下班啊?” “马上就走了,刘阿姨。”沈岁檀回应得也很热络,声音温和又富有感情,“看到检查的结果了吧?可以放心了,没问题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阿姨也说:“放心了放心了,昨天晚上他忽然说胸闷,喘不上气。我赶紧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医院来,就怕跟上次一样,又是心梗。” 沈岁檀说:“多注意点儿是对的,平时也要注意饮食。” “好的好的。沈主任您忙,我去给我老伴儿办出院。” 刘阿姨的老伴儿上回心梗发作,幸好送医及时,晚两分钟都不一定能救回来。事后,刘阿姨知道了这个病的危险急迫性,对他们全科室感激不已。 沈岁檀也算是沾了科室的光,吃了不少阿姨送的土特产,还被阿姨热心地喊着‘沈主任’,心灵上得到了满足。 就这声‘沈主任’一度让沈岁檀十分得意,还把功劳归功于脖子上那条很土很显老的丝巾,差点就去网上一次性批发个十来条,计划轮流着带。 不过,后来她发现,阿姨只是情商高,会来事儿。看到护士,她就喊医生,看到医生,她就喊主任,看到主任,她就喊院长。 对谁都一样。 沈岁檀也就作罢了。 不知道林院长今天找自己什么事儿。她带着疑惑,走进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其实也不算很大,但正中间非常时髦地摆着一张黑皮沙发。 而这会儿,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沈岁檀敲门进去,先和办公桌后面的林院长打了招呼,才看向男人。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看她,像是完全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 见他如此漠然,沈岁檀挑了挑眉,索性直勾勾地盯着他打量起来。 男人面容虽然略显苍白,但五官却异常俊朗。他的个子似乎很高,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来。他的腿很长,沙发前的玻璃茶几挤着他了,令他的腿无法完全撑开。但是,这双长腿似乎有点问题,因为他手边斜放着一只拐杖。 是那种实木龙头拐杖,看着就价值不菲。 但沈岁檀还是忍不住暗暗吐槽,这玩意她好像只看到老年人用过。 院长已经起了身,走过来,“呃……我介绍一下啊,这位是霍先生,他弟弟霍承安,我之前给你看过病历的,还记得吗?” “哦。”沈岁檀想起来了,“先天性行脏病并发冠心病那个,我记得。” 林院长是沈岁檀的老师。 嫡亲的! 两个人就跟唠家常一样,站在那儿开始唠,“对,他这个先天性心脏病十几年前是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但是当年的手术条件毕竟有限,后遗症难免。” 沈岁檀说:“按照当时的条件,那已经算是做到最好了。” 林院长点点头,“你也看到检查单子了,他现在出现了这个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的问题。毕竟咱们医院心血管方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嘛。”林院长十分得意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继续说,“霍先生他们家是有自己的医院和专业团队的,但是也希望我们能派出一点力量,在病人的日常调理,药物治疗方面给些意见。” “哦。”沈岁檀大概了解了。 “要不这样吧,你不是下班了吗?待会儿你陪霍先生走一趟,去看看病人情况。”林院长像是才想起来,转头看向霍先生,“哦,对了,忘了介绍了。这位就是我提到的沈医生。她的情况我也跟您说过,虽然年轻,但不管是心内还是心外都具有非常专业的知识。” 男人直到现在才看向沈岁檀,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有点不礼貌,别人都站着,他却稳稳当当地坐着,跟个老大爷似的。而且,他虽然是坐着的,看人时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但沈岁檀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甚至根本没注意,冲对方友好地笑了笑,“霍先生方便吗?不方便的话,给我个地址,回头我自己去看看病人。” “方便。”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 “好,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医院门口等你。”说完,她又跟林院长打招呼,“那老师,我走了啊。” “好,忙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别太累。” “好嘞。” 沈岁檀离开后,男人也没有再继续停留。 被林院长亲自送进电梯,在严词拒绝对方继续往楼下送之后。他一手拄着拐杖,用另一只手按了电梯键。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 他顿时不适地垂下了头,高大的身体微微弯曲。 电梯里还有两个人。 见原本身姿挺拔的男人,突然像被什么压垮了似的,鼻子一酸,居然感同身受的伤感起来。 哎,没办法,医院就是这么残忍的地方。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每天都在上演。 出了电梯,是一条冰冷的长走廊。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男人走了几步,已经无力往下走了。 他给朋友打电话,“她不记得我了。” “谁?” 男人沮丧地重复,“她一点都不记得我。” 朋友好像反应过来了,一阵沉默。 第二章 病弱的少爷 沈岁檀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那位霍先生的车子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她也没留意是辆什么豪车,只注意到车是黑色的,而且很大。伸脖子确认后座上坐的是他后,她就不客气地从另一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麻烦你了啊,等到了地方我记一下地址,下回我就自己过去。回头也麻烦您把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好跟他沟通。”沈岁檀说,“对了,霍先生的弟弟是住在家里,还是在医院调养?” “家里。” 沈岁檀说了一堆,霍先生就冷漠地回了两个字。 她也丝毫不在意,继续说:“你弟弟的情况,是不太适合再次手术的,他的主治医师应该说过了吧?” “嗯。” “所以在日常调养护理中要更加注意一点,尽量不要让病情恶化。”沈岁檀接下来就开始说一些日常注意事项。 她说得很仔细,旁边的人一直安静地听她说。但似乎他只是在听,并没有真的听进去什么,最后淡淡地“哦”一声就完事儿了。 霍家的情况,沈岁檀听说过一些,这位霍先生好像和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兄弟姊妹争夺家产的事儿,还上过新闻呢。 不过,沈岁檀觉得,新闻里夸大其词地说霍先生心狠手辣,差点把亲兄弟害死的说法并不可信,真那么狠决,他也不会亲自替弟弟找医生了。 去的是整个衢城最大的私人庄子,有门卫,有花园,自带一个小型足球场和一面人工湖的那种。 霍先生猝不及防的回来似乎让庄子里的下人很是手忙脚乱。 车子才驶到庄子的正屋门口,几个保姆打扮的妇人就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站在车门边上。 沈岁檀从车上下来,诧异地扁了扁嘴,她还是第一次在电视剧之外的地方看到这个阵仗。 霍先生似乎也不是很喜欢,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散开。 “霍承安住在二楼,我带你过去。”他领着沈岁檀进屋。 刚到楼梯口,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迎了过来,“大少爷,您回来了?今天晚上要住这儿吗?要是住下来,我赶紧让人收拾房间。” 霍先生无视了他,继续往楼上走。 男人又哈着腰跟上来几步。 霍先生冷冷地说:“滚。” 男人赶紧止住了步子,站那儿不动了。 沈岁檀回头看看那男人,又看看霍先生的背影,疑惑地拧了拧眉。 霍先生把沈岁檀带到二楼一间屋子门口,打开了房门,示意她进去,自己则冷漠地杵着拐杖离开,“你进去检查吧,待会儿告诉我结果,我去书房拿点东西。” “好的。” 沈岁檀走进房间。 这屋子里收拾得十分干净,柜子上还摆着花瓶,插着很有情调的玫瑰和百合。除了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的人,一点看不出这是一位病人住的房间。 床上的霍承安跟他哥一样,长了一张十分英俊的脸,但此时双眼紧闭,脸白得发青,跟死人没多大区别。 沈岁檀走到床边摇了摇他的手臂,试着把他叫醒。 霍承安缓缓睁开双眼,眼珠子居然是蓝色的。 沈岁檀趁这个时间把口罩带上,又把听诊器和血压器从包里掏出来,边说:“霍先生,我是你哥找过帮你检查身体的医生,我姓沈。” 霍承安还有点迷茫,“哥哥?” 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嘴里呢喃地喊出‘哥哥’两个字,怪怪的。而且因为生病,他看上去比他哥还苍老一些。 “对,你哥。”沈岁檀把他扶着坐起来,不多啰嗦,直入正题,“我知道你有自己信任的主治医师,你医生的诊断书,和你最近的检查报告我都已经看过了。对于你身体现在的情况,你哥可能觉得不能依靠某个单一的医疗团队。我们医院心血管内外科在国内相关领域都是数一数二的。我今天作为我们团队的代表,过来给你做一些基础检查,了解一下你的身体情况。之后你的治疗问题,就由我们双方进行协商沟通后再进行,你觉得行吗?” 霍承安似乎没什么主见,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着,轻声说:“好,都听他的。”说完这一句,他好像快要断气了。 这么虚弱吗? 沈岁檀之前看他的检查报告,也没觉得有这么严重啊! 接下来就是一些基础检查,虽然霍承安很虚弱,但他十分配合,所以进展很快,一会儿就好了。 “我之后会定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估计一个星期一次吧。”沈岁檀收拾着东西。 霍承安定定地盯着她看,虚弱地说:“你看起来很专业。” 沈岁檀觉得有点好笑,“还有人把医生当副业呢?那不是骗子吗?” “你不说奉承话,不哄人。”霍承安解释。 “哦,刚才不是忙吗?你要是喜欢听好听的,我现在可以补上。” “不喜欢。” 沈岁檀把包收拾好了,拎着竖起来,但还搭在桌上。 “不行,我偏要说。”她笑着看面前的病人,“你的冠状动脉硬化阻塞并没有那么严重,虽然你有先天性心脏病,比较特殊,但只要注意生活方式,饮食习惯,配合治疗,目前还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 这会儿恰好有人敲门进来。 原来是午餐时间到了,保姆来给霍承安送吃的。 来人很周到地在床上支好了桌子,摆好餐食,递上餐具。 沈岁檀有点饿了,她盯着桌子上花样繁多的食物,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两声。 霍承安转头看她,难得地露出了丝笑意,“沈医生还没吃饭吧?”他吩咐保姆,“给沈医生准备午餐,还有我哥,问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好的。”保姆嘴上说好,眼神扫向沈岁檀时却有几分不屑一顾。 “不用了。”沈岁檀摆摆手,对霍承安说:“这里面有些东西不适合你吃,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主治医生没跟你强调过吗?” 保姆激动地说:“我这就是按照我们医生的要求搭配的食物,都是很营养的。” “他现在虚不胜补,不需要太营养的搭配。这是鱼吧?”沈岁檀指着盘子里某个白色块状食物问。 保姆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鱼吗?很贵的。” 沈岁檀一扬手,止住了她的话,拧着眉头说:“我不管它是什么鱼。他是过敏体质,现在不适合吃就是不适合吃,还有这个白松露,也不要给他吃。” 保姆还是不服气,“我们医生说了,他的病不适合吃肉,但是鱼是可以吃的,有营养。” 沈岁檀无语地啧了啧嘴,也懒得多说了,“回头我写一份饮食清单,你就按照我上面写的搭配。我没写的你就别给他吃,直到他好转为止。” 保姆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着沈岁檀。 之前的医生看起来比这个女人专业多了,至少穿衣打扮比她贵气,讲究。 这女人漂亮是挺漂亮的,人也很精神。但低马尾、白衬衫、黑裤子,看打扮实在有点土气,至少和这个华丽的庄园很不搭。 她们虽然只是做保姆的,但每天看着庄园里打扮得洋气时髦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眼睛都被养刁了。 再看穿着一身杂牌衣服的沈岁檀,多少有些不适应。 沈岁檀哪里知道她在琢磨这些,还以为她在认真地思考自家少爷的吃食问题。 “行,就这样吧。”沈岁檀拎起她的包,在霍承安肩膀上豪爽地拍了拍,“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好好养,很快就会好转。也不要一直待在床上,有力气就下来走动走动。疏通四肢血液,可以减轻心脏负担。” 保姆看着这只拍在病弱少爷身上的手,震惊得说不出话。 第三章 她真的饿了 沈岁檀走出房间,看到走廊内不远处站着的霍先生。 他双手交叠着搭在拐杖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沈岁檀走过去问:“霍先生要进去看看吗?我已经检查完了,您弟弟也醒着。” 霍先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我送你。” 沈岁檀最初以为他只是送她到楼下,让她自己离开。出了门,发现门口的车正等着,她又以为他要让司机送自己。 没想到,最后他也上了车。 两个人又重新在宽敞的商务车后座坐好。 沈岁檀心想:他不打算在家吃个饭?霍二少还说要请她留下吃点东西的呢。虽然当时把保姆批评了一顿,但她其实还挺愿意留下的。 她真的饿了。 值了一夜班,早饭也没吃,这会儿都中午了。给她碗白米饭,垫垫肚子也行啊。 但人都上车了,沈岁檀也没再纠结,把自家地址报给了司机。 “霍先生,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人一坐稳,她就主动把手机掏了出来,“麻烦把您弟弟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也推给我。” 车里除了司机,这会儿副驾驶座上多了一个人,似乎是霍先生的助理。 助理听到沈岁檀这么说,连忙转过身来,“呃,沈医生,您有什么事情还是联系我吧,霍先生比较忙,不太方便给你留联系方式。” 霍先生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联系我,他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给沈岁檀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行。”沈岁檀记下后,直接拨了过去,“那您也记一下我的电话。” 霍先生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首有些耳熟的小语种外文歌。 沈岁檀听了会儿,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见霍先生不把手机掏出来,沈岁檀挂断了电话,再次提醒,“霍先生,记一下我的电话吧,顺便跟我加个微信。”说着,她低头去存号码。 霍先生忽然开了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沈岁檀抬头看向他。 两个人离得很近,霍先生个子又很高,侧头盯着她看时,一股威严的气场扑面而来。这双黑沉沉的眼睛和他弟弟完全不同,像深渊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沈岁檀有些歉意但又很实诚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霍先生全名是什么?”她本来就想备注个‘霍先生’的。 霍先生从她手里拿走了手机,手指从她手背上划过,带着微凉的温度。 沈岁檀知道他是想自己输,微微侧身凑近些看。 肩上的头发垂落下来,有几缕落在了他抬起的小臂上。 霍先生的视线扫过那几缕发丝,又扫过她的侧脸,他没说什么,低头在她手机里输入自己的名字。 霍承景。 沈岁檀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打下的几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谢谢。”见对方输入结束,她双手把手机接回来,“我叫沈岁檀,岁月的岁,檀木的檀。” “我知道。” “哦,对,我们林院长应该向你详细地介绍过我。我之前主修的是心血管外科,因为手臂受伤,无法再做手术,转了内科。我虽然算不上专家,但在转内科之前,我是专门研究心脏移植并发症这一块儿的,现在又主要接诊早期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恰好和霍先生弟弟的病症对应上了。所以,林院长安排我来对您弟弟进行照料,是用心考量过的。” 霍承景没什么反应。 沈岁檀已经习惯了。 “我今天观察了一下您弟弟的饮食情况,好像有些问题。回家后,我会详细地做一份饮食清单发给你,麻烦您知会一下照顾他的保姆,请她们以后多注意一些。”沈岁檀侧身将手机收进包里,边条理清晰地说着,“他的病情其实算是早期,但因为先天心脏病,他的身体比较虚弱,更应该注重生活饮食,尽量不要让病情加重。嗯,还有……他房间里那些花瓶就不要再摆了。他本身就是过敏体质,呼吸道比较敏感,很容易花粉过敏。” 她直接了当地吩咐霍承景,“你记得让她们尽快把那些花瓶撤走。” 坐在前排的司机和助理都有些坐立不安,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回头观察霍承景的脸色,只频繁小幅度地挪动着屁股。 他们这辈子没遇到过谁敢这么跟霍承景说话。 但硬要说有什么错,又挑不出这位沈医生的错处。她专业、平静、声音温和,该用尊称的地方也用了,对霍先生足够尊敬。 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前座的两个人都以为霍承景一言不发,此时一定是冷漠严肃,脸色阴沉可怕。但实际上并不是,他面色平静,甚至还向沈岁檀微微颔首示意,表示收到了。 沈岁檀吩咐完了这些,一时没想起来再说什么。 车子里安静了片刻后,男人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的手怎么受伤的?” “在国外研修的时候,被一块钢板砸伤的,嗯……”沈岁檀想了想,“有点复杂,几句话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被砸伤了,不是手,是手臂,这里。” 男人侧头看向她。 沈岁檀抬起右手,用左手拍了拍手腕到肩膀的位置,“好几年了。” 车窗外的光线穿透了她白色的衬衫,映出她手臂纤细的轮廓。 “很疼吧?” 沈岁檀笑笑,“当时太混乱,已经不记得疼不疼了。” 男人把视线转了回去,声音平静,“所以,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 “那肯定不能。现在我有时候累了,手还是会不自觉地抖。要是上手术台,对病人太不负责了。” “遗憾吗?” 沈岁檀用余光扫了一眼男人的腿。 他的手自然放松地交叠在腿上,而两条腿并在一起,看不出哪一条有问题。 “遗憾。”沈岁檀想了想措辞,“刚出事儿的时候很难受,我的老师林院长,你应该知道的,他是出了名的心外第一刀。我当时算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他那时候总开玩笑说要我继承他的衣钵,等我有了他八成功力,他就安心退休。也就是因为他看重我,我才有那次出国实践的机会。结果,却在国外出了事儿。他觉得对不起我,我也觉得对不起他。所以,那时候特别难受。” 霍承景没有说话,但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身体绷得很紧。 沈岁檀却忽然爽朗地笑了两声,话锋一转,“但我后来想通了,我当时要是没用手去挡,那钢板可能就砸在我头上了。那就不是我有没有遗憾的问题,是我能不能把遗言留下来的问题。遗憾和遗言,我还是知道要选哪一个的。” 听沈岁檀这么说,霍承景没什么反应。 前面的司机却配合着‘哈哈’笑了两声。 但他边上的助理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他觉得沈岁檀这是在假装坚强,表演得十分尴尬。 沈岁檀确实挺尴尬的,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位霍先生根本不熟。 还是闭嘴吧。 第四章 请你吃饭 车子还行驶着。 沈岁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妹妹沈夕岚主动打过来的。 说了声不好意思,连忙接通。 那头,沈夕岚不情不愿地喊她,“姐。” “我听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家?” 沈夕岚讽刺,“你是在我身边安插了间谍吗?” “宋婷姐告诉我的,她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想你走歪路。” “和朋友出去吃吃饭、唱唱歌就算走歪路?” “你还未成年,吃完饭,唱完歌,得回家的。” “回家?”沈夕岚嗤笑,“我哪有家?” 沈岁檀说:“你不想回家住,可以来我这儿。” “你那儿也不是我家。” “怎么就不是你家了?我这房子当初就是为了能跟你住在一起才特意买的,旧是旧了点儿。但是,能遮风能挡雨。怎么,你还嫌弃上了?” 沈夕岚叛逆劲儿上来了,“我不需要你的付出,不需要你这样无私地对待,搞得我好像欠你似的。” 沈岁檀语气也不太好,“你是我祖宗,你不欠我,我欠你,行了吧?你今天晚上要么回家,要么来我这儿住,必须选一个。” 沈夕岚不说话。 沈岁檀平静地说:“我昨天一晚上没睡,这会儿早饭中饭都还没吃上呢。你不会忍心我这样子了,还跑学校去找你吧?” 沈夕岚激动起来,“你不要再管我了行吗?让我自生自灭吧。” 沈岁檀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点中二。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是你姐。” “爸爸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 沈岁檀轻笑,“他不管你,我更要管你。” 沈夕岚不想和她车轱辘重复管不管的问题,她有些生气地说:“程雅雅说的对,我没你聪明,也没你努力。你就算再怎么管我,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有出息的。我就是个废物,你放弃吧。你轻松,我也轻松。” 沈岁檀啧嘴,“程雅雅是你亲姐,还是我是你亲姐?她的话你倒是放在心上,我的话你却不听?”她敏锐地抓取了一些信息,“是不是最近学习方面遇到了困难?晚上来我这儿吧,虽然你现在学的那些变量、向量之类的东西我已经全都忘光了,但是咱们可以一起琢磨。而且我人脉广,人多力量大,总能找到个人,可以教得动你。” 沈夕岚完全领会不到她的幽默,“教不动,谁也教不动我。你逼我念书,还不如逼我去卖身。趁现在年轻,弄不好还能卖几个钱。” 沈岁檀不笑了,“沈小喜,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我要生气了。” 电话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 那头的人似乎很沮丧,“姐,给我一点空间行吗?我今天会回家的。” “好,我相信你。” 沈岁檀挂掉电话,心情有些沮丧。 带孩子就是这样的。 无尽的烦心事儿。 管得太紧不行,孩子会叛逆,管得太松也不行,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外面特别容易出事儿。 把手机重新收回包里,手又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沈岁檀抓着那只手臂的肘部,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身边的霍承景忽然问:“你妹妹是你在管着?” “呃,不算吧,她的监护权抚养权在我爸那儿。” 霍承景转头,“但你们的父亲很不负责,对吗?” “差不多。”当沈岁檀意识到霍承景只是位第一天认识的陌生人之后,就不怎么想和他说自己的私事了。 可霍承景像是对她及其感兴趣,又问:“对你呢?也不负责任?” 霍承景这个人沉默寡言,仿佛对世间所有的事都冷眼旁观,如同一座孤傲的冰山。那这张禁欲的脸,冷峻而深邃,总是没有表情。 可偏偏,他一而再再而三问起沈岁檀的私事儿。 沈岁檀转头看向他,“霍先生,你对我有意思吧?” 前面的助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想,这女人脸可真大呀。 霍承景盯着她问:“何以见得?” 沈岁檀用左手打了个响指,有用打响指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微微一笑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霍承景没有接话,就这样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对司机吩咐,“拐个弯,去楼上楼。” 沈岁檀也没紧追不舍地深究。 成年人嘛!男女之间,感不感兴趣,有没有意思,并不重要。 并不是遇到个感兴趣的人,就会想着有什么发展。 她看了眼车窗外问:“干嘛去?” “不是说饿了吗?今天麻烦沈医生走这一趟,我理应请你吃饭。” 沈岁檀倒也爽气,“也好。我看你饭点儿前在医院,现在都已经过了饭点儿了,应该也没吃午饭吧?那就一起吃。”她又微微探头问前面的两个人,“你们吃过了吗?” 助理‘呵呵’尬笑,“吃过了吃过了,我们吃过了。” 沈岁檀猜他们是没吃,但没有人会喜欢和自己的老板一起吃饭,她深有感触,也就没去拆穿。 楼外楼是家苏帮菜饭店。 霍承景似乎是这里的高级会员。 他们一进去,经理就匆匆地迎过来,引着他们去包间。 中式风格的包间大得离谱,一扇圆形的雕花屏风将包间隔出了两个区域,吃饭的圆桌在内间。 桌旁的一面墙上有四幅竖版字画,落款处盖着红章,似乎是某位书法家的真迹。 这个名字……沈岁檀听说过,依稀记得哪位院长很喜欢他。 经理呈上了菜单,躬身问:“霍先生吃什么?” 霍承景沉默地沿着桌沿把菜单推向沈岁檀,“你点。” “好。”沈岁檀也不推脱,低头看菜单,一边问经理,“有什么推荐的吗?” 经理报了几道招牌菜。 沈岁檀迅速在菜单上一一找到了,看了看图片,又比了比价格。 除了两道特别贵的头牌菜,大多数东西的价格对沈岁檀来说倒也能接受。 她问霍承景,“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霍承景摇头。 “好,那我就随便点了。”她按平时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标准,点了三菜一汤。 经理捧着菜单离开时,疑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第五章 她转身往外走 霍承景平时工作十分繁忙,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用于享受,饮食方面几乎全权交给底下人在负责。 当然助理也不会敷衍地随便弄点饭菜打发老板,一般都是找的这些比较出名的饭店订餐。 这家楼上楼的口味算是霍承景比较偏爱的,但他本人还从来没有亲自到店消费过。 接到胡助理的短信通知时,经理大吃一惊,心想总算是要亲眼目睹这尊大佛了。 他原以为对方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没想到这么年轻,更没想到对方还带了个漂亮女孩出来吃饭。 这倒打破了他对这位顾客古板、偏执、口味独特的印象。 经理离开包间以后,很快进来一位服务员。 见那服务生小哥要给自己倒免费的特色饮料。 沈岁檀问:“有白开水吗?” 小哥把饮料放下来,殷切地说:“有的。” 沈岁檀转头问霍承景,“你喝水吗?” 霍承景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岁檀对服务员说:“来两杯白开水,谢谢。” 她又对霍承景说:“他们家的东西好像都比较清淡,我刚才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份带点辣的,你吃辣吗?” 霍承景还是淡淡地点头。 他这个人实在难以捉摸。 回应别人时总有一种不想回应的轻慢感,但又确实都回应了。 按理说,和他说话的人很快就会觉得无趣。再加上他庞大的气场在边上压着,无趣和窘迫会让人无地自容。 沈岁檀在这方面有些迟钝,反而不会,依然处事自如。 她又聊起了霍承安的病情,“情况确实不是很严重,但病人的心态很重要。”她着重举了几个案例来说明。 说话的时候,第一道菜呈上来了,是道蒸鱼。 服务员走上前,周到地替他们把鱼拆了,再退开。 沈岁檀夹了一块鱼肉吃,觉得味道有些寡淡。 她凑近霍承景,小声说:“这个我会做,做得比他们好吃。” 霍承景夹鱼的动作做到一半,筷尖搭在鱼肉上不动了。 沈岁檀本来想说,有机会我请客做给你吃,她以往跟旁人都会这么说,哪怕只是客气客气。但对面是霍承景,再迟钝,她也意识到不合适,于是挠了挠头,没把话说全。 霍承景没说话。 服务员见沈岁檀的水杯已经见了底,又微笑着凑上来,询问:“还需要再添点热水吗?” 沈岁檀也仰头冲他笑笑,“给我倒点儿那个饮料吧?我之前是太渴了。你们那个特色饮料,我现在想尝尝。” 小哥忙说:“好的,好的。” 他也问霍承景需不需要。 霍承景,“不需要。” 吃完饭,霍承景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沈岁檀和经理已经热络地聊起来了。 经理说:“听说那道鱼的味道,沈小姐不太满意?” “可能是因为我的口味偏重。” “那我得记下来,下回你再来,我让厨房调整一下口味。”见霍承景回来了,经理连忙迎上来说:“霍先生,过几天是本店的周年庆。这里有一份礼物,很荣幸能趁这个机会赠与您。感谢您这几年的支持和惠顾。” 霍承景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礼物袋子。 经理有点尴尬。 沈岁檀好心解围,“要不,你交给他的助理吧?” “好的,好的。”经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拎着东西出去了。 “吃好了吗?”霍承景问沈岁檀。 “吃好啦。”沈岁檀指指桌面。 霍承景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外套对她说:“那走吧。” 等沈岁檀跟上,他淡淡地问:“这么短的时间,他连你名字都打听清楚了?” 沈岁檀侧头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忍不住想笑,“不是名字,只是问我贵姓,我告诉他,我姓沈。” 霍承景腿脚有问题,走得却不慢。 沈岁檀紧跟几步,“是因为跟你一起过来的,人家才打听我姓什么。普通顾客,他应该不会打听。” 霍承景脚步明显慢了些。 两个人并排往饭店门外走。 沈岁檀盯着他一顿一顿敲击着地面的拐杖看了会儿,主动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霍承景停下了。 沈岁檀也跟着停住脚步,“怎么受伤的?伤的是经脉还是骨骼?” 霍承景不悦地盯着她,“不关你的事。” 沈岁檀愣了一下,“啊?” “跟你没关系。” “你是觉得我这样问,冒犯到你了?你先前不是也问了我类似的问题?当然,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沈岁檀看着他,“这个问题我问你更合适是一些吧?毕竟我是医生。” 沈岁檀知道,霍承景对自己有些好感,或者说有些兴趣。 不然这么忙碌的人,不会又是亲自送她回家,又是请她吃饭。 之前,她也默许了,还想看看两个人到底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机会。 但就如同在医院的第一次见面。 霍承景的兴趣和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高位者的审视。 呵!沈岁檀不吃这一套。 这样的人,别说处对象了,连朋友都没办法交。 她把背包链带往肩上拉了拉,“你们不用再送我了,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自己打车回去。谢谢你啊,今天的饭。如果有机会,霍先生又愿意赏脸,我可以请回去。” 她转身往外走。 旁边的门童周到地替她拉开了大门。 霍承景的车就在门外等着,助理站在车门边上。 在助理反应过来之前,沈岁檀朝他摆了摆手,笑笑说:“谢谢啊,后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但走了没两步,被赶上来的霍承景抓住了手腕。 “呃……”沈岁檀回头看他,“别误会,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我自己回去会更好一点。你本来就没义务送我和请我吃饭的。” 霍承景抓着她的手腕不放,“上车。” “我想自己回去。” 霍承景固执地不放,但又低垂着眉眼,避免与她对视。 沈岁檀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助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视线在两个之间疑惑地扫过。 沈岁檀不想耽误别人的事儿,最后还是上了车。 上车后,她的话明显比之前少了。 只在下车的时候,和霍承景说了再见,顺便提醒他,加一下她的微信,把霍承安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发给自己。 第六章 俩小姑娘真狠 沈岁檀回到家把单肩包往沙发上一放,进浴室洗了个澡,便舒舒服服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了五六个小时。 醒过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是被客厅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伸了个懒腰去接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宋婷,旁边还有季芳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宋婷掩着听筒小声说:“岁檀,你来趟医院吧,就是你们医院。小喜和雅雅打架。俩孩子都受伤了,警察都惊动了。” “啊?”沈岁檀说:“我马上来。” 她把手机扔回包里,换身衣服,匆匆忙忙出了门。 到了医院普外科,才出电梯,就被宋婷拉到了角落里,“你季阿姨正在气头上呢,你待会儿过去了别招惹她。” 沈岁檀问:“严重吗?” “小喜好像不是很严重。雅雅磕到了头,留了不少血呢。不过已经拍过片子了,医生说没有内伤,就是要缝几针,得剃头发。” 沈岁檀若有所思地说:“要缝针啊?那还挺严重的。”她有点头大,“小喜还好吧?怎么跟人家打起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家都吃完晚饭打算睡觉了。季芳忽然来敲门,特别激动,说小喜要杀人。”宋婷是沈家的邻居。十二岁,从沈家搬走之前,宋婷是沈岁檀最好的朋友。如今,沈夕岚有什么事儿,宋婷也会帮一把。她说,“我过去一看,血淋淋的,确实挺吓人,赶紧叫了辆车陪她们来了医院。过来的时候,我大概问了一下。她们两个人都不说话,问不出个谁对谁错。估计是吵架,然后都动手了。” “互殴是吧?”沈岁檀点点头,“我知道了。” 大概了解了情况,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季芳那阵仗吓了一跳。 原本季芳正拿着单子,带着程雅雅去处置室处理伤口,迎面遇到沈岁檀。她女儿也不扶了,单子往女儿怀里一甩,就朝沈岁檀冲过来,“你看看你妹妹都干了什么?她要杀人!要杀人!” 沈岁檀往旁边让了让,避开差点戳她脸上的手指。 她看了眼程雅雅。 程雅雅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但脸色苍白。 她旁边站了两位民警。 这种组合家庭的家庭纠纷十分常见。季芳声音再大,警察也十分淡定,甚至有点百无聊赖。 沈岁檀又看向蹲在不远处角落里的沈夕岚。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她单手捂着脸,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沈岁檀皱了皱眉。 季芳还在大声地说:“这种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她应该被关进监狱,警察同志,赶紧把她抓起来。” 沈岁檀看向她,平静地问:“谁先动的手,你问过了没有?” 季芳愤怒地瞪着她,“你妹妹呀!” “我妹妹先动的手,你确定?” “不管谁先动手,她也不能下这种死手吧?” 沈岁檀拧着眉和她对视,“就是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呗。那你先别激动,把雅雅伤口处理了,问完了再说行吗?” 宋婷也连忙说:“对对,孩子比较重要,先处理伤口。” 季芳哼了一声。 沈岁檀越过他们走向沈夕岚。 “怎么样?你没事吧?”她走到近处才发现沈夕岚捂脸的指缝在往外渗血,急忙蹲下问,“脸怎么啦?” 沈夕岚不说话,别扭地转开视线。 她不愿意配合,被她姐硬扯开了手。 原本漂漂亮亮的一张小脸,现在血肉模糊。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说呀?” 旁边的人全都转头看过来,看到沈夕岚的脸也都吃了一惊。 “这有可能会毁容的,你还捂着,你打算把脸捂烂吗?”沈岁檀缓了口气,尽量压住情绪,小声问:“谁先动的手?这伤怎么弄的?” 沈夕岚抬手指向程雅雅,“她先动的手,她用叉子划我的脸。” 沈岁檀站起身,质问程雅雅,“你先动的手,你怎么不说?” 季芳挡在程雅雅面前,“不管谁先动手的,她都不该出手这么重!” “什么叫做‘不管谁先动的手’,还有撇开事实不谈的道理呢?”沈岁檀冷哼一声,上下扫视她,“不装了是吧?你不一直自诩最善解人意的后妈吗?你不一直说对小喜仁至义尽吗?这就是你的仁至义尽?” 季芳说:“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偏心就偏心,别老搁这儿装模作样。”沈岁檀最讨厌季芳的一点,就是她偏心都偏到姥姥家去了,还非装贤良淑德,口头禅是‘我对她可比对我亲女儿还好,她脾气犟,没办法,我仁至义尽啦!’ 把她家小喜衬托得多叛逆,多不懂事儿似的。 季芳说:“我怎么偏心了?你说清楚。” “偏心的地方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我就问问你,来医院这么久,你就不能给小喜也挂个号吗?”沈岁檀边说,边把沈夕岚从地上拉起来。 季芳说:“她一直捂着个脸,我哪知道她受伤了?” “稍微走近一点就能看到她在流血。” “那你让你爸回来评理吧,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他马上来。” “走,我带你去处理伤口。”沈岁檀对小喜说完,又对季芳说:“我爸能评什么理?他现在是你老公,处处听你的。这边这么多人呢,你让大家评评理。” 普外的病人特别多,大家都看着这边的热闹。 季芳不服气,还想说什么。 沈岁檀淡淡地打断她,“别说了,你赶紧带雅雅去缝合吧,我带小喜去看脸,她脸上要是留疤就麻烦了。” 季芳似乎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 沈岁檀特意找对外伤处理十分有经验的冯浩然帮小喜看伤。 这短短一会儿工夫,普外科发生的事情冯浩然都已经听说了。 “处理是处理好了,留不留疤,得看个人体质。吃东西注意点,你姐姐知道的,听你姐姐的。俩小姑娘真狠啊,下手一个比一个重。” 沈岁檀说:“谢谢啊,那边那个,好弄吧,会不会留疤?头发受影响吗?” 冯浩然收拾东西,“留不留疤也是看个人体质,头发肯定会长。老徐帮她缝,没问题的,就算留疤也能遮住,放心吧。” 沈岁檀叹了口气,重新看向小喜的脸。 沈夕岚小半张脸都被纱布遮住了,一只眼睛也因为胶带无法完全睁开。 她现在又不吭声了。 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沈岁檀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你就在这儿待着吧。季芳报了警,警察还等着呢,我去看看。” 沈夕岚冷硬地问:“要坐牢吗?坐就坐吧,我无所谓。” “坐牢?还无所谓?”沈岁檀白了她一眼,“待着吧你。” 冯浩然也无奈地笑了一声,“行,你去处理吧,处理好了过来找她。我正好下班了,待会儿送你们回去。” 第七章 不要告诉我姐 季芳也已经冷静下来,意识到两个孩子是互殴,自己闺女还是先动手的那个。 于是和警察说不打算再追究。 警察照例对两边进行了口头教育,事情就算解决了。 季芳她老公,也就是她们姐妹俩的亲爹,正从外地赶回来,估计再过半个小时就能赶到医院。 赶过来了不又得一顿吵? 让她们娘儿俩去等吧。 沈岁檀连忙拉着小喜和宋婷上了冯浩然的车。 小喜一上车就窝在副驾驶座上睡觉,没受伤的半张脸紧紧贴着座位靠背。 冯浩然开车很稳。 她似乎很快睡着了。 后座的沈岁檀和宋婷在小声说话。 “你不等你爸呀?” “等他干什么?他和季芳一个鼻孔出气。评理也评不公正,来了肯定要对着小喜一顿指责。有句话说得对,有后妈就有后爹,我们家小喜这些年可受了不少委屈,都懒得和他们掰扯了。” 宋婷拍了拍她手臂,“他毕竟是你亲爹。” “他得把我们当女儿,我们才能把他当爹呀。”沈岁檀淡淡地说,“我是无所谓,反正这些年我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可是,他当初硬打官司抢走了小喜的抚养权,然后又不负责任,这太过分了,我没办法原谅。他爱他老婆,一个劲儿地讨好那个继女,我可以理解。但凭什么让我们家小喜穿别人不要的旧衣服背旧书包?亲爹哪有这样的?明目张胆地偏心。他和季芳现在又有了个小的,一家四口倒是和睦。我们家小喜在那个家跟个被排挤的外人似的!” “确实。”宋婷无语地摇摇头。 “要不是小喜抚养权在他那儿,我都不乐意让小喜过去。我那房子三室一厅,住三个人正好。” “是啊。”宋婷也说,“你们姐弟三个住一块,不是挺好的吗?相互照应。” 副座上的沈夕岚果然没有真的睡着,听到这里,她发出了一道烦躁的哼声。 宋婷和沈岁檀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这二重奏没演成功啊! 过了一会儿,沈岁檀凑到宋婷耳边,小声说:“她不想和司舜住一起。” “哦……”宋婷了悟地点了点头。 沈岁檀和沈夕岚的家庭情况挺特殊的。 她们父母离婚以后,各自有了家庭。 而且都是重组家庭。 所以,家庭成员极其复杂。 父亲这边,后母季芳带着女儿程雅雅,之后又生了小的,今年才四岁。 母亲那边,嫁给了一位姓司的商人。 那商人有两个比沈岁檀大几岁的儿子。 结婚以后,母亲又生了司舜。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 沈岁檀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其中,沈夕岚、司舜和那个四岁的小不点儿都和她有扯不开的血缘关系。 几年前,母亲去世了。 司舜不想再回司家,就一直赖在沈岁檀那儿住着。当然,他从小接受贵族式教育,小学就开始寄宿,也就周末在沈岁檀那儿歇脚。 这个弟弟的存在,让沈夕岚很不舒服。因为,当年母亲是在和父亲离婚之前怀上这个孩子的。 虽然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十分复杂,不是简单一句‘婚内出轨’就能概括。 但父母离婚的直接原因,确实是这个弟弟的出现。 不管当初母亲离婚后有没有争取过她的抚养权,沈夕岚始终觉得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那个人,心中难免生怨。 冯浩然的车先把宋婷送回了家。 宋婷下车时,沈夕岚也开门下了车。 沈岁檀连忙去拉她,“干嘛去?” 沈夕岚说:“回家。” “不行,待会儿爸回来,会动手打你。” 沈夕岚说:“让他打吧,打死我算了。” 沈岁檀拉着她往车上走,“跟我回家,最近都住我那儿。” 沈夕岚却十分固执,“我不。” 宋婷也赶紧劝,“你就跟你姐姐回去吧,你爸肯定很生气,别又生出事儿来。” 沈夕岚指了指住宅楼的方向,“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回了?” “等大家都消了气儿,你再回来。” “我偏不。” 沈岁檀也有点生气,“你在硬刚什么?你以为你这就算是反抗吗?咬紧牙关挨打,不吱声就算反抗?然后呢?对他们有影响吗?他会心疼你吗?心疼你的不还是我?你挨的打还不够,吃的亏还不够,是不是?” “好了好了,你先别生气。”宋婷赶紧劝,“我来跟她说,我来跟她说。” 她把沈夕岚拉到小区门口的亭子里坐下,轻声安抚,“都别生气。声音这么大,别人还以为你们姐妹俩关系多差呢,明明好的很。” 沈夕岚不说话。 宋婷在她边上坐下,“你姐不容易,她也就二十几岁。你看,跟个大家长一样,忙前忙后,又要照顾这个,又要照顾那个。你体谅体谅她,好不好?她说的对呀,干嘛要留在这边挨一顿训呢?你爸这个人,你了解的,他不会跟你讲道理的。偏偏你吧,在他面前又不爱服软。待会儿,真有可能再挨一顿打。还伤着呢,不划算。” 沈夕岚说:“我就是不想跟她回家。” “你这语气,是对你姐有意见?” “不是!”沈夕岚烦躁得想要抓耳挠腮,碰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你先别急。”宋婷连忙帮她检查纱布情况。 沈夕岚用手背揉着眼睛,“我不想变成我姐的累赘。我现在就算丢脸,丢的也是我爸的脸,跟她回家,丢的就是她的脸。” “哎呦,你居然是这么想的。你姐听了,应该还挺感动。”宋婷帮她整整衣服,“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听你姐的话,她更糟心。她本来工作也忙,压力又大,还得替你担心,你是不是应该往这方面想想?” 沈夕岚抹着眼泪不说话。 毕竟还是个孩子。 宋婷说:“再说,你哪儿丢脸了?有些人胡说八道,你也当真?把他们的话当放屁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今天先跟你姐回家,好不好?” 沈夕岚坐在那儿哭了会儿,情绪似乎好些了,最后被宋婷拉回来,塞进了车里。 宋婷冲门边的沈岁檀使了个眼神。 沈岁檀说:“谢谢啊。” 车子出发前,沈夕岚趴在窗边对宋婷说:“婷姐,我刚才的话,你不要告诉我姐。” “好的好的,这是我俩的秘密。”宋婷满口答应。车子一走,她转头就给沈岁檀编辑消息。 第八章 春心萌动 沈岁檀读完了宋婷的短信。 短信的末尾居然还有一句,“小喜不让我告诉你,你别跟她说啊,自己偷着乐吧。” 果然,保密这个词儿是世上最大的谎言。 沈岁檀发了个‘ok’表情包过去。 收起手机前,她发现霍承景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并且给他发了信息。 是霍承安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 沈岁檀加了这个医生的好友,把手机收起来。 车子一直静谧行驶。 冯浩然清清嗓子,“要不要听音乐?” 沈岁檀说:“可以。” 冯浩然打开了音箱。播放的是一曲很舒缓平和的歌曲,而且声音很小,车里依然静谧。 冯浩然没话找话,“小喜现在成绩怎么样?” 沈夕岚眉毛都皱了,纱布都挡不住她难看的脸色。 冯浩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的,紧接着又问了句,“高几呀?” “高二。”沈岁檀回答。 “弟弟呢?弟弟初二是吧?” “对。” “那你明年有得操心了,一个中考,一个高考。” 沈岁檀还没说话,沈夕岚先说:“他没有什么要我姐操心的,成绩可好了,清华北大的料。” 冯浩然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总算是意识到自己问题的不恰当之处。 他支吾起来,“这个……成绩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我们家才三年级,每次考个七八十分,全班倒数。我不着急,觉得还行。她妈着急。哎呀……可急了,报了一堆补习班,还为了这个,总找我吵架。” 沈岁檀说:“小时候把基础打好一点挺好的。我们家小喜就是基础没打好,现在很吃亏。其实她很聪明,初二的时候还班上倒数呢,初三花了两学期就赶上了,顺利考了高中。她们那所学校升学率本来就很低,所以班主任很高兴,还特意恭喜了我,说我们家小喜让她刮目相看。” 沈夕岚咳嗽一声。 沈岁檀笑笑,不再往下说。 冯浩然说:“对,学习尽力就行,尽力了就是会有效果的。” 再从冯浩然车上下来时,沈夕岚是真困得快要睡着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被她姐抓在手里。 沈岁檀歉意地对冯浩然说:“耽搁你这么久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冯浩然握着方向盘,“跟我客气什么。照顾好她,这里……伤口要注意。” “嗯,我知道。”沈岁檀有点拘谨,“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 “那你慢走,回头我请你吃饭。” “行。” 目送走了冯浩然的车,沈岁檀才拉着沈夕岚往家走。 她买的这套二手房,在一个拆迁小区里。不是很新,但卫生在拆迁小区里算是顶好的了,十分清爽干净。 邻居大多都是五六十岁往上的中老年人,待人非常热络。 沈岁檀回来时,遇到了在底楼车库搓麻将的对门邻居陈阿姨。 陈阿姨看到沈夕岚脸上的伤,大吃一惊,“怎么弄的啊?” 沈岁檀说:“不小心撞的。” 阿姨说话带点口音,“哎呀,咋这么不小心的?多漂亮的脸,可别留疤了呀?”她嗓门很大,麻将馆和隔壁小卖部里不少闲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沈夕岚闷着头。 沈岁檀连忙拉着她上楼,“没事没事,会好的。” 陈阿姨又反过来安慰:“对,你姐姐是医生,应该没什么问题。” 姐妹俩匆匆爬了六层楼,到家时都有点喘了。 沈岁檀坐到沙发上,“你先洗吧,脸别碰水,今天就别洗头了,我看也不脏,明天晚上我给你洗。” 沈夕岚沉默地进自己房间拿换洗衣服。 沈岁檀歇了一会儿好些了,起身走到沈夕岚房间门口,靠墙站着。她暂时先不提学习的事儿,只说:“最近心情不好啊?我给你打电话,你有几次都没接。” 他们姐弟三的房间一模一样,十分整洁,除了标准的衣柜、床和书桌,没有别的东西。 姐弟三个干练的做事风格也是如出一辙。 沈夕岚把叠好的衣服和浴巾从衣柜里拿出来,关上衣柜门。拿着东西从她姐旁边走过去,“没有啊,上课的时候又没办法接你电话,我都是静音的。被老师发现带手机,会被没收。” “你们现在还有不允许带手机的规定呢?同学不都带着吗?我记得你数学老师还有你的电话号码的。” “规定是规定,老师默认我们带,但也不能太嚣张,被看到了还是会被没收的。” “哦。”沈岁檀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到了浴室门口,“你那老款手机,好用吗?” “我又不干别的,接个电话,有什么好用不好用的。” “我想给你买个新的。” 沈夕岚站在镜子前挤牙膏,皱着眉说:“不要,你别买,买了我也不会要的。” “好吧,那再等等吧。刷牙小心一点。这两天脸上不要有太大表情,别咧着伤口了。你洗好了就早点睡,我回房间弄个文档。”她吩咐完顺手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回房间,在电脑桌前面刚坐下。 电话就响了。 是宋婷打来的,“小喜怎么样了?” 沈岁檀把电脑开机了,“还行,不激动也不难过,在洗澡呢。” “我估计她也没什么难过的,把程雅雅的脑袋砸破了,心里应该还有点爽呢。哈哈……”宋婷笑着说:“我要是她,早就砸了。” “……”沈岁檀有些无语,“她用什么砸的?” “碗吧,碗底。”宋婷说,“我告诉你的事儿,你听了应该挺高兴吧?她是不想拖累你。想法有点幼稚,但心是好的。” 沈岁檀说:“我大概也猜到她这心思了。” “她怎么就认定她会拖累你了?” “估计别人跟她说什么,让她记心上了吧。猜都能猜到,无非就是说我带着俩累赘,对象都不好找之类的。我跟她解释过,我这几年没谈恋爱,单纯就是不想谈,跟他俩没关系。” 宋婷沉默。 沈岁檀又说,“其实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学习跟不上,基础太差了。数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她还得慢慢算,语文英语基础单词基础字儿很多都不认识。她得比别人花双倍的时间补上这些空缺,所以压力比较大。” 宋婷没好气地说:“都怪季芳,她耽搁的。” “这倒也怪不了她,学习是自己的事儿。” “她故意搞小喜的心态。我离她近,比你了解她。她那点心眼子全放孩子身上了。”宋婷换了个话题,问:“小喜脸上的伤,冯医生说问题不大,是吧?” “嗯,最近饮食注意一点,应该问题不大。”沈岁檀开始敲键盘,她打算把霍承安的饮食清单和注意事项赶紧弄出来。 宋婷问:“你这么晚了还加班啊?” “弄点事儿。” “我不会打扰你吧?” “不打扰。”沈岁檀把手机开了公放,边和宋婷说话边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那就好。”宋婷似乎在喝酒,抿一口酒,哈一口热气。 还是烈酒。 “这么晚了,你还喝酒呢?” 宋婷笑着说:“睡不着,酒瘾犯了,小酌一杯。” 沈岁檀调侃她,“艺术大师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提到瘾,她也有点犯瘾,于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又拉开抽屉,取出了烟灰缸。 两个人隔着电话,一个抽烟,一个喝酒。 宋婷说:“我有什么可烦心的?无父无母、孤家寡人、身体健康、家财万贯,不要太爽!” 身体健康,家财万贯确实是挺好的。无父无母,孤家寡人是什么好词儿吗? 沈岁檀说:“你找个对象吧,让自己有点牵挂。上回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差点没出得来。工作室那么多人,照片谁拍不行?你一个年轻女人跑去山里,差点被人绑了留那儿给人生孩子,多危险?” “没用的,就算找了对象。该去哪儿,我还是会去。你难道会因为有了男人,就不工作了?” 沈岁檀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心里有个人,有份牵挂。不要总是作死。” 宋婷笑,“你怎么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你谈过恋爱吗?就说这话。” “没谈过。”沈岁檀说完,又补充,“没正儿八经地谈过。” 宋婷嘲笑她,“哈哈,我就猜到你没谈过。” 沈岁檀抽完了一支烟,摁灭烟蒂,把烟灰缸挪开,“我倒是突然挺想谈恋爱的。” “怎么?压力大,想找个男人纾解一下?” “我没有压力,不需要纾解。”沈岁檀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男的,长得特别合我眼缘。” “哦,遇到了个帅哥,春心萌动。他对你也有意思吗?” 沈岁檀把不小心落在桌上的一点烟灰吹掉,“应该也有点吧。不过,我不是打算跟他谈,我打算另外找个人谈。那男的跟我不合适,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性格,我不喜欢。” “也对,男人单单长得好看没有用。”宋婷想了想,“嘿,回头我帮你介绍个吧?我手底下资源挺多的。” “行啊。”沈岁檀已经把饮食清单整理好了,她又复看了一遍。 看得太过认真,没听清电话那头宋婷说了什么。 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最近很无聊,工作室接的活儿全都是商业性的,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沈岁檀虽然对她们行业不是完全了解,但还是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的,“你们风评好才找的你们。这些活儿钱多,又不累,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各自的工作,才挂掉电话。 沈岁檀把整理好的文档发给霍承景,这才注意到霍承景之后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就两个字,“抱歉。” 他在抱歉什么?没头没尾的。 沈岁檀也没在意,收了手机,洗澡去了。 第九章 对我有兴趣 沈岁檀原本打算第二天早起给小喜弄早饭的,结果忘了换闹钟,起晚了,只好带着小喜去社区外的早餐店吃。 这条街道有四五家早餐店。 沈岁檀去了她平时常去的那家,点了东西,在店门口和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拼桌坐下。 男人有点眼熟,应该也是这家店的老主顾,他对沈夕岚脸上的伤很好奇,但并没有多嘴问。 早餐店的客人很多,店里店外坐满了人。 沈岁檀用纸巾擦着筷子,视线朝店内扫了一眼,皱了皱眉。 她感觉自己刚才看到了一个和这边环境格格不入的高大身影。 霍承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毕竟只是个背影,又很快被柱子挡住了。 老板娘很快把早饭送过来。她对沈夕岚的伤也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店里这会儿实在太忙,她顾不上和沈岁檀打招呼,就匆匆地走了。 沈岁檀把一双筷子递给沈夕岚,又给她插牛奶吸管,“快吃吧,不早了,六点十分204会经过这儿,尽量赶上。” 沈夕岚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乖乖地闷头吃东西。 沈岁檀又说:“也别太急,别噎了。” 沈夕岚快吃完时,她才首次提起学习的事儿,“成绩好坏,不用太过心急,尽力了就行。” 沈夕岚抬眼看她,点点头说:“嗯,知道了。” 沈夕岚吃完去赶车。 沈岁檀一个人留下吃有些烫嘴的红米粥。 才吃了两口,沈夕岚的电话就过来了。她又跟之前一样犯起别扭来,“我今天晚上不想去你那儿住。” “啊?”沈岁檀把瓷勺往瓷碗里一放,发出‘哒’地一声脆响,引得同桌的男人侧头看她。 刚才不还好好的?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顾及这顾及那。” 沈夕岚说:“我去同学家住,女同学,姐,你就给我点空间吧?” “我怎么就没给你空间了?我管你管得也不严呐。”沈岁檀闭上眼睛,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管得太严了? 没有吧? 她和程雅雅打架,自己都没怪一句,也没要求她学习多好,只是让她每晚回家。 对中学生来说,这是很正常的要求吧? 对于沈夕岚这个妹妹,沈岁檀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昨天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那个‘爸爸’连个电话都没来一个。 一个未成年女孩子,放任她在外面,万一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但转念一想,沈夕岚身上的无形压力,有一部分确实是来源于自己。正如她向宋婷所说的,她不想成为自己的累赘,不想给自己丢脸。 沈岁檀叹了一口气,“行吧,但是我得确定你是去女同学家了。” “我肯定是去女同学家呀,不然能去哪儿。”沈夕岚还在等着车,听沈岁檀松口,她语气也轻松了,不自觉撒起娇来,“我跟那些男的,话不投机,都懒得跟他们说话。” “那晚上跟我视频,行吧?” 沈夕岚爽快地说:“行,你每天晚上都可以跟我视频。” “每天晚上?你打算在人家住多久啊?”沈岁檀无奈地说,“你的药带了吗?每天都得换药,换纱布的。” “带了。” “原来早就预谋好了要开溜。”沈岁檀重新拿着勺子喝粥,不忘吩咐,“饮食要注意,过两天回来让我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 “好的。” 挂掉电话,沈岁檀无奈地叹了口气。 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已经没胃口吃了,她无聊地搅拌了几下。 同桌的男人吃好了,绅士地跟她说:“你慢吃,先走了。” “好,再见。” 沈岁檀又吃了几口,才把勺子放下。但她起身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一个转身,走进早餐店里。 之前打眼扫过,觉得自己看到了霍承景。 走进来一确认,还真是他! 店里其他桌子都有拼桌的。 只有这一桌就坐了他一个人,应该是他气场太强的缘故,没人敢上前。 他贴墙坐着,那把龙头拐杖倚靠在桌子边沿。在这狭窄的角落与低矮的桌椅衬托下,他的身形显得尤为魁梧高大,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矗立着。 他没想到沈岁檀会进来,眼里快速闪过一丝赧然。 沈岁檀在他对面坐下,“霍先生,你怎么在这儿?你别告诉我,你是特意跑这儿来吃早饭的?” 一瞬间的尴尬过后,霍承景的脸又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不说话。 早餐店老板娘正好经过,“哎呦,你们认识啊?” 沈岁檀说:“病人家属。” “哦。”老板娘笑笑说,“他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哦,对了,你妹妹的脸怎么了?” “跟人打架打的。” 老板娘不可置信地说:“打架?你妹妹这么斯文,还会跟人打架呢?” 沈岁檀居然露出了几分得意的表情,“小丫头该凶的时候,还是挺凶的。” “那对方没事吧?” “伤的比她重,但也没什么大事儿。” “那你妹妹的脸会留疤吗?”大家都挺关心这个问题的。 她们姐妹俩长得都很好看,留疤了实在可惜。 沈岁檀说:“处理得很好,饮食注意一点,不会留疤。” “那就好。” 外头来了客人,老板娘很快走开了。 她一离开,沈岁檀重新看向对面的霍承景。 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的包子和粥,只吃掉了一半,但他似乎已经饱了,并不打算再拿起筷子。 他长得实在是很好看。五官深邃而立体,越看越觉得惊艳。但除了五官,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份遗世独立的气质。往这儿一坐,跟个漂亮模型似的,都让人手痒想摸摸了。 沈岁檀依然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霍先生要是对我有意思,或者说,对我有兴趣,可以直接告诉我。” 男人还是岿然不动地坐着,都没正眼看过来。 沈岁檀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没反应,摇摇头,“算了。” 她还要去上班呢,没时间搁这儿陪他耗。 “你慢慢吃。”留下一句话,她起身离开。 再次确定,自己和这男的,性格不合适,再合眼缘也没用。 她应该找个什么样的?最好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的,相处起来不会那么累。 第十章 霍承景阴魂不散 过了两天,宋婷就打来了电话,“出来啊。” “嗯?” “不是想谈恋爱了吗?给你找了个小鲜肉,出来见见吧。” 自己就是随口一说,宋婷倒是上心,这么快就给她找了人。 “行。”沈岁檀爽快地说。 约了见面的是家酒吧,但来的比较早,才八点多,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里头开着轰鸣的音乐,沈岁檀一进去就被震得抽了抽脸颊。 宋婷眼尖地先注意到她,起身过来接人。 沈岁檀才被宋婷拉到座位坐下,就发现对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沈岁檀认识,一男一女,是宋婷的工作室合伙人,以前一起吃过饭。 另外一个男的。 哇!沈岁檀一眼惊艳。 长得真的挺帅的。 五官端正,短发干净利落,穿着也随性舒适,妥妥一阳光大男孩。 与霍承景带着独特气质的好看不同。这男生的帅气是具有纯粹和广泛性的。上到九十,下到九岁,见到他估计都会由衷地夸一句,‘帅小伙’、‘帅哥哥’。 而霍承景的好看,则是一种更符合沈岁檀个人审美的好看。如果让别人评价,或许会觉得他的五官过于刚硬,有着很强的侵略性。他身上永远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所以,不管是不是夸赞,估计很难有人敢评价他的长相。 沈岁檀摇了摇头。她怎么想起霍承景了? 沈岁檀看向对面的男生时,男生也看着这边,但他没有开口说话,只简单地点了点头。 沈岁檀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啊,迟到了。” 宋婷说:“我们也是前脚刚到。” “迟到了,要不要罚酒一杯?”同桌的另一个男人却揶揄地问道。他叫舒洪亮,算是宋婷工作室的二股东,今年已经快四十了,离过两次婚,行为处事有些老油条。和女孩子说话,总习惯性语气轻佻。 宋婷之前告诫过他。 舒洪亮说改,但没改彻底。 宋婷瞪了他一眼,“要罚也应该罚你吧?停车撞柱子。” 舒洪亮尴尬地笑了笑。 沈岁檀疑惑地看着宋婷。 宋婷解释,“我们过来是他开的车。停车的时候,侧门碰到柱子了,磕掉了一块漆。绮姐的新车,才开了没两天。” 绮姐是桌上的另一位女士,性格比较憨厚。在进宋婷工作室之前,是标准的家庭主妇,有个多金的老公。 在家相夫教子十余年,她觉得自己逐渐丧失了自我,儿子高考结束后,便毅然决然地出来找工作,进了宋婷的工作室。 她老公人不错,很支持她,还给工作室投资了一些钱。 绮姐说:“没事没事,拍照发给保险公司了,有空就去修一下。” 那位阳光大男孩开了口,“我们公司几位领导好像都不太擅长开车。”他的声音和人一样,也是清亮阳光的。 “哦,对了。”宋婷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他和沈岁檀相互介绍,“这是陆浩,我们工作室的新同事,去年研究生才毕业。今年多大?二十六吧?” 陆浩说:“对,实岁二十五,虚岁二十六。” “比我俩还小点呢,小鲜肉一枚。”宋婷冲沈岁檀眨眨眼。 沈岁檀主动和对方打招呼,“你好,我叫沈岁檀。” “你好。”男人微微起身。 今天这个局就是给他俩认识组的,大家心照不宣,都浅笑着看着他们互动。 两个人被看得有点尴尬,男人清清嗓子,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我以前是学赛车的,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几位领导精进一下车技。” 宋婷说:“我可不学,我爸妈就是开车出车祸去世的,我对开车有阴影,坐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男人没想到自己找的话题,会把天聊进死胡同里。 但宋婷并没有任何难过的表现,反而指着沈岁檀,笑着说:“你教她开车吧。教会了,我给你发奖金。” 沈岁檀看看宋婷,又看看陆浩,挑了挑眉,“算了吧,我暂时不打算买车,还得还十几年房贷呢,没钱。” “先学着呗。” 沈岁檀又扫了陆浩一眼。 他正心事重重地盯着宋婷看,应该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沈岁檀心里已经有些了然了,她转移话题,“叫酒了吗?” “叫了,之前寄存的酒我让人去拿了,又要了点啤酒。” 正说着,送酒的人来了。三个服务员托着托盘一道过来,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一桌点了多少酒,实际上也就几瓶啤酒、一瓶寄存着的黑方和一杯饮料,其他都是空杯子。 绮姐照例不喝酒,负责散场后送他们回家,自然地端走了那杯饮料。 其他人商量着怎么喝。 宋婷问沈岁檀,“你喝什么?啤酒还是洋酒,另点也行,尽量别混着喝,容易醉。” 舒洪亮说:“她酒量这么好,怎么可能醉?桌上的,她一个人包了,也醉不了。” “她明天要上班的,人家是医生,你以为是你呀?” 陆浩似乎终于从刚才说错话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再开口,明显谨慎很多,他问:“医生能喝酒吗?” “医生也是人,下了班当然能喝酒。”舒洪亮想起了一个网络热梗,打趣沈岁檀,“我们沈医生私下都是烟酒都来的啊。” 沈岁檀没get到,小声替自己辩解,“我还好吧,烟瘾酒瘾都不是很大。” 宋婷说:“不是,这是一个梗。” “什么梗?” “你就喝点啤酒吧。”宋婷帮她倒酒,边皱了皱眉。她想解释这个梗的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清楚,眼珠一转,她指指陆浩,用命令的语气说:“你跟她讲。” 陆浩轻轻地吸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条理清晰地向沈岁檀解释起来。他从这句话的出处解释到网络的发酵,再到现在所指的意思。 不愧是刚毕业的出来的,解释一个烂梗都一副搞学术的认真样子。 他解释完,沈岁檀算是大概明白了。转过身来,才发现递酒杯的宋婷正揶揄的看着自己。 由于酒吧音乐太过吵闹,她刚才和陆浩说话时凑得有些近。 这家伙比自己还迟钝! 陆浩明显对她有意思,她居然想把人介绍给自己。 沈岁檀无奈地笑笑,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刚喝了一口酒,视线扫过别处,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嘴里的酒差点一口气喷出来。 怎么又看到霍承景了? 这家伙真是既沉默寡言,又阴魂不散呐! 第十一章 霍承景脸色不太好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明明一副离他远点的架势,对她态度冷淡,却偏偏时不时在她周围打转。 她不认为两个人之间会有这么多巧合,这么多交集。 简直是故意来乱她道心的。 沈岁檀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 “干嘛呀?”宋婷疑惑地看她一眼,她见今晚的两位主人公一直没什么互动,主动说:“咱们玩儿点游戏吧?什么游戏好呢?猜拳?” 舒洪亮说:“这太无聊了,我听说现在流行在酒吧这种喧闹的场景里比计算能力,要不要来?” 宋婷问:“怎么来?” 陆浩说:“一个人出题,用计算器算,题目必须有加有减有乘有除,每个数字得在两位数以上。参与的人自行口算,算出来就写在手机里,把手机放在桌上,不能改。谁最后一个算出来,罚一杯酒,谁算错了,罚两杯。” 绮姐说:“这我不行,我脑子都迟钝了,跟你们比不了。” “那你出题。”宋婷说:“罚一杯两杯太多,就罚一口两口吧,咱们意思一下。” “行。”绮姐赶紧把手机拿出来,打开计算器。 游戏开始,绮姐很快报了一道题目。 沈岁檀算到一半,问:“小数点怎么办?” 别人都沉浸在题目里不理会她,只有陆浩说:“四舍五入。” “哦。” 绮姐比较仁慈,数字没往大的报,也就十几二十几,算起来不难。 舒洪亮每次都是第一个算完,然后潇洒地放下手机,抱胸看着大家。 结果,连续两次都算错。他有点不自信了,“我是算法有问题吗?” “你得先算乘除。” “我知道啊。”舒洪亮不服输,“再来。” 一连玩了好几轮,舒洪亮总算是进入状态了,虽然还是有对有错。 酒吧里,别桌都是闹哄哄的,只有他们这一桌偶尔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一个个脸色凝重地一动不动。 但实际上,大家都在暗暗较劲儿,十分紧张刺激。 又结束了一轮,这次除了陆浩,居然都算错了,一桌人哄堂大笑,纷纷拿着酒杯自行领罚。 宋婷忽然说:“这不行啊,这样玩下去,陆浩都喝不上酒,这不孤立他了吗?咱们分组玩儿吧?两个人一组,同组的人输了,连带受罚,哦,不,双倍受罚。你俩一组,我和老舒一组。”她指指沈岁檀和陆浩。 沈岁檀说:“哪有你这样强行凑cp的?” 小心思被一眼看穿,宋婷咯咯直笑。 陆浩却在强行圆场,“你想多喝点儿酒,可以直接喝,不需要特意找理由,跟舒总分到一组去。” 舒洪亮瞪他,“什么意思?跟我一组必罚?” “当然。”宋婷用手指比划着,“真这么分组,我少则两罚,多则四罚,你玩这么多轮,没有赢过,要么最慢,要么答错。” 舒洪亮也认了,“我确实是被罚得最多的,你们先玩,我去上个厕所。” 等他一走,大家又都前俯后仰地笑起来。 笑到一半,视线再次扫到霍承景,沈岁檀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么久了,他居然一直一个人坐着,且姿势固定,长腿微微敞开,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背后仰,紧紧贴着沙发靠背。他没有看着谁,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却透着强硬和冷漠,像一位俾睨天下的孤傲君主。 可偏偏沈岁檀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冷清落寞,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舒洪亮回来没多久,游戏都还没来得及重新开始,两个年轻人杀气腾腾地追了过来。 其中一个指着舒洪亮说:“就是他。” 大家都疑惑不解地对视,“怎么了?” 这人很快替他们解了惑,“就是他,勾搭嫂子。” 有嫂子,自然有大哥。但这位大哥实在不大,可能二十岁都不到,染着一头紫色头发,穿着嘻哈宽松的衣服,配着各种金属饰品。 他怒视着舒洪亮,粗着嗓门问:“你和她说了什么?干了什么?” “原来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舒洪亮被这两个人衬托得像个绅士,说话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她东西掉地上,我喊住她,捡起来给她了。你朋友应该只看到后面,没看到前面。” 大哥咄咄逼人地说:“你没跟她说什么,她会犯花痴?” 舒洪亮有点不耐烦了,翘着腿看着别处说:“什么都没说。” 在座的人这一次倒是很信任舒洪亮。 并非是觉得他不会勾搭女人。他很风流,但他的喜好固定,一直只喜欢偏成熟的魅力女性,就连宋婷,他都觉得还不够成熟。 这位‘大哥’的女朋友,估计也就二十岁上下。舒洪亮是绝对不可能感兴趣的。 这会儿‘嫂子’已经过来了,果然很年轻,估计才成年。一过来,小粉拳就往男朋友肩上砸,又羞又恼地说:“你干嘛呀?我开玩笑的,只是夸一下大叔很帅。” “还大叔?你韩剧看多了吧?”这男朋友看了眼舒洪亮,又看了眼他边上的绮姐,“一帮快要入土的老头老太,赶时髦,出来泡吧。” 说自己,舒洪亮只是不耐烦,扯到绮姐,他就有点生气。他站起来,个子高出那人一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说:“说话注意礼貌。” “干什么?要打架?”对方显然喝多了,脸红脖子粗,随手抓起一个啤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敲。 玻璃瓶当场炸开,引得旁边几桌人纷纷侧目。 有些人就是酒品不好,几碗黄汤下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惹完事儿,清醒过来,又哭爹喊娘地忏悔。 偏偏在他醉酒的时候,没法跟他讲道理,只能忍着。 绮姐赶紧把舒洪亮拉回座位,小声说:“别管他,别惹事儿。” 对方扬着酒瓶子,叫嚣,“别孬啊,别孬啊,是男人就站起来。” 舒洪亮才不跟他废话,直接掏手机。 那女孩子先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报警。” “啊?不行不行。”她慌忙前阻止,心急如焚地就想抢走舒洪亮手机。 舒洪亮不耐烦地把她挡开。 紫毛小青年顿时很激动,“你动她试试?”冲上去就把拳头往舒洪亮脸上招呼。 舒洪亮的眼镜顿时被打飞出去。 紫毛还不肯放过他,抓着他的衣领,下一拳蓄势待发。 沈岁檀惊叫一声,忙上前拉人。 紫毛的小弟大概以为是要打群架了,很有义气地加入进来。 沈岁檀并没有挨到打,只感觉自己一下子被人搂在了怀里。但对方没有站稳,趴在她的身上。两个人被绊倒,一道摔在了沙发扶手上。 沈岁檀回头看,居然是霍承景替她挡了一脚。 踢人的家伙自己弹飞出去了,可见这一脚不轻。 霍承景脸色不太好。 沈岁檀连忙翻身起来,扶着他坐下,“你怎么样?踢到你哪儿了?是踢到腿了吗?你之前腿上是什么类型的伤?” 霍承景坐着恢复了一下,摇摇头说:“我没事。” 沈岁檀觉得他在逞强。 那边,小紫毛和他小弟被陆浩和赶过来的工作人员扯开了。 舒洪亮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眼镜被打坏,这下想不报警都不行了。他用断了腿的眼镜指了指紫毛,冷静地说:“三万。” 第十二章 女追男隔层纱 报警的时候紫毛还很嚣张,等警察来的过程中他已经逐渐清醒。接警民警过来,和舒洪亮熟悉地打了招呼,紫毛顿时觉得天已经塌了。 酒吧不想这件事影响其他客人,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个会议室解决问题。 但霍承景的腿不舒服,沈岁檀就没跟过去。 她坐在他身边,继续询问腿的状况。 舒洪亮一会儿过来拿外套,“我得去趟派出所,协商赔偿的问题。” 沈岁檀问:“怎么说?” “给他们家长都打了电话,已经开始哭了。” “未成年吗?” “女孩子刚成年,家里不知道她出来玩,那俩男的好像大一点。”舒洪亮看了眼她旁边的霍承景,微微停顿了一下,他觉得有点面熟,“你朋友?” 沈岁檀点了点头,“嗯。” “他没什么事儿吧?要不要去趟医院?正好检查的钱让那俩人一起赔。”虽然是这么问,但他其实并不觉得那小弟细胳膊细腿地能伤到这么高大的男人。 沈岁檀却是真心地问:“去趟医院吧?” 霍承景淡淡地说:“不需要。” 舒洪亮等了等,但对方一直没抬眼瞧自己,他只好拿着外套说:“那我走了啊,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他走后没多久,宋婷和绮姐就回来了。 宋婷说:“陆浩陪老舒去派出所,绮姐送我们回家。” “好。” 之前情形复杂,她都没来得及问:“这是你朋友?” 沈岁檀再次点了点头,“嗯。” 宋婷环顾一圈,“一个人来的?” “应该是吧。” 一个人到酒吧来,一般都是为了艳遇。虽然这男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宋婷还是扁了扁嘴,“那他现在要走吗?我们得走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等沈岁檀开口,霍承景先说:“你走吧。” 沈岁檀犹豫了一下,“会有人来接你是吗?” 霍承景淡淡地点点头。 “那行。”沈岁檀起了身,拿上包,对宋婷说:“我们走吧。” 沈岁檀走后,霍承景又在原地直挺挺地坐了会儿。阿姨来这边处理碎玻璃,仔仔细细、兢兢业业地扫遍每个角落,不放过任何玻璃碴子。但霍承景半米范围内她没敢靠近,估计得等人走了她再打扫。 他就这么坐了将近一刻钟。 沈岁檀又回来了,往他边上一坐,问:“接你的人呢?” 霍承景转头看向她,“你没走?” “是啊,把你一个人扔这儿多不好?”她微微起身,把自己用的杯子找出来,又翻翻桌上剩余的酒,啤酒还剩三四瓶没喝。但她拿起了还剩小半瓶的黑方,“这酒比外面贵了好多倍价钱,不喝浪费。” 她添了半杯酒,端着酒杯坐回卡座沙发上,继续说:“我本来想把你那桌账结了的,经理说你见义勇为,座位费就免了,酒算他请你的。他们好像看了监控,都在夸你。” 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她问:“你还喝不喝?那杯酒我帮你端过来。”不等霍承景说话,她便起身去了霍承景先前坐的那个位置,把他的拐杖、外套和几乎没动的酒一并拿过来了。 已经九点多了,不远处的舞池里有领舞开始活跃气氛,很多人都站着凑热闹。 沈岁檀拿着东西从人群里穿过来,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好,重新坐下。 霍承景始终盯着她,“你朋友呢?” 沈岁檀最后将酒杯递过来,“我让她们先走了。” 霍承景皱了皱眉,并没有接酒杯。 沈岁檀说:“我跟你一起走,你什么时候走?” 霍承景想让她先走,又不放心她一个人。 沈岁檀看出来了,她把酒杯放桌子上,说:“你是不是腿很不舒服?有什么就直说,别什么都忍着。” “没有。” “没有那我们走吧,你站起来,我看看。”见霍承景还是不动,她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霍承景这才伸手去拿拐杖,他起身有点困难,但走路还好,似乎不是很严重。 “等等。”宋婷之前结过账,沈岁檀把剩下的没开封的酒退掉,黑方不要了,不好喝。 处理完,拎着包出来,霍承景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外等着。 他的拐杖应该是订制的,比较长,抬起来能伸出去很远。他用拐杖推了一下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垃圾桶,有点嫌弃地拧了拧眉。 沈岁檀笑了一下,走过去,“你司机来接你吗?” 霍承景摇摇头说:“没叫他来,我叫了辆车送你。” “挺接地气儿啊。”沈岁檀笑笑,伸手扶他,“那走吧,路边等着。” 刚走到路边,一滴水珠落在鼻尖。沈岁檀抬头看看,“好像要下雨了,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 这里是酒吧一条街,夜间十分热闹,路两边灯火璀璨,人影憧憧。可能是也感觉到了天气的转变,路人都加快了步子。 霍承景叫的车很快就过来了。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人,一上车就开始说交通、说新闻、说天气。 霍承景全程一语不发,只有沈岁檀搭理他。 司机忽然说:“你男朋友很沉默寡言啊。” 霍承景这才第一次把视线投向了他,但依然没有开口。 沈岁檀说:“我俩还不是男女朋友呢。” 司机笑着说:“还不是……就是还没成,但快成了,是吧?” 沈岁檀嘻嘻笑,“可能吧。” “看他这性格,得你主动了。” 沈岁檀装作很苦恼的样子,“我怕他不让我追。” “追不追的还要他同意?不是你自己的事儿嘛。”司机感慨,“女追男隔层纱,容易的。” 沈岁檀笑个不停,“那我试试吧。” 到了地方,沈岁檀下车后回头看过去。 霍承景也已经下车了。 车门闷声关上,司机急匆匆地去接下一位客人。 雨已经变大了,从零散的雨滴变成了毛毛的细雨。 刚下车的两个人,隔着这细雨,短暂地对视了一瞬。 沈岁檀尬笑了一下。 她觉得很神奇,这个世界上男人的心思,好像大多都比女人的好猜一点。 “去我家坐坐吧。”她指着家的方向,主动邀请。 “不了。” 沈岁檀憋着笑,“不了,你下车做什么?” 霍承景反应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她走过来扶霍承景,但这一次并不是挽着胳膊,而是牵着他的手,用肩膀在后面轻轻地抵住他的手臂,推着他往前走,“我要是让你在这淋雨等车,也太过分了吧?” 霍承景感觉自己一下子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笼住了,除了太阳穴和心脏的跳动,一时听不到别的声音。 塞在自己手心的手比自己的小了很多,皮肤温热,光滑柔软,轻轻地握着他的大手,像一团没有份量的棉花。他也不敢回握,保持着微微弯曲的姿势,僵硬着。被她挨着的手臂也是僵硬的,一直蔓延至身体。 第十三章 你滚吧 到了楼梯口,沈岁檀才意识到她家没有电梯,而霍承景腿不方便。 “爬楼梯可以吗?”沈岁檀问。 “不用扶着。”霍承景快走几步,迈开腿,上了台阶。 沈岁檀跟在他身后,皱眉观察。霍承景走楼梯似乎比走普通的路还要顺畅一点。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但毕竟是位医生,却完全看不出霍承景的腿到底是哪方面的问题。 这里是个拆迁小区,里头人的素质参差不齐。 二楼住着一位把楼梯当自家鞋柜用的家伙,二三楼之间每一级台阶的侧边都至少放着一双鞋,其中一级台阶甚至放了好几双,被占用了大半,令经过的人无从下脚。 沈岁檀眼疾手快地越过霍承景,随手从那里头抽了两双臭烘烘的运动鞋,甩边上去。 霍承景走过那些鞋子丛林,在三楼停下来。 沈岁檀问:“我家住六楼,你可以吗?” 霍承景没说什么,用拐杖点着台阶,沉稳地迈开步子,继续往上走。 接下来一口气爬到六楼,沈岁檀都有点气喘了,霍承景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只是腿似乎有些不适,他站在原地伸展了一下。 这个小区房子每一层都是门对门两户。 “这边。”沈岁檀掏出钥匙,开了其中一户的门。 灯打开。 霍承景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门口靠边位置放着的一个鞋柜,上面有好几双拖鞋,男士的、女士的、布拖鞋、凉拖鞋,都有。 沈岁檀拿了一双男士凉拖鞋放在霍承景脚边,自己也穿了一双,“进来坐。” 霍承景看着脚边的鞋子,久久未动。 这双凉拖鞋对他来说有点过分时尚了,带着时下流行的踩屎感,鞋子穿过一段时间,但不是很旧。 沈岁檀进门后换了鞋、放了包、洗了手,见霍承景还在门口杵着,“进来啊,坐那儿。”她指了指沙发正中间的位置。 霍承景这才低头换鞋。 这个房子的客厅其实不算很大,但沈岁檀不喜欢添置杂物,客厅十分简洁,就显得面积还挺大的,甚至有个将就着打羽毛球的空间。 屋子简洁,但并不单调,沙发两头各摆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毛绒玩具,两只玩具的脸都对着电视机的方向。贴墙放的餐桌正中间摆着一个水培玻璃花盆,里头养着没开花,但叶片巨大、肥壮的睡莲。旁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排不成套,但很和谐的小摆件。 霍承景在指定位置坐下后,就看到沈岁檀一直在忙,她先是打开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在霍承景手边,然后进厨房拿出了一个两层的零食盘子,打开柜子取出了一袋瓜子儿和一袋开心果,她把两样东西分别装在零食盘子里,拎到沙发的边柜上,又把边柜挪到霍承景旁边来,“吃点瓜子儿吧。电视想看什么?” 霍承景没有什么想看的。 沈岁檀随便调了个电影,是部美国大片。然后她放下遥控器,又去了厨房,过了会儿,她端了杯水过来,放在边柜上,“喝开水吧,大晚上就不给你泡茶喝了。” 她贴着霍承景坐下,但很快又站起来,从不远处拿了垃圾桶放在两个人中间,才重新坐下。 霍承景觉得她五分钟能做十件事。 而此刻电影才进入片头状态。 沈岁檀没想到,自己随便选的电影,开头居然如此劲爆。一位位主演名单的间隔之间是一小段一小段不连贯的剪辑画面,满地衣服、凌乱的床、纠缠的男女…… 沈岁檀的表情从轻松变得赧然。 霍承景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虽然……她和霍承景今晚真有可能发生点什么。 她最初邀请霍承景上来坐坐,觉得霍承景会留宿的可能只有三成,但他用不方便地双腿艰难地爬上了六楼,她觉得他留宿的可能已经升到了七成。 霍承景确实是对她有意思的。想不想有什么发展不知道,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的意图却十分明显。 沈岁檀对这事儿的态度则是顺其自然。 今晚之前,她觉得如果找对象,她应该找个适合自己的,才能走得长远。 可是,她晚上像是忽然开了窍,想通了。 恋爱,不就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来谈吗?目的性太强,一心想着走得远,走到最后,反而是个错误想法。 她喜欢霍承景这一款,这是之前就确定的事儿。不管是长相、气质,还是冷漠中隐隐散发出来的孤独落寞,她都挺喜欢的。 那就这样吧,别管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感情来了,就认真去对待。 因为有了心事,沈岁檀根本没留意电影在讲什么,只知道片头过后,是大段英文对话。 不是第一语言,脑子都不带自动识别的。叽里呱啦,和听人念咒没什么区别,左耳朵没得进,右耳朵也没得出。 却听到霍承景忽然开了口,“如果和那个男人聊得来,今天晚上你也会带他回来吗?” 沈岁檀愣了一会儿,手里的瓜子儿都嗑不下去了。她把剩余的半把瓜子儿连同另一只手上的瓜子壳一起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指向大门,“你滚吧。” 第十四章 你好坏呀 霍承景道歉得倒是很快,“对不起,冒犯你了。” 沈岁檀皱着眉说:“知道会冒犯别人,有些话就别说。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跟我道歉了,上一次我都不知道你在道歉什么,但我收下了。这一次的道歉不想收,霍先生,有些话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她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把霍承景带回家,是因为她觉得两个人是相互喜欢的。 不管恋爱是长是短,至少可以处着试试。 她连主动出击的计划都想好了。 但霍承景似乎就只是打算跟她来一夜露水情缘,甚至把她也认定成为,会随随便便和人发生关系的人。 性格不合可以磨合,三观不合,就比较麻烦了。 沈岁檀站起了身,“我要去和妹妹打电话,霍先生自便。” 回到房间,她照例给沈夕岚打视频电话。 沈夕岚问:“今天怎么有点晚?” 沈岁檀告诉她今天和宋婷出去喝酒去了,但没有告诉她自己带了个男的回来。 沈夕岚说:“哦。”她很闲适地躺在一张粉色的床上,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面。 这是她好朋友明潇潇的家。 沈夕岚前两天隔着视频向沈岁檀介绍过。那个女孩子温和有礼,文文静静,成绩也很好。 “脸上的纱布和药换过了吗?” “换过了。” “饮食注意。” “知道。”沈夕岚有点敷衍地应着,坐起了身。 镜头把整个房间都照进画面里。 明潇潇房间和床一样,粉粉嫩嫩,面积也不小,各种玩偶把房间装饰得像个公主房。 书桌前面,一个小个子女生正端端正正地坐着写作业,身后的动静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沈岁檀看沈夕岚叉腿坐着,这么放松,有点高兴,又有点落寞,开玩笑说:“你同学还在写作业,你怎么不写?不会是打算等她写完了,抄吧?” “抄了干什么?大不了不写。我写完了,准确率没她高,但是写得快一点。” “这个想法很对,不管做什么自己尽力就行,不强求,但也不要放弃。”大概是心情不好,她觉得自己说这些很无趣,“同学做完作业,你们就早点睡觉吧。” 挂掉电话,从房间里出来。 霍承景并没有走。 但他不坐在沙发上,而是杵着拐杖,站在离她房门一两米开外的位置。他双手交叠着压在拐杖扶手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房门,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岁檀沉默地看了一眼阳台窗户,外面的雨似乎变大了很多,伴着轰隆闷响的雷声,有雨水飘进来。 她走过去关窗。 听到身后的人杵着拐杖靠近,她没说什么。 两边的窗户刚关好,那人已经伸手环抱住了她。 他一只手里拿着拐杖,抱她的力度很轻,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雨水打在面前的窗户上,又顺着玻璃滑落。窗户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隐隐约约印出两个人的身影。 他个子很高,为了抱她原本挺直的背微微弓着,脸尽可能地贴近着她,但又保持了一丝距离。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而窗外的雨声和雷声是那样的遥远,像屏幕外的伴奏。 沈岁檀更坚信谈恋爱确实应该找一个喜欢的人来谈,因为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怦然心动。 哪怕一会儿之前,这家伙才惹她生气过。 霍承景就这样轻轻的,一言不发地抱了她很久。 最后还是沈岁檀转身过去,打破了他僵硬的姿势。 她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他。 …… “痛吗?”他问。 他们已经一起洗过两次澡了,不管是洗澡还是别的,他都沉默寡言,连调情的话都没怎么说。她没有经验,他力气又很大,带点儿无法自控的蛮狠,和开始的自制、绅士截然不同。 导致她后来都有点后悔了,至少该提前准备,买点道具什么的。 如今两个人搂在一起,他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 沈岁檀抽抽嘴角回:“还好。” “会舒服吗?”他又问。 沈岁檀侧头看他,这已经算是他的调情了吧? “挺舒服的。”她说的是实话,虽然说是有点后悔了,但她全程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最后有点体力不支的无奈。 都是成年人,她能大方地直视自己的欲望。她甚至有点庆幸,庆幸自己的选择。无法想象,和不喜欢的人做这些亲密的事儿会是什么样的?那不仅不会觉得舒服,还会觉得恶心吧? 她的回答似乎让霍承景松了一口气,他侧身,吻她的额头。 她索性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前,令两个人搂抱的姿势更紧密。 过了会儿,她抬头笑着感慨:“你心跳好快呀。” 又过了会儿,她用拳头轻轻地捶他的胸口,“你好坏呀。” 第十五章 发烧了 沈岁檀觉得自己只眯了一小会儿,再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这次没洗澡,身上有点黏腻,而且一直被霍承景搂着,她觉得很热。 她想爬起来抽烟。 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这可是别人总结出来的丰富经验。 把霍承景的手臂拿开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身体的温度好高。 她连忙翻身起来,喊他,“霍承景,霍承景……” 霍承景有些延迟地睁开眼睛,眼里有些血丝,脸色苍白。 沈岁檀摸着他的脸,“你发烧了。” 怎么会呢?别说昨晚了,就是刚才,他还挺精力旺盛的。男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发烧吗?或者,感冒了?可这个时节,天气正好,不冷不热,他昨晚也没淋雨。 不是感冒,有可能是昨天被人踢的一脚,伤到了他的腿。 沈岁檀眉头一皱,“是不是腿的问题?我看看。”她把两个人身上的薄毯子掀开。 霍承景的裤子已经穿回去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他的腿。昨天晚上,全程都是他在掌控着,每一次接吻他都轻轻地掐着她的脖子或者捏着她的脸,每一次换地方,他都紧紧地桎梏着她的身体。 之前还以为这是他的癖好,现在再想,他可能是不想她看到自己的腿。 沈岁檀是个医生,看到的伤,数以千计。 她有些无语,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霍承景已经翻身下了床,伸手捡起地上的衣服,“我没事,你不用管。” “我不管?你烧成这样,我不管?” 霍承景站在床边,扣着衣服扣子,声音平静,“我会让人来接我去医院。” 沈岁檀跪坐在床上,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霍承景停下动作,看过来。 沈岁檀穿着一件宽松的吊带睡衣,一边吊带已经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霍承景伸手帮她把衣服整理好,拉着毯子披在她肩上,撇开视线。 沈岁檀不动声色地让他弄。 他总是态度冷漠,面无表情。但这样看,对女孩子还是温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每个和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都这么温柔。 然后,又保持距离。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沈岁檀说:“要么你让我陪你去医院,要么咱们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有交集了。” 霍承景一顿,“好,你陪我去医院。但是不急,先吃早饭吧。” “不急?我刚才摸你额头,都快冒火了。” 霍承景摇头,“真的不急,司机过来也要时间。”但站直时,他身体微微晃了晃,也不知道是因为腿不舒服,还是因为烧得头晕。 沈岁檀有些无奈,一翻身从床上下来,“好好好,你先坐着,我去楼下买几个包子。” 她也不矫情,当着他的面,脱了睡衣,快速地换了一套衣服,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出门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吩咐,“洗手台上面的柜子里有新的牙刷,你自己先洗漱,我马上回来。” 时间很早,小区里的包子铺恰好才开门。 沈岁檀买了几个包子,又随便买了点别的,急匆匆地赶回来。 霍承景果然已经简单地洗漱过了,坐在餐桌边等着。生着病,他不是很精神。不过,因为头发没像平时那样梳成背头,反而显年轻一些。 沈岁檀把包子放在他面前,“你先吃,我刷个牙洗个脸。”她边走向卫生间,边问:“你给司机打电话了吧?但是,这个时间点去医院,医院门诊还没开呢。挂急诊吗?” “我给医生也打过电话了,他会提前去,在医院和我碰面。” 霍承景拿了一个包子吃,但实在没有胃口,几乎是强硬地往嘴里塞。等沈岁檀过来,他已经塞完了一个包子。 他坐着不再动,说:“你吃吧,我饱了。” 沈岁檀说:“就吃一个包子?也行,生着病,别吃太多,垫一垫就好。粥要喝吗?” 霍承景摇头。 沈岁檀伸手,又想摸他额头,被他避开了。 他说:“待会儿到了医院测吧。” 霍承景的司机大清早接到老板电话,要他去沈医生家里接人去医院。他十分震惊。 去医院应该是腿伤又复发了,可老板怎么会在沈医生家? 他也不敢多问,按指示在沈医生家楼下等着。 天儿有多早呢?这个老小区,住满了早睡早起的老人,这会儿也只零星有人从车子边走过。 所以,霍先生昨天晚上是留宿在沈医生家里了吧? 上回送沈医生时,她直截了当地问老板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他和徐助理都瞠目结舌。 和徐助理一块儿吃饭时,徐助理还吐槽过,这女人是真脸大。 徐助理在老板手底下的时间没他久。 以他对老板的了解,他反而觉得,这个沈医生是有些特别的。 特别在哪里却又说不清。 只等了一会儿,两个人便出来了。 沈医生肩上背着包,一手拿着一只水杯,一手轻轻托扶着霍承景的手腕,吩咐他慢一点。 司机再一次震惊。 这些年,霍承景的腿伤一直反复,但他宁可使用智能轮椅,或者远程安排工作,也不愿意像这样被人搀扶着走路。 霍先生脾气挺怪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生活,都不喜欢别人接近。 更何况,此刻他看起来并没有很严重,与之前几次伤情恶化比起来,他走路已经算是很自然的了。 但他就这么被沈岁檀搀扶着上了车。 司机帮霍先生关上车门,就见沈医生也从另一边上了车。 车里,沈岁檀把保温杯打开,“喝点水吧,吃早饭的时候忘了给你倒了,出门时才想起来你要多喝点水。” 霍承景沉默地接过了水杯。 第十六章 已经血管炎了 去的是二院,和沈岁檀工作的医院一个南一个北。 门诊还没有上班,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位四五十岁,秃顶秃得很标准的医生等着他们了。 见霍承景他们进来,他咧嘴笑。 沈岁檀觉得,他这笑容呃……有点鸡贼,像个老顽童。 他招呼霍承景在他边上坐下,笑眯眯地问:“怎么啦?一大早给我打电话。” 霍承景简短地说:“发烧,猜测和腿有关。” 医生虽然问的是霍承景,但眼神却一直在看沈岁檀。 沈岁檀替霍承景详细地回答,“昨天晚上他被人踢了一脚,当时脸色就很难看,他缓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逐渐好转。之后又,爬楼梯,呃……做了些运动……今天早上起来就发烧了。” 运动……说得隐晦,但对方应该能猜到是什么运动。 沈岁檀难得地有点害羞。 医生愣了愣,依然是笑眯眯地问:“这位小姐贵姓?讲得这么细致,是做什么工作的?” 沈岁檀说:“我也是医生,附院心血管科的,我姓沈。” “哦~~”对方拖着长音,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她伸手,“原来是沈医生,我姓徐,你好你好。” 沈岁檀不觉得自己在行业里已经权威到别院医生会认识的地步。她有点不知所措地回握,“你好。” 徐医生和沈岁檀握完手又坐回去,脸上的笑容不减,“被踢的哪儿呀?” 沈岁檀指了指霍承景的大腿,“这里。” “哎呀!哎呀!怎么是这个位置?”徐医生皱起眉头,表情转变得有点夸张,“不会支架断裂吧?” 沈岁檀面色也是一沉,“他的腿做的是动脉血管支架介入治疗?” “是的呀,发烧八成是血管受损,已经血管炎了,要是是支架断裂就更麻烦了。” “大腿一般是不建议做支架手术的。” 徐医生叹气,“哎,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前已经尝试过各种治疗,做过好几次手术,都失败了,这才做了支架手术。” 沈岁檀有些懊恼,转头轻声问霍承景,“你怎么不告诉你大腿里有支架?这是很严重的,昨天被踢伤了,之后还这么折腾。” “呃……”徐医生在两个人的脸上各看了几眼,“就是!就是!万一形成血栓,造成紧急闭塞,有可能危及生命。” 霍承景抬头看向沈岁檀,总算开了他的尊口,但说的却是,“你去上班吧。” 沈岁檀一滞,“我可以请个假,陪你做检查。” 霍承景说:“不需要。” 沈岁檀看着他,微微凝眉。 两个人都像是憋着气。 徐医生当和事佬,打破静默,“哎呦,他七七八八的检查确实挺多的,还得想办法退烧,得留院。要不,沈医生先去上班,等下班了再过来,不严重就接他回家,严重就明天再来看他。” 接他?回家?好奇怪的用词。 但沈岁檀没太在意,“做检查需要一天这么久?” “一天能搞下来就不错了。不过放心,这边有我呢。我今天一天都陪着他。” 沈岁檀盯着霍承景冷漠的侧脸,停顿了会儿,“那行吧。” 她把保温杯留给霍承景,就离开了徐医生办公室。 但走出医院,她还是打电话请了假,然后走向了对面的药店。 这边的药店开门比较早,工作人员已经做好日常,在柜台后安心刷手机了。 沈岁檀跟她要一盒紧急避孕药。 对方虽看她不是小年轻,却还是负责任地仔细讲了一遍事后避孕药的副作用,“使用后可能会恶心头晕,少量出血,最近一段时间会内分泌紊乱。” “嗯,我知道。”沈岁檀扫了眼旁边柜子上的一排避孕套,摇摇头,估计最近用不上了,再说吧。 出了药店,她就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水,当场把药吃了。 路边两排梧桐树是叶子最茂密的时候,一簇簇的,在风里发出沙沙声响。树在长叶时,姿态总比开花时更苍劲有力,在道路上空构成一道严密的绿荫长廊,仿佛想靠自己撑起一片天地。 沈岁檀拿着矿泉水瓶,百无聊赖地站在路边往路的尽头望。 霍承景的司机居然一直在四处找她。 这会儿总算找到了,把车停在路边,急急忙忙地过来,“沈医生,沈医生。你在这儿呢?霍先生让我送你去单位。” 沈岁檀把水和药盒子一股脑塞进包里,“我已经打电话请过假了,他这情况我也没心思上班。我知道他不想让我陪着,不想我看到他的隐私。你跟他说,我在楼下等着,等他检查得差不多了,我再上去。” “呃,这,好好。” 第十七章 地狱笑话 沈岁檀随即穿过马路,回到医院,在医院大厅里坐着。 她没有等太久,司机就又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沈医生,霍先生让您别在这边坐着。他在三楼vip区,我带您过去找他。” 徐医生果然满口瞎话,说检查要一天时间。实际上有个专门的医生负责,效率高得离谱。这短短半个小时,霍承景的ct已经做完,血也抽过了,这会儿正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输液室里打点滴。 沈岁檀进去以后,其他人都陆续离开。 沈岁檀在药水瓶子前停留了一会儿,转头问:“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这是消炎的药?” 霍承景靠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背后垫着厚厚的枕头,腿上盖着一条薄毯子,双手交叠在腹部,插药管的手叠放在上面。 沈岁檀看向他时,他也正仰头盯着沈岁檀。 眼里有几分谨慎,似乎在担心她生气。 沈岁檀一向不拘小节,即使难过,也难过不了太久,更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她知道他俩的关系还没发展到完全坦诚的地步,霍承景不想让她陪着做检查,很正常。 她见霍承景不回答,也不追问,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刚刚在楼下遇到一个肝肿大的病人。” 霍承景疑惑地看向她。 “他跟我讲了个地狱笑话。”沈岁檀继续说:“他说他的医生给他做完检查,告诉他,不妙,得切肺。他很疑惑,问为什么要切肺?医生说,你的肺其实是好的,但是你的肝已经肿得没地方装了,得想办法给它腾个地方。” 确实是个地狱笑话。有一种想笑,但又怕笑了减功德的无力感。 霍承景对笑话本身没有太大反应,但见她还有心情讲笑话,心理压力少了很多,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睡觉期间,徐医生来过。 他把沈岁檀叫到走廊来,讲霍承景的问题:“检查结果已经全部出来了,你看看。你也算是这个专业的,应该看得懂。” 沈岁檀把几份单子接过来,低头看。 徐医生观察着她,眼珠子直转,故意重重地叹气,“哎,还算幸运的了,血管轻微受损发炎,支架没有大问题,和血管壁有一些剥离,得观察一段时间,再做个造影,看它自行愈合的情况。” 他话锋一转,“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个恢复的过程,不能再出问题了。我开的抗凝药一定得吃,最好得有个人盯着他吃。他万一擅自停药,又形成血栓,那彻底完了。废腿截肢都是小事,要知道血管是连着心脏的,弄不好命都直接没了。” “擅自停药?不可能吧。”霍承景这情况,别说是血管受损,就是平时也不能擅自停药。每日定时服药应该已经成为日常习惯了。 徐医生却问:“那他昨天吃了吗?” 沈岁檀面色凝重,他昨晚留宿在她那儿,确实没吃。 “我就知道,已经给他配在药里了。”徐医生啧啧有声,“你看吧,他就这样,忙起来就不记得吃药。简直就是不把命当回事儿。偏偏又没人看着他……” 沈岁檀问:“他家里人不是挺多的吗?保姆都有一堆,吩咐保姆定时给他送药。” “他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吧?霍家现在那个女主人不是他亲妈,是他后妈……” “我知道一点。” “他跟那个后妈关系很僵,所以不住霍家,一个人住在外头,也没找住家保姆。只有家政公司的人定时上门打扫卫生。那些人都是白天上门,见都见不着他,别说提醒他吃药了。” 怪不得那天他回霍家,保姆们都那么惊讶。 沈岁檀拧紧眉头,一言不发。 徐医生继续添油加醋,“血栓是很难控制的。他不懂,你应该懂,万一栓子脱落,心梗、脑梗,哪个不是分分钟要命的事儿?像他这样不惜命,哪天一个人死家里头都没人知道。” 他这话说得有点难听。 沈岁檀皱着眉头,朝他脸上看过来。“回头我跟他商量商量,看不能不能找出解决方法。” “什么方法呢?”徐医生追问。 沈岁檀想了想,“看能不能由我来盯着他吃药吧。” “那行啊,你盯着他最好了,你是医生,又恰好就是这方面的。”徐医生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苦大仇深,这会儿又春风满面,他笑着摆摆手,“那行,那就把他交给你了,我先去忙。我给他配了药,炎症的在继续吃几天,挂完水你就带他回家观察去吧。” “好的。”沈岁檀有些无奈地应着。 这位徐医生想撮合的心,也太明显啦! 第十八章 王婆角色 霍承景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沈岁檀给他换药、拔针,他居然都没醒。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中午。 她伸手摸了摸霍承景的额头,“还行,已经不发烧了。饿不饿?中午咱们就在医院简单吃点儿吧?二院的食堂挺出名的。你吃什么?我去打,还是你跟我一起去食堂吃?” 她说话跟机关枪似的,问了一堆问题,霍承景不知道回答哪一句。 沈岁檀最后自行做了决定,“你跟我一起去吧,其实总是躺着对腿恢复并不好。” 一人拿着保温杯和包,一人握着拐杖。两个人前后走着出了vip诊疗区。 沈岁檀这次没上前扶着霍承景,而是在后面观察他走路。 之前以为他伤的是骨骼,现在再观察,思考的方向就完全不同了。 等电梯时,身后有道娇滴滴的声音喊,“承景哥。” 不只是霍承景和沈岁檀,等电梯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过去。 形容这声音娇滴滴,毫不夸张!确实娇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沈岁檀以为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一定是个小孩儿,但回头看去,发现是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女人走到霍承景面前来问:“承景哥,你怎么在这儿?” 霍承景说:“来看腿。” 女人关切地问:“腿又不舒服了吗?” 霍承景态度平和,讲得也很详细,“受了一点伤,已经拍过片子了,医生说没事,静养几天就好。” 女人这才放了心,点点头,主动说:“我是和哥哥来帮承安哥拿药的。” “嗯。” 电梯来了,等电梯的人很有素质地避开了霍承景这位残疾人,但沈岁檀被挤在了最角落。 女人倒是离霍承景很近,她小声说:“承安哥一直没有好转,阿姨好像很着急,还问除了吃药有没有别的办法。” 霍承景冷冷地说:“生病了就吃药,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女人像是被他忽然淡漠地声音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小媳妇似的仰头看着他。 电梯里有人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偷偷瞪他。霍承景居高临下地扫过他们,他们又都惶恐地收回了视线。 霍承景环顾一圈,最后看向角落里的沈岁檀。 沈岁檀被一位胖嘟嘟的阿姨挤着,面朝墙壁。 没有人知道他们俩才是一道的,霍承景有点不高兴。所以电梯到一楼时,他借着自己腿脚不方便,在电梯门口直挺挺地站着等沈岁檀。 电梯门被挡了一半,大家相互挤着往外走。 霍承景总算等到了最里边的沈岁檀。 沈岁檀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走啊?” 霍承景伸了伸手臂,意思是让她扶着。 电梯门外的女人这才注意到沈岁檀,小声问:“这位是?” 霍承景只说:“她姓沈。” “你好。”沈岁檀走上前,与其说是扶着,更像是挽着霍承景。她很配合地顺着霍承景的意思,做出一副宣誓主权的姿态,冲那女人扬了扬下巴。 女人的表情明显落寞了。 霍承景说:“你去帮承安拿药吧,我们先走了。”说着,便带着沈岁檀离开。 走出去一段距离,沈岁檀笑笑问:“暗恋你的邻家妹妹?不喜欢,又不想伤害?” 霍承景只说:“嗯,不喜欢。” 两个人已经走出去很远,那个女人却还一直留在原地。 过了会儿,有人过来拍她肩膀,带点哄骗地问:“发什么呆呀?” 女人回头看过来,紧张兮兮地说:“哥,我刚才看到承景哥了,他好像交了女朋友。” “啊,这样嘛?” “他们一定不合适的,不合适就不该在一起。”明明还是那道娇滴滴的声音,此刻听着却多了几分惊悚,她反复强调,“他们不合适……不合适的两个人待在一起,是会相互伤害的。那就不该在一起,应该分开……对!应该分开。” 沈岁檀完全不知道刚才遇到的女人是不正常的。 她一路扶着霍承景去了食堂,先把他安置在座位上,自己去买吃的。 徐医生也在食堂吃饭,他眼尖地看到了霍承景,端着一盘吃了一半的意面过来,“怎么说?你待会儿就直接跟着人家回家是吧?” 霍承景不解,“什么?” “她没和你说?嗨!你这次问题不大,小事儿。但是,你睡觉的时候,我找她聊天了,特别夸张地跟她说,你不好好吃药,问题很严重。身边没人照顾你,也没人看着你吃药。她说愿意照顾你,等你醒了找你商量。我一想,你肯定是愿意的呀!这不,同居的机会不就来了?要么你住她家去,要么把她接你家去住?” 霍承景面无表情,“她没问我。” “可能还没找到机会吧,你是才醒的?” 霍承景慢条斯理地转头看向远处,点了点头。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医生扣扣桌子,“嘿,你别无所谓的态度啊。你那个心病,不就是因为她吗?前几天还在为她不认识你而难过,昨天早上还说不知道怎么接近人家,晚上都发展出一夜情了,进展神速啊。我这小小地一顿操作,你俩直接同居,成实打实地情侣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 徐医生直接傻住,兴奋劲儿全无。 霍承景既然这样说,八九成是发现了她有男朋友,或者身边有个长期相处的异性。 徐医生尬笑,“那你这行为,有点不道德啊。” 他顿时觉得自己先前的撮合是在助纣为虐,扮演的是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王婆角色。他无法面对,低头迅速地扒拉了几口面,赶在沈岁檀回来之前,和霍承景打了招呼,溜走了。 第十九章 我跟你回家住 沈岁檀家里确实有男人长期居住的痕迹,从拖鞋到剃须刀、毛巾、男士沐浴露,都能看出来。 但霍承景都一一忽视了。 老徐说他不道德。 他承认。 沈岁檀对他的吸引十分致命,他甚至觉得,就算她只把自己当成偶尔消解寂寞、纾解欲望的工具人,他也会甘之如饴。 而沈岁檀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她还动力十足地想着接下来的女追男计划。 她把点的餐端回来。 “我刚才问了本院的医生,这两家菜是最好的,我各点了点儿,不愧是名声在外的食堂,至少色香味占了两个了,吃吧,试试味道。”她把筷子递过去。 霍承景沉默地接过筷子。 “待会儿去药房买个腋下拐杖吧?那种拐杖辅助性更高,最近一段时间用它会比较好。”她抬眼观察霍承景,见他点头,她犹豫着再次开口,“呃,我听徐医生说,你是一个人住的?” “对。” “徐医生还说,你经常忘记吃药,这药是绝对不能私自停的。”毕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沈岁檀难得地有点脸红,她问,“你要不要住我家去?我可以督促你吃药。你这次腿受伤毕竟和我有关系,我理应照顾你。” 霍承景抬头看过来。他的眼睛像无边的海,一双深邃幽僻的眸子能把人吸进去掩埋。眼睛下面是挺拔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嘴唇。再怎么细看,都还是那么英俊,那么吸引人。 沈岁檀见他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自己,郑重其事地劝说,“我是医生,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而且,我会做饭,比这边食堂做得还好吃,有空我就做饭给你吃。你觉得怎么样?” 霍承景好半天才说话,“方便吗?” “爬楼梯会有点不方便,但你的腿,适当的锻炼可以避免血管壁粘连,反而更有益以后行走。” “我说你会不方便吗?” “我?不会啊。”沈岁檀想了想,又改口,“是有件事儿,不过没关系,我会解决的。” “好。” “什么?” 霍承景说:“我跟你回家住。” yes! 沈岁檀觉得自己女追男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接下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首战告捷的兴奋感。她忙前忙后地开始张罗各种事儿,买了新的拐杖、向徐医生确认了用药剂量、跟霍承景讨论他行李的事儿…… 霍承景说他没什么行李,家政整理几套衣服,让司机送过来就行了。 他在生活方面倒不像沈岁檀之前想象的那么讲究。 沈岁檀暗暗高兴。 不讲究好啊!不讲究……才能被自己骗回家。 被司机送回家时,恰好是小区老年人默契午休的时间段,楼下小卖部和棋牌室都暂时关门了。 两个人没有让司机帮忙扶霍承景上楼。 沈岁檀拿着旧拐杖、拎着包和保温杯跟在霍承景身后。 霍承景则用新拐杖,试着爬楼梯。 他似乎从来没用过腋下拐杖,十分不习惯,走起路来还没有不拿拐杖时自然。 沈岁檀就静静地看着,不催促,也不去帮忙。 不知道这个楼梯,他愿意走几次。也许新鲜感几天就会过去,也许能走上几个月,甚至更久…… 对门邻居陈阿姨恰好午睡完下楼,在狭窄的楼梯上遇到了他们。 沈岁檀先和她打招呼,“陈姨,出去啦?外面太阳好大,有点热,拿把伞吧。” 陈阿姨挠挠头,“呃,我就去二楼李家,不出门。你今天不上班?” “对,请了一天假。” 陈阿姨的视线其实始终没有离开过霍承景。离得近时,她偏着身体给对方让了道。 她欲言又止。等对方从自己身边过去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了沈岁檀,“这位是?” “我男朋友。” 霍承景站在高处的台阶上,转身看过来。 陈阿姨瞟了一眼霍承景并没有打石膏,却显然行动不便的腿,又瞟了眼沈岁檀手里的拐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偏偏又心口不一地夸着:“好,好,好看啊,帅的。” “谢谢。”沈岁檀道了谢,继续往上走。 霍承景却还回头看着她。 沈岁檀朝他神气地扬眉,用嘴型问:“看什么看?” 她带着霍承景进屋后直接把人安置进了卧室床上,“你先睡会儿吧,睡醒了起来洗澡。那个药,止痛安眠的,估计你这会儿都困死了。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就去买菜。” 她似乎真的很高兴,很兴奋,一点都不加以掩饰。 昨天夜里把窗帘拉上了。她走过去拉开窗帘,外面强烈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因为太阳已经有些偏,阳光被外墙挡住,并不是十分刺眼。 窗户也被打开,有风吹进来。这风里似乎夹杂着前一天雨里的润和今天烈日暴晒后的热,气息复杂。 她把窗帘又拉回去一点,只留下一条长缝。 “你不说我就自己买,和你一起吃了两顿饭,我已经大概猜到你的口味了。”她边说着,边走过来,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地吻他。 这个吻并没有很长久,她很快就放开他,转身去整理边上的垃圾桶。 把垃圾袋拎出来,绕了几个圈,打上结,拎出门去,关上房门。 霍承景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姿势,直到她走出房门,他才挪动身体,从倚床坐着改成躺下。 窗帘只留下一条缝以后,房间就有些暗。 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细看这个房间。 此时,霍承景半阖着眼,观察起来。 整个房间十分干练整洁,没有杂物。书桌左上角摆着一台合起来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上面放着仔仔细细绕好线的鼠标和电源,旁边紧挨着的是按顺序叠放的几本书和一支笔,再往旁边又紧挨着一只水杯。 她的房间、或者说她的整个房子,都像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干练。 但她的干练不带一丝锋芒,呆在里面只觉得安静舒服。 大概真的是药效来了,霍承景很快又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八成是季芳 沈岁檀还没来记得及出门,就接到了宋婷的电话。 她拍拍脑门。这一天忙前忙后,她居然把昨晚在酒吧发生的事儿给忘掉了。 惭愧地接了电话,主动问:“老舒没事儿吧?” “他没什么事儿,那人其实也没敢真的动手。挥拳头之前,还记得把酒瓶子扔了。一拳头挥下来,老舒脸上都没什么知觉,疼也不疼,青也不青,肿也不肿,就是他那个三万块钱的眼镜儿给砸坏了。” 沈岁檀心说,那受伤的只有霍承景啊? 那紫毛老大是假打,底下的黄毛小弟倒是真踢。 把霍承景踢得不轻。 “后来怎么解决的?”沈岁檀问。 “听说三家的家长都来了,一听要陪三万多,把孩子一顿打。在派出所里,又哭又闹又打滚儿。老舒看得头疼,最后心软说算了,意思一下陪个三千吧。折合下来,一家差不多一千,至于他们内部怎么凑钱,他们自己商量。” 沈岁檀想到霍承景平白无故受的苦,“不该这么轻易算了的。不长点儿教训,他们以后还会再犯。”不过,霍承景的伤,是不好追究的。毕竟挨了一脚后,霍承景又和她胡作非为了一晚上。 宋婷说:“哎呦,一千都要了老命了。而且,老舒也不想派出所的人为难。给他处理这事儿的民警,还跟他家认识呢。一直耗着,只会让民警难办。” 沈岁檀无话可说了。 宋婷是上班时,抽空打电话,赶紧转移话题说正事儿,“跟你说个事儿,我家阿姨今天早上遛狗,回来跟我说,小区里有人议论,季芳想给你家小喜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小喜?开玩笑呢吧?她才十七。”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阿姨说,小区里的人传得有头有脸的。有人说是因为小喜成绩不好,念不下去书,自己想赶紧找个人嫁了。最好是个有钱人,嫁进去以后能享福。” 沈岁檀一拍桌子,“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谁编出来的,季芳是不想演她那个贤妻良母了是吧?这是什么年代!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就算不读书,也不可能这么早开始张罗婚事,介绍对象。她想干什么?” 宋婷说:“你先别激动,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必有蹊跷,让阿姨白天再细打听打听。无风不起浪,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暂时也别跟小喜提起,省得影响她心情。对了,这两天我没见着小喜,她房间灯也没开,住你那儿了?” “去她同学家住着了,我每天会跟她打视频电话。” “她没什么异常吧?” “前段时间有点叛逆,这两天心情好像还不错,很放松。” 电话那头好像有人找宋婷。宋婷说,“等一下,马上来。” “我不耽搁你工作了,你家阿姨打听到什么,你再跟我讲,我猜八成是季芳搞的鬼。” “行。” 挂掉电话,沈岁檀又再餐桌边坐了会儿。 她心想:季芳,你最好别对着沈夕岚耍不该耍的心眼儿。 季芳这个人不是恶,是比恶更恶的伪善。 妈妈当年带着沈岁檀离开沈家时,沈夕岚只有三岁。没两年,沈父就娶了季芳。所以,沈夕岚几乎是在季芳笼罩的阴影里长大的。 季芳很会演。 因为程雅雅只比沈夕岚大两岁,两个人的身形差不多。季芳每次买衣服、鞋子、书包都会买两件一模一样的,全小区和周边商铺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后母很有心。 但把东西拿回家后,她从来不会明确地告诉孩子,你们一人一件。 沈夕岚最初看到新衣服会本能地想要。那时,程雅雅就会说,“这是我妈妈买的,你想要就去找你妈妈,你妈妈是不是只要你姐姐,不要你了?” 妈妈不要自己,是沈夕岚的心结。 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用‘这是爸爸和阿姨夫妻共同财产买的,我应得的’,或者‘你爸爸不也不要你了’之类的话来反驳人家。 她只知道,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最后都会很难受,渐渐地就不想要新东西了。 季芳就又开始演,演好意被拒的伤心,演后母难为的无奈。 用成年人的情商打压一个小孩子的心智,再容易不过。她从来没有亲手打过沈夕岚,却经常以不经意的一句话挑起沈家父女之间的恩怨。 最后,往往是沈夕岚挨一顿打,结束事件。 季芳有多能演呢? 聪明如宋婷,最初都被她给骗了。 那时候,每每和沈岁檀打电话聊起沈家这个妹妹,她都会说,“你妹妹确实挺奇怪的。你们送过来的东西,她后来都扔了。整天冷着一张脸,感觉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迎面遇到了,我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人,很孤僻。而且,她学也不好好上,每天不是那本书丢了就是这本书丢了。听说还跟同学打过架,很叛逆,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直到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变广,她才逐渐识破季芳的坏心眼儿。之后,便时时盯着这家邻居,有任何异常就给沈岁檀打小报告。 沈岁檀解决这些事儿的办法也很直接,遵循的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原则。 她每次去沈家,都是奔着闹事儿去的。 既然季芳喜欢装成委曲求全、能屈能伸的善良后母。沈岁檀总有办法让她有委屈可吃,有屈辱可受的。 第二十一章 小沈谈恋爱了 因为这件事,沈岁檀原本的好心情都没了,她拿了垃圾下楼买菜。 这边小区的一楼都是车库改商铺,这一栋改成小卖部和棋牌室,对面一栋改成了一个小菜场。 卖菜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和沈岁檀也算认识。 沈岁檀蹲在筐子前面挑土豆时,老板娘忽然问:“小沈谈恋爱了?” 沈岁檀震惊地看过来。 在这种拆迁小区里生活,猜到会被人议论,但这消息传播得也太快了吧? 沈岁檀点点头,“对。” 老板娘笑着说:“挺好的,之前就在说,小沈这么好,怎么不找个人谈谈恋爱。” 谁说的?怎么说的? 不知道。 老板娘还在感慨,“挺好的,挺好的。” 怪脾气的老板打断了她,很凶地吼:“好什么好?你看到人了吗就好。” 老板娘冲他翻白眼。 沈岁檀挑好了菜,递给老板,“再帮我拿两包盐。” 早年,老板在工厂打工,右手搅进器械里,截肢了。但他做事很利落,调称、称东西、撵袋子,不需要别人插手,他把最后一个菜塞进大口袋里,转身去翻装盐的盒子,边问:“我听说,他腿不方便?” 沈岁檀还没回答,老板娘先控制不住脾气了,“关你屁事啊,就你话多!” “我问问不行啊?” “你问了有什么用?人家日子是人家过的,你过好你的不就行了。”毕竟老板只有一只手,很多搬东西的体力活都得老板娘来,她也懒得和老板吵架,端着一筐整理出来的烂菜叶子往外走,临走前不忘跟沈岁檀使眼色,“别理他,神经病。” 老板把两包盐也放好,说了钱数,拎起袋子,抻了抻,递过来,“不行,不好……” 沈岁檀付了钱,接过袋子。 “不好。”行为近乎怪异的老板摇头啧嘴,却又不把话说具体,只是反复说着,“不好。” …… 沈岁檀沉默地拎着菜回了家,她先小心地打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 屋里的霍承景还在睡觉。 她退出来,觉得做饭有点早,环顾一圈不知道做什么。想起来可以抽支烟,但又克制住了。 她得戒烟。 至少在霍承景住在这儿期间,她不能抽。 其实,她的烟瘾不算很大。 最初,是因为手恢复期抖得厉害,医生建议她日常锻炼时端杯水,捏支笔都可以。 有一次,她趁空闲时间抬手臂锻炼,不知道哪个损色同事往她指尖塞了一支烟。 当然,那支烟并没有点,估计是哪位病人家属客气硬塞的。 她当场笑呵呵地把烟扔了回去。 但后来,她像是打开了思路。再手抖,她就从烟盒里抽支烟出来夹着,点或不点都可以。 夹着烟抖,和端着水杯、拿着笔抖不同。 前者,不管是在视觉冲击,还是在心理暗示上,都会让人舒服很多。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说是自欺欺人也行,活着总归需要一些心理慰藉。 总之,沈岁檀认为自己烟瘾不大,短期内不抽烟是完全能做到的。 霍承景睡了一会儿,自己起来了。 他走出房门的动静很小,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沈岁檀居然没发现。直到霍承景快走到沙发边,她才抬起头,“醒了?” 霍承景清醒后眼神比之前犀利了很多,他上下扫视了一眼沈岁檀,走到她身边坐下,把拐杖靠边放着。 沈岁檀说:“没睡太久哦~要不要洗个澡?” 霍承景摇头,“等司机把衣服送过来再说。” 沈岁檀挪挪身体,贴近他,“其实你不穿衣服也没关系的,就我们两个人。” 她的手指在他几颗衬衫扣子之间流连,但并没有去解。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点着,一点点触碰。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会儿碰他的胸口,一会儿又触他凸起的喉结。 霍承景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沈岁檀以为他是忍无可忍想阻止她恶劣的行为,没想到他却忽然单手一用力,轻松地将她拎了起来。 她就这么被拎着,像个娃娃一样,被放置在了他的腿上。 “不行。”沈岁檀按着他的肩膀,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别碰到你那边腿了。” 霍承景把那条有问题的腿撇到一边去,不由分说地按着她的后脖子,让她贴近自己,吻住她。 她披散的头发被他按压在手心,有的顺着指缝滑下来,有的缠在了他的指尖,还有被他按住后扯着她的头皮,让她生出了轻微的疼痛感。 沈岁檀被吻得神志不清,气都喘不过来,意识到了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门口忽然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两个人都凝固住了。 沈岁檀转头看过去。在门完全打开前,她反应了过来,‘唰’地从霍承景身上爬起来,边整理衣服边低声骂,“操!” 门被打开,门口站着的是个个子很高,但脸很稚嫩的男人……更准确地说,是个男孩。 男孩看看沈岁檀,又看看沙发上的霍承景,疑惑地开口,“姐,他谁啊?” 沈岁檀看了眼霍承景两腿之间,把旁边的毛绒玩具抱起来放在他身上。她知道这么做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但这情况也只能这么做了。 完了!她想:她以后对沙发上亲热要有心理阴影了。 “你怎么提前一天回来了?”她缓了口气,强装镇定,走向门口问。 司舜还在瞪着沙发上的霍承景。 霍承景整个人倒是很放松,甚至有点开心,冲司舜点了点头。只是,他怀里抱着的搞怪玩偶和他的气质实在不搭,十分突兀。 司舜又问了一遍,“他谁啊?” 沈岁檀说:“我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我上个星期回来,你不还是单身吗?” “你先进来再说吧。”司舜的凉拖鞋被霍承景穿了,沈岁檀拿了双布的,扔他脚边,“交不交男朋友,不就两个人一合计的事儿吗?” “我是说,怎么能发展这么快?”司舜很激动,但还是顺着他姐的意思,换了鞋。 沈岁檀有点心虚,“还好吧。” 进门后,先被注意到的是倚靠在沙发边的拐杖。 “不行。”司舜说,“我不承认。” 第二十二章 直接成修罗场 “我也不承认。”沈夕岚也说。 沈岁檀没想到司舜会周四回来,更没想到他一个电话把沈夕岚也叫回来了。 明明之前他俩关系差到交换联系方式都是沈岁檀硬性执行的。 在此之前,他们还从来没相互打过电话。 沈岁檀原本打算等他们下了课,回到宿舍和同学家,再打电话过去和他们说说自己恋爱的事儿。 现在好了,什么准备都没有,来了个现场抓包。 四个人气氛凝重地待在客厅里。 只有霍承景坐在沙发上,搞怪玩偶不再抱着,而是跟他并排而坐。他时不时会去整理一下玩偶脖子上胖胖的领带。 司舜和沈夕岚都坐在餐桌边。 只有沈岁檀是抱胸站着的。 “有什么问题呢?我不就是正常谈个恋爱。你俩之前不也挺希望我谈恋爱的吗?”沉默片刻后,沈岁檀说。 司舜小大人似的问:“你是正常谈恋爱吗?你们俩认识多久?” “快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都不到?那什么时候确认关系的?” 沈岁檀揉着眉头,“今天。” 司舜有些生气,“今天啊!那现在什么意思?你俩要同居?” 小孩子家家的,懂同居的意思吗? 沈岁檀头大,“他的腿受伤了,跟我有关系,我得照顾他。” 沈夕岚冷冷地开口,“那你们就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司舜也说:“对啊,是因为他帮了你,你想感谢他,所以才答应他的追求吗?” 他俩倒是挺会脑补剧情。 沈岁檀摇头,“不是啊,我们两个人是真爱!” 可这两个人怎么都不信,沈岁檀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男人产生真爱。 司舜又问:“他的腿是暂时的,还是永久有问题?” “呃……”沈岁檀看了眼霍承景,见他反应不算很大,忙敷衍地回答,“暂时的。” “你骗人。”司舜却说,“门口的拐杖一看就是长期用的。” 沈夕岚之前都没注意,被司舜提醒才反应过来,这下更激动了,“姐,你想干什么?一个小累赘、一个大累赘还不够?你还打算再养个老累赘?” 老累赘? 一直很淡定的霍承景都不淡定了。 他睁大眼睛看向沈岁檀。 沈岁檀忙说:“他怎么会是累赘呢?你这样说不礼貌,而且他不需要我养,他有很体面的工作,呃……工资很高。”她本来想说,霍承景是个有头有脸的大老板。说实话,就算他霍家哪天破产了,也轮不到她操心。霍家破产,很多行业、整座城市都得动荡,所以这方面他永远成不了她的累赘。生活上,他愿意住这儿也就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不愿意住这儿就搬走,更谈不上累赘了。 可要真把霍承景的身份告诉他们。得!这俩小家伙肯定又要往别处胡思乱想、脑洞大开、然后杞人忧天了。 关键是,她和霍承景也不知道能谈上几天恋爱。 “不是工作的问题。”司舜稚嫩秀气的脸皱成了一团,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不舒服。 沈夕岚比他直接一些,“为什么要找一个身体有问题的人?难道找对象,四肢健全不是基本要求吗?你凭什么要降低标准?是因为我们吗?”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沈岁檀都快被他俩气笑了,她又看了一眼霍承景,说道,“谈恋爱的最低标准应该是喜欢,我喜欢他,所以跟他在一起。我是成年人,你们俩别瞎操心,把心思放学习上。” 她问司舜,“你怎么周四跑回来了?” 司舜被她强行拉回思绪,眨巴着眼睛说:“有个比赛要参加,需要上一级证书,老师给了我几个小时假。”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送过去。” “不用。” “行吧,反正你都已经回来了,我还能给你扔回去不成?我要去做饭了。”他们从傍晚开始僵持,到晚上把沈夕岚等回来,继续僵持,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吃完饭,赶紧睡觉,明天还得大老远去学校。” 她不再管屋里这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三个人,摇摇头,进了厨房。 厨房有点小,沈岁檀待在里面做饭时,司舜悄无声息地挤了进来。他沉默地帮他姐打了会儿下手,突然说:“他出去了。” “啊?” “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沈岁檀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会儿了。” 沈岁檀把媒体调小了点儿,擦擦手,有些紧张地走出厨房。 霍承景恰好回来了,正在大门口敲门。 沈岁檀开门让他进来。 见他右手拿拐杖,左边各背着和拎着一只包,连忙伸手把两只包都接过来,“东西送过来了?” “嗯。”霍承景站在原地盯着她看。 就见她一手各提一只包,快速地走向沙发,把东西重重地放在上面。柔软的沙发大幅度地弹了几下,显然这俩包袱是有些重的。 客厅里的沈夕岚和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司舜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又各自收回了视线。 沈岁檀对霍承景说:“你自己收拾收拾吧。”说完又回厨房忙活去。 司舜已经回到案板前面,在切西红柿。 沈岁檀随口问:“这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隔了会儿他主动问:“姐,沈夕岚的脸怎么了?” “别连名带姓地喊你二姐。” 司舜不想改口,“她怎么了?” “和程雅雅打架了,我都说了,她在那个家不容易,那野生的一家三口合着伙地排挤她。我们应该尽可能地劝她搬出来住,你别总是一副和她有仇有怨的架势。” 司舜不屑一顾,“说得好像别人容易似的,你在司家受的苦难道比她少吗?” “别说了。”沈岁檀瞄了一眼虚掩的厨房门,还好陈旧的抽油烟机声音有点大,外头应该听不见。 司舜也不想唤醒那些陈年旧事的恶心记忆,但他并没有闭嘴,啧啧有声地感慨,“以后这个家可热闹了,本来我和她就相看两厌,现在又多了一个讨厌的人,直接成修罗场了。” 第二十三章 三角形的稳定性 司舜居然没有意识到三角形的稳定性原理。 原本姐弟俩确实相看两厌,对方有一点不顺眼的地方,他们总忍不住怼几句。如今,三个人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反而和谐很多。 吃晚饭时,三个人谁都没怎么出声,只有沈岁檀时不时地问他们几个问题,他们回答时才会开口说话。 沈岁檀像是跟他们三单独连接,搞了个三线一控电路似的。 吃完晚饭,遇到了最抓马的事情。 司舜和沈夕岚都不让这对新晋小情侣住一个屋,非要残忍地棒打鸳鸯。 司舜更是忍着恶心,选择自我牺牲,“让他跟我住吧。” 霍承景显然是不愿意的,他这辈子估计没和男人住一个屋,睡一张床过。但他表情平淡,品不出太浓烈的情绪。 “行了行了,我和小喜住。”最后还是沈岁檀一锤定音。 睡前她帮沈夕岚看了一下脸上的伤,恢复得还可以。 但沈夕岚这一晚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想什么呢?”沈岁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还是同学家睡着舒服是吗?” “不是,没什么。”沈夕岚不敢乱动了,“你睡吧。” “我已经睡了一觉醒过来了。”俩姐妹都挺瘦,又都各自靠边。一米八的床被她们睡出了两米多的效果,沈岁檀伸长手臂才碰到妹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心里有事就说一说吧,也省得我乱猜。” 沈夕岚似乎很犹豫,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姐,将来你结婚,有了新的家庭,还会把我当亲人吗?” 沈岁檀看着她微微蜷缩着的背影,“你当然一直是我的亲人。” “可是我看到的有些人家,就算是亲兄弟、亲姐妹,他们各自组成家庭以后,也会慢慢疏远。” “拜托!不要把我们说得好似不是亲姐妹一样。” 沈岁檀有些难过,她的妹妹啊!永远这么敏感。黑暗里,原本纤长的身体蜷成一团,小小的,显得那么脆弱,像回到那时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躲在屋檐底下的样子。 其实,沈夕岚和司舜对霍承景的排斥,与霍承景是什么人,身体是否有残疾,性格如何,根本没有关系。 本质上,他们是不想任何人抢走姐姐。 但理智又告诉他们,不该如此自私。 所以他们纠结、别扭、郁郁难欢、心事重重。 白天,沈岁檀也短暂地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被冷漠疏离、性格难以捉摸的霍承景吸引,而不是阳光帅气的陆浩。 明明她一直自认不受家庭和童年影响,活得自信又坦然。但这样看来,哪怕岁月抚平了伤口,表面看不见的伤也许已经留在了更深处,他们这种复杂家庭出生的孩子,就是套着无形枷锁的。 沈岁檀往沈夕岚那边靠近了一点,但并没有伸手去拥抱她,而是用手掌轻轻地触碰她的后背,“我和你流着同样的血,血缘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稳定的关系枢纽。与此相比,其他人始终都是外人。我们是彼此的后路,不只是你对我,我对你也一样依赖。” 手心的温度令沈夕岚僵硬了片刻,但慢慢地又放松下来。 不知道她后来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反正这一晚,姐弟三各有心事,似乎睡得都不是很好,起床后都哈欠连连。 反倒是换了新环境的霍承景十分自在舒服,且睡得很沉。直到几个人已经快吃完早餐,他才醒来,穿戴整齐地走出房间。 餐桌上的三个人都回头看向他。 霍承景穿着衬衫,扣子扣到顶,除了没什么表情,倒挺像个人模人样的正常人。 但沈夕岚和司舜就是觉得他不像个好东西。 他们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同时转过脸去。 沈岁檀夹着块花卷搭在嘴边,笑着说:“怕你住不习惯,故意没吵醒你,让你多睡会儿。我们得早点出门,尤其是小乐,他学校离得很远。我昨天请了假,今天也得早点去医院。” 霍承景看了眼司舜,没说话。 “有直达学校的公交,就是得坐两个多小时。”沈岁檀解释,又问:“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是工作还是休息?如果要下楼,记得小心点,不下楼就在屋里稍微走动走动。” “姐,我上学去了。” “我走了。” 桌上的两个人打断她的话,先后拎着书包,出了门。 “呃……”沈岁檀无奈摇头。 “今天不工作,休息一天。”等大门关上,霍承景回答了沈岁檀的问题,他倒是丝毫都不在意姐弟俩的不礼貌,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平静松弛。他轻车熟路地抽了挂在阳台上的新毛巾,拿着用一次性水杯充当的漱口杯,进洗手间洗漱,好似这里就是他家,这是他非常熟悉的生活一样。 也是个怪胎,不是吗? 庄园似的大别墅他不住,一群保姆阿姨围着伺候的生活他不想过,倒是这种单一普通的日子,他很快就适应。 而且……他随手叠被子的习惯和做事儿利落的风格,简直像经历过什么特训,真不像个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长在豪门的人。 怪,也真是和他们姐弟三怪到一块儿来了。 “我晚上回来给你买杯子,你看看你还缺什么?”沈岁檀吃得差不多,把桌上碗筷都收拾了,走到卫生间门口来问。 “什么都不缺。” “好吧,我自己想想。”沈岁檀盯着他宽阔地背影看了会儿,没忍住,走进洗手间,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腰,又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后背。 霍承景不动了,挤毛巾的手停在半空中。 沈岁檀用哄人的语气说:“那你好好休息,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听着怪怪的,很像是出门工作的男人吩咐小媳妇的话。 霍承景想转身,但腰被她紧紧搂着。他又不是很想挣脱,便停住了。 衣服的面料很丝滑,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她蹭起来很舒服。 沈岁檀差点没忍住亲上他后背,想起自己刚才还在吃东西,连忙闪开,憋着笑一下子跑得很远。 她用湿纸巾擦了嘴,又涂上口红,对着玄关处的一面小镜子抿了抿嘴说:“我得走了,你的早饭在蒸锅里,记得吃。” 第二十四章 活在当下 沈岁檀当天果然很忙,一个上午都没喝上一口水。 中午回到办公室,听到冯浩然和办公室另外一位同事曹扬在辩论着什么事儿。 捧着水杯跟着大家一起听了会儿,沈岁檀大概听明白了。 事情的起因是住院部五楼新添了两位病人,都比较有钱。 在此之前,医院可一直都是对外声称,住院部的病床已经满了的。 但怎么等这两位一来。嘿!神奇了,不仅病床有了,还是独立病房,自带陪床,设施完善。 就是贵了点。 他们俩倒不是在讨论这种不公平的社会现象。 有钱人愿意花大价钱,住普通人住不起的高级病房,无可厚非。 他们是争论的是,如果有机会成为富人。已经有了稳定生活的普通人该不该放弃安稳的生活,承担风险,去走一条可能摔入深渊,也可能一步登天的路。 冯浩然的观点是这不值得。 就拿他个人来说。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立刻辞掉工作,去银行抵押房产,贷款做生意,不出三年,他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成为千万富翁。那他会选择辞职做生意吗? 不会!首先,如果真的想做生意,当初考大学选专业就不该选医学专业,而应该选经济学管理学。其次,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就相当于有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冯浩然就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最重要的是,一旦改变了人生轨迹,接下来要走的可能就不是自己喜欢的路了。 人就活短短几十年,就算成了千万富翁,接下来半辈子对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风险承担无法适应,那人活着得多累?多没意思? 徐护士长给大伙儿分了辣条。 大家边吃边点头,冯浩然说的对! 曹扬也许是因为年轻,和他想法不同。他认为,就因为人只能活几十年,更应该多多尝试。固守成规,怎么知道另一条路自己一定不喜欢呢? 没做过生意的人如何知道自己一定不喜欢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弄不好,加入战局后,反而觉得带着风险的投资和下棋一样,趣味无穷。 而且,谁能拒绝赌赢后躲在被窝里数钞票的快乐呢?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赌输了,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此话一出,大伙儿又觉得,曹扬这话说得也很有道理。 曹扬忽然问沈岁檀,“沈医生,你怎么看?” 沈岁檀想了想,“我会选择活在当下,眼下的选择就是最好的。有一天非要换条活路,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徐护士长给沈岁檀点了个赞,“支持,我也是这么想的。” 冯浩然说:“哦,新的观点。” 曹扬却说,“这不算新的观点,这是混淆视听。沈医生跟我们说的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举个例子,在出去冒险增添生活趣味和不冒险躺着吹空调的选择中,不管选择了冒险还是不冒险,都属于主观性选择。而沈医生说的不得不冒险时也能接受,则属于被动性选择。” 徐护士长又给大家分怪味花生。 大伙儿继续边吃边点头,“也对哦。” 冯浩然说:“但是,我和沈医生的观点其实是一致的,因为我们的判定标准都是看‘当下是否喜欢’。当下的我们不喜欢冒险,就选择不冒险,不管你告诉我冒险有多少魅力,冒险完有多少收获,我们都不会改变观点。但如果被逼无奈,不得不冒险时,则又接受冒险。” 这……好像也有道理。 差点以为这场辩论会持续到午休结束,幸好冯浩然的手机铃声响了。冯浩然看到来电显示,眼睛顿时瞪大,比了个噤声地手势,猫腰往外走,小声说:“我老婆,我出去接电话。” 等他走出去很久,大伙儿才哄堂大笑。 徐护士长感慨,“什么喜恶标准、主观选择?他老婆一出手,这些都不是事儿。” 休息时间还没结束,沈岁檀也接到了霍承景的电话。 她在走廊里走着。 电话接通,那头又迟迟不开口说话。 沈岁檀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霍承景的声音隔着电话线路似乎比当面听还要低沉些,“我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避孕药的药盒。” 哦对,她早上把那盒子扔垃圾桶里打算扔掉,垃圾袋都打上结了,却忘了拎下来。 霍承景说完这一句又没有下文,沈岁檀等了等,问:“怎么啦?” 那晚两个人情难自禁,冲动了一把。沈岁檀觉得那属于情理之中的事,并不后悔,认为偶尔的任性冲动是一种生活调味剂。 但理智她还是有的,不可能把调料当主食吃。 其实,当晚她就在想,天亮就去楼下买避孕药,下次一定提前备好避孕套,毕竟事后避孕对身体不好,她不是个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 霍承景隔着手机,还是沉默不语。 沈岁檀不打算猜他心思,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是想关心一下我的身体?还是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沈岁檀可不觉得他一个三十好几的人,从没交过女朋友,估计以前都是做好措施的。 两种原因,大概都有。 但电话那头霍承景却沉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语气是不高兴了。 他在不高兴什么?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总不能去担意外怀孕的风险吧? 沈岁檀很无语,“你要是关心我的身体,我就告诉你,我挺好的。你要是觉得用药不好,还是做措施更安全,咱俩以后就不要再冲动了。” 迎面有同事走过来,沈岁檀冲对方点点头打招呼。 等同事走过去,她才继续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等着我猜,行吗?” 可能是她语气太生硬了,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沈岁檀都快被他气笑了。因为她忽然想到,这情形怎么跟她和沈夕岚打电话的情形一模一样。她说三句话,对面硬是挤不出半句来。 她想了想,换了话题来缓和气氛,“呦,你去扔垃圾啦?这是在家里打扫卫生呢?” 隔了会儿,电话那头的霍承景说:“嗯。” “你午饭怎么弄的?” “外卖送餐。” “哦~”意料之中,“晚上不用加班,我早点回来做饭,你和小喜都要吃清淡点,昨天买菜匆忙,都没能发挥出我的水平。今天我先去趟大菜市场。” 霍承景好像被哄好了,声音没之前那么生硬,“好,不需要太麻烦。” 说了会儿话,两个人才挂掉电话。 避孕药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沈岁檀着实有些茫然。怎么还成了她哄他了?本末倒置。 她停下了脚步,回想了一遍冯浩然和曹扬的辩论内容。 她现在不正是以当下喜恶为判定标准,在做选择吗? 因为喜欢霍承景,她也不管两个人是否合适,是否了解对方,是否矛盾重重,是否能有未来,先走一步算一步。 这种选择,好就好在,活在当下,快活自在。 坏处是,两眼一抹黑,某天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到时候就只剩被动性选择权了。 不过,千金难买我乐意,倒是也值。 第二十五章 田螺姑娘 沈岁檀晚上拎着菜回到家,着实吓了一跳。 她白天从电话里得知霍承景在家里打扫卫生,以为他只是出门遛弯,顺手扔了个垃圾。不曾想,他是真的认认真真地打扫了卫生。 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一条腿有伤问题的,居然把屋子除了沈夕岚和司舜房间外,全都打扫了一遍,房门、桌子、柜子全都擦了,地板也全都用拖把拖过了。 沈岁檀的屋子原本就很简约整洁。被他这么一番折腾,简直比那些挂在网上出租的公寓还像那么回事儿。 沈岁檀把东西放进厨房,发现厨房里里外外也都打扫过。 她忙走出来,歪头问:“你是有洁癖吗?我这房子让你待着不舒服?还有,都是你自己打扫的?没找清洁工?” 霍承景此时正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他没什么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洁癖,也没有不舒服。是我打扫的,因为闲着没事儿做。” 沈岁檀有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她走到他身边来,“你和我想象中的有钱少爷实在不一样,我以为你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霍承景伸手抱她,又把她安置在他的大腿上,“那我和你想象的确实不一样,我是闲不住的人。” 他的手触碰到了她腰,她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掌确实有很多茧,宽大而粗糙的手掌在她皮肤上留下一丝丝刺疼感。 他好像是故意的,一只手禁锢着她的腰,另一只大手在她腰间探索似的缓慢移动,不暴力,但也不柔和。 和白天打扫卫生,一寸寸擦拭她家的桌子、椅子、柜子……她日常生活中会触碰到的角角落落一样,仔细认真。 沈岁檀被他摸得浑身发软。但她对这情形有些阴影,怕弟弟妹妹忽然回来,毕竟第二天是周末。 她一只手无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小声求饶,“不要,他们两个随时会回来,放开我。” 霍承景不仅没放开她,反而一把搂紧她的腰,将她牢牢地贴向他的身体,让两个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像是要把血肉揉进彼此的身体。 “对未成年人影响不好。”沈岁檀还是小声抗拒。 霍承景把脸埋在她脖子边轻轻地嗅了嗅,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后才放开她。 沈岁檀忙起了身,摸着脖子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反应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霍承景翘着腿,坦然地看着她。 沈岁檀又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和他对视,左顾右盼地问:“腿还好吧?我刚才没压着吧?” 霍承景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没压着。” “白天呢?没累到吧?” “没有。” “哦,那就好。”沈岁檀又是抿嘴又是挠头,被霍承景盯得坐立难安。 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过于急色,过于露骨了,像个变态一样。随即又意识到,男人可能都是这样的。 他愿意跑她这儿来住,估计就是冲着这档子事儿来的。 倒是她,把人骗来,却没办法满足他。 因为至少得等过了这个周末,弟弟妹妹一个开始上晚习,一个留校住宿了,他们两个人才能安心地独处。 作为男人,霍承景应该挺失望的。 这样想着,她冷静一点了,走到柜子边,取出两只玻璃杯,又拿起旁边的茶叶盒,边泡茶边问:“白天打扫卫生,试过这边茶叶没有?” “没有。” “我们家连瓶饮料都没有,你这一整天就单纯地打扫啊?也太辛苦了。”她把其中一杯茶先泡上,捏着杯子边沿和底部,小心地端到沙发边几上,“稍微凉凉就能喝,毛尖儿,这个水温差不多了。” 霍承景没说话。 “看着品相一般,可香了。是一位病人自己家里种的茶。他出院的时候装了一大塑料袋,留在了我们办公室。我们每个人分了一袋带回家,办公室也留了点儿。喝了半年都没喝完。”沈岁檀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其实我没有喝茶的习惯,甚至还有点讨厌茶叶的苦味儿。” “现在不讨厌了?” “还是不太习惯,不过这款茶不太苦的,很香,”她又掏了掏裤子口袋,掏出了一小袋独立包装的牛肉干,递给霍承景,“早上查房,一个阿姨给的,也是特产。” 霍承景伸手接过去,捏在手里把玩。就指甲盖大小的一粒牛肉,简单的透明塑料袋包着。 沈岁檀笑眯眯地说:“我都没尝过呢,就当犒劳你打扫卫生的辛劳喽。” 霍承景也不推脱,撕开包装,把牛肉粒放嘴里。 有点干,他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好吃吗?”沈岁檀问。 霍承景扔掉包装纸,淡淡地说:“有点硬,划嗓子。” 沈岁檀哈哈笑着说:“给你尝个味儿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你要是以后都当我的田螺姑娘,有好吃的我都带回来给你尝。我们医生经常会被病人投喂的。” 霍承景看着她,“田螺姑娘?” “对啊,不是吗?”沈岁檀还是笑呵呵地说:“趁主人外出工作,在家里辛勤打扫的田螺姑娘。” 霍承景倒是能开得起玩笑,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但他自始至终也并没有被沈岁檀逗笑过,一直处于冷静看她笑,自己却置身事外的状态。 似乎一直都是这样。 捉摸不透的古怪性子! 沈岁檀又和他保持距离地聊了会儿天,最后说:“我得去做饭了,估计他俩今天会早点回来。” 她猜得不错,才进厨房没多久,沈夕岚就先回来了。 沈夕岚没在客厅停留,放下书包就直接进了厨房,把门关上,一言不发地杵在角落里。 沈岁檀回头看她一眼,好笑地说:“你倒是帮把手啊?发什么呆呢?” 沈夕岚走过来洗菜,闷声问:“他要住多久?” 沈岁檀看了眼厨房门,小声说:“可能,住到我们俩分手吧。” “你也觉得你们俩不合适,会分手?” 沈岁檀连忙找补,“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不分手,他可能会一直住着。” 沈夕岚却坚持问:“你觉得你们会分手吗?” “这是谁都预测不了的事儿。任何一对情侣,都不能保证会走到最后的。当下开心,是最重要的。”沈岁檀有些无奈地说:“你们两个人少操心这些,好好学习,好不?家里多了个人,应该也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吧?他话挺少的。” “不是这个问题。”沈夕岚声音闷闷的,“姐,你自己没发现吗?你做事情,从来没有这样草率过?” 沈岁檀一愣。 “从前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你也会仔细考虑,这次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和他才认识不久?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们明显还不是很熟啊!怎么忽然在一起了呢?感觉这都不是姐你能做出来的事儿,太不理智了。” 沈岁檀垂着眼,忙活着,轻描淡写地说:“人可能都有不理智的时候吧。” 第二十六章 三个闷葫芦 人一直保持理智地活着,会很无聊。 而且,沈岁檀觉得自己就算不理智,也是认真思考过为前提的。 男女恋爱,首先考虑的是,不要被骗财骗色。骗财?霍承景骗她什么财?不可能!骗色?被骗了她好像也不吃亏! 或许该说,他们本来就是冲着对方的色相来的。 至于别的现实问题,她思量一番,觉得确实没有比‘喜欢’来得重要。 她太喜欢霍承景的气质了。 有时甚至觉得,这个人像是替自己量身打造出来似的,那种清冷疏离又有点脆弱的感觉恰好戳在她的喜好上。 他们俩的发展也确实很顺利,顺利得让人生出不踏实的感觉,像凭空踩上了一根独木桥,地下是滚滚的河水。 两个人的相遇、相互吸引和当前的心态都像被老天爷拿捏住了似的。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但家里的另外两位成员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缘分理论,和前一天一样,依然保持着对霍承景的冷淡和敌意。 三个闷葫芦!看来,只有时间能缓和他们的关系了。 好处还是有的。 因为想要提防和摸清楚霍承景这个外人,沈夕岚周末难得地呆在了家里。 沈岁檀已经把周末安排好了。 上午,两位学生乖乖写作业,她和霍承景安心休息。中午,她要带着这三个沉默寡言的忍者去附近一家商场吃饭,下午就在商场里逛逛,看看电影,抓抓玩偶,顺便买了菜回来做晚饭。 三位忍者对她的安排没什么意见。 但才出门,沈岁檀就有点后悔了。因为霍承景走路确实不方便,偏偏商场离得很近,出了小区走一个路口就到,实在没办法替他叫辆车。 霍承景走路不紧不慢,似乎是在摸索他的新拐杖,那只带伤的腿几乎不在用力。 沈岁檀轻轻地扶着他,对沈夕岚他们说:“你们先过去吧,看看想吃什么?” 沈夕岚和司舜一个看左,一个看右,谁也不先走。 大热天,四个人沉默不语、慢慢悠悠地走着,简直算得上是道别样的风景,十分引人注目。 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出去啊?” 只有沈岁檀回应,“对,去商场吃个饭。” “天儿热啊!没打把伞?” “忘啦。”沈岁檀笑着说。 等那人走远了,司舜问:“谁啊?” 沈岁檀说:“我也不认识。” 她隐隐听到了霍承景的笑声,侧头看他,他又没什么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挑了挑眉,对他说:“这太阳都快把人晒化了。本来十分钟的路,现在得走二十多分钟,都是因为你。” 霍承景转头看她,“你们可以先走。” 沈夕岚和司舜同时拧起眉头。 沈岁檀说:“哎呦,生气啦?逗你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太阳,我也愿意跟你一起晒。” 沈夕岚和司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两个人都没说话,但默契地加快了步子,走到前边去了。 沈岁檀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憋着笑,小声说:“他俩被我恶心到了。” “嗯。” “你呢?没被恶心到吗?” 霍承景冷静地说:“没有。” “好吧,你的接受能力挺强。” 到了小商场附近,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停了很多电瓶车,连盲道都被占用了。沈岁檀没办法和他平行着走,只得放开他的手臂,跟在身后。 他的背影还是很挺拔,拐杖都影响不了他的身姿。 就是太挺拔,都不像真人了,像个猜不出情绪,没什么感情的布偶人。 她觉得霍承景应该并没有多喜欢自己。不是她主动,他们很可能就只是一夜情、或者多夜情。但沈岁檀不是个会跟人玩一夜情的人,她那天晚上把人带回家时就想好了要主动出击。 现在应该也还算是走在出击的路上。 过了杂乱的电瓶车停车点,道路重新变得宽敞,沈岁檀又赶上去和他并排走。 霍承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让她扶着。 走进商场,远远地便看到沈夕岚和司舜。 两个人离得远远的,一个站在奶茶店门口,一个站在打折商品铺子前面。 司舜倒是没什么,沈夕岚身边居然围了三个女孩子,在和她说话。 沈岁檀先走过去找司舜,“想喝奶茶?” 司舜一愣,“不是啊。”他抱胸,面色凝重地盯着沈夕岚的方向。 沈岁檀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几个人是谁?” “好像是她同学。” “我看着怎么不像,感觉气氛怪怪的。你们等会儿,我去看看。”沈岁檀放开霍承景,朝沈夕岚的方向走过去。 沈夕岚注意到姐姐过来,眼神露出一丝闪躲。她有些粗鲁地拨开了身前女孩,快步走过来。 等她到了近处,沈岁檀疑惑地问:“她们是?” “同学。” 被拨开的女孩显然有些生气,凶巴巴地瞪过来,见沈夕岚身边站着个成年人,先是愣了愣,随即冲沈岁檀挑衅地扬起下巴。 “啊?”沈岁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真是你同学?她怎么这样?” “没素质的同学。” 那三个女孩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眼神挑衅完就转身相携离开。 “你是跟她们有过节吗?” “没过节,就是不熟。” 沈岁檀面色凝重,“那她们找你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沈夕岚的语气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霍承景和司舜走过来了,停在旁边。 沈岁檀还在紧追不舍地问沈夕岚,“那你告诉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沈夕岚生气地说:“说了,没什么!” 沈岁檀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商场白天也亮着的灯照在四个人身上,负一楼超市促销的广播十分燥人地响着。 最后还是沈岁檀妥协,“好了,我不问了。”她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说:“要是学校里有什么事儿,记得要跟我说。” 沈夕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沈岁檀原本心情挺舒畅的,结果因为这个插曲,接下来也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她总觉得,沈夕岚最近像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儿,前段时间的叛逆或许也和这事儿也有关系。 第二十七章 他该心疼她的 毕竟孩子正值青春期,不能怪沈岁檀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警铃大作。 她心里有了事儿,话自然就少了。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吃完饭,看完电影。 出电影院时,她才猛地回了魂儿。她之前除了问他们几个吃什么,看什么电影,几乎没怎么说话。 他们三个人都在干嘛呢? 她转身一看,差点笑出来。 三个人,三张不同的脸,却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谨慎无措、小心翼翼。 他们居然就这么沉默地跟在她后面,跟了一路。彼此之间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 这个家,没她得散!哦,不对,本来就是散的,是她强行把人拼在了一起。 沈岁檀牵住沈夕岚的手,问另外两个人,“你们有什么打算?还去不去抓娃娃了?” 司舜手里拿着她先前买的爆米花,摇头:“我觉得还是算了。” 深邃谈一共买了两桶爆米花,当时也没多想,随手把一桶塞在司舜手里,指指霍承景,示意他们俩一起吃,自己和沈夕岚吃另一桶。 结果,司舜手里的爆米花一口没动,怎么拿进去的,又怎么拿出来了。 沈岁檀收回视线,“来都来了,去超市逛逛吧?” 沈夕岚悄悄观察她的脸色,“不知道要买什么。” “逛逛就知道啦。”沈岁檀领着三个闷葫芦往电梯方向走,又开始没话找话地说:“你们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我觉得没网上评价得那么好,立意太高,故事不接地气儿。” 就只有司舜回答了一个字儿,“嗯。” 沈岁檀侧头看霍承景,“你觉得呢?” 霍承景说:“不知道,我没仔细看。” “啊?”沈岁檀笑起来,“是不是平时工作太忙,不习惯看电影?我有个朋友,不管屏幕上放的是什么,他一进电影院就睡觉。他说是因为平时工作太累,一进入放松状态,就犯困。” 他们几个人走得慢,霍承景拿着拐杖跟着他们也很游刃有余。但他似乎有点不高兴,眉头轻轻地皱着,只说:“我不喜欢这类型。” 电影,他确实没看进去,因为他比沈岁檀心事儿还重。 和她家人只这短短的半天的相处,他就发现了。 在这个缝补出来的家里,她似乎属于无私奉献的家长位置。 电影院里,他隔着司舜,用余光观察着她。他从她凝重的眉宇间看到了些许疲惫和无奈。 他该心疼她的。 但实际上他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地兴奋。他产生了很强烈的欲望,好想拥有这个人,让她只属于自己,然后像拆包装一样,慢慢地打开她的身体,她的灵魂。不管打开后是雪白的肉体,还是鲜血淋漓的骨肉,应该都是美好的,他好想让自己和她交融在一起。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心理医生说的对,他心理上的问题可能比身体上的严重得多。 商场不大,布局十分紧密。 电梯到了负一层,门‘叮’一声打开。 沈岁檀回身,把霍承景扶出来,同时眼尖地注意到了旁边的床上用品专卖店。 透明的玻璃橱窗对外展示着柔软的枕头、被子和各式各样的床单。 沈岁檀索性扶着霍承景先进了这家店,把他安置在店门口的沙发上,“我想起来要买什么了,要买床上用品,尤其是枕头。” 司舜拿着爆米花站在门外说:“超市里不是也有吗?” 沈岁檀已经开始挑了,“专卖店里质量肯定更好一点。” 司舜翻了个白眼说:“我们的枕头不就是在超市买的。” 沈岁檀笑着摇摇手指,“不是哦,你高看我们现在用的枕头了。那是我在网上随便淘的。” 司舜白眼翻得更大了。 百无聊赖正玩着手机的服务员从柜台后面出来,帮沈岁檀介绍产品。什么泰国进口乳胶枕,什么护颈椎助眠枕,什么除菌除螨艾草枕……一个一个地介绍完,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 再等沈岁檀挑好,另外三个人已经分别在沙发、椅子和门外踏实地坐稳当了。 沈岁檀一次性买了四个枕头,潇洒地付了一千多块钱,然后把打包好的东西寄存在店里,再领着众人逛超市。 司舜憋着火,一出店门就开始抱怨,“你听她瞎忽悠,几十块钱的枕头和几百块的有个屁区别。” “一分钱一分货嘛。” “那你买一个不就行了,买四个干嘛?浪费钱。” “咱们那枕头用好久了,枕头应该勤换的。” “要勤换不更应该买便宜的,好几百的枕头你舍得换?不得用四五年。” 司舜其实更在意的是,凭什么吃饭看电影,买枕头买零食都是他姐在付钱。 那瘸腿男人,跟个大爷似的,大喇喇地往那儿一坐,仿佛女人给他付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点不以此为耻。什么玩意儿?真以为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当小白脸! “你怎么这么烦人啊?”沈岁檀一手扶着霍承景,一手捏着拳头,轻轻地锤司舜,“我平时够省的了,偶尔奢侈一把而已。几百的枕头,使用价值几十,心理安抚价值几万,懂不懂?你就知道怪我。” 司舜只被锤她了一下,就敏捷地跳开了。 估计是因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别看司舜有个大少爷的身世摆着,物欲和他姐一样,非常低。 四个人在超市逛了一圈,硬是想不起来要买什么。 最后,就只买了点晚上吃的菜便回了。 到家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个大红色塑料袋。 沈岁檀把塑料袋子取下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粽子和鸭蛋。 “我说什么来着,不用买吧。”马上就是端午节,超市里不管是粽子礼盒还是散称粽子全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逛超市的时候,沈岁檀没买,她知道有人会送。 对门陈阿姨开了门,伸脖子出来说:“小沈,老许送粽子给你,挂门上,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正好,给你家几个。”沈岁檀从袋子里掏了几个粽子给她。 “不用不用。”陈阿姨意思性地客气一下,但手比嘴巴实诚,已经把东西接过去了。反正每年都这样,她说:“那我不客气了,我老伴儿喜欢他家的味道,我家的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好嘞,帮我多做几个,我们家人多,多多益善。”沈岁檀笑呵呵地说。 第二十八章 许家 沈岁檀每年端午都能白嫖很多品类的粽子,咸的、甜的,肉的、枣的,各种口味,各种款式。 因为她的交际圈比较广,很多中老年人都会自己包粽子。 沈岁檀觉得,其中许德庸家的粽子味道是最好的。 第二天,她便领着司舜去了许家。 他们家和许家可不是普通的交情,是相互有着救命之恩的关系。 刚搬来这个拆迁小区的时候,司舜还是个小学生,有点调皮。他在这边又没有朋友,只能自己玩儿。有一次,爬树抓蝉,掉河里了。 是路过的许德庸救的人。 当时司舜已经沉下水好一会儿。上来时,他浑身泛白,人早已没有知觉,被灌了一肚子水,软绵绵的一长条。被路人又是心肺复苏,又是拍背倒挂,折腾很久才救回来。 沈岁檀后来查监控,简直不忍心多看一眼,又自责又庆幸,对许德庸更是不知如何答谢。一见面,就忍不住拉着司舜给他磕几个。 也因此,她对这个恩人十分挂心。发现对方心脏不好以后,就时不时地去抽空看他。 有一天过去时,对方恰好心脏病发作,她又反过来救了他一命。 之后两家关系就更紧密了。 沈岁檀和司舜到时,许德庸夫妻俩和小女儿蓓蓓都在家,儿子出门去了。 司舜把牛奶和西瓜放在桌上,正正经经地喊人:“叔叔、婶婶。” 许德庸的老婆曹慧一开口就很喜庆:“哎呦,还给我送礼嘞,客气上喽。” 沈岁檀说:“他俩长个儿,得多喝牛奶。搞活动的时候多囤了几箱,给你家带了一盒。过两天要过节了,我们俩空着手来多不好?我又不会包粽子。” “空着手来咋啦?你天天下班,空着手还不回家嘞?”曹慧问,“吃了饭了没有?” “吃过了。” “咋不带着他俩过来吃嘞?” 沈岁檀实话实说:“多了个人,我不好意思带过来。” 许德庸和曹慧对视一眼,曹慧说:“我听说嘞。” 蓓蓓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喊:“司舜哥哥,进来教我写作业吧。” 曹慧忙说:“好好好,司舜,教教她吧,成绩差死了。” 司舜听话地进了蓓蓓房间。 曹慧又招呼沈岁檀去沙发上坐,“我把西瓜切了拿出来,你先坐那儿和你叔聊聊。” 坐下后,许德庸就从茶几下面拿烟灰缸和烟。 甩出一根烟屁股后,他伸过来问沈岁檀,“来一根儿?” 沈岁檀摇摇手说:“我戒了。” 许德庸不多说,掏出一根烟自己点上。 吸一口烟,叹一口气。 沈岁檀说:“叔,你的身体得戒烟。之前不是不怎么吸了吗?” 许德庸说:“烦呢。” “怎么了?什么烦心事儿。” “不还是许昊婚事儿吗?老大不小了,一直没着落。” 沈岁檀说:“他就比我大一岁,急什么?慢慢找呗。” 许德庸说:“他和你可不一样,你们那个圈子的人到这个年纪,大多都还没成家,所以不用急。他没念什么书,和他一道出来的人早结婚了,有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这种,又没文化,又没个好工作的,过了三十真找不着了。” “缘分没到,急也急不来。” 许德庸又叹了口气,“最近谈了个,啧,感觉不靠谱。” 曹慧端着切好的两盘西瓜出来,“你瞎说什么呢?人都没见着,你就知道不靠谱了?” 许德庸瞪大眼睛,“哪有靠谱的女人,才认识男的半个来月,就让人家买这么贵的礼物的?” 曹慧把其中一盘西瓜放在茶几上,“这不你儿子自己买的吗?你怪人家女孩子干什么?要怪怪你儿子。” “我不是骂过了吗?你懂个屁。正常女的,不会收的。”许德庸腰背一挺,脖子一梗,随即看向沈岁檀说:“我不是说舍不得钱,我就是觉得他们两个人,还没发展到这地步。要是说稳定了,两个人不说十成,有个八成能走下去。许昊给媳妇买东西,我没意见。他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买这买那的……而且,我看那聊天记录,我感觉那女的,像是故意吊着他……” “买什么了?” 许德庸思索着说:“买了不少了,有个几万块钱的包,还有个什么英文牌子的手镯,也好几万呢,出去玩的时候好像还买了化妆品和衣服。” “半个月?” “对啊,就半个月。”许德庸再次强调,“我真不是小气,舍不得钱。他的钱,我们老两口也不经手的,平时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是怕这小子被骗,他的钱是风吹日晒、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就为了娶媳妇。他倒是满心满眼地觉得两个人成了成了,恨不得什么都给她。可那女的真不一定是这么想的,很可能是在骗他。” 曹慧捧着另一盘西瓜站在边上,边吃西瓜边说:“我没看出来她骗你儿子,东西都是你儿子主动买的。” “哎呀你!走开吧。”许德庸不想理她,继续对沈岁檀说:“我就是觉得这女的很高明,骗人都骗的很高明。就买包这个事儿吧,她不是主动说想要一个包,而是先说她的同事有个什么包,然后说现在社会怎么浮华,人怎么现实……说了很多。她确实没主动提想要个包,但是和她聊完天,我们家那个傻小子,当即就去找官网,给她买了个聊天里提到的一个正品名牌包。” 这些话术确实有点像专业骗子。 曹慧说:“他自己的事儿,他自己去操心。又不是小孩儿,难不成等他七老八十了,我们俩还得从棺材里探头提醒他,别买保健品,小心骗子。我俩乐意,人鬼差也不乐意呀。” 许德庸啧嘴。 沈岁檀问:“他们怎么认识的?网上认识的吗?” 曹慧说:“还真不是,是人介绍的。就咱们稻禾新村三区那边有个挺出名的媒婆,她给介绍的。那女孩子知根知底,就是南边柳河镇的人,家里父母和我们一样,都是工人。那孩子还是大专生呢,比我们家许昊聪明多了,工作也挺好的,坐办公室,给人当助理。” 沈岁檀问:“你见过吗?” 曹慧摇头,“我没见过。”又说,“但是,那个媒婆两边都是认识的,不可能是骗子吧?” 许德庸问沈岁檀,“你觉得呢?” “这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先劝劝昊哥,叫他别太心急。想证明自己的真心,不是只有给女孩拼命花钱这个途径。” 曹慧说:“你等等,我去给司舜送盆西瓜。”送完西瓜,她就赶紧出来了,坐到沈岁檀身边,一脸好奇地问:“你也交男朋友了?” 第二十九章 想得挺好 曹慧对她恋爱的事儿倒是比对自己儿子的更有兴趣。 “他是干嘛的?多大?多高?” 沈岁檀这才想起来,她居然不知道霍承景到底多大年纪。霍承安三十二岁,霍承景至少得三十三了吧? 沈岁檀说:“三十出头,挺高的,应该算是老板吧?” “老板?那很有钱啊?” 沈岁檀说:“确实蛮有钱的。” 曹慧看向许德庸,“你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呢,人家男朋友是大老板。大老板都是指挥底下人做事儿的,别说一条腿有问题了,就是两条腿都不能走,也没什么影响。” 许德庸都快把嘴唇啧起皮儿、啧出血了,“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沈岁檀笑着说:“小区的情报网挺灵敏啊,你们不止知道了我有男朋友,还知道我男朋友腿脚有问题。” 曹慧说:“老头老太搁一起待着没啥事,就爱说这说那。你放心,我在的时候都不准他们对你品头论足,说三道四的。” 沈岁檀笑呵呵地说:“谢谢啊。” 许德庸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散和还复来都是随机发生的事儿,风云变幻,瞬息之间。有些大老板前一秒还豪车豪宅的,下一秒就破产被抓了。我觉得还是身体重要,只有身体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曹慧伸手推他,“你还嫌我不会说话呢,你也不会说话,乌鸦嘴瞎说什么,呸呸呸。” 沈岁檀说:“他身体挺好的,腿只要照料得好将来也可以正常走路,不需要一直用拐杖。” “才受的伤?” “不是。” 许德庸叹气,“那不容易好了嘿。” 沈岁檀还想说什么宽慰他。 许德庸又自顾自地说:“不过,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交往,主要还是心得在一块儿。那人要真是喜欢你,别的问题倒也不大。” 正聊着天,蓓蓓哭丧着脸从房间里走出来。 沈岁檀问:“怎么啦?” 蓓蓓原本只是委屈,和沈岁檀一对视上,顿时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啦啦地流下来,“司舜哥哥骂我。” 跟在她身后的司舜说:“我没骂她。” 许德庸说:“教你题目你不听,就该骂你。” 司舜再次说:“我没骂她。”他只是认真做事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比较凶,说话语气也比较正经严肃,让蓓蓓误以为是在骂她。 曹慧小声对沈岁檀咬耳朵,“她就不是学习的料,咱们家没那聪明基因。” 但蓓蓓是好学的。 沈岁檀不想辜负孩子的用心,一拍大腿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我来!”司舜的精英教学和沈夕岚的高中知识,她不一定还能教,蓓蓓小学四年级的东西,她教起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但很快,她就被打脸了。 对于教学,还真是术业有专攻。不是这知识她会不会的问题,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教。 指导小孩半个小时,简直比上半天班还累。 好不容易教完了两项功课,沈岁檀赶紧拉着司舜灰溜溜地跑了,生怕蓓蓓又想起还有什么没写的作业来。 这个周末算是混混沌沌地过完了。 睡前照例监督霍承景吃药,给沈夕岚看了伤口,然后早早躺在床上。 但今天沈岁檀并没有很快睡着,她静静地躺了会儿,等沈夕岚呼吸平稳后,悄悄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 霍承景还没有睡,坐在她的书桌前看书。 沈岁檀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轻声问:“哪儿来的书啊?我以为你的司机只送了电脑和换洗衣服来。” 霍承景把书拿起来,让她看封面,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的?” 霍承景说:“嗯,在你衣柜里拿的。” 他们三姐弟衣服都不太多,每个人的衣柜里除了挂衣服,还放着一些日常用不上的杂物,包括书。 沈岁檀是学医的,有很多书。大多数都封好了,留在司家。带出来的只有一小部分。 沈岁檀走过去趴在霍承景宽阔的肩背上,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这书我好几年前看的,还挺出名的。还有电影,国内国外好几个版本。不过剧情我都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讲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夜情后生了个孩子。那男人英俊风流,根本不记得这段露水情缘。后来女人的孩子死了,女人很伤心,自己也病得快死了,临死前写了这么一封信寄给男人。” 霍承景说:“我还没看到这里,你都剧透完了。” 沈岁檀尴尬地抿了抿嘴。 霍承景说:“不过,开头她就说收到这封信就代表她已经死了,因为没有死她一定不会让信寄出来,她没有勇气。” 沈岁檀放开他,站直了说:“好像是吧。我柜子里有《山海经》,《盗墓笔记》、《三体》,还有好几套武侠小说,都挺适合男人看的,你怎么挑了这一本?还是粉色封面呢。”她想去打开衣柜门,但被霍承景抓住了手腕。 霍承景又强势地将她按在自己腿上,面对面地搂着她的腰,“不看了。” 沈岁檀可不敢碰他的右腿,所以重心是歪的,姿势别扭。 霍承景索性用手掌把她托了起来。 沈岁檀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肩膀。 她腾空地坐在他手掌上,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巧劲儿,居然很稳。 沈岁檀红着脸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的未来?” 霍承景没回答。 沈岁檀脸更红了,不只是害羞,还因为发现自己用词很奇怪。 未来?我们的未来?太正式了。 “呃……就是,我之前跟人说,你是我男朋友,你也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呗?我现在是你女朋友没错吧?是吧?是吧?” 霍承景却忽然说:“我想过。” 见他没下文,沈岁檀追问:“想过未来?怎么想的?” 霍承景手掌移动了一下,沈岁檀被掀倒,趴在他身上,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霍承景亲她脖子,又咬她耳垂,“想这样。” “好吧,想得挺好,但别想了。”沈岁檀翻了个白眼,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防止身体滑下去碰到他的腿,“我待会儿要回去,不能让小喜发现我过来找你。” 霍承景显然有点失望,手掌卸了些力。 沈岁檀一抖,搂他搂得更紧,但很快发现自己的脚可以碰到地面。 她索性站起来,但依然搂着霍承景的脖子,低头与他对视。 第三十章 我只恨我爸 沈岁檀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从脸颊到眼尾,最后轻轻地覆在他的双眼上。 霍承景的眼睫毛在她柔软的手心时有时无地煽动。 他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挪开。 沈岁檀说:“别动。” 霍承景听话地停下了动作,但手还是捏在她的手腕上。 沈岁檀坏笑。 其实,把眼睛遮住后霍承景的脸减少了很多疏离感,看起来很好接近,甚至有些想要欺负。 她在这张好看的脸上摸一摸、捏一捏、亲一亲…… 抓她手腕的手突然猛地用力,手心从他眼睛上移开了。 她原以为他此刻会有几分害羞的。 但实际上,对上的却是一双凌厉冷静的眼睛。他定定地盯着她,他的瞳孔微微缩紧,眸底深黑,像盯上猎物的鹰,让人不寒而栗。 沈岁檀还没来得及反应,霍承景已经起了身,手心微微一抬,她就倒在了身后的桌上。 桌上的水杯差点被碰倒。但沈岁檀顾不得,她手忙脚乱地抓向他的领口,稳住身体,露出惊恐的表情。 霍承景没什么表情地低头瞥了一眼被她扯变形的衣服。 高大的身体隔开了她和顶上的灯光,令她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她此刻才意识到,霍承景的力气有多大,他的双手跟铁一样硬钳着她,让她生出极大的恐慌感,总觉得他放在腰上的这双手随时会把她撕开。 霍承景循着她的气息靠近。 被他捏着下巴的脸被迫与他的微微错开。沈岁檀这才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她眼神惊惶地闪动,无法聚焦,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霍承景顿住,猛地起身。 桎梏的力量脱离,沈岁檀翻身侧躺,跟虾米一样蜷缩在桌上,闭着眼睛。 过了会儿,霍承景沉默着把她从桌上抱下来,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 沈岁檀缓过劲儿来,又对霍承景生出了些许歉意。明明是自己先撩拨的,结果反应这么大。他俩不是第一次了,霍承景在这方面强势蛮横,她也知道。 刚才她却忽然很紧张,很害怕。 她回想着,可能是因为整件事只发生在一分钟内,太突然了;也可能是霍承景的当时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怕;还有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敏锐地告诉她他当时动作里没有一丝调情的意思,只有单纯地暴力占有…… 总之,她觉得是有原因的。 但这原因她一时又说不清楚。 她又垂着脑袋缓了会儿,伸手去抓霍承景的衣摆,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霍承景靠近一步。 沈岁檀也不抬头,用额头抵着他的腰侧,“太突然了,我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霍承景没回话。 沈岁檀这才仰头看向他,“你不会生气吧?” 霍承景说:“没有。” “那就好。”沈岁檀改成双手环抱他的腰,整个人都放松地倚在他身上,“其实有很多地方,我们都得花时间,好好磨合,相互了解。” 她仰头看着霍承景,“除了这件事,我身上就没有别的招你喜欢的地方吗?” 霍承景低头看她,“我喜欢你所有的地方。” “好,真棒。”沈岁檀对他竖起大拇指,“再接再厉,以后要更喜欢我。其实我这个人挺好的,性格很直爽,很好相处。虽然算不上顶级聪明,但也不愚蠢。长得也还不错啊……” 沈岁檀说着说着,察觉自己像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们家的情况,我也可以和你说说。” 霍承景还是站在她边上一动不动。 沈岁檀把脸埋在他腰侧拱了拱,“你有兴趣我就说,没兴趣就算了。” “你说。” “我和我这个妹妹是同父同母生的,和弟弟是同母异父。但是,他们两个只相差了三岁,我和妹妹却相差了近十岁。他们两个相差的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沈岁檀边回忆边说:“在很小的时候,我明明记得,我爸妈是很相爱的。我妈性格很温和,不管我爸多急躁,她都能把人安抚好。直到,我七岁那年,有一天回家,我看到我妈脸上、衣服上都是血,她坐在床上偷偷地哭。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打了她。原因是小区里有人说她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我妈跟我说,根本没有这种事儿,是别人瞎说。但她却不愿意跟我爸解释。她不打算和我爸离婚,但也对这个人彻底失望。两个人就这样有了嫌隙,越来越疏远,开始同床异梦,貌合神离。过了一段时间,我妈怀孕了。说三道四的人变得更多,很多人说这孩子不是我爸的,这么久了没动静,现在忽然来个二胎,夫妻俩关系那么差,不知道还有没有性生活,怎么会怀孕……我爸是个占有欲很强,又好面子,又大男子主义的人。他明明知道我妈是无辜的,那两年她都没怎么出过门,连个和野男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可他不管,家暴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怀孕期间,我爸还忍不住打过她。现在想想,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环境,她完全可以不要这个孩子,选择离婚。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像是要证明给那些人看,非要把孩子生下来。生我妹妹,耗光了她对那个家仅存的爱意。后来,她真的出轨了,还没来得及离婚,就和那个男人有了我弟弟。” “我妈其实是个挺保守的人,我怀疑她出轨纯粹出于报复心理。她离婚再嫁后,并不高兴,甚至一度把司舜当成自己的耻辱,无法面对他,最后自己也因为常年抑郁,忧思过虑,去世了。” “说她不爱她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她给我们起小名,都是欢欢,小喜,小乐,一看就是希望我们开开心心。为了我,她忍了家暴好几年,为了争小喜的抚养权,和我爸周旋很长时间。跪着求过那个男人,也跪着求过我爸,但最后还是没有争到。” “她大概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她的路会越走越不如人意。明明都是自己爱着的人,却没办法护住,反而全都伤害到了。” 霍承景问:“你被她带去司家,过得也不好吧?” “嗯。”沈岁檀揉了揉眉心。不是不好,是遭透了,堪称恶心。她不想回忆这一段儿,“我一点都不怪她,她的一生像一朵在水面飘荡的浮萍,触不到底,没有根基,只能随波而动,生不由己。我只恨我爸,还有那些自以为能掌控别人命运,把别人当玩偶一样玩弄的人。” 第三十一章 这是他的伪装 说‘恨’这个字儿,有些严重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情绪。 沈岁檀对那些人真正的感情更多的是厌恶。 她厌恶两种人,暴力的和妄图掌控别人的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霍承景偏偏这两者都占了。 沈岁檀觉得自己和霍承景需要好好磨合,因为她隐约察觉得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他。 人是有很多面的,清冷孤傲不是他全部的样子。 她没有意识到这是他的伪装。 她还错误地以为,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是主动的那个,甚至日常生活里很花心思地在哄他,照顾他,全力地扮演着追求者的角色。 这一晚,和他聊了不少自己的事情,他认真听了。她就觉得这是一种进步,是两个人感情发展的表现。 周一,霍承景总算是要去上班了。但他还是家里最后一个出门的人。 沈岁檀临行前给了他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防止他晚上第一个回来。 以后,他就是这个家的正式一员了。 下午,沈岁檀申请出差,去给霍承安做检查。 出租车只能停在霍家大门外,她在保安那儿做登记,又被人领着穿过停车坪和一个带喷泉的小花园,其间花了不少时间。 这还不是宅子的全貌,可见地方有多大。 难以想象,那么接地气儿的霍承景居然是在这种奢华的地方长大的。 保安只把她带到主屋的门口,接应的是上回给霍承安送饭的保姆。 她似乎专门负责霍承安的事情,沈岁檀之前提供的饮食清单也是她接手的。 所以,她对沈岁檀有点意见。用托盘端着一杯牛奶,她边领着人往楼上走,边语气不善地说:“我应该给你也提供个单子。” “嗯?” “你给的单子上面的东西太单一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道菜。我们这边吃的,有些你可能都没听过,没见过。你怎么知道能不能吃?” 她这话说得确实没错,人家豪门的食物沈岁檀不是每一样都见过。但沈岁檀说:“病人的饮食不需要太复杂,我单子提供的东西足够供应他的营养吸收了。” 保姆拧着眉,“我还是觉得,应该我提供个菜单给你,你看哪个不能吃,就划掉。” 沈岁檀觉得多说无益,淡淡道,“也行,你列好了发一份给霍承景。” 保姆停下脚步,责备地看着她,“霍先生哪有这工夫?你这不是找事儿吗?而且,霍家的菜单怎么列得完?” 说了半天,她就是不想干实事儿。沈岁檀提供的饮食清单,她不想照着弄,应该也不是觉得上面菜品单一,而是觉得给霍承安单独弄饭,很麻烦。 沈岁檀皱起眉,保姆拿工资办事儿,这种态度有些出人意料,更何况这还是在家大业大的霍家。 除非,霍家对霍承安并不上心。 沈岁檀问:“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你想个办法,找霍承安,或者霍承景商量吧。商量出结果了,再跟我说。” 保姆这下沉默了。 走过楼梯,到了二楼,她突然压着声音,严肃地提醒沈岁檀,“你小声点儿,我们小姐今天在家里,你不要吵到她。” 结果,话才说完,她自己左脚绊右脚,差点摔跤。 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牛奶杯子却还是从托盘上掉了下去。幸好地上铺了地毯,钢化玻璃杯没有碎,但牛奶撒了一地。 保姆趴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早忘了要小声一点。 沈岁檀在边上看着,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她不是歧视这种做事毛手毛脚、不负责任的人。她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让这样的人来负责照顾病人。霍家人就不怕她把霍承安的药弄混吗? 不过,至少今天再来,霍承安房间里的花是被撤掉了的。 沈岁檀走进房间时,霍承安正坐在床头看手机。 脸色比上次好一点了。 沈岁檀走到床头,放下包,问:“最近有没有出去晒晒太阳?” 霍承安没回答,只是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沈岁檀说:“怎么啦?你不知道我今天要来?我让你哥跟你说的,他没跟你说吗?” 霍承景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了。” 沈岁檀笑笑,从包里拿东西,“那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所以,你最近有出去晒太阳吗?” 霍承景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这两天,有下床在房间里走动过。” “我看出来了。你这脸色,感觉很久没见太阳了,你干嘛只在房间走动?让保姆端把椅子放阳台,时不时去那边坐着晒晒太阳也行啊。”说到保姆,沈岁檀问:“一直是那个卷发的保姆在照顾你吗?” “对,她照顾我很多年了。” 沈岁檀挠挠鼻子,“哦,牛奶撒了,她给你重新倒牛奶去了。”她没多说什么,照例给霍承安做基础检查,记录数据。 这些数据都是得上报给医院的。 霍承安不是普通病人,估计霍家给了医院不少钱。 医院甚至为他专门建了一个组,沈岁檀也在里面。但实际上,除了沈岁檀的基础检查,这个组啥正事儿都没干。 按组长夏主任的说法,病人本来就啥事儿都没有,纯粹有钱人瞎矫情,走个形式得了。 这就是世道。 一些穷人都快病死了,还得排队上手术台。有钱人,几家医院在陪着折腾。 沈岁檀做检查的时候,霍承安突然问:“你有事情都是直接找我哥的吗?” “对啊,待会儿我们俩加个微信,以后我也可以直接找你。” 霍承安说:“但我哥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 “你这不能叫闲事。”沈岁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霍承景对霍承安确实算不上上心。在她家住了好几天了,对于弟弟的病情,他没有主动问过一句。但沈岁檀还是违心地说:“他其实挺关心你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性格有点清冷。” 霍承安说:“清冷?这个词和他搭不上边吧,他是个性格极其火爆的人。” “啊?”沈岁檀疑惑地看着他。 他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霍承景还性格火爆啊!明明闷得都快长痦子了。 霍承安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和他聊过天吗?” “聊过啊。” “聊什么?” 聊过很多,昨天晚上还聊到了深夜,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她一个人在说话,但确实聊过未来、聊过感情。 沈岁檀拆着听诊器的线,说:“聊你的病情。” 霍承安微笑着和她对视:“你骗人。” 第三十二章 疯子?谁啊? 他一个病人居然还挺有气场,眼神有几分锐利,像是洞察了什么。 但沈岁檀没把自己已经和霍承景发展成情侣的事儿告诉他。这是霍承景的家人,应该他自己说。他不肯说,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好,要么是觉得和她的感情还不算稳定。 她问:“那你觉得我会和他聊些什么?” 霍承安想了想,“我不知道。” “那不就是了。”沈岁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趴着填单子,姿势有点别扭,她边调整着姿势,边随意地说:“你哥哥特别沉默寡言,这一点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和他聊天,简直比老牛耕一块板结的地还要累。” 霍承安笑了一下。 但沈岁檀随即又话锋一转,狡黠一笑说:“不过,我已经摸索出一点门道了,我感觉我能撬开这个蚌。” 霍承安不笑了,“你在做什么?” 沈岁檀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在追他。” “追他?”霍承安的表情有一瞬间古怪,但很快舒展开,带着几份探究,扫视着沈岁檀,“你可以吗?” 沈岁檀好笑地说:“你怎么这个反应?” 说不清他这是什么反应,她隐隐从他眼神里里看到了几份‘寄予厚望’的情绪。 很好笑。 霍承安缓过劲儿,又觉得她是在逗自己玩儿,“我哥挺吓人的,远观还可以,走近了能被他气场吓死。我想象不到哪个女人敢去招惹他。” 沈岁檀小声说:“还好吧。”她把数据记好,又换了个项目检查,抓着他的手臂观察他微微暴起的血管。 他穿的是宽口的中袖,她把他的袖子撸上去。 霍承安又看了她一眼,撇开头,“你性格很好,要是真能和你谈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沈岁檀利落地给他套上血压计袖带,“哈?咱俩好像才第二次见面吧?这就能看出我性格很好?” “第一次见面就看出来了。”他手指头是闲着的,他用小拇指勾了勾沈岁檀的手腕,“我哥你就别想了,要不你考虑考虑我吧,我很想试试和你谈恋爱的感觉。” “别动。”沈岁檀在他不安分的手上拍了一记,面色凝重,“我对你不感兴趣。我真在追你哥,弄不好将来会是你嫂子。” 霍承安笑笑,“那祝你好运吧。” 沈岁檀在他侧着脸,看不到她表情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这个人,上回见他,一副快入土的架势。这一次气色稍微好些了,他居然有心思调戏女人了。 一看就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果然,很快有人来佐证了她的猜想。 她才做完检查,把东西收拾好,门口过来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女人穿着睡衣,却化妆很浓的妆。她没走进来,只是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房门上,阴阳怪气地说:“呦,哥,难得呀,过了这么久,居然有女的愿意来探望你。我以为你摘的那些野花儿,都是拿钱办事儿,从来不和你讲情义呢。” 沈岁檀皱眉。 霍承安说:“不要这样说,我和那些女人都是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女人勾着嘴角嘲讽,“是你给的钱让她们满意了吧?也是哦,你这种病痨鬼,人家也不可能指望你什么,能拿到钱就不错了。你给钱,人家捏着鼻子,也得给你伺候舒服了呀。双方都满意,可不就是好聚好散。” 她问沈岁檀,“我说的对吧?” 沈岁檀把工具包拉链拉上说:“我是来给他做检查的。” 女人这才仔细看了看沈岁檀。沈岁檀确实穿得太正经了,和霍承安那些女朋友完全不一样,但女人之前只注意到了这张漂亮的脸,忽略了她的穿着打扮。 女人收回视线,看看自己的指甲,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卖的呢。” 沈岁檀不明白她说话为什么这么难听,这么没礼貌。 既然是霍承安的妹妹,霍家小姐,从小接受优越教育,不该是个高素质的人吗? 霍承安似乎也受不了她,“你能出去吗?” “干嘛?你们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医生身份是伪装,还是你们的小情趣?” 沈岁檀皱眉,没搭理她,低头对霍承安说:“我下个星期再过来,还是我之前说的,你要注意饮食,稍微晒晒太阳,多走动走动,不要一直躺在床上。” 门口的女人又开口,“你还让他动啊,怎么动?他都快死啦。” 沈岁檀受不了了,“你哥好好的,你不要咒他。” “我可没诅咒他!”女孩子突然很凶地瞪着沈岁檀,质问:“你是哪个医生?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别告诉我又是谁介绍来的赤脚医生,那可就不是卖的,是骗子了。卖的能拿钱走人,骗子我给你送监狱去。” 沈岁檀淡淡地说:“我有医生执照,你送不进去。” “现在这个年代什么不能造假?就因为他的病,什么玩意儿都来家里碰瓷。” 霍承安说:“你能别烦了吗?我的病还用不着你操心。” 女人显然动了怒,原本就尖锐的嗓音忽然变得更加尖锐,“我管你死活,我巴不得你赶紧死呢。可你偏偏死不了啊!半死不活的耗着。你这样,妈就得想办法吊着你的命,哄着那个疯子。” 疯子?谁啊? 霍承安被这样说,都还十分淡定,“我就是死不了,让你失望了,不好意思。” 沈岁檀头大。 她之前听说过豪门复杂,但还真没亲眼见识过。 这俩不是亲生兄妹吗? 霍承景和他们才是同父异母的吧! 怎么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差。 就听女孩突然说:“妈要给你找个女人冲冲喜,她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呗,你忤逆她做什么?害她不高兴。” 沈岁檀原本都打算告辞离开了,听到这儿眉头一扬。冲喜?这什么年代了,搞这种封建迷信。 还好霍承安是理智的,他不耐烦地说:“你们神经病吧。”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好不了,要死不死的。我们现在在找合适的女人,等找到了,由不得你,你不想接受也要接受。” 霍承安冷冷地说:“你们不要试图掌控我的人生。” “你有什么人生?病恹恹躺在女人床上的人生吗?” 霍承安歪了歪头,居然冷静地说:“我没有人生,你们也可以没有。我随时可以用一把刀,结束所有人的命,一了百了。” “哈哈,多走两步路都晃个不停地废物,说这种大话,搞笑。” …… 沈岁檀实在很尴尬。尤其是她还站在两个人中间,霍承安眼中无形的刀和女孩的恶言恶语仿佛是劈头盖脸地朝她来的。 最后居然是送牛奶的保姆解救了她。 保姆对兄妹俩这情形见怪不怪,扯着沈岁檀离开,还不忘吩咐,“可别在外面嚼舌根,就当没看到,快走,快走。” 直到走下楼梯,沈岁檀还能听到二楼兄妹俩在楼上唇齿相讥讽、满嘴恶言。 第三十三章 苦笑 沈岁檀回家途中,照例买了菜,还拿了份快递。她本来以为今天比较早,霍承景肯定还没回来。 没想到打开门,霍承景已经坐在餐桌边,手边放着沈岁檀给他新买的水杯。 他似乎在用手机处理工作上的事儿,听到开门声,他把手机放下,抬头看着沈岁檀。 沈岁檀先是惊喜地说:“你已经回来了?” “嗯。” 沈岁檀想起快递里的东西,又害羞起来,赶紧换上鞋,拎着菜和快递进了厨房。她把快递盒塞进柜子里,才淡定些。拎着装菜的袋子,走到冰箱门口问外面的人,“晚上吃什么?我菜买多了,吃不了这么多。你想吃茄子、豆角还是西红柿?还有西蓝花。” 霍承景说:“随便。” 沈岁檀就随便挑了两样放在灶台上,其他都放进冰箱。 她没急着做饭,从厨房走出来,坐到他身边,亲昵地趴在他的肩头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是没出去吗?” 霍承景又把手机拿起来看,手机屏幕上是一份汇报表,他边划着屏幕边说:“出去过了。” 沈岁檀说:“你们这些上市公司、国际集团的负责人,居然这么闲,出门比我晚,回家比我早。” “这两天比较特殊。” 沈岁檀也是开玩笑的,她低头看了看桌底,“腿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待会儿吃完晚饭,我给你按摩一下小腿,做一下血液疏通。” “不用了,我挺好的。” “要的要的。”沈岁檀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好看极了,高挺的鼻梁,犀利有神的眼睛。睫毛比一般男人长,但并不卷翘,而是有些下压,让眼神显得很淡漠。再加上浓密的眉毛,每一项都增添了他的魅力和疏离感。 她怎么越来越喜欢他了?才相处几天时间而已。 霍承景注意到她的视线,侧头看过来。 她冲他眨眨眼睛。 霍承景抬手伸过来,开始似乎是朝她脖子而来的,但临近时又转了个方向,伸向她的脸颊。他把她耳侧的碎头发撇到耳后,然后轻轻地托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 沈夕岚今天要上晚自习,很晚才回来。所以,沈岁檀这次没做任何反抗,任由他一步一步,越吻越深。 沈岁檀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又被霍承景拎起来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霍承景对于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似乎有执念。偏偏他的一条腿有问题,不能压着。幸好他块头大,腿长,一条腿就足够沈岁檀侧身坐稳。 沈岁檀个子并不矮,但在霍承景手里,就变得又轻又小,拿来拎去,跟个布娃娃似的。 过了会儿,霍承景突然停下了,把下巴搭在她的肩头,重重地喘着气。 热烈的气息喷在她脖子上。 她有点失落地想:“不继续吗?”如果继续她就把刚才的快递盒拿出来。 害羞是有点害羞的,但期待也是真期待,毕竟好色是人的天性。 但霍承景真的没有继续,他用手指将她唇边的微湿擦干,又整理好她凌乱的头发,然后夹着她腋下,把她给放回了一边的椅子上。 “……” 也好,沈岁檀别扭的想:她马上该做饭了。 见他又拿起了手机看上面的报表,她说:“那你忙吧。” “我不忙。”霍承景拉住了她的手。 “银时鼎辉……”沈岁檀盯着他新打开的报表抬头,跟着念,“对,你们集团就是这个名字,我听说过。但它好像离我们普通人生活比较远。你们是做什么的?” “既然是集团就什么都做,新能源、科技研发、半导体、稀有金属、生物工程,什么都有。” “你这样一举例,好像确实离我有点远。” “也有近的。”霍承景看着她说:“我们做了很多投资,医疗、服装、日化产业要都有涉及,你们家用的牙刷和我们集团就有关系。” “真的假的?”沈岁檀激动地站起来,“我去看看我用的什么牌子牙刷,我根本没留意过,就记得一盒四支,四支不同颜色,色彩很特别。对了,最后一只就是给你用的。” 霍承景把她拉回去,“别去看了,包装被你扔了。” “对哦,那你告诉我吧。”沈岁檀坐回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不是还有服装吗?也是品牌?告诉我!我以后就只买你们集团的。” 霍承景说:“不用。” “怎么?瞧不上我这仨瓜俩枣儿?”沈岁檀锤锤他,“我可还有同事和病人呢。我到医院去免费给你做推广,咱们都有下线。病人的下线是家属,家属的下线是亲戚,市场很大的。” 霍承景被她逗笑了,把脸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笑了好一会儿。 手机表格被他不小心关掉,留下的是微信界面,一堆未读消息。 沈岁檀想起先前在霍家发生的事儿。 要是霍承景和那对儿恨不得当场搞死对方的兄妹没有关系,她可能一回来就把这事儿当八卦讲给他听了。 霍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忽然很好奇! 从前,她对这些豪门轶事是不感兴趣的。 沈岁檀想了个合适的问题切入,“你弟弟妹妹应该都毕业了吧?也在你们集团工作吗?” 霍承景慢慢抬起头来,“不在。” “为什么呀?他们都不管事儿吗?你好像有两个弟弟吧?霍承安身体不好,另一个弟弟呢?还有你妹妹,我今天见到了。” “你见到了?” “嗯,我只见到了你妹妹。” 霍承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她和你说话了吗?” “应该算是没有,她一直在和霍承安吵架,骂人骂得可难听了。” “没骂你吧?” “没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亲兄妹吗?怎么跟有仇一样。她跟你也会吵架吗?” 霍承景摇头说:“不会。” “为什么?她怕你,对吗?” 霍承景说:“可能吧。” “为什么呀?你第一次带我去霍家,那些保姆战战兢兢的,好像也很怕你。霍承安说你是个性格火爆的人,但是我没看出来,我觉得你只是话少,有点高冷,高冷中还透着点孤独。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个性格?现在变了?” 霍承景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从头顶一直顺到发尾,“我不喜欢那儿,不常去,和他们不亲近,他们并不了解我。” “我也不喜欢那儿。”沈岁檀赞同地点头,“我虽然只去过那里两次,但已经感觉到古怪了。照顾你弟弟的人本该是最细心,最有责任感的,但我看到的却是个最毛手毛脚的保姆。你妹妹和她妈妈居然想到了用冲喜来替你弟弟治病。难以想象这居然是这个年代的人会想到的办法。” 霍承景不以为奇,甚至淡淡地笑了一下。 沈岁檀好奇地问:“你知道这个事儿吗?” “不知道。” “哦,那最近霍承安有找你聊过吗?我看他挺烦恼的。” 霍承景耐心地说:“我说过了,我和那些人都不太熟,平时不会有联系。” 他问:“霍承安的事,增添了你的工作量吗?如果觉得不喜欢,可以要求换个人。你不方便说,我来跟医院提。” “没有,今天这不比平时还回来的早嘛。”沈岁檀问,“那为什么霍家那边的人会怕你?” 霍承景停顿了一会儿,最后苦笑一下说:“可能是我性格孤僻,不善言辞,看着就很难相处吧。” 沈岁檀看他笑得勉强,有些心疼,不好再追问。虽然她也猜测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可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镇住那个乖张的妹妹的。 第三十四章 怪胎 可霍承景到最后也没详细地说他是怎么震住那个乖张的妹妹和整个霍家的。 他只轻柔地摸着沈岁檀的脸,告诉她一个道理,“别人害怕你,一般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吼了什么,骂了什么,而是要看你做了什么。” 沈岁檀说:“这就是管理一家跨国集团,得出来的经验?” 霍承景点头,“对,经验,你以后也许能用到。” “谢谢你,我记下了。”沈岁檀正襟危坐。 霍承景又轻浅地笑了笑。 他今天心情很好。过了会儿,沈岁檀做饭,他也进了厨房,说要跟着她学烧菜。 田螺姑娘野心不小,不仅想要承包擦桌拖地,打扫卫生的活儿,还想学会洗衣做饭,包揽家务。 但拿块抹布擦桌子,他没问题。做饭,这位集团大总裁没有经验,实在做不好。 霍承景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倒忙,最后被沈岁檀给请出了厨房。 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收拾好卫生,洗漱完,沈岁檀按计划给霍承景按摩小腿。 她先打了盆热水,给霍承景泡着。 正弯腰从柜子里翻精油和牛角板,大门被打开,沈夕岚居然又提前回来了。 沈岁檀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才九点,“你怎么又请假了?” 沈夕岚上周四周五连请了两天假,没上晚自习,沈岁檀就已经有些生气了。她现在是高二,晚自习七点到九点半,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行写作业,但偶尔老师也会讲课。 正常情况下即使是走读生,也是不允许缺席的。 沈夕岚坐公交二十来分钟到家,应该是只上了两节自习课就请假回来了。 沈岁檀把东西从柜子里拿出来,合上柜门,“我的事儿,根本不需要你操心。你把心思放学习上就行了,你打算以后天天请假提早回来,看着我?你不要再闹啦,我和他是情侣……该发生的肯定是要发生的……”事实上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被她指着的霍承景挺了挺身,把卷到膝盖上的裤子往下放了些,又注意不让裤腿沾到水。 沈夕岚脸色难看。 她不说话,闷着头进了厨房,给自己剩了一大碗米饭,把沈岁檀温着的菜端出来。然后坐在桌上,继续闷着头,一语不发地吃饭。 沈岁檀苦口婆心地在边上劝说了很久,“我的事情我会自己把控……” 沈夕岚这种学生式狼吞虎咽,只五六分钟就把一碗饭吃完,她把碗筷顺手也洗了。拎着书包进房间前才第一次开口,“我明天不回来住了。” 沈岁檀心想:完了完了。 她追进沈夕岚房间,“我的小姑奶奶,我又把你惹急了是吧?” 沈夕岚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作业,“你说的对,我又看不住你。昨天夜里你回自己房间了,后半夜才回来,我知道。那我回来有什么意义。” “怎么就回来没意义?这是你的家。” 沈夕岚忧郁地说:“我哪有家?将来这里会是你和他的家。” “就不能是咱们共同的家吗?” “姐,我要写作业了,你出去吧。” “不行,我陪你写。” 霍承景在外面脚都泡白了,也没等到沈岁檀来给自己按摩。之前沈岁檀给他倒水泡脚,他做了半天心理建树,想着她安静地触碰他的腿,抬着眼睛和他对视,就心脏直跳。 结果,心理准备白做了,只得抽了块干布,擦了脚自己回房间去。 他回到房间,踱步到窗前。 这个小区的人睡得很早,目光所及,大多数屋子的灯都已经关掉了,只零星地亮着几户人家。沈岁檀告诉他,这边有些老人夏天甚至都用不上灯,日落而息日出而起。 但今晚月光很亮,照在楼下草坪上,六楼看过去,都能看清上面翻滚的野猫。 霍承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想到隔壁房间里,沈岁檀还在绞尽脑汁儿地哄妹妹,就笑得停不下来。 霍承景是个怪胎,是个疯子,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包括他亲爹。 沈岁檀说她恨她爸和司家人。 霍承景和她遭遇相似,但他对他爸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不过,他做的事儿却像是跟那人有深仇大恨似的。 他还记得那人死前,瘦骨嶙峋的躺在病床上,用无比责怨的眼神看着他的情形。 那人干巴的皮肤像一层包裹着液体的塑料薄膜,轻轻碰一下就会撕裂,多年来的强势和傲慢很快就要随着那些由骨骼和血肉化成的液体,喷薄而出,化成一摊。 他颤抖着嘴唇问霍承景,“你早知道了?你早知道那女人有外遇,野男人就养在家里。你早知这些却不告诉我?你看着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看着我白白给他们养儿子,等我快死了你才告诉我,就为了让我死不瞑目?” 霍承景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憋不住笑了,反正他爹看他表情挺惊悚的。 霍承景是个怪胎,怪就怪在,他很难和人共情,看人间一切悲欢离合都像在看笑话。而且,他恶趣味得很,没有笑话可看时,他甚至会拿人制造笑话来取悦自己。 外人只听说他手段狠辣,争夺家产时一点余地都不留,却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那座宅子里的人知道。 他把那些人像狗一样圈养着,时常听听他们的吠叫,乐趣无穷。 霍承景对大多数人和事都是轻慢的态度。 但他觉得,他对沈岁檀是不一样的。 今天早晨助理来沈岁檀这边儿接他,小心翼翼、心虚不已地跟他汇报前两天线上吩咐下去的工作事务。 汇报得差不过时,霍承景忽然问:“没想到我会和沈医生在一起吧?” 助理坐立难安,“没想到。” 霍承景微微一笑,“我迷恋她很久了。” 他抬起右腿,豪恣张狂地翘到另一条腿上,动作幅度很大,看不出腿有一点不适。 这种洋洋得意的口吻和趾高气扬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实在有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但助理不敢说,他悬着的心算是死了,心想:您老人家之前也没表现出来呀,我还对人家出言不逊! 过了会儿,霍承景问:“你知道司家吗?本市的,商人。”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广立的老板姓司,叫司广深,您说的是他吗?” “你查一查,他是不是沈医生的继父。在司家,他们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助理眼睛不自觉瞪大了,小声说:“好的。” 但临下车时,霍承景再一次开口,“不用了,不要查关于她的事情。” 一旦开了头,就不会停止。 霍承景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棺材里的人,棺材里阴森幽暗,但他住着挺好的,很安心。 只是,他太喜欢沈岁檀了,很想伸手把她也一并捞进去。 却又顾及沈岁檀应该不喜欢。 他得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要开这个头。 就让他以这种假人一样的身份去侵入她的生命,直到两个人彻底黏连在一起,无法分开。 第三十五章 独守空闺 沈岁檀过了会儿给霍承景发来了消息,“睡了吗?刚才给你把脚泡上,然后忘掉了。不好意思啦。” 消息的下面是一个可爱的道歉表情,‘抱歉抱歉’。 霍承景眼睛微微眯着,回她,“没关系,已经出来了。” “哈哈,泡了很久啊?” “我得陪陪她,今天就不过来了。” “总感觉她最近怪怪的,有很多心事。” …… 沈岁檀发消息特别快。 霍承景拿着手机来到床上。他把床上的一只新枕头和旧枕头叠放在一起,舒服地靠躺在上面。 旧枕头叠在上面,侧过头来隐约能闻到沈岁檀的味道。 大概是洗发水、护脸霜和她的体香混合在一起的味儿,他很喜欢。 沈岁檀之前是想帮他把这只旧枕头扔掉的。但霍承景没有同意,他说他想留着垫垫脚。 但实际上他昨晚还在用旧枕头。 他把脸贴在枕头上,用手摩擦着周边的蕾丝边,幻想自己贴着的是她的身体,抚摸的是她的发丝。 沈岁檀的消息停顿了一会儿,但在霍承景回复之前,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 “真是抱歉了,让你住到我家来,却又让你独守空闺。” 霍承景发了个疑惑的表情过去,“独守空闺?” 沈岁檀找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寂寞孤独无人陪,可不就是独守空闺嘛?” 霍承景这次回过去的表情包有点文不对题,上面显示是‘嘲讽’。但表情可爱,是一只朝屏幕外斜眼努嘴的兔子。 沈岁檀在那头捂着嘴笑,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忽然发现了霍承景的正确用法。 平时,他总是看起来一脸清冷严肃,但实际上也许这些表情包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等小喜恢复正常了,我晚上就陪你睡觉觉。听她今晚语气,已经接受我们俩住一块儿了。就是等她写完作业,我还得劝劝她,让她照常去上晚自习。” 霍承景回复,“那我等你。” “好的,宝宝。”她说,“开了空调,记得盖被子,别着凉。” “收到。”还附带了一个萌萌的‘收到’表情。这次是只红着脸,一脸羞怯的猫,和那只兔子似乎是一个系列的。 沈岁檀觉得这套表情包实在甜,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出来的。有点难以想象,霍承景在发这些东西时的真实的表情。 会不会也像她这样,捧着手机,含羞带怯? 她躺在床上,看了眼沈夕岚的背影,又低头翻看聊天记录,尤其是那几个可爱的表情包。越看越想笑,难以入睡,也不想做别的事情。 过了会儿,她又发消息过去问:“睡了吗?” 霍承景很快回复,“还没。” “在干什么呀?” “看月亮。” 沈岁檀也朝窗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月亮,应该不在正当头,在侧面。 “你起床了?站在窗户前面看啊?” “是的。” “哦~看来是长夜漫漫,无心入眠,有啥心事儿呀?说来听听。”后面跟着的是一脸好奇的表情。 “和你聊完天之后才这样的,你说是什么心事。” “我不知道呢。害羞.jpg” “去想。” “既然你睡不着,我又暂时睡不了。咱们俩聊聊天吧?”沈岁檀想了会儿才想到个话题说:“我下个月七号过生日哦,还有十几天,记得到时候给我买个礼物。” “好的。” 沈岁檀问:“你多大呀?几月几号的生日。” 霍承景报了个出生日期。 沈岁檀说:“你只比霍承安大三个月?”但很快又撤回了这条消息,这里面的信息太过隐秘。 但霍承景已经看到了,他回复:“是的。” 他问:“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什么都要.jpg”沈岁檀开玩笑,又问:“你怎么又严肃起来了,不发表情了吗?那个好可爱,和你特别适配。” “和我适配?” “嗯嗯。” “好吧。”小狗无奈表情。 “嘻嘻嘻。”沈岁檀又问:“那你多高呀?看起来很高的样子。” 霍承景说:“一米八九。” “一米八九就是一米九,甚至不止。男人报身高,说一米八,就是一米八不到,一米八到一米八之间会报得很精准。但一米八九这个数字又很可能是因为太高,不想被人说成是傻大个,往下少报了一点。男人喜欢把自己的身高数值稳定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我懂。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高。小乐才十四岁,都快一米八了。你来我们家之前,我都觉得他长得太高,像个巨人。你过来以后,一对比,他又变回了小孩子。” 沈岁檀分析了一堆,霍承景只回了一句,“电子仪器上显示我一米八九。” 沈岁檀发过来一个"尴了个大尬"的表情。 聊天短暂地停滞了片刻。过了会儿,沈岁檀问霍承景,“你要睡了吗?明天还得忙工作吧?” “还没有睡意。” 这时,房间门外传来动静。 手机也收到了消息,“我出来给小喜热牛奶,你也出来一下呗。” 霍承景听话地从房间走出来。 沈岁檀在厨房里用养生壶热牛奶。听到背后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她回过头,比了个小声点的动作。 霍承景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问:“怎么了?” 沈岁檀先观察了他一会儿,笑道,“你怎么这么冷淡?你有双重人格吗?聊天的时候一堆可爱表情,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都代入不了了。” 但她还是走过来,搂住了他的腰,垫着脚尖吻他。 旁边的烧水壶到了指定温度,发出小声地提示。 沈岁檀吻得缱绻柔情,又专注忘我。她像倚靠在高墙上轻轻摇曳的藤蔓上的花,风和日暖,她带着满满的欢心爱意,用脸颊轻轻蹭着那堵青砖。 霍承景没有回应,也没有闭上眼睛。 他垂着眼眸,盯着她闭上眼睛后微微颤动的睫毛。 沈岁檀最后是因为累了才停下来,她活动了一下脖子,又踢了踢刚才一直垫着的脚,由衷感慨,“你果然很高,累死我了!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忽然想亲你了,才把你叫出来的。” 她其实是害羞的,转过身去,用三只杯子分别倒了三杯牛奶,“正好一人一杯。” 霍承景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就这样撩拨我,又不负责?” 沈岁檀害羞得想要钻进墙缝里,“下次下次,下次负责。” 第三十六章 贱男人! 沈岁檀等沈夕岚写完作业之后,似乎花了不少时间和她沟通谈心。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沈夕岚的心态给暂时聊顺畅了。说是以后会上完晚自习回家。 至于姐姐恋爱的事情,她也说,以后不会再操心。 但早上霍承景开窗户夹到了手,沈岁檀捧着他的手指,又是吹气,又是消毒,又是贴创口贴的。 沈夕岚肚子里那股子无名火又蹭蹭地往外冒。 贱男人! 蚊子叮出来那么大点的伤口,装什么可怜?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又老又装。 她把包往肩上一甩,恨恨地说:“你要不直接把他带到医院去,给他做个缝合手术吧。”说完摔门而去。 沈岁檀看看被摔上的门,又看看霍承景,“她不知道情况,你现在吃的药抗凝血,和正常人不同,是不能轻易受伤的,很容易出现伤口无法愈合的情况,所以要特别小心。” 霍承景说:“但这个伤口确实太小了,没必要用创可贴。” 沈岁檀还是细心地捏着他的手指,把创可贴贴好,“这东西是给你减轻疼痛用的。” 她问:“疼吗?” 霍承景把手指伸到她嘴巴前面,“不仅不疼,先前你吹气的时候,还很舒服。” 沈岁檀心脏砰砰直跳,她又对着他的手指吹了口,但眼睛却一直看着他的脸。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看,很难不心神荡漾。 霍承景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沈岁檀声音都结巴了,“呃……去吃早饭吧,我待会儿要去上班……你呢?你怎么去上班的?司机来接的?” “嗯。”唇边的手指换成了另一根儿。 他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 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个人。 沈岁檀慌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接电话,“你赶紧先去吃早饭吧。” 打电话来的是宋婷。 “我昨天睡得早,没看到你的消息。小喜的事儿,我让阿姨继续打听着。阿姨说现在又没什么动静了,可能是因为小喜最近都住在你那儿,没回家吧。” 她问:“上个星期一块儿喝完酒之后你都没给我发消息,这个周末忙什么呢?我约你出来喝酒,你居然说没空。” “不是说了嘛?弟弟妹妹都在家。” “那你把他们带出来呀,不喝酒,可以约喝茶。” 沈岁檀说:“我谈恋爱了。” “啊?”电话那头一向十分淡定的宋婷不淡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和谁?” 沈岁檀钻进了洗手间,打算趁这会儿解释的工夫,顺便梳梳头发、化化妆。 最近办公室的医生和护士台的护士都发现了,一向素颜的沈医生居然用上了化妆品,打了浅浅的粉底,涂了浅浅的口红。 她对着镜子,熟练地用两根皮筋,挽了个圆润又牢固的丸子头,觉得太过稚气,又拆开,扎了个干练的低马尾。 宋婷还在那头紧追不舍地问:“你倒是快说呀?和谁?!” “就是上回你在酒吧看到的那个男人。” “呃……被踢了一脚之后半天站不起来的那个?” “没礼貌。”沈岁檀说,“他腿上有伤,正好踢到他伤口了。” “什么伤?” “很复杂,看检查单子应该是血管损伤术后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在加上治疗的方案是血管支架治疗,会让他活动受限,增加受伤感染的风险。” “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还奇怪了一把。你这也算专业对口了,可以照顾他。” “所以,我就把他拐回家了。” 宋婷笑着说:“顺便培养培养感情是吧?来一段日久生情。所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人长得不错,亲到了没有?”她觉得既然那天晚上那男的腿受了伤,两个人应该还没有实质性的发展。 但实际上,霍承景不是凡人,根本无心搞纯爱。当晚,他用一条废腿,顶着截肢和梗阻的风险,也要和沈岁檀把那事儿给办了。 宁可第二天又发烧,又感染。 沈岁檀尴尬地笑笑,含糊地回答,“差不多吧……他待在我这儿确实挺好的。他需要注意饮食,又不能被过分地照料,那反而会影响他以后的行走。他有个弟弟,早期冠心病,明明还没严重到需要长期卧床的地步,却整天躺在床上,脸色难看得跟快要死了似的。” “不是!他们家什么情况?一堆病号。”宋婷此刻已经没有了得知好友恋爱的喜悦和兴奋,她开始担忧,“那样的家庭,将来会不会给你带来很大压力?” “不会,他们家有钱,一堆保姆阿姨。” “哦。”宋婷这就放心了,她说:“我那天还想给你和陆浩搭线呢,是我瞎了。” 沈岁檀听出了端倪,“你总算看出来他喜欢你了?” “你就见了他一次,也看出来了?那你不跟我说!” “我等着你自己体会呢,其实挺明显的,他总偷偷看你。” “是我迟钝了。” “还好,不算太迟。”沈岁檀已经洗漱完,化好了淡妆,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满意,拿着手机走出洗手间,边问:“以后有什么打算?要来一段办公室恋情?” “我不知道,挺烦的,我觉得我并不适合谈恋爱。”宋婷伤感地说:“我没有爱人的能力。” 沈岁檀觉得无语又搞笑,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啊?” 霍承景在外面餐桌上吃早饭,听到沈岁檀的声音,抬头看过来。 宋婷说:“我本来就没有啊!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的三分、七分、十分理论吗?” 沈岁檀回想。 她们时常见面聊天,但关于谈恋爱的话题讨论得并不多。 宋婷好像确实随口说过:她将来找对象,如果对方爱他三分,她就回应三分,爱她七分,她就回应七分,爱她十分,她也回应十分。 当时她说完,沈岁檀连连点头,“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啊。” 但宋婷随即说:“真好笑!明明都还没遇到那个人呢,已经提前和他斤斤计较、锱铢较量起来了。” 她对沈岁檀说:“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的。” 什么三分、七分、十分?只能说明人都是自私的,吃不得一点亏。这理论不过是怯懦的人在逃避主动去爱的风险。 实际上,很多人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又怎么知道对方的感情到底是三分还是十分?回应得不在一个档位,不也是错付?所以,畏手畏脚的意义在哪儿? 但即使如此,很多人还是不愿为爱承担风险,不愿意当主动的一方。 还早,沈岁檀索性在餐桌边坐下,问她,“他跟你表白了没有?” “没有啊。” “那你对他呢?有没有意思?” “好感还是有的,觉得他人不错,要不然也不会介绍给你。但我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打算怎么办?办公室恋情,处理不好将来可麻烦了。” 宋婷煞是苦恼,“不知道,不知道。”又说,“不管了,不管了。你和你男人好好的就行,谈你的大头恋爱,过你的甜蜜日子去吧。祝你早日成功本垒打,把人拿下。” 沈岁檀连忙用手捂住听筒。 但抬头看一眼霍承景。对面的人不动声色地就着她早起炒的藕片在喝小米粥,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第三十七章 牛啊! 都得去上班了。 和宋婷没在说别的,挂掉电话,沈岁檀有点心虚地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又翻了翻天气。 “呃……我得走了,你呢?” “跟你一起。”霍承景把清空了的碗盘叠在一起,起身走向厨房。 “我来吧。” “不用。” 但沈岁檀把东西抢过来了,“手受伤了,逞什么能?不是要跟我一起走吗?去换衣服。” 洗碗的时候,她发现盘子被清得有点过于干净了。他居然把她搁藕片里头提味的葱、蒜都吃掉了。 谁来了不都得说句:牛啊! 沈岁檀洗碗的时候,霍承景并没有去换衣服。她擦着手出来,见他还穿着那件法式复古polo衫。 这件衣服是沈岁檀昨天帮他洗的,拿到手她就发现面料细腻柔软得和自己百来块钱买的衣服不一样,特意改成了手洗。结果,收衣服时发现它还是很不给面子的变形了。 沈岁檀不好意思地给他道歉,建议他把它当睡衣穿,因为摸起来真的很舒服,而且这是霍承景带过来的为数不多的一件浅色衣服,比他的绸缎睡衣看起来更温馨,更适合穿着睡觉。 没想到霍承景打算穿着它去上班。 沈岁檀指指衣服,“这被我洗变形了,你今天还穿它?” 霍承景低头看,“看不出来。” “确实看不出来,你身材好,它被你撑起来了。”她摸着下巴围着他转了半圈,“身材真好,但是我以为总裁上班都是西装笔挺的。” 霍承景说:“现在是夏天。” “对。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就是一套双排扣的西装,还打着领带,一丝不苟。西装好像是棕色的,衬衫是纯黑,我当时就在疑惑,他不热,不闷吗?后来我一想,你应该是到哪儿都要开空调的人,就释然了。” 霍承景无奈地笑笑,低头穿鞋。窄小的玄关被他一个人占满了,沈岁檀在边上排队,问:“你笑什么?” “我在想,我那天看起来应该挺傻的。” 沈岁檀掐手指,做了个‘少许’的手势,“确实有一点点,但是医院里开着空调,你那件外套不怎么厚,穿着应该也不热。” 她穿鞋比霍承景还快,穿上后踢了踢腿,推着霍承景出门,边说:“跟你说个搞笑的事情。有一次我们收了个病人,是个道士。同病房的人总爱问他一些玄学方面的事儿。开始的时候,那病人可有耐心了,风水,奇门八卦,周易,讲得头头是道。后来他开刀了,伤口疼,那些人还不厌其烦的问他问题,把他烦够呛。我们去查房的时候,正好有人在问他,为什么医院的阴气都这么重,一进来就能感觉到一股子凉意,到底是高楼天斩,还是秽气成煞?结果那个道士不耐烦地说,不是!不是!是因为到处都开着空调,能不一股子凉意吗?” 出了门,得下楼梯,霍承景杵着拐杖走得很慢。 沈岁檀就不急不躁地跟在后面,边走边继续讲,“你听过一个说法吗?医院里的空调都是给机器开的。一些做完手术的病人进了病房以后会抱怨,为什么手术室里的空调温度要开这么低,把他们冻得在手术台上打哆嗦。其实医生护士也冷,但没办法,得先考虑机器,人没有机器值钱。别看我们医院大厅病房全都开着空调,感觉院方特别大方。实际上医生办公室的空调管理是有严格制度的,二十八度以下不允许开。就你去的那一天,空调遥控器还没管着呢,我记得那天有人抱怨说医院把我们当畜生,甚至还不如畜生,人家养殖场都早就开空调了……我们那间办公室不通风,进去就跟进了烤箱似的,中午休息,一堆人搁里头,那个酸爽。” 她正嘻嘻哈哈地说着话,迎面又遇到了对门的邻居和另一位阿姨。 看到霍承景和沈岁檀,另一位阿姨又是努嘴,又是眨眼,不停冲旁边的陈阿姨使眼色。显然,两个人背地里说了不少他们的闲话。 沈岁檀就当没看到,正常地打了招呼。 陈阿姨也满脸堆笑,“小霍、小沈,你们都去上班?” 小霍…… 沈岁檀故作惊讶地捂嘴,“你们都这么熟啦?” 陈阿姨笑着说:“昨天门口遇到,聊了两句,这不就熟了吗?小沈你说巧不巧?我儿子和他一家公司的,是同事。” “同事?”沈岁檀朝霍承景看了一眼。 霍承景已经先下了几级台阶,站在拐角处,回头看过来。 陈阿姨说:“对啊,你男朋友不是也在城南科技园上班吗?不过那公司大着呢,他们不在一个部门。” 沈岁檀了然,她虽然对经济之类的新闻关注得不多,却还是知道,城南科技园是省科技厅、市政府和霍家集团共同开发建设的。 在老人看来,只要是在那边上班,怎么不算同事呢? 陈阿姨又说:“粽子我今天要包了,弄好了给你送过来。” “谢啦。” 等阿姨们上了楼,沈岁檀才蹭蹭地凑到霍承景边上来,“你跟阿姨聊了些什么?” “她问我在哪儿上班,我告诉她在科技园,我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在那里。” “她不知道那是个开发区,里面有数不清的写字楼和公司。她儿子是做外贸的,应该只是公司开在了科技园里,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不一定呢,我们集团名下也有做外贸的。” “要他真是你们公司的,那也太惨了。周末欢欢喜喜地回爸妈这儿蹭饭,一开门,遇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想想都郁闷。” 两个人到了楼下,没见到司机。 沈岁檀问,“接你的人还没过来吗?那你在这儿等会儿吧,老摇椅上坐着去。我得走了,再磨叽要迟到。” 霍承景说:“司机马上过来,我让他先送你吧。” 沈岁檀忙摆手,“不用不用。” 不是沈岁檀有苦硬吃,有福不享,爱坐公交。从他们这个拆迁小区集中点到旧城区医院,两头都是镇府放弃和暂缓建设的区域,交通堵塞问题已经存在好些年了。 整条路不是坑坑洼洼地准备修建,就是叮叮当当地已经修了几年,一直不完工。对有经验的公交老司机还好些,对普通司机来说简直是极限挑战。 沈岁檀之前试过,公交二十分钟,打车得花四十分钟时间。 “我真得走了,晚上见。”沈岁檀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匆匆而去。 第三十八章 我想低调一点 等公交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和她打招呼,“早啊。” 沈岁檀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用略微迟疑的口吻回应:“呃,早。” 对方笑着说:“沈医生不记得我?我们常在那家早餐铺遇到。” “啊……想起来了。” 男人又说:“其实我们之前就有过交集,我女朋友是老年之声广播电台的,你去年在那儿做过医学知识科普解说。” 对方这么一提,沈岁檀的记忆闸门瞬间开启了。 去年医院确实和一家电台合作做过一段时间的医学科普,可把她害惨了。医院把这事儿全权交给她来弄,她天天加班加点地找题材、赶稿子、接咨询热线,每天又要去医院,又要去电台。 “你女朋友是那位姓徐的主持人?”她试探性地问。 男人忙摇头,“不是不是,她那时候在电台当助理。” “哦,我说呢,年龄对不上。”沈岁檀略带歉意地笑笑。 男人也跟着笑,“不过,我们后来分手了。” “那真是遗憾。”沈岁檀往公交车来的方向望了望,“今天车子好像晚点了。” “对。” 拆迁小区的老人活动范围一般都比较小,很少坐公交出远门。这个公交车站又在小区的侧面,平时和沈岁檀一起这里等公交的人很少。 沈岁檀问:“你等哪一路?” “407.” “哦,过了前面路口,就跟我一南一北,不是一个方向了。”沈岁檀对这里的公交线路了如指掌,“它和我等的车几乎每次都是前后脚到,应该也快来了。你平时不坐它吧?407其实从早餐店那边上车更为便捷,你下回去那边等。” 男人客气地说:“谢谢。” “不客气。”沈岁檀笑着冲他摆摆手。她觉到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恐,望向她的身后。 沈岁檀疑惑,正要转身看过去,腰间却多了一只坚实的手臂,随后一个温热的身躯紧贴了上来。 是霍承景。 他个子很高,她微微侧头,便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条。 她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霍承景凉飕飕地开口,“怎么,打扰到你们了吗?” 沈岁檀没听清,问:“啥?” 霍承景像是忽然回了神,语气缓和些了说,“没什么,司机还没来,我随便走走,就走这儿来了。” “瞧不出来,你这老板当的挺随和,司机迟到这么久,你也不生气。”她问,“你是怎么过来的?绕过来的吗?我跟你说,到这个公交站台来,有捷径,不需要走大门。这边有一段围墙被人破坏了,还没修。” 着,她轻轻地牵着霍承景的手,拉着他走了两步路,绕过广告牌。 边上的男人本能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小区外围是一排有些掉色的蓝色护栏,中间有一段确实被人为破坏了,可容一个人通行。 沈岁檀指着那处,说:“看到了吧?我平时都是从这边钻过来的。” 霍承景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没放。 407号线先到了,身后的男人鼓足勇气和沈岁檀告别,“沈医生,再见。” “再见。”沈岁檀冲他挥挥手,又转过头来问霍承景,“你在门口等着不就行了,跑这儿来干嘛?每天上下楼梯已经够你的锻炼额度了。” 霍承景凝视着她,突然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我想低调一点,避免邻里注目。我昨天也不是在楼下等的车。” 沈岁檀闻言‘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头,“死心吧,你是注定低调不起来的。瞧瞧楼梯口那位阿姨的眼神!你早就是他们注目和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了。谁让你这么帅?” 并没有再说太久的话,沈岁檀的公交车也过来了。 沈岁檀临上车前还不忘啰啰嗦嗦地吩咐,“记得给你司机打电话,让他来这边接你。” 霍承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她,“好。” 当天,是不太顺心的一天。 办公室两个人同时被投诉进了院管理小组,其中一个就是沈岁檀。 投诉的理由很常见,属于医患关系中长期存在,却无可避免的一种。 患者不愿接受检查,坚持要求沈岁檀直接开药,理由是他自己清楚病情,不想浪费钱和时间。 “不行。”沈岁檀无奈地解释:“医生开药是要负责任的,你这又不是感冒发烧,病历上没有详细的检查数据,我不能随便给你开药。” 病人指责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提成,我要投诉你。” 沈岁檀两手一摊,“去吧,去吧。” 中午投诉科调查组的人就来了。 沈岁檀只得给他解释:“他心绞痛,心电图都不愿意查,让我直接给他开阻滞剂。” 调查组的人听了也无语地直摇头,又把另一位被投诉的倒霉蛋叫出去。 另一位倒霉蛋是实习医生肖晓雯。 调查组找她之前,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没有沈岁檀的大心脏,回来时眼眶泛红,都快哭了,“我什么也没做错,她为什么要投诉我?” 投诉她的是五楼vip病房的一位新入院患者,投诉理由是态度有问题。 肖晓雯说:“我给她做个常规检查,能有什么态度?我都是按正常流程办事,和大家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昨天是一个人去的vip区。怎么?就因为我是实习医生,看起来年轻好欺负,就活该被投诉?” 坐在旁边的冯浩然说:“哦……我知道,那是什么所的所长夫人。她不是对你个人有意见,是对咱们整个科室都有意见。她觉得我们对隔壁那个老太太比对她上心,心里不平衡。她也不想想,那老太太的身体能和她比吗?说难听的,她要是哪天跟老太太一样,吊着口气,我们也会一天八趟地去看她。” “所以她就拿我出气?怎么不投诉别的医生。还不是因为重男轻女和势利眼!她对主任就笑脸相迎,一副很有气度的样子,对小医生小护士就很刻薄。装的跟真的一样,原来这么小心眼儿。什么所长夫人,厕所的所嘛?” 冯浩然劝慰她,“调整好心态吧,只要没有二次投诉,医院也不会把这事儿算进你的考核里。” 肖晓雯说:“可是很不爽啊!我以后不去vip区了。” “她好像是主任的病人吧?你打算让主任亲自去病房做病情观察?” 肖晓雯嘟着嘴,环顾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沈岁檀身上,“沈医生……” 果然还是难逃一劫。 沈岁檀抬起逃避的头颅,冲她挑挑眉。 肖晓雯抓着她的手臂摇,“帮帮我吧,沈医生,你最好了,我不想再看到那厕所夫人,我给你买零食吃,好不好?” “……” 第三十九章 心累 沈岁檀最后还是答应了肖晓雯的请求。 反正是要去病房的,帮肖晓雯这个忙,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儿。而且,肖晓雯念叨那位‘厕所夫人’念叨了一个中午,搞得她都有点好奇了。 见到人后,她发现对方确实是重男轻女的典型。 因为沈岁檀过去时,她正对着一位男护士笑语盈盈,看到沈岁檀神色便骤然转冷,目光中满是不信任地审视,“今天怎么是你来给我做检查呀?” 沈岁檀轻叹一声,“说来也是奇怪,原本负责此事的肖医生突然被院方调派到了其他区域,我就被安排过来了。哎,可惜了,肖医生是我们医院病情记录这一块儿做得最好的。别的医院开展这个项目,都是邀请她去指导工作的呢。” 那位夫人不屑一顾,“她不就是个实习医生。” “正是因为是实习医生,她做起事来才格外认真细致,毕竟得好好表现,给院方留个好印象嘛。”她指着旁边的男护士,“不信你问他,肖医生前天才被别的医院邀请去指导工作,对吧?” 说着,她向男护士投去了一抹暗示的眼神。 男护士立刻会意,连忙点头附和。 沈岁檀这话真假参半,肖晓雯前天被安排去别家医院参加活动是真的,指导工作纯属虚构。 这位所长夫人反正也不懂,她现在开始质疑起沈岁檀来,“那你行不行啊?不行把她调回来。” 沈岁檀挺直了腰板,自信满满地回答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向肖医生看齐。” 在沈岁檀所在的医院,医生定点病房巡查并记录病情是住院部的一大特色,与早上的查房共同构成了“朝查午检”的日常工作模式。 下午的检查以记录数据为主。 完成了对那位夫人的检查后,沈岁檀携带着记录本,与推着仪器的男护士一同离开了病房。 不远处护士台的护士一边给她递签名单,一边用口型抱怨,“讨厌死啦。” 沈岁檀也小声问:“怎么啦?” 旁边的男护士帮忙回答,“她总爱为难人家女孩子,不然我也不会被调过来。” “又爱问东问西,又瞧不起人!听说小何是农村的,她就嫌小何的手粗糙。听说我是独生子女,她竟然说什么我家算是绝后了!真是气死我了!”女护士越说越激动,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别理她。”沈岁檀安慰她,“你不觉得她像小丑吗?我们正常人何必在意一个小丑的言行举止呢?” …… 回门诊的路上,沈岁檀意外地遇到了沈夕岚的数学老师李老师。 李老师说他最近喉咙不适,经常上课讲着讲着就哑嗓子,于是来医院看病。然而,他欲言又止,问沈岁檀有没有空,能不能聊几句。 沈岁檀心中暗自揣测,李老师很可能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她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忙把人带到楼下的凉亭里,“是沈夕岚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您直说。” 李老师沉吟片刻后,终于开口,“这个事情吧,说严重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我实在不放心。前段时间,沈夕岚找我,说……说她对我有好感。” “啊?”沈岁檀惊呼出声。 李老师摆摆手,“你也别激动,我知道这是青春期女孩子常见的情感困惑。所以,我当时就对她做了些心理疏导。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不是那么成熟。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而且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她的班主任。但是最近我发现班上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而沈夕岚的性格并不像是会主动宣扬的人。我担心这里面可能存在校园霸凌的情况。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沈岁檀摇头,“没有。” 这位李老师年纪不大,估计也就三十岁上下,但他思想很成熟,对于师生间情感纠葛持有异常清醒与理智的立场。对沈夕岚也没有任何暧昧,完全是长辈的姿态,“她的情况我之前从你这儿了解了一些。应该是家庭影响,父爱缺失,她思想可能比较悲观极端,人也不怎么合群。她班主任应该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对吧?” “是的。” “原本,我们并未过分在意她的孤僻。毕竟很多老师上学的时候也不合群。但近来的事件让我有些忧虑。学生群体是很容易抱团,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尤其是对不合群的人,他们很可能会拿着所谓的把柄就去施以伤害。我尤其担心,她向我表白的事,会成为这样的把柄。” “沈夕岚有和你反应过这些情况吗?” “没有,我上个星期五还找她谈过话,她什么都不说。看你反应,应该也什么都没跟你说吧?” “确实。” “我早就料到,她是个习惯将心事深埋心底的孩子。” 沈岁檀想起一个人,“她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上周,一连在人家住了好几天。” “我知道,叫明潇,那孩子也很内向,不爱跟人说话。”李老师沉默片刻,说:“我来找你,也不是说事态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主要是因为我心里不踏实,毕竟她跟我说了那些话。我要是装无事发生,万一有什么问题,学校问起来,我也会很被动。希望你在家里能留意她的行为,有机会多和她沟通,毕竟她的情况比较特殊。” 送走老师后,沈岁檀在凉亭外的槐树下站了一会儿。面前熟悉的小径,两侧石砖缝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些杂草,看得久了,竟对这条路生出几分陌生感。 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与身体上的疲惫不同,这种力不从心的疲惫,反倒更折磨人。 沈岁檀对弟弟妹妹的看护,有些病态的执着。 她生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父亲不负责任、自私、暴力,母亲弱小、逃避。她一路成长,一路告诫自己不要成为父母那样的人,于是强行让自己变得坚强、开朗、平和、积极,竭力摒弃了那些她所厌恶的缺点。 但人不是定制出来的机器。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种过于追求健康的心态反而是不健康的。 她揽着责任,管沈夕岚和司舜,像管自己孩子一样,偏偏她也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家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怎么能不心累? 第四十章 什么玩意儿 知道白天沈夕岚在上课,接不到电话。沈岁檀语气平和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晚上吃好吃的,改善伙食,最近一直在忌口,吃得太清淡了。” 晚上,她特地做了沈夕岚最爱的菌菇焗饭,霍承景居然也很喜欢吃。但考虑到他的饮食比沈夕岚还需谨慎,沈岁檀没让他多吃。 她心里装着事儿,一直在想,等着沈夕岚回来,该怎么开口和她谈论李老师提起的问题。 可眼看都十点多了,沈夕岚还没回来,沈岁檀比平时更担心了。 她连着给沈夕岚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沈岁檀坐立难安,思绪纷飞,捏着手机,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想。要是小喜真的是在学校饱受孤立和霸凌,前段时间不愿上晚自习就解释得通了。可自己呢,非但没细想,还责怪她,硬逼着她去上晚自习。 她又试着给沈夕岚的朋友明潇打电话,也是打不通。 这下,沈岁檀彻底坐不住了,她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对霍承景说:“不行,我得去明潇家找她,我知道她家地址。” 霍承景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别急,你再试试打电话,我让司机过来接我们。” 沈岁檀神色紧张地点头,“也好,那麻烦你了。” 霍承景一愣,笑笑说:“跟我客气什么。” 沈岁檀又拿起手机,给李老师打了个电话。 李老师说他因为嗓子不舒服,请了假,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并没有再回学校。 沈岁檀只好联系了班主任。 班主任居然也刚好有事不在学校,但答应帮她问问看晚自习的值班老师。 一番折腾后,班主任告诉沈岁檀一个坏消息:沈夕岚今天根本没上晚自习,跟值班老师请假了。值班老师见她前几天都在请假,就没多想,直接同意了。 沈岁檀现下更加无法淡定。 她问霍承景,“车来了吗?” “快了,我们去楼下等吧。” 快十一点的深夜,拆迁小区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只有苍白的路灯还在努力工作。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地声响。 车子还有几分钟到。 沈岁檀对身边的霍承景再次满怀歉意地说:“真的麻烦你了。” 霍承景这一次没有回应,他杵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垃圾桶旁,把顺带拎下去的垃圾扔掉。 沈岁檀低头看手机。 车子很快过来。 但开车的不是司机,是沈岁檀上回见过的助理。 助理一下车就跑过来给霍承景开门,边开门边解释:“霍总,你让我派个司机来,但他们离这边都远,我离得近就直接过来了。” 沈岁檀根本无心听他解释,把地址报了一遍,“你认识路吗?” 助理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 在车上坐稳当了,沈岁檀才想起来,还有一处电话没有打。 她赶紧拨通了沈父的电话。 沈父似乎已经睡下了,接起电话来语气特别不耐烦,“干什么?” 沈岁檀直接问:“小喜今天回你那了吗?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回家?现在什么时候了?半夜了吧!你是怎么当姐姐的,不看着她?”沈粗声质问。 沈岁檀压着脾气说:“所以,她回你那儿了没有?” 沈父可能都没睁眼,虽然对沈岁檀满嘴的质问,对小喜深夜未回家并不上心,他含含糊糊地回答,“没有,没回这儿,都一个星期没回了。” 沈岁檀再次确认,“你到底在不在家?” “我当然在家了,不在家我能在哪儿?”沈父睡得正香,被突然吵醒,正一肚子火,“你快去找她,是你非要把人带你那儿去的,你得负责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看我放不放过你!看你在我面前那嚣张德行,一点都不把我当你爸,我想揍你很久。还有你妹妹,八成就是被你带偏的。” 沈岁檀气得后槽牙直痒痒,她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哪儿来的脸和我说这些话?要我负责?她是你女儿,不应该你先负责吗?小喜脸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你打过一个电话,问过一句吗?她不住我这儿,也没回家的时候,你管了吗?你以为撒泡尿就是爹了?老不死的狗东西,你赶紧去死吧。你死了,小喜还能给你上个坟,也算你有点用。像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老畜生,就该下十八层地狱,被拔舌剖腹,赶紧去死!” 被一顿乱骂后,电话那头的人总算是清醒过来。估计是一个翻身直接从床上蹦起来的,连带着把旁边的季芳也给吵醒了。 季芳不满地嘀咕:“大半夜的,闹什么?” 沈父火冒三丈地对着手机吼:“你骂谁?有你这么诅咒亲爹的。” 十一点而已,高中生这个点还在埋头苦读呢,这俩老家伙倒是睡得香。 沈岁檀把人弄醒了,心里头舒坦了点,反倒心平气和地说:“骂你怎么了?不该骂吗?老狗比。” “小兔崽子,你给我……” 沈岁檀没等他把话说完,已经挂掉电话了。 把手机收起来,沈岁檀平复心情,看向窗外。夜幕下的城市,是由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棱角分明的干净混凝土组合形成的,璀璨又浮华。 前面开车的助理心有戚戚,在得知这位沈医生和霍先生在一起之前,他没太留意过她,印象里是个长得不错,但过分自信的普信女。得知她把性格古怪诡异的霍先生拿下后,他仔细琢磨,暗中分析,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能特别温柔,特别善解人意,跟朵解语花儿似的? 到了一个路口,前面路被拦住了,助理忙把车子停在路边,翻看导航。 沈岁檀把身体探过来问:“怎么回事?” 助理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没事,没事,前面可能在修路,要稍微绕一下,马上就到,挺近的了,挺近的了。” 他心里头想,这个女人可能不是什么解语花,而是一朵霸王花,和霍先生算是怪味相投。 第四十一章 跳河 沈岁檀赶到明潇家时,明潇在房间里写作业。来开门的是位看起来很温和的夫人。 沈岁檀歉意地说明了来意,“我是沈夕岚的姐姐,前几天沈夕岚一直住在您家里,打扰了。我想问问,她今天有没有过来?” 明夫人摇摇头,“没有啊。”她热情地请沈岁檀进屋,“你先进来坐,我让潇潇出来跟你说。这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写作业呢,现在的高中生压力真的大。” 得知小喜不在这儿,沈岁檀心里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没有心情坐下,但还是进了屋。 不一会儿,明潇便从房间出来了。和在视频里见到的人差不多,她是个骨架小小的,长得很清秀的小姑娘。 沈岁檀忙问她,“潇潇,你今天上晚自习了吗?” “上啦。”明潇茫然地说:“我刚回来,吃了晚饭,在写作业。” “那沈夕岚没跟你一起上晚自习?” “她说有事儿。”明潇挠挠脸,“她前几天也经常请假不去晚自习的,说姐姐有事。” “她前几天都直接回家了,但是今天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电话也打不通。” 明夫人给沈岁檀倒了杯水,“先别急,她平时除了我们家,还会去别的同学家吗?” “除了你们家明潇,她好像没别的好朋友。” 明潇点头,“确实。” 沈岁檀说:“我不喝水了,我得去找她。潇潇,你看下手机,我先前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如果她联系你,或者过来来找你,麻烦你跟我说一声。” “哦哦。” 沈岁檀不再逗留,转身出门。 明潇在她身后小声解释着,“其实学校是不允许用手机的,我一般都留在家里,所以没看到。”她又追出来说:“你要是找到她,也跟我说一声吧。” 沈岁檀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她……在学校里有没有被人欺负?” 明潇眨眨眼睛,“没有啊,她很强悍的,没有人敢欺负她。” 沈岁檀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匆匆道了别,离开明家。沈岁檀走到车子边上,拧着眉头对车上的两个人说:“不在这里,这么晚了,到底去哪里了?” 霍承景翘着二郎腿坐在后座上,“我知道在哪儿,你上车,我带你去找她。” “啊?你知道?”沈岁檀惊讶地问。 在沈岁檀开口之前,霍承景扬了扬手机补充,“刚知道,托人打听到的。” 沈岁檀来不及多想,忙钻进车里,“那快走吧。” 去的是学校出来后,回家反方向不远处的一座桥。 沈岁檀远远看到了沈夕岚的身影,本能地松了口气。但看到当前的情形,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沈夕岚此刻坐在桥栏杆外,身后围着两位神色紧张民警和几位路人。她的姿势十分危险,屁股只搭了一点桥的边沿,轻轻一动就会掉下去,警察根本不敢靠近。 很显然,沈夕岚是想跳河。 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和眼前有些不现实的情景,一下子冲击了沈岁檀的神经,让她突然变得茫然。她下了车,并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急匆匆地跑向人群,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被围在人群里的沈夕岚正烦躁地吼着:“你们走开,走开,行吗?不要管我,我只是想吹吹风。” 其中一位民警说:“小朋友,你可以吹风散心,但你先下来,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沈夕岚说:“不要你们管。” 沈岁檀已经走到了近处,她隔着几个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喜。” 沈夕岚转过头来,“姐?” 围观的路人连忙给沈岁檀让了位置。 沈岁檀此刻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些恍惚地问:“小喜,你怎么啦?” 沈夕岚哑然失声,眼神中闪过羞愧、不甘、内疚,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沈岁檀脑子嗡嗡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和沈夕岚说话,“小喜,你可以和我说说话吗?我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的本意是想照顾好你,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反而给你带来了很多压力。” 当年,母亲违背本心,去攀上一个有钱男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那个男人可以帮助她,让孩子和她一起脱离那个家暴男。她是真心想要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走的,她以为那男人有钱有势,又对她十分迷恋,一定会帮她。 没想到最终是错付,反而同时伤害了三个孩子。 沈夕岚猛烈地摇着头,“跟你没关系,姐,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没用,只会惹麻烦,我真的是个废物、垃圾。学习学不好,做人也做不好,我除了会丢人现眼,一无是处。” 人群里有人说:“别这样说,大家都一样,我都三十几岁,没车没房,没老婆没孩子,更加一无是处,你才多大啊?路还长着呢。” 沈岁檀此刻根本不知如何组织语言,有人替她安慰沈夕岚,她感激地看向那个人。 同时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霍承景。 霍承景就那么冷冷地看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神色还没有路人和助理来得激烈。 他离得不远,但感觉又特别远。 沈岁檀并不是觉得他应该替沈夕岚担忧,毕竟这不是他的家人。但这双冷冰冰的眼睛,像带着诡谲的魔力一样,尤其是在此刻,把沈岁檀内心的茫然无措和孤立无援无限放大。 沈岁檀觉得浑身发冷,连忙收回视线。她看向沈夕岚,几乎是恳求地说:“小喜,你先过来,好不好?你不会游泳,掉下去很危险。” 夜晚的河水是深黑色的,像一只会吞噬万物的怪物。 这座桥离水面有十来米高,一旦跳下去,巨大的冲击力会把人直接拍晕,迅速被暗流冲走。 即使打捞队的人已经准备就绪,也根本找不到人。 沈夕岚说:“你们都走吧,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坐会儿。”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我们已经出警了,不可能把你放着不管的呀。” 沈夕岚垂头丧气的:“那你们就看着吧。” 警察再次对视,他们很想直接把沈夕岚扯住,但这座桥的栏杆比较特别,缝太细,手根本伸不过去,而且沈夕岚的姿势太危险了,没有人能敢轻易动手承担风险,让自己后半生背负一条人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岁檀忽然开口,平静地说,“小喜,我替你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结果。” 她说完,手撑栏杆,一个利落地翻身,毫不犹豫地从十米的桥上跳了下去。 她的动作太快,根本没给围观人反应的时间。 落水前,她只听到一片延迟的惊呼声。 第四十二章 欠钱? 沈岁檀当然不是不要命了,她会游泳,甚至会跳水。 打从司舜那次不小心落水,她就特意去游泳馆学了游泳。当时,那家游泳馆内有批市级的跳水运动员在做赛前练习。热情的教练,闲暇时教了她一点跳水知识,还硬拉着她在三米跳台上尝试过。 当然,今天这样的高度,沈岁檀从没跳过。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巨大的撞击力拍过来,不管是心脏还身体都到了她能承受的极限。即使是夏天,夜里的水也是冰凉刺骨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感觉岸上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就要这样被黑暗吞噬,陷入无底深渊中去。懵了会儿,她猛地一激灵,才手脚并用,拼命往水面上划。 果然,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不在原地,被暗流冲出去了一段距离。 桥上的人拿着强光电筒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但河面范围太大,又黑漆漆的一片,哪那么容易找。 沈岁檀拼尽全力往岸边游,但不知道是太久没游了还是河水太急,总感觉力不从心。 到最后,她也弄不清是自己游到救生船边上的,还是救生船把她捞上去的。 等她从救生船上下来,之前的围观群众也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一上岸,沈夕岚猛地冲过来,死死抱着她,一个劲儿地道歉,“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任性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沈岁檀看着她哭成泪人儿,只能无奈地拍拍她的背,“这可是你说的啊。” 围观的人一看没啥事儿,慢慢也就都散了。 接警的警察也松了口气,“你可真是吓我们一跳。说跳就跳,我们都没个心理准备。” 沈岁檀满含歉意地解释,“不好意思,没法事先跟你们说。我会游泳,也学过一点跳水。” “原来如此,但也挺危险的,这条河有暗流,下次不要这样了。” 救生船上的人比较有经验,拿了条毯子过来。 沈岁檀把毯子披到肩上,抬眼看到了霍承景。 霍承景的反应很奇怪,作为男朋友,他居然没有上前来关心安慰她,而是直愣愣地站在不远处。 但他此刻的表情和之前的冷漠显然是不一样的,像是惊吓过度。 沈岁檀看向他时,他微微张了张嘴。 沈岁檀主动说:“放心吧,我没事。” 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结束。 警察既然出了警,就得有个处理结果。而且……他们凑到沈岁檀耳边,严肃地说:“有件事得单独跟你沟通。” 这边位置离家已经有些远了,再来回折腾不方便。沈岁檀索性在这间派出所隔壁宾馆开了一间房,借了宾馆的睡衣穿在身上,就打算去派出所处理后续的事。 出门前,手腕被霍承景抓住了。 霍承景伸手抱她。 沈岁檀撑着他的胸口,将他推开些,“我得先把小喜的事情处理了,她还在派出所等我。那个警察说有事跟我沟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霍承景保持拥抱的姿势,站在原地。 沈岁檀往外走,又回头来说,“你就在这个房间休息吧,待会儿处理完了,我来找你,你想出去走走也行……你拐杖呢?” 霍承景说:“不知道,丢了。” 沈岁檀无奈,“没事,待会儿我去河边给你找。”说完,她不再逗留,匆匆离开。 到派出所时,先前出警的警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沈岁檀问:“我妹妹呢?” “放心,没事,我们女警在调解室里安抚她。”警察问,“你妹妹是未成年吧?” “对,17岁。” “这样,我把整件事情都和你说一遍。是个代驾小哥报的警。我们到了之后跟你妹妹聊了很久。她一直强调说只是想吹风没想跳河,但桥栏杆外面那么窄,正常人都落不了脚,谁会在那儿吹风?肯定是有事儿。我们问了半天,她情绪很激动,说话也语无伦次。但我们也从中听出了一些门道,比方说父母离异,最信任的人是姐姐你,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其中有一条信息涉及金钱,她好像在外面欠了不少钱。”警察叔叔停了停问:“你知道这个情况吗?” “欠钱?”沈岁檀木然地问:“欠谁钱?她怎么会欠很多钱呢?她一直很节约的。是那种网络贷款吗?” “恐怕不是,她提到了,卖身、交易,这样的词。我怀疑已经涉及犯罪了。”警察皱着眉说,“她是未成年人,我们会更加重视,担心背后有犯罪组织。她平时没跟你提过钱不够花,或者别的可疑的事儿吗?” 沈岁檀摇头,“没有。” “嗯……我们现在是撬不开她的嘴的,就得靠你来和她沟通了。看得出来,你确实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调解室里,女警把沈夕岚的那杯茶水倒掉,换了杯温开水给她。 沈夕岚紧张地问:“我姐姐真的没事吗?” “没事,放心吧,她去换套干衣服就过来了,你先喝点水。”女警温和地说:“你和姐姐关系不错呀,爸爸妈妈呢?” 沈夕岚把水杯包在手心,“妈妈死了,爸爸也和死了差不多。” “这样啊,难怪你俩感情这么好。原来是和姐姐相依为命,相互依靠长大的。” “相依为命?我不配,是她一直拉着我走,我始终是个累赘。” 女警说:“不要妄自菲薄,要相信,你姐姐也因为你获得了很多生活的动力。” “她不需要我给她动力,她自己就是个发电机。” 女警觉得她的玩笑话来得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夕岚并没觉得自己在开玩笑,她以为自己在陈述事实,疑惑地看了女警一眼,“你不知道我姐姐有多强悍。” 女警笑笑说:“河边的事儿我听说了,脑海里大概有点雏形。” “她是个天塌了,会像巨人一样把天顶起来,还不忘回头安慰我们,没事没事的人。” 这时,门开了,顶天的巨人开门进来。 门外的警察冲女警招招手,“先让她们自己聊。” 沈岁檀走到沈夕岚身边来,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喜,你还记得,自己先前在桥上和警察说过什么吗?” 沈夕岚捧着水杯,仰头看她,眼神闪躲。 沈岁檀轻声说:“你别害怕,没事的,不管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第四十三章 卖身 沈夕岚的嘴唇轻颤,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岁檀把她搂向自己,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你受了任何委屈都可以和我说,但是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不好?” 隔了会儿,沈夕岚说:“我没有受委屈,都是我自找的。” “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哪一件?” 沈岁檀一愣,“一件一件地说。” “不知道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成绩就是好不了。”沈夕岚真的开始一件一件地细数起来,“我人缘特差,交不到朋友,不过,这不重要……一个多月前,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脑子抽了,我居然跑去和老师表白,幸好被拒绝了,事后觉得特别丢人现眼……还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跟人借了12万块钱,虽然那个人没要我还,但我感觉这是个大篓子。” 沈岁檀忙问:“你跟谁借钱?”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人,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她给你钱,要你做什么?” 沈夕岚小声说:“她说要给我介绍个男朋友。” 男朋友…… 沈岁檀眉头紧锁:“什么样的男朋友?” “不知道,我还没见到。” 沈岁檀疑惑,“你没见到过任何男人,她先把钱给你了?” 沈夕岚点点头说:“是的。” “那她不怕你拿了钱不认账吗?” “她说她相信我,她知道我所有信息,包括我在哪上学,哪个班,家里啥情况,连我生日八字都一清二楚。” “那她打算给你介绍什么样的男朋友?” “我没问,应该是个有钱人,可能是个有钱老男人。”沈夕岚说,“但是她说,只是介绍我和那人认识,要不要在一起,我自己决定。” “你信吗?” “我不信,所以我觉得我是在卖身。” 这事儿听起来太不对劲了! 从沈夕岚嘴里说出来,这个五十岁的女人很像个拉皮条的。但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怎么可能连人都没见到,对方就爽快地把钱先给了。 沈岁檀继续问:“你拿了那么多钱,做什么?” “给明潇了。” 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 “她爸做生意破产了,现在在外地逃债。别的债还可以缓缓,但是有一家高利贷公司缠上了她们母女俩,说再不还钱就去学校找明潇,让她没法上学。而且高利贷利息高得吓人,利滚利,以后只会越来越还不起。她们家能卖的东西都已经卖掉了,房子也已经被政府拿去拍卖了。” “我今天找你的时候去过她们家,还真没看出来她家的窘境。”沈岁檀回想今天看到明潇母女的情景,似乎一切都井井有条,明夫人的情绪也十分稳定。 “等房子拍卖掉,她们无家可归,就能看出来了。” 沈岁檀无声叹气。 沈夕岚年轻,金钱观还不够成熟。 她讲的这里头每一件事都很荒唐,但站在沈夕岚的角度,又都是合情合理的。 沈夕岚性格古怪,很难交到朋友,对明潇这唯一的朋友自然掏心掏肺。明潇家里现在急需用钱,恰好这时,有个目的性明确的人找上了沈夕岚。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那个女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女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给你介绍对象?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她什么也没说,就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我只知道她姓凤。” “这么相信你?她是不是和家里什么人认识。”沈岁檀眸光一闪,“季芳?会不会是她搞的鬼?” 沈夕岚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沈岁檀说:“你把那个人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出去找警察问问该怎么办。他们现在怀疑这背后可能有一个犯罪团伙。” 沈夕岚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沈岁檀拍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有警察在,有大人在,这件事咱们肯定能解决的,你安心待着。” 沈岁檀拿着电话号码出了调解室。 之前的警察就在门外等着,“问得怎么样?” 沈岁檀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警察也觉得不可置信,“你相信她说的吗?什么都没发生,人家就直接给了她十二万。” “我相信她没有撒谎,但里头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猫腻。” 警察指指她的手机,“你直接打过去吧,问问这个人什么情况。” 沈夕岚给的是个本地号码。 接通后,那头确实是个五十来岁女人的声音。 沈岁檀开门见山,“我是沈夕岚的姐姐,我妹妹说,你要给她介绍对象?” “哦,……你好呀,夕岚的姐姐。”女人的声音透着一股世故,十分不合年龄的捏着嗓子在说话。 沈岁檀语气不善地质问,“你知不知道我妹妹未成年?而且,你说要介绍对象,你给她钱做什么,你给了她多少钱?” “那钱是个见面礼,给了十二万。姐姐,你不要这么凶呀,我没有恶意的。” 警察先受不了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拿过手机,“你老实点儿,好好说话,这里是景园派出所,我是值班民警。你别耍花样,她姐姐现在已经到派出所来了,我们现在怀疑你涉嫌引诱未成年人卖淫嫖娼,你不配合,我们要立案调查,对你进行传唤了。” “哎呀!”那边惊叫一声,“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哪里的事儿呀?” 警察问:“那你为什么要给人家孩子这么多钱?” “我跟孩子交个朋友啊!她经济有困难,我借她点钱,帮帮她也不行?” “给她介绍对象又怎么说?” “那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你问问她,我有介绍谁给她认识没有?没有的呀!我跟她是朋友,是难得一遇的忘年之交。等将来她长大了,我有机会给她介绍对象,一定给她介绍个最好的,所以才那样说的。不信你们问她,有没有发生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是个老油条,警察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 但显然,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不过,照她这么说,是朋友间借钱,警察便不好插手了。 最后,警察给沈岁檀的建议是,先带着孩子去找那个人当面对质,如果在沟通中发现对方有违法行为和目的,再报警。 第四十四章 迷恋 沈岁檀领着沈夕岚出来,发现霍承景和他的助理在办事大厅的长椅上坐着。 霍承景坐在第一排中间,助理坐在后一排最边上的位置,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沈岁檀走过去,指了指霍承景手边的拐杖问:“找到了?” 助理连忙站起来,“对,对,我在桥上找到的。当时霍总急着找您,把拐杖随手放桥边了。” 毕竟霍承景的腿不是骨头方面的问题,不用拐杖并不是不能走路,反而会走得更快,只是会增加伤处的负担。 沈岁檀关切地问他:“腿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霍承景摇了摇头,拿着拐杖起了身,“你说的事情解决了吗?” 沈岁檀叹气,把手伸到身后牵住沈夕岚,“还没有,这件事有点复杂,警察建议我们私下沟通。”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 “哦,对了。”助理殷勤地递过来一个袋子,“霍总让我给您弄一套干衣服,现在很晚了,没有服装店还在营业,我只能从朋友那儿弄来了一件礼服,您将就着穿。” 沈岁檀本来想说不需要,她过来时把湿衣服留在了宾馆前台,给了钱让她们帮忙弄干。但她没有直接说,而是看了眼霍承景,问:“呃……出钱买的是吗?” 助理忙点头,“对对对,霍总买的。” 沈岁檀就把袋子接过去了,“今天麻烦你了,忙前忙后的。” “我的职责。”他本来就是霍总的生活助理,专门处理这些琐事的。 助理坐在驾驶室等人时,以为沈岁檀待会儿会穿着他让朋友细心挑拣的那件礼服出来。 先前,他把朋友从睡梦中吵醒,让她赶紧给自己挑一件衣服,反复强调急用急用。 他朋友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样的衣服?” “随便,就临时穿一下,你手边有什么衣服就给我准备什么衣服,咱俩共享个位置,待会儿接头。我老板女朋友跳河了,现在要换衣服,你快点。”他报了沈岁檀大致的身高、体型。 对方边麻利地跑向隔壁工作室,边八卦地问:“霍先生女朋友?跳河?真的假的?惊天大瓜呀!” “不是。”助理后悔把这事儿说出来了,他原本只是想强调一下事情的严重性,“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头我跟你细讲,不要跟人乱说,霍总这个女朋友特别有个性。” 朋友找衣服的时候,他又改变了主意,“你那儿有没有那种比较有气质的衣服。” “大哥,我这里是私人礼服定制工作室,就算是暂时没被人挑走的样衣也是名师的手笔,哪件没有气质?” “那你找一件不那么花哨的,不要有复杂的花边、蕾丝之类的东西,要简约但贵气,要修身有气质,又不能包得太紧,嗯……穿上以后,动作稍微大一点也不能受影响。她皮肤很白,我觉得穿那种红色绸缎应该很好看……跟她性格也特别搭。” 朋友等他说完了,才开口提醒,“你在干什么?” 助理一愣,他居然在想象沈岁檀穿什么样的衣服合适。 朋友警告,“不要越界哦,霍承景的狠,连我都听说过。你做了他大半年的生活助理,应该比我清楚。” “谢谢提醒。” 实际上,助理对沈岁檀真没有产生什么男女私情。他只是在这短短一个晚上,对这个人的性格产生了模糊的概念。 而这个概念,对他是有一点冲击的。 他隐隐意识到霍承景为什么会说自己迷恋这个女人。 几乎和霍承景有过接触的人,对他的评价都逃不开一个词‘阴晴不定’,甚至有人说过他脑子像蚂蚁洞一样复杂。他天生适应各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所以在风云诡谲的商场上如鱼得水。 也许是越阴暗的巢穴越想要摊开来,放在阳光下晒一晒,或者把阳光引进去,照亮那些阴湿霉变的角落。 这样看,沈岁檀确实是霍承景最需要的人,她直接坦然,敢爱敢恨。 从勾心斗角中出来,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这么个把想法放在脸上或者直接说出来的人,丝毫不用去揣测。 想想都舒坦。 但沈岁檀一行人从幽暗的小宾馆出来,助理发现她并没有穿那件礼服,而是穿回了之前的衣服。助理微怔,随即了然笑笑,赶紧下车给他们开门。 霍承景进了副驾驶室,把宽敞的后座留给了姐妹俩。 出来的一路上,沈岁檀似乎都在和妹妹讲话。 上车后,她又继续讲。 “我明白你对朋友是真心的,但你不能把这么大数额的钱直接送给她,这反而会让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平等,影响将来的感情。你可以借钱给她,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她妈妈还不知道这个事儿,是吗?” “是的。”沈夕岚为难地看着沈岁檀,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把钱要回来吗?” “她暂时还没把钱交给债务公司?” 沈夕岚小声说:“嗯,我们是前几天才拿到钱的,还没来得及给任何人,她爸爸给她办过一张银行卡,我们把钱存在那张卡里了。” 沈岁檀无语地直摇头,“那你们俩孩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办?高利贷是犯法的,你们打算把钱还给谁?交接人是谁?将来怎么证明钱还了?” 沈夕岚苦恼地说:“我不知道啊,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很烦,想到处走走散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座桥上。” “没关系,钱都还没给出去呢,就算给出去了,我也能替你兜。”沈岁檀安慰她,“明天我没有空……哎,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今天医院有个很重要的会,我没办法请假。周末吧,周末我陪你去明潇家走一趟。他爸爸既然破产,家里情况一定很复杂。你们俩小孩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让我和她妈妈商量怎么办,好吗?你白天跟明潇说一声,让她暂时好好保管着钱,不要给任何人。” 助理听了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一些,难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心直口快地问:“多少钱呀?” 第四十五章 症结 沈岁檀说:“十二万。” 司机用余光偷偷瞄了眼副驾驶座上的霍承景。 十二万对于普通家庭也算是不少的数目了,但这边不摆了座金佛吗?沈岁檀现在有这么个男朋友,根本不会愁钱。 但沈岁檀压根就没把这事儿和霍承景联想到一起去,她说:“我有几张存折,凑一凑应该够你借给明潇了。但是那个姓凤的女人的钱,你不能拿。她无缘无故给你这么大笔钱,一定是有目的的。警察已经把她的详细信息要过来了,回头我上门找她去,问问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机又忍不住问,“什么情况啊?” 沈岁檀把这边的事儿也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那是很奇怪哦,怎么会有人平白无故地给一个十几的孩子这么多钱呢?”司机问:“你要自己处理吗?其实这种事情找别人处理会更好一点。你是个女人,找上门去,可能会有危险,而且你这不工作忙吗?” 司机又瞄了眼旁边稳如泰山的霍承景。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算暗示了,而是明示。 这事儿让霍承景来解决呀!别说查一下女人的目的,就是要抄了那家高利贷公司,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沈岁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看了霍承景一眼,说:“不用,我自己解决。” 等回到家,天都快亮了。沈岁檀催促另外两个人赶紧洗洗睡觉,能睡多久睡多久,第二天起得来就去上班上学,起不来就请个假休息。 至于她,肯定是要去上班的。因为医院当天召开的是一年一度的职工代表大会,上面还会派领导过来,会议期间,沈岁檀得作为代表进行发言,之后还有个会后交流。 前一天没怎么睡觉,发言之前又精神高度集中,等所有的事情都忙结束,沈岁檀整个人都不好了。 头疼欲裂。 幸好由于对会议的重视,医院本来也没给她排班,于是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补觉去了。 一觉醒来,头没那么疼了,只是还有点晕。 她看着小休息室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她记得她是开着门睡觉的。 有人来过? 沈岁檀拿上手机,准备出去。 恰好来了电话。 是宋婷打来了,“昨天你家里出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 “小喜打电话跟我说的。” “她说了多少?” “全都说了。”宋婷说,“你也真是够疯的,小喜没跳河,你自己倒是跳了。” “当时那情况,她被架在桥上了。直接下来怕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不下来警察肯定不会撤的。她这个年纪,最好面子了。” “你就不担心,你跳下去以后,她也跟着你跳?到时候打捞队得同时打捞两个人。”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在我生死不明的时候跳河的。我要是真死了,她殉情倒是有可能,哈哈哈……” 宋婷说:“你心情不错嘛,居然还在开玩笑?十几万呢,被小喜给别人了,不一定能要得回来呦。你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攒到这么多钱了吗?” “她这也跟你说了?” “就是想找我借钱,她才给我打电话的。她说,这钱再怎么也不可能让你出。如果她朋友最后还是把钱收下了,她宁愿先跟我借钱,以后寒暑假做兼职慢慢还我。” “折腾!”沈岁檀无语,但反应并不大,算是默认了这个方案,甚至觉得挺好的,增加了小喜的责任感。 “行啊,富婆,你借给她吧。我那存折正好没到期,好几千利息呢。”宋婷说得对,沈岁檀今天心情挺好的。她之前总感觉沈夕岚有事瞒着自己,却又不知道什么事儿。昨天这一番折腾,她总算是把事情给理顺了。 症结原来在这里。 钱,就算没了,还能再赚,人没出事儿就行。 所以,知道真相后,她反而感到轻松自在。 “幸好这件事被及时发现了,那个凤巧兰一定有问题。”沈岁檀说,“前几天你不是和我说,季芳要给小喜介绍对象吗?怎么会这么巧,那个姓凤的,也说是介绍对象。我怀疑她们认识,不然那个姓凤的怎么会对小喜了如指掌,连八字都知道。” “你怀疑她们想合伙把小喜卖了?” “不知道,但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该着急的就是她们。”沈岁檀冷静分析,“这个钱应该是买家给的。但那女人不可能把钱全都给了小喜,估计私藏了大半。所以,其中涉及的金额一定远远不止十二万。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的人,不止是有钱,还有势,料定没人敢耍他。所以,接下来根本不需要我主动去找那女的,如果不想自己填补这十二万的缺口,她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我得弄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还有,这件事到底和季芳有没有关系。” 宋婷声音也凝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那人是什么目的?人体器官,还是图你妹妹身体?” “小喜觉得是有老男人看上她了。但她常年在学校,也接触不到奇怪的圈子,哪里能遇到老男人?要说是看上她,年轻好看的女孩多的事,怎么偏偏看上毫不知情的她?至于,人体器官,这又太玄乎了,我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小喜无病无痛,都几年没生病去过医院,也从来没做过配型检查。” 宋婷也觉得,“确实疑点重重。你让她最近小心一点,注意安全……晚自习怎么办?” “我打算找人帮忙接送一段时间。” “嗯,挺好的,以防万一,回到家记得锁门。”宋婷想到什么,微微一顿,“你们家现在不是有个男人住着吗?你男朋友啊!虽然腿有问题,但看起来块头挺大的,保护你俩不成问题吧?” 沈岁檀语气得意地说:“当然不成问题,他力气可大了。” “他力气大不大,只有你最知道喽。”宋婷打趣她,“看来很甜蜜嘛~他和你弟弟、妹妹相处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昨晚也一夜没睡,今天没去上班,因为小喜请假了,他主动说留在家里陪她。他情绪特别稳定,不急不躁。遇到昨天这种事情,是个人都会震惊,或者有情绪的,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全程安静地陪我奔波,凌晨回到家,他洗洗就睡了,没有抱怨一句。”沈岁檀说,“哎,我中间肯定是脑子抽抽了,居然觉得他冷漠,太不应该了。” 第四十六章 天生一对 霍承景和沈夕岚今天确实都没出门。 昨晚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两个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难看。陪姐姐吃完早饭,沈夕岚最后还是决定请个假。 霍承景把沈岁檀送出门,把包递过去,“我今天也不去了,你应该不放心她一个人,我在家里看着她吧。” 那一瞬间,沈岁檀是真的很感动。 两个人一个上午都各自在房间里睡觉,相安无事。 快到中午时,霍承景才先出了房门。 动静把沈夕岚弄醒了,她走出来就看到霍承景正从大门边的架子上取那只买菜专用的帆布包。 沈岁檀扶着门把手,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问:“你怎么在家里?不是大老板,应该工作很忙的吗?”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姐姐一样厉害的。昨天因为你的事情,耗到了凌晨。你自己都请假了,为什么会认为我还有精力去工作。”话是没什么错,但听着很不舒服,不是因为他在讽刺,而是因为他是笑着说的。这比直接讽刺沈夕岚,还让她难受。 但她没有发作的理由。 霍承景把帆布包摘下来,好脾气地问:“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你?做饭?你会吗?” 霍承景说:“我不会,但我见过你姐姐做饭,可以依葫芦画瓢。” “随你,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沈岁檀重新把房门甩上。 她很不喜欢霍承景,这一点倒是和司舜的想法完全一致。 他们都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好人。 也许是同类人的感应,他们能看出来,霍承景的脸上戴着面具。而这面具本身就已经很粗糙丑陋了,简直无法想象他摘下面具、褪去伪装,是怎样一个人。 也许不只是丑陋,还十分的危险。 所以他们对他本能地厌恶。 霍承景杵着拐杖,走不了太远,菜是在楼下那家车库小菜场买的。 他买完东西刚离开,几个买菜的邻居便热闹地讨论开了,“这就是小沈的那个男朋友吧?” “他不上班吗?我遇到好几回,他就天天拿着拐杖在那条路上来回走。” “腿受伤了所以不上班吧?” “腿受伤了,不该静养啊?到处瞎晃干什么?而且他这个腿不是新伤哦。” “旧伤新伤你还看得出来呢?” “当然看得出来,他瘸腿就算不是天生的,也瘸了好多年了。” “那小沈吃亏呀,她太难啦。陈姨说这男的是有工作,还跟她儿子一个公司,但我们也不见他去上班……不知道他是不是骗小沈的。小沈又有弟弟妹妹要照顾,还要照顾个瘸子,哎。” 霍承景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一道菜——红烧肉。 沈夕岚看着那道颜色还可以的肉,迟疑地伸出筷子。 “yue……”一块肉才塞进嘴里,没来得及细嚼,她就直接吐出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用‘毛骨悚然’来形容一样东西难吃的程度。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生姜八角的味道这么重,居然都没有掩盖掉猪肉的膻味。 这一口,沈夕岚觉得她像是被人塞了满嘴的作料,然后直接啃在了猪身上。她去漱了口,又从冰箱翻出了一袋榨菜,回到餐桌,把一整袋榨菜倒进那碗既夹生又很烂的米饭里,一言不发地埋头吃。 霍承景平静地问:“很难吃吗?” 沈夕岚抬头瞪他,“你自己没尝过吗?” “没有,我猜到会很难吃。” “你耍我?” 霍承景继续说:“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吃,明明是照着你姐的方法做的。” 沈夕岚没好气地说:“我姐做饭做了十来年了,你以为是你稍微学一下就能学会的?还不如把我叫出来,我来做,浪费。” 霍承景居然也不反驳,继续吃饭。 他只有一碗半干不干的米饭,连个下饭的榨菜都没有,居然也能吃得下去。 沈夕岚眯了眯眼,“你真的是个大老板吗?昨天那个开车的人,真的是你助理?” “我为什么要骗你?” “不是骗我,是骗我姐。谁知道呢?骗财骗色,都有可能。但是,我会盯着你的,要是你敢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霍承景把筷子放下,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目前为止,我没有对你姐姐造成过任何伤害,反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她陷入疲惫、苦恼。” 沈夕岚表情变得凶狠,“这是我和我姐的事情,轮不到你管。” 霍承景放下水杯,继续拿起筷子,闲适地吃他的大白米饭,“如果再发生昨天事情,你觉得我有可能坐视不管吗?和她有关的事情,我将来都会管,我会成为她最亲近的人,会陪她经历所有的事情,度过所有的困难。” 沈夕岚瞪着他,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她觉得对面的人在挑衅自己,但这仿佛又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误认知。 霍承景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眼里微微带笑,甚至亲切地喊她‘小喜’,“你不觉得我和你姐姐很合适吗?如果是普通家庭,不一定能接受你?” “你什么意思?” 霍承景决定不吃了,把筷子并拢,整齐地放在碗边,耐心地解释:“如果你姐姐的男朋友是别人,发生昨天这样的事情,也许已经跟她产生分歧和争吵了。但我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反而没有怨言地帮了你们。我没有父母,有足够的金钱和耐心,让她可以安心地扶持你们姐弟两个人。你不认为,我和你姐姐天生一对吗?没有比我更适合你姐姐的人。” “你不要说得好像接受我姐,是你大度,我姐不需要你的大度。” 霍承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首先,你弄错了一点,这世上没有接不接受你姐姐这个概念,是别人能不能接受得了你。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她的择偶标准会因为你和司舜的存在而降低。” 沈夕岚的心像是被锤子猛击一记,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她不想面对,一直用一层脆弱的塑料纸包裹着自己的不安和惭愧。 但霍承景残忍地撕开了这份塑料,他告诉她,“我会成为你姐姐最亲近、信任的人。然后站在她的背后,支持她的一切,无条件地包容她。但你,也许永远都只会拖累她。” 第四十七章 磕三个头吧 沈夕岚意识到,霍承景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他就是故意说这些话,让她难受的。 他要抢走姐姐……并且明确地告诉她,他和沈岁檀将来才是真正一体的,而自己会成为外人。 可即使知道他的心思,她没办法反驳。 下午,霍承景又让人送来了几箱东西,但并没有让送货的人进屋,而是让他们把东西放在了门外。 他自己一件一件地搬进来,再一箱一箱打开,慢慢收拾。箱子里有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大多数都放在他和沈岁檀的房间里,尤其是衣柜,原本就不大衣柜,这下总算是装满了。两个人的衣服挤在一起,十分热闹。 客厅里也添了几样东西。 其中有一台智能音箱霍承景不熟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研究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入网、调好了音质。 沈夕岚从旁边走过,情不自禁捏紧拳头。 这里果然不会是她的家,沈岁檀果然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沈岁檀晚上回到家,感觉沈夕岚又有点不对劲儿。明明前一晚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后,她精神明显放松,不再那么心事重重了,睡觉时还紧紧搂着她不撒手…… 但这会儿,她和沈岁檀之间似乎又隔上了无形的栅栏。 她问:“怎么这么早就吃过晚饭了?” 沈夕岚说:“你去问他。”然后把整张脸埋进书里,“我要补作业了,你出去吃饭吧。” 沈岁檀挠挠头,走出沈夕岚房间,问霍承景什么情况。 霍承景选择性跟她说了原委。 “所以,是因为你中午自己做了饭,但是特别难吃。还没到晚上,你俩就饿得不行,早早让人送了晚餐过来?” 霍承景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沈岁檀眼睛一亮,“你做的红烧肉呢?让我试试,到底有多难吃。” “倒掉了。” “那可惜了。” “我让江茂定了之前我们去吃的那家菜,厨师按照你的要求改过口味,你试试吧。”霍承景拉着沈岁檀到餐桌上坐下,“不是剩菜,我和小喜都是吃多少,事先挖走多少。” 沈岁檀笑呵呵地说:“你俩白天相处得不错呀!都开始叫她小喜了。” 霍承景也笑,“还可以。” “江茂就是昨天的助理对吗?” 霍承景在她旁边坐下,“对。” “昨天麻烦他了,你帮我谢谢他,他今天没上班吧?作为老板,这个情况他带薪休假,你应该会同意的对吧?” “当然。” 沈岁檀这就放心了,她指指桌上其中一道菜,“这个好吃,口味确实改变了,合我胃口,你要再吃一点吗?” 霍承景说:“不了。” 沈岁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抽了一张纸擦擦嘴角,“看什么呢?我脸上有米粒儿吗?” 霍承景又摇头。 沈岁檀调皮地眨眨眼,“那就是我太好看了。” “嗯,确实。” 沈岁檀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你今天是第一次做饭吗?” “之前刚到国外,受不了那边的食物,做过肉粥,虽然味道也不怎么样,但总比一直吃面包舒服。不过后来,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对食物没那么多讲究了。” “你出国干嘛的?连饭都吃不上。” 霍承景一愣,淡淡地回,“出差。有些地方物资匮乏,吃不上饭很正常。” “好吧……要不,你拜我为师吧,我教你做饭。” “我上回不就想拜你为师吗?是你不愿意收我为徒。” “我这样的大师,收徒之前得有一段时间的考察期。我看你表现良好,心又诚,考察期就算是提前结束了。本大师现在正式收你为徒,等你学成出师,天天给我做饭。” 霍承景笑着说:“那需不需要,杀猪宰羊,摆案上香,来一场拜师礼。” “拜师礼不用了,你给我磕三个头吧。”沈岁檀指指地面。 霍承景伸手挠她腰。 沈岁檀咯咯笑着抓住他这只手,“我的腰最怕痒了,别挠,别挠。” 但霍承景力气大,明明看起来没怎么用力,沈岁檀却拦不住。她只好先把筷子放下,用两只手才勉强抓住了他一只手,边紧紧抓着边小声求饶,“我错了。” 霍承景任凭她抓着自己这只手,但另一只伸过来,环住了她的腰。 沈岁檀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见他只是搂着她,才逐渐放松。 霍承景就着搂她的姿势靠近她,小声说:“今天晚上睡你自己房间来。” 沈岁檀的脸瞬间红透,支支吾吾地说:“啊……嗯……我先和小喜聊几句,然后再回来……”她本来就打算今晚住自己房间,但被霍承景说出来,又不好意思起来。 好像这‘睡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睡觉’了。 其实,沈岁檀对霍承景是有些愧疚的。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展开,说到底他们也就比刚认识的普通朋友多了一层肉体关系。 可短短几天时间里,因为弟弟妹妹,对他造成了不少困扰。 昨晚在桥上,她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居然觉得他冷漠得吓人,令她遍体生寒。 可后来再想想,他找关系帮她找妹妹,又陪她去这去那,没抱怨,也没和她吵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真想给他道个歉,但没头没尾地开口,霍承景根本不能理解。 沈岁檀张了张嘴,尴尬不已,最后说:“昨天的事儿,谢谢你了,及时帮我查到了小喜的位置。也特别不好意思,害你连觉都没睡上。” 霍承景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他暧昧地说:“嘴上的歉意我不想接受,有实际行动吗?” 沈岁檀转头,定定地看向他,“你这话从哪儿学的?好油腻啊。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而且,怎么这么耳熟?” 霍承景这才收回了手,表情有些不自然。 沈岁檀还有两口饭没吃完,她低头继续吃,嘴上嘀嘀咕咕地说:“我真在哪儿听过,而且应该就是最近这两天的事。” “吃完饭,东西就放在那儿吧,待会儿我来收拾。”霍承景沉默地起身走了。 沈岁檀有个习惯,回家后有时会把电视打开,她也不看,只是单纯让屋子变得热闹些。 刚才那句话,霍承景就是从电视剧里学来的。 缺少共情能力的烦恼这就体现出来了,平时性格捉摸不透,像个拼凑而成的机器人。这也就算了,谈恋爱说话,他也在习惯性模仿别人。 第四十八章 对不起 沈岁檀睡觉前特地问了沈夕岚,确认她白天有没有和明潇通过电话。得知钱暂时安全了,她才放心,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回了自己房间。 对嘛!走到一半,她心想,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嘛,哪有和男朋友同居还得经过妹妹点头的? 进了房间,她发现灯有些问题,像在跟她玩捉迷藏,一闪一闪的。 “这几天,灯一直这样吗?”她转头问霍承景,他正悠闲地靠在床头。 “偶尔。”霍承景说。 沈岁檀从衣柜里拽出一根晾衣杆,对着吸顶灯的外罩戳戳、敲敲一顿捣鼓。嘿,还真灵,几下之后灯不闪了。 “看来是接触不良,小意思。”她得意地把晾衣杆塞回衣柜。 霍承景觉得很神奇,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看看灯,又看看她。 “厉害吧?”沈岁檀冲他挑了挑眉。 但她还没来得及收起嘚瑟的表情,灯又开始闪起来,很快打了她的脸。 霍承景笑笑说:“还是关掉吧。” “好吧。”沈岁檀随手关了灯。 灯一关,屋里黑漆漆的,只有阳台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点月光。今晚的月亮不是很亮,等眼睛慢慢适应这黑暗的环境,她隐约能看到床上霍承景巨大的影子。 心里莫名有点小鹿乱撞。 现在的她,比第一次把他带回家,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更增添了少女怀春的情绪。 回想那晚,她感觉当时像是被打了一只兴奋剂。吸引她的,除了对这个人的喜欢,更多的是兴奋和刺激。 而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真正的恋爱情绪。有恋爱的喜悦,也有患得患失。 沈岁檀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向霍承景。 果然,黑暗中,男人一直紧紧盯着她,仿佛能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她才靠近,他就一把将她搂住,轻松地放在了床上。 沈岁檀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到霍承景温热的呼吸和结实的胸膛。身体一个翻转,上方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一只长手臂紧紧地圈着她的腰。 她心里甜甜的,又有点害羞。 两个人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他并没有别的动作。 沈岁檀心想,他到底在看什么?明明什么也看不见,难不成她有夜视能力? 她抽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霍承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天邀请你留在我家来住,是我太冲动了,考虑不周到。在我家住的这几天,带给你的好像净是些烦心事儿。你应该也挺无奈的吧?” “不会。”霍承景把脸埋在她的脖子里,轻轻地嗅,“以后不要跟我道歉。” 沈岁檀感觉他的鼻尖划过皮肤,凉凉的,痒痒的,“我都想象不到,如果这个人不是你,现在会是怎样兵荒马乱的情形。” “什么?” “我说,如果我的男朋友不是你,他可能已经因为我弟弟妹妹和我吵过好几场架。他一定会问,你妹妹怎么这样?这么荒唐!你怎么也这样?你打算以后一直管着他们吗?等我们结了婚呢?有了孩子呢?” 霍承景搂她搂得很紧,像是要把她身体一分为二,但声音很平静,“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当然没有,我想象的。”沈岁檀轻轻搂着他的脖子,手掌搭在他的肩头,感受到他肌肉的鼓动。她由衷感叹,“幸好是你。” 但环在腰上的手臂实在太过用力,过了会儿,沈岁檀有些喘不过气,她轻轻地呻吟一声。 霍承景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放开她,“弄疼你了?” “没事。”沈岁檀摇头,注视着上方模糊地影子,小声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用力抱着我的,有点疼也没关系。” 霍承景听了,重新贴近,“这样吗?” “可以再重一点。” 霍承景静静地搂着她,鼻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发丝,轻柔的茉莉花香在空气中弥漫,侵入他的鼻端,这香味淡然却持久。黑暗中,两个人无声的拥抱,却像是在温柔的私语。 他听到两个人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和呼吸声,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他们成了彼此珍视和向往的港湾。 可是怎么办呢?他是一个拿到喜欢的东西会本能想去拆开的人。他花了这么多年,也还没有完全摒除自己恶劣,完全控制自己破坏的欲望。他的内心也同样是阴暗的,他觉得她没有母亲,和父亲关系不和,这很好。最好也没有弟弟妹妹,将来他们不要有孩子……她就应该只有他。 或许……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机,还是早了一点。 他应该先治好病的。 男人是女人最好的补品,这话也不知道谁说的,反正说得真没错。 沈岁檀接下来几天神清气爽、面色红润、走路都带风。 那个姓凤的女人果然憋不住,主动打电话给沈岁檀打来了电话。 “沈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地方见面聊聊吧?” 沈岁檀装糊涂,“我和你有什么谈的?我们俩都不认识,要谈你可以跟我妹妹谈。” “你妹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这里头扯到十几万块钱呢。” 沈岁檀惊讶,“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跟她是忘年之交,钱是作为朋友,借给她的。这才借了几天啊,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女人的伪装无法维持下去,嗓子都掐不住了,“不管怎么样?你妹妹拿了我那十二万,你总不能不认账吧?” 沈岁檀故意拿出一副蛮不讲理的姿态,“你有凭证吗?写借条了吗?我就算不认又怎么样,你找谁评理?谁会相信你给了人家孩子十几万?” 女人急了,“我有凭证啊!” “什么凭证?你可以先发给我看看。” 女人又不吱声了,显然这凭证是上不了台面的。她语气又软了下来,“沈小姐,咱们还是好好谈谈吧,你要是知道我的用意,说不定还得谢我呢。咱俩见一面,见一面也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沈岁檀冷笑,“不好意思,最近真有点忙,实在抽不出空来。” 她把电话挂断了。 沈岁檀就是想让对方认为自己是个随时可能赖账的人,让她发慌。这样谈起条件来就更有底气,也能更容易摸清她的真实目的。 果然,那边的人被她狠狠拿捏住心理。 没过多久,凤女士的女儿又打来了电话。她比她母亲会说话,听声音也更专业更有文化的样子,一开口就客客气气的:“沈小姐,您好……” 第四十九章 精神病 女人主动替母亲承认错误,并道歉,“我妈妈收了别人一笔钱,替一个有钱人家找一位八字合适的女孩,来给那家病重的少爷冲喜改命。” “冲喜?”沈岁檀一听,心里就嘀咕,这也太巧了吧? 女人忙说:“我先解释一下,我妈是干媒婆这行的,在我们这儿小有名气。她并不想要砸自己的招牌,所以对你妹妹没有半分恶意。也提前和那家有钱人打听过,那家有钱人绝对不会把你妹妹怎么样,他们不办婚礼,不领证,纯粹看你妹妹的八字带土,名字带山,能压得住病,让她走个过场。那家的少爷也动不了,你妹妹分毫,他已经重病卧床很多年了。” 沈岁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问:“你说的这个有钱人家,是哪一家?” “你可能听说过,是霍家,银时鼎辉的那个霍家。” 还真就这么巧?这算什么事儿呀! 之前,在霍家听到霍家想给霍承安安排一场婚事,用来冲喜。沈岁檀只觉得荒唐、搞笑,还曾没心没肺地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霍承景听。结果绕了一大圈,最后,这个被霍家看上,买去冲喜的人,居然是她的妹妹。 对面的人看她沉默不语,有所动摇,忙说:“不如,我们约个时间见面,详细地说说吧。” 沈岁檀也顾不上之前那套心理战术了,“行,就明天吧,明天周末了。” 这个周末,事儿还真不少,得去明潇家,还得和这对媒婆母女俩见面。偏偏周末的前一天,医院遇到两件事。 一件是上午下门诊时,她在门口的候诊椅上遇到了一个小个子的女人。 女人见她出来,沉默地起身拦在她的面前。 沈岁檀觉得她有点面熟,“找我?如果挂的是我的号,应该在下午了吧?” 分诊台的护士恰好经过,忙说:“沈医生,她在这边坐了好久了,好像早上就在这儿了。我问她生了什么病,挂的谁的号,她不理我。” 女人明明挡在沈岁檀面前,却并不和她对视,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护士冲沈岁檀挤眉弄眼,仿佛把‘她好像脑子好像有问题’写在脸上。 沈岁檀也意识到了,她回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我知道,她确实是来找我的,你去忙吧。” 护士走开后,沈岁檀看着那个女孩问:“你是因为霍承景来找我的吧?” 她已经想起来了,霍承景腿受伤在另一家医院检查那天,她和眼前的女孩有过短暂的接触。 这女孩应该是喜欢霍承景。 女孩开口,语调僵硬,“你和承景哥根本不合适。你们不是同一类人,不应该在一起。”她原本的嗓音是很细的,但此刻故意压着,声音变得又尖锐又难听,配合着她奇怪的表情,越发不像个正常人。 连旁边路过的病人都发现了怪异,纷纷侧头打量她和沈岁檀。 沈岁檀被围观得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沈岁檀把她带到一个人少的候诊区,让她先坐着。自己去旁边饮水器上倒了杯水,忙了一个上午,她就喝了一杯水,没时间续杯。 给自己倒水时,她顺便用一次性水杯给那女人也倒了一杯。 此刻,女人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膝盖并拢,双脚内扣,身体紧绷,大腿上放着一只斜挎包,两只手都紧张地塞在包里。 确实有问题。 沈岁檀把那杯水递到她眼前。 女人果然没有接,双眼还是注视着地面。 沈岁檀也没有坚持,端着水杯往后退开了点,“你找我有事?” 女人这才抬头看过来,还是那句话,“你和承景哥不合适。” “我和他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们就是不合适。” 沈岁檀把一次性杯子里的那杯水喝完了,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里,“你不要反复说这句话,我们午休时间不长,我得去吃饭了,下午还有工作。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女人情绪变得激动,“我和承景哥哥才是同类人,我们都是疯子。” 沈岁檀停下离开的脚步,“你怎么说自己我不管,别把霍承景扯进来。没必要为了让他和你相配,故意把他拉下来贬低。被这样喜欢着,没人会高兴的。” 女人的双手一直塞在斜跨包里,帆布的斜挎包被她从里捏得皱巴巴的。 沈岁檀警惕地扫了一眼女人的包,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留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你慢走,我不送了。”转身离开。 但及时转过身,她依然处于警惕地状态,听到背后传来响动,她几乎是本能地回头。 对方手里拿着把反射着光的小刀,直直地向她冲过来。 幸好,沈岁檀比女人个子高出大半个头,力气也比对方大得多。她用手里的保温包往对方手上一敲,小刀就落了地,划出去很远。沈岁檀又抬脚一踢,对方就被她踢倒在地上。 沈岁檀单膝压制住她,质问:“你想干什么?” 远处的护士和病人看到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呼着跑过来了。 女人被沈岁檀压制着一动都动不了,只嘴上神经质地反复说:“你和承景哥哥不合适,你们才不合适呢。” 沈岁檀越发肯定,这女人精神有问题。 有护士已经把落在一边的小刀捡起来了。居然是一把玩具刀,没有刃,刀尾有个圈,有可能是谁钥匙扣上的挂件。 沈岁檀煞是无语,抬起膝盖,把女人放开。 拿刀的护士问沈岁檀:“沈医生,怎么回事啊?是医患问题吗?要不要报警?” 一位病人说:“这女的一看就是精神病,报警了估计也没用,警察也处理不了精神病。” 沈岁檀说:“精神病不该有看护人吗?”她见女人的手机从包里掉落出来,边防备地绕过女人,边捡起来。 这是一部功能很少的手机,不仅手机背面有串第一联系人的号码。 手机屏幕轻轻一划,便打开了。 首页最大的图标也是这个联系号码。 沈岁檀直接拨通。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人,“喂,姐,你在哪儿呢?” 沈岁檀说:“你姐在附院,你过来一下。” 第五十章 你长点儿心吧 女人的弟弟在警察到达之前就过来了,似乎原本就在这附近着急地找人。 这是个比女人还要长相清秀,眉宇间甚至透着一丝阴柔的男人。 但他个子很高,这一点和姐姐不同。他到时,沈岁檀他们已经转移位置,到了科室行政办公室,主任也在这里。 男人一过来,就急匆匆地走向被保安控制在培训椅上的姐姐,“姐,你瞎跑什么?我买个东西,你转头就不见,真是急死我了。” 女人看到熟悉的弟弟,哆哆嗦嗦的抓紧对方的手。 沈岁檀问:“你姐是什么情况?” 男人安抚了一会儿姐姐,回过头来,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她这里有点问题。” “这我们看出来了。现在的问题是,她对我们医院的医生已经造成了生命威胁,我们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科室行政主任指了指桌上的小刀。 男人尴尬的笑笑,“这是把玩具刀,马路上捡的,伤不了人。能不能私了?” “不管伤不伤得了人,她的意图摆在这里。怎么能保证她下次不会再来?如果再来,拿的真刀,怎么办?我们要保证医院医生安全。所以,这个事必须交给警察处理……嗯,你这个姐姐,怎么回事?是不满意我们沈医生的治疗,是怎么的?” 男人看向沈岁檀,犹豫地问:“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沈岁檀诧异,转头看向主任,大大方方地说:“她可能是暗恋我男朋友。” “男朋友?三角恋啊?” 沈岁檀不赞同,替霍承景争名声,“这算什么三角恋?说得我男朋友像渣男似的,他又不喜欢她,肯定也没做过逾距的事儿。” 一直眼神呆滞的女人对这句话有了反应,想要起来,但被她弟弟制住了。 弟弟开始详细地讲霍承景和他姐姐的关系。 准确地说来,他们之间其实是亲戚关系。她是霍承景爷爷的小姑的外孙女,但因为爷爷小姑是包养的,所以两个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霍承景的……爷爷的……小姑的……外孙女……沈岁檀掐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女的居然是霍承景的长辈。 可她又偏偏叫人家哥哥。 虽然知道对方是脑子有病,沈岁檀还是被雷了一下。 女人的弟弟继续说着女人的遭遇。小时候她被继母虐待,一次高烧后,脑子就出了问题,霍家老爷子知道这事儿,替姑姑的孙女打抱不平后便把人带回霍家,暂住了一段时间。在霍家,女人发现,霍承景也有个继母,就认为对方一定与自己有同样的遭遇,总把‘我们是一类人’这样的疯话放在嘴边。 沈岁檀听完一阵沉默,不禁暗暗感慨,人与人之间的遭遇居然如此相像。不仅是这个女人和霍承景。她不也一样? 也许真是同类人相互吸引! 警察这会儿已经过来了,了解完事情原委,也不知道该作何处理。精神病人不能辨认和控制自己的行为,即使犯下故意伤害罪,在法律程序上也很难判处她的刑事责任。但可以责令家属和监护人严加看管,家属无法做到,就由政府将其送入精神病院,强制医疗。 女人的弟弟又开始连连道歉,说自己这次是一时疏忽,才让姐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希望医院能网开一面。 如果真要走强制医疗程序,还是挺麻烦。连不怕事儿的主任有点麻烦,且不讲人气,和沈岁檀商量以后,还是决定由医院单方面把人拉入黑名单,人由弟弟自己带回去看管起来。 警察又警告了姐弟俩几句,做了登记,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 等人姐弟俩都走了,全程跟进这件事的保安忽然说:“既然是非间歇性精神分裂,她是怎么找到沈医生的呀?不是没有自主能力的吗?” 沈岁檀被他一提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啥意思?” 保安说:“我就是在想,那个弟弟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主任咬牙切齿,“刚才警察在这儿你不说,你现在放马后炮。哎……不过,跟警察说了,其实也没用。想把人关精神病院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是自己小心点比较实际,你们安保组最近注意一点,看到人进来就看住了,不止她,看到这种眼神闪躲,都要警惕……还有你沈医生,小心一点。” 沈岁檀说:“我会的。” 主任吩咐完,又忍不住八卦,“诶,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最近几……最近一段时间。” “没多久啊?没多久就给你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你回去得好好质问质问他,狠狠地跟他吵一架。” “吵一架?”沈岁檀说:“这跟他又没关系,为什么要跟他吵架?” 主任经验丰富的样子,“还是恋爱少啊!谈恋爱,也是得绕绕弯子,耍耍心眼的。这事儿,小闹一下,不仅会让你男朋友觉得你在乎他,在乎自己有情敌。还会让他觉得他给惹麻烦了,对你有亏欠。” “真的假的?”沈岁檀困惑。 “啧……真的呀,回家试试去。” “……” 下班时,沈岁檀又被林院长叫去了办公室。 “中午的事儿,我听说了啊!要注意安全,不要松懈,回家的路上也是。” 沈岁檀在她老师面前比较随意,“知道知道,我命大着呢,你放心吧。那女的,弱不禁风,个子又小,我拎她跟拎小鸡仔似的,就算她拿把真刀来我面前,我都不带怕的。” “别搁这儿吹牛。”林院长问:“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 “给你看个东西。”林院长把自己手机递过来。 手机上是条短视频,画面里沈岁檀缩在一张沙发上,正沉沉地睡觉。画面里的声音是处理过的,听不出是男是女,只听他在说:“看看啊,现在是下午三点,医院的医生就在这里舒服的睡大觉,外面都是排队的病人,她也不管……” 沈岁檀看完了视频,把手机递回去,没正形地点评,“我睡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脸红扑扑的,睡得好香啊。” 林院长都想伸手打她了,“让你看这个的?” 沈岁檀躲,“那天开会啊,我没排班。” “我知道!”林院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视频的内容不是问题关键,而且它暂时也没什么人看,是因为它带了医院标签,我才刷到的。但他发出来,就代表什么?代表医院有人在针对你!镜头都怼到你脸上了,你看到没?你长点儿心吧。” 第五十一章 约会 “不一定是医院同事吧?我觉得我和大家相处得还挺好的。有可能是路过的病人。” “你跟别人好,别人可不一定跟你好。”林院长说,“你的情况特殊,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沈岁檀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她是在国际上取得援助荣誉,且光荣负伤的医务人员,某种意义上算得上英雄。所以,不管是国家还是医院,对她优待是理所当然的。医院当时甚至想让她直接从临床转行政,就算她一辈子在岗位上摸鱼,都不影响她晋升。 但医院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这个情况,只知道她的手有问题,无法手术。 她是内科医生,主要负责坐诊和病房,确实不需要做手术。 但不做手术和不能做手术,不是一个概念。 嫉妒会让人生出恶意,难免有人对沈岁檀妄加揣测。 林院长问:“你最近手有没有好点儿?有没有考虑过将来转回外科,或者行政。” “转行政是不可能的!”沈岁檀语气坚决的说,“我死都要死在临床。” “你不要死啊死的,我下午听了那件事儿,本来就很烦。”林院长气得直拍桌子。 沈岁檀知道自己把老头惹生气了,赶紧安抚,“别烦啦,会掉头发的。越来越秃,就离你退休以后当帅老头的计划越来越远了。我现在挺好的,手也在恢复,弄不好将来真能回外科。” 林院长瞪她,“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晋升的问题,还将来……将来什么时候?四五十了,你再从头再来?就是知道你有机会拿手术刀,一定还会回来,我心里才没底啊!” 沈岁檀无语地说:“大哥,你到底在操心什么?你操心我没得吃,没得穿,还是没得干啊?” “谁是你大哥?好好说话!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林院长真的快要忍不住冲过来揍她了。 沈岁檀最终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然后被赶出了院长办公室。 边往外走,她边悄悄庆幸,还好没挨揍。前些年,林院长脾气比现在大多了,生气的时候真会随手拎起手边的东西,往人脸上砸。 虽然被老师留了会儿,今天回家还是挺早的。 沈岁檀在公交车上就给霍承景打电话,她早就把科室主任的恋爱建议忘得干干净净。 虽然今天有两件事都和霍承景有关系,一件是霍家的‘冲喜’计划,一件是她差点被他的神经病亲戚捅了,哪一件说出来都能让对方惭愧。 但沈岁檀并没有提起,反而问:“什么时候下班?约个会?” 霍承景说:“已经在路上了。” “这么巧?我也在路上。你什么时候到家?” “半个小时吧。” “我比你快,你到哪边下车?我到路边来等你。” “就是你等车的那个公交站台,你到了以后在那儿等我。” 沈岁檀没在公交站等太久,霍承景的车很快就过来了。这两天接送霍承景的都是他的那个生活助理,因为之前的司机早上被安排送沈夕岚。 霍承景索性让生活助理把手头一些工作先交给别人,过来给他当一阵临时司机。 车子一在路边停住,助理便眼疾手快地绕过来开门,边冲沈岁檀点头打招呼。 “下午好,这两天麻烦你了。”沈岁檀也冲他摆摆手,伸手把霍承景从车里扶出来。 “应该的,我的职责。”助理匆匆地下车,开完门后向两个人道了别,又匆匆地回到驾驶室。 车子规规矩矩地驶离站台。 沈岁檀收回视线,看向一边的霍承景,“你会给他涨工资吗?” 霍承景说:“他的工作量并没有增加。”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涨呗,万恶的资本家。” “会的。”霍承景用不拿拐杖的那只手牵住她,“约会?” 沈岁檀笑,“对呀,约会。” “就在这附近?是小区里有什么隐秘的地方被你发现了。” “你可真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沈岁檀拉着他往那个人为制造的‘小门’走,“我们这个小区可大了,分了好几期,内有乾坤,我带你到处走走。” 从隐蔽的‘小门’进入小区,首先来到的也是个隐秘的地方。 这里是个很少有人来锻炼的晨练场地。 场地里的器材都是崭新的,只是积了不少灰,地面的格子砖缝隙里冒出青苔,所以路有些滑。 沈岁檀扶着霍承景在器材场地最边上的铁艺长凳上坐下。 他们的背后是一片无人打理的杉树林。杉树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即便没有人打理,它也长得挺拔整齐,跟公园里的没有区别,反而因为无人走动,地上的草也十分茂密。 “怎么样?环境还不错吧?在这里吸一口空气,神清气爽。全都是青苔、树叶和草的味道,跟进了深山老林似的。” 霍承景环顾一圈,“小区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沈岁檀指着不远处,“好像是规划有点问题,离这边最近的那两排房子没几户人家,再加上这片杉树林太偏太暗。我们小区老年人多,他们都不喜欢阴湿的地方,认为不干净,所以很少有人来。对于年轻人来说,倒是个不错的约会场地。我就是之前看到过有人在这里约会,才带你来的。” 霍承景说:“不安全,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来。” “其实也什么不安全的,路被挡住了而已,时不时还是有人经过的,要不然我也注意不到。”沈岁檀挪挪屁股,往霍承景身边靠,但又忽然一激灵站起来,“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她把包放在椅子上,一溜烟地走了,留下霍承景一个人。 霍承景听到风吹动背后的杉树林沙沙声,偶尔还有枯枝掉落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明明不是很深的林子,却因为树种得很密,看不见尽头。 只过了几分钟,沈岁檀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手里居然拎着一袋子零食。 她从零食袋子里拿了一包薯片,拆开了放在霍承景手里,边说:“我不是说这边没几户人家嘛!但他们楼下也有个小卖部,是个老人家开的,东西普遍比我们家楼下那家便宜个几毛钱,我经常在这边买东西,塞在包里带回去。” 她看霍承景不吃薯片,从零食袋子里翻出一瓶水递给他。 霍承景接水的一瞬间,沈岁檀另一只手上变易法似的多出了朵玫瑰花。 她笑呵呵地说:“惊喜不?送给你的。” 第五十二章 怎么会怪你 这是一朵毛线编制的假花。 沈岁檀说:“小卖部的老人家说,不知道从哪样东西上掉下来的,好看是挺好看,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我厚着脸皮要过来了。” 霍承景盯着那朵玫瑰花看。 沈岁檀挑眉问:“不喜欢啊?” 霍承景抬头看向她,“应该我给你送花吧?” “这不一样的嘛。而且我这不算送花,算是看到了好看的东西,分享给你看。”她坐下来,见霍承景始终没有接,便把花拿在手里研究,“这是用钩针勾出来的,我之前勾过几个小玩偶,这个,我研究研究,应该也能勾出来。” 霍承景把花从她手里拿过来,“一个就够了。” “那你喜欢吗?” “当然,我收到过的,最喜欢的东西。” 他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欣喜,有一种隔山吹喇叭,对不上号的滑稽感。 沈岁檀笑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敷衍,但这话说得好,听着舒服,以后记得常说。” 霍承景转头看她。 她很漂亮,不是小家碧玉的清秀,是大气端庄的美。上天在这方面是偏爱她的……她五官精致,发丝顺滑。下班后,她总习惯性地把头发散开,披在肩上。看人时,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又带着锐气。她的美是知性的,有距离感的,如果不开口说话,迎面在医院或者路上遇到,甚至会觉得她很高冷。但只要有了接触,就发现她时常都是笑着的。 她知世故,但并不世故,心思敏锐,但并不会把从别人身上捕捉到的信息太过放在心里,让自己陷入内耗。 就像与霍承景的相处中,她早早就意识到他并不单单是表面看到的这样。他应该有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一面。 但她并不会为此纠结。 人都是多面的。 她可以慢慢挖掘他,慢慢去接受和喜欢他其他的样子。 她伸手从薯片袋子里抓了一把薯片,边吃薯片边把头自然地靠在霍承景的肩上,“今天不想做饭,等小乐到家了,咱们去吃烧烤。早餐店那条街上有家很出名的烧烤,网络上评分很高。小喜今天还要上晚自习,我们给她打包点东西就行了。” “小乐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再等个把小时就到家。”沈岁檀说,“我就是想到了要等他,不如跟你找个地方,买点东西,约个会,正好打发一下时间。但是,感觉……” “感觉什么?” “感觉有点尴尬呢。”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约会的,沈岁檀也属于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没有经验。 这地方正如沈岁檀说的,看似隐蔽,实则不然。离这儿不远就是一条路,只是被矮灌木挡住了。 一位穿着背心的老爷子从那条路走过,往两个人身上打量。 沈岁檀连忙坐正,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等老人家走远,她又重新靠向霍承景宽阔的肩头,“你知道今天在医院发生了一件什么事?上回我和你在二院遇到的那个女的,是你亲戚对吧?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今天来医院找我了。” 霍承景静静地等她往下说。 沈岁檀说:“她从包里拿了把假刀出来,把我吓了一大跳。最近几年医生被病人砍伤的新闻不是比较多吗?我当时反应那叫一个快,本能地给了她一脚,把她按地上了。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刀,是个钥匙挂件。” 她停下来问:“你怎么没反应?” 霍承景说:“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哦,她弟弟跟你说的,是吗?” 霍承景没有回答,反问:“你在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更何况这件事还和我有关系?” 沈岁檀伸过来抠薯片的手停住,她转过头来,认真地上下扫视霍承景的脸,观察他的表情,“你在怪我吗?” 霍承景和她对视,停顿了片刻才回答,“没有,不是怪你,只是担心你。” “哦,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在怪我。” 霍承景扯着嘴角笑笑,“怎么会怪你,你不怪我就不错了。” 沈岁檀重新拿了薯片放嘴里,“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怪你干什么……上回见她,我就感觉到了你对她有点不耐烦,但又不好意思对她太凶。原来,她是你的长辈。我那时候确实是想给你打个电话的……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意义,只会让你左右为难。” “我不会左右为难。” 沈岁檀问:“要是我当时给你打电话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这种有伤人倾向的精神病患,不适合出行,应该由专人看管。” “就是关精神病院呗。”沈岁檀说,“我们院方和派出所讨论过这个问题。要想把她关精神院,要么家里人送她进去。可她弟弟又不乐意,说是家人以后会严加看护。另外还有一个方法,是走保安性强制入院程序,但她今天掏出来的是把玩具刀,达不到这个标准。医院最后只能就这么算了,暂时把她纳入安保黑名单。” 霍承景沉默不语。 沈岁檀说:“我们上回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病好像还没现在这么严重,跟你说话条理挺清晰的。今天再看到,她像是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但她弟弟又说,她是非间歇性精神分裂。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对她不了解。”在沈岁檀继续发问前,霍承景说:“我爷爷奶奶看她可怜收留过她一段时间。但我和爷爷奶奶那边不亲近,几乎没和她接触过。” 沈岁檀听到这里,关注的点已经不在那个女人身上。她满脸心疼地问:“你爷爷奶奶对你也不好吗?” “没有不好,只是单纯不亲近。” “这些年,你在家里就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吗?” 还真没有! 霍承景看着她一脸忧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霍承安吧,他跟我同岁。” “霍承安?”沈岁檀点头,小声嘀咕,“他在你这儿,确实算特别的了。至少你还愿意给他寻医问病。霍家其他人,我是一个字儿都没从你尊口里听到过。一问就是不了解,不知道……” “我现在有个特别巧合、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告诉你,你肯定也不知道。” 第五十三章 永远不会褪色 沈岁檀把霍承安的母亲找女孩给霍承安冲喜,结果找到沈夕岚头上,这件事告诉了霍承景。 “你一点都不知情,是吧?我就知道!我也还没弄清楚具体情况,等明天和那个叫向雪的见上面,才能问到详情。”沈岁檀摸着下巴,沉思,“这个人……电话里听她说话,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某些说话有条有理、循序渐进,总是面带微笑,看似温和有礼,但本质还是坑蒙拐骗的那种传销、或者说是邪教的头目。 如果真是这样,明天恐怕是有场硬仗要打。但只要那十二万在她这边,她总归不会太被动。 不等霍承景对这件事发表意见,沈岁檀擦了擦手,掏手机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烧烤店,把菜点上。小乐应该还有20分钟到家,我们边吃边等他。” 她起了身,把翻乱的零食袋子整理好。 霍承景抬眼看她,有些无奈地叹气,“这件事不需要我帮忙吗?” “哪件?冲喜的事儿?”沈岁檀说:“这事儿,你弟弟本人都不一定能解决。我得先从中间人那儿,把事情问清楚。你就别操心了,明天再说吧。” 沈岁檀扶着霍承景,两个人一路慢慢走着到了烧烤店。 从前没发现,虽然两处都在小区附近,但烧烤店在南,杉树林在北,走过去还挺远的。 连精力充沛的沈岁檀都有点累了,更别说腿脚不方便的霍承景。 偏偏到了地方,沈岁檀发现,烧烤店居然还要排队。她气得直拍大腿,她怎么没考虑到这一点。这家烧烤店之前客流量并不大,因为附近住户年龄偏大,大多数人不喜欢烧烤。沈岁檀上回来吃,店里就没什么客人。但她忘了,最近一段时间,这家店因为量大味儿正,在网络上小红了一把,有很多人从别的地方闻声赶来。 只能排队了。 沈岁檀跟老板要了号,走回霍承景身边。 烧烤店十分热闹接地气,吆喝声不决,霍承景有些拘谨,他个子太高了,杵着拐杖站在店门口两张临时摊开的烧烤桌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沈岁檀想要拉把椅子给他,有人抢先一步把那张小圆椅拿走了。沈岁檀只得尴尬地收回手,环顾一圈,发现已经没有其它空椅子了。 “你能站着等会儿吗?也就三桌。” 霍承景说:“可以。” “早知道不在那小树林里浪费时间了,早点过来就不用排队。” 霍承景一本正经地说:“那不是浪费时间,那是约会。” 他还当真了?谁的约会是坐在铁椅子上吃掉半包薯片,聊两件不开心的事情。 但霍承景这么说,已经算是一种甜言蜜语了。沈岁檀咯咯咯笑个不停,引得一道排队等桌位的人频频侧目。 幸好这桌位并不难等,只等了十几分钟,就有几桌陆续结账离开。 很快叫号到沈岁檀他们。沈岁檀连忙扶着霍承景,跟在服务员后面,走向他们的桌子。 但等他们到了地方,桌子上居然已经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 服务员也很是疑惑,问道:“63号是哪一位?” “我。”沈岁檀把手里的排号单拿给他看。 服务员为难地看向桌子上的女生,“请问您是多少号?” 女生不情不愿地回答,“64.” “那您可以等下一桌吗?现在才喊到63,这位女士在您前面。” 女生说:“不就差一个数,喊桌很快的,让她们等一下呗。” 沈岁檀问:“为什么不是你等,而是我们等?我们在你前面,请你按规则来。” “我已经擦过桌子了!”女生手边有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巾,显然她是嫌弃服务员清理的桌面不够干净,用纸巾重新擦过。 沈岁檀说:“你擦不擦桌子,不关我的事。” 女生恶人先告状,“你不要蛮不讲理。” 沈岁檀也毫不退让,“现在是你蛮不讲理。要不然你让别的桌上的人评评理,看看到底谁对谁错。”她边和女生对峙,边把霍承景拉到桌边来,让他在女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女生的同伴是个比女生年龄大了不少,得有三十好几岁,但看行为举止却并不成熟的男人。 男人似乎刚洗完手回来,边甩着手上的水,边问女生:“谁啊这是?你朋友啊。” 女生不耐烦地说:“不是啊。” 服务员赶紧解释,“现在才叫号到63,你们是64号,可以稍等一下吗?” “哦,这么回事儿啊。”正因为男人不成熟,行事间带着股轻浮,他冲沈岁檀吹了声口哨,伸手拉女人,“哎呀,等会儿就等会儿呗,很快的……你看,你看那一桌,东西都吃完了,肯定马上就轮到我们……不好意思啊,美女,我俩刚才听错了。” 沈岁檀因他的轻浮,皱起了眉。 女生依然不服气,被拉走时,还不忘瞪了沈岁檀好几眼。 沈岁檀懒得再搭理他们。 点好了菜,也给司舜发了微信。沈岁檀才舒舒服服地喝了口酸梅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对霍承景说:“刚才那个女生,就是排号的时候,抢走椅子的那个。她先前就坐我们边上,一会儿看看你的脸,一会儿看看你的腿,一会儿看看你的拐杖,就是没想过给你让个座。” “我不需要让座。”霍承景淡淡地说。 “我没说要她让座。但既然如此,她要我给她让位子,也是不可能的。”沈岁檀一脸傲娇地说,“我只是想说,她但凡礼貌一点,和我讲讲理,求求情,我都不会这么强势地赶她走。” 霍承景笑着看她‘咕噜咕噜’几口喝完了一杯酸梅汁,又倒上一杯。 夏天快落山时太阳依然有些晒。他们俩先前从杉树林走过来,沈岁檀的脸被晒得有些发红,在空调房里待了会儿,红色总算褪得差不多了,只残留了一些淡粉。 但阳光留在她身上的金色剪影,像羽翼一样,贴合着她的身体,永远不会褪色。 第五十四章 心疼上了 才上了两个菜,司舜也过来了。 他才十四岁,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去的婴儿肥,但他总是表情严肃,从人群中穿行过来,显得滑稽且可爱。 沈岁檀伸手给他拉椅子,“今天回来得挺快的呀,路上没堵车?” “没有。”司舜把书包挂在椅子靠背上,淡淡地回应,他都不用正眼看霍承景,仿佛这桌就他和他姐两个人。 服务员把半熟的羊肉串和五花肉安置在桌位上的烤架上,又新上了份烤茄子和凉拌黄瓜。 沈岁檀指指烤茄子,对司舜说:“你最喜欢的茄子,快吃,不够待会儿再加。” 司舜沉默地拿起筷子。 沈岁檀轻轻地笑了一声,对对面的霍承景说:“上回来,他也这样,不说话……一个人闷头吃烤茄子,吃了三份。为什么呢?因为我把他和他二姐一起拉出来了。” 司舜不吃了,放下筷子,但依然不说话。 沈岁檀无奈地笑,“上回比这次还好点呢,因为宋婷也在。跟你一样,坐我对面,她话多,能替我哄哄俩祖宗。” 霍承景低头看看面前的盘子和碗,“抱歉,我不会。” 沈岁檀笑笑,“不会很正常,你本来就不是她那角色,你是沈小喜的角色。” 霍承景无言以对。 沈岁檀提到宋婷,没多久就接到了宋婷的电话。 她好像喝了酒,大着舌头问:“你在哪儿?出来啊,出来玩。” “今天不行,吃烧烤呢。” “在哪儿吃啊?不带我?” 沈岁檀说:“就上回你在我们这儿吃的那家。” “跟谁一起呀?” “和司舜……还有,我男朋友。”沈岁檀如实回答。 谁知电话那头的宋婷耍起酒疯来,“哼!有些人一谈恋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张嘴闭嘴就是她男朋友,把好朋友都忘了,见色忘义。” 沈岁檀冤枉,“不是你问起来的吗?你想吃就来呀,我请客,想吃多少有多少。” “给我三分钟,我马上就到!我要吃他们家的烤鸡翅,烤五花,烤年糕……” “你一个人吗?”沈岁檀又改了口,“一个人就算了,赶紧回家睡觉去吧,别来回折腾了。” 宋婷说:“有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随即电话里传来陆浩含笑的声音,“沈姐,我跟婷婷在一块儿呢,我现在送她过来,你放心。” “呃……好!” 挂掉电话后,沈岁檀把手机放回桌上,看向霍承景,“宋婷和……她工作室的一个同事要过来。” 霍承景点头。 沈岁檀从烤架上拿了根烤肉,啃了一口还是觉得忍不了,“这男的……也太区别对人了吧?他喊宋婷,婷婷~~喊我沈姐!把我喊得这么老,好过分啊!” 宋婷说三分钟到,实际上三十分钟才到。 沈岁檀到门口把人接进来。 宋婷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一路搂着她的脖子,越过别人,来到他们的桌子边。 身后跟着拎包的陆浩。 陆浩先跟霍承景和司舜打了招呼,想要扶着宋婷在这一桌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但宋婷抱着沈岁檀不撒手。 没法和醉鬼计较。 沈岁檀说:“算了算了,你坐吧。”她让服务员在她边上添了把椅子,让宋婷挨着自己坐。 又问:“她怎么喝成这样?这才八点多,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酒局?” “六点多,不是酒局,是饭局。桌上有很多女生,大家本来都不打算喝酒的。结果,有俩男的,拿能不能喝酒、够不够豪爽当引子挑事儿,话里话外瞧不起女人,婷婷就跟他们杠上了。”陆浩说着,眼里开始泛光,满脸骄傲,“婷婷可厉害了,她喝酒一点都不上脸,那俩男的都喝迷糊了,主动认输,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看不出喝多了。饭局结束的时候,还一脸霸气的告诉那俩男的,喝酒是她最拿不出手的特长,她一度认为爱喝酒是自己的缺点,没想到居然有人以此为荣,把那俩男人损得面红耳赤的。后来,等大家都散了,她的脸才开始红,身体才开始晃,有了醉酒的反应。” “她酒量本来就好,喝成这样,喝了不少吧?白酒吗?” “嗯,白酒。”陆浩说:“而且她几乎是空腹喝的,后来也几乎没吃东西。我本来打算带她吃碗面,再送她回家,她就给你打电话了。我一想,正好,送她过来,跟你们一起吃点东西。” 宋婷搂着沈岁檀的脖子,迷迷糊糊地说:“我还能喝,来,倒酒,满上。” 果然醉鬼都喜欢说这句话。 “知道你能喝。”沈岁檀往她手里塞了根烤翅,敷衍地说:“你先吃点东西,我待会儿陪你喝。” “好香啊。” 沈岁檀说:“废话,这是烧烤店,能不香吗?” “我说你好香啊。”宋婷抓住她一缕头发,靠近她脖子又嗅又闻,过了会儿又开始痛心疾首抱怨,“这么香的欢欢,居然被人抢走了!” 旁边的三个男人一脸黑线。 尤其是霍承景,他感觉全世界都是他的情敌。 沈岁檀把那缕头发从宋婷手里抽出来,“行了,公共场合,注意点形象。” 宋婷却还在发癫,她指指霍承景,“就是你抢的对吧?来,给我俩把酒满上,我今天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好,你把鸡翅吃了,我去拿酒。” 陆浩来不及阻止,沈岁檀已经起了身。 但她并没有拿酒,而是从服务台那边拿了三罐雪碧。她给每个人的酒杯都满上,又把宋婷的那一杯往她面前用力一放,“喝吧。” 宋婷啃完了两个鸡翅,擦擦手,端着酒杯,冲对面的霍承景挑衅扬眉,“来,干杯吧。” 霍承景先是有些敷衍地用自己杯底在对方杯壁上敲了一下。 宋婷很生气,“谁教你这么碰杯的?我是欢欢最好的朋友,我们小时候穿同一条裙子。” 霍承景改成双手拿杯子,微微起身,把自己杯沿压得比对方微低,谨慎地完成了一次碰杯。 宋婷这次还算满意,一口气灌下去半杯‘酒’,有模有样地嘶了一声,感慨,“好酒,一点都不辣。” 沈岁檀又往她盘子里添了几串五花肉,“多吃点东西吧。” 宋婷把杯子里剩余的雪碧喝掉,“再给我们俩倒满,我还要跟他喝。” 沈岁檀说:“你赢了,你赢了,他酒量不行。而且,他身体不好,不宜喝酒,你就放过他吧。” 宋婷转头,狠狠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喝个雪碧,你还给我心疼上了!” 第五十五章 什么玩意儿 桌上其他人都‘哈哈哈……’齐声笑起来。 沈岁檀边笑边问:“你清醒着呢?” “不清醒!你怎么忽悠我都行。”宋婷无语地说。 说醉,她不至于醉到酒和饮料不分,但说清醒她也不算很清醒。 因为,过了一会儿,隔壁桌有一对小情侣,说是相识一周年,给附近几桌送来了巧克力。 宋婷酒劲上来了,对着人家情侣激情地喊:“结婚!结婚!” 她一喊,原本闹哄哄的烧烤店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对情侣看。 小情侣被她闹得尴尬不已,显然已经开始后悔给他们这桌送巧克力了。 这顿烧烤前后加起来,吃了很久,吃到最后,宋婷的酒已经醒了六七分。 只是精神还处于兴奋状态。 她依然执着地搂着沈岁檀不放,黏黏糊糊地说:“我晚上睡你家,跟你一起睡。” 沈岁檀给沈夕岚打包了吃的,扶着她往外走,“有点挤吧?三室一厅睡五个人?” 宋婷跺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每次来你家你都主动邀请我留宿?难道真的忘恩负义,有了男人就忘了姐妹?我睡沙发总行吧?” 沈岁檀说:“好好好,随你。” “真让我睡沙发?” “不是啊,你跟小喜一起睡呗。” “不能跟你一起睡吗?我以前都是睡你房间的。” “也行。”沈岁檀想了想,“让他俩男人挤一下吧。” “不要。”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司舜慢悠悠地冒出一句,“宋婷姐,你还是回家去吧。” “哈哈哈……”宋婷觉得他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很不给面子地说:“我就不!” 这个时间段,烧烤店的生意是最火爆的,店外排队等桌位的得有几十桌,而且很多都是成群结队出来过夜生活的年轻人。 白天明明很安静的路边此刻停满了车,有不少还是改装过的车。 他们一行人从店里出来,沿着马路边聊天边往沈岁檀家慢悠悠地走。快要远离路边的那一长排车队时,其中一辆车忽然开始持续地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原本笑容满面的宋婷,瞬间脸色一变,抱怨道:“讨厌死了。”她父母死于车祸,对车子的声音是很敏感的,但她忙于工作,几乎每日都要坐着车来回奔波,何尝不是一种故作坚强? 沈岁檀把手里的打包盒交给司舜,又把宋婷交给陆浩,转身快步朝发出轰鸣声的车子走过去。 那辆汽车开着空挡,在原地轰油门。 她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里头居然是之前想要插队的那对情侣。 男人原本在跟女朋友讲解什么,看到敲窗的沈岁檀。他不讲了,再次冲沈岁檀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美女,是你啊?什么事儿?” 沈岁檀指着离得最近的几排房子,“这边都是居民楼,请你们不要在这里做扰民行为,影响附近老年人休息。” 男人说:“哎呦,不好意思啊,美女。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做有素质公民。” 沈岁檀被他猥琐的样子恶心到了,有种甩人一巴掌,反而被舔了手心的感觉。 车里的女人很不屑地说:“装什么装?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心思。想和男人搭讪,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要点脸行吗?没看到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男人有点得意地说:“别这么轻易拆穿她,让她继续表演呗。” “你男朋友长得像青蛙,你自己不知道啊?”沈岁檀指指不远处正在靠近的霍承景,“我老公帅着呢,放心,瞧不上你家这位。” 男人有些恼火,“你说谁像青蛙?” 沈岁檀平静地说:“说你。” 女人说:“你在得意什么?一群大龄青年,凑不出一辆车,大晚上地在这边压马路。” 宋婷他们已经走到近处了。 陆浩是个内行,语气轻慢地说:“兄弟,你这排气系统改装得很差呀,杂音很重,不管是音色还是音浪都是最垃圾的,发出来的纯粹是噪音。忽悠忽悠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还可以,就别在别人面前秀下限了。而且,你这个车子是二手的吧?” 他再说下去,男人的底裤都要被拆穿了,他不敢再停留,重重地呸了一声,发动车子,疾驶而去。 沈岁檀他们几个人没来及避让,吃了一大口尾气。 “什么玩意儿!”沈岁檀从包里掏出手机,对着驶离的车尾拍了张照片,“我记得他喝酒了,酒驾,我要跟交警部门举报。举报电话多少?” “不知道,我帮你搜一下。”陆浩掏出手机帮她搜索,很快就搜到了。 一行人一边往前走,一边利索地打完了举报电话。 虽然不一定有什么作用,沈岁檀心里还是舒服些了,她这才想起来对陆浩说:“要不,你在这边打个车回家吧,宋婷就交给我了。”她把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宋婷从陆浩那边重新接过来。 陆浩说:“呃……好,明天婷婷要出差,去外省。九点多出发应该来得及,我明天休息,也没什么事儿干,想陪她一起去,所以九点会来接她。” “行,正好我下午也有事儿。” 他们正说着话,那对情侣的车子居然又开回来了。 他们最初没在意。 等车子到了近处,车头忽然一打方向,朝这边撞过来。 霍承景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揽住沈岁檀的腰,转了个圈,把她拎离了原地。 陆浩也忙拉着宋婷往旁边让。 沈岁檀懵了一瞬,连忙回头看过去,还好司舜原本就离得很远,宋婷也只是被人陆浩拉动后,脚底不稳,轻轻地摔了一下,并没有人受伤。 但那对情侣的车却撞在一根柱子上。 巨大的冲击把车子撞得变了形,又烟从车头里冒出来。 霍承景放开沈岁檀,直直地朝那辆车的驾驶室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 开车的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显然她并不是真的想撞人,只打算吓吓沈岁檀,但她车技不行,没控制好。 安全气囊的击打和当前的情况,令她陷入了茫然,脸上满是慌张无措。 霍承景却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情绪,他直接拎着对方的头发把人从车上一把扯了下来,往后车窗上狠狠一砸。 车玻璃顿时粉碎。 第五十六章 他叫霍承景 霍承景是真的很生气,气到自己的腿不方便都忘掉了,拐杖被扔在路边。 他动作太快,大家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沈岁檀首先冲过去,大声叫了一句,“霍承景?”把已经瘫软下来的女人从他手里扯下来。 女人已经晕过去了,鲜红的血从额间不停地往外流。 沈岁檀把人平放在地面上,监听了一会她的心跳脉搏,又检查她止不住血的伤口。 这种情况,有可能是颅内损伤对伤口造成高压,也可能是伤到了动脉血管。 副驾驶室的男人也已经下了车,摇摇晃晃地绕过来,看到这边情形,大吼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霍承景冰冷的眼神扫过去。 男人一边叫着一边,惊恐地往后退,似乎随时打算逃走。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女人有了反应,煽动着睫毛,慢慢转醒。 说实话,沈岁檀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大松一口气的感觉了。既然转醒,生命体征也是稳定的,应该就只是伤到了血管,而不是颅内,至少不会出人命。 她看了眼女人的穿着,见她穿的是条面料很薄的棉布裙子,于是利索地从裙摆撕下来一块布,折了几折,往她汩汩流血的伤口用力按过去。 女人是迷糊的,她只觉得头疼,朝疼的位置摸,摸到了一手血。于是接下来的反应和她男朋友一模一样,手脚乱舞地往后退,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沈岁檀强行按住她,“不是你先惹的事儿吗?现在知道怕了?不想死就别乱动!” 女人真被吓得不敢动了。 沈岁檀抬头对旁边的霍承景说:“打120吧。” 霍承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动。 陆浩说:“我来打。” 这时,有车子靠近,强烈的车灯把这边情形和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地照亮。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意外。除了霍承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慌张和震惊。 那辆车停在了路边。 沈夕岚从车上下来,紧张地问:“宋婷姐?姐?出车祸了吗?你们没事吧?” 原来是接沈夕岚的车恰好回来了。 “呃……没事,我们倒是没事……”宋婷看了眼这辆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司机从车上下来,直奔霍承景,恭敬地问:“霍总,出了什么事?” 霍承景弯腰把沈岁檀从地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太生气了,吓到你了吗?” 地上的女人在他弯腰时,吓得直往后缩。 沈岁檀其实也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挣脱他。 霍承景没有给她机会,把她扶起来以后,改为紧紧抓住她的两只手。 沈岁檀的手上全是血。 霍承景一边用自己的衣摆帮她擦,一边说:“你把你弟弟妹妹先带回去吧,这边交给我和老陈处理就行了。”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解决?” 霍承景说:“算你帮我个忙,带他们先回去吧。” 沈岁檀仰头和他对视了片刻,点点头说:“好。” …… 陆浩把四个人送到家楼下,道别离开。 四个人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明明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深夜的楼梯间实在太安静,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还是异常突兀。 宋婷的酒劲已经完全过了,她把整件事大体上讲了一遍。 “她想撞你们?那她活该呀!”沈夕岚听完很生气,她不再现场,脑补出来的画面比真实的画面要惊险。 宋婷说:“但她伤成那样不是撞车撞的,是被打的。” “我知道,姓霍的打的。那她也是活该,要我,我也会忍不住打她。” “本来是她单方面的错,现在就不是了,不知道这事儿最后怎么解决。” 沈夕岚说:“姓霍的有钱,肯定用钱解决,正常。” 司舜讽刺地开口,“你被人家豪车接送了几次,都开始狗仗人势了?” “你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 “什么叫用钱解决正常?”司舜生气地说,“要是哪天我打了你、欺负你,然后用钱打发你,你也觉得正常吗?你没经历过,放什么狗屁?” 沈夕岚说:“你还跟那女的共情上了?你是圣母玛丽苏转世吗?” “我没有跟她共情。我也想打她,恨不得把她拎到马路中间,直接撞死她。但是我不喜欢你说的这句话!” 沈岁檀拖着步子,一路有气无力地总算走到了门口。对于身后的争吵,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吼出一声:“好啦。” 所有人顿时噤声。 沈岁檀开了门,让大家进去,吩咐沈夕岚和司舜,“早点洗澡睡觉,不要胡思乱想,也不准胡说八道。”说完,就回房间了。 “对。”宋婷说:“你们俩刚才的想法都不对。首先,遇到事情想着用钱解决是不对的,钱不是个万能钥匙,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其次,生气了想要把人撞死,那和那女的不就是同一类人吗?这想法也是不对的。” …… 宋婷过了会儿进了沈岁檀房间。 沈岁檀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面抽烟。 “小喜说不饿,打包的宵夜她没吃,我给你放冰箱里了。”宋婷走过来,“烦啊?” “嗯,有点烦……不过,又说不出来哪里烦。” “你男朋友安排接送小喜的那辆车不是普通的车……他家境不一般啊!我之前也没问过你他干什么的,还一度以为他腿有毛病,是个小白脸,得靠你呢。”宋婷问:“所以,他是干什么的?” “他叫霍承景,你听说过吗?” “啊?” 沈岁檀重复了一遍,“霍承景。” 宋婷愣了好几秒才惊讶地说:“霍承景?我知道呀!居然是他?哎呀……难怪我说他怎么有点眼熟呢,我见过照片。” “哎呀!你怎么会跟他认识的?”宋婷连声叹气,“难怪你要烦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跟他谈上恋爱了?” 沈岁檀的手机亮着,界面上是和霍承景的微信,她不放心地问,“怎么样了?”霍承景暂时还没有回。 烟灰差点掉在手机屏幕上,沈岁檀连忙把烟拿开,皱着眉,心事重重地说:“我感觉我对他的了解确实有点少。” 第五十七章 狠话 开车撞人那女的确实很欠收拾。 但沈岁檀遇到这种人,再怎么生气都不会出手打人。她身边所有成年人,宋婷、陆浩、舒洪亮……都不会。当然,这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这源于他们普通人习惯性地窝囊和克制,习惯性地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习惯性地不去做那个过错方。 而霍承景显然是不一样的。 “其实,我有心理准备,我猜到他应该是个很多面的人。冲动易怒也是他其中一面,之前一直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谈恋爱嘛,就是慢慢熟悉,慢慢了解的过程。”沈岁檀边说,边看手机。 霍承景还是没给他回消息。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自我安慰的感觉。 “我们做自媒体的,什么消息都接触得到。我跟你说说,外头的人都是怎么传霍家八卦的吧?他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三个和他都是同父异母,这你知道吧?” 沈岁檀说:“我见过他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那个弟弟叫霍承安,冠心病,我每周固定给他做一次检查。妹妹……我只见过一面。” “对,你之前和我提起过,他有个有冠心病的弟弟。这个人是八卦消息里提到的最少的一个。”宋婷说,“他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瘫痪了,现在在国外疗养院吊着一条命。” 宋婷再一次叹气,“我是真不知道,你这男朋友是霍承景,也是真没想到,你对财经界的八卦,一点儿都不关注。霍家的事儿,你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听说过呀!” 好像听说过一点,但谁会把八卦当真? “那年,霍家一个月连出四起事故,这事儿曾经轰动一时。”宋婷开始慢慢讲,“先是女儿和她男朋友在国外旅游,遇到劫匪,被人分别捅了四刀和七刀,男朋友当场死亡,霍家的那位大小姐还算幸运,被人及时送到医院,捡了一条命。但是,悲剧才刚刚开始,姐姐还没脱离危险,转回国,霍家那个最小的儿子又遇到高空抛物,被砸瘫痪了。然后,是霍夫人被人绑架的案子,这案子很特别,因为绑匪从头到尾没要钱,就单纯把人绑了十多天。很难想象,她当时三个儿女都在医院,生死不明,自己又被人绑架了,得多煎熬?而且,听说这十多天里,她被人虐待,还拍了裸照,这对于一个豪门夫人,太残忍了。再后来,就是霍承景的父亲病危。你敢信,这些事情都发生在短短一个月内。” 沈岁檀表情古怪,“什么意思?你们接收到八卦的人,认为这些是霍承景干的?”她甚至觉得这个说法很可笑,“就算不是同一个妈生的,也是亲兄弟,亲兄妹。” “不要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谈人性。霍父临死前将集团股份、手里的权利、人脉,以及个人资金、和所有房产全部转移给霍承景,本身就是一件疑点重重的事情。在此之前,他们父子关系根本就不融洽。霍承景在集团甚至是个查无此人的存在。大家怀疑,是有依据的。” 沈岁檀摇头,“我不信这么悬浮的事情。” 宋婷并不与她争执,反而赞同她的‘不信’,“想看清一个人是要靠自己的眼睛来看的,别人说什么没有用,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让你别被爱情蒙蔽双眼。” “我知道,不会的。” 沈岁檀一根烟抽完,霍承景才给她回了微信,“她人没事,正常协商。” 过了会儿,又发来一条,“早点睡觉,我今晚不回来。” “他不回来了。”沈岁檀回头对宋婷说。 “哦吼。”宋婷高兴地说:“那我晚上跟你一起睡,快,我去洗澡,你赶紧给我换条床单,我不睡你男人睡过的床单。” 这一晚,沈岁檀始终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她脑子里乱糟糟,说不清在乱想什么,像一幅幅拼图,在她脑子里霹雳吧啦地乱蹦。 她想到霍承景的有力的双手,大多数时候,搂着她、抓着她、抱着她都是带着禁锢感的,但她很喜欢…… 她想到那双眼睛,疏离冷淡,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感情,像无尽的深渊,但她也很喜欢…… 最后,她想到临睡前,宋婷问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真是一个道德底线很低,且和你三观不合的人,你还跟他谈吗?或者,有一天你发现他在玩弄你,欺骗你,你收得住自己的感情吗?” 沈岁檀斩钉截铁地说:“不谈了,收得住。” 狠话是放出来了。 她想:应该吧?应该能收得住吧? 晚上睡得晚,早上又醒得早。天才蒙蒙亮,沈岁檀就起床了。 屋子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蓝。 人是迷迷糊糊的,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轻轻拍着额头,走进客厅。 目光掠过沙发,她吓了一跳。 霍承景笔直地端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静默的雕像,透着股诡异的气息。听到动静,他原本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深邃的目光望过来。 沈岁檀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晚上不过来吗?” 霍承景说:“这是我家,忙完了肯定就回来了。” 沈岁檀一愣,问:“那女孩怎么样?” “皮外伤,不碍事,赔了钱,私了。” 沈岁檀低着头说:“流那么多血,不能算皮外伤了。” 霍承景起身走过来,抓住她两只手,“我也没想到昨天会那么冲动,那阵仗也把自己吓了一跳,可能是那车子改造过,又刚撞了柱子,有点变形,车玻璃一碰就碎。后来想想,我也有点后怕,万一不小心出了人命,或者伤得重点,那就完了。还好,人伤得不重,也愿意私了。” 沈岁檀仰头看他。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甚至带着些许歉意!受伤的又不是她。 沈岁檀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霍承景温暖手覆上了她的脸颊,带着一点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擦她的眼睑。 过了会儿,他又轻轻地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 吻得很轻很轻,像羽毛一样。 沈岁檀心脏猛跳,跳到一定结点,又忽然安静下来。 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安逸。 她到底想什么想了一个晚上?有什么可纠结的?她身上根本没有东西,值得这男人花心思去惦记! 第五十八章 也别亲了 霍承景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动手打人,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扯不到三观上去,所以,别多想了。 但是。 “也别亲了。” 沈岁檀指指几扇关闭的门,有点害羞地说:“宋婷和我弟弟妹妹都在家里呢。” “好,等他们不在的时候再亲。”霍承景这才放开她。 “我去把粥先煮了。”沈岁檀尴尬地挠挠头,看着霍承景身上一夜没换的衣服,衣摆处还留着昨天帮她擦手时留下的血迹,她又心疼起他来,“衣服还没有换啊,去洗个澡吧?我进屋去给你拿衣服。折腾了一晚上一定很累,待会儿洗完澡你先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会儿,别坐着睡,躺着睡。” 霍承景点点头说:“好。”说着听话地走向洗手间。 实际上,他昨天晚上洗过澡,也睡得很好。 昨晚沈岁檀走了没多久,他就开着司机老陈开过来的那辆车直接回了住处。 那女人的事儿,他根本没管,全交给老陈处理了。 越势力的人越惧怕权势,那对情侣一看他那车,就知道自己惹了不能惹的人,比霍承景还要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也不敢拦他。 在去沈岁檀那儿住之前,他住的屋子在科技园正中心一栋豪华公寓里,是两套大平层打通成的,单单客厅就有两百多平,比沈岁檀那个能住下四五个人的屋子的总面积还大了不少。 他好几天没回家住了,但由于这里每天都有家政打扫,所以还是一层不染。家政似乎还贴心地点过香薰,可惜不是霍承景喜欢的味道。 他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窗外是璀璨耀眼的灯光和坚硬的钢铁水泥组合而成的现代化城市,他站在窗前脱掉那件带血的衣服,嫌弃地扔在地上。 除了夜景,落地窗上还印着他自己的身影。 他确实没有共情能力,也很难生出常人该有的感情。理智告诉他,他今天的冲动和暴力是不对的,在沈岁檀面前显然是露馅儿了,他应该感到慌张。 但事实是,他脱了衣服,洗了澡,往床上一躺,就直接睡着了。 一夜好眠,比心事重重的沈岁檀安逸多了。 但他又本能地知道在沈岁檀面前要怎么演,他没有换衣服,把昨天那件沾了血的衣服又重新穿回去,早早回了沈岁檀那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醒。 当天的早饭氛围比平日还要僵。 宋婷和霍承景昨晚碰杯喝的那杯‘酒’算是白喝了。她实在没办法将传闻中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和面前需要被好友细心照顾的人联系在一起。 临走前,她对沈岁檀说:“我昨天跑过来,本来是带着祝福来的。心想,甭管那男的怎么样。这么多年,你总算是遇到个人能让你心动的,以后可能就不需要一个人硬撑一个家。但是现在,我持保留态度。你花点时间,好好了解他吧,毕竟这是枕边人。” 沈岁檀会了解霍承景的,但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一蹴而就的事情。 她上午带着沈夕岚去找了明潇,把那十二万要回来了。 和母女俩道了别,从银行里走出来,沈夕岚明显不高兴。 沈岁檀在广场一角停下来等她,“怎么了?” 沈夕岚说:“一定要要回来吗?我答应给她的。” 沈岁檀有些无奈,“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不是你一句话给她就给她了。这个钱我先拿走,因为这是别人的。过后,如果你还是觉得想要在金钱上帮助她,可以找我和宋婷姐借。然后,你再转手借给她们家……记得是借,不是给。” 沈夕岚定定地盯着她,也许此刻依然没有弄明白给和借的区别。 沈岁檀其实是有些理解沈夕岚的。 她并不是一个虚荣心强,花钱大手大脚的孩子,相反她没什么物欲,除了上学的必要花销,她基本不花钱。但她比那些物欲重的人更不懂理财,更不珍惜金钱。 沈岁檀会一次性给司舜一年零花钱,让他自己攒着慢慢花。但她不会这样给沈夕岚,因为沈夕岚有可能会为了救一只猫、一条狗、一个陌生人,就慷慨地一次性把钱全花了。 这也许源于,沈父和季芳都是爱财如命的人。因为太过厌恶他们,沈夕岚慢慢地产生了叛逆心理,对金钱有了轻视和鄙夷。 一只猫、一条狗的命和一百万、两百万,哪个更重要? 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但沈夕岚会选择前者。 这能指责她的选择错误吗?并不能。 沈岁檀说:“我和明潇妈妈聊过了,这些钱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只有明潇的爸爸,她爸爸得回来承担一切。” “可是能解决眼前的问题,至少明潇上学不会受影响。” 果不其然。 沈岁檀问:“你觉得十二万,换他们家短暂的安逸,也是值得的?” 沈夕岚想了想,点头说:“值得。” “可是,还会有下一个债主。” “至少现在没有。” 她和这孩子的金钱观确实差距巨大…… 沈岁檀也不生气,走近了帮沈夕岚整了整衣服,“你想帮你朋友,我不阻止,我和宋婷可以借一部分钱给你,但你要还。问你宋婷姐借钱的时候,记得写欠条,想好什么时候能把钱还上。” 果然,她这样一说。沈夕岚就回到现实了,她低下头,小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 沈岁檀笑,“我和你宋婷姐不会太苛刻的,五年以内,不给你算利息。” 今天是霍承景充当司机送她们出行。 银行在步行街上。姐妹沿着步行街走了一段路,看到霍承景的车已经在街道尽头的路边等着了。 沈夕岚忽然说:“姐,你知道吗?有同学在背后悄悄地议论说,姓霍的安排来接送我的这辆车要好几千万。” 沈岁檀等着她往下说。 “就因为有钱和没钱,人和人的落差怎么会这么大?有的人一辆车就几千万,有的人因为缺钱,日子都过不下去。”沈夕岚说:“凭什么钱只能属于有钱人?” 这个问题,就有点太复杂了,沈岁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第五十九章 强买强卖 沈夕岚好像有点仇富。 上回跳河那事儿之后,沈岁檀不放心她。霍承景便提出,由他安排了一辆车暂时接送。沈夕岚不仅没觉得感激,反而对他怨气更重了,咬牙切齿地喊人家‘姓霍的’。 沈岁檀觉得,等钱的事情解决以后,还是不要再让车子接送她了。 中午她便约了那个叫向雪的人见面。 地方是向雪定的。 按照定位到了地方,发现是个看上去很高档的饭店。 不管是迎宾还是领路的服务员,都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们。他们三个人穿得都很随便,确实与这个高档饭店的风格格格不入。 尤其是沈岁檀,穿的的是件十分宽松的t恤和一条上班穿不了的短裤。这短裤还是她上学时候买的,原本有点硬的料子,因为多次搓洗,已经变得很柔软。比刚买时穿着舒服,就是有点掉色。 服务员领着三个人来到包间,公式化地说:“这是向小姐预定的包间,她让你们稍微等会儿,马上就来。” 等服务员走了,沈岁檀皱眉说:“这地方好奇怪啊。” 沈夕岚说:“进出的都是些有钱人。” “不是。”沈岁檀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不像饭店,像搭出来的特别豪华的景。” “什么意思?” “说不清楚。”沈岁檀拉开餐边柜,发现里面是餐具,但摆放得有些乱。她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字画,最后坐回椅子上,“连个菜单都没给我们留。” 她问霍承景,“你去过的高端饭店比较多,也这样吗?” 霍承景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搞诈骗的。” 沈岁檀眼前一亮,“你也这么觉得?我进门的时候就觉得怪。服务员不专业,但装修特别高档。吃饭的人大多都是一对一,或者一对多,但相互之间不怎么熟悉的人。真的特别像组织‘高端饭局’进行诈骗的特设饭店。” 沈夕岚说:“还有这种东西?” “多的是。”沈岁檀小声说,但她不能确定,只不过是前段时间看过类似的新闻。 沈夕岚还想问怎么诈骗,有人进来了。 是个二十多岁,看上去很温柔的女人,容貌清秀,举止优雅,卷发自然地披散着。眉毛弯弯的,配合着微微含笑的眼睛,让人感觉没有任何攻击性。 她笑意盈盈地和沈岁檀打招呼,“沈小姐吧?”又瞪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奇地问:“这位就是沈二小姐了?” 沈岁檀不吃她这一套,“什么沈二小姐?她是我妹妹,沈夕岚。你妈妈的钱就是给了她,你不认识吗?” “钱是我妈妈给的呀!我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向雪保持微笑,又看向霍承景,“这位是?” “我男朋友。”沈岁檀不想多说废话,简单地回答完,继续说正事,“既然钱是你妈给的,她为什么不过来。我认为这件事情,你妈妈在场,会更好解决。” “她今天有点不舒服。”向雪问:“沈小姐想怎么解决呢?” “我可以把钱退给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我,是谁把我妹妹的信息告诉你的。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她。” 向雪说:“这个钱怕是没这么容易退吧?” “我听说过借钱难的,还没听说过退钱难的。”沈岁檀冷笑,“你要是实在不想要,我留着也没关系。” “这钱不是我们出的,是霍家出的。” “哦,所以呢?” “他们要人,不要钱。” 沈岁檀无语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了眼霍承景,霍承景朝她耸了耸肩,应该也是被无语住了。 沈岁檀重新看向向雪,“打算强买强卖啊?” 向雪始终保持着她的标准微笑,“这可算不上强买强卖,钱是你妹妹自愿收的,我妈妈只相当于是替你和霍家带话的人。” “你太谦虚了,我可不觉得你和你妈妈只是个带话的,我觉得关键点就在你这里。”沈岁檀目光变得锐利,“我妹妹是未成年人,你们这种拉皮条的行为是犯法的。” 向雪忽然就不笑了,盯着沈岁檀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沈小姐,你应该知道的。这个世界,特权阶级是可以不讲法律的。” “……”沈岁檀再次无语。 向雪继续说:“我认为你真的没有必要和霍家硬刚。这种事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是坏事,甚至是一次机遇。霍家不会为难你妹妹的,只是走个过场。那男人都快死,你还担心什么?担心他对你妹妹做什么吗?至于将来,你更无需担心,又不会扯证。可以说,只要你妹妹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白白收下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沈岁檀平静地听她说完了,问:“怎么配合?” 向雪见她态度有了松动,眼里闪过精光,和她温婉的形象实在不搭。 “可能让你妹妹去敬个媳妇茶之类的吧,谁知道呢,有钱人家怎么走过场,我也不清楚……弄不好你和你妹妹还能幸运被邀请去霍家住几天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攀上这层关系,你们家以后做什么不方便?”向雪说得煞有介事,“而且十二万不是他们给的全部,事情成了还会有尾款。” 说完,她停下来,看沈岁檀的反应。 沈岁檀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一个利刃般的眼神猛地扫了过去,“不止十二万!我知道了,十二万不是她给的全部,你留下了大部分,对吗?” 向雪一愣,随即笑了笑,“我也不可能像个傻子一样,把钱一次性给你妹妹呀。放心,事情要是成了,钱会给你们,我也就拿个中介费。” 沈岁檀摆摆手,“少扯淡,这么麻烦的事儿,你怎么可能只赚中介费。你死了这条心吧,这事儿成不了。” 向雪脸色微微一沉。 沈岁檀把手机拿出来,给霍承安打微信视频,边问向雪:“你见过霍家的人吗?” 向雪说:“我见过霍夫人。” “需要冲喜祛病的本人,你没见过是吧?” 向雪摇头,“没有。” 手机视频接通了,霍承安靠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开口问:“沈医生,什么事?” “前天我跟你提的事儿,我今天见到那个介绍人了,你自己跟她说。” 沈岁檀把手机递向向雪,“霍承安本人。” 第六十章 钱 需要被‘冲喜’的是霍承安,这件事原本就应该由霍承安来解决。所以,沈岁檀主动和他做了沟通。 他果然对霍母的安排深恶痛绝。 手机交给向雪后,霍承安的声音迅速强硬起来,“你就是我妈找的那个中间人?不管你是怎么说动我妈用这个法子给我祛病的。立刻,去说服她,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否则,马上会有警察找上你。我们霍家有的是律师团队。想不想让我送你个诈骗名额,你自己考量。” 他似乎边说话,边出了房门,坐到阳台上去了。 无需多说,他背后水舞翩跹的私家喷泉和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场,已经证明了他确实就是霍承安本人。 向雪已经无法再维持她的优雅,最后只能小声辩解,“这不是我们的主意,是霍夫人找到了我们。我们也是接到任务,骑虎难下,不得不做。” 霍承安冷笑,“你这话说的,都是我妈的错喽?是她老糊涂?” 向雪脸色一变,又连忙改口:“霍夫人是爱子心切,她的出发点是为你好。” “但我不领情,所以结局已定。你最好聪明点,别陪这老糊涂闹。否则最后不仅拿不到钱,还可能引来牢狱之灾。”霍承安直接给向雪下了最后通牒。 和霍承安结束通话时,向雪明显已经意识到这笔钱她是注定赚不了了。 所以,她对着沈岁檀也懒得再装,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不耐烦地将手机沿着桌面甩过来。 沈岁檀用手掌稳稳地按住手机,盯着她,“向小姐,现在我有还钱的权利了吗?如果你说有了权利,我就要考虑到底是还还是不还,什么时候还比较好了。” 向雪不说话。 沈岁檀问:“所以,你是从哪儿得到我妹妹信息的?” “我妈妈在学校门口认识她的。小卖部的汽水罐倒了一地,两个人一起帮老板捡。老板请她们喝汽水时,她们聊了几句就认识了。”向雪朝沈夕岚指指,“这些……你妹妹应该跟你说了吧?算命的说这个霍承安命里缺土,要找个命里带土的女孩,如果能有座山压着就更好了,恰好你妹妹名字里有山。我妈就问了她的出生年月,命里也恰好带土。” “我命里也带土,名字里也带山,你怎么没找我?”沈岁檀咄咄逼人地质问:“你妈妈是给人做媒的,别说命里带土,五行全占的人她也认识,怎么偏偏找个未成年?因为未成年人好骗好拿捏,对吧?” 这时旁边的沈夕岚皱着眉头说:“是那个阿姨一直追着我问出生年月日,我才回答她的。而且我感觉回答之前,她已经知道了。我跟她不熟,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还以为她是做市场调查类兼职工作的。” 向雪此刻已经很不耐烦了,她甩甩头,讥讽地说:“我妈是看你心地善良,把你当忘年之交,你这么说也太没人情了。” 沈岁檀说:“既然是忘年之交?这钱是不是可以暂时不还?” 提到钱,向雪就老实了。 服务员来给这个包间上菜,第一批送来的是凉菜。一道道菜也和这家饭店一样,华而不实、虚有其表。 服务员上完菜,恭谨地站在一边问向雪,“向小姐,您存放在本店的?拉蒙塔尼,今天要拿过来吗?” “不用了。”向雪烦躁地说:“后面的菜也不用上了。” 这世道,真是现实啊,生意谈不成,连饭都不给吃了。 沈岁檀觉得有点可笑。她也不拐弯了,直接问:“你和季芳认识对吧?是季芳把我妹妹推荐给你的?她对我妹妹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只要拿了钱,我妹妹之后再不愿意,也会信守承诺。至于钱的分配……霍家一定不止给了你十二万。你、季芳和我妹妹,各十二万,对吗?那就是三十六万……不对。” 沈岁檀边观察着向雪的脸色,边猜测,“应该是个整数,四十万……还是五十万?” “五十万?”沈夕岚不可置信地看着向雪。 这中间商的差价也差得太多了。 沈岁檀说:“所以,她才会找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未成年人。而且等事情真定下来,霍家会默认你收下了五十万,你怎么说得清?” 沈夕岚露出不寒而栗的表情,随即又愤怒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向雪:“真的是季芳?” 向雪双手一摊,看向沈岁檀,“行,行,我答应你我以后绝对不会骚扰你妹妹,你把那十二万打给我,咱们两清,行吗?” “你说得也太简单了吧?”沈岁檀笑着说,“季芳那边的钱呢?” 向雪烦躁地说:“我会跟她要的。我也真是信了她的邪,事情没定下居然就把钱给她了。” 确实,向雪遇到季芳,还真算是遇到对手,一个赛一个的虚伪,一个赛一个的佛口蛇心,笑里藏刀。 而向雪这会儿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她不笑了以后,面相都发生了变化,原本弯弯的眉毛,如今斜飞而上,显得十分犀利。 沈岁檀说:“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但在这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向雪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沈岁檀又说:“不是难事儿,就是季芳的那份钱,你不要直接找季芳要,去找沈路明要。” “沈路明?谁啊?” “季芳老公。” “你们的爸爸?”向雪的视线在沈岁檀和沈夕岚之间来回扫视了几圈,忽然明白了,点点头,“好,可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结果,我会让你爸爸完完整整地知道这件事。” “那你到时候联系我吧,我随时都可以把钱打给你。”沈岁檀不打算在这边停留,起了身,示意沈夕岚走人,顺手扶起另一边的霍承景。 霍承景今天开车,已经换回了之前用的那把龙头拐杖。 向雪自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盯着他们三个人离开。 视线扫过拐杖的时候,她眉头皱了起来,随即又松开,摇了摇头。 不可能。 其实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男人了,因为他不仅长得好看,还气场十足。 但和沈岁檀开始对峙之后,她全程被牵着鼻子走,注意力都在沈岁檀身上。 她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挫败过,有机会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还有那个季芳…… 第六十一章 不可以吗? 从这家饭店走出来时,沈岁檀对身边的两个人说:“发现没有,好几个包间门口准备上的菜都是统一的标配?” 沈夕岚心事重重的,没有回应。 霍承景问:“怎么了?” “我之前说的那个新闻,其实是发生在我们医院一位病人身上的事儿。那个阿姨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住院,她儿子酒后肇事逃逸,坐牢了。有人说有办法帮她儿子减刑,带她到处奔走,还带她参加高端饭局,见了所谓的狱长。不出所料,那个人是骗子。但是,她发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拿着她治病的钱跑了。警察最后是怎么破获这个案子的呢?就是通过那家饭店找到线索的。因为那是一家专门提供给诈骗团伙组织饭局的虚假高端饭店。看起来很高级,实际上虚有其表。里面的服务员甚至会和骗子打配合。”沈岁檀边走边说,“我今天走进这家饭店,就有这种感觉。” 但也许只是错觉,沈岁檀无法深究。 她这时候才发现沈夕岚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啦?怎么不走?去找个地方吃饭,那个向雪小气吧啦的,架势摆了一半,菜都上了几道了,结果不让我们吃。” 霍承景说:“她都快气死了,还请你吃饭?” 沈岁檀笑道,“对,她快被我气死,呵,小小向雪,拿捏。” 霍承景看着她神气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沈夕岚慢慢走近,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她抬手指向霍承景,“他叫霍承景,那个找人冲喜的老男人叫霍承安。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老年人?那老男人比霍承景还小几个月。 沈岁檀解释说:“他们是兄弟。霍承安是我的病人,也是他的弟弟。我们两个人就是因为霍承安的病才认识的。” 但沈夕岚反应很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姐,你不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沈岁檀不解。 “他出现在我们家,出现在你面前,就很奇怪。”沈夕岚说不清楚。 “我知道你觉得很巧,我也觉得挺巧的。”沈岁檀走到妹妹身边,跟她细细掰扯,“但我和他走到一起,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不存在巧合。巧的是,你恰好和霍家有牵扯。可,这不是他们兄弟俩决定的,是向雪和季芳促成。” 沈夕岚还是觉得脑子乱乱的。她对霍承景有着根深蒂固地怀疑和厌恶,忽然遇到一件特别巧合的事情,本能地觉得其中必有猫腻,霍承景接近沈岁檀是别有用心,预谋已久。 可她偏偏又理不清中间的逻辑。 沈岁檀搂住她,“好了,别想了,这事儿已经顺利解决了,可能还顺便挑拨了一下季芳和沈路明的关系,我们应该开心。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去逛街,留司舜一个苦瓜在家待着。” 他们吃完饭真去逛街了,因为沈岁檀想给姐弟俩买两件新衣服。 她今天早上发现,这姐弟俩是真不讲究。沈夕岚的衣服上起了很多毛球;司舜个子长得特别快,去年的衣服都有点短了,他俩还在穿着。 沈岁檀心想:家里没这么穷啊。 尤其是司舜,司家是给足他生活费的,他就是不花,有骨气得很! 沈岁檀在商场里找了一家衣服款式比较多的店面进去。 服务员很热情地迎接出来。 沈岁檀指着沈夕岚说:“帮我妹妹挑两套衣服,要青春活力,阳光靓丽的。” 沈夕岚大无语地看她。 沈岁檀又咯咯笑着摆手,“听她自己的,她喜欢什么款式,你给她挑什么款式……有男孩子的衣服吗?我还有个弟弟。” “请这边。”服务员领着他们往里走。 沈岁檀对霍承景说:“你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吧,过会儿我给你也挑件衣服,给你当礼物。” 沈夕岚轻轻地哼了一声。 服务员带她们到了衣服款式休闲些的区域,介绍道:“我们今年新款衣服,男女款是同系列的,很多衣服很适合当亲子装和情侣装,兄弟姐妹一起穿会很好看的。” 沈夕岚瞬间拉下脸,转身就往外走,“不买了。” “哎哎哎……”沈岁檀赶紧拉住她。 沈夕岚生气地说:“谁要跟他穿同款的亲子装?” “有不同款的呀,大不了买去年的款式,还能打折。” 服务员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顾客。 沈岁檀小声说:“没事没事。” 沈夕岚最后挑的果然是两件去年的旧款衣服,打折下来还不到两百块。 沈岁檀给司舜也买了两件,又去给霍承景挑衣服。 霍承景的衣服在比较商务的区域。 逛了一圈,她觉得有几件还不错。一看价格,差点吐血。最贵的八千多,最便宜的两千多,衬衫而已,至于吗? 她都开始佩服沈夕岚了,人才呀!同一家店,她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那两件打折款的? 沈岁檀最后挑了一件性价比最高,三千多的那款,选了尺码,拿给霍承景,“试试?” 也不知道霍承景平时穿的衣服多少钱,但估计不止这个价位,因为版型好,他穿着确实好看。 除此之外,还因为他是个行走的衣架子。 三千块钱这件,他穿着也同样好看。也许是因为是沈岁檀喜欢的款式,他从换衣室出来,她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冰丝面料很显身材,能从衣服的皱褶中描摹出他显眼的肌肉线条,深色面料也很趁他冷淡疏离的气质。 沈岁檀用两只手同时向他竖大拇指,“好看!” 霍承景不客气地说:“谢谢,那我就穿着吧。” 沈岁檀最后给自己也挑了一条裙子。 她刚拿着衣服走进换衣室。 沈夕岚就冷冷地开口:“不要脸。” 霍承景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她,“你说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 气氛剑拔弩张。 旁边的服务员深吸一口气,双手紧贴腹部,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沈夕岚说:“你凭什么吃我姐的,住我姐的,还理直气壮花我姐的钱?” 店里有其他顾客也在往这边看。 霍承景手边摆着拐杖,有人有点同情他,被小姨子这么说是一件很伤男人自尊的事情。 但同情心还没传达过来,就见霍承景不动声色地歪了下头,“不可以吗?” 第六十二章 恐怖片 哪有男人理直气壮地花女人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别人。 而且,这姿态和表情与原先那个令世人望而止步,一副高岭之花的姿态实在相去甚远。 沈夕岚看他这样儿就生气,“你不是有的是钱吗?让女人给你花钱更有成就感,更好玩儿吗?” 霍承景说:“我以为你对钱没有概念,原来你也会心疼你姐的钱。那为什么这十几万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当时就一点都没考虑过你姐?” “这事情跟我姐姐根本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牵扯到她。” 霍承景语气平静,说的内容却很难不令沈夕岚介怀,“别自欺欺人了。你应该很清楚,你姐不会让你犯傻。这钱要不回来,她肯定是要替你还的。别说十二万,就真是五十万,一百万,她也会给你背。” “这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沈夕岚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骗吃骗喝的软饭男。” 这话是真刺激不到霍承景,他听了反而肉眼可见地开心。 “我吃点软饭对你姐影响不大,反倒是你,更应该管好你自己。” 这时,沈岁檀整理着裙子腰带从更衣室里出来。 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这裙子腰带还挺繁琐的,弄半天。”沈岁檀把长发从一边整理到胸前来,对着镜子照了照,问:“好看吗?” 沈夕岚敷衍地说:“挺好的。” 沈岁檀回头瞪她,“你都没看。” 霍承景认真地点评,说的话却不怎么好听,“边上那颗扣子有点突兀,裙子颜色不正,有点偏暗,其他还行。” 沈岁檀说:“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有点长,医院不让穿短裙,但裙子太长,露褂子外面也不怎么好看,而且不方便。”她又转身照了照镜子,觉得这条裙子单穿还是很好看的。 一直站在边上尬笑的销售员见她喜欢,忙说:“衣服买了不一定要工作时穿,平时也能穿的。您身材这么好,高高瘦瘦,长裙更能放大你的优势。” “还是专业的人会说话,就买这件吧。” 结账的时候,沈夕岚忽然说:“我想一个人去逛街,逛完了我自己回去。”说完也不等沈岁檀回应,直接拎着最先扫完条码,买给她的那袋衣服往外走。 “嘿嘿嘿……”沈岁檀这边帐还没结清呢,站在收银台边喊她,“你认识路吗?” “认识。”沈夕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销售员和帮她扫码的营业员都尴尬地笑着。 沈岁檀也尴尬的笑笑,“叛逆期。” 霍承景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来。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 霍承景明显一愣。 沈岁檀指指更衣室的方向,平静地说:“那门不隔音。” 霍承景不说话,在回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的对,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能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问题还存在。” 霍承景拎着购物袋,跟着沈岁檀走出衣服店。 沈岁檀扶着玻璃栏杆,伸长脖子往下望。 巨大的商场已经看不到沈夕岚的身影了。 沈岁檀忧心忡忡地收回视线,说:“你说家庭和睦,心理健康的孩子,会像她这样,遇到缺钱的情况,就想着用自己来换钱吗?” 霍承景没法回答她。 “我觉得应该不会。你知道吗?她小小年纪,我居然从她身上感觉到了‘烂命一条’的感觉,她脸上那道伤不是还没好吗?我昨天跟她说,可能会留疤,问她是不是在学校,或者别的地方吃酱油了。她居然酷酷地说:‘无所谓。’”沈岁檀摇头,“我真是拿她没办法。” 霍承景其实不太能理解她的烦恼,但确实不想看到她不高兴。他偶尔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会觉得心里胀胀的,堵得慌。 所以先前和沈夕岚那样说话,一半是自己看她不顺眼,一半确实是希望沈夕岚能管好自己,别再惹事。 但得知沈岁檀全都听到了,他又开始纠结,自己那样说话算算破绽?会不会在她心里减分? 沈岁檀是挺烦恼的,但也知道烦恼没有用。 出都出来了,晚上再回去吧,于是接下来又领着霍承景去看电影了。 上回看电影,是四个人一起行动。现在再回想,沈岁檀觉得怪不可思议的。 估计那时,俩祖宗愿意出来,纯粹是不想看她和霍承景独处。 现在再要把人凑齐,有点难了。 电影院当天没有特别吸引人的电影。沈岁檀犹豫了半晌,指着一部恐怖片问霍承景,“恐怖片你能接受吗?” “可以。” 沈岁檀不放心地再三确认,“确定不会吓到犯心脏病?” “有心脏病的是霍承安,你不怕就行。” 沈岁檀拍着胸脯说:“我怎么可能会害怕。” 结果,一场电影,她几乎是全程搂着霍承景看完的,眼睛盯着电影的时长总共都没有把脸埋在他胸口的时长长。 两个人的姿势从开始各自稳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到后来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胳膊,再然后她直接把两张椅子中间的扶手掀开了,跟一只树懒一样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最后变成偶尔好奇地抬头看看,大多数时候把脑袋埋在她的腹部。 由于太过紧张,她自己倒完全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霍承景全程一动都不敢动,坐在最后身体都快僵了。 看这场电影的人不多,但他俩后排做了三个男生。 边看电影他们边小声蛐蛐。 “这俩干嘛呢?”“这个姿势……咦~~”“女的好像是真的怕。”“这男的太卑鄙了,带女朋友看恐怖片。”“我以后也这么干。”“等你有了女朋友再说吧。” 沈岁檀出放映厅跑得比兔子还快,直接把霍承景这位残疾人落下了。 站在人流量大、光线明亮的走廊里,她总算是回了魂儿。等霍承景过来,她又开始逞强,“其实也不是很恐怖,就是,我不喜欢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忽然蹦出一个鬼脸,一个恐怖画面,再加上那个音乐……其它还好,也不是很吓人。” 霍承景笑着问:“你看了吗?” “看了呀,剧情也没什么遗漏的,都看完了。” 第六十三章 许昊女朋友 怎么说呢?沈岁檀是真不太适合看恐怖片,电影里的恐怖画面特别容易被她留在脑海里,时不时就想起来,看到类似的场景和东西,也总喜欢联想。 但她人菜瘾大,恐怖片里光怪陆离的故事对她又特别有吸引力。 过来会儿,去商场上厕所,她盯着镜子,又想起了电影里从镜子里冒出来的鬼手,吓得洗手时汗毛倒竖。 出了洗手间,就一把抱住霍承景胳膊,气哄哄地抱怨:“这个厕所的灯好暗啊,没人,回声还大。” 霍承景点头。 他明白了,以后他俩可以经常出来看看电影,就挑恐怖片看。 看完电影,时间已经不算早,两个人原本打算回去,给沈夕岚发了短信,问她在哪儿。 收到短信。 “已经回去了。”沈岁檀对霍承景说。 随即,手机里来了电话。 是许德庸打来的。 “我听小喜说,你们在光福街?” “对,许叔,怎么了?” “我让许昊也去了光福街,你待会儿跟他们一起吃个饭吧?”许德庸叹了口气,说:“你眼光比较好,见识的世面广,你帮我看看那个女孩呢。” “许昊和他女朋友也在这边约会?” 许德庸说:“是我听说你在那边,我让许昊特意带她去的,没事先跟她说。你和许昊定好了吃饭的地方,再告诉她也不迟。” “这不太好吧?”沈岁檀为难的说。 “有什么不好的?朋友恰好在一条街上遇到,一起吃个饭……呃呃,不是很正常的吗?”许德庸激动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那女的……她这个样子怎么行啊?许昊的亲戚朋友,她一个都不愿意认识。一直说不是时候不是时候,躲躲藏藏的。花钱她倒是大方,一点都不觉得不是时候。这……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一直吊着……吊着许昊。你今天帮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 “嗯……好吧。”沈岁檀最后还是答应了。 沈岁檀和霍承景喝着奶茶,逛着电器店,大概等了个把小时。 许昊果然打了电话,装模作样地问:“我看你朋友圈,你今天也在光福街?” 沈岁檀憋着笑,配合,“对啊!你也在这边吗?” “嗯,我和女朋友来这边吃饭。” 沈岁檀演得比对面起劲儿多了,大声地说:“天呐,这也太巧了吧?你们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找你们!这么有缘分,必须得好好聚聚,一起吃饭!” 许昊定的是家日料店。 沈岁檀他们过去时,许昊已经排到位置,在点餐了。 这家日料店,每个位置两边都有竹制隔断,前面则是布艺的帘子,形成了一个不怎么封闭的包间。 店里客人比较多。 沈岁檀自己找到了桌位,但掀开帘子之前,她听到里面的女人在说话:“我不希望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这样很不尊重我。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想在我们约会的时候,忽然冒出个亲戚啊朋友啊之类的……本来就很不高兴。回过头来,他们还要在背后七嘴八舌地讨论我们。” 许昊老实巴交地说:“她不会的,她是医生博士,学历很高的,不会随便在背后说人坏话。” “学历高又不代表素质高,更不代表不会说人闲话。”女人说:“而且,你是觉得你有个学历高的朋友,很了不起,特意在我面前炫耀吗?” 许昊小声说:“没有。” 沈岁檀回头冲霍承景使了个眼色。 面前的布帘子并不长,遮不住外面人的脚。 里面的人可能已经注意到有人来了,但并没有很在意,甚至有可能就是故意说给来人听的。 这女人,有点厉害。 沈岁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掀帘子进去,“哈喽,昊哥。” 里头是个凹陷式?座敷,许昊起了身迎接她,“快进来快进来。” 沈岁檀进了包间,把鞋脱了放在边上的鞋柜上,上了榻榻米,回头看霍承景。 地方不大,霍承景得在她落座后才能进来。 他个子实在太高了,一进来,里头显得十分拥挤。 许昊和他女朋友也都愣愣地盯着他看。 霍承景只冲许昊点了下头,便自顾自地转过身去,脱鞋,摆好他的拐杖。 等他弄好了,许昊才回过神来,忙让了位置,“你们坐这边吧,坐一块儿。” 他坐到女朋友身边去,结结巴巴地问:“你男朋友啊?” 沈岁檀坐在位置上,自然地伸手扶霍承景,“对啊,叫霍承景。你叫他……嗯,承景吧。” 许昊不好意思叫,就只是一个劲儿地冲霍承景点头。 然后又拘谨地对沈岁檀小声说:“他……真帅啊。” “是吗?”沈岁檀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必须的,我眼光多高?不帅的,我哪看得上啊。” 霍承景坐在她旁边,安静地替她整理这套繁琐的日式碗碟。 “我妈应该挺满意的。”许昊自言自语地说出这句话,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他们家哪来不满意的权利,忙又挠着头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得婶儿满意。”沈岁檀见许昊边上的女人低下头去,显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连忙把话题转过去,问:“这是你女朋友吗?介绍一下呗。” “哦哦,她叫朱沁,是我女朋友。”许昊干巴巴地介绍。 朱沁之前显然是有些轻视许昊朋友过来这件事的。她不认为许昊这个在工地干活的泥瓦工能有什么厉害朋友。但霍承景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人目光冷淡的越过她,不带一丝温度,扫过她是像扫过了一团空气。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场,一举一动都稳重而大气,那双眼睛凌厉得让人不敢正视。原本就有些小气暗沉的小隔间,因为他,显得更加狭小拥挤。而且,正如许昊一个男人也不得不认同的,他长得实在过分好看,即便没有这份气场,也很难让人不多看一眼。 在他的映衬下,她顿时觉得许昊像个小丑一样,点头哈腰,卑躬屈膝。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六十四章 不高兴了 沈岁檀热情地和朱沁打招呼,很是自来熟地问:“我能叫你小沁吗?” 朱沁就显得有些高冷了,“可以。” “我叫沈岁檀,你们点好东西了吗?” 许昊说:“我点了这份套餐,有活动,可以省不少钱。你们再看看有什么要添的吧?”他边说着边把手边的一本厚厚的菜单簿递向沈岁檀。 被他手肘碰到的朱沁皱起眉头,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 沈岁檀把菜单接过来,歪头看着他指的那一页,“四到五人套餐,这么大份,我们四个人应该够吃了,就先不添了吧。” “行,不够再加,日本料理店里的东西还挺贵的,也不方便打包。”许昊说:“不过,沁沁喜欢吃日料。” 沈岁檀其实对日料无感,但还是违心地说:“我也挺喜欢的。” 在场几个人好像都不擅长聊天。 沈岁檀觉得有点尴尬,她此刻真想把手机掏出来,百度一下,“和朋友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可以聊点什么?” “小沁这件衣服真好看,我们今天也逛街买衣服了,但是我挑了半天,没挑到特别满意的。” 朱沁说:“我这条裙子是valentino的,这边商场里没有专卖店和旗舰店。” 这个牌子沈岁檀听着有点耳熟,但她不懂这些,只能捧场地说:“一分钱一分货,应该很贵吧?” 朱沁淡淡地说:“还好。” “我们今天买的这家衣服,不知道什么牌子,好像也是串英文。他这件衬衫三千多块钱,我那条裙子也要六百多,还不是当季的。”沈岁檀感慨,“现在实体店的衣服是真的贵。” 许昊瞪大眼睛,“三千多,这么贵呀?” “三千多就贵啦?你可真没见识。”朱沁眼里透出嫌弃,“这种价格都算不上是品牌,只能算杂牌。它其实是国产的,弄一串英文当logo,模仿国际大牌,很多所谓国产品牌都是这么弄的。” 许昊茫然地说:“是吗?但是他这件衣服穿着很好看。” 朱沁看向霍承景,很快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小声说:“那是因为他好看吧。” “也对。”许昊连连点头,又笑着问沈岁檀,“你给他买的?” 沈岁檀得意地说:“对啊,我亲自挑的,我出的钱。羡慕吗?” 许昊捧着杯子喝水。 沈岁檀又说:“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哈。” 服务员给这一桌上菜。 日料店里的菜品分量都比较小,虽然碗碗盘盘摆了一大桌,但东西没多少。这份套餐,他们四个成年人还真不一定够吃。 套餐里赠送了清酒。 霍承景和朱沁都不喝酒,沈岁檀许昊两个人喝。 两个人小酒一抿,同时感慨,“嗯……这边酒倒是不错。” 应该是纯米酿的,口感温和细腻,一般这种酒为了迎合女性需求,度数都很低,酒味很淡,这边的酒倒是不同,很醇厚。 沈岁檀喝着酒,又一次主动找朱沁聊天,“小沁平时会看电视剧吗?或者电影之类的。” 朱沁说:“我不看电视剧,现在的电视剧都太幼稚了。” “那你一般闲暇的时候做什么?” “运动啊,旅游啊,看书啊……” “有没有什么好看的书推荐一下。” “手边有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朱沁显然不热衷于往下聊,回答得十分敷衍。 沈岁檀觉得自己有点热脸贴冷屁股,这已经是她绞尽脑汁儿地想出的第二个话题了,对方始终对她冷冷淡淡。 所谓事不过三,沈岁檀接下来也就不勉强了。 又不是她的女朋友,她哄着干什么? 许昊的酒量不怎么好,喝了两蛊就有些上头。庆幸的是,他上头了也还是憨憨的,只是话变得多了。 他对一些现实的问题比较感兴趣,主动问沈岁檀,“你们见过父母了没有?” “我的个亲哥啊!你可真会问的,我带他见谁啊?” 许昊挠挠脖子,“哎呦,不是,我是想问你见过他父母了没有?” “他父母也都不在了。” 许昊更尴尬了,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沈岁檀捂着嘴嘻嘻笑起来,“逗你呢,我们俩都不在意的,没事,你尽管问。” 许昊已经完全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问题,“我听我妈说,他现在住你那儿?你那儿住四个人会不会很挤啊?” 其实这个问题也很冒犯人。 但沈岁檀是真的不在意,“还好啊,小乐只有周末回家。平时家里就三个人。我觉得现在这样特别好,不仅家里热闹了,我也安心。之前小喜不愿意住我这儿,我每天都不知道她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处。最近应该是被激起了看家的本能,天天回来……” 她问霍承景,“你觉得挤吗?” 霍承景一直安静地吃着东西,目不斜视。但他实际上并不太喜欢日料,发呆的时长超过了吃东西的时长。 “不挤。”他淡淡地回答。 一直不屑说话的朱沁难得开口问:“你住在她家?” 霍承景提着筷子,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朱沁吓得赶紧噤了声。 许昊用胳膊肘怼怼朱沁,“对啊对啊,他们两个人发展可快了,也就最近才认识,都住一起了,估计过段时间都要结婚了。” “结婚?”沈岁檀转头看霍承景。 霍承景也回视她,眼中微起波澜。 “不急。”沈岁檀害羞地低下头,舀着碗里的罗宋汤喝。 许昊喝了酒,脑回路陷入了独属自己的怪圈,出不来,“怎么不急?急的,你也不小了……哎,我俩都不小了,该结婚了。结完婚,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行。你们俩更应该早点生,基因这么好,生出来的孩子一定白白嫩嫩的。你又这么会照顾孩子,把弟弟妹妹们都养的这么好,你家小孩不知道得多幸运呢……”他唠唠叨叨地说着,表面是替沈岁檀畅想,实际上是因为传统的他,很希望自己能早点实现这个愿望。 沈岁檀还在喝她的汤,不好意思抬头。 霍承景放下筷子,合金筷子击打在瓷质筷枕上,发出‘哒’的一声响。 朱沁说:“哎呀,你闭嘴吧,废话真多,把人家都说不高兴了。” 第六十五章 但提到孩子…… 沈岁檀抬头想要辩解,她没有不高兴。 看到霍承景的脸色,她才意识到,是他不高兴了。 提到结婚,霍承景是期待又兴奋的。但提到孩子…… 他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愿意让这种事情发生。沈岁檀的那对弟弟妹妹占据了她多少注意力?他是知道没办法让他们死,只能忍着。 他又怎么可能亲手造个和沈岁檀骨肉相连的人来,占据更多的她? 接下来短时间内,桌上气氛变得有些怪。 但许昊反应迟钝,并没有意识到。他又开始说自己工作上的事儿,说现在行业不景气,隔壁有个建筑老板卷钱跑路了,欠了很多的工人工资。有一批工人为了讨债,在烂尾楼里住下了,那栋楼摇摇欲坠,很不安全…… 他说:“我们也算是活得顺遂的了,那些人大老远跑这儿来干工地,干了大半年钱没拿到,住也没地方住了,直接走又不甘心,家里还有老人小孩在等着要钱用,哎……难啊。” 沈岁檀陪他感慨,“是啊,都很难。” “你在医院上班,看到的可怜人应该更多。” “是的。” 又聊了会儿,饭吃得差不多了,沈岁檀起身去上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她拿了两瓶饮料,把其中一瓶放在霍承景面前,“这家店居然还有自助区,有小蛋糕和饮料。” 另外一瓶,她问朱沁要不要,“我可以和他喝一瓶。” 朱沁嫌弃地说:“我不喝饮料。” “好吧。”沈岁檀无趣地收回手。 许昊说:“有蛋糕啊?我去看看。” “你没吃饱吗?还吃蛋糕?”朱沁得给他让位置,十分不耐烦。 许昊摸着肚子,“确实没吃太饱,不过我也不想再吃这些生鱼生虾了,我正好吃点免费蛋糕。” 许昊走后,沈岁檀侧身搂着霍承景的胳膊,撒着娇抱怨,“这边的厕所好吓人啊,比商场的厕所还要可怕。” 霍承景问:“怎么了?” “厕所墙全是一个个的凸起的圆珠子,跟电影里那些眼睛特别像,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看了头晕想吐。”她把额头贴在他胳膊上一顿乱蹭,想把脑海里的画面全部蹭掉。 霍承景把她扶正,帮她揉太阳穴。 沈岁檀看着这张英俊的脸,觉得舒服多了。 日料店里的蛋糕精致得很,许昊虽然一口气拿了五六个,走回来的路上就一口一个地吃完了。 没继续在日料店里多待,他们结账出来。 外面是个小巷子,光线昏暗。 沈岁檀又开始害怕,她把霍承景的一只胳膊拎起来,绕在自己脖子上,让他紧紧地搂着自己。她整个人都在往他宽阔的怀抱里钻,边还不忘回头问:“你们要不要逛逛街,看看电影,晚点回家?” 许昊喝了酒,脸红红的,出来后,风一吹,他清醒些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不在状态,于是谨慎地问朱沁,“要不,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那我们顺路送你们回去。” “你们开车来的?”许昊问,“他的腿能开车?” “可以的,你们在那个路边等会儿,我们把车开过来。” 两个人相互挤着离开,沈岁檀直接用双手紧紧搂着霍承景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走路。 霍承景被她缠着,一度迈不开腿,索性单手夹着她,把她拎离了地面。 许昊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觉得十分有趣,笑呵呵地说:“我妈说……” 朱沁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妈说,你妈说,你整天就知道你妈说。” 许昊不敢说话了,跟在朱沁身后走出巷子。 过了会儿,朱沁主动问:“你妈说什么?” “我妈说,是小沈主动追求的这个男的。” 朱沁轻哼,“看出来了。” 过了会儿,霍承景把车开过来,停在他们旁边。 朱沁盯着车门久久回不了神,最后还是许昊拉着她上了车。 上了车,许昊突然想起来问:“小喜今天是跟你们一起出来过,然后自己回去了吗?” “对啊,她不想跟我们俩一起,拿着我给她买的衣服跑掉了,估计是直接坐公交车回家了。” “不想当你们俩的电灯泡。” “呵呵。”沈岁檀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她和霍承景不对付,没法搁一块待着吧,点点头,“没错,孩子大了,越来越懂事儿了。” 许昊又关心地问:“她现在成绩怎么样了?” 沈岁檀摇头,“不太行,基础有点差,想追上去很难。” 许昊也知道内情,惋惜地叹气,“被那边耽搁了呀。” “嗯,确实,我要是早点把她带出来可能会好点,初三的时候被我强制性留在这边留了一年,成绩突飞猛进,跟开火箭一样。高中就有点难了,现在的高中生都很拼,很努力。” “所以她是基础差,不是智商问题。” “也可能是初中没那么多心思吧。” “什么心思?早恋吗?” “不是。”这个问题沈岁檀思考过很多遍,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喜欢数学老师,暗恋之类的事情耽搁了沈夕岚的学习。后来想想,应该都不是。她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始终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沈夕岚是一根筋,这根筋方向搭错了,旁人很难给她掰过来。 许昊见她惆怅,好心安慰,“没事儿,她跟你是一套基因,聪明着呢。将来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肯定会有出息的。不像我们家,我们家蓓蓓,跟我小时候一样,不是不想学啊!是学不进去。天生就笨,不是念书的料。” 他说着,憨憨地笑起来。 沈岁檀喝的酒其实要比许昊还多一点,这会儿酒劲上来,她有点困。 她转头问后座的两个人,“我给你们开点音乐听听吧?” 朱沁坐得笔直,十分拘谨。 许昊倒是很放松,笑着说:“好啊。” 沈岁檀转过头去显示屏上调音乐,但摸索了半天没摸索明白,于是问霍承景,“怎么打开音乐?” “我平时不怎么听。”霍承景说。 沈岁檀又鼓弄了一会儿,总算找着了,但里头只有一首音乐。 “将就着听吧。”沈岁檀瘫回副驾驶座。 一段很短的纯音乐来回听了七八遍,许昊有点受不了了,“要不,你还是关了吧?” “嘘。”霍承景边开车,边抬手做了个噤声地动作,“她睡着了。” 第六十六章 劝他赶紧分 沈岁檀醒过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家楼下。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霍承景的头顶。 他保持着很近的距离,笼罩在她上方,手里抓着一把她的头发,闭着眼睛轻轻地嗅着。 沈岁檀迷茫地看了看车窗外,顺手那把头发扯回来,问:“他们,被送回去了吗?” “对。”霍承景还是笼罩在她的上方,低头看着她。 男人强势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令车子里的温度慢慢升高。 沈岁檀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忽然问:“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霍承景一愣,“对。” “我当时就看出来了,我不妄自菲薄,对自己长相还是有点信心的。”沈岁檀抬手抚摸霍承景的眼尾,“但我也不志得意满,过分自信,我知道你对我也就只是有点喜欢,有点兴趣,谈不上爱。” 霍承景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沈岁檀继续说:“不过,我对自己有信心,只要给我机会,我会让你越来越喜欢我,逐渐爱上我。” 霍承景哭笑不得,他把撑在她头顶的手臂微微放松,让身体贴上她,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着她,“我喜欢你,爱你,但是我不会。” 沈岁檀把他推开些,认真地看着他问:“不会爱吗?” “对,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沈岁檀目光下移,看向他结实的胸口,双手同时贴上去,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笑起来,“我觉得挺会的呀,它跳得很快。” 霍承景的心顿时跳得更快,像是马上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沈岁檀又抬起目光,和他对视,“如果实在不会,我可以教你。” 她用一根手指碰了碰他的嘴,又碰碰自己的,“来亲这里。” 他顺着手指看向她粉色的嘴唇,因为微微含着笑,唇瓣间调皮地露出了一点雪白的牙齿。见霍承景看她,她故作害羞地侧过脸,用眼尾看他,笑得像只小狐狸。 她那么坦然,连羞涩和魅惑都是坦然的。 霍承景整个身体都酥了,像置身在了云端。 他把她的双手桎梏到头顶,喘息着吻向她。 但只是情难自禁地咬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深入这个吻,沈岁檀就猛地清醒了,把霍承景推开,左顾右盼地说:“不对啊,我们现在在车里!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这可是小区里面,虽然已经挺晚的了,但只要一个人看到,就等于十个人看到,十个人看到就等于全小区人都看到了。” 霍承景还有些恍惚,刚刚车里还一片旖旎。 原来,让她疼的时候,他会感到兴奋。但,她会清醒。 沈岁檀被他盯着,生出了些许羞愧之心,小声说:“不能怪我呀,我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 霍承景啼笑皆非,“所以,不教了?” 沈岁檀挠挠胳膊,“回家再说吧。” 霍承景无奈,“那走吧。” 下了车,霍承景去后备箱拿今天买的衣服。 沈岁檀站在车边跺了跺脚,放松身体。白天比较热,夜晚的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很舒服的。 有人遛狗路过,跟她打招呼,“小沈。” 沈岁檀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反应过来连忙回应。等人走了,她连蹦带跳地走到霍承景身边来,轻轻地打了几下他的手臂,娇嗔地说:“幸好停下啦,有人,果然有人……” 霍承景的车子比较大,小区里的车位又比较小,不知道谁还在车位后方弄了条丝瓜藤。 车子的后备箱都打不开了。 幸好霍承景的腿长,站在侧边也能拿到东西。 他把购物袋拎出来,逗沈岁檀,“你怎么她是第一次路过?可能之前已经看到了呢。” 沈岁檀倒吸一口气,“不会吧?完了,我的光辉形象。” “没看到,没看到,放心吧。”霍承景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道往家走。 停车场不在家楼下,得走一段路。 沈岁檀边走边问:“你觉得许昊这女朋友怎么样?” 霍承景直截了当,“不好。” “我也不太喜欢她。之前我觉得许叔想多了,今天见到人,我居然成了第二个许叔。我感觉她和昊哥真的不太配,价值观、三观都不合。昊哥是个特别务实的人,满脑子就想找个人赶紧结婚生孩子,朱沁应该不是这么想的。而且,看她对昊哥的态度,也不是很喜欢他,应该只是觉得昊哥听她话,又愿意给她花钱,衡量裨益之后决定先跟他谈着。”沈岁檀怅然地说:“这对昊哥挺不公平的,他一旦认定一个人,就恨不得对人家掏心掏肺。” “那就劝他赶紧分。” “但如果人家女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平白无故地去劝分,我们岂不是成棒打鸳鸯的坏人了?弄不好人家就是这个性,心不坏。还是先看看吧,过几天端午节,我去他们家找他聊聊。”沈岁檀停顿了会儿,突然又说:“你知道不?今天许叔让我们两对儿见面,不仅是想让我来看看昊哥女朋友,给他把把关,也想让昊哥看看你。” 霍承景停下脚步,“真的假的?” “真的呀!”沈岁檀说,“你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哈哈哈……你也有不聪明的时候呀?你想想,我妈不在了,我爸又那样。许叔和婶子都快把我当闺女了,肯定对我对象很感兴趣呀!” 霍承景有些懊恼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打算怎么好好表现?” 霍承景还真不知道,牵着沈岁檀继续往前走。 从停车场走到住宅楼下,灯光越来越明亮,工厂专用的厂房大灯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特别亮,惨白的光线能把人照出光晕来。 光线变亮,两个人的影子就更清晰明显了。 他们牵着手静静地走,影子也静静地跟着。 过了会儿,沈岁檀忽然问:“这个端午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们家坐坐?如果你去,我们就四个人一起去,因为他们家以往每年端午都是会邀请我们一家人去吃饭的。如果你不想去,我就让司舜他们留在家里,这样他们留我吃饭,我也好拒绝。” “去吧。”霍承景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第六十七章 你俩吵架了? 沈岁檀回到家,司舜他们还没有睡,都待在客厅里。一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坐在餐桌边上玩手机,一人手上拿着一把小风扇。 沈岁檀无奈地问:“你们俩怎么不开空调?” 司舜说:“不热。” “不热你们一人拿一把风扇。” “洗过澡了,防止流汗。” 沈岁檀眼尖地看到桌上摆着半盆凤椒鸡爪,惊喜地走过去,“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司舜说:“我做的,鸡爪是冰箱里的。你们上午走了以后,我就开始做,做了满满一盆。中午吃了一顿,晚上跟她又吃了一顿,还剩下小半盆,你试试?” “好啊。”沈岁檀拿起架在不锈钢盆上的筷子,夹了一只鸡爪出来,用手拿着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好吃诶!” 沙发那边的沈夕岚轻哼一声说:“明明不咋地。” 司舜说:“不咋地,你吃什么吃?” 沈夕岚说:“你就弄了这一个菜,我不吃这个我吃什么?” “你可以饿着呀,也可以自己做,我拦着你了吗?” “我凭什么饿着?你已经做饭了,我为什么还要再做一次?” 真是俩祖宗! 沈岁檀忙说:“别吵别吵,安静!”她问霍承景,“你要不要吃几个鸡爪?” 霍承景冷淡地说:“不了,我先去洗漱。” 沈岁檀一连吃了好几个鸡爪,对着司舜连连竖大拇指,“太好吃了,你真厉害。” 把盆子收回冰箱,她走到沈夕岚身边来坐下,看到对面电视柜上新添了几个毛绒玩偶,明知故问:“这玩偶哪儿来的?你买的?” 沈夕岚说:“回来的路上套圈套到的。” “多少钱套这么多?” “二十快钱,十个圈,套了八个。” “你这也太厉害了吧?十个圈套中八个玩偶,而且每个都很好看。”沈岁檀又开始对着沈夕岚猛竖大拇指。 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夸夸机器了。 霍承景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司舜和沈岁檀都已经不在客厅。 霍承景从柜子里拿吹风机,沈夕岚忽然走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霍承景。 霍承景皱眉看着她。 沈夕岚靠在柜子边上,挑衅地看他,“我突然想通了,我是不可能把我姐让给任何人的。我和她才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我们流的是同样的血,司舜都没权利跟我争,你算什么东西?” 霍承景眯着眼睛看她,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怕你。”沈夕岚是真不怕,她脑子一根筋,觉得死了也无所谓,不怕死的人什么都不会怕,她嘲讽地开口,“你总跟我说,你将来会成为我姐唯一的后盾,唯一的选择。哈哈……其实你说这话的时候,是心虚的吧?就是心里没底你才会反复强调。我和她有血缘关系,司舜也有一半,你却没有。男朋友是可以换人的,但妹妹不能,你拿什么跟我比?” 霍承景捏着吹风机的手暴起了青筋。 “你想打我?你打吧。”沈夕岚瞄了一眼他的手背,用手指指自己的头,笑着说:“往这儿打,打重一点,敲碎它。” 沈岁檀从房间里走出来,疑惑地问:“你俩干嘛呢?” 沈夕岚朝霍承景轻蔑地‘切’了一声,拿着她的电风扇,转身回房间去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岁檀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把目光转向霍承景。 霍承景在原地站了会儿,逐渐放松下来,才说:“没什么。” 拿着吹风机也回了房间。 沈岁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房间的床上摊了几件衣服,是她刚刚在整理。 “两个人的衣服变得多了,一个柜子有点挤,我把几件叠起来,放到上面。你个子高,你来放。”沈岁檀说。 霍承景沉默地坐在床头吹头发。 吹风气嗡嗡嗡的动静,盖住了她的声音。 沈岁檀伸手从他那儿把吹风机拿过来,帮他吹。 吹风机的热风很烫,沈岁檀调成了凉风。吹了会儿,她手心的温度变得明显,柔软细腻的手指在他根根分明的发丝间穿梭。 沈岁檀问:“你俩吵架了?”她不理解,“你俩有什么好吵的?她说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没有,我没有生气。”霍承景把吹风机拿回来,“你去洗澡吧,不是明天还要值班吗?早点睡觉。” “好吧。”沈岁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沈岁檀走了,霍承景发现自己拿吹风机的手在抖,手臂和手背上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 他是真的被沈夕岚的挑衅气到了,刚才差一点就把吹风机砸在对方脑袋上。 幸好控制住了,他庆幸地想,否则,他和沈岁檀就算走到头了。绝对连一点回旋地余地都没有。 沈岁檀是个敢爱、会爱的人,但要真理性起来,又近乎冷血。 沈夕岚说得很对!如果非要让她在弟弟妹妹和自己之间做选择,她一定会选弟弟妹妹。她甚至会理性地跟他分析,“我和他们有不可割舍的血缘关系,而我和你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了爱情,人还能照常生活。或者,过段时间,就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各自遇到更好的人。 霍承景知道,他确实没办法和她的弟弟妹妹比。 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个豪取抢夺的匪徒,有时又觉得自己像个仓皇怯懦的小偷,在从沈岁檀那里获取一席之地。 这晚,霍承景后半夜跑了好几趟厕所。虽然已经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还是吵醒了沈岁檀。 沈岁檀开了灯,问他怎么了。 “拉肚子,可能是吃日料吃的。” “啊?你不是没吃生的东西吗?”沈岁檀赶紧翻身起来,“我给你找点药。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明天去医院看看?” 霍承景说:“不用了,已经好很多了。感觉再上一趟厕所,就好了。” 霍承景上完厕所回来,药和热水已经放在桌上,他走过去,拿起药来吃。 “等下。”沈岁檀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你吃几粒呀?” 霍承景皱眉,“三粒。” “一次两粒。你不看一下用量吗?”沈岁檀把药盒抢过来,“我不阻止你还打算继续吃啊?” 霍承景有些恍惚,喝了两口水,说:“睡觉吧。” 第六十八章 排班不合理 忙完了一上午的工作,中午休息时间,沈岁檀总算抽空给霍承景发了条微信,问:“拉肚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完全好了。” “那就好。出去了,还是跟小喜他们一起在家休息?” 霍承景发了个难过的表情,“不在家,工作上有点事。” 沈岁檀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原来老板也并不喜欢上班。 沈岁檀也给他回了个难过的表情,“我更惨,连上二十四小时,明天早上才能回家。” 霍承景发来一只愤怒小人,“排班不合理!” 沈岁檀被他逗乐了。 拿着手机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正热闹地聊着天。 肖晓雯说:“人来了!来,我们打赌,谁输了谁请喝奶茶。” 沈岁檀满脸疑惑,“干嘛?你们拿我来赌?赌什么?” “赌你反应。”肖晓雯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一个视频,递给沈岁檀看。 视频是又是那个被处理的声音在解说着,“看啊,有医闹,又是这个女医生,长得是漂亮,医术就不怎么样了……保安把人家病人扣住了,不让动,真没天理……”过了会儿,又补充,“警察都来了。” 视频里所谓的‘病人’是前几天来找沈岁檀麻烦的那个精神病。 肖晓雯提醒,“这个人就发了两条视频,都是关于你的,他在针对你。” 沈岁檀随手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到桌上,皱着眉翻了翻发视频的人的主页,就是之前那个好,一个新号,名字是串乱码。 “另一条视频你看看,是你在睡觉。” “不用。”沈岁檀正打算手机还给肖晓雯,灵光一闪又收回去,“留个言……呃,‘关注了,追更中,期待后续,莫辜负……’” 留完言,她才把手机还给肖晓雯,笑笑说:“另一条我也已经看过了,前几天林院长给我看的。” 办公室其他人惊讶地看过来。 冯浩然问:“院长都知道了?” “医院有科普视频号,院办公室在运营,一天搜八百遍我们医院的名字,这视频不是加了咱们医院的tag吗?估计是运营告诉林院长的吧。” “我说呢,也没几个播放量,林院长怎么会看到。”冯浩然说:“这第二个视频是在走廊里拍的,你要是有空去翻翻监控,弄不好能查到,谁这么无聊偷拍你。” 沈岁檀无所谓地说:“太麻烦了,而且这角度不一定能查到。随他吧,根本没人搭理他。” 肖晓雯说:“你们看,我就知道沈姐是这个反应。你们都输了吧?冯医生,你可说好的,请我喝奶茶。” 冯浩然说:“好好好。”他拿出手机,翻开外卖软件,递给肖晓雯,“喝什么,你们自己点。” 曹扬笑着说:“还是我来请吧,浩然哥最近手头有点紧。” 冯浩然不好意思地啧啧嘴,“请喝几杯奶茶还是没问题的。” 肖晓雯好奇地问:“怎么了?” 曹扬说:“好像是嫂子没给零花钱。” 冯浩然叹气,“其实工资打在我自己卡上,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主要是我平时都是花她发在我微信里的钱,这两天跟她冷战了,她不给我发红包,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刷卡里钱,就这么僵持住了,手里有点拮据。” 办公室里的人哈哈大笑。 “说了一堆,不还是嫂子没给零花钱吗?” 冯浩然被说得脸红,用病历本扇扇风,“哎呀,差不多吧。” 肖晓雯把手机还给他,“太可怜了,哥,我不喝了。” “喝喝喝,你喝吧,说好了请你的,你这样我不是很没面子?”冯浩然把手机推回去。 “那我就点一个吧。”肖晓雯为难地拿着手机,“你们喝吗?” 大家都说不喝,各自找了理由,有减肥的,有戒糖的,有最近血糖偏高,不能喝的…… 冯浩然见肖晓雯一脸为难,贴心地说:“他们不喝,我喝,给我点一杯吧,就跟你点一样儿的。” 沈岁檀有点好奇,停下手里的笔,问:“冯医生,你跟嫂子怎么了?” 冯浩然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啊,这可能就是夫妻吧,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始冷战。冷战比吵架还累人,吵架我还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冷战,没个个把星期缓和不过来。” 办公室的已婚男同事们感同身受地点头。 没结婚的曹扬不理解,好奇地问:“所以那件小事,是什么小事?” 冯浩然边想边说:“那天晚上吃饭,她跟我聊她的老朋友,说他们家买了第二套房。我就说,这很正常,他们家两个人挣钱,手上有了存款,第二套房就当投资嘛!然后,她就生气,把碗往桌上一摔,问我是不是在怪她不上班?我说怎么可能呢?你上班了,谁来接送孩子?我们家又没有老人帮衬,房子又不在校区,肯定是得有个人留在家里专门接送的。我说,我没那意思。可不管我怎么低声下气地解释,她就是不理我。” “啊?那嫂子是有点不讲道理了。”肖晓雯点好了奶茶,把手机还给他,摇了摇上面的小挂件,说:“扫码送了,我没地方挂了,送给你。” “谢谢。”冯浩然瞥了一眼,继续说:“我要是运气好,她肯给面子,个把星期就理我了。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我都得过这样的日子。” 沈岁檀说:“我觉得嫂子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我记得你说过,她之前工资挺高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冯浩然的老婆当初对冯浩然可是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沈岁檀还清晰地记得呢。 那时候她才上大二,在医院见习。 总能看到他老婆来给他送饭。 也正是因为对医生这个职业的崇拜,生完孩子之后,她才会果断选择放弃自己的事业。 如果没有那么多生活压力和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她不会和冯浩然有这么多矛盾。 冯浩然被这样一提醒,忽然变得有些愧疚,“对,比我工资高。我明白的,她是为了家,为了我,为了女儿,牺牲了自己。她发脾气,给我脸色,我一点都不生气,完全理解她的憋屈。我倒是希望她把火发出来,别憋在心里。” 第六十九章 故意安排的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有些家庭矛盾是能解开的,有些却不能。 沈岁檀上着晚班,接到了季芳的电话。 那边生气地质问她,“那十二万,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岁檀装糊涂,“什么十二万?” “就是那个叫向雪的给我的十二万块钱,她又想要回去,她还给你爸打了电话。” “向雪是谁呀?她为什么要给你十二万?” 季芳咬牙切齿地说:“你别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值班接诊室里暂时没有病人。沈岁檀无语地轻哼,“姓季的,你能要点脸吗?你把我妹妹卖了,被我发现,阻止了,居然有脸连指责我?” “你要阻止就阻止,要让我把钱还回去,我也没说不行。你为什么让她跟你爸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这缺德事儿的时候,没觉得羞耻,现在被人知道了,你觉得羞耻了?影响到你在老公心目中,温柔贤惠的后妈形象啦?活该!” “你别太过分啊!”季芳很生气,但声音还是故意压着,估计是深更半夜,躲在哪个角落打电话,“你把我惹急了,这钱我不拿出来了。” 沈岁檀觉得很可笑,“这么巧?我这儿也有十二万,我也不打算轻易拿出来。” “你得意什么?这钱不拿出来,你妹妹就必须送去那个霍家,给人家冲喜。” “你的意思是说,霍家要强制执行?强抢民女?” “你觉得不可能是吗?”季芳冷笑,“你要不要去查查,霍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他们要是真想要个人,明抢又怎么样?沈岁檀,你得罪我了我跟你说。这钱我就扣着,不是我有多稀罕,我就是要让他们抢人。你等着吧。” 沈岁檀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脑回路这么奇特的人,她说:“那你就扣着吧,我倒不觉得你说的那个霍家会为了十几万跟你计较。但中间人肯定不愿意吃亏填这个漏洞,那就让她到时候上门跟你要钱吧,正好在小区里宣扬一下你的光辉事迹,让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当一位贤惠后母的。” 季芳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被她直接点出来,还是气得直咬牙,气急败坏地说:“我要是把钱直接吐回去了,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倒霉,你们都没有任何损失,就我吃亏?” 沈岁檀生气地问:“你吃什么亏了?” “你爸呀!你爸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跟我说过话。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是你故意让向雪找的他,就为了挑拨我和你爸的关系……你心眼可真够坏的。” “我心眼坏?”沈岁檀想到一句话: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已经懒得和对方聊下去,敷衍地说:“对对,你说的对。我心眼坏,你心地善良,是菩萨心肠。这次你是池鱼堂燕,无辜受祸了,好吧?” “我还真就是无辜受祸了!”季芳义愤填膺地说:“我就收了张字条儿,字条儿让我给姓向的打电话。打完电话,姓向的自己把钱送过来了,又不是我主动跟她要钱,不是我要卖你妹妹。” “字条儿?”沈岁檀哼了一声,“你就编吧。” “我没编,那字条我还留着呢。这件事情,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干,就收了钱。人家送钱,我干嘛不收?我还觉得是你要卖妹妹,拿这十二万堵我的嘴呢。哦,现在好了,你们闹掰了,想把钱要回去。凭什么最后就只有我平白无故地挨一顿骂?” 沈岁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真的有人给你字条?不是你和向雪原钥匙撞原锁,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不是!是那张字条牵的线,我是无辜的。” “字条上面写了什么?” 季芳平息了一下才说:“上面说,霍家在找年轻女孩冲喜,沈夕岚的条件完全吻合,让我主动联系中间人,可以得一笔钱。谁会把这种东西当真?但是那纸条,它不知道是怎么塞在了我的包里,我看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我出门在外,背包拉链从来都是拉着的。我当时觉得这不简单,不像普通的恶作剧,就给那个姓向的打了电话。姓向的跟我要了你妹妹的信息,说是要请示一下上面的人。结果她第二天直接找上了门,说这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然后就把钱打给了我。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说,这能算我卖你妹妹吗?最多算我知情不报!” 沈岁檀沉默了片刻,“你一面之词,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骗你干什么?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招惹你们姐妹俩。你那疯子妹妹,害得我们家雅雅头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我妹妹脸上的伤也没好。”沈岁檀心不在焉地说。 “我之前一直以为冲喜这事儿是你的主意,还觉得,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妹妹总算有点用处。估计是被你卖了个好价钱。那个霍家家大业大,你也算给她找了个好归宿。结果你说不是你……那谁呀?到底谁呀!耍我呢?”季芳还是这句话,“不给我个说法,这钱我是不会轻易还的,你看着办吧。” “你爱还不还,不还就等着向雪来找你要。”她不想继续跟季芳啰嗦,挂掉了电话,转头就给向雪打过去。 可能因为是深夜,向雪的电话没人接。 沈岁檀抓着手机,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如果季芳说的是真的。 那么沈夕岚被选中成为霍家冲喜的对象很可能就不是个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又偏偏拐这么大的弯儿。 明明他们能决定最终的选择,为什么最开始不直接让向雪去联系季芳,或者不需要牵扯上季芳,直接找沈夕岚就行了。 他们让季芳主动联系向雪,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呢? 要不是沈岁檀最后想小小地报复一下,她恐怕永远不可能和季芳通上气,也永远不可能对这件事产生怀疑。 第七十章 换一个得了 她又收到了霍承景的微信消息,“有事出国一趟,这几天不回家。” 沈岁檀拿着手机发了会儿愣,才想起来回复,“好的。” 确实,时不时出国,才像是个集团的总裁。霍承景这些天在她这个拥挤的家里毫不挑剔地住着,令她差点忘掉了他的身份。 她又发了条消息,“尽早回来哦,我会想你的。” 心里记挂着‘冲喜’这件事,沈岁檀一到早上,又给向雪打电话。 这次总算是接通了。 沈岁檀语气不善,“到底是谁决定选我妹妹的?你给霍家的选择名单里有没有别人?” 向雪比她还要生气,咒骂一声,“操!我就不该淌这浑水,季芳现在不愿意把钱打给我,你那儿也扣着十二万。虽然霍家没跟我说要这个钱,我可不想招惹他们家。这事儿没办成,我只能把钱赶紧还回去,或者重新找个人。” 二十四万虽然不是什么大钱,垫就垫了,但她实在不爽。 “我有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我会把钱给你,季芳那边我也可以想办法。”沈岁檀一字一顿地问:“霍家到底是让你找一个符合要求的女孩,还是指定找我妹妹?” “当然是找个符合要求的女孩就行了。” “那最后谁决定选我妹妹的?” 向雪不耐烦地说:“霍夫人,当然是霍夫人,还能是谁?她只是在众多女人里恰好选中了你妹妹,因为你妹妹名字里带山,最符合她的要求。你到底想问什么?” 所以,那张纸条是谁给的季芳?令沈夕岚最终加入了这场‘竞选’?目的又是什么? 还是季芳在说谎? 沈岁檀凝眉,注视着前方,至少沈夕岚现在没什么事儿。 “我这边的钱会打给你,季芳那边我也会联系,尽量劝她。”沈岁檀扯动嘴角笑笑,“当然,你也可以上门跟她要。她说,当初那钱,你可是亲自上门给的。” 周一是固定去给霍承安做基础检查的日子,沈岁檀连续一个日班一个夜班,原本应该休息一会儿再去的,但她今天做完交接,就直接打了辆车去了霍家。 之前和霍承安说这件事,是在手机里,今天她想当面问问他。 今天霍家宅子似乎有些特别,其他保姆管家之类的都不在。偌大的宅子里只有霍承安和那个照顾霍承安的卷发保姆。 沈岁檀照例给霍承安做了基础检查,了解了一遍他主治医生对他最近病情的诊断,然后安心地坐下来询问,“你是真不知情?” “我能知道什么?一个整天窝在房间里的病鬼,外面翻天了,我都还蒙在鼓里。” “后来跟你母亲沟通了,她怎么说?” 说到这里,霍承安倒是皱了皱眉,“她居然说,再说吧。这很出乎我的意料,以前她都是一意孤行的,这件事,她居然没再坚持。可能也是发现根本不靠谱。” 没能从霍承安这儿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回家时,沈岁檀坐的是公交车,结果因为太困睡着坐过站了几站。只得换了个方向往回坐,这几站她一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防止再睡着。 越接近拆迁小区这一片,路边公园里遛鸟散步的老人就越多,天气还挺热的,老人们却不嫌,在西墙边或者树底下找个稍微阴凉点的位置,铺张小桌,围着下棋。老太太们就没这么悠闲了,一般都带着孙子孙女出来。 沈岁檀想到自己前天和霍承景说,这就是人的归途,她希望他俩老了,也能一起逛公园。 也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到老。 沈岁檀忽然很想他。分别是在昨天早上,只一天不见,她就想他了。 但接下来,霍承景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回国。 真的这么忙吗?忙得电话也接不了,微信也没时间回。 像是一直扯得紧紧的风筝,忽然断掉了,毫无征兆。 真奇怪呀,分开的那天早上明明还好好的,他们相互发微信,还用了可爱的表情包。 端午节那天,沈岁檀在许家的阳台给霍承景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 沈岁檀嗔怪地问:“之前几次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这么忙吗?” 霍承景淡淡地回:“嗯。” 这声平淡的‘嗯’,让她意识到,他可能是忽然对她失去新鲜感了。 但是,没关系…… 沈岁檀咬了咬嘴唇,“我们今天到许叔家来吃饭。你还记得吗?上回我跟你提过,我们每年都来他家吃饭。除了粽子,他们家自制的八宝饭也很好吃。我上回说,要是你愿意,就带你一起过来。” 他当时应该明白了她的意思吧? 她妈不在了,她爸也相当于死了,许德庸夫妇俩是她最亲的长辈。 她带他来,就当是见父母了。 霍承景不说话。 沈岁檀说:“但是,没关系……这次你有事来不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夏日的夜风依然温热,吹在人身上也不知道是为了让人凉快,还是让人生燥。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要过两天。” “好,我等你,有话咱们当面说。” 挂掉电话,沈岁檀没有直接回屋里。 沈夕岚打开推拉门出来找她,“姐,那男的的电话你打通了?” 沈岁檀扁扁嘴,点头,“嗯。” “怎么说啊?” 沈岁檀沮丧地说:“可能是要分手了,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正如冯浩然说的,冷战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吵一架来的舒坦,至少吵架能弄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 沈夕岚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真是孬种。” 她看她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憋着不哭的样子,就觉得不爽,“那男的就不像靠谱的人,分手挺好的。你要难过就难过,要哭就哭,过段时间就好了。” 沈岁檀说:“等他回来再说吧,我要当面问问他原因。” “没什么好问的,男人都风流,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厌一个。人家有钱人估计之前都没住过我们家那么破的小房子,住几天觉得挺有意思,住久了可受不了这苦。管他呢,跑就跑了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满街都是吗?换一个得了。” 风慢慢把沈岁檀眼眶里的眼泪吹干。 沈岁檀嗅嗅鼻子说:“也是哦。” 第七十一章 精神病史 沈岁檀没有那么平静,对于霍承景突然的转变,她是真的挺难过的。 但情情爱爱这些小事始终不能占据人太多精力。 这天正在病房值班,上回那个精神病患者的弟弟来找她。 他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地找她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姐被关起来了,霍先生关的,现在只有你能替她求求情了,你让霍先生把她放出来吧。我姐最害怕那种地方。那里不仅治不了她的病,还会对她产生刺激。”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反复捋着他的头发。 沈岁檀不解,“霍承景怎么关她?不是只有直系亲属才有权利给她申请入院吗?” 对方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他想让人进去,没病都能送进去。沈小姐,你要明白,我姐是因为来找你才被送进去的,不是因为病。” 沈岁檀摇头,“我不知道这些。另外,我怕是帮不上忙。他这两天没到我家来住,电话也时常打不通。” “哦?”男人眼睛顿时瞪大了,“霍先生一向冷酷,从前对女人倒是没像对你这么上心过。虽然他这次可能也只是一时兴起,玩一玩。但他居然因为我姐来找你而动了怒,然后又这么兴师动众。我想,至少你是有点特别的。要是方便,还请试试替我姐求个情吧。” 他说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沈岁檀嘴角轻轻扯了扯,平静地提出疑问:“他都不接我电话,我怎么试?” 男人遗憾地叹气:“那我只能找霍老爷子了。” “霍老爷子?” “霍先生的爷爷,我们的表舅。” 沈岁檀尴尬地笑笑,她都不知道霍老爷子还健在。看来,相处的时间确实太过短暂。 沈岁檀说:“行,那你就去找霍老爷子吧。” 但男人又说:“霍老爷子退居幕后多年,身体又不大好,真不好意思去骚扰他老人家。” “……”沈岁檀一时无言以对,她手头还有很多单子要找病人家属一一签字,没时间跟他啰嗦了,转身离开。 男人又喊住她,“你和霍先生确定断干净了吗?” 沈岁檀回头打量他,男人阴柔的脸上带着丝狡黠。她警惕起来,“你在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说跟他断了。他最近几天出国,工作忙,不方便和我联系而已。” “你还打算继续跟着霍先生吗?” 他真的很奇怪!似乎很不想她和霍承景好。他举止阴柔,又行为扭捏,沈岁檀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性癖特殊,对霍承景有占有欲了。 沈岁檀沉默不语。 男人故意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吧?” “什么?” “他的病。” “腿上血管的问题吗?我知道。” “不是不是。”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说道,“他和我姐是一个病。” 沈岁檀惊讶地瞪大眼睛。 男人继续说:“医生诊断是,双向情感障碍和精神分裂,他两者都占。” 沈岁檀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没和你透露过?这很正常,这是很私密的事,一般人他不会让她知道的。要是你们俩还有机会再见面,你可千万别跟他提起,别让他知道你知晓了他的秘密,不然,你分手费都不一定能拿到。我认为,你还是别对他有什么妄想比较好,能多拿点钱就多拿点钱,尽快从他身边离开。得这病的一般都性情狂躁,暴力冲动,还有伤人倾向。我姐拿刀来找你,这行为就是在模仿霍先生。只是,霍先生当初拿的是把真刀。” 沈岁檀忙问:“他用刀伤过谁?” “他后母,也就是现在的霍夫人。” “为什么?” 男人摸摸鼻子,“这我就不知道了。” 沈岁檀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警告沈岁檀,想方设法地让她害怕畏惧,让她知难而退。 但他实在太不了解沈岁檀这个人了。 原本她还很有耐心地打算,一切等霍承景回国再说,并不急切。被他这一番警告,她完全坐不住了,转头就对霍承景一顿电话轰炸。 电话打不通,她就给他留言,让他赶紧回复她,她有事儿要问他。 后来,她又想到了二院的徐医生,通过同事关系,辗转联系到了对方。 徐医生问她什么事。 沈岁檀也不拐弯,直接了当地问:“霍承景除了腿上的伤,是不是还有精神类疾病?” 徐医生正喝水,差点呛到。 “你别说你不知道,我是医生,你忽悠不了我。给他开药,你肯定知道他的病史。” 徐医生用拙劣的演技假装信号不好,把电话挂断了,过了会儿他主动打过来。 “对,他确实有精神病史,但已经康复了,你相信我!” 沈岁檀还有心情开玩笑,“怎么,你得到当事人授权了?”她肚子里是憋着火儿的,霍承景不接她电话,别人给他打,他倒是接得挺快的。 徐医生尴尬地说:“什么授权不授权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愿意听他小时候的事情吗?我倒是可以和你讲讲。” 沈岁檀说:“你讲,我在听。” “他弟弟霍承安只比他小三个月,这其中的古怪你多少能品出点问题来,对吧?对,就是你猜想的那样,他父亲在他妈妈孕期出轨,还明目张胆地把小三带回家。他妈妈是个很有气节的人,受不了这侮辱,生下他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承景从小就挺孤僻的,但他毕竟是霍家长子,不管是霍老爷子、老太太,还是他父亲,至少明面上都还是把他放在首位的。那个恶毒的女人因此妒忌,你猜她干了什么?她让霍承安悄悄接近他,让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子成为了承景童年唯一的玩伴。然后,她再在两个人日常分享的糖果里悄悄下毒,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霍家长子毒成傻子!” “什么?”沈岁檀听到这里,气到直打冷颤,“两个人的糖果里?” “对,她那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她当成了弃子。她下毒,药量很小,微不可查。可是好几年下来,人的身体总是会有影响的,尤其是对病人。后来,恰恰是因为霍承安身体先发生了变化,这毒才被承景发现。”徐医生说,“你能想象到吗?这个女人有多恶毒,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偏偏事情暴露后,承景的父亲还替女人掩盖了一切。” “承景做过不理智的事情,他用刀捅过女人……之后就有了精神病史。” 第七十二章 遇到了神明 这些内容是霍承景授权他说的,沈岁檀多通透的人,自然猜到了。目的是让她心疼,她也确实很心疼。 电话再打给霍承景,这次果然就接了。 霍承景说:“微信我看到了,你有事儿问我?什么事?”居然还装着一副平静淡漠的语气。 沈岁檀哭笑不得,她叹了口气,“我想问的,已经有人回答了。现在,我更想抱抱你。” “……” 结果,霍承景当天晚上就回国了,凌晨两点到的家。 沈岁檀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床边一团巨大的黑影,差点一轱辘翻身,从床的另一侧滚下去。 神经病啊! 她真想骂。 但想到对方确实有病,又给憋回去了。 有病就治疗,她不理解他之前有什么可隐瞒的。她是医生,靠治病救人养家糊口的,难道还会歧视病人? 她从床上翻身起来,翘着二郎腿,晃了晃,故意问:“国外的工作忙完了?” 霍承景在床边蹲下,抓住她微微晃动的那只脚,沉默不语。他的手掌比她脚掌还长,稍微用力抓着,她就晃不动了。 沈岁檀环顾四周,觉得太暗,用另一条腿轻轻地踢了踢他,“去开个灯吧。” 霍承景不为所动。 沈岁檀只好作罢,“你打算一直这样抓着我的脚不放?也不说话,也不解释这几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霍承景这才开口,“出国确认一下病情。”大概很久没说话了,他声音十分暗哑。 “病情?”沈岁檀问:“你那个精神类的病?双向和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是轻度的,主要是双向。” “那还好。”沈岁檀顿时松了口气,问:“复发了吗?” “没有,我以为有。” 沈岁檀回想,“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你确实有点不正常。不是拉肚子,对不对?” “我睡不着,夜惊、焦躁。”霍承景这一次出奇地坦诚,“那天晚上,你妹妹跟我说你随时可以换个男朋友,我听完就这样了。” 沈岁檀倒是不惊讶沈夕岚说这句话,他们三个人彼此不对付,跟对方说什么都有可能。她惊讶于,“就因为这句话?” “嗯,就因为它。” 沈岁檀沉默一瞬,伸手过去捧住他的脸。黑暗中,她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看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个坚毅的轮廓,她问:“霍承景,你是不是爱惨我了?” 捧在她手心的头上下动了动。 沈岁檀说:“我也爱你。你后妈做的那些事儿,你的病,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你早告诉我一天,我就多心疼你一天,早告诉我一个星期,我就多心疼你一个星期。如果你不需要我的心疼,我就把它换成爱,我可以多爱你一点。” 霍承景忽然起了身,架着沈岁檀腋下,将她拎了起来。沈岁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拎着,放在了不远处的窗沿。 她睡觉没有开空调,开着窗。 回头看了一眼,她吓得身体一哆嗦,手脚并用地缠住前面的人,“你干嘛?这里是六楼!” 霍承景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你说的,要抱我。” 沈岁檀觉得他有点过分了,但这时候又不想和他计较,照他意地搂紧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的腰上。 一旦这样,她的身体就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了。他只要放开手,轻轻地推一下,她就会从六楼摔下去,就算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头破血流,脑浆涂地。 但霍承景的双臂十分用力,搂她搂的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这让她又有了安全感,她腾出一只手抚摸他后脑勺坚硬的头发,“你后妈真的那样对你过?你父亲也真的没报警?” “没有,不了了之了。”霍承景问,“你不害怕我吗?为了报复,我拿刀捅了她。” “为什么要害怕你?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事实是,她就是这么做过,从某种层面上说,他俩也算是心意相通了。 她摸摸他的头,“后来呢?她受伤严重吗?最后怎么解决的?” “不严重。我那时候是个小孩子,力气小,也找不到多锋利的刀。再后来,父亲就把我送出国了。” “哦。” “出国没多久查出有病。” “严重吗?” “……”这问题问的,让霍承景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一段时间比较严重。” “那现在还在吃药吗?”沈岁檀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拿出了专业的态度给他分析,“你腿上这个动脉支架介入治疗,需要长期服用抗凝类药,但是抗凝类药物是不能和精神类药物一起使用的,他们有很强的副作用。而且这两类药,都是不能擅自停药的。这个问题,你的主治医生是怎么帮你解决的?” “腿受伤之前,我就已经过了缓解期,停药一段时间了。”霍承景忽然抬起下巴,在她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沈岁檀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那你很幸运啊!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但还是知道一点的。临床上,精神类疾病复发的重灾区是五年以内。你的腿伤都已经好几年了吧?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你没有复发过。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太过担心,人都会有失眠和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不一定是病情复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且,就算复发,也没关系,配合治疗就行了。你这病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终身服药。我收治的病人百分之八十都是终身服药。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生病了,治就行了,不是多大的事。” 沈岁檀拍拍他的后背,“抱我下来。” 霍承景乖乖将她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 沈岁檀借着月光,认真地看着他,“药你已经停了,但心理治疗和康复一直还在做吧?” 霍承景点头。 “你这情况,心理评估你肯定是要定期做的。不只是国外有医生,国内也有吧?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我,我向他询问一些照顾你的注意事项,以后生活中遇到问题我也可以及时向他反馈。” 月光不亮,但沈岁檀在发光。 有时候霍承景觉得沈岁檀这个人不真实,他恍惚地以为自己遇到了神明。 第七十三章 你闭嘴 沈夕岚被她姐警告了,她姐鲜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这下,她和这个临阵脱逃,又忽然回来的男人,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 沈岁檀没想到会有这么抓马的事情发生。 这天正在食堂吃着饭,冯浩然的老婆气势汹汹地来找她。 对方一屁股坐到她对面,一脸愤怒地问:“是不是你?” 沈岁檀抬头,看到是她,顿时眼前一亮。 “嫂子?” 她和冯浩然的老婆已经好几年没见了。从前嫂子给冯浩然送饭,她还有幸蹭吃蹭喝过。 几年不见,嫂子胖了一些,似乎出门前特意洗了头、化了妆,精心打扮了一下,但身上衣服有些偏小,穿着有些拘谨。 冯浩然的老婆对她却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冷冷地又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沈岁檀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放下筷子,正色道:“嫂子,怎么了?” 嫂子眼睛发红,脖子僵硬地梗着,“老冯出轨的对象是不是你?” “啊?冯哥出轨?你是不是弄错了?”沈岁檀思索了一圈,“嫂子,你先别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冯浩然的老婆用拳头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苦闷地说:“他已经承认了。” “你们吵架了是不是?”沈岁檀反应很快,“两个人吵架以后,很可能会说些不理智的话,当不了真的。” 嫂子双臂耷拉,垂头丧气,快要哭了。 沈岁檀说:“我多嘴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嫂子用两只手掌揉了揉脸,“他都这么穷了,还给女孩子买奶茶,挑的是粉粉嫩嫩的杯子,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还是一对。” “哎呀,这个事儿呀,果然是个误会。”沈岁檀连忙说,“我可以替他解释,他是请我们办公室一个同事喝的,他跟人家打赌赌输了。当时我们全办公室的人都看着。嫂子你放心,他们俩绝对没有什么。” 嫂子抬头看向她,眼中仍有怀疑,“他手机壳上挂的那个玩偶是那个女同事送的吗?” 沈岁檀回想着,“是她没错,但那是扫码送的,我们办公室基本上人手一个,我嫌碍事儿,没要。” 可嫂子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岁檀疑惑地问:“冯哥到底怎么跟你解释的?实在不行,你给咱们办公室随便谁打个电话也行啊。” 冯浩然老婆轻轻嗅了嗅鼻子,“他根本不想跟我解释,他觉得我烦。我只是问了他一句,他就不耐烦了,用‘不可理喻’形容我。” “……”沈岁檀尬笑,别人夫妻俩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其实不太适合掺和。 她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看桌子上只吃了两口的面,问:“嫂子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冯哥刚才有事,耽搁了会儿。估计也快要过来吃饭了,你要不等他过来,再跟他沟通一下?”沈岁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拿起筷子想继续吃面。 再不吃,要坨了。 这时冯浩然过来了。因为过了饭点,偌大的食堂没多少人,他一眼就注意到自己老婆,快步走过来问:“你怎么跑医院来了?” 嫂子站起来,和他对峙,一改刚才委屈苦闷的表情,变得有点凶,“我不能来?这医院是你私人开的?我到医院来,你不说关心一下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直接用这个态度质问我?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不舒服,挂号或者直接找我,你找小沈做什么?”他小声说:“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就提到小沈了。” “我提到小沈什么?你说!” 冯浩然很尴尬,抓他老婆的手,被弹开了。他只好叹气,“你不要无理取闹,不要为难小沈。” 冯浩然老婆转头看向沈岁檀,“小沈,我为难你了吗?” 沈岁檀连忙站起来,“没有没有。” “你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是觉得我和小沈多说两句话,就会给你丢脸是不是?我在眼里就是会无理取闹,就是蛮不讲理,就是不可理喻,就是个泼妇是吧?” “没有啊!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我不,你越觉得我丢脸,我越要在这里说!” “那你让小沈好好吃饭,她还要上班。我跟你去别的地方说,行吗?” 这是在干嘛呀?吵架还是秀恩爱,还是单纯为难沈岁檀啊?沈岁檀被他们一声声‘小沈’叫得脑仁儿都开始疼了。 冯浩然老婆一拍桌子,“你倒是会心疼人?你心疼过我吗?” 沈岁檀连忙后退,因为桌上的那碗面被这一巴掌拍翻了,面汤和滑溜溜的面条全都撒了出来,顺着不平的桌面流动,一片狼藉。 冯浩然这下也有点恼火了,“你干什么呀?”他把面碗端起来,拿起筷子,把还在流动着的面紧急拨回面碗里,对沈岁檀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再给你买一碗,赔钱给你。” 冯浩然的老婆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打翻面条,但她好面子,又不想道歉,“你倒是会装好好先生,在外面多绅士啊!家里的事情你从来都不管。我做兼职又辛苦又没几个钱,你问过一句,关心过我一句吗?女儿成绩不好,换学校没资质,你想过一点办法吗?晚上跟你多说几句话,你就是工作累,想睡觉。只有你的工作是正事,别的事儿都不是事是吧?” 冯浩然把桌上的面都收拾了,面汤没法弄。他把面碗放回桌上,无奈地看向对方,温和地哄着,“我有时候确实比较累,工作比较忙,我不也跟你道歉了嘛!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没法上班,只能兼职心情也不好。” “你们要不,坐下来慢慢聊?”沈岁檀见气氛有所缓和,忙建议,并打算开溜,“我就先走了。” 冯浩然老婆拉住她说:“别走。” 冯浩然忙说:“你让人家走吧,她下午还有很多事,中饭被你砸了,还得重新打去。” “你闭嘴!” 冯浩然和沈岁檀同时一哆嗦。 冯浩然老婆忽然说:“小沈,不是我不想相信你,是有人给我发了短信,说你们俩之间有猫腻,甚至说得很详细。我觉得,空穴不来风……如果,真没这个事儿,这个发短信的人就有问题,是在故意挑事情。我昨天晚上找他沟通,事儿只说了一半,他敷衍我说对对对,你说的对,然后就睡着了。我根本没办法跟他沟通,才跑医院来找你的。” 第七十四章 不可理喻 嫂子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递给沈岁檀。 沈岁檀低头看的时候,冯浩然抓着嫂子的手,说:“你手脏了,上面都是面汤,有纸没有?赶紧擦一下,别弄衣服上了。” 嫂子不耐烦地说:“哎呀,没事儿。”又靠近沈岁檀,“这个号码我查过了,是个虚拟号。虚拟号你们知道吗?就是一次性的号码,查不到机主。” 很长一条短信。 沈岁檀皱着眉,“这条短信写得好详细,他好像对我们医院医生日常工作安排很了解。虽然都是胡编乱造,但是时间是能对得上。看这边一段,上面说上周二我和冯哥在会议室里独处很久,这个是事实。冯哥,你还记得吗?那天会议结束之后,我们俩留下来讨论了一个病人的诊疗方案。当时会议室里确实只有我们俩。不过,因为那位病人的家属在国外,我们是全程开着远程会议跟那边一起进行讨论的。” 冯浩然挺胸昂首,“身子不怕影子斜。” 嫂子说:“你懂什么?这不是你身子正不正的问题。这说明有人想害你们,而且这人离你们俩很近,他可能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知道。像我这种暴脾气,收到短信,根本就不懒得多想,直接就冲到医院来了。”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如果不是我事先了解小沈为人,今天这碗面就不是泼在桌子上,是泼在小沈脸上了。” “嫂子说得对。”沈岁檀面色凝重,“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针对我,冯哥是无辜受牵连。最近我身边类似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事。” 冯浩然也想起来了,“对,有个人搞了个视频号,专门发她的视频。她正常休息,那人说她都懒睡觉。她被人找麻烦,那人说她搞出了医疗事故。” “有这事儿啊?” “嗯。”沈岁檀点头,“我之前没太当回事,现在想想是应该正视的。” “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儿,这人就在医院里,他一直盯着你,你很危险。” 沈岁檀郑重地点了点头,“嫂子你放心,我会很快把这个人揪出来的。” 得到了这个准信,嫂子才开始找冯浩然算账,“你昨天说来着?说我不可理喻!你现在看看,我做得对不对?我就问了你一句是不是最近和小沈走得太近,让人误会了,你就回我:不可理喻。我真的不可理喻吗?” 冯浩然赧着脸说:“老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吃过饭了吗?” “都几点了?吃过了。” “我还没吃呢,再一起吃点儿呗。” 沈岁檀离开食堂后,暗暗分析了一遍这事儿会是谁干的。 最早的那条视频是上个星期大会之后拍的,也就是说,在此之前这人已经有害她的心了。 医院内外能想到的人,她都想了一遍。 好难猜呀。 说实话,在医院里,她人缘一直很好。医院外,也就和季芳的关系比较差。 她还特意抽空去了趟监控室,按照冯浩然上回建议的,查了查第二条视频里走廊处的监控,可惜拍视频的那人的站位太靠角落,监控没能拍到他。 下午,把负责的病区事儿都处理好后,她夹着本子去了楼上vip区。 楼梯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她最近确实得罪了一个人,就是vip区的那位所长夫人。 那位夫人原本就不喜欢女医生,沈岁檀每次去给她做日常检查,她不是阴阳怪气,就是直接恶语相向。 沈岁檀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对方说她一句,她得想方设法地回怼三句。 沈岁檀推门进去,夫人又在‘教育’护士,“你也不能只怪你男朋友,你应该反思一下你自己。” 护士平时是不会回应她的,但今天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实在忍不住,“他出轨,他跟别的人撩骚,我还要反思?” “他肯定是觉得那个女孩好,才撩拨人家呀。一般这种情况,那女孩都是温柔体贴型的,几句好哥哥就把你男朋友勾引走了。你不想失去你男朋友,以后就不要太强势。强势的女孩子谁喜欢?男人都喜欢温柔的,说话嗲嗲的,轻声细语的。”她看着从门口走过来的反面教材,“你看这个强势的,一看就是没男人要的。” 沈岁檀指指自己,“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现在有男朋友。而且,我不需要男人要我,是我要的他。” 所长夫人斜睨着她,“快了,快分了,就你这伶牙俐齿的,哪留得住男人?” “留不住,就换一个呗,反正男人多的是,是吧?小金。”沈岁檀看着那个伤心的护士。 护士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所长夫人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这样?” 沈岁檀反问她,“你一个女人,怎么这样?” 所长夫人问小金,“能不能跟领导反应一下,给我换个人?我一天看到她几回,寿命都要看短了!把那个肖医生换回来都行。” 沈岁檀说:“你现在知道人家好了?但是不行啊,肖医生已经被你换掉了,宝贵的机会就那么一次。虽然,我知道我做的肯定不如肖医生,但是我一直在向她学习呀。” “你少忽悠我,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是住院医生,她是个实习医生,你跟她学什么?” “三人行必有我师,跟谁都有东西学的。”沈岁檀拿着单子和小金确认,“血压测过了是吧?我签个字……” 所长夫人不赞成她说的话,不屑地瘪嘴,“啧。” 沈岁檀边签字,也学她样子瘪嘴,“啧。” 对方忍不住想伸手打她。 沈岁檀笑呵呵地往旁边让开了。她把签好的单子还给护士,离了一定距离问:“我听她们说,你老是跑出去,干嘛去了?” “关你什么事?” “你现在在住院,我们医务人员要对你负责的。”沈岁檀说,“下次再离开病区,找护士报备,让护士给我打电话。” “我下楼散散步,做两套广播体操也不行?” 沈岁檀用一根手指冲她点了点,“报备。”转身离开。 第七十五章 是的,她是。 沈岁檀觉得霍承景变了,变得粘人了。 他们俩工作都比较忙。沈岁檀除了每周至少一次的晚班,平时也鲜少能够做到一下班就回家。 霍承景就更别说了。 但即使如此,他们俩几乎每天都要比那位可怜的高中生回家早一点点。 如果没有空闲时间,沈岁檀晚上就不做饭。 霍承景从楼外楼点餐到家,两个人黏黏糊糊地一起吃晚饭,然后霍承景就把她按在怀里,用手机或者笔记本忙还没忙完的事情。 他从前就喜欢摆弄沈岁檀的身体,但多多少少还是克制的。现在可好,独处的时间里,他必定有一只手是塞在沈岁檀衣服里的。 大哥,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以为长得帅,这个行为就不猥琐了! 冯浩然的老婆给沈岁檀打电话,霍承景还是抓着她不放手。 沈岁檀说:“我接个电话。” 霍承景说:“你接。” 沈岁檀无奈。 接了电话,嫂子在那头语气愤恨地说:“我又收到短信了,这次换了个虚拟号码,我跟你说,这个人跟你一定很亲很亲很亲,估计就是你们办公室的同事,而且是个老同事。他连陆继明都知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陆继明?谁啊?”沈岁檀一时想不起来了,但这名字听着有几分耳熟。 嫂子说:“好几年前,我们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你不记得了?” 靠! 沈岁檀本能地想从霍承景身上下来。 霍承景的手臂在她腰上轻轻一楼,已经站起来的身体又摇晃着坐回去了。双腿离了地,她坐在他单条腿上,有点不稳,只能勾着他的脖子。 电话里,嫂子还在说:“这个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新同事肯定都不知道。所以,范围又缩小了,你再排除一下。” 沈岁檀说:“呃……他在短信里说了什么呀?” “说你和陆继明分手,是因为陆继明发现你跟老冯有一腿。放屁吧,就陆继明那藏不住事儿的嘴巴,但凡你俩有什么,轮得到他跟我说?” “啊!”沈岁檀忽然叫了一声。 嫂子问:“怎么啦?” “没什么。”沈岁檀瞪一眼霍承景,把他作恶的手挪开。 嫂子说:“你赶紧想啊,把人找出来,烦死了,给我发这种短信。就算是假的,我看了也难受,收一条,我得难受好几天。” 冯浩然在旁边附和,“就是!烦死了,谁这么无聊?” “你之前不是说我不可理喻的吗?是我不可理喻吗?啊?不可理喻的呢?” 不把人揪出来,‘不可理喻’这个词儿,冯哥算是过不去了。 沈岁檀挂掉电话,霍承景也把桌上的笔记本合上了。 “什么事儿?” 沈岁檀把最近有人偷拍自己视频发网上,又编排她和同事关系的事情告诉他。 霍承景眉头皱了会儿,又松开,“我可以帮你找。” 沈岁檀说:“不用了,我们办公室一共也没多少人,稍微排查一下就出来了。你能怎么找?找私人侦探啊?” 顿了顿,沈岁檀问:“你不好奇,电话里提到的那个人吗?” 霍承景又把手伸进她衣服里来,淡淡地说:“不好奇。” “好吧。”但沈岁檀还是主动说:“我和这男的其实都算不上正式谈过。” 她那会儿比现在还执着于忧郁清冷风的男人,尤其迷恋某部韩剧里的男主角。偏偏陆继明是个话痨,约会的时候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霍承景抓着沈岁檀的腰,平静地问:“他好看吗?”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 要不是因为好看,沈岁檀也不会去跟他有这么一段儿。嫂子给他俩搭上线以后,他们第一时间在微信里交换了照片。 这照片一看,两个人都觉得对方长得很符合自己审美,当即约了见面。 但见到面后却又发现,对方性格实在不符合自己的喜好。沈岁檀不喜欢碎嘴男人,陆继明喜欢温柔小巧的小女生,而沈岁檀实在太像他家那个暴力的姐姐了。 第一次约会之后,各自回家,两个人都打消了往下发展的念头。但只分开两天,看看照片,他们又都觉得对方实在好看,就这么错过可惜了。于是又有了下一次约会,但见了面,又直摇头,不行不行,忍不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俩就跟鬼打墙似的,陷入了想约、约吧、失望、算了、又想约……的循环里。 连冯浩然和嫂子都以为他们俩正式交往过,但实际上根本没有。 霍承景问:“有多好看?” “比你差了一点。” “哦。” 沈岁檀看他没什么反应,笑呵呵地说:“但是比你年轻。” “我很老吗?” “不老不老。”沈岁檀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亲了又亲,像哄小孩一样地哄他,“你现在正是和我谈恋爱的好年纪。那个陆继明太啰嗦、太幼稚了,他给我讲冷笑话,我第一遍听就不是很想笑,他能变着花样讲四遍。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变得成熟一点……” 霍承景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握着她腰的两只手。他的手有一部分在她衣服里,有一部分在衣服外面。 她动来动去的时,手掌心的皮肤和指尖的衣服也在轻微的移动。 沈岁檀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 “好吧,你看你都没什么反应,发呆呢?还是在想工作的事?” 霍承景搂紧她的腰,贴近她。 沈岁檀很快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喘息着推开他,“没有了。” 霍承景也有些失神,问:“什么?” “我网上买的一大盒全用完了。” 霍承景这才反应过来,把她端起来放沙发上,起了身,“我去买。”又说:“你先洗澡吧。” 沈岁檀穿上拖鞋跟在他后面,“我想等你回来,跟你一起洗,我们俩洗鸳鸯浴吧?” 霍承景已经走到了门口,扶着门把手回头说:“不行。” “啊~为什么呀,咱们俩都这样了,还不能坦诚相见吗?”沈岁檀撒娇,“你每次都穿着那条死裤子,我到现在还没看过你全身呢。” 霍承景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腿。” “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自卑。” 沈岁檀说:“你不让我看,今天晚上你就别想了。” 霍承景轻笑,用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衣领,把她往自己面前拉近了一点儿,在她嘴唇亲了一下,“你忍不住的。”然后放开她,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沈岁檀看着关闭的房门。 呵!她是那种禁不住美色诱惑的人吗? 是的,她是。 所以当晚他还是穿着那条死裤子,她还是啥也没看到。 第七十六章 事实 想害自己的人,沈岁檀找到了,但她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下午到五楼vip区时,所长夫人又出去了。 沈岁檀一边在护士台审核单子一边等着她回来。 小金抱怨,“她到底什么时候出院啊?我看她一天天的比我还有精神,住什么院?” 另一个护士说:“她家里不想给她办出院。听说是太难伺候了,家里保姆受不了她,想辞职。他儿子为了留住保姆,把她暂时打发到医院来了。” “啊?宁愿要保姆,也不要亲妈……她儿子也挺神奇的。”小金问,“那他老公呢?不是什么科研所的所长吗?” “她老公应该也不太想理她,就办理住院那天我见过一次,之后他就没来过。看起来是个斯文人,估计和她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儿。” 这会儿人回来了,活动着双臂,从走廊那边慢慢走过来。她不躺在床上,沈岁檀才发现她个子其实很矮,瘦瘦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护士台后面的人注意到,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岁檀把笔帽盖上,开口问:“去哪儿了呀?” “下去散步不行啊?我跟护士报备过了。” “没说不行,关心一下嘛。”沈岁檀上下打量她,“手摆得挺好的呀,肢体已经很协调了,气色也不错。” 所长夫人说:“别催我出院,我要等儿子有空了来接。” 沈岁檀跟在她身后走进病房,边说:“我不催你,这事儿不归我管。” “我的药归你管吗?你给我减减,顿顿吃这么多药,我饭都吃不下了。” “这事儿也不归我管。”沈岁檀说:“这事儿归你主治医生,那位又英俊又有才又风趣幽默又平易近人的曹主任管。” 该做的检查护士已经做完了,沈岁檀还是站在病床边签字。 “那我什么事儿归你管?” “你有没有乖乖躺在病床上,这事儿归我管。” 护士拿了配好的药过来。 所长夫人抱怨,“又来了!一大把药往人嘴巴里一塞,中饭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我上回来,看你吃得挺香的。”沈岁檀看着护士把装药的透明小方盒放到床头柜上,眉头猛地一皱,“等一下。” 她把药盒拿过来,捡起其中一粒,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面色逐渐变得凝重。她问护士,“这药你配的吗?药盒在哪儿?给我看看。” 护士说:“在护士台。” 沈岁檀说:“你带我去看一下。” 所长夫人问:“那还要不要吃啊?” 沈岁檀说:“别馋,马上给你。” 半个小时后,沈岁檀在办公室里等肖晓雯。 显然,肖晓雯进门时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了,她慢吞吞地走过来问,“沈姐,你找我?” 沈岁檀把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拍,“你是疯了吗?你为什么要换鲍书云的药?你把她的阿替洛尔换成维生素是什么意思?” 肖晓雯还想狡辩,“不是我啊。” “我和护士台那边人一一核实过了,这次的药是你去药房拿的,第一次配药的是你,所以开包装的也是你。”沈岁檀说:“你不用狡辩了,事实摆在这里。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去跟主任说,要么我去说。” 肖晓雯连忙说:“不要,医院要是知道了,我的医生生涯就毁了。实习过不了,档案也会留底的,我这么多年的书就都白念了。”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是原则性问题!你为什么换她的药,就因为讨厌她,你就把人家的药换掉了?你以后要遇到的不讨喜的病人多着呢,每次都要这么做吗?” “我当时太生气了,脑子一热就做了蠢事,但是我只是把其中一个药换成了维生素。只是维生素!影响不大的,我就是想发泄一下情绪而已。” 沈岁檀冷冷地看着她,“你这一次换的是维生素,下一次就不一定了。而且,被你换掉的阿替洛尔呢?这次是鲍书云运气好,少吃了一个药暂时也没有不良反应,万一有反应,你负责得起吗?” “我知道错了,沈姐,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可能,二选一,快点。”沈岁檀不容置喙地说。 肖晓雯又换了个说法,“这件事院里要是知道了,你也脱不了干系,签字的是你。护士台也是,配药的是她们,开药的是曹主任,还有我的导师……大家都会倒霉。那个鲍书云又没什么事儿,我们把药换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行吗?” 沈岁檀眯起眼睛打量她,“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当医生,病人的生死掌握在你这样的人手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肖晓雯激动地说:“所以,你现在是一定要逼死我是吗?我家里供我念书念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断掉我的医生生涯,不就等于要我去死吗?” “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做错了事,任何后果都是你应该承担的。而且,院里要怎么处理,还不一定。”沈岁檀起了身,“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不自己去说,我就去说了。” 走出去两步,背后的肖晓雯突然说:“如果你非要把我逼上绝路,我就只能以牙还牙,跟你同归于尽了,我手上有很多你的秘密。” 沈岁檀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所以,拍我视频发在网上,编排我和冯浩然的人,是你?” “编排?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事实个屁啊!” “你有今天,爬过多少男人的床,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林院长、曹主任,办公室里这些男人,都是你的裙下之臣吧?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特别照顾你?你就比我大两岁,凭什么你都可以评主治了,我还得担心能不能过实习,能不能被留院聘用?” “你的意思是说,作为女人,想要当个主治医生,得一个一个地去爬男人的床?就你这样,之前居然去指责鲍书云重男轻女,我呸。”沈岁檀歪着头,痛心地看着她,“你调过来这段时间,我真是眼瞎才看不清你!” 第七十七章 停 肖晓雯有一句没有说错:大家都会倒霉。 曹主任是主治医生,肯定跑不了。护士站的护士给人家配了好几天药,居然都没发现药被换了,也被牵连。还有隔壁科室的那位倒霉导师。 沈岁檀就更不用说了,最近那间病房全是她在签字。所以她处罚最终,不仅挨了一顿训,还被罚了三千块钱。 被训完,领导又把她留下来,一个巴掌一颗枣地夸她,幸好及时发现没有酿成恶果,发现后的处理方法也非常正确。 肖晓雯这事儿其实后果不算严重,但性质十分恶劣。 沈岁檀问:“医院打算怎么处理她?” “肯定是要解聘的。” “档案上会留底吗?如果留了,她以后可能就当不了医生了。” “那没办法,是她自己第一节医德课就没有上好。” 现在的问题是,沈岁檀有点不好意思去面对鲍书云,虽然她不是故意的,但在查房管床的操作上确实存在失误。 之前怼人家怼得有多欢,现在就有多怂,简直到了无颜面对的地步。 于是决定暂时不去了,等院方跟她和她家人协商好,沈岁檀再去道歉。 肖晓雯被解聘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反而真的打算和沈岁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她用那个账号发了很多视频,全程都是无凭无据地口述医院的所谓黑幕,几乎是以沈岁檀为主角,科室和医院其他医生为配角,构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架空世界。每位同事都被她刻画成了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恶鬼邪魔。 同事们茶余饭后也会把视频播放出来当故事听。 大家都想不明白。 “平时相处得明明挺融洽的,看不出她有这么讨厌我们。结果,我们在她心里都是这样的牛鬼蛇神?” “听这一段……她说的这个霸凌打压她的人,是我吗?我确实说她的留置针处理得很差,让她跟护士学一学。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呢?怎么就打压她了?我留置针也弄得很差呀,我也在学。” 一位女医生说:“她还给我们每个人都起了难听的外号,这才算是霸凌吧?叫我母叉!是母夜叉的意思?” “你这还只是难听,我的外号已经是种人格侮辱了,她叫我鬼子。我长得像日本人?” “不是。”沈岁檀提醒他,“你名字里有个贵。” “她恶意真大呀。” “恶意不大怎么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都敢去换人家的药。” “所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看她和沈医生这么亲近,还以为是好朋友,实际上她对沈医生的恶意是最大的。” “嫉妒。”冯浩然说:“小沈,她嫉妒你。我老婆分析过,她的一些行为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上回拿我手机点奶茶,特意点了个情侣款包装,还故意给我手机上弄了个挂件,这都是在提前埋雷,然后过了两天果然给我老婆发短信了。还有鲍书云,不出意外,她就是故意把人转给你,想害你,幸好你发现得及时。” 肖晓雯编了一堆故事,发了一堆视频。但网友也不是傻子,她编得过于有故事感,脱离了现实,不怎么有人相信。 反倒是她最后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视频,流量不小。 那是冯浩然的老婆来找沈岁檀,三个人站在食堂对峙的一幕。视频剪辑过,保留了剑拔弩张的部分,其它去掉了,标题则简约地写了个:捉奸。 画面离得很远,但沈岁檀的脸拍得很清晰。 有人联系上下文,在这条视频底下猥琐地留言,“这就是你故事里的‘沈医生’吗?长得确实好看,有勾搭全医院男人的资本。但是看着很正经啊,还有点清冷的气质呢。” “越清冷的女人,浪起来越带感。” 也有明事理的人,“没头没尾的视频,随便起个标题,就来带节奏网暴别人?我看不出她俩之间有恶意,面弄撒了都不像是故意的。” 沈岁檀还没对这个视频表示出任何态度,医院先坐不住,决定告肖晓雯侵害医院名誉权、诽谤。 冯浩然的老婆也坐不住,去她那条视频底下吵架,“捉奸?我现在最想捉住的就是你,然后当场给你来几个大逼斗,把那碗面扣在你的脸上。知道我们当时在讨论什么吗?我们在讨论到底哪个不要脸的小人在搞事情,原来就是你!” 嫂子脾气火爆,吵架也厉害,发出去的评论一条又一条,各式各样,有讲理的,也有直接上‘爹妈’的。 冯浩然还得意地说:“她前一段时间做兼职,就是在网上给人写评论,虽然没赚到什么钱,倒是练就了在网络和人‘据理力争’的本事。” 但闹剧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那个账号很快被医院举报封禁了。 事情似乎很快尘埃落定。 肖晓雯来拿东西的那天,又和沈岁檀在走廊里遇到。她的眼睛暗沉无光,带着仇恨,定定地盯着沈岁檀,“你倒是高尚,把我这样的普通人衬托得恶毒、愚蠢、卑鄙,像个小丑。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一堆人站出来,替你解决一切。我呢?我这么努力,一路付出这么多,最后却什么也得不到……” “等一下。”沈岁檀残忍地打断她,“首先,你恶毒、愚蠢、卑鄙,像个小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做的事情就是恶毒、愚蠢、卑鄙的,并不是靠我的衬托。你不要试图把我拖下水,说得好像没有我,你就不再恶毒、愚蠢、卑鄙。然后,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想要的东西,你原本已经得到了。你付出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当医生吗?你已经是了。是你自己又走失了,怪不了任何人。” 肖晓雯完全听不进这些,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沈岁檀的身上。 “你等着吧,沈岁檀,今天的屈辱,将来我一定会十倍的还给你。” “停,别和我说这种挑衅的话。我才不会等你呢,我干嘛等你?”沈岁檀说,“我只会大步地往前走,不出一年时间,我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 第七十八章 参加婚礼 一个人坏的底层逻辑是什么?难道不是想通过做坏事来得到利益吗? 无利可图,为什么要去做坏事? 沈岁檀作为一个普通人,真的不是很能理解某些人的想法。 …… 她偶尔,也不是很能理解霍承景的想法。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现象,每次和霍承景聊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儿。聊到越让人气恼的地方,霍承景听了就越平静。 就比方说,聊到自己被造黄谣,被猥琐的网友调侃时,她牙都咬紧了。霍承景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度搁那发起呆来了。 沈岁檀怀疑他是不是有屏蔽功能。 她知道,霍承景那个病对他脑子的影响是不可逆的,即使现在已经幸运地恢复正常,有时候他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也是不一样的。 哎呀!再加上他现在还在管一家集团,用脑过度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早早地就变成老年痴呆。 好担心啊! …… 沈岁檀提前一站下了车,直奔三区特设的办酒区。 今天是个大阵仗,拆迁小区里一个特别富有的人家办喜酒,搭的棚子,连绵很远,一时都看不到边。 沈岁檀好不容易才看到已经落座了的曹慧,跑到她身边去坐下。 “哇,好多人啊。”沈岁檀一坐下,就直感慨。 曹慧把用来给她占座的包收起来,“对啊,主家有钱。” “我跟他们家没有关系,怎么还给我带请帖了?” “说了,有钱,稍微搭点边儿的都请了。之前他们家不是买了台心电图机不会用,请你上门教了一下吗?就把你给记下了,办酒也请了你来。挺好的,挺好的。不用给礼金,白吃一顿。菜肯定不错的嘞,酒已经上桌了,你看,酒也不错。” 沈岁檀问:“真不用给礼金?” “当然,帐台都没搭。人家真的有钱,不稀罕这点礼金。听说他们家是在隔壁市搞了一个特别大的建材厂,除了两个老人,全家都已经搬走了。但今天结婚的那个孩子,小时候是在这边被爷爷奶奶养大的,比较念旧,就想回来搞一场风风光光的酒宴。” “哦。”沈岁檀点了点头,她又想起来问:“你怎么一个人?蓓蓓呢。” “在家写她那个劳什子作业,等晚点和她爸一起来吃第二批。放心吧,这酒席肯定还会有第二批的,很多人下班晚。”曹慧说:“你今天倒是下班很早。” “是的。” 最近科室里总担心她被朋友背叛,又被罚了钱,会心情不好,给她的任务都变少了,开会也不怎么拖了。 实际上,沈岁檀完全没把那事儿放心上,心情好得很。 这不,能早点回来赶上喜酒,她更开心了。 曹慧也问她,“你那个男朋友呢?不来吃酒席?” “我跟他说过了,但是他基本上每天都加班,应该是来不了的。” 这边的木质大棚房子是这个拆迁小区的特色,平时拆掉是个巨大的广场。小区里面有人家要办丧、办喜,可以租场地和棚子桌子,搭来办酒,想租多少桌就租多少桌。 大夏天的,早早来了这么多人,棚子里本应很热。 沈岁檀坐了会儿,发现并不热,环顾一圈,才意识到四周居然装上了很多临时空调。 果然是财大气粗。 曹慧碰了碰她,“看到那边台子没有?待会儿开席了,还会有人上台表演呢。所以,我早点过来,找了个好位置。” 沈岁檀连连点头,“是个好位置,离台子很近,一定看得很清楚。” 她来得也不晚,这一桌这会儿都还有几个位置是空着的。 过了会儿,有人过来拍了拍沈岁檀的肩膀,“小沈。” 原来是邻居陈阿姨。 陈阿姨说:“我转了一圈儿没遇到熟人,好不容易遇到你了,小沈,我能跟你们一起坐吗?” 曹慧连忙说:“这有什么好问的,坐吧,坐吧,随便坐。” 但陈阿姨没有直接坐下,而是问:“这桌还有几个空位?我娃儿待会儿要过来。” “你坐下以后还有两个。”沈岁檀竖着脖子看了看,又跟桌上的其他人确认,“你们有要占座的吗?” 桌上的其他人跟沈岁檀都不认识,但大多数看上去又都有几分眼熟。 沈岁檀问完后他们都只淡淡地摇了摇头。 坐在她对面的是个五十几岁上下的男人,话稍微多一点,“哪有占座的!没有了,尽管坐。你现在差几个位置?不行分开吧,每桌的菜都一样,还非黏在一起才好吃啊?” 陈阿姨已经坐下了,“就俩娃,我儿子儿媳妇,正好。” 坐下没多久,门口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新郎新娘进来了。 新娘子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穿着一件修身的红色旗袍,外面搭配着一件薄披肩,喜庆又有气质。新郎长相没这么惊艳,但胜在皮肤白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沈岁檀收回视线,凑到曹慧耳边问:“不穿婚纱吗?” 曹慧解释说:“听说正经婚礼已经在别处办过了,这就是个酒宴,新郎新娘子待会儿敬敬酒就行了。” “哦。”沈岁檀明白了。反正无所事事,她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着那对儿新人,从门口一直到主桌。 忽然,她眉头一皱,坐直了身。 什么情况?向雪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在主桌上。 曹慧见她一直盯着主桌那边,好奇地问:“你看谁呢?” 沈岁檀小声问:“主桌那桌,穿白色衬衫那女的,你认识吗?” 曹慧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那我不认识,她旁边的,我认识,凤巧兰,媒婆。我们许昊和他女朋友也是她介绍的。白衬衫那女的,估计是她女儿吧?我听说这家的媒是,母女俩一起介绍的。” 沈岁檀脸色大变,“昊哥的女朋友是这个凤巧兰介绍的?” “是啊,怎么了?” 沈岁檀盯着那桌看时,向雪似有所觉,也抬眼看过来。 两个人尖锐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友好。 之前跟向雪说,会替她跟季芳提一提那十二万的事,但实际上,沈岁檀并没有。这俩,一个忽悠她妹妹卖身,一个欺凌她妹妹多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巴不得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第七十九章 拯救世界? 想要快速地说清楚凤巧兰母女俩存在的问题,有些困难。毕竟沈岁檀没有证据说明这对母女是骗子,更没办法直接否定许昊的女朋友。 虽然之前许德庸问起时,沈岁檀已经委婉地说过,那位女朋友似乎有点过于重视物质。 沈岁檀问曹慧:“昊哥和朱沁,现在怎么样了?” “应该发展得挺顺的吧,我看他每次约完会回家都挺开心的。”虽然这么说,但曹慧还是摇了摇头,“死小子真是废。实质性发展也还是没有,都这么久了……你跟你男朋友都同居了,他俩嘴儿有没有亲到,还不知道呢。” 坐在旁边的陈阿姨听到了一部分,凑过来,笑呵呵地问:“你在说你儿子?” “是啊,交了个女朋友,也是这家的媒婆给介绍的。我儿子太腼腆了,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儿。” “男孩子到一定时候就无师自通了呀,慢慢来吧,慢慢来。我们家是自己认识的,大学同学。” “你们家的好啊,早早的,婚就结了。不像我们家的,都耗到快三十了。他没文化,不会哄人,不着女孩喜欢。” 沈岁檀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边,她见向雪离开位置,也忙起了身,跟陈阿姨她们说:“我去趟厕所。” 曹慧提醒,“马上上菜了,你快点儿。” 棚子里的人比较多,有些来帮忙的还是身材高大的壮汉,所以掩藏行踪还算容易。 沈岁檀小心翼翼地保持一段距离,跟着向雪出了棚子,又贴着外墙走了一段路,最后在一个种着很多矮灌木的角落里停下来。 向雪居然是出来和新娘子碰头的。 明明在里头,两个人的座位紧紧挨在一块儿。但有话她们却不在桌上说,而是特意约到这角落里来。 为了不被发现,沈岁檀离她们不是很近。 新娘子先了开口,但她说话有些黏糊,沈岁檀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向雪的声音明明故意放得温和轻缓,却是字句清晰,十分有力。她说:“你是我培养出来的,怎么说话、怎么行事,都是我手把手教的,你的身份是我给你编的,整容的钱都是我出的,你现在跟我说,你想和我脱离关系,做你的少奶奶去,你觉得有可能吗?” 新娘子的话还是没听清,但沈岁檀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是开了个价。 向雪对这个价格不是很满意,“少奶奶身份就值这么点儿钱啊?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你老公?” 沈岁檀及时地拿出了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肖晓雯的视频号没别的意义,倒是给沈岁檀打开了思路。她不会把视频发到网上,但可以拿回去给许昊看,给他提提醒。 新娘子有些激动,声音变大,总算听到了,“你不要太过分,我到哪里给你弄更多的钱?我才结婚,他们家都没有完全信任我。” “我并没有急着跟你要钱,只是提醒你别想着和我脱离关系。相信我,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会儿话,她们的意图都十分明显,新娘子想要和向雪斩断关系,向雪则想把新娘子当长期饭票,像吸血虫一样,永远粘着她不放。 最后,两个人没有谈妥,不欢而散。 新娘子急着回去开席,愤愤地离去。 认为自己在这局面中拿了绝对主导权的向雪,在原地得意地轻笑。 沈岁檀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跟她打招呼,“嗨。” 向雪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岁檀说:“我跟着你过来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还录下来了。”沈岁檀晃了晃手机。 向雪从紧闭的牙关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想怎么样?” “你培养名媛,通过你妈媒人的身份,把这些女孩介绍进有钱人家,然后通过控制这些女孩,索要钱财。” 向雪的拳头逐渐捏紧。 沈岁檀一笑,“但是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不会管。我只想问你,不是有钱人家,你也会这么做吗?有个叫许昊的人,你给他介绍的女孩是培训过的吗?” “许昊?我不认识。”向雪说,“我妈做的媒太多了。” “朱沁呢?朱沁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向雪略微迟疑了一下。 沈岁檀马上意识到,“你有印象?真是你培训出来的人?你们对普通家庭和豪门家庭一定有不同的策略,豪门是嫁进去。普通人家一定不是!因为不划算。所以,那个朱沁是纯粹在骗许昊的钱?”沈岁檀越说越生气。 向雪慢慢缓过劲儿来,又不承认了,“什么培训不培训的?女孩子谁不想嫁入豪门,你不想吗?我见过的大场面比较多,能帮她们的时候顺便帮一帮,告诉她们该如何表现,这不是很正常吗?” 沈岁檀又摇晃了一下手机,“我觉不觉得正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新郎,觉不觉得正常,他们的父母,觉不觉得正常。” 向雪脸色一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朱沁去跟许昊坦白一切,并把交往期间带有目的性获得的一切钱财,全部还回去。” 向雪阴沉着脸看她,“不要太过分。” “哈?”沈岁檀说:“我觉得我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你们这种欺骗他人感情和金钱的行为才过分!” 向雪突然变了个表情,轻笑一声说:“沈岁檀,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很能耐?遇到不平之事,就想要伸张正义,打抱不平,拯救世界?” “我没这么远大的理想,拯救不了世界,我就管我身边这一亩三分地。” “呵,那你不还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吗?你觉得你管得了这件事?” 沈岁檀挑眉,“试试?” 向雪抱胸,慢慢走近,“相信我,沈岁檀,你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信不信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被人捏在手心把玩的小小玩具。” 沈岁檀说:“我不信。” 向雪轻哼,用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沈岁檀被她打量得很不舒服,沉着脸问:“所以,这个钱,你们到底还不还?” “好吧,我会和朱沁说的,至于还不还只能看她自己了。自由恋爱,男人给女人花钱,天经地义。都是自愿赠与,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要求人家女孩把钱还回去。” 第八十章 都会想到你 自由恋爱? 沈岁檀真想对向雪说,你可别侮辱自由恋爱了。 自由恋爱是以恋爱为前提的,单有恋爱之名,没有恋爱之心,能算得上恋爱? 等向雪一脸不以为然的离开后,沈岁檀才把手机的后台录音功能关掉。 她重新回到桌上。 此刻,桌位上原本空的位置已经坐了人,是抽空来看陈阿姨,顺便蹭喜酒喝的儿子和儿媳妇。 沈岁檀和他们不熟,又心事重重,只简单地冲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 桌上头一批凉菜也已经上了。戏台上的表演也已经开始,十分热闹。 沈岁檀在位置上木愣愣地坐了会儿。 曹慧觉得她有点不对,问:“咋啦?” 沈岁檀看着她,“我有话跟你说。”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和曹慧头靠头,把刚才的事情大体上讲了一遍。 曹慧不可置信,“那女孩子,真是个骗子?” “可以这么理解。”沈岁檀问:“现在这个情况,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昊哥说,如果要说,怎么跟他说?” 曹慧面露难色。 台上的节目太过热闹,暂时没人注意她俩在悄悄说话。 沈岁檀又说:“暂时不告诉他也可以。昊哥不是给那女孩儿买了很多礼物,花了很多钱吗?我现在正在用这段录音作为筹码,让她们先把钱吐出来。我想的是,能吐多少吐多少,吐完了再考虑下一步,报警也行。如果昊哥一旦知道了,他一定沉不住气,要找那女人对峙的。所以,你考虑一下,到底怎么办? 曹慧显然思绪混乱,拿不定主意,她问沈岁檀,“录音能给我再听一遍吗?” 沈岁檀把耳机声音调高了一点,两只都套在曹慧耳朵上,给她留了时间去慢慢听。 台上的节目已经换了一个,此刻是一对男女在深情地对唱情歌。对面桌上的新娘和介绍人也已经恢复如常,言笑晏晏、一片和睦。 沈岁檀夹了根儿凉拌芹菜,味同嚼蜡地吃着。 曹慧突然推了推她,“有你电话。” 是霍承景打来的。 沈岁檀把手机拿过来,接通。 “怎么了?” 霍承景说:“我下班了,想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找不到,还摔了一跤。” “你摔跤了?伤到了没?” “没有受伤。” “那我出来接你。”沈岁檀确认,“你要过来吃饭?” “嗯。”霍承景说,“我旁边有棵很大的槐树,你认识吗?” “我认识,你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来。”沈岁檀起了身。 桌上其他人都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沈岁檀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解释:“我男朋友要过来,不认识路,我去接他。”她环顾一圈,“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置。”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说:“你带他来呗,待会儿你从外面捎个圆凳过来,我们给他腾个位置。正好,桌上有两个小孩,不占地方。” “谢谢。”沈岁檀道谢后,又对曹慧说了声,“待会儿回来再给你继续听。”才转身离开。 他们这一桌,还有两个各自带着孩子的女人。沈岁檀走后,其中一位女人开口问曹慧,“她男朋友是那个开豪车的男的吗?” 曹慧心不在焉,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啊。” 女人以为她是故意隐瞒,冲另一位带孩子的女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挑眉。 拆迁小区三区的中心位置确实有棵大槐树,类似于地标。这槐树比这小区年龄大得多,当初建小区时就已经小有名气。于是,特意留下了,现在位于一个内部路三岔路口的正中间,被一个小花坛围着。 霍承景此刻就坐在花坛边沿,侧着身,盯着那棵几个人环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槐树的树干看。 沈岁檀绕到他背后,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霍承景指了指树干,“有只虫子。”皱皱巴巴,干裂出数不清沟壑的树干上确实有一只金绿色的虫子在爬,它时不时掉落进那些沟壑里,又爬出来。 “这虫子还挺好看。” “害虫。”霍承景说:“你看那边的木屑,它啃的。” “哦,害虫就害虫吧,这么大棵树,上面害虫多着呢,被啃几下影响不大。”她问,“你就一直在这儿看虫子啊?” “等你的时候,没事儿干。”霍承景拿着拐杖起了身。 “这是三岔路口的中间。别看是在小区里,车还挺多的,而且这地方有点挡视线,以后可别站这里了。”沈岁檀观察着他,“你怎么摔的?有没有哪里疼?尤其是大腿疼不疼?” 霍承景用拐杖指了指对面的路牙儿,“没注意脚下,绊了一跤。” 沈岁檀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裤子,“好像膝盖处确实有点痕迹,你这么高,摔下来,应该不轻啊,确定没什么大事?” 霍承景低头看着她说:“就这只膝盖有点疼。” 沈岁檀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管往上捞。他的西装裤面料很顺滑,捞到膝盖上方一点点,霍承景弯腰制止她继续往上捞的动作。 沈岁檀本来就没打算继续,并且狭窄的裤管口也已经绷到极限了。她白了他一眼,用手指轻轻地按了按他膝盖周围,“有一点红,不像摔的,像磕到了。”但她也没计较,在他膝盖上轻轻地吹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裤管放回去了,“不严重,能走路吗?” 霍承景轻轻地“嗯。”了一下。 “我扶你。”沈岁檀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 霍承景直接搂住她,把她当成另一只拐杖使用。 沈岁檀的脖子被他的手臂似有若无地碰着,有点痒。她忍不住缩着脖子笑了笑,又很快沮丧下来。 “那个朱沁,果然是骗子。气死我了!还有向雪,她就是这个骗子团伙的首领,对,他们就是个骗子团伙!” 霍承景问:“怎么了?” 沈岁檀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霍承景。 “哎,我真想让这新郎官知道这件事。”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是不是太爱多管闲事了?我要是管了,和这个向雪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向雪今天那副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儿的样子,我感觉她背后有人撑腰。那人,肯定是个大麻烦。” 她一路扶着霍承景往前走,一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我也不是怕麻烦的人。嗯?那我怕什么?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去试探一下新郎的态度……或者,报警吧!哎,这种事情牵扯到了感情,模棱两可,报警十有八九是没有用的。但是,要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怕是心里难安啊。” 霍承景忽然停下来,手臂还是缠在她的脖子上,却是绕了一圈,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过来看他,问:“你就没有想起过我吗?” “嗯?” “你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好像都想不起来,身边还有个我。”霍承景耷拉着眉头,一脸惆怅地看着她,“但是我发生任何事,哪怕只是轻轻地摔了个跟头,都会想到你。” 第八十一章 他真不能喝酒 “我没有啊。”沈岁檀本能地反驳。 但是话才出口,她一琢磨,发现自己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确实没怎么想到霍承景。 这些年,她像一个挑着担子独自前行的旅人。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无依无靠的,于是一路闷着头,奋力前行,从不左顾右盼,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沈岁檀笑了起来,她踮着脚尖,在霍承景肩膀上猛拍了两记,“对哦,我怎么没想起你呢?你有钱有势,还有律师团队。好!我现在不怕和向雪结梁子了。她要是敢反咬我,你就站出来替我撑腰。” 做完了这个决定,沈岁檀顿时觉得身心轻松,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心情沉重了。 她反手把霍承景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改成牵着,晃了晃。 霍承景挑了挑眉问:“你之前从来不找我帮忙,难道不是想跟我保持距离?” “我为什么要跟你保持距离?你是我的男朋友。”沈岁檀嘻嘻笑着说:“我就是单纯没想起来你,而且,我之前又没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沈岁檀在棚子外面顺手拿了张凳子,领着霍承景回到桌位。 因为路上的这个决定,她一边把椅子放下,一边凑到曹慧耳边,“吃晚饭,咱们再商量商量。” 曹慧一向是个开朗豁达的人,就因为这件事,今晚难得地变得又迷茫又紧张,坐在这儿一直心神不宁,菜也根本吃不下。 沈岁檀跟她说话,她都没听清就点头,“好,好。”说完,她的视线从沈岁檀的脸缓缓转向背后的霍承景,明显地愣住了,“这个是你男朋友?” 霍承景此刻的表情出奇的乖,完全一副小辈的样子,甚至带着些不合气质的腼腆,弯着腰跟曹慧打招呼,“婶婶,你好。” 沈岁檀帮他摆椅子,奇怪地斜眼看他。 同桌的人纷纷起身,给霍承景腾空位。 原本坐在沈岁檀边上的陈阿姨的儿媳妇,推了推他老公,“往那边去一点……还是,跟我换个座吧,我跟妈坐一起。” 她老公正在低头吃虾,接到老婆指令,连忙抬起屁股,一边对着盘子吐出最后一块虾壳。吐完了,他才抬起头,看向旁边新来的霍承景。 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发出单调地一声‘呃……’,傻站了好半天。 老婆绕到另一侧坐稳,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还反应不过来。 霍承景面色平静地冲他打招呼,“你好。”然后在沈岁檀临时增添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男人好半天才缓过神,缩手缩脚地挨着霍承景坐下。 圆桌够大,又因为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时不时会下桌玩儿,所以多了个人并不拥挤。 霍承景坐下后又继续向曹慧做自我介绍,“婶婶,我叫霍承景,你叫我小霍,或者承景,就行了。” 曹慧迟疑地喊了一声,“承景。” 霍承景过来以后,对面的中年男人来了精神。之前在座的都是些小孩和女人,唯一的男人是个长得柔柔弱弱、戴着眼镜的‘宅男’。没人陪他喝酒,这么好的酒,他一个人喝着怪没意思的。 而霍承景十分高大威猛,一看就是酒量很好的样子。 他连台上的节目都不看了,把放在自己面前的酒瓶拿着,站起来,招呼霍承景,“嘿,年轻人,酒杯来,给你倒点。这个酒好,古井贡,好几百一瓶呢。” 霍承景转头看看沈岁檀,一脸为难地说:“我可能不能喝。” 当然不能喝!他这身体状况,别说烟酒了,桌上都没几样菜是他能吃的。 中年男人还是坚持,“少喝一点,来来来,酒杯。” 沈岁檀用手掌把霍承景面前的杯子盖上,替他明确拒绝,“叔,他真不能喝酒。” “是你不让他喝,我知道,他在看你脸色呢。”中年男人说,“你们年轻女孩子,就是管男人管得太严格了,思想放不开。男人喝点酒怎么了?梁山一百零八好汉,除了李云,谁不喝酒?李云是不想喝吗?他那是被人害了,留下心理阴影了。男人就该喝点酒,越喝越爽快。” 沈岁檀其实挺喜欢这位爽快大叔的,但是,喝酒的事情没得商量。她保持微笑地摇摇头,“真不可以,我倒是可以陪你喝一点点。” 中年男人不想为难女孩子,“算了算了。”拿着酒瓶又坐回去,他最后看了眼霍承景,内心有些失望。个子这么高,又气场十足,怎么偏偏是个妻管严?亏他这个年长的人,站起来劝了半天,对方始终只听女人的,反驳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实在无趣。 桌上,其中一个女人边给疯玩一圈回来的儿子夹了块鸡肉,边问:“小沈,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做什么的?管公司的?当老板的?她也说不清。 沈岁檀看向霍承景,想让他自己回答。 霍承景接收到信号,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思索了一下,谨慎地回答,“我最近的几场会议是在研讨太阳能方面的事情。” “太阳能?是做太阳能热水器的吗?”女人皱皱眉说:“我们这个小区太阳能还挺热门的,但是外面大家现在用燃气热水气了。” 霍承景说:“不是的,是要做光伏板。” “光伏板是什么?” “一种太阳板。” 女人显然没接触过这个,所以并没有听懂,但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应该很挣钱吧?都开上豪车了。” 霍承景淡淡地回答:“还可以。” 女人又看向陈阿姨,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姨,你老糊涂啦。他跟你儿子不是同事,人家赚大钱的。” 陈阿姨尴尬地看看他儿子,“我不知道啊,我之前听小霍说好像工作的地方是在一块儿。” 霍承景说:“是同事没错,工作的地方在一片儿,我们公司很大,是吧?”他转头问陈阿姨的儿子。 陈阿姨的儿子突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又被霍承景盯着看,说话有点结巴了,“对对……我们……我们是一个集团。” “那你们集团对员工的待遇,区别很大呀。你那小车才十来万,还是你爸妈出的钱,他那车都大几百万了吧?” 看出来了,她是想为难霍承景,因为她认为开得起豪车的男人不可能愿意窝在这个老小区里。 但此刻被迫出糗的却是陈阿姨的儿子。 沈岁檀听着有点不爽,“陈姨这车买了好多年了,那时候哥才大学毕业吧?你老公欠了一屁股债,将来等小孩长大了,想花个十几万给他买辆车,怕是有点难。” 第八十二章 能这么坏呢? 沈岁檀这话已经不是暗讽,是明着讽刺。 女人生气地瞪向她。 沈岁檀一脸平静。 呦,看来她说的是事实。 她知道小区里很多人会在背后说她的八卦,而且什么样的揣测都有。有人说她包养小白脸,那小白脸还是个残疾人,全靠她养着;后来又有人说,那男的有钱,有豪车,是她榜上大款;也有人说,那车肯定是租的,这么有钱会住在这个破地方,还是和沈家弟弟妹妹挤着住的。 最让沈岁檀听着不舒服的说法是霍承景最初是冲着沈夕岚来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最招有钱男人喜欢了。那男人还派车接送了沈夕岚一段时间,是花了心思的。但是后来,却被姐姐截了胡。 现在是娥皇女英,二女共侍一夫。这样一想,有钱人住在这种地方,就变合理了。 属于别有‘乐趣’。 八卦这个东西,总是越荒诞劲爆,越容易被人传开。 小区里,还真有不少人相信这个说法。 沈岁檀第一次听到时,气得不轻,差点让曹慧领着她去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但后来又觉得,没必要生气。 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不是为那些围观者而活的。 而且,事情总是相对的,人家会在背后说她的八卦;她其实偶尔也会从曹慧,陈阿姨他们那儿接受到别人家的八卦。 这不,不就用上了吗? 看来,她的传言是假的,人家的传言是真的。 沈岁檀这一怼,自带法术伤害,把人家脸怼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这桌饭,接下来就吃得很没意思了,大家各有各的不开心,气氛十分僵硬。 酒席的菜基本都是大鱼大肉,霍承景根本吃不了。 曹慧心事重重,也基本没吃。 好不容易等到有别桌先散,他们这桌也就一语不发地各自走人。 沈岁檀扶着霍承景,领着曹慧穿梭过,散场的人群,找了个地方停下。 “哎,怎么办啊?”曹慧淤堵在肺里一晚上的气总算是叹出来了半口,“我刚才一直在跟昊昊发消息呢,他说待会儿也要跟蓓蓓一起过来吃饭。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挺喜欢那个女孩子的,结果,真是个骗子,他爸还真猜对了。” 她现在都喊昊昊,不直接喊许昊大名了,看出来是真在心疼。 沈岁檀问:“他什么时候过来?” “估计再过个半小时吧,正好第二批开席。”她又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沈岁檀也不知道。 “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们家的事儿我们要不要管。不是录了音吗?要不要跟新郎稍微透露一下。”说实话,如果管,多少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感觉。人家小夫妻俩都已经办好几场婚宴了,看得出来全家人对新娘子是满意的。 沈岁檀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到底要怎么跟昊哥说?” 曹慧很气愤,“那女人怎么能这么坏呢?我们家昊昊对她是真心的,而且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呢。” “大概多少钱?” “具体不知道,但是十几二十万应该是有的。” “这么短时间,怎么会牵扯这么多钱?”沈岁檀有些不解,但随即又想到,如果对方真是经过调教的,忽悠起男人来必然自有一套。 “大金额的转账也许能追回来,礼物和红包这类小金额转账就不一定能追回来了。” “哎。”曹慧又叹了一口气。 三个人在这路旁待了好一会儿了,姿势各异,霍承景拿着拐杖站着,沈岁檀蹲下了,用手里的小棍子在地上戳戳画画,思索着对策,曹慧索性在路牙子上坐下。 过了会儿,曹慧突然转头看向霍承景,“你们男孩子,会因为这种事情一蹶不振吗?” 霍承景愣了愣,道:“应该不至于吧。” 但曹慧还是很担忧。 吃完席离场的和赶过来吃第二批的人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过了会儿,许昊来了。 他肩上扛着蓓蓓,却动作麻利,走路带风。路灯不亮,他走到近处才看清人,疑惑不解地问:“怎么是你们啊?干什么呢?老远地看到,我还奇怪,谁往地上一坐。妈,你起来啊,别被电瓶车碰到了。” 曹慧起了身,问:“你爸呢?” “他不想来,自己下面吃了。”许昊问:“菜怎么样?” 沈岁檀说:“挺好的,你去吃吧。” “行。”许昊又疑惑地问,“你们吃完了饭不回家去,在路边做什么?” 曹慧说:“我和小沈聊两句,马上就回家。你快去吧,别去晚了,找不着位。” 许昊这才一脸疑惑地离开,依然脚步轻快,一会儿停、一会儿快跑地逗着扛在肩上的蓓蓓。 曹慧看着许昊的背影,嗅嗅鼻子,声音带上了潮意,“他就是太傻了,不聪明,脑子缺根筋,才这么容易相信人。他总说,你对别人好,人家总能感觉到的。他小时候就重感情,十九岁的时候给他一个朋友顶包坐了半年牢,结果那朋友不但没感激他,还骗了他的钱,跑没影儿了。就因为这半年牢,他其实很自卑。说只要有女孩子不嫌弃他,愿意跟他,他一定全心全意对她好,什么都给她。现在好了,又要被打击一次了……这女孩子,她看不上我们家昊昊,不跟他谈不就好了,怎么还骗钱,骗感情呢?我们家昊昊的钱,都是风吹雨淋,一点一点赚了攒起来的。刚出来的时候,人家工地的嫌他有案底,又没经验,不要他,最开始都是他求来的活儿。那时候他干的比别人多,拿的比别人少,还被人瞧不起……” 曹慧从开始隐忍着,说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岁檀从自己包里拿了包纸,递给她。 “不管怎么样,这钱我都想办法给他弄回来,录像这事儿不行,咱们就走法律程序,霍承景那儿有很好的律师团队,你放心。” 曹慧用纸巾擦着眼泪。 沈岁檀做了决定,“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去找这个新娘子谈谈。” 第八十三章 只手遮天 曹慧和酒宴主家,比沈岁檀要熟悉一点。她作为一家老年人护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主家的两位老人家就是由她做每周一次的上门护理。这家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她。 搭棚子的广场旁边有一家生意不怎么好的小茶馆。 沈岁檀三个人在茶馆里等着新娘子过来。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出来一趟,我让她奶奶转告了她一声。”曹慧说。 沈岁檀问:“新娘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陆西。” “陆西?”沈岁檀点点头,心想:那她起英文名字应该挺方便,可以直接叫lucy. 谁知曹慧接着说:“听说是个中英混血,所以很漂亮。” “漂亮是很漂亮,但是中英混血没看出来。”录到的对话里,向雪提到,这女孩子的学历、身份、家世都是假的。而没录到的对话里,向雪还说过,新娘子整过容。 能整得这么漂亮,又这么自然,毫无痕迹,整容医生水平着实不错。 点的一壶茶快要喝完时,新娘子总算是出现在了茶馆门口。 她不认识茶馆里的三个人,推门进来时脸上带着戒备,“奶奶说,有人找我?” 沈岁檀站起来,用手示意榆木方桌上唯一空着的位置,“陆小姐,在您的新婚酒宴上把您叫出来,真的很冒昧。但我们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聊聊。” “倒也没关系,这不是正式婚礼。”陆西边说边迟疑着走过来,在她指示的椅子上坐下,“什么事?” 茶馆里没有别的客人,店老板刚刚也出去了。但沈岁檀还是环顾一圈确认了一下,才把手机拿出来,递给陆西。 陆西都不需要让视频播放,只看一眼那画面,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手扶桌角,双膝一并,身体一挺,直接往地上一跪,“求你们,别告诉席兵。” 这着实给沈岁檀来了个措手不及,她还以为陆西会是个和向雪一样难搞的人。虽然新娘子进门时,她就已经意识到对方和自己想象中的骗子不同,不仅不精明,还带着点憨厚。 沈岁檀连忙越过霍承景,伸手扶她,“你先起来,你先起来。” 霍承景拉着椅子往旁边让了让,给她俩腾出个大点的空间。 陆西不起来,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沈岁檀,“你别告诉他好不好?我不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我是真的爱他。但他要是知道了我的情况,一定就不要我了。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想办法凑给你。” “我不是跟你要钱。”沈岁檀扶不起来新娘子,指了指门口,“你先站起来再说。你还穿着敬酒服呢,待会儿老板或者别的谁推门进来,看到了可不好解释了。” 新娘子这才起了身,还是可怜兮兮地盯着沈岁檀看,“我是真的爱他。” 沈岁檀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你是爱他,但他爱的是不是你?听你和向雪聊天,你向他提供的一切信息,好像都是假的吧?如果,他爱的只是这个虚构的你,那你们就不算相爱。” 新娘子讷讷地低下头。 沈岁檀继续说:“爱人之间是不该隐瞒的,就算隐瞒,也隐瞒不了太久。等到对方发现,反而一切就都晚了。不如,你自己主动跟他坦白。而且,我不跟你要钱,向雪可不会放过你这头肥羊。你打算用你老公的钱,来填她这个无底洞吗?” 新娘子又慢慢抬起了头,“你们不是要钱,想要什么?是要我做什么吗?” 总算是说到正题上了,还是对方主动提出的。 沈岁檀忙说:“我们这里也有被向雪坑害的人,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她的信息。将来,我们有可能会和她走法律程序,你要是能提供些证据,就更好了。” 见对方还是犹豫不决,沈岁檀引导着问:“向雪那边大概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孩?” “很多。”陆西有种放弃了挣扎的无力感,“我们大多数人相互之间都没有见到过面,但我知道,她认识很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 “你们大多之间没有见过面,那怎么做集体培训?” 陆西已经毫无隐瞒地开始放开说了,“我和向雪认识,确实是在一个名媛培训班上。但那其实只是进圈儿的准备工作,类似于一个投简历的途径。” “进圈儿?” “是的,名媛培训班之后,向雪对我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考核。在确定我有足够的野心后,就带着我去整了容,造了假的身份和学历,然后带我跟圈子里的人交际,这才算是正式入圈。有了圈里的人脉,像我老公家这种向往上流社会的暴发户、土老板,就会对我们带上滤镜,自然而然就很容易上钩。” 有这么说自己老公的吗? 陆西继续说:“向雪说过,我的先天条件其实特别差,她手里有些女孩既不需要整容,也不需要制造假学历。但她们做不好,因为她们心比天高,有时连自己的目标都看不起,只有我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这些一夜暴富的土鳖。” “但是,我不想做了。遇到席兵之后我所有的野心和往上爬的想法,都没有了。我就想嫁给他,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沈岁檀问:“但是向雪不同意?” “是的。”陆西沮丧地说:“她说,她花这么多精力培养我,不是让我就这么守着一个人,不走了的,席兵只能是我的跳板。她让我尽可能从他那儿拿到足够多的钱,然后离婚。” 也许不同的人就是会有不同的思维吧。 沈岁檀不能理解,向雪想利用跳板往哪儿跳?人为什么要跳?不能走吗?又不是蛤蟆。 陆西还想继续往下说。 小茶馆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向雪走进来,似笑非笑地问:“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吗?居然有人把新娘子从酒宴上叫出来,也太没眼色了吧?” 沈岁檀抱胸看着她,“你先前不也把她叫出去了一次?要不是你当时那么不小心,也就没有现在的事儿了。” 向雪站在门口冲陆西招招手,“走,你老公说有几桌关系不错的亲友,想让你陪他敬几杯酒。” 她好像完全不把沈岁檀录了音,随时会告发她的事情,放心上。 沈岁檀生气的站起来,“你不会真以为背后有人,就能只手遮天吧?” 向雪远远地和沈岁檀对视了片刻,视线慢慢转向旁边座椅上的霍承景,然后又重新看向她,嘴角勾起丝笑来,“我觉得能。” 第八十四章 小流浪猫 向雪是真的嚣张! 她把头发撇到耳后,对陆西说:“走啊,还是不要让你的亲亲老公等太久比较好。” 陆西看看向雪,又看看沈岁檀。 她现在是最左右为难的人,两边手里都握着她的把柄,两边又是完全对立的。 沈岁檀不想她为难,叹了一口气说:“你先跟她回去吧,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再联系你。” 等向雪她们走了,沈岁檀又陪曹慧在小茶馆里坐了会儿,安慰了她一阵,让她不必太操心。 直到许昊都吃完饭回家了,给曹慧这边打了催促的电话,他们才从茶馆出来。 三区离沈岁檀家有点远,步行回去得走二十来分钟。 霍承景陪着沈岁檀,沿着路边慢慢走。 夏夜,即便只有半个月亮斜挂在天上,也十分明亮。 这里装的也是特别明亮的工厂灯,一阵一阵将脚下的路照得直发白,但每两只灯中间的距离有些远,得靠月光填补。银白色的月光和灯火相互交叠,在这样的深夜里,居然有些梦幻。 沈岁檀问霍承景:“你晚饭吃饱了吗?我看你没吃什么。确实,有很多东西,你都吃不了。”从前,都是她管着,提醒他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挑。 霍承景说:“吃饱了,吃米饭吃饱了。” 沈岁檀笑起来,“你倒是不讲究。”她说:“你和我印象里的有钱人不一样。” “是吗?” “嗯,我遇到的第一批有钱人是司家的人,司舜的父亲和那两个哥哥。”说到这里她伸手去搂霍承景的手臂,像是想要寻找一些安慰,她搂他搂得很紧,胸口紧紧地贴着他。 霍承景低头,自上而下地扫视她,先扫到了她的发顶,顺着被月光照得发光的发丝向下,是她光滑的脖子,然后是贴着他手臂的胸部。 “好像在一些有钱人的眼里,穷人的命是可以被他们肆意玩弄的,是他们手心里的玩具,是个物件,而不是人。”沈岁檀用额头顶了顶霍承景的肩膀,咬咬牙说:“很恶心。他们的行为、声音,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恶心的。” 霍承景并没有开口说话,安静地走在一边。 关于这些糟心事儿,沈岁檀不主动说,他似乎永远都不会主动问。 有时候,沈岁檀想跟他说说。可每次话意涌上来,喉咙里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又给咽回去了。 “向雪背后的这个人应该也是,向雪敢这么嚣张,他恐怕不是普通人。” 沈岁檀问:“所以,你还要管吗?” “怎么可能不管?至少昊哥的事儿,我不可能坐视不理。至于陆西……向雪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我要是把那视频发给陆西的老公看,对向雪一点影响都没有,反而是陆西要完蛋了,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管它。” 霍承景说:“那就别管了。” “嗯……看看情况吧。” 这个时间点居然还有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年轻站在路边。有几个背着书包,有几个踩着滑板,很青春的样子。他们似乎是刚在外面吃完宵夜回家,正商量着周末去哪里玩。 霍承景和沈岁檀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时,他们全都噤了声。 空旷的夜里瞬间只有霍承景拐杖触碰地面,和两个人的脚步声。 等过了这一段路,沈岁檀抿抿嘴笑着说:“怎么回事?他们好像很怕你。” “也有可能怕的是你。” “怎么可能?”沈岁檀声音都拔高了,十分激动地问。 “司舜、沈夕岚都怕你。”霍承景顿了一下,“我也怕你。” “小喜和小乐有点怕我正常,我毕竟是他俩的姐姐,长姐如母。你为什么要怕我?” 霍承景说:“我不知道,但就是怕。今天吃饭的时候,同桌的人也说我怕你。他们都感觉到了。” “少来,你那不是装的吗?”沈岁檀轻轻地拍打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故意在婶婶面前装乖,也不知道你是什么奇怪癖好。可惜婶儿今天有心事,你那段表演,算是对牛弹琴了。” “不是装的。”霍承景却坚持说,“我是真的怕。” “怕我什么?在你眼里我是母老虎吗?”沈岁檀觉得自己挺温柔的。 “我怕你会离开我。” 沈岁檀一愣,“你是在说情话吗?不错啊,有进步,我爱听。”她搂他搂得紧了些,又说:“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离开你?” 这时,路边草坪上传来小猫轻声的叫唤。 沈岁檀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是只小流浪猫,去看看吧?” 两个人还没走到小猫身边,它已经主动地凑过来了。 小猫精准地走近沈岁檀,贴着她的裤管蹭头。 沈岁檀骄傲地说:“它喜欢我。” “嗯。” 沈岁檀放开霍承景,蹲下来摸摸猫头,“它怎么直接躺下来了?还冲我翻肚皮呢。哦,她是个女孩子。” 这是一只小三花,不算很大只,但长得圆乎乎的,十分可爱。 沈岁檀沉闷了一晚上的心情,在接触到它柔软的毛发时,忽然就变好了。 她仰头看霍承景,“可爱吗?” 霍承景的脚轻轻移动了一下,皮鞋鞋尖碰到了小猫的尾巴。 猫咪瞬间就一个翻身,从地上蹦了起来,窜出去小半米远,弓着身体,戒备地看着霍承景。 沈岁檀替霍承景感到尴尬,“呃……她不太喜欢你。” “嗯。” 但猫咪并没有走远,炸起的毛发恢复以后,它又慢腾腾地挪了回来,似乎很是留恋沈岁檀手心的温度,在她脚边蹭了又蹭,等着她来摸她。 “她好像不是流浪猫,毛发很好,可能是刚被人弃养的。天生的流浪猫一般不会这么亲人。”沈岁檀被小猫蹭得心里软软的,一时有些冲动,“我能养她吗?” 霍承景猛地拧紧了眉头。 沈岁檀抬头问:“可以吗?” 霍承景又忙把眉头松开了,“随你。” 沈岁檀其实是有些犹豫的,“我工作比较忙,你们在家待的时间也不长,她白天一个人可能会很无聊。弄不好被小区里哪个老人收养,会比被我收养,要过得更开心。” 但她觉得和这只小猫实在有缘,于是站起来,“要不你唤你,你跟我走,你只要愿意跟我走一小段儿,我就带你回家。” 第八十五章 汪汪 “咪咪。”沈岁檀走两步,停一步地回头唤小猫。 最初小猫不明白,有些犹豫,但很快就发现了规律,到最后已经做到了随行。 治等走到楼梯间,沈岁檀才把猫从地上抱起啦,“她真厉害,跟小狗儿一样。” 小猫乖乖地缩在她的怀里,她低头用手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满意地说:“走吧,养了,养了。” 回到家,沈夕岚居然还没有睡,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见沈岁檀怀里抱着猫,她皱皱眉问:“哪来的野猫啊?” “我在楼下捡的,很可爱的,快来看。”沈岁檀把猫放在地上,小猫有点害怕,往墙角缩。 沈夕岚靠近时,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有点大,它更害怕了,背上的毛又拱了起来。 “你轻点儿。”沈岁檀提醒沈夕岚,蹲下来安抚猫。 沈夕岚索性不过来了,问:“你要养啊?” “对,养着吧,她真的很乖,跟只小狗一样,先前就是这样,竖着尾巴跟着我回来的。”猫已经不炸毛了,在沈岁檀手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你们俩要不给她想想名字吧?” 霍承景摇摇头。 沈夕岚说:“既然像小狗,那你就给她起名字叫小狗呗。” “哪有给猫起名字叫小狗的?”沈岁檀想了想,“就叫汪汪吧……汪汪。” 汪汪好像听懂了,尾巴竖得笔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沈岁檀看。 沈岁檀都快被小猫萌化了,小心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走进厕所,用商量的语气说:“这里是卫生间,你可以在这个地漏边上厕所。”她把猫放在地漏处,拍了拍猫屁股示意。 沈夕岚跟到厕所门口来,抱着胸说:“姐,你傻了吧?她怎么可能听得懂。明天早上起来肯定满屋子尿骚味,弄不好还有粑粑在地上。” “那没办法,都快十二点了,没地方去给她买猫砂猫砂盆了。明天早上去超市先给她买点必需品,要是晚上回来的早,我再带她去趟宠物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这样一想,养猫还挺复杂的。 沈岁檀放开小猫,让它在家里走动走动,适应环境。 “我去冰箱翻翻有没有鸡胸肉,煮给她吃。”从沈夕岚身边走过时,沈岁檀停下了,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吃过东西了吧?” “吃过了,用一下洗手间,马上就去睡。” 等沈岁檀进了厨房,沈夕岚看向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霍承景。 霍承景则平淡地看着那只在四处摸索的小猫。 “你不嫌挤吗?”沈夕岚问,“又多了个小东西。” 霍承景疑惑地看向她,“你和你姐姐都不嫌挤,我为什么会嫌挤?” “学生时代就因为被人碰了一下课桌上的东西,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占有欲强,脾气火爆的富二代。现在,挤在我们家这个小破房子里,陪我姐姐,养猫?” 霍承景眯起眼睛,“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这都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以后会知道得更多。”沈夕岚朝他挑衅地抬起下巴,“不瞒你说,我和宋婷姐搞了个调查者联盟,盯着你呢。” 沈岁檀把锅烧上,走出来就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又对峙上了。她无奈,“这是干嘛呢?” 沈夕岚说:“我问他,喜不喜欢猫。” “我问过,他说挺喜欢。” “哦,喜欢啊,那就好。”沈夕岚阴阳怪气了一下,回房间去了。 “你们两个人,怎么还是这样?”沈岁檀叹气,她盯着那扇关闭的房门,慢慢走向沙发,在霍承景身边坐下,犹豫地开口:“你搬到我这儿来之前,住在哪儿呀?” “科技园。” “科技园离我们医院也不算很远吼。”沈岁檀注视着朝自己脚边靠近的汪汪,有点害羞地说:“要不,我去你那儿住吧?带上汪汪。” 霍承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愿意去?” “尽可能等昊哥的事情解决。”沈岁檀往他怀里靠去,“其实,当初冲动地把你带回家来,我是有点后悔的。我没想到你愿意在这里住这么久,小喜毕竟是个女孩子,多少有点不方便。小区里现在有些不好的传言,我不想让这些影响到她。我去你那儿住,把房子留给他们俩,晚上定点给小喜打电话就行了。小喜性格独立,这样可能反而对她更好。” 虽然对方出发点不是为自己,霍承景此刻还是异常兴奋。 科技园的那套房子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 这些天,晚上他没回去过,但白天偶尔会去睡个午觉。 一觉醒来,空旷的卧室里寂静无声,紧闭的窗帘和房门有时会让他遗忘时间,他会错误地以为那是清晨。 勾起手臂,搂不到沈岁檀。 他瞬间就像做了噩梦,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顷刻间转为清醒。 他对那套房子并没有任何归属感,但如果能把沈岁檀安置在里面,让她躺在那张深色的床上,让她的肌肤完全地贴合着那条光滑的真丝床单。 这样想象着,他对那套房子就有归属感了。 房子是他的,她也是他的。 他情不自禁地凑近,像想象中的那样,用单手把她两只手腕固定在身后,另一只托着她的后勃颈,强势地吻住她。 沈岁檀前一秒还在跟他认真地商量事情,下一秒就被禁锢住了。她扭了扭身体,发现完全动不了,两只手腕跟被铁箍子箍住了一样。 反而因为她的扭动,霍承景气息越来越乱。 直到沈夕岚的房门再次传来动静,霍承景才猛地回过神来,放开手。 分开得再及时,空气里暧昧的气氛始终是掩盖不住的。 沈岁檀没话找话地问沈夕岚:“你怎么没睡啊?” “上厕所。” “刚才没去吗?” “忘掉了。”沈夕岚走到厕所门口,用脚把正准备往厕所躲的小猫拨出来,嫌弃地说:“不要在客厅接吻,我看见了会犯恶心。” 沈岁檀的脸瞬间红透,讷讷地说:“对不起啊。” “我不是说你,姐,我说他。” “接吻不是他一个人接的。” “我只恶心他。” 第八十六章 你等着 沈岁檀第二天四点多接到曹慧的电话。 曹慧强忍着慌张的情绪告诉她,昨天晚上到家后她没忍住,还是让许德庸和许昊知道了那件事。 昨天夜里许德庸还没太大反应,只是反复地说着,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可经过了一晚上,他心脏逐渐不舒服起来。 不是很严重,许德庸让曹慧别跟沈岁檀说。可曹慧此刻的心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绑着,挂在悬崖边,实在无法安心。 沈岁檀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我马上过来。” 霍承景也醒了,伸手触碰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沈岁檀说:“你继续睡吧。”她手脚利索地穿了衣服洗漱,临走前对他说:“如果我待会儿不回来,麻烦你家司机给汪汪买个猫砂盆和猫砂,冰箱里有鸡胸肉,你撕点儿,放她碗里。粥煮上了,你和小喜记得吃。” 操完这些心,她才顶着灰蒙蒙的天,出了门。 霍承景看着紧闭的房门,轻笑一声,摊开双臂,重新躺回床上。 沈岁檀到了许家,许家处于灯火通明的状态。 除了蓓蓓,其他人都围在许德庸的床边。 许德庸面部浮肿,眼眶发青。但看到沈岁檀进来,他还是逞强地说:“没事的,都让她别告诉你了,她偏要说,害你起个大早,跑这一趟。” 沈岁檀沉默地替他测了脉搏,又用带过来的血压器替他量了血压。随后问曹慧,“吃过什么药?” 曹慧说:“吃了速效救心丸,本来想叫救护车的,他说吃完药就好多了,没必要去医院。” 但实际上,脸色并没有好转。 沈岁檀看了许德庸一眼,猜他是不舍得钱。 “给我看一下药箱,我找找还有没有什么药能吃的。” “好。”许昊领着她到宽敞的客厅来看。药箱才一放下,许昊便趴在桌上低声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沈岁檀被他吓得一激灵,犹豫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别太难过。” 许昊说:“我是自责,爸爸之前提醒过我很多次,让我防备着点沁沁,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不进去呢。” “你联系过朱沁没有?毕竟现在我们还只是知道向雪有组织相亲诈骗的嫌疑,朱沁不一定是其中一员。” 许昊自嘲而笑,“不用怀疑了,她就是。她把我拉黑了,电话也打不通,她什么都没说,连分手都没跟我提。” 但他又用力地咬了咬腮帮子说:“没事,我知道她租的房子在哪儿,我待会儿等天完全亮了,就去她家找她,我要她给我个说法。” “你先别冲动,这些人是很会钻法律空子的,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是诈骗之前,你就算找上门也没有用。”沈岁檀皱皱眉头,问:“她这段时间大概花了你多少钱?吃饭、看电影,这些情侣正常消费不能算。” “平时七七八八的红包可能有五六万,买礼物七八万,前几天给她转了十万。” “你们俩才认识多久?你给她花了这么多。”要知道许家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许昊平时明明挺节约的,“她给你花过钱吗?” “没有。”许昊沉默片刻,“说到底是因为我太自卑了,除了给她花钱,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的确如此,属实是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 “起诉的话,以婚恋财产纠纷处理,至少这十万能要回来,其他的得看情况,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是吗?”许昊反应并不大,除了钱,他在情感上遭受的打击可能要更大。所以,他现在有种心灰意冷的无力感。 …… 在许家待到八点多,确认许德庸吃了药,脸色恢复后,沈岁檀才离开。她果然来不及回家了,直接坐上公交赶去医院。 去的路上,她给霍承景发消息,问他猫砂盆买了没? 霍承景给她发了张照片,是小小的汪汪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自动猫砂盆前面。这猫砂盆的高度被小猫衬托得像个华丽的城堡,猫想进去还得垫几级台阶。 “好可爱。”沈岁檀问:“客厅里有臭味吗?” “没有,它好像真是在地漏那边尿的尿。” “这么聪明?果然随我。”沈岁檀洋洋得意。 许昊的事情,沈岁檀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向雪倒是先给她来了电话。 一张口就是满满威胁,“沈小姐,真打算抓着这件事情不放?不担心惹麻烦吗?我记得你还有弟弟和妹妹。” 沈岁檀冷静的说:“这件事情被我弟弟妹妹知道,他们只会比我还生气,信不信直接上门揍你一顿。” “哈哈哈……”电话里再次传来的却是一个男人的笑声。这种标准的假笑十分恶心。偏偏他笑,身边总有一堆人也跟着笑。 沈岁檀一下子想到了司广升。她顿时额角暴起青筋,“谁啊?” “小姑娘真有趣,我信你说的,像你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弟弟妹妹应该也是这性格。”他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但是这种多管闲事的性格,容易吃亏啊。” 沈岁檀不屑地哼出声。 对方又说:“这样吧,你朋友的钱,我让人原原本本地退给他,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那你们先打钱,让朱沁打,罗列明细,写好备注。” “你很小心啊?” “当然。” “这才几个钱,坑不了你。倒是你,小姑娘,你好像不是个讲诚信的人吧?”男人说:“说好了帮小雪追回那笔给你后妈的钱,你没去做啊。” “你们这种骗子,居然有脸和别人谈诚信?” “怎么不能谈呢?哈哈……”男人又发出这种令人作呕的声音,“我不仅想跟沈小姐谈诚信,还想谈谈别的。要是沈小姐愿意给个薄面,咱们约出来见一面,如何?” “管你薄面还是牛皮厚面,不愿意。”沈岁檀在他男人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他不怀好意。 懒得和他说下去,“咱们走法律程序,你等着。” “好好好。”对方不生气,反而一副开怀的语调,跟哄小猫儿似的对沈岁檀说:“下次见面,可能就在法律面前……如果你喜欢的话。” 第八十七章 对,就是她。 沈岁檀被这帮目中无人、目无法纪的家伙气够呛,挂了电话便联系了宋婷。 宋婷是做社会类新闻自媒体的,也许能帮上忙。 听完沈岁檀的讲述,宋婷怪她,“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种婚恋诈骗产业链,我都可以做一个专题了。而且,你那儿还有现成的案例,现成的证据和证人。” 但婚恋诈骗,尤其是这种接触式婚恋诈骗,在司法程序运行中一直存在着诸多困境。往往打官司时,法官因无法鉴定被告方的欺骗行为是基于欺诈,还是为了发展恋情,从而令这种婚恋诈骗在法律上形成了一定漏洞。 能形成产业链,正是诈骗分子利用了这个漏洞。 沈岁檀他们这边虽然很有效率地分析上了,向雪居然比她更有效率。 她当天就和电话里的男人在派出所见到了面。 原来是白天许昊被朱沁约了出来,但到了地方他发现向雪也在场。大概是被向雪故意刺激了几句,他没忍住动手打了人。 许昊不想让父母担心,只得找来了沈岁檀。 沈岁檀走进派出所调解室时,许昊还处于很激动的状态。因为他的不冷静、不配合,派出所的民警暂时给他上了铐子。单手被拷着,他就用另一只手敲桌子,反复强调:“那女的是个骗子,她骗了很多人,骗了很多钱。警察大哥,你们应该抓的是她,而不是我。凭什么现在我要得到她们的原谅。” 对面的警察对他的法盲行为很无语,“一码归一码,你说她们骗钱,那你报警啊,或者去法院起诉。你大庭广众打女人,现在人家报警了,警察能不抓你吗?” 许昊还是不服气。 见沈岁檀走进来,他顿时眼前一亮,“小沈,你文化水平高,懂得多,你得帮我跟他们讲讲道理。” “昊哥,你先安静的坐一会儿,我问问情况。” 沈岁檀跟着负责这件案子的民警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询问这件事情能怎么解决。 民警小哥已经大致了解了许昊的遭遇,对对方这种性格冲动,但骨子里又老实巴交的男人,生出了股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情绪,“他这明显就是被人约出去,来了场仙人跳。” “什么意思?” 民警说:“那两个女的,已经被带去验伤了。刚才女警打电话过来,其中一个折了两根肋骨,二级轻伤。得不到当事人谅解,你这亲戚,三年以下,明白吗?” “这么严重?”沈岁檀来的路上万万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她喃喃自语,“昊哥就算再冲动,也不可能下手这么重啊。” 民警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看沈岁檀愁眉不展的样子,于心不忍。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没有人,才小声说:“那个广场上有监控,我们都看过了。你这亲戚下手确实不重,就是反手甩过去一巴掌,然后把人推倒在地上了。” 沈岁檀慢慢意识到什么,眼睛逐渐睁大,瞳孔中惊惧闪动。 “你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吧?这两根肋骨很可能不是他弄折的,但没有用了!证据摆在这儿,现在不是他,也是他。”虽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妄自猜测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民警也有自己的善恶观,“这些人又懂法律,人又狠,你这傻子亲戚还在这儿叫叫叫叫,这不得被活活玩死?” 沈岁檀问:“这事情怎么才能规避刑事责任?” “取得当事人原谅。”民警摇摇头说:“但是她们搞这么一出,还弄折了两根肋骨,不可能轻易原谅的。他们肯定是要为难你们,可能让你们打消起诉的计划,或者反过来,跟你们索要赔偿。” 对于这种事,警察也是十分无奈,“这种类型的诈骗,我们一个月要接到好几起。她们一个个狡猾着呢,特别会钻法律空子。其实,不管被诈骗的那些钱能不能追回来,只要不冲动打人,慢慢走程序,理亏都是对方。现在好了,别说钱,命运都握在人家手里了。” 沈岁檀没等太久,朱沁很快跟着女警回了派出所。 她没有理会派出所警员的安排,而是直直地走到沈岁檀面前,“向雪找你。” 沈岁檀凝眉盯着她,“找我?” “嗯。”朱沁一脸的高深莫测,“在门口的车里,想解决这件事吗?去吧,去找他们。” 他们? 沈岁檀侧头往外看去,派出所正门口的马路边停着一辆很大的保姆车。 她没怎么犹豫,瞪了朱沁一眼,朝那辆车走去。 车门离派出所大门一步之遥,她不信里面的人敢在这里做什么违法的事儿。 宽敞的保姆车里,向雪确实在里头。里头也确实不止她一个人。 向雪的骨裂没有发生位移,医生帮她用强力绷带固定后,让她自行回家修养。 她脸色苍白地靠在一个青年男人的肩上,双臂紧紧地搂着那人的胳膊。 想到民警的猜想,沈岁檀扫了一眼向雪被绷带捆绑后绷直的身体,心想:真狠啊! 至于她旁边的男人,明明有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偏偏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发出狡黠的光,半框眼睛不仅没有掩盖住他精明的气息,反而像是添了放大镜似的,让那股狡黠更加明显。他穿着一身紫色有花边的衣服,带着花花公子的首饰,和三十多岁的年龄十分不符。 但向雪的脸颊紧紧贴着他,表情如痴如醉。 沈岁檀站在车门口,看着他们,“你们找我?” 男人翘着二郎腿,侧头问向雪,“就是她?” “对,就是她。” 接收到向雪的答案,男人一脸玩味地上下扫视沈岁檀,“还记得吗?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我说下回见面会是在法律面前,你看是不是?”他指了指车窗正对的派出所招牌。 然后,他又用脚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进来,坐啊。” 沈岁檀戒备地看着他,“不了,我就站在这儿听你说。” 男人说:“很警觉啊,没必要,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你而已。” 沈岁檀眉头皱得更紧,“好奇?你从哪里对我产生的好奇?” 男人不答反问:“想帮你朋友吗?” “你有什么条件?” “没条件,想跟你交个朋友。” 沈岁檀嗤笑一声,“交朋友?别以为我看不清你的心思。不交!我还没有替别人做自我牺牲的伟大觉悟。” “哈哈哈……”男人朗声大笑,又是那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控的讨厌笑声。 笑完了,男人说:“不愧是某人看上的小东西,我都被勾起兴趣来了。” 第八十八章 恶心的东西 某人? 沈岁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隐隐有些不安。 “你说谁?” 男人却是但笑不语,他把搂着他胳膊的向雪推开,对前面的司机说:“去把那个姓朱的女人叫过来。” 向雪移动身体,似乎牵动了伤处,不适地拧了拧眉,却没敢发出声音。 男人依然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岁檀,“好了,你去接你亲戚出来吧,事情我会替你解决。这朋友,我非得跟你交上不可。” 沈岁檀内心万般困惑,却实在不知道从何问起。她转身往派出所走去,走到大门口时,迎面遇到了朱沁。 朱沁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两个人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不爽。 沈岁檀才在接待台前面站了一会儿,正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先前那位民警找到了她,略带几分喜悦地问:“你怎么跟他们商量的?他们不追究了。” “不追究了?”沈岁檀也很惊讶。 “是啊,那俩女的签完字都走了。”民警又说,“我待会儿在给你那亲戚做一下思想工作,你带着他也走吧,下不为例啊。” 沈岁檀看他把签过字的文件交给前台的女警归档。 “哦,对了。”忽然想到件事,民警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岁檀,“说留给你的。” 纸条打开,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连这号码是谁的都没备注。 民警伸着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摇摇头,“真奇怪呀。”但他并不打算追问,转身走了。 确实很奇怪!这帮人大费周章地整了这个局,尤其是向雪还为此断了两根肋骨,居然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甚至之后,把许昊从派出所里带出来,两个人打车回家的路上,许昊忽然说:“她把钱,打回来了。” 许昊把手机拿给沈岁檀看。 朱沁已经把许昊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聊天界面最后显示的是一串很清楚的明细清单。 “钱打过来了?” “打过来了,银行卡有短信通知,整整三十万呢。清单上把我平时跟她吃饭约会的钱也都算在里面了,还多出了几万,她说就当精神损失费。” 许昊不解,“怎么回事啊?” 沈岁檀轻轻地摇摇头,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向手心那张被她捏皱的纸条。 那男人到底是谁呀? 他不会以为,这样一来,她就欠他人情,对他心存感激了吧? 搞笑呢! 诈骗的是他们,惹事儿的是他们,设局的是他们。就因为最后关头,把局撤了,她就得感谢他们? 既然这串号码不是向雪的,刚才跟许昊确认了一下,也不是朱沁的,应该就是那男人的了。 沈岁檀把手机掏出来,果断将它存进黑名单里,然后把纸条撕碎了。 滚远点!恶心的东西。 沈岁檀心情不好,但回到家看到原本窝在沙发上的汪汪,像举着一支旗杆一样,竖着尾巴,走过来迎接她。 她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把猫抱在怀里,揉揉摸摸好一会儿才舍得放下,去柜子里翻了个书包出来,“走,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宠物医院的医生说汪汪健康情况还可以,有点小毛病,正如她之前猜测的,这是一只被人弃养的猫。原本的主人对它应该还不错,它才如此性格温和亲人。 但是…… 宠物医生扒开汪汪耳朵给沈岁檀看,“是耳螨,而且有皮肤病,这个问题应该挺久的了。你看,腿上缺一小块毛,应该是被她反复舔,舔成这样的。” “我以为是流浪的时候嗑的。” “不是,是病,得治疗一段时间。”医生说,“估计前主人就是因为这个弃养的。这个病,看起来不严重,但是会反复发作。” 沈岁檀叹气,她虽然也是医生,但隔行如隔山,她跟宠物医生至少也隔了半座山了。 她问:“这附近就一家宠物医院,之前有主人带她来看过病吗?” 这医生不苟言笑,且直来直往,他摇头,“没有,来过的我都会有印象。这边大多数老人家养猫都不会来医院做检查,有的直接是散养的,宠物病了也不会给他们治病。你要是担心等病治好了,主人会跟你要,你就别给它治了。而且,不一定能完全治好,这跟它自身免疫力有关系,会反复。” 病这种东西,不可能因为难治就不治了。 沈岁檀说:“要治的,要治的,你帮我配好药。另外,你看看,什么时候给她打疫苗会比较好?” “既然换了新环境,那就先适应一下,过个把星期再打。” “好。” 沈岁檀带着配好的药、猫粮和汪汪回到家,霍承景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用笔记本工作。 “今天这么早?”沈岁檀把汪汪从包里放出来,“我今天就不做饭了,点个外卖,你点,在你喜欢的那家楼外楼点。” “好。”霍承景把电脑放一边,拿起手机。 汪汪到了地上,并不离开,围在沈岁檀脚边打转。 沈岁檀一边开猫粮袋子,一边用脚逗她,“真可怜,昨天都没看出来她身上有病。” 霍承景转过头来问:“什么病?” “是皮肤病,医生说是顽疾。结合我跟病人聊天的习惯,这病估计是治不好的,皮肤病只是个外在表现。” 霍承景问:“那你要换只猫养吗?” “换猫?是因为遇到她我才想着养猫的,又不是想养猫才抓她回来。”沈岁檀把猫粮装好了放在汪汪面前。汪汪嗅了嗅,埋头香喷喷地吃起来。 沈岁檀‘哎呦’一声,跑进厨房,给猫倒了碗水出来,“造孽啊,我忘了给它喝水啦……她一天一夜没喝水,外面还能找个水洼呢。” 她把水放在汪汪的饭碗边上,汪汪抬头看看,果然放弃猫粮,改为喝水,比刚才吃饭还要香甜。 “抱歉抱歉。”沈岁檀摸了摸她,转身走到霍承景身边坐下。 霍承景放下手机,自然地搂着她,“饭点好了。” 沈岁檀往他怀里挤了挤,“心情不好!” “怎么了?” “说不清楚,反正心情不好。” “是因为许家的事?” “是,也不是。”沈岁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第八十九章 创伤 第六感这个东西,有时候像迷信,但却出奇地准。 沈岁檀在霍承景怀里赖了一会儿,忽然坐起来,“要不这样吧,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带上汪汪,去你那儿住。” “今天?” “怎么啦?不行吗?你那房子里有什么不能被我知道的秘密,需要提前打理?” 霍承景摇头说:“当然没有。” “好,那就这么定了。”沈岁檀翻身起来,进房间收拾衣服,没打算常住,收拾两套衣服就够了。 霍承景跟着进来,坐在床边问:“为什么忽然要去我那儿住?” 沈岁檀的动作略微停了停,“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更了解你一些。” 霍承景看着她。 沈岁檀索性把衣柜关上,坐到了他的身边,“白天去了趟派出所,昊哥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过程有点曲折,中途出现了一个男的。” 霍承景原本微垂的眼眸抬起来,“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见都没见过。”沈岁檀双肩下落,轻轻地叹气,“他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从前在司家的事跟你提过一些,但是没细说……因为,我不想去回忆。除了司舜,司家有三个男人,一个是我继父,另外两个,一个是比我大三岁,一个是比我大四岁的……嗯,我不想喊他们哥哥,他们也没把我当妹妹。最初的时候,他们欺负我,欺负得很正常,会往我房间里塞他们的宠物蛇吓我,会制造炮弹装置弄我一身水……这些,我都能接受,大不了就跟他们打架嘛,我小时候个儿大,力气也大,打架基本上不吃亏。” “但随着年龄增长,男女的体型差越来越明显,打架的时候女生变得越来越劣势……”她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她被司怆按在别墅三楼阴暗的走廊里,青春期躁动的男孩身体紧紧贴着她…… 她从来没感到这么恶心过。 即使后来司怆跟她道了歉,她也再不敢直面这兄弟俩。 那时候,她也不敢和妈妈说,怕她为难。每天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真正感受到了寄人篱下的无奈。 但更恶心的还在后面。 母亲过世后不久,有一天,司广升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摸她的后背,从后颈一直摸到腰。 沈岁檀震惊地瞪过去。 司广升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下扫视她,“欢欢发育得很好啊。” 欢欢这个小名和小乐小喜一样,是带着妈妈的祝福而出现的,小时候宋婷、妈妈都这么喊她。但从这件事之后,她就不太能接受这个名字,觉得有些令人作呕。 自从发生这件事以后,司家所有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奇怪,有戏弄的,有玩味的,有占有的…… 沈岁檀在那个家里提心吊胆地生活了几年,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惊。男人们视她如玩物的眼神、轻慢的嗓音、高高在上的姿态……无一不令她感到厌恶。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扣手。 即使后来离开了司家,一些创伤还是留在了心底。 霍承景转身把她搂进怀里,“不想回忆,就别去回忆了。” 沈岁檀掐在一起的手指这才慢慢放开,张开双臂,回抱住他,“其实,我自愈得还算可以,虽然留下了一点阴影,但大多数时候,我不会去想。但遇到类似司广升这样的人,我反应会比较大。” 霍承景用一只手抚摸沈岁檀的后背。 “我太讨厌这种不把别人当人看的狗东西了,所以今天遇到那男的,我特别生气。”沈岁檀从霍承景怀里爬出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除了生气,我还有点懵……要是遇到别的讨厌的人,我肯定指着鼻子上去跟他吵架了。但是遇到‘司广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迷糊了。所以回来以后,越想越不开心。” 有种,事后回想跟人吵架的过程,发现自己没发挥好的烦躁感。 “别恼了,你想去我那,现在就走吧。” “嗯,我收拾两套衣服。”沈岁檀从床上蹦起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跟你说完话,我心情又好些了。本来是心情烦躁,想去你那儿散散心,换个环境,换个心情的。” “所以,现在又不想去了?” “去啊,都决定了。”沈岁檀把几件衣服放在床上,边叠边问:“饭到了吗?” “快了,也可以去了我那儿重新点,这份留给你妹妹。” “她吃不了三个人的份。我们带走一部分,给她留点儿就行了。”沈岁檀刚刚还在沮丧,这会儿又笑了起来,说:“我要等她到家了以后打电话通知她,让她感受一下,家里人夜不归宿的无奈。” 她把自己的衣服收进包里,又问:“你不需要带衣服吧?家里应该有。” “有。”霍承景惜字如金。 “那我把猫也打包了,把猫粮、猫砂和猫砂盆全带去,以后就放你那儿养。” 霍承景问:“那你以后都住我那儿吗?” 沈岁檀又有点犹豫,“不一定呢。你不是说你那儿有家政吗?每天都会上门打扫卫生,让她们帮忙喂一下汪汪。” 霍承景说:“你才是主人。” 沈岁檀有点心虚,“长时间不去你那儿,就再带回来,也就几样东西,不麻烦的。” 等到了楼上楼送来的晚饭,两个人便带着行李出发。 刚出门就在楼梯上遇到了散步回来的陈阿姨。 陈阿姨现在看到霍承景,变得有些拘束,“小沈,呃……霍先生,这么晚了还出门啊?”她现在不喊小霍了,估计是她儿子跟她说了什么。 “嗯,出门。”沈岁檀抱着一只巨大的猫砂盆,连忙侧着身给她让路。 陈阿姨没话找话地问:“养猫了呀?” “对,捡了只流浪猫,在包里。”沈岁檀颠了颠肩膀。 陈阿姨感慨,“那它运气好啊,以后有福享了。”说着,她朝跟在后面的霍承景点了点头。 霍承景拎的东西比较重,猫砂、猫粮、沈岁檀的行李、自己的电脑包和晚饭都在他手里,但他力气大,单手拎着也很轻松,另一只还可以拿拐杖。 陈阿姨走到家门口,回头打量一遍两个人的背影,撇撇嘴,轻轻地嘀咕了一声,“倒贴”,才开门进去。 第九十章 这……有点诡异 霍承景的房子是真大,电梯是他私人的,出了电梯是个比沈岁檀家客厅还大的过厅。 换了鞋,把汪汪从包里抱出来,拐个弯才到客厅。 客厅地面铺的是浅灰色的斜纹地毯,视线从脚下延伸到远处,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华灯初上。深色的沙发,豪华的酒柜,讲究的墙壁造型,还有光线柔和、造型简约,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吊灯。 明明是简约风格,却给人一种及其豪华奢侈的感觉。 沈岁檀抱着汪汪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注意到一间隔着玻璃门的会议室,她走过去。 还真是间会议室!会议桌的尽头墙上挂着显示屏。 沈岁檀伸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你不告诉我这是你家,我以为这是哪家公司呢。家里怎么还有会议室?” “装修公司的方案,我没多想。从来没用过,也懒得改。”霍承景把猫砂盆放在地上,“猫养哪儿?” “你这房子有打开的窗户吗?” “没有。” “猫能钻出去洞呢?” “也没有。” “那就让她在客厅自由活动呗。”沈岁檀把汪汪放到地面上,重新走进那间没被用过的会议室。会议桌的两边摆着皮质椅子,沈岁檀在椅子靠背上一一拍了一遍,最后来到最顶头的那张椅子前,翘着腿坐下。 她悄悄桌子说:“霍秘书,给我倒杯水。” 霍承景笑笑,转身去倒水了。等他回来,沈岁檀已经不在会议室里,而是穿过走廊,在不远处的图书室里翻书。 霍承景把温水递给她。 她喝了口水,仰头看着那排摆满书的柜子,感慨,“你跟了我,都过的什么苦日子啊!这落差也太大了,你怎么受得了的?我要是有这书柜,不得把我以前那些有用的没用的书全搬回来。我那儿地方小,就那点书还得塞在衣柜里。” 霍承景说:“你可以搬过来,如果这排柜子不够放,可以再添一排,地方大。” “行,以后我要是长期住你这儿,就把留在司家的那些书弄你这儿来。用处不大,但上面有我笔记,偶尔翻翻,能想起不少事呢。”沈岁檀端着水杯往外走,“走,吃饭去,餐厅在哪儿?” 沈岁檀比霍承景吃饭快,她吃完了,放下筷子,看时间差不多,给沈夕岚发消息。 沈夕岚的反应出奇地平静,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沈岁檀把手机收起来,“我妹最近对你是不是没之前那么反感了?” “可能吧。”霍承景平静地说。 实际上,完全不是。 沈夕岚和宋婷这两只小老鼠快要绕到他背后,啃他电线了。 沈岁檀说:“我前两天给她看了数学卷子,错题的方法那叫一个五花八门。我怀疑她当初跟数学老师表白,是为了让数学老师饶她一命。” 霍承景抬头看她,“她跟你不是亲姐妹吗?智商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跟智商关系不大,是学习习惯不好,总之还是那句话,基础没打好,没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呗。”沈岁檀提醒霍承景,“芹菜你少吃。” 霍承景乖乖地把夹在半道儿的芹菜放回去。 沈岁檀环顾一圈,忽然问:“猫呢?” 她刚刚吃饭时,汪汪还跟只小狗似的,热情地贴在脚边,这两句话的工夫小家伙就不见了。 “回客厅了吧?” 沈岁檀起身跑到客厅去找。 霍承景的屋子实在太大了,虽然各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但单单敞开的客厅、餐厅就让沈岁檀找了十几分钟。 最后,她是在餐厅一只落地花瓶背后找到了汪汪。 把猫抱起来,转过身,她发现霍承景站在身后不远处,正沉默地盯着她看。 沈岁檀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也不帮忙,就站着看我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找。我怀疑你先前看到她往这边钻了,故意不告诉我……你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 霍承景连忙摆手说:“没有的事,我怎么敢?” 沈岁檀轻轻哼了一声,低头和汪汪商量,“我给你找个小点儿的空间,你先待在里头适应适应。这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我都还没摸索明白。咱们慢慢来。” 最后,她把汪汪放在了那间会议室里,水、粮、猫砂盆都给它安置好了。 一切安排妥当,她看看时间,略微有些害羞地问:“咱们洗澡睡觉吧?” 沈岁檀带了几套衣服,没带睡衣。 进浴室之前,霍承景却忽然道,“我这里有。” 他这里有?女士睡衣? 霍承景带她进了衣帽间,抬抬下巴,示意沈岁檀自己打开柜子看,自己则静静地站在衣帽间门口。 沈岁檀带着一脸的不解打开他示意的那排柜子,差点被里头的场景惊掉下巴。 整整一排柜子,挂着同一款红色吊带睡衣。 这……有点诡异。 沈岁檀拨动了一下,距离稳定的复古木质衣架相撞发出脆响。 她这才看清,这睡衣是她穿过的款式。霍承景第一天留宿在她家时,她穿的就是这一款,而且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连胸前微微的褶皱都别无二致。 沈岁檀只那一晚穿过,后来沈夕岚回来住,她觉得同时在男朋友和妹妹面前穿这么性感的衣服不太合适,就收起来了,没想到霍承景记得那么清楚。 她回头,“你要是喜欢看我穿这睡裙,跟我说呀,我房门一关,穿给你看好了。买这么多放衣柜里,我要是不来住,你不就白买了?” 霍承景说:“不会啊,不白买。迟早会穿上的。” 沈岁檀用手指勾着睡衣肩带,取下来一件,“你买这么多,我一辈子也穿不完。将来万一长胖,全都穿不了,我怕是得气死,既心疼裙子,又怀念身材。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女生并不喜欢同一款衣服反复穿。” 霍承景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凑上前抱住她,“我喜欢,在你长胖之前,反复穿给我看,好不好?” “好吧,满足你,我现在就穿,多一秒是一秒,让你看个爽。”沈岁檀手脚利落地脱衣服,裙子脱了就随手扔在地上,然后开始解内衣扣子。 霍承景按住她伸到背后的手,无奈地说:“去洗澡。” “一起?”沈岁檀再次真诚邀请。 “不。”霍承景再次坚定拒绝。 第九十一章 轮到我了 沈岁檀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还特意把睡衣其中一边的肩带拉下来。 但在房间、浴室和衣帽间之间来回找了找,没看到霍承景。 可能有点事情。 沈岁檀也没在意,把放在床尾凳上的行李拿起来,取出里面的衣服和手机充电器。 房间里的灯没有全部打开,只有床头比较明亮。 沈岁檀拿着充电器想去那边找插孔,一转头,才发现霍承景高大的身影停在门口,他正直直地盯着她看。 沈岁檀吓了一跳,拍拍胸口,“你怎么走路不出声儿?我感觉,到这儿来了以后,你总是怪怪的,干嘛呀?” 霍承景指指她的睡衣,“好看。” 沈岁檀得意地说:“那当然,你快去洗澡,等你回来。” 霍承景这次洗澡很快,看得出来有些急切。 沈岁檀摆了个贵妃的造型,用手轻轻地支着头,躺在被子上,挑眉看他。 霍承景慢慢走过来。 沈岁檀问:“今天晚上开着灯,你把裤子脱了行不行?这是你家,应该很有安全感的。” 霍承景一语不发,抓住她的手腕,交叉着按在她头顶的枕头上,然后自上而下地看着她,“真好看。” 沈岁檀说:“我知道。”她想把手抽出来,发现即使已经用了很大力气,还是纹丝不动。 霍承景垂着目光,眼波微动,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珍品。他用手轻柔地抚摸沈岁檀的脸和脖子,但并不往下移。 沈岁檀从最初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到逐渐变得尴尬又别扭,扭动起身体来。 可惜,再怎么动,头顶的手始终被按在原来的位置。 沈岁檀说:“别看了。” “嗯?”霍承景凑近些,用脸颊贴上她的,“可是,真的好美。” 沈岁檀咬咬嘴唇,“那你别只看啊。” 霍承景轻笑,“那我应该做什么?” 沈岁檀的脸逐渐红起来,她知道霍承景要她说什么,但真说那些她还是有点害羞的,尤其现在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下了好几次决心,话都在嘴边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说啊。”霍承景把手指搭在她的唇边,像是在鼓励她。然后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欢欢。” 沈岁檀对这称呼有些敏感,不适地皱了皱眉,问:“你能先放开我吗?” 霍承景抬起头来看她,缓缓挪开了压在她手腕上的手。 “怎么了?” 沈岁檀活动了一下手腕,一翻身爬起来,把霍承景一把推倒在床上,“现在轮到我了!” …… 沈岁檀第二天也回的霍承景这儿,但她回得比较早。 是司机接她过来的。 进屋后,她直奔会议室找汪汪。 早上出门她喂过汪汪,但猫粮放得不多。 现在再看,显然是被人添过了,水也添过。 沈岁檀抱着汪汪走出会议室,听到厨房方向有些动静,走近了发现里面有两位家政阿姨正在做饭。 沈岁檀轻轻地咳了一下。 两个阿姨忙扭头看过来。 沈岁檀说:“你们好。” 阿姨们擦了手,转过身来,谨慎地和她打招呼,“您好。” 沈岁檀问:“你们是照顾霍承景的住家保姆吗?我昨天没看到你们。” “不是,霍先生只让我们公司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派人来打扫卫生。之前他从来没有做饭的要求,我们今天是第一次来。” “那你们做饭,要我帮忙吗?” 阿姨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沈岁檀发现她们俩实在太紧张了,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我厨艺还不错的,绝不拖你们后腿。你们老板,也挺喜欢吃我做的菜的。” 结果她这话没起到缓解气氛的作用,俩阿姨更手足无措,更紧张了。 “哈哈。”沈岁檀尬笑,“你们忙吧。” 两位阿姨似乎真的很怕她。 明明她只是追着猫,从厨房外走过,她们俩都会吓一激灵,腰背僵直。 沈岁檀有点不解,她也那种横行霸道的面相呀! 逗了会儿汪汪,她又回了厨房,在一种静谧古怪地气氛里,伸脖子看了看案板上的螃蟹,蹲下来看看桶里的鱼,拿起两个人择的菜,“晚上做这么多菜吗?有客人?而且,这里头有些东西,霍承景不能吃。” 其中一位短发的阿姨小声说:“这是霍先生让我们做给您吃的。” “那你们留在这儿吃吗?” “当然不。”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霍承景不能吃的东西,都让我一个人吃?” “对。” 沈岁檀哭笑不得,她有种忽然从路有冻死骨的路边,一下子来到了朱门酒肉臭的朱门的感觉。 她把拿在手里的菜放回去,“别弄了,炒三四个菜就行,能放冰箱的都放起来。” 但俩阿姨还是直直地站着。 真就这么规矩森严吗?沈岁檀不解地掏出手机,给霍承景打电话。 霍承景不知道在干什么,这边不说话,他那边也不开口。 “我看阿姨在做饭,菜准备得有点多,我们俩应该吃不完。” 霍承景说:“我晚上可能回不来,你自己吃了饭,早点睡觉。” “你晚饭不回来吃?那更不用弄这么多了。行了,我让她们炒三个菜。”沈岁檀对着阿姨,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他同意了哈,就这么办。” 说完边离开厨房,边笑着说:“你这个人好坏啊。” “我坏?” “你把我骗回了家,就开始夜不归宿。你之前住我那儿,没怎么遇到回不来的时候呀。” 霍承景解释:“前段时间事情比较集中。” 沈岁檀今天回来得早,太阳才落山,站在落地窗前往西看,还能看到一点夕阳的余晖。 她站在窗边,无聊地用脚尖蹭着地毯的边沿,笑着说:“这么巧啊?真的假的?” 霍承景说:“我有事情要谈。” “什么时候谈?晚上酒桌上谈?你不能喝酒的。” 霍承景说:“现在就在谈。” 沈岁檀愣了一会儿。 “啊?”她以为他现在是闲着的,都打算跟他聊会儿天打发一下时间了,“你不早说,挂了。” 第九十二章 不要脸的贱男人 沈岁檀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她总算知道老祖宗那句“卧室不宜过奢”的用意了。 对比之下,霍承景的房间对她来说确实有点空旷,垂落地面的窗帘总让她心里犯嘀咕,生怕暗处藏了人。紧闭的房门,也仿佛随时会被人无声推开,让人难以心安。 尤其是她想到房间外面更大,完全没有待在封闭空间的踏实感,倒像是睡在了一个随时可能迎来参观者的展览馆。 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还是把汪汪和她的猫砂盆一起搬进房间,她才安心下来。 第二天起床,拿起手机,发现半夜霍承景给她发过消息。 “睡了吗?” 沈岁檀边吃早饭边回复,“醒了。” 那两位阿姨大早上又过来了,就为了给她弄早饭。 霍承景那边应该没还没醒。 沈岁檀又给他发了一条,“麻烦你和家政公司知会一声,我这人随性惯了,不习惯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要么还是跟你之前一样,别让人过来弄饭了,自己做也行,叫餐也行。” 不知道霍承景是什么感受,反正沈岁檀是无法将一栋外人可以随便进出的房子当成家。 中午正休息,同事给她带话说又有人找她,在停车场。 沈岁檀真不想出去,最近她算是发现了,凡是跑到医院来找她的,都没什么好事。不是来找事儿的,就是来挑衅的,无聊透顶。 但沈岁檀最后还是去了停车场。 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八卦的。别人的八卦她好奇,自己的八卦她也好奇。 谁找自己不直接挂号,或者去病区? 到了停车场,一眼便望见了那辆醒目的保姆车。她又后悔了,不该好奇的! 司机已经注意到她,很专业地欠身冲她行礼,并且站在后车门边准备给她开门。 沈岁檀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近。 心里嘀咕着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出门开个保姆车,神经兮兮。 但等走到车边,车门打开,看清里面的场景,她算是知道为什么那男人出行要坐保姆车了。 车内,眉宇间透着股戾气的男人,正慵懒地躺在宽大的座椅上。因为车子空间大,即使他身形高大,也完全可以把岔开的腿伸直。 而向雪跪在他的双腿之间。 啊?啊?啊? “草!”沈岁檀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么辣眼睛的一幕。她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男人却喊住她,“沈医生。” 他起了身,直接从向雪的头顶跨过来,顺手扯了条毛巾围在腰上。 “太恶心了。”震惊过后,沈岁檀的情绪又变成了生气,她又回过头来,“你知不知道往前走就是儿童游乐场,你是变态吧?暴露狂吗?”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抱歉,初来乍到,不知贵院的布局。” 沈岁檀意识到,骂这男人变态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她镇定下来,抱胸隔着车门和他对视,“这么小,你怎么好意思露出来的?也不怕人笑话。” “什么?” “说你小,需要我多重复几遍吗?你小,小!”沈岁檀冲他捏捏手指,比划了个小的动作,“你身边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实话吗?” 男人个子高,站在车里得弯着腰,他似乎想要下车来,但被趴在地上的向雪抱住了双腿。 向雪的状态显然不正常,似乎吃了什么东西,双眼迷离,抱着男人的腿又蹭又亲,最后直接舔在了男人的脚后跟上。 太、太、太恶心了! 向雪明明受着伤,肋间的绷带还绑着。 即使她算不上好人,诈骗的事情应该受到惩处,但那也该是法律给与的。眼前的行为实在太糟践人了。 沈岁檀拧紧眉头,愤怒地问:“你给她吃了什么?” “不关我的事,她自己这个样子跑来找我的,没事儿,她经常这样,一有事情求我就来这一套。”男人用脚把向雪往旁边拨了拨,不急不缓地下了车,“你说我小?沈医生,你看清了吗?” 他把手搭在腰间,一副随时要把毛巾扯下来的样子。 沈岁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挑衅地扬起眉毛,“我当然看清了。” “那看来沈医生见过不少。”男人笑着说。 “我不仅见过不少,还解剖过不少。你要不要想想,我是做什么的?”沈岁檀回想起上次与这男人的交锋,自己没占到上风,这次她想找回场子。 别看男人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不在意的姿态,内心已经开始破防了。 沈岁檀说:“不是我没看清,是你自己认不清现实。你不是喜欢让人看吗?有的是机会,死了以后福尔马林里泡一泡,我们多的是学弟学妹进行观摩,还会敬称你一声大体老师。” 男人皱眉:“别说的这么恶心。” 沈岁檀鄙夷地看着他,“请你分清什么是恶心,什么是为医学事业做贡献。前者是现在的你,后者是死后,并捐献遗体的你。” 男人总算意识到,“你嘴巴好毒啊,不是在骂我,就是在咒我死。”关键沈岁檀说得这么冷静,乍听都没意识到里头有太大问题。 沈岁檀说:“你应得的。” 男人阴鸷邪气的眼里居然闪过了一丝无奈,他不想再被阴阳咒骂下去了,换了个问题,“沈医生为什么把我手机号码拉黑?万一我真的生病了想找你呢?” “脑残我治不了。”沈岁檀毫不留情地说。 男人张嘴。 沈岁檀又补充了一句,“小我也治不了。” 男人有些招架不住,摇头又点头,“行,我算是见识到沈医生的凌厉了。后会有期,相信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总能互换电话的。” 他重新回到了车里,再次从向雪的头顶跨过去,坐回椅子上。 司机接到指令,迅速关上车门。 车子很快驶离了停车场。 沈岁檀看着这辆巨大的保姆车消失在拐角处,才凝眉收回视线。 这男人跑来一趟,什么也没做,纯纯自找没趣,白白被她羞辱了一顿。 但,难以想象,沈岁檀刚才要不是这么淡定,而是羞恼或者暴怒的反应,就正中这男人下怀,被他给调戏了。 嘁,不要脸的贱男人。 第九十三章 女侠 霍承景不是一天没回来,他是连续两晚都没回来。 做饭的阿姨第二天就没在过来,虽然还是巨大的房子,但总算多了份家的静谧安宁。 沈岁檀第二天的早饭是自己煮的小米粥,晚上回来,她正考虑着吃什么,发现过厅鞋架上多了一双男士鞋。 霍承景总算是回家了。 沈岁檀走进屋,沿着客厅、走廊一路找,最后在房间里找到了霍承景。 霍承景正蹲在猫砂盆边弄猫砂。 沈岁檀站在门口,有些歉意地说:“有味道吗?不好意思,我晚上睡不着,就把猫带到房间里来了。她很聪明,让她不上床就不上床,我给她在床边支了个窝。今天早上我看她睡得香,就没把她弄醒。” 霍承景蹲在地上,回头看她,“没事的,上床也没事,床单常换就行了,你不是给她驱过虫吗?我只是看看这机子是不是有问题,刚才嗡嗡地响。” 沈岁檀说:“它工作的时候就是会响,有时候会自动祛味消毒。” “哦。”霍承景起了身,走过来,“晚上睡不着?是住在这里不习惯吗?” 沈岁檀已经忘了之前给他打电话的窘迫事儿,伸手锤他肩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之前刚开始住我家时,独守空房了一段时间。现在我来你这儿,你就故意让我也独守空房。害我不停想你……” 霍承景抓着她的手,眼神里闪烁着笑意,“你想我?” “废话。” 霍承景显然很高兴,他抓着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陶醉其中。 第一晚是有事,但昨天他确实是故意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他太兴奋了,抓着沈岁檀好一番折腾,她最后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他都搞不清楚。某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冲动,想把她撕碎在这张床上。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可能是之前在她那儿住,克制得久了,他反而有些沉迷于压抑的渴望。 沈岁檀则完全没意识到那晚有什么不对,似乎在这种时候,她的包容性和钝感力都特别强。 欲望这种东西,她也有。男人力气大,反应强烈些,她可以理解。 她提醒,“你刚刚是在弄猫砂吧?” 霍承景放开她,收起手,“没有,我只是看了一下,既然你嫌弃,我去洗手。” 沈岁檀跟在霍承景身后,“晚饭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又是那几家?” “不喜欢可以换,我让江茂整理一些。因为我对这些不讲究,所以之前没怎么变过。” “就不能找个可以堂食的,出去吃吗?商场里、美食城或者就路边小菜馆也行呀。” “可以,但我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吃的。”霍承景边洗手边说。 “你没去外面吃过饭?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两三年吧。”霍承景想了想,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碰别人碰过的东西,外面的碗筷盘子都是别人用过的。” “洁癖?没看出来。” “不算洁癖,只是不喜欢而已,实在要吃也不是不能忍受。”霍承景洗好了手,擦干,走过来,托着沈岁檀的下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沈岁檀拿着手机,“我查查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但查了一圈,她最后决定,“还是在家吃吧,昨天阿姨们收拾了一堆菜,有些冷藏在冰箱,我来做饭。” 晚上,沈岁檀收接到了许昊的电话。 许昊说话结结巴巴的,“这几天,嗯……去了你家几次,你都不在家。昨天晚上去得晚,遇到小喜,我才知道,你搬去承景那儿了。” “咋不先打个电话呢?白跑腿儿了不是?叔怎么样了?” “挺好的,跟妈下楼散步去了” “哦。”沈岁檀也放了心,问:“你找我有事儿?” “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我都没帮上什么忙,那些人自己把钱还给你了,打人的事儿也是她们自己不追究的。” 许昊显然不信,“一定是你做了什么,答应了什么,我就算再傻,也是知道的。” 沈岁檀无奈,“我真什么都没做,他们不往下追究,可能是怕惹麻烦吧。我和宋婷说了这个事儿,估计他们工作室已经开展调查了。” “调查?调查什么?” “调查这背后是不是有个犯罪团伙。” 许昊不明白,“这不该是警察的事吗?” “没有报案人。” 许昊还是不太明白,“可你朋友不就是个普通女孩?也不是警察,也不是法院的。” “挖新闻,做专题,宋婷就是专门做这个的。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个看到世间不平之事,喜欢站出来除暴安良的女侠。”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呢,也不该就这么结束。你想想,你是运气好,钱弄回来了。但还有很多跟你一样的受害者,被骗钱骗感情。这帮搞诈骗的很会钻法律空子,之前的受害者们以婚恋纠纷进行民事诉讼,官司一场一场地打,费很大劲儿最后也不一定能把钱弄回来,这也正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困境。” “但是宋婷说,如果她能把这起新闻做起来,引起社会关注,或者拿到她们背后是一个团伙的证据。那就可以以团伙诈骗的名义对他们进行刑事诉讼,而不再是简单的婚恋纠纷。” “能成吗?”许昊有些担心。 “成不成另说,但总得试试。” 许昊其实听了个一知半解,“那到时候,沁沁……朱沁,会不会被抓?” 沈岁檀靠到座椅靠背上,笑笑,“她把骗得这么惨,你还担心她呀?” “没有没有。”许昊说:“我只是……她这不是已经把钱还回来了吗?还多了几万块钱。这钱……我其实收得有点不踏实。” “没事的,备注上写了精神损失费,是赔偿对你感情方面的伤害。” “可是,哪有分手时,女孩子给男人损失费的,而且约会花钱也不该由女生出。”许昊说,“我爸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你看这部分钱能不能给她打回去?但我们又怕做错,不敢随便动这个钱。而且朱沁又把我拉黑,她人也搬家了,我找不到她。” “嗯……”沈岁檀想了想,“周末我回来,咱们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儿更合适吧。” 挂断电话后,沈岁檀揉了揉头发,心里暗笑。这三十万哪是什么恋爱费用退还,分明是封口费。 明细是沈岁檀特意吩咐朱沁留的,就是怕万一出了事儿,许昊被卷进去,说不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许昊这老实人还真是让人又气又好笑。 第九十四章 要再来一刀吗? 沈岁檀周末回家,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抱着汪汪和新买的小猫砂盆进屋,她只注意到满屋子都是人,许德庸一家除了蓓蓓,好像都在这儿。 “干嘛呢?都站这儿。”她把猫下,回头才发现这满屋子人里有一个不速之客。 “司岩?” 司家的老二,司舜的二哥,一个和她有过一段荒谬,或者说幼稚过去的人…… 沈岁檀脸色微微一变,心中不禁泛起涟漪,“你来这儿干什么?” 司岩此刻是被司舜用手指着鼻子的,但他还是双手环胸,一副没有正行,吊儿郎当的样子。桃花眼扫了眼沈岁檀,又挑衅地瞅着司舜,“干嘛这么激动啊?我的好弟弟,我顺路,过来看看你和欢欢,也不行吗?” 说完他又问沈岁檀,“不欢迎吗?欢欢。”话语里带着几分戏谑。 司舜被许德庸和许昊拦住了。 他们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伤人的事情。 司舜见状,情绪激动,扭动着想要挣开束缚。见始终挣不开,他冲许昊怒吼:“你们放他进来干什么?” 许昊也很后悔,“我不认识他,以为是你家客人。”他看来人衣冠楚楚,根本不敢拦,但没想到司舜从房间出来,会如此激动。就见他眼睛通红,像是要把对面的人吃了一样。 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沈岁檀也回来了。 这才有了这一幕。 虽然不知道司舜为什么这么气愤,许家的人却都已经站队在他这边。曹慧指着司岩说:“既然主人不欢迎你,你就快点走吧,出去。” 许昊虽拦着司舜,却也对司岩怒目而视,“对啊,出去啊。” 司岩却不要脸地说:“我为什么要出去?房子真正的主人还没发话呢。” 沈岁檀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是沉默的,并且一直在低头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她今天是坐霍承景的车回来的,但是走到半道,汪汪就开始焦躁不安地叫个不停。沈岁檀怀疑她想上厕所,到了楼下,霍承景去停车,她就赶忙抱着汪汪先回来了。 看到司岩的一瞬间,她有些头晕目眩,生出要窒息的感觉。那双狐狸盯兔子一样的眼睛,令她感到不适。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她没有理会他,把新买的猫砂盆放到墙角去,在里面添了猫砂,把汪汪抱进盆里,沉默地看着她。 背后是僵持不下的吵闹声,她却不回头看。 这只猫砂盆是她在超市买的,自然没有霍承景买的自动猫砂盆那么大和高级。 但汪汪似乎很喜欢,在敞亮的盆里转一圈,闻闻味道,又扒拉两下,还仰头看看沈岁檀,喵喵叫两声。只是客厅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汪汪如今虽然胆子大得不像只猫,而像条狗。但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尿,她还是有点害羞的。 摆了半天架势,没尿出来。 沈岁檀说:“滚。”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屋里的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停滞了流动,每个人的动作都被定格。静谧之下,猫爪子踩踏猫砂的声音特别清晰。 沈岁檀又重复了一遍,“滚。” 司舜这才恍然回神,“听到没有,我姐让你滚蛋。” 司岩按住胸口,装出一副很伤心地表情,“我只是想来看看弟弟妹妹,居然被这么嫌弃?太绝情了吧?” “你滚不滚?”司舜忽然往回退。 许昊以为他放弃了打人,便不再阻拦。 但司舜转身走进厨房,过了会儿拿了把明晃晃地水果刀出来。 所有人都吓愣住,差点忘了拦他。 司岩险险躲过那把朝自己脸上直直挥舞过来的刀尖,笑容变得不再那么自然,但还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小乐,这是干什么?咱们可是亲兄弟。” 司舜说:“谁跟你亲兄弟?” “血缘关系是割舍不断的。” 沈岁檀终于无法再置身事外,她走过来,绕到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司舜面前,责备地说:“干什么呀?动刀动枪的。”说着把手伸过去。 司舜是不敢违抗沈岁檀的,刀很容易就被她拿走了。 司岩说:“对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嘶!” 他话还没说完,只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低头一看,手臂处衬衫面料被刀锋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周边面料。司岩按住手臂,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岁檀。 沈岁檀把刀换到另一只手上,平静地看着司岩指缝里往外渗的血,冷冷地开口,“我和你没血缘关系。” 司岩苦笑,“真的这么恨我吗?” “嗯。”沈岁檀点点头,问:“还要再来一刀吗?” 司岩强忍着疼痛解释,“我是听从爸爸的吩咐过来看看司舜,下个月他过寿,想让司舜回家一趟。司舜已经有好几年没在家好好吃顿饭了。” 沈岁檀替司舜回答了,“他不回去。” “好,我会转告爸爸的。”受了伤以后,也许是失血也许是疼痛,司岩嘴唇有些发白,人也没这么装了,“你跟爸爸生日只相差几天,我也想来看看你。” 沈岁檀淡淡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看刀尖残留的一点血,没说话。 “好,既然不受欢迎,那我不留着碍你眼。”司岩点头,环视一圈屋内众人,最后深深看了沈岁檀一眼,捂着伤口,转身出门。 等人走了,沈岁檀随手把那把刀扔回桌子上,刀柄打在桌面发出哐地一声响。 屋内众人皆是一凛,站得笔直。 过了一会儿,曹慧才小心翼翼地说:“他没事儿吧?会不会把你告了。” 沈岁檀摆摆手,“没事儿,看着唬人,避开血管了,皮外伤。” …… 司岩下楼时,在楼梯上遇到了霍承景。 他们一个人往下走,一个人往上走,目光交汇的一刻,时间短暂地凝固了,然后他们又沉默地撇开视线,擦肩而过。 霍承景注意到了司岩捂着的手臂和透过指缝渗出的血。 司岩也注意到了他拎在手里的猫用品和那只沈岁檀用了很多年的背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有些潮湿的楼梯间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第九十五章 下不为例 霍承景到家时,沈岁檀已经没事儿人似的了。 她正坐在沙发上听曹慧说董家的事。 曹慧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 但沈岁檀听懂了,“你是说,董家可能已经知道了陆西的身份是假的,现在,董席兵在跟她闹离婚?” 曹慧点点头,“对。” 见霍承景拿着一堆东西进来,沈岁檀柔声说:“你就把东西放门口,坐着歇会儿,我待会儿来收拾。” 许德庸和许昊连忙过去帮霍承景拿东西。猫砂这边有,但猫粮沈岁檀之前只买了一袋。看汪汪吃得挺好的,这次过来,他们又顺便去买了两袋。还在超市买了菜,准备晚上做饭。以及两个人的行李,也都是霍承景拿上来的。 他单手拿这些,手指被勒得发紫。等东西被许家父子拿走后,他甩了甩手,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 那边沈岁檀皱着眉头问曹慧:“你们跟董家说过什么吗?” “我们什么都没说,虽然你录的视频我看了,但根本没看懂。我们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不经过你的同意,是绝对不敢往外说的。”曹慧说,“要不是我昨天去他们家给老太太做服务,还不知道他们家小孩在闹离婚。” 沈岁檀若有所思。 放下东西,走回来的许德庸也强调,“我们真没跟任何人说过。” 沈岁檀说:“我知道,陆西和向雪两个人本来就意见相左,很有可能是她们内部矛盾。陆西现在还在董家吗?” “不在,董家人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所以暂时还没办法办手续。”曹慧叹了一口气,“真别说,董席兵那孩子长得白白胖胖,跟团棉花似的。但其实不是个软柿子,一点都不好拿捏。董家就他态度最坚决,就要离婚,没得商量。” 许昊问沈岁檀:“我听妈说,之前你打算让那个陆西提供向雪诈骗的证据。现在我的钱全都拿回来了,是不是他们家的事情,我们就不用管了?” “如果宋婷查到什么,董家还是这起诈骗案的重要一环,你们家也是。”沈岁檀说:“所以这三十万,你们暂时先别动,更别还给朱沁。” 许昊说:“沁沁都把我拉黑了,想还也还不了。” “如果她又把你加回来了,她跟你说任何话,你都不要理她,防止被她抓住把柄。” “抓住把柄?”曹慧不解,“能有什么把柄?我们家许昊又没犯错。” 沈岁檀思考了一下要怎么说才更好理解,“防止她下套,引导昊哥说有歧义的话。然后她再报警,说昊哥这三十万是敲诈她得到的,明白吗?” 许昊惊恐地说:“不可能吧?这钱是她自己打给我的。虽然打多了几万我很惶恐,但我从来没敲诈过她。她第一次把我拉黑之前,我都没提过钱的事情,只是打电话质问她是不是在骗我。” “是,我知道你没跟她要钱,但证据不足不影响起诉。你确实收了她一笔钱,她可以伪造证据,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求她还钱的时候必须提供明细。”沈岁檀说:“她既然把你拉黑了,有可能没想到这个点子,也有可能另有打算,你还是小心点。如果有一天她把你加回来,你什么都不要跟她聊。” 许家人一直把沈岁檀当他们的主心骨,她说什么,他们就无条件相信。 说完了这件事,得到了准确地答复,曹慧才开始说他们全家出动跑这边来的目的。 一个是真心地谢谢沈岁檀,他们不是富贵家庭,将近三十万,差不多已经是许昊这十年省吃俭用努力工作存款的大半。许昊本来可以用这笔钱再加上父母垫的,去首付买套房子。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中邪了一样,不停往外掏。如果不是沈岁檀发现了问题,把许昊一棒子打醒,他真可能把家底全都掏空。 其实这三十万他们都没想过能要回来。以借的名义给朱沁的十万能要到,就不错。最多也就只想过加上买那些奢侈品礼物和小额转账的钱。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最后得了三十万,算了算,没赔,还赚了。 拿着这些钱,属实有点心虚。 另外一件事,是许德庸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去钓鱼散心,没想到钓了条特别大的黑鱼。 于是来邀请沈岁檀一起去他家吃晚饭。 这么兴师动众,沈岁檀不去也不合理呀。 “行,那就去。”沈岁檀想起来问:“蓓蓓呢?” “在家写作业。” “又在写作业呀?真好学,有前途。”沈岁檀笑着说,“那你们先回去吧,我们收拾收拾就过来。” 许家人走后,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沈岁檀把拿回来的行李分类,猫粮留在客厅里,行李拿回了房间,买的菜拿进了厨房。 正把东西往冰箱里放,司舜走了进来,低声喊:“姐,你没事儿吧?” 沈岁檀说:“没事儿啊。” “先前那个,那个谁……” “司岩,他叫司岩。你把你姐想得也太脆弱了,你以为我会因为那狗东西怎么样?伤心吗?” “我觉得你很生气,都气得动刀了。” “刀是你拿出来的,我只是顺手划了一下而已。所以,责任在你,都怪你太冲动。正好,我划一下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拿刀子吓唬人。” 司舜低下头,“对不起。” “下不为例。”沈岁檀说着把刚放进冰箱的菜又拿了出来,“这些还是拎到许叔家去吧,正好晚上吃,放冰箱里都不新鲜了。” 又问:“你二姐呢?” “去她那个好朋友家了。” “明潇?” “嗯,她是这么说的,让我给你带话。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沈岁檀把这些菜重新拎出厨房,发现霍承景还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 沈岁檀伸长脖子打量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承景说:“没有。” “那你坐这儿半天,一动不动?”因为之前的购物袋破了,沈岁檀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个出来,让霍承景帮忙抓着,她好装东西。 “……”霍承景抬眼看看她,有些无奈地笑了。 第九十六章 我有男朋友 像这样漫天星辰的夜晚在城市里其实并不常见,但是今天却难得地遇到了。 沈岁檀让司舜拎着菜先过来。 自己和霍承景拎着两盒饼干到许家来时天已经黑了。她之所以这么晚才来就是为了偷个懒,省得让她陪蓓蓓写作业。 结果这会儿过来,那条大黑鱼还没杀。 许德庸激动又显摆地说:“特意等来,让你们看一眼这鱼再杀的。大吧?” “大!大!”沈岁檀很给面子地给他竖大拇指,“你从哪儿钓的?” “东边那条护城河。” “不禁渔吗?” “禁捕不禁钓。”许德庸说:“我跟你说,这个黑鱼可凶了,人称水中老虎,钓它有很多技巧……” 许德庸开始大谈特谈钓鱼的知识。 曹慧从厨房跑出来拍打他,“干什么呀?就会耽误事,现在可以拿去杀了吧?”又对沈岁檀说:“你们先坐会儿,其他菜都已经弄好了,鱼弄一下就吃饭。” 沈岁檀最后还是没逃得过给蓓蓓交作业的命运,她小声问缩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司舜,“你早来了半天,没把她作业教了吗?” 司舜生着闷气说:“我教不会。” 蓓蓓明明是个小学生,数学却出奇地难教。她在学习上的脑回路和沈夕岚有点像,一根筋,一旦走错方向,就很难将她思路掰回来。 大多数题目,是她自己做出来,虽然效率不算高,正确率还可以。而做错的那部分,别人怎么教都是没用的,得靠她自己某个瞬间灵光一闪,忽然领悟。 沈岁檀教了她二十来分钟,一道题都没讲通,也有点想生闷气,招招路过的霍承景,把这位顽固的学生教给了他。 她自己跑阳台外面多清闲去了。 夏天的夜晚有些出奇,好像太阳的光还没散尽,月亮和星星就迫不及待地冒出头。这样复杂的光线下,万千事物都染上了昏昏沉沉的亮。 没多久,霍承景也过来了。 沈岁檀问:“你也教不会?” 霍承景说:“她不让我教了。” “她把三个老师都淘汰了。行吧,原是我们不配。” 许家住在三楼,而且没有封窗,楼下的草坪,会比在家里看更清晰。 借着月光和星光,沈岁檀指着楼下某处说:“看,那儿也有只猫。” 霍承景看过去,确实有只猫,而且因为听到动静正抬头看着这边。 沈岁檀冲人家摇手,组织了一下语言:“呃……嗨,你好,一个人呐?不对,一只猫啊?” 那猫一脸防备地看着她,表情又冷又凶。 沈岁檀尴尬地跟霍承景说:“它看起来像是要打我。” “你可能妨碍它约会了,刚才下面有两只,母猫被你的动静吓跑了。” “是吗?”沈岁檀连忙跟那猫道歉,“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又贱嗖嗖地补充,“但是没办法,人类约会就是比猫约会更重要的,这就是人权。你们下次吧,我们先约着……看到没?它翻了个白眼,可能是听懂了,哈哈哈……” 沈岁檀说完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霍承景却忽然问:“你想养这只猫吗?” “养它?” 霍承景提醒,“他长得比汪汪好看。” 沈岁檀定睛打量了片刻,发现这只猫确实好看,毛发茂密,花色漂亮,圆圆嘟嘟,像只流浪的王子。但是,沈岁檀说:“它看着不像是想要被我养,像是想要跟我约架。” “人哪能看清猫的想法。”霍承景问:“如果它想被你带回家,你会带回去吗?” 沈岁檀有点为难,“我们那只猫才养几天。一只还没养明白呢,再弄一只回去不太合适吧?而且我看这只猫的体型、毛发都挺好的,显然流浪的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她问:“怎么,你喜欢?想养?你实在喜欢,我可以下去抓了试试。但估计很难抓到,你看它警觉的样子。” 霍承景摇头,“不是,不喜欢……” “不是……”沈岁檀松了口气,“不是就算了,咱们不打扰它追寻自由的脚步。” 在许家吃完饭,又留下来打了会儿牌。 正热闹着,冯浩然给她打来视频电话。 热闹的客厅顿时都安静下来,大家都噤声让她接电话。 “你们先玩儿着。”沈岁檀连忙把牌转交给霍承景,自己去隔壁接。 冯浩然打电话来是告诉她,“我今天下班晚,临走的时候遇到了肖晓雯。她来医院干什么?不会是想报复吧。” “万一是生病了,来医院看病呢?” 冯浩然老婆把电话抢过去,“你可别掉以轻心,要论报复,她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你。当然,她跟医院的其它人,也全都像有深仇大怨似的,一个都看不顺眼。我这两天上网,又刷到一个匿名博主吐槽你们医院,可能还是她。这样人最记仇,报复心最强了,你真的得小心。” “我知道,以后上班下班都会小心。”沈岁檀说:“谢谢嫂子。” 嫂子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家呀?” “这么多年过去了,嫂子居然还记得我家是什么样。” “当然记得,你家可干净齐整了,你这性格,过多少年也不可能让屋子变得这么乱。” “乱?小姑娘听你这么说要伤心了,这可都是她的作品。”沈岁檀憋嘴笑,“我在亲戚家,这是他家小孩房间。” 这时,霍承景推门进来。 沈岁檀挑眉看他。 霍承景用口型回答她,“位置让给司舜了。” 视频电话那头的嫂子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小沈,我再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上回那个陆继明不行,不适合你,但现在我有了更好的人选。” 这么巧的吗?贴脸开大。 沈岁檀把镜头霍承景那边转了一下,“嫂子,我有男朋友的,他就在旁边听着呢。” 镜头只匆匆一扫,冯浩然的老婆没能看清楚。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贴着儿童书桌的边沿静静伫立着。他好像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似的,低着头认真摆弄着桌子上的一把三角尺。 第九十七章 两个极端 “哎呀,我这干的什么蠢事儿呀?”嫂子又懊恼又后悔。 沈岁檀倒是没觉得怎么样,笑笑说:“冯哥好迟钝啊,我们办公室的其他人可都猜到我在谈着恋爱呢。我以前上班都是素面朝天的,最近总化妆,可不就是谈恋爱了。” 嫂子瞪冯浩然,“你是够迟钝的,这都没看出来。搞得我还在这儿打听这打听那的,既浪费了时间,又整出这尴尬事儿。” “麻烦嫂子替我操心了。”沈岁檀笑着说,“你给我打听了个什么样的?说说呗,我有点好奇,帅吗?” 霍承景把尺子放下,“我先出去了。” “呃……” 等房门关上,嫂子忙指出沈岁檀的不是,“小沈,你怎么能当着男朋友的面打听别的男人呢?” 沈岁檀挠挠头,“应该没事儿吧,我开玩笑的。” 难道这玩笑开得不够明显吗? 嫂子说:“你可别以为男人都大方,有些男人比女人还小心眼儿呢。” “他应该还好吧。”这可是冷傲孤高的霍承景,霍先生。 嫂子啧啧有声,“男人小不小心眼,看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有的男人长得人高马大,内心却住了个小公主。再加上,对于伴侣,男人的占有欲都很强烈,这种事情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好的好的。”沈岁檀受教了,“我回头一定好好哄哄他。” 除了那条巨大的黑鱼,许德庸还钓到了草鱼。 曹慧用草鱼煮了好几盆鱼冻,让沈岁檀他们端一盆带回去,放冰箱冻着,第二天早上就早饭吃。 司舜端着鱼,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沈岁檀再次眼尖地看到了先前那只猫。 她忙喊住了走在前头的司舜,从那盆鱼里扣了点鱼肉下来,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钻进猫咪歇息的树丛里,慢慢地凑近那只猫。 但这只猫对人是真的防备,沈岁檀才钻进树丛,原本睡着大觉的它立马警觉地醒了,拱起背,恶狠狠地哈气。沈岁檀尝试用鱼肉示好,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一人一猫僵持了一会儿,猫儿不想和这个无聊的人类再闹腾下去,选择暂时放弃这处舒服的窝点,晚点再回来。 沈岁檀从树丛里钻出来,随手把那块鱼肉塞进自己嘴里,冲霍承景摊摊手,做了个失望的表情,“逮不到。” 司舜远远地问:“你还打算再养一只啊?” “不是我,他想要。”沈岁檀刚刚也就做做样子,她早就猜到这猫和汪汪不同,没那么容易抓住。 嫂子不是让她哄哄霍承景吗?她这就是在哄他呢。 司舜哼了一声,不理他们,独自往前走去。 霍承景反应有些怪。 如雾的月光里,他原本凌厉冷峻,线条清晰的脸,居然生出几分柔软和悲凉。风吹过时,他像朵长在仙人池子里的雪莲花,轻轻地摇摆。 不知道为什么,沈岁檀觉得此刻的霍承景莫名地忧伤。 不至于吧?一只猫而已。 但到了夜里,忧伤的就成了沈岁檀。 她原本是真心诚意想弥补霍承景的‘遗憾’,想让他别这么忧心忡忡,所以洗漱完回到房间以后,她没管司舜今晚在家里,从衣柜里把那件霍承景喜欢睡衣拿出来穿上。 最初,一切都挺正常…… 直到,霍承景忽然摸着她的肚子问:“他们,也能这么深吗?” 沈岁檀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 她一个翻身,直接把霍承景踢翻下床。 霍承景倒是也反应迅速,立马道歉,“对不起。” 沈岁檀脑子有点懵,她坐在床边把衣服裤子穿回去。其实,她并不是因为霍承景的这句话反应过度,而是他说这话时,笼罩在她上方时那股冷漠的气场,和眼神里的审视。 实在太冷傲、疏离了,仿佛不是在看着他爱的人,而是在对几个物件进行点评。 尤其她当时的内心正最热切的时刻,他这异常的话语和反应就跟当头一棒似的,让她瞬间清醒。 穿好衣服,沈岁檀才开口,“你什么意思?我记得类似的事情,我们第一次那晚就发生过。我当时就很生气,你是在侮辱我吗?” “没有。”霍承景没穿衣服,抽了块毛巾围在腰上。 沈岁檀看着他腰上的围巾,淡淡地翻了个白眼,“我再强调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在和你交往之前,我确实想过交男朋友,但没成。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我正儿八经地第一次牵手、接吻、上床都是跟你。” 霍承景眼睛都睁大了,有些欣喜地问:“真的吗?” 他的这个反应反倒让沈岁檀有点不高兴,“是真的。但是,我和你是不是第一次,很重要吗?如果我不是,就不是我了吗?如果我不是,你就可以这样羞辱我?” “我没有羞辱你。”霍承景从床尾走过来,去抓沈岁檀的手。他有些慌张,但不明显,要不是因为手有些抖,都看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表达真正的想法。我的想法里从来没有羞辱你的意思。” “但你这句话有。”沈岁檀冷静些了,“你今天怎么忽然来这一出?是因为先前嫂子提到了陆继明?” “是。”但并不完全是,他最近生出了很多危机感。对沈岁檀的感情越深,他内心就越不踏实。 他和沈岁檀是两个极端。 沈岁檀是天生的施爱者。她爱一个人,不一定爱得有多深,就可以给与对方百分百。爱对她来说是一项得心应手、手到擒来的技能。 但霍承景恰恰相反,他不会爱。 哪怕对沈岁檀有着一百分的渴望、迷恋、依赖,他都难以表达出十分来。 所以,他在她身边,总是沉默着,观望着,同时也心惊胆战地害怕着。 沉默地久了,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沈岁檀抱胸坐下,“你说你不会,没关系。我可以陪你慢慢学会。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学会认清内心。你表达错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打个叉,就当这句话我没听到。但前提是,你内心真是如此……” 第九十八章 玩物 沈岁檀的要求真不高,她甚至愿意陪着霍承景慢慢分析。 男朋友在提到女朋友的前男友时该是什么语气,平静的、愤怒的、厌恶的都可以。 但是,在怎么都不该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莫名其妙地方式提起。 这一晚,霍承景和沈岁檀都睡得不好,即便后来都冷静了下来,沈岁檀的心里也生了个疙瘩。 沈夕岚这一晚没回来,第二天回来得倒是比公鸡还早,在所有人睡醒之前带了早饭回来。 见沈岁檀先起了床,她凑上来问:“姐,心情不好?你和那男的吵架了?” 沈岁檀边吃她带回来的早饭,边瞪她,“我俩吵架你很高兴啊?” 沈夕岚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沈夕岚想了想,说:“其实我昨天没去明潇家,去了宋婷姐那儿,睡在了她的工作室。她那儿有很多陈年旧新闻,纸质的、网页的都有。” 沈岁檀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们在调查霍承景?” 沈夕岚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防备他?” “他看着就不像好人。”沈夕岚挺直身体,“你喜欢他,对他有滤镜才看不出来而已。” 沈岁檀无法否认。 “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暂时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但宋婷或许知道,她很会总结和分析。” 沈岁檀有些欣慰地说:“你在她那儿学点东西,也挺好的。” “姐,我们要是真查出点什么,你会伤心吗?” 沈岁檀想不到她能查出霍承景的什么,但还是回头看了眼关闭的房间门,“应该吧,但是我现在要去值班了。” 沈岁檀周末值班,一个人得管几十张病床。脚不离地忙了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去病区办公室休息一下,却在办公桌后面看到了向雪。 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那天在停车场看到的尴尬场景。 “你怎么进来的?护士怎么没跟我说?”办公室在护士台背后,向雪进来,外面的护士应该会看到。 向雪嘴唇发白,却还故作松弛,斜睨着她,“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给她们一点钱,就放我进来啦。怎么,你接下来该处罚护士了吗?” 沈岁檀嘴角抽了抽,“你在想什么?我是奇怪,有人找我,护士怎么没催。我们这儿是开放区域,你爱咋进咋进,不用找鬼来推磨,不是什么事儿都是用钱解决的。” “但是,这世界,没钱就是寸步难行,钱和权是最伟大的东西,它们可以让人变成鬼,变成神,而不再是人。” 对于这种鬼神论,沈岁檀无法感悟。在她眼里,钱就只是货币,交换物资的道具而已。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想法有些脱离了人间疾苦的偏颇,这源于她没怎么缺过钱。 上大学时她发表文章、做兼职,就基本上财政自由了,后来做了医生,工资也挺稳定的。 当然,向雪更不可能缺钱,她内心的愁苦也不知道源于哪里。 椅子被她占了,沈岁檀也懒得计较,拿着水杯去对面坐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找你聊天。” “哈?”她们两个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关系了。 沈岁檀打了个哈欠,“还聊天呢?你现在最首要的事是赶紧回家躺着养伤去。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虽然只是骨裂,但再这样不要命地折腾下去,肿胀淤青,发炎发烧都是小事。万一发生移位,戳破你血管、神经、内脏都有可能。” 沈岁檀不理解,怎么有人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你可真够虚伪的,一边让宋婷踩着我的尾巴不放,一边假模假样地关心我的身体。”向雪讽刺地说:“我再不来回奔波,就要被你送进监狱里去了。” 沈岁檀喝了口水。 向雪看着她问:“你就不能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吗?你朋友的钱,我们明明也已经还回去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向雪笑起来,捂着疼痛的左肋笑了好一会儿,笑完脸色更加苍白,“那你就不要在这虚伪地装样子了,装给谁看?” “我不是装。我关心你,是因为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你像个快不行了的病人。出了医院,宋婷是搞社会类新闻的,你有可能是这个新闻的中心人物,人家咬着你不放,不也合情合理吗?”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没有权利。权是有了足够的金钱才能开始追求的东西,是另一个层面。那些男人有,但他们只会冷眼旁观,不愿意轻易出手。在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眼里,我们只不过是玩物而已。兴起的时候逗弄两下,没兴趣了就弃之如敝履。” “按你这说话,追求完金钱追求权利,追求完权利是不是又该追求名声了。那岂不是永无止尽?”沈岁檀没时间跟她唠嗑,得去忙了。她起了身,皱眉看着对方,“我让护士借个轮椅送你去骨科吧,你这情况,最好直接住院静养。” 向雪却不予回应,“那天,见到我那么狼狈的样子,你应该在心里嘲笑我吧?” “没有。” 嘲笑她,沈岁檀是没有。但看过那种场景,确实挺尴尬的,当时尴尬,现在也很尴尬。如果向雪不主动提,她是绝对不会提的,就当做当时脑子短暂地宕机了。 向雪现在却主动地提起,还一副要沈岁檀说观后感的语气,“你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了往上爬做到这个地步对不对?” 沈岁檀不知道说什么。 向雪继续说:“你想象都不会想象的事情,我却能做到,我甚至做得不止如此……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从年轻懵懂到成熟世故,从满脸稚嫩到眼角长出细纹。从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拈酸吃醋,到后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就给她搜罗什么样的,实在不行我给他培养。我付出得还不够多吗?他却对我如此冷心冷血,说捡就捡,说扔就扔。” 沈岁檀忽然就明白向雪最开始说的那句‘找你聊天’是什么意思了。她应该是没什么朋友,到医院来找自己当出气筒了。 但沈岁檀现在真的有点忙。 “等我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再回来听你讲吧。” “也许你和我一样,也不过是握在别人手里的玩物。只是我知情,而你不知情。”沈岁檀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向雪问:“那个霍承景是你男朋友吧?” 第九十九章 伪装 为什么提起霍承景? 沈岁檀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向雪扶着肋骨,缓慢地站起身,“那你知不知道他和周斯年是相识多年的故交?” “周斯年是谁?” “就是那个人啊。”向雪笑笑,“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沈岁檀看着向雪的眼神变得犀利,“所以,周斯年是霍承景的朋友,同时又是你幕后的人?霍承景之前就和你有过接触,是吗?”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当初我妹妹被你介绍给霍家冲喜的事情,他是知情的?” “知情?难道就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为什么?” “好玩儿,还不够?” “好玩儿。”沈岁檀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儿。 “感到不可置信吗?可现实就是这样。为了解闷儿,这些人完全可以不把人当人。我亲眼见过,他们为了打赌,去追求一个有夫之妇,让那个原本和睦的家庭支离破碎,使那女人陷入出轨的漩涡,然后他们再残忍地将她抛弃。他们这些人,做这些事情,没人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找乐子而已。” 沈岁檀久久无法回神,她觉得有些头疼,抬手捏了捏眉间。 “我不会完全相信你说的话,我会去认证。” “好,你去认证吧。我倒要看看,得到证实后,你还能不能保持这样淡定从容的姿态。” 向雪离开后,沈岁檀还是照常上班。 直到晚上冯浩然来接替她的晚班,她才给宋婷打了电话,“有时间吗?约出来见个面。” 约了见面的地址,是个很有个性的室外餐厅。 这里离一个老式火车站很近,时不时会有火车从旁边呼啸而过,十分喧闹。有时,顾客连服务员介绍菜单的声音都听不清。 但餐厅的客人十分多。 到了晚上,餐厅所在的露台上会亮起大片五彩斑斓的氛围彩灯。 有时会有人乐队来唱歌。 并且,几乎到这里来吃饭的人都会点些酒。 喝得兴起了,大家还会围起来跳舞。 沈岁檀从前被宋婷带过来两次,一直都没get到这家餐厅的乐趣。 今天坐在这儿等宋婷,她总算体会到这个地方的好了。 火车偶尔喧嚣而过,忙碌的服务员回应客人的声音很大,乐队在准备场地,搬着东西从沈岁檀身后走来走去,最后为了拉线,还走过来跟她说:“不好意思啊,美女,我这根线有点短,我能不能把你桌子往旁边移一下。” 沈岁檀就配合地站起来。 等移好了,她又坐回去。 真的很好!等了半个多小时,明明热闹就包裹着她,却又好像离得很远,一点都没有侵扰到她。 宋婷一过来,就看到满桌子的啤酒,其中好几瓶已经见底了,“你干嘛呢?喝酒连个花生米都不点?” “想等你过来再点。” 宋婷盯着她看了三秒,冲服务员招招手,“点菜。” 服务员远远地回应,“马上来。”却没有一点要往这边走的意思。 宋婷也习惯了,用起子开了一瓶啤酒,在沈岁檀面前的那半瓶啤酒瓶上敲了一下,“怎么啦?很少看到你这么垂头丧气的样子。” 良久,沈岁檀才叹了一口气,“你和小喜最近不是在查霍承景吗?跟我说说,都查了些什么?” 宋婷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本来是想等多查点信息出来,再跟你说的。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查到什么明确的内容。但有一点,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 “我们翻到一条小道消息。是霍家大变动之后,一个论坛上短暂地出现的某篇帖子。帖主是个保姆,她虽然没有指明自己写的是霍家,但根据她提到的人物关系几乎能确定她就是霍家的保姆。” “帖子里提到,那家家主离世前忽然来了个大清算,将所有的资金股份全部转移给了长子,甚至借婚前协议,将夫人和另外三个孩子名下所有资产全部归零,一分不留。以至于让整个家完全掌握在了长子一个人的手里。” 又一辆火车从旁边开过去,呼啸而过的声音,让沈岁檀听不清,宋婷说了什么。 宋婷索性停了会儿。 等火车开走了,她才继续说:“也就是说,别看霍夫人母子四人现今都住在那栋大别院里,但实际上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可流动的资金。他们仰霍承景鼻息而活,连生活费都是霍承景看心情给的。我之前跟你说过,霍家还有个最小的儿子,处于瘫痪状态,需要高额医药费吊着一条命。你知道霍承景提出什么要求才答应去救这个弟弟?他让霍夫人给他下跪。他坐到哪儿,霍夫人就跪到哪儿,他起身走,霍夫人就在他身后跪着爬,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很好玩……” “霍夫人一连给他跪了很多天,膝盖都跪烂了,他才掏钱。所以,霍家从下人到家庭成员全都很怕霍承景。”宋婷问:“你去过霍家吧?这些信息,能不能对上?” 确实很怕他。 沈岁檀叹了口气,“霍承景和霍夫人有些成年旧怨。” “那就是对上了。”宋婷说:“我查到一些信息,也能对上。霍夫人其实是一位争强好胜的女人,她自然也不想一直被霍承景掌控着。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弄钱,不管是和朋友合伙开公司,还是借钱投资,她都试过了,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反而债越背越多。所以,我让懂经济的朋友,分析了一下她近些年的动向,发现,一直有人在针对她。” “我估计这个人就是霍承景了。”宋婷问:“你和他相处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不管霍承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谈不上可怕。 宋婷和沈岁檀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好人、坏人,心地善良的、天真无邪的,或者心狠手辣的、睚眦必报的…… 她们都见识过。 可怕的是,霍承景在沈岁檀面前表现出来的,和真实的他完全不一样,甚至截然相反。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沈岁檀,一开始就是带着伪装,去接近她的。 第一百章 想不通 露天餐厅大块头的服务生这时候才有时间到这桌来。 两个人点了几个菜。 沈岁檀让他再添几瓶啤酒。 服务员用点餐pad的一角,数了数桌上的啤酒瓶,“就你们俩女孩子,还是少喝点吧。” 说完转身就走。 沈岁檀也不坚持,她这会儿浑身散发着:这样也行,那样也可以的丧气劲儿。 宋婷看她沮丧,又出声安慰,“但这些都不一定的。” “告诉你一件事儿。”沈岁檀说:“今天,有个人跑过来告诉我,当初小喜冲喜那件事,很可能就是霍承景安排的,我原来很怀疑。但你说霍家完全掌控在他手里,所有的资金流动他都清楚,那这件事便很可能是真的了。” “冲喜?”宋婷拧着眉,“这事儿不是季芳撮合的吗?因为这事儿,你爸还跟她吵架了呢,不过现在又和好了,每天吃完晚饭在小区散步,如胶似漆的。” “季芳说她被人摆了一道,当初我半信半疑,觉得她想推卸责任,就没有去深究。现在再回想,她还真有可能是被人算计了。至于目的,可能是为了让这件事发生得更合理。如果当时季芳没有牵扯进来,我早就去查幕后的人了。凭什么偏偏找到我妹妹头上来?”说到这里,沈岁檀咬紧了后槽牙,“就因为季芳,我一直以为那个狗屁冲喜是报名参赛制,原来根本不是,是内定的。” “啊?这……真的假的?” “向雪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说,她去见霍夫人的那天,隔壁房间还有一个人。霍夫人对那个人言听计从,从头到尾都像是一个传话的下人。那个人没有露面,她不知道是谁,但是,她在现场看到了霍承景的拐杖。” 宋婷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特意冲着小喜来的?或者说是冲着你的家人来的?” 还不止。 沈岁檀说:“向雪有个在幕后长期给她撑腰的男人,叫周斯年,居然是霍承景的朋友。” 无法形容,得知这个消息时,沈岁檀内心的震惊。 这些天来,她和她亲人所有的烦恼、困难居然都来源于自己的枕边人。 当她为这些事情来回奔波,心力交瘁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许家的事儿,很可能也是他安排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婷露出几分惊惧的表情,“你不会和他有什么仇吧?” 沈岁檀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不记得之前跟他有过交集。如果,这些推断都是真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就已经在算计我身边的人了。” 沈岁檀不解。 难道,就真的只是好玩,想要戏耍她和妹妹?戏耍他们一家?又或者真如宋婷说的,他们有仇? 那这段时间的感情,难道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沈岁檀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蠢。一个是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另一个,是到了如今,她还在侥幸地想,或许是弄错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霍承景。 服务员把这桌的菜一次性全上了。 宋婷说:“一锅出的呀?你们现在用预制菜都不背着我们点儿了。” 大块头的服务员笑着说:“背着你,你就不知道了?可别自欺欺人。” 等服务员走后,沈岁檀忽然说:“我可能真是在自欺欺人。” “怎么说?” “摒除对他的喜欢,再去理性些分析。他身上存在的矛盾太多了,他有时清冷平静、情绪出奇地稳定,有时又暴躁易怒。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使用拐杖,但实际上脱离拐杖也能正常行走。我还从来没看过他那条受伤的腿,他所有的病情,包括他说,他有些心理问题,都是他和他的医生向我口头叙述的。我一次次地心疼他,就是以为他身体不好……” 宋婷小心地打断她,“等一下,你说你从来没看过他的腿。那你们两个人……怎么,那个啥?” 沈岁檀这会儿也顾不得娇羞了,“他每次都穿条宽松的睡裤。” “啊,这……”宋婷给她点赞,“你是真的心大。” 沈岁檀用双手捂住脸,“我现在怀疑他连这个都在骗我。他的主治医生跟我说,他总不记得吃抗凝药,可是,除了来我家住的第一天他的药是当着我的面吃的,其它时候的药都是自己吃的。我每次提醒他,他都已经吃过了,根本不需要我来提醒。” “这么多漏洞?你之前都没怀疑过吗?”宋婷说:“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我和小喜都觉得他不像好人。” 沈岁檀也有第六感,但似乎在霍承景面前,就失灵了。 “他太符合我的审美了。”沈岁檀有些无奈地说:“他的气质、长相,都像是从我梦里抠出来的一样。” 他的眼睛很好看,那双浅灰的眸子静静看着沈岁檀,总让她想到遥远雪山之巅的初融冰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与孤寂,她总是会被触动,仿佛听到了雪山融化后潺潺的水声。他的鼻子就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精致而挺拔。他的嘴唇也很好看…… 他就站在那里,不做任何事,不说任何话,沈岁檀都是心动的。 更别说,当他动起来时的神情,偶尔挑起的眉毛,说话时字句的停顿,平时的穿衣、发型,这些都是很符合沈岁檀的喜好的。 宋婷说:“我记得有一个名人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忽然遇到一个和你完全适配的人,那就要小心了。” “可我想不通,为什么。” 这家露天餐馆的食物实在算不上多好吃,两个人都没吃多少。 沈岁檀用叉子反复地戳着披萨饼上的一个装饰品小番茄。 圆溜溜地番茄在披萨上滚动,沾了一堆酱料和面饼碎屑。 宋婷说:“迟早什么都会知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跟他摊牌,质问他,还是继续让我先查着。” “我想和他聊聊。” 这餐厅的食物虽然不怎么样,氛围是真的很好。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被地平线吞噬,各式各样的彩灯便悄然亮起,将夜色装扮得如同幻境,乐队演唱的歌曲从悠扬的情歌转成激情的摇滚,带着无限的热情和感染力。座位上的客人们不由自主地随着节奏摇摆。 好像在这样的氛围里,什么样的烦恼也都不再是事儿。 第一百零一章 风雪也催不动 沈岁檀最后也被这气氛带动地嗨起来,并且顺理成章地喝多了。 她不想回家,“至少今天晚上我不想跟他对峙。”所以最后,她被宋婷带回家了。 坐在去宋婷家的出租车上,沈岁檀的手机一直响。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来点,是霍承景打来的电话。之后,她也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问怎么还没回家。 沈岁檀没有回复他,而是打电话给了沈夕岚,“我晚上不回来了,去你宋婷姐家住一晚。” 沈夕岚声音居然有些兴奋,“你是不是相信宋婷姐的推断了?不然,那男的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都不接?” “他……” 沈夕岚说:“他走了,回他自己家了。他说你前段时间都住在他那儿,可能今天也下班习惯性去了他家,他还吩咐我明天早上上学之前给汪汪喂猫粮。” 怎么可能?前几天去他那儿住,都是他安排的车子来医院接她的。实际上,她连他那住处具体的地址都还没来得及问清楚。 他应该是猜到什么了。 这何尝不也是种自欺欺人? 她给他回了条微信消息,“今天晚上住在朋友家。”之后,那边再发消息,她没回复,也没看。 从出租车上下来,沈岁檀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她站在小区门口,长吸了一口气,感慨,“很久没回来了,连空气都变得不熟悉了。” 宋婷拎着两只包,从出租车另一边绕过来,“当然不熟悉,闻的又不是同一辆车的汽车尾气。” 不管如何,沈岁檀十二岁之前是住在这儿的。可以说,她童年到少年唯一美好的记忆,留在了这里。因为去了司家以后,她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了。 其实宋婷也是,沈岁檀搬走后没几年,她父母就双双离世了。 命运对她俩实在算不上好,一个赛一个地坎坷。 这个小区倒是挺好的,快三十年的老小区了,房价不跌,反而不停涨,小区里的绿化和设备也在更新换代。 走着走着,沈岁檀问:“我们小时候玩儿的那个秋千架还在吗?” “怎么可能还在?早拆掉了。不过,那地方还是个儿童游乐场,也有新的秋千架。” “带我去看看吧,之前几次回来,我都是直奔季芳面前去干架的,还没来得及四处逛逛。” “行。” 宋婷带着沈岁檀去了儿童游乐场。 时间有些晚,只零零散散有几个家长陪着倔强不愿回家的孩子在外面。 “我记得我小时候可喜欢个你一起玩秋千了。一共就两个秋千,咱们俩一人占一个,能荡很久。” “因为那时候没什么其它好玩的设备。”宋婷边说,边领着沈岁檀走过一个滑滑梯和攀爬架,走到新的秋千架前。 “……”沈岁檀看着新的秋千架,无语地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是个儿童秋千架。蓝黄拼接的塑料座椅小小的,别说成人了,大点的孩子都坐不了。 但沈岁檀还是不死心地试了试,果然,卡屁股。 宋婷站在一边有感而发,“咱们俩是不是老了?都开始回忆童年了。难道真的是风雪催人老?” 沈岁檀皱着眉把座椅从屁股上拽下来,轻哼,“只要我够牛,风雪也催不动……走,去你家。” 没想到的是,从电梯里出来,他们迎面遇到了沈路明。 “你怎么在这儿?”沈路明对着她怒目而视。 沈岁檀摊摊手,“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没看到我跟宋婷一起回来,我当然是来她家的。” “你把你妹妹藏哪儿了?让她赶紧回来,跟着你,不得变得跟你一样?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又抽烟又喝酒,这大晚上的,一个女人还不回家,在外面待着,就不正经。你妹妹要是变坏了,就是跟你学的。”沈路明用手指沈岁檀,指尖都快戳到她鼻子上了。 宋婷把沈岁檀往后拉,挡到前面来说:“叔,你这样说话就太难听了。但凡之前你有嘴里说的这么尽责,小喜夜不归宿的时候,你就不会不管了。这么多天,小喜没回来,也没见你有多紧张。你要是想尽父亲的责任,可以去学校找她沟通,给他打个电话,发条短信都行,你好像没有吧?” 沈岁檀把宋婷拉回来,“你先去开门,我来跟他说。” “可是……” “听我的。” “好。”宋婷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沈岁檀的话。她家和沈家门对门,但中间有个不长不短的连廊,她边往回走,边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这边。 等门开了,她就站在门边看着沈岁檀。 沈岁檀什么都没跟沈路明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沈路明被她盯得火气蹭蹭往上涨,但他和这个大女儿关系和二女儿的不一样。沈岁檀的抚养权不在他手里,早早脱离了他的掌控,现在又已经成年了。 “她说的对,我明天就去学校找她,看我不打死她。”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黑。 原来是沈岁檀从包里摸出了个易拉罐,朝他鼻子上猛地砸过来。 砸完,易拉罐里的啤酒滋滋往外冒。沈岁檀随手一扔,转身就跑。 “快关门,快关门。” 沈路明被砸得嗷嗷直叫,懵了会儿,等反应过来,追上去,宋婷家的门已经关上了。 沈路明捂着不停流鼻血的鼻子,拍打着宋婷家的房门,“出来,给我出来,女儿打老子,你可真是个畜生,你大逆不道。” 这层的另外几家邻居听到动静,开门探头往外看。 季芳也出来了,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流鼻血了。” “被里面的小畜生打了。” 沈岁檀靠在门上,大声说:“爸爸,你报警吧,快报警,你让警察来评理。”一声陌生的‘爸爸’喊出口,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但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流,她仰了仰头,继续说:“警察应该会跟从前你打妈妈和妹妹时一样吧?他们会告诉你,这是家庭纠纷,还是得好好沟通……” 急躁地拍门声还在继续。 宋婷倒是不在意,抽了张纸巾递给沈岁檀。 沈岁檀把纸巾按在自己眼睛上,继续对外面的人喊:“但是我得提醒你,把宋婷家的门砸坏了,可就不是家庭纠纷了。你不懂法吧?我告诉你,那是破坏他人财产和非法侵入住宅罪。” 第一百零二章 不要了 沈岁檀一点都不担心沈路明去学校找沈夕岚,因为沈路明不回去,他不敢。 沈路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个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老师、校长这些类职业的人面,温顺得像只小鸟的人。小时候,他难得参加过沈岁檀的家长会,在和老师说话时一度紧张到结巴。 他在强大的人面前,总是弱小的。 但他在妻子女儿面前,又充满了大男子主义气质。在他的逻辑里,妻子孩子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无需额外的尊重。 他这些年能和季芳相处得如此融洽,说到底恰恰是因为季芳比他有钱,且结婚前早就做好了财产划分,对小儿子的抚养问题,也做了共同抚养协议。 人心怎么会这么贱呢?恰恰是因为他知道,这次的老婆没有那么爱他,不那么好拿捏,随时都会抛下她。他就对人家百般呵护,处处忍让。连对继女都客客气气,无线包容。 而对从前言听计从的妻子,和亲身女儿却能随意打骂。 正如沈岁檀想象的。 沈路明好面子,不想把事情搞大,也不想给宋婷陪钱。之后没有再敲多久的门,便离开了。 沈路明和季芳离开后,沈岁檀才背贴着房门缓缓坐下。 纸巾已经有些湿润了,但是她眼角的眼泪也已经擦干了。 季芳也在她旁边坐下来,“心情不好,哭一哭、闹一闹,发泄出来也好。” 沈岁檀靠在她肩头,轻轻地叹一口气,“谢谢。” 这一晚,喝了酒,吹了风,听了重金属的音乐和轰隆隆的火车声,最后又情绪激动地闹了一场,第二天从宋婷家客房爬出来,她感觉有点头晕。 来给宋婷弄早饭的阿姨摸摸她的额头,“哎呀,发烧。” 宋婷也伸手摸了摸,“没有啊。”她给沈岁檀拿来了体温计,一量体温,三十七度三,还真是低烧。 沈岁檀由衷称赞:“姨,你也太厉害了,我这医生自己都感觉不知道,你这么准,一摸就摸出来了。” “经验。”阿姨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过来,一看你脸色就感觉你像生病。” 这阿姨就是这个小区的邻居,年轻时离异,也没个孩子。宋婷家出事儿后,她好心地帮过几次宋婷,是个心地很好的人。 宋婷小小年纪,就很聪明,花钱雇她照顾自己。 两个人相处多年,与其说是雇主和主家的关系,更像半个母女。 既然都生病了。 沈岁檀索性偷懒和同事换了一天班。 不仅如此,她还给霍承安那个观察组的组长打了电话,因为她不舒服,今天去霍家的任务就另外再安排个人去吧。 挂掉电话,她盯着手机看了良久,最后轻轻地笑了笑,才收起来。 虽然宋婷去上班了,沈岁檀还在宋婷家赖到下午,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阿姨做的饭才离开。 阿姨已经知道了他昨天动手打人渣爹的事情,特意给她打探了敌情,确认沈路明不在家,才让她出门。 因为宋婷和她家阿姨,沈岁檀回家的路上已经没有昨天那样心情沉重了。 但等回到家,看到门口站了个缩头缩脑的人,她的心情又变得不好起来。 巧合的是,这女人和宋婷家阿姨年龄相仿、身形相似,连穿衣风格都差不多。 “你是?”沈岁檀问。 女人笑眯着眼睛,“我听说,你们家捡了只流浪猫。” 沈岁檀拿钥匙开门的动作停住,“怎么了?” “我们家的猫跑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捡的那只猫是你丢的?”沈岁檀闭了闭眼,“你听谁说我捡了只猫?” 女人还是笑呵呵的,“这不是……这不是恰好有人看到嘛?” “你那猫叫什么名字?” “叫咪咪。” “是什么样的?” “呃……就是只三花儿猫。” 沈岁檀拖着无力地步,走上前开了门,“进来吧。” 进了屋,她并没有理会这女人,而是直接走进了房间,把抽屉里的烟灰缸、烟盒和打火机全都拿出来,然后把东西一一摆在茶几上,翘着二郎腿开始点烟,“你喊呐,她就在屋里。” 女人尴尬地笑笑,喊了声,“咪咪。” 猫没有反应。 女人说:“猫又不是狗,哪是人能喊出来的?” 沈岁檀喊了一声,“汪汪。” 她一喊,汪汪便从司舜房间里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走到沈岁檀脚边来,一路依然竖着她的旗杆儿尾巴。 女人盯着猫,连连点头,“对,对,就是它,就我家那只。” 沈岁檀说:“你看,这不是喊出来了?你怎么喊不动?” “猫嘛,都嫌贫爱富的。你最近一定给她吃了好东西,它当然就喜欢你了。我最开始养它的时候,它也赖着我,要我给它吃的。” 沈岁檀侧着腿,看脚边的汪汪,“那你想怎么样?抱回去?” 女人挠挠头,“我是挺想抱走的,但你要是喜欢给你养也行。” “不喜欢,你抱走吧。” 这显然在女人的意料之外,对方原本无神的眼睛都瞪大了,“怎么会呢?就算你不喜欢,你那男朋友应该挺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 “这不,咱们小区的人都知道。你那男朋友有钱着呢,开豪车,是个大老板。”女人干巴巴地笑着说,“他要是喜欢这猫,我就收你们点儿钱,就当让给你们了。” “隔壁王阿姨跟你说的吧?”沈岁檀冷笑,“你要是想抱回去就抱回去吧,我暂时还没打算为只小野猫花冤枉钱,你带走了我正好养只品种猫。” “这你不得问问你男人啊?” 沈岁檀说:“他的意见不重要,你拿走吧。”她把汪汪往外拨了拨。 女人是真没想到她心这么冷,对猫一点情分都没有,但话都已经说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抓猫。 汪汪好像意识到什么,先是沮丧地垂下尾巴,看有人靠近,她又弓起背冲来人哈气,还伸出了爪子。抵抗地架势十足,根本无法靠近。 女人险些被猫挠了,连忙撤回手。 沈岁檀嘲讽地说:“她好像一点都不认识你。” “小畜生,算了,给你养吧,不要你钱了。”女人无趣甩甩手,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脚边的汪汪才逐渐放松警惕,重新蹭上沈岁檀的腿。 沈岁檀抽完了一支烟,掐灭烟蒂,又重新点了一只。空出一只手后,她摸了摸汪汪的头。 汪汪刚才要是不抵抗,沈岁檀真的打算让人家把她抱走,不要了。 第一百零三章 哭笑不得 沈岁檀不止是强悍,还心硬。 她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掉了一包烟,屋里已经是烟雾缭绕。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拍大腿起身开始收拾屋子,先是开了窗,然后用抹布擦边了柜子桌子的角角落落,最后还拖了地…… 联想到霍承景刚来她这儿,他也这样认真打扫过卫生,就觉得有些滑稽。 他真的装得很好,很接地气。 打扫完房子,已经是下午四点。 沈岁檀又去买菜。 老板娘今天不在,残疾老板沉默地给她称完菜,打包好,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皱眉,问:“买这么多菜?” “嗯。”沈岁檀说,“请客。”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做了一桌子菜。盘子才摆好,霍承景便回来了。 这么早,以往是不可能的。 他进门后,两个人俱是一阵沉默。 沈岁檀把手里的两只碗放在桌上,霍承景的筷子则架在了他那边碗的碗沿。 沈岁檀先坐下了,才对霍承景说:“坐吧,这顿算我请客。” 霍承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把电脑包放下后,便在对面坐下。 两个人就跟平日一样,坐在饭桌前面安静吃饭。不同的是,之前他们总是有说有笑,哪怕一般都是沈岁檀单方面找话题聊天也十分轻松惬意。今天,两个人却都是一语不发,气氛沉沉。 霍承景吃饭跟小鸡啄米似的。 沈岁檀倒是胃口大好,因为她今天做饭完全没考虑霍承景的口味和禁忌,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了什么。 率先吃完了饭,沈岁檀把碗筷放下,开口:“霍先生,咱们聊聊。” 霍承景抬起头来。两个人隔着餐桌对视,明明离得挺近的,却像是隔着一望无际的海。 沈岁檀说:“霍先生,伪装得真不错啊,把我骗得团团转。” 霍承景虽然停下了动作,却还拿着筷子。 “我妹妹被安排给霍家冲喜,是你的意思对吗?是你想要泡我,就让好友周斯年给你出主意。周斯年想到一个办法,只要我妹妹欠下你们霍家的钱,或者被安排进你们霍家去冲喜,我和你迟早会有交集。于是,他向你推荐了向雪。你自己不想露面,就让霍夫人露面,自己在幕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但是,你心太急了,把这件事安排下去之后,你又让医院安排我去给你弟弟做日常检查。于是,之后出现了太多巧合。”沈岁檀哼了一声,轻笑,“我早该有所察觉的,你对霍承安的病情毫不关心,根本就不是个会特意给他安排医生的人。” 说到这里,沈岁檀不解地问:“我在那之前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设计我?设计我的家人?” 霍承景这才第一次开口,“我要是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沈岁檀轻哼,“你觉得我会信?是好玩吧?我这个人直来直往,也许在某个瞬间,让你这位有钱有势却生活无趣的人,生出了‘有趣’的心理。” 好玩?有趣? 原来向雪真的没有说错,她还真就是个被人捏在手心的小玩具。 沈岁檀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我妹妹当初被逼得差点跳河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婶子那天晚上知道自己儿子被骗,坐在路边哭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许叔被气得差点病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这么久以来,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旁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你和你那位朋友提到我时又是什么样的语气?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运气好,这些事情恰好都一一解决,我身边可能已经天崩地裂了。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的乐趣!” “你妹妹的事情确实是我安排的,许家的事不是我。我是那天陪你去见他们,看到那个姓朱的女的,才意识到许昊在被人骗。” 但他之后确实在冷眼旁观,甚至觉得有点好玩。 窗外,天逐渐变得灰蒙蒙的,不只是到了夜里,还因为天气预报报道过,今天傍晚开始会有阵雨。 沈岁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的腿是不是好的?” “有点问题,但没有跟你说的那么严重,也不需要长期吃药。” “那个精神类疾病是假的?” “嗯,这是假的,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有这个病,我就借过来用了一下。” 把这些话说出来,霍承景似乎松了口气,像个被判了死处刑的犯人,从法庭上被带下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反而没那么提心吊胆,原本狂跳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沈岁檀哭笑不得,“你让我这些年当医生当得像个笑话,我既看不清人,也看不懂病。我好像对病情的判断,还不如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 这真的,很讽刺。 她强打精神,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在我面前,到底有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我爱你,这句话是真的。” 沈岁檀无语地抽抽嘴角,“你到这时候说这种东西,不恶心吗?” “怎么恶心了?我的爱很恶心吗?”霍承景忽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很粗很响,他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扔,其中一只筷子在桌上转起了圈圈,另一只筷子弹起掉在了地上。 他此刻的表情和神态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原本被打理得很整齐的背头反而被他捋乱了,其中几缕垂落下来,令他的脸变得有些狂野。 他歪着身体,把一只手臂搭在椅子靠背上说:“对,你说的没错,我跟你说的话大多都是假的。不仅仅说的话是假的,我在平时你面前的神态、表情都是装的。我根本就不是个沉默寡言,清清冷冷,还一副病恹恹,可怜巴巴,需要被人关爱的男人。正如宋婷她们调查出来的那样,我恶劣,暴躁、唯我独尊、不可一世。” 沈岁檀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涟漪。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霍承景一般,目光中交织着疑惑与不解。 窗外忽地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如同天公发怒,划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闪电如银蛇般划破天际,留下一道璀璨如烟火的光轨。 雨,也随之倾盆而下,哗哗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第一百零四章 我爱你 无法想象,一个人呈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沈岁檀大脑空白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做了什么?” “没有。”见沈岁檀不相信的表情,霍承景再一次重复,“真的没有。而且,而且我做的一切出发点真的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我?你的喜欢让我无法承受,我担当不起。”沈岁檀看了一眼桌上还剩下大半的菜,“你具体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我,并且对我产生兴趣的,我就不问了。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第一天遇到时,你请我吃了饭,今天我请你吃。”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们从一顿饭开始,也从一顿饭结束。” “结束?”霍承景的眼中闪过阴翳,“凭什么结束?如果就这么结束了,我们这段时间的恩爱算什么?你对我的承诺算什么?” “你有病吧?我是对你承诺的吗?我是在跟你恩爱吗?我是在跟一个假人恩爱。和你根本就没关系。” 沈岁檀一脚踹开了靠在餐桌边的拐杖,绕过桌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他把沈岁檀连同椅子一起转向自己,用身体将她困在椅子上,“怎么不是我?那假人是我造出来的,那就是我。” 他的腿果然好好的,不用拐杖也根本不影响走路。 沈岁檀的视线从他的腿,慢慢往上移。 他的身体太高大壮硕了,笼罩在她上方时,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令她有些呼吸困难。 霍承景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怒火,“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是真的喜欢你才去接近你的。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浪费这时间?” 离得近了,沈岁檀才更清楚的意识到,此刻面前的霍承景和平时的他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袒露出不同寻常的偏执,很吓人。 霍承景继续说:“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欢欢。” 沈岁檀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她偏开视线,不看他,想从他围着的空间里脱离出去。 但霍承景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忽然伸手夹着她的腋下,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把她抵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沈岁檀意识到,这种像拎布娃娃的一样拎她的动作,霍承景之前也经常做。但从前,她从没觉得有这么不适过。 她拼命地挣扎起来。 霍承景却将她桎梏地更紧,几乎是把她钉在墙上,“听我说!听我说!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不好?我们各退一步,我还继续扮演你喜欢的那个霍承景,你就当做我就是他好了。” “神经病。”霍承景之前告诉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觉得他挺正常的,感叹病愈得真好。现在再被告知他那病是假的,她反而觉得他有病,双向障碍、精神分裂,甚至是多重人格…… 霍承景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一只手又把她的两只手交叉着按在了头顶,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腰线伸进了她的衣服里。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我喜欢你,你喜欢那个我。实际上,那就是我,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怎么扮演好他。” 他说到这里,声音故意放轻,居然又恢复到了霍承景平时的声线和语气。 “我爱你。”他说。 带上了些粗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男性强势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间。 这期间,沈岁檀一直有些发愣。 因为她在慢慢地整理着自己混乱不堪的思绪。 明明还是从前那个人,那个身体。可却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从前他说话,她能感觉到魅力,而此刻他感受着他的气息,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显然是很好理解的。因为在她的视角里,霍承景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而她无法和一个陌生人靠得这么近。 沈岁檀用了浑身力气去推他,“离我远点儿,你根本不是他,我就当我这段时间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可两个人的体型相差太大,她推他,只让他的身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禁锢着她的两只手纹丝未动,甚至腰间的那只还得寸进尺地往里伸了一点。 沈岁檀按住这只手,厉声说:“放开!” 霍承景却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了解你喜欢的所有姿势和小癖好,知道你的敏感点。你抗拒不了我的身体接触,我知道。”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一边这样说着,那只手已经不顾她的阻拦开始在她身上游移。并且低头,猛地稳住她的嘴唇。 沈岁檀摇晃着头,避免他的侵入。 他却紧追不舍。 沈岁檀挣扎未果后,张开嘴,一口咬在霍承景的唇上。 血腥味儿在两个人的口腔里弥漫。 霍承景这才微微停住,垂着眼睛盯着她嘴唇上沾上的一丝艳红的血看。 沈岁檀闭了闭眼睛,“别逼我恨你。你再继续下去,要么你事后把我杀了,要么就等着我拿刀捅死你。” 霍承景已经不动了,但他还是紧紧地贴着她,下巴搭到沈岁檀的头顶。似乎真的认真想象了一下这个结果,他最后说:“也不是不行,但还没到这么严重的时候。” 沈岁檀再次用力推他。 这次总算是被她推开了。 霍承景态度有些散漫地摊了摊手,“好,我不碰你,我们商量商量。撇去身体的需求,我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以让你满足。你的那些亲戚、朋友需要帮忙的,只要跟我开口,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轻易做到,还有,你家、许家都缺钱吧?我可以提供很多资金。” 沈岁檀轻笑,“侮辱完我的身体,又来侮辱我的人格。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霍承景,你之前应该演得很累吧?把自己的内心完全包装起来,一点漏洞都没有。” 霍承景说:“当然累。所以,你也看到了,我平时基本上不说话,我连表情很少有,就是怕露破绽。” 他又说,“但是我愿意,我愿意受这份累,来讨你欢心,我爱你。” 这种人根本没有办法沟通。他把欺骗当付出,把对别人的伤害当做自己爱的证明。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需要你帮任何忙。”沈岁檀抬手指向门口,“我要你滚!” 第一百零五章 不是不难过 霍承景显然铁了心地不愿离开。 如今的他,性格变了,变得厚颜无耻,脸皮厚得能挡子弹。沈岁檀态度都摆成这样了,他愣是死皮赖脸地赖着。 沈岁檀一个转身,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那只被踢飞的拐杖,轮起来就朝霍承景身上招呼。 霍承景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就算他身板再硬,也扛不住这猛烈的攻势,隐隐作痛。 之前的体型差上,沈岁檀不占优势。但这个时候,她却是占优势的。 因为霍承景此刻还虚伪地坚持着他那套‘我爱你’的论调,不肯对女人动手。他不动手,她可不含糊,打起来毫不留情。 所以最后,他还是被赶出了沈家。 把人赶出去后,沈岁檀把霍承景电脑包里的钥匙拿出来,然后打开门,把那台电脑包扔出了出去。 霍承景就直直地站在门口,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沈岁檀把他的电脑包扔在他脚边,留下一句,“我会把你的东西全部打包扔出来。”又重新摔上了门。 进了屋,沈岁檀二话不说,开始收拾霍承景的东西。 霍承景之前扮演的人设里似乎还有‘不讲究’这一点,所以带过来的东西并不算多。 他之前有两个行李箱。 沈岁檀装满后,又拿了几个大些的塑料袋给他装剩下的东西。 忙活完,也才过去半个小时。 她又把这些行李全都推出家门。 霍承景居然还没走。说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有些茫然,但也带上了褪去伪装后符合他真实性格的倨傲。 如果他已经走了,沈岁檀也许会把行李贴墙放着,等霍承景的司机过来拿。 但此刻霍承景还待着,沈岁檀不废话,直接把两袋衣服往他身上一甩,两只行李箱也一脚踢了出去。 衣服顿时散落一地。 关门时还听到隔壁陈阿姨的惊呼:“怎么回事儿啊?霍先生。” 回到屋里,沈岁檀再次忙碌起来,她机械地将桌上的剩余的菜倒进垃圾桶。一碗筷叠得整整齐齐端到厨房去洗。 刚才外面一阵喧闹,汪汪似乎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没骨气的躲了起来。现在外面安全,她又重新出来,贴着沈岁檀的腿轻轻地蹭,像是在安慰她。 沈岁檀边洗碗,边抽空回应,“我没事儿。” 她自然不是不难过。 只是因为从小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练就了无比强悍的内核。 但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内心,哪天会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轰然倒塌。 这件压垮她的,都不一定是件大事。 就像很久以前,她就曾缩在这个洗漱台边哭过,当时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而直接原因仅仅是,她在路边一位可怜的阿姨那儿买了两颗大白菜。 回来发现,两颗白菜芯子全是烂的。 可能因为那时沈夕岚和司舜都还没来她这儿住,她总是一个人,实在太孤独了。 她一层一层地剥掉那些发黑的叶子,内心越来越伤感和绝望。 沈夕岚接到宋婷的消息,得知姐姐今天要和霍承景摊牌分手,所以她今天特意回来得非常早,准备在沈岁檀伤心的时候,安慰安慰她。 她爬到六楼,发现霍承景已经被姐姐赶出来,顿时有些幸灾乐祸。 隔壁的陈阿姨想替儿子拍这位传说中顶头上司的马屁,给这位大爷端了把厚重威严的沙发椅子出来,摆在两家门正中间。 霍承景也不客气,敞着腿,大方地坐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搁这儿上朝。 陈阿姨不仅给他提供了椅子,还蹲在地上,把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叠好。 沈夕岚走上楼,霍承景还没说话,陈阿姨先责备地说:“小喜啊,你姐姐怎么回事?小情侣之间小吵小闹没什么,但做的事儿不能太过分啊,要有分寸。” 沈夕岚没理会她,瞥了眼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霍承景,轻‘嗤……’一声,“活该。” “哎呀,这小丫头,怎么也不懂事儿呢?” 沈夕岚根本没听进去,毫不停留地开门进屋,并‘啪嗒’一声,随手把门关上。 陈阿姨尴尬地笑笑,对霍承景说:“我给你把这些这些衣服都叠好了,原来那个塑料袋子有点坏了,我给你重新换上了布袋子,不容易坏,还好拎。” “走开。”霍承景忽然开口。 陈阿姨吓了一跳,闭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屋里。 霍承景在那张沙发椅上又坐了会儿,从墙角拿起电脑包和拐杖离开了原地。 沈夕岚回来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姐。 反倒是她姐先质问她,“你又请假干什么?再过几天就考试了,好好念你的书。” “我知道,我会的。”沈夕岚赶紧问:“那男的就这么被赶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跟他分手是分手了,但是他会不会再回来,我就不知道了。他的手脚是他自己控制的。” 事实上,她有预感,霍承景一定还会再缠她一段时间的。 她并不知道他会缠多久。 她不能完全明白这些有钱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然后不遗余力地欺骗,浪费时间地去戏耍,到底是怎样一种心理。 但她可以确定,这不是爱。 既然不是真心实意的爱,那就不会维持太长时间。 所以,她想,等过段时间,霍承景又对别的人、别的事产生了兴趣,她的生活也就自然能恢复如初了。 对于她来说,这也不过是一段错付的感情而已,以后再回想,也就感慨一句,‘遇到过渣男’。 沈夕岚走到她旁边来,从她手里拿走洗碗巾,小声说:“我来洗吧,姐,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要是想哭,趴在我肩上哭,或者去床上睡一觉。” 沈岁檀原本是不打算哭,被她一提醒,眼睛真开始发酸。 “我把菜全倒了,没给你留。”沈岁檀没跟她客气,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手,“你待会儿自己下份面条吃吃。听你的,我回房间睡觉去,睡一觉醒过来,就当和之前告别。” 第一百零六章 拿咱们解闷呢 可是,可是这件事根本过不去。 没过两天,许昊过来找她。 和沈岁檀之前猜测的一样,那个朱沁果然以敲诈为理由报了警。 就在昨天,她给他发了一张报警回执单。 沈岁檀问:“她微信把你加回去了?你们两个人说了什么?” 许昊一脸无辜,“我就说,‘那钱是你自己给的’,而且她要是想让我把多出来的那部分退回去,也是可以的。” 沈岁檀觉得心累,气得想瞪他,“我不是吩咐你,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吗?聊天记录里提到钱,就会变成把柄。” “我不知道这样说也不行。” 沈岁檀让他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拿给自己看。 许昊很听话地把手机递过来。 沈岁檀认真地翻了一遍,聊天记录的最后果然是一张回执单,“她想要做什么?跟你提条件了吗?有没有说怎么才肯撤案?” “她什么都没说。我给她打电话了,她没接。微信里,发完这张单子也没说别的。” 沈岁檀心里有了数,点点头,把手机递回去,说:“还好。” “还好?”许昊憨憨地问,“那我还要坐牢吗?” “没到这地步。这只是报警回执,并不是立案回执。想要立案,至少警方得认为这证据立得住。就算最后立案成功,提起公诉,判刑也是法院的事儿。放心吧,不用担心,法院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可是……”许昊小声说:“我之前就被冤枉过。” “你那次是因为签了字,类似于给人做了担保。”沈岁檀无奈地说:“所以,我才让你什么都不要做。朱沁加你微信,你不同意,是不犯法的。她跟你说话,你不回复,也是不犯法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许昊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蠢,低头说:“对不起。” 沈岁檀无力地轻笑,“最后你可能会发现,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许昊听不明白。 沈岁檀找了个地方坐下,若有所思地分析:“报警是她的权利,涉及金额比较多,调查是正常流程。这点儿证据,大概率是不会立案的。但如果她背后有人,就不一定了。” 许昊虽然有些笨,还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的,“有人要针对我?是那个向雪吗?” 沈岁檀幽幽地叹了口气,“不一定是她,有可能是她背后的人。他们或许是冲我而来,你是被无辜牵连的。我和霍承景分手了……” 许昊双眼瞪大,“怎么可能?之前不是好好的。而且,怎么忽然提到他?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岁檀把她和霍承景之间的事情大体上和许昊说了说。说得不算很详细,整体的意思是,霍承景这段时间只是在戏耍她。 许昊最初有些不信,直到听说,霍承景和向雪幕后的人是朋友,沈夕岚差点被设计给一个病弱的豪门少爷冲喜,而这正是霍承景安排的,这才不得不相信。 “太不把人当人了!太过分了!”许昊满脸震惊,身体气得直打哆嗦,“为什么?为什么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岁檀声音有些哑,“不是说了嘛,觉得耍我好玩,拿咱们解闷呢。” “如果是他,这牢我应该是坐定了。”许昊居然很快接受了现实,毕竟他坐过,已经不是新手了,他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小区的人,把他传得可邪乎了,说他在咱们衢城完全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黑白两道他都沾。杀个人什么的,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沈岁檀觉得这说得有点过了。但谁知道呢?她可能才是最不了解他的人。 她问:“还有什么传言吗?说给我听听吧。” 许昊索性也拉了把椅子坐下,“那我慢慢说。” 许家人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认命的一类人。 许德庸身体差,不管是青壮年,还是到了现在的中老年时期。除了吃药,他干活、赚钱,就从来没比得过同龄人。他觉得自己能娶到老婆,生个儿子已经十分幸运,人到中年,儿子独立了,他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女儿,如今儿女双全、更是大幸。 曹慧和他想法差不多,家里基因普通,她并不打算儿女能有什么大出息,平安顺遂就好。当然,儿子后来不顺遂,她也能自我安慰,至少人活着,身体健康,也还行。 许昊就更明显了,年轻的时候被朋友害得入狱,出来后他也没去找人家要说法。工作、生活上,因为有案底,总被人歧视,他也都逆来顺受。 许家唯一一个有骨气,不服输,想着和命运抗争的人,可能也就只有十岁不到的蓓蓓了。 这样的一家,沈岁檀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把他们拖下水。 许昊说了很多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关于霍承景的传闻。听到最后,她觉得‘只手遮天’这个词儿,用在这位霍承景先生身上,都已经算是保守的了。 “他这两天来找过你吗?”许昊问。 “没有。”沈岁檀对此也有些意外,霍承景显然不是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可能你的这件事,就和他就有关系。他没当面来找我,却在背地做手脚,让我主动去求他。” “太卑鄙了。你可别上当,别去求他。”许昊挺了挺胸,大义凛然地说,“大不了再进去一次,我有经验,无所谓的。” 沈岁檀看着他,“三十万,在敲诈金额里,已经是数额特别巨大了。” 许昊摇头,“没事。” “真判下来,十年以上。” “啊?”许昊有骨气的腰又弯了回去。 十年,人一辈子才几个十年?就算他能接受,许家二老怎么接受? 沈岁檀轻笑,“吓唬你的。就那几条消息,不至于,立不了案的。” “可霍承景和他朋友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权势真的强大到这个地步,那这个世界就太荒谬了。” 她让许昊不用担心。 但把人送走后,她自己却心烦意乱,踧踖不安。 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权势的厉害。 她觉得很累,连喘息都带着深深地无力感。如果不是牵扯到许家,霍承景不管做什么,她都不会这么累,只是会难过。 可如今被这份累压着,她一时竟连如何难过都想不起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说了,想你。 沈岁檀第二天就看到霍承景了。 下班回到家,一开门,霍承景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汪汪在他的大腿上待着,但不是自愿的,后勃颈被掐着,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猫,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个小团子。 沈岁檀平静地问:“你怎么进来的?钥匙不是被我拿走了吗?” 霍承景笑笑,“钥匙是可以配的,我肯定不止那一把。” “哦,对。”沈岁檀无语,“看来,我该换锁了。” “没这必要,换了我也能进来。” 霍承景拎起汪汪,把它从腿上拿到地上。 汪汪像是被吓到了,即使得到了自由,还谨慎地蹲在原地,腹部贴着地面,背着耳朵,趴了一会儿才猛地起身,冲回房间去,拐弯的时候差点脚滑摔跤。 沈岁檀拧着眉问:“你没看到她很怕你吗?你吓到她了。” “不重要。”霍承景拍了拍腿上的猫毛,起了身。 沈岁檀感觉到了危险,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来我家干什么?” “我离开这里两天,本来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我以为看不见你,就没那么惦记你了。但是,不行,这两天时间不仅没能让我冷静下来,还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我离不开你。我的脑子,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离不开你。” 边说着,霍承景边朝这边一步一步靠近。 沈岁檀紧张地左顾右盼。 霍承景笑笑说:“是想找个东西再揍我一顿?我今天特意没带拐杖。” 沈岁檀这才意识霍承景今天确实没拿拐杖。而他不拿拐杖时,走路反而更沉稳,慢慢悠悠,不急不躁,身体也站得更直。 沈岁檀甚至怀疑,他后来说,腿有一点问题,但是不严重,也是骗她的。 他已经到了近处,沈岁檀厌恶地侧身,想要绕着他离开。 霍承景却忽然伸手一把抱住她。 “放开。”沈岁檀反应很大,用力挣扎。 “别激动,别激动。”霍承景的声音是带着笑意的,“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还没那么坏,不可能强迫你。虽然我确实很想你,这两天夜里,回想起你在我那张床上躺着的样子,我根本睡不着觉。” 沈岁檀被他搂着就完全动不了了,她微微弓起背,想把霍承景推开。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姿态,和刚才汪汪的居然一样。 如果霍承景现在放开她,她一定会猛地窜出去很远。 但霍承景没有放开她,反而空出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身体。 “不要碰我!”沈岁檀差点尖叫起来。 “这样也不行?” “不行,不要碰我。”她觉得霍承景一切都变了,连身上的味道都和从前不一样,已经完全算得上是个陌生人,“放开我。” 霍承景说:“这不行,让我抱一抱,我太想你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沈岁檀挣扎不开,问道,“许昊被朱沁告敲诈,是你的意思吗?” 霍承景说:“当然不是我,你再想什么呢?你从前把我想得那么好,把我想得跟你一样阳光开朗,正义凌然。怎么现在又把我想得这么坏?我没那么好,也没这么坏的。我说过,许家的事儿,我从来没掺和过,以后也不会掺和,你要相信我。” 相信他?不就是因为一直太相信他,她才会被他耍,被他骗吗? 被这样抱着,沈岁檀不好乱动,姿势僵硬,再加上情绪激动,她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霍承景察觉到了,问:“这么怕我?你以为是我,那觉得我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沈岁檀咬着后槽牙,不回答。 霍承景自顾自地说:“威胁你,让你乖乖就范,任我为所欲为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会不会答应?” “你不要再说话了,很恶心,我想吐……你放开我行不行?”他的拥抱实在太让她感到不适了,这股强势又轻慢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觉得头晕,她甚至都听不太进去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吐了,不适地伸手捂住嘴巴。 霍承景低头,盯着她的侧脸看,她的眉毛凝得很紧,脸色发白,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人明明已经被搂在怀里了,却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总算是放开了她。 沈岁檀避他如蛇蝎,一下子躲开很远,在一个靠墙的位置站着缓了缓,“你到底来找我什么事?” “说了,想你。” 沈岁檀皱着眉说:“想我也没用,咱俩结束了。你应该了解我,我说结束,就不会再有回旋的余地。你就算真强迫我,也就得到个躯壳,我不会再重新爱上你的。” “真实的我,就一点都不值得被爱吗?你就只爱那个虚构的霍承景?” “你值不值得被爱,我不知道,反正我没爱过,我确实只爱过那个虚构的霍承景。”沈岁檀说,“是你让我爱上他的。” 霍承景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所以,你觉得自己愚蠢,被骗了,很后悔吗。后悔把他带回家,后悔爱上他了吗?” 沈岁檀想了想,“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没觉得自己愚蠢。在爱情里被欺骗,怎么能算愚蠢呢?只是错付了而已。我全心全意爱你的时候,你在欺骗我,这说到底,错的又不是我,是你。我是因为爱你,才被你骗的,不是因为我蠢。如果是别人遇到了骗子,我也可以跟宋婷或者我妹妹一样,冷静地分析、观察你的一言一行,然后,早早发现你的本质。但是,没办法,谁让那时候,我爱你,哦……爱他。” 自古以来,就有人说爱情是镜花水月,人会在爱的迷雾里走错方向,看不清路、看不清人。但千百年过去了,再厉害的智者,也并没有人能找到一个一劳永逸解决这问题的办法。 人不可能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去爱了的。 “第二个问题,我不后悔爱过你。我的爱拿得出手,拿不出手的是你自己。如果把你换成别人,根本就不会是这个结果,我很可能会和他走到最后,结婚、生子,相爱一生。” 第一百零八章 分了? 现在有一个无法破解的局。 霍承景说:“我不会放手的。” 沈岁檀说:“我不会再爱上你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周一到周四,霍承景每天晚上都来这儿,他不做任何过分的事情,停留的时间也不久,至少在沈夕岚回家之前,他会自觉离开。 他有时候会带着工作来做,有时候会叫了晚饭在这边吃。 也因此,他几乎只在她家餐厅范围内行动,借用厕所都会提前说一声。 期间,沈岁檀换过锁。 但晚上开门进屋,霍承景依然安然地坐在笔记本前面忙碌地工作,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不仅开了门,还已经配好了锁。 反倒是司舜周末回来,被关外面好几个小时。 沈岁檀是真的拿他没办法。 原本高冷孤僻,还有点脆弱的男朋友,忽然变成了个无赖。 沈岁檀做饭是没有他那一份的,但霍承景叫餐,会替她多叫一份。 然后自己持一份,扔一份。 沈岁檀从开始的坐视不理,到后来忍不住提醒他别浪费,到最后无奈地说:“你放着吧,别扔,我明天带到医院去当午饭吃。” 她给宋婷打电话,抱怨这件事。宋婷也很疑惑,“他怎么这样?” “不知道啊,可能又是什么耍人的新花样吧。”沈岁檀说:“所以,我这几天都在加班,十来点才回去。他好像不想和小喜、小乐碰面,所以周五和周末不怎么来。昨晚我回去的时候,他把车停在小区侧边的公交站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跟你说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说,我打算今天不从那站台下车。” 宋婷说:“当断则断,别又不忍心。” “嗯,我知道。” 聊完了这件事,沈岁檀又问起向雪诈骗案的进展。 这件案子宋婷追踪到一半,便有警察找上了门。 原来,在此之前,就已经有警察在敲敲调查向雪和她的那个诈骗组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突破性证据。 反倒是宋婷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叫x.k的女人,很可能成为这个案子的突破点。 至于x.k是谁,宋婷其实也不知道。 她是通过邮箱给宋婷工作室发送消息的,宋婷给那边发消息,那女人并不回复。所以,几乎是那边在单方面讲述,而且她不一次性讲完,只断断续续地发,跟搞连载似的。弄得宋婷和这边的警察很是焦躁,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因为网警追踪电子邮箱登录地址,发现这个人在国外。 宋婷说:“现在只能等了,急不来,等她慢慢发吧。警方那边说,这个人很可能之前就是这个团伙的,而且应该是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她知道的东西很清楚。但是,从她给我发的邮箱内容看,已经脱离出去了。她现在可能比较孤独,很缺朋友,邮件里总是在反复地抱怨国外的食物不好吃,噪音大之类的。我给她回复,她不理我,但应该是看到了,得到了一些鼓励,才会这样一直给我发消息。” 和宋婷又说了两句,挂掉电话,护士进来找沈岁檀,小声问:“沈医生,你抽屉里有大姨妈巾吗?” 抽屉里肯定没有,值班办公室是公用的,但她记得她的包包隔层里有。 “等下啊。”沈岁檀把包从架子上拿过来,打开看。 隔层里果然有两张卫生巾。 旁边的护士边等边说:“我们那儿抽屉本来有的,全被她们几个给用了。大姨妈这东西好玄学,会相互影响,我们护士站几个人每次都一块儿来。” 沈岁檀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上回来月经是什么时候? “我靠!”她把东西放桌上,起身就走。 护士在身后喊:“怎么啦?沈医生。” 沈岁檀最近一直忙,心情也不好,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个月的月经没来! 本来想去买个验孕棒先试试,但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推算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推迟了半个多月了,索性跑妇科找人帮她验血。 虽然不是一个科室,妇科那边还是有她熟人的。 结果一出来,熟人就给她打电话。 “有了,恭喜。” 恭喜? “……”沈岁檀真想一头撞死。 “怎么不说话?是意外怀孕啊?” “嗯。”当然是意外,她和霍承景之前就没考虑过要孩子,霍承景明显不喜欢孩子,她也算不上多喜欢。 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是需要仔细考虑才能决定的。 朋友说:“你还是医生呢,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月经推迟多久了?” “估计有半个月了。” “这么久!大姐,你在干什么?” “前几天日子过懵了。”沈岁檀经期一直挺正常的,痛经的毛病也比普通女孩少,不来月经的时候,她有良好的习惯,在包里放两张卫生经,来了就用,所以慢慢就养成了不记经期的坏习惯。 “真是烦死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现意外怀孕?她最近正在搞论文,想混个国外某医学杂志的奖项。沈岁檀悠悠叹气,过了会儿,问道,“那个……那啥之后一般要休息多久?” “无痛?最好一个星期以上吧,恢复得好三五天也行。”朋友问:“你不想要?不用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吗?” “商量个屁!分了。” “分了?为什么呀?” 沈岁檀说:“他是个骗子。” “来医院接你的那辆豪车,是他租的?” “不是这方面的骗子。反正已经分了,这孩子没法要。但是我得想想,怎么请假。” “那就后天呗。正好周末在家安心休息,电话都不用接,下周再看情况,想休息几天就休息几天,看自己恢复得怎么样。” 沈岁檀觉得有道理,“你帮我安排一下吧,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我过去。” 事情发现得突然,沈岁檀的决定也下得果断。 这孩子,她肯定是不会要的,也不打算让霍承景知道。 虽然霍承景至今还在缠着她,一副要不惜代价,把她追回去的架势。但她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第一百零九章 把他生下来 晚上等公交车时,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沈岁檀面前。 司机绕过来,车门一打开,居然是一脸阴沉的霍承景坐在后座位。 这辆车不是他平时坐的,司机也不是之前那个。这位看起来更高大,更年轻一些,莫名带着些危险。 霍承景坐在那儿没动,只视线扫过来,看着沈岁檀,“上车。” 沈岁檀看看他,又看看旁边高大壮硕的司机,不动声色慢慢往后退。 霍承景嗤笑一声,一挺身,从车上下来。 沈岁檀转身,撒丫就跑。 她今天留在医院弄论文,忘了时间,这会儿已经将近十一点。公交站台只剩她和一位六十来岁的阿姨在等车。 阿姨看这架势,连忙往站牌后退,但还是好心地出了声,“干什么?干什么?我报警了啊?” 沈岁檀没跑得过霍承景,被他拦腰抱着拎起来,塞进车里。 司机把配合地关上车门。 车子很快离开原地。 沈岁檀坐在车里,惊魂未定地喘息。她刚刚被霍承景那双眼睛盯着,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危险,脑子都还没发出信号,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被霍承景拎起来,双脚离地时,她感觉到了一种被海水裹挟淹没的头晕和窒息感。 等上了车,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 霍承景已经放开她了,他慢条斯理地把她的双腿摆放整齐,侧过身来,抽了安全带给她系上。 “我本来也想试试的,试试让你慢慢了解真实的我,然后爱上我,但是,好像不行,真可惜。” 系完安全带,他保持微微侧身的姿势盯着沈岁檀看。 这是一张被窗外波澜起伏的光线勾勒得忽明忽暗的脸。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明明是原本熟悉的人,熟悉的五官,却那么陌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被这样的目光紧紧锁定,沈岁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直窜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过了好一会儿,霍承景那深邃的目光终于从沈岁檀的脸上移开。但他却并没有放过沈岁檀。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了沈岁檀的腹部,眼神中闪过阴翳的情绪,轻声问道:“怀孕了?” 沈岁檀的心猛地一紧,放在两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抬头望向霍承景,眼中既有惊讶也有戒备,“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霍承景缓缓靠近她,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沿着她细腻的皮肤,轻轻滑至她尖尖的下巴。他的手指在她的脖颈间流连,以一种近乎宠溺却又带着一丝侵略性的姿态掐握着。他轻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沈岁檀没有回答他,继续问:“我今天才查出来,除了我妇产科的一个朋友,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去妇产科,当然就会有人知道。” “你派了人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什么时候的事?”沈岁檀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又想到,“当初你的那个精神有问题的亲戚,跑来找我。晚上我告诉你时,你说你已经知道了。那根本不是她弟弟通知你的,对不对?你从那个时候就安排了人在我身边监视我!” 霍承景把额头搭在她肩上,低低地笑,“怎么可能那个时候?我们认识之前,我就安排了。” 沈岁檀猛地将他推开,“神经病。” 霍承景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当然得这么做,不然我怎么放心?” “放心?” 沈岁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才不是出于关心或者不放心安排人在她身边。这只是他的恶趣味。就像那些变态,在别人私人领域偷偷装监控,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 沈岁檀最近身边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他一直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但凡有一点真正地关心她,他都不可能问都不问一句。 沈岁檀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红杏出墙,勾搭别的男人是吗?” “也有一点道理。”霍承景虽然被推开了些,但两只手一直都搭在她的身体上。现在他又重新凑上前,贴在她的耳边问:“如果是别的男人的,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就会选择生下来?” “你倒是很会想象,我跟别的男人有孩子的场景,你都想象出来了。”沈岁檀气愤地说,“你说得也确实没错,如果我男朋友是个正常的人,意外怀孕了,我肯定会跟他商量。确实有一定的概率,会把他生下来。” “把他生下来。”霍承景忽然说。 “发什么神经?我们分手了。就算不分手,也不可能。” “为什么?我不值得你替我生孩子?别人的有可能,我的就绝对不可能。”他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疯狂,眼神透着让人心悸的寒意,但脸上是笑着的,这笑在沈岁檀眼中格外刺眼。 沈岁檀不想跟他啰嗦,“我不喜欢孩子。” “我也不喜欢孩子,真的,我讨厌他们,但是这个孩子,我要你生下来,乖,你必须答应我。”明明是轻柔地说着话,但霍承景的一只手一直搭在她的脖子上,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你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孩子,但要我生。你是觉得这样能绑住我?还是,你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沈岁檀声音嘶哑,“你做梦,我不会再陪你玩儿了。” “由不得你。”霍承景还是笑着说。 车内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气氛变得焦灼难熬。 沈岁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视线朝窗外看过去,“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家。” 沈岁檀浑身发冷,“我不去,放我下车。” 但车子继续平稳地向前行驶,没有丝毫减速或靠边的迹象。车内的隔音效果极佳,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得一干二净。 “再说一遍,让我下车!”沈岁檀又用力地拍了拍门,甚至拉了一下门锁。 “不要这样,乖,别伤到手。”霍承景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搂紧怀里。 他的力气还是大得出奇,只要被搂住,就纹丝不得动。 前座的司机,像是一个冷漠的机器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一次头,只是按照霍承景的命令,沉默地开着车。 第一百一十章 重新开始 从霍承景强制拿走了她的手机开始,沈岁檀意识到,她和霍承景的关系可能要朝着一个荒谬的方向发展了。 霍承景的车既没有开去沈岁檀家,也没有开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开去了一个较远的别墅。 别墅灯火通明,似乎就在等着他们到来。 车子停下后,司机就很识趣地下车离开了。 别墅里走出来一位一脸谨慎的阿姨,她没有靠得太近,在离车子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下车吧。”后座上,霍承景牵着沈岁檀的手。 沈岁檀把手抽回来,“我要回去。” 霍承景一语不发地翻身凑过来,一只手拽着她上衣的衣摆,往自己身边一拉。她的身体在光滑的皮座椅上被这样轻轻一拽,就像鱼一样顺滑地躺下了。他低头吻住她的嘴唇,两只手分别禁锢着她的腰和后脖子。 沈岁檀用手臂抵挡着他的胸膛,但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的舌头依然长驱直入,霸道地占据着她的口腔。 沈岁檀毫不留情地用力咬下去。 霍承景已经有了经验,及时退出。但粗喘地呼吸还停留在她的唇边,双手钳制的力度也丝毫未减。 沈岁檀一只手捏成拳头,用力地在他侧腹打了一记。 但显然这力道对他而言轻得像挠痒痒。 霍承景轻轻地笑,一只手从她上衣的衣摆伸进去。 沈岁檀吓得一激灵,仰头瞥了一眼不远处阿姨的身影,“你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除了惊惧,还有愤怒。 阿姨似乎也没想到,尴尬地转了个身,看向别处。 沈岁檀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手上抵抗的动作停下来,“你是在羞辱我?” 霍承景也不再继续了,“不是。”他低头看着身下衣服、头发都有些凌乱人,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没办法,想和你说会儿话,但你为了躲避我,每天都很晚回去。我又不想看到你妹妹,她看到我,肯定又要劝你。我真没办法,才这么晚去堵你。” 沈岁檀有些提不起精神,“这就是你找我说话的态度?” 霍承景亲完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眼睛,最后又亲回了嘴唇。 似乎刚才的亲吻还不够,他打算继续。 沈岁檀已经不反抗了。 最后是车外的阿姨轻轻咳嗽一声,让霍承景回了神。 他一把将沈岁檀抱起来,小心地避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健步如飞地走进了别墅。 他直接将她抱到了二楼的一间卧室里,放在床上,并蹲在床边帮她把鞋子脱下来。 这间卧室的风格倒是和他自己房间不一样,不管是装修还是床单都是暖色调的,甚至靠窗的贵妃塌上还放着一只小玩偶。 沈岁檀的视线在整个房间扫了一眼,最后又看向单膝跪地,暂时还没起来的霍承景。 她的神情有些冷淡,也有些茫然。 霍承景的眼神却是痴缠又火热,因为他正盯着沈岁檀的肚子看。 “真神奇。”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抚摸沈岁檀的肚子,“我的东西,在你身体里,但是……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平的。” 沈岁檀皱起眉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挪开,“只要在我身体里,就不是任何别人的东西,我的身体只属于我自己,怎么处置,我自己决定。” 霍承景微微愣住。 沈岁檀问:“所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不可能。”沈岁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 霍承景得到这个答案也并不意外,但他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请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重新开始。和一个人在一起,是要有爱的,你并不是我喜爱的类型。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能不对你产生怨恨,就已经算我大度了,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在我们之间都没有发生。你怎么还会觉得,我有可能重新和你走到一起?” “分析得真好。”霍承景从地上起来,走到对面沙发上坐下,“我有时候想不通,一个这么理智的人,怎么又那么的感性,深情和绝情为什么会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 沈岁檀快速地说:“我只是爱得起,也放的下。” “那我就是既爱不起,也放不下。”霍承景沉吟片刻,说道,“可是我不会爱呀。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会教我。教我做饭,你没教,教我怎么爱,你也不打算教了。” “我怎么没教?”沈岁檀说,“我每次只要能早些下班,就会抽空做饭,尽可能变着花样地做一些你能吃,又合你口味的东西。我几乎每天睡觉之前,都会问一遍,你吃药了没有?哪怕起不到任何用处,我还是想跟你确认一遍,以防你忘记。当然现在我知道了,你一直都在骗我。平时有好玩的好吃的,我都会想到你,哪怕是再小的东西,再无聊的话题,也带回来和你分享。但我这样认真和你谈恋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欺骗我,在冷眼旁观,甚至讥诮嘲讽地看着我的一切,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王。” 霍承景表情微变。 沈岁檀环顾了这间卧室一圈,说:“如果,你的爱就是把我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让我感到恐慌,感到被羞辱,那么你的爱我永远都接受不了,这辈子接受不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接受不了。” “我不会陪你玩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的,我明天早上要正常去上班,请不要让任何人拦我。你敢在一楼拦,我就从二楼走出去,你从二楼拦,我就从楼顶走。” 霍承景定定地看着她,“哪怕是死,也要从我这里离开是吗?我以为,你是很惜命的人。” “我这不是不珍惜生命,我喜欢活着,但我也不怕死。” 沈岁檀缓了缓,才说:“霍承景,希望今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讲这个道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身体也是我自己的。没有人能左右我的人生,我的决定,我的喜恶。‘我爱你’的主语,是我,不是你。所以,当我不爱你了,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不要再做一些无聊的事情了,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责任心…… 霍承景把人带回来的过程强势霸道,但真把人安置到房间里,又挺有绅士风度的,既没动手动脚,也没言语轻薄。 他甚至没在房间里洗漱,让阿姨送了件临时睡衣进来后,就跟着阿姨一起出去了。 这个房间没有锁。 沈岁檀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霍承景也已经在其他地方洗漱好回来了。沈岁檀开口之前,他在沙发上坐下,“我睡沙发,还有,手机在床头,小喜给你打电话了,你给她回复一下吧。” 这一晚,两个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霍承景如此高大的个子,缩在小小的沙发上,自然不必说。沈岁檀也是心事重重,原本躺下时已经两点多,翻来覆去几个小时,眼看着外面天都要亮了。 沈岁檀索性放弃了睡觉的想法,“霍承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霍承景虽然翻动的次数没有她多,但果不其然也还没睡着,他说:“至少不是你这样的人。”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遇到再多事情,也能站起来的人。” 沈岁檀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不站得挺好的吗?你岁数比我大,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按照这个逻辑,你比我更能站。” “姿态不一样。” “姿态?你想象中的姿态不一样吧。”沈岁檀小声说了一句,又换了个问题,“你最初接近我,是什么样的心理?就是觉得好玩?现在又苦苦纠缠,是后来接触多了,慢慢喜欢上我了,还是觉得,没玩够?” 这里头不止一个问题,霍承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沈岁檀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却听到他说:“我没有玩过。” 沈岁檀后来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一觉醒来,霍承景已经不在沙发上。 看看时间,比平时起床的生物钟晚了半个多小时。 沈岁檀连忙爬起来洗漱,床尾叠放着一件裙子,和她平时穿衣风格一样,尺码也是她的,显示是霍承景准备的。 沈岁檀也没犹豫,穿着它下了楼。 楼下居然空无一人。 她站在客厅中间环顾了一圈,走向门口。 快要走出去时,有人喊住她,“沈医生,等一下,吃了早饭再走。” 是昨天那个瘦瘦的阿姨。 “不用了。”沈岁檀说。 阿姨却已经端着碗往餐桌那边走去,“别呀,别,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这个粥,一直给你温着呢,别人都已经吃过了。” 阿姨的腿好像有些问题,端着粥走路非常不方便,缓慢地挪了半天,才走出去一两米。 餐厅又比较大,桌子离得远。 沈岁檀有些不忍心,忙走过去,端走了她手里的碗,“我来吧。” 阿姨说:“还有鸡蛋和饼子,我去拿。” “我来吧,在哪里?” “也好,就在里面台子上。” 沈岁檀把东西拿出来,阿姨还站在那里。 她吃早饭,阿姨也一直没有走,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看着。 “霍承景呢?”沈岁檀问。 “他走啦。”阿姨笑眯眯地说:“他说,你一早上醒过来看到他,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就先走啦。” 这阿姨的长相算不上亲和,也算不上好看,但她笑起来有些滑稽的搞笑,搞笑得让人觉得亲切。 沈岁檀又问:“这是哪里?” “你是问地址吗?” “不是,我是想问,这里也是霍承景的家吗?” 阿姨依然是笑呵呵地说:“不是啊,这是我家。” “啊?”沈岁檀惊得差点被鸡蛋噎住。 她以为,霍承景狡兔三窟,有好多房子。这里也是他其中一处偶尔落脚的房产,而这个阿姨是看房子的保姆。 这里居然是别人的家? 那他们俩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一对过期情侣,在人家院子里闹那死出。她还在人家家里睡了一晚上,都没跟主人打个招呼。 沈岁檀顿时觉得,饭都吃不下了,心虚地说:“抱歉,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阿姨说:“没事的,你不用道歉,也不用害羞。要害羞也应该是承景那臭小子害羞。” 沈岁檀不知道说什么,随口问,“你是他的……谁?” 就算不问,阿姨也已经准备好了开聊,“我是承景亲妈的好朋友,我跟他妈年轻的时候关系可好了,我对她可是掏心掏肺,火场救过她的命,腿都残疾了。可惜,后来她不听我劝,嫁给了个死渣男。看,果然出事儿了吧?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跟她真是好姐妹,同命相连。后来我老公也出轨,万幸的是,我没气得去跳楼,而是让那男的滚蛋了。哎,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说着说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说偏了,话锋一转,又说:“承景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在他小时候,我常常去霍家看他。他成年以后还惦着这份恩情,对我跟对半个亲妈似的。” 原来是发现强势的行不通,打算走迂回路线了。 原来,这是位说客。 责任心……来说服我把孩子留下吗? 沈岁檀笑笑,不接她这话茬,反而问:“阿姨,你这腿,怎么回事?” 阿姨毫不犹豫地掀起了自己的裙子,“我这是在火场被东西压到了腿,大面积烫伤,血管受阻,之后做了支架手术。你是医生,你正好帮我看看,我最近时不时腿会疼一下,跟抽筋一样。” 沈岁檀低头看向阿姨的腿。 她总算知道,霍承景腿上的病是怎么编出来的了,他是把这个阿姨的问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别的病是从谁的身上找到的灵感。 沈岁檀伸手捏了捏阿姨的大腿,“肌肉有些萎缩,这会引起抽筋,你不能一直不动,要走动走动。” 阿姨尴尬地说:“我不喜欢走动,我就想坐着看电视。” “看出来了。”沈岁檀说:“你可以每看一集电视,起来爬一趟楼梯,回来以后继续看。” 阿姨忙说:“承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最近总建议我,闲着没事就在家走走楼梯,你们俩真是心意相通啊。” 沈岁檀无语地笑,“那是因为他把你的病放在自己身上骗我,我建议他走楼梯,他才知道这些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卑 这个女人叫祝卿。 她听沈岁檀简短的说了些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沈岁檀得去上班,说得不多,只寥寥几句。 祝卿很会给情绪,听完恨铁不成钢地指责霍承景,“这个臭小子,真是荒谬,怎么能骗人呢?谈恋爱,两个人应该坦诚相对……” 演技不太好,略显浮夸。 沈岁檀心想。 祝卿把霍承景骂了一顿,又开始替他说好话,“但是,小沈呐,你有没有想过,承景为什么不在你面前展露真实的自己?” “我没想过。” “其实他是自卑。” “自卑?”说霍承景自卑,沈岁檀无法苟同,还真看不出来。 “他妈去世得早,那坏女人很快就成了霍家女主人。承景从小就生活在那女人的阴影里,她也不动手打人骂人,就调拨承景和别人的关系,孤立他,尤其是让承景和他父亲之间关系变得越来越差。一个小孩子,哪里斗得过城府很深的大人。承景小时候,是真的很难。” 沈岁檀听到这里,微微有些动容,这和沈夕岚的遭遇太像了。 祝卿继续说:“那个老渣男,还偏心。恶毒女人给他亲儿子下毒,他不追究,还帮忙隐瞒。承景一气之下把人弄伤了,他就狠心地把承景送到国外去了。” “承景在国外,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有人从中作梗,他在国外的生活费拿不到手,又联系不上国内任何人。从十几岁开始,他靠自己打黑工养活自己。”祝卿叹气,“你说他腿受伤是骗你,其实不然,他十五六岁在矿场挖矿的时候,被人从一个陡坡上推下去,摔断了一条腿。虽然后来养好了,天气一冷就犯风湿,也有医生说他这是心理问题,他摔断腿的时候是冬天,所以一到冬天就开始犯病,你现在看他一切正常,是因为现在是天气暖和的夏天。” 见沈岁檀神色淡淡,祝卿强调,“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没有骗你,他那拐杖就是证明,用了很多年了。” 沈岁檀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进去了。 “至于我说的,他自卑,长大以后发现自己和善良正直的亲妈完全不一样,性格又别扭又暴躁,和讨厌的后妈倒是一个德行,他不就自卑起来了?人就是这样,一旦遇到了自己既缺失又向往的人或物,会生出又敬又惧的情绪。就像在拜神,既想神明垂怜,又不想让神明看到自己丑恶的一面。” 听她说完,沈岁檀并没有很快回应,过了会儿,她问:“是霍承景让你跟我说这些话的吗?” “当然不是,要是知道我说他自卑,他得跟我急。说到底,他还没看清自己的心。” 沈岁檀轻轻地笑笑,“但我知道你的用心。” 祝卿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沈岁檀的肚子。 “抱歉,祝阿姨,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和霍承景都出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父母都有不同程度的责任缺失,我们也因此受到了伤害。既然如此,我又怎么可能重蹈覆辙。我和霍承景的关系至今纷乱杂陈,他却打算用这个孩子的出生解决问题。如果真这么做,不仅是对我自己不负责,更是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不负责。成年人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凭什么转交给孩子?” 祝卿说:“他这不是急了嘛。听说你刚发现,就约好日子做手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对,我已经约好了,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沈岁檀把包背到肩上,说,“阿姨,我得去上班,不能再耽搁了,再见。” 直到沈岁檀走出了别墅的门,祝卿还站在原地,顿了片刻,她一拍手,“有个性!臭小子,算你捡到宝了……诶,小沈,等一下。” 沈岁檀快走出院子,听祝卿在后面追她。 她回头,拧着眉说:“您慢点儿。” 祝卿停下来,冲她招手,“你别自己打车或者坐公交。这边打车挺麻烦的,让我儿子送你。” 沈岁檀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是昨天晚上那辆黑色的车,还是昨天的停车位置,里面坐着的也还是昨天那个一脸凶相的司机。 “您儿子?” “对呀,我儿子。” 沈岁檀说:“不用了。” “哎呀,平时他这会儿早就去上班了。等你一早上,早读课都找人代班了,别辜负呀。而且,他跟你顺路。” “早读课?” “对啊。”祝卿笑着说:“我儿子是老师,高中老师,他那学校离你们医院还挺近。” 沈岁檀着实有些惊讶。她昨天猜想过,这男人是司机,是保镖,是打手…… 结果,这么高大壮硕,一脸冷酷的男人居然是数学老师,说是体育老师,还更好接受一点。 沈岁檀朝驾驶室看了一眼,男人没什么表情地冲她点了点头。 祝卿已经走到她边上来了,牵着她的手,把她往车上带,“走吧走吧,让他送你。” 既然特意等了自己一个早上,沈岁檀也没再坚持,上了车。 上了车,祝卿没急着走开,趴在车门上说:“小沈,听说你有个妹妹正好念高中,那倒挺巧,回头你跟儿子加个微信,你妹妹有什么不会的题目,随时都可以问我儿子。” 沈岁檀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儿子倒是咳了一声,提醒,“妈,太明显了。” 祝卿无趣地撇撇嘴,退开了。 车子才驶出别墅小区没多久,祝卿的儿子便开口说道,“放心,我不会劝你的,这是你和承景哥的事儿,应该你们自己解决。” 沈岁檀看着他露出来的一点点后脑勺,“你真是老师?不会又是听从霍承景安排,新编出了一套骗局,在逗我玩吧?” 沈岁檀是真的被霍承景给骗出心理阴影来了。虽然早上耐心地听祝卿说了很多,但她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相信。 包括霍承景的那些悲惨遭遇和祝卿的身份。 “我不知道承景哥之前是怎么骗你,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一次绝对不是骗你的。” 沈岁檀最后还是加了他的微信,翻了翻他的朋友圈。 他有把学生经典错题分享到朋友圈的习惯。 还真是个数学老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恶心 这位数学老师的工作单位,和沈岁檀的医院,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祝卿特意让她儿子送沈岁檀上班,就是想让他抓紧时间给她那另外半个儿子说说好话。可惜她的这位整儿子是真不爱说话,加完微信就再也没开过口,从头沉默到尾。 …… 城郊那边塌了栋烂尾楼,那里面住了不少民工,造成了重大的伤亡事故。 这一整天,医院上下都很忙。 沈岁檀更是直接被调到急诊帮忙。 这起事故很严重,不停有人被挖出来,送来医院。一直到晚上,伤亡人数都没能被完全统计出来。 医院大门口更是被新闻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沈岁檀前一晚没怎么睡,这一天看到的全是些让人无法平复情绪的血腥画面,忙到十多点,等从医院出来,她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她没再等公交,叫了辆网约车。 车子开到半路,司机忽然说:“小姐,从你上车开始,后面就有一辆车跟着,而且是辆豪车,是你的什么人吧?” 沈岁檀都没回头去看,头轻轻地靠着窗户,说:“不用管他。” 司机有些兴奋,“是不是追求你的花花公子?还是找你破镜重圆的前男友?居然让我遇到了这种事情,我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有呢。放心!我车技好,帮你甩掉他。” 说着,他一脚油门踩下去。 司机车技果然很好,车子随着他手里的方向盘,如鱼儿一般在车流里来回穿梭。 可惜,后车司机的技术也很不错。 见一直甩不掉对方,司机有点上头,跟人家较上劲儿了。 沈岁檀先受不了,捂着嘴巴,虚弱地说:“别再开这么快,你再这么开下去,我要吐你车上了。” “好吧。”司机这才老实下来。 沈岁檀快到家时,跟在后面的车便自动隐身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家门口,差点被一股恶臭熏晕过去。 低头看向地面,不禁皱紧了眉头……她家门口居然有一滩粪便。 沈岁檀绕着那滩东西开了门。 客厅的灯开着。汪汪就在门附近,似乎是透过门缝闻到臭味,她想埋屎,但找不到具体位置,只能这儿刨两下,那儿刨两下。 门打开后,她循着味道往门外走。 沈岁檀眼疾手快地把她捞起来,“小宝贝,你不行的,会被熏成一坨屎,我来弄……怎么回事?这么臭,什么东西?”她边嘀咕着,边把汪汪关进了房间。 沈夕岚听到动静,从自己房间走出来,惊呼医生,跑到门口去,“什么情况啊?怎么又有屎?” “又有?什么意思?” 沈夕岚说:“我回来的时候就有一滩,我已经清理过一次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半个小时前。我以为是楼上谁家遛狗,狗没忍住,拉我们家门口了。这是故意的?” “这都不新鲜,可能是从哪个化粪池里捞的,故意泼我们家门口恶心我们的。”沈岁檀捂着鼻子问,“先弄掉再说,太臭了,你先前怎么弄的?” “我去楼下弄的土,盖了之后扫掉,又用水冲了几遍,可难搞了,我弄了好久。”沈夕岚气得直跺脚,“到底是谁啊?我一定把他揪出来,狗东西。怎么这么贱?被我抓我要按着他,让他全舔了。不行,我现在就去保安室查监控。” “我们小区监控覆盖率很低,这个时间大爷早睡了。”沈岁檀转身去找装土的工具,“这味道我实在受不了,先收拾了吧。” 沈夕岚又剁了几下脚,才收起那股气,把沈岁檀手里的东西拿过去,“我来吧,姐,你脸色不好,去歇会儿。” 看这报复人的架势,估计也就是胆子不大的小人,没什么危险的。沈岁檀没争,把东西给了她,“挖土的时候小心蛇之类的。” “我知道,我在灯底下挖的土。”沈夕岚出去,顺手关了门。 门关上,臭味大部分都已经被隔绝出去。 但沈岁檀在原地缓了会儿,还是没缓过来,一股酸味从胃里直接往鼻腔里翻涌,她急忙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哗啦啦……’一口气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 这一天医院上下都忙的没什么时间吃饭,沈岁檀自然也是,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大多都是酸水儿。 沈岁檀把酸水冲了,坐在马桶上歇了会儿。 她这不只是累了,还有孕吐反应。 她摸了摸肚子,昨天得知怀孕的消息,太突然,她其实并没有多深切的感受。 此刻才真实感受到自己怀孕了。 真不幸运,沈岁檀心想:你没投胎到一个正确的位置。 沈夕岚在门外麻利地收拾,隐约能听到她在咒骂,“操操操!以后你全家拉屎都是这个样儿,肚子发酵,肚子里长蛆,拉出来直接养花养草……都弄门上啦,恶心!恶心!” 沈岁檀笑笑,从马桶上起来,走到沙发上躺下。 心理作用,总觉得那股臭味,还在鼻子周围飘荡。但她实在太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沈夕岚用土清理了那些脏东西,又进来弄水,这程序比上一步还费事儿,得用一个桶装清水,少量多次地倒在地上,洗刷后用簸箕把脏水舀到另一个桶里,来回倒腾很多趟,才能彻底把地弄干净。 她带着股怨气,开门进来,看沈岁檀躺沙发上休息,忙放轻了动作。 沈岁檀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问:“弄好了吗?” “没呢,快了。你进去睡觉啊,躺这儿干嘛?” “这是我得罪了人,在报复我。” “应该是吧,我在学校也得罪了人,但学生一般都不干这事儿,嫌脏。”沈夕岚问,“要报警吗?我刚才拍了几张照片,录了视频。” “可以,最好我们能知道是谁。”沈岁檀小声说:“我感觉他还会回来。谁高兴把一桶粪拿来拿去?估计就在这附近待着呢。刚打扫完又被破脏了,是最气人的。” 沈夕岚问:“你的意思是,咱们等着,抓他个现行?” 沈岁檀有个主意,“门上不是有猫眼吗?待会儿咱们把手机贴门上,对着猫眼,开摄像头录视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累了 说干就干,沈夕岚把门口的脏东西收拾了,被弄脏的水桶、扫帚、簸箕也都冲洗干净,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凑到沈岁檀身边来,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猎物上钩。” 沈岁檀刚刚又睡着了,她睁开眼,看了看门口,“你已经把手机贴门上了?” “对啊。”沈夕岚对沈岁檀可是言听计从的,不过是灵光一闪出来的点子,她已经完全照做了,特意翻出了塑料胶带,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手机贴在了门上。 “试过没有?从猫眼那儿能不能拍到外面?” “不是很清晰,但是也能拍到点东西。”沈夕岚说。 “你这手机能长时间的放那儿自动拍视频?” “可以,最长能拍一个小时。” “那行吧。”沈岁檀把腿缩了缩,给妹妹让了地方。“那咱们就在沙发上等着,不去房间睡了,沙发上能听着动静。” “好。”虽然刚才很生气,但一阵忙活之后,能和沈岁檀一起玩特工游戏,沈夕岚反而又高兴了起来。 她走过去把灯关了,又垫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回到沙发上。和沈岁檀脚抵着脚,一人占着沙发的一边。 “待会儿我们是直接把人抓住了再报警,把证据和人一起交给警察,还是把过程拍下来,然后报警,让警察去抓人?” “看了情况再说吧,看对方块头大不大,咱们俩能不能抓住。”沈岁檀小声说,“这人不一定会来的,你先睡,顺带着听听,错过了就算了。我明天找人在门口装个监控,以后他应该不敢再来。” “那就抓不到人了?不行,一定要把这家伙逮住,万一他又在别的地方报复你呢?”沈夕岚问:“大概是什么人,你心里有猜想吗?” “没有猜想。”沈岁檀又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 沈夕岚却是精神奕奕的,她有很多话想和沈岁檀聊。想问她昨天晚上去了哪儿,姓霍的有没有再骚扰她。 但看姐姐这么累,她没再出声。 但她也没睡着,目光炯炯地看着门口,时不时走过去,用耳朵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再把手机里之前拍下的视频删掉,重新打开录像功能。 这样来回了好多趟,窗外天边已经翻起了白,她还没放弃。 沈岁檀休息了四五个小时,醒过来精神些了。 她在昏黑的光线中,看到沈夕岚猫着腰从门口回来,小声说:“小喜,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怀孕了。” “啊?”沈夕岚惊叫出声。 “嘘。”沈岁檀指指门外。 沈夕岚已经管不了被泼粪的事儿了,赶紧凑过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你打算怎么办啊?姐。你打算生下来吗?” 沈岁檀摇头,“不打算。” “好。”沈夕岚认真地说:“你怎么我都支持你。” 但只停顿了一会,她凑上来一把抱住沈岁檀,又说,“姐,可是我不想你的身体受到伤害。” “你是说做人流的伤害?”沈岁檀说,“生孩子也伤身,总归是因为之前自己不小心,得承担后果的。” 谁让她为色所迷,一响贪欢? “明明是男人的错。”沈夕岚义愤填膺地说完,又说:“姐,其实你有个孩子还挺好的。你的孩子一定特别特别可爱,像你一样,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我真希望你能有个孩子,但是不能是那个姓霍的的。” 沈岁檀推推她,“别抱着,昨天晚上没洗澡,臭烘烘的。” “不臭。”沈夕岚一下子变得粘人,抱着沈岁檀不放,问:“这孩子是谁的呀?是姓霍那人的吗?” “当然,我又没有另外的男朋友。” 沈夕岚露出可惜的表情,“如果是别人的,我就建议你生下来,生下来我可以不上学,就专门给你照顾孩子。” 沈岁檀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无语,“你在扯什么呢?你志愿是当月嫂啊?我之前也没看出来你喜欢孩子。” 沈夕岚神经质地说:“我当然不喜欢孩子。可如果是你的,肯定是不一样的,你的孩子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小天使。”她这直勾勾的表情让沈岁檀不由得联想到霍承景。 “你的意思是说,我随便跟一个陌生人有孩子,你都支持我生下来,你都打算替我照顾?”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沈夕岚认真地说:“但是是霍承景的就不行了,他不是个好人,而且一心想独占你,一定会利用孩子绑住你的。” 这猜测得倒是没错。 沈夕岚继续说:“如果是别人的就好啦,我们可以去父留子。” “小喜啊……你脑回路真是无敌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啊!”但沈岁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对的原理。 她忽然警惕地坐起来,捂住沈夕岚的嘴,轻声说:“有动静。” 原本两个人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还真让她们等到那个往人家家门口倒粪的小人。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下来,走向门口。 门外的人动作虽然很轻,却还是不小心惊动了感应灯。 外头的灯一亮起,对着猫眼拍摄的手机也亮起来。 这手机拍出的画面居然还可以。 外头鬼鬼祟祟干坏事的人,个子不高,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 她开始被忽然亮起的灯吓了一跳,差点就直接跑路。 但很快镇定下来,继续泼粪。 她穿着雨衣,还带着口罩,一手拎着桶,另一只手拿着舀子。这次她比之前有经验,舀了桶里的东西,她没往地上倒,而是直接泼到了门上。 并越泼越高,看样子,像是想用粪水涂满沈岁檀家整栋门。 沈岁檀手脚利落地把门上录着像的手机一把拿下来,猛地打开门,一边用手机对着那人,一边厉声质问:“干什么呢?” 那人把桶一扔,转身就往楼下跑。 沈岁檀真不想伸手抓她,因为她那件雨衣上面已经沾了些异物。 但现在自家门上、地上已经满是脏污,站在这儿就跟站在粪坑里没啥区别。 所以也就没什么好讲究的了,沈岁檀只略一犹豫,便一把揪住那人的肩膀头,强行把人按在旁边的墙上,一把扯下了对方的口罩。 看清对方的脸,沈岁檀微微一愣。 这人,她之前见过一面,打过几通电话。 “你是向雪的妈妈,凤巧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凤巧兰 凤巧兰想要甩开沈岁檀,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沈岁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凤巧兰看甩不开她,转过身来,指着鼻子怒吼,“这不是该的吗?你们家欺人太甚,厚颜无耻,就该被泼粪。” 沈岁檀冷笑,“怎么还倒打一耙呢?到底是我们家欺负你了,还是你和你女儿欺骗我们家小孩了?” “怎么欺骗了?钱不是她自己收的吗?她一半,她妈另一半。那另一半到现在还没还我呢。怎么的,现代人谈欺骗,损失钱的那一方是骗子?还有天理吗?” “这事儿,你得问向雪了。她有可能是收钱办事儿,也有可能是为了人情办事儿。另外那十二万,也不关我们的事,是向雪直接找季芳给的。季芳可不是我妹妹的妈妈,是后妈。” 听到这儿凤巧兰气得直抖,“我们家向雪都被你逼成什么样了,你还好意思提她?她从来都是又聪明又懂事,就是因为你的事儿,她说她吃了大亏,要栽了。这次栽了,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都是因为你!” 她这着急又气愤的神情倒不太像装的。沈岁檀有些意外,凤巧兰似乎不知道她女儿是做什么的。 沈岁檀说:“她栽不栽,可不关我的事。” “她现在都不敢出门,说有人在盯着她。前些天,身体还受了伤,到现在还在卧床,难道不是你找人打的吗?” “不是我。” “你别不承认了,你就是仗势欺人。仗着你男朋友有钱有势,欺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自己这是成大恶人了? 沈岁檀打断她,“请问,你知道你女儿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女儿?她是销售经理!大公司,常澜房地产的销售经理。” 这应该只是个假名头。 沈岁檀又问:“她是不是经常给你推荐女孩,让你帮她们介绍对象?” 凤巧兰没好气地说:“这关你什么事?我是当媒婆的,她有不错的朋友要找对象,我帮忙介绍,不是很正常吗?” 原来如此。 向雪居然是瞒着家里在搞诈骗,沈岁檀之前还以为凤巧兰和她是一伙的。 但凤巧兰说的倒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这案子既然警方那边已经在调查,沈岁檀觉得自己就没必要多掺和了。 警方只要拿到足够的证据,就可以直接立案,传唤、拘留向雪。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向雪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她像只已经被指定待宰的家畜,虽然还没被从圈里拉出来,手脚却已经被绑了无形的绳子。 能找到的关系,她已经试着找了,却没有作用。 至少周斯年没帮她。 这段时间,她一定过得提心吊胆。 “你女儿真不是我在为难,是警察在盯着她,她现在最怕的应该就是警察,所以才不敢出门。”沈岁檀说:“她的事儿你自己回家去找她了解,我现在只关心我家门口这烂摊子。要么,你给我清理了,要么我就报警。视频我都录着呢,证据确凿,怎么都能算个寻衅滋事了。” 实在太臭。 沈岁檀搁着说了一会儿话,已经被熏得有些头晕了。 沈夕岚不耐烦地说:“就直接报警吧!” “我不怕你们报警,我这是伸张正义,除暴安良。”凤巧兰把手握成拳头,义愤填膺地说着。但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她有点害怕,身体不自觉发着抖。 对面屋门打开,陈阿姨和她老伴从里面出来。立马被这边的臭味,熏得一激灵,差点没忍住,又退回去。 “这……这是在干什么呀?这么臭?”陈阿姨缓了会儿才问。 因为那猫的事儿,沈岁檀对陈阿姨没从前那么热情。她抓着凤巧兰的手腕举了举,简短地说:“她,找事儿的,我们正准备报警。”又问沈夕岚,“电话打通了吗?” 沈夕岚说:“正在拨号。” 陈阿姨认识凤巧兰。至少是面熟的,她捂着鼻子走过来问:“你干嘛呀?为什么要在我们家门口泼这些脏东西,多晦气?” 沈岁檀已经和电话里的警察说了事情的大概情况,并且把地址提供给了对方。 挂掉电话,她说:“警察说了,他们马上派人过来。” 凤巧兰见事情已成定局,捂着脸蹲下来,“我不是要泼你们家,我是来泼她们家的。她们欺人太甚,占了我们家的钱不还,十几万呐……不还就算了,她还派人打我女儿,打断了我女儿好几根骨头,还威胁我女儿。” 陈阿姨小心谨慎地看了看沈岁檀的脸色。 她那光着膀子的老伴,凑上来小声问:“这不是那个给人说媒的,凤巧儿吗?” 陈阿姨也小声回答,“对,就是她。” “她在我们这儿说成了不少对儿。” “是啊。” 凤巧兰还蹲在地上哭嚎,“有没有青天大老爷,来给我们家做做主!我们家小雪苦啊……” 她倒是不嫌脏,沈岁檀看她雨衣下摆沾到的粪水差点甩到自己鞋子上,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也不再抓着她,不耐烦地说:“行了,别嚎了,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凤巧兰又猛地站起来,“我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你们家是不是收了我们的钱?一共二十四万,你们就退了十二万,别跟我说,那是你后妈收的,就算是后妈,也是你们家的人。” 她这动作甩上来一些地上的脏水,沈岁檀又退了一步。 陈阿姨也想退。 但听到凤巧兰继续说:“那些钱,本来是给这小的定亲的,我们打算把她介绍给一个姓霍的人家,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豪门,人家钱都出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姐姐截了胡,姐姐跟人家哥哥好上了,不让妹妹的事儿成。” 这弯弯绕绕,不知情的,一下子还真听不懂。 但陈阿姨知道些内情,她也不后退了,连臭味都忽略掉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好奇地看着凤巧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沈夕岚说:“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你指出来。”凤巧兰看着沈夕岚,一脸惋惜,“你呀,太小了,你是不知道那霍家多有权势,嫁进去了那简直是上天堂。你还以为你姐是为你好呢,等将来长大了,有的你后悔。”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围观 沈岁檀此刻是一个头三个大。 凤巧兰开始发挥她惊人的口才,和陈阿姨讲述沈家姐妹和霍家兄弟的故事。 她对其中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向雪对她隐瞒了很多事。 但她想象力丰富,站在自己的视角,编出了一套还挺有说服力的故事,然后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给陈阿姨和她老伴儿听。 在她的视角里,有个生病的豪门少爷想找个八字相合的女孩,借着喜事驱驱晦气,是不是很正常?沈夕岚的家人给沈夕岚报的名,她一个做媒的,好心好意把两边搭上了,有什么错?女方钱都收了,却又反悔,是不是不讲诚信?不讲诚信也就算了,这收下的钱,只退一半,剩下的让他们做媒的来垫。 沈家这是什么行为?天打雷劈的恶霸行为呀! 这还不算完,那霍家少爷的大哥,不知道后来怎么的,又看上了沈岁檀。 凤巧兰指着沈岁檀,说得有板有眼,“一定是她在那男人耳边吹了什么耳旁风,可能是我之前给她妹妹做的那桩媒让她不高兴了,她们要报复我。那霍家权势滔天,她从中这一挑拨,我们家现在是鸡犬不宁。” 说到女儿被人打得下不来床,报了警,警察也不了了之时,凤巧兰已经是声泪俱下。 陈阿姨的求知欲从来没这么强烈过,听得入神,被凤巧兰的情绪感染着,她居然也感同身受地鼻子发酸,眼睛发红。 沈夕岚很生气,恨不得冲上去跟这老太婆打一架,被她姐姐扯住。 沈岁檀倒是很平静,她现在主要问题是身体不舒服,一个是因为这两天没休息好,第二是这地方实在太臭了,她闻着这味儿,不只是胃里翻腾,感觉血液里都生出了股无形的力量,在疯狂叫嚣、抗拒着,让她痛苦不以。 她怀疑其他人是不是鼻子失灵了,怎么都这么淡定。 幸好派出所出警很快,来了两位年轻的民警。 他们一看门口这腌臜样,拍照留了证据,把他们一行当事人都叫到楼下去沟通。 凤巧兰面对警察,最初有些心虚。但因为两位民警经验不足,拿捏不了她这种动不动撒泼打滚的无赖劲儿。 劝解了好一会儿,她反而越来越嚣张。被自我洗脑得,真觉得自己这行为是在吊民伐罪、除暴安良。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拉开序幕。 在这个被‘早睡早起’生物钟精准调控的小区里,大爷大妈们早早醒过来。整个小区逐渐变得热闹,附近几栋居民楼里,有人开了窗户往这边看,也有人直接赶过来凑热闹。 凤巧兰见了人就把自家遭遇的‘不幸’讲一遍,让大家伙儿陪她一起感叹世道不公。 或许是对年龄相仿的人,更容易共情,再加上凤巧兰在这一片挺有知名度。哪怕大家也发现了她话里有漏洞,却还是有不少人附和着。 又或许是原本就有很多人对当今社会带着怨言,他们之中一些不乏好事的人,借着这个机会,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纷纷加入对这世道进行讨论,一时间,指责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沈岁檀和沈夕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围起来讨伐,而讨伐的点是,她们人站在人民对立面的特权阶级!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此刻,最尴尬的倒还不是沈岁檀,而是那两位镇不住场子的民警。他们似乎是刚入职,之前处理的邻居纠纷都是些三两人之间的小事件,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大场面”,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两个人彼此对视,仿佛在询问:“这可怎么办啊?”“我怎么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越来越亮,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最后,就这么一件小事,居然等来了两辆车支援,惊动了派出所的上级公安局。 第二辆车上下来的,其中一位似乎是个重要的领导,四五十岁的样子,一身笔挺的警服,面容严肃而威严,而且前面来的几个人都对他恭恭敬敬。 他一下车就镇住了之前喧闹的场面,锐利地眼神环视了一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轻轻一挥手,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都散了,围着干什么?年龄都不小了,替子女们考虑考虑,也替自己想想,是要安生度过晚年,还是想惹事儿进局子,晚节不保。”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原本焦躁的气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化解开来。人群开始慢慢散去,虽然还有些想留着继续看热闹的人,也不得不离得远了些。 领导走上前,先是瞪着几个之前来的民警,沉声训斥,“干什么呢?差点闹起来,都挑起阶级对立了!这么点事儿,办不好。” 最早来的两位民警,指着凤巧兰,委屈地解释,“她……她太能说了。” “你们既然沟通不下来,把人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 那俩民警低下头。 领导又对另外两个人说:“你俩不是开车来的吗?协调不了,把人带到你们所里去……还等着干什么?现在就带走。” 凤巧兰一听要把自己带走,索性往地上一躺,不顾形象地大声呼喊着:“没天理啦,官商勾结,蛇鼠一窝!” 有人还想跟她讲道理,“你现在是寻衅滋事,再赖下去,就得加个妨碍公务了。” 几个人想把她拉上车,但她身上那件脏雨衣,让人实在无从下手。 那位领导倒是不嫌脏,伸手把那件雨衣一把扯下来,甩在一边。“带走。” 等人被强制押进车,车子快速驶离原地,那人才看向一边的沈岁檀,“没事吧?” 沈岁檀有些茫然,她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好像认识她,她疑惑地问:“我们不用跟过去吗?” “不用了。”对方长着张不怒自威的脸,偏偏眉头还总是皱着,显得很凶。 “可我是当事人,不去不符合规矩吧?” “没事,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时间不早了,你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去吧。哦,对了……”这人说话,一股子自来熟的味道。他转身走向车子,开了后车车门,先是抽了几张纸擦了手,然后从后座上拎出来一个纸袋子,他把袋子递向沈岁檀,说:“早饭,拿去吃,承景买的,你们那门,忍忍吧,一会儿他就找人来弄。” 见沈岁檀不动,他直接把袋子挂在她的手上,“走了。”然后,潇洒地转身上了车,绝尘而去。 沈岁檀低头看看手里的早餐袋子,又抬头看看四散开来,但并没有走远的围观群众。 搞笑,她这是真成特权阶级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由与选择 但这早饭,沈岁檀收下了。 她不是个会为了这种事斤斤计较的人,前男友的早饭没什么不能吃的。 想到自家门口被糟践得不像样子,她也不急着回家,拉着沈夕岚,去附近一张石凳子上坐下,翻开装早餐的油纸袋子,拿出里面还散着热气的早饭开始吃。 不远处有人假模假样地聚在一起聊天,实际上在偷摸地看着她和沈夕岚。 沈岁檀也不心虚,抬抬下巴,挑衅的看回去。 吃掉了一只纸皮烧麦,她又拿出一个精致到只装得下两只汤包的小包装盒子,沾着里面搭配好的醋,一口吃下了其中一只包子:“我待会儿拿套衣服,去医院洗澡,今天事情比较多,我得早点去。你也赶紧去上学吧,不然要迟到。门口那些,既然霍承景要派人来弄,那就让他们弄。” 沈夕岚闷着头吃包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问:“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本来打算今天的,昨天城东出了事,医院收了很多病人,急诊那边忙不过来了。虽然今天安排了别人去急诊帮忙,病房这边肯定也有得忙。接下来几天估计都没时间,这周末都不一定有得休息,这事儿就先缓一缓。” 沈夕岚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什么时候做手术,你得提前跟我说,我请假陪你。” “不用了,你安心上课。” “不行。” “好好好,提前跟你说,让你请假陪我。”沈岁檀看她态度明确,也不坚持。 “嗯。”沈夕岚还是不放心,再次强调,“今天可别直接跑去手术了,你脸色特别不好,要修养好了再说。” 沈岁檀吃完了早饭,拿着豆浆喝,“不会的,放心吧。” 沈夕岚噘了噘嘴,说:“在你身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弄不好真就抽空做个手术,回头还继续工作呢。” 沈岁檀不可思议,“你把你姐当成超人了?不对,不是超人,你这是把你姐当成2b了。” 两个人在若有若无地围观之下淡定地吃完了早饭,扔掉垃圾,回到家。 要不是需要拿衣服和包,沈岁檀还真不太想回去。 才走到五楼,她就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 陈阿姨从窗户那儿看到她们回来,赶紧开了房门出来,捂着鼻子问:“这边,你们打算怎么弄啊?” 走在前面的沈夕岚说:“我马上就清理。” 陈阿姨对沈夕岚说话语气很古怪,“瞧这事儿闹的!年轻人爱来爱去,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不懂,但也不会管。但是,不能影响咱们,是不是?这楼上楼下,都被熏得睁不开眼了。尤其是我们家,餐桌边坐着都能闻到味儿。” 沈岁檀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上去,“不好意思啊,陈阿姨,回头我给你带点消毒水和香薰回来。” 陈阿姨对着她,又换了个语气,很是谄媚地说:“没事没事,主要是这个桶。赶紧把它拎了扔了,味道应该就没这么大了,然后再用清水把你们家门洗一下。千万别一次性弄太多水,会弄得到处都是,要一点一点收拾。” 她说完状似无意地问:“小沈,你和那个霍先生到底还在不在谈了?上回看你把他衣服行李,扔了一地。” 沈岁檀说:“不谈了。” “额……那……”陈阿姨还想问点别的,沈岁檀已经开门进屋去了。 她受不了这味儿,一秒都受不了。即使快速地关上了门,还是忍不住捂着嘴冲进厕所干呕起来。 沈夕岚走过来担心地看着他。 幸好没真的吐出来,要不然她刚才的早饭算是白吃了,倒扣一千卡路里。 呕了一会儿,沈岁檀恢复些,取了牙刷洗漱,边回头看了眼沈夕岚,“看着我干什么?正常孕吐反应,没事的。外面那么重的味道,我要是没反应,才奇怪。我马上得走了,你记得给汪汪添点儿粮,她现在被我关在房间里,回头记得把她放出来,猫砂盆也一起拿出来。房间空间小,不拿出来,我晚上回来还得被她的屎熏吐一次。” “我知道了。”沈夕岚说,“我先把外面弄干净了,再放她出来。” 沈岁檀快速地刷着牙,问:“你来弄?” “对啊,难道真等那姓霍的安排人过来?” “那你弄吧,我反正不行。”沈岁檀说,“我估计你弄完,要迟到了。” “没事,迟到一会儿没关系,我先去把门外那个桶处理了。”沈夕岚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把手问:“你马上走吗?” “拿了衣服马上走。” “哦。”沈夕岚欲言又止,“那你路上小心点,走路小心,对那个姓霍的也小心,别让他有机会靠近你。”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他把你绑了!逼迫你生孩子。” “……”沈岁檀有些意外,沈夕岚这个脑回路挺不正常的。更不正常的是,她居然猜到了霍承景的想法。 她不知道的是,沈岁檀前天晚上没回来,根本不是电话里说的因为医院临时有事,而是真被霍承景绑走了。 实际上,她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半。 只是这件事如同水壶里的水,翻滚过之后,在当事人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平息下来,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从未发生。 沈岁檀看得出来,霍承景在某些微妙的瞬间,是生出了想要逼迫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念头的,甚至设想过以爱的牢笼囚禁她。 她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看到过决绝与挣扎,也看到过狠厉和茫然。 可最终他放弃了。 要比倔,谁能倔得过她沈岁檀? 她的灵魂是一只翱翔于辽阔天空的鹰,和折断翅膀相比,她恐怕宁可失去生命。没有人能束缚住她的自由与选择。 这样想来,霍承景对沈岁檀是有些了解,也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对于沈岁檀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与感情相比较,她更需要的是尊重。 把凤巧兰带走的那个警察,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沈岁檀有些忧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那边打算怎么替她解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应该就是他 沈岁檀到办公室时还很早,原本可以打开电脑继续弄会儿论文。 有人伸长脖子往办公室里看了看,“沈医生,这么早?”这是隔壁办公室的医生,人比较内向,平时和沈岁檀交流不算多。 但是他俩有个共通特点,来医院都比较早。平时遇到了都只是默契地点点头,难得对方会主动过来打招呼。 沈岁檀有点不解,“还好吧,不算很早,最近在弄那个论文,没办法。” 对方索性走进来,“你今天还是在病房正常值班吗?” 沈岁檀转头看看侧边墙上贴着的单子,“是啊,没调吧?我本来该是昨天坐诊的,被安排去急诊那边帮忙去了,今天是小宇去。这个周末恐怕是要重新排班了吧?我看那边忙不过了来。” “对,这个周末可能有些人没得休息,特殊情况嘛。” 沈岁檀又问:“急诊那边怎么样了?我早上过来的时候看楼下停了很多公干车。” “市政、建管、公安还有媒体都在这边呢,开了一晚上会,全都没走。” 沈岁檀有些不解,“在咱们医院开的会?” “对啊,因为大多数伤患都送这边来了。” 提到伤患,沈岁檀心情变得沉重,也没心情弄论文了,把文档保存关掉。 对方拉了把椅子坐下,“我想申请去急诊帮忙的,领导说不用了,昨天是最忙的时候,救护车一辆接一辆,送了二十来个伤患过来。今天不一样,今天主要看消防队能不能把剩下的人挖出来,这很难,而且时间越久存活率越低。听说动用了好几个消防中队,在抓紧时间挖。”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沈岁檀也有些沮丧,“那伤亡和失联人数统计出来了没有?我看到新闻上的数据,一直在变动。” “我也是看的新闻,官方准确的数据估计还没统计出来吧。失联数据很难统计,倒塌的其实不是烂尾楼,而是烂尾楼后面的一栋五层的自建房。那房子早该拆了,只是因为里面一直住着讨薪的民工,劝解不走,才拖着没拆。那里头的人员实在太杂太乱,想要一下子统计出准确失联数据,很难。” 还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 那些人原本就是讨薪才留在那儿的,没想到有人最后不仅没要到钱,还把命搭进去了。 “目前的死亡人数好像是八,重伤的也有十几个呢,也是新闻数据。” “八……”沈岁檀叹了口气,“昨天我在急诊帮忙,那边接到的抢救无效的是三例。不出意外,另外五例都是当场死亡,挖出来时就没有生命体征了。”说来残忍,但却是事实,这种事故,一根横梁砸下来就能把人砸得粉身碎骨,轻伤的都很少,有些人挖出来就已经是遗体,连送医的意义都没有,直接就在现场盖上了白布。 沈岁檀对面的人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沈医生昨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医院的?” “十点多吧。” “哦……我听说了一件事。昨晚有个人是陪工友到医院的,自己没有就医,但是今天早上被发现在了附近一间公共厕所里,检查结果是颅内出血,应该是当时没事儿,离开以后昏迷却没被及时发现,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算在这八个人里面。” 沈岁檀把笔往桌上一放,‘啪’地站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儿?你听谁说的?” “一个同事在微信里跟我说的,他也是听护士那边传的。” 沈岁檀拧紧着眉,回想着昨天在急诊室的整个过程。 昨天的急诊和平日是有很大区别的,杂乱又急迫,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忙碌不已。 同事又说起了别的内容,“这次的事情可复杂了,牵扯的部门很多,烂尾楼的开发商就牵扯了好几个单位,新地的开发商肯定也跑不掉。然后是那批自建房,应该也是违规建筑,听说倒的那栋房子的户主上头有人,才会一直这样耗着拆不掉。这事儿一出,那人肯定完了,然后是监管部门的监管不利……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这起事故最后得牵扯多少人呢。” 沈岁檀却已经无心听他说的这些内容,因为她慢慢想起,“昨天晚上八点多,确实有个人是送工友来医院的人,我有印象,因为其他人要么是全家一起受伤,要么就是被单独送来。只有一个人是有工友陪着过来的,那人是钢筋穿小腿,情况比较紧急,但是外科医生不够。是我推床带他做的心电图、拍的片子。那个陪他来的人……我还跟他说话了。当时跟他说什么来着?” 沈岁檀皱着眉头回忆,“对,我问了他伤患的家庭情况,以及他和伤患的关系。他告诉我他们俩是室友,家里人都不在这边……他问我厕所在哪里,他想大号……我跟他说,他最好跟着我们,等他室友拍好片子、安排好手术的事情,再走开。但是他憋不住了,我就吩咐他上完厕所赶紧回病区,他室友要尽快手术,最好有个人在身边……但是,他后来一直没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没有接。他室友又说,两个人平时关系并不怎么好。我们就都以为他把人送来医院之后走掉了。那室友手术不能再拖,我们就没等他。” 沈岁檀越想越懊恼,“我事后应该继续联系他的,我当时看他眼神闪躲,还以为上厕所是个借口。他很有可能是看医院厕所人太多,怕耽搁时间,就跑外面公厕去了。医院的厕所是有人定时检查,外面的公厕却没有,晕倒在隔间里根本没有人会发现。” 对面的人看沈岁檀越说越急,连忙安慰,“这只是你的猜测,不一定是那个人。” 沈岁檀眼睛有些发红,她摇摇头,“应该就是他。” “就算是他,这件事也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自责。他送人到医院来,然后自己离开了,在医院外面出了事,这不是你的责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痛苦纠结 “可是,如果我当时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可能就会发现身体的异常。”沈岁檀觉得胸口像堵着团棉花一下,呼吸沉重。 对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可是昨天的急诊一定兵荒马乱,哪可能每个人都问到。” 可沈岁檀已经听不进这些安慰了,她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我去趟病房。” “你去哪儿?” “我去找那个做手术的室友,我找他确认一下。” 沈岁檀找了几间病房,终于找到了那个室友。 昨天沈岁檀只是在那边帮忙,之后这个人的手术、治疗、病床都不是她负责,而且送医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有些迷糊了。 意料之外的是,他很清晰地记得她。 且在沈岁檀进来时,沉默地低下了头。 沈岁檀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两个人张张嘴,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病房是四人间的,里面都是这起事故的伤者。是伤者,那便也是幸存者,因为至今还有很些人在icu观察着,能顺利完成手术转普通病房,确实是幸运的。 只是这份幸运又很沉重。 病房里的病人和两家已经赶过来的家属基本都不说话。 其中一个家属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从沈岁檀旁边走过去。 沈岁檀往旁边让了让。 那老人慢慢吞吞地挪到儿子床头柜边,端起热水瓶,颤颤巍巍地倒了杯水,给儿子喝。 沈岁檀的心情更沉重了,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特意来找的那个人。 那人手术麻醉才过,精神很差。 但他沉默了片刻,在沈岁檀开口之前,主动说:“他家里人下午应该就过来了,是我对不起他,他是为了拉我出去,才被东西砸了头,他本来可以自己跑的,偏偏要带上我,那么小的个子,哪弄得动我。他要是不管我,肯定就没事了。我昨天要是多关心他一句,让他也查查受伤的头,他就不会死了。我对不起他……” 他说着便呜呜地哭起来。 同病房的其他人,也不去追问怎么回事,只是低着头,各自抹着眼泪。 沈岁檀沉默地走过去,也给他倒了一杯水。 这边的热水壶、水杯……所有的日用品都是政府统一采购提供给他们的。 倒完水,沈岁檀把水杯放在柜子边沿,又沉默地出去了。 病房外面有警察看着。 这边的几间病房除了医生、护士不让旁人靠近。 沈岁檀刚走出来,便迎面遇到了几个本院院领导正陪着另外几个不认识的领导经过。 看到沈岁檀,其中一个院领导留下来了,小声问:“小沈,你怎么在这儿?” 其他人已经朝前走去。 沈岁檀恍惚了一下,才回答,“田院长,我昨天在急诊那边帮忙,遇到了个病人,他做完手术转病房了,我来看看他。” 田院长压低声音说:“这边不让人靠近,别搁着瞎凑热闹,赶紧回你负责的病区去吧。” “好。”沈岁檀转身要走,但又实在忍不住,停了下来,“田院长,我能不能问个事儿?” “别问,什么都别问。”田院长斩钉截铁地说完,又左顾右盼一圈,确定其他人都已经走远,冲沈岁檀招招手。 两个人走到个稍微隐蔽些的地方,田院长才说:“让你稍微问两句。” “昨天半夜是不是有个人在医院附近的公共厕所出了事,颅内出血……” 田院长闻言,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压低声音说:“你可真会问,什么不该问,你偏问什么……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不都已经封锁消息了吗?上头的人正在讨论能不能把这个人排除在这起事故统计之外。毕竟他不是死在事故现场,也没到医院来救治,他的数据是最好改动的。” 沈岁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要改?” 田院长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无奈,“小沈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老林在这方面没给你传授太多经验。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这样的处理,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为了减少事故的‘影响面’。” “影响面?” 田院长说:“是啊,死亡人数十人以上和十人以下影响力能一样吗?现在的死亡人数统计还没满十个人,当然是能少算一个就少算一个。” 沈岁檀瞪大了眼睛,声音虽轻却充满了震惊与不解,“难道说,一个人的命,就这样被简单地归结为‘影响面’的大小吗? 田院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来解释这个残酷的现实,“小沈,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候,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更多人的安宁,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多少大人物头顶的帽子?牵扯到多少人的饭碗?一个不慎,引发连锁反应,多少人要进去?” “那他这条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他的家属是不是连赔偿金都拿不到吧?” 田院长说:“这你不用操心的,赔偿金只会多不会少,就看他家里人怎么选择了。哎呀,啧……”田院长说完,才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沈岁檀盯着他看,眼神像一只孤独又倔强的小狼。 田院长被她看得别扭,侧了侧脸说:“总之,这件事你别管,这都轮不到我操心,轮不到我们医院任何一位领导操心,你操心什么?” 沈岁檀却说,“可是,我昨天在急诊室遇到过那个人,他是来过医院的,而且是和他的室友一起来的,这个痕迹抹不掉。” “闭嘴。”田院长打断她,“这事儿,你跟别人说过吗?” 沈岁檀摇头说:“没有。” “不准往外说,听到没有。” 田院长见她不说话,只能又苦口婆心地道:“这个事情,你往外说了,对谁都没好处。对你自己、对医院、对那些大领导,包括对死者的家属,都不见得是好事。” 沈岁檀双肩微微耸起,双手握拳,不自觉地用力。 她此刻内心是痛苦纠结的,一面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内疚,一面又因为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决定而愤怒,但同时恰恰是知道田院长说的话才是对的,而感到沮丧。 第一百二十章 小丑 接下来一整天,沈岁檀被无形的阴云笼罩。明明是穿梭在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病区,却是脚步沉重。 那些熟悉的走廊与房间显得异常陌生。 每完成一项往日里轻车熟路的工作,都仿佛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其实知道,她的这种情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怀孕带来的激素波动影响。以她平时的性格,要么果断面对现实,不去多想,要么勇敢地去干,找领导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被熊一顿、骂一顿,却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她也会觉得值。 而她此刻居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人真渺小,这种无聊的感慨。 胚胎在母体里生长的过程是很霸道的,它的每一次脉动可能都会牵动着人心。它会让原本豁达的人变得多愁善感,也可以让勇敢的人变得惶惶不安,甚至很神奇地可以让一些曾经对孩童世界保持一定距离的女性,慢慢软化,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动出母爱来。 知道激素影响的存在,但无法制止,沈岁檀也是如此。 她觉得累,从未体验过的身心俱疲的累。 院各大群发布了通知,不允许讨论此次事件,但人言是很难控制的。 病房里大量的病人议论纷纷。 而领导们针对这件事的会议似乎又开了一场接一场,对外的新闻发布会一直到下午才进行。 沈岁檀虽然工作忙,没时间看这场新闻发布会,还是从病人那儿听到了一些消息。 可以说是逃避,她居然不是很想听。 在食堂吃晚饭时,她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肖晓雯。 之前听办公室的同事说过,肖晓雯出事儿以后,并没有离开医院太远,而是在附近的一家殡葬服务公司找了个份工作。 那家公司是一条龙服务,她时常会出现在医院里,陪死者家属办手续。 办公室不少人一边骂她活该,又一边替她可惜。能拿到这边医院的实习名额,专业成绩在学校这一届里绝对是顶尖的,虽然医德有瑕疵,出了这种事儿以后三甲医院不会再收她。但她要是能沉下心,去地方医院踏踏实实地干,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不辜负她这些年的努力。 没想到她直接放弃了当医生。 不过,听说因为学历高、对医院流程又熟悉,现在的工作上手很快,至少工资比之前当实习医生要高多了。 两个人不坐在一起,间隔了三四个座,吃饭时各自低着头,谁也没搭理谁。 但吃到一半,肖晓雯捧着她的盘子,走了过来,在沈岁檀对面坐下。 沈岁檀警惕地看着她。 肖晓雯满脸嘲讽,“心虚吗?” 沈岁檀不解地问:“心虚什么?” “别自欺欺人了,因为你的疏忽,他明明都已经来医院了,却又被你放走。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死在了厕所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我会一直盯着,像幽灵一样缠着你。”肖晓雯冷笑一声,“你以为医院替你封锁消息,替你掩盖一切。就没有人会传了吗?不仅传,还指名道姓的传。就是你,附院第一长公主,从上到小谁遇到了都得给个面子的沈岁檀沈医生。对!就是你,害死了一条人命。医院明明知道,却不对你作出任何处罚,不仅不追究,还要替你打掩护,严严实实地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人多嘴议论。” 沈岁檀坐在那里,头顶的日光灯的灯光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本能地反驳,“不是在替我封锁消息。”这件事情很复杂,医院确实不是在特意替她封锁消息,而是想谎报人数。 但她没办法说。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等自己慢慢镇定下来,才再次开口,“什么附院第一长公主?是说我吗?” “对啊,你不知道别人在背后都是这么叫你的吗?” “我不知道,是在讽刺我吗?” 肖晓雯说:“当然,难道是在夸你?你是没想到有很多人,会在你背后说你闲话吧?” 沈岁檀知道,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背后有很多双眼睛一直盯着,数落的、嘲讽的、夸赞的……应该说她什么的都有。 她只是觉得,不需要太在意。 肖晓雯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大家都在背后讨论你,当初我又怎么会知道你的那些旧闻,怎么知道你跟谁谈过恋爱,是谁做的媒……我的那个账号吐槽了办公室和科室所有人,他们一定恨死我了,一定在你面前义愤填膺的骂我。但是,在离开医院之前,我可是和他们统一战线吐槽别人的,你猜那时吐槽得最多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肖晓雯露出笑意,“没错,就是你。” 沈岁檀低头看看碗里有些坨的面,“不用说了。” “我偏要说。”肖晓雯冷笑一声,“你就是这样的人,天才嘛,什么都厉害,能手术的时候手术第一,一眼就被全院最厉害的导师收为关门弟子。不能手术了,转内科也是第一,临床、科研、学术什么都厉害。于是,你眼高于顶,自带天才的傲慢属性,从不在意那些俗人的闲言碎语。在你这种天才的眼里,我们都是小丑吧?” 沈岁檀看着她,喃喃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从来就没看不起过谁,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天才,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比别人优秀些,是努力和汗水换来的。 原来,别人并不这么觉得的。 “是嘛?难道我们不像小丑吗?我们再怎么努力,可能都达不到你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一半成绩。你的存在就仿佛在告诉别人,努力在天分面前一文不值。你把我们普通人衬托得像个傻子。”肖晓雯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但是没关系,你现在也变成笑话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正看着你的热闹,医院里多少个私建的微信群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你呢。” 沈岁檀脸色发白。 “你不仅专业厉害,医德人品不也一直自视很高吗?”肖晓雯冷冷地说:“我明明只走错了一步,就被你举报,害得前途尽毁,做不了医生。但不管怎么样,我可没有背负一条人命。我倒要看看,现在背负着一条人命的你,要怎么承担责任。” 沈岁檀虽然被她说得有些恍惚,还是带着理智的,并没有被她带到沟里去,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看向肖晓雯:“我虽然有过失,还不至于背负一条人命。该承认的错误,我会承认,轮不到你指指点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中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人不是你赶走的?” 沈岁檀的眼神冷冽,直视着肖晓雯,“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赶走他?” “敢做不敢当。”肖晓雯嗤笑一声。 “你把话说清楚,我将一个人和我不相干的人赶离医院,我图什么?请别用你的那副小心眼揣度我,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干那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你说什么?!”肖晓雯生气得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随即她又轻蔑一笑,嘲讽地笑,“我管你干没干?大家一致认为你会这么做就行了。” 为什么? 沈岁檀不解,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恶意揣测她? 但她没有问出口。 肖晓雯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困惑,“因为你自负、不合群!你永远一副眼高于顶,高不可攀的样子!你不明白吗?别人怎么揣测你,恰恰说明你在别人心目中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被众星捧月的天才,一个懒得虚与委蛇、懒得处理人情世和故看人脸色的人,自然也是薄情的,看轻人命的。 昨天的急诊室,伤者络绎不绝,人满为患,医护人员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到最后医院床位完全不够。 是个人都会觉得烦躁。 于是,他们将自己代入其中,带着歪曲对沈岁檀妄加揣测。他们认为沈岁檀一定是看了那人表面无恙,便轻率地断定对方没有大碍,匆匆打发。却没想到对方实际上情况严重,颅内出血。等人走出医院没多久,就感觉到身体不适,进了附近公厕想洗把脸,最后倒在了公厕里。被发现时,已为时已晚。 “事后,医院出于保护,第一时间为你掩盖了真相。要不要我给你看看,那些微信群里的原文,揣测的内容可不止这么多,还有更精彩的呢。” 肖晓雯这样说着,脸色露出些许快意。沈岁檀是不是这样的人,并不重要,大家觉得她是,就行了。 沈岁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自己在大家心里,她竟是这么个被人用职权处处包庇着、品性低劣的人。同事们总是对她客客气气,并不是跟她关系好,而是害怕她强大的后台。 沈岁檀强忍着内心的苦涩,“不管你信不信,这不是真相。” “也不知道你是真的这么坦然,还是在故作轻松。”肖晓雯审视着她依然平静的脸,“死者的亲属我今天已经见过了。他有个很年轻的老婆,有个才三岁的小孩,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我告诉他们我是从事丧葬事宜的,两个老人竟迟迟反应不过来,无法承受这丧子之痛。人之常情,谁都不能接受……最后,丧葬的事情,他的亲友决定交给我来处理。所以,要我来帮你给他们带句话吗?”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观察沈岁檀的表情,想从她脸上看到痛苦。 沈岁檀的心里确实被激她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但还是带着些逞强的意味说:“不需要,有什么要说的,我会自己找他们。管好你自己嘴,有些话无凭无据,劝你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肖晓雯不以为然,“吓唬谁?真以为我怕你?别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医生了,我光脚的可不怕你穿鞋的。” 既然是肖晓雯替那家处理后事,这件事会怎么被添油加醋地说,就全凭她自己了。 沈岁檀无力阻止,但她也已经好心提醒过了,“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至于我,不管医院的流言蜚语传成什么样,也不管同事们建了多少群,在背后说了多少关于我的闲话,事实不会改变,我说没赶人,就是没赶人,这一点我无愧于心。” 沈岁檀倚靠在一楼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外,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她的思绪也变得模糊,但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去想。 和肖晓雯分开后,她回到岗位,依然保持着冷静和专注继续工作。面对人员的紧缺,她也毫无怨言地接受了加班的安排。其间,有同事找她沟通事情,她一边想着这些人是不是也在某个她不知道的群里说着自己的闲话,却还是以平和的态度和他们进行了沟通。 她还和妇产科的朋友约定了手术延期的时间。 然而,平静终究只是表象。 肖晓雯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她不是害怕自己被误解、指责,也不是害怕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不畏惧声名狼藉。 她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并不是自己心中的自己。 下午工作时,她的右手又开始抖,显然,这是心理作祟,而不是身体因素影响。 她深吸一口手中的烟,缓缓吐出烟雾,用脚尖轻轻碾灭了烟蒂,随即又点燃了一支新的。 这边的侧门是通往员工停车场的,这会儿夜色已深,四周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 医院为了省这点儿电,这边灯的线路居然整条都没开通,黑漆漆的。 沈岁檀在这边等早上和她聊天的同事,指尖的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灭。 没过多久,同事果然过来了。 沈岁檀轻轻地咳了一声。 同事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问:“沈医生?” “嗯,是我。”沈岁檀应了一声。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特意等你,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同事问。 “早上有人医院外颅内出血死亡的消息,你在哪儿看到的?”沈岁檀问得直接。 同事一愣,心虚地说:“听其他同事说的。” “是在微信群里看到的吧?”沈岁檀一语道破,“那群里是不是有不少我的八卦。” 同事更加心虚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岁檀心里顿时明白了,肖晓雯的话果然八九不离十。 同事们原来真有个特意把她摒除在外的群,真在背后蛐蛐她。 一直自诩人缘不错的自己,现在看来,竟如此可笑。 沈岁檀也不往下问了,没有意义,她淡淡地说,“你走吧。” “额……这边这么黑,你不走吗?” 沈岁檀轻轻转动手中的烟,“抽完这支就走,你先走吧。” 同事没说留下来陪她,但也没立刻离开,拿着电瓶车钥匙站在一旁。 过了会儿,沈岁檀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冷血无情 黑暗中,同事只能通过明灭的烟尾看清她的方向,他说得认真真诚,“一点都不差劲,你优秀、聪明、漂亮,有时还很神秘,说你坏话的,都是嫉妒你。” 沈岁檀有点惊讶的看向对方。 可惜太黑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以为自己的话不可信,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就是嫉妒你。” 沈岁檀轻轻笑了笑,“难道不会觉得我不合群,是异类吗?” “特别优秀的人总会有点不合群的。沈医生,你其实不用在乎那些人说什么。在背后说你坏话的人其实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就算没怎么和你讲过话,也只会羡慕你的一意孤行,觉得像你这样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活着,很酷。就像我,我就是这样想的。”同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说:“还有些人,对你是又爱又恨,爱恨交织。一边嫉妒你,一边又想成为你。” “是吗?”沈岁檀手里这根烟又抽完了,于是再次扔在地上,用脚尖捻了捻。 同事认真地说:“是啊,反正这件事,我是相信你的,你别管那些人乱说。我也相信,医院不是个会随便徇私的地方。” “谢谢。”沈岁檀已经站在这边吸了三支烟。她低下头去捡烟头,看不清,她划开了手机屏幕,用屏幕的亮光照着地面,找到了那三个烟头。 她把烟头一一捡起来,再直起身。 同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方便她弯腰,“不用谢,我这样说,能让你舒服点就好。” “那你回去吧,耽搁你下班了,不好意思。”沈岁檀捏着那三个烟头,往玻璃门那边走去,走上那短短地几级台阶,她又回头,“真心感谢你的安慰,虽然我知道你是接了任务来的。” 同事的身形显然顿住了,但黑暗中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沈岁檀没有再停留,沿着走廊,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走过黑暗的员工走廊,就回到了医院的公共区,开始是输液区,然后是处置室,再然后是护士台。 沈岁檀从护士台拿起寄放在那边的包,又把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迈着利落地步子离开了医院。 今天,她反思了一天。隐约意识到,她确实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有人认定她冷血无情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就像她此刻肚子里揣了一个崽,或许有人会因此犹豫,而她不会。 有时候,她的心硬得像是铁做的。 又熬了个大夜,之前几天也都睡眠不足,再强悍的身体也吃不消。等公交车的时候,沈岁檀一阵又一阵地天旋地转,眼前像出了问题的旧电视,一会儿发灰,一会儿发白,好几次差点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伸手摸索着广告牌,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但一转身,发现等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着急,找了个能将就着坐人的地方坐下,拿出手机约网约车。 订单还没下下去,有人靠近,一只骨骼分明的手隔档在她的手机屏幕前。 沈岁檀没有抬头,只微微调整了一下视线,注视着离自己不远的地面上那双铮亮的皮鞋说:“你没必要再围着我做这些了,没有用的,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说得难听,你这叫阴魂不散,死缠烂打,一段已经过去了的感情而已,没这必要。” 霍承景没说话。 沈岁檀把手机暂时放下,抬头看向对方。 霍承景静静地和她对视。 她忽然觉得有意思。闹分手的那天,她在霍承景看不清任何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狂妄。然后,前天再见到霍承景,她在他眼里看到的是疯狂,而今天见到他,又在他眼里看到了疲惫。 男人真是一天一个样。 沈岁檀摊摊手,“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早上的事,我谢谢你。” “没有我最后也能解决。” “对,但你替我省了很多事儿。”沈岁檀理性地说:“普通民警都害怕被蛮不讲理的人缠上,你那朋友官大几级,就有魄力多了。是你朋友吧?” “是,朋友,凤巧兰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行政拘留十五天。”霍承景难得没有打理头发,他的背头两边铲得很利落,但额前的比较长,不打理的时候会有一些头发垂落下来,显得有些颓丧。 沈岁檀轻笑,“这么严重?是你朋友动用了身份才是这个结果吧?”虽然这样说,她并没有圣母心地觉得不好,反而舒了口气,“挺好的,希望她吃下这个教训,以后别来惹我了。” “不会了,我……”霍承景似乎想说什么。 沈岁檀打断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同时仰头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但是,和她比起来,我反而觉得你给我带来的不适更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眼线,现在,能不能麻烦你把他们撤走?你让我觉得自己像只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鸟,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霍承景沉默片刻,眼神复杂,“我只是……” “你只是爱我,放不下我,我知道。”沈岁檀又抢着替他回答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又不爱你。” 沈岁檀歪着头和他对视。 虽然时间有些晚,也还是有人过来坐公交。夜里的车次本来就不多,等的人逐渐从开始的一两个变成四五个,并且还在增加…… 八卦大概是人的天性。 在深夜安静的公交站台,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大家的耳朵里,大家逐渐变得更安静,耳朵竖的更高。 “我送你回家吧。”霍承景不想回复她那个问题。 “不,我不需要你送我。” “我知道你不是个拘泥细节的人,我人都在这儿了,顺路送你,你别必要拒绝。” “对别人,我可以不拘泥,对你不行。不划清界限,你会一直纠缠不休。” 沈岁檀低头,重新举起手机,继续叫网约车。 霍承景也再次伸手,用手掌挡住了她的屏幕。他突然弯腰凑近她,贴在她的耳朵说:“沈岁檀,我不会爱,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懂爱。” 他用一只手的指尖去触碰沈岁檀的心口。 沈岁檀本能地躲避,却避无可避。 霍承景说:“你对我就从来没有真的心动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没办法 什么是倒打一耙? 霍承景这就是。 他想用这句指责,让沈岁檀自我反省,让她觉得在那段感情里她也有不足之处。 她承认,她在恋爱中没有做到百分之百,也做不到百分百。 甚至以后,再重新遇到一个爱人……她也并不打算去做到百分百。 可这不是霍承景欺骗她的理由。 一个及格分都达不到的人,居然指责别人没考到一百。 沈岁檀把他的手从胸口拍开,“老娘不吃你这一套。” 她叫的网约车恰好就在附近,手指点下去,几乎三分钟车子就过来了。 霍承景甚至都没留意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在点的屏幕,明明已经尽可能挡着了。 说真的!所有的能挽留她的方法,他都已经试了。软的硬的,心机的、威胁的,甚至在这样略带凉意的夜里,他试图给她扣个帽子,厚颜无耻地想去道德绑架她。 可沈岁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动摇。 上车前,沈岁檀单手挂在车门上方,回头对他说:“你把那些监视着我的那些人撤走,以后咱俩不小心偶遇,我还能给你个好脸色。” 说完,她便上了车。 车影渐渐远去,留下霍承景孤身一人站在原地,被身后站台上异样的目光包围住。 过了会儿,一辆豪车在他面前停下,前排的车窗降下来,开车的周斯年伸长脖子,小声问:“她怎么走了?” 霍承景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周斯年又缩起了脖子,怯生生地说:“这不能怪我啊,哥。你让我来给她道歉,我来了。但是,这都没轮得到我登场,不关我的事儿吧?” 霍承景冷冷地说:“开车。” 周斯年闻言,连忙应了一声,配合地启动了车子。但即便如此,他身体却很僵硬,依然保持着缩紧脖子的姿势,畏畏缩缩地道歉:“对不起啊,哥,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对嫂子不敬的。看在爷爷的份上,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周家和霍家是老交情,周老爷子和霍老爷子曾经是战友。 周斯年其实只比霍承景小一岁,但两个人沉稳度却是天差地别。 霍承景回国之前,周斯年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只听说对方是个脾气很大,不服管教,对后妈真刀真枪地干过,然后被亲爹赶出家门的逆子。周斯年作为一位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听了这些光荣事迹,那时便忍不住对霍承景产生一些好奇和钦佩。 但霍承景重新回到霍家之后,一手掌控霍家产业,做事儿雷厉风行,沉稳又果敢,不出几年就在集团站稳脚跟,在商界声名鹊起。 圈子里的长辈提到他,也几乎都是赞不绝口。 彼时周斯年却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原本以为自己和霍承景不是一路人,完全不可能聊得到一块儿去。 却没想到,一次宴会上,两个人坐了一桌。他才发现霍承景并不是个‘无趣’的人。 这个男人看似沉稳内敛,实则急躁疯狂。 两个人居然还挺投缘的,完全能玩到一起去。 夜色浓重,一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车,只有两边路灯弯曲延伸到远处。内光线昏暗,映照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情绪,一个慌张,一个冷漠。 周斯年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每一下油门都仿佛踏在心尖上,生怕一不小心惹怒身旁冷峻的霍承景。 霍承景忽然开口,“向雪。” 周斯年连忙说:“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娘们儿的,就是她从中挑的事。要不然嫂子也不会知道我和你认识。” 霍承景的眼神冷若寒霜,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不是因为你去医院找人,才露的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周斯年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哆哆嗦嗦地说:“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你心里还不解气,就请再打我一顿吧,我绝无怨言。” 霍承景说:“路边停车。” 周斯年乖乖地靠边停了车。 车刚停稳,脑袋上就迎来了一拳。周斯年猝不及防,头差点嗑到另一边的车窗上,他也不敢发出声音,忍着嗡嗡的耳鸣,咬紧牙关,乖巧坐正。 霍承景是反手给的这一拳,除了出拳的手臂,身体其他部位晃都没晃一下。他始终目视前方,似乎打完人,心里舒服点儿了,他扬扬下巴,“继续开。” 周斯年听话地重新启动车子。 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在霍承景面前乖得跟个鹌鹑一样。 之前实在是自己太看得起自己,居然真把霍承景当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好哥们。霍承景向他提起自己看上的女人时,他以为对方对那女人的态度和自己平时泡妞地态度是一样的。 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沈岁檀在霍承景心里的地位。 但他又有点庆幸,至少霍承景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嫂子面前挂空挡那件事儿。 要是知道这事儿,他怕是会被直接阉了。 回想那天,霍承景怒气冲冲地跑来找他,把他一拳撂倒,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差点英年早逝的体验,他想想还心有余悸。 车子继续前行。 霍承景说:“向雪,你别管。” 周斯年很意外,“为什么?” “她不喜欢。” “哦,好的,听您的……哥,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把嫂子追回来?”看霍承景这态度,放弃嫂子,换个女人,这个劝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为了两家的交情不至于因他受到影响,周斯年只得绞尽脑汁儿地替霍承景想办法,“哥,软话、好话咱们全都说了,要不试试强势一点的方法。女人有时候就喜欢点儿不一样的,那小说、电视剧里不还演强制爱吗?女人都挺喜欢看的。” “试过了。” 周斯年有点意外,“试过了?这才几天时间啊?”又问,“会不会是试得不彻底?” “彻底了,就真的完了。” “难道真就拿她没办法?”周斯年小声嘀咕。 她和沈岁檀才见过两次,还真不了解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边开车,余光不时偷偷瞄向霍承景,只见对方侧脸在略过的车灯下忽明忽暗,眉头深深地皱着,似乎真走到了某个无路可走的深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沈岁檀第二天没上班,她大早上约了宋婷出来。 一是想了解一下向雪案子的进展。 这件案子,警察那边是在秘密调查。而宋婷和国外那位xk的交流或许就是这起案子的关键。 其实向雪这事儿已经和沈岁檀没有太大关系了。随着案子调查进展,后面出现了很多被欺诈的受害者。 真到了对簿公堂的时候,那些至今被骗的钱还下落不明的人,比沈家和许家的案例更用说服力,更能给向雪定罪。 更何况,不管是在沈夕岚的事情上,还是在许昊的事情上,向雪乍一发现问题,就很警觉得意识到沈岁檀不是个好惹的主。 她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真是倒了大霉。 先是为了抱周斯年大腿,按照霍承景的意思去当了个拉皮条的,事后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炮灰,忙前忙后一顿折腾,还往里头倒贴垫了十二万,至今没能从那个后妈那儿要过来。 然后她底下的人骗谁不好,偏偏骗到了沈岁檀朋友头上。 她明明已经及时地把这笔钱退还了回去,却还是被警察盯上。她更加意识到,沈岁檀简直就是她的灾星。 她求过周斯年替自己摆平这件事,也狠心弄断了自己两根肋骨来陷害许昊,以此解决问题,但最后都没行得通。 周斯年那个王八蛋,对她没有一丝情谊。在沈岁檀和自己之间,他居然是站在沈岁檀那边的。她永远记得他嬉皮笑脸地说:“那可是嫂子,就算霍哥对她就一两个月的兴趣,那她也是一两个的嫂子,而你,你算什么东西?” 和宋婷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来悠闲地逛逛街、散散步了。两个人索性约在一个大型商场旁边的公园见面,打算先在公园散散步,再去逛商场、吃饭。 沈岁檀先到,找了处凉亭,在里面的石桌前坐下。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这里离司家不远,母亲去世前,偶尔会带着她和司舜来这边。 这公园很大,沿湖而建,北边又是本市最大的商场。平日里人就很多,周末就更不用说了,搭帐篷、钓鱼、放风筝的人非常多。政府对这边的规划也非常好,虽然是个免费公园,却设立儿童娱乐区、骑行区、草坪区,等等。 如果不喜欢喧闹,进了公园往反方向走,也可以找到一隅静谧之处的。 沈岁檀所呆的这个凉亭附近就是不错的选择,不偏僻,也不喧闹,偶尔才有一两个人经过,环境优美,氛围轻松。 那时候,母亲把他们姐弟带进公园,就让沈岁檀带着司舜玩,自己则一个人在这张石凳上坐着。 沈岁檀抚过石桌的纹理,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怀念情绪。 幸好是石桌石凳,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在。 她来得实在有点早,出来游玩搭帐篷的人还没出动,公园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宋婷,她又从包里翻出了烟。 一支烟快抽完时,宋婷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她身后又跟着那只跟屁虫。 跟屁虫陆浩一手拎着一个大包袱,另一只手还殷勤地拿走了宋婷的小背包。 嗯……隔着一段距离,沈岁檀和宋婷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她知道,两个人这是有进展了。 陆浩步履匆匆地走进亭子,把大包袱贴着柱子放下,积极跟沈岁檀打招呼,“沈姐。” 沈岁檀用不拿烟的左手悄悄石头桌面,“上回就想说了,你这把我喊老了啊。” 陆浩转头看向宋婷,“那我喊她什么?跟着你喊吗?” 沈岁檀抢先说:“她喊我欢欢,你可别,恶心。咱们俩还是直呼大名吧,自古闺蜜和男朋友就不对付。说实话,我之前看你还挺顺眼的,今天忽然就不顺眼了。说吧,你俩这两天是突飞猛进地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同居没?” 陆浩被她这直白地一问,问得脸慢慢红起来。 宋婷倒是挺坦荡,一屁股在沈岁檀对面坐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还没呢,昨天晚上刚确认关系,最近几天是考察期。不过,小手摸过,小嘴也亲过了。” 陆浩的脸这下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拘谨地捏了捏衣摆。 宋婷指指剩下的石凳,对他说:“坐啊。” “我不坐了,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先说吧,我去找个地方搭帐篷,待会儿人多了,不好找。”说完,他把宋婷的背包放下,拎着那只大行李离开。 “你们还带了帐篷呢?” “对啊,这公园可是咱们市难得的一片舒坦地方,尤其是它的帐篷营地,名声在外,你约我到这边来玩,我当然得做好万全准备。我不仅带了帐篷,还带了吃的。哦,对了,还有个无人机,等会儿我们可以一起操控它,从天上视角拍点照片。” “好。”沈岁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啊,有个又细心又周到,还有力气的人任你使唤,还真不错。以前约你出来,你可从来不搞这些。让你背着帐篷,你恐怕宁可直接躺草坪上。” 宋婷笑起来,“确实哦。”她的脸上还真是难得绽放出这种甜美的笑容。 沈岁檀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怀孕了。” “啊?”宋婷愣住。 沈岁檀说:“所以,作为过来人,我得劝告你,千万别为色所迷,一时上头,跟我一样,不小心搞出人命。” 宋婷面色凝重,“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措施没做好吗?” “做了呀,肯定做了,有两次比较激烈,我第二天还补吃了药。都这么小心了,居然还怀上了。” “不会是那个霍承景搞了什么花样吧?”但问题刚问完,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燃了一半的烟头,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把沈岁檀手里的烟头一把抢过来,连同自己的那支一起扔在地上,用力地连踩了好几下,又用力在空中挥动,尽力把空气中的烟味挥走,“傻缺吧?怀孕了,你在这儿抽烟?”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更棘手的事儿 沈岁檀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又不打算要。”说话的语气倒是轻松,眼眸中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宋婷深知她是无奈挣扎的,闻言眉头不禁又紧了几分,她停顿了一下,尽可能缓和了语气,“就算不打算要,也尽量别抽烟,抽烟有害身体健康,身体是自己的,要爱惜。” 沈岁檀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我是医生,还能不知道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但实在心烦,我这半个月抽的烟都快赶上之前一年的量了。” 宋婷的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劝慰,“就算心里再烦,也别用抽烟来麻痹自己,那真的不是一个好方法。” “我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有时候,人就是需要那么一点短暂的逃避,哪怕只是片刻的宁静。”沈岁檀这样说着,又想伸手去拿烟,但看宋婷关切的眼神,最后还是放弃了,重重地叹出口浊气。 宋婷也跟着她叹了一口气,“看来霍承景对你的伤害很大。我之前猜的,有没有可能?你怀孕是他故意的?” 沈岁檀摇头,“不太可能,他不喜欢孩子。虽然知道我怀孕之后,他是说过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我看不出他对孩子的喜爱,只是想绑住我而已。” “你可别因为孩子心软,落进他的陷阱。”宋婷知道沈岁檀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也就随口劝了一句,她主要还是气霍承景的不负责,“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真是个混蛋,骗你就算了,还给留个烂摊子,堕胎很伤身的。” “这倒不能赖他。” 宋婷有点急眼,“你不会恋爱脑了吧?这时候还在帮他说话。” “那事儿,几乎每次都是我主动的。大多时候,我比他爽。” 宋婷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说啥好。 沈岁檀接着说:“只能说世事无常,任何避孕措施都不是百分百安全吧,另外就是,我这次运气太差。” 宋婷关切地说:“那这孩子……你要真不打算要,就尽快做手术吧,越早对身体影响越小,怀孕多久了?” “算一算,应该快六周了吧?已经安排好手术时间了……其实我现在不是因为霍承景和这孩子的事儿心烦。”沈岁檀略一沉吟,“之前是因为他,现在不是。相较之下,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还有更棘手的事儿?” 沈岁檀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她望向宋婷,缓缓说道:“自建房坍塌的事儿,你们工作室有跟踪吗?” “关注了,但是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报道权限,也没有去现场的权利。”宋婷的工作室深耕民生、社会新闻的阵地,名下有很多文字和视频账号,平时做科普专题比较多, 当然,做新闻的,没有不喜欢揭露社会黑暗面的。 宋婷也有这喜好,还专门为此设立了几个账号,誓为社会正义发声。 前些年,她比较随心,在社交账号上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每一篇报道都如利剑般直指要害。 几次轰动性的专题造成了不小舆情之后,工作室逐渐成为了众矢之的,然后就被半收编了。现在几乎每一篇科普文章、专题报道都被要求给上级审核,才能面世。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既是荣耀,也是束缚。 虽然被收编成功,但时事新闻她们工作室是不够格报道的,当然也不能乱发表评论。 沈岁檀说:“这起事故的大多数伤员都在我们医院,我知道的应该比你要多一些。” 宋婷表情也有些凝重,“怎么了吗?” 沈岁檀沉默片刻说:“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应对。” 她把情况和宋婷说了一遍。 宋婷听完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在这起事故里有一个死者并没有死在事故现场,也不是死在医院内,而是死在了医院外面。而且,现在上面有意隐瞒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一旦公开,死亡人数就会超过十人。” “嗯。”沈岁檀点点头。 “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沈岁檀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现实,有时候,真相往往被各种利益所掩盖。” 宋婷的性格比沈岁檀还要嫉恶如仇,更看不惯这种事,所以,她的表情比沈岁檀更加凝重,眉宇间凝聚着对不公与虚伪的深深厌恶。 “说实话,我觉得很奇怪,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脑做的这个决定,明明现场挖掘工程还在进行,最终的死亡人数不一定是这么多,现在在人数上造假,毫无意义。” 这里头一定有猫腻。但目前还只召开了一次对外的新闻发布会,人数本身就是在变动的,还不置于到了真正弄虚作假的地步。 宋婷也很快意识到什么,“你先别做任何事儿。” 两人都不是头脑一热,便丧失理智的人。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此刻,所有的猜测都只能停留在表面,因为证据尚未浮出水面。 “嗯,我知道。”沈岁檀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她自嘲地笑笑,“我现在要担心的是,这件事对我个人的影响。医院里的同事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且他们都认为,这个人是因为被我驱逐,才遭遇不幸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宋婷不解地问。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来过医院,是送他室友来的,期间跟我说过话。”说到这里,沈岁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无奈,“我承认,我没有及时发现他的问题,这是我的失职,但我真的没有驱逐他。我是昨天才意识到,我在医院的风评,可能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我那些同事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附院长公主’,他们认为我被医院特殊对待,还编排了一段故事。” 这件事对沈岁檀的打击是多重的。 宋婷的心不禁一紧,她注视着沈岁檀,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坚定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些编排出来的故事,像是一枚锋利的刀片,无情地切割着沈岁檀的内心。她一边因为没注意到死者的异常而自责,一边又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而痛苦。而那些流言蜚语,都出自与她每日并肩的同事们,这一点也同样是把尖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真不爱他 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解决,宋婷也给不出任何建议,帮不上啥忙。 沈岁檀瞭望了一下远方,太阳升得更高,公园里的人也慢慢多起来。 “人真是渺小啊。”她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感慨,“有时候觉得,这世界真的挺黑暗、挺复杂的,咱们都是大海里的一滴水,雾里看花,啥也看不清。” “呸,这就感慨上了?事情还没个定论呢。”宋婷瞧不上她这伤春悲秋的样子,“要都像你这么敏感,我们这一行的人,日子还过不过了?” “也是。”沈岁檀笑。 “不过,这事儿确实挺让人头疼的。”宋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会帮你留意一下同行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谢谢。” “霍承景呢?”宋婷的话题居然又回到了霍承景身上,“你真的已经不为这人难过了?” “怎么可能?只是说现在这事儿更让我心烦。他嘛,影响没那么大了。” “哦。” “毕竟,我肚子里还揣着他的孩子,这联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做完手术,应该就不再缠着你了。” “希望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手术?” “过几天,原本计划是昨天的,但身体不舒服,又碰上这事儿。” 宋婷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严重吗?” “就是孕反,头晕、没力气,心情也不好,闻到怪味就想吐。” 宋婷又气愤起来,“男人真是害人精,害你平白受这罪。” “还不止这些呢,他烦得要命,总派人盯着我,跟监视似的,跟个鬼一样。”沈岁檀摇摇头,厌恶地皱起眉。 “他霍承景到底想干嘛?害你成这样还不够吗?还要派人盯着你?你这惹了个什么怪物?”宋婷想了想,又问:“到时候不会又出来阻拦你,不让你手术吧?” “谁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我是在我们医院约的手术。他要是当场跑出来拦我,我怕是又要沦为全院笑柄了。”沈岁檀苦笑,四下望望,“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派人跟着,反正之前几天都是有人跟着的。医院的事他比我还早知道,还特意派人告诉我。要不是那人跟我通风报信,我到现在还不知情。还有向雪的妈妈,到我们家门口泼粪,赖在我们家小区造谣闹事,也是他安排人处理的。” 宋婷有些意外,“这两件他倒是干了点人事。” 沈岁檀说:“所以我感谢过他了。但感激归感激,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已经明确地强调,让他不要插手管我的事儿了。” “还恨他吗?”宋婷小心地问。 “恨这个字儿太严重,算不上,顶多算是怨吧……也不是,应该说是单纯不喜欢。” 女人的心……至少,沈岁檀的心是变得很快的,如同多变的天气,从热烈到淡漠也许只在一朝一夕之间。 从前喜欢那个人,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 不喜欢了,爱意就随风而逝。现在不管是想起这个人,还是看到这个人,她都只觉得厌烦。 她不是在跟他拿腔拿调、欲擒故纵,她是真不爱他,真对他没感情了。 “他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之前是演得像而已。”沈岁檀的喜恶太精准明确,在她的世界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厌恶的萝卜只能放在厌恶的坑里。 现在想想,霍承景说得也没什么错。 沈岁檀可能真的是,会爱,但并不懂爱。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行了,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懒得管他。别提他了,本来心情就不好。”沈岁檀眉头紧锁,“我想问问,向雪那案子,有啥新进展没?国外那个xk之后有音信吗?” “哎,别提了,没有,这几天消息断掉了。” “真是急死人了,希望这件事能早些尘埃落定。我这边,许昊被朱沁那个女的,用敲诈的名头给告了。”沈岁檀一脸愁容。 “怕啥,那案子立不住的。朱沁那就是秋后的蚂蚱,强弩之末,临死前的挣扎,这么做纯纯恶心人。” “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对于许家来说,实在是件烦心事儿,许昊太憨厚了,心眼实,又不懂法律,现在被那多出来几万块钱和报警的事儿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天天给我发消息,看着轻松,其实心里头慌得很,生怕哪天警察上门,把他给抓了。” 宋婷也皱了皱眉:“这事儿啊,不管是查还是查完了走程序,都得耗时间。快则数月,慢则一两年,都不一定能真的把这帮人送进去。而且,我现在觉得这个xk很可疑。” “怎么说?”沈岁檀好奇地问。 宋婷用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我闲着没事,又把他给我的那几篇稿子翻了几遍。他写的东西,感觉像是在故意绕开什么重要的点,不像是真心想揭发向雪,更没打算配合警方。” “那他为啥还给你投稿,扯出这些事来呢?”沈岁檀不解。 “我也想不通啊。”宋婷摇了摇头,“还有更奇怪的,他是怎么知道我恰好在配合警方查这件案子的?” “对啊,是挺奇怪的。”沈岁檀点头附和。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重。 “而且,其中有一篇稿件提到了你们小区那个董家和陆西的案例,那可是最近才发生的。如果xk真在国外,她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岁檀心中一动,隐约意识到宋婷想表达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嗯,我是这么猜的。”宋婷点头。 “那警方那边呢?有没有什么线索?”沈岁檀追问。 “警方的线索怎么可能随便告诉我呢,我们的信息交流是单方面的。他们查案,咱们只能干等着。”宋婷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时,宋婷的手机响了,她有些不耐烦地从背包掏出手机接通,“干嘛呀?” 电话那头,陆浩温柔的声音传来,“婷婷,我们的露营地已经准备好了,帐篷搭得既牢固又舒适,好吃的也摆放在野餐布上,有水果,有薯片,还有你最喜欢的芝士蛋挞……请问我能有幸邀请两位美女移步到这边,一边享受一边继续未完的聊天吗?” 宋婷被他俏皮的话逗笑,心里的不悦消散大半,嘴角不自觉上扬,“嗯,听起来不错,那你给我发个定位吧。” “好的,马上发给我的宝宝。” “……”对面的沈岁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爱恋这个东西果然只有谈恋爱的当事人自己闻着是甜的,旁人闻着不是臭的,就是酸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缺个孩子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帐篷上。 陆浩确实已经把帐篷、野餐布精心地布置好了。 然而,三个人往那儿一坐,又有点尴尬。 沈岁檀往远处看过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缺个孩子。 别的帐篷周围都是有孩子的。小孩以帐篷为据点,打闹、追逐、玩耍、交友……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一对比,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孩子……这其实是个沉甸甸的话题,但正是因为沉重,每次提起时,沈岁檀的语气反而有些故作轻松的平静。 宋婷也是如此,她给沈岁檀拿了块蛋糕,戏谑地说:“你要不,把孩子生下来吧?热闹热闹。” 沈岁檀露出几分无奈,淡淡地瞪过去一眼。 宋婷笑着说:“开玩笑呢,别生气。” 一旁的陆浩表情有点古怪,轻声询问:“她……怀孕了?” “嗯。” “不是和那个霍承景分手了吗?” “是啊,所以现在烦心得不得了,眉头都快挤成个川字儿了。” “霍承景,知道这个事儿吗?” “知道啊。” “他……要这孩子吗?” “他要不要重要吗?肚子又不是他的。” “那她……” “她不要。” 两个人头靠着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但被蛐蛐的当事人,就近在咫尺,听的一清二楚。沈岁檀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什么都跟他说?” 宋婷呵呵呵地傻笑。 沈岁檀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不禁回想,自己之前和霍承景谈恋爱,是不是也是这个招人烦的鸟样。 还像没有吧? 宋婷递给她的那块面包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面包的香味和一股不易察觉的油腻气味混杂在一起,让沈岁檀毫无食欲。她把面包又放回去,“我不吃,你俩带这么多东西出来,没吃早饭啊?” “是啊,没吃,打算一边野营一边吃。” “那你俩吃吧,我吃过早饭了。”沈岁檀不想闻食物的味道,转了个身,背对他们俩坐,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双臂环抱住腿。 宋婷与陆浩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关切。但他们默契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吃了会儿东西。 片刻后,宋婷问:“生气啦?” “没啊。”沈岁檀的注意力放在远处一群嬉戏的孩子身上,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温柔。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其中一个小姑娘忽然朝这边跑过来。 到了近处,小姑娘鼓起勇气,伸出手,打开小手掌。原来她的掌心里攥着一颗用彩纸包装的糖果。 沈岁檀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大大的橙子,与小女孩交换,“谢谢。” 这橙子比小女孩的脸小不了多少。捧着橙子,圆圆的小脸儿顿时笑靥如花,开开心心地回去找妈妈了。 沈岁檀注视着小孩的背影,小声感慨,“真好呀。” “是啊,天真无邪的。”宋婷附和,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孩子就是纯真与美好的代名词。 世人说,孩子是生命延续。沈岁檀不这么认为,就算是延续,也该是情与爱的延续。 他们的到来和存在,就该伴随着情,而不是怨。既然纯真美好,就理应沐浴在阳光下,被细心呵护。如果父母的情感都还不稳定,不去延续这条生命,反倒是一种仁慈。 为什么沈岁檀坚决地不要孩子,连一丝动摇地心都没有? 因为她生来不幸。 她体会过了不该延续的生命,被延续下来的苦。 宋婷他们匆匆地吃完了早饭,把有味儿的东西全收起来了。 但接下来的节目依然很尴尬,陆浩带过来的排球、羽毛球沈岁檀都参与不了。 于是三个人还是只能围坐在一起聊天。 医院的事情,她俩也和陆浩说了一遍,依然是无解的状态。 剪不乱理还乱,想了没用,索性也不去想了。 沈岁檀拉着宋婷躺下来,一起看蔚蓝的天,看着看着,她睡了过去。 陆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识趣地离开了。 等再回来,他面色有些凝重。 沈岁檀还在睡觉。 他推了推低头玩手机的宋婷,给她看无人机拍的照片和视频,“好像有人在盯着你们。” 宋婷接过去,低头看,“可能是霍承景,她跟我说过,那家伙至今还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陆浩说:“这太夸张了吧,我开始以为是一个人,后来再看,发现不止一个。你看这样子,跟黑帮有什么区别?都可以报警了。” 宋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快速滑动屏幕,仔细审视着每一张照片。画面中,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附近徘徊,不时向他们的帐篷投来窥视的目光。 陆浩问:“你看是盯着你的,还是盯着沈姐的?” “应该是她,我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宋婷问:“人呢?” “意识到我发现了他们,已经全都撤走了。” 宋婷因为工作性质,对这方面很警觉,“这些人好像有点问题。” 陆浩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他们很像我之前接触过的一个专门给人解决问题的团伙,那些事儿一般都见不得光,尤其是这个人……我甚至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和打过交道。但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宋婷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模糊的面孔说,“霍承景是因为暂时还没放下欢欢才安排人跟着她,既然是没放下,他不可能安排这类危险的人来。” “危险的人?是黑帮吗?”陆浩的眉头越皱越紧。 “算不上吧,现在扫黑除恶力度这么大,黑社会反而不是好的选择。但这帮人做的事情,和黑社会性质很相似,都是拿钱办事儿。两年前我跟踪报道一个小区交房灰色产业链时被找过麻烦。这帮人很聪明,不碰红线,但却能在生活里无孔不入,成为一个手段狡猾的‘麻烦制造者’,让人的生活举步艰难。” 陆浩闻言,脸色越发凝重。 两个人正说着话,沈岁檀似有所觉地睁开了眼,“说什么呢?” 宋婷把拍的东西递过来,“有人跟踪你。” 沈岁檀人还迷糊着,后槽牙已经咬紧了,“霍承景个王八蛋,没完没了了?忍无可忍,老娘不忍了,我找他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事故 宋婷说:“可以,我们陪你一起去。” “啊?”沈岁檀已经清醒过来了,为刚才迷迷糊糊吼出来的那句话感到后悔,“找他就没必要了吧?我打个电话骂他一顿得了。” 她对霍承景这种死缠烂打行为有气愤,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要是当面对质有用,前几次陆陆续续地见的那么多次面,又算什么? 宋婷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忧虑,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隐隐觉得这些人不是他安排的,你可能另外得罪了谁,被人盯上了。” 沈岁檀面色凝重起来,“我不记得我得罪过谁。” “会不会和自建房坍塌的事故有关系?” 这让沈岁檀的思绪陷入了混乱,她理不清里面的逻辑,“自建房坍塌的事儿,为什么会盯上我?” “你之前和我说这件事我就觉得里面矛盾重重。你说那地方还在挖,伤亡人数可能还会涨,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谎报数据?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什么猫腻?”沈岁檀一头雾水。 宋婷解释道:“想让一件事儿热度降下去,最好的办法是用另一件事来压它的热度。我是干这一行的,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医院同事对你的风评,怎么会忽然急转直下,会不会有人故意带节奏?” 沈岁檀还是不太明白。 “网络上对这于这件事的评论,你已经看过了,到目前为止,几乎都是很统一地再要求问责事件相关负责人。这里头又牵连着两部分人,一是自建房迟迟不拆还往外租的人,另一部分就是烂尾楼的工资迟迟未结的负责人。不管是哪部分人,背后都盘踞着不小的势力。如果这个时候,能转移群众注意力,把矛盾引到别的事情上,他们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医务人员过失致人死亡,医院还包庇,这可是个很劲爆的点。” 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听懂了,陆浩拧紧眉头,“好大的一盘棋。” 沈岁檀难以置信,“就一晚上功夫,他们能反应这么快?这就想到了转移注意力的点子?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这才哪跟哪儿?危机公关,都是争分夺秒的。” 沈岁檀心中五味杂陈,若真是如此,她怕是已经被牵扯进一个巨大的阴谋旋涡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和龌龊,她一个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陆浩提议:“不管怎么样,你得和霍承景联系,先问清楚这些人是不是他派来的。” “好。”沈岁檀这时候也顾不上这些情感上的小事,忙拨通了霍承景的电话。 霍承景人在外地工作,但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是,“我们见一面吧,见面了再谈。” “可以。”宋婷在旁边插话,“霍先生,不介意我跟过去吧?” 霍承景不介意,他说会在三个小时内从外地赶回来,让沈岁檀她们先去一个地方等着。 约了见面的地方是家餐厅,见面时间也差不多是中午。 三个人决定索性去那边吃午饭。 但刚到餐厅门口,就有人急匆匆地迎出来了,似乎等待多时。 走在前面的是个很职业的女人,一头短发显得尤为干练,灰色的职业装不仅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专业与权威。她步伐稳健地走向沈岁檀,做着自我介绍,“沈小姐,我是霍先生的助理mandy.” “助理?”沈岁檀问:“他的助理不是那个江茂吗?” mandy以她那标志性的微笑回应,“江茂也是霍先生的助理,霍先生的办公室需要高效的运作,不可能只有一位助理。单单是驻守办公室的助理,霍先生就有四位,各自分担着不同的职责。” “呃……”沈岁檀有些尴尬,是她孤陋寡闻了,她呵呵笑了两声,感慨,“他助理真多。” mandy还是保持着她标准的微笑,但眼神中显然已经露出了些许轻慢,她并没有询问沈岁檀身边的两个人是谁。而是伸出一只手,“这边请。”优雅地领着三个人走进餐厅。 进了餐厅,沈岁檀这才注意到,这里面并没有客人,但却被精心装扮得如梦似幻。餐厅的尽头粉色纱幔轻舞飞扬,营造出浪漫温馨的氛围,搭配着设计感十足的气球装饰,并非单调的排列,而是错落有致,透着不凡的品味。 显然,这是为了某位重要人物的生日而特别准备的,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高端与用心。 沈岁檀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在一处餐桌前坐下后,mandy身后的人,很有眼力地凑上前,十分专业地为沈岁檀一行人精心介绍起餐厅的特色菜品。 沈岁檀瞄了一眼对方胸口的工作牌,才意识到这人是餐厅的经理。 她不禁更加疑惑了。 转头看了眼宋婷和陆浩。 两个人也都疑惑地会看着她。 沈岁檀清了清嗓子,问退到一边去的mandy,“你不坐吗?” mandy有些讶异,但随即道,“我当然不坐了,我是来招待您的。平日里,霍先生的生活琐事由江茂打理,但今天他因故请假,便请我来临时顶替。霍先生在生活中并不追求奢华或繁复,江茂的日常工作也就比较简单。我希望能够顺利接过这项任务,将您招待好。” 沈岁檀觉得她这话听着怪怪的,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mandy和沈岁檀解释完,像个机器人一样,保持着同样弧度地微笑,又往后退了回去。 可沈岁檀的话还没说完,她喃喃道:“我以为他是回不来了,让你过来跟我沟通呢。” “不是的,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沈岁檀环顾一圈精心布置的餐厅,问那位还等在边上准备继续介绍食物的经理,“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吗?你们这个是打算给谁过生日?” 经理眨眨眼。 mandy倒是回答了,“当然是给沈小姐过生日准备的。” 沈岁檀说:“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记错了吧 mandy的眼珠转动,脑海中迅速编织着补救的方案,“沈小姐,请允许我猜测,或许是筹备过程中某个细微的环节出现了偏差。但请相信,霍先生对您的重视与用心是不容置疑的。他特别指示许昊精心筹备了这个场地,您看,整个餐厅都给您留着呢,即便是原先预约的客人,餐厅也毫不犹豫地为他们做了调整。至于这些气球,要是不合您眼缘,我们立即就能撤换,确保一切符合您的要求。” 一直觉得这个mandy怪怪的。在这方便反应略有些迟钝的三个人现在总算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们三刚从外面野营结束,大行李都是寄存着的,衣着随性,没捯饬就直接过来。 实在与周遭及这家餐厅所散发的那份高雅气息显得格格不入。 既不是商务洽谈,也不是家族聚餐,那么这情景,唯有霍先生对某位灰姑娘动了心思,想要泡妞能够合理解释。 霍承景那个圈子,这种事情应该是屡见不鲜的。 因此,mandy对沈岁檀的态度客套中又带着几分不经心,才让人觉得矛盾。 许昊办事向来靠谱,不太可能是他把霍承景的指令传错,那八成是霍先生自己把这姑娘的生日给记错了。 这么一想,mandy的态度里就又多了几分轻蔑。 她最精明之处,在于言辞巧妙,避重就轻。她故意没说清楚中间是谁弄错了,却又提到了是许昊准备的场地,末了,那句可以立即撤掉气球,确保符合沈岁檀的要求,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沈岁檀要是再计较下去,就显得更小家子气了。 但三个人实在没有闲情逸致理会她奇奇怪怪的揣测,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沉默了。 见气氛尴尬,经理赶紧上来又推荐了几道招牌菜。 沈岁檀随便指了几道菜,淡淡地说:“就这些吧。” “呃……好的。”经理回应得有点勉强,这才几个菜。他偷偷地瞄了眼旁边的mandy,小心地问:“是现在就让厨房准备吗?” 沈岁檀点点头,“嗯,现在就准备。” mandy出声提醒,“霍先生应该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沈岁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陆浩敷衍地说:“没关系,他想吃什么,待会儿再添吧。” 以霍承景的身份,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和人约了吃饭,自己还没到,同伴不打算等他,先点了餐,甚至准备先开席。 经理与mandy交换了一个短暂却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最后,他们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经理走后,沈岁檀再次淡淡地开口,“mandy小姐,我们想聊会儿天。” mandy知道她的意思,表情古怪了一瞬,随即微笑着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吩咐的,随时叫我过来。” 不是在包间,餐厅又没别的客人,等人都走了,空旷的餐厅显得异常安静。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端起水杯,轻轻地喝了口水。 这家餐厅的水,口味很特别,初尝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随后却化作一股令人愉悦的淡香,在舌尖久久不散。然而,这独特的口感并未能驱散三个人心中的阴霾。 坍塌事故和被跟踪的事情像块悬在头顶的巨石,令人心情沉重。就连平日总带着几分笑意,十分阳光的陆浩,此刻也难掩眉宇间的忧虑。 “真不是你过生日?”陆浩帅先打破了沉默,“不是你的生日,那个霍承景搞这一出,太奇怪了吧?” 宋婷帮忙回答,“距她生日还有一个星期。” 沈岁檀淡淡地说:“他记错了吧。” 陆浩皱皱眉,“女朋友的生日怎么会记错?我和婷婷昨天才正式交往,她的生日我都已经记住了。而且我,确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知道知道,知道你俩天生一对,恩恩爱爱,别秀!”沈岁檀没好气地说:“我都不知道是他第多少任女朋友,能记得住才怪。” 宋婷责备地拍了一下陆浩的胳膊。 陆浩不好意思地闭嘴了。 宋婷说:“还记得不,去年你的生日,咱俩是在山里过的,就在我资助的那小孩家院子里,和山里的几个孩子一起庆祝的。” “当然记得呀。”沈岁檀说:“那是我去过的最贫穷的地方。就因为那孩子跟我同一天生日,你突发奇想,硬是买了块蛋糕,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地带我去,跟那孩子一起过生日。一路坐了高铁、坐了公交,后来又转摩托,还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一路上磕磕绊绊,到了地方都晚上了。那蛋糕全散架,一点蛋糕的形状都看不见,奶油糊得到处都是。哈哈,那生日过得,真是独一无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宋婷也跟着乐,“对,那家晚上还没电,屋里比外面还黑,咱们就在院子里借着月光过生日。他们家院子里有好几头羊,我们端着稀碎的蛋糕点蜡烛,那羊就在旁边顶我们。现在想想都挺好笑的。” 陆浩好奇地问:“你们俩女孩子,夜里进山,不害怕吗?” “当时脑子一热,说走就走,没去想怕不怕的问题。后来回想,确实有点危险。” 沈岁檀说:“何止有点危险,简直凶险万分。那穷乡僻壤,几里之内都见不到个活人,万一被人劫财劫色,杀人抛尸,尸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化成白骨,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活着走出来算咱俩运气好。” “也没那么夸张,那地儿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你过生日欸,说得我好像会害了你似的。” “还说没害我?我过生日,你带我去看那些小孩的苦难人生。害我同情心泛滥,脑子一热,捐了好几万。过生日,出钱又出力的。” “那是你自愿的啊,还说什么意义非凡呢。”宋婷笑着反驳。 “对对对,你说得对,至少一年过去了,我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确实没忘。” 气氛因这番话而稍稍缓和,三人重新找回了些许往日的轻松。结束这个话题后,他们开始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 这家餐厅的上菜速度不是很快,半个多小时才上了两道菜。 上第三道菜时,霍承景和mandy走了进来。 三人注意到他们,但都没出声,沈岁檀因为背对着门,还特意回头扫了一眼。 但只是扫了一眼。 隔了段距离,mandy的声音紧急响起来提醒,“沈小姐,霍先生已经到了。”这是她第一次把声音提得这么高,生怕沈岁檀没听到。 沈岁檀抿了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才转过身来。 霍承景缓缓走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显得格外正式。明明是冷峻的面容,在看到沈岁檀的那一刻,表情一下柔和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章 重恒 这男人不愧是行走的衣架子, 沈岁檀回头看着他。 在餐厅柔和敞亮的光线下,男人不急不慢地走过来。宽肩窄腰的身材,再加上那双令人难以忽视的长腿,把这件裁剪得体的衣服穿出了走秀的效果。 要是搁从前,她恐怕要心跳如雷,心动不已了。 但如今,她对他并不怎么能生出悸动的情绪,内心异常平静,看他像看着大街上匆匆而过的众生男女。 她轻轻地收回视线,把快要摆到邻座那边去的一只餐盘拿回来、摆正,自己也微微挪了挪位置。 等霍承景走到边上,她伸手向他礼貌地示意了一下,“请坐。” 她的声音平静而淡然,这大概就是成年人好处吧,一段感情而已,再是不愉快地结束,也够不成大仇大恨。 与热烈与冲动的怨恨比起来,冷静和理智是更快走出一段感情的方式。 才几天时间而已,她居然都已经放下了。 霍承景微微一顿,随即在她示意的座位上坐下。 “有什么话是电话里没办法说的吗?”沈岁檀不解地问。 霍承景也回答得很诚恳,“我不想放过这个能把你约出来见面的机会。” mandy还没有离开,补充解释,“霍先生,沈小姐和她的朋友已经先行点了餐。”她确实得解释一下,防止霍承景觉得是她工作不到位。 霍承景看了眼显然已经开席的餐桌,平静地点了点头。 “需要让服务员过来,再重新点菜吗?” 霍承景说:“不用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有事再叫你。” mandy才走,沈岁檀环顾了一圈餐厅的摆设装饰,问:“你有朋友过生日?还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霍承景的眼神很温柔,“给你准备的。” “那你记错日期了,我下个星期才过生日。” “下个星期约你,你会出来吗?”霍承景带着丝试探地问。 “不会。”她回答得干脆。 “那不就是了。”霍承景笑笑说:“就当我是提前给你庆祝吧,怕是以后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 旁边的宋婷打断他俩的对话,“生日的事儿,咱们再说吧,不重要。那个,霍先生……自建房坍塌的事情,和医院的那些传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霍承景这才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了宋婷身上,“确实,谣言在微信群里炸开锅的那天晚上,我就发现异常了。” 沈岁檀一听,眉头拧成了麻花,“究竟是什么微信群?你见过吗?难道真是为了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建的群?” 霍承景轻轻摇头,“并不是,没有那么妖魔化。我让人调查过,那个微信群是你们医院一次公益活动组建的,成员大概有四十几个人。只是因为你没参加,所以没在群里。确实有人在群里说过你的是非,尤其是那位已经离职的同事,但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并没有附和。她离职后,那个微信群就基本沉寂了。” 宋婷这个时候还想怼他两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对咱们欢欢工作、生活真是全方位观测,了如指掌。她身边的事情,你比她本人还清楚,加的同事群比她自己还多。” “我没加群。”霍承景冷冷地说。 说实话,宋婷看他不顺眼,他也同样不待见宋婷。如果不是她一直抓着他的漏洞不肯放,他那会儿谈恋爱也不至于谈得慌慌张张、提心吊胆,生怕被她揪出啥把柄来,害他露馅。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确实挺有能耐的。 但他对宋婷也没有恶意,毕竟这是个真心对沈岁檀的朋友。 对于她的挑衅,他反应平淡,“我只是想了解她多一点,问了些人关于她在医院的情况,并不是你们理解的安插眼线。但毕竟出了钱,一有点风吹草动,那几个人自然会主动找我,给我通风报信。” 虽然不是故意安排的,但这也够让人心里发毛的。 但沈岁檀觉得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她可以暂时不计较这些。她皱着眉头问:“那天晚上,群里有异动吗?” “有,增加了几个人。进来就开始煽风点火,编故事。”霍承景简单回答。 宋婷挑眉,“凭你的本事,查出背后是谁不难吧?” “查到了,重恒地产。” “我就知道是他们!自建房那块地就是他们在开发。”宋婷激动地拍了一下旁边陆浩的胳膊,又看向沈岁檀,“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交房黑幕,就是重恒干的。他们利用智能之家的噱头,欺骗了几万购房者,收房的时候又在购房者中间,带节奏制造恐慌,说智能之家空调通风系统有引发肺炎风险,让业主掏钱更换升级。这关系到身体,业主们怎么能不恐慌,很快就引起了社会关注。我们也参与调查了,但这里头实在复杂。我们的怀疑是,从头到尾都是自导自演,因为每条产业链、包括售后、产品升级,甚至是旧机器回收,都是他们自家的。但同时他们公司内部存在分歧,斗争激烈……这是我跟过最棘手的事件,中间的利益关系十分复杂,这件事至今都还没有结果。现在大部分业主已经入住了,但到底会不会得肺炎,还是未知数。为了安心,他们只能花钱升级系统。操纵舆论,他们可是行家。” 沈岁檀皱着眉头说:“怪不得你一看到重恒的名字,就说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 “我当初跟踪这个新闻时,被人威胁,就怀疑是重恒搞的鬼,但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而且,对于那件事,我也确实能力有限,最后查不下去,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没能给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宋婷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你已经尽力了。”陆浩赶紧安慰她,他初出茅庐,见识比较少,宋婷做到这个地步,对他来说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了。 “重恒地产……”沈岁檀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自己医生的工作会突然与这样一个完全不搭噶的企业扯上关系,更未曾料到,这起自建房坍塌事件背后,可能隐藏着复杂的阴谋。 宋婷十分愤怒,“当时那事儿也闹得挺大的,一度变成国内热点。我以为他们至少得消停几年。” 霍承景忽然说:“我们集团和重恒有合作。”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恨我就行 “什么合作?”三个人全都一脸震惊地看过来。 “宁市的科技园项目,我们原本是要和他们合作的。”霍承景解释。 沈岁檀说:“原本是要合作,也就是说,这合作尚未尘埃落定?” 霍承景点头,继续说:“考察期,所以今天我去了趟宁市,和合作的其他几家集团企业开了会。” “这家企业不只是在本市,在其他地方也是事故频发,黑历史很多,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大的地产公司。科技园已经算的上国家级项目了,很难想象,这种好事儿会落到他们头上。” 陆浩听到这里,惊愕不已。 沈岁檀直接提出自己的猜测,“所以,有内幕?”这种项目一般都是政府引导,企业主体,市场运作的。如果真有内幕,那就涉及贪污腐败了。 简直不敢往下想,沈岁檀轻轻地咳嗽一声,问霍承景,“那这么说,你们内部也已经开展调查了,是吗?” 霍承景点了点头,事实上,当天晚上,他发现不对劲儿,就已经启动相关调查程序了。 没想到事情会越扯越大。沈岁檀明明只想好好当个医生,治病救人,简简单单地生活,很明显,她现在已经被迫卷入漩涡,身不由己了。 桌子上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虽然知道事情可能会牵扯很广,但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逃避不是办法。”沈岁檀眨巴眨巴眼睛,“所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宋婷说:“我的建议是,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如果这个倒霉医生不是你,而是别人,怕是根本没有翻身余地。而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已经知情了,并且还和与他们利益相关的人集团有关系。不如就利用你这条线,看能不能把背后的鱼扯上来。” 沈岁檀也是这么想的,她看看宋婷,又看看旁边的霍承景,“你觉得呢?” 宋婷说:“他有什么觉得的,他本来就打算好了利用你来钓鱼,甚至都不打算通知你。” 霍承景微微一愣,“我不会让她遇到危险。” 宋婷冷笑,“男人的话,十句听不得半句。” 沈岁檀倒是不介意被利用,“那就这么定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事情,在这么不愉悦的餐桌上决定的。 几个人谈完正事,完全没心情继续用餐。 霍承景那双筷子更是连拿都没拿起来。 “要是没什么事儿,那就散了吧。”沈岁檀起了身,没什么留恋地打算离开。 霍承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让我给你庆祝一下生日,可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看到你了。” “真没必要。” 但霍承景已经给等在外面的mandy发了消息。 mandy和几个餐厅的服务员,推车装蛋糕的小车进来。 沈岁檀真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执着地要给她过生日。 在这个略显尴尬的沉默时刻,霍承景从外套内口袋里缓缓掏出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桌面上,“很早很早之前就计划,等你过生日,我要给你送枚戒指。” 沈岁檀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那个略显突兀的方形盒子上,盒子比较大,不像是戒指盒子。 霍承景自嘲地笑笑,“说得委婉些是送戒指,不委婉就是原本打算趁生日跟你求婚。” 求婚?沈岁檀瞪大了眼睛。就算没分手,她也是不可能答应的,太快了,她并没有跟人结婚的打算。 见她一脸惊悚嫌弃,霍承景也不意外,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缓缓起了身,打开盒子。 里面是条璀璨夺目,还有几分眼熟的手链。 沈岁檀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分手后被求婚,那场面实在够尴尬的。 果然,宋婷与陆浩早已按捺不住八卦之心,一个撑着脸,一个瞪大眼睛满脸好奇地在边上围观。 沈岁檀也没打算收霍承景这礼物,毕竟谈恋爱的时候她都没收过他礼物。 低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轻轻摇头,回应得坚决,“霍承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个手链,我不要。” 霍承景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执意将手链从精致的盒子中取出,轻轻捉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想要给她戴上。 沈岁檀试图把手抽回来。 霍承景明明没有使很大的力气,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挣脱,他的手心温暖又执拗。 送蛋糕的几个人还没发现异常,走到近处后,满脸笑意地为沈岁檀点上蜡烛。 庆祝的氛围弥漫开来。 不得不承认,霍承景实在有够心机的。 这种情形下,沈岁檀要是甩袖而去,太不给人面子。偏偏因为医院传言那件事,他们俩现在处于合作的状态。 但她也知道,接受这心意,就表示她对他撇清关系的状态算是动摇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深情款款,一个一脸冷漠。 等手链快要戴好时,沈岁檀伸手,捏着链子,将它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重新放回桌上敞开的盒子里,“你知道的,我不吃这一套。别想用别人的情绪,或者是氛围拿捏我。” 霍承景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深情依然不变,但他的深情天生就是带着算计的,这好像是他的本能。 见被戳穿,霍承景叹气,“回归原点也不行吗?我喜欢你,而你,只要不恨我就行。” 沈岁檀看了眼旁边的送餐车里的蛋糕。 蛋糕上的蜡烛点上后,就一直在燃烧,这是排‘happybirthday’英文字母的蜡烛,字母不大,这会儿功夫已经快烧到一半,烛油顺着杆子流进底座里。 送蛋糕的几个人没能及时撤离,听到霍承景的话他们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已经不方便走了。周围的空气凝固了几分,几个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像木头桩子一样,直直地站在边上。 沈岁檀叹了口气,侧身把蜡烛吹灭,“礼物我不收,但这生日,我过了。回归原点可以,但从原点往哪个方向走,我自己决定。”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争执 把自己的立场又强调了一遍,沈岁檀没再餐厅里多停留,带着宋婷他们毅然决然地走了出来。 霍承景独自留在原地,许久未动,低头凝视着躺在盒子里的那条手链。 还好吧,至少她也不记得这款式的手链。 她天生就是没有心没有肺,不记事儿的人,并不针对自己。 这样想着,他把那串手链随意地收了起来,递给旁边的mandy,淡淡地吩咐,“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吧。” 其实,他没买戒指,之前也没有求婚的打算,刚才那番话都是编造的。 正如沈岁檀所想,是他在耍心机。 倒不是说他对沈岁檀感情不深,确实是时机尚未成熟。 从餐厅出来,外面正午的阳光挂在天上,不算毒辣,但也蛮热的。 沈岁檀显然有些累了。 三人便叫了辆车准备离开。 等车的这几分钟里,陆浩突生感慨,“这么一看,霍承景还挺可怜的。” “可怜?”宋婷闻言,冷笑出声,“家产数不胜数,权势滔天的那种可怜?” 陆浩解释说:“人嘛,总是贪心的,所谓欲壑难平……男人更是如此。没有钱的时候,人渴望得到很多钱,有了足够的钱可能就向往权利。权势滔天,或许又开始渴望感情。或许是男人之间的某种感应吧,霍承景那种求而不得的落寞,还挺明显的。” 宋婷‘哈哈哈哈……’笑得前俯后仰,扯了扯沈岁檀的手臂,说:“你听到了没?” 沈岁檀淡淡地说:“嗯啊,听到了。” 宋婷说:“按你这逻辑,这世上没有不可怜的人。看到这大街上的普通人了没?他们每天上班赚钱、养家糊口,为生计奔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到足够的钱。按你说的,他们够可怜了,连追求权利的门槛都摸不到,停留在追求金钱的阶层。就算达到了,成了世上百分之五以内的有钱人,他们又走进权利的泥沼里挣扎……那这世上谁不可怜?” 陆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沉默下来。 宋婷继续说:“嗯,不错的角度,原来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和金钱、权势是同等的存在。是可以拥有、得到、征服的领域。” 陆浩连忙摆手,划清界限,“我不是这么想的啊,我只是站在他的角度揣测了一下。” “那我觉得他爱而不得是应该的。这样的男人,就应该狠狠地吊着他,把他像狗一样玩。”宋婷振振有词地说。 沈岁檀有些散漫,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对,他金钱、权利什么都已经得到,饱和了。要是连女人也轻易得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也听不出她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陆浩被她俩这说法唬的一愣一愣的,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好朋友。 出租车来了,三个人上了车。 陆浩自觉地坐在副驾驶,给司机报了沈岁檀家的地址,先送她回家。 俩好朋友坐在后面。一路上,宋婷还在给沈岁檀出主意,“对,他以后要是还缠着你,你也别觉得烦,就吊着他,这思路挺好的。” 沈岁檀没回答是或不是。 宋婷继续说:“但这小孩,你不能要。可别为了吊他,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副驾驶上的陆浩欲言又止。 宋婷又感慨,“你俩分手之后,其实我看他顺眼了不少。他能力出众,把集团打理得井井有条,确实年轻有为,这方面很让人佩服。选个生意合作伙伴,选他倒是不错,但选男朋友,就免了吧。” …… 沈岁檀回到家,气氛有点沉闷。 客厅里,沈夕岚与司舜各自占据一方,一个窝沙发上,一个做餐桌边,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沈岁檀开门进了屋,两个人还是一个赛一个地沉默,谁也不说话。 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争执。 沈岁檀把拎包轻轻地放在玄关旁柜子上,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尝试着打破这份沉默,“怎么了?你俩干嘛这么严肃?” 司舜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她又嫌我做饭不好吃。我说,如果真觉得不合胃口,大可以自己动手,没有人天生是伺候别人的。” 沈夕岚闻言,眉头紧锁,反驳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事儿,你心里最清楚。” “那你告诉姐什么事?” 沈夕岚哼一声,又不愿意说。 “到底什么事儿啊?”沈岁檀边问,边到柜子边给自己倒了杯饮料。 然而,还没来得及喝,沈夕岚沉默地走过来,把她的水杯夺过来,把里面的饮料倒进自己杯子里,替她换成了热水,重新塞进她的手里。 沈岁檀低头看着手中的热水,心里有点暖,她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两口水。 沈夕岚端着自己的杯子,重新坐回椅子上,瞪了眼司舜,“我作业放桌上,他拿起来偷看,还故意讽刺我。” 司舜转头和她理论,“我怎么就讽刺你了?我只是指出你作业中的错误,如果这在你看来就是讽刺,那我只能说,你的内心太敏感了,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 沈夕岚说:“你那是指出我错误的语气吗?你那明明就是瞧不起我。” 司舜说:“你不想让我瞧不起,倒是做出件让我高看你的事儿呀?事实就是,你成绩差到,我一个初中生都会的题目,你高中生却不会。你都快高考了,你不应该着急吗?” “成绩差不配活着是不是?我考不考得上大学,要你管吗?” 沈岁檀说:“行了,别吵。” 沈夕岚待不下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端着水杯回了自己房间。 沈岁檀其实有点不大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才从门口进来,她总觉得门上还残留着之前凤巧兰泼上去的脏东西。 但明明沈夕岚已经打扫过了,角角落落都喷了一层有一层的清洁剂,最后还用皂角抹了一遍,靠近时空气中都弥漫着皂角的清新香气。 而且,司舜回来都没发现问题。 应该就是心理作用,那些污秽的液体总不自觉地在她脑海里浮现,总让她感觉想吐。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重要 沈岁檀平复了会儿心情,先去看了看旺旺。又回到客厅,走到沙发边,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司舜的小腿,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知道她的痛点是成绩,为什么要故意在她面前提这个?不是伤口上洒盐吗?” 司舜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悔,“我只是想刺激她一下,希望她成绩能好起来。我觉得她比蓓蓓聪明点,不应该跟蓓蓓一样啊,我看她这样,简直痛苦,坐马桶上还在写作业,结果成绩却依旧没有起色。那题目确实是初中生都会的,她却还不会。” 沈岁檀叹了口气,“司舜,你得知道,你在这方面至少是比她幸运的。你从小享受着优越的教育资源,而她,在那个环境里被打压,基础打得都不如一般人牢固。你不要高高在上,以你的优势去点评别人的劣势。” 司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点头,“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我也是心急,怕她这么努力了,高考万一还失利,不知道到时候那打击她能不能承受。” “就算她将来考不上大学,这努力的过程也是一种充实,过程往往比结果更重要。”沈岁檀简短地嘱咐了一句,“找个机会,跟她道个歉吧。” “哦。”司舜听话地点了点头。 沈岁檀教育完司舜,又轻轻地推开沈夕岚房间的门,过来安慰另一个。 为了防汪汪从窗户掉下去,之前只有夏季会用上的纱窗,现在长期在使用着。所以外面的光线直直地照在沈夕岚身上,也不显得强烈。 沈夕岚趴在桌上发呆,眼神有些空洞,显然心情还没从挫败中恢复过来。 “干嘛呢?是哪道题目不会吗?司舜跟你说了那道题,是给你讲了思路,还是只说答案错了?”沈岁檀走上去,扫了眼压在沈夕岚胳膊底下的作业本子。 不出所料,难到她的,又是数学。 沈夕岚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他就说了答案不对,然后说,这题他们大多数初中生都会。” “死小子。”沈岁檀微蹙起眉,说,“你别理会他,他肯定是不会教。每次让他教蓓蓓功课,他都当逃兵,没用的家伙。没事儿,我认识了个数学老师,就是教高中的,回头我把他联系方式转给你,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沈夕岚没回话。 沈岁檀说:“那道题目,我先帮你看看?” “不用了,我已经解出来了。” “这么厉害?”沈岁檀给她竖起大拇指。 然而,沈夕岚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作业上,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关上的房门说:“你那事儿,我没跟司舜说。” 沈岁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什么事儿?” 沈夕岚的眼神在她肚子上转了一圈,“你怀孕的事儿,我觉得他反应肯定和咱们不一样,说不定会直接去找霍承景算账,会闯出祸来。” 沈岁檀轻笑,心里涌出股怪异的情绪。 果然还是血缘关系靠谱,这东西,实属奇妙。 两个人明明表面各种不对付,处处针锋相对。但关键事情上,沈夕岚会担心司舜冲动惹祸,司舜也会担心沈夕岚承受不住努力后失败的打击。 沈岁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夕岚的头发,点点头,“不用跟他说,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大概就这周吧,就安排手术。” “你那天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会陪着你。”沈夕岚站起身,扶着沈岁檀的胳膊,把她扶到床边去,“你坐下吧。” “哎呦,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别紧张兮兮的,我没事儿。”沈岁檀看着她说。 “你是没什么事儿,就算天塌下来了,你也能轻描淡写地说句‘小事一桩’,然后安慰我们。”等沈岁檀在床边坐稳,沈夕岚也挨着她坐下,“姐,你累吗?” “是有点累。”沈岁檀静静地坐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想自己二十几年的生命,沈岁檀好像活得比别人几辈子还充实。她的人生,仿佛是一场永不停歇的马拉松,总是在路上奔跑。这样说来,她一直都是累着的。她经历过很多,自己的人生,别人的生死……很多都是大悲大喜,有些甚至是常人承受不了的打击和遭遇。她甚至见识过旁人见不到的硝烟弥漫的战争。但她的心似乎并不会因为这些事,而蒙上沧桑,前行的步子也从来没有停滞过。 这就是沈岁檀吧。 沈夕岚望着她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可是人活着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沈岁檀笑笑,“看来,那小子的话,还是打击到你了?” “不是。”沈夕岚摇头,“我是看你这么累,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儿。我和司舜不仅帮不上忙,还总是不让你省心,心里不是滋味,才这么说的。” “不用替我操心,替我感到累。我的职业已经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地探险。但其实,我喜欢探险。要是生活一直平静无波,我可能反而觉得无聊。”沈岁檀凝眉思索片刻,“你问人活着这么累,为了什么?我觉得,人活着,就像打游戏开号一样。如果不想受累,开着号不玩是最轻松的。但如果是那样,我们开号的意义是什么呢?悲欢离合,失败与成功,都是游戏的体验。我倒是觉得,如果不经历失败和难过,游戏一路开挂似的通关,这游戏打得也挺没意思的。说实话,我打游戏,就是想遇到各种各样的难关,然后去攻克。走投无路后的柳暗花明才是最爽的。” 沈夕岚挠挠头发,“姐,你还玩游戏呢?” 沈岁檀摊摊手,“上大学那会儿玩得可多了。合理规划时间,你也可以玩。” 但说完她又改了注意,“算了,还是高考结束以后吧。” “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心态就好了。”沈夕岚伤感的说,“我比司舜清楚,我根本就考不上大学的。” “考不考得上上,不重要。考大学又不是人生唯一的途径。”沈岁檀说:“我只希望,你能在足够成熟的情况下,给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就算要浑浑噩噩过一生,或者哪怕决定去做社会的败类,也不能是在不懂事儿的情况下去做,然后用余生去后悔。我会拽着你,走到懂事儿的时候,以后的人生,你自己决定。”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行吧,随你。 霍承景给沈岁檀打电话,说是最近会安排人跟在她身边,尽可能保护她的安全。 沈岁檀觉得没这必要。 按照他们的推理,在这场临时决定,不算精心的策划阴谋中,她既然被临时选做成为那个重恒转移视线、推卸责任的棋子。那他们肯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好好活着,如愿以偿地替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那他们就暂时不会伤害沈岁檀。 她暂时是安全无虞,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照应。 霍承景却语气坚定。 沈岁檀也不跟他犟,“行吧,随你。” 霍承景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轻声叮嘱,“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你现在很多人关注的中心,多加小心。” 沈岁檀说:“我知道。”她回答的简洁明了,透着股生疏感。 她声音微微下压时,一点没有了往日‘女友式’的温柔娇俏,带着点医生雷厉风行、省事干练的气场。 对面霍承景的呼吸声有些小心翼翼,他不想挂掉电话,但又怕一开口就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和。过去的时光如梦似幻,曾几何时他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能与沈岁檀心平气和地对话,竟成了一种奢望。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沈岁檀可能压根不会接他电话。 正打算挂电话,沈岁檀忽然想起件事儿,又说:“你那边也是。” 简单的一句话灵霍承景呼吸一滞,“你是在关心我?” “不是,我是提醒你那边要好好查。既然和他们是潜在的合作伙伴关系,更应该严加考察。出了事儿,很容易再发生这种坍塌、欠薪类的事儿。”沈岁檀不给面子的说。 挂断电话,沈岁檀盯着手机摇摇头。 这霍承景还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格,和自己之前理解的高冷一点都不搭边。 他哪里是觉得她需要被保护,纯粹套近乎呢。 如今的局势显得异常诡异。 重恒随机找了个替罪羔羊,原以为是个无足轻重小炮灰。却未曾料到,一脚踢在了铁板上。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这炮灰背后有个他们万万招惹不起的人护着。 科技园的项目虽然是多方投资,霍承景却是最有发言权的主顾。 他们得罪不起霍承景,而这谎报人数的事情又已经发生了,若是想反悔,从上到下,涉及进去的人都得被查一遍。 等陷入两难,估计他们得气得捶胸顿足。 这事儿,医院里有内应。 沈岁檀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田院长,因为是他让沈岁檀不要声张。但没有证据,她倒也不会妄加定论。 见机行事吧。 沈岁檀周日还是照常加班。 中午休息时,办公室的同事们果然围坐一起,低声而急促地讨论这件大事。 “现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幸好没再挖出新的尸体。” “死了这么多人……” “本来就都是些可怜人,真让人揪心。” “还有一个呢。” “哎呀,别说了,别说了,这不让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沈岁檀走进办公室,氛围一下子就变了,交谈戛然而止。 同事们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平时关系好的,勉强挤出丝笑容来,冲她笑一下,关系一般的就一脸默然地低下头去做手里的事情,就连冯浩然也只是冲她笑的时间长一点而已。 沈岁檀心中泛起涟漪。 她从前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禁疑惑,到底是以前的自己太心大,被周遭同事排斥了却没留意,还是说这种被孤立的情况是首次发生。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但在这个略显压抑的氛围里,沈岁檀却是超乎寻常的冷静。把一叠沉甸甸病例放在办公桌上,她拿着水杯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流缓缓注入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静默的空气中显得有些突兀。 倒完水,她回到坐位坐下,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主动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你们是在讨论自建房坍塌的事儿吧?我听说最终的死亡人数……”她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但最终还是问完了这个沉重的问题,“是八个人吗?” 原本就很安静的办公室顿时变得更加安静,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透过玻璃闷闷地传来。 片刻后,才有人用略显尖锐的声音打破沉默,说:“是九个,但是对外声称是八个人。”说话的是曹钰,她人其实挺好的,平时和沈岁檀相处得还不错,只是她性格比较冲动。她此刻语气不是很好,明显带着对沈岁檀的不满。 沈岁檀眉头紧锁,“为什么?” 曹钰闻言,心里的不满瞬间被点燃,像火焰一样瞬间高涨,“不应该问你吗?” “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沈岁檀故意瞪大眼睛,脸上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别装了。” “我装什么了?”沈岁檀看环顾一圈办公室,其他人也都抬着头,用或好奇或冷漠的视线看着她。 沈岁檀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这事儿的幕后黑色此刻一定在等着事情发酵,企图让流言四起在暗处滋长,等到无法遏制时,再将它公之于众。到时候,想扭转都难。 但沈岁檀可以选择主动出击,只要先他们一步把事情搬到明面上来,他们反而会措手不及。 这件事十分严肃,但为了加速事情发展,让真相早些浮出水面,沈岁檀不得不耍点小聪明。 她现在就跟个演员一样,一脸无辜地看着办公室这些同事,困惑地说:“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冯浩然忙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就别抓着不放了。” “不行。”沈岁檀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能平白无故地受着这冤枉。” 曹钰看着沈岁檀那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心中的愤怒与不满更甚,“你会被冤枉?你这种处处被偏袒的人上人,会有被冤枉的一天吗?说出来谁信?” 第一百三十五章 霍书记 沈岁檀一拍桌子站起来,故意大声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们对我有意见,请光明正大地摆在明面上说,不要在背后悄悄议论。如果我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去找上级领导,哪怕是报警,或者找任何相关监督部门,对我的工作进行评判,我都可以接受。” 曹钰不禁有些疑惑,她没想到沈岁檀态度这么坚决强硬。按理说,医院替沈岁檀隐瞒过错,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巴不得事情早点糊弄着混过去,越低调越好。 “医院毕竟不是你家开的?你不要太嚣张。”曹钰虽然气势上弱了几分,但仍旧不甘心地反驳。 “什么嚣张?我哪里嚣张过?”沈岁檀又换了个被刺痛的表情,声音都带着颤抖,“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门就看到你们一个个用奇奇怪怪地表情打量我。” 冯浩然看她一脸委屈,疑惑地问:“你真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 沈岁檀摇摇头,“不知道啊。” 曹钰和冯浩然面面相觑,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这两天传言四起,而且编造这些消息的人很会抓住人心,掀起人心中隐秘的好奇、嫉妒等情绪。 所以,大家也都没这么怀疑过,这传言的真假。 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曹钰做的解释,“有人说,这起事故里一个受难者当时没死,到医院来就诊,是你接诊的,但是你把他打发了,然后他死在了医院外面。” 沈岁檀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谣言,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感到一阵不舒服。她努力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张大了嘴巴,“谁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打发走任何人,我是去帮忙的,甚至都没有接诊过病人。” 大家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曹钰想了想,把手机拿出来,把她接收的聊天记录拿给沈岁檀看,“大多数都是口口相传,我是通过隔壁小刘听说的,你看她还有群里截图呢,说得绘声绘色的,连你说话的语气都编得很像,确定不是你误诊?” 沈岁檀紧盯着手机屏幕,眉头拧成了结。 那些聊天记录,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亲身经历,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死者生前的痛苦,自己的冷漠回应,甚至是双方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编造得丝丝入扣,无懈可击。 她深吸一口气,“这都些没影的事儿,都是瞎编的。”沈岁檀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居于小节,她连和死者见过面的事情都隐瞒了,一口否认,咬死这谣言里的每一处都是谎言。 办公室里沉寂了片刻。 曹钰忽然反应过来,“有人故意造谣?为什么呀?” 冯浩然问沈岁檀:“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我没得罪什么人。”沈岁檀还在装无辜,她转了转眼珠,说:“我觉得这件事挺严重的,这都不一定是冲着我个人来的。因为毕竟是起很严重的事故,已经引起了社会关注,万一事情闹大了,对医院都会有影响。” 曹钰问:“那怎么办呢?” 沈岁檀想了想,“你们帮我向院领导反应一下一下吧,就说这谣言在暗地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不重视不行。我一个人说一定起不了太大作用,大家一起反应肯定就会引起重视了。” 一个人向领导反应情况,确实不会引起重视。谣言而已,还是这种不靠谱的谣言,谁会当真? 就算是和林院长说了这个事儿,得到的回应并不如她所期望的那般在意。 林院长因公务繁忙,正在外地,对沈岁檀的汇报只是淡然回应,让她等他回来再说。 这样的态度,一看就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沈岁檀心里头那股子劲儿可没消,她想着干脆来个激一激的招儿,本来也不是成心想那么干,可谁成想,这一弄还真就搅动了些个平时瞧不见的小动静。 她正琢磨着这事儿怕是要不了了之了,结果下班前突然蹦出个通知,就跟沙漠里遇见绿洲似的,把平静的日子给搅和了。她收到通知说得赶紧开会去,那会儿她才明白,自己那不起眼但挺硬气的话,到底还是让人给听见了,给当回事儿了。 已是夕阳西下,那点阳光斜洒在医院的行政楼内,沈岁檀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响,显得格外沉重。 踏入那间巨大的会议室,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压抑瞬间将她包围。 说实话,这间办公室沈岁檀平时很少过来。 此刻,几个领导就坐在长办公桌的一面,背后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光线透过玻璃洒在他们的身上。 沈岁檀推门进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她。 她进去后,冲他们乖乖巧巧地打了个招呼。 坐在最里边的田院长,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在领导们的对面坐下。 沈岁檀缓了口气,走过去缓缓坐下了。 坐在她对面正中的中年人,沈岁檀之前没见过。他眼神十分锐利,从沈岁檀进门起,他就一直在观察她。这人浑身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气场十足,给她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因为他的存在,沈岁檀顿时觉得,平时和她明明还算熟悉的几位院领导都变得陌生了,个个坐姿僵硬,一脸严肃。 沈岁檀原先是不太紧张的,被这气氛压得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长时间的沉默,如同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空,让这间本应光明温暖的房间,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终于,最后是田院长打破了沉默,“小沈,你别紧张,这位是调查组的霍书记,接到了一些反馈,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你详细说说,在急诊帮忙的那晚的经过,好吧?” 沈岁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让思绪回到那个惊夜晚,然后,她以一种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将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准确无误,她知道,真相的力量,足以穿透任何谣言与误解。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会议 可能这种根正苗红地领导就喜欢沈岁檀这样正义凌然的腔调。 对面的霍书记看她的表情都柔和些了,他用指尖捏着钢笔轻轻地旋转捻上,眼神中透露着些审视,“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有人会有人举报你,我想,无风不起浪吧?” 沈岁檀缓缓地说:“霍书记,您不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吗?你们是负责坍塌事故的调查组,辛苦赶过来原本应该聚焦事故调查,可因为这次举报现在却第一时间跑到医院来找我。虽然这个造谣式的举报和这起事故有关系,但更像是为了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转移注意力。我认为,若我们医院真有包庇、隐瞒等腐败事件的存在,知情者完全可以向卫健委反应,而非直接向负责事故调查的您。有人精准地找上你们,此人一定别有用心,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一番话落,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点起了头。沈岁檀眼神坚定,坐得笔直,一脸正气,说话又条理清晰,院领导们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沈岁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我也要向领导承认错误,那天晚上,我确实和事故中的那位死者有过对话。”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过来,领导们原本落下的心又悬起来。 这个情况是隐瞒不住的。 沈岁檀之前没和同事们说这些,因为谣言如野火,扑灭就行,怎么扑的不重要。传播谣言的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听个热闹罢了,当时或悲或愤,转头就抛之脑后。沈岁檀只需要用强硬、执着的态度让他们知道那是假的就行。 但在调查组面前,她会事无巨细的说明情况。 至于责任的判定,她相信领导会给与公正的处理。 沈岁檀把当晚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没有半点虚构。那晚的情景急迫,我专注于处理伤员,没有看出那位死者的异常,这是我的疏忽,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和自责。但同事,我保证没有说出任何驱逐他的话,监控、当晚一起处理事情的护士和死者的室友,都可以作为证人。同时,我愿意配合所有的调查,以及接受任何惩处。” 霍书记的面容显得格外沉稳,他盯着沈岁檀看了会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岁檀摇了摇头说:“没有了。” “对于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你没有什么猜测吗?” 沈岁檀与霍书记的目光再次交汇,她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深沉内敛的气场,镇得人浑身发冷。 沈岁檀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敢妄加揣测,但我相信,领导们一定会揪出幕后黑手。” 这种时候,她不能多说。 这些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不清楚。 如果调查组的人真想打击罪恶,自然会顺藤摸瓜,一查到底;要是不想调查,要么他们是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要么就是糊弄糊弄。她主动说了,反而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霍书记轻轻笑了一下,“医院里应该有人在暗暗讨论这件事情吧?你知道以后,有没有跟院领导反应情况。” 沈岁檀一惊,这霍书记敏锐与洞察让她始料未及。他不仅知道举报的内容,居然连谣言已经转播开的情况也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很可能从开始就是带着怀疑的态度来的。 还真是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的领导,恐怕他所知道的内情,比她多多了。 沈岁檀说:“确实有一些谣言,我也是刚知道。” “刚知道吗?” “对。” “医院就这么大个地方,这事情很严重,私底下恐怕已经激起不小的涟漪了吧?” 沈岁檀看了眼旁边几个院领导,小声说:“确实有不小的动静。” 霍书记平静地问:“那医院怎么应对的?”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院领导们一个个表情尴尬。 片刻的沉默后,一位科室主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今天确实接收到了沈医生的提醒,这几天院里面确实有人在散播一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霍书记面带微笑,却沉着声音问:“但是你们没在意是吧?” 主任的表情更尴尬了,“啊,对,我们未予足够重视。” 霍书记说:“那是疏忽了啊,疏忽便是大忌。在这个信息时代,我们更应该保持警惕。有不实信息出现,应该及时发现,及时调查,及时回应。要是谣言扩散,被媒体拿来做文章,你们要如何应对?任由小火蔓延,终将难以扑灭。” 院领导们纷纷点头,“霍主任说得对,我们疏忽了,即日起,我们全面开展调查。” 这个霍书记,果然知道不少内情,就连和沈岁檀的猜测都是不谋而合的。 霍书记对着院领导说完,又对沈岁檀说:“沈医生,你被冤枉的事情,我交给你们医院进行调查。你说的疏忽,也由院内自行讨论决定怎么处理,该承担的你就承担,好吧?” 沈岁檀点头说:“好。” “既然你也认为,这件事背后必不简单,很可能与这起坍塌事故有关系,那后续需要你配合的地方,你尽量配合调查。” “好的。” 霍书记问完这件事,又问起另一件,“事故死亡人数是谁统计的?” 田主任一下子坐直了,说:“这是我统计的,是我将数据转告给事件负责人洪局长。那位在院外出事的死者当天确实没算在里面,但第二天就重新统计增添了。至于最终的死亡人数,我们医院无法参与统计,毕竟有一些死者是当场死亡的,没有送到医院来。但伤员,我们有详细的统计,共二十七人,这里是病例。” 田主任倒是挺会办事儿,那二十七位伤者的病例单都整理好带过来了,他还补充,“其中有五位还在重症监护室。” 他这事情倒是办得天衣无缝。 “辛苦大家了,把他们照顾好。” 霍书记拿起其中一本病例,翻了翻,看了上面的内容明显有些动容,也有些愤怒。但他很会控制情绪,并没有在这场会议上说什么。最后,也只说了些鼓励医院的话,这个会议算是结束了。 离开前,霍书记又多看了沈岁檀一眼,才卖着稳健的步子离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做文章 送走这尊大佛后。 几个院领导又拉着沈岁檀开小会。 这会儿气氛就轻松多了,但每个人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田主任抹了抹额头的汗,苦笑着说:“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另一位主任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不解地说:“确实蹊跷,调查坍塌事故,怎么头一遭就奔咱们医院来了?按理说,应该先锁定事故现场。听说那边还在做收尾工作。退一万步,至少是去建设局那边。咱们医院怎么就成了首当其冲的‘调查对象’?这事儿,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田主任说:“是呀,我们这被弄得糊里糊涂的。” 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会议,让在场的每个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霍书记说什么他们都慌忙应下。但事实上,大家到最后都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沈岁檀的谣言到底和这起坍塌事故能有什么联系? 大家只得把视线转向当事人。 沈岁檀不解地望着周围神色凝重的领导们,“他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不就行了,为什么这么紧张?” 田主任说:“霍书记,你不认识?” 沈岁檀摇了摇头。 一位院领导凑到她耳边来,做了简单的解释。 沈岁檀这下也有些惊讶了,“这种身份会被安排成调查组的人吗?我还没听说过呢,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所以,这起事故一定非常严重,可能背后牵扯到什么大事儿了。” 沈岁檀对这件事的了解是比几位院领导多一些的。 按照沈岁檀和宋婷之前的推理,这件事可能牵扯到的是重恒房产背后的关系网,贪污腐败一条龙,甚至涉及黑社会和某些黑产业。 田主任看沈岁檀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岁檀摇头,“我不知道啊。” “那霍书记到底要我们做什么,你知道吗?” “我觉得就是调查那天晚上始末,然后进行权威公布。” 大家还是不理解,“这才多小的事情,需要霍书记和调查组亲自来一趟?” 沈岁檀摇头,“不知道欸。” 不管有多少疑惑,事情总归要办的。 这也正合了沈岁檀的意。 至少在流言爆发或者被某些被收买的媒体利用来做文章之前,医院对此事可以进行正面回应,不会如了这幕后之人的意。 散会后,沈岁檀叫住了田院长。 刚才在霍书记面前,田院长表现得天衣无缝,但沈岁檀却是知道的,他至少隐瞒了一件事情。 沈岁檀意识到自己过失将那位司机放离医院的时候,她是告诉了田院长的。 如今田院长却装作不知道。 她忍不住怀疑,他和那帮人其实是一伙的。 但她并没有再主动提起那件事,而是小心地问:“院长,等调查结果出来,我大概得受到什么样的惩处?” 田院长说:“怕啦?” “嗯。” “这事儿不能怪你,他要是没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脸上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不适,就应该算不上你的责任,等你老师回来,咱们再商量商量。” 沈岁檀乖巧地点点头。 她转了转眼珠,又问:“那死亡人数,重新公布了吗?” “还没呢,第二次新闻发布会明天召开。” “最后确定是九个人?” “是九个吧,多出来的这个人我已经报上去了,他们既然知晓了肯定会加上的。” 沈岁檀感慨,“真巧啊,居然恰好是九个,没超过十。” 田院长嗔怪地说:“别胡说八道,是多少就是多少。这是人命,不是个随便的数字,哪有恰好这个说法。” “是啊,这可是人命。”沈岁檀看着他说:“可你当时不是打算把最后一位死者瞒下来的吗?” 沈岁檀真想直接问他,要是总人数不是八,而是九,他会不会就不上报了。 “我可没说要瞒下来,我是让你别着急,按程序办事,这不后来,报上去了吗?”田院长话说得天衣无缝。 沈岁檀一时无语。 过了会儿,田院长倒是主动问起,“霍书记为什么会抓着你那谣言的事儿不放?” 沈岁檀左右看看,说,“我有个猜测。” “什么?” 沈岁檀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田院长的表情变化,“有人想那这件事做文章,转移注意力。” “怎么做文章?” “你想啊,要是这事儿咱们不提前调查公布,谣言越传越大,医院里的人全都信了。外面媒体再夸大其词地一报道,说医生害死了人,医院还替医生隐瞒真相。这到时候不就转移注意力了吗?” 田院长表情有些古怪,“哪有这么玄乎的事儿,谁能确定事情能闹起来?” “多一手准备总归没错。” 沈岁檀没从他古怪的表情里分析出具体含义,有些失望。 但田院长做了个了悟的表情,“那我们一定好好查,事无巨细地还原真相。” 沈岁檀看不明白,是他装得太好,还是这事儿确实跟他无关。 心事重重地下班从医院出来,在公交站台等车时,看到了站台边上一辆和街景有些格格不入的车停在那里。 这车离自己就十米不到的距离,沈岁檀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她皱着眉头,狠狠地瞪过去。 霍承景可真不要脸,之前他就总是坐在这辆车里跟踪她。那时候还会故意离一段距离,昨天吹了他的蜡烛,答应他让两个人回到原点之后,他再跟踪居然,就直接正大光明地来了。 那边车窗缓缓落下。夕阳温柔地洒在街道上,为一切镀上了一层金辉。霍承景沉稳的身影如同雕塑般静静显现在余晖之中。 他侧身而坐,目光穿过方形的窗户,温柔而专注地落在不远处的沈岁檀身上。风,轻轻地吹,带动了她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的让人安心起来了。 他的表情是矛盾的,初见时的冷傲金贵,传闻中的桀骜阴鸷,和相处过程中总让她忍不住心软的楚楚可怜,此刻都汇聚在他的脸上。 最后是沈岁檀叹了口气,直接走过去,上了他的车,“霍先生,麻烦送我一趟,正好,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吃回头草 不等霍承景开口,沈岁檀径直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吧。” 前面的司机手足无措地回头望向霍承景,似乎在寻找指示。 沈岁檀这才注意到这是张新面孔,很年轻,之前没见过。 霍承景简短地吩咐:“开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公交站台。 但霍承景又补充说:“他第一天接送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沈岁檀主动把地址报给了司机。 司机听后,连连点头,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又是你的新助理?你助理真多。”沈岁檀随口感慨。 “是另一个司机,之前频繁出差,常常替我接送外地合作伙伴,所以你没见过。” 沈岁檀略带讽刺地说:“你的司机居然也有好几个。” 霍承景不以为然,“职员分工明确是必要的。年轻人精力旺盛,适合奔波,老司机沉稳,擅长应对复杂的路况。助理亦是如此,各有专长,会察言观色且野心勃勃的人适合交际开拓,忠心可靠的人适合留在手边,有大局观的适合帮忙管理团队。” 资本家的本色尽显。 沈岁檀扯扯嘴角,“你可真会用人。” “自然。”霍承景淡然一笑,默认她这是在夸他。 “你的员工各司其职,忙碌有序。而你,作为老板,却如此悠闲,整天无所事事,满脑子就是泡妞,沉迷儿女情长,合适吗?” 霍承景不以为耻,“自古都是先成家后立业,我只是比他们更能分清什么事情重要。” 沈岁檀撇了眼窗外飞逝而过的一家服装店‘关门大促、假一赔三’的招牌,又转头看向身边表情略带戏谑,又不失认真的霍承景。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上了车,一下子就顺着他的话,跟他掰扯了这么多。这气氛自然得令她差点忘了他们已经分手。 她将思绪拉回现实,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再次强调,“我请求你,别再这样无聊地跟着我了。” 沈岁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别忘了,我们已经回到了原点。现在的我,正在重新出发,用我的方式再次追求你。” “你追求人的方式,就是这样阴魂不散的跟踪?” “这不是跟踪,跟踪是不让对方发现的。而我是想成为你随叫随到的守护者,以绅士的姿态,等待你的回应。” 好不要脸啊。 沈岁檀上下打量他,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以前搁她面前装高冷的时候,话很少,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极端。 果然根本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沈岁檀打量他是,霍承景也在回视她,“你不是最后还是上了车吗?” 沈岁檀收回视线,很自然地舒展了一下手臂,把双手交叉着枕在脖子后方,靠在座椅上,“你反正得跟着我,坐你的车回去,我还能省个公交钱。” “你看,这不就是了。主动出击,我才能有机会。”霍承景声音低沉。 沈岁檀是真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会死缠烂打。 她摇头,“别浪费时间了,霍承景,咱俩没可能,我沈岁檀不可能吃回头草。” “我觉得我会是例外。” “你现在在我眼里,还不如你司机讨喜。毕竟开车送我回家的人是你司机,而你只是个和我同乘一辆车的陌生人,甚至,我还有点闲你烦。” 前面的司机小伙被她这话吓得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紧张地发出了一声反驳的“呃……”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尴尬地咽了口唾沫,重新沉默下来。 霍承景却没把这话当回事儿,他厚颜无耻地问:“那么,这位陌生的小姐,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沈岁檀说:“不能。” 沉默了一瞬,霍承景的手忽然伸过来,悄然靠近了沈岁檀的腹部。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沈岁檀一跳,她毫不犹豫地拍开了那只手,“都说了是陌生人,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陌生人吗?陌生人的肚子里居然有我的孩子。” 沈岁檀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这话说是轻浮也不为过。 “神经病。”她懒得理会他,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拿出来,低头给人发消息。 霍承景说:“对不起。” 他道起歉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这时车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前面的司机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霍先生,我常年在外出差,对这边地形不太熟悉,我能不能唤醒一下导航?” 他真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后面两个人的对话,但是前方的路口他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 霍承景还没发话,沈岁檀说:“可以,前面先往右拐。” 司机对她感激涕零,拐完弯后,他这次没在先开始那样固执地等霍承景的回应,直接用语音唤醒导航功能,设置了地址。 车子继续往前开。 沈岁檀低头看着宋婷和她发的消息,手机屏幕的光照在她紧锁的眉宇之间。 宋婷虽然没有跟踪这起坍塌事故,但毕竟和新闻这个圈子关系匪浅。想要打探消息,总比别人更容易一点。 她告诉沈岁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实际死亡人数或许远超官方即将公布的九人。 而这个消息是从那部分后挖出来的死者家属那儿得来的。 显然是那些人已经在悄悄花钱运作了。这些家庭在悲痛之余,不得不面对被掩盖真相的残酷现实,有为了钱屈从的,也有不服的。正是因为有人难以接受,消息才会传出来。 如果是这样,从救援、监管、上报、审查,需层层配合。每一环节都得有他们的人才能完成。这可就涉及多方利益,横跨数个部门了。简直无法无天,从上到下一黑到底。 沈岁檀则把自己试探田院长的事情,告诉了宋婷。 先前她故意告知田院长,自己的猜测。这不仅仅是一步棋,更是一场心理战。如果田院长真是那个阵营中的人,得知她已洞悉内情,一定会按捺不住向上汇报。这就很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宋婷那边还没回应,旁边的霍承景忽然开口,“你这样,是把自己置在危险的境地。” 沈岁檀把手机撇向一边,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偷看别人手机,很不礼貌。” “我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霍承景说,“虽然我安排了人保护你,但这种未知的风险,不应该主动招惹。” 沈岁檀勾了勾嘴角,“我沈岁檀还真不是怕事儿的人,是他们先招惹的我。有倒要看看,那后面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追悔莫及 霍承景看着她的侧脸,即无奈,又了然。 这确实是沈岁檀的性格。 要是放古代,她应该是个哪怕对面有千军万马,也敢单刀赴会的性格。 但事实上,沈岁檀没霍承景想得那么孤勇,那么盲目。她心中自由计较,恰恰是算准了霍承景安排了人在她身边,她才敢这么干。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目的,她今天可能有不会上霍承景的车。 宋婷说的对,一个男人总是一脸深情地围着自己转,她明明已经再三强调了自己的观点,对方却还是一意孤行,她也就没必要太约束自己了。适当的时候,吊一下对方,利用一下对方,就当时被骚扰后的精神补偿。 也不知道霍承景会保持这种一头热多久。她得抓紧时间利用一下他的在意,和他保持若即若离的感觉。 至少在眼下的困境解决之前,她打算吊着霍承景,让他心甘情愿地保护自己。 同时,她也向院里提出请求,希望最近一段时间可以不加班。院里正在调查她的事情,原本甚至是要给她停职了的。她的请求一提,科室一查排班表,发现她停职了,科室病房那边简直运作不起来了,于是决定先减少她的排班,停职的事儿还是算了。 车子直接开进了这个老小区里。司机很懂事儿地找了个来往的路人少,但离沈岁檀那一栋不远的树底下停了车。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沈岁檀连再见都没说,伸手去拉车门。 霍承景却一把抓住了沈岁檀另一只手的手腕。 他突然的动作,让沈岁檀一惊,眉头快速地蹙起来。 “放手。”她试图挣脱那只紧紧攥住她手腕的手。 但霍承景的力道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约的手术时间。” 沈岁檀皱眉,“所以呢?阻止我?” “我能听一听他的心跳吗?”霍承景这会儿倒是没有之前的戏谑和轻佻了,十分的认真。 沈岁檀勾起一抹冷笑,“霍先生,你这父爱之心来得真突然。据我观察,你一直是不喜欢孩子的。” 霍承景确实不喜欢,他沉默下来。 “霍先生。”这时,司机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能先下车吗?” 他现在满眼都是惊愕和不安,今天听到的关于老板的秘密实在太多,已经超出了能承受的范围,他现在只想逃离这辆车。他眼尖地看到了斜前方的小卖部招牌,忙指着那边,补充说:“我想去买瓶水。” 沈岁檀这次没说话,但也没急着要求下车。 霍承景平静地说:“你去吧,帮我也买一瓶。” “好、好。”等年轻的司机跌跌撞撞地走远,霍承景才收回视线,“这个小区,我明明住了这么久,现在看却已经有点陌生了。” 这才过去没多久,他居然已经开始怀念了。 “这个小区的每一处都见证了我们共同走过的日子,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设施落后的拆迁老小区。” 沈岁檀直言不讳,“别交情了,你要是喜欢老小区,就在里头买上十栋八栋楼,一天换一间的住,或者直接多开发出几个拆迁小区好了。” 霍承景也不在意她的直爽,他望向某个方向,依然是那种怀念的语调,“还记得那边那个杉树林吗?我其实不喜欢任何树林,但后来我去过那边好几次,一个人坐在那张长椅上,回想着那天你说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去抓住沈岁檀的手,紧紧地牵住,才放开她被钳住的手腕。 整个过程都很缓慢,像是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从他手心溜掉了一样。 沈岁檀不想跟他握手,但又想到自己吊着他的计划,没有直接甩开。 握就握着吧,也不少块肉。 但她皱了皱眉。 杉树林?她记得他俩去那边短暂地坐了会儿,但当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你不记得?”霍承景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记得,“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算不上约会,拉着你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霍承景却很固执,“就是约会,你还送了一只手工的玫瑰花,那花我到现在还收藏着。” “……”沈岁檀记起来了。 但那花,约等于是个垃圾。如果她没要过来,小卖部的老人很可能回头就扔掉了。收藏着?真不至于。 霍承景继续说:“那天,我一度认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伪装成你喜欢的那个霍承景,结果,吃完饭,当晚我就在你面前暴露了本性。”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事实证明,有些路是行不通的,走错了就得回到原点,重新再走。” “你不要说这些,来试图让我动容。我知道你爱过我,这不需要你反复地告诉我。你最大的问题是欺骗了我,你妄图将我握在手心,掌控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这种事情。” 霍承景看着她,“爱情里,被爱的才是捏着风筝线,掌控着一切的那一方。” 他把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向上抬了抬,“但凡能我能控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说得很动听,令人动容。但沈岁檀撇开了脸。 霍承景无奈地叹气,目光从她有些冷漠的脸缓慢下移,越过他现在已经无法触碰的脖子胸口,最后到达了腹部。 “可以吗?”他又回到的最初的请求。 沈岁檀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气依然是不善的,“孩子还没成型,什么都听不到的。就算听,听的也是我的心跳。” “只是想感受一下。”霍承景说,“我不会阻止你的决定。不想要他,是你的自由,但是我想感受一下,也许不会再有机会了。” “我能拒绝吗?” “你忍心吗?” “我忍心。”她看他深情款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别扭急了,“一个不喜欢孩子的人忽然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别人的肚子,我会以为你别有用心。” 霍承景无奈地笑笑,“我确实不喜欢孩子,所以才更加惋惜。他来的时机不对。实话实说,面对他无法来到世上的消息,我甚至并不是很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预感到,将来某一天我一定会因为没有阻止你,而追悔莫及。” 第一百四十章 得意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话里有话,拐弯抹角地点我呢?” “没有。” “你有,你认为我将来会后悔。放心,我不会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虽然车子停在了人流稀少的位置,但偶尔还是有人影经过。而且这次经过的是个穿着一位宽松欧美风卫衣、头戴鸭舌帽、颈间挂着时尚耳机、二十出头的年轻潮男。这沉闷的拆迁小区就算出现年轻人,一般也是像司舜这种爷爷奶奶养着的好大孙,还真很好出现这样年轻且时尚的身影,让人眼前一亮。 沈岁檀虽然不喜欢这一类型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帅哥。 尤其是对方那张很不错的脸直直地贴上了车窗。 老校区里很少出现这样的帅小伙,自然也很少出现霍承景这辆让男人看了走不动道,沈岁檀之前也没坐过的豪车。 潮男的好奇心被勾起,忍不住靠近,几乎将身子俯在车窗上,用手掌遮在眼睛上方,试图透过深色的玻璃窥探车子里面。 霍承景的后车窗有很好的保护隐私的效果,离远了确实看不见里面,但也耐不住这样凑近着看。 车内,沈岁檀与霍承景保持着微妙的静止,和窗外的人来了个视线交汇。 潮男发现里面有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一蹦一米远,红着脸跑开了。 沈岁檀觉得这情景很好笑,但还是忍住了。 但被他这一打断,车里已经没有了最初僵持的气氛。 只是霍承景还是抓着沈岁檀没放。 沈岁檀扁扁嘴。 她不想再跟他耗下去,探身过去,一把抓住他放在身体另一侧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大大方方地说:“听声音不行,太暧昧,咱俩现在已经不是男女朋友。陌生男女哪有随随便便趴人肚子上的?摸一下吧,就当跟你娃儿道别,祝愿他下回长点眼,投个好胎。” 霍承景的目光深邃,凝视着沈岁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气。 手心是柔软的触感。 这处地方,他曾经可以肆意摸索,现在放在上面都变得小心翼翼。 沈岁檀声音很平静,“摸出什么了吗?” 霍承景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虽然心是硬的,但身体是软的,而且体温似乎比他高,摸上去像是带着磁吸效果,让人不舍得放开。他尝试着去感受那份隔着衣物传递而来的温暖,这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触感和温度。他的手轻轻摩挲,动作里满是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但才微微一动,沈岁檀就按住了,“让你感受,没让你乱摸。” 霍承景抬起头来看着她。 沈岁檀挑挑眉说:“我说了,什么也没有,三个月以上他才会有心跳。” 霍承景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对不起。” 这次的道歉倒是倒是比之前几次快速多了,眼中的情绪也十分复杂,遗憾、愧疚,以及难以言喻的苦涩,都现象了出来。 沈岁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难得正面地回应了他的歉意,“没关系,霍承景,但是往前看吧,你也好,我也好。” 对于这孩子,她也感到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她认为这是一次教训。 她回想起在医院里见过的无数女孩,乃至一些成熟的女性,面对类似的问题,很多都会选择妥协、将就。 她们有些人觉得,既然已经为某个男人倾注了很多,身心皆伤痕累累,此刻再放手,过去的一切付出就都付诸东流了。于是,她们会选择继续沉沦,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在错误的人身边越陷越深。 她们放不下的,其实并不一定是爱情,而是过去的自己。 但不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怎么往前走? 沈岁檀在这方面足够理性,她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甚至于有点冷血。 “你能不能别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怀孕的是我,回头要做手术的也是我,又不是你。你别搞得好像我把你肚子搞大了,然后要抛弃你似的。”沈岁檀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着丝不耐烦地说。 霍承景眉头紧锁,“就是因为做手术的是你,我才不放心……会很痛吧?” 沈岁檀轻轻叹了口气,无所谓地说:“你放心,我们医院虽然以心血管科闻名,妇产科也是实力不俗,医生的水平都是顶尖的。” “水平再高,还是会痛。” “不痛在你身上,不需要你操心。” “会恨我吗?” 沈岁檀有些无奈。 夜色悄然降临,车外夜景昏黄,车内没有开灯,也快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了。 宋婷告诉沈岁檀可以吊着男人,但却可没教过她怎么吊。没人说过吊男人这么麻烦啊?反反复复,绕圈儿似的陪他说废话。 她感觉她今天把一周的废话都快说完了。 对方比病房里啰嗦的老太太还难打发。 她耐心都快告罄了。 低头看了眼被霍承景抓着的手腕,因为很久没挣扎,他抓人的力道有些松懈。 沈岁檀瞅准时机,用力一抽,手腕便从霍承景的掌心滑脱了。 霍承景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沈岁檀挣脱他的桎梏后居然露出了几分得意的表情,在他面前甩了甩手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来,对着霍承景展示着自己的小胜利。 霍承景眼中的无奈更甚,他终是没有再强求着去抓她,只是透过有些昏暗的光线,默默地看着她。 沈岁檀笑完才想起来他最后问的是什么。 会因为怀孕恨他吗?实话实说,这还真没有。 他俩措施已经做得挺完善的了,怀孕确实是意外,是她倒霉。而且,回忆往昔,不知道当时霍承景是不是为了维持人设,几乎每次开始都是沈岁檀主动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霍承景的肩头,“别多想了,当初爽的又不是你一个人。放心,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种事情怪不到你头上。”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被自己这豪迈的姿态逗笑了,同时伸手一开车门,直直地跳下了车。 她站在车门外,冲他挥挥手,“帮我谢谢你家司机。” 车门被甩上,霍承景坐在车里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沈岁檀要是因此恨他倒好了,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示好、补偿。 可她偏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包饺子 沈岁檀在回家的楼梯上遇到了对门陈阿姨的儿子和儿媳妇。 一对上,两个人便连忙和她打招呼,但因为称呼,他们又打了绊。 一个喊的是沈小姐,一个喊的是沈医生。 虽然从前没怎么打过招呼,但沈岁檀记得,他们之前都是跟着陈阿姨喊自己小沈的。 沈岁檀给他们让了道,“哥,嫂子。”态度不是很热络。 除了陈阿姨,没有人知道她捡了只三花流浪猫。后来有人上门跟她讨要那只猫,她就会陈阿姨有了芥蒂。 小区里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她早就习惯了,毕竟这是拆迁小区特有的“风景线”。 让她感到心寒的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陈阿姨的关系很不错,至少对方应该了解她的为人,不会乱说。 如今想想,也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吧。 也不知道,上回泼粪的事儿发生以后,陈阿姨在背后会如何编排自己,如何对她家品头论足。 人心,这个世界上最复杂难测的东西,让沈岁檀不禁感慨万分。 所以,她现在遇到陈阿姨也就简单地点点头,没有了从前的热络。 至于她的家人,就更不需要多热情了。 但对面两个人显然有意与她套近乎,他们相互扯了扯对方地衣袖,最后是嫂子开的口,“沈医生,过几天,咱们家庆祝新房入住,乔迁之喜,想请亲戚朋友到家里吃顿便饭。你有空来我们家坐坐吧?” “乔迁之喜,恭喜啊。”沈岁檀笑笑说,“但是,我应该没有空。” “是晚上吃饭,估计比现在还晚,你应该已经下班了。我们也和你弟弟妹妹说了,让他们如果在家也过来。不过,那天是周四,他们应该赶不上。” 沈岁檀想说自己经常加班,很难准时回家,应该也赶不上。但又想到因为调查坍塌事故的特殊原因,最近不会加班,她又改了口,“你们应该是在新房那边吃饭吧?” 对方仿佛看不出她的为难,“不,新房那边确实也要吃一顿,但是是白天,爸妈这边也要请一顿的,正好晚上,你应该回来了。” 沈岁檀有些无奈,尴尬地笑笑,“我能赶上就来。” “好好好。”两个人都很满意,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沈岁檀原本想要继续往上走,忽然停下来,犹豫地问:“徐哥,你是在霍……霍承景集团上班吗?” 陈阿姨的儿子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我是在霍先生旗下一个分公司上班,我老婆的公司也和霍先生的集团也有合作……呃,也谈不上合作,就是有些生意需要仰仗他。” 他才说完,沈岁檀就直接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陈阿姨没告诉你们吗?” 两个人支支吾吾地说:“听说了一点,但是……” “但是,听说他还是对我很照顾,是吧?没有的事儿,我现在跟他简直有深仇大恨,你们不要因为他对我这么殷勤。别妄想从我这儿,得到他的照拂和好处。对我过分殷勤,弄不好会给你们惹麻烦。” 沈岁檀表明了态度,看对方一脸尴尬的样子,心想,这不就直接闹僵了,那饭局看来是不用她参加了。看俩人一直不回话,沈岁檀没再跟他们啰嗦,吧嗒吧嗒地直接上了楼。 开门进屋后,她看到沈夕岚和司舜正围着围裙,坐在餐桌边上包饺子。 “包饺子?你俩怎么忽然兴致大发包起饺子来了?”沈岁檀把拎包放在柜子上,问道。 司舜用挑饺子馅儿的筷子朝沈夕岚指指,“她说想吃饺子,我说我不想弄,她说她自己弄,结果,擀皮不会,调馅儿不会,包还包得这么丑。” 沈夕岚说:“我不是在学吗?以前又没人教我。学会了,我以后不就可以包了吗?” 沈岁檀站在那儿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不禁嘴角上扬。 霍承景至少干了件有意义的事儿,因为他这俩活宝总算是在家里稳定地住下来了。 以前,她可想象不出来,这俩人站在一起包饺子的样子。虽然两个人现在还是一副看对方不顺眼的样子,但这进步看太大了。 沈岁檀嗅了嗅鼻子,“好香啊,不是还在包吗?已经煮上了?” “嗯。”沈夕岚说,“先煮了一份,你应该饿了,待会儿好了你先吃。” 沈岁檀又嗅了嗅,边嗅边往厨房走,“不止是饺子吧?哇,还有大闸蟹。”她掀开了蒸锅,伸长脖子往里看。 蒸汽一下子全都打在她的脸上,她挥了挥往后退。 沈夕岚擦了手进来翻饺子,边问她,“螃蟹好了没?” “这么多,你们买的?”沈岁檀的心思完全不在饺子上,她数了数螃蟹,得有十来只,而且都很肥很大,两屉蒸笼差点没放下。 “是对门陈阿姨的儿子送过来的。” “啊?” “对,陈阿姨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忘了,他和他媳妇晚上来看俩老人,一起送过来的,很大一箱。就是因为他们来送螃蟹,我们俩没东西回赠,就把包好的饺子大半都送给他们了,剩下一点留给你先吃,我们俩的再继续包。” “我靠。”沈岁檀挠挠头,尴尬得不得了,“这得好多钱吧?” “我查了一下,这么大的,一只至少得百来块乐。怎么了?” “我刚刚在楼梯上遇到他们了,几乎可以说是把他们骂了一顿。” “你为什么要骂他们?” “也不是骂,反正就是语气不好。”沈岁檀现在那叫一个后悔,她低头看看蒸笼里散发着热气和香气,勾得人直流口水的螃蟹,“算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下回我想办法补偿他们吧。” 见她回答不出来个所以然,沈夕岚也不问,瞧了眼螃蟹,又瞧了眼她姐馋得不得了的样子,“它好了,你拿出去吃吧。” “行。”后悔归后悔,吃还是要吃的,沈岁檀直接端着一屉蒸笼回到餐桌。 司舜把包饺子的东西往旁边挪挪,拿毛巾擦了擦桌子,给她腾出个地方。 看沈岁檀一脸被馋到的表情,司舜不解地说:“你喜欢吃大闸蟹?我怎么不知道?这么腥,你以前不是不太喜欢吃腥的东西吗?” 沈岁檀也觉得有点奇怪,她之前对大闸蟹并没有什么兴趣,也嫌弃过它的腥,但是现在再闻,居然不觉得腥,而是香。 沈夕岚把那碗饺子盛了,端出厨房放在她面前说:“你只能吃一只,不要多吃,吃完它把饺子吃了。” 对!螃蟹是寒性的,孕妇不能吃太多。 沈岁檀这才想到为什么她会觉得大闸蟹香,原来又是受孕激素影响。 司舜不理解,“为什么只能吃一只?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呗。” 沈夕岚白了他一眼,没回答,坐下来继续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