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心声泄露后,全家火葬场了》 第1章 你杀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碧纱窗外细雨潺潺,鹤寿堂内烧着御赐的兽金炭,却也难掩春寒。 襄平侯府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堂上,忽地抄起手边的乌金釉玉盏朝低头跪在下首的妙龄少女身旁砸去。 茶盏玉碎声清脆刺耳,满室的丫鬟仆从皆噤声。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即便你与念娇自小被设计抱错,互换了身份,可稚子无辜,错的是你养母柳氏,你不该苛责于念娇。 何况自你回府以来,念娇处处护着你,有什么稀罕物都分你一份,可你却处处与她争风吃醋,妄图破坏她与三皇子的婚约,还将她推入冰湖,害她险些溺亡,如此心思歹毒……” 沈绾梨被这一阵怒斥惊醒,猛地抬头,就对上了老夫人的肃穆怒容和一旁沈念娇略带讥诮的俯视,不由微微一怔。 【侯府抄家灭门当日,老太太不是被沈念娇推出去挡刀死了吗?】 老夫人的怒斥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见丫鬟们面不改色,方才确定只有自己听到了那道声音。 她心底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沐浴皇恩,怎么可能会遭抄家灭门之灾? 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养在她身边,最是与她亲近,怎么可能会推她出去挡刀? 定是她被沈绾梨气糊涂了,才出现了幻听! “祖母,绾梨姐姐自小流落乡野,险些嫁与老商贾为妾,回府后见我占了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心生怨怼也无可厚非,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沈念娇此刻发梢还滴着水,浑身裹在披风里,娇弱得像风中折柳,却还是强撑着受寒的身子替沈绾梨求情。 “念娇,你不必为她求情。” 这时,一个锦衣玉冠、面容俊逸的男子走进了鹤寿堂,丫鬟们纷纷欠身行礼。 就连老夫人也起身相迎:“三皇子。” 三皇子萧瑾宁颔首,冷冷瞥了眼跪在一旁的沈绾梨,“老夫人,当着本皇子的面,沈绾梨都敢如此欺负念娇,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跋扈。绝不可轻饶了她!” “将沈绾梨送到京郊庄子上,日后府中没有这个人,襄平侯府嫡长女还是念娇!” 沈老夫人话音落下,就有人两个婆子去拉沈绾梨。 眼前的场景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沈绾梨终于明白,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侯府被抄家灭门那年! 上辈子,她与沈念娇同在寺庙出生,沈念娇的生母柳氏设计调换了她们。沈念娇顶替她成了襄平侯府嫡长女,而她则是成了教坊司歌姬柳氏之女。 后来她偷听到柳氏与养兄的谈话,得知身世,偷走了出生时戴的长命锁信物,回到了侯府。 可是,她为了亲情付出一切,侯府全家却对她极尽嫌恶,将罪臣之女所生的假千金视若珍宝,甚至一同瞒下了她假千金的身份,让她如愿履行婚约嫁给三皇子。 可笑的是,直到她被沈念娇设计害死,变成了孤魂野鬼,沈念娇联合生父卫国公害得襄平侯府被秘密处死,彻底露出了真面目,全家才幡然悔悟。 但那又有什么用?她尸体都被挂在城门上三个月腊成干了。 沈绾梨挣开婆子,仰头对堂上的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要将我逐出侯府,我走便是,你那破庄子谁爱待谁待!” 【沈念娇,你杀了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啊,亲爱的祖母和哥哥们,等你们像上辈子一样,被沈念娇和她亲爹卫国公陷害谋逆,通通死绝后,我一定会为你们翻案的,到时候我就是忠臣遗孤了,就算不能承袭侯府爵位,也能封个郡主县主当当吧,嘻嘻~】 沈绾梨转身就走,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身后的老夫人惊得扯断了佛珠,念珠掉了满地。 她没有幻听!她听到的是沈绾梨的真心话! 沈绾梨竟然能推算前世? 可是沈念娇明明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她爹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卫国公明明是她女儿沈敏的夫婿啊。 老夫人觉得荒谬,可她却又忍不住想着,莫非是祖宗们预测到侯府有灭顶之灾,才借绾梨的心声来警醒他们? 她急忙招呼婆子们:“去拦住大小姐!” 沈绾梨看了眼窗纱外的雨幕,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老夫人。 沈念娇也看出了老夫人的焦急,眼里笑意收敛,面露忧色说:“祖母,绾梨姐姐也不是故意把我推入湖中的,她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多年,已经受了那么多年苦了,您万不能将她赶出侯府啊。” 一旁的萧瑾宁却是拢着袖子冷哼,“她要走就让她走,左右留在侯府,也是给襄平侯蒙羞!老夫人何必阻拦?” 萧瑾宁觉得沈绾梨如此爱慕虚荣,怎么可能舍弃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今说要离开侯府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沈念娇本以为自己以退为进,定能火上浇油,让祖母下定决心赶走沈绾梨。 但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直接借坡下驴,叹了口气道:“三皇子,念娇说的不无道理。” 她一锤定音:“既然念娇替你求情,沈绾梨,我就罚你在寿堂后的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 沈念娇神色微僵,这与重拿轻放有何区别?还不如把沈绾梨赶庄子上别碍眼呢! 她看向一旁的萧瑾宁,希望他能阻止。 然而,萧瑾宁却想着给沈念娇撑腰,不好驳了她的意思,“还是念娇心善。” 沈绾梨闻言冷笑了声。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沈念娇当着三皇子和府中下人的面,自己落入湖中,却陷害是她推的。老太太气得不行,不管她怎么解释,执意将她送去京郊庄子上关着。本该与她有婚约的三皇子也一心护着沈念娇这个假千金。 还是她生母谢氏撑着病躯出面拦下,老夫人和三皇子才作罢,但却也罚了她抄写佛经。 这辈子,她压根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家人了! 但是,这锅她不能白背! 老夫人身旁的嬷嬷上前:“大小姐,请吧。” 沈绾梨却是忽地一个箭步上前,拽着沈念娇就往屋外走。 鹤寿堂内所有人都惊了。 萧瑾宁皱眉:“沈绾梨,你要带念娇去哪?” 就连沈念娇自己都惊了,不停挣扎着,可她养在深闺,力道哪是自小被磋磨的沈绾梨能比的?只能被拖着往外走。 “绾梨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如你所愿咯。” 沈绾梨把她拖到了屋外的锦鲤池边,抬脚把她踹了下去。 沈念娇落入池中,溅起一池水花。 追出来的老夫人、萧瑾宁和丫鬟婆子们全都惊呆了。 第2章 她不要当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你疯了吗?” 萧瑾宁更是气得不行,“冥顽不灵!老夫人,本皇子看还是将这个毒妇赶出侯府吧!” 沈绾梨抱臂站在细雨中,不置一词。 【沈念娇自己跳到湖里,却陷害我推的她,横竖这罪名都要背,我就坐实了,真推她下水一次呗】 老夫人看着少女雨中孤傲的身影,不由微怔。她误会沈绾梨了? 【啧,沈念娇之前落水一副快要被淹死的模样,非要等着三皇子跳湖救人,还以为她不会凫水呢。】 【之前每次解释,沈念娇那忠心护主的丫鬟都说,二小姐不会凫水,落入湖中稍有不慎就会淹死,怎么可能拿命陷害大小姐~】 【原来不是拿命陷害,是拿泡个冷水澡来陷害啊】 老夫人这才猛地看向锦鲤池,丫鬟婆子们都不会凫水,正慌乱地撑着竹竿子救人。 萧瑾宁正欲跳下池子救人,却发现,沈念娇已经下意识狗刨似的游到了池边,大口喘着粗气,不由微微一怔。 念娇不是不会凫水吗? 绵绵密密的春雨飘入檐下,扑面微寒。 老夫人看着狼狈地爬到锦鲤池边的沈念娇,忽觉有些陌生。 当年她最宠爱的幺女沈敏出阁,她思女心切,又恰逢大儿媳谢氏产女后体虚,她便将念娇这个孙女接到了鹤寿堂抚养。 她看着念娇长大,竟从不知她何时学会的凫水。 沈念娇浑身湿透,被丫鬟们盖上披风护着回到廊内。 她双眼泛红地仰头望着老夫人,哭腔委屈:“祖母……” 老夫人却略微恍惚地问:“念娇,你何时学的凫水?” 沈念娇心底咯噔一下,慌乱低头避开老夫人审视的视线,“我,我也不知。许是几次三番被绾梨姐姐推入水中,扑腾几下便学会了。” 萧瑾宁也极力说服自己,“也是,念娇自小聪慧,学东西自是快些的。”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胡说,我从来不推,只踹。” “你!”老夫人怒瞪向这个顽劣的野生孙女。 正要斥责发落,就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葱烩个头。当然是她那生在水乡的生母柳氏教的,不学会凫水,她敢跳入湖中陷害我吗?哈哈哈,老太太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你以为沈念娇每月初十去宝云寺,当真是为了给你祈福吗?】 【她是为了和柳氏密谋,怎么算计襄平侯府满门!她早就知晓自己并非襄平侯府嫡女,而是卫国公的外室女,要踩着侯府为自己谋前程呢。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你们,看你们以后怎么栽跟头,嘻嘻。】 老夫人现在就差点被气得栽跟头了。 她一直以为念娇在真假千金一事上稚子无辜,可若她一早便知晓,却瞒而不报,放任侯府血脉流落在外被柳氏磋磨,那是何居心? 而且她心下猛地合计,发觉念娇自八岁起便每月初十去宝云寺为她祈福,至今近七年,且时常会在寺中小住。若她当真次次瞒着她与生母柳氏相见,若柳氏当真是女婿的外室…… 那她这些年,宠的岂不是幺女死对头的女儿? 老夫人顿生被愚弄的恼怒,心底更不由后怕。 不会的,侯府待念娇千娇百宠,予她无限尊荣,这怎么可能…… 她欲否决沈绾梨的心声,但却忍不住想着,再过些时日便是初十,届时她派人暗中跟着便能证明念娇清白。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被沈绾梨气得说不出话,心下窃喜,面上却担忧道:“祖母莫要因我气坏了身体,绾梨姐姐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并非本意。” “念娇,你就是太过心善了,沈绾梨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萧瑾宁愈发厌恶沈绾梨,正欲劝老夫人从重处理。 然而老夫人现在对沈绾梨心情复杂,在弄清楚她心声是否属实之前,也不想将她赶出侯府,于是便顺着道:“沈绾梨,既然念娇大度,我便暂且放过你。将大小姐带回凉月阁禁足,面壁思过!” 没说禁足多久,可却也没提罚抄经文和赶出侯府之事。那便是待三皇子离府后轻拿轻放了。 沈念娇惊愕,垂眸隐忍地攥了攥袖下拳头,心下冷嘲。 果然娘亲说得对,野种总是比不得亲生的。 她不能心软,定要为自己谋一份锦绣前程,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比侯府嫡女要尊贵多了!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还以为她都如此过分了,老夫人会直接把她赶出侯府呢。 她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油纸伞,走入了漫天细密春雨中。 身后传来老夫人和三皇子对沈念娇的声声关切,生怕她着凉受寒。 沈绾梨面无表情,再无从前不甘。 …… 春雨绵绵洇湿绣花裙角,花篱柳屏笼在薄雾中,朦胧可见湿红深青。 沈绾梨打伞走过一道月洞门,循声看向了墙角的老梨花树。 满树梨花盛放得烂漫,枝干伸展缀满晶莹琼玉,似大雪压枝。 一个身穿玄衣的嶙峋少年被小厮踹倒,撞落梨花簌簌如雪。 小厮们哈哈大笑。 “寄人篱下的亡国奴罢了!你们魏国都已经被我们侯爷打到玉龙关外了,你一个质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孙贵胄吗?” 一个尖嘴小厮啃着馒头,伸鞋踩在少年手掌上,羞辱道: “元靳,你要是帮我把鞋洗了,我就把这半个馒头给你怎样?你别想着大小姐能给你撑腰,她把二小姐推入湖中,老夫人要把她发落到庄子上,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时,旁边一个小厮忽然扯了下尖嘴小厮的衣袖,眼神往边上瞟:“大、大小姐。” 尖嘴小厮转头看到沈绾梨,惊得馒头都快掉地上了,当即陪笑:“大,大小姐,我们和元靳殿下闹着玩呢。” 沈绾梨撑伞走近,俯视着靠在梨花树干上的元靳。 他身姿清瘦嶙峋,墨发散乱,肤色冷白略带病态,脆弱得像琉璃美人,此刻正无力地撑在树干上。 他捂着刚被踹了脚的胸口,声音沉闷隐忍痛苦,抬眸问:“大小姐,听闻你推了二小姐被老夫人处罚,可有大碍?” 沈绾梨盯着他面色不显,心下却是冷笑。 元靳是想知道沈念娇有没有事吧? 上辈子她也是真傻,竟然会觉得和元靳一样寄人篱下,同病相怜,所以处处庇护他,予他衣食无忧。 可元靳却私心里视她为仇人之女,只是利用她,对她丝毫不感激。 反倒是对以戏弄他、折磨他为乐的沈念娇倾心不已。 元靳还在逃回魏国前背刺她,和沈念娇一起给她扣了个私自放走敌国质子的罪名,害得她被忠君爱国的亲爹襄平侯亲手处死。 元靳回到魏国后,带兵攻破燕国,还在沈念娇和三皇子萧瑾宁大婚之日上演抢亲戏码。 而她沈绾梨,拜这帮颠公颠婆们所赐,当时尸体被挂在城门上被乌鸦啄食,成了这出话本里的凄惨炮灰。 但此刻,前世一统四国的暴戾君王,此刻还在她脚边示弱乞怜。 她应该怎么做? 像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一样,讨好元靳,抱他大腿,苟且求生,最后取代沈念娇成为他的心上人? 放屁!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才不要当什么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元靳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杀气,但他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都未察觉到异常,最后略带狐疑地看向沈绾梨,可对上的却是一张明艳灿烂的笑脸。 “我当然没事啦。我才是亲生的,别说之前是沈念娇陷害我,就算我真当着祖母的面,把沈念娇踹到锦鲤池里了,祖母不也没舍得罚我?” 元靳惊愕问:“大小姐又把二小姐推湖里了?” 沈绾梨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了笑说:“对呀,元靳,沈念娇不是经常欺负你吗?之前还将雪团塞你衣领里害你风寒,让你头顶桃子当箭靶子,害你被射中肩膀。我这都是在帮你报仇呀。” 第3章 钟离商令 元靳低眸敛下狠戾之色,轻声道:“多谢大小姐抬爱。二小姐之前和我都是闹着玩的,我不希望你因我这一介外人伤了姐妹和气。” 沈绾梨挑眉,扫了眼地上的小厮,恍然道:“原来你爱这么闹着玩。看来你与这几个小厮是真在闹着玩。那我走了,就不发卖你们了。” 几个小厮如蒙大赦:“大小姐明鉴,恭送大小姐。” 元靳惊愕地看着撑伞离去的沈绾梨。 他特意在沈绾梨回凉月阁的路上演这出苦肉计,就算想借沈绾梨之手,除掉这几个碍眼的小厮,顺带安插自己的人手到身边,却没想到沈绾梨这蠢货竟然放过他们了? 而且,这几个小厮听到沈绾梨险些发卖他们,显然都打算怒气撒在了他身上。 元靳急忙伸手挽留:“大小姐!” 花落簌簌如雪,沈绾梨雨中撑伞回眸,眉眼明艳干净,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让他有种想要摧毁的冲动。就像这座囚住他的奢华侯府一样。 “何事?” “无事。” 他眉目低垂,衣袖自手臂滑落,露出了斑驳鞭痕,触目惊心,惹人疼惜。 然而,沈绾梨那双眼睛就跟摆设似的,轻轻一瞥便转身,“哦,那我走了。” 元靳:“……” 他举着手僵在原地,略带怀疑地看了眼手臂上自己划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是他划的还不够深吗? 直到沈绾梨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些个小厮才原形毕露,露出凶恶神情对元靳拳打脚踢。 “还想跟大小姐告状?发卖你爷爷我?” “我呸!一个狗杂碎!” 元靳拳头微攥,青筋暴起,只觉得极尽耻辱,可思及处境却连还手都不能。他在府中的一切都在襄平侯的监视之中,想要做的事,只有经由沈绾梨之手才不会被怀疑。 可沈绾梨她…… 元靳目光愈发阴鸷。迟早有一日,他要把沈绾梨那双当摆设的眼睛挖下来丢琉璃瓶里! …… 凉月阁在襄平侯府西南角,湘竹掩映,清幽僻静。 沈绾梨从前嫌这冷清偏僻,如今倒觉得有几分前世与师父隐居山间时的安宁。 上辈子她死后被挂在城墙上被蜡干后,魂魄也始终被封在肉身内,直到遇到师父,才得以解脱。 师父说她与她有缘,就带她修习玄学,就当她重凝肉身之际,却又回到了现在。想起那宛若谪仙玉人的师父,沈绾梨不禁惆怅,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缘再见。 “绾梨,你回来了?” 沈绾梨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吃食进门。 她一手抓着鸡腿啃,满手都是油,吃得快剩骨头了还往沈绾梨嘴里递:“绾梨,你快吃吧,侯府的鸡都做得比村里好吃多了,要是你以后被赶到庄子上,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了。” 沈绾梨察觉到她话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淡淡别开头,“绣绣,你吃吧。和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本来沈念娇才是你亲表姐,若当初赎回你的是她,在芸烟阁,什么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都随你吃,哪像现在这样,顿顿连热乎的都吃不到唉……” 柳绣绣忽然觉手里的鸡腿不香了,咽了咽口水:“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那都是什么味啊?” 沈绾梨摇头:“我也不知道,绣绣,你也知道,我在侯府没念娇受宠。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被发配到庄子上,我也会带着你的,就算只剩一口糠,我也会分给你一口,老夫人她们都不喜欢我,我只有你了。” 柳绣绣心不在焉地听着,满脑子寻思着该怎么踹开沈绾梨,到她亲表姐沈念娇身边享福。 谁要跟沈绾梨一起吃糠啊! “绣绣?” “绾梨,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出恭。” 柳绣绣借口匆匆离开。 沈绾梨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柳绣绣是她养母柳氏的侄女,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柳氏弟弟好赌,为偿还赌债,就将柳绣绣卖去了花楼。 彼时她刚回侯府,不忍柳绣绣流落烟花之所,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了侯府。柳绣绣名义上虽是她的丫鬟,但她却待她如姐妹,与她同吃同住,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可上辈子,柳绣绣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没少帮着沈念娇坑害她。 柳绣绣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把她扣在身边,非让她嫁给穷秀才,她肯定能在沈念娇身边吃香喝辣,嫁给富贵人家。那这辈子,她就如她所愿,让她去沈念娇身边享福。 凉月阁伺候的丫鬟少,除却柳绣绣外,只有几个府里拨的杂使丫鬟。 沈绾梨不愿在襄平侯府多待,所以也不想与她们过多接触,免得日后侯府被灭门之时不舍为难。 不过既然打算离开侯府,她必要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沈绾梨回忆着前尘往事,忽地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她误入鬼市,在一副尸骨边捡了块令牌。 那块令牌能调动大燕最大的商号钟离。 那时候她借花献佛,将令牌献给了三皇子萧瑾宁,只希望能博得他的好感。萧瑾宁虽嫌恶她,但却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块令牌,且靠着这块令牌,坐拥万贯巨财,拉拢了诸多朝臣和地方官员,也除去了诸多政敌。 可以说,萧瑾宁后来除掉太子,夺嫡成功,这块令牌的功不可没。 这辈子,沈绾梨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 沈绾梨女扮男装,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襄平侯府。 燕京城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每至夜幕时分,鬼市在其间悄然开张,翌日天光,鬼市如晨风吹雾而散,不见踪迹。若无人引路,鲜少有人能找到鬼市入口。 前世上元节,二哥沈暮玠带着沈念娇出府看花灯,她非缠着一起,却被沈暮玠在闹市甩开,迷路之下误入鬼市。 若非她偶然捡到了钟离商令,得钟离商号庇佑,那夜都无法走出鬼市。 正想着,途径一个赌坊时,沈绾梨就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沈二公子好手气!这把竟然又赌对了!” 沈绾梨往楼里一瞥,只见一众纨绔子弟簇拥之中,容貌最俊秀,衣裳最华贵的那人,赫然是她的亲二哥沈暮玠。 沈暮玠一派风流潇洒地歪坐在椅上,手里提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浇些,面若桃花绯红,深红衣襟散乱露出些许薄肌,散漫不羁。 他面前的桌上堆了不少银两,手里摇着缀满珠玉的折扇,看得出来正在兴头上。 身边的纨绔子弟和赌徒们都在恭维奉承他。 “听说沈二公子府里接回了位流落乡野的妹妹,今日赢了好些银两,待会可要去珍宝阁给新妹妹买几副簪钗?” 沈暮玠手里把玩着银元宝,闻言轻嗤:“妹妹?我妹妹沈念娇才名满燕京,什么粗俗村姑,也配当我妹妹?” 第4章 东厂总督魏折山 旁边的纨绔子弟们纷纷附和。 “那沈绾梨自然是不能和念娇小姐比的。听说此女野蛮粗俗,大字不识一个,还将念娇小姐推入冰湖,可谓是心思恶毒。” 沈暮玠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一沉,“什么?沈绾梨又害念娇?” “竟还不止一次!念娇小姐也是宽宏大量,竟然一再忍让。” 眼瞧着沈暮玠连赌钱也不顾了,当下就要回府去给沈念娇撑腰,旁边的纨绔子弟拦住他道:“沈二公子,老夫人把念娇小姐当心头肉,想必已惩处过沈绾梨了,这会儿念娇小姐怕是还委屈,不妨多赚些银两给她买些脂粉簪钗回去,哄她开心。” 沈暮玠想着不无道理,又坐回了赌桌。 人群后的沈绾梨抱臂冷眼旁观,心下冷笑:【继续赌呗,真当自个是赌圣在世?下一把就让你把赢的都吐出来】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沈暮玠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身边的人大多奉承他,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扫他兴。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可他四下张望,周围都是男子,哪有女子? 再一看身边的人,都夸他运道好,哪有人敢忤逆他? 许是他听岔了! 沈暮玠并未理会,然而,买定离手之后,这把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刚把面前的所有赌注押了上去,这会儿竟然一次性输光了? “沈兄可惜了啊,刚才就差一点,不过照沈兄的运气,下一把肯定都能赢回来。” “对啊,二公子,我们再玩些别的花样如何?” 沈暮玠也想着,他玩了那么久,也就输了一次,这次定能赢回,当下把酒壶随手抛给小厮:“好。继续,推牌九。” 可马上,他又输了。 越输越是不甘,沈暮玠这会儿连回去找沈绾梨算账的心思都暂且搁下了,只想着一定要再赢回一把。 而这时,他耳边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做局就是为了坑你,今天还想赢?庄家把牌藏袖子里,就是趁你不注意出老千,连这都看不出来,活该输得血本无归。】 沈绾梨转身离开。 前世她把沈暮玠当亲哥哥,没少提醒他戒赌,可他却嫌她烦,觉得她不如沈念娇温柔贴心。这辈子,她才懒得提醒。 沈暮玠一愣,猛地起身,抓住了庄家的手。 刚发完牌的庄家一惊:“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瞬,沈暮玠将他手一翻,就见两块骨牌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赌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暮玠快庄家一步抓起骨牌,冷笑:“我说怎么老输,原来你他丫的出老千!金谷,银穗,给我砸!” 要不是冥冥之中有仙女指点他,他都要被这帮龟孙坑惨了! 不过他总觉得那仙女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庙的仙女,待上元节庙会定要去磕个头! …… 夜雾笼楼台,彩舟轻漾,舞姬轻轻舒展杨柳腰肢,轻纱烟罗,披帛洒金,醉了满江月明。 沈绾梨披着斗篷循着笛声,拐进一条胡同,推开暗门,就见到了一个鬼影幢幢的街市。鬼市灯暗,默默交易无吆喝声,来往之人不问来路去处,钱货两讫。 她记得,前世上元节她误入鬼市,因姿容姝丽被人盯上,跑进了一个废弃酒窖才躲过。但那地窖当中,藏了一具腐尸。钟离商令就在腐尸之上。 如今离上元节不过几日,想必钟离商令已经在那了。 沈绾梨在鬼市中转了两圈,险些迷路,可算找到了那处酒窖。 果然,在熟悉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许是她比前世来得早了些,那具尸体尚未腐烂发臭,胸膛漫开大片血迹,借着火折子微光,还能看到一张五官妖冶秾艳的脸,肤色苍白无血色,略带阴柔气,美得雌雄莫辨。 “红颜薄命。” 沈绾梨短暂哀悼,然后飞快摸走了他身上的乌金令牌。 然而这时,尸体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虚弱,但目光却戒备地盯着她。 沈绾梨惊讶。她这是来早了,人还没死透? 这人反正都要死,要不她给补一刀? 似乎是确认是不是追杀自己的人,地上的人盯着她哑声道:“救我。” 沈绾梨犹豫要不要救,这人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若是她今日离开,必死无疑,但若是她出手,靠着前世残留的一丝法力,倒是能保住他的命。 可是,救了他,她有什么好处?他是何身份,会不会来抢回钟离商令,给她造成麻烦? 地上之人瞥了眼她手里的钟离商令,似是看出她所想,“救我,商令归你,东厂欠你一个人情。” 沈绾梨这才注意到,这人声音嘶哑中略带尖细,不似寻常男女,反倒有些像宫里的公公。而且口气这么大,敢说让东厂欠他一个人情…… “你是东厂总督魏折山?” 魏折山:“是。” “好,你等着,我去为你寻药。” 沈绾梨心下震撼久久难平。 没想到她前世遇到的那副死尸就是魏折山。 大燕皇帝重用东厂和锦衣卫,两者均权势,互相平衡。 前世,她曾听三皇子说起过,东厂总督魏折山失踪,东厂群龙无首,以至于锦衣卫一家独大。 而恰恰,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知与沈念娇有何渊源,处处庇护她,为她的爪牙。当初她被扣上叛国罪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功不可没。 第5章 这毒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 这辈子,若她救下了魏折山,沈念娇还能背靠着一家独大的锦衣卫肆意妄为?没有她赠送的钟离商令调动万贯巨财,朝中的局势还能尽如三皇子之意吗?她很期待。 沈绾梨去鬼市转了一圈,借着商令,甚至都不必花费银两,就从钟离商号的药铺中买到了给魏折山解毒的药材,并让药童帮她煎好装坛子里。 而自她出示钟离商令到拿着解药离开,药铺的掌柜和药童都不敢怠慢地为她做事,也不曾问她身份和商令来历。 沈绾梨将令牌揣怀里收好,不止一次的懊悔,前世不知道这令牌如此好用,竟然便宜了萧瑾宁。 回到地窖时,魏折山已经又昏死了过去。 沈绾梨悄悄往他体内输了些灵力,维持住他的生机,见他再度醒来,才将那壶解药递给他,“督主,喝了它,能解你身上的毒。” 魏折山惊讶:“你会解毒?” 沈绾梨:“略通医术。” 她前世是不会的,最多在南村待久了,能认些药草,拿去换钱。 但她死后魂魄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一些。 魏折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身上中的毒,出自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毒门,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但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毒耽误不得,二话不说就强撑着力气往嘴里灌药。 汤药滚烫苦涩,但他却喝得面不改色。 沈绾梨看着那腾腾热气,都止不住眼皮跳,“你好歹等凉一点再喝,不怕被烫死?” “多谢关心,没烫死。” 魏折山靠坐在酒坛边,从腰间随手摘下一块玉浮雕螭龙纹玉佩,丢给沈绾梨,“日后若有所求,可持此玉佩来东厂寻我。不管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凡我力所能及,必定达成。” 沈绾梨欣然收下,“好!” …… 柳绣绣担心真要跟沈绾梨去庄子上吃糠,当下去芸烟阁找了沈念娇。 她刚进门就嚷:“表姐,你要帮帮我啊!” 沈念娇眉头微皱,给心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自觉退下,守在了外头。 她这才斜睨了柳绣绣一眼,“再当着外人的面喊我表姐,就把你给发卖了,记住了?” 柳绣绣有些怵这亲表姐,毕竟她可不像沈绾梨,是真从小到大被当作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养的。 “记住了。表姐,你这身衣裳好好看啊,比沈绾梨送我的好看多了。” 柳绣绣讨好地夸她,还忍不住上手去摸沈念娇衣角的刺绣,可她手指粗糙,细软的布料都被她勾起了线头。 她有些尴尬:“这布料真不结实啊。” 沈念娇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别弄脏了我的裙子。我衣裳都是祖母请织锦坊为我量身定制的,用的是上好的软烟罗,哪是沈绾梨穿的能比的。” 柳绣绣闻言,想着,果然还是沈念娇更受宠啊! 跟在她身边肯定比在凉月阁舒服! 柳绣绣讨好地道:“表姐,沈绾梨不是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我想跟在你身边。” 沈念娇斜了她一眼,像柳绣绣这种,连给她当丫鬟都不够格。 不过沈绾梨倒是很信任她。若是能利用得好,也不是不可以对付沈绾梨。 这么想着,她故作无奈神色,“祖母放过了沈绾梨。绣绣,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边,而是你的卖身契在沈绾梨手上,她与我不和,定不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可若是她离开侯府,她手里握着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届时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了你。” 柳绣绣也不太懂这些侯府高门的规矩,但大概听懂了沈念娇的意思:“所以表姐,我们要是能把沈绾梨赶出侯府,我就能来你的芸烟阁和你同吃同住了?” 沈念娇觉得她痴心妄想,面上却轻叹气:“我欠绾梨姐姐许多,哪能赶她离府啊,绣绣就委屈你跟在她身边受苦受累了。” 柳绣绣还想劝说她,却被进来的大丫鬟请了出去:“绣绣姑娘,我们小姐要歇息了。” 柳绣绣只能不甘离开,满脑子想着要怎么让沈绾梨被赶出侯府。 但是才走出芸烟阁没多久,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讨论。 “听说了吗?长平伯家的庶女和府丁私通,被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了。” “天呐,那可是伯爵小姐,怎么会和府丁纠缠到一起?怕不是以讹传讹?” “我二舅奶奶的外孙媳妇在伯府当差,听说那伯爵小姐的赤色鸳鸯肚兜还从府丁怀里掉出来了。” 柳绣绣眼睛微亮,快步朝凉月阁走去。 她知道怎么赶走沈绾梨了! …… 沈绾梨翻墙回府后,就听到不少家丁在议论,现在满燕京都知道沈二公子大闹赌场的事了。 她幸灾乐祸地想着,看来沈暮玠输了不少钱,才发这么大疯。 回凉月阁没一会,外头就传来了沈暮玠的嚷嚷声。 “沈绾梨,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又欺负念娇,当我是死的吗?” 柳绣绣这时候回来了,她看到风流俊秀的沈暮玠,很是娇羞地凑上前来,“二公子,绾梨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羡慕念娇而已。” 沈暮玠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黏在他身上,恶心得不行:“你又是什么东西?” 柳绣绣试图博取沈暮玠的好感:“我是绾梨带回府的朋友,也是念娇的亲表妹。” “沈绾梨什么眼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捡回来,还敢跟娇娇攀亲戚?”沈暮玠毫不留情地冷嘲。 柳绣绣脸皮再厚也有些无地自容,只觉得这二公子嘴巴像淬了毒似的。 就在这时,沈绾梨从凉月阁里走了出来,“沈暮玠,绣绣再怎么上不得台面,那也是沈念娇的亲表妹。就像沈念娇,不管怎样也是南村寡妇柳氏的女儿,死乞白赖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暮玠顿时气炸,没想到一向讨好他的沈绾梨竟然这么对她说话:“沈绾梨,你什么教养,我是你二哥,你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再敢说娇娇一句,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丢回南村。” 要是以往,他说要将沈绾梨丢回南村,她该诚惶诚恐跟他求饶了。 可现在,少女瑰姿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无所谓:“你今日在外头丢的人还不够多吗,怎么回来还想丢我啊。” 一提今日在赌场的事情,沈暮玠就恼火:“沈绾梨,我再丢人能有你丢人?侯府家财万贯,我就算输点小钱也无伤大雅。但满燕京,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恬不知耻,竟然想抢走妹妹的婚约?” “订下婚约的是三皇子和襄平侯府嫡女,沈念娇她一个野种,算哪门子嫡女?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抢回来又怎么了?” 前世沈绾梨渴望亲情,为了讨好哥哥们,这些话从不敢宣之于口,现在说出来,她只觉得心情舒畅。 沈暮玠怒不可遏,“念娇是我妹妹,沈绾梨,你一口一个野种,也太尖酸刻薄了!你几番将念娇推入水中,她都原谅了你,你就不能学学她的宽容大度吗?” 沈绾梨:“我就是小肚鸡肠怎么了?” 【哪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能撑下一顶顶绿帽】 沈暮玠原本还恼火沈绾梨冥顽不灵,可听到那道空灵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绿帽?什么绿帽?仙女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不过话说,仙女的声音怎么和沈绾梨的那么像? 第6章 谁在侯府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沈暮玠狐疑地看着沈绾梨,难道今天沈绾梨去赌场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允许,沈绾梨哪里能出府?今日她欺负了念娇,祖母不罚她跪祠堂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让她出府! 他伸手拽沈绾梨胳膊,拖着她走,“沈绾梨,你过来,跟我去芸烟阁和念娇道歉!” 沈绾梨手臂一转挣开了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略施法术将他甩飞了出去。 沈暮玠:?!!! 沈暮玠飞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是在做梦吧,沈绾梨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丢出去? 直到屁股蹲着地,痛得他嗷嗷叫,沈暮玠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不是梦! 一旁的柳绣绣都傻眼了。 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二公子就飞出去摔到了地上?沈绾梨没那么大的力气,难道说,这就是武林传说中的轻功? 沈暮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到了沈绾梨面前,“沈绾梨,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本想伸手推沈绾梨肩膀一下,但想到刚才那股诡异的力道,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然而,面前的沈绾梨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沈暮玠:??? 就在这时,花墙那头传来了女子暴怒的声音:“沈暮玠,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挽了妇人发髻,衣着华贵却沉稳,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只是那英姿绰约的眉目略带了憔悴病容,训斥声也带了几分嘶哑,显然身体不好。 “娘,我什么都没做……” 沈暮玠正欲解释,就见地上的沈绾梨竟已飞扑到侯夫人谢氏怀里。 沈绾梨紧紧抱住谢氏,眼泪骤然涌出:“娘亲!” 前世今生,对她最好的除却师父,便是她的亲娘。上辈子,侯府所有人都偏爱沈念娇,对她百般厌恶,唯独她娘亲,始终站在她这边。 只可惜上辈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何其绝望。 自认回女儿后,谢氏怕将病气过给她,还从未与她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候。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但感觉到衣襟漫开的湿意和女儿一抽一抽的啜泣,她也感觉到了此刻女儿莫大的委屈。 谢氏用手帕擦了擦沈绾梨眼角的泪水,“绾梨,你放心,娘亲都看到了,娘会为你做主的。” 沈暮玠捂着摔疼的屁股蹲,瞪大眼:“不是,娘,你都看到了什么啊?沈绾梨她是装的,我刚才被她甩出去老远,从这,到树那边,你怎么不为我做主啊?” 谢氏冷冷看向沈暮玠,看了眼他指的两个方向,问:“你的意思是,绾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你甩到一丈地外?” 沈暮玠百口莫辩,但还是觉得憋屈:“娘,我知道这很离谱,但这是事实啊!” 一旁目睹全程的柳绣绣见状,觉得这是个博得沈二公子好感的机会,当即上前道:“夫人,我能证明二公子说的是真的,刚才绾梨真的把二公子甩到了那边。” 沈暮玠激动地道:“对啊,娘,连沈绾梨的丫鬟都能帮我作证,你相信我,我没推沈绾梨,是她把我甩出去了。” 然而,谢氏却是瞥了柳绣绣一眼:“丫鬟背主,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已经被她爹卖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卖第二次啊,当下腿软了,“夫人,我不是丫鬟啊,我是绾梨的朋友,我还是念娇的亲表妹。” 说着她当即看向了沈绾梨:“绾梨,你说是吧?” 沈绾梨:“娘,绣绣说的是真的,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押着,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和沈念娇的亲表妹。” 谢氏:“签了与侯府的卖身契,那便是奴籍。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气恼,沈绾梨这蠢货,哪壶不提提哪壶,求情就求情,说卖身契做什么! 寒梅当即捂住柳绣绣的嘴,将她拖走。 柳绣绣绝望地看向沈绾梨和沈暮玠,然而都没有人为她求情。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被丫鬟扶着走来,身姿如柳、气质如兰的沈念娇。 柳绣绣飞快挣开了寒梅,扑到了沈念娇面前,抱住了她的腿,“表姐,你救救我啊!我是你亲表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发卖啊!” 沈念娇是听说沈暮玠回来帮她找沈绾梨出气,特意赶来添油加醋的,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又被柳绣绣这个狗皮膏药给黏上了。 她强忍着将柳绣绣踹开的冲动,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向谢氏:“娘,绣绣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为何要将她发卖了?可是她惹姐姐不喜了?那训斥一顿便是了,发卖出去也太残忍了。” 谢氏斜了她一眼,“是我要发卖她,你说我残忍?” 第7章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念娇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和谢氏不亲近,对她还是有些怵的,“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娘应该问问绾梨姐姐的想法。” 柳绣绣也看向沈绾梨,“绾梨,我刚才不该说实话的,我应该向着你,求求你别生我的气了。你就留下我吧。我不想再被卖去青楼了。” 柳绣绣丝毫不担心沈绾梨会拒绝。毕竟沈绾梨一向心善。 但要是有机会,她肯定会留在沈念娇身边。看看,沈绾梨求情屁用没有,沈念娇一来就有转机了,谁在侯府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谢氏担心沈绾梨心软,眉头微蹙,缓声劝说:“绾梨,这个丫头没规矩,留不得,娘可以帮你选几个更乖巧伶俐的过来伺候你。”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绣绣和姐姐的情分哪是其他丫鬟能比的?她虽没规矩,但却率真朴实。何况绣绣也与我有些渊源,姐姐若是不喜她,也用不着这么狠心将人发卖,将人送到芸烟阁便是,多养个丫鬟的事罢了。” 沈念娇惯爱在别人处罚下人时求情,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通过别人的狠心显得自己温婉善良,还能在下人们当中拉拢人心。 若是前世,沈绾梨顾忌着与柳绣绣自小长大的情分,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尖酸刻薄,恐怕早就原谅柳绣绣,执意要留下她了。 但是这辈子,柳绣绣这个白眼狼,就丢给沈念娇吧。 她对谢氏乖巧道:“娘亲,我都听你的。” 柳绣绣不敢置信,尖声质问:“绾梨,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当了侯府千金就看不上我这个穷亲戚了吗?” 沈绾梨抬手拦住要将柳绣绣拖走的寒梅,对柳绣绣叹了口气,“绣绣,是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念娇是你亲表妹,她也愿意收留你,我自然不能拦着你的前途。” 原本还哭喊的柳绣绣眼睛顿时亮了,她原本还筹谋着要怎么算计沈绾梨,把她赶出侯府,之后再调到沈念娇身边享福呢,没想到现在沈绾梨竟然直接同意了! 柳绣绣抹了把鼻涕,急忙道:“绾梨,是我错怪了你。既然夫人不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去芸烟阁伺候我表姐吧。”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帮柳绣绣说话,要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沈绾梨添堵。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啊! 可这会儿柳绣绣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她了,那只刚抹过鼻涕眼泪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烟罗广袖,让她很是恶心。 可话在前头,沈念娇自是不便直接拒绝的,只能斟酌着道:“娘,我已经霸占了姐姐很多东西了,不想再抢走姐姐在府中最信任的人。”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你抢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了。而且我尊重绣绣的选择。” 柳绣绣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表姐,我选你。” 谢氏冷淡地瞥了眼沈念娇和柳绣绣姐妹俩,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便把人带回你的芸烟阁吧。” 沈念娇如鲠在喉,“我听娘的。” 她走的时候以手帕掩唇轻咳了起来。 沈暮玠当即关心了起来,“念娇,你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把二小姐推冰湖里……” “青芜,不许多嘴。” 沈念娇轻声呵斥,之后又低咳了几声。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直翻白眼。 【再不许多嘴,也是等丫鬟说完后再说,啧】 正欲对沈绾梨发怒的沈暮玠,脑海里骤然响起这话,不由一愣。 一旁的谢氏也是愣住。 刚绾梨都没张嘴,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病糊涂了吗? 不过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谢氏皱眉将沈绾梨拉到了身后,对沈念娇道:“你既染了风寒,便早些回去歇着,莫要把病气过给别人。” 沈暮玠不满谢氏偏袒沈绾梨,“娘,你没听到吗,是沈绾梨害得念娇感染风寒的。” 【胡说,分明是沈念娇自己故意摔到湖里的,一个个都眼盲心瞎看不出来她陷害人的手段】 沈暮玠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念娇温婉善良,怎么可能会设计陷害沈绾梨?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沈绾梨,仙女才警醒他? 谢氏则是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目光动容。她的女儿,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家了竟然还要被人陷害!而且沈暮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还站在冒牌货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谢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喝:“绾梨有没有推沈念娇我没看到,但沈暮玠,刚才你推倒绾梨,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沈暮玠觉得冤枉:“娘,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沈绾梨,你陷害我!” 他怒瞪向沈绾梨。 “你还敢凶你妹妹?” 谢氏从旁边湘竹篱上折下根细长竹枝,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在外面赌博撒泼,砸了赌场闹到官府也就罢了,回家竟然还欺负自己妹妹!看老娘不打死你!” 沈暮玠痛得嗷嗷叫,边躲边喊:“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你还敢躲?暖桃,给我按住他!” 沈绾梨抱臂在旁看热闹,心下冷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一定为实了吗?沈暮玠,这种被人冤枉,无人相信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暮玠逃窜的动作忽然间就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向了那边静立在旁的沈绾梨。 他这个妹妹长得瑰姿明艳,便是略施粉黛便美得盛气凌人,但此刻,她眼含泪光,鼻尖泛红,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暮玠的心忽地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下。 是啊,仙女说得对,娘亲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他听府中的人说沈绾梨推了念娇之事,就一定是真的吗? 母亲觉得沈绾梨不可能陷害他,就一如他觉得念娇不可能陷害沈绾梨一般…… 推己及人,沈绾梨被三皇子训斥,被祖母责罚,还被他不信任,该有多委屈。 细长竹枝打在身上,沈暮玠感觉后背小腿都火辣辣地疼,但却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闷阵痛。 谢氏鞭打了沈暮玠数十下,就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将他驱之别院:“滚去跪祠堂!以后再去赌坊,再欺负你妹妹,老娘打死你!” 沈绾梨幸灾乐祸:【活该啊活该,沈暮玠,你未婚妻浏阳郡主在南风馆夜夜笙歌,你却只能跪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啧啧】 沈暮玠:?!!!不可能!他和郡主青梅竹马,郡主说非他不嫁,怎么可能背着他夜会小倌! 第8章 沈念娇母亲是罪臣之女 春夜雾霭沉沉,微雨沁寒。 沈暮玠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去跪祠堂,沈念娇提灯跟在他身后,语气歉疚:“二哥,是我牵连你被娘责罚了。府医说我风寒喝几贴药就能好了,日后你也别去找绾梨姐姐的麻烦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以退为进添油加醋,沈暮玠肯定会心疼她,会想办法教训沈绾梨,为她出气。 然而,今晚的沈暮玠听到她的话后,却是异常平静。 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妹妹,“念娇,沈绾梨真的推了你吗?” 沈念娇微微一愣,眼里逐渐蓄满泪水:“二哥是怀疑我陷害绾梨姐姐吗?三皇子和祖母当时都在场,你大可以问他们。” 沈暮玠一看到沈念娇哭,又心疼,觉得他不应该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影响。 他从袖子摸出个碧玺花簪,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别哭了,二哥相信你,这是二哥今日用赢的银子为你买的簪子,你看喜欢吗?” 沈念娇这才用手帕轻抹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二哥好厉害,回回都能赢银子。你又没败家,小赌怡情,娘不该那么责罚你的。” 这话沈暮玠听着舒坦,“还是妹妹懂我。” 沈念娇把玩着碧玺花簪,笑着问:“二哥待我真好。对了,二哥没给绾梨姐姐送簪子吗?姐姐看到二哥只送了我簪子,会不会生气啊?” 沈暮玠捂了下还疼的屁股蹲,冷哼:“她生气就生气,每回去赌场都要被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想必她也是不屑收我用赌资买的簪子的。” 沈念娇唇角微微勾起。 虽说娘偏爱沈绾梨,但好在,哥哥们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沈绾梨是斗不过她的。 “好了,祠堂寒气重,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让风寒加重了。” 沈暮玠打发走沈念娇后,独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 牌位森森,烛光摇曳,四周湿寒。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边吃着供桌上的糕点,脑海里总在回想那仙女说的话。 起初在赌场的时候,他是相信仙女说的话的。 但是后来仙女说的都太过荒谬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浏阳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个未婚夫都谨守男女大防,何等端庄守礼,怎么可能背地里去南风馆夜会小倌?难不成他堂堂侯府二公子还不如小倌? 沈暮玠咬着个供品糕点,吊儿郎当地抬头看向那堆牌位:“祖宗们,这肯定是假的对吧?” 然而这时,一阵风吹来,他爷爷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砸到了他脑袋上。 沈暮玠:?! …… 沈绾梨被谢氏带去了主院用晚膳。 谢氏患有头疾,常年服药,刚进屋沈绾梨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似乎是注意到沈绾梨微蹙的眉头,谢氏以为她嫌药味难闻,于是吩咐丫鬟:“暖桃,把窗户打开,散散药味。” 沈绾梨连忙阻止:“不必了,我从前在南村也采药,也闻惯了药味。娘亲体弱不宜见风,还是关着窗的好。” 说起南村的事,谢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将沈绾梨搂进怀里,“梨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当初是娘疏忽,才害得你被贱人调包,流落乡野多年。” 沈绾梨轻叹了口气:“娘,不是你的错,都是小人算计。” “那南村寡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调包侯府千金,可恨老太太为了顾全沈念娇名声,竟还瞒下此事,放过了她!”谢氏气得头疼。 沈绾梨伸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注入了些灵力帮她缓解头痛。 心下却是叹息:【柳氏哪是什么寡妇啊,她是姑丈卫国公养在南村的外室,当初在宝云寺,若没有卫国公帮忙,柳氏怎能如此轻易买通侯府的稳婆调包孩子?】 谢氏刚想夸沈绾梨按得舒服,可话到嘴边,听到女儿的声音却忽地愣住。 那南村的柳氏怎么会是卫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么会养在村里? 绾梨好像又没开口,暖桃和寒梅好像也没听到女儿说柳氏是外室的话,莫非这是绾梨的心里话,而只有她这个娘亲能听到? 谢氏觉得这想法荒谬离奇,说出来怕是会被人以为,她头疾渐久连神智都错乱了。 她继续怒斥:“也不知道那柳氏一介村妇,怎么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沈绾梨只是按着谢氏的太阳穴没说话,她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来源于前世,如今无凭无据,说出来也难以让人信服。 【柳氏可不是普通村妇,她从前是教坊司舞姬。而教坊司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女。曾经钟鸣鼎食,又怎甘愿卖艺陪笑度日,所以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卫国公。 只是那时候卫国公尚未承袭爵位,想要借侯府的势成功袭爵,所以才向圣眷正浓的襄平侯府求亲,娶了姑姑沈敏。柳氏罪臣之女和舞妓的身份,便是做妾也进不了卫国公府,而京中权贵又对教坊司的姑娘眼熟,所以卫国公才将柳氏送到了宝蕴山下的南村。 柳氏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身份卑贱,恰好得知母亲孕期与她相近,所以才动了歹念,与卫国公策划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如此,沈念娇才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国公府外室女,成了身份尊贵的侯府嫡女】 沈绾梨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上辈子死后才知道的事情,她想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谢氏已怔在原地,心底惊骇。 谢氏本以为柳氏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没想到她竟然是蓄谋已久,而且竟然还有卫国公的手笔!难怪卫国公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宠爱有加,甚至胜过小姑子生的女儿。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太医原本为她预测的孕期还有半个月,小姑子忽然约她去宝云寺祈福。那时候侯爷在外征战,一路上还是卫国公接送的她们。可偏偏就是那时,她早产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卫国公和柳氏的图谋吗?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其中。 谢氏虽不知道女儿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但对她就是有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信任,这种感觉是她在沈念娇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只是这些事情都还要证据,若她说出自己是听女儿心声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怕是会被侯爷和小姑子当成疯子。 “哟,妾来得不巧,夫人在和大小姐叙旧呢。” 听到帘外传来这声音,沈绾梨脑海里顿时拉起了警报! 第9章 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了一大口黑锅来了】 听到这声音,谢氏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 女儿虽然才回侯府没多久,但似乎对于侯府诸事颇为熟悉。 守门的丫鬟进屋就跪下,“夫人,应姨娘执意要来给你请安,她怀有身孕,奴婢不敢阻拦。” 应姨娘身怀六甲,相对于谢氏的枯萎憔悴,她像是春日枝头的桃花,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少妇的妩媚风情。 “妾请夫人安。” 谢氏听到这娇媚如水的声音,又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 襄平侯沈晋安大半辈子征战沙场,久居军营,不近女色,与她成亲生子也是例行公事,夫妻俩倒也算相敬如宾。 这么多年来沈晋安连个通房都没有,她曾为了避免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主动帮他纳妾,可却被他呵斥浪费银子,有钱不如捐作军费,才就此作罢。 可却在前些时候,他却从边境带回来了个怀孕的女子,给了她名分。 而自应姨娘进府以来,没少整出幺蛾子,以至于她和沈晋安争吵不断,头疾愈重。 应姨娘笑声如娇莺,“夫人免了妾的请安,是夫人大度,但妾来请安是妾的本分。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妾这些时日在屋中养胎,还未见过,这容貌气度,果真像极了夫人,真是让妾惊为天人。” 沈绾梨悠悠调羹,“姨娘谬赞了,若无事,还望莫要扰我与母亲共叙天伦。” 然而,应姨娘却像是没听到沈绾梨的话一般,上前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然后强忍着瓷碗传来的滚烫温度,跪在地上将汤呈给谢氏。 “夫人,妾前些日子害得你与侯爷生了嫌隙,理应前来赔罪的,就让妾服侍你用膳吧。” 谢氏惊得连人带椅子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我可没让你跪着服侍我。” 沈晋安后宅简单,她大半辈子都没宅斗过,现在都是四个孩子他娘了,真斗不动啊! 寒梅想从应姨娘手里接过羹汤,将她扶起来,但应姨娘始终不配合,而是执着地看向谢氏:“夫人亲自接了妾的羹汤,妾才安心。” 谢氏正欲伸手去接,可这时,身侧的女儿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别接,这羹汤一接绝对会洒,一洒绝对会被沈晋安看到】 果然,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男人略带愠怒的声音:“谢芳林,你又对葭葭做什么?” 沈绾梨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赭红色锦衣华袍的魁梧男子绕过花鸟刺绣屏风大步走来。这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魁梧如孤松,虽胡子拉碴略显粗犷,但难掩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潇洒落拓,也有王侯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便是前世将她视为叛徒,大义灭亲处死她的父亲,襄平侯沈晋安。 【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是个睁眼瞎】 沈晋安脚步一顿,皱眉环顾四周。 这声音空灵如天音,不似从人口中说出来的。睁眼瞎说的是谁?反正不是他。他眼力好着呢,拔箭百步穿杨,弯弓满月可射虎穿鹰! 谢氏一听到沈晋安的声音火气就大,“我坐这都没动,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非要跪下的,寒梅拉都拉不起来!” 应姨娘双手都被烫红了,神色隐忍地道:“侯爷,是妾自愿的。” 沈晋安瞥了她一眼,“没看到葭葭的手都被烫红了吗?谢芳林,你就不能伸手接一下吗,扶她起来吗?” 【那要是我娘接了,被烫的不就是我娘了?这么烫的汤让我娘喝,应葭葭这是想烫死我娘,其心当诛啊!】 沈晋安一怔,诧异地看向了沈绾梨。 刚才他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声音?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 谢氏冷笑:“她爱跪就自个跪着吧。” “葭葭,你快起来。” 沈晋安见她怀孕辛苦还跪着,当下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扶她起来。 可他是武将举止粗鲁,羹汤又盛得满,刚接过就洒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沈晋安下意识松手,羹汤直接洒在了他手上和应葭葭身上。 应葭葭被烫得痛呼:“啊!” 沈绾梨见状当即责怪道:“爹,你明知姨娘有孕,怎可烫到了她?” 沈晋安和谢芳林都是一愣。 总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应葭葭的从谢芳林变成了他沈晋安,训斥人的从他沈晋安变成了沈绾梨。 沈晋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谢芳林常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继续解释:“是她盛的汤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沈绾梨却是一脸的愤怒:“爹,姨娘那么娇弱都能端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就接那么一会就烫?你不要再推卸责任了!” 沈晋安神色微滞。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应葭葭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大小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沈绾梨却义正言辞:“姨娘,你不必说了!我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我爹把汤洒了,才烫伤了你!” 【哈哈哈,渣爹,你懂我娘平时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是什么感受了吗?】 原来女儿是在帮她出气。 谢芳林的心不由一暖,看着沈晋安那猪肝色的表情,也有种风水轮流转的爽快。 于是她助纣为虐,也训斥:“没错,沈晋安,你太过分了!虽说妾通买卖,但应姨娘到底怀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对她如此粗鲁!” 沈晋安满脸的一言难尽。 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他真要以为,这个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打抱不平了。 “啊。” 应葭葭忽然捂着腹部,弯曲着身子,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丫鬟摸到她身后裙摆上一股湿热,低头看到有血渍蔓延,惊呼:“血!姨娘小产了!” 应葭葭紧紧握住了沈晋安的衣袖,惊慌害怕地望着他:“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丫鬟扶着应葭葭,看了眼谢芳林,“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了太久的缘故。” 沈晋安转头怒视谢芳林,“谢氏!要是葭葭的孩子要是……” 然而,沈绾梨的嗓门比他还大:“爹,姨娘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都怪你刚才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害得她动了胎气!” 第10章 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王八蛋 沈晋安猝不及防又被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以至于把他原本要发难谢芳林的话都卡壳了。 他黑着脸:“沈绾梨,你给我闭嘴!葭葭流产分明是因为谢氏……” 沈绾梨却是摇头叹气:“爹,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堂堂襄平侯,害妾室流产,竟然还推卸责任!你没来之前,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就害得姨娘出事,孰是孰非我都看在眼里。寒梅,这就去请府医过来!” 寒梅看得一愣一愣的:“是。” 府里公子们都敬畏侯爷,大小姐倒是好生勇猛。 沈晋安盯了沈绾梨一眼。 前几日他接这丫头回府的时候,她还对他孺慕有加,怎么这才几日,就对他如此厌恶?反倒是维护起谢芳林! 不多时,寒梅就将府医请了过来。 “府医,你快给我们姨娘瞧瞧,她是不是……” 丫鬟和府医交换了个眼神,想暗示他说姨娘是跪久了才动的胎气。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沈绾梨又打断了她:“府医,你说说,姨娘当真是被烫到受了惊吓才动的胎气吗?” 府医一听,没错,之前和应姨娘对好的口供就是这样的! 应姨娘说了,她会跪着给夫人端汤,在夫人接的时候故意把汤打翻,烫到自己,惊吓过度小产。而他只需要帮他作证,坐实夫人的罪名即可! 他当即把脉,也没再看应葭葭和丫鬟着急暗示的眼神,沉吟道:“不错,侯爷,姨娘确实是惊吓过度才动的胎气。姨娘体弱,此胎怕是难以保住,若不好好调理,日后恐再难有身孕。” 说罢,他就低头等着襄平侯怒斥侯夫人。 然而,襄平侯却是沉默了。 就连原本要哭着求沈晋安为自己做主的应葭葭,也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了。 府医抬头,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还是一样的话本,应葭葭买通府医的时候准备陷害我娘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烫伤她的人会变成沈晋安那个王八蛋吧】 沈绾梨心底大肆嘲笑,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说了,姨娘小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被你吓到了!” 沈晋安目光怪异地盯着她,默默咬了下后槽牙。 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我王八蛋! 不过,这竟然是应葭葭为了陷害谢芳林买通府医设的局吗? 同样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忍不住搂紧了女儿,心下熨帖,但听到应葭葭竟然买通了府医陷害她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还好,黑锅没扣在她头上。 她冷声道:“沈晋安,你小妾小产的事,娘要是问起,你自个担着!” 沈晋安本来就冤,得知应葭葭竟然是故意设计流产后,更冤了。 他目光阴恻恻地看向府医,“应姨娘这一胎,当真保不住了吗?” 府医心虚地低头:“是。小人无能为力。” 沈绾梨慢吞吞地喝着羹汤,看戏。 【你当然无能为力啦,毕竟应葭葭本来就是假孕,不然怎么会趁着渣爹你百忙之中回府的空隙,特意到娘面前栽赃陷害呢?毕竟这胎再不顺理成章地流掉,她可就要露馅啦。不过反正现在被她陷害的不是娘,这黑锅渣爹你就自个背吧~嘻嘻~】 沈晋安:!这锅谢芳林不能背,他就能背了吗? 沈晋安面色阴沉,对身后随从吩咐:“横槊!去请太医过府!本侯就不信了,这一胎连太医都保不住!” 正欲回房歇息的谢芳林又默默坐了回来。 她也想看看,若是沈晋安知道应葭葭有意栽赃陷害,会如何? 听到沈晋安要请太医,应葭葭急了,连忙阻止:“侯爷,这么晚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没能保住这胎,是妾福薄罢了。” 谢芳林怎么可能让她糊弄过去,“事关侯府子嗣,自然马虎不得。应姨娘如此抗拒,莫非小产之事有内情?” 应葭葭被这话堵住,见就连沈晋安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再言。 横槊很快就将张太医请了回来。 张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时还骂骂咧咧:“你们襄平侯是强盗吗?老夫都快睡着了,你这随从二话不说就把老夫掳上马来,老夫再怎么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让我给一个侯府小妾看病?” 沈晋安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立了战功才拼来的爵位,身上带着肃杀气。 张太医愤愤不平地将手帕盖在应葭葭腕上,只一诊脉,就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襄平侯怕是想子嗣想疯了,你这妾侍脉象平稳正常,既无流产之兆,也无滑脉之喜。侯爷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这十多年都再无子嗣,恐已雄风不再,不妨让老夫帮你探探脉。” 谢芳林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侯爷可莫要讳疾忌医。” 沈晋安没好气地瞪了谢芳林一眼,之后目光幽幽看向应葭葭,“应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假孕骗我?还设计这一出,陷本侯于不义?” 应葭葭慌乱极了:“侯爷,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府医给妾诊脉,明明说妾有喜了。妾的肚子也确实大了啊。” 府医看了应葭葭一眼,知道她是打算把锅都推给他,但却不敢反驳。 张太医在宫里对这些假孕争宠的招数都司空见惯了,那些娘娘们可玩得高端多了,打了个哈欠道:“吃胖的。都几个月了,有没有来月信,姨娘没点数吗?” 谢芳林没少被应葭葭陷害,这会儿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就是!这一开始如果是府医误诊,那后面应葭葭你来月信时难道还不知有没有怀孕?就算你不知,身边的丫鬟婆子总该知晓吧?我看你陷害侯爷是假,最初分明是想陷害本夫人!” 应葭葭被质问得小脸煞白,只是双目泪眼涟涟地望向沈晋安。 沈绾梨在旁边乐得看热闹,还求知欲很强地跟张太医请教,“张太医,敢问应姨娘并未小产,那身后这滩血怎么回事?” 张太医伸出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放鼻子边嗅了嗅:“哦,鸡血。应该是用了什么东西装着绑在腿上的。” 谢芳林给寒梅使了个眼色。 寒梅跟在谢芳林身边,早就看不顺眼这位总是挑拨侯爷和夫人感情的应姨娘了,当即上前让两个婢女按住应葭葭,伸手往她裙底里掏。 张太医等一众外男早极有眼力地背过身去。 “夫人,侯爷,从应姨娘裙子里掏出这个。” 第11章 谁让你上辈子亲手杀了我呢~ 寒梅将那血淋淋的东西呈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瞟了眼:“哦,原是用洗干净的鱼泡来装鸡血,只需用指甲戳破,就能血流如注。” 就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绾梨都忍不住感慨:“厨房的鱼泡竟还有此妙用,姨娘大才啊。” 谢芳林忍不住冷嘲,“原来是这样的拙劣手段,那从前每次侯爷训斥我害你的心上人动胎气,又算什么?” 【算他眼瞎!】 沈晋安瞪向沈绾梨。 沈绾梨眼神无辜纯澈,仿佛在心底狂骂他的不是她。 沈晋安无奈看向谢芳林,似要反驳什么,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从前是我错怪了你。” 谢芳林淡淡偏过头,只是问寒梅:“按大燕朝律,妾室以下犯上,构陷主母,该当何罪?” 寒梅昂首:“乱棍打死!” 谢芳林:“侯爷听到了?” 应葭葭却好像有所依仗般丝毫不慌,只是眼眶发红地望着沈晋安,声音哽咽:“侯爷,你曾答应过会照顾妾的余生,当真要让夫人将妾乱棍打死吗?那还不如当初就让妾死在边境。” 沈晋安皱了皱眉,无奈地看向谢芳林:“夫人,葭葭于我有恩,曾救过我的命。此事就网开一面吧。日后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应葭葭跪在沈晋安身侧,对着谢芳林挑衅般的唇角微勾。 看吧,你夫君,即便知道我假孕陷害你,依旧站在我这边。 谢芳林气得头疼,扬起手掌扇了她一耳光。 “葭葭!” 谢芳林听着就烦,又扬起掌扇了沈晋安一耳光。 一旁拢着袖子看热闹的的沈绾梨和张太医都幸灾乐祸。 【打得好,打得妙!你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娘来还啊?沈晋安真是个王八蛋,啧,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给自己做妾啊!】 沈晋安忍不住辩驳:“夫妻一体,谢芳林,你我便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葭葭一个容身之地吗?” 谢芳林头疼欲裂,愈发暴躁:“你又何时包容过我!哪次被你的葭葭陷害,被禁足的不都是我?” 沈晋安墨晕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谢芳林,似乎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夫妻俩气氛剑拔弩张,像是随时要爆发激烈的争吵。 然而这时,他们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吵起来吵起来,最好能吵到和离!等候府快要灭门了,我就带着娘远走高飞,嘻嘻~】 两人都是一怔。 候府灭门,是什么意思?绾梨到底知道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们有误会,渣爹以为娘一直在帮候府的政敌传递消息,娘以为应葭葭真是渣爹心上人还和她有夫妻之实,夫妻俩凑不出一张嘴,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渣爹伤透娘的心,让娘跟我一起离开候府~】 听到这,谢芳林眉头微蹙。 她听得出来绾梨对她的维护,只是,她才刚回府,怎会对沈晋安有那么大的敌意?谁因为女儿心疼她吗?可是,候府灭门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晋安则是快要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气死了。 孽女!这个孽女,当初还是他把她带回府,她竟然这么报答他! 还不如让她死外面算了! 【渣爹啊,虽然你没做对不起娘的事,收留应葭葭也是出于大恩大义,但你也别怪我拆散你们,谁让上辈子,你冤枉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呢~】 沈绾梨的心声幽幽吐出,原本盛怒的沈晋安,瞬间僵滞在了原地,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遍体发冷。 他愣愣偏头看着身侧那明艳似骄阳般的少女,心口似有无数细针扎穿般,细细密密地痛。 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的箭矢射穿肩膀,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窒息难受的感觉。 上辈子,他竟然错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怎么可能…… 虽说他被这小兔崽子的心声气得想让她死外面算了,但也只是一时气话,毕竟亏欠她良多,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她。 这小兔崽子虽然气人,他也不至于杀了她啊……她毕竟是他期待着降生,又失而复得的女儿啊。 可是……如果所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在前,大燕朝危难之际,他真的不会大义灭亲吗? 沈晋安不敢想。 谢芳林则是瞬间抱紧了面前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虽然她不知道女儿的前世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害怕失去她。 沈绾梨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湿意,疑惑回头:“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沈绾梨抱着她,瞪了沈晋安一眼:【难道是被渣爹气哭的?王八蛋一个,上辈子没保护好娘,让娘惨死也就罢了,这辈子竟然还为了个居心叵测的敌国细作欺负娘?】 沈晋安愣在原地,甚至想直接开口询问:上辈子谢氏怎么会惨死?应葭葭不是忠烈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细作? 可是,想到沈绾梨对他的态度,他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很可能她知道他能听到她心中所想后,甚至都不在心里想这些事情。 应葭葭见沈晋安和谢氏对视半晌都没吵起来,捂着红肿的脸,添油加醋:“侯爷,都是妾的错,夫人要打就让她打吧,只要您能开恩给妾留一条活路就好。” 谢芳林目光冷冽地扫射向沈晋安。 这种目光比之前更冷。 这让沈晋安明白,谢芳林和他一样,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 但沈晋安身居要职,比谢芳林更擅长隐藏情绪,所以谢芳林并不知晓,他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她本以为沈晋安会像以往一样,为应葭葭出头。 然而,沈晋安却是别开了头,冷声道:“应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横槊,将她押入水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诧异了。 水牢,那可是襄平侯审讯犯人的地方! 府中下人犯了错,最多就关柴房饿上两天,或是打了几个板子发卖了,可从未有过关水牢的。 就连应葭葭也都花容失色了,“侯爷,你不可以这样,你忘了当初在边塞你答应过我……唔唔……” 然而,应葭葭话还没说完,就被横槊用鞋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第12章 他非打死那小子继承他的赌资 沈绾梨和谢芳林都诧异地看向沈晋安。 沈绾梨真诚建议:“爹,听说水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姨娘一介弱女子受不了那样的苦,还是给她个了断吧。” 沈晋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给我……” 他本想让沈绾梨闭嘴,可一想到在沈绾梨的印象里,他上辈子冤枉她杀了她,又觉得心虚,说不出重话。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你给我回凉月阁待着!我自有决断。” 沈绾梨:“哦。” 【渣爹和老糊涂祖母不愧是母子,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凉月阁那破地方,到处都是虫蛇,下雨天还漏水,除了方便翻墙外,有什么好待的】 沈晋安、谢芳林:???翻墙?女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谢芳林对女儿愈发愧疚,女儿回来,本属于她的芸烟阁被沈念娇霸占着,自己却要住在年久失修的凉月阁。 沈晋安也觉得要补偿下这个女儿,振了振袖子,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都甩在了餐桌上,对沈绾梨说:“这些银子拿去花吧。” 虽然没多少,但沈绾梨从前在南村用的都是铜板,从未见过银子,想必眼下见到也会惊喜吧。 沈绾梨略为嫌弃地撇了眼,转身离开,“还是爹自己留着吧。” 【笑死个人,这点银两都拿的出手,打发叫花子呢,沈暮玠去赌场输掉的零头都不止这么点了】 这话谢芳林倒是深以为然,让寒梅从嫁妆匣子里拿出一沓百两银票,对沈绾梨说:“喜欢什么就去燕京城里买,不够娘这还有。” 沈绾梨笑眼弯弯:“谢谢娘。” 沈晋安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但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二儿子沈暮玠。 他在累死累活地凑军费造装备,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二两用,沈暮玠那混小子,比他有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他赌博败家! 他非打死那臭小子继承他的赌资不可! 众人退下后,谢芳林皱眉看向沈晋安,恶声恶气问:“你还杵这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应葭葭关进自己的地盘,就是以防别人插手,想要袒护她。” 沈晋安按了按太阳穴,“夫人,我好不容易从军营回来一趟,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谢芳林的话一顿,她想起,绾梨前世的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如今的沈晋安,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冤枉绾梨,杀了绾梨。 沈晋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夫人了。其实应葭葭与我并无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原也只是为了给她和徐柬的遗腹子一个归宿。” 从前是他不知自己与谢芳林之间有误会,同她呕气,才不肯坦白应葭葭的身世。但听了沈绾梨的心声后,他不想与谢芳林误会至死。 若是从前,谢芳林听到沈晋安这样的解释定会嗤之以鼻,完全不信。可她刚听完女儿的心声,对此倒不算意外。 “夫人可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我惨胜昭国、重伤归京之事?那日我与一队人马被伏击,身陷关外,势单力薄,险些命丧于此,是一个叫徐柬的屠夫,与我身形相似,穿着我的衣衫引开骑兵,让我得以回到军营,带兵打退昭军。 徐柬家中仅有一名怀孕的妻子,那边是应葭葭。他生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了燕京。原本想要将她安置在外,却被御史弹劾养外室,恐污了应氏清誉,才将她带回候府,给了她姨娘的名分,给她锦衣玉食。” 谢芳林听得认真,她虽是妇孺,却也心系家国天下,“原来如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徐柬倒是一位忠烈之士,不枉侯爷为他照顾妻儿。” 沈晋安没想到谢芳林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谢芳林质问:“可是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她与沈晋安虽貌合神离,但好歹是他多年发妻,若是早知道有这些事,她哪里会跟应葭葭计较? “是我误会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是手帕交,可于战事上,兵部侍郎一向是主和派,襄平侯府是主战派,两相矛盾,主和派不乏盼着我死,免得再兴战事的……我以为是夫人无意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以至我险些命丧沙场。” 沈晋安此前一直因此事怀疑过谢芳林,对她有些嫌隙,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证据证明谢芳林的清白。 可是,沈绾梨的心声已经多次得到了证实。 她既然说误会在这,那定然就是如此。 谢芳林微微愣住,原来女儿说的沈晋安对她的误会是这个吗? 她气恼地锤了下沈晋安的胸膛,“你在胡乱怀疑些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怎么也不会害你!我虽进过你的书房收拾东西,也与兵部侍郎夫人交好,但机密信封一概不曾打开,也不会妄议军事。” 沈晋安垂眸,握住了她的手:“是,夫人,是我错怪了你。夫人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谢芳林感觉被握着的手微微发烫,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想到什么,她忽地定定仰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晋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欠绾梨的太多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护着她,就算你死,都不能伤她害她,否则……否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晋安耳边仿佛又浮现起了沈绾梨的心声,他愣愣道:“好。夫人,我答应你。” 想到沈绾梨还曾说过谢芳林前世惨死一事,沈晋安心口阵痛,他哽声道:“夫人,你会长命百岁的。” 谢芳林冷哼:“你少来气我,我就能长命百岁!还有你那应葭葭,她屡屡栽赃嫁祸的做派,委实不像忠烈遗孀。连她腹中的胎儿都是假的,也不知她的身份是不是假的,说不准是哪国细作,侯爷还是好生查查的好,可别牵连了候府!” 沈晋安不得绾梨欢心,定然不能像她一样和绾梨心意相通,也只有她才能提醒一下他。 沈晋安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第13章 沈暮玠抓奸 夜过三更,行人渐少,但燕京城中的纸醉金迷繁华地才花灯初上。 沈暮玠悄悄从小门出府后,就直奔南烟馆。 他一定要验证一下,仙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风馆老鸨一见沈暮玠的衣着打扮,便知他非富即贵,当即扬起脸扭着腰走来,笑得谄媚:“贵客要找哪位公子作陪?我们南风馆新来了位柳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绝色,贵客可要一见?” 沈暮玠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呛得后退半步,“不见。我问你,浏阳郡主在哪?” 老鸨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客人说笑了,浏阳郡主那多金尊玉贵的人物,我怎知在哪?” 沈暮玠平日里混迹赌场,没少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知道这样的人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他直接从袖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在手上拍了拍。 老鸨笑容顿时真诚了许多,她接过银票数了数,揣兜里,压低声音说:“二楼正东边绘有海棠花的屋子。郡主今夜已有人陪了,但公子好相貌,若是温柔些,想必也不难把郡主哄回去,可千万别搅了郡主雅兴,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暮玠脸色黑了黑,这老鸨竟然把他堂堂侯府二公子,与那些青楼小倌相提并论。 但眼下,他顾不上收拾这老鸨,快步就朝二楼跑去。 他原本只是想用银票诈一诈那老鸨,想着问不出来就算了,可没想到竟然还真诈出来了。 南风馆与寻常秦楼楚馆不同,楼内皆是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少年,来客男女皆有,男客也不全是断袖之癖,也有些猎奇心强的,而戴着幕篱遮遮掩掩的多是深闺寂寞的贵妇人。 楼内丝竹流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沈暮玠无心欣赏,他快步跑到了海棠花纹的客房外。 隔着门,房内传来了猫叫般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但叫唤声不停,反而更为高昂了起来。 沈暮玠额角青筋微跳了跳,这是把他当作给他们助兴的一环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了房门。 房间活气生香,床上红纱浮动,隐隐可见人影。 那女子自纱帐间露出个脑袋,鬓发散乱,簪钗横歪,眉眼胭脂绯红满是媚态。 若非亲眼所见,沈暮玠也难以想象,这竟会是燕京城中人人皆夸赞端庄守礼的浏阳郡主萧胭。 看到闯入屋中的人是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暮玠,萧胭也依旧不慌不乱,而是歪头笑了下,“是你啊,沈暮玠。要一起么?” 沈暮玠整个人仿佛石化在原地,都快要裂开了。 他别开头,拳头攥紧,“郡主,你若不满与我的婚事,大可以求太后退婚,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 萧胭黛眉微挑,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却忽地冷了下来,“沈暮玠,别不识抬举。我乃宗室贵女,忠烈王府在世唯一的子嗣,你不过是臣子之子,一介白身,先君臣后夫妻,难不成还要我为你守身如玉?还是说,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便不许本郡主偶尔拈花惹草?” 沈暮玠气得满脸通红,甚至红了整个脖子,依旧是别着头,咬牙切齿:“萧胭,你不要脸!我连个通房都没有,何时拈花惹草了?” “啊?你连个通房都没有啊?” 萧胭轻掩朱唇,杏眼瞪大,像是惊讶,“那侯府二公子可真是纯情呢~” 随后她又像是装够了似的,挪开手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沈暮玠感觉她像是在嘲讽自己,皱着眉:“你堂堂宗室贵女,更当以身作则为燕京女子表率,怎可如此自轻自贱!” 萧胭神色慵懒地披上衣裳,笑得依旧没个正形,“沈暮玠,你忽然这么正经,我还怪不习惯的。其实你这副容貌,我一向是喜欢的,只可惜……”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略带遗憾。 沈暮玠皱眉:“可惜什么?可是我或者襄平侯府何时得罪了郡主?” 萧胭眸光微深了几分,语调依旧轻快,“不,只可惜,本郡主是不会为了你这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天下美男无数,凭什么你们男子便可荤素不忌肆意采撷,我浏阳郡主如此尊贵却要身受桎梏。” 沈暮玠:“没想到郡主是这么想的,那平日里郡主的端庄守礼都是……” 萧胭点头,“对,都是装的。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装了。沈暮玠,其实各玩各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娶了郡主光耀门楣,我嫁给你也得以自由,两全其美。” 沈暮玠从未遇到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甩了甩袖,转身道:“不必了。烦请郡主禀明太后,退掉这门婚事,彼此顾全些颜面。” 萧胭:“我若是不呢?” 沈暮玠觉得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我亲自去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丢下一句话后便摔门跑开了。 待他离开后,萧胭身后的床上才翻身下来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 她只穿了里衣,但动作干练,不像是烟花女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身子板正挺直。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也从床上下来,跪在一旁。 少年抬眸,轻声说:“郡主,退掉襄平侯府的亲事于我们百害无一利。” 萧胭抬起玉足轻挑了挑他下巴,语调略带玩味:“我知道,但是玉笛,你舍得我嫁给那草包吗?” 她又轻捏了下地上女子的下巴,笑道:“还是鹂儿舍得?” 鹂儿:“我都听郡主的。” 玉笛皱了皱眉。 萧胭无奈摊手:“再说如今这情况,沈暮玠铁了心要退婚,我有什么办法。” 玉笛:“郡主刚才明明可以不那般……故意挑衅他。” “那这事怎么圆?一群人约见在南风馆这个地方,却不做那档子事,岂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我们在这是为了在掩人耳目?别忘了,他可是襄平侯之子。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玉笛,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燕京吗?”萧胭说到这轻笑了声。 第14章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沈暮玠满身酒气,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侯府。 原来仙女说的都是真的。 浏阳郡主真的给他带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 那念娇落入冰湖之事,也真的是她为了陷害沈绾梨,故意为之吗? 一夜之间,沈暮玠的两个坚定的信念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被母亲罚跪祠堂。 所以沈暮玠又偷偷摸摸回到了祠堂,他决定抱着爷爷的牌位哭诉一下。 但是,刚进去,他就见烛光隐隐之间映照出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 沈暮玠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又是哪位祖宗显灵了吗?” 那巍峨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正是他常年驻守军营的父亲沈晋安。 “爹!” 深更半夜,春寒料峭的,沈暮玠看到父亲伟岸的身影,忽地有些感动:“爹,你难得回府一趟,竟然还来祠堂看我。” 然而,还不等他和父亲互诉衷肠,就见他慈爱的父亲抽出了一把重剑,就着剑鞘朝着他腿上打来:“臭小子,我打死你,去赌啊?回来还欺负你妹妹啊?你娘罚你跪祠堂,竟然还阳奉阴违,到处乱跑啊?” 沈暮玠腿上被她娘打的鞭伤还没好,就又被亲爹追着打,绕着整个祠堂鬼哭狼嚎:“爹,我知道错了!祖宗,我真的太惨了!仙女,你救救我吧!” …… 春雨淅淅沥沥,芭蕉点点滴滴。 这一夜沈绾梨睡得很好。 一大早,她被叫去了老夫人的鹤寿院用膳。 沈念娇的芸烟阁就在鹤寿院旁边,平日里来鹤寿院来得殷勤,这会儿已经伺候在老夫人身边了。今日她带的丫鬟除却平日的青芜,还多了个柳绣绣。 老夫人还在问她:“你身边这个,不是绾梨带回来的丫头吗?” 沈念娇:“是,她惹了姐姐不喜,我不忍她被发卖,就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一向是了解这个孙女的,“念娇心善。” 沈绾梨进门听到这对话,轻嗤了声,“念娇妹妹,昨日忘记同你说了,你这表妹是我在老鸨手里花五两银子买的,我手头紧,还望你把这赎身的银子还我。妹妹如此心善,想必不会赖账才是。” 沈念娇笑容微僵,没想到沈绾梨不等她在祖母面前上完眼药就过来了。 老夫人果然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喜,“念娇,这个丫鬟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还是你生母身边的人,怎会沦落到那等腌臜之地?” 若是从前,她还不会多想,可此前听了沈绾梨的心声,知道沈念娇可能和她生母有着多年联系后,这就不得不让老夫人多想了。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介意的是柳绣绣在烟花之地待过,当即解释:“祖母,绣绣被父母买去青楼,也是可怜,好在有姐姐相救才没污了身子。” 老夫人才知道还有这前由,赞许地看了眼沈绾梨,“绾梨心善。” “姐姐,我身上没带银两,但带了不少簪子,你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就当用来抵债如何?” 沈念娇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摊开手展露在沈绾梨面前。 金簪银簪玉簪俱全,小巧玲珑做工精细,显然都价格不菲,组合在一起华贵典雅却不显累赘。 其中一看就最值钱的当属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花簪镀金点翠,镶嵌碧玺、珍珠、翡翠,缠作芙蓉,清丽绝尘。 沈绾梨毫不客气就挑走了那根。 但沈绾梨刚拿走,沈念娇就眉头微蹙,面露些许不情愿:“姐姐可否换一根?” 沈绾梨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娇,不明白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沈念娇不舍地说:“不是妹妹小气,只是姐姐,这根碧玺花簪,是二哥哥昨日回府才刚送我的。” 她又好奇地问:“话说,二哥哥回府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啊?” 沈绾梨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挑衅,瞬间明白了,沈念娇这是要跟她炫耀呢。 若是从前,亲哥哥只给假千金送礼物,不搭理她,沈绾梨肯定心里不平衡,感到伤心,但现在她只是无语。 【沈暮玠昨天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看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没点数吗?】 沈暮玠刚进门,听到沈念娇和沈绾梨的对话,皱了皱眉。 念娇不是明明知道他只给她送了簪子吗?怎么还跑到祖母面前告状?还嫌他被打的不够多吗?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空灵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仙女?仙女终于又出现了! 可是,他昨天只和沈绾梨打了架啊…… 沈暮玠的目光落在了餐桌前的沈绾梨身上,整个人再度受到冲击。 所以……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难怪仙女的声音和沈绾梨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忽然询问:“暮玠,你昨日回府,只给念娇准备了礼物,忘了绾梨了吗?” 沈暮玠感觉身上他爹和娘打的伤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就疯狂甩头。 他当下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有!祖母,绾梨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老夫人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看到兄妹和睦的欣慰:“你给念娇送的碧玺花簪很好看,给绾梨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沈暮玠从袖里搜罗许久,他哪还有第二个簪子啊,于是只能忍痛掏出来一叠银票,欲哭无泪地递给沈绾梨。 昨晚,他爹去祠堂对他一通棍棒伺候之后,还收缴了他的赌资,说是不义之财要充公。 这一千两银票,是他拼死藏下来的。 本想用来去赌场回本的。 但是现在,为了讨好仙女,他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对沈绾梨说话带了真心实意地讨好:“妹妹,昨日是二哥不对,这是二哥给你送的礼物。你刚回府,二哥也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没私自为你买首饰,只能赠予这些铜臭之物,你若看中什么,便随意去买。” 沈绾梨闻言有些惊讶。 【沈暮玠今日是转性了?】 【不过,谁会嫌银票多呢~】 沈绾梨欣然去接,“谢谢二哥。” 沈暮玠一时没松手,望着银票满是不舍。 沈绾梨笑嘻嘻,直接把银票扯了过来,揣袖子里。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就变得这般兄妹情深。 沈暮玠以为沈绾梨多少出于矜持会推脱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一张也不给他留,直接就全拿走了,一时间心都在隐隐滴血。 第15章 只要咱爹战死,咱就是忠烈之后 沈念娇对比了下沈暮玠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票,和他送自己的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碧玺花簪,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果然娘说得对,侯府这些人嘴上说宠她,可真金白银的好处都只会给沈绾梨,她到底跟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绾梨将那根碧玺花簪挑出来,放在了沈念娇面前,然后把她手上其他几根簪子都拿走了,“既然妹妹大方,又独独舍不下这根簪子,那其他的我便收下了。”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贪得无厌。 这一捆簪子,别说把柳绣绣买下来了,都能把整个花楼的姑娘买下来! 可偏偏当着祖母和二哥的面,她也不好拒绝,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只能强挤出笑容:“姐姐喜欢就好。姐姐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簪子,都是可以分与姐姐的。” 沈绾梨:“好啊,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让丫鬟拿来吧。” 沈念娇:“……”她只是客套客套,顺带炫耀炫耀。 【本来就是靠着霸占我身份得来的东西,还反过来当恩惠分与我?呵,真这般大方就把不属于自己的全都还回来啊】 老夫人原本站在沈念娇的角度看,还觉得沈绾梨有些不懂礼数,但听到这心声后,却又觉得确实是如此。 站在绾梨的角度看,念娇分与绾梨的那些东西,原本便都是她的啊。 “红翡,去将我房里那个紫檀木匣拿来。” 沈念娇记得祖母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是祖母的嫁妆之一,里面有许多华贵俏丽的款式。 她很喜欢那些首饰,好几次跟祖母暗示过,但祖母都没给她。 但祖母一向宠她,现在是见沈绾梨太过分,要将这匣子首饰给她作补偿吗? 然而,待红翡将紫檀木匣抱出来后,老夫人只是打开看了眼,然后对沈绾梨说:“绾梨,这些年侯府亏待了你,这是祖母年轻时最喜欢的首饰,许多都是宫里赏的,现在祖母都赠与你了。” 沈绾梨瞥了眼,里面的许多首饰,上辈子她都曾在沈念娇的嫁妆中见到过。 上辈子,她羡慕沈念娇,学她向祖母撒娇讨首饰,但祖母觉得她不懂礼数不矜持,没给她,反而将整匣子的首饰都给了沈念娇做嫁妆。 真是好笑,这辈子,她不与沈念娇争抢,这些反而被老夫人送到她面前。 沈绾梨虽不喜欢侯府众人,但侯府的财宝都是无辜的,于是她欣然接下,“长者赐,不可辞,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颔首:“待会让丫鬟为你好好梳妆打扮,我带你去你姑母家认认人。” 沈绾梨用过早膳正欲离开,就听到沈暮玠忽然开口:“祖母,我想退掉同浏阳郡主的亲事。” 老夫人重重放下碗筷,怒道:“混账!你说的什么话?还嫌你爹娘修理你的不够吗?又要做什么糊涂事!” 沈绾梨在旁边略带幸灾乐祸地想着:【是啊,浏阳郡主多温婉贤淑的宗室贵女,二哥竟然敢退婚,实在是不识好歹,打,给我狠狠打他!】 现在沈暮玠听到别人说浏阳郡主“温婉贤淑”,就觉得讽刺。 但是老夫人就是这么觉得的,当下操起了一旁的拐杖,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 “不识好歹的混账,给我跪下!” 老夫人力道不算重,但是,这条腿,才经过了他娘的竹鞭,又被他爹用重剑打击,旧伤再添新伤,直接就让沈暮玠痛得飙泪。 沈暮玠觉得自己就不该偷吃祖宗们的贡品,这两日也太惨了,“祖母,你听我解释啊!我亲眼所见,浏阳郡主在南烟馆与人苟且,场面不堪入目,难道你想你的重孙儿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 老夫人怒气更甚,又是一拐杖下去:“一派胡言!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这混账是着了什么魔怔,竟然为了退婚说出这种有损郡主闺誉的话!” 沈暮玠痛得目眦欲裂,听到老夫人的话更是欲哭无泪:“祖母,是真的啊!我亲眼所见啊!南烟馆老鸨能作证!” 老夫人正想又一拐杖下去,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哇哦,刺激,沈暮玠竟然在南风馆把浏阳郡主抓奸在床了!真是可惜了啊,还没成亲就发现了,不然像上辈子一样,大婚第二日,被柳凌霄带一群学子去揭穿,闹得满燕京皆知沈暮玠被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那才算是颜面扫地呢】 老夫人的拐杖及时刹住,但面上明显怒容更甚。 若是真如沈绾梨所说,别说沈暮玠在燕京抬不起头,就连侯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沈暮玠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刚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子,算是给狗花了!她就是这么盼着他倒霉的! 沈念娇适时求情:“祖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二哥应该也不是故意损毁郡主清誉的,许是他看错了。” 显然,她也不认为浏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如此离经叛道夜宿南烟馆。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话锋竟是突转:“既是暮玠亲眼所见,还有人证,想必不会有假。” 沈念娇:? 老夫人轻抿了口茶,“只是这门婚事乃太后赐下,浏阳郡主又是忠烈之后,颇得太后欢心,要想退掉亲事恐怕不简单。” 【这简单,只要咱爹战死,咱们多少也是个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呛到。 沈暮玠嘴角也是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祖母,这门亲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下的!” 老夫人有些惊恐,“你要做什么?” 沈暮玠:“只要你与爹娘不拦着我,我亲自退亲,想必太后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浏阳郡主是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亦是战功赫赫!” 【别,要死你自己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沈暮玠怎么会忽然去南风馆?】 沈暮玠的心猛地一提起来,生怕沈绾梨发现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把他当妖怪。 紧接着,就听沈绾梨恍然大悟:【难道说,沈暮玠竟然是断袖?!】 第16章 你亲亲夫君给你种了鬼胎 【这么说来,其实二哥和郡主不是半斤八两,成亲后还能一起去南烟馆各取所需,互相掩护?反正二哥也给不了郡主孩子,那不如郡主自己生一个,二哥还能喜当爹呢嘻嘻】 老夫人:?! 沈暮玠眼角直跳,生怕祖母也想到这茬,当即解释:“祖母,我去南烟阁找郡主是机缘巧合。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就赌这一个喜好,在赌场上认识的三教九流之人多了,其中就有南烟阁的龟公,他将银子输给我,为了抵债,同我说了此事。我起初也不信,但为了证明郡主的清白,还是亲自去看了,没想到竟然发现是真的。” 当然,他这大部分是编的。 他要是说,自己是听到沈绾梨心声才发现浏阳郡主与人苟且的,祖母绝对会又一拐杖下来,觉得他神志不清。 沈绾梨肯定也不会帮他说话,反而会视他如妖邪,对他敬而远之。 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她孙儿不是断袖便好,不然还真不如让他和浏阳郡主凑合呢,好歹如绾梨所说能互相掩护不至于丢人……不对,她怎么被沈绾梨的心声给带偏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让沈暮玠退下,“我同意了,你去同你爹娘商量下此事,浏阳郡主到底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莫要闹得太难看。” …… 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有姻亲,两家来往甚为密切。 国公夫人沈敏便是襄平侯府老夫人最宠爱的幺女。 按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谢氏带着沈绾梨上卫国公府认人的,但谢氏常年犯头疾,不宜见风,所以如今侯府的宴会交际,多是老夫人带着沈念娇去应酬。 卫国公府虽是公爵高门,但到了卫国公陆航这一代,没有战功支撑,亦未官居要职,也不得燕帝青眼,所以没落得厉害。 而反观襄平侯府,虽爵位不及国公府,但襄平侯沈晋安兵权在握,战功赫赫,深受皇恩,在朝中可比国公府得势多了。 当初老国公仙逝后,卫国公府上书承袭侯爵,但一直未得到燕帝朱笔御批,直至娶了沈敏过门,彼时襄平侯击退魏军得胜归来,燕帝问其要什么封赏,他为给妹妹撑腰,说要给妹妹讨个诰命,燕帝为了封沈敏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带允了卫国公袭爵。 这事在燕京一度广为流传,所有人都夸赞沈敏好福气,有这么个战神哥哥撑腰。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一个小腹微凸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上前,挽着老夫人时,依旧是小女儿般的亲昵姿态:“娘,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总想吃许嬷嬷做的腌梅子,你可带了?” 老夫人将用手帕包好的腌梅子塞给她,伸手捏了下她脸颊,眉目间满是宠溺,“你这丫头,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卫国公陆航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件狐裘披风,往沈敏身上披,“外头风凉,敏儿这胎很不安分,知道你过府,非要亲自来这风口处接,娘,你快劝劝她。” 卫国公年方四十,与不修边幅的襄平侯不同,他的髯须剔得白净,玉冠高束,长袍鲜亮,尽显眉目清秀温柔,也不乏成熟魅力。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我可劝不动,她这般任性,都是你宠出来的。” 但却没有丝毫责怪,满满都是对陆航这个女婿的满意。 卫国公对敏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多年来对敏儿专情,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怎会背着她在外养外室,还意图谋害侯府呢? 一行人说笑着就进了国公府。 春日晴好,日头晒得墙上橘猫懒懒伸腰,枝上早莺清啼,惊落了桃夭。 国公府内底亏空,但从外头看却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园内景致极好,春山可望,碧水轻漾,最是这满园的桃花,叶蓁蓁,花灼灼,开得如火如荼,灿烂繁盛地压满了枝头。 陆航扶着沈敏,忽然问了句,“今日下朝时我听三皇子说,念娇受了委屈?” 沈念娇对上陆航的目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果然,娘说得对,只有是在乎她的。 襄平侯昨日从军营重回府,就只去看了谢氏和沈绾梨,料理了不安分的妾室,管教了沈暮玠,对于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压根不闻不问,也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她多想回到亲爹身边,可现在她却还不能叫他爹。 沈念娇声音略带了些哽咽,“姑父,我,我没事。” 沈敏当即握住了沈念娇的手,丹凤眼微扬,斜了老夫人身后的沈绾梨一眼,“念娇,你受了什么委屈,跟姑姑说。姑姑定会为你做主!” 沈绾梨瞥了眼沈敏的肚子,无语望天。 【还帮沈念娇做主?还是先想想你亲亲夫君给你种的这个鬼胎该怎么办吧。】 沈敏皱眉。刚才谁在跟她说话? 什么鬼胎?简直一派胡言! 老夫人则是猛地心惊肉跳。 她岁数大,经验老道,早在敏儿这一胎怀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 毕竟敏儿已经十多年不曾生育,如今岁数大了,却忽然有孕,而且这肚子比寻常妇人要大,还不是双胎。 她从前见过不少高门里的龌龊事,也知晓岁数大生子的危险之处,曾私下让沈敏将这一胎打掉,可沈敏却拒绝了。 她告诉她,太医诊断,这一胎是儿子。她嫁入卫国公府这么多年,生的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没能给陆航生个儿子承袭爵位,很是愧疚。 但好在卫国公宠爱她,即便她没有儿子,多年来都不曾纳妾。只是婆婆对她到底颇有微词,总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又如此善妒,若不是她儿子护着她,放别家都能被休弃了。 在没有给国公府留后一事上,襄平侯府到底理亏,所以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若是关系到她敏儿的安危,老夫人怎么也不会让步! 沈念娇以手帕掩唇,轻咳嗽了两声,顺带抽回了被沈敏紧握着的手,目光看向的却是卫国公陆航,“姑姑,咳咳,我没事了,风寒已经好多了。” 她才不要这个抢走她爹爹的女人做主,她要爹给她做主。 第17章 胎胎得女?多亏你夫君的生女妙方 “娘,侯府的事情和我敏儿也听说了,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到底是我们宠着长大的,我们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若是侯府有人容不下念娇,我和敏儿打算将念娇接到国公府,当国公府小姐养着,她的几个表姐都很喜欢她。” 陆航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温温和和,但明显是在为沈念娇撑腰,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带了些不怒自威。 沈念娇心底很是感动。果然爹爹最宠她了。 沈敏说话则直白多了,对沈绾梨的厌恶也毫不掩饰:“没错,娘,念娇风寒,还不是沈绾梨嫉妒心强,这种心术不正的侄女我可不认,我只认念娇。” 沈敏和陆航的态度在沈绾梨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还觉得委屈,觉得这明明是她的姑姑和姑父,却不管她如何讨好,他们都只护着沈念娇,对她冷漠嫌恶。 但是这辈子,沈绾梨只觉得好笑。 【卫国公当然见不得沈念娇受委屈啦,毕竟那可是他和心上人的亲闺女,只是沈敏就好笑了,竟然把自己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当侄女宠着,啧啧】 沈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念娇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简直一派胡言! 可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沈念娇身上。 从前她不曾发觉,现在不知是不是受了那诡异声音的影响,沈敏竟是感觉,沈念娇的眉眼像极了她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君。 【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这么蠢的姑姑呢!你以为你为什么多年无子,胎胎得女?还不是多亏了你亲亲夫君给你用的生子妙方,哦对,那应该叫生女妙方才对,这等后妃争宠所用的宫闱秘药他都能找到给你,真是煞费苦心了啊】 沈敏的心猛地一沉。 陆航确实给过她一个生子妙方,说是宫闱秘药,自她当初一胎得女被婆母奚落之后,他就让她隐秘地用着这药,说定能早日得男。 可是后来,她却连着又生了两个女儿,期间还生了个死胎,听说接生婆说是个男胎,让她很是惋惜。 她从未怀疑过陆航给她的药,毕竟他也一直为她顶着三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则是皱了皱眉,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待会私下要问问敏儿。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想沈敏和她闹得太僵,于是和稀泥道:“绾梨和念娇是有些误会,但远没到心术不正的地步,事后我也已经教训过绾梨了,都是自家姐妹,冰释前嫌便好。” 沈念娇抿了抿唇,并不满意祖母就这么轻拿轻放。 但姑姑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然而,沈敏此刻满脑子都是陆航是不是背叛了她,也没心思再理会沈念娇这小事,只是说了句:“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绾梨了。” 她神色略为复杂地看向了沈绾梨,刚才她脑海中那道声音,从内容来听,显然是这个亲侄女的。但沈绾梨明显没说话,那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里话吧。 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才借由侄女的心声惊醒她? 可是沈绾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沈念娇不敢置信。什么误会,沈绾梨都当着祖母的面把她推湖里了,还能有什么误会?真是心偏得没边!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夫人和沈敏,心下却是有些遗憾。 【就这样算了?上辈子沈敏不是为了给沈念娇撑腰,还让陆航把我丢冰湖里泡了一个时辰吗?怎么不动手了?最好夫妻俩一起上啊,我把你们全家都丢冰湖里泡泡。虽然说把孕妇丢冰湖里过于恶毒了,但是,沈敏那胎怀的本来也不是人类婴儿,而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我要是不小心让她流产了,还算是除了一害,新添功德呢!】 饶是风风火火如沈敏,也被沈绾梨这大胆的心声给吓到了,下意识伸手护了下自己的肚子,心下庆幸刚才还好没做绝。 但想到这可能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她又觉得瘆人,下意识收回了护在肚皮前的手。 老夫人本来听到沈绾梨竟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幺女,还有些愤怒,觉得她恶毒,但听到她后面的话,老夫人甚至有点想自己把女儿踹冰湖里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性命,肯定是比不上她女儿的生死的! “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想同母亲先回屋歇歇,你帮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的午膳准备好了吗?”沈敏挽着老夫人的手进了屋,想办法支开了陆航。 陆航在襄平侯府的长辈面前,一向是对沈敏百依百顺的,当下就颔首,“那就有劳岳母多照看敏儿了。” 沈念娇的目光紧紧追寻着陆航,觉得这是个跟父亲独处的机会,当下笑着跟沈敏请示:“姑姑,我也去看看,我近日新学了两道小菜,问了府医说对孕妇有好处,待会做与你尝尝。” “念娇有心了。” 沈敏有些心不在焉,从前没多想,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念娇和陆航走得有些太近了,不像是姑父和侄女,说是亲父女也不为过。 待陆航和沈念娇走后,沈敏屏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嬷嬷,只留下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和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 沈绾梨自觉要走,但老夫人却是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绾梨也留下吧。” 于是沈绾梨就坐在了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闲来无事,默默神游。 老夫人满脸担忧:“敏儿,你这一胎可还稳妥?” 沈敏想到鬼胎之事,到底说不出“稳妥”二字,隐忍难言地说:“娘,我这一胎怀得比之前要辛苦,可大夫都说,这胎定是麟儿。” 老夫人见不得自己女儿有半点闪失,眸光沉沉地道:“可娘看你这胎着实不正常,要不还是流掉吧。实在不行让卫国公纳妾,待生子之后,再去母留子,将人养在你名下便是。” 沈敏却是急了,语调拔高:“不行!娘,我吃了那么多年药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就是要让奚落我的婆母闭嘴,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断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 老夫人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些年悄悄服了什么药?拿给我瞧瞧,正好我身边的许嬷嬷颇通药理!” 第18章 竟是她夫君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若是从前,沈敏定会谨记卫国公同她说的,这药是宫闱秘药,用的时候需隐秘,便是连亲娘都不能提及。 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绾梨刚才说的“生女妙方”,当下就吩咐丫鬟:“流苏,去把我房中那个金丝楠木匣子拿来。” 流苏很快就将匣子取来了。 老夫人直接便让许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从前是宫中医女,见多识广,国公爷寻来的这生子妙方,当真可靠?” 沈绾梨坐直了身子,顺手摸了把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悄嗑着。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看,这什么生子妙方,要是真可靠,沈敏至于胎胎得女吗?】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嬷嬷看过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见过这个方子。你们可还记得,先帝那时曾盛宠一时的宸妃?” 沈敏点了点头,“那位宸妃娘娘,听说生得倾国倾城,先帝一度想废后另立她为后,只是因她出生卑微所以才作罢。但据说后来她怀了龙子,母凭子贵,先帝在她产子当日便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宸妃血崩而死,太子夭折,此后宫中再无人提及过此人。” 许嬷嬷思及往事,眼底满是讳莫如深,“我本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但是,我没想到,竟还有人用这方子来害人。宸妃血崩,是因为目睹先帝摔死了太子,受不住刺激才一命呜呼。” 沈敏吓得捂住嘴巴:“先帝为何要摔死太子?”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因为太子天生怪胎,雌雄同体。这生在皇家何等妖异不详。” 这事当初老夫人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沈敏则是被吓得不轻,“那这方子……” 许嬷嬷:“这便是宸妃当初用来生子的偏方。只是后来,太医院查出,这偏方压根不是什么生子良方,而是生女妙方,且歹毒无比。若妇人怀的是女儿,便可顺利诞下,若怀的是儿子,那便会是不男不女的怪胎。当初给宸妃献方的柳家也因此获罪,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收为官妓。这禁方,也不知怎的,又落到了国公夫人手中。” 沈绾梨在旁边听得入神。 【柳家?那不就是沈念娇的亲外祖家吗?啧,原来柳氏是这么进教坊司沦为舞姬的。那这方子,想必也是柳氏给卫国公的吧,真是一如既往的歹毒啊。】 沈敏双目发红,声音艰涩发狠:“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当然是你的亲亲夫君啦,柳氏就是他从教坊司捞出来安顿在南村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柳氏是如何沦落为罪臣之女的呢?】 老夫人此刻也是攥紧了身边的拐杖,但她到底稳重些,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情绪,“敏儿,国公爷拿这幅方子给你的时候,没说是从哪来的吗?” 沈敏摇头,苦涩难言:“他只说是宫中秘方,不得外传,所以这些年,我私下服药,从未告知过娘。” 老夫人又气又恨,“你糊涂啊!这等要紧的事,怎可一意孤行,也不知会娘一身!” 【还不是因为太信任陆航,你想为他生儿子留后,他却想让你背下个生不出儿子的罪名,然后好显得自己多么宠爱包容妻子,让襄平侯府对他愧疚,让沈晋安处处谦让他,在官场上补偿他。而他呢,哈哈哈,他在外面养了你的仇人当外室,与她生儿育女。他的儿子与外室的儿子柳凌霄以他学生的名义,公然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的女儿沈念娇,则是狸猫换太子,充作了襄平侯府嫡女,成了你千娇百宠的侄女~】 沈绾梨慢悠悠磕着瓜子,心底满是嘲讽。 她觉得沈敏又蠢又可怜。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但重来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吝惜这些前世对她不屑一顾的亲人。 她就静静地站在风波水火之外,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管他因果是非! 沈绾梨的心声于沈敏来说,可谓是又一击惊雷。 那个成日进出国公府,与她夫君亲如父子的柳凌霄,竟然是陆航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难怪…… 难怪,她说陆航明明自己便学业不精,怎么还要收个学生。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儿子继承爵位,陆航却丝毫不急! 原来他早已有儿子,甚至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大,而且就明目张胆地养在她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外被人嘲笑生不出儿子,被婆母怪罪,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却为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苦药,可陆航呢,他却在与谋害她的人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沈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 她紧紧抱住了老夫人,“娘,是我错了,是我信错了人。”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但眼下,他们除却这一纸药方外,别无证据,而且卫国公显然图谋更深,他们也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老夫人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一般安抚她,目光却犀利地看向了许嬷嬷,沉声问:“许嬷嬷,你快帮敏儿看看她这一胎。” 许嬷嬷当下就给沈敏把脉,眉头紧紧拧起。 沈敏口无遮拦,直接便问:“我这一胎,也会像宸妃一样,生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不啊,你比她惨,生的不是怪物,是鬼胎,会剥开肚皮自己跳出来的那种】 第19章 区区鬼胎,我轻而易举就能除掉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描述,惊恐乱叫了起来,“啊啊啊!!”老夫人也险些扯断随身携带的佛珠。 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敏儿反应这么大,是也能听到绾梨的心声吗? 沈绾梨则是疑惑地看向了沈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乱叫了起来。 沈敏痛哭流涕,紧紧握住许嬷嬷:“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我不在乎他是男是女了,我只希望他是个正常人。” 然而,许嬷嬷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说:“国公夫人,你这胎留不得,但眼下,也去不得。” 沈敏着急地问:“什么叫留不得也去不得?” 许嬷嬷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吞噬夫人体内的养分,以至于夫人的身体已逐渐呈现油尽灯枯之势,若是夫人执意要生下胎儿,那待他临盆之时,便是夫人身死之日。且这孩子,命中带煞,恐怕也是四肢不全夭折之相。” 老夫人一听,更加坚定了让沈敏舍掉这胎,“那还等什么,快熬一碗堕胎药来,保住敏儿性命才是要紧的。” 她生怕沈敏犯糊涂,面色严肃地道:“敏儿,虽说这可能是你与卫国公唯一的儿子,但你也听到了,此胎不祥且克母,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都说到这了,沈敏也清楚孰轻孰重,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但许嬷嬷却叹了口气,说:“可难就难在这,即便夫人想要打掉胎儿,也没有万全之策。如今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相连,鬼胎一死,夫人也必死无疑。这就是留不得也去不得。” 沈敏近乎崩溃,掩面痛哭,“那怎么办?” 此刻,她无比地怨恨自己一度深爱的夫君,恨他对她如此心狠手辣。 老夫人捂着心口,更是心痛不已,连带着同许嬷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哀求:“许嬷嬷,真的没有办法能救敏儿了吗?” 许嬷嬷有些惭愧,却不得不摇头,“老奴虽翻阅过太医院诸多典籍卷宗,但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胎象,亦是无能为力。但眼下夫人的胎儿才七个月,尚未到临盆之时,若是以侯府之力,张榜遍寻天下名医,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老夫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她紧紧抱着沈敏,眼底满是灰颓绝望之色。 她明白,许嬷嬷这么说,那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救不了敏儿了,这一线生机,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希望何等渺茫啊! 沈绾梨听着许嬷嬷的话,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鬼胎非人,神医也只能医治肉体凡胎,哪里能除掉这邪祟?上辈子沈敏临产的时候,沈晋安帮她找了药谷名医,不也一样没保住沈敏的性命?】 沈敏茫然无措,伸手抚摸着与自己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想的已不再是婴儿穿的新衣,而是自己穿的寿衣。 她咽不下这口气,眼底满是恨意:“娘,陆航他害我,一定要让哥哥帮我报仇啊!我要陆航,还有为他献此毒方之人的性命!” “敏儿……”老夫人眼泪决堤,心痛欲裂。 可不管事后如何报仇,她也挽回不了女儿的性命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就连许嬷嬷都忍不住抹了眼泪。 唯独沈绾梨仿佛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事。 【所以,还找什么名医,找人跳大神驱邪啊】 老夫人和沈敏:?! 两人此刻的心情大起大落,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看到了生路。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可否寻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这话虽是问许嬷嬷,但实则是在暗自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她大概听得出来,这个孙女知晓前世,而前世侯府诸人皆有负于她,所以今生她对侯府诸亲皆冷漠旁观,若是直接问她,她定不会告诉她们。 许嬷嬷虽不清楚是否可行,但眼下也不忍心再打击老夫人母女,于是委婉道:“可以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夫人悄悄瞟了眼坐在角落的沈绾梨,继续假装问许嬷嬷:“宝云寺的主持明远大师德高望重,可否请他来相助?” 许嬷嬷:“明远大师精通佛法,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请他入宫讲经作法,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而沈绾梨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德高望重,淫僧一个!他进宫哪是和娘娘谈经啊,分明是探讨闺房之道,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魔手被他玷污,可惜这淫僧还始终逍遥法外】 老夫人和沈敏都如遭雷击,又惊又奇。 沈绾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猎奇的事?! 若非她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沈敏绝对会想办法诱导沈绾梨继续想明远大师之事,好让她将这奇闻轶事听全。 老夫人稍稍平复震惊,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了,“只是主持大师素日忙碌,侯府未必能将人请来,或许还能请其他道长前来?” 许嬷嬷压根不知作何回复。 【那些道长有没有这能耐我不清楚,但是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出手,轻而易举就能将之除掉,只不过,没有好处,我才不会帮出手沈敏呢】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亮了起来,又惊又喜。 沈敏也没想到,她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有些失落。 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带着怨气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于他们侯府是福还是祸。 但眼下,只要敏儿有救便好,即便是让她跪下求沈绾梨,她都心甘情愿! “那我回府便让管家张榜,只要有人能诛杀鬼胎,保住敏儿性命,我愿意赠其十万两银元,连带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老夫人生怕沈绾梨不动心,一边留意着她的神情和心声,一边咬牙加重筹码。 沈敏愕然:“娘,这是你的半数嫁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娘为她筹备嫁妆,就已经拿出了大半。 剩下的她原是要留给哥哥的孩子们,待日后他们嫁娶添妆添聘礼所用的。 现在竟然为了她,竟然要把剩下的银子,连带自己最喜爱的温泉山庄都拿出来。 沈绾梨原本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决定冷眼旁观,可在听到十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便睁开了,在听到后面的温泉山庄后,更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有钱!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离开侯府后我也不能一直住客栈,燕京城的院子又寸土寸金,若是能住在温泉山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沈绾梨因为太过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引得老夫人和沈敏都朝她看了过去。 第20章 表小姐私下称国公爷为爹爹 沈绾梨对上她们的目光,轻咳了声,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祖母,姑姑,你们说要寻一位高人为姑姑驱邪,我从前上山砍柴,倒是遇到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有呼风唤雨、劈山倒海之力……” 【糟糕,说得这么夸张,她们不会不信吧?但是我真能呼风唤雨、劈山倒海啊……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们展示一下?】 老夫人和沈敏都很想说,她们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证了沈绾梨的神奇之处,即便她说她自己是神仙,她们都信! 许嬷嬷皱眉,觉得沈绾梨在胡搅蛮缠,“大小姐说得未免夸张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那怕是神仙了。” 老夫人急忙打断许嬷嬷,“嬷嬷,这世上真有神仙也不可知,毕竟连鬼胎这般邪祟都有了,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法。何况绾梨这孩子一片赤诚,定不会在这般要紧的事上糊弄我们。” 沈敏:“没错没错。” 沈绾梨挑眉,有些诧异。 【老夫人莫不是中邪了?竟然会信我的鬼话。赤诚?哈哈哈,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惦记你的银子】 老夫人微微扎心,但事到如今,她觉得沈绾梨这般神通,能惦记银子这等俗物也是件好事。 她催促她继续道:“绾梨,你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处?你可能将人请来?若是能将人请来,祖母重重有赏!再送你一斛东珠!” 一斛东珠! 哪有女子不爱金银珠宝的呢?沈绾梨上辈子至死都穷困潦倒,大半生都过着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回了侯府也没享几年福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辈子她自是要锦衣玉食,也做个富贵闲人,无事小神仙。 “仙人就在山中云深处,寻常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他曾说我与他有缘,还收了我为徒,若我去请,师父定会亲自前往侯府,为姑姑解难。” 沈绾梨是真的遇到过仙人,也拜了仙人为师,但那是在上辈子,她死后。 她的师父仙姿灵态,好似高山雪玉,瑶台玉树,清冷绝尘,白衣无暇不染尘埃。 但是这辈子,她还没死,还没能与师父结缘。 但日后她免不了要用自己上辈子在师父那学的法术神通,所以干脆替自己先赊账了个师父。反正,她迟早还能遇到师父的! 得到沈绾梨的保证,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好,绾梨,这件事祖母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多有得罪,祖母替她先给你赔个不是。” 沈绾梨表面淡淡颔首,心底笑嘻嘻:【不用赔不是,有银子好说话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抽,她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绾梨,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之前是姑姑误会了你。流苏,去将我铜镜旁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待流苏将匣子取来打开,沈绾梨就被里边的金光闪得眼睛都亮了。 这里面,竟全都是个头圆润的金珠! 沈敏也是个俗人,爱着金银之物,所以她此刻有多肉疼,就知道沈绾梨有多欢喜,“绾梨,初次见面,姑姑还未给你见面礼,这你便收下吧。” 沈绾梨欣然接下,“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眼睁睁看着你香消玉损的!” 【啊啊啊,这趟没白来,好开心好开心,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要不是怕丢人,好想挨个咬一口,开心到想要在国公府上空御剑飞两圈】 沈敏和老夫人嘴角微抽。这大可不必。 【侯府这些亲人虽然不咋滴,个个都眼瞎心盲,但还别说,怪有钱的。】 沈敏和老夫人:“……” 【本来还打算趁着侯府还没抄家灭门,趁早离开侯府,但是,侯府那么有钱,这么多钱不能便宜了带着锦衣卫来抄家的卫国公和沈念娇,所以我还是先留下来,把侯府的钱搬空了再走吧。】 老夫人对于沈绾梨这样的心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沈敏则是猛地攥紧了手帕。 她深爱的夫君不仅算计她腹中胎儿,竟然还想要谋害侯府!而且,她和侯府放在掌心娇宠的沈念娇,竟然也是帮凶?! 沈敏只觉得,她这大半生都好似雾里看花,如今生死关头,许多坚定的信念,全都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推翻了。 这时候,沈敏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流夏进了屋子。 “流夏,伺候我去屏风后更衣。” 沈敏方才哭得有些狼狈,衣襟都被涕泪打湿了,此刻去更衣,沈绾梨也不觉得奇怪。 但沈敏绕过屏风后,面上松弛的神情却骤然紧绷了起来。 流夏是她哥哥襄平侯送给她的丫鬟,与寻常丫鬟不同,她懂一些拳脚功夫,是个女暗卫。哥哥怕她困在内宅沦落到“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所以就将这暗卫给了她作为陪嫁。 刚才,早在沈念娇说要同卫国公一块去膳房的时候,她就悄悄吩咐了流夏暗中跟了上去。 沈敏急忙问流夏,“沈念娇和国公爷可有异样?” 流夏:“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支开丫鬟后,私底下称呼国公爷为爹爹。” 沈敏觉得整个世界都连同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沈绾梨那些心声,全都是真的! 沈念娇竟然真的是陆航的外室女!可恨,那个外室女占了她亲侄女的身份,她却宠爱了她十几年,还为了她伤透了亲侄女的心! 这时候,流苏进来通传,“夫人,国公爷和念娇表小姐回来了。” 沈敏被流夏扶住,强稳住身形,她朝着子孙满堂的屏风外走去,看着那个她爱了大半生的儒雅男人。 陆航注意到了沈敏发红的眼圈,忙上前轻声询问,“敏儿,你怎么哭了?” “呕~” 从前,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沈敏心暖,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本就孕吐得厉害,靠在陆航怀里,那些腌臜之物便全部都吐到了他的身上。 陆航感觉到胸口粘腻发黄的液体,阵阵恶臭也随之灌进他的鼻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第21章 侯府瞒而不报,怕有欺君之嫌 陆航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就被担忧之色给取代了,“敏儿,怎孕吐得这么厉害,快坐下歇会。” 他扶着沈敏坐下,还无微不至地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沈念娇站在边上用手帕轻掩了掩口鼻,心下鄙夷沈敏恶心,见她吐到自己爹爹身上,还忍不住责怪:“姑姑,你怎么也不小心些,都吐到姑父身上了。也是姑父待你好,半点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从前沈念娇也常这么说话,沈敏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夸她夫君她也面上有光。 但是现在,她发现沈念娇压根就是完全偏向陆航那边,冷不丁就问了:“念娇是嫌弃姑姑了吗?” 【岂止嫌弃你啊,还心疼她爹,为她娘不平衡呢,毕竟在沈念娇亲娘那边,都只有柳氏低声下气伺候卫国公的份,哪有卫国公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沈绾梨觉得,沈敏虽然爱挑事,但要是挑的是沈念娇的毛病,她还是乐意看的。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看向沈念娇的目光更冷。她待沈念娇不薄,可沈念娇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提醒她。 沈念娇做贼心虚般的心下一紧,险些以为沈敏知道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念娇怎会嫌弃姑姑?只是羡慕姑姑能得姑父这般一心一意地对待罢了。念娇希望日后的夫君也能这般待我。” 沈敏说话直,“念娇未来要嫁的是三皇子,皇室重在开枝散叶,三妻四妾是常有之事,这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若被贵妃娘娘听了怕是会不满。” 沈念娇很是尴尬,垂下眸子,掩下对沈敏的暗恨:“姑姑教训的是。只是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能觅得良婿,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觉得沈敏就是见不得她好。 沈敏从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她自知道沈念娇的真面目后,从前觉得她万般好,现在便觉得她有万般不是。 她觉得沈念娇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和三皇子的婚事本该是绾梨的,但她还嫌弃上了。 沈敏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觉得好东西就不该便宜沈念娇这个白眼狼,于是问侯府老夫人,“说起念娇的婚事,娘,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知道念娇的真实身份了吗?虽说贵妃娘娘青睐念娇,但若真论起来,只有绾梨才算是侯府嫡女,侯府瞒而不报,怕是有欺君之嫌啊。” 沈念娇一愣,侯府并未公开她与沈绾梨抱错之事,只是对外说找回了流落乡野的大小姐,显然是打算继续让她嫁给三皇子的,但现在沈敏忽然提起此事,难道是要帮沈绾梨抢回婚事吗? 她不是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老夫人都点头:“敏儿说的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如实告知贵妃娘娘,届时如何决断,还得看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念娇不敢置信。为什么她才出去一会的功夫,就连祖母,都倒向了沈绾梨? 而在一旁默默等着丫鬟上菜的沈绾梨,闻言则是警铃大作。 【别!别什么玩意儿都丢给我!就让沈念娇和萧瑾宁锁死好吧!可别让我嫁给上辈子害死我的帮凶,不然我忍不住一刀捅死他】 老夫人和沈敏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是沈绾梨敢做出来的事。 沈念娇故作懂事,但却流露出些许伤感脆弱,“姑姑和祖母说得对,这门婚事本就是绾梨姐姐的,是该物归原主的。” 陆航换了身衣服过来,听到她们的谈话,则是皱了眉:“皇家婚事怎可说换就换,贵妃娘娘本就认可念娇,不喜绾梨,何必再生波折?何况绾梨出生乡野,不比念娇才名满燕京,怕是难担三皇子妃的重任。” 沈绾梨听着心下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你陆航想靠沈念娇搭上三皇子和贵妃的船,何况,隐瞒下此事,就算后来沈念娇的身世暴露,承担欺君罪名的也只有侯府,什么好处你都有,什么风险你都不必担。我虽不想嫁给萧瑾宁,也乐意成全沈念娇和萧瑾宁,但是,委实见不得沈念娇占着我的侯府嫡女的身份飞黄腾达!】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倒是心中有了计较,“国公说的是,我会同贵妃娘娘陈明利弊,便当为念娇过个明路。” 沈念娇闻言心下松了口气,是她多心了。祖母一向宠爱她,为她计深远,打算将她身份私下同贵妃娘娘透底,也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才不是为了沈绾梨。 很快,丫鬟布好菜,满桌玉盘珍馐。 陆航却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沈敏身边,温声哄她:“敏儿,你这胎怀得辛苦,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沈绾梨闻到药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安胎药?怎么一股子婴灵怨气,我说陆航怎么给沈敏种下的鬼胎,原来是用的这么歹毒的法子,竟然用夭折孩童的尸骨入药!】 安胎药一凑近,沈敏闻到那苦味尚还能忍受,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直接忍不住又吐了。 她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喝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东西。 陆航却早有准备地避开,用手帕擦了擦她嘴角,另一只手摊开,露出了几颗淡黄饴糖,依旧是温柔耐心的模样:“敏儿,我知道你怕苦,乖,把药喝了,我为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饴糖。” 此刻,沈敏看着他掌中饴糖,只觉得是蚀骨砒霜。 沈敏别开眼,“陆航,我不想喝。” 陆航眉头微皱,“敏儿,莫要任性。这药是念娇亲自为你熬的,别浪费了念娇的心意。娘,你也劝劝敏儿,为了腹中胎儿好。” 老夫人皱了眉头,“好了,卫国公,敏儿不想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觉得沈敏委实窝囊。 【你娘你哥都娇纵宠爱着你,你对别人也都雷厉风行,怎么对陆航这渣男就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想喝,直接把药灌给他啊,反正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不是?】 沈敏此刻只觉得陆航送到她嘴边的安胎药恶心,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她豁然起身,一把夺过了安胎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全部灌进了陆航的嘴里!!! 第22章 可怜的表姐们被用来续命 “呕呕呕......”陆航怎么也没想到,沈敏竟然敢这么对他! 沈敏看着陆航掐着脖子呕吐不止的模样,郁气顿消,只觉得心情舒畅。 就连旁边的沈念娇都惊住了,这还是一向对爹爹百依百顺的沈敏吗? 只有老夫人,眼底满是欣慰,这样的气性,才是她那个骄傲的女儿!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儿子,敏儿都被国公府磨得没有脾气了!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沈敏做得好,看她顺眼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干他丫的!反正他在仕途上处处要靠你哥哥的军功,不敢对你怎样!】 老夫人也握了握沈敏的手,给她支持。 沈敏心中温暖。 陆航比谁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鬼胎缠上,忍不住怒声质问:“沈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敏被吓到了,“夫君,你好凶啊。” 沈绾梨:【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啧,平时装得比戏台上的伶人还好!】 陆航反应过来自己被气得原形毕露了,连忙找补,似是无奈纵容地道:“敏儿,你不想吃安胎药也不能这么作弄我啊!” 沈敏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却是扬起了笑容,略带了些少女时候的俏皮:“念娇熬的好东西,我不想浪费,就有劳夫君帮我喝掉了。夫君,这药很苦是不是?” 陆航微微一怔,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艳娇俏的侯府千金,良心有一瞬疼痛,但却很快便被怨恨和不耐烦给取代了。 他有些敷衍地哄了沈敏几句,但自己却接过沈念娇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沾上脏东西。 老夫人全都看在眼里。 一直到用午膳,老夫人也没见到沈敏的三个女儿,于是皱眉问:“卫国公,亲家母身体不好不便见客我是知晓的,只是我的那三个外孙女怎没来一同待客?” 陆航神色自然地道:“忘记同娘说了,清芷、清荷和清茉她们三姐妹在我母亲房里侍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不成全。” 这事沈敏也是知道的,她那个婆母平日一向嫌弃她的几个女儿是赔钱货,觉得见到她们都晦气,但自从陆航让她们去福寿堂侍疾后,婆母明显比较待见她们了,时常叫她们过去聊天。 沈敏想到这,心下苦笑,陆航算计她害她,好在对自己的孩子都不算坏。 外孙女要尽孝,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亲家母身体好些了吗?” 陆航笑道:“有清芷、清荷和清茉的陪伴,母亲好些了,已经能起身在院中走动。” 沈绾梨心下轻嗤:【你母亲当然好些了,毕竟是拿我那三个可怜的表姐来续命】 沈敏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碗筷。 就连老夫人都是心下大惊。 沈绾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清芷、清荷和清茉怎么了?! 她急忙追问陆航:“哦?亲家母之前病得那么重,国公府是请的哪位神医,竟然这么快见效?我身子骨也有些不利索,可否请国公帮引荐一下?” 陆航想起自己私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神色稍闪躲,“只是偶然遇到位方士,为母亲调理了下身体,也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来去无踪,怕是不好找。” 老夫人问这话当然没指望陆航会说实话,她只是想试探沈绾梨会不会知道更多。 果然,她很快便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呵呵,分明是柳氏替他出的主意。用巫蛊邪术,将三位表姐的寿元转给他娘,为他娘续命。陆航本来就不在乎姑姑生的三个女儿,他只在乎柳氏为他生的一儿一女。从名字都可以窥见一二,姑姑生的女儿全都是草,柳氏生的不是凌霄就是念娇,呵呵】 沈敏只觉得双眼刺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原来陆航给她女儿起的名字是这意思,难怪,当初他随口就定下了女儿们的名字,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却是同她彻夜翻看诗书起名。 想到柳氏,她们侯府的所有悲剧,竟然都是源于这个歹毒的女人! 沈敏和老夫人都恨毒了她! 但当务之急,沈敏只想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虽然渴求男胎,但那只是迫于为国公府承袭爵位的压力,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些时日她怀孕辛苦,对女儿们多有忽视,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深深看了沈绾梨一眼,觉得她真的是侯府的救星。 绾梨既然有办法除去敏儿的鬼胎,想必也能救下她的几个表姐们。而且,从她的心声里也能听得出来,她对这几个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同情,想必会愿意出手。 老夫人当机立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大好,那便将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唤来吧,老身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们了。” 陆航有所迟疑,“这……” 柳氏说过,在转寿成功之前,最好让那几个死丫头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沉了下来:“怎么,那几个妮子,只肯在祖母面前日日尽孝,却不肯来看外祖母一面?” 沈敏也忙吩咐丫鬟:“流夏,去将三位小姐请来主院一同用膳。婆母身边有诸多丫鬟婆子伺候,她们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个可怜的表姐,表面上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但私底下却没少被薛氏那老虔婆当丫鬟使唤,什么端屎端尿的活儿,薛氏都使唤她们做,动辄打骂,在薛氏那简直连丫鬟都不如。那几个表姐也是懂事,知道姑姑和薛氏婆媳关系不好,也知道母亲为了生子压力大,所以委屈全都咽到自己肚子里,从不会跟姑姑说。】 薛氏就是卫国公府老夫人,沈绾梨上辈子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沈绾梨其实还挺同情那几个表姐的。 【沈敏这当娘的也太不尽心了,自己的几个女儿不好好宠着,却宠沈念娇这么个白眼狼,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指甲深掐入肉,隐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绾梨说得对,她真的是不配为人母! 沈敏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人,那我亲自去看我的女儿们。” 第23章 像是被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沈敏执意要亲自去福寿院看自己的女儿,陆航只能求助地看向老夫人,“岳母,敏儿怀孕辛苦,我不想她如此操劳,你帮我劝劝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拄着拐杖起身,“那老身就陪敏儿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许久未见亲家母,我亲自去问候问候。” 沈绾梨觉得这吃顿饭可真波折,不过卫国公府的腌臜事这么多,她也觉得有些倒胃口。 福寿院内青松滴翠,春阳穿枝,松针闪耀着光芒。 本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之景,但沈绾梨却看到了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片死气。 福寿院的丫鬟看到沈敏带着一群人进门,正要通传,就听屋内传来了陶瓷破碎的清脆声,紧接着又传来了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怒骂。 “死丫头,赔钱货,拿那么烫的水给我洗脚,是要烫死我吗?” “滚边上跪着,和你们那一撇腿一个丫头的娘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陆航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后悔刚没提前让丫鬟过来知会一声,注意到丈母娘和妻子沉下来的脸色,他正想要解释,但沈敏和侯府老夫人已经快步闯入了薛氏房中。 “啪!” 沈敏刚进门,就目睹了婆婆扇自己小女儿耳光的一幕。 而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都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哪像个国公府千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人的丫鬟! 沈敏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清茉!” 陆清茉正值金钗年华,长得娇小可爱,此刻半张脸都浮现了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她看到娘亲一来,就靠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娘。” 跪在旁边的陆清芷和陆清荷与陆清茉也年龄相仿,当初沈敏嫁入侯府四年抱三,三个女儿都间隔不到一岁,最大的也才十七。 薛氏被忽然闯过来的沈敏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怒斥:“沈敏,难怪你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野蛮粗俗,你这个当娘的就没带好头!未经丫鬟通报,就直接闯入婆母房中,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沈敏扶起自己的女儿们,将她们护在身后,怒视着薛氏:“婆母,我乃侯府千金,我的女儿也贵为国公府千金,自小金尊玉贵,我自是没教过她们如何像丫鬟一样伺候人的。” 薛氏被沈敏的眼神吓到了,看到自己儿子也在,当下就佯哭了起来:“哎哟喂,儿子你娶回来的什么祖宗,成亲二十年都生不出个儿子,都要让我们国公府绝后了,我现在说她两句也说不得。还有这几个千金小姐,我这个当祖母卧病在床都使唤不得,干脆赶明儿我这老婆子去伺候她们得了。” 陆航却是神色尴尬地道:“娘,你少说几句……”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腹诽:【卧病在床?薛老虔婆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我看还能往戏台一站,唱上几曲】 老夫人和沈敏都觉得沈绾梨骂的好,可惜长了一张不爱说话的嘴。 薛氏没想到陆航竟然也不站自己这边,正想继续撒泼,就见侯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走了出来。 老夫人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阴沉不怒自威,“亲家母好生威风,没想到那么多名医都不能让亲家母病愈,我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孙女伺候你一番,倒是让你生龙活虎了起来。” 【拿你三个外孙女的命换的呗,而且薛氏没法在沈敏面前耍婆婆威风,只能磋磨磋磨她生的几个女儿,这几个表姐也是可怜,眼底乌青憔悴,布满血丝,面黄肌瘦的,像是被薛氏这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经沈绾梨的心声这么一提醒,老夫人和沈敏才注意到,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肤色都暗沉了许多,看起来比薛氏更像个病人。 薛氏一向怵沈老夫人这个亲家母。 虽说侯府爵位上比不上国公府,但是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就连卫国公府都要仰赖襄平侯府扶持。且沈老夫人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就连当今燕帝都对她礼让三分。 薛氏心虚,陪笑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我刚也是被这几个笨丫头惹急了才骂了几句,让她们过来陪我也只是想有人解个闷罢了,哪里真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沈敏心疼地抚了抚小女儿的面颊,不肯就这么轻轻揭过,质问道:“女子颜面本就要紧,高门大户教训下人尚且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清茉她们到底做了错什么,惹婆母发这么大火,竟当着下人的面扇她耳光?” 薛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不周……” 【呵,分明是薛氏想打就打了,欺负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告状呗!也不知道沈敏这泼辣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没脾性的女儿的】 沈绾梨同情这几位表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夫人则是转头怒斥陆航,“卫国公,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杵着做什么的?竟还要这几个孩子来伺候?” 陆航也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自己亲娘,面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只能强忍下不甘,低头说:“岳母教训的是,是府里下人怠慢了。” 老夫人觉得卫国公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干脆借题发挥,“国公爷还是好好管教下人吧。我看这顿饭也不必吃了,气都被气饱了!敏儿,带上清芷、清荷和清茉,跟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比不上国公府门楣高,但却也不至于把家中小辈当丫鬟使唤!” 说罢,她便转身。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暗暗点头。 【这祖母虽说眼盲心瞎还偏心,但护短是真的,对我虽不如沈念娇,但也不算苛待,出手也算大方,好在我没摊上薛氏这种祖母】 沈老夫人听着微微欣慰,绾梨可算发现她的好了。 【不然我怕是等不到侯府灭门,就会忍不住刀了她】 沈老夫人:!!! 姑且不论绾梨心声中提及的前世,沈老夫人开始回忆,自绾梨回府以来,可有何处对不住她。 然而,见到沈老夫人要带走沈敏和她的三个女儿,薛氏却是急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等等!亲家母,沈敏还怀着我国公府的金孙,这几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你不能带走她们!” 第24章 不是平安符,是转寿契书! “沈敏,你要忤逆婆母吗?你这是不孝!”薛氏急了直接用孝道来压人。 年龄最大的陆清芷不想母亲因为自己为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被欺负,懂事地道:“娘,我是长女,留下为祖母侍疾吧,你带妹妹们去舅舅家小住便好。” 薛氏想起柳氏跟她说的关于续命阵法的关键,当即抓住了陆清芷的衣袖,固执地道:“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了她急了,她怕几个表姐被带走后自己会没命,毕竟这老虔婆寿元将尽,现在能这么中气十足,都是靠窃取表姐们的寿元来续命!】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沈敏直接一把将陆清芷拽了过来,不等薛氏和陆航发难,就先质问:“府中那么多丫鬟,婆母为何非要留我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看向陆航,“侯爷,你为母亲寻的神医在何处?我倒要问问他,用的什么法子让母亲如此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个女儿倒是虚弱憔悴?如此反常,难不成是用我女儿的精血来入药喂养的婆母?” 陆航心底咯噔一下,就连刚还气势汹汹的薛氏也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吭声。 沈绾梨有些诧异:【哎呀,猜对了一半,薛氏那老虔婆没直接拿表姐们的精血入药,但却在用柳氏给的邪物窃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若是我没猜错,她们脖子上现在就戴着薛氏送的符袋。 现在她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要是她们戴着这符袋,继续在薛氏的院子里住上几个月,表姐们绝对会接连病逝。这几位表姐也是可怜,等回府之后,我还是帮她们把这符袋销毁了吧】 沈敏微怔,没想到沈绾梨明明那般厌恶她,却愿意对她的女儿伸出援手。 【毕竟沈敏送我的金珠挺多的,就只帮她除掉鬼胎,我拿着不安稳,还是得把因果偿还了】 沈敏:“……”原来是看在那匣金珠的份上,白感动了。 老夫人则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陆清荷身旁,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挑出来一根红绳,红绳那头挂着个四四方方画着奇怪符文的符袋。 只是,寻常寺庙的符袋多是红黄二色,这符袋却是诡异的黑色,就连符文都是红色,整个都透着股不祥之气。 老夫人直接将符袋从陆清荷脖子上摘了下来,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陆清荷贴身戴的符袋,薛氏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发黑。 陆航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清荷温温柔柔道:“回外祖母,这是祖母送给我们的平安符。我们姐妹三人都有。” 而沈敏已经将陆清芷和陆清茉脖子上的符袋给摘了下来。 薛氏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快别摘下来,这符袋是大师开过光,用来保平安的,摘下来就不灵了!” 她想要从沈敏手里抢过符袋,但是,沈敏却避开了她的手。 沈老夫人直接就问了,“亲家母素日深居简出,哪认识的大师,求来的这开光的灵符?我素日去宝云寺上香,也没少求佛前的符袋,怎没见过这种式样的符袋?” “这……”薛氏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这是她儿子的心上人柳氏给她送的转命符袋吧? 她避开沈老夫人犀利的视线,“总归是好东西,我还能害了我的孙女不成?” 沈老夫人却是冷哼,“这符袋乌漆麻黑,画的也不知是什么花纹,透着一股子的不祥!我看清芷她们几个反而神色憔悴,像是病了,想必也保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什么江湖骗子给哄骗了!” 沈绾梨挑眉:【老夫人不愧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见多识广啊!】 沈老夫人:“……”什么王八什么龟,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吗?等回府,她定要给沈绾梨请个教书先生,不求像沈念娇那么知书达理,好歹能识文断字! 【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符袋打开,里面就有几位表姐和薛氏那老虔婆的生辰八字,装着的应该是份转寿契书!也不知道柳氏哪来的那么多有伤天和的邪术!】 沈绾梨有意揭穿薛氏的恶心算计,于是伸手摸了下那符袋,提醒沈老夫人:“祖母,这符袋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沈敏早在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符袋。 薛氏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声道:“快把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不灵了!” 然而,沈敏和老夫人已经将里面的符箓取出来,摊开看了。 黄纸之上,朱砂泛黑,写着一段小篆。 沈敏念了出来:“陆宁,字清芷,生于燕嘉定三年十月十六日卯时,今愿倾尽血肉精气寿元奉养至亲祖母陆薛氏,结成此契,长佩于身七七四十九日,自愿魂归阿鼻地狱,以求祖母薛氏福寿康宁。陆薛氏,生于燕佑平三十八年四月五日子时。” 沈敏念得字字颤抖,再一看其他两张,也都是类似的字契。 甚至上面还按押了血指印! 陆清芷整个人面色发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本以为祖母只是不喜母亲,所以才磋磨她们,她本以为,只要等下个月,她出嫁离开国公府,就能逃离这对她们非打即骂的祖母。可她没想到,祖母竟然要她们死! 难怪……难怪当初祖母将符袋给她们时,还让她们隔着符袋滴血认主,还千叮万嘱她们不要将符袋拆开,不要显露在人前!原来是怕被人发现她的歹毒算计! 沈敏看到上面的结契日期,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已不到半个月,几乎还没到她女儿出嫁之日,就是她女儿的死期! 沈敏眼泪直流,愤怒地嘶吼:“婆母,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叫自己所有的孙女都去死,死后还要为你入阿鼻地狱受罪?!” 陆航抓住她,“敏儿,你别激动,母亲或许也是被人蒙骗了。” 第25章 沈绾梨化解转寿契,幕后之人遭反噬 薛氏被沈敏吼得不知所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解围,当即就借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敏儿,亲家母,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啊!我不知道这平安符里头会是这种东西!” 然而,沈敏却紧紧揪着那张转寿契书,丝毫不信:“婆母说你不知情,那你的生辰八字和清芷她们几个的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之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我倒想知道,这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会对卫国公府主子们的生辰八日如此了如指掌!” 薛氏哑口无言,儿子叮嘱过,千万不能在襄平侯府的人面前暴露柳氏的存在。 陆航劝说:“敏儿,这符咒之事,怪力乱神不可信。那制符的方士早就不知所踪了。若真能靠这一纸符咒续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帝王求长生而不得了,可见这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不得真,你又何必动怒,平白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绾梨听着冷笑:【诡辩!转寿契书这等邪术本就尚未完善,受限颇多,弊处也颇多,在未弄清利弊之前,谁敢给帝王之尊轻易尝试?何况,这邪术需献祭至亲,三位表姐殒命之后,薛氏也未必能延寿一年,若是帝王想要长生,得杀多少至亲血肉? 大量皇室宗亲死亡,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时局不稳。再者,此法有伤天和,帝王使用,定会损伤国运,哪位帝王敢拿祖宗基业和子孙后代的性命作赌?说来,薛氏自以为柳氏为她献了延寿妙计,可柳氏何尝不是在用薛氏和三位表姐的性命来做试验?】 老夫人眸光一深。可想而知,若是延寿之术能成,肯定会被一些自私自利的达官贵人利用,那柳氏所图非小!或者说,陆航所图非小! 但当务之急,是毁了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个外孙女风华正茂,怎可为了薛氏这老虔婆增寿一年的私欲而葬送性命? “既然是误会,那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老夫人说着就将沈敏手里的转寿契书夺过,一并用力撕毁。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普普通通的黄符纸,却像是坚韧的布匹一般,难以撕开。 在场除却薛氏和陆航以外的人都是微惊,愈发觉得这符咒邪乎。 陆航眸光微动,“岳母,这符咒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定不会让这东西碍了你的眼。” 【这转寿契书哪是这么容易毁坏的?需要先用灵力化解上面的邪咒,再用火烧,才能破除转寿契约。如此,老虔婆窃取的寿元,才能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卫国公府奸计得逞,就帮她们一把吧】 沈绾梨暗暗叹了口气,从老夫人手里拿过了那几张符咒,“祖母年迈无力,就由我代劳吧。不过是撕毁这区区几张符纸,哪用得着国公大人亲自处理。” 老夫人面露赞许,“绾梨至纯至孝,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沈敏暗暗感激沈绾梨。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沈念娇眼里流露嘲讽。 沈绾梨真是想在祖母面前争宠想疯了!柳氏说过,这些符咒就算是刀剑火石也难以损毁,就凭沈绾梨能撕毁?陆清芷她们三个必死无疑! 届时,爹爹的孩子便只有她和哥哥。娘亲便能取代沈敏回到国公府与爹爹并肩而立! 沈绾梨还真当她稀罕抢侯府千金的位置?她日后可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千金! 然而,下一刻,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竟然在沈绾梨手上全都被撕成了两半!就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消失了! 沈念娇愣住了。 卫国公也是一惊,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襄平侯的亲女儿。 随着沈绾梨撕毁转寿契约,原本面色红润的薛氏像是瞬间枯萎了一般,皮肤苍白沧桑松弛,眼底乌青眼窝凹陷。 之前她觉得自己的劲像是使不完一样,但这会儿薛氏浑身瘫软无力,瞬间倒在了地上。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作点点微光,回到了一旁的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身上。她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乌发生泽,灰白的肤色也都鲜亮了起来。 薛氏倒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惊恐。 她挥动手臂,尖声怪叫,扭曲趴着想要去阻止沈绾梨的动作:“不要,不要烧,你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又不能承袭爵位保住祖宗基业,把寿命给我这个祖母,让我多活几年怎么了?你们怎么可以不孝!” 【老虔婆,可算不装了。原本你虽然卧病在床却还能苟延残喘一年,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也能寿终正寝,但是现在,你妄用邪术遭到反噬,两个月后必死无疑,你就等着被病痛折磨在床上慢慢腐烂吧!】 沈绾梨嗤笑了声,无视朝自己爬来的薛氏,将那几张撕碎的转寿契约放进了香炉里。 火舌卷起,符纸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 与此同时,燕京城郊南村宝蕴山下的一处农家院落内,一男一女正在纱帐中缠绵,忽然间,那男子猛地吐了口鲜血,喷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半老徐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粘腻血腥味,瞬间兴致全无,将他踹下床,摸了把脸后还阴阳怪气地道:“陈郎,你到底行不行?” 被称为陈郎的男子生得年轻些,油头粉面,但此刻却嘴角沾满黑血,紧紧捂着胸口,面色凝重:“芊芊,不好,有人化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被反噬了。” …… 卫国公府。 薛氏在地上癫狂地指责沈敏和陆清芷姐妹三人,“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你们这是不孝!不孝!沈敏,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孝!儿子,你快休了她啊!” 陆航眉头拧紧,如今薛氏这副模样,之前他为她做的那些辩解都白费了。 他生怕薛氏再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不该说了,给伺候薛氏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又犯病了,神志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第26章 沈念娇后悔多嘴,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婆子当即扶起薛氏,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回了屏风后,挪到了床上。 然而才刚挪动薛氏,她身下的位置就流下了一滩水渍,尿骚味连熏香都掩不住。 转寿失败遭到反噬后,薛氏竟是失禁了。 众人都不由露出嫌恶之色,纷纷从薛氏房中出来透气。 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冷哼:“上慈下孝,先慈后孝,薛氏倚老卖老,不慈在先,还好意思指责敏儿和清芷她们不孝?” 陆航低头不敢应声,垂下的眼底却满是对侯府的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处理府中的腌臜事吧,敏儿,清芷,清荷,清茉,你们随我回府。” 沈老夫人一手拉住自己的女儿,一手顺带牵走了旁边的沈绾梨,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沈绾梨:? 【顺手牵我干嘛,牵你的沈念娇啊】 刚要去扶沈老夫人的沈念娇落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只能同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沈敏,右手牵着沈绾梨,沈念娇眸光微暗。 从前,祖母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沈绾梨才不过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在祖母身边的位置了吗? …… 老夫人将沈敏母女三人一并带回了襄平侯府。 沈绾梨怀里还抱着一匣子金珠,满载而归。 回府用膳后,管家才过来道:“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却道:“都是自家人,住什么客房,敏儿就同我一起住在鹤寿院,那三个丫头就一同住在新修的琴风院。” 侯府新修建了两处精致苑落,琴风院和阆华苑。其中琴风院清幽雅致,阆华苑则是府中最为华丽宽敞的院子,仅次于主院。 沈念娇之前偶然听到祖母和嬷嬷说过,最好的阆华苑是留给她住的,日后她嫁给皇子,便从阆华苑出阁,而稍次些的琴风院是补偿给沈绾梨的。 现在,陆清芷她们到府中小住,祖母竟然直接把沈绾梨都还没住过的新院落给了陆清芷她们住。 沈念娇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要挑衅沈绾梨和陆清芷她们的关系,于是神情略为纠结地问:“祖母,姐姐住的凉月阁年久失修,琴风院不是给她的新院落吗?清芷表姐她们住了的话,姐姐怎么办啊……” 她本以为祖母会让沈绾梨继续在凉月阁住着,顶多就是让人帮她翻新一下。 可没想到,祖母却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正要说此事,绾梨,此前让你在凉月阁暂居委屈你了,如今阆华苑已然修好,你就搬去住吧。” 沈绾梨正抱着沈敏送的那匣子金珠数呢,没想到沈念娇一个挑拨离间,竟然有那么大个馅饼掉到她头上。 【哎,阆华苑哎,那地方可是上辈子沈念娇出阁的院落,让她在燕京千金贵女们当中出了好大风头。阆华苑宽敞华丽,琪花瑶草数不胜数,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想住,但没抢过沈念娇,反倒得罪了老夫人,连琴风院都没住上,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绾梨很是满意,生怕老夫人反悔,当下应道:“谢谢祖母。” 沈老夫人见她满意,眼角也漫开了微不可察的笑纹。 虽说不清楚上辈子侯府亏欠了绾梨多少,但是她会尽力弥补绾梨。 沈敏和陆清芷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都并不意外,只有沈念娇,她面上的笑意都瞬间凝滞了。 阆华苑,不是祖母要送给她的院落吗?那里布置得如此精美华丽,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三皇子出阁时,能够风风光光的,惹得满燕京艳羡吗?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把属于她的阆华苑给了沈绾梨?! 难道说,祖母真的打算把侯府和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沈绾梨? 沈念娇心底思绪万千。 沈绾梨看出了她的不悦,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多谢念娇妹妹关心我,为我讨了个好院落。” 沈念娇指甲微掐掌心,强颜欢笑,“姐姐流落在外多年,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早知道,她就不在祖母面前多嘴了,凭白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 春梨似雪,海棠花娇,花枝交错如积云堆霞掩映绣楼。 阆华苑内小桥流水,芭蕉浓绿如翠玉,棠梨争春花似锦,四时花木俱全,数楹修舍皆粉墙黛瓦,绣阁雕花极尽雅致华丽。 沈绾梨搬入阆华苑的消息在侯府后院传开了。 原本还有些不把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放在眼里的下人们,也都重新掂量起她在一众主子们心中的份量。 毕竟那可是府中最华丽的院落,此前都盛传,说那是老夫人要留给念娇小姐备嫁的地方。 沈念娇回了芸烟阁后,关上门则是摔了好几个茶盏。 连一向宠爱她的祖母都偏向了沈绾梨,那侯府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她要尽快配合国公爹爹和娘的计划,早日回到国公府,成为让沈绾梨都为之仰望的国公府千金! …… 鹤寿院。 待小辈们退下后,老夫人才拉着沈敏在房里说起了私房话。 回到熟悉的娘家,沈敏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挺着大肚子靠在老夫人怀里抹眼泪,“娘!” 沈老夫人那枯老有力的手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声音满含威严却不乏对女儿的慈爱,“敏儿,安全了,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沈敏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私下告诉她最信任的亲娘,“娘,陆航他太可怕了,我跟你说,我听到了绾梨的心里话……” 然而,老夫人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敏儿,此事不宜声张,也不要让绾梨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便好。” 沈敏有些惊讶母亲也能听到,但还是乖巧点头。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听娘的准不会错。啊呸,什么王八什么龟,她怎么被沈绾梨带歪了! 沈老夫人轻抚沈敏的发顶,眼里满是心疼,“陆航心存异心,对你和清芷她们诸多算计,对侯府也怀有不轨,若撕破脸,侯府与国公府定势不两立,敏儿,你日后打算如何?” 第27章 连生三子和连生三女 沈敏毫不迟疑地道:“娘,你放心吧,陆航胆敢那么对我和孩子们,我和他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若侯府与国公府对立,我定然会站在你和哥哥这边。我会和陆航和离,带着清芷她们离开国公府。” 沈老夫人将沈敏拥入怀中,满是欣慰和心疼,“敏儿,襄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敏儿能有这个决心便好,她就担心她为情乱智,夹在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 沈敏问:“娘,我之前让流夏暗中跟随沈念娇和陆航,听到沈念娇喊陆航爹爹,这个占了绾梨身份的白眼狼,你还要继续留在侯府吗?” 想起沈念娇,沈老夫人心底沉痛。那毕竟是她宠了多年的孙女,如今得知她竟早已背叛了侯府,与他人狼狈为奸算计侯府,她不心痛是假的。 只是,再心痛,再不舍,她也得为了侯府满门着想。 老夫人眸光沧桑深邃,“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另有安排。” 绾梨不想嫁三皇子,但侯府总要嫁一位嫡女给三皇子。 …… 沈绾梨住进阆华苑后,将谢芳林和沈暮玠送她的银票锁进匣子,再将老夫人送她的一匣珠宝和沈敏赠她的一匣金珠收好,又将东厂总督魏折山送她玉佩收进荷包里,最后将钟离商令藏在怀里,躺在雕花大床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满足。 这辈子,也许是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晚些的时候,寒梅受谢芳林吩咐,送了八个手脚伶俐话不多的丫鬟过来给沈绾梨做粗使丫头。沈绾梨想着阆华苑宽敞,即便是洒扫也许多几个人,于是便欣然收下。 沈绾梨又去了主院同谢芳林用晚膳。 她去的时候,沈敏也在谢芳林房里。 沈敏和谢芳林姑嫂关系不算好,两人又都是泼辣的性子,从前谢芳林刚嫁入侯府,沈敏还未出嫁时,两人时常争吵。后来都生了孩子才消停了些。 但满燕京皆知,谢芳林连生三个儿子,在侯府站稳脚跟,但沈敏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个女儿,多少妇人在背后嘲笑,两人又是姑嫂关系,难免被用来作对比,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更为恶劣。 只是沈敏到底是出嫁女,如今回娘家住,谢芳林作为她的嫂嫂,侯府如今的主母,又身体抱恙,所以沈敏住下当晚,就带了三个女儿去探望她。 沈敏本以为谢芳林会懒得见她,随便把她打发了,可没想到,谢芳林竟然让暖桃将她请了进去。 沈敏有些意外,但看在沈绾梨帮了她许多的份上,对谢芳林态度也算恭敬,“嫂嫂,如今身体可好?” 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也都给谢芳林见礼:“舅母。” 谢芳林靠在榻上,边上的暖炉熏着药,这是太医为她开的暂缓头疾的药。 她抬手虚扶了陆清芷三姐妹一把,瞥了眼沈敏,目光却是冷的,“托你的福,我当初月子里落下的头疾,到现在都没好。” 谢芳林的头疾是在月子里见凉才落下的,而这事也和沈敏有些关系。 当初,谢芳林生了第三子沈夜衡,那时候沈敏也才生下第三女陆清茉,侯府大办满月宴,谢氏风光无限。宴会上,谢芳林和沈敏走到一处,自然就引起了燕京贵妇们的对比。 沈敏在宴会上和那些长舌贵妇们大闹了一通,让谢芳林这东道主很难下台。 而谢芳林就是在劝阻沈敏时,不慎滑到了荷花池中,月子里受了寒,就此落下了头疾,此后都见不了风,只能蜗居在自己院中,也轻易不能动怒。 但在沈敏看来,她也很无辜,她本就被襄平侯府宠坏了,那些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她自然不服,要教训那些人一番,谢芳林这嫂嫂不站她这边只想着打圆场,她更是心中不平。而谢芳林滑落荷池受寒,更是她自己不小心。 两人都不是能忍的性子,每每见面都会因此事吵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陆清芷三姐妹听到舅母提起头疾,也都面露担忧。 然而,沈敏却是深吸一口气,看在沈绾梨的面子上,忍了下来。 “我听娘说过,嫂嫂用来止头疼的药,价值千金,我如今回府小住,也没备什么薄礼,就送嫂嫂一匣金珠吧。”沈敏将一个华贵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片金光闪闪,满是黄金雕磨而成的珠子。 然而,谢芳林出身书香门第,一向看不惯沈敏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只觉得满身铜臭俗气不堪,“我谢芳林不差你这点钱,拿着你的破金珠滚。” 沈绾梨同寒梅进屋,就听到了这句话。 眼看着谢氏就要把那匣子金珠摔地上,沈绾梨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匣子金珠搂进了怀里。 “娘,有话好好说。” 【就算你不喜欢沈敏,但是这一盒金珠都是无辜的啊!我差这点钱,你让我抱着金珠滚吧!】 谢芳林听到女儿的心声,嘴角微微一抽。 她不是才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吗?听说二儿子也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她怎还如此嗜财如命? 不过,她的绾梨就算满身铜臭,也怪可爱的。 对沈敏来说,金珠是她喜爱之物,她赠一匣子金珠给谢芳林,就已经是存了讨好求和的心思,可谢芳林如此得理不饶人,她也很是不悦。 但看到沈绾梨的举动,听到她的心声后,面色倒是好了许多。 虽说谢芳林没有眼光,但是,她女儿的眼光倒是不错,不愧是她的亲侄女。 她哼了声,“既然绾梨喜欢,那就让绾梨收着吧。” 沈绾梨从善如流:“谢谢姑姑。” 谢芳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女儿刚回来,她还是想尽量满足她的。 沈绾梨和三位表姐见过礼,算是互相认识了。 晚膳的时候,谢芳林才问起沈敏,她一直想要问的一个问题:“沈敏,我问你,当初我生绾梨的时候,你为何忽然邀请我去宝云寺祈福?” 她想要知道,柳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一事,沈敏是否参与其中。 第28章 娘不是身患头疾,是中了蛊虫 忽然提起此事,沈敏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谢芳林的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她邀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祈福,谢芳林就不会在宝云寺生下沈绾梨,被柳氏钻了空子将绾梨和念娇调包。 而那时候,她与谢芳林姑嫂关系已然不好,为何会忽然邀请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上香祈福?还不是因为陆航! 所以,调包侯府千金一事,本就是陆航策划的,就连她都是计划的一环?! 沈敏想通这些,看向一旁的沈绾梨,心底更觉愧疚亏欠。 出于歉疚,她对谢芳林也多了忍让,“嫂嫂,当初是陆航说宝云寺求子很灵,而你连生三子运气又好,为了让我生下儿子,他才叫我邀你一同去宝云寺上香祈福的。可没想到,却害得你忽然早产,被奸人调换了孩子。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绾梨。” 谢芳林目光冷冷盯着沈敏,见她不似说谎,这才冷哼了声:“那我听说,你还要为沈念娇撑腰,欺负我的绾梨?” 沈敏头皮发紧,头更低了,“没有的事。是我误会了绾梨。” 沈绾梨都觉得稀奇,上辈子,谢芳林护着她,沈敏护着沈念娇,她俩见面就能吵得昏天黑地,难得这辈子沈敏竟然如此忍气吞声。 【不过柳氏调换我和沈念娇这事,还真怪不得沈敏。她要是知道沈念娇是她夫君的外室女,还是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白眼狼,怕是比娘更想要掐死沈念娇和陆航。】 谢芳林也是想起此事,看向沈敏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跟她针锋相对的小姑子,本以为是燕京城中最令人艳羡之人,毕竟她虽胎胎得女,但卫国公从不嫌弃,对她始终一心一意,可没想到,这令人艳羡的背后,真相如此残酷。 沈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亦是苦笑。 谢芳林吩咐丫鬟暖桃,“传膳吧。” 沈绾梨被拉着坐在了谢芳林旁边,沈敏为了方便听心声,也坐在了她另一边。 谢芳林皱眉,有些嫌弃沈敏,但紧接着,她的头忽然剧烈疼痛了起来。 “啊!” 谢芳林头疼发病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都砸碎,整个头盖骨都在疼,她佝偻着身子,手握紧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冷汗直冒。 “夫人!不是才吃过药吗?怎么又犯病了。” 暖桃当即回房去给谢芳林拿药。 “娘!” 沈绾梨则是当即起身,站在谢芳林身后,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入灵力。 原本还痛苦不堪的谢芳林,感觉太阳穴微微发暖,少女柔软的指尖瞬间抚平了她的疼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即便是服用了太医为她配的止疼药,她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 上一次也是,绾梨按了她的太阳穴后,她就不疼了。绾梨真是她的福星! 沈绾梨也察觉到了谢芳林的平静,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我的灵力能缓解娘的头疼】 沈敏被刚才谢芳林发病的症状给惊住了,这些年,她知道谢芳林饱受头疾困扰,鲜少出现人前,但却很少见过她发病的模样。但她感觉,谢芳林的头疾似乎比之当初更为严重了。 想到这,沈敏心底对这个嫂嫂愧疚更深,“嫂嫂,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与人争吵,也不会害得你一时失察滑入湖中,落下病根。” 谢芳林压根不想原谅她,没搭理这话,只是紧紧握着沈绾梨的手:“多亏了绾梨,我好些了。” 然而,沈绾梨的一只手依旧落在谢芳林的太阳穴上,面色略为凝重。 【不对。娘这不是头疾,是蛊虫!】 谢芳林和沈敏听到她的心声都是一愣。 这头疾,不是因为月子里受凉引起的吗?怎么还扯上了蛊虫? 【我之前竟然都没发现,还说要帮娘用灵气驱除寒气养好头疾,没想到竟然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这蛊虫竟然藏在骨髓里,藏得好深!】 谢芳林浑身僵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沈敏则是茫然无措,难不成,是谢芳林落水的时候,蛊虫顺道从她耳朵进去了?可是,蛊虫又不是鱼,还能养在池塘里吗? 【可是蛊虫乃是苗疆之物,大燕朝鲜少得见,娘体内怎么会有蛊虫?是谁要害娘?沈敏吗?】 沈敏:!!! 沈敏恨不得跳起来否认。 【不可能。沈敏要是有这能耐,上辈子也不至于死得比我还惨了。】 沈敏:“……”姑姑谢谢你啊。 沈绾梨状似无意地问起,“娘,你这头疾如何引起的?” 沈敏生怕沈绾梨继续怀疑她,不帮她去除鬼胎,抢着将十多年前的那次满月宴之事重述了一遍。 沈绾梨问:“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沈敏说:“不太记得了,但那会儿在嫂嫂身边的,除却那几个搬弄是非的妇人,就是和嫂嫂比较亲近的闺中密友,像徐御史夫人、兵部侍郎夫人那些。” 谢芳林没反驳。 沈绾梨又问:“娘可还记得,当时谁还接触了你?” 谢芳林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除却丫鬟以外,扶起我的便是兵部侍郎夫人。” 沈绾梨若有所思。 【兵部侍郎夫人……说起来,兵部侍郎与襄平侯还是政敌,两者在朝堂上一向针锋相对,时常能打起来呢。可偏偏,兵部侍郎夫人和娘,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即便夫家有嫌隙,两人依旧关系很好。而且,之前襄平侯和娘产生误会的根源,也是因为怀疑娘将军情密文泄露给了兵部侍郎夫人,以至于他被政敌泄露行踪,险些葬身沙场。】 听到沈绾梨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谢芳林欲言又止。 但想到沈绾梨并未明说自己的怀疑,她只能道:“兵部侍郎林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这些年娘嫌少外出交际,也只有她时常来府中看我。绾梨,她是位很好的夫人,等下次她来的时候娘介绍给你。” 沈绾梨挑眉:“好呀。” 【这位林夫人是人是鬼,只要一见便知,毕竟懂蛊之人,常以身饲蛊,身上定然不止一只蛊虫。只不过,我记得上辈子娘惨死之后,林夫人好像也失踪了。】 第29章 赐的不是毒酒,是陈醋? 沈敏听了沈绾梨的心声,觉得林夫人给谢芳林下蛊的嫌疑更大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兵部侍郎与哥哥在朝中不和,嫂嫂还是少跟林夫人来往的好。” 谢芳林不愿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我与林氏三十多年挚交,不论朝中如何,我与她幼时的情谊不会变。” 看着谢芳林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敏忍不住嘲讽:“这谁说得准呢,即便是几十年的夫妻,也未必能始终如一。” 眼看着谢芳林和沈敏又要吵起来,沈绾梨干脆将她们之间的误会挑明:“娘,你的头疾并非月子里受寒引起的,而是被人下蛊。我从前在南村拜了高人为师,只要找到药引,便能为你引出蛊虫,治好头疾。” 沈敏:“所以你娘的头疾怨不得我?” 沈绾梨点头。 沈敏感叹:“这些年我背了好大一口锅。” 谢芳林冷哼了声,“是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沈敏难得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会紧揪着不放,却没想到,沈敏只是摆摆手,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疾能治愈就好。给你下蛊的定是你亲近之人,你多小心。” 谢芳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子吗? 而且,沈敏怎么比她还要信任绾梨的能力? …… 继砸了赌场闹到官府后,襄平侯府二公子沈暮玠又一次在燕京城中声名鹊起。 原因是他竟然一大早敲锣打鼓去了浏阳郡主府上,扬言目睹郡主逛南风馆,不守妇道,他要与她退婚。 浏阳郡主并未出面,只是让管家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很是体面。 寻常退亲损坏的都是女子声誉,但是浏阳郡主乃忠烈王遗孤,在燕京城中素有贤名,沈暮玠又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所以满燕京的读书人都在斥责沈暮玠。 早朝的时候,御史还参了襄平侯教子无方,纵子玷污浏阳郡主清誉。 襄平侯则是表示已经教训过沈暮玠这逆子,打了他四十军棍,让他跪祠堂。 此事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太后宣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带二公子入宫觐见。 沈绾梨和沈念娇也被老夫人一同捎上入宫面见贵人。 沈绾梨对此满头雾水。 沈暮玠惹事,关她什么事啊? …… 晴日春光,宫墙柳色青青,琼楼玉宇宫阙巍峨,囚得满园春如画。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后,沈绾梨与沈念娇便规规矩矩跟在老夫人身侧,随太监先去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觐见。 太后年逾六十,保养得当,看起来比老夫人要年轻些,但端坐高台不苟言笑,积威深厚。浏阳郡主也在,此刻端坐在她身侧,看起来倒是温柔贤淑的模样。 萧胭在看到一瘸一拐进殿的沈暮玠时挑了挑眉梢。 沈暮玠瞪了她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拖着被他爹打了四十大棍的腿,跟太后请安。 太后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不辨喜怒,“都起来吧。” 沈暮玠也随众人起身,但他刚爬起来,就又听太后淡淡道:“沈二公子继续跪着。” 沈暮玠只能又跪下,双腿还疼着。 沈老夫人虽然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心疼的,“太后娘娘,退亲一事,暮玠胆大妄为,我与襄平侯都已狠狠教训过他。还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瞥了眼殿内的几人,“我看沈二公子面色似有不服?有何不服,说与哀家听听。” 沈暮玠咬牙道:“回禀太后,臣并未污蔑浏阳郡主,她出入南烟馆与人厮混是我亲眼所见,南烟馆老鸨亦能作证。郡主天皇贵胄,臣高攀不起,所以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你可记得,这门婚事乃哀家赐下?” 沈暮玠:“臣记得。” 太后冷声道:“不经哀家点头,不经你父母同意,你便大张旗鼓私自退亲?此乃不忠不孝!来人,赐酒!” 沈绾梨:【哦豁!赐毒酒!二哥走好!】 沈暮玠:?! 不是,爹让他自己去郡主府退亲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说好的闹得越大越好,他得受点苦,这门婚事才能退掉呢?现在怎么要他死啊! 就连沈老夫人也是一惊,当即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襄平侯府定会好好补偿浏阳郡主,还请饶了臣妇这不肖孙子!” 然而任凭老夫人如何求饶,太后依旧不置一词。 太监很快便端了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了沈暮玠面前,亲自为沈暮玠倒了一杯酒,“二公子,请吧。” 沈暮玠瞳孔微震,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太后宠爱浏阳郡主,但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护短不讲理,好在她一向谨慎,入宫都随身携带免死金牌。 老夫人正要用这免死金牌保下沈暮玠的命,然而这时,却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还以为是毒酒呢,原来是陈醋啊。】 老夫人要拿出免死金牌的手又收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闭眼道:“暮玠,我与你爹自幼教导你忠君爱国,你虽不成器,但也该知晓君命难违。这酒,既是太后赐下,你便喝了吧。” 沈暮玠:!要不是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知道这是醋不是毒酒,他都要以为祖母当真如此狠心了!祖母让自己喝下太后的赐酒,难道也是知道并非毒酒,而是陈醋? 第30章 浏阳郡主看上了他亲妹妹?! 可祖母又听不到沈绾梨的心声,这般暗示他,许是鼻子比较灵,闻到了醋味? “是。谢太后赐酒。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太后莫要怪罪祖母和父亲。” 沈暮玠跪着从太后手里接过了酒杯,仰首一口饮下。 端坐高位上的太后见状,这才高看了沈暮玠几眼。她还以为沈二这浪荡子会求饶,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担当。 饶是沈暮玠早就从沈绾梨的心声中得知这是醋,不是毒酒,但酸涩的味道灌入口腔,还是把他呛到了。但这是在太后殿中,即便醋味刺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陈醋咽下。 之后他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太后娘娘,这……是醋?” 在一旁安静不语生怕被迁怒的沈念娇,闻言也面露诧异。 然而,太后却是宠溺地看向一旁的浏阳郡主,“胭儿可解气了?” 萧胭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太后不敢真的给沈暮玠赐毒酒,只是趁机敲打襄平侯府,不然她可就罪过了,平白害死了个无辜之人。 但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惯会察言观色,听到太后的话,她也配合地挽住她胳膊,笑道:“皇祖母最宠胭儿,他沈暮玠敢与我退婚,是他没福气。但他胆敢不敬皇室,嫌弃本郡主,就赐他一杯陈醋哪够,我看就该给他赐一杯穿肠烂肚的毒酒!” 沈暮玠心下暗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还好他跟萧胭退婚了!不然以后就是戏本里的武大郎! 太后不轻不重地呵斥了声浏阳郡主,“好了,此事到底是你有错在先。哪个男人受得了未过门的妻子去逛烟花之地。” 浏阳郡主哼了声:“他沈暮玠要是不去逛,能遇见我吗?这世间诸事凭什么对男子如此宽容,对女子便百般束缚,寻常女子被困后宅也就罢了,我乃天皇贵胄,还不能多些自在吗?皇祖母,你说是吧?” 沈绾梨在下首默默听着,心底颇多震撼。 【难怪太后最宠浏阳郡主,上辈子,即便浏阳郡主光明正大风流成性,太后也纵着她,后来太后摄政,浏阳郡主也是她身边最得势的宗室女。原来是因为她最会揣度太后心意。太后本也志在庙堂,不在后宅之中,虽碍于礼法不涉朝政,但却推行了许多利于民间女子的政策,诸如鼓励寡妇改嫁,废除程朱理学等……】 沈老夫人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底震撼难言。 没想到太后竟还有摄政之心! 沈暮玠则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心下诧异。 他这个妹妹,知道那么多,原来是能预知前尘往事吗? 浏阳郡主的话说得大胆,在当下来说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但太后却并未训斥她,而是看向了殿内的沈暮玠:“既然退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哀家也不乱点鸳鸯谱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只是浏阳郡主因此丢了颜面,侯府要做出补偿。” 沈暮玠拱手道:“臣改日定登门去郡主府赔礼道歉。” 萧胭笑道:“好啊,我偏爱俏郎君,还请二公子将南烟馆的几位郎君赎下来,送到郡主府上。” 沈暮玠险些沉不住气:“你!” 萧胭却是一手托着下巴,坐在太后身旁歪了歪脑袋,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太后只是皱眉却并未反驳,沈暮玠只能道:“臣遵旨。” 【啧啧啧,二哥可真惨啊,未婚妻逛青楼,他戴绿帽,去退婚却反而被以权相压,赔礼道歉还得给浏阳郡主送美男,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上辈子婚后被戴绿帽比较丢人,还是这辈子比较丢人了!】 沈暮玠磨牙,都很丢人好吧。不过只要能不娶萧胭,这些他都认了! 太后闭眼假寐,轻轻摆了摆手,女官便让侯府众人退下。 出了慈宁宫,引路的太监们也走后,沈念娇才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跟旁边的沈暮玠小声抱怨:“明明是浏阳郡主人尽可夫,怎还怪罪起二哥哥。” 沈暮玠见妹妹给他打抱不平,心下终于舒坦多了。果然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贴心,沈绾梨就可劲地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老夫人却是呵斥:“念娇慎言!此事本就是你二哥有错在先,皇家颜面岂容臣子轻贱,郡主再不堪那也是君,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沈念娇向来在老夫人面前得宠,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训斥,尤其是当着沈绾梨的面,很是难堪。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了女子娇俏带笑的声音。 “还是老夫人明事理。” 走到她们面前的赫然是锦衣华服的浏阳郡主,她手里摇着羽扇,笑吟吟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沈暮玠从前对这位温柔贤淑的未婚妻是很有好感的,但现在见到她就恼火,“郡主还有何事?” 萧胭用红羽扇掩唇轻笑,凑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悄悄来告诉二公子一声,我不仅喜欢俏郎君,还喜欢美娇娘。像……” 她羽扇轻轻落在沈念娇面前。 沈念娇惊恐后退半步。 萧胭这荡妇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她才不会与她狼狈为奸! 然而,萧胭却是轻嗤了声,“像你家二妹妹这种长舌妇,我可不喜欢。” 沈念娇面色尴尬难看。她没想到,她刚才小声抱怨的话,竟然落到了萧胭耳里。 萧胭手里的红羽扇轻转,落在了一旁的沈绾梨面前,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娇媚桃花眼带着笑,“不过像这位妹妹倒是容色无双,长得很合我心意。” 沈绾梨:? 沈暮玠惊恐。浏阳郡主竟然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 她竟然看上了他亲妹妹?! 沈暮玠下意识就将沈绾梨往身后挡了挡,警惕道:“郡主喜欢美人,我给你去南烟馆赎回来就是了。我妹妹她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然而,萧胭看到沈暮玠紧张的模样却是收回红羽扇,掩唇轻笑了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失而复得的妹妹,二公子倒是紧张。不过我确实喜欢绾梨妹妹喜欢得紧,妹妹要是有空,来郡主府找我玩儿啊~” 她羽扇遮住大半张脸,红艳漂亮的羽毛间露出了一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笑意盎然,似能勾魂摄魄。 沈绾梨眸光微怔。 这双眼睛……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重生醒来,前尘今事多混乱,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第31章 与三皇子有婚约的是沈绾梨 不等沈绾梨回应,萧胭就轻摇着羽扇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一路上还有兴致用羽扇轻扑春日蝴蝶。 御花园桃李鲜妍,海棠垂丝娇艳占春风。 “祖母,没人了吧?” 沈暮玠左顾右盼,还跟老夫人确认了一遍。 见老夫人颔首,他才面色严肃地看向沈绾梨,端的是兄长的姿态,“妹妹,那萧胭不是好人,你一定要离她远些。” 沈绾梨:“哦。” 【要你管?】 沈念娇有些不自在地道:“姐姐应该是第一次见郡主,怎么郡主对姐姐这般感兴趣,还邀姐姐上门玩。” 沈暮玠愤愤:“见色起意呗!” “咳咳。” 老夫人远远瞧见有人过来,轻咳了声。 沈暮玠瞬间收敛,规规矩矩站在老夫人身后。 沈绾梨感慨:【祖母的鼻子可真灵,大老远能闻到醋味,大老远能察觉到浏阳郡主跟着,还大老远就注意到有人靠近】 老夫人感觉这不像是夸人的,但她认出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于是问:“丹朱姑姑有什么吩咐?” “娘娘请老夫人去翊坤宫坐坐,顺带见见两位沈小姐。” 燕帝元后早逝,后位空悬至今十余年,如今代掌凤印、协理六宫的便是翊坤宫的梁贵妃。 梁贵妃是朝中梁太师之女,膝下有三皇子萧瑾宁与四公主萧明瑶,深得燕帝宠爱。 太子病弱常年不理朝政,二皇子驻守边关,三皇子侍奉御前也最受燕帝重用,满燕京权贵都心知肚明,燕帝属意三皇子继承大统。 沈绾梨想起上辈子,太子病逝,燕帝驾崩,期间虽然有太后摄政、二皇子起兵造反等等波折,但登上皇位的确实是三皇子萧瑾宁。 不过萧瑾宁也没当多久皇帝,在他迎娶沈念娇为后那日,燕国就襄平侯府中的那个魏国质子元靳带兵灭了。元靳统一四国,发兵攻打燕朝的理由不是一洗往日为质的耻辱,而是抢亲,他也要娶沈念娇。 如果当时不是她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而是她本人站在城墙上的话,沈绾梨其实是很乐意看这种好戏的。但是,这些人,萧瑾宁、沈念娇和元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梁贵妃喜爱芍药,虽是早春,翊坤宫中便已经花团锦簇。 绛笼蜜炬,绿映龙盆,满园芍药团红缀锦,开得极盛大,但却不及正在修剪芍药花木的女子衣冠华贵。 就连春日的蝴蝶都偏爱她的裙摆,落在了她华裳上的金线刺绣的芍药花蕊间。 “臣妇携孙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 梁贵妃纤纤玉手如霜雪,手里拿着把小巧玲珑的银剪子,正在修剪花枝。 梁贵妃凤眸微转,瞥了跟在沈老夫人身后的沈暮玠一眼,“听闻二公子与浏阳郡主退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太后都惊动了,太后没为难二公子吧?” 沈暮玠拱手回道:“太后娘娘宽厚。” 梁贵妃却是轻笑了声,“本宫看分明是太后娘娘老糊涂了,这事本就是浏阳郡主不守妇道,有错在先,她竟还这般纵着浏阳郡主,真是叫人心寒。” 沈老夫人和沈暮玠都不敢吭声。 满后宫,也只有气焰嚣张如梁贵妃,才敢这般不敬太后,可偏偏太后并非燕帝生母,梁贵妃又得宠,所以燕帝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梁贵妃敢骂太后,他们却不行。 梁贵妃笑道:“二公子也莫要灰心,这燕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多的是,本宫的明瑶便知书达理,做不来逛南烟馆那种龌龊事。” 这话沈暮玠是赞同的,四公主虽然娇纵,但却远没有萧胭那般离经叛道。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萧明瑶?呵,她玩得比萧胭还花,萧胭明面上玩得花但至少没闹出人命,讲的也是你情我愿,但萧明瑶可就不好说了。】 沈暮玠:“……” 这些皇室郡主公主什么的,怎么都这么吓人?! 就连老夫人听着都是一惊,不过,她私心里也不愿再与皇室结亲。 老夫人道:“四公主秀外慧中,自是要配燕京城最好的郎君,老身这二孙子不学无术,三天两头挨他爹的军棍伺候,老身只求他别再惹祸就好。” 梁贵妃闻言只是笑了笑,她自然没打算将自己宝贝女儿许配给沈暮玠这个浪荡子,只是想借着贬低浏阳郡主,夸夸自己的好女儿罢了。 她没再提沈暮玠,而是把沈念娇招近身前,将刚剪下的一支芍药簪在她鬓上,“春日芍药娇美鲜艳,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戴着好看。念娇这可真算得上是人比花娇了。” 沈念娇闻言娇羞不已,“娘娘谬赞,念娇谢娘娘赐花。” 梁贵妃对待沈念娇的态度很是亲昵,“还跟本宫客气什么,待来年春日,你嫁给瑾宁,便该唤我一声母妃了。” 沈念娇闻言窃喜,抬眸看了沈绾梨一眼,略带挑衅。 梁贵妃的目光随着沈念娇看去,终于被她刻意忽视许久的沈绾梨身上,语调明显冷淡了许多,“这位便是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 沈绾梨:“回贵妃娘娘,是臣女。”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这养在乡野,自是比不上娇养的……” 梁贵妃本想为沈念娇撑腰,奚落沈绾梨一番,可当看到少女那张明艳出尘的脸时,再一对比旁边温婉清丽的沈念娇,只觉得有如云泥,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贬低她的长相。 而且,沈绾梨长得明艳姝丽,却不显轻浮秾艳,反倒有种国色天香的大气。 梁贵妃斜了沈绾梨一眼,“这位大小姐是襄平侯从哪个旮旯角找出来的,本宫瞧着,礼数欠缺得很。本宫瞧着她与念娇岁数相仿,又不似双胎,襄平侯可别糊涂了,做出什么外室女充作嫡长女的丑事,平白让念娇矮了一头。” 老夫人急忙道:“回禀贵妃娘娘,侯府确实有一事隐瞒,事关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其实本应与三皇子殿下有婚约的是臣妇的长孙女沈绾梨。” 梁贵妃面色骤然一沉,她早就听说了之前在襄平侯府发生的事情。 沈绾梨这个刚回侯府的嫡长女,不知廉耻纠缠三皇子,还把沈念娇推到了冰湖中,想要将她溺死,取而代之。 如今看老夫人的态度,明显是纵容偏心沈绾梨的。 只是这等徒有美貌,却粗俗恶毒的女子,她定不会让她进自己儿子的后院的! 这时,翊坤宫门口传来了年轻男子一道声音: “襄平侯府老夫人,不管你们侯府与本皇子订婚的是哪位千金,但本皇子只属意念娇小姐,沈绾梨那个毒妇,本皇子是绝不会娶的!” 第32章 老夫人故意误导三皇子娶沈念娇 萧瑾宁听说心上人入宫拜见自己的母妃,就匆匆赶了过来,可没想到刚进宫门就听到沈老夫人说沈绾梨才是他未婚妻的话。 他快步走到了梁贵妃身前见礼,给了沈念娇一个安抚的眼神,再看向沈绾梨的目光满是嫌恶。 沈绾梨微垂眸别开视线,心底却想翻白眼。 【说得好像沈念娇你就能娶得到似的,上辈子大婚当日被抢亲,丢了新娘子还丢了江山皇位,啧啧】 老夫人和沈暮玠听着沈绾梨的心声眼皮直跳。 怎么沈绾梨的心声不是婚姻破碎、家族灭门就是国破家亡啊! 沈念娇见三皇子也出面为自己撑腰,心下得意,面上却露出纠结神色,“念娇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念娇出身有瑕,到底不比绾梨姐姐,这门婚事确实也本是绾梨姐姐的……” 萧瑾宁一见沈念娇蹙眉就心疼,“本皇子不在乎这些。满燕京城高门贵女无数,比她沈绾梨这襄平侯府嫡长女更高贵的也不是没有,但本皇子只属意你做三皇子妃。” 他又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本皇子知晓你们侯府亏欠沈绾梨,所以对她诸多宽容,即便她欺负念娇也没对她如何,甚至还放纵她抢念娇的东西,但是,沈念娇才是本皇子认定的三皇子妃。本皇子是绝不会如她的愿的!” 老夫人:“可是念娇的身份……” 沈念娇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如今她还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卫国公府千金,还是很需要襄平侯府嫡女的身份的。她担心梁贵妃和三皇子知道她是假千金后,婚事生变。 然而,萧瑾宁一听这话,就知道沈老夫人肯定又想说沈绾梨的身份才是与他相配的,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夫人不必再说!无论念娇是何身份,本皇子都只会娶她一人!断不会娶沈绾梨的,你们还是早些为沈大小姐另寻亲事吧!” “这种恶毒粗俗之人留在翊坤宫也是脏了我母妃的眼睛,老夫人,您还是早些带这位上不得台面的长孙女回府吧!念娇留下陪我母妃便好!” 萧瑾宁压根不想看到沈绾梨,直接开口赶人。 梁贵妃本就一向宠着这个儿子,何况他的话也合乎她的心意,于是也不再管沈老夫人再说什么,就吩咐女官:“丹朱,送客吧。念娇留下陪本宫便好。” 梁贵妃都亲自发话了,沈老夫人也只能叹了口气,对沈念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念娇,你也得为你绾梨姐姐着想,好好同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说说吧。” 然后老夫人就带着沈绾梨和沈暮玠一同离开。 沈念娇见老夫人直至被送客都没能说出来她的假千金,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祖母临走前叮嘱她的话,应该是让她私下再找机会跟梁贵妃和三皇子坦白自己是假千金,把婚约还给沈绾梨。 但是,她才不! 三皇子都说了不在乎她的身份,那她自然也就没必要说了。 直到把沈绾梨等人送出翊坤宫,萧瑾宁才甩袖冷哼了声,“可算把那沈绾梨赶走了,本皇子一见着她便觉觉得污秽不堪!” 沈念娇垂眸,“可是府中都说,绾梨姐姐名言不可方物,容色比我更甚。” 虽说萧瑾宁如今厌恶沈绾梨,但沈念娇却很忌惮沈绾梨的那张脸。毕竟古往今来,那么多祸水妖姬,不都仅靠了一张漂亮脸蛋就勾得男人为她痴狂吗? 萧瑾宁说起沈绾梨时言语刻薄,但在看向沈念娇时,却觉得她哪哪都好,“她长得再好看,心脏,本皇子也瞧着脏,念娇温婉心善,知书达理,才是最合本皇子心意的。” 一旁的梁贵妃闻言也颇为欣慰,“不错,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念娇才担得起正妻之位。” 她在看到沈绾梨的时候,其实也担心,瑾宁会被她的美色所蛊惑,娶了这么个有貌无才无德之人,在其他后妃皇子面前闹笑话。 但好在她儿子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之人,很清楚,沈念娇这种出身高贵、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女子,才能担当得起正妃之位,日后才能母仪天下。 这些时日,祖母、哥哥和姑姑都转变了对沈绾梨的态度,让沈念娇很是惶恐。 她很害怕,萧瑾宁在看到沈绾梨时也会移情别恋,但现在听到他依旧对沈绾梨嗤之以鼻,心下松了口气。 听到贵妃说她才堪当正妻,而沈绾梨这种空有美色的只配为妾,更是心下暗爽。 “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姐姐……到底是我对不起她。”沈念娇依旧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 萧瑾宁直接打断,“都说了不必提她。” “是。”沈念娇唇角微勾。 …… 而另一边,沈绾梨和沈老夫人一同上了马车。 老夫人上了马车后就叹了口气,闭目假寐。 沈绾梨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满面沧桑的老人。 【刚才在翊坤宫,老夫人好像并不想亲自告诉梁贵妃沈念娇是假千金,明明有好几次机会说出来,却故意引得三皇子打断……】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眉眼微微松动。 竟然被沈绾梨发现了。 【如此,三皇子误以为侯府偏心我,心生恼火,实则忽视了沈念娇假千金的身份,而老夫人也几次三番要说实情,但却被三皇子打断,责任也不在老夫人而是在三皇子,那么,日后三皇子娶了沈念娇后,再暴露出沈念娇的假千金的身份,贵妃也没办法责怪侯府隐瞒真假千金一事。】 沈老夫人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已经睡着了,实则一直在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不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担心,三皇子知道沈念娇真实身份后,婚事生变?呵,果然,说什么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还回来,实际上还是更心疼沈念娇,处处为她着想?】 第33章 苟戴先生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 老夫人:“……”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刚还想夸沈绾梨聪慧!这孙女简直蠢笨如驴! 【呵呵,老夫人还指望沈念娇亲自向贵妃坦白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但以我对沈念娇的了解,定会糊弄过去!不过正好我也不想嫁三皇子,就暂且任由她瞒着,等到正式定亲,一切尘埃落定,我绝不会让她占着真千金的身份出嫁!届时,也不知道梁贵妃还会不会对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媳满意。】 老夫人闭目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她给了念娇机会自己同三皇子和梁贵妃坦白,日后如何,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她虽喜爱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女,但是,更在乎侯府的前途和满府上百条人命。 侯府马车缓缓驶入市集,燕京城中热闹非凡,沿街瓜果盈车,早有簪花的货郎挑着满担子桃杏春花走街串巷地吆喝。 春风掀珠帘,沈绾梨一手托腮看着这一切,百姓和乐,海晏河清。 谁能想到,来年春日桃花满城时,却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老夫人忽然睁眼,看着帘外热闹街市,“燕京繁华,自二十年前你父亲玉龙关封狼居胥,大破魏国,魏国将太子送来燕京为质子以来,大燕朝境内再无战火离乱,边境偶有冲突但也不影响燕京百姓安乐。” 沈绾梨淡淡道:“父亲劳苦功高。” 即便上辈子,襄平侯沈晋安在三皇子和沈念娇施压之下,亲手杀了她,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如今燕国的和平确实是沈晋安带着十万燕骑打出来的。 老夫人也是与有荣焉,“是啊,就连陛下都说你父亲是大燕的万里长城,只要有你父亲在,燕京便不会有战火。” 【可惜上辈子他死了,先帝驾崩,襄平侯府被卫国公府陷害谋逆抄家灭门,彼时沈晋安还在战场厮杀为守国门,却被萧瑾宁一道圣旨传回来,被车裂而死。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新帝手中,护国者被诬叛国,留千古污名】 老夫人心口一沉,生生压住了满腔愤怒。 沈家满门精忠,沈晋安劳苦功高,深得当今陛下宠信,甚至还被赐下免死金牌,君臣相和二十余载。陛下还曾言即便沈晋安犯下谋逆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萧瑾宁竟敢如此对她儿子!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一见,萧瑾宁虽对沈念娇情深意重,但却像个为情乱智的,实非储君之选!襄平侯府处在这个位置上,在立储之事上压根无法沉默,看来,她得同沈晋安商量一番,另择明主而事了。 “快来看看快来瞧瞧,苟戴先生的新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啊!” 帘外传来震耳的吆喝声,沈绾梨听到“苟戴先生”这个熟悉的名字,探窗朝外看去,就见须臾书斋门前排了长队,许多百姓在排队,而书斋前吆喝的童子手中还拿着个长得像号角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能将声音扩大,即便四周吵吵嚷嚷,依旧能听到书斋童子的声音。 【那个能扩大声音的东西好像叫喇叭,上辈子元靳军中倒是常用,没想到竟然早已出现在了燕京城中,却是被用来作为市场吆喝叫卖所用】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朝窗外看去。 她年轻时随老侯爷上过战场,是知道战场上人多吵嚷,许多信号都靠号角和旗帜摇摆来传递,也只能传递一些简单的进攻撤退等信号,若是能有东西将说话的声音直接传开,那确实会方便许多。 她暗暗记下,决定回府将此事告知儿子,让他去寻一寻这喇叭的做法,可不能便宜了敌军。 沈绾梨忽然道:“祖母,我想去书斋瞧瞧。” 她想要去看看,那位苟戴先生的新话本。 上辈子,她死后,尸体被挂在城墙上,魂魄也被拘在尸中不得超生,后来师父有如仙人降世一般,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带她去山中修行。 他见她在山中苦修无趣,下山行医时便会顺手为她带几本须臾书斋的话本,其中带得最多的便是苟戴先生的话本。当然,也是因为她对苟戴先生的话本尤为感兴趣。 那位苟戴先生的话本,名字大胆雷人,甚至有些难等大雅之堂,时常为燕京书生文人所唾弃,为高门大户所不喜,但却很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亦是燕京城中最好的。 而且,与寻常经书戏折子不同,苟戴先生的话本用的都是大白话,词语简单通俗易懂,并无辞藻堆砌和识文断字之难,即便是市井百姓也耳熟能详。 苟戴先生的话本也深得闺中少女和妇人喜爱,上辈子,沈绾梨还听说,有官员被抄家,妻妾屋中被翻出好几套精装的苟戴先生的话本,而那位官员还曾多次在朝中极力要求将苟戴先生之作列为禁书,禁止书斋印刷售卖。 当然,最吸引沈绾梨的并非苟戴先生书中的那些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写了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还有他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新奇思潮。仿佛,在他笔下的世界,女子亦不必困于内宅,亦有天地广大,可横刀跃马,可官至庙堂建功立业。 老夫人如今正想与这个孙女关系更亲近些,听到她说想去书斋看看,当下就给侍候在旁的许嬷嬷递了个眼色。 许嬷嬷便掀开车帘,对外头车夫喊了句:“在须臾书斋前停下。” 沈绾梨利落地跳下马车,“谢谢祖母,祖母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稍后再同丫鬟一块回府。” 然而,老夫人却是紧跟着也在许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我同你一道瞧瞧。” 后头趴在马车中的沈暮玠,见沈绾梨和老夫人下了车,也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下了车。 见沈绾梨去书斋前,沈暮玠桃花眼挑起,“想买话本?沈绾梨,你识字吗?” 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 绾梨流落在外多年,养母柳氏又苛待她,将她作丫鬟使唤,哪里会让她去学堂识文断字?反倒是柳氏的女儿沈念娇,占了绾梨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名满燕京。 这时,书斋里头走出来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 其中一个头戴玉冠,生得白净俊秀的少年,摇着扇子走到了沈暮玠身边,身后勾搭上他肩膀,上下打量了沈绾梨一眼,问:“沈二,她就是那个害得念娇小姐落水受寒的沈绾梨?怎么,想东施效颦来书斋博个才名么,不识字还来买书?” 第34章 沈绾梨一个乡野村妇竟然出口成诗? 沈绾梨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师焕云,朝中内阁大儒的嫡次子,但却是个不羡仕途的,惯爱与人赏风吟月,勾栏听曲,时常为青楼女子写词作曲,与沈暮玠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诗才高雅,目下无尘,最厌恶的就是野蛮无礼大字不识的村夫野妇,而对于沈念娇这位闻名燕京的才女,自是推崇备至。 上辈子,师焕云就没为了沈念娇找她的麻烦,好几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沈绾梨对于这位清高才子自是没什么好感的。 老夫人轻咳了声。 师焕云这才注意到站在沈绾梨身后不远处的富贵老妇人,当下带着一众朋友拱手作揖:“侯府老太君也在,晚辈失礼了。” 沈暮玠其实并没有当众羞辱沈绾梨不识字的意思,但听到师焕云的话,就感觉自己的话也连带着变味了。 他连忙推开师焕云,“去去,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师焕云,你怎也爱跟内宅妇人一样嚼舌根了?我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是不识字,但这不是有我吗?” 沈暮玠看向了沈绾梨,眉宇高扬,“沈绾梨,你喜欢什么话本,二哥帮你买?有看不懂的,等回府后,我有空念与你听。你要是实在好学,求一求我,我也可以教你识字。” 沈绾梨只淡淡瞥了沈暮玠一眼。 【就你?】 就算不听心声,沈暮玠从她眼神里都看出了轻蔑,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比不上大哥通晓经史子集,但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师焕云嗤笑,“沈二,你这妹妹想必连书斋里,哪些是话本,哪些是诗书,都不知道,你要问她想看什么话本,着实为难她了。” 就在此时,沈绾梨从书斋架上取下来一本飞花雅集。 师焕云身后的贵公子惊讶地道:“焕云,这沈大小姐好眼光,竟然一眼就看中了你编纂的诗集。” 师焕云自诩才子词人,自是高兴有人能欣赏自己的著作的,哪怕这人是他嗤之以鼻的沈绾梨,他此刻也觉得,此女虽然不识字,但眼光倒是不错。 他哼了声,“倒是慧眼如炬。不过我修编的是诗集,可不是苟戴先生那些什么入不得流的话本,即便你识字也未必能品得诗中真意。”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那本诗集放在掌柜面前,说:“书斋当中,除却这册飞花雅集,其他的书籍都给我来全册。” 掌柜一直都跟在师焕云这帮贵公子身边,这会儿一听沈绾梨的话,知道来大生意了,登时喜笑颜开,“好嘞,沈大小姐好阔气,这就为你装好书籍送到你府上。” 沈暮玠和师焕云等人都愣住了。 刚才谁也没念出师焕云那本诗集的名字,可沈绾梨竟然知道那四个字叫“飞花雅集”。 她不是,出生乡野,大字不识吗? 沈暮玠看着那直接往马车上装的书,不由为自己的荷包肉疼,“妹妹,你真的要买那么多书籍吗?” 沈绾梨偏头看他,诧异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里挥金如土,这些书籍买不起吗?” 他真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子才被父亲收缴捐作军资,剩下的私房钱也给了沈绾梨做了见面礼,现在手头上的银票银子还真没多少。 但经商有道,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凑一凑,银子总还是有的。至少不能在师焕云这帮狐朋狗友和沈绾梨面前丢了面子。 他故作潇洒地摆手笑道:“二哥怎会买不起,你就算想要整个书斋,我都能为你买下来。” 沈绾梨:“好,谢谢二哥,我买了。” 沈暮玠:“……” 不是,你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要啊! 师焕云见沈绾梨竟然专门挑出他的飞花雅集不要,把其他所有书都买下来,一时间面色尤为难看,“你故意的?” 沈绾梨拿着飞花雅集掂了掂,扬眉浅笑,“是啊,师公子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之句,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师焕云瞬间炸毛了,“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之呻吟?” 他最厌恶别人这么评价他的诗词了! 他爹就是这么骂他的。 沈绾梨极尽嘲讽,“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悲春伤秋、感风吟月,我这种闺阁女子都自愧不如呢。” 师焕云瞪着沈绾梨的双眼都发红了,“那你倒是吟咏两句,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沈绾梨昂首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师焕云诧异,没想到这乡野村妇竟还真能出口成诗。而且,这等堪以流传千古的佳句,他竟还不曾听过! 这时,书斋当中有书生带头鼓掌,惊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关山五十州,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那些书生皆身着青衿,衣衫胸前绣有龙飞凤舞的"关山"二字,明显是大燕朝第一书院关山书院的学子。 师焕云明显也认得他们。 为首的书生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硬朗剑眉星目,广袖流风似带浩然正气。 他毫不客气地表示:“焕云兄,这位沈大小姐的诗句,与你那些赏风吟月的婉约诗句,确实是高下立现,你一届男儿,整日伤春悲秋,竟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女子的豪气。” “崔廷礼,你闭嘴。” 师焕云虽然也觉得沈绾梨这诗句不错,听到便让人热血沸腾,但碍于颜面却还是出言挽尊:“如今大燕境内百姓安乐,歌舞升平,盛世当如是,何须逞匹夫之勇!” 那被称作崔廷礼的书生却是振袖,掷地有声地道:“当今盛世太平,多亏了襄平侯带领铁骑坐镇军中,这百姓和乐亦是陛下政史清明和无数战士戍守边疆换来的,可你却在这嘲讽襄平侯的女儿大字不识,我为天下文人以你不耻。” 他身后的书生们虽不敢直面师焕云的锋芒,却也纷纷点头。 师焕云面色燥热,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攥紧拳头,看向沈绾梨,羞愧地道:“沈大小姐,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敬佩襄平侯英勇,不该如此轻视你,你的诗才和志气亦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崔廷礼对沈绾梨微微颔首,清正的眉目间带了丝笑意,“不知道沈大小姐这句诗如何得来?难道是出口即成,这可是诗仙在世啊。” 沈绾梨在听到师焕云喊他“崔廷礼”时,心下便暗暗诧异。 原来,这就是上辈子,在科举殿试前,被四公主萧明瑶看中,囚禁于别苑当中,凌虐得不成人样的那个倒霉书生!! 第35章 沦为公主别苑牡丹花肥的寒门才子 眼前少年的青衿学子服被漂洗得泛白,儒巾包头无玉冠华簪,站在锦衣华裳的师焕云等一众富贵官宦子弟身旁,可谓是清贫如洗。 可少年学子五官端正硬朗,眉目间似有剑气疏阔与松风明月,站在那身姿挺拔若岭上青竹,不卑不亢,带着少年凌云志气。一众寒门学子与他同行,似是隐隐以他为首。 这般文人风骨气度,本该金榜题名,得以施展抱负。 可上辈子…… 他寒窗苦读十载,却成了四公主别苑中的牡丹花肥。 沈绾梨忍不住感到惋惜,面对他的谦和询问,只是轻轻摇头:“崔公子谬赞,我并非诗仙,此诗也非我所作,而是诗鬼李贺所作。” 上辈子,她跟着师父修行,师父不止教她修行之道,还授她诗书礼乐。 这句诗也是她在师父书房中偶然窥见,其上不止摘抄有诗句,还有各种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是哪位大儒,我竟从未听过?” 崔廷礼诧异,与身后一众学子面面相觑,皆摇头表示:“这般大才,不该籍籍无名啊。” 就连师焕云都道:“家父藏书无数,我因得遍观群书,却也不曾听过沈大小姐口中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沈大小姐是在何处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闻言,沈绾梨神色微顿。当然是她师父那,但这辈子她还未遇到师父。 沈暮玠见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揶揄道:“妹妹,这诗句不会是你自己信手拈来,却不好意思承认吧?” 师焕云也觉得是沈绾梨低调不慕虚名,想到此前自己还揣测她东施效颦来求才名,面上更是烧得厉害,“没想到襄平侯勇冠三军,膝下二女皆才华横溢,沈大小姐的才情容止更是叫我等望尘莫及。” 沈绾梨上辈子见惯了师焕云与她针锋相对,忽然被他夸得这么名不副实还有些不适应,但她并不贪慕虚名,而是如实道:“在我师父书房中,有诗鬼李贺的诗集。诸如此类名篇佳句,数不胜数。” 师焕云对诗词一道尤为痴迷,忍不住追问:“敢问沈大小姐师从何人?” “我师父……” 沈绾梨怔住。 师父飘然隐逸若仙人,好似独立世外,自收她为徒以来,她便一直称他为师父,却从不知师父姓甚名谁,是何字号。 【重来一世,诸事变更,也不知能否再遇师父。若是只有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才能重新遇见师父,那我也不是不能,死一死?】 沈暮玠和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都是眼皮一跳。 这妹妹/孙女,可真是位狠人。 崔廷礼含笑调侃,“这师父莫不是沈大小姐杜撰的?” 沈绾梨眸光璨璨若星辰,坚定地道:“不是,师父乃隐逸山中的世外高人,难觅踪迹,字号亦不便透露。不过我能将他书斋中诗鬼李贺的诗词尽数默写。” 此言一出,无论是师焕云这帮惯爱赏风吟月的富贵公子,还是崔廷礼那些勤学苦读的寒门学子,都颇为惊喜,“当真?” 师焕云自诩家中藏书无数,但却也舍不得将那些孤本拿出来与旁人分享,“沈大小姐当真愿意将这等藏世孤本公之于世,让天下文人皆能领略风骚?” 崔廷礼这些寒门子弟,更是深知世家大门对于知识和书籍的把控,他们恨不得将之牢牢锁在自家高阁中,只让自家子弟芝兰绕阶,哪里会将这等孤本分享给他们这些寒门子弟? 书斋当中便有笔墨,沈绾梨提笔就将方才那首诗补全。 沈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她本还想着沈绾梨若是对诗书礼乐感兴趣,待回府便请一位女先生来教她读书习字,可没想到,她竟提笔落下便是一手风骨隽秀的好字。 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那些清丽婉约的簪花小楷,她的字清隽飘逸,骨力遒劲而大气恢弘,像是那种能提笔安天下的字。 围观的文人书生们看到都忍不住赞叹。 “沈小姐的字倒是风骨傲然,有文人雅致,亦有将门之风!” “满燕京皆传襄平侯府念娇小姐才华横溢,习得一手簪花小楷,却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沈大小姐才气更甚。都说沈大小姐流落乡野,我看,莫不是被侯府暗中娇养十几年?” 就连师焕云都勾搭上沈暮玠肩膀,说:“沈二,我时常听我爹在朝中贬低襄平侯的字犹如狗爬,你的字尽得你爹真传,没想到你妹妹的字这般好看,当真是字如其人啊。” 沈暮玠:“滚,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但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这么厉害,显得他这个哥哥怪不中用的。 崔廷礼在一旁挽袖为沈绾梨磨墨,目光清正凛凛地看着她笔下的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不知这凌烟阁是何处?” 沈绾梨将诗句默写下来后,又在其下用小字注释,将“吴钩”“凌云阁”等典故一应标上。 她的所学皆源于师父,也不知这些典故是否传世。 “原来是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 崔廷礼等人虽也未曾听过这些典故,但却都当作是他国之典,想着沈绾梨的师父或许云游列国才将这些典故收集起来的。 沈绾梨一连默写了二十多首,“诗鬼李贺所作的诗不止这些,师父说有两百多首,但他记录下的只有这些。” 那些学子纷纷扼腕,可惜没能尽兴。 “这当真是位奇人,这篇《李凭箜篌引》当真是精妙绝伦。” 崔廷礼对沈绾梨拱手作揖,“沈大小姐,可否将诗稿借与我们攥抄一份,带回关山书院?” 沈绾梨:“崔公子请便。” 前世,她与师父在山中小屋修行,每每见师父漫卷诗书,皆露出怅然之色,似在追忆缅怀着遥不可及的什么。他曾不止一次感叹,这些灿若星辰的文化瑰宝,不该明珠蒙尘,被困于容膝之所,而该散布天下,让世人一同瞻仰。 得到沈绾梨的应允,在场的学子们,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庶士,都纷纷找书斋掌柜借来纸笔,围着沈绾梨一道抄书。 他们一边抄写诗句,还一边对沈绾梨赞不绝口。 “沈大小姐当真好雅量,好气度,如此不藏私,圣人也莫过于此!” “天下文人都会感激沈大小姐的慷慨解囊。” 沈绾梨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并未搭话。 她不需要天下人的感激,她只是在做,师父想要做的事情。 师父为她传道授业解惑,她愿为师父略尽绵薄之力。 师焕云对沈绾梨拱手道:“沈大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第36章 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竟为沈绾梨连成一线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何事?” 师焕云:“我打算出资,为沈大小姐将此文集印刷成册,让诗鬼李贺之作广传于世。” 沈绾梨此前便有这种打算,她想要让师父书斋中那些诗词都流传千古,但是,印刷书籍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极大,世家门阀把控书籍,背后牵扯的利益也很多,所以她不敢妄自行动。 师焕云身边的那些个富贵文人纷纷表示:“焕云兄,这等名垂青史的好事你可不能一人独揽,我也愿意出资编诗!” “确实,之前我们与焕云兄一同编修的飞花雅集,都只是小打小闹,还被那些自视甚高的寒门学子们嘲笑,这回我们可得干一票大的!” 崔廷礼也拱手道:“沈大小姐,廷礼虽家贫无银两,但也愿为往圣继绝学而尽绵薄之力。” 那些寒门学子们也纷纷表示要参与其中,毕竟他们也不好意思白抄沈绾梨默写的诗句。 沈老夫人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的大孙子沈朝瑾也在关山书院读书,有从仕打算,她对这些学子派别也算略有耳闻。 以师焕云为首的这些风流富贵才子,和崔廷礼为首的这些寒门学子,一向文人相轻,泾渭分明,他们曾数次在燕京城茶馆清谈辩论,互相攻讦,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没想到,如今竟然因为她这个出生乡野的孙女,放下芥蒂,想要一同修书。 沈暮玠见这些外人们都如此支持沈绾梨,想着自己作为沈绾梨的亲二哥,怎么也不能落于旁人,当下咬牙表示:“我也要出资!这须臾书斋我就买下来了,专门用来作为给妹妹编书之所。” 沈绾梨诧异地看了眼沈暮玠,他一向好赌,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纨绔,没想到竟然愿意斥巨资将须臾书斋买下来给她。 沈暮玠见沈绾梨这么看着自己,心下得意。 发现二哥我其实也还不错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这二哥人虽然不怎样,但钱倒是挺多的,不要白不要,不能像上辈子一样便宜了沈念娇!】 沈暮玠:“……” 他有种被沈绾梨当作移动钱庄的感觉。 “那就多谢各位了,将这些诗书传世亦是我师父所愿。师父书斋中也不止诗鬼李贺的诗词,还有真正的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等等。”沈绾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注意到周围学子们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像是恨不得榨干她的笔墨让她把所有诗句都默写出来。 沈绾梨急忙道:“这些诗书我虽记得,但要默写下来却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沈大小姐说得极是。今日亦有诸多关山书院的学子在场,不若我们便结成诗社,方便专门编修印刷沈大小姐师父带来的这些诗书?”崔廷礼提议。 他身后的寒门学子们纷纷响应。 “我看成。” “就依崔兄所言吧。” “能一睹这等瑰奇诗词,不枉此事,若能参与修书,此生无憾矣!” 师焕云冷哼了声,“我也正有此意,倒是被你抢先说了。既然诗社因沈大小姐而结成,不如就由沈大小姐定名?编修诗书一事,我们以你马首是瞻!” 沈绾梨虽碍于前世他对沈念娇的维护,不喜师焕云,但想到他背后的内阁大学士,想着他代表的世家利益,还是默许了他的话。 她想要以师父的名字命名,但她却不知师父身份,想起上辈子师父的山中小居名叫怀珠斋,略一沉吟,道:“那便叫怀珠诗社吧。” 崔廷礼好奇:“这名字有何出处?” 沈绾梨想起师父屋中的对联,“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崔廷礼眸光温润清和,望着沈绾梨满是落落大方的欣赏,“怀珠韫玉,怀藏才德,这倒是正合沈大小姐的品行。” 然而,师焕云和沈暮玠等一众权贵子弟却是面色略异。 老夫人更是皱了眉,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者,不得不出言训斥:“大胆。韫玉乃当今太子名讳,休得不敬。” 沈绾梨一愣。她对大燕朝的这位太子,确实没什么印象。 一直以来,燕帝最宠爱的皇子便是三皇子萧瑾宁,大型祭祀等活动随燕帝出面的也都是萧瑾宁和其他皇子,这位病弱隐居的太子,仿佛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位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姓甚名谁,何须挂怀? 沈绾梨上辈子,直至死,也没见过这位太子。甚至,第一次听说这位太子的时候,便是听到他的死讯。 崔廷礼一介寒门学子,而当朝太子又名声不显,哪里知晓“韫玉”乃太子名讳,被沈老夫人这么一提醒,面色一肃,当下道:“小生并无冒犯之意。” 沈老夫人道:“不知者无罪,日后谨记便好。” 关于大燕太子的插曲被短暂揭过,师焕云和崔廷礼等人都很积极地跟沈绾梨商讨起如何建设怀珠诗社,沈暮玠作为沈绾梨的亲哥哥,自然也少不了在其中上蹿下跳。 大燕朝民风开放,但依旧男女有别,沈绾梨有长辈和哥哥的陪同和这么多外男商讨诗社事宜也不失礼数,但到底不宜久留。 崔廷礼也清楚这点,便对沈绾梨道:“沈大小姐,你尽管整理诗句,其他的都交给我们,另外也有劳沈二公子代为联络了。” 沈暮玠见这位寒门学子最为推崇的领头羊这般恳求自己,这可是连他大哥都没有的待遇,很是舒坦:“无妨,我妹妹的诗社,我自当尽力。” 沈绾梨带着两马车的书,随老夫人一同回府,她手里翻着苟戴先生的话本,脑海里想的却是那位病弱早逝的韫玉太子。 她对他很好奇。 第37章 质子他惯会装可怜 沈绾梨在阆华苑书房中拜读了那位苟戴先生的大作,待清茶饮尽,残阳入窗,吹面春风草薰,抬眼梨花月晚。 花木重重掩映绣楼,隐约可闻少年清越朗朗的读书声。 丫鬟折月提灯跟在沈绾梨身旁,笑道:“大小姐,又是那位魏国的质子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桃林念书呢。他一介质子能读书习字,还得多亏了您宅心仁厚。” 沈绾梨眉梢微挑,想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初回府中,府中人人不喜她冷落她,见到同样被冷落欺负的元靳,便心生同情。 有一日偶然在林中见他拿着一张废稿在地上用竹枝练字,明明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却依旧求学上进,便攒了月银买了笔墨纸砚送他,还送了他一套千字文。 现在想来,这位魏国质子心机深沉,惯会示弱于人达到目的,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正中了他的圈套。本就是他凭本事算计得来的东西,哪里会感激她? “这么晚在桃林念书,也不怕招蚊子。” 沈绾梨见到他便觉得晦气,说罢便转身离开。 但这时,元靳已经看到了她,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拱手作揖:“多谢大小姐关心。只是大小姐赠我文房四宝,殷殷鼓励犹在耳畔,元靳不敢辜负。” 沈绾梨面无表情:“那你还给我吧。” 一想到,她上辈子竟然给后来坑死她的仇人攒钱花,就浑身不得劲。 元靳一怔,但却还是将手中那卷千字文乖巧递上。 沈绾梨随手翻了翻,“你日日念书,这书怎保存如此得当,像是没怎么翻过似的。” 果然,元靳压根不稀罕学什么千字文,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读书习字的借口。上辈子御驾征战四国,精通兵法的少年帝王,怎么可能年至弱冠还在学启蒙读物? 元靳眸光微垂,掩下诧异,“诗文乃大小姐所赠,元靳爱不释手,不敢稍有损毁。” 沈绾梨抬眸目光凉凉。 真能装。 但上辈子她就吃这么一套。她的心意被那些哥哥们一次次践踏,只有元靳如此珍视,所以她待寄人篱下的元靳很好,像是为了弥补缺失温暖的自己。 “听闻大小姐今日从外头带了两马车书回来?我自离开故国,还从未见过那么多书。”元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眼底似有细碎的感伤,脆弱惹人怜。 他很清楚沈绾梨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她带回来两马车的书籍,想必也是想要赠与他吧? 虽说他并不需要那些杂书,但沈绾梨要送,他自然也有用途。比如在里面夹藏一些东西,日后或许能将襄平侯府拉下地狱。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楚楚可怜地一提,沈绾梨就会像以往那般出于怜悯施舍他,可没想到,面前的沈绾梨只是轻点了下头,居高临下地说了句:“那你真可怜。”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元靳垂在灰白广袖下的手微微一攥,虽说他为达目的时常示弱于人,但是,他厌恶的便是别人可怜他。 元靳问:“大小姐带回来那么多书,是打算像二小姐那样读书习字吗?” 沈绾梨:“是啊,怎么,你也觉得我东施效颦?” 她带书回府,就听到有不少下人这般议论,毕竟人人皆知她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 然而,元靳却是摇头:“大小姐勤学上进是好事,这本千字文我已然熟读,大小姐便拿去启蒙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求学之路你我也可相互扶持。” 要不是上辈子他回魏国前摆了她一道,和沈念娇一起丢了个叛国的骂名给她,沈绾梨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沈绾梨微笑:“这倒不必,我不像质子殿下这么可怜,我若是想,我爹娘自会为我请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授我诗书。” 元靳眸光暗沉。 感觉沈绾梨待他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和善了。 元靳看着满园桃花,声线低落地问:“这个时节,宝蕴山上的海棠花也该开了吧?当年燕京为质的时候,我路过宝蕴山,在宝云寺中为我生母供奉了一盏长明灯,那时候山上的海棠花也开得正好。” 沈绾梨:“啊?你真可怜。” 元靳额角青筋微跳。 沈绾梨就只会这么一句吗?他是让她可怜他被他利用,但不是让她一直在嘴上重复他可怜! 元靳低叹了口气,“我是在为质路上听到我娘死讯的,可惜至死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更不能为她守孝送终,只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遥遥供一盏灯。” 沈绾梨垂眸看着他,上辈子,元靳也跟她说过他的悲惨往事。 那时候,她很同情怜悯他,当下答应了带他出府去宝云寺,让他为他娘亲自供奉一盏长明灯。但是,供奉长明灯本就是他的借口,他去利用她掩人耳目出府,分明是为了与魏国线人联系。 在那次供灯之后没多久,就传出来了大燕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 太子一死,那些本来暗潮汹涌的储位之争,就摆到了明面上。大燕朝臣派系倾轧,挟邪取权,那些皇子们为了互相陷害,不惜拿百姓做局,闹得生灵涂炭。 襄平侯府与三皇子有婚约,自然也被卷入其中,襄平侯沈晋安也无暇再监视关注元靳,这才给了他逃回魏国的机会。 “听闻侯府老夫人每月中旬都会带府中女眷去宝云寺祈福,或许就在这几日,大小姐若是前去,可否代我为生母重新供奉一盏长明灯?我生母也极爱海棠花,还望大小姐能代我折一枝海棠供奉灯前,以了我不能亲自前往为生母供灯祈福的遗憾。” 元靳语调低落,望着沈绾梨的目光似有水光浮动,清瘦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的恳求,单是让人看着就不忍拒绝。 沈绾梨心下轻啧了声。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元靳比沈念娇还会扮柔弱装可怜? 也难怪元靳后来会为沈念娇发兵抢婚,原来是臭味相投。 上辈子,她就是同情元靳,觉得他太可怜了,娘亲死了都没能见最后一面,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再异国他乡供一盏灯,如今被囚禁府中连亲自供灯都做不到,所以才私自带他去了宝云寺。 这辈子嘛…… 沈绾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话好说,不就是供奉一盏长明灯吗?需要多少银两,质子殿下你先将银两给我,明日我就为你去宝云寺供灯。” 第38章 沈绾梨难道想与他私奔? 元靳一愣。 沈绾梨的反应,怎么跟他预料的不同? 她那么可怜他,以她的性格,不应该主动提出,带他去宝云寺,为生母亲自供灯祈福吗? 而且,她竟还要找他要供长明灯的钱?她不是才从卫国公夫人那抱走两匣子金珠,还缺这点钱吗? 就连提灯侍立在旁的折月都诧异了。大小姐不是一向心善宽和吗,何时这般不近人情了? 沈绾梨诧异:“怎么,质子殿下没有银两?我看你腰间这玉佩成色不错啊。” 折月:?!大小姐这是掉铜钱眼里了吗? 元靳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玉佩,隐忍难言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念想。但供奉长明灯之事已然假手于人,这银两自是不该让大小姐为我垫付的,这玉佩,你就拿去当了吧,或许还能换些银两。” 元靳说着便将玉佩取下,递给沈绾梨,但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一副艰难不舍的模样。 依照沈绾梨从前那般善解人意,自是不会真收下元靳母亲的遗物拿去典当的。 然而,现在的沈绾梨,处处看元靳不爽,才不会考虑他的心情。 她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笑道:“放心吧质子殿下,我肯定会帮你当个好价钱,别说是给你母妃供奉长明灯了,就算是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都没问题。” 折月目瞪口呆。大小姐,话是能这么说的吗?这不是在诅咒别人死全家吗? 元靳额角青筋跳了跳。 沈绾梨! 你才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 日后,他不仅要把沈绾梨的眼睛泡琉璃瓶里,还要把做成长明灯,以泄今日之愤! 沈绾梨演技浮夸地捂嘴,“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质子殿下别放在心上。” 元靳还能说什么,只能暂且忍了:“大小姐大恩大德,元靳没齿难忘。” 沈绾梨带着从元靳那收缴回来的千字文,和从他那夺走的玉佩,带着折月回了阆华苑。 在她转身的一瞬,原本柔弱可欺的少年,似是蛰伏的猛兽般,目光阴鸷地盯着沈绾梨裙角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拳头紧紧深掐入肉。 不多时,原本在不远处桃树下睡觉偷闲的小厮,出现在了元靳身后,再无人前对待元靳的散漫敷衍,而是毕恭毕敬地俯首。 小厮问:“殿下,沈绾梨不上钩,那现在怎么办?” 元靳摩挲了下手上墨玉扳指,“只能稍费些周折了。” 通过沈绾梨去宝云寺与线人联络,是最简便安全的方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襄平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但是,他不会将自己的路堵死,沈绾梨不是唯一的办法。 “那枚暗子该动一动了。” “是。” 小厮意会,正要转头去办,这时,元靳又叫住了他。 “等下。” 小厮等他吩咐。 元靳闭了闭眼,“去将沈绾梨当掉的玉佩给我赎回来。” 早知道沈绾梨竟然如此榆木疙瘩,他就不拿那块玉佩来博同情了。 …… 月下提灯,桃花朦胧。 折月同沈绾梨感叹:“没想到那位元靳质子身世如此可怜。” 沈绾梨淡淡道:“他用不着我们来可怜。他的可怜之处,皆是我们襄平侯府造成的。若是当初襄平侯没能守住玉龙关,击退魏军,迫得他们送上质子投降,那今日我们会比元靳可怜千倍万倍。” 折月一愣:“大小姐说的是。” 大燕安定日久,他们都快忘记战争了。甚至都要忘了,府中可怜的质子,与他们侯府有着家国大恨。 …… 春深夜半,梨花溶溶月,柳絮淡淡风。 襄平侯府南侧桃林旁的一处僻静院落,烛光彻夜未灭,清瘦羸弱的少年端坐案前,手持狼毫,写下一纸密信,封上火漆,递给了身后小厮。 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飞快吹灭了烛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侍候,襄平侯府中会有谁来找他? 他作出一副夜半被扰醒的模样,声音带着些倦意,“何人?” 少女清润温软的嗓音在静夜里透过门扉,带着些刻意的压低:“元靳,是我。” 沈绾梨?! 她这么晚来找他做什么? 黑夜里,元靳漆黑的眸子闪过诧异,他就着里衣翻身下床,去给她开了门。 门外月光澄明,月下桃花娇娆,春夜轻寒,少女戴着兜帽披风,一圈雪白绒毛映衬得她肤如雪玉,冷白莹润,明艳瑰丽的眉眼面容都在月色下添了几分温柔。 那双眸子更是比天上的星辰更亮,让他想要摘下来私藏。 元靳的心忽地漏了一拍,即便不需刻意伪装,也多了几分茫然无措,“大,大小姐,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沈绾梨眼神里透出几分狡黠,她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袱,递到了他面前。 元靳一愣。 蓦地想到了话本里千金与书生月夜私奔的画面。 沈绾梨难道是,想要与他私奔?! 元靳站在门框内,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忽地感觉脸庞发烧似的烫。 沈绾梨压低声音说:“你不是遗憾不能亲自去宝云寺为生母供奉长明灯吗?我可以带你去,但若是被旁人知道,告知了我爹娘祖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悄悄带你去。” 元靳又是一愣。 原来沈绾梨白日是在丫鬟面前演戏,她竟还为他遮掩襄平侯的耳目。 元靳:“大小姐竟为我思虑至此……” 她是不是喜欢他? “明日,你在小厮面前称病,然后悄悄换上这身衣服,扮作我的丫鬟,我带你去宝云寺。” 沈绾梨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侯府丫鬟的粉色常服,甚至还掉出来了一支簪花。 元靳面容笼在门内暗处,垂眸看着沈绾梨打开的包袱,神色难辨。 原来,她不是要跟他私奔。 “快拿着,明日在阆华苑外等我,我悄悄跑出来的,一会丫鬟该发现了。” 见元靳愣着没动,沈绾梨直接把丫鬟衣裙塞到了他怀里,然后便裹着披风小跑着离开,像是蝴蝶翩翩消失在桃林。 元靳眸色晦暗如夜,良久才收回视线。 小厮出现在身后,“殿下要忍辱穿女装随沈大小姐去宝云寺吗?” 第39章 猪队友柳绣绣不配合沈念娇背锅 元靳随手将包袱丢到一边,嗤之以鼻:“绝无可能。” 翌日,天际鱼肚白。 沈绾梨刚出阆华苑,就被站在梨花树下的粉裙高挑女子给惊艳了。 他本就肤如瓷白,带着病态柔弱,五官深邃略带异域风情,此刻梳起双丫髻,戴了桃花簪,看起来很是娇美。 唯一的不足便是他身姿比寻常婢女挺拔高大,穿上女装略显魁梧。 “元靳?” 沈绾梨有些诧异,没想到元靳竟然真穿上了女装。 前世,有人曾阵前送他女装来羞辱他,结果元靳直接将来使斩在马下,可见他有多厌恶旁人如此羞辱他。 没想到如今他竟忍辱负重至此,当真是心机深沉!今日定要让他葬身于宝蕴山上! 元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颇有些生无可恋,“是我。” 沈绾梨夸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没想到质子殿下如此天生丽质,即便穿女装也如此娇美。” 不过在她看来,长得最好看的还得是她那宛若瑶台玉树的师父。 听到“娇美”二字,饶是挣扎说服了自己一夜的元靳,面色也有些绷不住。 他问:“何时出发?” 沈绾梨却笑道:“不急,你这副模样太惹人眼了,即便是男扮女装也很容易被发现。这样吧,我为你稍作伪装,以免有人认出你。” 元靳稍作思考便点头了。 他也不想逢人就被夸一句“娇美”。 半刻钟后。 元靳感觉脸庞一阵火辣辣,又烫又痒,像是被人打肿了一样。 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沈绾梨到底都往他脸上抹了什么? “可以睁眼了。” 沈绾梨将一面铜镜递给他。 元靳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虎躯一震。 这满脸雀斑、肥头大耳的胖子,到底是谁?!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绾梨,满脸肿胀的肥肉挤得眼窝深陷,即便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凶恶,但也显得很是滑稽。 “怎么样,现在就算是你亲爹来了都认不出你吧?” 沈绾梨笑嘻嘻。 元靳不嘻嘻。 他被囚燕京为质多年,他父皇来了本也认不出他。 要不是知道沈绾梨心善得愚蠢,他都要以为她在故意捉弄他了。 …… 昨日宫门快落锁的时候,沈念娇才从宫里出来,还是梁贵妃身边的女官亲自送回来的。 梁贵妃有意给沈念娇撑腰,赏了她好些簪钗衣裙。 今儿个沈念娇便换上了梁贵妃赏的浅粉色留仙裙,素净雅致,宛若出水芙蕖。 一看到沈绾梨,她便迎了上来,“绾梨姐姐,表姐们已经挑过簪子了,你来得晚了些,这支玉簪是留给你的。” 她身边的柳绣绣捧着个小匣子,将簪子递了上来,有些得意地道:“绾梨,这簪子可是贵妃娘娘赏给念娇的。贵妃娘娘赏了好多金银珠宝给念娇呢。” 沈念娇还送了她一根和沈绾梨这根一样的玉簪给她! 那边的陆清芷三姐妹,听到沈念娇说,给沈绾梨的是她们挑剩下的,都有些尴尬。 她们也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还没挑。 她们听侯府下人们说了,这位新回府的表妹心思敏感,恐怕会不高兴。 陆清芷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簪子递给沈绾梨,“绾梨妹妹,我同你换吧。” “不必了。多谢念娇妹妹赠簪。” 上辈子沈绾梨确实爱在这些小事上发作,会说一些“不是别人挑剩的也不给我”这样的话,来让侯府的人不敢轻慢她,但却也很容易得罪人,这辈子,她懒得理会沈念娇那些内宅心思。 她接过簪子,随手插在了一旁男扮女装的元靳发上。 啧,她真是个大善人,都要弄死元靳了,还满足他心愿,让他戴着心上人送的簪子去死。 元靳:? 沈念娇没想到沈绾梨竟然随手将她的东西给了身边的丑丫鬟,见到沈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当即道:“绾梨姐姐,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怎可随手赠与仆从?” 沈老夫人也皱了皱眉,正要呵斥沈绾梨,让她不要落人口实。 但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她闭嘴了。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就见沈绾梨忽然抓住了一旁的柳绣绣,从她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根,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玉簪。 柳绣绣猝不及防,当即就要把簪子抢回来,“绾梨你干嘛抢我东西?” 但是,沈绾梨已然将簪子高举了起来,略带讥诮地看着对面的沈念娇,阴阳怪气地道:“念娇妹妹,这是什么?” 陆清芷三姐妹看到那个一模一样的玉簪,看向沈念娇的目光也都变了。 沈念娇暗暗瞪了柳绣绣一眼,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把她送的簪子随身携带,而且还这么快被沈绾梨发现了。 柳绣绣也很是委屈,她这辈子第一次得到宫里娘娘赏赐的东西,稀罕得紧,可不得随身携带着吗? 她怒斥:“大胆!绣绣,我待你如姐妹,你怎么可以偷我的东西?” 若是她以往的贴身丫鬟青芜,听到她这话,肯定能瞬间意会,陪她演下去。 然而,柳绣绣直接被骂懵了,“念娇,这簪子不是你送我的吗?” 偷东西是要被发卖的!她肯定不能认啊! 沈念娇都快要被柳绣绣气死了。这个蠢货! 沈绾梨看得忍俊不禁,果然,柳绣绣这种猪队友,还得是送给死对头才有趣。 “念娇妹妹,你对丫鬟情同姐妹,我也一样,同样是把贵妃娘娘的簪子送人,你怎么就厚此薄彼了呢?绣绣我最是了解,她天真直率,哪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啊。” 听到沈绾梨帮自己说话,柳绣绣顿时满是感激,“对啊,绾梨是清楚我为人的,我绝不会偷东西的,念娇,你不要翻脸不认人啊。” 沈绾梨心底讥讽。从前柳绣绣跟在她身边,她什么都分享给她,她拿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感激,如今她不过为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话,她便感激涕零,啧。 沈念娇则快要被柳绣气死了,但这会儿柳绣绣不配合帮她背锅,她只能强行找补:“原是我看错了,这对簪子并非贵妃娘娘赏赐的那对。姐姐的簪子我过两日再为你送去,这对簪子赏给下人便赏给下人吧。” 第40章 密谈,商量怎么坑害侯府? 然而,柳绣绣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念娇,“念娇,你不是说……” 不是说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吗? 然而,沈念娇瞥向她的目光实在瘆人,生生吓得柳绣绣闭嘴了。 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没说什么。 沈念娇心底松了口气,祖母到底还是偏向她的。 她如往常那般上前搀扶老夫人,亲昵道:“祖母,今儿春寒,怎不捂个汤婆子?” 然而,老夫人却是伸手把旁边的沈绾梨捞了过来,挡住了沈念娇,“绾梨,你过来。念娇,你和清芷乘一辆马车。” 沈绾梨:? 沈念娇笑容微僵。 而她转身,陆清芷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与两个妹妹说着什么,先自个上了马车。 沈念娇目光冷了下来。 几个注定被父亲放弃的棋子,竟敢如此冷落她! 就算她们命如今保住了又如何,等她爹解决了沈敏,她娘回到卫国公府,就是这几个占了她身份之人的死期! …… 侯府朱门,宝马香车缓缓驶出。 沈绾梨总感觉老夫人对待沈念娇的态度,似乎没有上辈子那么偏袒亲近了。 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她的胡搅蛮缠来衬托沈念娇的知书达理? 老夫人忽然注意到了侍立在沈绾梨身旁的元靳,皱了皱眉:“绾梨,你娘怎为你送了这么个丑丫鬟?” 以往这样的丫鬟都是在后厨浣衣房做粗活的,哪有送到主子身边伺候的?也不怕碍着贵人的眼。 沈绾梨瞥了眼旁边隐忍的元靳,强忍笑意:“祖母,她只是犯了桃花藓才肿了脸,待养两日便好了。” 【哈哈哈,前世今生,元靳也是第一次被叫丑丫鬟吧】 老夫人手里茶盏一抖,直接把茶洒了。 生怕沈绾梨起疑,她补了句,“这马车太过颠簸了。” 【这都还没出城呢就颠簸,啧,手抖就手抖嘛,人老了有病也正常】 老夫人抿了口茶水,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看了眼站在沈绾梨身边的元靳,眼底一片沧桑。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哪怕是她,都认不出来这竟然是那位魏国质子。 沈绾梨让他乔装跟在身边,到底要做什么? 老夫人感觉这个孙女,不仅心声大胆,做的事情也出格,“你这丫鬟既然有病,何不让她在府中歇着,带去佛前也不怕冲撞了佛祖。” 沈绾梨张嘴就来:“我佛慈悲,不会介意的。锦儿也是想要拜一拜佛祖,求个平安。” 【反正宝云寺也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冲撞了就冲撞了呗~怎么能把元靳送回去,他不是喜欢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吗,那可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葬身之地啊~】 一想到她今日筹谋之事,沈绾梨就心底雀跃。 放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里,元靳就是个未来暴君大反派,她才没心思像苟戴先生笔下的女主角那样,用爱感化大反派呢。她管他有什么悲惨过往,都跟阎王爷说去吧。 她不感化,只超度。 老夫人被沈绾梨的心声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这个孙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虽说元靳这个质子在府中本也活得不如下人,人人皆可轻贱,但是,他毕竟是魏国质子,若是死在了燕国,那就给了魏国发兵燕国的理由。 而且,圈禁元靳是陛下交给襄平侯府的任务,元靳一死,侯府难辞其咎。 老夫人觉得她得阻止此事。 “咳咳咳……” 老夫人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许嬷嬷当即紧张了起来,“老夫人,你怎么了?” 然而一把脉,老夫人的脉象稳健得很。她虽疑惑,但多年主仆,还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演了下去,“老夫人,您要不要回府歇会?改日再去宝云寺祈福?” 老夫人点点头。 许嬷嬷喊道:“马夫,掉头回府!” 沈绾梨:?! 【不行!】 【怎么可以回府!那我还怎么杀元靳?今日不杀他,来日,他带兵踏破玉龙关,杀入燕京之时,死的就是我们!我可不想这辈子保住命后,却成了亡国奴啊!】 老夫人咳嗽声停住了,心底满是震撼。 她暗暗瞧了眼身旁身姿挺拔清瘦的元靳,这位被囚多年的魏国质子,竟还有如此能耐? 原来之前沈绾梨心声里说的国破家亡,竟是此人所为! 那还是先弄死他吧。 “祖母,其实我在外那些年,跟在师父身边,也略通医术。你哪儿不舒服,要不我帮你扎上几针?”沈绾梨说着,就取下了头上的银簪。 许嬷嬷皱眉:“大小姐莫要胡闹。” 老夫人看着那粗大的银簪,眼皮跳了跳,“无碍,许是刚才喝水呛到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她真怕沈绾梨趁机扎死她。 沈绾梨有些失望:“真的吗?祖母的身体要紧。” 【其实我还挺想给她眼睛上扎几针的,毕竟她上辈子那么眼瞎,就知道偏心沈念娇】 老夫人眼皮直跳:“佛祖仁慈,会保佑祖母的。” …… 春和景明,宝蕴山下停满了富贵人家的马车轿子。 白云萦绕青山,沿着山路往上,多是衣裳鲜亮的女郎和富贵妇人。 佛前香烟渺渺,金色佛像笼罩烟雾中,含笑看着来往苍生。 僧人的念经声吟咏不绝。 从宝殿出来,沈念娇像往常一样来告知老夫人:“祖母,主持已为我安排好了禅房,这几日我便同绣绣一起,在寺中为祖母和爹娘祈福。” 【啧啧,沈念娇嘴里的爹娘指的是陆航和柳氏吧?什么祈福,分明是要趁机和她娘密谈,商量怎么坑害襄平侯府呢】 沈绾梨站在旁边没说话。 她还有跟要紧的事情,也想看到沈念娇把襄平侯府搞垮,所以没打算这会儿拆穿她。 但是,老夫人其实一直在等这天。 尽管一次次从沈绾梨的心声中知道,沈念娇背叛了侯府,与她亲娘早有联系,但是,老夫人还是想要亲眼证实,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深深地看了沈念娇一眼,“好,你常常如此,祖母便也不过多叮嘱了。祖母和你表姐们就先回府了。” 沈念娇含笑送了老夫人等人出了寺庙。 但刚出寺庙大门,老夫人就道:“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开得不错,清芷,你们几个便带绾梨去看看吧。我与许嬷嬷腿脚不便,就先回府了。” 将陆清芷和沈绾梨等人支开后,老夫人就同许嬷嬷又折返回了宝云寺。 “许嬷嬷,事情办得如何了?” 第41章 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 “都办妥帖了。禅房是以老奴侄媳妇的身份订的,就在念娇小姐禅房的隔壁,老夫人从后面小门进出,不会有人发现。寺中的僧人也都打点好了。” 许嬷嬷带着老夫人避开熙来攘往的香客,从后门进了预定的禅房。 禅房清净无尘,作为清修之所,自是比不上侯府奢华。 许嬷嬷示意老夫人走到一面墙边,上头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将眼睛贴近恰好能看清隔壁禅房内的一举一动。这也是许嬷嬷精心设计的。 老夫人将耳朵贴近墙面,就听到了隔壁沈念娇和柳绣绣的对话。 “念娇,你不是说,送我的簪子是贵妃娘娘御赐的吗?”柳绣绣憋了一路了,现在禅房内只有她们二人,才敢问出来。 沈念娇略带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是贵妃娘娘赏赐的。什么御赐,只有皇上赏的才叫御赐,你要敢在外头说错,可是会被拉去砍头的。” 柳绣绣吓得摸了摸脖子,“我,我不知道。” 沈念娇不耐地扫了她一眼,“都说了多少次了,不会说话就闭嘴,再说错话,我就把你丢回青楼。” 要不是和娘见面的事情不方便让其他丫鬟知道,她才不会带上这个愚蠢的表妹。 柳绣绣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忽然觉得,在沈绾梨身边还自在些,至少沈绾梨什么都分她,不像沈念娇不让她碰着不让她碰那的,完全把她当丫鬟使唤。 沈老夫人透过墙上暗眼,看到沈念娇私底下的模样,心底有些失望。 她这孙女一向温婉大度,府里下人谁不称赞她的好,可没想到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她与谢氏都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也不知她是与谁学的这幅做派! 沈念娇在禅房中抄了会经书,忽然把在旁边敲木鱼的柳绣绣招了过来,“你照着帮我抄,字写端正些。” 柳绣绣手足无措,压根不敢碰毛笔,“念娇,我哪会写字啊,只有像凌霄堂兄那样的秀才公才会写字,我们这种乡下丫头只会喂鸡喂鸭。” “哦。”沈念娇斜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的鄙夷,“我身边的丫鬟可都会识字,绣绣,你又给我丢脸了。” 柳绣绣自卑地低下头,心底也隐隐滋生出了不甘。明明沈念娇身份和她差不多,原也只是乡下丫头,只不过她命好,被姑姑调包成了侯府千金。 沈念娇眉梢忽地挑起,“那这么说,沈绾梨也不识字?” “沈绾梨当然不识字了,她在柳家地位比我还低,什么砍柴、挑水、洗衣的粗活都是她做的,要不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份跑回了侯府,而是被姑姑嫁给那个老商贾做妾的话,能换五十两银子,我爹哪用得着把我卖去青楼还赌债啊!” 虽说是沈绾梨将她从青楼赎回来,但柳绣绣只要一想到此事,就对沈绾梨生不出半点感激。而且,凭什么她愿意做妾,那老商贾都不愿意纳她? 沈念娇掩唇笑了起来,“难怪只能做妾,大户人家的正妻都要识字会管账,沈绾梨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还妄想嫁给三皇子为妃,可笑!”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着柳绣绣说沈绾梨在柳家的悲惨遭遇,听着沈念娇对沈绾梨肆无忌惮的鄙夷嘲笑,按在墙上的手也不由攥紧。 她襄平侯府真正的嫡女,竟然被她们如此对待!沈念娇从前在她面前表现得多么温婉大度,原来都是装的! 这时候,隔壁传来了几道敲门声。 “娘亲,你可算来了!” 沈念娇紧紧抱住了刚进门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素净,能看得出来是位寡妇,但保养得极好,清婉秀丽,风韵犹存。 柳绣绣看到来人也乖巧地喊了句:“姑姑。” 柳氏冷淡地瞥了柳绣绣一眼,“念娇,她不是在沈绾梨身边吗?” 当初还是她故意将柳绣绣被卖去花楼的消息透露给沈绾梨的。她知道沈绾梨过于心善,肯定会救柳绣绣,如此倒是可以在沈绾梨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姑姑,还不是沈绾梨,在府里没地位,连我都保不住。还是念娇有本事,侯夫人说要把我发卖,她都把我保下来了。”柳绣绣有些谄媚道。 柳氏皱眉收回视线,但眼下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念娇,你爹府中发生了何事,转寿契约怎么被人破解了?” 沈念娇将柳绣绣打发出去守门,这才亲昵地挽着柳氏:“娘,都怪虞氏那老不死的,没想到她眼睛那么毒,竟然发现了陆清芷她们戴的护身符有猫腻。”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到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孙女,竟然在背地里骂她老不死,不由有些胸闷气短,目光也愈发沉冷。 在侯府,沈念娇从不与谢氏亲近,从前她只当沈念娇是不想打扰谢氏养病,现在看来,沈绾梨说的没错,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暗中与生父生母联系,妄图覆灭襄平侯府。 柳氏听到沈念娇的话后却是皱眉,“虞氏?转寿契约也是她毁的?” 她对沈敏的娘家襄平侯府可谓是了如指掌,虞氏那老太婆怎会有这种能耐? “是沈绾梨烧的!” “沈绾梨?” 柳氏更为诧异了,“怎么会是沈绾梨……” 陈郎的转寿契约,岂是普通人能破坏的?而且,沈绾梨被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十几年,她有什么能耐,柳氏再清楚不过了。 沈念娇也觉得很奇怪,“娘,你不是说那转寿契约就算被发现,寻常人也无法损毁吗?虞氏倒是没撕开,可是沈绾梨随手就将契约撕毁了。” 柳氏眼底惊讶更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眸光愈沉,不由低喃道:“难道这就是凤命之人吗……” 沈念娇有些没听清,“娘,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柳氏低头看了眼沈念娇,抱紧了她。 不。她的女儿念娇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会嫁给未来一统四国的至尊,沈绾梨只是一个注定无人怜爱、会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 沈念娇想起这些时日因为沈绾梨,她在府中吃的瘪,忍不住跟柳氏抱怨:“娘,你当初怎么不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啊。” 第42章 拆穿真面目,祖母杀回来了! 柳氏目光阴狠宛若毒蛇,“沈绾梨不能死,她要活着受罪。” 只有沈绾梨顶着天煞孤星的命格一直活下去,念娇才能荣华加身,母仪天下! 沈绾梨若是一死,命格就会自动归位。 沈念娇却是不以为意,她觉得柳氏就是妇人之仁,她只知道,只有死人才没有翻身的可能,折磨沈绾梨哪有直接弄死她稳当? 柳氏看出了沈念娇的不满,于是道:“沈绾梨天生亲缘淡薄,即便回到侯府,也是争不过你的。你不必担心。” 沈念娇压根不信,什么亲缘淡薄,谢氏那个病秧子只认沈绾梨一个女儿也就罢了,老夫人、二哥和姑姑这些,原本把她当眼珠子疼的人,竟然也偏向了沈绾梨。 她感觉,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在一点点被沈绾梨抢走。 “娘,我们一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啊?我也想像凌霄哥哥一样,住在爹爹身边。” 沈念娇从小就羡慕陆清芷她们有亲爹疼爱,她在襄平侯府虽然也是千娇百宠,但襄平侯常年不在府中,整日也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哪有卫国公清秀英俊。 “很快。等襄平侯府倒下。念娇,襄平侯府待你再好,他们也是我和你爹在一起的阻碍。”柳氏轻揉着沈念娇的脑袋,见她点头,唇角也微微勾起,“沈敏的鬼胎如今已经七个月了吧?” 说到这个,沈念娇就忍不住捂嘴笑,“娘,沈敏整天被那鬼胎折磨孕吐呢,上回还当着爹爹的面吐了,爹爹恶心死她了。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给爹爹生儿子,真是不害臊,还是娘厉害,第一胎就生下了哥哥,哪像她胎胎都是赔钱货。” 这也是柳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她靠着唯一的国公府继承人,和一个身负天命的女儿,成功把握住了陆航的心。 柳氏问:“我为她调的安胎药,她一直有在喝吗?” 沈念娇:“喝了。爹爹亲自给她端的,她哪能不喝?这几日她因为转寿契约的事情和爹吵架,被虞氏那老不死带回了侯府,我也一直有给她熬安胎药喝。” 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划过算计,“沈敏回了侯府?那正好,届时就让这鬼胎在侯府出生,大开杀戒。这等不祥之兆,襄平侯府的荣华富贵也该到头了!” 柳氏说着,将一个锦囊递给了沈念娇,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虽听不清她们在密谋什么,但却知道,柳氏是打算利用沈敏的鬼胎来害侯府,眼底更冷。 旁边的许嬷嬷也听了个大概,心下震撼久久难消。 难怪老夫人要悄悄留下偷窥念娇小姐,原来念娇小姐存了异心! 见老夫人终于离开墙面,从后门出去,许嬷嬷才跟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老夫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可是要按兵不动,回侯府与襄平侯从长计议?” 然而,沈老夫人却是冷哼了声,从后门出去之后,带上了守在后门的家丁们,又绕到了前门。 禅房前门。 柳绣绣正守在门前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忽然间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待看清为首的正是早已下山的侯府老夫人,柳绣绣慌忙起身,要给屋内的沈念娇和柳氏通风报信。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许嬷嬷直接将禅房的门踹开了。 屋内正靠在一块促膝长谈的柳氏和沈念娇母女俩,猛地转头看去,就看到了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进门的沈老夫人。 柳氏一眼便认出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念娇一早就从卫国公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在陆航安排下,早几年就和她宝云寺相认了。后来每月初十,念娇都会在宝云寺小住,与她密谈和叙母女之情,这些年侯府从未发觉。 怎么今日,虞氏那老太婆下山后,竟然又杀了回来?! 沈念娇更是脑袋发懵,空白一片,“祖,祖母……” 她飞快松开了刚挽着柳氏胳膊的手,心虚地不敢直视沈老夫人的眼睛。 沈老夫人走到了她面前,“念娇,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沈念娇心乱如麻,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祖母,我……我……” 沈老夫人见她“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指着柳氏冷声问:“她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念娇还想要撒谎蒙混过关,“她是寺庙里送素膳的厨娘……” 沈老夫人眼里满是失望,“念娇,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没认出来这是你的生母柳氏?” 沈念娇心底一惊,沈老夫人分明从未亲自见过柳氏,没想到她竟然认得,她飞快变了脸色,露出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模样,“祖母,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多心。柳氏她虽然不堪,生恩也不如养恩大,但她到底是生养我的人,她非要逼迫我与她见面,我也不能不从。” 沈念娇一边说眼泪一边掉,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模样。 若不是之前老夫人亲耳听到她跟柳氏的密谋,都要心软被她的话给骗过去了。 柳氏看到沈念娇的反应,心下满意,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女儿,比沈绾梨那蠢货聪明多了。 她配合着,露出一副乡野蛮妇的模样,“老夫人,当初我是鬼迷心窍偷换了孩子,但如今你们也把绾梨认回去了,难道还不许我和念娇相认吗?你们侯府势大,我没法把念娇要回来,但是,我生了她,还养了沈绾梨,你们必须补偿银子给我!” 说着,她就拔下了几根沈念娇发上的簪子,揣到自己兜里。 沈念娇轻咬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沈老夫人就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演戏,冷笑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村妇!” 沈念娇见老夫人只冲柳氏发怒,心底松了口气。虽然委屈了娘亲,但是,好歹在老夫人面前蒙混过去了。 老夫人顾忌她的名声和颜面,顶多就是花点钱把柳氏打发了,再警告她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对她如何。只是以后她和娘见面,就要更加小心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然不打算息事宁人,直接对身后的家丁们打了个招呼。 老夫人冷声道:“把这个歹毒村妇捆起来,送官!” 第43章 她杀心动,他心动? 沈念娇不敢置信。 就连柳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丁们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粗绳,二话不说就按住了柳氏,将她捆了起来带走。 柳氏慌了,她没想到,之前襄平侯查出真假千金调包真相时,侯府都因为顾及沈念娇的名声而放过了她,怎么现在却忽然间破罐子破摔了? 她不停挣扎:“你们侯府还有没有王法?沈念娇,我可是你生母啊,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绑走?你不孝!” 她试图以孝压沈念娇,来换得老夫人的妥协。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色过去,家丁直接脱下鞋子,堵住了柳氏的嘴巴。 沈念娇压根来不及阻止,直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神色为难地道:“祖母,念娇知道,柳氏调换我与绾梨姐姐有错在先,我享受侯府恩泽不该为她求情,但她到底是我的生母,还望祖母能给她留些颜面,无论是打骂她一顿还是如何,还请不要闹到官府。” 老夫人一向娇宠她,何时让她在面前长跪不起过。 然而此刻,老夫人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打算。 老夫人声音沉冷:“念娇,当断则断。柳氏这种狗皮膏药,既然纠缠了你一次,从你这得了甜头,日后就还有无数次。你若想要与她再续母女情,那祖母也只能忍痛放你离开,日后襄平侯府的千金只有沈绾梨,你与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她。” 沈念娇低头,掩住眼底恨意,“是,祖母说的是。侯府养我宠我,我怎能背弃侯府离去。日后我只是襄平侯府的女儿,不会再心软见柳氏。” 看来,只能让爹爹出手救娘亲了。 …… 沈绾梨这边对于祖母撞破沈念娇密会生母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带着乔装成丫鬟的元靳,和陆家表姐三人在宝蕴山赏景游玩。 宝蕴山上漫山遍野的垂丝海棠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笼在清晨雾岚间,山花烂漫好似虹光霓霞。 来赏花的人很多,多是些少年少女,春衫盈袖,踏青吟咏放纸鸢,自在似山野清风。 年龄最小的陆清茉难免起了玩心,“这儿景致真好,我们来的时候,也该带纸鸢来放的。” 陆清芷揉了揉陆清茉脑袋,作为大姐姐,她很是宠爱妹妹们,“这会也不迟,刚上山的时候,我瞧见山前有卖纸鸢的货郎,你们在这待着……” “表姐,我去为你们买纸鸢吧。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和锦儿下山买纸鸢,稍后就回来。宝蕴山我熟,你们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来寻我。” 说罢,沈绾梨便拽着元靳的衣袖快步跑了。 陆清芷几人压根来不及阻止。 陆清茉感叹:“绾梨表妹跑得可真快,放风筝肯定很高。” 陆清荷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放风筝,绾梨表妹要是走丢了该如何是好?我们都是姐姐,怎么可以差她跑腿?” 陆清茉:“那我们去找她?” 陆清芷摇了摇头,“罢了,就在此处等她吧,免得她回来找不着我们。有丫鬟跟着,想必不会有事。” …… 沈绾梨拉着元靳跑出了老远,看似满山乱跑,实则专门挑了条僻静无人的下山小路。 白云深处青山陡峭,春草荒芜,遮住了石径,俯身往下看便是山涧流水飞流直下,稍一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这里简直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 元靳看了眼山下眼皮一跳,拽住了沈绾梨,“大小姐这是迷路了?” “没有啊。元靳,你得先陪我去山下买纸鸢,我再陪你去供长明灯。”沈绾梨叉腰,小脸微鼓,略带几分娇蛮霸道。 许是刚才跑得快,她白皙胜雪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胭红,比落在她发髻上的海棠更明艳娇媚。 他本以为宝蕴山海棠娇艳世无双,却发现不及她朱腮粉面胭脂色。 元靳喉结微动,“好。” “我们之前上山的地方,上山的香客太多啦,逆着人群一时半会压根下不了山,但我从前常来宝蕴山,知道这边有条山路,虽是陡峭荒芜了些,但下山却极快。” 沈绾梨伸手扒开面前的灌木,露出了脚下泛了苔绿的石径。 与此同时,也露出了盘卧在石径上的小花蛇。 元靳一眼便看到了石径上的花蛇,眼疾手快地将沈绾梨往身后一拉,沉声道:“小心。” 他藏在袖下的暗器露在指间,正要弹射而出刺穿毒蛇,然而这时,他身后的沈绾梨却是折了根竹枝,朝荒草丛中打了打。 草动,蛇飞快窜走。 沈绾梨的手抓上他的衣袖,手里挥舞着竹枝打在沿途草木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元靳指间的暗器也飞快收了回去。 暗器与少女纤纤玉指交错而过,只有毫厘之隔。 沈绾梨却好似浑然无所察觉一般,仰头笑道:“质子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种花蛇没有毒的,我以前上山砍柴经常碰到,找根棍子打草惊蛇就能赶走了。” 她双眸灵动明亮,比天心的骄阳更晃眼,似能灼伤人。 元靳垂眸俯视山涧深渊,声音低落:“我不曾见过,也不知如何驱蛇。” 他被囚禁府中十多年,不曾来过荒郊野外,自然是不知这些的。若是从前,沈绾梨又该被他楚楚可怜的姿态蛊惑,可怜同情他了。 但是现在沈绾梨只觉得他比她还能装。 沈绾梨微笑,“无妨,质子殿下跟着我走便是。” 元靳轻嗯了声,跟在沈绾梨身后,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一道下山。 走在山路间,稍有不慎,他的尾指便碰到了少女的手,温温软软,触感似暖玉。 山野清风夹杂草木清香,那些令他夙夜难眠的国恨家仇,似也被春风吹散,他与少女走在山路间,似乎也与那些寻常踏青的男女并无不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沈绾梨拽着他一路下山,衣袖间却有暗香浮动,不知不觉香粉沾染上了元靳的衣袖。 四面灌木当中,有无数虫蛇伺机而动。 元靳走在路上,忽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缠绕上了他的腿,不由身形一顿,停在原地。 第44章 元靳掉下悬崖?再遇师父? 沈绾梨手里敷衍地挥舞着竹枝,疑惑回头:“怎么不走了?” 元靳低头瞥了眼,透过草木缝隙能看到红黑色的斑纹,应该是一条有毒的赤练蛇。 没毒的蛇沈绾梨不怕,但这么粗一条有毒的蛇应该会吓到她吧? 于是元靳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 与此同时,暗器自他指缝间落下,正正刺中了赤练蛇的七寸。 赤练蛇瘫软落在了地上,被他面无表情地踩在脚下。 沈绾梨暗暗遗憾,怎么赤练蛇都没咬死他。 不过,山里面的小可爱多着呢。 她的衣裳一早就用驱虫蛇的香薰过,而她又往元靳身上撒了不少吸引毒蛇的药粉。她倒是要看看,元靳到底有多少暗器和能耐,能避开多少毒蛇。 元靳走着走着也注意到了,这一路的毒蛇似乎尤为的多。 他皱眉看了眼面前心眼大毫无所察的沈绾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忍不住提醒了句:“大小姐,你日后不要一个人走这条路。太陡峭,不安全。” 沈绾梨:“嗯,我也是跟你一块才走这的。” 她没事跑这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杀人毁尸。 元靳则是微微一怔,他自认与沈绾梨相识时日未多,而他对她有多存在利用之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信任他。 也是,她侯府的那些哥哥们眼里都只有沈念娇,偌大的侯府,她也只能依靠他。 沈绾梨见单单靠毒蛇是没法解决元靳的了,于是瞧着周围的地势,打算亲自动手。当然,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希望尽可能伪装成意外。 沈绾梨走在前头,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迎面碰到的灌木上盘绕着一条竹叶青。 待她注意到的时候,竹叶青已然弓着身子弹射而来,长牙朝她咬来。许是在山间走得久了,她身上的驱蛇香薰渐散,竹叶青对她也毫无惧意。 如此近在咫尺,就算元靳也阻止不了竹叶青对她的攻势,沈绾梨正欲自己动手避开竹叶青,然而这时,她身后的元靳却是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拦在了她与竹叶青之间。 竹叶青的毒牙一口啃上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元靳也抓住了竹叶青的七寸,用了内劲将它掐死。 沈绾梨只是短暂地愣神,没想到元靳竟然会舍身救她,不惜被毒蛇咬伤。 但是,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元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她趁着元靳处理竹叶青留下伤口的空隙,用了些灵力,将旁边的山石打落。 山石滚落,直接砸在了元靳的膝盖上。 元靳闷哼了声,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山下踉跄了几步。 但此时元靳还能尚且稳住,可他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少女惊呼的声音: “元靳!” 元靳回头的瞬间,脚下山石松动滚落,而他脚下踩空,整个人都朝着山下跌去。 “不要啊!” 沈绾梨伸手似要救人,尖叫声惊飞山鸟,但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 直到元靳的身影消失在山壁间,沈绾梨又装模做样地着急大喊了几声,都只能听到山泉激荡,她才收敛了面上惊慌担忧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无情。 想起前世,她被元靳坑害,背上叛国贼的罪名,被悬尸于城门之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魏国铁骑踏破燕京,而如今,她终于杀了元靳,以绝后患! 沈绾梨唇角微微勾起:“元靳,一路走好。” 她转身,挥了挥衣袖,只觉得如释重负。 ...... 沈绾梨手里拿着几个纸鸢,脚步轻盈地沿着山路往上,晴日暖光照得枝头海棠娇。 行至半路,她远远瞧见宝蕴山左侧山峰凉亭中,有一个白衣清绝的身影。 山野清寂,草木荒芜,他披散着墨发,孤坐抚琴。 松风竹浪潇潇,琴音飘渺。 沈绾梨脚步微顿,难得生了雅兴驻足聆听。 这曲调似乎还有些熟悉,像是师父常年弹奏的那曲。 那人背对着她,但单看那身影,便知是位气度绝尘的翩翩少年郎。 虽看不见脸,但沈绾梨觉得他气质有些像师父,既然长得像师父,那他应该也挺好看的。 然而,下一刻,旁边草丛中窜出来一个黑衣刺客,手持长剑,直接捅穿了那白衣男子的胸膛。雪白的大袖衫上,血色洇开,似红梅绽雪。 沈绾梨:“……” 这是目睹了刺杀现场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绾梨决定装作没看到,绕路走。 然而,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抹七彩霞光。 沈绾梨偏头看去,才发觉,凉亭中那人怀里抱着的古琴,竟然在日光下泛起七彩霞光。 那把琴…… 彩凤鸣岐七弦琴! 即便隔了有段距离,但沈绾梨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前世她师父日日抚奏的琴! 沈绾梨二话不说,飞快朝着左侧山峰凉亭跑去,甚至还用了灵力,脚踏山岩轻盈飞跃。 她捡起滚落在一旁的古琴,用手帕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当看到熟悉的凤凰图腾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真的是师父的琴!师父极为珍爱它,只要她将琴拿在手里,日后定能与师父相遇! 她抱着琴,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尸首。 拿了人家的琴,要不要把这尸体埋了?可人又不是她杀的,她帮别人埋尸不合适吧? 然而,她翻过尸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却是瞳孔大震。 “师父?!” 第45章 这辈子换她来守护师父! 沈绾梨怀里抱着的彩凤鸣岐七弦琴倏然落地,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她会和师父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明明上辈子他还活得好好的啊!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改变了许多既定的轨迹,间接导致了师父的死亡?就像师父曾说过的蝴蝶效应那般? 这一刻,沈绾梨忽然有些痛恨自己。 她手足无措地将师父扶起来,用灵力止住他身上汩汩直流的鲜血,伸手指探上他的颈动脉,发觉他还有一些余温和微弱的脉搏。 还有一口气! 沈绾梨激动得眼泪都飙出来了,飞快盘腿打坐,将所有灵力往师父身上输,护住他的心脉,试图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虚空之上,云山雾罩中,有一道半透明的雪色身影正垂眸静看着她。 青山林寂,松涛竹浪清风潇潇间,少女的哽咽声隐约可闻。 他下意识伸手覆上心口。是刚才中剑的地方还在痛吗? 他其实早该死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是21世纪玄门当中最年轻有为的天师,只是玄门中文多有三缺五弊,他缺的是命,所以在一次坐专机参加玄学峰会时坠机死了。但没想到,他竟然胎穿到了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只可惜依旧是个病秧子。 他本就是苟活于这个时代的孤独幽灵,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他一早便算到有此一劫,也不想费心费力地避开,便在此地抚琴等死。 能葬身在如此山清水秀之地也不错。 然而,白衣少年却是垂眸看了眼凉亭中正在费力抢救他的陌生少女。 春日薄寒,风也料峭,少女春衫轻薄已被冷汗浸湿,原本明艳瑰丽灿若朝霞的小脸,此刻苍白如冷玉,虚弱得像是风中折柳。 她在救他,宁肯油尽灯枯,损耗元神也要让他起死回生。 少年向来从容淡漠的眼中,似也掀起波澜。 前世今生,他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如此炙烈地想要他活着,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 他朝着凉亭中的少女走去时,方觉春阳暖暖,晒得他尸体都暖暖的。 沈绾梨此刻浑身虚浮无力,但却始终源源不断地朝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输送灵力。 一滴晶莹泪落下,滴落在少年苍白如玉的面颊上。 少年睫翼微颤,似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睁开了眼,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漆黑如点墨,明净清透似琉璃,让人不禁想到月下孤寂的落雪,带着些超然物外淡漠,仿佛对世间诸事皆无欲无求。 就是这一眼,沈绾梨心跳如鼓,一把将面前的少年紧紧抱住,哭喊着:“师父!” 这就是前世将她从城墙悬尸中解救,带她归隐山林,授她琴书,予她新生的师父! 少年被硬控了几秒,在这个时代耳濡目染的男女大防,让他下意识想要将沈绾梨推开,然而,当对上少女那通红的双眼和泛红的鼻尖时,伸出去的手却是停顿住了。 一种名为“心软”的情绪在他心底无根滋生。 他狠不下心推开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别哭了,我没死。” 沈绾梨感觉得到他身上体温逐渐回升,满脸泪花地点了点头,这才缓缓松开了他。 她坐在他面前,仰着脸,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师父?” 少年看到她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他本不该让她失望的,但还是摇了摇头,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 沈绾梨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于她是前世故人归,她于师父却是此生初相识,他不认得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她以为像师父那样的仙人,应该能窥见前尘往事,一如前世那般喊她“初初”。 但现在看来,这辈子的师父好像是个病弱美人。 不过没关系,这辈子,换她来守护师父! 沈绾梨抹掉眼泪,“方才是我冒犯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宁珏。”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名字。沈绾梨暗暗记下。 宁珏有些虚弱地轻咳了声,“刚才多谢姑娘相救。不知恩公大名?” 早知会有人拼了命地救他,他就不在那坦然赴死了。 “宁公子唤我初初就好。” “初初姑娘。” “公子身受重伤,虽保住了性命,但还需静养。公子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吧?” 沈绾梨又开始打探起师父的身份和住处。 宁珏也没想到沈绾梨这么热心,但考虑到这古代女子的名节,于是摇头拒绝:“初初姑娘的好意珏心领了。珏是宝蕴山中的书生,上山抚琴不料遭仇家暗算,幸得姑娘相救。待我缓缓,便能自行归家。这儿偏僻荒凉,虫蛇颇多,姑娘早些归家。” 沈绾梨想起前世,师父的确是住在山中,满屋子都是他自己抄录的书,想来还是位刻苦勤学的书生,只是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才修习了玄学。 “那宁公子小心。” 沈绾梨将彩凤鸣岐七弦琴重新摆放在他面前,这才拿上自己的风筝离开。 也不知道要杀师父的是何人。 那刺客的身手倒像是世家豢养的死士。 一个寻常书生,怎会被人刺杀?难道是春闱在即,师父挡了什么人的路? 待沈绾梨走远后,宁珏又就着满身血污在凉亭中抚起了琴。 不多时,被他支开的暗卫才回来,被他满身鲜血吓了一跳,当即跪下:“殿下!” 第46章 表姐夫有断袖之癖 暗卫没想到,他就是下山帮殿下买点檀香的功夫,殿下竟然就遇刺了。 而且,看着血迹,像是正中心口。 宁珏也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色扎染,“孤没死。” 暗卫:“属下死罪!竟未能截杀刺客,害殿下身受重伤。” 宁珏:“孤免你死罪。檀香带来了吗?” 暗卫恭敬将檀香奉上。 宁珏用火折子点燃,插在旁边的香炉上,任檀香渺渺,琴音悠悠。 他本来都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活腻了,却没想到他这无趣的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竟然出现了意外。 他忽然有些舍不得死了。 初初。 …… “绾梨妹妹,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陆清芷三姐妹在海棠树下左等右等,可算等来了沈绾梨。 “我刚上山摔了浑身泥,去换了身衣裳。” 沈绾梨一早为谋杀元靳做准备,就为自己准备了两身衣裳,以免沾到血迹。没想到,杀元靳倒是兵不血刃,她衣上却沾了师父的血。 陆清芷几人忙关心起沈绾梨有没有磕到碰到,陆清茉还有些自责:“我就不该说放什么风筝。” 沈绾梨:“没什么大事,锦儿去帮我采些跌打损伤的药,带她回来我敷一敷便好。” 下山采药时不慎被毒蛇咬伤滚落山崖,这便是她为元靳精心挑选的死法。 春日晴阳暖暖,色彩明丽的纸鸢在湛蓝天空腾飞,少女们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 这时,陆清茉忽然跑到陆清芷身边,指着海棠花林的一处,朝她挤眉弄眼,小声打趣:“清芷姐姐,你看,那是不是我姐夫?” 陆清芷其实一早便注意到了那边与人赏花吟诗的未婚夫周景清。 这几日休沐,他身上还穿着关山书院的学子服,与同窗好友谈笑,手里漫卷诗书,很是儒雅俊朗。 他们已交换过了庚帖,三书六礼,只等下月迎亲明媒正娶,她便是周家妇。 但听到妹妹清茉的打趣,仍是臊红了脸,忍不住打她:“姑娘家怎可这么轻浮,不可胡说!你也是做姐姐的,学学绾梨妹妹,多稳重端庄。” 沈绾梨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她稳重端庄,只是,顺着陆清芷的视线看去,在看到周景清时,她皱了皱眉。 【清芷表姐上辈子也是死得早,才没守活寡,这周景清,分明是断袖】 海棠花木边,一名身穿月白色锦服的少年,原本正在提笔作画,静听山风鸟鸣,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略为陌生的少女声音,笔下的红墨不慎滴落晕染了画卷。 旁边的关山书院学子中有人瞧见,“朝谨,你这画得好好的,怎么走神了?这红墨下去,你这副花鸟画可是毁了。” 沈朝谨将画卷从画架上取了下来,“那便作废吧。要论花鸟,还得看我妹妹的。” “那倒是,念娇小姐才名满燕京,琴棋书画俱是极佳,尤擅画花鸟。要说咱们沈大公子,最擅长的还是山水丹青。” 周景清过来,见他要毁画,飞快夺下,“这画瑕不掩瑜,毁了可惜,沈大公子还是赠与我吧。” 沈朝谨眸光温和,但此刻看向周景清的目光却多了一道审视。 刚才,有道声音告诉他,周景清是断袖? 平日里,周景清和书院学子们的距离就很近,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牵手握腕抵足而眠也不稀奇,但是,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残画一幅,赠人拿不出手。”沈朝谨说着,便将那幅残画直接撕毁了。 周景清有些失落,直呼:“可惜可惜。日后何时才能得沈大公子的丹青相赠啊。” 旁边的同窗打趣笑道:“你有何可惜的?周兄,不日你便要迎娶陆大小姐,做卫国公府的女婿,届时沈大公子便是你的表哥,要想求他的墨宝丹青,不是轻而易举吗?” 与周景清和沈朝谨一道的世家子弟忽然道:“哎,你们看,那边那几位可是卫国公府的千金?我之前在宴会上瞧见过她们,三姐妹常穿一色的衣裳,站那儿如花似玉,很是引人注目呢。” 众学子纷纷朝那边瞧去,正看到了在一块放风筝的陆家三姐妹和沈绾梨。 有人注意到了沈绾梨,惊叹道:“那与陆家三姐妹一道的蓝衣姑娘,好生惊艳,也不知是谁家姑娘?” “漫山的海棠花都不及她眉眼,此等佳人堪入画。” 一位身材浑圆白胖的富家公子笑嘻嘻道:“也不知那姑娘是否有婚配,我娘一直催我成亲,但却一直没瞧得上眼的,我看那蓝衣姑娘便极好。” 有学子直接就推了那胖公子一把,没好气地道:“去去去,你做什么美梦,没听到卫国公府的小姐管那姑娘叫表妹吗?这显然是襄平侯府的千金。你说这话,也不问问朝瑾兄同不同意!” “早就听说襄平侯府千金姝色无双,早与三皇子订下婚约。你这胖子怕是痴人说梦了。” 原本一心想着那道声音的沈朝谨,听到同窗们提及他的妹妹,眉头微皱,一个眼神瞥了过去,“我妹妹的闺誉要紧,还望各位同窗莫要妄言。” 学子们也意识到不该拿姑娘家的婚事说笑,纷纷闭了嘴。 也只有和沈朝谨关系近些的周景清,顺势勾搭上他肩膀,眯了眯眼:“朝瑾兄,那好像不是念娇小姐。” “听说襄平侯从外头又找回来了一位嫡长女,莫非就是这位?沈大公子,听说你这妹妹出身乡野,没想到长得倒是美若天仙。” 沈朝谨皱了皱眉,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不是沈念娇,而是那个仅仅见过几面的沈绾梨,但即便如此,襄平侯府的千金也不是可以任由旁人妄自议论的。 “她是我妹妹沈绾梨。” “原来就是她啊,听说她害得念娇小姐落水风寒,歹毒至极,没想到竟然是位蛇蝎美人。” 沈朝谨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虽然对沈绾梨不满,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还是出言维护:“捕风捉影的事,也劳朱公子说道?” 第47章 沈大,怕我射杀你妹妹不成? 朱公子闻言却是冷笑:“什么捕风捉影,这事我都听瑾宁表哥说了,怎么,你们沈家当真如他说的那般,为了个来历不明、不知廉耻的沈绾梨,委屈未来三皇子妃?” 朱昇是嘉庆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嘉庆长公主又是当今燕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与三皇子萧瑾宁关系也很亲近,所以一早就从他那听说了这位侯府嫡长女的丑事。 沈朝谨知道这是位小霸王,并不与他争论,“念娇与沈绾梨都是侯府千金,是非曲直自有家中长辈评断。” 朱昇冷哼了声,“难怪三皇子说要马上下聘,早些把念娇小姐娶过门,你们侯府当真是偏心,老太君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偏袒沈绾梨,你这大哥竟也偏袒她。怎么,难不成只有她才是你们亲妹妹吗?” 沈朝谨:“……” 虽然他也厌恶沈绾梨,但是,还真只有沈绾梨是他亲妹妹。 周景清见状赶忙打圆场,一手勾搭着沈朝谨的肩膀,一手勾搭上朱昇,“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和气呢?沈大公子,要我说,你这有了新妹妹就忘了旧妹妹,可不好啊。” 那边的沈绾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声。 【这周景清也是好大的胆子,既想当卫国公府的女婿,还想染指襄平侯府的大公子和长公主之子,啧啧】 沈朝谨有些恶寒,但仍能维持面上和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朱昇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胳膊肘把他撞开,“起开,大男人整天拉拉扯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死断袖!” 周景清身形微僵。 沈朝谨都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朱昇。 这朱家小霸王的嘴怕不是开过光?一猜一个准。 胖公子笑着搭上周景清肩膀,安慰:“景清兄别放心上,朱公子这嘴,有时候就连书院的夫子都能被他气得吹鼻子瞪眼。他说你是断袖,到时候你与陆大小姐成亲,子孙满堂,羡煞他!” 周景清本就是个瘦弱书生,这会儿被胖公子满是肥肉的胳膊压着,像是被压在山下的瘦猴。 “谁羡慕你了,我只羡慕三皇子能得念娇小姐这等绝世佳人为妻。”朱昇话语里满是对沈念娇的推崇。 众人也早已习惯了。沈念娇才华横溢,倾慕者不计其数,文有飞花雅集的师焕云,武有百步穿杨的朱昇。 “那不是还有位沈小姐吗?让长公主上门为你提亲。”胖公子这话一出,又遭了沈朝谨一记冷眼,他赶忙讪笑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至于轻浮吧。” 朱昇倒不怕被沈朝谨记仇,直言:“哼,这等毒妇,本公子才不会娶,谁娶了谁倒霉!” 说着,他还抄起了一旁书童手里的弓箭,扯了一羽箭,拉弓如满月,朝着沈绾梨的方向射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胖子惊呼:“朱公子,你做什么?” 沈朝谨当即拔下了腰间软剑,朝着沈绾梨的方向箭步飞奔,要拦下箭矢。 然而,人哪有箭矢快? 他才跑出几步,那箭矢就已经从沈绾梨的身侧擦过,射断了她手里的风筝线,刺入了海棠花木中。 春风拂山野,朵朵海棠迎风招摇,彩色纸鸢断线高飞,不多时便隐入云霄。 陆清茉正仰头放着风筝,见沈绾梨的风筝飞走了,疑惑转头,“风筝线怎么断了?” 陆清芷倒是目睹了箭矢穿过的惊心瞬间,赶忙关心起沈绾梨,“表妹,刚才那箭,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沈绾梨朝着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一个穿着窄袖锦缎劲装的少年,正挥舞着手里的弓箭,嚣张地朝她扬眉,满是轻狂与挑衅。 朱昇。 还是如前世那般欠揍。 前世他便仗着精湛的箭术时常戏耍她,大庭广众将她的发髻打掉,让她披头散发在人前出丑。那时候她尚且不通射御,靠着一身在山野锻炼的蛮力,与他扭打过几回,但谁也没落得好。 朱昇身边的世家子弟们,见沈绾梨没事,也都松了口气,开始吹捧起朱昇的箭术。 “朱公子的箭术倒是精湛了不少。” “那是,这满燕京,要论骑射,也只有沈三能与我匹敌。我皇帝舅舅在围场亲自考校过我后,都说日后我与沈三能如襄平侯一般勇冠三军,襄平四方!”朱昇昂首,眉目间满是凌云志气。 他又瞥了眼旁边握紧软剑的沈朝谨,哼笑:“沈大,你紧张什么,还怕我射杀了你妹妹不成?” 沈朝谨收起软剑,抡起拳头正要往他脸上砸。 然而这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刚才朱昇射出去的羽箭,竟是又折返了回来,径直射向了朱昇的面门。 朱昇瞳孔一震,但他有武艺在身,身姿矫健地向下矮身一躲,这才避开了命门。 可即便如此,那支羽箭依旧将他头顶的紫金冠射了下来。 玉冠哐当落地,长发随风披散,可谓狼狈至极。 朱昇恼怒,“谁干的?” 沈绾梨抱着手臂缓步走来,瑰姿明艳的小脸冷冷绷着,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煞是好听,但却满是嘲讽:“勇冠三军,襄平四方?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看你也只会在这欺负闺中女郎,若真上阵杀敌,大屁不敢放一个!” 朱昇自认言语辛辣,在关山书院这等群英荟萃之地都少有能及,但被沈绾梨这么当着面骂,还是被气得跳脚:“粗鄙!妇人之见!” 追着沈绾梨跑来的陆家三姐妹都傻眼了。 刚才,她们亲眼见着,沈绾梨将插在海棠花木上的羽箭拔了下来,直接用手朝着朱昇的方向丢去,就跟投壶似的,险些就射杀了朱昇。 都是燕京朝臣官员之子,他们在许多宴会场合都见过。 三姐妹微微欠身,“大表哥,朱公子,周公子,庞公子。” 沈朝谨和朱昇等人也都客气地作揖回礼。 那胖乎乎的庞源指着地上插在玉冠上的羽箭,神色呆滞地问沈绾梨:“刚才,这箭,是你射回来的?” 第48章 给三皇子做妾 沈绾梨神色坦荡:“不错。礼尚往来。他射断我的风筝线,我射落他的紫金冠,不过分吧?” 朱昇听到她的话,被气得跳脚:“不过分?你那破风筝值几个铜板,我的紫金冠,可是太后赏赐的加冠之礼!你赔得起吗?” 沈绾梨:“哦,赔不起,你找我大哥赔吧。” 沈朝谨:?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才见过几面的妹妹。 仅有的几次见面,在他休沐回府期间,她对念娇诸多针对,对他诸多卑微讨好,但却因着见识浅薄闹了许多笑话,因此他对她是不喜的。 但现在的沈绾梨,仿佛蜕变了一般,眉目间带着高门贵女的傲气,坦荡直率,没有丝毫之前的扭捏自卑。这个妹妹变了很多。 而且,脸皮似乎也厚了很多。 之前她哪敢让他赔钱,帮她收拾烂摊子。 【沈暮玠的银子一时半会是压榨不出来了,就先坑坑这位便宜大哥吧。送你我亲手做的砚台你不要,非说劣质廉价,丢废纸篓里,要用上好的端砚,千两银子一小块,稍有磕碰就丢弃。你有钱你了不起,不坑你坑谁!】 沈绾梨在心底恶声恶气地想着。 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朝谨,面色微怔。 他刚才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心声? 难怪那道声音称呼陆清芷为表姐。 之前沈绾梨送他的那块劣质砚台,竟是她亲手做的吗?不是她知道念娇攒了银两要买砚台送他,东施效颦去花大价钱买来的赝品吗? 朱昇看向沈朝谨,“你真要帮你这妹妹赔我银两?” 沈朝谨面色温和淡漠,说的话亦是四两拨千斤,“朱公子先动的手,若是不怕让同窗们看笑话,尽可来找我支取银两。” 庞源捂着白胖的拳头轻咳了声,压低声音对朱昇说:“朱公子,算了吧,差点被人家小姑娘射中这事,不光彩,说出去会闹笑话的。那师焕云近日不是成立了个什么诗社要出诗集吗?不怕他把你写进去……” 朱昇脸色难看,对沈绾梨冷哼:“我不与你计较。” 他实是丢不起这人! 庞源对沈绾梨拱了拱手,胖乎乎的小脸上笑容亲和,“沈大小姐,久仰。我是你大哥的同窗,庞源。没想到沈大小姐箭术如此精湛,不输沈三公子,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沈绾梨微微颔首,“谬赞。与我爹无关。” 上辈子沈绾梨就知道庞源是个好相处的,也是个和事佬。在沈朝谨和朱昇这一行人当中,他的身份最低,但却左右逢源。 庞源也是微微沉默。 他怎么感觉,沈绾梨的意思,不是谬赞她,而是谬赞她爹襄平侯了? “什么箭术,我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不是我身手敏捷躲开,现在她就是暗算本公子的刺客,该被送官了!” 朱昇冷哼,瞥了沈绾梨一眼,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你的弓呢?” 沈绾梨仰着头,清润水灵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需要弓吗?” 朱昇冷嗤:“没有弓你射的什么箭?当这是投壶啊!” 沈绾梨眼神无辜:“这么近的距离,不是那么随手一丢,就能射中吗?” 朱昇低头看了眼被射穿落地的玉冠:?!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就连沈朝谨和庞源等人都是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们虽是关山书院的学子,但也是学过射御的。投壶也是他们常玩的游戏。 他们怎么不知道,投壶还能投出射箭的力道? 一旁活泼的陆清茉见众人不信,忙出来作证:“我和姐姐们刚都看见了,绾梨妹妹就是那么随手一丢,就射中了朱公子的玉冠。” 陆清芷和陆清荷也都点头。 沈朝谨心中震撼难消。 这个妹妹,难道和三弟一样,天生神力,是个难得的将才? 朱昇陷入了自我怀疑。 沈绾梨心下得意:【震撼吧,嘻嘻,别说箭矢了,就算是一根树枝我也照样能丢过去捅穿你的脑门】 沈朝谨:!他这妹妹,怎如此凶残?! 朱昇本也不是服输的性子,“我不信,你可敢与我比一比?” 沈绾梨就等着他提出来了,眼角眉梢不由微微上扬,“有何不敢。只不过,就这么比,未免太无趣了,添点彩头如何?” 朱昇乜斜了她一眼,“你要什么彩头?别是想让我求三表哥纳你为妾。不过你若是赢了,我帮你提上一提也没什么。只怕你没这机会。” 一旁的沈朝谨眸色微沉,向来温和的声音也带了些警告:“襄平侯府的嫡女绝不可与人为妾。” “难不成她还想当三皇子妃?那可惜了,三皇子不日就要上门给念娇小姐下聘。沈大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吧?”朱昇与三皇子萧瑾宁交好,消息也一向灵通。 沈朝谨早就听说了府中,沈绾梨为了抢沈念娇婚约闹的笑话,闻言皱了皱眉,生怕沈绾梨不顾廉耻也要上赶着给三皇子做妾。 “沈大你也不必紧张,给别家做妾是委屈了你们侯府,但那可是皇家。” 朱昇笑嘻嘻地说着,未尽之言大家都清楚。 三皇子是日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给他做妾,以沈绾梨的身份怎么说也能当个侧妃,待到日后三皇子荣登大宝,那高低也能封个妃。那可是相当于二品官的,便是一品诰命夫人见着都得行礼。 沈朝谨眉头微皱,不敢妄议皇室,但又怕沈绾梨真动心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绾梨竟会把朱昇的未尽之言尽数挑破,“哦?朱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是皇子妾,那也鲜少有名分,难不成给三皇子做妾,还能有宫里娘娘那般的尊荣?” 这话一出,朱昇等人皆是面色大变。 三皇子再如何得宠,也只是皇子,他的妾哪能和宫里娘娘一样?皇帝还活着呢! 这沈绾梨真是口无遮拦,也不知是不是傻,大家都意会的话,她竟然直接说开了。 沈绾梨面上人畜无害,心底笑嘻嘻:【得罪三皇子和得罪你的皇帝舅舅,你选得罪谁啊~人家太子还没死呢,你就在暗示皇位归属了,啧啧,真是仗着亲娘是长公主不怕被诛九族啊】 第49章 沈绾梨打脸沈念娇的推崇者 沈朝谨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这个在乡野长大的妹妹,没想到她竟然还懂这些。 朱昇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但到底算半个皇室中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赶忙把沈绾梨盖他头上的一顶大锅甩掉:“沈绾梨,你别胡说,我可没这意思!宫中娘娘的尊荣,自然不是三皇子的妾室能比的。” 沈绾梨:“哦,我还以为,朱公子与三皇子交情匪浅,听三皇子说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才如此向我强调做三皇子的妾不委屈,反倒是无上荣耀。” 围观众人:!沈绾梨这是在暗指,朱昇敢这么说,是因为从三皇子那得知了他会继承大统?可太子尚在,陛下也暂无易储打算,三皇子这是包藏不臣之心啊! 朱昇更是心惊肉跳:!!! 沈绾梨是想要害死他吗?! 朱昇恨不得跳起来把沈绾梨的嘴巴给捂住,“大胆!沈绾梨,你给我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也什么都没说过!” 到底谁说沈绾梨出生乡野见识浅薄的,这一句句的,比御史还要辛辣,要是传到皇帝舅舅耳朵里,他和三皇子都得吃一壶! 沈朝谨也没想到沈绾梨不仅要给朱昇扣帽子,还要给三皇子扣黑锅,也觉得她太过大胆,当着这么多同窗和世家子弟的面,他赶忙道:“舍妹初回府,不懂规矩,口无遮拦,诸位莫要计较。” 沈朝谨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都给他面子,只当没听过沈绾梨之前说的话。 庞源更是表态:“沈大小姐童言无忌,我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沈绾梨方才金钗之年,是在场诸位当中年龄最小的,便是说童言无忌也不过分。 沈绾梨瞥了沈朝谨一眼,没反驳他。 【啧,沈朝谨竟然没胳膊肘往外拐骂我,反而替我遮掩?】 沈朝谨眉头微皱。沈绾梨私心里对他意见这么大,连哥哥都不愿意叫吗? 都这样了,朱昇即便憋了一肚子火气,也不好再朝沈朝谨和沈绾梨发作,只能冷哼:“沈大小姐眼高于顶,就由本公子搓搓你的锐气!若是你箭术输给了我,我也不要什么彩头,就劳烦沈大小姐在上元夜宴时给我做婢女,端茶倒水。” 沈朝谨目光冷了下来,言语带着警告:“朱昇!” “沈大公子紧张什么,夜宴之上,大庭广众,我又不会吃了你妹妹,只是教教她女子本来有的恭顺罢了。这要是我输了,我就欠她沈绾梨一个人情,日后你们襄平侯府有事相求,凡我能达成,二话不说就应了。”朱昇昂首。 众人皆是惊讶,没想到朱昇竟然赌那么大。 沈绾梨给他做一天婢女,至多是失了颜面。 但是,朱昇这个人情的分量可不轻,且不说他娘嘉庆长公主是陛下胞妹,就说他爹兵部朱尚书,掌管兵部,而襄平侯又统率三军,自然少不了和兵部打交道。若是兵部尚书能为他行方便,襄平侯也不用每每都在朝堂上与兵部侍郎打起来了。 沈朝谨有心从政,自是知道这些的。 【用我丢脸当筹码,给襄平侯在朝中行方便?呵呵。那渣爹也配?】 沈绾梨直接拒绝:“朱公子,我不要你的人情,我要的彩头和你一样。若是你输了,就给我当一天的小厮,供我使唤。” 朱昇一时间也不知道沈绾梨是不是傻,竟然拒绝了好处,提这么个羞辱他的要求,直接气笑了:“好!沈绾梨,那我们就比一比,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谦让你。” 沈绾梨也不在怕的:“你想怎么比?” 上辈子,她就被迫给朱昇在大庭广众下当过一次丫鬟,沦为燕京笑柄。 这辈子,她要把朱昇给她的羞辱,一并还回去! 朱昇看向周景清、庞源和陆家三姐妹,“那就劳烦几位做个见证了。” 三姐妹面面相觑,都顾惜沈绾梨的名声:“朱公子,这彩头要不还是换换吧,莫要伤了和气。” 朱昇斜了沈绾梨一眼:“本公子赢得起输得起。” 沈绾梨则是给了三位表姐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不会输。” 【前世我与师父在山中狩猎,满山飞鸟走兽都逃不过我手里的箭矢,朱昇这种小打小闹我还不放在眼里。】 正要劝沈绾梨的沈朝谨,话到嘴边哑口无言。 那行了,只要丢脸的不是沈绾梨就行。 朱昇带着众人走到空旷少人处,指着天空:“此处飞鸟众多,时有北雁南飞,沈绾梨,我们就比,三发之内,谁射落的大雁多如何?” 沈绾梨抬眸看雁阵成行,“行。” “射雁可不像投壶,我先叫你见识见识。” 朱昇说着,抄起三根箭矢,一并搭在弦上,齐射云天。 不多时,三只大雁落地,书童飞快去将中箭的三只大雁捡了回来。 周景清抚掌:“三箭齐发竟全中,朱公子好箭术!” 学子们也都纷纷惊叹夸赞,甚至还有人当场为朱昇作诗。 朱昇得意地看向沈绾梨,将弓递给她,“如何?” 当初就连念娇小姐都被他三箭齐发的英姿折服,沈绾梨这个见识浅薄的,肯定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不如何。” 说罢,沈绾梨就夺过朱昇的弓,抄起旁边书童奉上的羽箭,拉弓如满月,直接朝天空射去。 而恰恰此时,雁阵正从“一”字形变换成斜着的“人”字形。 沈绾梨一箭破空,竟是直接将半个“人”字都一并射落。 抬头望着箭矢的众人都不由张大了嘴,眼里满是震惊。 朱昇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已僵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庞源小胖子看傻眼了,“这是一箭射下来了一串?!” 就连沈朝谨都是大惊。他这妹妹如此凶悍的吗? 他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快步跑去将沈绾梨射中的一串大雁都带了过来。 庞源忙问:“有多少只?” 小厮:“四只。” 而且这四只大雁,全都是被射穿翅膀才落下来,竟都还活着。 众多精通君子六艺的学子们俱是震撼。 朱昇更是大受打击。 沈绾梨将弓箭往他怀里一丢,抱着手臂,扬眉笑:“朱公子,还有再比下去的必要吗?” 第50章 卫国公带外室子到原配娘家招摇 在场众世家子弟代入一下朱昇,都觉得面上无光,纷纷掩面。 输得太惨了,完全没有再比的必要。 沈绾梨一箭都能抵得上朱昇三箭齐中了。 而作为看客的他们,连三箭齐中都做不到,更是叫人惭愧。 朱昇大受打击,可亲眼所见却不得不服,“你,你到底师从何人?” 据他所知,就连襄平侯都没有如此精湛的箭术。 沈绾梨对朱昇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与你无关。朱公子,上元宫宴,还请早日到襄平侯府报道。” 朱昇一想到自己要给沈绾梨当小厮使唤,面色微微扭曲,但当着众多燕京世家子弟的面,他也不能毁约:“认赌服输。” 庞源看出朱昇的难堪,笑着岔开话题,“这活雁可是好东西,三书六礼时必不可少。沈大小姐是要留着给你哥哥日后定亲用吗?” 沈朝谨清润温和的眸光也落在了沈绾梨身上。 定亲的大雁祖母早就派人帮他抓好养着了,但若是沈绾梨非要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是不会拒绝让她失了颜面的。 【给沈朝谨?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人家可不稀罕我的东西】 沈朝谨一愣,脱口而出:“我没有。” 沈绾梨只是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大雁给三位表姐一人塞了一只:“给表姐拿回去养着煲汤喝吧。” 沈绾梨手里掂量着最后一只,朝沈朝谨的方向递了过去。 沈朝谨伸手要接。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大雁丢给了他旁边的庞源,“瞧着你也是个爱吃的,送你了。” 沈朝谨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好一会才不自在地收回来。 庞源则是受宠若惊:“给我吃?好耶,多谢沈大小姐。” 但紧接着他就又遭了沈朝谨一记冷眼。 …… 与陆家三姐妹一道回了侯府后,沈绾梨又女扮男装悄悄翻墙出府,拿着钟离商令去寻了钟离镖局的人,让他们去宝蕴山寻找叛逃的侍女锦儿。 钟离镖局,表面上是个护送东西的镖局,但若是手持钟离商令,让他们杀人放火也是可以的。 虽说元靳被毒蛇咬伤后摔落山崖,九死一生,但沈绾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靳前世乃是一统四国的天子,身负大气运,可能没那么容易死。 那就需要,找到之后,补上一刀。 镖局二楼,水墨屏风后,有两人对坐饮茶。 其中一人身穿暗红色广袖长袍,眉目妖冶宛若妖孽,阴柔俊美得有些雌雄莫辨,正是沈绾梨此前在鬼市救下的东厂总督魏折山。 另一人穿着月白长衫,腰佩白玉之环,上头用小纂刻出“钟离”二字,眉目温润带着些谦谦君子的书卷气,可却分明是个满身铜臭、精明算计的商人。 钟离公子:“独一无二的钟离商令,你便就这般送人了?” 魏折山眉目不动如山,“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钟离公子挑眉:“所以让我们钟离商会来给你报?督主,我信任你,才将商令赠与你,你就这么轻易将我们卖了?那人也不知是何身份,也不知会让我们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督主,你可害惨了我们商会啊。” 魏折山漫不经心:“她不过是让你们去杀一位襄平侯府的逃奴。” “襄平侯府的逃奴么?” 钟离公子却是摇着扇子轻笑,“你可知道,被困襄平侯府的那位质子,今日也在宝蕴山失踪了。” 魏折山眸光微微眯,“魏国细作找上你了?” 此事,便是掌管东厂的他都尚未得到风声。 钟离公子笑得坦然,“开门做生意,四海皆是客。哪有将生意拒之门外的道理。” …… 一直到柳绣绣跑来阆华苑,沈绾梨才知道,今日在宝蕴山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好戏,柳氏竟然被老夫人送官了! 对于这位苛待她的养母,沈绾梨自是乐意看到她倒霉的。 晚间的时候,许嬷嬷将沈绾梨请到了鹤寿院,也说了此事。 “绾梨姐姐,柳氏虽对你有养育之恩,但她如此贪得无厌,被祖母送官也是咎由自取,你莫要为她求情了。”沈念娇知道沈绾梨一向爱跟她作对,故意如此说道。 她以为,沈绾梨会顾念养育之恩帮柳氏求情。 然而却没想到,沈绾梨竟然点头:“念娇妹妹你说得对,柳氏咎由自取。从前在南村她便将我当丫鬟使唤,祖母早该发落她了。” 沈念娇愕然。 沈绾梨幸灾乐祸,只恨当时没亲眼目睹。 【啧啧,柳氏入狱,若要定罪,真假千金之事势必显露人前,沈念娇该急了。不止她,就连卫国公也该急了,毕竟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沈念娇垂眸,留意老夫人的态度。沈绾梨这般忘恩负义,不记生恩,老夫人该觉得她薄凉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赞许:“绾梨拎得清便好。柳氏有负于你,祖母定会为你寻个公道。” 沈绾梨面上动容:“谢谢祖母。” 心底不屑:【你最好是】 老夫人:“……” 不多时,就有丫鬟来报。 “老夫人,卫国公上门求见,说是要接姑奶奶回府。” 沈念娇听到亲爹来了,双眸骤然一亮。 沈绾梨心下轻啧了声:【什么来接沈敏,分明是为了来捞柳氏】 老夫人面色沉冷:“让他进来。” 不多时,卫国公就带着一个身着关山书院学子服的男子进了鹤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他身边的男子,穿着湛蓝锦缎,头戴玉冠,面容俊秀清朗,难得的一表人才。 沈绾梨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她那衣冠禽兽的养兄柳凌霄。 他一早便知晓自己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并非他亲妹妹,当初在柳氏要将她送去给老商贾做妾前,他还妄图强迫她,好在她常做粗活力气大,才没让他这文弱书生得逞。 【呵,卫国公真是嚣张,竟敢带着外室子来原配的娘家招摇】 卫国公拱手作揖:“这么晚过来,叨扰岳母了。” 然而,沈老夫人的目光却是落在他身旁的柳凌霄身上。 “卫国公,你身边的这是何人?” 第51章 品行低劣,有其母必有其子 沈老夫人也没想到陆航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竟敢带着外室子登门。 “这是我前些年收的学生。凌霄。” 陆航一个眼神,柳凌霄便上前拱手作揖:“凌霄见过老夫人。” 然后他又抬眸看了眼旁边的沈绾梨,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妹妹,别来无恙。” 沈绾梨把旁边的沈念娇往前推了推,“这才是你亲妹妹。” 不等老夫人发问,陆航就先交代道:“岳母,说来也是巧,我前些年在书院见到他,见他天资聪颖,出生寒门却不卑不亢,于是就收了他为学生,资助他求学,没想到他竟然是绾梨的养兄,念娇的亲哥哥。” 沈绾梨听着心底直翻白眼:【哪有什么巧合,关山书院真正天资聪颖的寒门学子多了去了,柳凌霄算什么,分明就是陆航为了将外室子带在身边教导,精心设计的罢了!而且在关山书院收柳凌霄为徒,还能让他在学子们当中扬名,给他造势。】 老夫人把沈绾梨的话都听在心里,面上却不辨喜怒:“哦,这倒是巧了。只是卫国公,你这学生,从未跟你提过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吗?若是他早些如实相告,绾梨也不至于流落在外吃那么多苦。” 陆航很是维护柳凌霄:“岳母,凌霄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柳氏做的恶事。” “老夫人,母亲做了错事,我为人子女,虽不知情,理应代她道歉。” 柳凌霄说着便直接撩袍跪下,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沈绾梨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柳凌霄,你说你不知情?那当初你还意图让我到你房里伺候你,说日后会纳我为妾?” 柳凌霄磕头的动作一顿,惊愕地看着沈绾梨。 沈绾梨是疯了吗?竟然宁肯不要名声,也将此事说出来? 老夫人端坐堂上,闻言,抄起旁边的茶盏,就朝着柳凌霄的头上砸去,“混账!” 柳凌霄猝不及防被砸得头破血流。 沈念娇在一旁看得焦急,但眼下在老夫人面前又不能表现得与柳凌霄熟络,只能故作紧张地劝沈绾梨:“绾梨姐姐事关你的名节,你可不要说胡话。” 【呵呵,柳凌霄不就是算准了我是女子,顾惜名节,所以即便被他骚扰也不敢宣之于口吗?但师父说得对,错的是施害者,我只是长得美,何错只有?】 陆航看到自己唯一的独苗苗被砸破相,也有些急了,“岳母,许是有什么误会。都是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许是凌霄吃酒醉了,把妹妹认作了旁人,才胡言乱语冒犯了绾梨。” 柳凌霄攥了攥拳头,赶忙对沈绾梨道:“妹妹,之前是我酒后冒犯了。当时我也让你揍了一顿,还未消气吗?我始终把你当亲妹妹,怎会对你怀有龌龊心思?” 沈绾梨冷笑。 【说得好像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被我揍一样,还不是因为他瘦弱无力,而我常年做粗活力气大,才有自保防身之力?】 沈老夫人盯着柳凌霄的目光愈发沉冷。果然,柳氏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言语犀利毫不留情面:“酒后认错人说的胡话?即便你对绾梨无不轨之心,但尚未娶妻,便张嘴将纳妾这话挂在耳边,想来也是个不正经的。都说品学兼优,德行在前,学识在后,卫国公,你这收学生的眼光不行。” 卫国公一向以这个儿子为傲,现在却被老夫人贬低到尘埃里,憋了满肚子火气。 沈老夫人怒斥:“他生母本就低劣不堪,可见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老夫人这话挺中听。 【哈哈哈,一下子骂了在场三个人。卫国公都要气坏了,拳头都握紧了,老夫人怕不是忘记了,沈念娇可是柳凌霄亲妹妹,他们也是一家人】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心底哼了声。 她骂的就是他们全家! 柳凌霄本就自持是卫国公唯一的儿子,心高气傲,如今来侯府伏低做小,也只是为了给柳氏求情,将柳氏救出来,这会儿听到老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贬低他,甚至还贬低他全家,当下就爆发了。 “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可你也莫要仗势欺人。我娘有错,但她也替你们养大了沈绾梨,我言语有失,但也未对沈绾梨造成什么损失,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中伤我全家?” 沈老夫人坐在堂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全家还有谁?不就只有你那寡母和你吗?” 说着,她瞥了眼沈念娇,“念娇姓沈,她也愿意当一辈子侯府千金,与你们这些低贱卑劣之人可没有瓜葛。” 沈念娇低头,不敢反驳老夫人的话。她还得以襄平侯府为垫脚石,嫁给三皇子呢。 柳凌霄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陆航,“还有我爹。” 沈绾梨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呵呵,有胆子你就直接告诉老夫人,陆航是你爹啊!现在襄平侯府还没倒,你有这胆子吗,陆航他有这个胆子吗?】 她故意道:“柳凌霄,你爹不是早死了吗?” 陆航眼皮微跳,觉得晦气。 可当着老夫人的面,柳凌霄也只能道:“是。死者为大。” 沈绾梨:“哦,可为何柳氏一个没有营生的寡妇,却能把南村的院子修得那么大,还供你锦衣玉食?难不成你要有后爹了?” 陆航和柳凌霄都清楚,那是因为陆航一直暗中接济柳氏。 柳凌霄当即怒斥:“沈绾梨,那也是你的养母,你莫要信口雌黄。我娘对我爹忠贞不渝,怎会给我找后爹?” “那她的银子都是哪来的?而且,你为何同柳氏姓,不跟你亲爹姓?难不成,你亲爹是什么朝廷逃犯,见不得人?” 沈绾梨说着,煞有其事地对沈老夫人道:“祖母,左右已经将柳氏送官了,我看干脆将他们全家都查查。说不准柳凌霄他爹,真是什么要被杀头的逃犯。” 【可惜柳凌霄不是官身,不然还能让东厂介入查查,那他们的丑事可就瞒不住啦】 柳凌霄被沈绾梨激怒了:“沈绾梨,你闭嘴,我爹才不是什么逃犯,他出身高贵……” 第52章 交换庚帖,三皇子与沈念娇正式定亲 柳凌霄怒气上头口不择言,话到一半才被陆航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后面的话。 但沈绾梨却是紧抓着他的话不放,瞪大眼睛惊讶问:“你爹出身高贵?我怎从未听柳氏提起过?难不成……难不成,你娘是燕京哪位大人的外室?” 柳凌霄、沈念娇和卫国公都是心下一惊。 没想到沈绾梨竟还能歪打正着猜中。 沈绾梨变本加厉,夸张地露出惊讶神情:“若真是这样,那位大人也太没种了,敢做不敢认。而且体面人家是万万做不出豢养外室的事的。” 【生气吧,当着你们亲爹的面骂你们亲爹,他还不敢反驳】 沈老夫人忽然觉得,这孙女有时候还怪可爱的,她面色如常地道:“确实,大燕朝养外室形同蓄妓,是要被御史弹劾的。体面人家,一顶小轿就将人纳回去了,哪至于偷偷摸摸。” 陆航深吸一口气。待他大计成,定要把沈家祖孙都丢去充入教坊司! 沈绾梨听着老夫人的话点头,“是啊。你们那见不得人的爹,实在是叫人看不起。哪像我姑父,与姑姑如此伉俪情深,几十年从一而终,是燕京佳话呢。” 陆航勉强笑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沈绾梨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柳凌霄和沈念娇则是心底暗骂沈绾梨傻子,期待着有一天回到国公府打肿她的脸。 沈绾梨眉梢微扬,开始捧杀,“像姑父这般忠贞不渝的好男人,听说当初连我爹纳妾都引以为耻,想必对于外室和外室子之流也不屑。这柳凌霄出身低劣,德行有缺,姑父定然不会留着他有辱师门的吧?” 陆航面色微僵。 沈绾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留着柳凌霄这个学生,恐怕就要落人话柄了。 陆航只能板着脸,拿出长辈的腔调:“绾梨,那些什么外室,都只是空穴来风。你一个未定亲的小姑娘,别总挂在嘴边。” 然而,沈老夫人竟道:“陆航,绾梨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们侯府,不想和他们柳家沾亲带故。你这学生,也莫要带到老身面前碍眼。” 陆航微微沉默:“是。” 原本他带着柳凌霄过来,是为了方便给柳氏求情的,希望侯府看在柳凌霄是他学生的份上饶过柳氏。可没想到,求情的话还没说,老夫人就要让他和柳凌霄解除关系。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提放过柳氏的事。 陆航决定从沈敏那里下手,沈敏一向听他的话,“岳母,敏儿如今怎样了?我一个人在府中空落落的,实在想念她想念得紧。” 老夫人:“敏儿在自家家中,没人欺负她和孩子们让她不顺心,自是极好的。她不想回去,还望国公爷莫要强求。” 陆航一向爱妻宠妻,这会自然也不能违背沈敏的心意,“那好歹让我见见敏儿。” 老夫人对许嬷嬷道:“带国公爷去姑奶奶屋子里。” 她目光一转,指着柳凌霄:“把这个脏东西给老身丢出去。” 柳凌霄只觉屈辱至极。 被推出侯府大门后,他盯着上面金灿灿的“襄平侯府”牌匾,发誓要让襄平侯府付出代价! 陆航去找沈敏,却被丫鬟流夏告知,沈敏已经睡下了。 他为了体现自己对沈敏的体贴,特意让丫鬟们不要叫醒她,亲自进房中找沈敏。 “敏儿,怎么还贪凉,被子也不盖好。” 陆航贴心地给沈敏掖了掖被角,刚要伸手抚摸上她的面颊,然而这时,沈敏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忽然惊醒,猛地抓住了陆航的手腕,在上门狠狠咬了一口。 陆航面容狰狞大叫了起来,“啊啊啊!!” 外头侍候的流夏等人当即闯了进来。 “夫人!” 流夏将沈敏扶着坐好,瞥了眼手腕鲜血淋漓的陆航,“国公爷,夫人这胎很不安稳,时常梦魇。你许是吓到她了。” 沈敏也才悠悠转醒,看到陆航的手腕上留下了个血压印,心底暗爽,但面上却一脸自责担忧:“夫君,你怎么来了?我梦魇害怕,以为有人要掐我脖子,就咬了下去,不成想竟然伤到了你。” 她说着,还抓着陆航的手,一直用手帕擦。 可偏偏她手帕上的金线刺绣粗糙,刮在伤口上,让他更为刺痛。 陆航却也只能强忍着不悦,“敏儿,从前你在我身边都不梦魇,如今却时常梦魇,我来接你回家。” 然而,沈敏却是摇了摇头:“我就是那日得知了婆母的心思,才梦魇的,我害怕婆母要拿我的孩儿续命,我不回去。” 说着,她还伸手捂了捂肚子。 陆航最后没辙,只能无功而返。 …… 沈念娇见柳氏被关在大牢里几日,都没能离开,也着急了起来。 但好在,她爹爹动用了关系,让府衙用别的案子暂且压下了柳氏的案子,一直到三皇子前来襄平侯府纳吉之日,都没有闹出上面风声。 早在之前,沈念娇与萧瑾宁就已经过了纳采和问名两个环节,如今,只要互换庚帖,找钦天监算过,没有相冲相克,婚事便是正式定下了。 纳吉之日尤为隆重,宫里的贵妃娘娘又给沈念娇送了不少衣裳首饰,处处彰显着对这个侯府儿媳的重视。 三皇子更是亲自上门,送上了一对活大雁。 谢氏抱恙在后院不见贵人,但襄平侯却是从军中回来了。 他是在三皇子上门纳吉前一日回来的,先去看了谢氏,然后就被叫去了老夫人屋中。母子俩畅谈了一宿。 第二日,三皇子登门的时候,襄平侯和老夫人坐在上首,还有许多沈氏族人和皇室宗亲前来观礼。 沈朝谨、沈暮玠、沈绾梨和陆家三姐妹这些小辈也都在场。 三公子沈夜衡被襄平侯丢在军中磨炼,倒是没有回来。 沈念娇手里拿着三皇子亲自递来的庚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然而这时,襄平侯却道:“三皇子,本侯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初与你订婚的本该是沈绾梨,你当真执意要娶念娇?” 沈念娇心底紧张,忍不住咬唇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是。你们侯府偏袒沈绾梨,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她,但本皇子只心疼念娇。” 老夫人当着沈家族老和皇室宗亲的面问沈念娇:“念娇,让你同三皇子坦白的,你都说了吗?” 沈念娇知道老夫人指的是她身世的事情,她当然没说,但依旧点头。 萧瑾宁也不忍心她被长辈质问苛责,当即维护:“我与念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是坦诚相待。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说罢,还冷冷瞥了眼沈绾梨。 第53章 长公主之子是为沈念娇而来? 萧瑾宁知道,沈绾梨一心想要取代念娇,甚至不惜拿府里的长辈来压念娇。 但是,他今日偏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沈大小姐,本皇子与你妹妹乃是天作之合,你觉得呢?” 萧瑾宁说着,还当着侯府满门和宗亲们的面,牵起了沈念娇的手。 沈念娇则是一脸羞涩,低声说了句“于理不合”,想要收回手。 但萧瑾宁却霸道地握紧了她,特意将十指相扣的手露给沈绾梨看。 沈念娇心下有些得意,看向沈绾梨的目光略带了挑衅。 看吧,三皇子心里只有她,就算这门亲事是她从沈绾梨那里抢来的,沈绾梨也没本事抢回去。 沈绾梨微微沉默,“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俩最好一辈子锁死,祝你们生同衾,死同穴】 然而,她的短暂沉默在萧瑾宁和沈念娇眼里却是伤心郁闷,两人对此也很是满意。 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暮玠和沈朝谨,则是心下诧异。 不是说,沈绾梨痴恋三皇子,非要和沈念娇抢婚约吗?她怎么还打心底祝福他们? 沈老夫人和襄平侯则是淡定饮茶,母子俩对视一眼,一切算计皆在不言中。 …… 三皇子萧瑾宁与襄平侯府二小姐沈念娇定亲的消息很快就在燕京城中传开了。 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三皇子与沈二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的美谈,许多茶楼说书人还将此编成话本传唱。 在这出话本里,沈绾梨这个流落乡野,一朝归来的野蛮大小姐,则成为了那个痴心妄想,妄图抢占妹妹婚约,却落得一场空的恶人。 于是燕京贵女们多艳羡沈念娇,鄙夷沈绾梨。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沈绾梨、沈念娇还是萧瑾宁,都并未阻止这场话本闹剧,反而都暗暗默许,甚至煽风点火。 萧瑾宁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失为一桩美谈,还能给念娇撑腰,打压沈绾梨的嚣张气焰。 沈念娇则是想着,她和三皇子定婚的事情闹得越大,届时东窗事发,她的婚事才不会有波折。 沈绾梨和沈念娇想的是一样的。 …… 转眼上元佳节,燕京城中彩楼悬灯,花市如昼,千门开锁万灯明。 早有富商包下高楼,夜夜放灯直至元夕。 即便是在侯府深宅,沈绾梨也能看到,满城灯火,千盏万盏宛若满天星辰的场景。 上元佳节,宫中也设了盛大夜宴,天子与百官同乐,高位妃嫔与重臣家眷皆可入宫同乐。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如日中天,又与皇室订立婚约,自是满门皆在宴邀之列。 期间,卫国公又来襄平侯府,想要接沈敏一同去赴宴。 但沈敏如今鬼胎未除,身子笨重又孕吐,且她也不想与陆航再演那伉俪情深的戏码,于是便借口养胎,推掉了宫宴。陆家三姐妹也在府中陪沈敏。 反倒是这些年一向抱恙在府中,深居简出的谢氏,竟然破天荒地要一同去赴宴。 侯府门前,宝马香车停候,春风卷珠帘,环佩叮当响。 沈老夫人和沈念娇看到穿着诰命服,上了大妆的谢芳林,都有些错愕。 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氏如此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打扮了。 沈念娇上前请安,眉目轻蹙,“母亲,你的身体不能见风……” 她与谢氏并不亲近,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她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为沈绾梨撑腰。 “无碍。多亏了绾梨孝顺,日日来我房中为我侍疾,如今我身体已大好。”谢芳林对沈念娇态度冷淡,但却亲昵地握着沈绾梨的手一起捂汤婆子,生怕她受不得春寒,还为她掖了掖狐裘披风。 沈念娇有些不自在。谢氏这话,不就是在说她不孝顺吗? 可她每次去给她请安,谢氏总不耐烦,让她在外头顶着风雨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后来她在祖母面前不着痕迹地告了状,祖母才免了她的请安。 沈老夫人虽然与谢氏婆媳关系不算融洽,但也是乐意看到她好起来的,“绾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谢氏,你身为侯府主母,也是要多与别家夫人走动走动的,便是不为了旁的,你也该为绾梨这孩子的日后着想。” 这就是让谢氏可以留心沈绾梨的婚事了。 “婆母说的是。” 谢芳林私心里有些不舍,女儿才回到她身边没多久。 说起婚事,沈念娇便心下自得,“是啊母亲,今日宫宴多青年才俊,你可得为姐姐好好物色一位如意郎君。哪有妹妹先定亲,姐姐还待字闺中的道理。” 谢氏冷冷看向沈念娇,“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便将婚事还给绾梨。” 沈念娇叹气:“母亲,我也同三皇子提过,好说歹说,奈何他非要娶我。姐姐如今的名声太差,别说三皇子了,怕是燕京世家子弟无人想与她沾边。我实在是担心姐姐。” 她如今已经是准三皇子妃了,可不怕谢氏。 谢氏恼怒。 沈绾梨却拉住了她,对沈念娇道:“妹妹与其担心我,不如还是担心担心你生母柳氏吧。上元佳节,万家欢庆,我与母亲得以团聚,但你生母却只能孤坐牢中,好不凄凉。” 沈念娇笑容微僵。 沈绾梨微笑:“妹妹,我实在担心你。鲜花着锦,实则如履薄冰啊。纵然三皇子和梁贵妃能接受你并非侯府真嫡女,但不知,他们能否接受你有个在牢狱之中的生母?” 沈念娇笑容勉强,“之前纳吉时,姐姐不是听到了吗?我与三皇子两小无嫌猜,他在意的只是我这个人,不是旁的。” 可沈念娇清楚,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也只是在沈绾梨面前充点门面。 她眸光微垂,握紧了身侧柳氏送她的香囊,觉得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就在这时,侯府朱门外,传来了守门小厮们的议论声。 “欸,那不是长公主府的朱昇公子吗?他不去赴宫宴,怎骑着白马来我们府上了?” “这还用说吗?朱昇公子是三皇子的表弟,又一向推崇我们府上的二小姐,定是奉命专门带二小姐走其他门入宫的。不然文武百官排着马车入宫,三皇子得等多久才能见到二小姐啊?” 沈念娇听到朱昇之名,唇角也微微勾起,也觉得他是为她而来。 沈绾梨若是知道,她除却有三皇子的爱慕,还有诸多燕京名门子弟的仰慕,怕是会嫉妒疯吧? 第54章 朱昇:沈绾梨,我不是你太监,只是你小厮 沈念娇理了理鬓发上的步摇珠钗,笼着袖子,含笑看着翻身从白马上下来的朱衣少年郎。 她轻声细语,微微屈膝,“朱公子,许久不见。” 朱昇拱手见礼:“沈二小姐。” 站在沈念娇身后的沈绾梨瞥了他一眼,“咳咳。” 朱昇抬眸隔着沈念娇暗暗瞪了她一眼,但想到他们之前的赌约,也只能咬唇忍辱。 沈念娇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依旧杵在沈绾梨面前,“朱公子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她有意让沈绾梨瞧瞧,三皇子和朱昇对她的偏爱。 这时候,她身后的沈绾梨似是诧异:“哦?朱公子是来寻念娇妹妹的,而不是来寻我的么?” 沈念娇都快笑出声了。 沈绾梨怎么还是这么爱自取其辱啊?之前在三皇子那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真以为自己长得牡丹国色,便能勾得人人都倾慕她吗? “绾梨姐姐,莫要胡闹,这位朱公子乃是嘉庆长公主与兵部朱尚书之子,你从未见过,他怎会是来寻你的?” 沈念娇略带得意地说教起沈绾梨,然后又面带歉意地对朱昇道:“朱公子,姐姐只是凡事都想与我争一争,不是有意冒犯你,还请你见谅。” 朱昇:“……” 朱昇看着面前的沈念娇,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替沈念娇尴尬,“沈二小姐,我确实是为沈大小姐而来。” 沈念娇笑容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朱昇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沈绾梨而来?! 怎么可能,朱昇不是一向仰慕她,从前燕京贵女中谁与她不对付,朱昇不是还会去帮她出头的吗?他怎么可能是为她的死对头沈绾梨而来? 此刻,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沈念娇只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会儿为了缓解尴尬,她只能看看沈绾梨看看朱昇,干巴巴地问:“朱公子怎会与姐姐认识?” 这对朱昇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面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寺中偶遇。” 沈念娇心底不甘。果然,男人都是食色性也吗? 就一个寺中偶遇,朱昇就对沈绾梨另眼相看了? 沈绾梨饶有兴致地看完了沈念娇出丑,然后才对着朱昇勾勾手指头,用仿佛能将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语气道:“小朱子,过来。” 沈念娇闻言心下暗喜。 朱昇乃是长公主与尚书之子,性情高傲的小霸王,便是明瑶公主和浏阳郡主之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沈绾梨竟然用这种把他当太监使唤的语气招呼他,果真是太得意忘形了! 果然,朱昇在听到沈绾梨的话后,秾艳俊秀的面容骤然沉了下来,“沈绾梨,你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你的太监。” 沈念娇附和:“是啊,绾梨姐姐,你这也太不尊重朱公子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朱昇咬牙切齿地道:“我只是你的小厮。” 沈念娇:?!! 这一刻,沈念娇都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瞎了。 她听到了什么?骄纵傲慢的小霸王,竟然说他是沈绾梨的小厮? 那和是她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朱昇虽然不满意沈绾梨对他的称呼,但还是走到了她面前。毕竟他朱昇愿赌服输,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绝不能让沈绾梨轻看了他! 沈绾梨可劲儿地羞辱他,“大差不差的,我就爱叫你小朱子。” 朱昇攥紧拳头:“好,沈绾梨。” 沈绾梨微笑:“叫主人。” 朱昇屈辱至极:“你别太过分了。” 沈绾梨挑眉:“朱公子输不起?” 朱昇咬牙切齿:“主人。” 他暗暗攥紧拳头。沈绾梨,沈绾梨!今日之耻,他日后定要百倍奉还! 旁边的沈念娇震撼不已。 一向骄傲的朱昇,竟然奉沈绾梨为主?! 是她今早上没睡醒吗? “走吧,小朱子,替我赶马车。” 沈绾梨转身扶着谢氏上了马车。 朱昇也只能跟着顶替了车夫替她赶车。 这会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报复沈绾梨,怒气上头,哪里还记得旁边的沈念娇? 沈念娇满心嫉妒,朱昇虽仰慕她,但却从未为她做到过这个份上。也不知道沈绾梨用了什么狐媚法子! 也是因此,她心中恐慌更甚。她害怕三皇子也被沈绾梨抢走。 沈老夫人一早便从沈朝谨那儿,得知了沈绾梨和朱昇在宝云寺发生的事情,又是惊讶于沈绾梨的箭术天赋,又是无奈于她的胆大包天。 但因着太后推行的几道政令,大燕朝民风渐开放,对贵族女子的约束更少一些。且又有长辈在场,所以沈绾梨与朱昇的赌约也不算过分。她便也对年轻人们的游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襄平侯府的几辆马车得到了不少官员家眷的避让。 早有宫女太监守候在旁,为沈家一众人引路。 上元佳节,宫中亦是张灯结彩,色彩鲜艳的丝绸缠满花枝,其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琉璃彩灯,整个皇宫都繁华明亮,好似不夜之城。 襄平侯府圣眷正浓,席位也很靠前。 襄平侯和百官们这一日都与燕帝在一起,这会儿早早就坐在席位上自饮自酌了。 沈绾梨被谢氏带在身边,跟在老夫人身后一同入席。 这时候,一位穿着三品诰命服的贵夫人,走到了她们面前。 那贵夫人眉目英姿飒爽,比谢氏要半个头,身姿也粗壮些,看起来颇有将门之风。 她上来便紧紧握住谢芳林的手,激动地问:“谢姐姐,真的是你?” 谢芳林面上也露出喜色,“林妹妹,许久未见。” 沈绾梨心下了然:【这就是襄平侯死对头兵部侍郎的夫人林氏?】 谢芳林也想起,之前沈绾梨怀疑林氏给她下蛊的事,心下也有些忐忑。 林夫人看向沈绾梨,爽朗笑道:“这姑娘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像极了姐姐年轻时的模样,便是姐姐流落在外的嫡长女吧?” 谢芳林告诉沈绾梨:“是,绾梨,这便是娘的闺中密友,你应当唤她一声林伯母。 同时暗暗祈祷,给她下蛊的可千万别是林氏。 然而,却见沈绾梨看向林氏,露出了复杂神色。 谢芳林心底咯噔一声。 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林伯母?呵呵。分明应该叫林伯父才对。】 第55章 处处捅娘亲刀子,还觊觎姐夫 谢芳林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林伯父??? “绾梨见过林伯母。” 沈绾梨面上规规矩矩地给林氏见礼,心底却止不住吐槽: 【啧啧,燕京权贵圈可真乱,怕是娘亲都没想到,她多年的手帕交竟会是个男人。】 绾梨的意思是,林氏是个男人?! 谢芳林从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但如今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再一看林氏,越看越是心惊。 林氏五官英气,身材也比寻常妇人要高大粗壮,穿着诰命服有些五大三粗的感觉,而且还是平胸,也正因此,时常有燕京贵妇私下嘲笑她像男人婆。 可这五官与身材,若是放在男子身上倒是不显突兀。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氏怜惜地看着沈绾梨,说着顺手便从从手腕上捋下来个水头莹润的翡翠镯子,要给她戴上,“伯母出门匆忙,也没来得及备见面礼,这是伯母的一点心意。” 谢芳林赶忙阻止:“林妹妹,你也太客气了。你我多年手帕交,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礼物……” 然而,林氏却是嗔了她一眼,把镯子硬塞到她手里,抓着她的手把镯子握住,“正是因此,你找回女儿,我才不能吝啬。” 谢芳林想到沈绾梨说林氏是男子,不好与他多做拉扯,这才无奈让沈绾梨收下镯子。 沈绾梨自然也看出了这翡翠玉镯的品相极好,勾唇笑道:“谢谢林伯母。” 【林氏虽是男人,但待娘亲似乎并无恶意,而且方才我用灵力感应过,他身上并无蛊虫。害娘患上头疾的蛊虫,应当不是她下的。那会是谁呢?其他与娘亲来往密切的夫人吗?】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谢芳林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林氏似是察觉到她的失神,挽着她胳膊问,“谢姐姐,你怎么了?” 谢芳林想到林氏是男子,下意识想要将手臂抽回,可这熟悉的面容和声音,还有这熟悉的神情姿态,她分明还是她,与从前也并无分别,这才任由着他挽着。 “没什么。” 兴许林妹妹只是天生套错了男人的壳子罢了。 只是,她与兵部侍郎成婚多年,也不知道,兵部侍郎是否知晓他是男儿身,他又是如何隐瞒多年的? 谢芳林想不通,沈绾梨也想不明白。但对沈绾梨来说,只要林氏对娘亲没有恶意便好。 宫宴上华灯照壁,烛光如昼,皇帝太后和后妃们都尚未入席,相熟的朝臣举杯相谈,高门贵妇们也带着家中女眷凑一块说话,玉盏流光,衣香鬓影,富贵堂皇似天上瑶池。 “谢姐姐,春日风寒,你的头疾可有好些?夫君前些时日外派出京,我让他搜罗了些姐姐用得上的名贵药材,明日我便差人送到你府上吧。”林氏看向谢芳林的目光满是关切。 谢芳林收了她多回药材,也不同她客气,“那便多谢妹妹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忽地有一声惊讶的女声传来。 “姐姐,你怎会在这?” 沈绾梨也在一瞬间,感应到了与谢氏体内蛊虫相似的气息,猛地转身,就见一个穿着素锦罗裙的娇俏姑娘,一蹦一跳过来,挤开了沈绾梨,挽上了谢芳林的胳膊。 沈绾梨放出灵力感应,终于确定了谢芳林蛊虫来源:【原来是谢素歆这大白眼狼】 小白眼狼自然是沈念娇。 谢芳林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一愣,绾梨这是生素歆的气了? 她微皱了皱眉,呵斥道:“素歆,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不稳重些?都把你侄女撞到了。” 谢素歆仿佛这会儿才看到沈绾梨,惊讶道:“这就是姐夫从外头找回来的女儿吗?姐姐,当初你不是只怀了念娇吗,她又是哪冒出来的?你悄悄同我说,不会是姐夫在外头生的外室女,到了年龄谈婚论嫁,才带回来充作你的嫡长女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绾梨察觉得到她淡淡的幸灾乐祸。 【谢素歆是一点儿也不盼着娘亲好啊,襄平侯虽然是个渣爹,但还做不出以外室女充嫡女的混账事,也只有陆航那种人渣才做得出来】 谢芳林面色微沉。 沈念娇鸠占鹊巢的事一日不公开,关于绾梨身世的非议就不会少。 谢芳林面色严肃地道:“素歆,莫要胡说,我只有绾梨一个亲女儿。” 谢素歆一愣:“那念娇呢?” 谢芳林:“她并非我与侯爷亲生,而是被绾梨的养母调包的。如今念娇的生母也已送官。” 谢素歆顿时激动了起来,捂着嘴巴问:“念娇不是襄平侯府千金,那她怎么可以嫁给三皇子?姐姐,你这可是欺君。” 然而,即便她装模做样捂了嘴巴,这声音依旧不小,旁边那些个耳聪目明的夫人们早就听了进去。 与襄平侯不对付的张首辅的夫人当即就带了几个文官夫人走来,扬声问:“这位是襄平侯夫人吧,有几年没在宴上见着你了,方才我们听见,你与令妹在说什么欺君?” 谢素歆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姐姐没有欺君。绾梨和念娇抱错,她也深受其害……” 然而,说着,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了嘴巴,看向谢芳林的神情像是急得快哭了:“姐姐,我又说错话了。” 谢素歆一向不擅掩饰说谎,谢芳林都已习惯了。 然而,这时却听到沈绾梨的心声: 【呵呵,什么说错话,谢素歆分明就是故意的。这谢素歆还是像前世那么犯贱!娘亲待她像是亲女儿那么好,但她却处处捅娘亲刀子,还觊觎自己姐夫。上辈子,娘亲惨死,尸骨未寒,她就想要嫁入襄平侯府给沈晋安当续弦,还是侯府灭门了她才作罢,没想到就连娘亲身上的蛊毒都是她下的!十六年前,那时候她才四岁多啊,年龄那么小,怎么就对娘有那么深的恶意,还会下毒蛊?】 第56章 沈念娇身世暴露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谢芳林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好像凉了一般。 素歆竟然给她下蛊,还想要嫁给沈晋安当续弦? 诚如绾梨所言,十六年前,素歆不过才四岁,那么小小一团,玉雪可爱,时常缠着她喊姐姐,嗓音清清脆脆很惹人喜爱。 那时候,她连生了三个儿子,还没有生女儿,便对爹娘的这个老来女十分稀罕,时常让母亲将她抱来侯府玩。 就连她因沈敏落水受寒那日,素歆也在场。 但谢芳林连多年手帕交林氏都怀疑了一遍,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幼妹。 绾梨心声透露的事情着实荒诞了。 可是,谢芳林私心里却依旧更相信自己的女儿。她甚至想着,连女儿重生这样的荒诞事都有了,那眼前的素歆呢,也许她也重生了呢?也许当初她幼小的身体内,装着历尽沧桑的灵魂呢? 夜宴宫灯烛火摇曳,春风料峭吹帘微寒,谢氏的背脊也不由发寒。 许多事情,她也似在一瞬间了悟。 难怪,素歆如今二十岁了,还不愿定亲,她几番给她说亲,她都不愿意。 爹娘一直惯着这个老来女,也想多留她两年,便也没说什么。 原来谢素歆是想要等她死后,嫁入襄平侯府当续弦! 谢芳林想到她这些年的身体不由苦笑,她这身体,确实是早逝之相。其实她也知道,襄平侯府如日中天,燕京当中,不止谢素歆,也有不少官家女子等着她挪位置。 只是,看到身侧的沈绾梨,谢芳林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的绾梨即便回家依旧无枝可依,她要护着自己的女儿,绝不轻易让位! 谢芳林的愣神恍惚,在首辅夫人等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的体现。 这时,大殿门口传来了太监的公鸭嗓——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百官和家眷们的说笑声顿时一静,众人齐齐罗列,真要一同跪拜。 在这短暂的安静当中,张夫人的怒斥声响彻大殿:“襄平侯夫人,你们襄平侯府好大的胆子,怎敢欺君?事关皇室,你们怎能隐瞒?” 众人跪拜暂停,齐刷刷朝着张夫人和谢芳林这边看来。 坐在三皇子和四公主身边的沈念娇,原本听到有人问罪谢氏,还有些幸灾乐祸,但一听到欺君,就止不住有些心虚。 燕帝和太后对视一眼,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妃们先就坐,然后才看向这边。 太后穿着端庄肃穆,不怒自威,她沉声发问:“张夫人方才说什么,襄平侯夫如何欺君了?” 张夫人与一众夫人们当即跪了下来,给太后请安过后,才道:“回禀太后娘娘,方才我们听到,襄平侯谢氏与她幺妹谈话,说起准三皇子妃沈二小姐并非襄平侯所生。” 这话一出,满殿的朝臣和女眷们都齐刷刷看向了坐在皇帝左下首的襄平侯。 那些与他不对付的朝臣们眼里满是嘲弄。 兵部侍郎与沈晋安不对付,本想嘲弄两句,但想到他夫人与谢氏是手帕交,这才作罢。 但旁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名文官嘲讽沈晋安:“哦?难不成侯爷被发妻给戴绿帽子了?” 然而,下一刻,沈晋安就抄起一根玉箸朝那文官丢去,直接插进了他的官帽里,擦着头皮穿过。 文官惊悚,只能振袖说他活该,骂他是匹夫,但却不敢再招惹。 燕帝看向沈晋安:“襄平侯,你怎么说?” 当着燕帝的面,沈晋安起身,拱了拱手,依旧是落拓不羁的模样:“回禀皇上,臣没有被戴绿帽子。” 燕帝眼里的兴味顿时消了些许,“哦?这么说,是张清治的夫人乱嚼舌根子了?” 张清治就是当下的内阁首辅,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头,也是个让燕帝尤为头疼的老顽固。 他是朝中主和派的领头羊,而襄平侯是主战派,两派时常当朝对骂,甚至动手。 张夫人听到燕帝的话,忙道:“回禀陛下,太后,臣妇并未胡说。我身边的几位夫人都能作证,刚才亲耳听到,谢小姐说侯府的沈念娇与沈绾梨自幼抱错,只有沈大小姐是侯府千金,如今的准三皇子妃并非侯府血脉,而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坐在燕帝身侧的梁贵妃,面色骤然沉了下来。她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之前襄平侯府老夫人和沈念娇的异常。原来,当时老夫人要说的是此事! 就连刚还与沈念娇谈笑风生的三皇子萧瑾宁,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沈念娇更是攥紧了手帕,目光慌乱地在殿内寻找亲爹卫国公的身影。 然而,卫国公府空有国公府之名,早已没落,也不受圣眷,席位也被安排到了一众老牌勋贵当中,并不起眼,远远没有襄平侯府的席位靠前。 沈念娇暗恨,这肯定是谢氏和沈绾梨故意的! 她们那对母女,就是见不得她好,诚心不想让她嫁给三皇子! 太后闻言事关三皇子,只是轻瞥了梁贵妃一眼,端起一旁浏阳郡主奉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不打算插手此事,只在旁边看戏。 浏阳郡主与襄平侯府二公子的婚约作废,乱了她不少打算。 如今若是三皇子与襄平侯府的婚约也能作废,她自是乐意瞧见的。 她没拉拢到的势力,那谁也别想拉拢到。 燕帝也没想到,上元夜宴歌舞未上,倒先上了这么一出戏。 他看向沈晋安,面容沉肃,不辨喜怒:“襄平侯,张夫人所说,是否属实?” 沈晋安弯身拱手:“回皇上,此事属实。” 梁贵妃恼怒:“襄平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君!” 沈晋安与对面的沈老夫人对视一眼,他们母子俩一早就对过了口供。虽如今此事暴露得比他们预想的要早,但该做的铺垫都已做好。 “皇上明鉴,臣并未欺君,臣也是深受其害啊!” 燕帝瞥了他一眼,“你如何深受其害?” 沈晋安:“臣与夫人确实只有绾梨一女,念娇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只是那柳氏贪得无厌,竟在臣夫人生产之时调换二女,绾梨因此流落在外。” 梁贵妃有种被人拿鱼目混珠愚弄的感觉,“那你为何不说沈绾梨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就在此时,侯府老夫人站了出来,“贵妃娘娘,臣妇不是同你说过吗?” 第57章 沈念娇哪配当她儿子正妃? 燕帝一向对这位随老襄平侯上过战场的老夫人礼让三分,见她拄着拐杖行礼,当即抬手道:“老夫人腿脚不便,不必多礼。” 沈老夫人免了跪拜,看向梁贵妃道:“贵妃娘娘,无论是那日在翊坤宫,还是纳吉当日,臣妇与侯爷都不止一次同你和三皇子说过,与三皇子订婚的本应是绾梨。可您与三皇子却执意要将错就错。” 太后轻瞥了梁贵妃一眼:“贵妃,可有此事?可需要传翊坤宫的宫女和宗正们来作证?” 梁贵妃也想起来沈老夫人确实说过那话,只是当时她以为,侯府是偏心沈绾梨,想要换亲,才故意那么说。 都怪这老太婆没说清楚! 梁贵妃虽然喜欢沈念娇,但是,她更喜欢的是沈念娇侯府嫡女的身份,以及襄平侯的兵权。可现在,沈念娇竟然是个和侯府没有血缘关系的冒牌货,是不知道哪个庶民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做她儿子的正妃?而且,不是亲生的,襄平侯府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扶持三皇子? 梁贵妃觉得自己像是被愚弄了一般,有些不服气地道:“回太后,确有此事。只是老夫人,你当时为何没同本宫明说沈念娇的身世?”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对面席上的萧瑾宁,“贵妃娘娘,臣妇当时说了侯府有一事隐瞒,正要同你坦白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可是当时,三皇子却一而再再而三打断臣妇的话,说不管与他订婚的是谁,不管念娇是何身份,他要娶的就是念娇,还将臣妇与绾梨赶出了翊坤宫。” 梁贵妃面色难看。 这事她也记得。只是,她哪能想到,侯府要说的身世如此要紧? 她原本想着沈念娇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并无太多分别,谁能想到,沈念娇压根就是个假货! 尤其是当她看向自己儿子,发现萧瑾宁竟然还在给沈念娇那个假货递手帕擦眼泪,轻声细语安慰她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她有多喜欢沈念娇这个准儿媳,这会儿就有多看不惯,觉得她和宫里那些扮柔弱勾引皇上的狐媚子没什么分别! “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我只是情难自禁。”沈念娇双眼微红,看起来不胜娇柔似雨后芙蕖,她说着还欲说还休地看了萧瑾宁一眼。 萧瑾宁原本想到沈念娇的身份给不了他太大助力,还有些不悦,但这会儿见她如此委屈惹人怜,心底痒痒,满心都想着哄她开心。 他借着桌案和宽袖遮掩,悄悄牵上了沈念娇的手,“念娇,本皇子懂你的心意。” 沈念娇知道,眼下老夫人和襄平侯的心都偏向了沈绾梨,一心要把身份和婚约都还给她,襄平侯府是靠不上了,而她亲爹卫国公如今又没有立场说话,她要想保住和三皇子的婚约,只能靠自己,抓住三皇子的心。 沈念娇咬唇:“我原本想等上元宫宴见到殿下再如实坦白的,可没想到姐姐和娘竟然……” 萧瑾宁冷冷扫了眼殿中的沈绾梨,愈发觉得她不择手段,“沈绾梨不就是想破坏我们的婚约吗?本皇子不会让她得逞的。” 上首,燕帝听完老夫人的陈述后,看向了三皇子,“瑾宁,可有此事?” 萧瑾宁直接就牵着旁边的沈念娇站了起来,完全不顾梁贵妃的眼神暗示,走到了大殿正中,坦荡地拱手道:“父皇,老夫人说得没错。儿臣与念娇青梅竹马,心悦于她,不管她是不是襄平侯亲生女儿,儿臣都想娶她。” 一旁的沈念娇垂着头,害羞不说话,但却挑衅地瞥了眼边上的沈绾梨,唇角微微上扬。 当注意到燕京贵女们羡慕的目光后,她更是得意。 然而,坐在燕帝身旁的梁贵妃冷冷盯着沈念娇,又尖又长的护甲将手帕都戳了个洞,憋了满肚子的怒火。 太后手里转着佛珠:“既然沈老夫人所说属实,那隐瞒身世一事也怪不得襄平侯府。左右人还是那个人,襄平侯府也还认沈念娇这个女儿,三皇子又实在喜欢,便成全了他吧。皇帝,你说呢?” 然而,太后和梁贵妃都清楚,襄平侯府如今认沈念娇,无非就是想全了这场情谊。左右只是个女儿,贴份嫁妆送出去,还能博一个宽宏大量的美名。 可待到侯府将沈念娇嫁出去之后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没有血缘维系,襄平侯府哪能尽心尽力扶持三皇子?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亲女儿沈绾梨呢! 燕帝爽朗笑道:“母后说的是。小三儿重情重义,与念娇那丫头又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也不想拆散他们。那什么隐瞒身世都是误会,张夫人和侯夫人也都别跪着了,快入席吧。” “是。” 听到燕帝的话,张首辅夫人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替夫君打压下襄平侯府的嚣张气焰呢,没想到皇上还是如此宠信侯府。 “皇上圣明。” 谢芳林拉着沈绾梨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谢素歆也没想到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跟在谢芳林身边,夸张地拍了拍胸脯:“还好皇上没怪罪姐姐,不然我就又闯祸了。” 【娘亲没倒霉,谢素歆很失望啊】 谢芳林看向谢素歆的目光冷淡了几分,也没接她的话。 侯府真假千金之事闹出来,雷声大雨点小,结果皇上、太后、三皇子、沈念娇和襄平侯府都满意,但是,梁贵妃却很不满意。 她丹凤眼倒竖,略带嗔怒地看向燕帝,声音却如娇莺:“皇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帝一向宠爱梁贵妃,惯得她恃宠而骄,见她如此也不恼:“爱妃还有何不满?” 梁贵妃觉得自己被沈老夫人那老狐狸给耍了,咽不下这口气,“即便三皇子几番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以至于老夫人当时没能把二女身世说出口,但是,此事关系皇家,襄平侯府也不该如此糊弄过去,理应在事后告知本宫,禀告陛下!” 第58章 让沈念娇为侧妃 首辅张清治闻言,起身道:“诚如贵妃娘娘所言,侯府分明还是有意隐瞒,襄平侯没有尽到臣子上达天听的本分啊!” 沈晋安不慌不乱,甚至起身回话前还饮了口酒,“回禀陛下,贵妃娘娘。臣并无隐瞒之意,那调换侯府千金的柳氏已经送官,一应证据侯府也都交给了京兆尹,只等给柳氏定罪,此事便能由京兆尹上达天听。” 说着,他还诧异地看了眼京兆尹,直接将球踢给了他:“此事证据确凿,无需再审,已过去许多时日,京兆尹还未判决吗?” 京兆尹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看了眼卫国公陆航。 柳氏的案子,侯府催的不紧,陆航又给他送了不少好处让他将案子暂且压下来,他想着左右不得罪,可没想到,今日张首辅与襄平侯府斗法,这蒙蔽圣听的帽子,竟然盖到了他头上! 燕帝面色微沉,“京兆尹,可有此事?” 这怒气不是冲襄平侯的,而是冲京兆尹的。 柳氏的案件都证据确凿无需再审了,京兆尹还能拖那么久,可见平日里有多尸位素餐! 京兆尹心底苦啊,他一个从三品官员,在京城,这个侯爷那个国公爷的都能压死他,不是在背锅就是在背锅的路上。 他跪下,干脆认罪:“回禀陛下,事有先后,臣也不能因为那是襄平侯府报的案,便将早先百姓们的案子往后推。但此事未来得及上达天听,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沈绾梨看了都忍不住感叹。 【京兆尹可真不是谁都能当的。瞧瞧,这不慕权贵一心为民的模样,谁看了不说一句清正廉洁好风骨,但上辈子抄家的时候,白银一箱箱往府外搬,全都是京兆尹收的贿赂】 银子?! 还是受贿的? 充国库,做军费啊!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原本漫不经心的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看向京兆尹的目光也像是待宰的肥羊。 燕帝盯了京兆尹一会,才缓缓开口:“事有先后,但更有轻重缓急。但念在你爱民心切,朕便只罚你三个月俸禄。” 京兆尹虽然肉疼银子,但好歹松了口气:“谢陛下!” 燕帝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梁贵妃,“爱妃,襄平侯府既然将此事上报了官府,便是坦坦荡荡,没有隐瞒之意,你可满意了?” 梁贵妃还想说什么,这时,沈老夫人又道:“那日离开翊坤宫前,臣妇再三叮嘱念娇,让她将事情同娘娘与三皇子坦白。念娇一向懂事,应当不敢欺瞒才是。” 此言一出,就连沈绾梨都有些诧异。 【老夫人这是……要把欺上瞒下的罪名都盖在沈念娇头上吗?她不是一向宠爱沈念娇吗?难道说,那日在宝云寺上,她撞见柳氏与沈念娇说了什么,才心凉了?】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只是心底哼了声。 谁当初说她只想着偏袒沈念娇的?她在翊坤宫说的话都是为了如今做打算。 梁贵妃总算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口子,冷冷睨了沈念娇一眼,“本宫记得,那日老夫人确实有交代沈二小姐,可事后沈二小姐却什么也没同本宫说。” 她其实也不是非要揪着侯府的错处,毕竟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圣眷正浓,是她要为三皇子拉拢的首要势力。 她只是不想让三皇子正妃之位便宜了沈念娇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不想这门婚事就这样半点好处也占不到。 沈念娇心底咯噔一下,被梁贵妃凶狠的眼神吓得后退了步。 但好在一旁的萧瑾宁握紧了她的手,小声同她说了句:“别担心,凡事有本皇子在。” 沈念娇感动:“嗯。” 沈老夫人皱眉看了过来,带了些兴师问罪:“念娇,你为何不听祖母的话?” 沈念娇支支吾吾地别开眼,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萧瑾宁。 萧瑾宁愈发怜惜沈念娇没有依靠,保护欲爆棚地将她护在身后,“沈老夫人,难怪你如此纵容沈绾梨欺负念娇,原来是嫌她没有侯府血脉。但是,你们嫌弃,本皇子不嫌弃。母妃,是我替念娇瞒下了假千金一事。” 萧瑾宁将事情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一力承担。 梁贵妃哪里还看不出来,沈念娇从头到尾就打着将错就错侵占婚约的心思,压根没有把身世说出来过,是她那个色令智昏的儿子,到这时候了还帮沈念娇兜底。 梁贵妃都快要气炸了,若不是当着满朝文武及其家眷们的面,她都想扇这个儿子几巴掌。 就连沈绾梨在边上看着,都忍不住感叹:【萧瑾宁恋爱脑实锤了,不过师父说得对,恋爱脑就自个谈恋爱凉快去,当什么皇帝祸害苍生啊?动不动就让天下人陪葬,天下人的命也是命!】 沈晋安和沈老夫人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恋爱脑”,但也赞同沈绾梨的心声。 三皇子确实难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可偏偏,皇上对他寄予厚望。 此刻,燕帝还爽朗笑道:“好,不愧是我儿,有担当!” 自己的儿子自是如何看都能找到优点的。 何况燕帝与梁贵妃不同。梁贵妃希望三皇子娶个家世背景雄厚的正妃,成为夺嫡助力。 但燕帝,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们整天惦记他的龙椅的。他可以传位给他们,但得是在他驾崩后,他给,他们才能要。 所以燕帝对于萧瑾宁要娶心上人,而不是为了权势娶高门贵女,是欣慰的。至少代表,这个儿子不惦记他的皇位,不盼着他早死。 听到父皇赞许,萧瑾宁松了口气,也昂首挺胸,愈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梁贵妃感觉得到其他后妃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嘲弄,她扯了扯燕帝的龙袍袖子,嗔道:“皇上!你也太骄纵瑾宁了!我也不是非要拆散他与念娇,只是,如今念娇生母柳氏被送官,不日就会被发落,那便是带罪之身。堂堂三皇子正妃,怎能是一个囚犯之女呢?” 这么一说,燕帝也觉得有些道理,“虽说沈二小姐寄养在侯府,但这生身父母血缘难断,难免惹人非议。但纳吉已过,庚帖互换,婚事也不宜作罢。” 梁贵妃提议道:“那不如便让沈念娇为侧妃,既合乎礼数,也全了他们情意。” 第59章 本侯的亲女儿是无上珍宝,不容挑拣 沈念娇从小便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会成为皇子正妃,日后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会儿听到梁贵妃竟然提议让她当侧妃,心底是一万个不愿意。 皇子侧妃,说得再好听,那也还是妾! 即便她不是真正的襄平侯府嫡女,但她真实身份也是卫国公府千金啊! 萧瑾宁自然看出来了沈念娇的不情愿,他也舍不得让心上人受委屈,“母妃……” 然而,梁贵妃饱含怒意的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瑾宁,沈念娇有柳氏那样坐牢的生母,便是给你当侧妃都是高攀了。本宫同意她当侧妃,还是看在襄平侯府的面子上。” 萧瑾宁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母妃,“是。但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即便念娇不能做儿臣的正妃,儿臣也绝不会娶沈绾梨那样粗鄙不堪的女子为正妃!” 襄平侯府费尽心机演这么一出,让念娇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就是想将沈绾梨塞给他吗?他偏不叫他们如愿! 这话一出,襄平侯府众人都心生不悦。 沈绾梨见萧瑾宁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底很无语。 【真当自己是香馍馍了?别说让我给你做正妃了,就算你给我做妾我都不乐意。】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他这女儿,表面看上去雍容沉静,心声怎么如此狂放? 不过沈绾梨说得也是,他们襄平侯府的千金,又不是菜市上的萝卜青菜,哪里能容人如此挑拣? 襄平侯沈晋安将杯盏重重放下,面容沉肃,决定耍耍权臣的威风,声音也带了怒意:“三皇子,本侯的亲女儿失而复得,是无上珍宝,岂容你如此挑拣,便是你想娶,本侯还不乐意!” 沈绾梨微愣,没想到襄平侯竟然会为她出头,不惜顶撞皇室。 只是,思及前世,她唇角勾起淡淡嘲讽弧度。 【呵,失而复得,无上珍宝。尸体挂城墙上的无上珍宝吗?】 沈晋安心口一窒。 谢芳林也狠狠瞪了沈晋安一眼,低头身旁的女儿眼里满是疼惜,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女儿! 沈绾梨感觉到娘亲掌心的温暖,也回握住了她,心中的戾气也稍稍消退。 前世今生,总还是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的。比如师父,比如娘亲。 饶是燕帝再宠爱梁贵妃和三皇子,见他们如此挑拣婚事耽搁宫宴,还惹怒了他的肱骨之臣,也有些不耐烦了:“罢了,传朕旨意,赐襄平侯府二小姐沈念娇为三皇子侧妃,正妃之事容后再议。” 燕帝金口玉言,无回旋余地,沈念娇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且作罢,于是叩谢:“臣女谢皇上。” 萧瑾宁松了口气,只要不给他和沈绾梨赐婚就好:“谢父皇。” 燕帝看向沈晋安时面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对着他随和地摆了摆手,“襄平侯,你也坐下,跟孩子们置什么气。沈大小姐的婚事,没有你点头,朕也不会自作主张,伤了你我君臣和气。” 这可是替他守江山的能臣重臣忠臣! 二十多年前,若是没有襄平侯替他驱敌至玉龙关外,守住万里河山,他哪能坐得稳这皇位? 他虽然不是位文治武功的圣明君王,但自诩还算贤明。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担心臣子功高盖主,疑心忠臣,做出狡兔死走狗烹之事,自毁长城,落得个山河倾覆的下场?他深以史为鉴! 梁贵妃皱了皱眉,但面上却不敢忤逆燕帝,笑着道:“皇上作主便好。” 她是有想让沈绾梨做正妃的打算,如此才能把襄平侯府牢牢绑在他们的船上,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把话说的那么绝。 罢了,其实她私心里也不太看得上沈绾梨,只要沈念娇那冒牌货不占着正妃之位便好,她还能为三皇子另择高门贵女。 这场真假千金的闹剧,最后以沈念娇从三皇子正妃降为侧妃结束,三皇子正妃之位空悬,而三皇子又极为厌恶襄平侯府嫡长女,一时间,不少朝臣和女眷们都动了心思。 …… 上元夜宴,宫中烟花爆竹齐放,火树银花照彻长夜。 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教坊司新排了歌舞,琴箫合奏丝竹流响,歌喉清润如林簌泉韵,宴上华灯彩烛映照得舞娘们彩衣如蝶,翩翩舞动间披帛洒金流光,挥袖折腰,似春燕纤巧。 御膳房的人上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撤下了给百官家眷们垫肚子的瓜果点心。 百官及家眷们都正襟危坐,并未动筷子。 沈绾梨百无聊赖,托腮看着歌舞。 沈念娇也已经从三皇子身边回到了侯府女眷的坐席上,就坐在沈绾梨身侧。 她满含怨气地问:“如今我成了三皇子侧妃,姐姐可满意了?” 若不是谢氏和沈绾梨故意在张首辅夫人面前泄露她的身世,她哪里会丢那么大的脸?如今满燕京的高官权贵们都知道,她是个罪犯所生的假千金了! 作为小厮侍立在沈绾梨身侧的朱昇皱眉:“沈绾梨,是你故意害念娇小姐?”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掌嘴。” 朱昇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沈绾梨慢条斯理道:“哪有主子不说话,小厮插嘴的道理。” 朱昇羞愤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仿佛打的是沈绾梨,“好好好,沈绾梨,你给我记着。” 一旁的沈念娇都傻眼了。 她原本还指望着朱昇给她出气,没想到,朱昇在沈绾梨这儿竟如此低声下气。 沈绾梨教训完朱昇,这才看向沈念娇,唇角微勾:“妹妹这话好没道理,做错事的是你生母柳氏,害你当不成正妃的也是她,你怪我与母亲做什么?再说了,我与母亲本也没打算在殿上声张你的身世,是素歆姨母不慎说漏了嘴。” 谢素歆? 沈念娇猛地看向了谢家女眷当中的谢素歆,她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三皇子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念娇的心猛地一沉。谢素歆是太傅之女,又是襄平侯夫人的嫡妹,身份上是配做三皇子妃的。她虽年已二十岁数大了些,但与三皇子同龄,这些年燕京贵族嫁女都晚,大多是十八九岁出嫁,这也大差不差。 难道说,谢素歆那个老女人,觊觎三皇子正妃之位?! 第60章 沈绾梨坑爹,襄平侯背黑锅 沈念娇盯着谢素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敌意。 沈绾梨唇角微微勾起。 【谢素歆看的是渣爹,但沈念娇不知道,以为她觊觎的是三皇子。啧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狗咬狗的戏码了~】 谢芳林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对谢素歆这妹妹心情复杂,但心里无疑是偏向沈绾梨的,对于她的算计也乐见其成。 她不着痕迹添把火,“念娇,你素歆姨母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念娇愈发觉得谢素歆就是故意的,“母亲,素歆姨母都那么大年龄了,怎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话原不该我说,但是外祖母年事已高,你作为长姐,该为姨母张罗婚事的。” 谢芳林无奈:“你素歆姨母眼光高,寻常男儿看不上。你虽已订婚但还未出阁,少说这话。” 沈念娇闻言愈发笃定心中猜测。眼光高,呵,谢素歆可不是眼光高吗? 【啧啧,娘亲这话虽是实话,但却歪打正着误导沈念娇了。小白眼狼这下真要记恨上大白眼狼了~究竟谁才是白眼狼王呢,拭目以待~】 皇家宫宴规矩多,宫女们将玉盘珍馐摆放整齐后,又齐齐端了盛满花汤的琉璃盏上前。 琉璃盏晶莹剔透,灯烛映照下,流翠浮丹,盏中盛了清汤,其上漂浮着几片蔷薇花瓣,气味清新香甜。 朱昇作为沈绾梨的小厮,从宫女手中接过琉璃盏捧着。 沈绾梨看着那精致的琉璃盏微微出神,忽地想起,前世宫宴上闹出的一桩丑事。 那时候她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被沈念娇误导,在满京贵妇面前闹了笑话。 沈念娇见沈绾梨对着花汤出神,眼里忽地闪过一计,她笑道:“姐姐从前都在南村,想必不懂宫中的规矩,用膳前需先用汤。这般香甜的花汤,姐姐应当从未享用过吧?” 朱昇也是眼里闪过兴味,决意配合沈念娇捉弄下沈绾梨,谁让她总欺辱他! 他学着小厮做派,将琉璃盏端到沈绾梨嘴边,“沈大小姐,请用汤。” 旁边别家的夫人小姐们,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手上也没有动作,全都看向了沈绾梨,略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谢芳林注意到了沈念娇和朱昇的误导,皱了皱眉,正欲提醒沈绾梨。 然而,就见沈绾梨若无其事地伸手,将朱昇端到面前的琉璃盏往下压了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双纤纤玉手浸泡在花瓣清汤中,洗涤尘埃。 【呵,故技重施吗?上辈子沈念娇就是这么说,误导我将餐前净手的花汤喝了下去,惹得满殿的人嘲笑,从此沦为燕京笑柄】 谢芳林想到那种情形,只觉得呼吸都被扼住了。 她的绾梨,前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沈绾梨也注意到了谢芳林方才将要提醒她的动作,心下微暖:【有娘亲真好啊。只可惜,上辈子娘亲身患头疾,而我尚还无力为她缓解痛苦,她只能被困深宅,即便是上元宫宴,也不能同我前来。若是那时有娘亲在身边,便是我不知,也有人提醒】 谢芳林心情愈发沉闷,此刻,更是憎恨上了谢素歆。若给她下蛊的当真是谢素歆,她绝不会放过她! 沈念娇和朱昇见沈绾梨没上当,都有些失望。 周边的夫人贵女们也都不由高看这位襄平侯府的嫡长女一眼。 殿中众人净手过后,待燕帝先动了筷子,群臣百官才纷纷享用佳肴。 燕帝与几位重臣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忽然想起一事,于是看向沈晋安:“襄平侯,今年上元宫宴,朕怎么没见到寄养在你府上的魏国质子?” 元靳作为魏国送来的质子,虽与阶下囚也并无区别,但燕国为了彰显大国风范,逢年过节总会邀他入宫赴宴,同享美酒佳肴。 当然,也是方便燕帝掌控质子情况,以免生乱。 沈晋安常年在军中,鲜少回府,但一早便听元靳的小厮禀告过他的动向:“回陛下,元靳殿下偶感风寒,闭门谢客,不便前来。” 然而,下一刻,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便惊得他醉意全无—— 【他死了,嘻嘻】 沈晋安:?! 你他娘的说什么?谁死了?元靳好好的在襄平侯府关着,怎么会死? 若非这是在大殿上,沈晋安都要跑过去拎起沈绾梨问个明白了。 这时,上首的燕帝点了点头:“哦,这时节乍暖还寒的,是容易感染风寒。你让元靳保重身体,罢了,待夜宴结束,你带个御医去府上帮他看看吧。” 沈晋安:! 元靳都不知道死哪去了,他带御医回府,岂不是会露馅? 【哎呀,元靳都被我推到宝蕴山的悬崖下了,这会儿估计都尸骨无存了吧?渣爹该去哪儿找一个元靳来应付燕帝的检查呢?啧啧,襄平侯亲自看守的敌国质子失踪,不管是如何失踪的,这渎职的罪名都得落下来吧?】 沈绾梨幸灾乐祸的心声萦绕在沈晋安耳边。 沈晋安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女儿,他刚还在皇上面前说她是失而复得的无上珍宝,结果,这珍宝转头就背刺他。坑爹啊这是! 若这么坑他的人是他那几个儿子,他绝对要操起棍子打断他们的狗腿。 既然是女儿,那就用粉色的棍子吧。 罢了,还是算了吧。 沈晋安心中沉闷,他知道,沈绾梨一直恨他,心里对他一直都是一口一个“渣爹”的。 他也知道,那是因为上辈子,他冤枉沈绾梨通敌叛国,亲手杀了她。他虽不知事情原委,但那些都是沈绾梨切身经历过的。 只是,他不明白,沈绾梨为什么要杀元靳? 【沈晋安,上辈子,你误以为我放走元靳助他回魏国,听信沈念娇栽赃,认为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任由我暴尸城墙。这辈子,我亲手杀了元靳,斩断祸根,他便不能带兵围攻燕京,但我也让你尝尝替人背黑锅的滋味!】 沈绾梨这么想着,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鸡腿。 沈晋安则是恍然。 原来他女儿是为了家国大义才杀的元靳。 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制止家国倾覆,不愧是他沈晋安的女儿! 罢了,这黑锅,他就替她背了吧。 第61章 襄平侯吃死对头的瓜 沈绾梨丝毫不担心元靳失踪之事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府中人人皆知,她这个乡野归来的大小姐人美心善,施粥赈饥是常有之事,便是对人人轻贱的敌国质子也能施以善意。 而那日她让元靳乔装出府,也避开了所有人。 元靳身边的小厮是他自己人,兴许知道此事,但私自离府本就是元靳理亏,他们也不敢将此事闹到明面上。 【没事,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沈晋安这战功赫赫的权臣爹顶着。实在顶不住的话,我再带着娘亲跑路。】 谢氏感动得稀里糊涂。 【话说,兵部侍郎到底知不知道他妻子是个男人?】 沈绾梨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相敬如宾的兵部侍郎和林氏。 这会儿,林氏像极了个贤妻良母,在兵部侍郎旁边,劝他少喝点酒,还拿手帕替他擦嘴。兵部侍郎还伸手将远处的菜拿过来放林氏跟前,笑呵呵地与她说着什么。 兵部侍郎只带了妻子林氏来赴宴,身边并无其他家眷。 谢芳林也顺着沈绾梨的视线看了眼林氏那个闺中密友,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是男人。 而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晋安则是惊得刚夹起来的肉都掉到了地上。 他听到了什么?! 他死对头的妻子,竟然是个男人? 然而,还不等他嘲笑,沈晋安就想到了林氏时常挽着谢芳林姐姐姐姐短的亲热模样,笑不出来了。 他娘的,一个男人,整天缠着他夫人算什么回事? 【可惜前世娘亲饱受头疾折磨,深居简出,兵部侍郎和襄平侯又是政敌,我对兵部侍郎夫妻的了解也不多。只不过,前世娘亲惨死之后,林氏也自此下落不明,这期间是否有关联?】 沈绾梨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前世今生记忆混乱,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这会儿宴席上百官群臣把酒言欢,都能随意离开席位。 谢素歆又来缠上谢芳林这个姐姐。 “兵部侍郎韩大人与他夫人林氏可真恩爱。满燕京都说,除却卫国公夫妻外,最让人艳羡的便是韩大人夫妇。姐姐一直看着林氏,可是也十分羡慕?”谢素歆歪了歪脑袋问。 谢芳林说不上羡慕,她是太傅长女,自小受礼教熏陶,学的是如何为人正妻,嫁给襄平侯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鲜少有小女儿家对情爱的期盼。 但韩侍郎对林氏专一,她自是为手帕交高兴的。 只是如今看来,这些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背后,都没那么简单。 谢素歆见谢芳林没否认,轻笑了笑,说:“姐姐也不必羡慕,姐夫待虽不如韩侍郎专一,但他只纳了一个妾,在燕京当中已是一等一的好夫婿了。何况,韩侍郎虽独爱夫人林氏,可林氏膝下多年无子无女,府中的收养的义子再如何孝顺,也不是亲生的。哪像姐姐,与姐夫有三子一女,人人都羡慕姐姐肚子争气呢。” 经过谢素歆提醒,沈绾梨猛地想起来了。 【韩侍郎的义子韩喆!当初将襄平侯军情泄露出去的人就是他,所以沈晋安才会觉得是韩侍郎暗算他,才会怀疑是娘把军情密信泄露给了林氏。】 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和沈晋安皆是一愣。 他们还以为是应葭葭那个细作潜入襄平侯书房泄露的军情密信,没想到竟然是韩侍郎的义子。不过,林氏来看望谢芳林的时候,确实没少带这位义子来与襄平侯府的公子们走动。 【前世,我死后被挂在城墙上……】 每次一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这个开场,谢芳林就会恨恨地瞪上沈晋安一眼,想要把他也挂在城墙上。 沈晋安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都能背下来了,但每次沈绾梨用那种平静的心声复述此事时,他的心还是会被狠狠揪住,痛得沉闷。 【元靳攻破燕京城门之时,身边的先锋小将便是韩喆。】 沈晋安握着杯盏的手一紧,看向兵部侍郎的眸光犀利眯起,浮现些许杀意。 韩喆是韩侍郎在当年玉龙关大捷后,在路上捡回来的孤儿,没想到竟然是魏国人。若真如沈绾梨所言,韩喆是魏国细作无疑,那韩侍郎呢?他作为土生土长的燕国人,是否也背叛了故国? 沈晋安所想与沈绾梨不谋而合,但她也不知道答案。 【可惜上辈子魂魄被困在城墙上,不能到处晃悠,不然就能看看韩侍郎是何结局了。也不知是谁如此狠毒,我死了还要把我魂魄封印在尸体内,让我不得超生,还好师父路过救了我。】 谢素歆说起谢芳林为沈晋安生了三儿一女时,有股子难以掩饰的酸味。 诚如她所言,燕京贵妇们都觉得谢芳林肚子争气,但谢芳林身为太傅之女,从来不以能生为荣,听到谢素歆的话也只是皱了皱眉:“素歆,生儿育女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稍一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谢素歆却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姐姐,听说姐夫纳的那个妾室怀孕了?听说姐夫极其宠爱她,金屋藏娇似的,都不让那姨娘给你和老夫人请安,如今侯府世子也未立下,姐姐,若是那妾室生下个男孩,姐姐,你可得当心啊。若是能一尸两命,倒是能解决后患。” 谢芳林眉头深深拧紧,训斥道:“住口!素歆!母亲一向教导有方,你一个大家闺秀,这些话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她从前竟然都没发现,这个妹妹如此狠心,竟然暗示她可以在小妾生产时动手,让小妾一尸两命,以此来保全地位。 【啧啧,谢素歆的手还真是长,娘还没死,她也还没嫁进侯府当续弦,就在惦记怎么料理渣爹的小妾和庶子了。若渣爹真有那么个心尖上的怀孕小妾,娘又真的对她下手了,谢素歆肯定二话不说又会把娘给卖了,挑拨娘和渣爹的关系吧?】 谢芳林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可怕。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这会儿直接被烈酒给呛到了。 不是,他这闺女,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又炸裂的事情? 他的妻妹,比他小快二十岁的妻妹,竟然想给他当续弦??? 第62章 让谢素歆看看自食其果的下场! 沈晋安常年在军中,对燕京女子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接触,但对谢素歆这个逢年过节便姐夫长姐夫短地跟在身边的小妹原本印象还是不错的。 他觉得,好歹是他夫人的妹妹,虽然说话叽叽喳喳烦人了些,但也不能把鞋子塞她嘴巴里堵住她的嘴。 但他没想到,这妻妹竟然也和那些盼着他夫人早死,觊觎他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谢素歆抓着谢芳林的衣袖,苦口婆心地道:“姐姐,这时候你也别清高了,姐夫当初娶你,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多年,他都没纳妾,可却为了应葭葭破例,可见那女人是真的走进了他心底。这时候你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范儿,捍卫你的地位,让那个女人和她未出世的庶子别再碍眼。” 【啧啧,应葭葭之前是碍眼,但我看谢素歆比娘还急切呢,还真是未雨绸缪,哎,渣爹怎么过来了?】 沈绾梨一抬头发现面前的灯光被挡住了大片,抬头才发现,沈晋安已经走到了她和谢芳林的面前。 谢素歆插在谢芳林和沈绾梨中间,劝说着谢芳林,压根没注意到面前的襄平侯。 谢芳林还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抬头,正对上沈晋安那胡子拉碴却难掩落拓英俊的面容。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谢素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被像一尊门神似的站在那的沈晋安给吓到了。 “姐,姐姐夫。” 她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 她想着,像这种武将糙汉,应当都会喜欢她这种娇软可爱的女子,像谢氏这样的木头似的大家闺秀,多么无趣啊。 然而,沈晋安却是沉着张脸道:“谢素歆,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我还以为,你是我夫人的老妈子呢。” 谢素歆身形微僵。 襄平侯虽不解风情,但对她说话一向不会如此刻薄的。 沈晋安:“还需要你教我夫人如何料理小妾和庶子?”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幸灾乐祸:【哈哈哈,谢素歆还想着在渣爹面前装小白兔呢,她跟娘说的话竟然全都被渣爹听到了。】 谢芳林如今打心底厌恶谢素歆,见沈晋安对她发难,只当没看见。 谢素歆听到沈晋安的话则是心底咯噔一下,没想到竟然都被他听到了,她极力想要在他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姐夫,你听我解释,姐姐没有想要谋害你妾室和庶子的想法,我,我刚才也只是同姐姐说笑。” 沈绾梨这会儿看着谢素歆,就跟看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似的。 【啧啧,谢素歆真是不放过一个针对娘亲的机会,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把黑锅往娘身上甩。不知道的还以为,正是娘亲有了那样的想法,才会让谢素歆说出那样的话。不过她失算了,什么妾室什么庶子,都是假的~就算渣爹再怎么愚蠢眼瞎,都不会被谢素歆挑拨成功。】 沈晋安听了沈绾梨的心声,才知道谢素歆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冷声道:“本侯当然知道我夫人没有谋害我妾室和庶子的想法,刚才说要让他们一尸两命的不是你吗?” 谢素歆心底忍不住嫉妒,沈晋安不是不爱谢氏吗,怎么还如此相信她? 她咬牙,一副我都是为姐姐着想的模样,“姐夫,我,我只是说说而已,实在是你偏宠妾室,让我姐姐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气不过才那么说的。” 沈晋安:“哦,那你不用担心你姐姐受委屈了,本侯已经将那妾室打入水牢了。” 谢素歆愣住了。 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那妾室不是沈晋安心尖尖上的人吗?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他怎么这么狠心? 沈晋安:“我与夫人之间,从来没有旁人。那应氏本也不是我的妾室,肚子的孩子是本侯战友的,只不过,她是个细作,如今已被本侯关押。” 谢素歆愣愣地看向了谢芳林,见她无奈点头,忽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谢芳林就是故意不告诉她,任由她在姐夫面前出丑的! 沈晋安肯定不爱谢芳林,他只有她一个女人,肯定是因为军务繁忙。 可饶是如此想着,谢素歆心底还是一阵不适。常年在军中的武将也不止襄平侯,可那些将军三妻四妾也没少。 沈绾梨虽然不在乎渣爹对她娘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她就爱看谢素歆破防:【啧啧啧,渣爹会云多云,谢素歆都快嫉妒到扭曲了。】 沈绾梨觉得,苟戴先生话本中的“破防”一词,用得尤为巧妙。 沈晋安难得听到自家女儿在心底夸自己,赶忙多说:“我与夫人之间,从前没有旁人,往后也不会有。便是夫人死了,我也不会再续弦。” 谢芳林:“……滚。你才死。” 她有绾梨这样的女儿,才舍不得死! 沈晋安爽朗笑道:“好的,夫人说的是,便是我死,你也不会死。只是若是哪天我死了,夫人可别哭鼻子。” 谢芳林翻白眼,不以为意,“死远点。” 【嘻嘻,要是真有这种好事,娘会不会哭鼻子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放烟花庆祝】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不由有些心梗。 谢素歆袖下的指甲已深掐入肉。 要是谢氏死了,沈晋安还打算为她当鳏夫吗?呵呵,从前往后都不会有别人…… 如果谢氏成了个丢人现眼的疯子呢? 谢素歆拇指在掌心滑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白嫩的手掌中缓缓浮现了深红色阴影,微微鼓起来的地方,有一只蛊虫在她的体内蠕动。 那是她体内用来号令其他蛊虫的蛊王。 谢素歆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倒想看看,谢氏若是在殿上发疯,冒犯皇上,丢尽侯府颜面,沈晋安会不会厌弃她,襄平侯府那位老太君会不会作主休妻? 蛊虫一动,谢芳林感觉到头顶一阵刺痛,似有什么在她头颅里横冲直撞,似乎要将她的头盖骨掀飞。 “啊!” 她轻呼出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沈晋安知道谢芳林的头疾渐好,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宫宴上发作,顿时紧张了起来,“夫人!” 然而,沈绾梨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谢素歆,可算出手了,那便让她看看自食其果的下场! 第63章 蛊毒解,谢素歆遭反噬殿内发疯 谢芳林头疼欲裂,恨不得拿起桌上的琉璃盏砸开自己的脑袋。 沈晋安将她紧紧抱住怀里,控制住了她的举动。 但谢芳林挣扎之下痛苦不堪,猛地对着沈晋安的肩膀咬了下去。 沈晋安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松动。 他正打算抱着谢芳林去找太医,这时却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娘,你暂且忍一忍,我这就帮你把体内的蛊虫拔出来!谢素歆害你承受的痛苦,我会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沈绾梨解开了身上的香囊,将一早配好的药粉抖落在地。 早在和谢芳林一同赴宴前,沈绾梨就用钟离商令让人为她寻得了药材,配好了用来引出蛊虫的药粉,只等遇到给谢芳林下蛊之人,在她催动蛊王之时,便能派上用场。 只是,她本以为给谢氏下蛊的是林氏,没想到竟然会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谢素歆通过蛊王催动着谢芳林体内的蛊虫,眼里满是幸灾乐祸,面上却像是被吓了一跳,还关心起被咬的沈晋安,“啊,姐夫,你没事吧,姐姐这样子好吓人啊。” 然而,她却遭了沈晋安一记饱含杀意的冷眼。 下一刻,谢素歆就感觉到掌心一阵撕裂的疼痛。 原本在她掌心蠕动的蛊王,竟是穿破了她的血肉,自她的掌心跳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几乎是在蛊王离体的那一刻,谢素歆感觉到了,她浑身养在血肉里的蛊虫,都瞬间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撞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谢素歆面色瞬间苍白,疼得浑身打颤,瘫倒在地上,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死死咬住了牙关,以免发出声音,目光则是慌乱地搜寻着从她体内逃窜的蛊王。 很快,她就在地板上看到了那条深红色的蠕虫,激动地伸手过去想要将蛊王塞回体内。 只要蛊王回去,她就没事了。 然而,就在她的手颤巍巍地快要触碰到蛊王之时,一只绣花鞋踩了下来。 谢素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伸手:“不,不要!” 可却依旧晚了一步,蛊王已经血溅当场。 “啊!!!” 蛊王死亡的一瞬间,谢素歆体内的蛊虫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的皮肤下乱窜,甚至肉眼都能看到,那些蛊虫凸起的形态。 而她也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宛若凌迟的痛苦,在地上尖叫得打滚。 沈晋安被脚边阴暗扭曲尖叫爬行的谢素歆给吓了一跳,抱着谢芳林远了几步。 刚才谢芳林头疾发作就引来了宴上不少人的注目,但有沈晋安控制着她,也没闹出太大动静。 这会儿,谢素歆在殿内打滚尖叫,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谁啊?怎么回事?” “好像是谢太傅府上的二小姐,襄平侯夫人的妹妹。这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怎么看着那么吓人啊?” “谢太傅的嫡次女年龄也不小了吧,听说还没许人家,这,该不会是有恶疾,才嫁不出去吧?” 众人议论纷纷,谢太傅和太傅夫人也注意到了次女闹出的丑态,更多的是担忧。 梁贵妃代掌皇后凤印,协理六宫,这次宫宴也是她和内务府承办的,这会儿见出了变故,当即撤下了歌舞,“传太医,快传太医!” 沈绾梨冷冷瞥了谢素歆一眼,然后走到了沈晋安身旁。 “爹,把娘的手给我一下。” 沈晋安还在紧紧抱着挣扎扭动的谢芳林,闻言赶忙抓住谢芳林的一只手递到沈绾梨面前。 沈绾梨摘下根细长的银簪,扎破了谢芳林的中指。 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沈晋安询问:“这是在干什么?” 沈绾梨没搭理他,她用食指沾了一点药粉,悬浮在那滴血珠之上。 下一刻,就见一条细长如头发丝的黑色蛊虫,从血珠所在的地方涌出,朝着沈绾梨的手指飞来。 沈绾梨掌中灵力涌动,在蛊虫飞出的瞬间,将之碎成了几段。 沈晋安震撼。内力?他这女儿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刚才从谢芳林体内飞出来的是什么?蛊虫吗?谢素歆下的? 沈晋安盯着满地打滚的谢素歆,眸色愈深。 燕京当中,怎会有下蛊之人?谢素歆自小养在深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养蛊之术? 蛊虫离体的瞬间,谢芳林停止了挣扎,无力地靠在了沈晋安肩膀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晋安看向沈绾梨,试图从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儿这得到答案,“绾梨,刚才那是蛊虫吗?你娘现在没事了吗?” 沈绾梨点了点头,不妨告诉了他:“娘的头疾是蛊虫引起,下蛊之人就是谢素歆。她的蛊王死了,体内蛊虫群虫无首,正在反噬她。” 饶是早已从沈绾梨心声中得知了此事,沈晋安还是狠狠剜了谢素歆一眼,“此事,我会给你娘讨个公道。” 沈绾梨点头。 她告诉沈晋安真相,就是想借他之手惩治谢素歆。 光痛怎么够?她要谢素歆死。 沈晋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谢芳林,“你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娘没睡着,只是太累了。” 沈绾梨伸手轻轻抚平了她习惯性皱紧的眉头,声音轻柔地安抚她:“娘,没事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谢芳林点了点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伸手推了下抱紧她的沈晋安的肩膀,“你松开点。” 但却触碰到了一手的粘腻血渍。 谢芳林微愣。她刚才咬的那么用力吗? 沈晋安也瞅了眼自己肩头,扯下她腰间的手帕在自己肩膀胡乱擦了擦,轻啧了声,仿佛又恢复了从前落拓不羁的模样,“啧,谢芳林,你是属狗的吗?” 谢芳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狗。” 然后转头将沈绾梨拥入了怀中,紧紧抱住:“女儿,你真是娘亲的福星。” 沈晋安随手把手帕塞袖子里,然后朝着谢太傅和谢素歆等人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谢素歆被几个强壮的宫女按住,才没有继续满地打滚。 几位太医一同给她诊断过后,都皱了眉头。 太傅夫人老脸上满是着急:“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太医,你们倒是说话啊!” 第64章 谢素歆养蛊之事暴露 太医们神色迟疑,面面相觑。 梁贵妃也走到了屏风后,瞥了眼地上的谢素歆,问太医们:“谢二小姐好好的怎么忽然犯了癔症?” 沈念娇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谢素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心底都快乐开了花。 谢素歆御前失仪,突发恶疾,名声算是毁了,别说是当三皇子妃,就算是寻常世家子弟都不会再娶她。 最后,还是院使先开了口:“回贵妃娘娘,太傅夫人,谢二小姐脉象强健有力,并无大碍,不像是得了癔症。” 沈念娇可不满意这个答案,她面色似是担忧地道:“可是素歆姨母明明很痛苦啊。你们要不再给她把把脉?” 太医们也知道这话很没说服力,可偏偏,谢素歆的脉象确实很正常,不像是生病之人的。 还是经常去襄平侯府给谢芳林看病的张太医,忽然捋了捋山羊胡,“这症状倒是有些熟悉。脉搏强健诊断不出是何病症,但患者却痛苦不堪,这倒是与襄平侯夫人的头疾有些像。” 被按在地上的谢素歆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 养蛊和谋害谢氏的事情绝不能被发现! 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嘴唇苍白发颤,“我没事。刚才是我失态了。” 然而,她刚才是尖叫挣扎实在是吓人,目睹之人都不太信。 就连太傅夫人都不信:“素歆,你哪儿不舒服,快跟太医说,别自己忍着。” 沈念娇略带幸灾乐祸,“是啊,姨母,你可别讳疾忌医,虽身患恶疾名声不好听,可眼下治病才是要紧的。若是你不慎患上了和我母亲一样的病,一痛便是十几年,该如何是好啊?” 谢素歆平日与沈念娇便不亲近,这会儿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只觉得假惺惺,满是嘲讽奚落,想着果然谢氏的女儿和她一样不是好东西。 她烦躁地怒斥沈念娇,“我没有恶疾。你一个假千金,也别叫我姨母。” 沈念娇面色微冷,眼神里的嘲讽挑衅已是毫不掩饰,“姨母真是病糊涂了,怎么还口不择言了?” 太医们还在商讨。 “但二小姐的症状似乎比襄平侯夫人的要严重许多。襄平侯夫人的用药和针灸之后尚且能缓解症状,但谢二小姐却效果不显。” “病发前,谢二小姐可有接触到什么东西吗?” 谢素歆摇头。 “素歆姨母刚才不是和母亲在一块吗?难道说,是染上了和母亲类似的头疾?”沈念娇似是惊吓地捂住嘴,后退了半步:“这恶疾不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吧?” 患上瘟疫无药可医的人,可是要被烧死的。 这话一出,刚还围在谢素歆身边的贵夫人们,全都带着自家女儿后退了两步。 梁贵妃更是直接绕到了屏风后。 张太医皱眉扫了沈念娇一眼,“沈二小姐莫要危言耸听,襄平侯夫人患病十几载,都未染给他人,便是襄平侯都安然无恙,何来传染之说?” 谢素歆则是恶狠狠地瞪了眼沈念娇。这个小畜生,竟然巴不得她死! 等她控制了新的蛊王,定要让沈念娇好看! 太傅夫人则是怪罪上了大女儿,她皱眉环顾四周,屏风围起来的这片区域内,并没有谢芳林的身影,不由皱眉:“谢芳林呢?她亲妹妹身体不适,她这当姐姐的怎么都不来瞧瞧?” 还是林氏说:“太傅夫人,谢姐姐她刚才突发头疾,这会儿还在殿内歇着。太医们全都来给二小姐看病了,也没个人去瞧瞧谢姐姐。” 太傅夫人一噎,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女儿,哪里注意到谢芳林也身体不适? 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芳林出嫁二十多年,早就是襄平侯府的人了,自有侯府的人为她操心。 太傅夫人不满被林氏这个后辈顶撞,中气不足地说了句,“素歆患病还不是因为她。” 谢芳林正欲去看看谢素歆如何自食其果,可刚靠近,就听到了母亲这话,一时间心凉了半截。 沈绾梨扶住了她。 【这外祖母也太偏心了!哪里是娘害了谢素歆,分明是谢素歆谋害娘!】 林氏正要维护谢芳林,然而这时,却见襄平侯大马金刀地朝着屏风后走来,丝毫不回避这边的女眷们。 “岳母这话也太有失偏颇了。谢素歆自作自受,与我夫人何干?” 梁贵妃皱眉,“襄平侯,这边都是女眷,你怎么过来了?” 沈晋安在旁边站定,“我再不过来,岳母还不知道要如何冤枉我夫人。” 太傅夫人皱眉:“襄平侯,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素歆如此可怜,哪里自作自受了?” 谢素歆原本在看到沈晋安过来时,还有些暗喜,以为他是来看望自己的,正想着要不要就此演一出苦肉计,但听到他说的话后,还未勾起的笑容便僵滞住了。 “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晋安冷冷看着她,“太医们诊断不出你犯了什么病,那是因为你确实没病,只是你养在体内蛊虫失去将领,作乱了。而我夫人这十多年的头疾,都是因为你下蛊导致的。” 谢素歆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看向沈晋安的目光也没有了爱意,更多的是惊悚。 沈晋安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她故作不懂,“什么蛊虫,姐夫,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还有,我最喜欢的就是姐姐,我,我怎么会害她?” 说着,她还掉起了眼泪。 就连太傅夫人都觉得荒谬:“襄平侯,你可别信口雌黄。素歆和芳林姐妹俩年龄差得大了些,但却一向要好,素歆怎么可能会害谢芳林?还有什么蛊虫,更是无稽之谈!” “是么?” 沈晋安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从袖子里掏出刚从沈绾梨那里顺走的香囊,将香囊解开,药粉全部倒在了谢素歆旁边。 谢素歆闻到这药粉味,神色大变。 难怪刚才她体内的蛊王会忽然出逃! 原来是沈晋安用引蛊香引诱! 可是,此香只有蛊族中至尊至贵之人会调制,密不外传,沈晋安怎么能弄到手这么多?! 谢素歆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暴露了,正想要起身逃跑,远离这些药粉,然而,她刚起身,却又双腿瘫软坐在了地上。 她体内的蛊虫们疯狂游动着,全部朝着她掌心的伤口处涌出。 第65章 谢家偏心,沈老夫人维护绾梨和谢氏 众人肉眼可见的,谢素歆的手臂诡异扭动抽搐了起来。 她掌心的小伤口也瞬间被涌出的蛊虫们撑破撕裂,变得鲜血淋漓,一只只黑色蛊虫伴随着血液流出来,满地蠕动,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啊啊啊!” 围在她身侧的女眷们全都惊恐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怎如此骇人?” “虫子,谢素歆身上竟然养了那么多虫子!” “她竟然真的养了蛊虫,难道说襄平侯夫人的头疾,当真是她所为?” 就连刚还护在谢素歆身侧的太傅夫人,这会儿也被吓了一跳,身体向后倒去,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沈晋安瞥了眼聚集在药粉周边的蛊虫们,然后嘲弄地看向太傅夫人:“这就是谢素歆身上养的蛊虫,岳母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吗?” 太傅夫人哑口无言,她看着还在痛苦挣扎的小女儿,忽觉十分陌生。 太医们起初也被谢素歆掌心涌出蛊虫的一幕给吓到了,但他们时常以蜈蚣蝎子入药,很快便缓过神,争先用筷子夹起蛊虫装入瓷瓶中。 “原来这就是蛊虫,我还从未见过。” “老夫年轻时游历四方,倒是在苗疆见过,只是此道邪门,需以身为容器,以血为引,因而知之甚少,没想到大燕境内,竟也有养蛊之人。” “按说此道属于苗疆独门绝学,襄平侯征战四方,见多识广,能找来引出蛊虫的药粉不足为奇,但谢二小姐养在深闺如何学的养蛊?” 太医们觉得此事离奇,很快便有人去禀告了燕帝和梁贵妃。 太后在听到蛊虫后,面上顿时露出厌恶之色,“自古因巫蛊生乱之事数不胜数,皇帝,绝不可放任此道在大燕肆意横行,即刻将谢素歆关押掖庭,务必要审问出她从何处学来的巫蛊之术!” 太后并非燕帝生母,但却于燕帝有养育之恩,故而燕帝一向敬重她,也算是母慈子孝。 燕帝鲜少见到太后有如此狠厉的时候,当下便吩咐身边的太监:“福全,就依太后所言。另外,此事交予东厂与锦衣卫一同彻查!务必要给襄平侯府一个公道!” “奴才明白。” 福全退下,带着几名宫女走到屏风后,将谢素歆拖走了。 太傅夫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去:“福全公公,你们要把素歆带去哪儿?” 福全公公停了下来,但却招呼宫女们把谢素歆赶快拖走,“太傅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暂且关押谢二小姐,彻查蛊术之事。” 听到这是燕帝的旨意,太傅夫人不敢置喙,但眼里却止不住地担忧,“素歆她自幼养在太傅府,哪能接触到什么蛊术,定是遭人陷害了。她还是个没定亲的孩子,还望公公照料一二,还素歆清白。” 谢太傅也赶了过来,腆着老脸恳求福全:“福全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 说着,他还借着宽袖遮掩,悄悄往福全手里塞银锭子。 福全推掉了银锭子,只是客气颔首:“清者自清。太傅和夫人放心,皇上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了谢二小姐。” 什么银子能收,什么银子不能收,他在燕帝身边多年还是清楚的。 若揭露此事的不是襄平侯,皇上看在襄平侯的份上,也会轻拿轻放,可偏偏,受害者是襄平侯夫人,当场揭发谢素歆养蛊的正是襄平侯。 皇上恐怕只会从重处理,以平襄平侯之怒。 沈绾梨陪着虚弱的谢芳林坐在桌案边,冷眼看着谢素歆被带走。 【沈晋安处理的倒还算干净利落,谢素歆被押入掖庭,不死也得蜕层皮,只不过,谢太傅府的那个老太太,都到这时候了还只担心谢素歆,不关心娘,真是偏心到家了!】 谢芳林听着沈绾梨的心声,不由苦笑:“素歆是爹娘的老来女,他们一向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如今素歆被关押,也不知道是否受得住。” 沈老夫人也过来看望儿媳,自然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没好气地对谢芳林道:“你被下蛊暗害多年,他们知道都不闻不问,只关心你妹妹,你倒还关心起他们,倒是孝顺。” 谢芳林这会儿也没劲跟婆母争吵,只是心底难免悲凉。 沈绾梨皱眉看了眼老夫人,“祖母,我娘现在心绪不宁,你便莫要嘲讽她了。” 【你上辈子偏心沈念娇那劲头,可没比太傅府的老太太好到哪去!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沈老夫人自觉理亏,闭嘴不说话了。 这时候,谢太傅夫妇朝谢芳林这边走来。 谢芳林眸光微亮,忙起身道:“爹,娘。” 太傅夫人上来就紧紧握住了谢芳林的手。 谢芳林本以为爹娘过来是要关心她的身体,生怕他们担忧,忙道:“爹,娘,我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困扰我多年的头疾也已经……”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太傅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芳林,你没事就好,那你赶快去跟皇上和贵妃娘娘说你没事啊,你身上的蛊毒肯定不是素歆下的。” 谢太傅也道:“是啊,芳林,你患上头疾时,素歆才四岁,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害人?” 谢芳林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缓缓松开了母亲的手。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被身侧的沈绾梨温软柔软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沈绾梨挡在她面前,不悦质问:“外祖母和外祖父只关心素歆姨母,半点也不在乎我娘亲这些年受的苦吗?” 太傅夫人皱了皱眉:“你就是芳林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果然是乡下丫头,没有教养,没人教过你,不可顶撞长辈吗?” 【呵,知道自己理亏就拿孝道压人吗?你们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娘亲惨死之后,就只顾着把谢素歆嫁入侯府当续弦,顶替娘亲的位置,丝毫不追查娘亲的死因,后来襄平侯府落难,也是第一时间撇清干系,落井下石。我虽然厌恶侯府,但也实在恶心谢家的做派!】 沈老夫人微惊,想到谢素歆想给她儿子当续弦,更是一万个不乐意。 相比之下,她觉得一贯与她婆媳不和的谢芳林真是太顺眼了。 从前她知道谢太傅府自持文人清高,一贯看不太上他们武将起家的襄平侯府,但多年亲家遇事不说帮衬一把,竟还落井下石,那就欺人太甚了! 谢芳林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对于自己的爹娘愈发失望,也不满自己母亲初次见面便如此贬低绾梨,正要顶撞忤逆她,“母亲这话……” 然而这时,沈老夫人却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亲家母,你是在怪罪我们侯府吗?” 第66章 谢素歆暗算亲爹断子绝孙 谢太傅一听这话,赶忙示意妻子闭嘴,对沈老夫人赔笑道:“亲家母这话言重了。我与夫人并无此意。” 他们现下正是要恳求襄平侯府帮忙的时候,哪里敢得罪这位襄平侯府的老太君。 沈老夫人冷哼了声,却并不打算这么揭过去:“我嫡长孙女关心她娘才有此一问,如此孝顺懂事,怎么在亲家母眼里反倒成了没有教养?难不成,像谢素歆那种残害长姐的不悌之徒,才算是有教养?” 谢太傅夫妇都是面色微变。 太傅夫人急忙喝止:“亲家母慎言!素歆还是个姑娘家,她的名声要紧,如今尚未有定论,你怎可给她扣上不悌长姐的帽子!” 沈老夫人猛地一拄着拐杖,发出重重声响,面色沉沉带着怒气:“你们幺女的名声要紧,我嫡长孙女的名声便不要紧吗?你们作为长辈,初初见面却不关心她这些年流落在外所受之苦,便斥她顶撞长辈,就不怕她背上不孝之名,影响终身大事吗?” 沈绾梨听着大为震撼,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祖母今儿个抽的是什么疯?上辈子最爱拿孝道压我的便是她了,动不动就斥我不孝不悌,也没见她如何关心我流落在外之苦,这会儿竟还怜惜起我的过往,维护起我的名声来了?不过这疯抽得好啊!】 谢芳林也觉得老夫人这疯抽得好。 她和绾梨在太傅夫人面前,说白了都是晚辈,稍有顶撞便会背上不孝之名,但婆母则不同。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一噎,刚酝酿起来的气势险些泄了。 她别开眼,没看沈绾梨和谢氏,冷声对太傅夫妇道:“老身可不管你们如何偏心幺女,谢芳林是老身的儿媳,是襄平侯府的主母,她谢素歆胆敢暗害侯府主母,那便等着承受侯府的怒火吧!” 谢芳林看着护在身前的老夫人微愣。 一贯与她婆媳不和的婆母,竟没在她娘家惹事之时奚落她,反倒是维护起她? 听到沈老夫人这话,太傅夫妇都急了。 谢太傅说和:“亲家母,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太傅夫人满脸着急:“是啊,亲家母,素歆肯定不是故意的,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啊。稚子无辜啊!” 沈老夫人却冷冷道:“老身年轻时随老侯爷上过战场,不是没见过稚童杀人如麻的,有些人,天生便是坏种。她养了满身的蛊虫有目共睹,这事总不能抵赖。二位亲家与其在这想着如何救出谢素歆,不如想想,如何在皇上面前,撇清与苗疆蛊术的关系吧。别怪老没提醒你们,慈宁宫那位,可是恨极了苗疆与巫蛊。” 谢太傅也是三朝元老了,听到沈老夫人这话,面色微变。 慈宁宫那位,代指的便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是当今燕帝的嫡母和养母,却并非生母。但太后娘娘却并非只有当今燕帝一个儿子,她原本还有一个儿子,便是十多年前战死沙场的忠烈王。 忠烈王虽是先帝唯一的嫡子,但却并不受宠,那时先帝偏宠宸妃,甚至想要封宸妃之子为太子,只可惜宸妃母子生产之时一尸两命,才就此作罢。 但先帝也因此消沉,甚至疑心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临死前特意宣了满朝文武觐见,传位给如今的燕帝,让嫡子忠烈王戍守边疆。 太后作为嫡妻顺理成章入主慈宁宫,可却与嫡子就此相隔千里,后来好不容易,燕帝体恤嫡母,要将这位长兄召回燕京,可是,在忠烈王最后一战中,却病发死了。据传,当时忠烈王死于巫蛊。甚至满门无一幸免,王妃殉情,只余下一个孤女浏阳郡主萧胭。 所以,太后尤为宠爱嫡亲孙女浏阳郡主,偏宠胜过宫中的公主。 也因此,太后厌恶极了巫蛊邪术! 谢太傅无力地瘫坐在地,只觉得天地昏暗。 他出身世家,一辈子都是清高文官,京官,从不曾离开过燕京,就连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幺女是如何学的养蛊之术。 太傅夫人也茫然:“得罪了太后,素歆该怎么办?” 谢太傅闭了闭眼,“如今不是素歆该怎么办,是我们谢家该怎么办!你与素歆一向亲近,当真不知她如何学来的巫蛊邪术?” 太傅夫人则是目光闪烁:“我哪知道,素歆这丫头打小便有自己的主意,许是天生早慧,从书中学的。” 谢太傅却是猛地想起一事:“前些年我后院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些妻妾和庶子……” 谢太傅见她心虚,面色愈沉。 他与所有的世家清贵文官一样,喜欢纳几个美妾红袖添香,可前些年,他的美妾们却接连莫名其妙破相,就连怀上的孩子,也动不动便流产,即便有生下来的,也夭折了。 他寻了太医看过,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没有中毒也没有花柳病,太医们只说是可能是他日渐年迈,精元不足,才导致孩子们也先天不足。 谢太傅深以为耻,密不外传,但好在他还有谢素歆这个安然长大的女儿,聊以自慰。 也正是因为他人至老年,只养大了谢素歆这一个老来女,所以才对这个女儿尤为宠爱。 可如今看来,他所宠爱的女儿,很有可能就是暗害他断子绝孙的罪魁祸首! 谢太傅目光阴沉,死死攥住她的衣袖,质问:“赵氏,你都知道什么,还不如实招来,不然我即刻休了你,让你带着谢素歆那个毒蛊坏种滚出谢家,以免污我谢家百年清誉!” 第67章 阉狗,鹰犬?在你身后 赵氏被谢太傅说要休妻的话给吓到了,她都是当祖母的年纪了,要是还被休弃,真不如一头撞死。 赵氏赶忙抓住谢太傅衣袖,“官人,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素歆竟是在用巫蛊害人。你那些小妾和庶出子女们死得蹊跷,我还以为她们是被邪祟缠上了。素歆说她们会死,我也只当她是童言无忌,或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当初为何不说?若是早发现这孽女养蛊害人,我就先大义灭亲,何至于闹出今日祸事!”谢太傅甩袖,眼里划过狠绝。 …… 上元夜宴草草结束,苗疆蛊虫流入大燕之时,成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影。 谁都不想像谢芳林一样,被下蛊了都不知道,饱受十多年头疾之苦。 沈绾梨随沈老夫人和谢氏一同出宫。 朱昇跟在沈绾梨身边,心底松了口气,想着,可算不用给沈绾梨当小厮使唤了,只要出了宫他便自由了。 不过,方才谢素歆养蛊之事暴露和沈绾梨给谢芳林引出蛊虫的时候,他都站在沈绾梨身后,将一切收入了眼中。 他不由有些好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蛊虫,沈绾梨怎能寻来应对之法。 “喂,沈绾梨,你不会是苗疆的细作吧?怎么瞧着对蛊虫如此了解?” 【呵,怎么会对巫蛊如此了解,那还不是拜我那位好三哥所赐,上辈子他身中蛊毒,武功全废,我为了他深入苗疆,自愿给苗疆圣女做容器,以身试毒,最后才替他解了蛊毒,可他却不屑一顾,说就算没有她,沈念娇帮他寻来解蛊之法】 沈老夫人和谢芳林都是一愣。 她们都知道,沈绾梨了解巫蛊,是与前世有关,或许又是她那位行踪不定的师父教的。但没想到,她前世竟然受了那么多苦,还被至亲兄长如此辜负。 沈绾梨思及前事眼底划过嘲讽:“那朱公子去跟东厂和锦衣卫告发我啊。反正……” “我才不去,我最厌恶同东厂那帮阉狗和锦衣卫那些鹰犬打交道。” 朱昇本也只是出于好奇,只是说话一向比较欠,没想到沈绾梨这么阴阳他,显得他是那种随意告状的小人似的,急忙气急败坏地打断沈绾梨的话。 沈绾梨虽然话被打断了,但迟疑几秒,面无表情地把话继续说完了:“反正他们就在你身后。” 朱昇:??? 不是,沈绾梨说话怎么还大喘气? 朱昇猛地扭头。 就见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朝这边走来。 左边的太监们头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为首的年轻太监身着暗红色蟒袍,眉眼妖冶,肤色苍白,气质阴柔,美得雌雄莫辨,却给人一种鬼魅般的阴森之感,赫然是东厂总督魏折山。 右边那群人身穿云锦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为首的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年岁尚浅,但却眉目冷峻深邃,不苟言笑,仿佛一座经年不化的冰山,是帝王手中无情的利刃。 但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满朝文武,谁人不厌恶东厂爪牙和锦衣卫这些鹰犬。 可人人厌恶他们,却又人人害怕他们,不敢得罪他们。 而他们东厂与锦衣卫之间,又常常相互攻讦制衡,时人私下谓之,狗咬狗。 同样的,朱昇虽看不起他们,却也怕被他们盯上揪错处,所以,这会儿他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被两人听入了耳中。 他尬笑:“督主,指挥使,你们也在啊。” 然而,东厂总督魏折山掀了掀眼皮,只是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铁钩刑具,上面还滴着殷红的血,显然是刚穿过谁的琵琶骨。 他唇齿间溢出一声轻笑,“阉狗?” 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则是冷酷地瞥了他一眼,食指微动,绣春刀刀鞘飞出半截,露出了湛湛寒光,仿佛随时能拔刀割下别人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朱昇:“鹰犬?” 朱昇吓得退了半步,腿软的。 他感觉,魏折山现在想穿他的琵琶骨,岑寂想割他脑袋。 朱昇赔笑:“误会,都是误会。两位大人听错了,我说得是,你们都是舅舅的得力干将。” “哦?” 魏折山眉梢微挑,忽地看向了沈绾梨,“沈大小姐,是这样吗?” 岑寂也若有所思地朝着沈绾梨看来。 朱昇掌心都是汗,疯狂给沈绾梨使眼色求救。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沈绾梨的小厮,沈绾梨不会不管他的吧? 他可不想得罪这两条疯狗,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审问。这两条疯狗,见人就咬,可不会在乎他是长公主的儿子,是燕帝的外甥。 然而,此刻的沈绾梨看起来比锦衣卫指挥使更为冷漠无情:“你们没听错,朱昇确实骂了你们。” 朱昇险些跳了起来:!!!沈绾梨,你好狠的心啊! 他没想到,沈绾梨不帮他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 那她也别想好过! 朱昇瞪了沈绾梨一眼,祸水东引:“我现在沈绾梨的小厮,我说的话都是她的意思!打狗不如打主人,你们要抓就抓沈绾梨。” 沈绾梨:“……” 朱昇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为了拉她下水,自称是狗。 不过,她倒不怕得罪东厂和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岑寂,上辈子就是沈念娇的爪牙,对沈念娇言听计从,也是陷害她叛国,带队抄家侯府之人。这本就是她的仇人之一。 至于魏折山,前世他死得早,但这辈子是她救下了他,他欠她救命之恩的人情。 岑寂依旧神色冷酷,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眸,掠过沈绾梨的次数比寻常人多了些许。 魏折山则是忽地笑了起来,声音阴柔尖细,带着些阴阳怪调,“都说嘉庆长公主之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没想到竟然愿意沦为沈大小姐的狗,实是有趣。” 朱昇面红耳赤,只觉得,今日拜沈绾梨所赐,他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不仅给沈绾梨当了小厮,现在还成了她的狗。 他脑海里灵光一现,想到了个勉强挽尊的好点子,扬眉道:“为了讨得心上人欢心,不寒碜。” 第68章 大不了小爷我把沈绾梨娶回家 这话一出,沈老夫人和谢芳林全都诧异地看向了朱昇。 就连沈绾梨都惊了。 她当然知道朱昇是胡诌的,但没想他这骄傲小霸王,这辈子竟被磨得如此没脸没皮,连这种昧着良心的话都能说出口。 果真是……时势比人强。 魏折山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哦?心上人?” 岑寂则是面无表情地询问:“你心悦的不是念娇小姐?” 沈绾梨若有所思地看着岑寂。 这时候,岑寂就已经和沈念娇勾搭到一起了吗?若不是因为沈念娇,他怎会关心朱昇心悦于谁? “对啊,小爷我像念娇小姐那种山珍海味看腻了,现在就喜欢沈绾梨这种山村野味。你们想啊,要不是小爷心悦她,用得着纡尊降贵当她小厮吗?都是因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朱昇说得自己都快要信了,忽觉自己用情至深,可谓是千古情圣。 【山村野味,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做成野味!】 沈绾梨冷漠无情地拆穿了他:“你给我做小厮,难道不是因为比箭术输给我了吗?” 人证太多,朱昇不好抵赖:“……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岑寂点头:“此事我会如实上报陛下。” 朱昇:?你们锦衣卫屁大点事都要上报的吗? 沈老夫人则是呵斥:“朱公子,女子名节要紧,你这般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日后误了我孙女终身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朱昇无所顾忌,“老夫人不必担心,沈绾梨的名声本来也不好,又被三皇子如此贬低嫌弃,怕是难嫁出去,她要是实在嫁不出去,大不了小爷我把她娶回家。” 朱昇越说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反正像念娇小姐那样的佳人他是娶不到的,但是,要是把沈绾梨娶回家,让她伺候他一辈子,倒是能一雪今日给她做小厮做狗的耻辱! 老夫人都被朱昇的话给惊了。 可转念一想,朱昇乃嘉庆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家世地位皆不俗,且容貌俊朗与绾梨也还算登对,似乎也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 而且这小子,对绾梨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意思,只是不大开窍的模样。 沈绾梨直接把朱昇推到了魏折山和岑寂面前,“朱公子但凡夜宴上多吃几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得这么厉害。作为他的主人,我不介意二位带朱公子去醒酒。” 魏折山轻笑了声,“随时恭候朱公子。只是,沈大小姐,我是来寻你的。” 朱昇的心猛地提起又落下,听到是来找沈绾梨的后,又是幸灾乐祸地瞥了她一眼,又忽地有些担心了起来。 他才不是担心沈绾梨,只是担心沈绾梨要是被抓走,不会牵连到他吧? 魏折山看向了沈绾梨,丹凤眼微微眯起,略带了几分审视。 世家朝臣及其家眷多畏他们东厂和锦衣卫如蛇蝎,襄平侯府的这位嫡长女,倒是有几分不知者无畏,看向他的目光既无畏惧厌恶也无讨好,甚至都未把他当阉人看待,只当他是如朱昇一样的寻常人。 许是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声吧。 魏折山拿出了一个绣有荷花的香囊,正是此前沈绾梨被襄平侯顺走的那个,里面装满了引蛊香,狭长丹凤眼眯起看着她:“沈大小姐,此物可是你的。” 岑寂在另一旁冷声道:“此事干系重大,官员女眷们入宫所携之物在宫门口皆有登记在册,沈大小姐可要想清楚了再回话。若有欺瞒,可是要跟那阉狗同去东厂审查的。” 岑寂向来是个话少的人,更别提提点旁人了。 这话一出,沈绾梨和魏折山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岑寂不是一条对沈念娇言听计从的狗吗?按说我与沈念娇这真假千金,立场相对,我又有两番推她落水的恶名在外,岑寂应当会比魏折山更为针对我才是?怎么如今,朝我发难的是魏折山,提点我的反而是岑寂?】 沈绾梨觉得岑寂前世今生对她的态度差异过大,这中间,应当还有一条她所不知道的线连接着。 魏折山看向沈绾梨兴味更浓,有意思。 锦衣卫要护着的人,他们东厂,最喜欢残害了。 他声音尖细阴柔,“沈大小姐是在此处交代清楚这引蛊香的由来,还是随我回东厂转转?” 沈绾梨面不改色地说谎:“这香囊虽是我带进宫的,但却不是我的。” 魏折山:“哦?那这香囊是谁的?” 沈绾梨果断甩锅:“我爹襄平侯的,他让我带进宫的。” 【我总不能将前世之事如实招来吧?所以啊渣爹,这口黑锅你就背了吧!】 谢芳林觉得沈绾梨心里想的没毛病。 沈老夫人则是心下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儿啊,上辈子你都亲手杀了绾梨了,就让让她吧。 魏折山丹凤眼微微眯起。 沈绾梨瞪大眼,眼神无辜:“啊?此物你们应当是从我爹那里取来的,难道他没承认这香囊是他让我带进宫的?” 沈绾梨眼神里满是受伤,仿佛被亲爹背叛推出去挡刀的无辜女儿。 她知道,这辈子她尚未与苗疆蛊族有任何牵扯,即便神通广大如东厂和锦衣卫,也查不到半点端倪。 反倒是襄平侯沈晋安,常年在外征战,见多识广,才是最有可能拿到引蛊香的人。 所以,不管沈晋安有没有将真相同魏折山如实道来,都不会增添她的嫌疑。 东厂和锦衣卫,从不是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 岑寂抱着绣春刀,冷瞥了眼魏折山,“我早就说了,襄平侯既然都说了此物是他在外征战为夫人寻医问药时得来的,只是托沈大小姐带在襄平侯夫人身边,那沈大小姐便自然与蛊族无关。何况她一个从未离开过南村和燕京的女郎,怎么可能跑到千里之外的苗疆?魏折山,你就是疑神疑鬼。” 魏折山瞥了他一眼:“岑寂,你这鹰犬话多了。” 沈绾梨心下恍然。 寻思着,沈晋安倒还算厚道,知道把此事全都揽到身上,洗清她身上的疑点。 魏折山倒是敏锐,明明都已经从沈晋安那得到答案了,还要来试探她一番。 但她不明白,岑寂怎么会故意向她透露那么多消息。仅仅只是为了和魏折山作对吗? 第69章 萧明瑶若敢染指师父,让她下地狱! “我的话问完了,沈大小姐请便。虽然现今无暇招待,但东厂随时欢迎你与朱公子到访。”魏折山收起香囊,对沈绾梨和朱昇笑了笑,便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生得唇红齿白,肤色苍白气质阴柔,给人的感觉像是阴沟里爬出来的毒蛇,笑起来颇为渗人。 朱昇赶忙摆手:“不必不必。” 谁没事去东厂啊。 沈绾梨若有所思。当初她救魏折山是女扮男装还披了斗篷的,就连声音都刻意改变了下,魏折山应该猜不到她的身份吧? 岑寂临走前则是对沈绾梨淡淡颔首,虽依旧是冷冰冰一语不发的模样,但于锦衣卫指挥使而言已是难得的礼待。 沈绾梨就更弄不懂岑寂了。 罢了,不管岑寂是敌是友,今生有魏折山与他相抗衡,总不会叫锦衣卫一家独大,肆意妄为。岑寂要想如前世一般,帮沈念娇将叛国罪名扣在她头上,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 两拨人浩浩荡荡地分别离开后,朱昇才松了口气。 他拍拍胸脯:“可算走了。真吓人,尤其是魏折山那阉狗。” 沈绾梨淡淡瞥了他一眼,“督主还有什么事吗?” 朱昇浑身都僵住了,猛地转身,却发现空空如也,并无旁人。 直至身后传来沈绾梨的的嗤笑声,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恼羞成怒:“沈绾梨!” 沈绾梨慢悠悠地道:“赌约至出宫才结束,你现在还是我小厮,该叫我主人。” 夜色薄雾笼皎月,海棠垂丝滴春雨。 沈绾梨忽地瞥见了林花静处有个白衣颀长的背影,目光微怔。 【师父?】 【师父不是宝蕴山下的书生吗?怎会出现在宫中?】 沈老夫人和谢芳林听到心声,都不着痕迹地朝着华林处看去,却已不见人影。 沈绾梨却已快步追了过去。 谢芳林急忙想要跟上,“绾梨!你去哪?” 沈绾梨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娘,你与祖母先去宫门口马车上等我,我忽然想起有事找爹。” 朱昇皱了皱眉,不懂沈绾梨闹的哪处,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不忘道:“老夫人和侯夫人不必担心,我跟着沈绾梨,不会叫她迷路的。” “那就有劳朱公子了。” 沈老夫人无奈,但想着朱昇到底算半个皇家人,在宫中,有他看着,也不会任由绾梨胡来。 沈绾梨在海棠花林中寻了良久,都没见到人。 “沈绾梨,襄平侯这会儿应该在皇帝舅舅那,你要寻他,得去乾清宫。” 朱昇说完这话瞥了她一眼,想着沈绾梨应当不知道乾清宫在何处,等着她向他求助。 但沈绾梨问的却是:“今夜宫宴,可有关山书院的学子入宫?” 以往宫宴,燕帝都会邀关山书院的一些夫子入宫,这些夫子可能会带些得意学子入宫在各位朝臣面前露脸,以便他们日后的仕途。 朱昇皱眉:“你要找关山书院的学子做什么?怎么,瞧上了谁?说与我听听,等我上元休沐结束后,回书院帮你打探打探。” 见沈绾梨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没说话,朱昇这才哼了声,嘀咕了句,“帮你还不乐意了。” 然后才回归正题:“往年上元夜宴,确实会有些寒门学子同夫子进宫赴宴,但是今年,别说寒门学子了,便是你大哥沈朝谨那书呆子,都没入宫赴宴。他们好像在须臾书斋,趁着休沐这几日,搞起了个什么怀珠诗社。” 朱昇也是关山书院学子,但他对这些诗啊词啊的没什么兴趣,还是更喜舞刀弄枪,骑马射箭。 “没有学子入宫?”沈绾梨皱眉。 可师父又并非官家子弟,怎会出现在宫中? “也不是没有。” 朱昇忽地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下,凑近她压低声音说:“我四表妹倒是时常会带一两个俊美书生扮作太监入宫。” 四公主,萧明瑶,梁贵妃之女,上辈子她出嫁搬出宫住进公主府后,就时常以凌虐美少年为乐,嚣张跋扈至极。 沈绾梨没想到,她如今尚未出宫,便如此嚣张。 “私带外男入宫留宿,那不是秽乱宫闱?皇上不管?” “嘘嘘嘘!” 朱昇急忙伸手让她闭嘴,压低声音道:“梁贵妃宠冠后宫,权同副后,皇帝舅舅估计都不知道此事。我母亲也是偶然得知的。我那位四表姐就是个疯子,对我倒不敢如何,但你这话要传到她耳朵了,我可难保你会出什么事。” 朱昇是燕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嘉庆长公主一向担心他惹事,才跟他说了四公主的秘辛,让他离四公主远些。 沈绾梨上辈子就见识过萧明瑶的狠毒跋扈,沈念娇没少借着萧明瑶折辱凌虐她,这辈子,萧瑾宁和萧明瑶这对兄妹,她不会让他们那么好过的。 她已报复杀了元靳,又小小报复了下沈念娇让她失去了正妃之位,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沈念娇、萧瑾宁、萧明瑶……那些前世害她,负她之人,都别想好过! 静夜沉沉,沈绾梨眸光冰寒。 刚那道白色身影她很确定是师父,师父容色俊逸,气质清冷绝尘,宛若瑶台玉树,又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确实很容易被萧明瑶盯上。 若是萧明瑶当真敢染指她的师父,她便提前叫她下地狱。 朱昇都被沈绾梨眼中浮现的戾气吓了一跳,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劝你还是别找什么书生了。四公主可没小爷我好说话。她带进宫的俊美书生,可都没有能再出宫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他说着还做了个掐脖子吐舌头死翘翘的动作。 沈绾梨却是随手折了根海棠花枝,闭目凝神,占卜萧明瑶的所在。 师父带她修习玄学时,说过不可占卜血脉至亲,也不可卜算他的一切,会遭反噬,所以沈绾梨便占卜萧明瑶的方位。 海棠花枝抛至空中,垂直落下。 沈绾梨看了眼花枝倒向的方向,疾步走去。 若是前世她定然不担心师父那般神通广大的高人出事,但如今的师父太容易死了,上次就差点死了,这次她不敢赌。 朱昇满头雾水,快步跟上,“沈绾梨,你在干嘛?迷路了问我啊,抛树枝决定方向是小孩子的做法。” 在他们走远后,一个白衣绝尘的身影出现在沈绾梨刚才所在的位置。 宁珏捡起来地上的海棠花枝,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绾梨离开的方向。 初初姑娘。沈绾梨? 姓沈。 襄平侯府寻回来的那位的嫡长女么? 她怎么会他的独门占卜之术? 第70章 沈绾梨宫中纵火 晚夜风凉,春花露重,沈绾梨沿着青石路走出了花林。 月光清冷地洒落在湖面上,芦苇荡中隐隐传来了女子娇吟与男子的闷哼声。 此处宫灯寂寂,过往无人,那些不可言说的声音便在静夜里显得尤为肆无忌惮。 男女的身影在春日芦苇中若影若现,流光溢彩的华美宫裙和书生的白衣被随意抛在地上。 女子在上,青丝垂落鬓发凌乱,精致华美的凤钗上明珠熠熠,红宝石在月光下璀璨生辉,很是耀眼夺目。 那个凤钗沈绾梨认得,是萧明瑶一贯喜爱的,先帝宸妃的遗物,因太后不喜宸妃,而梁贵妃与太后不和,她便日日戴在头上,碍太后的眼。 那男子她虽看不清脸,但隐隐能听到他欲拒还迎的求饶声。 沈绾梨原本杀气腾腾的神色这才平静了下来。 那声音,不是师父的。 朱昇追上来,自然也听到了芦苇荡中传来的声响,猛地睁大了眼,面色像是着火了似的烧红了,目光触及到芦苇荡中伸出的玉腿,更是被灼伤似的仓皇别开了视线。 然而,他目光对向沈绾梨时,却发现她面不改色,眸光清宁,仿佛没听到芦苇荡中的野鸳鸯在乱叫。 朱昇拽着沈绾梨的衣袖躲到了一块足以遮挡他们身形的巨石后,压低声音:“沈绾梨,你还看,快走!在宫里,不该看的别看,今日之事你就当不知道,听到没有?” 宫里的龌龊事多了去了,他母亲嘉庆长公主作为燕帝亲妹妹,从前住在宫里便心惊胆战,出宫建府后才睡得安稳。她便时常告诫他,宫中龌龊事多,要学会装聋作哑。 他是生怕沈绾梨不懂规矩,嘴里没把门,什么事都往外说。 然而,不管他如何惊慌紧张,面前的沈绾梨依旧面色冷静。甚至让朱昇有种她在看他笑话的感觉。 沈绾梨淡淡道:“你若是怕事,尽可离开。” 朱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皇宫!” 沈绾梨的目光却是定定落在了不远处的花灯上。 今夜上元佳节,宫中随处可见的花灯,即便是在这偏僻的花林石径旁,也挂了几盏。 春风吹拂,海棠花枝带着宫灯轻摇,其中烛火闪烁。 沈绾梨那双漆黑如夜的眼里,也映照了火光跳动。 她忽然间有了一个好主意。 今夜上元宫宴,宫中四处皆挂满花灯,夜黑风高,天干物燥,走水也是常事,不是么? 沈绾梨朝着海棠花林走去,取下了一盏花灯。 朱昇见她可算舍得离开了,松了口气,说:“宫里的花灯在外头可见不着,你看这上面的兰草画得多精致,你要是喜欢,带一盏出宫也不打紧,只要同宫门口检查的女官说一声便可。”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沈绾梨将花灯的系绳缠绕在了一个石头上,借着石头的重力,将花灯朝着芦苇荡的方向丢了过去! 朱昇:!!! 朱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花灯落在芦苇荡中,正好落在了地上那些凌乱衣物处。 薄衫云纱瞬间烧着,火舌蔓延,点燃了初春尚且干枯的芦苇。 太液池边,春风一吹,火光瞬间连成了一片。 朱昇惊恐万分,吓得后退半步,半靠在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沈绾梨的目光满是惊悚,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 他本以为,萧明瑶就已经足够疯足够胆大妄为的了。 没想到这位更是祖宗! 沈绾梨神色平静,像是偶然路过赏景一般,还偏头问他:“朱昇,你说,今夜的风真大,连这花灯都被吹飞了呢,是不是?” 朱昇整个人都靠在了石壁上,不敢说话却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是,那分明是你……” “嗯?” 沈绾梨微笑,凑近他:“不是么?” 少女的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朱昇的心在这火光冲天的夜里也跳得飞快。 惊悚,紧张,刺激。 少女眼里的威胁更是明显:“你觉得,这火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吗?朱昇,你觉得,这纵火之人是谁啊?” 是谁,沈绾梨既然敢做,那这人肯定不能是她啊。 那还有谁?不就只剩下他了吗? 朱昇觉得只要他一点头,沈绾梨就能马上把他踹出去背锅。 他赶忙表态:“是风!今夜的风可真大,哈哈。” 沈绾梨笑起来眉眼弯弯,明艳灼目,像是春夏之交花圃里盛开的牡丹。 太液池边,芦苇荡中,鱼水嬉戏。 正在沉浸在极致欢愉中的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刚才石子落下的动静,忽地感觉到四周光线变亮,还以为是明月出云,直到火光蔓延,甚至烧到了他们的头发,才惊恐发觉是着火了。 “啊啊啊!” 萧明瑶拍打着头发上的火,赶忙起身,却发现,压根起不了身。 身下的男人遍体鳞伤。 他们之间还紧密结合着,分不开。 萧明瑶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四周连成片的火,着急万分,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给本公主出去。” 男人神色难耐,强撑着满是鞭伤的身体起身,却依旧身不由己。 他只能压低声音,“公主,草民做不到。” 萧明瑶的目光都快要杀人了,只恨手里没刀。 他们抱在一起,勉强起身,正打算找衣服披上离开,却发现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萧明瑶烦躁地捡起身下的布料,却发现压根不能穿。 此处离她的宫殿也有些距离,若是衣不蔽体地走回去,定然会被发现。 可偏偏她为了追求刺激,压根没带宫女太监。 “公主,此地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快走吧!” 然而,这时,太液池岸边,却传来了宫女的声音。 “走水啦!” 第71章 不知宫中哪位妹妹耐不住寂寞 宫中走水可是大事,附近一些宫殿的宫女太监们,听到走水,又远远看到有火光,当即舀水提桶跑来救火。 隔着火光,萧明瑶都能看到岸上人影憧憧。 她只能勉强拿破布遮挡,与书生一起半蹲下身子,以免被宫人发现。 宫女太监们急匆匆赶来,发现是太液池边的芦苇烧着后,才松了口气。 “这好端端的,湖边的芦苇怎么会烧起来?” “今夜上元佳节,到处张灯结彩,就连皇上都陪贵妃娘娘去摘星楼放了天灯,可能是哪儿的天灯被风吹来落下了吧,好在没烧着房子。” “这湖边的火挺大,早些扑灭吧,可别扫了贵人们的兴致,今儿个说不准还能多几个赏银。” 萧明瑶和书生匍匐在地上,两人之间紧密结合着依旧无法分开,听着宫女太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都大气不敢喘。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宫女太监们快点灭火离开。 萧明瑶满心烦躁,恨不得把这些人连同身下的男人都杀了。 然而这时,她手里的破布竟被飞来的火星子点燃了,萧明瑶惊恐地甩动破布,可火舌却瞬间将轻薄的锦纱卷了起来。 火焰灼伤了她白嫩的肌肤,她向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苦,忍不住叫了出声,与书生一同滚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落水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湖边灭火的宫女太监们。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了!” “我好像还听到了女子的惊呼,是那个小宫女不小心滑落湖里了吗?” “这太液池水深得很,边上的石头沾了水又滑,都小心些。” 几个太监一边越过烧焦的芦苇往湖里看,一边叮嘱其他的宫女太监。 萧明瑶连同书生一起滚落到太液池中后,两人都不会凫水,被猛灌了几口冷水,都疯狂挣扎了起来。 书生挣扎了几下,就任由萧明瑶抱着不挣扎了。 他满心阴暗地想着,落到四公主手里,他已经没有活路了,不敢忤逆四公主只是怕牵连家人,如今若是能和四公主一起意外死在此地,拉着她这位金枝玉叶给他的贱民陪葬,倒也算值得。 萧明瑶在水里扑腾着,求生的本能超过了一切,此刻她也顾不上被发现后会如何了,勉强昂着浮出水面的头,艰难地喊着:“救命!快来救本宫!” “公公,那里有人!” 她的求救声和挣扎动静,很快便引起了岸上宫女太监们的注意。 “好像还是哪位贵人!” 他们虽然看不清黑暗的湖水中的人影是何人,但却听到了萧明瑶自称“本宫”,当下更为卖力地救人。 宫女们撑竹竿的撑竹竿,会水的小太监更是直接跳下了太液池去救人。 然而,当小太监触碰到大片裸露的肌肤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发现落水的竟然不止一个人,而是连体的两人后,更是吓得魂魄都要飞了。 今儿个是上元节,也不是中元节啊! 哪个宫里的娘娘那么大胆,竟敢在这偷情啊?! 而且还落水了,都省得浸猪笼了! 太监们心下鄙夷归鄙夷,但人还是得捞上来,该怎么处决那是皇上的事。 白花花的两人被拖上岸后,都已经昏了过去。 因为好奇凑过来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看到后,都吓了一跳,脸皮薄的宫女们更是捂着脸尖叫着跑开了。 不多时,太液池边有嫔妃与侍卫偷情的消息传遍了六宫。 自然也有人去禀告了代掌凤印的梁贵妃。 彼时,梁贵妃正和燕帝在宫中摘星楼上携手赏月看花灯,并无其他嫔妃随同,这是独属于梁贵妃的盛宠。 忽然有女官凑到梁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梁贵妃惊讶捂嘴,随后眼里闪过幸灾乐祸,无论是哪个嫔妃偷情被发现,她都是乐意看到的,而且自称本宫的妃嫔可都是一宫主位,自然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燕帝,“皇上,有一事,臣妾不知该不该说。” 燕帝笑道:“爱妃但说无妨。” 梁贵妃留意着燕帝的眼色,斟酌着用词,“刚才太液池边芦苇荡被飘落的天灯点燃,附近几个宫中的宫人们去救火,却偶然发现,有嫔妃与侍卫苟合,两人落入了水中,被太监救上来时,还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中的妹妹,如此耐不住寂寞。” 说着,她还叹了口气。 燕帝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贱人!朕倒是要亲自去看看,谁这般不知廉耻!” 燕帝和梁贵妃一同浩浩荡荡地去了太液池边。 彼时,地上赤裸的两人依旧昏迷着合抱在一起,长发凌乱遮住了两人的面容。 边上的宫女太监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查看,生怕成了出头鸟。 “皇上驾到!” “贵妃娘娘到!”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 燕帝面色阴沉地盯着地上合抱的两人。 身侧的老太监会意上前,指使小太监们:“还不快把人分开。” “回公公,这是马上风,强行分开……会死的。” 他们本想等太医来后将两人分开,却没想到皇上和贵妃娘娘先来了一步。 梁贵妃讥讽:“做出这等龌龊事,死了也就死了,还用顾忌什么。” 燕帝默许了梁贵妃的说法。 小太监们这才强行将两人分开。 然而,掀开那双男女遮住面部的头发,看清他们的面容后,梁贵妃面上的讥笑瞬间僵住,魂都险些被惊散了! 第72章 私通的是四公主 众人也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子。 与人私通的竟然不是宫妃,而是四公主萧明瑶?! 就连燕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看花眼了,地上那不知廉耻的女儿,怎么会是他与贵妃最宠爱的四公主?! “啊啊啊!” 梁贵妃崩溃地大叫了起来,再无刚才看热闹时的幸灾乐祸,快步扑上前去摇晃昏迷的萧明瑶,“瑶儿!瑶儿!” 女官也赶忙取来一件披风给浑身赤裸的萧明瑶披上。 那些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也全都别开了眼。 忽然有些庆幸他们没有提前查看这两人的身份,而是等着事情闹得满宫皆知,才一同见证,否则,他们都得被梁贵妃和四公主灭口。 太医很快赶来,给萧明瑶把脉。 梁贵妃慌忙问道:“瑶儿怎样了?” 太医:“回禀娘娘,四公主只是惊吓过度昏迷了,并无大碍。但这位……已经没气了。” 梁贵妃才不关心那个奸夫如何,她听到萧明瑶没事,心下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暗暗恼恨,怎么手底下的人连是谁都没弄清楚,就说是嫔妃私通。瑶儿的癖好她是知道一些的,想着浏阳郡主都光明正大逛南风馆了,她的女儿随意捡几个男人来玩玩又如何?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闹出事,此事还被她亲自捅到了皇上面前!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上……” 她转头看向燕帝。 却发现燕帝的面色愈发阴沉了,连带着甚至迁怒了她:“贵妃,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梁贵妃心下慌乱,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妾不知。明瑶一向知书达理,定是此人强迫的她!” 她指着地上已经马上风死去的男人,直接将所有罪名都扣在了他头上。 燕帝瞥了身旁的老太监福全一眼。 福全已然核对过了,“皇上,此人并非宫中侍卫,也并非今日赴约入宫的朝臣家眷,好像是四公主带入宫的太监。” 燕帝冷冷看向梁贵妃,“贵妃,你代掌凤印,协理六宫,却纵容女儿私带外男入宫,闹出此等丑闻?” 梁贵妃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是臣妾失职,还请皇上责罚。但瑶儿年岁尚浅,定是被妖人蛊惑,才酿下大错,还请皇上从轻处罚。” 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明明一刻钟前她还与帝王携手看满城天灯,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只能跪在帝王的重台履边认罪求饶。 燕帝冷哼了声。 他的女儿是公主,闹出这等丑事,自然不能是她的错,那便只能是旁人的错。 他冷冷瞥了眼地上的男子尸体,“来人,将此獠拖下去碎尸万段!” 很快便有锦衣卫上前将尸体拖走。 “将四公主禁足于明华殿内。” 燕帝别开眼,不想再看这个让他丢人的女儿,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梁贵妃,冷声道:“梁贵妃教女无方,有失协理六宫之职,收回凤印,罚俸半年,禁足翊坤宫。” 梁贵妃乃后宫妃嫔当中位分最高的,自当初皇后殡天之后,便一直代掌凤印,掌管后宫。 如今她失职,最适合代掌凤印的其实是慈宁宫的太后。 但是,燕帝话到嘴边,想起今日四公主此事传得满宫皆知着实蹊跷,而太后这些年又不安于后宫。 恰好此时,他瞥见了不远处的宫妃们当中,有一个气质如兰的身影。 旁边的妃嫔们多在议论着什么,只有她面色娴淡,抬眸淡淡看着月亮,不争不抢,不与人议论。 燕帝道:“封兰嫔师氏为淑妃,赐居延禧宫,代掌凤印,协理六宫。” 被宫中主位贤妃带来看热闹的兰嫔愣住了。 还是一旁的德全公公提醒,“淑妃娘娘,还不谢恩?” 她才猛地回身,跪下谢恩:“谢皇上恩典,臣妾必定不负皇上所托,肃清六宫风气,以儆效尤!” 梁贵妃盯着兰淑妃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戳穿一个洞。 贤妃和德妃等高位嫔妃也没想到,梁贵妃失宠,上位的竟然会是一向不争不抢的兰嫔。 但兰嫔师氏的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她的父亲乃是当朝内阁大学士,颇受皇上器重,入宫也有些年岁了,膝下又有五皇子,封妃也在情理之中。 …… 沈绾梨和朱昇早在萧明瑶宫女太监们捞起来后,便趁乱离开了太液池,一起去宫门口同老夫人和谢芳林汇合。 没找到师父,可能当真是她看花眼了。 沈绾梨不知道的是,宁珏一直在暗处将她和朱昇的举动都收入眼底,在她离开后,更是将他们在巨石后的脚印等痕迹一一扫除。 宫门口,谢芳林翘首以盼,可算等到了女儿:“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爹呢?” 朱昇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沈绾梨,也不知道,襄平侯府的人知不知道他们这个女儿如此胆大妄为,把皇宫都捅破了个窟窿。 沈绾梨却依旧面色淡定:“没找着。” 沈老夫人知道她那都是借口,也不揭穿,“罢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绾梨:“嗯。” 到了侯府门前,马夫来牵绳,朱昇竟也跟着沈绾梨进了襄平侯府。 沈老夫人是知道他和沈绾梨的赌约结束了的,“朱公子怎还不回家?” 朱昇轻咳了声,“我,我和沈绾梨还有些话要说。” 刚才在宫里,他生怕隔墙有耳,压根不敢吱声。 当着侯府那么多下人的面,沈老夫人还是在意自己孙女名节的,“有什么话便在旁边说吧,有长辈在,也免得惹人非议。” 沈绾梨大概知道朱昇想问什么,心底嗤笑了声。 【就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才不敢说,啧,前世萧明瑶隐藏得好,燕帝至死都不知她竟如此胆大妄为,这辈子亲眼所见她与人私通,也不知会如何处罚萧明瑶。但不管怎样,萧明瑶日后是别想像前世那般肆意妄为了。】 沈老夫人和谢芳林:?! 怎么还牵扯到了四公主? 沈绾梨离开的那一会儿,不是去找她师父吗?她还干了什么? 这时候,襄平侯回府了。 “娘,好在你们都回来了。宫中出事了,锦衣卫大肆搜查六宫,像是要排查刺客似的。听说宫里有人通奸,皇上震怒,还发落了梁贵妃。”襄平侯进了正堂,便同老夫人说起了宫里的事。 “有人通奸,发落的怎么会是梁贵妃?”谢芳林疑惑。 【通奸的是她女儿四公主呗】 【排查的当然也不是刺客,而是萧明瑶私自带进宫的奸夫啦~啧啧,皇帝能不震怒吗,亲眼见到自己女儿与外男野合?】 谢芳林:! 襄平侯挑眉。沈绾梨信息竟然比他还要灵通? 沈老夫人:?!等等,沈绾梨怎么这么清楚?难道…… 【哎呀,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放了把火烧了他们的衣服。上辈子萧明瑶也曾用烛火点燃我身上的衣服,逼我火中起舞,以此来取乐,如今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第73章 沈晋安:让四公主出家吧 想到沈绾梨心声中提到的情景,沈老夫人、谢芳林和沈晋安胸腔都不由燃起一团火。 四公主竟如此欺人太甚,不怪绾梨记恨报复,何况绾梨说的也没错,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若不是四公主自己不检点,也不会闹出如此丑闻。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沈绾梨在皇宫里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沈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绾梨又是杀敌国质子,又是烧本国公主,就算哪天她谋朝篡位,她估计都不会觉得奇怪。 沈绾梨并未留意众人的神色变换,这会儿她已经被朱昇拉到了庭院内的古榆树下。 朱昇左右瞧了瞧,确定了没人,才敢压低声音问:“沈绾梨,你是疯了吗?事情现在闹得满宫皆知,连襄平侯都听到了风声,估计也瞒不住,这要是被锦衣卫查出来,你我都吃不了兜子走。” 沈绾梨却是淡定,“如今宫里都在查四公主带进宫的男宠,不会有人在意太液池边的这把火。即便有人怀疑这是人为,宫中不乏明争暗斗,你我与四公主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 朱昇嘟囔了句:“是你。我和你才不是一伙的。” 说着,他忽然诧异地看着沈绾梨,“你和四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害她?” 他还以为四公主什么时候得罪了沈绾梨呢。 沈绾梨自然不会说是上辈子的恩怨,只是随口道:“我看不惯萧明瑶那般草菅人命。” 朱昇忽地愣住,眼前沈绾梨的形象也瞬间变得高大了起来。 此前他只以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现在看来,沈绾梨竟是个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看不惯萧明瑶那般残暴,她折辱那些寒门书生,逼他们做男宠与她苟合也就罢了,竟还要将他们都杀了。可怜那些书生寒窗苦读,却只沦为了明华殿内的花肥。” 朱昇平日虽骄纵,被称作小霸王,但也只敢捉弄下同门和京中闺秀,从不敢如此轻贱人命。 “如今萧明瑶的丑事败露,锦衣卫定会彻查此事,即便皇上轻拿轻放,日后萧明瑶也别想那般胆大妄为,也不会有那么多寒门书生葬送于她手中。沈绾梨,你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即便事不关己,也不会高高挂起,而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朱昇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充满了欣赏与钦佩。 沈绾梨:“……” 不是,她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报复萧明瑶而已。 朱昇拍拍胸脯,对她郑重承诺:“沈绾梨,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为你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沈绾梨:“……好。” …… 上元夜宴,人多眼杂,四公主的丑闻到底传到了宫外。 翌日上朝之时,御史们便纷纷弹劾梁贵妃和四公主。 年过半百的御史大夫尤为激愤,手持板笏跪在地上,大有一种要死谏的决绝:“皇上,四公主私带外男入宫,秽乱宫闱,不守妇道,当杀之以儆效尤!” 燕帝都被吓了一跳。 他虽生气四公主所为,但历经一夜,气已消了大半。自己的宠爱的女儿罚一罚可以,真要处死,他是舍不得的。 但他也不敢迁怒这位老御史,毕竟这位御史大夫一把年纪却满腔热血,总想着血溅金銮殿,名垂青史。他才不会让他得逞。真让这老东西名垂青史了,他可就遗臭万年了! 好在这时候,梁太师站了出来。 “皇上,四公主虽然有错,但御史大夫所言过重,臣认为四公主只是年少无知,稍加引导定能改邪归正。何况,若说不守妇道就该杀,那浏阳郡主早先逛南风馆,闹得沸沸扬扬,不是更该浸猪笼?可浏阳郡主却相安无事,甚至仗着忠烈王遗泽与太后恩宠,还责问襄平侯府退婚之事,逼襄平侯府二公子送了面首给她。难不成,公主之尊,还比不得郡主?” 梁太师极力维护自己的外孙女,甚至逼问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觉得,公主若要处死,浏阳郡主又该如何处置?” 御史大夫哑口无言。 他觉得不守妇道就该浸猪笼,但是,浏阳郡主乃是忠烈王府孤女,满门忠烈皆为国丧,若是处死,岂不是寒了烈士们的心? 梁太师这话说到了燕帝心坎上,他也是想着太后能纵容浏阳郡主,他也稍骄纵下自己的女儿如何了?日后他严加管教四公主便是了。 这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 “御史大夫,您那些陈旧观念该变变了,如今大燕朝安定不过十余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便连皇上和太后都大力推行寡妇改嫁不必守节,以促大燕人丁兴旺。若还如前朝那般谨遵程朱理学,苛求女子忠贞,何来人丁,待战事又起,又如何征兵?” 关于女子夫死是否该守节之事,朝中一早就分成了三派。 户部尚书便是支持太后放开对女子束缚的。 而御史大夫则是保守派的典型代表。 每每谈及此事文官们都能吵一个早朝。 燕帝不耐烦,摆摆手让他们闭嘴,干脆不问文官,而是看向了沈晋安。 “襄平侯,四公主之事你如何看?” 襄平侯府与三皇子即将结亲,众人都以为沈晋安会偏向梁太师,为四公主求情。 然而,沈晋安被点名后,却是毫不犹豫地道:“该杀!” 梁太师:?! 满朝文武闻言都震惊。 虽说沈晋安一向喜欢打打杀杀,但那可是三皇子的亲妹妹,他不怕自己女儿嫁入三皇子府后不受宠吗? 就连燕帝都是眼皮子一跳。 想着莫不是此前梁贵妃百般贬低沈晋安的女儿,还让他女儿由正妃变成侧妃,记仇了? 是了,沈晋安对儿子糙,但对女儿一向是当个宝的。 燕帝轻咳了声,眼神暗示沈晋安,让他给他个面子。 沈晋安自然不能当作没看到,“但毕竟是公主,杀不得,不如皇上便让四公主出家吧。” 梁太师皱眉:“那浏阳郡主呢?” 沈晋安:“一起出家。” 第74章 元靳之死暴露 众人沉默。 他们甚至觉得,襄平侯估计就等着梁太师问出这句话。 毕竟,浏阳郡主那是真的狠狠折辱了沈二公子的颜面啊,换做他们也咽不下这口气。 燕帝更是后悔问襄平侯。 这时候,兼任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的师恒站了出来,给了燕帝一个台阶下。 师大学士道:“皇上,襄平侯的提议未尝不可,不如便罚四公主与浏阳郡主一同前往宝云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为国祈福。既能小惩大戒,也能不伤皇家颜面。” 燕帝觉得修行一段时间可行,反正这俩一时半会也嫁不出去:“便如师爱卿所言。还是师爱卿能为朕分忧,淑妃为朕协理六宫,你在朝中为朕尽力,是朕之幸。” 师大学士惊讶:“有贵妃娘娘在前,淑妃娘娘怎可越俎代庖?” 御史大夫又忙继续参梁贵妃:“四公主酿成大错,多是贵妃娘娘教女无方,还请皇上重重责罚!” 多位御史跪下:“还请皇上重罚贵妃!” 燕帝当时在宫中只罚了梁贵妃禁足和俸禄,但如今却不能不顾这帮御史们的意见。 不听劝谏一意孤行,那是昏君才做的事,当个贤明的君王总是要辛苦些的。 “那便废除贵妃之位,贬为妃。” “皇上圣明。” “哎。” 皇帝有些头疼,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后还是好好钻研下他的木工吧。 …… 早朝结束后,燕帝派了太医同沈晋安一同回府。 上元宫宴魏国质子元靳并未赴宴,推辞的理由是偶感风寒,当时燕帝便让沈晋安带太医回府为元靳把脉,但出了蛊虫案和闹出四公主的丑闻后,燕帝便暂时抛到脑后了。 沈晋安很清楚,元靳这会儿估计死在宝蕴山下的那个山涧中了,压根不在府上,所以也没主动提及。 只是如今燕帝派太医,他也不好推脱。 好在,派的太医是他的熟人,以往时常去给谢芳林缓解头疾的张太医张苡仁。 下朝之后,沈晋安就先带了张苡仁去酒楼下馆子,又带他去喝花酒。 但张苡仁却一脸的狐疑:“大白天的喝什么花酒?襄平侯,你从前都对老夫刀剑相逼的,今日怎如此客气?” 沈晋安:“本侯感激你对夫人头疾的多年照顾。” “呵。照顾那么多年你才想起感激?沈晋安,怕不是你府上那位魏国质子出了什么事?”张苡仁眯起老眼。 “质子能有什么事?”沈晋安哈哈笑。 只不过是死了而已…… “走,喝酒。”他伸手揽张苡仁肩膀。 然而,张苡仁却是猛地甩开他,拎起药箱就朝襄平侯府的方向跑去,还放话:“沈晋安,你要再阻拦老夫办公务,老夫就去皇上面前参你!” …… 与此同时,襄平侯府。 张太医轻车熟路地直奔魏国质子所住的棠雪苑。 然而,这时,棠雪苑却冒起了滚滚浓烟。 丫鬟小厮们跑去救火,但火势已然极大,房梁都被烧断了。 “走水了!走水了!” 沈绾梨斜倚在阆华苑中翻看苟戴先生的话本,忽然,丫鬟折月跑了进来。 她听到了府中的喊声,但却依旧淡定,“何处起火?” 折月知道大小姐一向怜悯那位质子,“是魏国质子住的棠雪院。大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听说质子殿下还在里面没救出来呢!” “去看看。” 沈绾梨眉梢微挑,合上了话本。 自那日她带男扮女装且丑化的元靳去了宝云寺后,元靳被她推下山崖,至今都不曾回府。事后,她又用钟离商令,差钟离商号的镖局去找了丫鬟锦儿的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元靳的尸体或许早就被山间的猛兽们给吞食了。 襄平侯府的人压根就不把元靳这个质子放在眼中,他失踪多日都未曾察觉,但如今燕帝差了太医来为元靳号脉,沈晋安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元靳失踪了。 所以,棠雪苑中压根就没有人,这把火,定是沈晋安放的! 张太医在听到棠雪苑着火后,便觉得大事不妙,恰好这时候沈晋安赶了上来,慢悠悠地走在他身后。 他提着药箱一边跑,一边质问沈晋安:“侯爷,你们襄平侯府怎么这么巧起火了?” 沈晋安不疾不徐:“哎,这几日天干物燥,恰逢上元,处处皆是花灯,连宫里都走水了,襄平侯府年久失修,不慎沾了点火星子便起火,有什么可奇怪的?” 张苡仁:“呵呵!” 沈晋安:“好在今日张太医你来了,质子兴许还有救。” 刚进棠雪苑,便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房子都已经被烧塌了,四周海棠梨花和茂林修竹皆被熏黑,看起来破败不堪。 沈晋安问:“找到质子了吗?” 救火的横槊满脸焦急:“质子还在屋中没出来!” 很快,火扑灭了,但棠雪苑的屋子已成了一片焦土。 几个小厮从里面扛了出来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 沈绾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厮们从焦土中挖出焦尸的一幕。 有棠雪苑的小厮上来认人,“这是质子从故国带来的玉佩!平日里他都戴在身上寸步不离身的。” 沈绾梨默默看了眼藏在自己衣袖中的玉佩。 【元靳的玉佩明明在我这。】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绾梨,你跑来这做什么,也不怕吓着你。” 他可真怕这坑爹的闺女忽然把玉佩拿出来揭穿他。 【人是我杀的,火是你放的,这具焦尸也不知道是从哪处乱葬岗搬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沈绾梨心下冷笑,面上却是悲伤,甚至用手帕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我来送送质子。” 【我来看看热闹。】 沈晋安嘴角微抽,面上却叹气:“质子也是倒霉,张太医,看来今日是用不着你了。你早些回去交差,还是差礼部来为质子殿下准备葬礼吧。” 张苡仁:“……” 他觉得沈晋安这武夫是在把他当傻子耍。 他甩袖:“襄平侯,此事老夫会如实禀报陛下,让仵作来验尸,锦衣卫也会彻查此质子之死。” 沈晋安想着,查吧,反正元靳是真死了。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元靳,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元靳的死过个明路。 然而就在此时,棠雪苑后,传来了少年虚弱的轻咳声。 “孤在这。” 第75章 谋杀元靳不成,他竟反生愧疚? 沈绾梨假装抹眼泪的动作顿住,猛地转头看去。 【元靳不是死了吗?!】 沈晋安则是猛地看向了沈绾梨,他也很想问:是啊,元靳不是被你杀了吗?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姿清瘦的墨袍少年,扶着熏黑的海棠花枝,弯着腰从棠雪苑后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衣袍上沾了泥污,满脸烟灰,但那颇具异域风情的深邃眉眼却依约可辨。 别说只是染了灰,就算他化成灰,沈绾梨都认得出来! 她盯着缓步走来的元靳,不由捏紧了手帕,心底震撼难消之余,甚至有种无力的绝望。 【我明明亲眼看着元靳落入万丈山崖,派人去斩草除根也活不见人,他竟然没死,还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侯府?!即便他如今在燕国为质,寄人篱下,也已经积累了如此深不可测的势力了吗?】 【一切都会如前世那般发展吗?待到明年春深,他便会一如前世那般,带着魏国铁骑踏破燕京,只为在沈念娇大婚之日抢亲?只要有他在,沈念娇便永远可以翻身,届时,我又会如前世一般身首异处吗?】 重生归来,沈绾梨本以为,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便能改改变风雨阴晴,可此时此刻却发现,有些事情,即便她费尽心力,却也只在原地打转。 她眼底赤红,心下自嘲:【师父教我玄学时曾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我便只有红颜薄命这一条归宿吗?此番谋杀元靳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我!】 沈绾梨估摸着她如今的玄术和武力,也不知道能否在元靳的阴谋算计下死里逃生。 此时,元靳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眸光幽深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晴日风暖海棠花娇,她穿着淡绿色春衫襦裙,挽着流霞般的云锦披帛,像是枝头春晖朝露中的嫩柳。让人有种想要折断的欲望。 此时,她一向明艳灿烂若朝霞的脸蛋微微发白,眼角泛红,看起来像是快哭了一样。 元靳曾不止一次想让这位只会高高在上怜悯人的大小姐哭,哭得梨花带雨跌落尘泥,越惨越好。 但此刻,他一见她眼角发红,就心乱如麻。 沈绾梨看到元靳停在自己的面前,掌心都不由覆上了一层薄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笼在袖中的手已然掐了个诀。 【要是元靳敢揭发我,我就先下手为强,让他变成哑巴!】 然而,面前阴鸷狠辣的少年质子,却是弯腰捡起了落在她绣花鞋旁的锦帕,递还给她,“大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沈绾梨从他手里扯过手帕,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递手帕给我擦脖子吗?】 沈晋安嘴角微抽。 饶是他再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这会儿也察觉到了点儿异常。这个元靳,怕是对他女儿动了心思。只是他女儿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压根没注意到。 元靳自然也看出来了沈绾梨眼底小心,许是她不确定他是否安然无恙吧? 那日亲眼看到他坠落山崖,沈绾梨应当好几日都睡不安稳,不然眼底血丝也不会那么重了。 侯府暗中派了好几拨人去山崖下寻他,应当是沈绾梨担心极了他,又不敢跟襄平侯透露私自带他出府之事,才借口找丫鬟派出去的。 她听到棠雪苑失火,有疑似他的焦尸搬出,就匆匆赶来,还红了眼眶,可见她心底在意极了他。 她就是个吃尽苦头,却依旧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心软心善的小姑娘,她是希望他平安的。 元靳这般想着,忽地觉得她以往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那般讨厌了。 她并非有意轻贱他的尊严,只是没有什么心眼,还时常会被他利用。 就如这次,明明他摔落山崖后不久,手底下的人便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早些回到侯府,让她安心,可他却趁机失踪了几日,去做了旁的事。 他失踪的这些时日,沈绾梨心底应该都在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吧? 到底是他利用了她的善良。 这般想着,元靳对沈绾梨的声音都放软了些,“沈大小姐,我没事,你无需担心。” 沈晋安嘴角微抽,他觉得,元靳估计不知道沈绾梨要杀他,自个也不知道多想了什么,还以为沈绾梨担忧极了他。 饶是沈绾梨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元靳此刻对她的态度,显然比此前要好。 她面上轻轻点头:“质子殿下安然无恙便好。” 心下却不由诧异:【元靳当真是苟戴先生话本里的受虐狂不成?从前我怜他帮他护他,他丝毫不感激,如今我要杀他,他反而对我和善了起来?谁担心他了,死干净才好,不过人没死,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沈绾梨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宝蕴山上,她将元靳被毒蛇咬伤落崖之事都伪装成了意外,如今即便元靳没死成,应当也不会那么快怀疑到她身上。 太医张苡仁本还以为是襄平侯不小心把元靳养死了,才故意造出这么场意外来给他看,将元靳的死归咎于他自己烛台失火,免得皇上怪罪,没想到元靳竟然还活着。 那刚搬出来的酷似元靳的焦尸,不用仵作验尸都能知道是假的了! 张苡仁正想质问沈晋安,却没想到,沈晋安竟然贼喊捉贼:“质子殿下,既然你没死,这焦尸又是何人?” 张苡仁瞥了眼沈晋安,冷哼了声,“是啊,这焦尸上面怎还有质子随身携带的玉佩?” 元靳自然认得那玉佩不是他那块,估计是襄平侯找不到他临时弄来的,他那块在沈绾梨那里。那块玉佩对他至关重要,那时候他任由沈绾梨拿去典当,打算让下属悄悄赎回,却没想到沈绾梨竟然将他的玉佩私藏了起来。 真是的,她若想要他的贴身之物,直接说便是,何必如此曲折迂回。 第76章 元靳想与绾梨同住阆华苑? 元靳瞥了眼那具他也不认识的死尸,轻咳了声,虚弱道:“应当是伺候我的小厮。我的玉佩前些时候让他拿去典当了,没想到他竟私自昧了下来。” “质子屋中怎会忽然起火?”沈晋安又问。 张苡仁觉得襄平侯把他的问题都抢了。到底谁才是皇上派来查探敌国质子情况的啊? 元靳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冷嘲。 这一出大火分明是沈晋安自己设计的,想必他设计这场大火的时候,不止是想要应付燕帝的查探,还想要让他假死便真死吧?先让他的死过了明路,之后再让手底下的人对他格杀勿论,果真是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许是小厮瞌睡的时候不慎打翻了烛台吧。好在我当在林中散步赏花,才躲过一劫,只是本想救火,却没想到弄得一身狼狈,如今连个住处都没有了。”元靳自嘲,面上依旧是虚弱的模样,还不住地以手抵唇轻咳。 “质子殿下的风寒可有好些?皇上派老夫来为你请平安脉。” 张苡仁提着药箱上前,给他把脉。 元靳也配合地挽起衣袖露出手腕,“多谢燕国皇帝关心。我的身子骨是老样子了,当初年幼进燕京为质,途径玉龙雪山时受了寒,之后便身体一向不大好,每逢春日风寒咳嗽是常有的事。” 张苡仁为他开了几副药,“质子体弱,还需好好将养。您的身体关乎两国和平,皇上也一直挂心你。” 沈绾梨听到张太医说元靳体弱,就觉得好笑。 【体弱?前世元靳可是能御驾亲征一统四国的,横刀跨马射天狼不在话下,张太医竟然说他体弱?这要么张太医是细作,要么元靳隐藏得太好。】 沈晋安每每听到沈绾梨说起元靳的前世都觉得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清瘦病弱的少年质子,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长到如此地步。 同样是他养的,他那些个儿子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成器! 张苡仁和沈晋安算是老熟人了,直接把药方丢给了他,没好气地道:“襄平侯,皇上让质子殿下住在侯府是信任你,你可别对质子如此吝啬,可得抓上好的药让质子殿下病愈,也别让他住这么偏僻的院子了,免得走水了都赶不及。” “我常年在军营,哪有空帮质子抓药煎药?” 沈晋安说着,随意地把几贴药方都丢给了旁边的沈绾梨,“绾梨,此事便交给你吧。” 沈绾梨:“……” 沈绾梨默默折起了药方,眼底暗色渐浓,面上却是乖巧顺从地道:“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督促质子殿下吃药的。” 【正愁想不到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元靳呢。打瞌睡,渣爹就送枕头来了。】 沈晋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绾梨,心下想着:女儿,你可一定要加把劲弄死元靳啊。 他派人给元靳抓药煎药,元靳定然会心存戒心,但沈绾梨不同。元靳对她应当是不设防的。还敢觊觎他女儿,等着被他女儿毒死吧! 元靳见沈绾梨欣然应允帮他煎药送药的差事,食指不由轻轻摩挲玉扳指,唇角止不住上扬了些许。 沈绾梨果然在意他。 不然她堂堂侯府嫡女,哪会主动为他揽下伺候他吃药的差事? 趁着燕帝派来的人也在,就算是出于面子,襄平侯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元靳眸光浮动,主动道:“侯爷,我的棠雪苑如今化为焦土,我平日便喜欢阆华苑附近的湘竹与花木,而沈大小姐又有意督促我吃药,可否让我住阆华苑……” “住哪?阆华苑也是你能住的?” 沈晋安顿时警铃大作,双目怒瞪着元靳。 这小子,可别得寸进尺了! 要不是方便绾梨杀他,她才舍不得让自己闺女帮他抓药煎药! 他竟然还想和绾梨一起住在阆华苑吗?当这是魏国那种蛮夷之地,不设男女大防吗? 注意到襄平侯紧张的态度,元靳掩去眼底晦暗,轻笑了声:“襄平侯莫要紧张,孤虽常年寄居于侯府,对燕国风俗知之甚少,但也清楚女子名节至关重要,怎敢妄言与大小姐同居一苑。孤只是想方便大小姐送药,想住的离她近些罢了。” 沈绾梨随口道:“那便住在阆华苑附近的凉月阁吧。” 元靳知道那是沈绾梨之前住过的地方,点点头:“凉月阁清幽寂静,甚好。” 沈绾梨想着:【给元靳住那么好做什么,凉月阁那偏,虫蛇还多,简直不要太适合杀人抛尸!】 沈晋安却是否决道:“不行!那边年久失修,哪能住人?” 元靳看向沈晋安的目光冷了下来:“之前大小姐都能住,我自然也可以。” 他知道虽然燕京城中都盛传襄平侯府极为宠爱沈绾梨这个刚找回来的嫡长女,但他就住在侯府,比谁都清楚,他们最宠爱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沈念娇。 沈晋安瞪着他:“就是绾梨住过,你才不能住。” 谁管你能不能住了,要不是绾梨住过那,你住柴房都没人管! 最后沈晋安将元靳安排在了阆华苑与芸烟阁之间的溪竹院,还多拨了几个小厮伺候他。 元靳清楚,名为伺候,实为监视,他失踪的这几日,到底还是令襄平侯起疑了。 待沈晋安将张太医送走,此地只剩下了沈绾梨和元靳。 “折月,质子到底在棠雪苑住了十多年,想必废墟中还有许多珍视的物件,你也去帮他找找看吧。” 沈绾梨支开了丫鬟,然后才问元靳:“你这些天去哪了?” 元靳显然不是刚从死里逃生,他借着摔落山崖的时间,定然去做了旁的事。 上辈子,他就趁着利用她去宝云寺祈福的空隙,杀了太子,引得朝中夺嫡之争摆到明面上,扰乱朝纲。 这辈子,难道她杀元靳不成,反而又助了他成事? 沈绾梨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素未谋面的韫玉太子。 元靳见她支开丫鬟就关心自己,以手抵唇轻咳了声,遮住难以压下的嘴角,面上却是虚弱道:“让大小姐担心了。那日我滚落山崖后,被山间溪涧冲到了附近的村庄,好在遇到采药人为我解了蛇毒,又在他那暂住了几日,才得以乔装成锦儿的模样回府。” 他真正做了什么,自是不能告诉沈绾梨的。 不过,想必用不了多久,燕国储君遇刺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燕京城吧? 元靳说的话沈绾梨是一个字也不信。 “没事便好,我这几日夜不能寐,总担心是我执意走那陡峭山路害了你。” 沈绾梨说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元靳的神色,试探他是否对自己起疑。 第77章 母亲不惯着假千金,沈念娇与祖母告状 沈绾梨自认自己还是露出了很多破绽的,毕竟她没设想过元靳能活着回来,在回到侯府后也没有派人去找他,反而派人去斩草除根。 但是元靳对她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意外。 “与大小姐无关。元靳一条贱命死不足惜,那日不慎落入山崖让大小姐受到惊吓了,还劳大小姐为我担心,是元靳之过。” 元靳此刻对沈绾梨愧疚更深了几分,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而是软和了许多。 明明一开始就是他有意利用,坠落山崖也是他不小心,失踪多日更是他处心积虑,可沈绾梨却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她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沈绾梨:“质子殿下别这么说。” 她可没为他担心,甚至以为他死了还开心了好几天。 “你等我一下。” 元靳回到刚才他出现的地方,从灌木丛中拿出来了一只用藤蔓紧紧绑住的白兔。 “大小姐虽回府不久,但元靳却承蒙你的照顾,无以回报。这只野兔是我在山间偶然猎得,便赠与大小姐,希望你能喜欢。” 白兔浑身毛茸茸的,像个雪团,睁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警惕害怕地看着四周。 元靳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像极了沈绾梨红了眼眶的模样。 “多谢质子,我很喜欢。” 沈绾梨将白兔抱在怀里,轻抚着雪白毛发,触手温软。她不由想起前世与师父同住山中清修之时,师父做的麻辣兔头尤为好吃。 折月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过来,就看到了沈绾梨怀里抱着的白兔,惊讶道:“哪来的的白兔,好生叫人怜爱。大小姐,奴婢去后厨要些菜叶子来喂它吧,就养在我们阆华苑吗?” 沈绾梨:“拿去后厨吧。” 折月:“后厨的菜叶子是多些,养在那也方便……” 沈绾梨斟酌了下:“要红烧的。” 折月:?! 元靳:? 起初,折月还觉得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 后来,晚膳的时候,折月含泪吃下两大碗,觉得兔兔那么可爱,红烧也很香。 沈绾梨给元靳送药的时候,也顺带给他带了一碗红烧兔肉。 “元靳,该吃药了。吃完药尝尝你带回来的兔子。” 元靳盯着那碗兔肉沉默片刻,“沈大小姐喜欢吃兔肉?” 沈绾梨漫不经心:“从前住在南村,柳氏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苛待于我,吃食上从无半点荤腥,我上山砍柴若能猎得野兔,在山中小火炙烤,便已是十足的美味。” 折月听着直抹眼泪:“大小姐真是受苦了,从前过的日子竟是还不如奴婢。” 元靳本来见沈绾梨将他送的兔子煮了吃还有些闷闷不乐,但此刻却有些自责让她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难怪他总可怜他帮他,原是同病相怜。他们都有着金尊玉贵的身份,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被迫吃尽了苦头。 他向来情绪凉薄的双眸,在看着面前垂眸的少女时,带上了些许心疼,“大小姐若喜欢,日后若有机会,我还为你猎来野兔。” “嗯。” 沈绾梨垂眸看着端放在面前的那碗黑漆漆汤药。 这药是她让折月按照张太医给的方子抓的,但是,熬药的时候却自己悄悄掺进去了些旁的药材。这碗药明面上能调养元靳的身体,但却会暗中积累毒性,日久天长,病入膏肓,只需一年时间,便能让他油尽灯枯! “质子,药凉了,快些喝药吧。” 沈绾梨将白瓷药碗端起来,对元靳笑得温柔。 元靳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燕国太医开的药,出于戒心,他自是不愿喝的。 他本想等沈绾梨走后把药倒掉,但此刻见沈绾梨如此目光殷切温柔地看着自己,却又不忍心叫她失望,于是面不改色地端过瓷碗,将黑漆漆的汤药一口喝了干净。 沈绾梨生怕他悄悄吐掉,又给他夹了块红烧兔肉到嘴边。 元靳微怔,只觉入口软烂香甜,瞬间驱散了口中汤药留下的苦涩。 他耳根微微发烫,觉得沈绾梨过于热情了些。 …… 春风渐暖,花落叶密,晓来雨过便是绿肥红瘦。 如今谢芳林头疾治愈,沈老夫人也将管家大权交还给了她。 谢芳林直接调整了府中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最明显的便是,送去阆华苑的布料首饰比往常多了,而且都是让沈绾梨先挑走心仪的,再分发给旁人。 而她更是直接将沈念娇的吃穿用度,由原来高门当中嫡女的用度和例银,调成了庶女的,就连芸烟阁中的丫鬟都裁减了过半。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沈念娇从前习惯了大手大脚,便是打赏下人都是一次几两碎银,外出与京中闺秀们往来更是触手阔绰,如今只觉得处处捉襟见肘。 她知道谢芳林不喜她,处处针对她,所以便告到了鹤寿堂老夫人面前。 趁着今日一家人围坐在鹤寿堂内陪老夫人用早膳,沈念娇故意伸手夹对面沈绾梨面前的菜,这时,就听到腋下的布料“咔嚓”一声,竟是裂开了。 这声音原本并不大,但沈念娇却故意惊讶地“啊”了声,还将裂开的缎面摊开细看,惋惜地道:“这还是母亲前两日送来的成衣,没想到这布料竟轻轻一扯就坏了。母亲可是多年未掌家,被底下的人以次充好给骗了?” 众人纷纷看向了谢芳林。 沈老夫人也是皱眉,也有些怀疑起谢芳林掌家能力。这般低端的错误,不应该啊。 谢芳林不悦地放下了筷子,“沈念娇,你自个吃胖了撑裂了衣服,怎还怪起了衣服?” 沈念娇低头抿唇不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母亲莫要生气,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羡慕绾梨姐姐,能日日穿着今春新制的春衫出门,我只是怕春日宴上出丑被人嘲笑,伤了侯府体面。” 沈念娇身后的丫鬟青芜更是气愤地道:“夫人,您也太偏心了。从前老夫人掌家,每个季度都给二小姐添十套新衣,但你给阆华苑送去了二十套,却只给我们小姐送了五套,还是这般材质……” 沈念娇厉声打断,“青芜,莫要多嘴。” 【嗤,等丫鬟把你想说的说完了,才说莫要多嘴?沈念娇倒是把让丫鬟出头,自己装可怜这套,学得炉火纯青。分明就是她想要在祖母面前告状,指责娘亲故意在用度上短了她的。呵,母亲只是不像从前祖母管家时那般格外优待她罢了,用度上按高门里那些规矩来也说得过去,再怎么也不可能以次充好。这衣裳切口整齐,分明就是预先剪了个口子,再当着众人的面做大幅度动作故意撕开的。】 第78章 念娇妹妹,衣服该不会是你自己撕坏的吧? 原本还对谢芳林有些不满的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也有些心虚了起来。 她从前,是颇为优待沈念娇这个唯一的孙女。 但如今,知道沈念娇是个白眼狼,她自然不会再宠爱沈念娇,谢氏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失了侯府体面,完全可以当她死了。 事实上,不管老夫人怎么想的,谢芳林如今大病初愈精神正好,还真就是当她死了。 “放肆!” 谢芳林丹凤眼倒竖,睨了青芜一眼,“我如何管家,用得着你一个丫鬟置喙?你家小姐没教过你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青芜作为沈念娇的大丫鬟,因着沈念娇受宠,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代表的可是沈念娇的颜面,所以就连在老夫人面前她都很是得脸。 她没想到这位多年不管事的主母竟会如此严厉训斥她,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青芜看了眼沈念娇,觉得有她和老夫人在,夫人应该不敢对她如何:“二小姐自是时时管教奴婢的,夫人刚才不也看到了吗?只是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您如此偏心……” “呵,那就是奴大欺主,不容主子管教了!” 谢芳林忽地便扬声道:“寒梅!将这个不知尊卑、口无遮拦的丫鬟拖去发卖了!免得留在念娇身边惹祸。” 青芜面色一慌,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她当即跪了下来,不住地看向沈念娇。 沈念娇也皱了眉,“母亲已经裁掉芸烟阁那么多丫鬟了,青芜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便是她你也不愿放过吗?” 她又委屈地看向老夫人,红着眼眶:“我知道母亲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但是,祖母不觉得母亲太过了吗?” 沈老夫人确实感觉得到谢芳林有蓄意报复沈念娇的成分。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青芜,啧啧,表姐们叫清芷、清荷、清茉,沈念娇给丫鬟起的名字倒是与表姐们的颇为相像嘛。这是暗戳戳想着把表姐们这些真正的国公府千金踩在脚下吗?也是,毕竟她如今就是个尚未被国公府承认的外室女。】 沈敏原本只乐得在旁边看谢芳林和沈念娇的热闹,但涉及到她的女儿,她登即就怒了,连带着看青芜也处处不顺眼,“念娇,不就是一个丫鬟吗?这般不分尊卑,敢顶撞当家主母,打死都不为过,发卖了也就发卖了。” 沈念娇惊愕不已。 沈敏姑姑不向着她也就罢了,竟还向着一贯与她不对付的谢芳林? 而且,自谢芳林裁减掉芸烟阁的丫鬟们后,她能信任的人除了青芜,就只有柳绣绣了。可柳绣绣却又蠢笨如猪,哪有青芜聪慧好使唤? 谢芳林分明就是要断她羽翼,让她无人可用! 她只能看向老夫人,希望她能为自己撑腰。 然而,老夫人却是叹了口气,说:“念娇,你也不怪你母亲偏心。她给你的只是原本你应得的份例,何况绾梨流落在外多年,从未添置过什么新衣,你母亲给她多裁量几件补偿也是应该的。” 【祖母还算没老糊涂,知道娘刚管家要立威,不能为了个丫鬟驳了她的颜面。不过沈念娇真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啊。侯府给她的东西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如今不过少给了一些,便如此记恨,啧】 沈老夫人本还只觉得是沈念娇心中难平,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却是顿觉背后发寒,忽地明白了,为何沈念娇前世会背叛侯府,将侯府当踏脚石。 她本就是如此自私自利、不念恩情之人! “祖母,我自知比不上姐姐,原也不奢求母亲一视同仁,只是这般衣料,叫我怎么穿出去。”沈念娇看了眼腋下衣服的裂口,水红的大袖衫撕裂,已然能看到里面穿的衣服。 谢芳林冷笑了声,直接站起来,将她的大袖衫扯了下来。 沈念娇不敢置信,面上满是屈辱:“母亲,你在做什么?” 然而,谢芳林却是直接将那件大袖衫的裂口处展开给众人看,“啧,这什么布料,不慎撕裂,裂口竟还能如此齐整,倒像是用剪刀剪开似的。” 说着,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沈念娇的大袖衫用力撕了。 一边撕还一边诧异:“怎么我撕开的,线条就零零散散?” 沈绾梨原本还想着要自己站出来揭穿沈念娇,没想到她娘直接就上手了,不住在心底为她摇旗呐喊:【娘亲威武!】 沈念娇直接愣住了,她没想到以往屡屡鲁莽连小妾都斗不过的谢芳林,竟然变得如此心细如发,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沈绾梨故作惊讶地道:“念娇妹妹,这衣服该不会是你自己撕坏的吧?就算你如今有了生母柳氏,不喜欢母亲给你送的东西,也不该如此糟践东西啊!这缎料可比得上你生母柳氏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沈念娇:“我……” 沈敏也道:“念娇,你如今在侯府尚能任性,日后嫁入三皇子府为侧妃,还要在正妃手底下讨生活,可不能如此任性了。” 沈念娇听到侧妃就心中烦躁。沈敏这个即将给她娘挪位置的私人,竟然还敢如此说教她! 就连老夫人也道:“念娇,此事是你不对,快同你母亲道歉。” 沈念娇不敢置信。 祖母一向宠爱她,与谢氏这个儿媳婆媳关系不好,如今竟然也站在谢芳林那边? 呵呵,这些人,无非就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因为她如今当不成三皇子正妃,才如此轻贱她! 她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沈念娇眼底划过一抹狠绝,忍不住捏紧了柳氏在宝云寺给她的荷包。 第79章 断沈念娇的左膀右臂! “祖母说的是,母亲,都是念娇的错。” 沈念娇低头眼泪直掉,像是被冤枉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芳林一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像是看到了之前总来惹她头疼的那个细作小妾。 沈绾梨见沈念娇即便认错道歉都这般矫情,干脆就如她的愿,“娘,念娇妹妹看着这般委屈,或许这衣服真不是她剪开的。我看定是她身边的这个刁奴欺主。” 【这个青芜,作为沈念娇的左膀右臂,可没少为她做坏事,啧,要是这辈子能让沈念娇身边无人可用,只能依仗一个不靠谱的柳绣绣,应当会很有趣吧。】 沈念娇皱眉,感觉得到沈绾梨是要对她的大丫鬟下手,但是,她却没法否认沈绾梨说的话。 如果她否认,那衣服是谁剪的?她自己吗?那她就要背上个陷害养母的名声。 牺牲一个丫鬟罢了。她还能再培养其他的心腹。 沈绾梨冲着谢芳林不断眨眼睛暗示。 谢芳林就算没看懂她的眼神暗示,听到她的心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干脆就顺着她道:“既如此,倒是我错怪了念娇。寒梅,暖桃,将这个离间我们母女关系的丫鬟拖去发卖了。” 青芜紧紧抓住沈念娇的裙角,“二小姐,救我!” 寒梅和暖桃上前直接按住了青芜,用擦桌子的抹布直接塞住了她的嘴巴,将人拖走。 而沈念娇至始至终坐在原地,屁股蹲都没挪动一下,一直攥着她的荷包。 青芜眼底逐渐绝望。 …… 沈敏带着三个女儿已一连在娘家住了半个月,外界多传她与卫国公闹别扭,陆航每每下朝便顺道来襄平侯府内看望沈敏,惹得同僚皆言他爱妻如命。 沈敏对此恶心至极,都装作孕中嗜睡避开。 这日清早,沈绾梨又被老夫人叫去鹤寿堂用膳。 【真是奇了怪了,这祖母和姑姑见着我就烦,怎么如今反倒日日恨不得把我提到跟前?】 沈老夫人汗流浃背,生怕被沈绾梨发现她和敏儿能听到她的心声。 老夫人连忙打断她的思绪,“绾梨,这是宫里新赐下的胭脂米,去年御田收成不好,侯府也只得了这么半石,全都孝敬到我这儿了,便是你爹娘屋里都吃不着。” 丫鬟已为沈绾梨用白瓷碗舀了大半碗。 白瓷如雪,衬得米如胭脂色,清香宜人。 “多谢祖母。” 沈绾梨睹物思人,又不由想念起前世的师父。 她师父虽生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绝尘模样,好似瑶台玉树芝兰,但却有着一手好厨艺,总能做出许多大燕朝没有的吃食。 【胭脂米好吃,但燕帝也是真吝啬,才赏这么半石,我也得来老夫人这蹭饭才能尝上几口。还是和师父住在山中时好,师父试验田中的杂交胭脂米,每收成一次,便够我们吃大半年,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沈老夫人端着的碗险些洒了。 胭脂米只有皇家御田能种,极为珍贵,沈绾梨那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胭脂米都种得出来?而且,听起来似乎收成还颇好,竟能日日供应?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翡掀帘进来。 “老夫人,门房那边说有卫国公府的人来找姑奶奶。” 沈敏听到卫国公府的人便烦,“不见,便说我孕中嗜睡,在侯府很好,让国公爷与其日日来侯府门前站哨,不如去伺候伺候他病入膏肓的娘。” 红翡却道:“姑奶奶,来的不是卫国公,而是个年纪稍大的姑娘,自称是卫国公的表妹。” 沈敏听到表妹就忍不住拧起眉,“薛玉簪?” 沈绾梨喝着胭脂米粥,竖着耳朵听沈敏和红翡的对话,腹诽:【哦豁,就是那个比陆航还要痴情的表妹?无名无份地住在卫国公府那么多年,一心想要嫁给卫国公为妾,但却因着满脸麻子,压根入不了陆航的眼,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沦为陆航卖弄深情不纳二色的陪衬。呵,要不是她长得丑,陆航能对这个如此爱慕自己的表妹心如止水吗?】 沈敏忍不住捏紧了手帕。 薛玉簪是她婆母薛氏的亲侄女。自她进府,薛氏就没少提及让陆航纳她为妾,给这个表妹一个归宿。后来她连生三女,薛氏又以无后为大的理由,要陆航纳表妹为贵妾,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但是,陆航每每都冷淡拒绝,说只把表妹当妹妹,说早已发誓此生只娶她沈敏一人,不纳二色。她那时还颇为感动,每每对薛玉簪不胜其扰之时,想到陆航的专一,便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忍耐了下来。 呵,陆航他说得多么好听,却背地里养了外室,还儿女双全。 如绾梨所言,他拒绝表妹,哪里是因为她,无非是因为表妹长得丑,无非是为了他真正的心上人柳氏。而她,不过是他用来拒绝的借口。 可她却不止一次因此背上善妒跋扈之名,成全了他专情的美名,还成了他真正心上人的挡箭牌! “那奴婢这就去把她打发走。” 沈敏喊住了红翡,“等下,让她进来。” 原本吃饱了打算开溜的沈绾梨,又默默坐了回来。 【嘻嘻,卫国公府的热闹最好看了,我也要见识见识那位深情的表妹~我愿意等表哥,哪怕是一辈子~啧,多么深情啊,就该成全她!深情的表妹和深情的卫国公才是绝配啊!】 沈敏听着沈绾梨心声里模仿的那句话,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她觉得沈绾梨说得对。 她是该成全陆航和薛玉簪。她做了多年善妒的恶人,也该当一回贤良的妻子不是? 第80章 沈敏不做妒妇了,为陆航纳丑表妹为妾 薛玉簪比沈敏要年轻上几岁,依旧梳着未出阁的少女发髻,穿着绣有百蝶穿花的桃红色齐胸襦裙,身材却不同于少女的青涩,亭亭而立,风情妩媚。 她脸上敷了厚厚的粉,却仍隐约可见黑色的麻子,抛开这些麻子不谈,她的五官倒还算标致。 薛玉簪落落大方地跟老夫人见了礼,然后就亲昵地上去挽沈敏。 “敏姐姐怎么在娘家住了那么久?姑母重病,你又带着清芷她们回了娘家,府中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表哥只得把管家权暂且给了我,只是我到底不是国公府主母,管起家来也名不正言不顺啊。”薛玉簪故作无奈地道。 沈敏听得出来,她这是到她这个主母面前炫耀,自己得了国公府主母才有的管家权来了。 若是从前沈敏定会受不住挑衅发怒,气冲冲地就回卫国公府夺回属于她的管家权。 然而现在,她压根就不想回卫国公府那个令她作呕的地方! 沈敏轻拍了拍薛玉簪手背,“那就有劳玉簪妹妹替我操心府中诸事了。” 薛玉簪都做好了沈敏会生气地将她推开然后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她态度竟然如此温柔,拍得她手臂都不由起了鸡皮疙瘩。 沈敏这是吃错药了? 薛玉簪收回手,手帕掩唇轻笑:“敏姐姐不怪我越俎代庖就好。只是国公府后宅的事,我能替姐姐代管,可表哥的事,我却不能替姐姐管啊。那日表哥梦魇,我端了药去给他,他竟然还将我当作姐姐抱住了,非要我陪到天明才肯松开我的袖子。” 薛玉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泛红,十足的娇羞和挑衅。 沈老夫人都忍不住皱了眉。 若是从前,以沈敏的泼辣性子,定要扇薛玉簪一耳光,骂她不知廉耻。 可现在…… 沈敏依旧觉得她不知廉耻,但却不那么生气了。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心底直摇头。 【这样陆航都没碰薛玉簪,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我说,她要真想嫁给陆航,就该直接霸王硬上弓,逼陆航负责。】 沈老夫人和沈敏:“……” 忽然觉得薛玉簪还是有点廉耻心的。 沈敏叹了口气:“玉簪妹妹,你好歹也是婆母的侄女,虽然薛家败落了,你一个孤女寄住在国公府,但你也不该如此轻贱自己,就这般无名无份地跟着国公。” 薛玉簪却是欲盖弥彰一般道:“敏姐姐莫要误会,我虽然心悦表哥非他不嫁,但我与表哥之间却是清清白白的。他只是抱了我,却没真把我当成姐姐。” 这时,珠帘掀开,传来了沈念娇冷笑的声音。 “你这满脸麻子的丑态,姑父便是再眼瞎,也不会把你当成姑姑!” 沈念娇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如今谢芳林处处针对她,她更要抓紧了讨好老夫人,却没想到刚进鹤寿堂,就听到了薛玉簪不知廉耻的话。 当初她去国公府做客的时候,就对亲爹的这个表妹很不喜欢,总觉得她想要勾引她爹。 薛玉簪看到沈念娇,笑道:“哟,这不是念娇小姐吗?听说皇上亲自赐婚,不日你便是三皇子侧妃了,恭喜啊。” 听到她强调“侧妃”,沈念娇愈发恼火,她看向了沈敏:“姑姑,你也是好脾气,像这种不知廉耻的丑人竟还容忍她在面前作怪。要我说,就该把她赶出去。 沈念娇知道,沈敏也很厌恶陆航的这个表妹,她帮沈敏声讨薛玉簪,应该能让沈敏重新青睐于她。 然而,沈念娇和薛玉簪都没想到的是,沈敏竟然皱眉低斥了沈念娇一声:“念娇,长辈面前不得无礼。” 【看来得知陆航给自己种死胎,还拿三个女儿的命给他娘续命后,沈敏是真对陆航死心了,还算没被情爱昏了头。听到薛玉簪和陆航亲密,沈念娇的反应都比沈敏激烈。不过沈念娇这么生气,也不是为了沈敏,而是为了她那个外室娘吧。也不知道,陆航的外室和表妹凑合到一起,会有多热闹。】 沈绾梨在旁边一心看戏。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敏,“姑姑,她算我哪门子长辈?” 薛玉簪都觉得今日的沈敏尤为奇怪。 然而这时,沈敏忽然执起她的手,整个人都洋溢着贤良淑德的气息,“玉簪妹妹,我一直都明白你对国公爷的情意,从前是我太过霸道专横了,如今我左右想来,若能有你在国公爷身边照顾他,我也能放心些。” 薛玉簪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沈敏神色郑重地道:“玉簪妹妹,我想替国公爷风风光光地纳你进门为贵妾。” 薛玉簪和沈念娇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沈绾梨则是眉梢微挑:【沈敏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看样子,她是打算从国公府那个腌臜地抽身了,那不得给柳氏多留点烂摊子?】 沈念娇觉得沈敏真是疯了,别人都恨不得把小妾通房赶走,她竟然主动要给丈夫纳妾? 而且,沈敏都还没给她娘挪位置,她娘也还没进门呢,这时候爹怎么可以有贵妾? 她极力阻止:“不行!姑姑,姑父压根不喜欢她,要想纳妾他早纳了,你何必擅作主张?姑父他心里只有你啊!” 听到沈念娇的话,薛玉簪眼底也是苦涩。是啊,表哥若想纳她,早就纳了。 “念娇,你不懂,这些年,陆航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好。他与玉簪表妹既已有了肌肤之亲,纳她为妾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如今婆母病重,当初她也曾多次想替陆航纳玉簪表妹为妾,作为儿媳不能在她跟前尽孝,我不该连这个心愿都不满足她。” 这么识大体的话从沈敏口中说出来,众人都感觉到有些微妙的撕裂感。 沈念娇和薛玉簪更是觉得她魔怔了。 但是,薛玉簪觉得沈敏魔怔得好! 她这些年都没能如愿嫁给表哥,不就是因为沈敏阻止吗?如今沈敏都同意了,表哥自然也无话可说! 沈敏问:“玉簪妹妹,你可愿意嫁给国公爷为妾?” “我愿意!” 薛玉簪狂点头,心脏怦怦跳,有种多年夙愿终于成真的激动。 因为太过兴奋,她脸上敷的粉都扑簌簌往下掉,鼻子上的麻子都遮不住了。 沈念娇觉得恶心极了:“薛玉簪,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算姑姑大度纳你进府,姑父看到你这张脸便觉得倒胃口,哪里会碰你分毫?” 薛玉簪想起那夜的事,也忍不住攥紧了衣袖。 她的脸…… 是啊,那夜,表哥分明都对她动情了,可在烛光中看到她的脸,却生生将她推下了床。 然而这时,一旁看戏的沈绾梨忽然道:“薛小姐身上的这麻子好办,我从前在南村见见过有一剂土方子可以调理,能让麻子消除,肌肤晶莹玉润。” 第81章 沈敏不用嫁妆补贴,任由小妾败家 沈绾梨此言一出,薛玉簪便惊喜地看向她,“当真?” “折月,你去将我妆匣中的玉露膏拿来。” 不多时,折月便从阆华苑回来了,将一个碧玉瓶递给她。 沈绾梨将碧玉瓶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些乳白色液体,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这玉露膏是我用土方子熬制的,效果极好,涂抹在脸上几日,便能淡化色斑和疤痕,不出一月便能使肌肤光润如新。” 沈念娇自是不愿意薛玉簪脸上的麻子消掉的,当即道:“绾梨姐姐这般天生丽质,怎还用得上这种东西?你这土方子,可别麻子没消掉,反而把薛小姐的脸给毁了。” 这东西自然不是沈绾梨留着给自己用的。 她配来是给旁人用的。 她知道不久后会有位贵人需要它,准备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做人情,为她日后留条后路。 如今,倒是可以拿出来给薛玉簪用用,既能有个活招牌,还能膈应膈应沈念娇和柳氏。 薛玉簪在听到沈念娇的话后,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也有些怀疑了起来。 她脸上的麻子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寻了不少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能敷粉遮掩,这位沈大小姐的土方子,真的能治好她的脸吗? 她可是沈敏的亲侄女,不会帮沈敏害她吧? “念娇妹妹顾虑的也对。我只是见不得女子因容貌有瑕而自怨自艾,若是薛小姐不需要,那便算了。” 沈绾梨深知上赶着不是生意,将倒出来的玉露膏在手上抹匀,便将瓶子盖上,让折月收好。 薛玉簪内心挣扎,盯着沈绾梨抹了玉露膏后依旧白皙柔嫩的手腕许久,决心还是试一试:“沈大小姐,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愿意试试这玉露膏。” 她觉得,沈念娇是见不得她好的,那她就得逆着沈念娇的意思来。沈绾梨都敢把这玉露膏涂在自己手上,可见它是安全的。 而且,她这张脸……在表哥眼里与毁容有何区别?还不如放手搏上一搏。 沈绾梨:“好。一千两银子。” 薛玉簪愣住了:“啊?” 沈绾梨更是诧异:“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之前还那么挑衅我姑姑,不会以为这种好东西我会白送给你吧?” 沈敏微愣,没想到沈绾梨竟如此维护她,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下一刻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这玩意用的药材老贵了,先从薛玉簪这赚回本再说。】 沈敏:“……” 薛玉簪想着沈绾梨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一千两银子实在太多,哪是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国公府远方表亲能拿得出来的?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陆航交给她的国公府私库钥匙。 她想着,只要等她的脸好了,表哥肯碰她,届时她给表哥生个儿子,那便是卫国公府唯一的世子。世子的生母要取用一千两银子,又有何不可? 至于沈敏怀的这胎……多半又是女儿。沈敏要能生出儿子早就生了,还用等到这一把年纪? “好!一千两银子,我要了。” 因着不是自己的钱,所以薛玉簪花得尤为爽快,“稍后我便让丫鬟将银票送上门来。” “好。”沈绾梨也很干脆地把玉露膏给了她。 沈敏正疑惑薛玉簪这个孤女哪来那么多银两,就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看来卫国公的私库挺有钱啊,反正便宜了陆航和柳氏,还不如便宜了我,就当补偿我被他们设计掉包多年吃的苦吧~】 沈敏之前掌管卫国公府库房,自是知道卫国公府亏空得厉害的,许多时候陆航打点官场上的关系,还需要借用她的嫁妆。虽说是借,但她那时候想着夫妻一体,便也没想过让他还。 如今陆航为了用薛玉簪激她回府,将库房钥匙给了薛玉簪。薛玉簪眼皮子浅,又没掌过家,哪里会像她从前那般为陆航精打细算,甚至是用嫁妆补贴? 沈敏心下冷笑,以薛玉簪这大手大脚的花钱法,想必很快就能把卫国公府的库房掏空。 而她乐见其成。 绾梨说得对,便宜那些贱人,不如便宜她。 沈敏对薛玉簪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玉簪妹妹便先同流夏去衙门把纳妾文书签了吧。” 薛玉簪自是求之不得,连带着看沈敏都顺眼多了,“敏姐姐,你放心,我只是想与国公爷白头偕老,为他开枝散叶,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国公府的主母。” 说着,她还规规矩矩地给沈敏执了妾礼,还顺带给她敬茶。 沈敏含笑接过了她敬上来的温茶,学着燕京里那些贤良正室们的做派,“我在娘家养胎的时日,国公府和国公爷便有劳妹妹照顾了。” 沈敏和薛玉簪妻妾和睦,而一旁的沈念娇则是快要将手帕撕掉了。 沈敏竟然如此自作主张地给爹纳妾! 她爹心里只有她娘,若是知晓,定然不会同意的! 可是她娘如今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侯府的人一直盯着,爹也不好贸然出手救娘出来。 …… 沈敏人虽然住在侯府,但是为陆航纳妾的动静却闹得很大。 流夏带薛玉簪签了纳妾文书后,顺路便置购了一顶粉轿,雇佣了一队喜事仪仗,一路上敲锣打鼓,特意在燕京城主干道上绕了一圈,风风光光地将薛玉簪从国公府侧门抬了进去。 纳妾与娶妻不同,不必在黄昏时进行,所以薛玉簪过门的时候,正是白日里熙来攘往的时候,一路上的商贩走卒和高门大户都瞧见了。 卫国公陆航纳妾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燕京城,茶楼酒坊都在议论此事。 而此时,陆航正带着柳凌霄与朝中几位吏部的官员和大儒一同饮酒,为柳凌霄日后的仕途铺路。 卫国公府在朝中并无实权,就连陆航也只得了个闲职,虽与襄平侯府有姻亲,但朝中文官与襄平侯大多不和。按理说陆航是请不动这么多吏部官员与大儒的。 但今日座上,吏部尚书也在,这些文官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过来的。 吏部尚书满头华发,已是将近乞骸骨的年纪,鲜少有同僚能请得动他。 但陆航是个意外。 只因吏部尚书王岱年少时有一桩憾事。 王岱少时也曾有一位伉俪情深的结发妻子,一如如今的陆航和沈敏一般,满京人人艳羡。只是他妻子多年未孕,膝下无子,母亲以无后为大,执意逼他妻子为他表妹为纳妾。 妻子因此郁郁抱病而终,死的时候尚怀着两个月身孕。而他也因此悔恨不已,终生不娶,始终悔恨当初为何没能鼓起勇气反抗母亲。 随着年岁渐长,官位高升,人生看似至满,可只有王岱清楚,他夜来幽梦,时常想起与妻子在镜前描眉挽发的闲暇时光。 可每每梦醒,他独对轩窗,梦中发妻容颜如故,可他却已经鬓发成霜。 终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第82章 卫国公深情人设崩塌,王尚书当场翻脸 王岱每每见到陆航与沈敏携手同游,便想起少年夫妻时的光景。 陆航与沈敏恩爱十多年,便是妻子胎胎得女,也扛住了“无后为大”的压力,不纳二色,不异腹生子,让王岱很是欣赏。 也是因此,王岱鲜少交际,但却会给陆航一个面子。 就如此刻,陆航腆着脸让他的学生柳凌霄给王岱敬酒,让王岱帮考校功课。 王岱随意问了几句经史,虽柳凌霄的见解平平,他也在诸多同僚下属面前给出了个“天资尚可,胜在谦恭勤学,可成大器”的评价。 王岱既是大儒,又是吏部尚书,底下的人见他夸赞柳凌霄,自然也将此人记在了心上。 陆航和柳凌霄父子俩也很是欣喜。 然而这时,酒楼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众人望向窗外,原本还纳闷是哪家八抬大轿迎娶新妇,在看到这般浩大的声势,抬的竟是一顶粉轿后,都觉得稀奇。 “这谁家纳妾,竟这般大张旗鼓?” “许是主人家特别喜爱这房小妾吧,不过正妻也是贤良,竟能容忍丈夫用寻常人家娶妻的仪仗来纳妾。” “那轿子的规格看着像是官员家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今日纳妾,晚些去讨碗喜酒喝喝。” 同僚们说笑,王岱扫了眼窗外的阵仗后,却是皱眉。 陆航惯会看眼色,当下便摇头叹道:“纳妾如此奢靡,怕是有宠妾灭妻之嫌。” 王岱点头,觉得还是陆航与他所见略同,“依大燕朝律,以妾为妻者,杖责九十。也不知是哪家,这般明目任由妾室僭越正妻。” 其他官员都纷纷附和。 “是不合规矩。” “明日上朝参他一本。” 虽说相对于家中的母老虎正妻,他们都更喜欢喜欢千娇百媚的小妾,只是偏宠小妾的事情都不会闹到明面上来,伤了正妻体面,闹出宠妾灭妻的名声。 陆航也不知道是谁家纳妾这般嚣张,但反正不是他,他可是满燕京皆知的好男人。 就连此刻,王尚书都感叹:“若说京中我最欣赏谁,当属卫国公,与发妻二十年如一日,恩爱两不疑,便是膝下无子也能抗住压力不纳妾。” 陆航笑道:“我此生能有敏儿为妻便足矣。若是敏儿这胎能生下儿子,那便是我们府上的世子,若是无子,那便从旁支过继一个便是。” 王尚书听着直点头,望着陆航的目光满是赞许。 其他官员也纷纷道:“卫国公夫妇伉俪情深。” “这世间有情郎,卫国公敢论第一,无人敢论第二啊。” 然而此时,就见酒楼小厮端着一碟花生米过来,上来便道喜:“恭喜卫国公,贺喜卫国公。” 陆航这会儿虽喜不自胜,但见小厮如此恭贺自己,还有些纳闷:“本国公何喜之有?” 小厮放下花生米,揶揄笑道:“这满大街都知道,国公爷今日纳表妹进府为贵妾,红袖添香,开枝散叶,不是天大的喜事儿吗?”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刚还在夸陆航深情的官员们,当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王岱面色更是瞬间沉了下来。 陆航本人更是懵了:“纳妾?我何时要纳表妹为贵妾了?” 他真不知道啊! 薛玉簪那丑模样,他压根下不了嘴,怎么可能纳她为妾?他把府中掌家之权暂时交给她,也是因为沈敏不在,母亲病重,无人打理府中琐事,顺带能激一激沈敏,让她回府。 小厮则是坏笑道:“国公爷还装什么呢,府中掌家权不是你亲自交给表妹的吗?国公夫人在娘家养胎,得知此事,便亲自作主为你纳妾进门,有这么贤良大度的夫人你便偷着乐吧!有表妹为您开枝散叶,如此艳福,日后可不必担心绝后啦!” 沈敏帮他纳妾?! 陆航只觉得荒谬,就算是他娘垂死病中惊坐起帮他纳妾,都不可能是沈敏啊! 王岱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觉得他此前夸赞陆航的话,像是笑话! 他起身要走,冷哼道:“卫国公如此艳福,老夫便不在这误你良辰了!只是正妻孕中,让妾室越过正妻官家之事,实是宠妾灭妻,明日老夫定会亲自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陆航整个人都慌了。 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位王尚书请来,还入了他的眼,没想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急忙挽留:“王尚书,你听我解释,敏儿许是与我闹脾气,才如此擅作主张,我当真没有要纳妾的意思!” 王岱冷眼看他,只觉得他从前看错了人:“你竟还如此没有担当!天底下没有女子愿意同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令夫人擅作主张为你纳妾,不还是被你逼迫的?若是你严词拒绝,若是你坚定不移护着她,她怎会退而拱手将夫君让人?” 王岱说着苍老的眼角不由微微发红,厉声训斥的也不知是此刻负心的陆航,还是当年不够勇敢的自己。 柳凌霄不在乎爹是否纳妾,反正如今他是爹唯一的儿子,但是他在乎王岱。 之前襄平侯府的老虔婆逼他爹和他断绝学生关系。 今日来这之前,爹说过,能让他当王岱的门生的。 见到王岱要走,柳凌霄急了:“尚书大人,您不是说还要考校学生的策论吗?” 然而,此刻王岱觉得被陆航耍了,连带着看柳凌霄也不顺眼,“你的经史便答得照本宣科,狗屁不通,如此天资有限,还不勤学苦读,一心只知攀附,日后为官也奸佞之辈!” 说吧,他便甩袖离开。 其他官员大儒,见陆航得罪了王岱,也纷纷告辞。 柳凌霄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不仅没能成为吏部尚书的门生,竟然还得了这么个不学无术、只知攀附之名!日后他的仕途都要毁了! 第83章 襄平侯让沈念娇和陆航一起跪在府前 众人走后,小厮悄然退下,席上杯盘狼藉,只剩下陆航和柳凌霄父子俩。 柳凌霄愤怒质问:“爹,现在该怎么办?今日王尚书的话若是传出去,你让关山书院的学子们都怎么看我?日后仕途之上,旁人提起我,都会提起王尚书评价我的话。” 陆航此刻也是头疼,柳凌霄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他寄予厚望,自是不希望他就这么毁了的。 只是如今,沈敏将他纳妾之事闹得满京皆知,而薛玉簪又身份特殊,不能随意打发了去,王岱这边怕是回天无力了。 陆航自己在官场上便混得不太行,此刻也只能想到他曾经用过的法子,“爹会为你另寻法子,为你觅一门好亲事,找个能于你仕途得力的亲家。” “爹,我想要沈绾梨。” 柳凌霄想起沈绾梨那张脸,眼里便不由露出垂涎之色。 他一直都知道沈绾梨不是他亲妹妹,随着她容貌渐渐长开,愈发妍姿瑰丽,他便愈是想要占有,只是每每都被沈绾梨逃脱,如今沈绾梨更是逃进了襄平侯府这个金笼子里。 柳凌霄觉得,这燕京城,除却皇家,哪还有比襄平侯府更富贵的人家,“襄平侯府不是权倾朝野吗?若是我成了沈晋安的女婿,他定会扶持我的吧?” 然而,陆航却是面色沉了下来,“凌霄!慎言!” “你与沈绾梨到底曾是兄妹,若是娶她,只会遭人非议,于你名声不利。且襄平侯功高盖主,侯府迟早落败,沈绾梨,配不上你!” 柳凌霄闻言,笑道:“爹说的是。” 等襄平侯府败落之后,沈绾梨再无靠山,届时他将她养作外室,以供狎玩,便无人能再说什么了。 陆航道:“爹为你看上的是翰林学士宋灏的嫡长女宋晚妆。非翰林不入内阁,若能娶得宋晚妆为妻,届时你的仕途将平步青云。” 柳凌霄听着便觉得热血沸腾,“只是,爹,我听念娇提起过,宋家嫡长女不是与沈朝谨在议亲吗?” 陆航冷声道:“只是议亲,尚未定亲。即便订了亲,婚事也是能生变的。襄平侯府既然害念娇失了三皇子正妃之位,那便用他们嫡长孙的婚事来补偿吧!” 在书院的时候,柳凌霄就不喜沈朝谨那副清高模样,想到若能抢走他的未婚妻,便不由感到兴奋,但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只是,爹,以我如今的身份,宋家会把嫡长女嫁给我吗?娘如今还在狱中,这囚犯之子的名声到底不好听,便是春闱恐怕都会有影响。” 陆航意味深长:“宋学士就这么一位女儿,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愿意,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在话下。凌霄,这当中,就需要你稍费些心思了。你娘的事情,侯府的人盯着,爹不好插手,只能让你妹妹托三皇子的关系解决了。” …… 卫国公纳妾实在是稀罕事,满燕京都传遍了。 陆航生怕王尚书参他宠妾灭妻,当日压根没回国公府,而是去了襄平侯府,非要见沈敏。 然而,襄平侯府的门童却将他拦在了外头。 门童扬声道:“国公爷今日纳妾,姑奶奶说让你去陪表妹,莫要在这扰她养胎。” 陆航见着人多,直接就撩袍跪在了襄平侯府门口,“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夫人,若是夫人不肯见我,我便长跪不起。” 街道上渐渐多了看热闹的百姓。 “卫国公府这是闹得哪出?才刚纳妾,就又跑来跪着求见媳妇?” “卫国公夫妇多年恩爱,想必了闹了什么别扭,在求媳妇原谅呢。” “堂堂国公爷能拉下颜面跪求媳妇见他,可见他是真的将夫人视若珍宝。” 沈念娇也听说了此事,去劝了沈敏见陆航,没劝动,便自己提着衣裙跑到了府门前。 沈绾梨也去看热闹了。 恰好这时,沈晋安回府,他早已听说了陆航纳妾的的事,刚翻身下马见到陆航,就直接踹了他一脚。 “爹!” 沈念娇急急忙忙跑了过去,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沈绾梨站在大门边冷眼看着。 【沈念娇这声“爹”,也不知道叫的是沈晋安还是陆航。】 饶是早已从沈老夫人口中得知沈念娇的真正身世,沈晋安听到这话还是有些扎心。毕竟曾经他与谢氏那么多孩子中,他最宠爱的便是沈念娇这个女儿。 从小到大,那几个臭小子挨了他不少棍棒,只有念娇他舍不得打。 陆航自己都被沈念娇那声“爹”给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又觉得襄平侯府的人不知道他是沈念娇的亲爹,当着沈晋安的面,被他女儿喊爹,心下又不由有些畅快。 任凭他沈晋安在朝野如何威风,还不是要帮他养女儿,成为他的踏脚石? 沈念娇扯了扯沈晋安的衣袖,撒娇,“爹,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踹姑父呢?姑父平日对念娇最好了,爹就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先让姑父起来吧。” 她一边撒娇,还一边看了眼站在大门边的沈绾梨。 之前是沈晋安军务繁忙,鲜少回府。 现在当着沈绾梨的面,她要让沈绾梨看看,沈晋安对她是多么地与众不同。 在他那么多孩子当中,沈晋安最宠爱的可是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别说这么小的一个要求了,便是她幼时想要老虎,爹也能顺路给她猎一只回来。 沈绾梨站在檐下远远看着沈念娇跟她爹撒娇的一幕,却再无前世的羡慕。 【呵,还真是两个都是沈念娇的好爹,一个为她铺路,一个当她踏脚石。沈晋安,你就好好宠着你那个让你不得好死的女儿吧。】 沈绾梨心下冷笑了声,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转身正欲离开。 这时,就听沈晋安冷声斥道:“他陆航要跪便让他跪!念娇,跪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84章 薛玉簪与陆航圆房,柳氏入住国公府 沈念娇鲜少见到沈晋安如此严厉的一面,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但看向沈晋安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眼底泪水氤氲:“爹,念娇做错了什么,惹你如此生气?” 就连陆航都意外沈晋安会这么对沈念娇。 而沈晋安这会儿目光越过他们,看着转身离去的沈绾梨呢。 看到沈绾梨听到他的话后停住了脚步,转身看来,他心底松了口气,然后才装作无意地收回了视线,低头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沈念娇。 沈晋安冷声道:“念娇,你说陆航对你最好,置你姑姑于何地?他当初求娶你姑姑的时候,分明说过此生只有你姑姑一人,绝不纳二色,如此我才同意了这门婚事。可是现在,他纳妾满燕京皆知,人人都在嘲笑你姑姑生不出儿子。” 沈念娇觉得这嘲笑的也没错啊,沈敏就是没本事生儿子呗。 但当着沈晋安的面,她是不敢说的,她只能极力解释:“爹,姑父没有要纳妾,是姑姑擅作主张给姑父纳的妾。” 陆航也无奈道:“是啊,大舅哥,我都不知情。” 沈晋安:“你都将国公府的掌家之权给了你表妹了,还不知情!” 陆航百口莫辩。 只有沈念娇心疼他。 沈绾梨抱臂在府中看着,想着:【沈晋安还不算太瞎。】 沈晋安松了口气,冷冷绕过了跪在地上的两人,大马金刀地朝府内走去。 沈绾梨也装作无意地转身要走。 【不太想和渣爹打招呼。】 沈晋安轻咳,见她依旧没回头,就好似无意地加快了脚步,绕到了沈绾梨面前。 沈绾梨这才被堵了下来,有些不情不愿地喊了句:“爹。” 沈晋安笑了笑,忽然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对白兔,递给她,“我听折月说你喜欢吃野兔,府中厨房鲜少有兔肉,这是我回京顺路猎的。” 元靳那小子对他女儿心怀不轨,他可不能让女儿轻易被打动了。 沈绾梨有些意外。 沈晋安:“我时常在山野练兵,你要有什么想要的,爹都能给你猎来。” 【是么?】 沈绾梨忽然起了作弄渣爹的心思,“我想吃熊掌!” 沈晋安哈哈大笑,很高兴女儿能跟他提要求,“这有何难!” 沈暮玠回府的时候正好听到父女俩的对话,等沈绾梨走后,他兴冲冲地凑到了沈晋安面前,“爹,我也想要熊掌!” 他最近手头有点紧,要是能有熊掌卖钱,有了银两,肯定能在赌坊把银子赢回来! 然而,沈晋安却是直接踹了他一脚,瞬间变脸,“滚,你想要熊掌,老子还想要龙肝凤髓呢!” 沈暮玠:“……”爹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沈绾梨回到阆华苑后,折月欣喜地从她手里接过那对兔子,“大小姐,是麻辣还是红烧,我这就让厨房安排。” 沈绾梨瞥了兔子一眼:“你不是喜欢兔兔吗,先养着吧。” “啊?” 折月有些遗憾。其实她更喜欢香喷喷的兔兔。 …… 陆航在襄平侯府门前跪了两个时辰,都依旧没能被请进去见沈敏,最后他干脆装晕,让小厮将自己送回了国公府。 翌日早朝,将要致仕的吏部尚书王岱便义愤填膺地参了陆航一本,大骂他宠妾灭妻,就连御史们都弹劾的没他那么积极。 毕竟他们家中都有小妾,纳妾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甚至他们还有人帮陆航说话,拿他在候府大门前跪迎沈敏来说事。 但燕帝看在襄平侯和王岱的面子上,虽未以杖责陆航,但也罚了他一年俸禄。陆航因此愈发记恨沈晋安和沈敏。 他这几日为了表示自己对沈敏专一忠贞,都一直没回国公府,住在了城中客栈,可如今他都被燕帝罚了,沈敏依旧没有要见他的意思,陆航也有了气性,今夜便回了国公府。 他刚回候府,薛玉簪便得到了消息,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迎接。 “表哥~” 陆航刚进门,就被薛玉簪紧紧抱住了。 “表哥,你终于回来了,玉簪一直在等你,如今,夫人总算成全了我们,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陆航原本想到薛玉簪那满脸麻子,下意识想要将她推开。 可这时,扑到他怀里的薛玉簪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白皙柔嫩的小脸,她眼角还挂着眼泪,看起来像是刚出水的芙蕖花。 陆航微微愣住了,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玉簪表妹,你的脸?” 薛玉簪新霞暗喜,握着陆航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庞,触手光滑细腻,“表哥,我的脸好了。姑母如今在病中,需要我们来冲喜,今夜,我们圆房吧。” 陆航喉结滚动,半推半就地被薛玉簪拉到了房中。 沈敏怀孕至今七个月,柳氏又远在城郊南村,他已许久没开荤了。而薛玉簪更是如狼似虎,热情似火,又比沈敏和柳氏要年轻许多,叫他有些招架不住。 翌日,京兆府。 三皇子去找了京兆尹,帮柳氏还巨额罚银,将她赎了出来。 柳凌霄去接柳氏的时候,对三皇子千恩万谢。 “草民叩谢三皇子大恩。” 萧瑾宁却是一直坐在马车内,甚至刚才侍从进京兆府赎人的时候,帘子都未掀开一下。 他对柳氏一家是嫌恶的,觉得他们拉低了心上人沈念娇的身份,所以此刻声音也充满了冷漠:“不必了。若不是看在她是念娇亲娘的份上,就凭她做的恶事,就应该蹲几年大牢!念娇欠你们的生恩已经托本皇子还清了,从今往后她只能是襄平侯府的二小姐,日后你们这些卑贱之人,莫要再出现在念娇面前,以免连累了她的名声!” 柳凌霄跪在地上,只觉得无比羞辱,但却也只能低头应声:“是。” 他日后一定要将襄平侯府踩在脚底下,成为国公府世子,状元及第,让三皇子对他刮目相看! 柳氏在牢中也已得知了沈念娇受她牵连,成了三皇子侧妃之事,此刻也顾不上三皇子的羞辱,一心只想着在他面前为女儿多留下好印象。 她跪在马车边磕头道:“三皇子殿下说的是,念娇是无辜的,都是民妇的错,日后民妇定不会再牵连念娇。” 萧瑾宁这才满意地离开。 直到三皇子的马车走远后,柳凌霄才将柳氏扶了起来。 “娘,如今我是爹名义上的学生,沈敏又不在国公府,我先带你回国公府暂住吧。” 第85章 狗咬狗,薛玉簪与柳氏的交锋 马车停下,柳氏看着国公府的朱门石狮子,心中感慨万千。 “在你很小的时候,娘就跟你说过,这是你的家,可恨娘身份卑微,没能让你认祖归宗。” “娘,总有一日,爹会风风光光地将你迎进门,我会让你母凭子贵!” 柳凌霄昂首挺胸,眼里满是凌云志气,然后扶着柳氏从侧门进了国公府。 “我现在就先带你去见爹。” 他进府后,寻了路过的小厮问起:“国公爷现在何处?” 柳凌霄时常被陆航带在身边,府中小厮大多知道他是国公爷的得意学生。 小厮笑道:“柳公子,国公爷如今可没空见你,他在新纳的薛姨娘房里呢。” 柳氏原本将要见到心上人的喜悦神色瞬间消失了,她猛地抓住柳凌霄,压低声音问:“薛姨娘是谁?” 她知道陆航这么多年不曾纳妾,不是为了沈敏,而是为了她。 柳凌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是沈敏自作主张给爹纳的,薛玉簪就是个丑八怪,娘不必放在心上。爹只要眼睛不瞎,就不会碰她。” 柳氏听到是薛玉簪后也松了口气,她知道陆航的这个表妹,满脸麻子,丑得不堪入目,别说是陆航了,就是寻常人家都瞧不上,所以她才一直住在卫国公府嫁不出去。 然而这时,有两个丫鬟挽着篮子从薛玉簪院子的方向出来,篮子里还放着脏衣服和染血的被单,两人有说有笑。 “我们表小姐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国公爷真是好生生猛,昨日我在外头守夜,可都听到了,叫了两次水呢。”丫鬟笑着羞红了脸。 柳氏和柳凌霄则是不约而同黑了脸。 “薛玉簪身边的丫鬟可真没规矩!” 柳凌霄皱眉鄙夷了句,然后安慰起他娘:“肯定是那个贱人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爹肯定是被迫的。” 柳氏艰难点头。尽管她知道薛玉簪可能是给陆航下药才得逞的,但想到陆航竟然不等她进门就纳妾,还是有些不舒坦。 她只能安慰自己,薛玉簪那张脸对她构不成威胁。 然而此时,柳凌霄和柳氏走过一处转角,却是迎面撞上了陆航和薛玉簪。 薛玉簪挽着陆航的胳膊,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小鸟依人地娇俏说笑着,嘴里一口一个“表哥”,嘴里说着夸他的话,很是亲昵大胆。 陆航任由她牵着,显然也很享受薛玉簪的热情与恭维,这是他在沈敏和柳氏那里都没得到过的别样感觉。 然而,在看到柳凌霄和柳氏后,陆航却是下意识收回了被薛玉簪挽着的手。 他目光在柳氏面上紧张掠过,但此刻也只能装作不认识,而是对柳凌霄略有些尴尬地笑道:“啊,凌霄,你把你娘接来了,就暂且在国公府住下吧。” 薛玉簪忽然被陆航松开,有些不悦,今日她特意拖着陆航陪她在府中瞎逛,就是为了让下人们看到陆航对她的宠爱,立下威望,可没想到陆航在这对母子面前竟然松开了她的手。 柳凌霄她认得,是陆航的学生。但是一旁半老徐娘的柳氏,薛玉簪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她看自己和陆航的眼神有些奇怪。 薛玉簪当着他们的面,又重新挽上了陆航的手,笑道:“夫君,既然是你学生带他的母亲来府上借宿,那自是要好好招待的,如今我掌管后宅事务,便由我来安顿他们吧。” 如今陆航暂时将掌家权交给了薛玉簪,也只能点头。 柳氏盯着薛玉簪那光滑娇嫩比她年轻水灵上十几岁的脸,心底震撼难消。她自然也认出来了这是薛玉簪,可是,薛玉簪脸上的麻子怎么消失了?竟然变得这么好看! 尤其是在见到薛玉簪竟然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如今正掌管着国公府后宅事务,俨然与主母无异,柳氏更是不由暗暗咬牙,顺带递了个幽怨的眼神给陆航。 她费尽心思对付沈敏,可不是为了给薛玉簪作嫁衣裳的! 陆航有些心虚地飘开了视线。 柳凌霄则是不敢置信地盯着薛玉簪那张脸,问:“几日不见,薛姨娘变化怎这么大?凌霄都险些不认识了。” 薛玉簪笑着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庞,笑容娇羞:“夫君也这么说,觉得我变美了呢。说来这事还多亏了夫人赐药,若不是夫人大度,我哪能有今日?” 她当时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沈绾梨给她的玉露膏,竟然真的能治好她脸上的麻子。沈敏竟然舍得让侄女将这么好的东西给她用,当真是大度得让她意外。 但薛玉簪不敢提自己花了一千两银子从沈绾梨手中买玉露膏的事,怕陆航觉得她败家,所以只能含糊地将此事归结在沈敏身上。 柳氏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沈敏大度?若是沈敏当真大度,便不会独占陆航这么多年了!这些年,她之所以沦为连妾室都不如的外室,还不是因为沈敏专横霸道,仗着襄平侯府的权势,要求陆航娶她就不能纳妾! 如今沈敏都已死到临头,竟然还给她搬来了薛玉簪这个绊脚石,当真是碍眼得很! 柳凌霄时常跟在陆航身边请教学问,陆航也一早说动了沈敏为他在国公府安排了一处常住的院落,所以薛玉簪只安排了柳氏的住宿。 她将柳氏安排在了府中留客的南厢房。 夜间。 陆航扶着腰从薛玉簪的簪花阁出来,想起白日里柳氏那个幽怨的眼神,到底是金屋藏娇多年的心上人,又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他也不忍心她多想,于是便悄悄去了南厢房。 柳氏知道陆航肯定会来找自己,所以一早就支开了薛玉簪派来伺候她的丫鬟。 陆航刚进门,柳氏便是紧紧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陆郎,你忘了我了吗?” 陆航忙给她擦眼泪,“芊芊,我心里只有你。玉簪表妹是沈敏和母亲硬塞给我的,我纳她为妾只是迫不得已。你再等上一些时日,等沈敏一死,襄平侯府倒下,我便风光迎你进门。你是凌霄和念娇的亲娘,是国公府世子的生母,玉簪只是我表妹,她如何也约不过你的。” 就在此时,窗边忽然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第86章 沈念娇这吞金白眼狼,三皇子要养给他养 窗外有人偷听?! 南厢房内紧紧拥抱着的两人,皆是浑身一僵,猛地朝窗边看去。 柳氏飞快去开了窗,朝外头看去,却发现压根没有人。 她正想出去看看,却见这时,一只狸花猫从灌木处中跳了出来,飞檐走壁般地窜上了墙头。 陆航过来关上了窗,笑道:“就是一只猫,何必大惊小怪。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支开了所有人,不会有人发现的。” 柳芊芊面上冰冷凝重的神色这才消失了,她转身看向了陆航,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孔,然而心底却在心底冷笑。 当初陆航将她安置在南村当外室,为他生儿育女,而他风光迎娶襄平侯嫡亲妹妹的时候,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说他无奈,说他迫不得已。 但好在如今她早就不是那个只知情爱的女子了。她要的是权势,地位,荣华富贵!卫国公夫人的身份,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陆航捧着柳芊芊的脸安抚,“你暂且再忍一忍,我很快便会接你和孩子们回府。” 柳芊芊却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衣带,眼神幽怨,媚眼如丝,“陆郎,我忍不了。” 陆航咽了咽口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青纱帐落下,南厢房内烛台吹灭。 芭蕉夜雨,春风微凉。 独自靠在墙角的薛玉簪此刻也觉得手脚冰凉,心跳如鼓。 她在看到柳氏的第一眼,出于女人的直觉,就对她莫名不喜欢,总觉得她看表哥的眼神,像是能拉丝。 所以她在给柳氏安排住宿的时候,便让丫鬟留了个心眼。 她以卫国公府老夫人娘家侄女的身份住在国公府多年,又一直渴望成为陆航的女人,所以早就在国公府中积累了不少人脉。 丫鬟告诉她,卫国公来了南厢房后,薛玉簪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当下就亲自赶来抓奸。她本以为,是柳氏厚颜无耻,想要勾引表哥,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早已暗通曲款! 甚至,就连柳凌霄和沈念娇,都是他们所生! 而且,他们竟然还意图谋害襄平侯府和沈敏?! 薛玉簪忽然窥破这个惊天秘密,被吓了一跳,才不慎踩到了树枝,但好在她跑得快,又将墙角睡觉的猫踹出去吸引注意,这才蒙混了过去。 这个秘密太惊人了,她甚至害怕表哥隐忍多年,会因为她知道这个秘密,而杀了她灭口。 她不在乎沈敏和襄平侯府的死活,毕竟沈敏又没有儿子,膝下就只有三个丫头片子,只要她给表哥生下儿子,沈敏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是,薛玉簪不能接受柳氏一个身份还不如她的外室进府,带着两个外室子踩在她的头上,夺走她看上的世子生母的身份! …… 萧瑾宁将柳氏从京兆府大牢里捞出来之后,还亲自去了襄平侯府。 谢芳林作为主母亲自迎接,当时沈绾梨也在,沈念娇听说三皇子前来,也带着丫鬟赶到了主院。 “念娇不必多礼。” 萧瑾宁对谢芳林和沈绾梨态度冷漠,唯独亲自将沈念娇牵到了身边,“我已将你生母从牢里救了出来,她的案底也已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无人再敢说你是囚犯之女。” 沈念娇得意地瞥了眼沈绾梨和谢氏,然后又是惊喜又是感激地望着萧瑾宁,“念娇谢过三殿下。这些日子,念娇总担心自己的身世做殿下的侧妃会折辱了殿下,如今生母出狱,念娇总算不会拖累殿下了。” 萧瑾宁看着面前一心为他着想的沈念娇,心中愈发怜惜。 他冷冷瞥了沈绾梨和谢氏一眼,兴师问罪,“我听说你府中主母偏袒你姐姐,苛待于你,时常克扣你的用度?” 沈绾梨皱眉:“不知三皇子从何处听说此事?母亲执掌中馈,一切皆有例可循……” 然而,萧瑾宁却是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沈绾梨,你们这些满腹勾心斗角的内宅妇人,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说辞,本皇子不愿听你们多说,只是想告诉你们,念娇是本皇子的心上人,本皇子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你们侯府给不了她的,本皇子给!” 话落,他带的侍卫便从外头的马车上搬下来一箱绫罗绸缎和簪钗首饰。 他大手一挥道:“日后念娇的一切吃穿用度,本皇子都会派人送去芸烟阁!本皇子只会让念娇的用度比从前更好!” 沈念娇满心欣喜,只觉得这几日在襄平侯府受到的郁气都瞬间一扫而空。 “念娇谢过三皇子。” 她屈膝谢恩,扫过沈绾梨和谢芳林时眉眼满是得意。 沈绾梨和谢芳林则是微微沉默。 三皇子当真以为,沈念娇从前的吃穿用度,就是这几套衣裳首饰吗? 他知道沈念娇那满身的娇贵,是老夫人用多少银子砸出来的吗? 谢芳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心询问:“三皇子殿下,您说要包揽念娇一切用度吗?” 萧瑾宁昂首:“自然。” “可是念娇自幼身体羸弱,调养身体所用的药材皆是最贵的,更别提从前老夫人偏爱于她,给她的东西,怕是殿下也赶不上。”谢芳林也是从老夫人手里接过侯府的账后,才发现沈念娇简直就是一只吞金兽,不对,应该是吞金的白眼狼。 萧瑾宁觉得谢芳林说这些无非是想要阻止他对沈念娇好罢了,襄平侯府的老夫人之前在宫中就处处偏袒沈绾梨,他才不相信那个老虔婆会为念娇花费巨资。 钱花在沈绾梨身上还差不多! 否则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哪里能如此明艳灼目? 萧瑾宁冷哼:“呵,不管你们从前给念娇多少,本皇子都只会给她更多。襄平侯夫人,你尽可将念娇从前的吃穿用度罗列出来,将账目送到本皇子府上。你们能给念娇的,本皇子能百倍千倍地给她。” 谢芳林爽快答应:“好。侯府如今正是库房空虚之时,多谢殿下为侯府分忧。” 她早就不想继续娇养着沈念娇这个白眼狼了! 萧瑾宁不以为意,让沈念娇送他出府。 然而,刚出主院正堂,他就被一道黑影压下,摔倒在地,鼻腔充斥满了血腥味。 第87章 薛玉簪要害沈敏流产? “三殿下!” 沈念娇眼睁睁地看着萧瑾宁被浑身带血的狗熊尸体压倒在地,惊吓之余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才躲过了一劫。 萧瑾宁感觉心肺都要被挤压出来了,挣扎了下,却依旧动弹不得,只能怒瞪向罪魁祸首沈晋安,有气无力地质问:“襄平侯,你是要谋害本皇子吗?” 沈晋安像是后知后觉才注意到被狗熊压着的萧瑾宁,惊讶道:“三皇子,你也在府上啊?罪过罪过,本侯一路背着这三百斤的狗熊回来,实在是太累了,刚进屋想要放下歇会,没想到狗熊就倒在了你身上。待会本侯给你割几斤熊肉回去,好好补补。” 沈晋安道起歉来十分诚恳。 萧瑾宁却是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你倒是快点把狗熊挪开啊!” “哎呀,差点给忘了。” 沈晋安这才伸出一只手将狗熊拖到了旁边。 侍卫们当即扶起了萧瑾宁。 沈念娇担忧地看着满身沾满熊血的萧瑾宁,“三殿下,你感觉怎样?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她转头又指责起沈晋安,“爹,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三皇子那么大个人你都没瞧见吗?” “没瞧见。” 沈晋安拍了拍萧瑾宁的后背,“三皇子年纪轻轻,身体硬朗着,被压了下而已,用不着传太医!” 萧瑾宁只觉得沈晋安拍他后背的力道像熊掌在拍似的,疼得都快吐血了。 果然,襄平侯府一家除了沈念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瑾宁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多待,也不想多说话,当即对搀扶着他的侍卫道:“回宫,快,回宫宣太医。” “哎,三皇子,你走慢点啊。” 感觉到沈晋安浑身蛮力的手掌落在自己肩上,萧瑾宁脚步更快了。 沈晋安则是眯了眯眼,待人走远后才冷哼了声,将手背到了身后,慢悠悠朝屋内走去。 然而,他刚进门,就被谢芳林嫌弃地吼了句:“出去,浑身血腥味,谁让你带只熊回来的?” 沈晋安看向一旁的沈绾梨。 沈绾梨仰头望天:“我要的是熊掌,可不是一整只狗熊。” 她没想到那日就是随口一提,沈晋安竟然真给她猎了只熊回来。 “你就说有没有熊掌吧。”沈晋安抓着狗熊的手臂挥舞了下,滴了满地的血。 谢芳林忍无可忍推了他一下,“既然绾梨要熊掌,快拖去厨房。” 然而,她只是轻轻推了沈晋安肩膀一下,沈晋安就忍不住“嘶”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谢芳林看着他后背渗出沾在自己掌上的鲜血,愕然:“你受伤了?” 沈绾梨也循声看了过去。 谢芳林已经不由分说扯开了沈晋安的深色外袍,他的白色里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撕裂的布料间隐约能看见熊掌抓痕和模糊血肉,触目惊心。 “小伤,要不是你刚拍我,都要结痂了。” 沈晋安把衣袍扯了回来盖上,还笑着调侃了谢芳林一句。 沈绾梨忽然转身去了谢芳林的房中,没一会,就拿来了一瓶玉露膏,丢给了沈晋安。 沈晋安挑眉看向沈绾梨。 沈绾梨别开视线:“祛疤的。” 【玉露膏是师父前世研制的,不止能柔嫩肌肤,祛斑祛疤,还是最好的金疮药。】 沈晋安觉得这名字听着就像姑娘家抹脸上的东西,不大放在心上,他军中自有最好用的金疮药,只是这到底是女儿的一片好心,他也乐呵呵地收下揣怀里了。 沈念娇看着沈绾梨、沈晋安和谢芳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只觉得自己站在旁边像是多余的那个。 她有些不甘心,虽然她对襄平侯府没太多感情,但这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让她很是难受。 …… 从前薛玉簪惯爱仗着陆航表妹的身份和沈敏唱反调,但自从她成了陆航的妾室之后,就开始对沈敏恪守起妾室的本分来了,时常到卫国公府来给沈敏请安。 沈敏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只要薛玉簪来请安就见她,也不怕薛玉簪对自己心怀不轨。 毕竟,如今她正在吃沈绾梨给她配的化解鬼胎怨气的药,腹中胎儿流产是必然之事,薛玉簪要真心怀不轨,那就是自己撞上来背锅。 薛玉簪忽然问起:“夫人如今胎象稳定,一日日待在侯府中,不觉得烦闷吗?” 沈敏慵懒地道:“所以不是传了你来解闷吗?” 薛玉簪:“……” 忽然有种自己像给人逗乐的猴子的感觉。 她暂且忍下沈敏的讥讽,盯着沈敏的肚子道:“夫人不好奇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沈敏伸手没有感情地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我想开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沈绾梨在旁边点头:【那确实,反正都是死的。】 她这几日假借师父的名义,给沈敏配了化解鬼胎怨气的药,时常来鹤寿院。 而每次薛玉簪来,沈敏都让她在旁边待着,美其名曰教她如何处理与小妾的关系。 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沈绾梨只想看戏。 薛玉簪有些愕然,极力想要纠正沈敏的想法:“夫人,生男生女可不一样,如果你腹中的是男儿,那可是国公府世子!我知道燕京城中有一位半仙,能掐算出胎儿性别,比宫里太医把脉的都准!要不我们去看看?” 沈敏压根没兴趣,沈绾梨说得对,必死的鬼胎是男是女都无区别了,她日后也不想再辛辛苦苦地为陆航生儿育女了。 【薛玉簪这几天总变着法的想约沈敏出去,莫非是想害沈敏流产?】 流产? 沈敏忽然间就有兴趣了。 她正愁如何流产呢! 如今她住在襄平侯府,若是在侯府除去鬼胎后流产,虽然能保住性命,但是却会拖累侯府。侯府会落得个照料国公府子嗣不周的名声,陆航也能借此跟她哥哥问责,从襄平侯府这讨要补偿。 她一个出嫁女,住在哥哥家本就给哥哥添麻烦了,自然不能凡事都让哥哥替她兜底。 但若是陆航的表妹所为,那结果就恰恰相反了! 待她流产,她哥哥倒是可以为她兴师问罪! “比宫里太医还准?那我倒是有些兴趣。绾梨,你也随我一同去看看吧。” 沈敏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叫上了沈绾梨。 “好。”沈绾梨自是乐得看戏的。 薛玉簪大喜过望,当即就带着两人上了马车,朝着燕京城中一处客栈奔去。 “那位大师云游至此,就住在这座客栈,只是他日出晚归,我们可以在隔壁稍作等候。”薛玉簪带着沈敏和沈绾梨进了一间客房,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隔壁住的压根不是什么半仙!而是柳芊芊! 第88章 柳氏暴露 柳芊芊那个贱人,借宿在国公府南厢房的这些时日,夜夜缠着表哥,害得她独守空房。 薛玉簪又不敢揭穿她,怕惹得陆航对她生出厌恶,所以只能装作不知,多派了几个丫鬟去伺候柳氏,让她没法在国公府内与陆航偷情。 果然,柳芊芊很快就搬了出去,住进了燕京城中的客栈。 可也是因此,陆航时常夜不归宿,在客栈与柳氏厮混。 薛玉簪撕烂了好几条手帕,最终决定,她要借着沈敏揭穿柳氏的真面目! 如此一来,既能借助沈敏对付柳氏,断送柳氏日后以续弦的身份嫁入侯府压她一头的可能,还能让表哥记恨沈敏而不是她,说不定还能让沈敏不慎小产,断了她生出世子的唯一可能! 薛玉簪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之计! 月过柳梢,竹影映窗。 沈绾梨和沈敏都快等得都快打瞌睡了,薛玉簪听完丫鬟耳语后,才笑着道:“夫人,那位半仙已经回来了,就在隔壁。我们去拜访一二吧。” 走到门边,薛玉簪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道:“哎呀,忘了说了,那位半仙喜静,一次最多只进两人,我就在此处等夫人,夫人与沈大小姐先去问卦吧。就在隔壁,左边房间,半仙留了门,只要推开便能进入。” 沈绾梨和沈敏都看出来了薛玉簪的不怀好意,但却并未揭穿她,而是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走到了左边客房,隐隐能听到里头传来床剧烈摇晃的声音,伴随着男女房事的暧昧声。 沈绾梨瞬间兴奋了起来:【抓奸?】 【啧,薛玉簪有些能耐啊,这是发现了陆航和柳氏的奸情,特意设计沈敏来抓奸吗?】 沈敏与陆航多年夫妻,自是听出来了里面有陆航的声音,只是听着沈绾梨心声的兴奋劲皱了皱眉,把她挡在身后,示意守在门边的流夏,将门踹开了。 客房内青纱帐中的两人猛地起身。 陆航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此刻将头探出帐外,满脸的恼怒:“谁?” 然而,在对上门口挺着个大肚子的沈敏时,猛地愣住了。 “敏儿?” 躺在床上的柳芊芊也是猛地一惊,没想到沈敏竟然会来客栈抓奸! 只是她如今还不宜出现在沈敏面前! 柳氏当下立断,将头紧紧裹在了被单里。 沈敏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小脸苍白,整个人都好似变得摇摇欲坠了。 陆航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沈敏这些天都不曾理会他,这也是他与柳氏偷情有恃无恐的原因,“敏儿,你不是在国公府养胎吗?怎么会来这?” 沈敏嫌恶地避开了陆航的手,扬起手掌甩了他一耳光。 “陆航,你真是令我恶心!” 隔壁的薛玉簪听到声音忙从门缝里探出视线,看到沈敏受了刺激,心下愈发兴奋。 陆航被甩了一耳光,又是屈辱又是羞恼,但却转瞬即逝,“敏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要如何解释?陆航,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求娶我,说愿意为了我从一而终,永不纳妾,可是现在呢?” 沈敏情绪到浓处,竟是将以往积压的不满与愤怒一并宣泄,她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整个客栈的人都听到了,不少房客纷纷开门到了走廊外来看热闹。 陆航看到甚至还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热闹,当下急了,想要捂住沈敏的嘴,带她回府私下解决此事。 然而,沈敏身边的流夏是沈晋安送给她的暗卫,陆航到底是个文人,轻而易举就被她拦了下来。 沈敏愤怒地指着陆航,“你母亲以无后为大来压我,几次三番逼我为你纳表妹为妾,如今我为你纳妾了,若是一个妾不够,我还可以为你纳几个进门。你又何必如此在外与男人厮混,折辱于我?” 此言一出,原本看热闹的房客们,更是双眼放光。 “什么?卫国公夫人来抓奸,抓到的竟然是卫国公和一个男人的?” “之前总听燕京百姓说卫国公如何专情,与夫人如何伉俪情深,没想到竟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我就说,天底下哪有男人不爱纳妾的啊?” “啧啧,如此说来,卫国公夫人也是当真可怜,怀胎八月,竟还要受如此屈辱,若是动了胎气,那可全是卫国公害的。” 众人议论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航都是被沈敏给吼得懵了。 “男人?我何时与男人厮混了?敏儿,你莫要胡乱猜测,我今日只是被人设计了才与青楼女子春风一度,你与我回府,我慢慢跟你解释。这么多年夫妻,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沈绾梨听着直翻白眼:【你跟他回去,他慢慢给你编。】 “够了,陆航,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如果与你厮混的不是男人,为何你不直接将人纳入府中?若只是青楼女子,他为何蒙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找我讨要名分?”沈敏指着躲在床上的柳氏怒吼。 陆航此刻心烦意乱,却又没法直接将柳氏揪过来证明她不是男人。 “她当真是个青楼女子,不信,你听她的声音。” 陆航只能暗示柳氏说话替他证明清白。 他可不想背上断袖之名,如此一来,他与沈敏多年的深情就真的成了笑话! 然而,柳氏却依旧闷头装死。 柳氏有自己的考量,她担心沈敏会听出她的声音。 她宁肯陆航背上断袖的名声,也不能让自己暴露在沈敏面前。 第89章 沈敏作主纳柳氏为贱妾 陆航见柳氏迟迟不说话,心下着急,但他又不能直接将柳氏暴露人前,只能扭头对着身后床榻佯怒呵斥:“哑巴了吗?怎么不说话?” 他看向沈敏时满脸愧疚,轻声哄道:“敏儿,许是这青楼女子自知犯错,不敢多言,你放心,我今日就将她送走,绝不会让她碍了你的眼。我心里只有你,这些年,你还不清楚吗?” 他试图将此事就此遮掩过去。 沈绾梨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呵,陆航现在还想遮掩柳氏的身份,送走后就当这事不存在了?沈敏可别这时候还被陆航哄骗糊弄过去,否则日后死在柳氏手里也是活该!】 沈敏早就看清了陆航的真面目,这会儿对于他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觉得恶心。 她用手帕擦着眼泪,别开了陆航的手,似是隐忍妥协咽下了所有辛酸:“陆航,即便她是青楼女子,可如今也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我是卫国公府主母,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今日便用一顶小轿将她抬入国公府吧。只是玉簪表妹痴恋你多年,才刚成了你的贵妾,此女既是青楼女子,那便是贱籍,自是不能与玉簪表妹平起平坐的,那便只能纳为贱妾。” 围观众人只觉得沈敏当真是好脾气。 “从前都说卫国公夫人善妒跋扈,如今一见,才发现夫人这真是贤良淑德好度量,竟然连青楼女子都能接纳。” “难怪卫国公从前不纳妾,原都是国公夫人值得。便是我夫人那般好说话的人,也断不能容许我将贱籍女子带回家的。” “卫国公也太不应该了,妻子怀胎八月,还这般伤她颜面,惹她闹心。襄平侯的妹妹多么骄傲的人,我还记得当年她说过谁娶她就一辈子不能纳妾,普天之下,也只有公主郡主才有这等傲气,可如今她却为了卫国公如此委曲求全。” 众人看着挺着个大肚子抹眼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沈敏,都不由心生感慨,纷纷指责起陆航的忘恩负义。 陆航只觉心烦意乱,他与沈敏的风评竟在一夕之间扭转了过来。 从前,人人都说沈敏善妒,说他待沈敏情深。 如今,人人都说沈敏贤良大度,而他反而成了不识好歹的那个。 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的柳氏听着众人一口一个“青楼女子”和“贱籍”也很不好受。 她是要进卫国公府的门,但不是现在,更不是以一个可以通买卖的贱妾身份! 她已经被沈敏压了一头了,不能再被薛玉簪还压一头! 沈敏吩咐身后的丫鬟,“流夏,这就将新姨娘带回国公府吧。” “是。” 流夏当下就进门去抓柳氏。 陆航急忙拦住了流夏,满脸无奈地对沈敏道:“敏儿,你又任性了。我说了,这等攀龙附凤的贱籍女子我会打发走,不碍你的眼,你又何必自讨不痛快,非要带回府中?我不会纳她为妾的。” 然而,沈敏却是勃然大怒:“我都退步至此,你还一而再再而三阻拦!陆航,你若是顾及我的颜面便不该如此。难道说,与你苟且之人当真见不得人,是个男人?” 众人看向陆航的目光也都耐人寻味了起来。 “是啊,在外面有相好的了,正妻也同意,纳回府中不好吗?卫国公这般阻拦,反倒像是他相好的见不得人似的。” “卫国公相好的不会真是男人吧?说是打发走,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啧啧……” 陆航拧眉,察觉到了一些可疑,沈敏从前对他无比信任,从不会来抓奸,也不会这般不信任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敏身旁的沈绾梨身上,之前在国公府,沈敏发现转寿契书时,沈绾梨也在场,难道说与她有关? 他看向沈敏,无奈中暗藏试探,“敏儿,我与你诞下三女,是否有断袖之癖,你还不清楚吗?你好端端的,怎会怀疑起我喜欢男人?” 沈绾梨自然也注意到了陆航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阴冷目光。 【陆航这是怀疑我提点的沈敏?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这可不是我的锅,是你亲爱的表妹邀请我们过来的呀~】 没错,不能让绾梨背锅! 沈敏本也没打算任由薛玉簪隐藏幕后,她才不会帮她吸引陆航和柳氏的仇恨呢! “我为什么怀疑你喜欢男人?因为我早就知道,床榻上之人的真实身份了!” 沈敏指着床榻上的柳氏,信誓旦旦地说。 陆航和柳氏闻言俱是一惊。 难怪沈敏如此纠缠不放! 躲在隔壁偷听的薛玉簪,听到沈敏的话,也暗暗松了口气。 对,就这样,揭穿柳氏的身份! 要是沈敏真以为表哥有断袖之癖,忽略了柳氏的存在,错失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她才要被气死! 然而,下一刻,就听沈敏说道: “玉簪表妹早就告诉我了!” 薛玉簪忽然听到沈敏在陆航面前提及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 她可从头到尾都没跟沈敏说房间里的人是柳氏啊,这可都是沈敏自己发现的! “薛玉簪?”陆航不由拧眉。 薛玉簪生怕表哥把账都算在自己身上,急忙推门出来,过来找沈敏,“夫人,我刚想说去右边房间看看你和半仙谈完了吗,你怎么在左边客房啊?” 然后,她像是这才注意到衣衫不整的陆航,诧异道:“表哥,你怎么也在?” 沈绾梨嗤笑一声。 【演的真假,破绽百出。】 沈敏也这么觉得,她直接就揭穿薛玉簪:“玉簪妹妹,你刚才不是让我与绾梨来左边客房找半仙算命吗?这里面和陆航偷情的,难道不是你说的半仙?” 陆航目光沉冷地看向了薛玉簪,“什么半仙?” 他说沈敏好端端怎会来抓奸,原来是因为薛玉簪! 薛玉簪被陆航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何必迁怒玉簪妹妹!” 沈敏将薛玉簪护在身后,怒视着陆航:“如果不是玉簪妹妹带我来寻半仙算胎儿男女,如今我还蒙在鼓里,原来你不止喜欢男胎,还喜欢男人!” 陆航看向薛玉簪的目光更冷。 他算是明白了,沈敏之所以找到这,都是薛玉簪设计的!薛玉簪是他母亲的侄女,母亲一向喜欢她,母亲又知道柳氏的存在,定然是薛玉簪从母亲那知道了什么,才故意这般针对柳氏! 第90章 薛玉簪与柳氏狗咬狗,沈敏扇柳氏 薛玉簪也注意到了陆航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由有些心慌意乱。 这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表哥应该责怪的人是沈敏才对! 她急忙解释:“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你会在这……” 然而,沈敏却握住她的手道:“玉簪,你不必怕他,就算是你发现了他与半仙的私情,故意引我过来,也是为了我好,不想我被蒙蔽,我会为你撑腰的。陆航有我们这般贤妻娇妾,还与男人厮混,本就是他的错!” 这话一出,薛玉簪明显感觉到,陆航看向她的目光比从前看她满脸麻子时厌恶更深,心下更是急的不行,直接就甩开了沈敏的手,“我没有!” 【沈敏正是要滑胎的时候,薛玉簪竟然敢甩沈敏,啧,真是上赶着背锅,要是这一不小心摔到柳氏床上可就更妙了。】 沈绾梨心下这么想着,也把沈敏往柳氏床边带了带,故意喊:“姑姑,你没事吧?” 沈敏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但她听了沈绾梨的心声,也明白了要怎么做。 她顺着薛玉簪甩开自己的力道,朝着柳氏的床榻边倒去,嘴里还发出惊呼声:“啊,玉簪妹妹,你怎么……” 薛玉簪整个人都懵了。 她压根没用多大力道,沈敏怎么就摔了! 她是想让沈敏流产,但是想让她看到柳氏与表哥偷情,受不住刺激流产,将帽子扣在柳氏身上,不是要自己背锅啊! “敏儿!” 陆航心惊肉跳,急忙去扶沈敏。 然而,这时,沈敏靠在床榻边,顺手抓着身后床榻上的被子站起来,然后当众将被子扯开了,露出了床榻上衣衫不整的女人。 柳氏暗暗咬牙,她怀疑沈敏压根就是故意的! 她都用力扯着被子了,还是被沈敏将遮羞布扯开了。 薛玉簪此刻看到床榻上的柳氏,眼里流露出恨意。 事已至此,她想要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那她至少要拖柳氏下水! “夫人,你看,她是个女人,确实不是半仙啊!真的是你走错房间了!” 薛玉簪过去,直接将柳氏身上的被子完全扯开,揪着柳氏的头发将她拖下了床,让众人都看清了她的面容,“你这贱婢,敢勾引国公爷,惹得夫人动了胎气,你担得起责任吗?” 陆航暗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柳氏此刻赤裸裸地暴露人前,更是大脑轰然空白,恨不得撕了薛玉簪这个泼妇! “啊!是你?” 薛玉簪将柳氏拖到众人面前,扭头看她时面露惊诧,像是才发现她是谁一般。 柳氏则是死死瞪着薛玉簪,眼睛都要喷火了。 装什么装,当她是傻子,看不出来今日都是这小贱人的设计吗? 她对沈敏比谁都了解,若是沈敏有这心眼,还用得着等到今日才发现她与陆航的私情?那日在国公府厢房,她与陆航温存之事,定是被这小贱人看在了眼里! 她当真是小瞧了薛玉簪,没想到这个丑八怪竟然还有这种心机手段! 沈绾梨也像是才发现这是柳氏,惊恐地捂住嘴巴,“柳氏,怎么会是你?” 沈敏不止一次从娘家人和沈绾梨的心声中听到过柳氏,知道她是沈念娇的生母和陆航的外室,但却是第一次正面见到柳氏。 她似是对薛玉簪和沈绾梨的反应不解,而是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地上的柳芊芊,“你们认识这个青楼女子?” 柳芊芊此刻衣衫不整地缩在地上,只觉得羞辱至极,仿佛又回到了少时在教坊司跌落云泥被人轻贱的时候。她恨极了像沈敏这样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 沈绾梨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姑姑,她其实不是青楼女子,而是之前将掉包的柳氏。也是念娇妹妹的生母。” 柳芊芊怒瞪向沈绾梨。 这个小贱人,竟敢拖念娇下水! 【呵呵,我不仅要拖沈念娇下水,还要拖柳凌霄下水!】 沈绾梨看出了柳芊芊的怨恨和愤怒,只觉得心情舒畅,她又疑惑地看向薛玉簪:“薛姨娘也见过她?” 薛玉簪这会儿生怕沈敏把动了胎气的罪责怪到她身上,自是不留余地地揭柳氏的底。 “对啊,她是表哥收的学生柳凌霄的生母,前几日还住在我们国公府呢。还是我为她安排的客房。没想到,她竟然趁机勾引了表哥!” 薛玉簪扯着手帕,哀怨地看向了陆航。 她才不会傻到揭穿柳凌霄和沈念娇的身份,接那两个孽种认祖归宗。 她要让柳氏背上通奸的罪名! “我没有,都是误会,我今日都是被人算计的。绾梨,我对你有养育之恩,连你也不肯相信养母的人品吗?”柳芊芊如今四面楚歌,陆航也自身难保,她只能看向沈绾梨。 沈绾梨若是爱惜名声,就不该让她这个养母如此丢脸! 沈绾梨冷笑。 【柳氏还想像前世那般拿孝道和名声拿捏我?】 她正欲讥讽,沈敏却先一步扬起巴掌狠狠扇了柳氏一耳光。 “你这种寡廉鲜耻之人,也好意思说是绾梨的养母?你不过就是一个盗贼罢了!我们家绾梨,只有太傅府嫡长女谢芳林一个母亲!” 沈敏直接将沈绾梨拽到了身后,不让她出面对上柳氏。 绾梨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这个当姑姑的在这,哪有眼睁睁看着她名声受损的道理?柳氏就是一团烂泥巴,还是不要脏了绾梨的眼睛比较好。 沈绾梨看着沈敏扇柳氏,觉得爽了。 柳氏到底曾是她养母,若是她扇柳氏,不管怎样都会受人指责。 但沈敏不同,一则她是长辈,二则,她如今在抓奸,柳氏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忽然感觉这姑姑也不是一无是处。】 沈敏心中欣慰。 又狠狠扇了柳氏一耳光,给她打了个对称。 柳氏自勾搭上陆航以来,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既想要撇清和陆航的关系,便不能求助陆航,只能用孝道绑架沈绾梨,泪眼婆娑地道:“绾梨,你当真要与娘恩断义绝吗?” 第91章 既然鬼胎是柳氏招来的,便还给她 柳氏想要抓着沈绾梨不放,好转移众人注意,然而,沈绾梨却偏不叫她如愿。 她扶着沈敏,惊恐地道:“姑姑!血,姑姑,你流了好多血!” 众人这才猛地注意到,沈敏身下的华丽裙摆已漫开了大片殷红血渍。 沈敏腹中怀的鬼胎一早就被沈绾梨给除掉了,此刻身下涌出暖流的感觉与来月事时一般,若非沈绾梨提醒,她都没注意到。 她飞快反应了过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凄厉地道:“孩子,我的孩子!” “敏儿!” 陆航也是大惊,当下过来抱住了沈敏,对侍候在旁的流夏等人大喊:“快去叫大夫!敏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得给她陪葬!” 他着急的模样,像极了爱妻如命的好丈夫。 知道他真面目的流夏则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国公爷,刚才薛姨娘推倒夫人,柳氏惹夫人动怒之时,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陆航对沈敏的关心还不如她的丫鬟,要这是真的不慎小产,等到这会儿才叫大夫,沈敏早就死透了。爱与不爱很明显,也是沈敏眼瞎,被陆航的花言巧语和表面功夫蒙骗了这么多年。】 沈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也不由苦笑,是啊,她从前怎就没注意到呢? 陆航也听出了流夏话语里的冷讽,当下扬袖甩了一旁的薛玉簪一巴掌。 “表哥……” 薛玉簪仰着脸满是不敢置信,一向儒雅随和的表哥,竟然会打她? 陆航面色阴沉,对她满是失望,“玉簪,你太让我失望了!敏儿怜惜你痴恋于我,又多年未嫁,想要给你个归宿,才作主将你纳入府中,可你却将她推倒,害她流产!” 薛玉簪看着被陆航护在身后隐匿了身形的柳氏,双眼发红。 这些年她痴恋表哥,受了沈敏多少冷嘲热讽,可表哥却始终将柳氏女人保护在暗处,如今,明明一切都因柳氏而起,表哥竟然还要护着她,让她替柳氏背锅? 薛玉簪扑过去,扇了柳氏一巴掌,将她扯了出来,“表哥,我刚才只是轻轻一推,夫人倒在床榻边时并无大碍。她哪是被我害得流产的,分明是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寡妇气得流产的!” 柳氏看着浑身血腥、面色虚弱的沈敏,正幸灾乐祸,就被薛玉簪又扇了一巴掌,发髻散了满头,此刻狼狈不已。 见她如此模样,还故作楚楚可怜地望着陆航,想到他们背地里还有一双儿女,薛玉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贱人,枉费夫人一片好心,不嫌你贱籍出身也愿将你纳入府中!没想到你比青楼女子还要不堪!当初你胆大包天,调换侯府嫡女,害得夫人的侄女流落在外,现在又借着儿子是国公爷的门生,勾引国公,气得夫人小产!” “来人,将这个毒妇送官!” 薛玉簪今日带沈敏出门抓奸,是特意带足了小厮的,当下扭头吩咐。 那些国公府小厮们不知内情,只知道柳氏得罪了国公府夫人和管事的姨娘,听了薛玉簪的命令,便上前将柳氏按住拖走要送官。 柳氏这才慌忙看向陆航求助。 陆航皱了皱眉,怒喝一声:“够了!薛玉簪,你们还嫌不够丢人?要是敏儿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给我蹲大牢里!” 他又冷冷甩了那些小厮一个目光,“滚!” 小厮们这才松开了柳氏。 “大夫来了!” 流夏派出去的人请了附近精通妇人生产之道的大夫过来。 众人纷纷让开,丫鬟拉上画屏隔开众人窥探的视线,然后才让大夫上前帮沈敏把脉。 卫国公府的丫鬟小厮们守在屏风外,屏风内除却大夫和流夏外,只剩下了沈敏、陆航、沈绾梨、薛玉簪和角落里的柳氏。 “大夫,你快看看我夫人如何?若能保她们母子平安,本国公重重有赏!” 陆航比谁都清楚沈敏这胎是鬼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母子平安的,但还是满脸担忧地在外人面前做戏。 【啧,陆航可真会装,沈敏也不学学。】 沈绾梨在旁边似是心疼沈敏,但眼神不住暗示:“姑姑,你现在感觉怎样,流了那么多血,疼不疼啊……” 沈敏其实一点儿也不疼,甚至鬼胎化作血水流出体内,让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她看陆航和沈绾梨都装的那么起劲,也一个劲地捂着肚子喊疼。 她虚弱地朝着陆航伸手,“陆航……” “敏儿,我在。” 陆航当即坐在了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下一刻,沈敏就似是疼痛难耐地抓着他的手狠狠用力咬了下去。 “啊!!!” 陆航惊声尖叫,下意识想要将她甩开。 但却被一旁的大夫制止:“国公爷!你且忍一忍,夫人现在小产很痛苦,正是需要转移注意,您得陪着她!” 陆航只能强忍着手臂的疼痛,“本国公的这点痛,与敏儿生育之苦比起来算什么?” 该死,这大夫怎么回事? 以往那些产婆太医,在妇人生育之时,不都是让丈夫出去等着的吗? 沈敏闻言暗暗又用了用力,将他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她是恨极了陆航! 若非绾梨一早为她解决了鬼胎,今日她就会被鬼胎撕破肚皮,凄惨而死! 柳氏缩在暗处看着痛苦吟叫的沈敏,眼底跳动着兴奋,手中掐诀催动着沈敏身上的怨气,期待着鬼胎降世。 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同样精通玄学的沈绾梨便感知到了。 之前沈念娇处心积虑要将催动鬼胎发作的物件放到沈敏身边,但都被鹤寿堂的人给拦了下来,如今柳氏竟是要亲自动手。 只可惜,沈敏身上的鬼胎已除! 这鬼胎的怨气纵然被激起,也注定不可能出现她想要看到的,鬼胎现世,大开杀戒的血腥场面! 沈绾梨原本是打算等沈敏光明正大流掉鬼胎后,再化解鬼胎的所有怨气的,但如今,看着柳氏,她忽然有了旁的想法。 【因果报应,既然这鬼胎是柳氏招来的,那便还给她吧。】 第92章 哭丧哭早了,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呢! 在柳氏催动鬼胎怨气之时,沈绾梨站在沈敏身后,也悄悄掐了个诀。 与此同时,沈敏痛呼一声,身下血水如泊,但众人看不到的是,她腹部黑气爆发,朝着四面散去。 柳氏盯着沈敏兴奋得红了眼,自以为成了,殊不知,那些四散的怨气在她身后逐渐凝聚成婴孩形状,张牙舞爪地没入了她的腰腹。 “怎么回事?敏儿怎么会忽然血崩了?” 看到沈敏大出血,陆航心下激动不已,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虽然今日时机不对,但只要沈敏死了,其他的还不是任凭活着的人来说? 大夫面色凝重:“国公爷,夫人受了撞击,又急怒攻心,胎儿保不住了。” “那敏儿呢?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男胎什么世子什么爵位我都不要了,只要敏儿平安!给我保大人!你快救救她!”陆航凄厉哭喊。 屏风外头的人闻着里面传来的血腥味,猜想得到情况不好,听到陆航的哭喊,还有不少路过的人也跟着抹眼泪,感叹陆航的痴情。 “卫国公当真是好生痴情,高门贵族之间,舍大保小的不计其数,何况他膝下无子,如今竟然宁肯舍弃世子和承袭爵位的机会,也要保夫人平安。” “之前听说他纳妾,还以为他变心了,如今看来,他与夫人感情甚笃。” 然而,一直在客栈内目睹了全程的客人小厮们却是嗤之以鼻。 “那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卫国公夫人本来好端端的,也用不着闹保大保小这出,要不是撞见了卫国公与门生之母通奸,也不会气得流产。” “果然家宅不宁,都是宠妾灭妻惹的祸啊。” “而且这与卫国公偷情之人,还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调换了襄平侯府嫡女的罪魁祸首!这柳氏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襄平侯府,沈敏能不急怒攻心吗?” 陆航听着屏风外头众人的议论,不由气得咬牙。 这些刁民! 虽说他这个国公并无实权,但这帮贱民,哪来的胆子竟敢大庭广众之下妄议他? 可偏偏如今他要装作心系沈敏,也不能出去治他们的罪! 这些人自然是沈老夫人让流夏安排的。 不是只有陆航懂得利用市井闲话来为自己博名声的。 陆航暗暗咽下了这口气,然后担忧地看向沈敏,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只要等沈敏死了,他放话为她守孝三年,时过境迁,依旧会有人夸赞他的深情。 当然,他才不会真的为沈敏守孝,毕竟,襄平侯府很快也将不复存在!忠孝礼义在前,他再如何深情,也不能为罪臣之女守孝不是? “敏儿,你不要离开我,梧桐半死,鸳鸯失伴,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陆航闷声捶地,似是痛不欲生。 【呵呵,人还没死就哭丧,陆航可真是迫不及待啊!】 沈敏虽是装的,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觉得陆航哭得晦气。 哭哭哭,就算本来有福气,都被他哭干净了! 她给大夫使了个眼色。 大夫忙活一阵,给她嘴里含了参片,又飞快用针灸帮她止住了血,才道:“国公爷,你胡说什么呢,夫人虽小产了,但却远没到一尸两命的地步!她还活得好好的呢!” 陆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朝着角落里的柳氏看了过去。 柳氏不是说过,沈敏这胎鬼胎,无论是正常生产,还是不慎流产,都只会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吗?她不是说,即便是宫里太医们出手,都不能叫沈敏有回天之术吗? 怎么这个半路请来的大夫,竟然能保下沈敏的命? 柳氏嘴角阴冷的笑容也在一霎那僵住,整个人很快便被慌乱情绪笼罩其中。 这和她预想的怎么不一样? 沈敏竟然活了下来? 而且,鬼胎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流掉了? 忽然之间,柳氏感觉到,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一切脱离了她的掌控。 可偏偏她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陆航看了眼怀里昏睡过去的沈敏,眼底神色晦暗,不死心地问大夫:“敏儿她的命真的保住了?你若敢骗本国公,耽误了敏儿,别怪本国公翻脸无情!” 大夫诧异:“小人怎敢欺骗国公爷!国公爷,夫人没事这可是好事啊,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问责起小人?” 陆航心下一沉,见沈绾梨和流夏都投来怪异的目光,更是慌了神。 “本国公是关心则乱。夫人没事自是最好的……只是这胎儿,当真保不住了?” 陆航觉得鬼胎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流掉,可是这满地血泊却不似作假。 “是,夫人受此刺激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这一胎便是太医来了也保不住。国公爷,听小人一句劝,夫人年岁渐长,到底不必年轻姑娘的身子骨,经此重创日后再难有孕,还是莫要不顾性命之忧让夫人生世子的好。”大夫语重心长。 但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便是陆航为了生世子承袭国公府爵位,不顾妻子性命之忧。 陆航自是不想传出这样的恶名的,“哎,敏儿非要如此,日后我劝劝她。” 就在此时,屏风外头传来了男子洪亮带怒的声音:“不必了!我妹妹可从不稀罕你们卫国公府的破爵位!” “襄平侯来了!” “闹了这么大动静,早有人去通知襄平侯府了。襄平侯还是一如既往地宠沈敏这妹妹,妹妹出嫁二十多年了,如今出事还是第一个来护着她。” “听说这些时日,沈敏与卫国公怄气,一直住在襄平侯府养胎,都好好的,也就是今日,卫国公新纳的表妹,约了她出来,又撞见了卫国公的奸情,才出了这档子事。” 陆航听着众人肆无忌惮的议论,气得头昏脑胀。 这些人,若他如沈晋安那般手握兵权,在朝中受皇上宠信,他们安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诋毁议论他? 他也怨恨极了将他衬托得一文不值的沈晋安! 可此时,也只能伏低做小:“大哥,是我的错。” 他抱着沈敏,跪在地上,神色歉疚:“是我没护好敏儿。” 沈晋安大马金刀地站在陆航面前,吩咐了句:“流夏,抱敏儿回府。” 第93章 柳氏再被送官,通奸受杖刑 “是。”流夏本就是沈晋安派给沈敏的暗卫,此刻听到侯爷吩咐,当下就照办。 沈晋安这才转向陆航,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 “陆航,你当初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妹妹受委屈,如今就是这么纵容着妾室和外头的女人害得她险些一尸两命的?” 陆航被踹翻在地,心中怒火升腾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倒扬起巴掌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大哥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把她们都送到庵里绞了头发当姑子,日日为敏儿祈福,只求大哥让我陪在敏儿身边,她如今刚小产完,正是虚弱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 柳氏不敢吭声,但她知道陆航这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担忧。 她手里有卫国公府唯一的男嗣柳凌霄和天命凤女沈念娇这两张底牌,陆航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薛玉簪则是慌了:“表哥,这不关我事啊,我是夫人纳进府的,脸也是拜夫人所赐才治好的,对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何况老夫人那边都是我在尽孝伺候,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不能没有我啊!” 陆航忍不住拧了拧眉,“闭嘴!” 这个蠢货,设计了今日这出还不够,现在连他权宜之计都没听出来。 如今是求饶的时候吗?沈晋安正在气头上,便是他都不敢触他的霉头! 沈晋安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直冷笑,“横槊!” 他当下就要吩咐横槊将薛玉簪和柳氏的头发都削了,这时却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送到庵里当尼姑?还不是为了护着柳氏和他表妹,打着等风声过了就把人接回来的主意呢,照我说就该将此事闹大,把她俩都送衙门,等沈敏醒了好跟陆航和离。】 沈晋安听到沈敏有意和离,心中舒坦了些许。 当年沈敏出嫁的时候,他便看不上陆航这个只会花言巧语的绣花枕头,可奈何沈敏骄纵任性,执意要嫁给陆航,他也就这么一个妹子,只能宠着。 他想着,反正他兵权在握,权势都在陆航之上,有他在,量陆航也不敢对他妹妹不好。 自之前他从绾梨的心声和母亲的口中,得知陆航对侯府的歹念和做下的恶心事后,便想让沈敏和离,可却又深怕沈敏深陷其中。 既然沈敏有意和离,那他也不必顾忌太多了。 沈晋安冷声吩咐:“横槊,将薛玉簪和柳氏都送到衙门,报案!” 陆航诧异地看向他,“大哥!” 从前沈晋安虽也极为护短,但为了沈敏,也很少将事情闹到大庭广众之下。 他丢不起这脸,“此事到底是家宅私事,我会秉公处理,闹到衙门不好吧?” 然而,沈晋安才不管他丢不丢脸,直接让横槊带着小厮匠人拖走,冷哼道:“陆航,这事没完,本侯不止要将她们送官处置,就连你,本侯也要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走着瞧!” 说罢,他便甩袖离去。 沈绾梨也心满意足地离开。 上辈子,她的悲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卫国公府酿造的,如今看到陆航这个伪君子倒霉,她心下亦是爽快的。 …… 襄平侯府。 沈敏满身血腥地被送回了鹤寿院,沈老夫人得知消息后一早便请了太医上门,来为沈敏调理小产后虚弱的身体。 饶是她一早就知道沈敏这胎会流掉,可看到女子失血虚弱的模样,还是止不住心疼。 陆清芷三姐妹也都亲历亲为忙活着照顾沈敏,为她擦身更衣。 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沈念娇自然也听说了,特意熬了参汤来鹤寿院露脸。 她见沈敏还在房中昏睡,里面挤满了人,便将参汤交给了陆清芷,“清芷表姐,这是我为姑姑熬的参汤,如今姑姑小产,正是需要温补的时候。” “念娇表妹有心了。” 陆清芷颔首接过参汤,但却放到了一边,让太医看过。 沈念娇闻着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虽看不到沈敏的惨状,但看到众人担忧的模样,心下不由期待起沈敏的死讯。 沈敏占了卫国公夫人的位置那么久,如今可算能给她娘腾位置了。 外头大堂沈老夫人一直在听太医交代沈敏的情况,满脸都是对爱女的疼惜。 她走过去轻声安慰,“祖母,姑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老夫人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是自然。” 沈念娇知道老夫人如今心系沈敏,旁人都要让步,于是看向沈绾梨,语气略带责怪,“姐姐,听说今日薛玉簪带姑姑出门时,你一直陪在姑姑身边,怎么姑姑好端端的,就流产了啊?姑姑这胎可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何等金贵,若是我跟在姑姑身边,便是豁出性命也要阻止薛玉簪谋害姑姑。”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留心着沈老夫人的神色,见她皱眉,不由唇角微勾。 不管这事沈绾梨是否有责任,但有她这番话做对比,祖母心中肯定也会责怪沈绾梨没有照顾好沈敏。 沈绾梨听到沈念娇忽地提起自己,眉梢不由一挑。 【啧,沈念娇这是还没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张嘴就要在祖母面前给我上眼药啊。当时你要是跟在沈敏身边,会不会豁不豁出性命救沈敏我不知道,但肯定会被你那抓奸在床的亲娘吓得丢了半条命。】 “妹妹当真是一片赤子之心,竟能为姑姑做到这个份上,我自愧不如。” 沈念娇没想到沈绾梨竟然顺势低头了,当着祖母的面,她继续表态,“姑姑自幼待我最好,我自是希望拼尽全力让她平安无事的。” 她注意着沈老夫人的神色,觉得这会儿她应该夸赞她几句,然而,听到的却是: “念娇能有如此良知,那我便放心了。” 沈念娇这才发觉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有些诡异,下一刻,就听老夫人道:“告诉衙门,不必看在柳氏是三皇子侧妃生母的份上手下留情!她一介寡妇下药与卫国公通奸,害得国公夫人急怒攻心流产,四十道杖刑,一杖也不能少!” 第94章 沈念娇将巫蛊小人埋在鹤寿堂 沈念娇闻言心下豁然一沉,面上笑容也维持不住了,“柳氏?” 她强行稳住心绪,小心翼翼地询问,“今日带姑姑出门的不是卫国公府的薛姨娘吗?怎么还涉及到了柳氏?” 坐在边上的沈绾梨好心解答:“妹妹有所不知,你那生母,当真是胆大包天,一把年纪竟然还爬上了卫国公的床。姑姑就是被她气得流产的。” 沈念娇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怎会如此,柳氏之子是姑父的门生,他们走得近些也是常事,可是姑姑误会了?” 沈绾梨叹气:“众目睽睽之下,薛姨娘都将柳氏从床上拖下来了,明月客栈那么多人都看着,能有什么误会?” 沈念娇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完了。 娘和爹也真是的,忍了那么多年了,如今沈敏都快要死了,他们就不能再忍一忍吗? 她好不容易求三皇子将柳氏从大牢里捞出来,摆脱罪臣之女的身份,如今她又因为通奸被送到衙门,是嫌她被降为三皇子侧妃还不够吗? 沈念娇心底止不住地责怪柳氏,也嫌她出身和作风不堪,但更多的是担忧自己的身份是否会暴露。 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卫国公府嫡女身份,而不是连庶女都不如的外室女身份。 沈绾梨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娇脸色变幻,“我与祖母本还担心,妹妹会为柳氏求情,但如今见妹妹如此心系姑姑,恨不得舍命护姑姑,想必也对柳氏深恶痛绝,此番定不会再让三皇子出面解救柳氏了吧?” 沈念娇此刻恨不得撕烂沈绾梨的嘴。 沈绾梨都这么说了,她若是还帮柳氏,岂不是自打嘴巴,还显得她没有良知,罔顾沈敏从前对她的宠爱? 沈念娇如今也不想着能让老夫人迁怒沈绾梨了,只希望襄平侯府不要迁怒她的好,于是闭了闭眼,道:“柳氏品行低劣,我此前帮她一次,便还清了生育之恩,与她再无瓜葛了。” 沈老夫人盯着沈念娇眸光晦暗不明,心下亦是叹气。 沈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到底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女,若是能就此幡然悔悟,本本分分地当她的侯府二小姐,她也不是非要对她赶尽杀绝。 “祖母,我有些乏了,想在鹤寿院侧屋歇会,等姑姑醒来再替生母柳氏给她道歉。” 沈念娇捏了捏裙边挂着的锦囊,神态满是疲惫。 从前她受宠的时候,都是能随意在鹤寿堂走动的,但自从沈敏住进了鹤寿堂养胎,她便只有请安之余能进鹤寿堂,还不能久留,怕惊扰了沈敏。 沈老夫人颔首,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想着,或许柳氏给念娇编织的梦幻泡影破碎后,能让她清醒些,不再站在侯府的对立面。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沈念娇要带着她的巫蛊香囊去哪?谢素歆养蛊之事还未查清,如今整个燕京对巫蛊之术恨不得敬而远之,她竟敢在身上佩戴巫蛊厌胜之术的香囊?想干什么?哎,要埋在鹤寿堂吗?】 沈绾梨在沈念娇出现在鹤寿堂的那一刻起,就注意到了她所佩戴的香囊。 那个香囊当中并无蛊虫,但却散发着浓郁的邪气,充满了诅咒的气息,与柳氏催动沈敏鬼胎发作时的气息如出一辙,想必是柳氏给沈念娇的。 原本靠坐在椅子上的沈老夫人,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猛地正襟危坐,眼神也瞬间凛冽了起来。 沈念娇,当真是执迷不悟! 她就不该对她心软! 沈绾梨留意着沈念娇的动向,没有注意到老夫人的神色变换,她脑海里也不由想起前世。 【上辈子,谢素歆养蛊之事并未暴露,朝中也并未彻查巫蛊之术。但是,沈敏十月怀胎,鬼胎撕破肚皮弑母之事过于妖异,传入了宫中,于是燕帝下令彻查此事。锦衣卫督察百官,本来以燕帝对襄平侯的信任,是不必搜查侯府的,但是,这时有人举报侯府私藏赃物,有不臣之心。 燕帝只好派出锦衣卫搜查襄平侯府,于是,便在沈晋安和谢氏的主院当中,发现了巫蛊香囊,香囊打开,竟是一个扎有燕帝生辰八字的巫蛊小人。此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御史台纷纷参襄平侯有谋逆之心,许多大臣进言要抄了襄平侯府。】 沈老夫人单是听着沈绾梨的心声,联想到那个人人喊打的场景,便不由眼底赤红。 侯府征战沙场,忠心耿耿,守卫大燕朝二十多年安宁,竟被人如此污蔑,着实叫人心寒! 【燕帝倒是信任沈晋安,想要压下此事,只可惜,没多久,燕帝就死了,三皇子登基,借由此事抄了侯府。】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老夫人这才稍稍欣慰了些许。 皇上虽然短命,但好在是位贤明的君王,不会做出那等忌惮权臣自毁长城之事。 只是这三皇子,一直以来都想借襄平侯府的势,想要让侯府扶持他,侯府也没少支持他,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果然,如绾梨所说,他实非明君之选! 【这些事,本应该发生在明年春日,可如今,沈敏小产,巫蛊之术在京中传开,沈念娇又提前拿出了香囊……是因为我的重生,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许多事,所以此事也提前了吗?】 沈绾梨眉头微微皱起。 【这可不太妙啊……我还没做好逃离侯府的准备,此时襄平侯府若是出事,定会牵连到我。】 沈老夫人听着沈绾梨的心声也不由担忧。 她如今倒不是担忧侯府的前程,毕竟她已经从沈绾梨这里得知了先机,必不会让前世那般千夫所指的情况重现。 只是,绾梨提及的燕帝驾崩之事,也不知该如何阻止。 且不说燕帝对襄平侯府的提携信任,就是如今的朝局,若是燕帝驾崩,太子病弱,二皇子戍守边疆,三皇子背靠梁家顺利登上帝位的可能也很大。 【对了,太子,他死了没有?当初燕帝驾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得知太子遇刺的死讯,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才大病不起。】 第95章 柳凌霄与沈暮玠打架,被遣归家思过 沈老夫人闻言心下不由微惊。 旁人不知,但襄平侯府深受燕帝宠信,是听说了的,前段时日住在宝蕴山郊别苑的太子遭遇刺客,险些身亡。 燕帝怀疑是他国细作所为,还让沈晋安暗查此事,所以才并未走漏风声。 好在,太子如今被接回宫中静养,并未如绾梨心声中的前世那般传来死讯。 燕帝虽然震怒但也远没到悲恸病重的程度。 沈老夫人给身边的许嬷嬷使了个眼色。 许嬷嬷会意,不动声色地出了正堂,跟上了沈念娇。 “绾梨。” “祖母。” 沈绾梨回神看去,就见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将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她。 她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张地契。 “这是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你姑姑能逃过这劫,多亏了你师父,这地契就代由你转交给他老人家吧。”沈老夫人知道沈绾梨那师父是无中生有,所以直接将温泉山庄的地契交给她处置。 “我替师父谢过祖母。” 沈绾梨美滋滋地收下了温泉山庄,打算到时候拿去钟离商会转一手,弄个假身份,过户到自己名下。如此一来,即便候府被抄家,她也有容身之所。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带着娘亲离开襄平侯府。 侯府其他人的生死她不在乎,但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娘亲也深陷抄家灭门的危机之中的。 …… 短短几日,先是声势浩大地纳表妹为贵妾,再是与寡妇通奸气得孕妻流产,陆航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深情专一的名声毁之一旦。 如今京中人人背后都嘲讽他是伪君子,为了攀附襄平侯府权势才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原本通奸罪是男女并罚的,但陆航到底国公爷,身份摆在那,京兆尹也不敢对他动手,且陆航将罪责都推到了柳氏身上,说是柳氏给他下药才酿成大错,所以最后被杖责四十的只有柳氏。 柳氏心底把陆航这个没担当的骂了一遍又一遍,但毕竟日后还要仰赖他,所以只能将委屈咽下,在他面前装可怜顺从。 陆航自觉理亏,买通了京兆尹行刑的人,在杖责柳氏时让她少受了些罪。 可饶是如此,柳氏被送回南村时鲜血淋漓的场景也着实吓人。 以往柳氏虽是寡妇,但作为柳凌霄这个秀才的母亲,在南村也颇受敬重,如今她因通奸罪被杖责送回,南村百姓得知她的丑事,也对她纷纷鄙夷,甚至还有人不耻与之为伍,在她门口泼粪。 就连柳凌霄这个秀才的名声在南村也一落千丈。 柳凌霄这几日在关山书院时常受人耻笑,他本就自持身份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与带着世家子弟嘲讽他的沈暮玠打了一架后,便被书院夫子责令归家思过,已好几日没有去书院了。 南村,一处青砖瓦房农家宅院内。 柳芊芊受了杖刑后不能下床,已经在床榻上躺了数日,丫鬟每隔一段时间便给她换药,伺候她如厕更衣用膳。 这丫鬟是沈绾梨走后柳芊芊才买的。 从前沈绾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柳氏都不需要另外买丫鬟,一直都是直接把沈绾梨当丫鬟使唤,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她,动辄打骂。 她一直怨恨沈敏仗着襄平侯府嫡女的身份霸占陆航,害得她年轻的时候以妾室的身份进卫国公府的门都成奢望,这些年无法报复沈敏,便将气都撒在了同样是襄平侯府嫡女的沈绾梨身上。 每一次使唤沈绾梨,想到她和沈敏一样的身份,想到她背后的襄平侯府,柳芊芊就觉得畅快。 如今换了丫鬟来使唤,柳芊芊反倒有些不习惯,嫌她不尽心。 “死丫头,上个药那么用力,是想疼死我吗?” 她心情烦躁地狠狠拧了丫鬟胳膊一下,丫鬟疼得后退了半步,正好撞在了刚进门的柳凌霄身上,“少爷。” 柳凌霄伸手抓住了她的纤腕,顺手摸了把,才接过金疮药,对她道:“秋露,你先下去,娘这里先交给我。” 秋露低头退下:“是。” 柳芊芊则是拧紧了眉,低骂了句狐媚子,“别闲着,滚去后院劈柴!” 将丫鬟赶走了,屋中只剩下了柳氏母子两人。 柳凌霄瞥了眼床上柳芊芊的惨状,只觉得血腥味浓重着实恶心,帮她放下了纱幔,别开了视线,生怕那血腥味沾染了这身新制的春衫去书院后惹同窗笑话。 柳芊芊并未感觉到儿子的嫌弃,只当柳凌霄这是儿大避母,有君子之道,还面色缓和地问起他的功课,“凌霄,你休沐还没结束吗?怎么还不回书院?今秋你便要乡试了,如今正是要多向夫子们请教的时候。” 说起书院,柳凌霄就心中怒火升腾,忍不住攥紧拳头。 “襄平侯府简直欺人太甚!沈暮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逃学的纨绔,竟然为了给他姑姑出气,带人来嘲讽我,辱骂娘,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气,便与他动手了。” “书院那些夫子,表面上看着清高颇有文人风骨,但骨子里全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竟然不辨是非,直接将我和沈暮玠都遣送回家闭门思过。 我可是今秋最有望中举的秀才之一,这个节骨眼上不让我在书院读书,简直就是在断送我的仕途!至于沈暮玠他空有侯府公子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介白身、绣花枕头一个,让他回家跟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 柳凌霄越想越是不忿,越是觉得书院夫子们处置不公。 若他在书院的身份不是寒门子弟,而是沈朝谨、师焕云之流,夫子们哪敢这般怠慢他? “是娘没用,害得你在书院受苦了。”柳芊芊心疼极了自己的儿子,对襄平侯府的怨恨愈深。 柳凌霄却是早就听腻这些话了,有些不耐烦地问:“娘,左右你和爹的事情如今都已经暴露了,爹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府?” 第96章 薛玉簪怀孕了 说到此事,柳芊芊就不由沉默。 从衙门出来后,陆航就没有来看过她,更没有提及过此事。 她也能理解,毕竟如今襄平侯府正盯得紧,他需要避嫌。 她语重心长地对柳凌霄道:“凌霄,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你再等一等,你爹他迟早会……” “够了!这样的话,从小到大我都已经听腻了!” 柳凌霄不耐烦地打断了柳氏的话,“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沈敏都要跟陆航和离了,卫国公夫人的位置也该腾出来了,爹这时候把娘接回府不正是时候吗?娘,你看看现在南村,就连地里刨食的都敢鄙夷我们,那些长舌妇还往我们农院前泼粪,这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从前他屈尊住在南村,虽不能锦衣玉食,仆从环绕,但作为南村少有的青年秀才,走到哪儿不是受人敬重? 现在因为他娘背上通奸荡妇的名声,他也被人轻贱,柳凌霄实在受不了了! 柳芊芊则是一下子抓到了柳凌霄话里的关键,忍不住掀开蚊帐,不敢置信,“沈敏没死?” 那日在客栈,沈晋安带人将沈敏抢回了侯府,走的时候沈敏还是昏迷滴着血的。 柳芊芊虽没亲眼看到鬼胎破肚而出,但料想沈敏供养鬼胎日久,也活不了几日。 这几日,她重伤卧床,一直在等着沈敏出殡的消息。 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沈敏要与沈晋安和离? “没死。” 提起沈敏,柳凌霄眼底满是怨毒,“真是便宜她了,怎么就没一尸两命!襄平侯还参了爹,现在爹被革职在家反省了。” 虽然卫国公本来在朝中领的也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但好歹还能在朝中说几句话,但现在被革职,就更没地位了,所谓的国公府也成了个华丽的空壳子。 这时候,陆航自是不可能答应沈敏和离的要求的,正一心求沈敏和襄平侯府原谅。 柳芊芊始终想不通沈敏的鬼胎到底去哪了,她后来也试图查探过,可那鬼胎却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完全销声匿迹了。 “算她沈敏命大。念娇那边如何了?”柳芊芊想起了自己留给沈念娇的后手。 柳凌霄早在回家前就悄悄同沈念娇见过面了,“念娇说,侯府现在偏宠沈绾梨,对她冷淡,娘的事情她插不上话,但是娘吩咐的事情她已经做了。” “那便好。让念娇好好待嫁,娘一定会让她重新回到三皇子正妃的位置上。沈绾梨,得意不了多久,她只会是我女儿的踏脚石。” 柳芊芊想到沈念娇如今天命凤女的命格,就不由心头火热。 这般万人之上的命格,三皇子正妃还不是终点,是势必要母仪天下的! “娘,你要做什么?那可得快些了,襄平侯那疯狗一直追着爹咬,有他在,沈敏和离是迟早的事,但娘别忘了,爹府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薛姨娘。我们为了对付沈敏和襄平侯府做了那么多,可不能给那个贱人做嫁衣裳!” 柳凌霄说着又咬牙切齿抛出一记惊雷,“薛玉簪怀孕了。” “什么?!” 柳芊芊惊得翻动身子时直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疼得面目扭曲。 但此刻她顾不上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双目赤红地仰头看着柳凌霄,咬牙切齿:“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日在衙门的时候。” 襄平侯府的人状告薛玉簪以下犯上,谋害主母,这本是私事,但闹到公堂上,京兆尹也不敢不给襄平侯面子,就也判了薛玉簪四十大板。 那日柳芊芊也在场,这也是她知道的。 柳凌霄当时还在关山书院,也是后来才从卫国公府的人口中得知后续的,“那日娘先受刑,后来娘疼晕了,很多事情不知道。轮到薛玉簪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昏倒了,原本京兆府的人要将她泼醒受刑的,但现场懂医术的师爷恰好把出了薛玉簪的喜脉。 依照大燕朝律法,除死刑外,怀孕妇人可暂缓刑罚,待生产过后再行刑,以免伤及无辜,徒增杀孽。所以那日,薛玉簪被确定怀孕后,便被送回了国公府。” 良久,柳芊芊才语气酸涩地自齿缝间挤出一句话,“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这次她和陆航被沈敏抓奸的事情,显然也是薛玉簪算计的,她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柳芊芊最关心的还是陆航的态度,“你爹对她这胎怎么看?” 说到这,柳凌霄就有些沉默了。 “爹很关心,国公府大大小小的补品,如今都紧着薛玉簪。” 柳凌霄也能理解,毕竟没有男人不希望自己的血脉越多越好。何况陆航一把年纪了,还能老来得子,证明自己雄风依旧,自然是高兴的。 柳凌霄将地上的柳芊芊扶了起来,语气满是着急,“娘,国公府的管家权本就在薛玉簪手中,如今她又怀了身孕,背后还有国公府的老夫人撑腰,待沈敏和离后,她与国公府的女主人还有何区别?届时,国公府还有我们的位置吗?你当真要做一辈子的外室,让我和妹妹做一辈子见不得人的外室子吗?” 柳凌霄实在觉得他娘相对于薛玉簪来说没有优势,出身、名声、就连容貌都比不上薛玉簪,也只能仰赖着爹对他们一家三口的眷顾。 “薛玉簪不足为惧。她的孩子不会生下来的。” 柳芊芊眼里划过阴狠,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了一个绣有梨花、针脚略微潦草的旧荷包,递给了柳凌霄。 柳凌霄看着荷包上潦草的绣工,有些嫌弃,“这不是以前沈绾梨刚学女工时绣的吗?娘怎么还留着?” 从前沈绾梨在家当牛做马的时候,不止要给他们缝补浆洗衣裳,还要绣香囊绣荷包去卖钱,那时候柳凌霄身上不少衣物也是出自她的手,所以柳凌霄尤为眼熟沈绾梨的绣工。 接过荷包后,他才发现,摸着硬硬的,里头似乎有东西。 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一块圆形玉璧,白玉为底,中心的墨玉被雕成了个“岑”字。 柳芊芊叮嘱道:“你将这枚玉佩戴在身上。荷包拿去给念娇,让她适时显露在锦衣卫指挥使岑寂面前。” 第97章 血光之灾,破财之象 清明时节细雨濛濛,天色如墨染,草木笼薄雾。 襄平侯府青石路上铺满花瓣,红的、粉的、白的混杂,也分不出桃李梨杏。 日子渐渐暖,沈绾梨只穿了身单薄的雪青色襦裙,挽了根藕色披帛,迎风站在廊下,与庭中枝头成簇的淡紫色丁香花尤为相衬。 丫鬟小厮们行色匆匆地搬着东西自廊下走过,朝着琴风院的方向而去。 “这些都是姑奶奶的嫁妆。如今姑奶奶要和卫国公和离,侯爷直接派人去国公府把姑奶奶的嫁妆给夺回来了,老夫人还将表小姐们暂住的琴风院,直接给了姑奶奶住。” 折月眼里满是羡慕:“满燕京,也只有侯爷如此肯为妹妹撑腰。旁的世家高门,都宁肯族中女子常伴青灯古佛,蹉跎终老,也不许族中女子和离呢。” “那是他们迂腐。” 沈绾梨也一向不喜世家大族这种“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风气,在沈敏和离一事上,对沈晋安这个渣爹倒是有几分好感。 折月笑道:“妹妹尚且如此,大小姐是侯爷的嫡亲女儿,有侯爷撑腰,日后大小姐出嫁后,婆家定不敢怠慢。” 沈绾梨神色淡淡,没接这话。 前头六角凉亭中,元靳正对雨读书,闻言却是下意识朝沈绾梨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着娉娉袅袅缓步走来的少女,他忽地意识到,她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 侯府是要为她定亲了吗? 元靳想要开口询问,却又觉得冒昧,心头不由有些烦躁,决心届时让手底下的人帮查探下。 沈绾梨这般蠢笨,要是嫁入高门,怕是过的还不如沈敏,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到底是襄平侯唯一的女儿,是他仇人之女,即便要磋磨,也该他磋磨。 折月刚顾着看沈敏的嫁妆了,这会儿才注意到元靳,“哎,质子也在?” “大小姐。” 元靳捧着书,对沈绾梨微微颔首,素雅衣衫和端正仪态都尽显清秀儒雅,带着些病弱书生气,很是无害的模样。 沈绾梨淡淡回礼,“质子殿下,可曾吃药了?” 她知道元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时日他变着法地在府中与她偶遇,定是又想利用她达成什么目的。 她如今可不像前世那般善解人意,还主动帮他排忧解难,每逢见面就问他是不是又犯病了,有没有吃药。 元靳每每听到都微微沉默。 若不他知道沈绾梨天真心善,都要怀疑她在骂他有病了。 他温声道:“大小姐为我熬的药我日日都有在喝,折月姑娘也是亲眼见着的。” 折月忙作证:“对的,质子没辜负大小姐的好意。” “那便好,殿下身子病弱,可得好好吃药。” 沈绾梨觉得还得给他多加点毒药,让他死快点。 元靳将书卷收到袖中,与沈绾梨一路同行,像是随意地攀谈,“大小姐是要出府吗?” 这个方向,除却出府,就是去主院。 沈绾梨原本是打算出府一趟的,她要去调查些事。 但元靳这么提,定是想要顺带借她的关系出府。 他作为质子行动受限,除却赴宴以外,很少有出府的机会。 沈绾梨:“我去主院给母亲请安。” 折月默默看了眼天色,如今已是近午膳的时候了,谁家请安这个时辰?不过夫人宠爱大小姐,从不要求大小姐晨昏定省,只要大小姐去,哪个时辰请安都无妨。 沈绾梨本以为元靳没达成所求便会离开,却没想到他竟道:“如今侯府是侯夫人管家,我在溪竹院恰好遇到了些难缠的事,正要寻夫人解决,便与大小姐同行吧。” 沈绾梨眉头微蹙,“溪竹院住得不习惯么?” 元靳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最近总变着法子的缠她?还是因为,她给他下毒,他对她起疑了? 元靳一向谨小慎微,自然也留意到沈绾梨微蹙的眉尖,唇角不由微微勾起弧度。 她关心他。 “也不是些大事,只是每逢阴雨天,书房瓦缝间便有雨水滴落,我屋中的藏书都湿透了。府中那些下人又……不大管事,我便想寻侯夫人作主。” 元靳说这话的时候轻叹了口气,虽未说什么,便已让人想到他被下人怠慢的可怜情形。 若是前世,沈绾梨定然会正义地为他作主,帮他收拾下人,什么事都帮他解决了,但如今她只装作听不懂,“母亲忙碌,这些事寻管家便是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主院。 沈暮玠和沈念娇刚从里头出来。 沈念娇面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二哥,我不是非要帮姑父求情,只是为了姑姑和表姐们的名声着想……” 沈暮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二哥知道你的好心。只是姑姑这事,爹和祖母都已下定决心了,咱们这些小辈也插不上话。娘说话是重了些,但她就这脾气,别不高兴了,晚些二哥带你去下馆子。” 看到迎面走来的沈绾梨,沈念娇挽住了沈暮玠的胳膊,亲昵地道:“嗯嗯!二哥待我最好了!” 沈暮玠笑道:“那是当然,你是我……” 他险些像从前那般脱口而出“唯一”,便看到了对面的沈绾梨,顺滑改口:“唯二的妹妹嘛。” 然后他就聆听着沈绾梨的心声。 就听到一句:【哦,谁稀罕?】 沈念娇对于沈暮玠的改口略有些不悦,但面上却依旧温柔大度地问沈绾梨,“燕京城清明前后可热闹了,绾梨姐姐鲜少出门,也要和我们一起吗?” 沈暮玠微微皱眉。 其实,他不是很想带沈绾梨一块儿出去玩。 每每出去,他忍不住进赌坊小赌一把,沈绾梨总会像她娘似的管着他,让他很不尽兴,反倒是念娇会陪着他,从不苛责他,输了也会好声安慰。 【你不想带我去,我还不想去呢,冤大头,看你今日有血光之灾破财之象,谁跟着你谁倒霉。】 第98章 元靳觉得沈念娇有些烦人 沈暮玠闻言顿时大惊。 他已经不止一次得到验证过沈绾梨的心声是真的了。 血光之灾什么的不打紧,只要不死还能活着,但他如今穷的叮当响,若是再破财,就真的是要命了! 绾梨一定是见他偏心念娇多时,忽视了她,心底与他怄气,才不愿意理他。 她本心肯定还是想同他这个哥哥亲近的,只是缺个台阶下,他作为哥哥,总得让着些妹妹。 沈暮玠瞅了眼沈绾梨的神色,轻咳了声,“绾梨,你也一起吧。咱们兄妹也许久没一同出门了。” 沈绾梨拒绝:“我不想与你们一起出去。” “姐姐是因为不喜欢有我在吗?那我可以不去的。你与二哥玩得开心便好。”沈念娇轻声说着退让的话,但却是等着沈暮玠与沈绾梨吵架。 从前,每每她这般,沈暮玠就该斥责沈绾梨无理取闹了。 她以为这回也一样。 果然,沈暮玠板着张脸,语气不好,“沈绾梨,你是在等我求你吗?” 沈念娇唇角微勾。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有病?】 沈暮玠深吸一口气,想着悬在头顶的破财之象就是猛地一咬牙,“没错,我就是在求你!妹妹,我难得从书院休沐,你就陪我去散散心吧。” 沈绾梨微微沉默:【果然有病。】 沈念娇则是笑容微僵,没想到沈暮玠竟然会这般低声下气哄沈绾梨。 沈绾梨瞥了沈暮玠一眼,从他旁边绕了过去,轻哼了声,“求我?我也不去。” 【前世,我讨好你求你的时候还少吗?】 沈暮玠微微一愣,听不清她后头的心声,这会儿她已进了谢氏屋中。 沈念娇就是乐意见他们兄妹不睦,心下暗喜沈绾梨的不识趣,“二哥,你也别怪姐姐,她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何况她与质子关系好,许是更想同质子独处吧。” 沈暮玠从前不知道沈绾梨心中所想,总以为是如沈念娇所说的这般,但如今他听得真切,沈绾梨心声里压根不怎么提沈念娇,反倒是沈念娇字字句句都在提醒他,沈绾梨不喜欢她。 他不由有些烦了,“行了,念娇,你别多想,绾梨她压根不在乎你。” 沈念娇一愣。 沈暮玠叹了口气,“她在乎的是我。” 绾梨从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小气,她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他们这些亲人,而不是与沈念娇的仇怨,只是他让她失望了。 “不过她总跟元靳那小子待在一块也不合适。他元靳孤独终老不要紧,我妹妹日后还要与人说亲呢!” 落在沈绾梨后头的元靳闻言眉头微皱起。 他一向是喜欢聪明人的,从前便觉得沈念娇身上有着与他相似的气息,是与他一般蛰伏在病弱无害外表下的毒蛇,能四两拨千斤一发致命。让他很是欣赏。 但如今,他却觉得,沈念娇有些烦人。 主院。 除谢芳林外,沈晋安、沈敏和陆家三姐妹也都在。 看到她与元靳一同进门,沈晋安眉头不由一拧,看向元靳的目光冷沉了几分,像是在防贼似的。 沈敏在侯府调养了几日,如今面色红润,没有鬼胎困扰,精气神比流产前更好。 她本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如今沈绾梨救了她的命,她感激沈绾梨,处处看她都喜欢,当下便亲热地将她拉过去。 “绾梨,你也来了。快来,过来看看这些头面花冠你可有喜欢的,挑几套回去,就当姑姑提前给你添妆。” 沈绾梨本想着无功不受禄拒绝,但看到那满匣子华贵逼人,一看便价值不菲的首饰,身体很诚实地扒拉了两件喜欢的,从善如流地道:“谢谢姑姑。” 【这要是侯府被抄家,左右也是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 沈晋安、沈敏和谢芳林都已经习惯沈绾梨心声里动不动提及抄家灭门了。 要是哪天她不提,他们还有些不习惯。 “你当初的十里红妆只剩这么些东西了,竟还舍得给绾梨,绾梨的嫁妆日后自有我来筹备。”谢芳林瞥了沈敏一眼,想要将她的首饰还回去。 沈绾梨自然随她娘亲的。 娘亲不想让她收,那她就不收好了。她虽然喜欢钱,但更喜欢娘亲。 “拿着!你筹备的是你的,这是我这当姑姑的乐意给绾梨的。” 沈敏说着还多拿了几件华贵首饰塞沈绾梨手里,这阔气模样,仿佛手里头的不是价值百两千两白银的首饰,而是菜市上的萝卜。 【忽然感觉这姑姑其实人也不错,她前世虽然蠢了些,但混的比我还惨,说到底也罪不至死。侯府要是灭门,她如今和陆航和离归家,算是沈氏女,会受牵连的吧?这么多钱都会便宜别人吧?】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只觉得无比欣慰。果然,绾梨对她还是心软的! 她要再接再厉地对她好!捂热她的心! 沈绾梨问:“姑姑的嫁妆还没全部拿回来吗?” 说起这事,谢芳林都有些生气。 “你姑姑也是个蠢笨的,这些年竟然一直拿自个的嫁妆来填补卫国公府的窟窿,如今和离拿着嫁妆单子去比对,竟只收回了小半。” 沈绾梨眨巴了下眼睛,“我听说,世家大族都有规矩,再如何穷困也不会动妻子的嫁妆。卫国公府竟然这般……” 谢芳林鄙夷:“就是恬不知耻!连你爹穷得叮当响,在军营啃干粮的时候,都不敢惦记我的嫁妆,陆航也是真的没种。” 沈晋安轻咳,“夫人说得是。我军中无银两,就算让皇上抄同僚的家,也不敢惦记你的嫁妆啊。” 谢芳林嘲讽:“沈敏,你的眼光着实不行。” 沈敏对此无言以对,她抬眸看了眼沈晋安,总不能说谢芳林眼光也不行吧? 【这么多金银财宝竟然还只是半数嫁妆,可不能便宜了陆航,不要回来让他拿着侯府的钱来算计侯府吗?】 沈敏也不想如此,叹气道:“我的嫁妆大多都用来修缮侯府了,花出去的钱,怕是收不回。” 相对于沈敏,沈绾梨更厌恶陆航,也见不得他好。 “姑姑,这事即便闹到官府也是卫国公不占理。要么让国公府折成银两还回来,要么就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我瞧着你们府中的桃花林就不错,我师父那温泉山庄少了些花木,不如就挖去给他老人家栽上吧。” 闻言,沈晋安眸光微亮:“横槊!”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陆航要是不还钱,他就将卫国公给拆了!还别说,就算他还不上,国公府的地契总能抵吧? 第99章 搬空国公府,一顿乱砸 沈晋安动作很快,说干就干,当下就让横槊带人去卫国公府搬东西。 卫国公府。 春雨绵绵密密,朱门高台如笼烟纱中,墙边高柳渐绿如屏,却也掩不住满园春色凋零。 陆航被沈晋安告了御状后,被革职在家已有数日。 沈敏执意要跟他闹和离,他自是不允的,甚至沈晋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将沈敏的嫁妆都一并搬离侯府,他都没签和离文书。 事到如今,他想的倒不是挽回沈敏,而是心底憋不下那口气。 他要等襄平侯府被抄家,沈晋安失去圣眷,沈敏娘家落败无人撑腰,只能求他为襄平侯府求情之时,再狠狠地休弃她! 凉亭外芭蕉春雨点点滴滴,陆航闷头喝了几盏酒,才暂且压下心头愤懑。 这时薛玉簪抱着账簿慌慌张张地朝着这边跑来,身后的丫鬟都跟不上她的脚步。 她神色焦急,“表哥,夫人也太过分了,府里的库房都快要被搬空了。她就算要把嫁妆带走,也不该把国公府给搬空啊。” 薛玉簪这段时日替沈敏管家,见惯了满库房的的金银财宝,一度觉得国公府就是座金山,如今她嫁给表哥,这辈子都不愁锦衣玉食。 可是今日,膳房却没有给她端来燕窝,甚至告诉她,府中库房亏空,不止燕窝供不上,就连丫鬟小厮们的月银都发不起了。 如今是她管家,管事婆子们个个找她要钱,可薛玉簪一介孤女,哪来的私房钱啊? 于是她想着库房里那些华贵首饰和字画,想着变卖一些也不是不可,可打开库房却发现,已然是家徒四壁! “那库房里的都是她的嫁妆。她要搬去哪都随她。”虽然陆航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本朝律法规定女子嫁妆归女子独有,夫家不得侵占,所以他也没法阻止。 薛玉簪惊呆了:“那么多,都是她的嫁妆?那国公府的钱财呢?” 陆航沉默了。 问就是没有。 卫国公府就是个空壳子,他的闲职也没什么油水,这些年全靠沈敏的嫁妆维持着富贵生活。甚至,薛玉簪看到的还不是沈敏全部的嫁妆。 有些被他花了,修缮了国公府的院落,新添了小桥流水,还有一些,被他转移了。 这些年,沈敏信任他,将私库钥匙交给他,默默补贴国公府从不过问,他自然也就花她嫁妆花得理所当然。 薛玉簪忽地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表哥,府里连日常采买的银子都没有了。” 没有银子可怎么活啊! 陆航却是皱眉:“我记得前些时日,我将私库交予你打理时,账上还有一千两银子。” 沈敏的银票都攥在自己手中,并未搁置库房。 所以之前库房中的那一千两银子都是他自己的。 陆航说:“一千两银子,稍省俭些,也足够国公府这段时间的花销了。” 薛玉簪蓦然沉默。 那一千两银子,早被她花光了! 用来买了沈绾梨的玉露膏擦脸,换来了现在光洁柔嫩的脸蛋。 虽然价格昂贵了些,但那时候她看库房如此富足,想着区区一千两银票也不算什么…… 陆航见她沉默,心猛地一沉,“银两呢?” 薛玉簪心虚:“花,花完了。” 陆航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忍不住拔高声音质问:“花完了?这才几日,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他虽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但他的卫国公爵位俸银也才六百两银子!便是加上他那五品闲职清汤寡水的俸禄,一年下来也攒不下一千两银子! 他靠着吃沈敏嫁妆攒下来的俸银,就这么被薛玉簪这个败家娘们给花完了? 陆航气得掀翻了桌子,怒气上头,当下就甩了薛玉簪一个耳光,“银子你都花哪去了?” 薛玉簪白皙脸蛋上瞬间浮现红肿,眼里泪水盈盈,满是不敢置信。 她平时见惯了沈敏几十两银子地打赏下人,处处触手阔绰,以为一千两对于卫国公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却没想到表哥竟然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对她大打出手。 一旁的丫鬟都急眼了,见陆航还要动手动脚,赶忙挡在前面,“国公爷,姨娘还怀着身孕呢!” 陆航看了眼薛玉簪的肚子,忍了忍,将怒气撒在了别处,抬脚直接踹在了丫鬟肚子上,“滚。” 薛玉簪看着面前癫狂潦倒不复以往儒雅风度的男人,忽地有些心寒,“我用来治脸了。表哥,我为你痴守这么多年,如今不过是为了与你圆房,才花费一千两银子治好了脸上麻子。你这张脸你如今不是挺喜欢的吗?一千两银子难道不值得吗?” “什么?你用来治你这张脸?” 陆航都快要气疯了,要不是顾忌着薛玉簪还怀孕,他都想再扇她两巴掌。 “你当你是什么绝色佳人吗?一把年纪的老姑娘了,还治什么脸!” 他是觉得如今没有麻子的薛玉簪比从前清秀可人,也很享受,但是如果这是一千两银子换的,他宁肯她是个丑八怪!他拿着一千两银子去花楼,什么俏丽佳人没有? 陆航气急了又打不得薛玉簪,什么羞辱的话都往外说,没一会便将她骂的面红耳赤,泪流满面。 细雨随风飘入亭中,沁湿了她的裙衫。 薛玉簪看着面目全非的陆航,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她若是追求富贵,给陆航做妾,还不如给沈敏做妾。沈敏出手可比陆航这抠搜男人大方多了!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通报。 “国公爷,襄平侯府的人又来了!” 陆航不耐烦地吼道:“来了便来了,库房都已经被他们搬空了,他们还想怎样?还能把国公府拆了不成?” “国公爷,你快去看看吧,襄平侯府的人将后院的桃树都挖走了!把主院给拆了!” “前年夫人挖的莲花池也被填了!假山也被襄平侯的长随给敲烂了!” 第100章 皇上下旨和离,扶正薛玉簪 “什么?!” 陆航没想到沈晋安竟真敢如此嚣张。 他当下也顾不上风雨泥泞,撸起袖子就朝着前院跑去。 “主院是姑奶奶嫁过门后才修缮扩大的,这外头这圈都给我拆了,正好那边的池子也是姑奶奶花钱挖的,砸下来的瓦砾墙砖就填那!” 横槊正在指挥着小厮们打砸。 陆航赶到时,原本华丽雅致的主院,已成了一片残垣断壁,萧条不已。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襄平侯府欺人太甚!” 横槊手里拿着长长的嫁妆单子,“卫国公,我们只是在拿回姑奶奶的嫁妆。银两是花了,可东西还在,侯爷的意思是,让国公府恢复姑奶奶嫁进门前的模样。” 说罢,他便将嫁妆单子交给旁边的小厮重复念着,一边念一边砸。 陆航见制止不了襄平侯府的人,只能朝着卫国公府的下人们吼,“你们都杵着做什么?国公府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还不快去阻止?” 然而,国公府的下人们却是迟疑着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 襄平侯派来的这些护院小厮,个个身强体健,有拳脚功夫在身,他们哪是对手? 何况他们当中有些人还是夫人买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里,说是国公府的下人,可实际上都是沈敏嫁妆中的一部分。 横槊冷声道:“国公爷,此言差矣,养他们的可不是国公府,而是我们沈敏姑奶奶。他们也是要被带回襄平侯府的。你与其在这管这些,不如早些把姑奶奶的嫁妆凑齐,不然还能不能保留国公府从前的模样还犹未可知。” 陆航气愤不已:“你们襄平侯府当真是无法无天,我要进宫,我要告诉皇上!” 然而,不等陆航进宫,就有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了国公府。 来人是皇帝身边大太监德全的干儿子小陈子。 见宫中来人,横槊也让侯府下人们暂且停下了手中动作。 横槊作为沈晋安的长随,时常一同出入宫廷,也认得燕帝身边的红人,“陈公公。” 陆航稍整顿了下衣冠,赶忙上前相迎,义愤填膺地道:“陈公公,本国公正要进宫见皇上,你看看,襄平侯把我们国公府欺负成什么样了?如此目无王法,简直就是仗着功高盖主,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 沈晋安手握兵权,功高盖主,陆航不信燕帝不忌惮他。 他本以为皇上派人来国公府,是要给他作主,严惩襄平侯府的,却没想到,小陈子竟然直接忽视了他,竟是先同沈晋安的长随笑道:“咱家只是来传一道皇上的口谕,不耽误侯爷的事,你们忙你们的。” 横槊闻言颔首,对着停下来的下人们摆了摆手:“继续砸!” 陆航目瞪口呆:“陈公公……” 小陈子这才看向陆航,皮笑肉不笑:“卫国公,襄平侯战功赫赫,乃国之栋梁,陛下之长城,君臣相宜,还望慎言。” 陆航:“是……皇上有何旨意?” 陆航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陈子捏紧公鸭嗓,唱道:“皇上口谕,卫国公陆航与襄平侯府沈敏,破镜难圆,夫妻缘尽,为生怨怼,朕特下旨让沈氏女和离归家,卫国公府将嫁妆悉数奉还,自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陆航忍不住攥紧了衣袖,心中百般不情愿,但也只能咬牙咽下:“臣领旨谢恩。” 他没想到,沈晋安如此嚣张,皇上竟然还站在他那边,竟然还特意为沈敏下旨和离。 就是不知道,等襄平侯府谋逆的证物呈到皇上面前,沈晋安是否还有如此好运了! 后头赶来的薛玉簪正好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尤为复杂。 她之前一直盼着沈敏与陆航和离,将国公府主母的位置腾给她,可如今,在知道国公府不过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华丽壳子后,反倒希望沈敏还在,至少能撑起侯府。 小陈子瞥了眼那边呆滞的薛玉簪,对陆航笑道:“国公爷也不必如此沮丧,皇上其实还有一道口谕。这可是个好消息呢!” 陆航苦涩,一副心不在焉的颓然模样:“我与爱妻携手二十多年,如今因一些误会竟闹得鸳鸯反目,本想强留她盼她回心转意,如今却没了念想。还有什么事对本国公来说能是好消息?” 小陈子笑道:“皇上虽然让你失去了妻子,但也给你赐了一位妻子啊!” “薛氏玉簪,还不过来领旨!” 他看向那边的薛玉簪。 薛玉簪愣了愣神,担心又是惩罚她的,但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后,又暗暗安了安神,皇上再如何也不会对孕妇动刑。 她不敢怠慢皇上口谕,当下过来跪下:“臣妇接旨。” 小陈子道:“皇上口谕,薛氏玉簪痴恋卫国公多年,卫国公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燕京一度传为佳话,朕有成人之美,便特许卫国公扶正薛氏为妻,两相欢宜,琴瑟和鸣。” 薛玉簪顿时惊喜不已:“臣妇谢皇上!” 她以为,这辈子能嫁入国公府当贵妾已然是天大的造化了,没想到竟还有被扶正的一日! 卫国公夫人的身份啊……即便国公府只剩下个空壳子,但那也是何等地尊贵! 何况,她这还是皇上下的旨意! 满燕京,能有几个高门夫人有如此荣耀? 相对于薛玉簪的大喜过望,陆航则是眼前天旋地转地发黑,几乎要倒下。 陆航嘴巴发苦,“皇上,怎忽然下此旨意?” 他可不觉得,之前和薛玉簪在燕京当中闹出来的风波是什么佳话,明明当时所有人都在参他宠妾灭妻。 何况,薛玉簪这一介孤女,连持家之道都不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她当贵妾他都觉得丢人,如今皇上竟亲自下旨扶正了她! 那他的心上人柳芊芊,和亲儿子柳凌霄该如何是好? 小陈子笑道:“卫国公,这还是襄平侯为你求的旨意呢。他说他把妹妹带回家,你没了妻子,他总得还你一个不是?之前你纳妾如此盛大,娶表妹与寻常人家娶妻无异,想必也是想让薛氏为妻的。皇上如此也是成人之美啊。” 沈晋安! 陆航没想到,沈晋安那一介蛮横武夫,竟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第101章 沈绾梨的婚事 襄平侯府主院。 沈绾梨在陪谢芳林、沈晋安和沈敏用膳。 元靳也留了下来。 原本谢芳林也只是随口招呼一句,本以为这位质子在得到她派人修缮溪竹院的允诺后,便会识趣退下,不打扰他们一家人用膳,却没想到,元靳竟然厚着脸皮直接坐在了沈绾梨身侧。 沈晋安盯他的眼神都快要将他戳出个洞了。 这小子,狼子野心,竟还对他女儿有非分之想! 沈晋安忽然道:“夫人,如今你身体大好,绾梨的亲事也该多考虑了。” 元靳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 谢芳林没好气地瞥了沈晋安一眼,“我早在为绾梨相看了。哪像你,整日就知道操练你的兵,孩子们的婚事过问过几回?” 沈晋安笑道:“要是骑兵们的马配种我还能说道几句,但婚嫁之事我一个粗糙汉子也不懂,好在有你和母亲为孩子们相看。你们的眼光我一向是放心的。” 【放心个鬼,别的暂且不说,沈暮玠和浏阳郡主的不就黄了?还是先绿了再黄,差点还要在太后面前见血。】 谢芳林和沈晋安微微沉默。 沈晋安轻咳:“之前暮玠与浏阳郡主的婚事是太后乱点鸳鸯谱,自是怨不得娘和夫人。像朝谨与夜衡的婚事,是你们亲自相看的,宋学士之女秀外慧中,裴将军之女活泼,定能喜结良缘。” 【孽缘还差不多。】 【上辈子,沈朝谨的婚事被柳凌霄给抢了。你们看中的嫂子,大婚当日逃了,与柳凌霄私奔了。】 沈晋安:“……” 谢芳林和沈敏都惊了! 沈朝谨与宋晚妆订婚已久,早该筹备婚礼了,只是此前宋晚妆有孝在身,婚事才不得已搁置。但宋晚妆她们都是见过的,标准的世家贵女,待字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不会如浏阳郡主那般随意出入花街柳巷。 没想到这般老实本分的姑娘,竟也会与人私奔? 而且,还是柳凌霄那个品行低劣的外室子? 论相貌、才学和家世,他哪点比得上沈朝谨? 谢芳林和沈敏都不理解。 【至于沈夜衡,呵,人家裴灵熙倒是个好姑娘,可惜他自己是个渣。自己和南疆蛊女纠缠不清,被害得武功全失也就罢了,还牵连了裴灵熙丢了性命。】 沈晋安忍不住拧紧眉头。 他那三儿子,一向是被他当作黑虎骑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从小醉心兵法,像冰窖子似的,从不与女郎搭话,也只有他同僚之女裴灵熙与他从小打闹长大,算是两小无猜。 夜衡,如何也不可能负了灵熙啊! 【啧,不过也算是子债父偿,沈夜衡害死了裴灵熙,后来裴将军也与渣爹反目,亲自押着渣爹上了车裂的刑场。】 沈晋安:! 车裂他干嘛,车裂沈夜衡啊! 这下没人再说什么良缘了。 元靳都觉得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沈绾梨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她可不想也被乱点鸳鸯谱,“娘,不必操心我的婚事。我不想嫁人。” 元靳眸光微动,心下竟是不免有些雀跃。 下一秒,就听沈绾梨道:“我想出家修行。” 元靳:?! 沈晋安正在小酌,直接被呛到了,他急忙道:“出什么家,不准!不想嫁人便不嫁,襄平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你,用得着如此吗?” 谢芳林倒没把沈绾梨的话当真,毕竟这丫头时常语出惊人,她已经习惯了。 她伸手轻点了下沈绾梨的鼻尖,“你想一辈子待在娘身边吗?傻孩子,便是皇家的公主郡主也是要嫁人的。” 她也是这么过来的,自是清楚人间世道非她们一己之力所能更改。 【但公主和郡主还可以养面首。嫁人了也可以养。】 这话沈绾梨没说,也就在心里想想,“四公主和浏阳郡主不是在出家吗?” 这事还是沈晋安促成的,他哼了声,“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皇上和太后哪能舍得?” 沈敏笑道:“许是绾梨刚回府中,与京中少年郎接触不多,过几日嘉庆长公主的春日牡丹宴,你将她一并带上,让她多看看燕京城的青年才俊,许就有看上眼的了呢?” 沈晋安则是戒备地瞥了元靳一眼,这小子的容色气度便是放在燕京青年才俊当中也鲜少有人能及,他是有些怕沈绾梨被皮相蛊惑的。 “是啊,是该让绾梨多看看。我襄平侯的女儿,什么王孙公子配不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那种清瘦文弱病怏怏的可不行,像陆航那样虚头巴脑的绣花枕头也不行,最好是找个习武的,能多护着些绾梨。” 元靳忍不住微微皱眉,觉得沈晋安有些碍事。 不过,他也不算病弱,他装的,实际上武功高强。 沈晋安冷哼:“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是燕京本地人。我可舍不得女儿远嫁。” 这话谢芳林和沈敏倒不反对。 元靳眉头略皱,但很快便又松开了。无妨,他会打下燕京。 “绾梨,你若有看上的,便告诉爹。只要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爹都能给你绑来。” 沈晋安是生怕沈绾梨被元靳哄骗动心,所以一再强调是燕京人。 【看不上,见识过师父那般瑶台玉树的仙人,那些凡夫俗子哪还能入我的眼?】 虽是这么想着,沈绾梨面上还是点头应道:“好。那可说好,你们可别胡乱为我定亲。” 她如今只想着如何在侯府抄家之后带着娘亲全身而退,可不想莫名其妙多门婚事。 “绑什么绑,沈晋安你当自己是土匪头子啊?” 谢芳林有些无奈,这父女俩也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不过,绾梨口中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如此评价?听起来似乎与她此前所想的白发老神仙大相径庭。 这时,有小厮传话。 “宫中来人了。” 第102章 国公爷,夫人去南村为你纳妾了 宫中来人正是小陈子。 小陈子是刚从卫国公府过来的,是来给沈敏带和离的口谕的。 不同于对陆航的敷衍忽视,小陈子对沈敏就客气许多了。 沈敏也清楚,她一介和离妇人,哪能得燕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如此礼遇,都是看在她哥哥襄平侯的面子上。 她一早准备好了装有银票的荷包,接过口谕后便递给了小陈子。 “有劳陈公公了。” 小陈子笑着收下了,“夫人,不,应该叫沈娘子了。恭喜沈娘子脱离苦海,有侯爷护着,沈娘子的福气还在后头。” 说着,他便让身后的太监们往府内搬东西。 沈敏惊讶:“这是?” 皇上能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赐她一份放妻书,已是顶着满朝世家顽固们的压力,她已感激不尽。没想到竟还有赏赐?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太后娘娘听说了沈娘子与卫国公之事,怜惜沈娘子的身体,特意赐下补品。太后娘娘也说了,世道女子不易,本朝新律鼓励和离妇人和寡妇改嫁,沈娘子若有第二春,太后娘娘可为你赐婚。” 后面这话,小陈子是压低声音悄悄说的。 沈绾梨在旁边倒是听了个清楚。 【这位太后虽权势心重了些,有外戚弄权之嫌,但却致力于破除当今世道对女子的诸多束缚,只是势单力薄,有世家大族相违抗,成效颇微。如今是想借着沈敏一事,再行提倡寡妇改嫁之事了。】 沈敏也知道太后不是真的想为她撑腰,而是用她立个典型,借襄平侯府与世家大族对抗,但还是真心感激,深深一礼:“太后娘娘深明大义,臣妇谢过。” 陆清芷几个姐妹也很高兴,笑着围了过来,“恭喜娘重获自由。” 陆清茉天真烂漫地问:“那日后,我们便和娘一直住在舅舅家吗?” 沈晋安大手一挥,“自然。你们想在舅舅家住多久都行!” 听到这话,三姐妹都很开心。 陆清芷忽地道:“爹和祖母都不是好人,娘,如今你和爹和离,我想跟你姓。” 陆清荷和陆清茉也都期待地看向沈敏和沈晋安。 沈晋安哈哈大笑:“姓沈好!” 正要离开的小陈子闻言赶忙回头,急忙道:“侯爷,万万不可啊。皇上传口谕让卫国公与沈娘子和离,已是破例。从无妇人和离归家后,将夫家子嗣一并带回娘家的先例。” 若是放任襄平侯如此,他都怕皇上被御史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见沈晋安不悦,小陈子赶忙压低声音劝说:“皇上夹在中间也不容易,侯爷也多为皇上着想。” 沈晋安倒不是对燕帝不悦,而是嫌朝中那些世家老顽固迂腐。 小陈子知道沈晋安吃软不吃硬,不着痕迹地奉承:“其实与谁姓又有什么区别?左右有侯爷护着,卫国公还能翻了天不成?几位国公府的小姐在侯府常住,为母亲侍疾,也是一片孝心,卫国公还能阻止不成?” 沈敏闻言松了口气。 她就是放心不下女儿们,不想让她们继续待在国公府那个龙潭虎穴。陆航就是个丧心病狂的,压根就不在乎女儿们的性命。 只是此前转寿契书一事,全被他归责到了陆老夫人身上,且鬼神一事子虚乌有不足为证,倒是不好用来斥责他为父不慈。 “何况,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于几位小姐也是有益的不是?三位小姐都已订亲,等小姐们出嫁,姓陆姓沈又有何区别?有句话不是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放在此处也是适用的。” 小陈子的意思便是,只等陆清芷三姐妹出嫁,便可以彻底摆脱国公府。 沈敏觉得不无道理。 陆清茉嘟囔:“我才不在乎沈敏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我只要和娘和姐姐们在一起。” 陆清芷似懂非懂地听着小陈子的话,有些歉疚地跟沈晋安道:“舅舅,我不改姓了。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该叫你为难。” 沈晋安对外甥女们道:“你们娘亲是我亲妹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为难的。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不管你们姓什么,待你们出嫁,舅舅家都是你们的娘家。” 陆清芷三姐妹都尤为感动:“谢谢舅舅。” 沈绾梨一手托腮在旁边看着。 这几个表姐,前世死得早,与她交集并不多,也无太多渊源,但仅有的几次相处都对她释放善意。 【只希望这辈子,表姐们脱离国公府掌控,有姑姑护着,能得以善终。】 【只是看她们近日的运势,婚事上不顺,怕是在所难免的了。】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沈敏不由微微蹙眉,忍不住有些担忧。 她已经吃过所托非人的苦了,可不希望女儿们也如她一般。 只是看着女儿们此刻满脸都是天真无邪的笑容,她心下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许是她们与绾梨前世并无太多渊源,她们虽与她和哥哥一样是绾梨的至亲,却听不到绾梨的心声。否则,若有绾梨的心声提醒,或许能让她们更好地躲避灾祸。 那只能由她这个当娘的多费心了。 “侯爷,卫国公求见。” 小陈子前脚刚出门,就有门房来通报。 沈敏皱眉:“皇上都已传下口谕,他还来做什么?” 沈晋安则是大手一挥:“不见。关门放狗!” 门房看了眼沈敏身旁的陆清芷几人,“卫国公知道侯爷和姑奶奶不想见他,他说他也不是来接姑奶奶回府的,而是来接表小姐们回府。” …… 襄平侯府门口。 陆航都快要被沈晋安求来的两道燕帝口谕给气疯了,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只想让沈敏和沈晋安都不好过。 “沈晋安,你仗势欺人,逼我与敏儿和离,但我的三个女儿,到底是国公府血脉!我这个当爹的,今日就要接她们回府!” 陆航大张旗鼓地来接人,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高门小厮,不少人围在外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也正是陆航想要的。 即便是和离,天底下也没有和离女带走夫家子嗣的道理! 他今日就是要将那三个孽女接回府,继续用转寿契书,让沈敏无能为力,痛不欲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任由外面议论纷纷,侯府始终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直到—— 国公府的下人来通报,“国公爷,夫人去南村为你纳妾了!” 第103章 你那两个是奸生子! 陆航现在听到纳妾都有些惊恐了,“沈敏她又想干什么?” 上一次,她私自将薛玉簪纳进门,害得他被参宠妾灭妻,经营多年的好名声也毁之一旦,甚至还影响了儿子柳凌霄的仕途。 现在她都与他和离了,怎么还闹这么一出? 小厮道:“是新夫人要去纳南村纳柳氏为妾。她说不能让国公爷的血脉流落在外。” 陆航猛地心惊。 薛玉簪这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之前擅作主张带沈敏去客栈抓奸,害得他和柳氏之事暴露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暴露凌霄和念娇的身份吗? 陆航眼底杀意升腾,只想着去阻止薛玉簪,也顾不上沈敏和那几个女儿了,当下转身回了马车,吩咐车夫:“快去南村!” 围在襄平侯府外看热闹的百姓们则是面面相觑。 “卫国公不是要接女儿们回府吗?怎么就走了?” 陆航留下来的心腹叹气,一副无奈的模样:“襄平侯府不放人,国公爷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能强闯不成?有襄平侯在,他便是强闯也带不走人啊。” 这话一出,便愈发显得襄平侯府仗势欺人。 这时,襄平侯府大门打开。 门房往外泼了盆狗血,淋了卫国公府的人满头。 “去去晦气!” “哟,我们侯爷和夫人只是想留表小姐们用个午膳,卫国公这就走了啊?” 两个门房一唱一和,满是阴阳怪气。 “听说是急着去迎娶新姨娘了!卫国公倒是好深情,前几日还跪着挽留我们姑奶奶,这会儿就赶上吉时去纳新姨娘。” “表小姐们也是可怜,在国公府因是女儿身而被苛待,如今一片孝心随母归家为母亲侍疾,却被亲爹逼迫回府。这还未回府呢,亲爹又上赶着去纳新姨娘了。” 原本围观的看客们还觉得襄平侯府仗势欺人,如今听门房这般一说道,都不由同情起了那几位国公府小姐。 “亲娘和离归家,亲爹又宠妾灭妻,重男轻女,这几位国公府小姐以后日子怕是难熬啊。” …… 南村。 薛玉簪换上了一身正红衣裳,满头珠翠点缀,手腕上也带了水头莹润的翡翠镯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要上花轿的人是她。 虽比不上沈敏以往的锦衣华服,但这已经是薛玉簪压箱底里最能撑场面的行头了,也是她为了彰显自己是国公府正头娘子身份才如此招摇。 她亲自带着一顶小轿停在了柳家的小院外。 不同于当初沈敏胎她进门的风风光光,她用来纳柳氏的就是一顶再寻常不过的粉轿,也没有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只有一众缠了红布的家丁府卫。 一则薛玉簪没钱置办太隆重的仪式,二则是,她自诩与柳氏这种通奸之人不同,她当初是以贵妾的身份进门的,但柳氏,身份卑微,声名狼藉,至多是个贱妾! 丫鬟给薛玉簪打着伞,她悠闲地摇着扇子,在家丁开路下进了柳家的院子:“吉时已到,还请柳姐姐上轿,国公爷在府里等着呢。” 柳芊芊在衙门受的杖刑还未痊愈,这会儿还在床上养伤,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玉簪带人闯入。 丫鬟秋露挡在前头,却显得势单力薄,轻易便被国公府的小厮给控制住了。 柳芊芊只能趴在床上怒瞪着她,“薛玉簪,是谁让你来的?” 薛玉簪掩唇笑道:“自然是国公爷的意思。柳氏,你虽是一介寡妇,但好在本朝允许寡妇再嫁,卫国公府何等门楣,如今表哥愿意纳你入府,虽是贱妾之名,也已是你高攀了。” 说着,她便给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拿出一份纳妾文书,走到了柳芊芊面前,“柳姨娘行动不便,夫人怜你体弱,特意将纳妾文书送到了你跟前,只需姨娘签字画押,便能随我们一同回国公府。” “夫人?” 柳芊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敏,但她早已听到风声,沈敏要与陆航和离,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会来为陆航纳妾。 她看向一旁身穿正红的薛玉簪,见她衣着打扮与以往沈敏相似,可偏偏将所有首饰堆砌在一起也不及沈敏以往华贵,反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忍不住嗤笑:“夫人?你?” “薛玉簪,你真当沈敏和离归家,你又怀了身孕,国公府便是你的天下了?你死心吧,陆航是绝不可能将你扶正的!” “至于你的孩子,沈敏当日不也怀上了?能怀上算什么本事,能生下来养大才是本事!” 柳芊芊目光落在薛玉簪肚子上,语气怨毒地诅咒着,眼底还有些暗自得意。 沈敏为陆航怀胎生子不在少数,也不是没有过男胎,但要么夭折要么胎死腹中,生下来的只有女胎。但她就不同了,她为陆航养大了一双前途无量的儿女。 陆航就算是看在他子嗣的份上,也绝对会将正妻的位置留给她! 薛玉簪面色阴沉地盯着柳芊芊,身旁的丫鬟则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柳芊芊脸上。 “放肆!夫人福缘深厚,岂是你能诅咒的?” 柳芊芊怒不可遏,可却无力扇回去,只能怒吼:“她算哪门子夫人!贱婢,等到了卫国公面前,我定要将你发卖了!” 丫鬟却是有恃无恐:“我们夫人可是皇上亲自下旨扶正的!柳姨娘,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口谕吗?” 柳芊芊闻言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薛玉簪。 薛玉簪只觉得顿时扬眉吐气,她伸手轻抚摸上自己的肚皮,笑着凑近道:“姐姐,你说得对,你与国公爷养有两个孽种,国公爷一心想着娶你进门,绝不会将我扶正。可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如今,被我捡了这个便宜。皇上亲自传下口谕将我扶正为国公府夫人,日后,我腹中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嫡子,是国公府继承人。而你那两个,只能是通奸所生的,奸生子呢。” 第104章 沉塘 “你果然都知道了!所以那天在客栈,沈敏撞见我与陆航的事,都是你一手设计?” 若不是此刻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柳芊芊恨不得爬起来撕了薛玉簪。 薛玉簪微笑:“是,又如何?” 柳芊芊几欲抓狂:“薛玉簪,我的孩子不是奸生子,他们都是被卫国公府承认的子嗣!陆航对他们寄予厚望,你这样做,不怕陆航杀了你吗?你知不知道,我和我的孩子,在陆航心目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 薛玉簪当然知道。 但正是因为知道,她嫉妒得发狂,也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才不是沈敏那个蠢货,会任由柳芊芊蛰伏在暗处,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国公夫人和世子的位置。 卫国公夫人只有一个,若是表哥执意要给柳芊芊腾位置,届时,肯定会对她下手。 她一介孤女,不像沈敏那样背靠着权势滔天的襄平侯府,她唯一的倚靠便是有个作为卫国公府老夫人的姑姑,可她姑姑如今也卧病在床,护不了她。 陆航要想让她暴毙,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虽然痴恋表哥,但是她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所以她不惜冒着与陆航决裂的风险,也要违背他的意愿,来将柳芊芊以贱妾的身份纳进府。 依大燕朝律,贱妾通买卖,属贱籍,是不可以像贵妾一样被扶正的。 只要柳芊芊没有了被扶正的可能,陆航就不会轻易动她这个皇上金口玉言扶正的妻子。 而且…… 即便她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该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她的孩子还未出生,不能让柳芊芊的孽种,先抢了世子的身份! “我是皇上亲自扶正的卫国公夫人,表哥不会杀我。至于你的孩子,连你都还没被国公府承认,他们算哪门子国公府子嗣?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今日我便宽容大量,纳你进门,给你孩子应有的身份。” 薛玉簪皮笑肉不笑地抓着柳芊芊的手,按在丫鬟打开的朱砂印泥上狠狠一碾,想要强行帮她签字画押。 柳芊芊拼命挣扎,“薛玉簪,你这是在强抢民女,逼良为娼!我不要做妾,我再如何也是秀才的母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薛玉簪冷嗤,她如今自诩国公夫人,自是不会将柳凌霄那个小小秀才放在眼中:“我还是你那秀才儿子的嫡母呢!” 眼看着指印就要落在纳妾文书上,柳芊芊又被按着双手,无力反抗,她只能趁机用嘴巴将纳妾文书撕咬裂开。 薛玉簪的手腕也被柳芊芊狠狠咬了一口,吃痛地松开了她。 “夫人,你没事吧?” 丫鬟被她手腕的血迹吓了一跳。 薛玉簪咬了咬牙,扬起巴掌狠狠扇了柳芊芊一耳光,然后伸手掐着她的脖子:“好,你清高,宁死也不愿意做妾是吧?像你这般与人私通的寡妇,如此名声败坏,在从前是要被拖去沉塘的吧?” 柳芊芊被薛玉簪眼底的狠意给吓到了,“你想要做什么?你要是敢动我,陆航和我的一双儿女都不会放过你的!” 薛玉簪不以为意,她今日既然已经来了南村,便不会忌惮这些。 她就算掉一层皮,也要摁死柳芊芊! “来人,将这个残花败柳拖去沉塘!” 薛玉簪一声令下,外头的府丁们就纷纷冲进了柳芊芊屋中,也不顾她身上伤口血肉模糊,便抓住她往外头拖。 薛玉簪的动静闹得不小,而柳氏家中又在南村最好的地段,这会儿引来了不少前来围观的村民。 村民们都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闹的哪一出?柳家那寡妇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听说是国公府的夫人来纳柳氏为妾。” “一个寡妇,还能嫁入国公府?乖乖,可真是闻所未闻。” 村民们不知道柳氏的身份,乍一听都十分惊讶,甚至之前往柳氏门前泼粪的那些南村妇人们,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担忧了起来,生怕柳氏成了国公府的姨娘后,会报复她们。 然而这会儿,薛玉簪的丫鬟忽然走了过来,问她们:“谁家有猪笼?一两银子一个,只要一个,现在就要!” 一两银子! 围观的村民们眼眶都热了。 很快便有眼疾手快的大娘,跑回家将猪圈中的猪笼拖了过来,也顾不上清理上边肮脏滂臭的猪粪,便将猪笼送送到了丫鬟面前。 丫鬟有些嫌弃地捂了捂口鼻,后退了半步。 “姑娘要这猪笼有何用?我待会可以帮你洗干净,需要装猪崽子还是鸡鸭,我也可以代劳。”那大娘讨好地笑道。 旁边有慢了一步的农妇则是着急:”我这儿有洗干净的猪笼!姑娘,一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两个!” “不必了,就用这个最脏最臭的。” 薛玉簪的丫鬟用手帕掩着口鼻,她想着那柳氏竟敢打她们夫人,即便是要死,也不能让她太好过的。 丫鬟将银两丢给大娘,然后便指挥着她道:”你把猪笼放旁边。” 与此同时,家丁们也将柳氏拖了出来,丢到了猪笼面前。 ”把她塞进去!” 薛玉簪虽然也嫌弃猪笼肮脏,但看到柳氏在猪笼旁边疯狂呕吐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畅快。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一片哗然。 “卫国公府的人不是要来纳柳氏为妾吗?怎么是拿猪笼来装啊?” “什么纳妾,这分明是要沉塘啊!” 那些个害怕得罪柳氏的人都激动了,“沉塘好!这种残花败柳的寡妇,就该沉塘!” “是啊,从前寡妇通奸就是死罪,打她几棍子就送回来真是便宜她了!” “柳秀才有这样的娘也是个污点,照我说啊,柳氏,你当日回来之后就该投湖,免得连累了你儿子的名声!” 不少南村的老人都纷纷表示。 柳芊芊只觉得孤立无援,整个人被强行塞进狭小肮脏的猪笼里,更是屈辱到了极致。 ”薛玉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芊芊满头凌乱,宛若鬼魅地凄厉大喊着。 薛玉簪则是面色阴沉地盯着她,让府丁将她关好,绑上石头,往池塘中推去。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男子慌乱的声音—— “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柳凌霄狼狈地快步赶来。 “薛玉簪,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动我娘的?” 柳凌霄快步赶来,将府丁们推开。 第105章 柳凌霄被逼自爆外室子身份 “凌霄!” 柳芊芊狼狈地被捆在猪笼里,看到柳凌霄朝自己跑来时不由喜极而泣。 柳凌霄在推开家丁们后,正要将柳芊芊解救出来,却被满笼猪粪的臭味熏得后退了半步,忍不住弯腰呕吐。 他一边干呕一边硬着头皮将猪笼解开,“娘,别怕,我来救你了。” 薛玉簪站在不远处皱眉,吩咐那些被柳凌霄挡开的府丁们,“都愣着做什么?那么多人还拉不开一个穷书生吗?柳芊芊不守妇道,又不识好歹拒绝入国公府为妾,这般与人通奸的残花败柳就该沉塘!” “我看谁敢?” 柳凌霄怒吼,“我是卫国公的门生,也是朝廷的秀才,见官尚且可以不跪,你们这些奴才有几条命敢动我?” 府丁们不知道柳芊芊的身份,在薛玉簪这位国公夫人的吩咐下敢对她动手动脚,但是,他们却是时常见柳凌霄出入国公府,跟在卫国公身边的,所以一时有些顾虑。 然而,薛玉簪却是嗤笑:“你娘攀龙附凤,你又是吏部王老尚书所说的品行低劣之辈,我表哥一早便将你这孽徒逐出师门了!” 柳凌霄怒不可遏,“你信口雌黄!” 薛玉簪冷声道:“还等什么,把人拉开,将柳氏沉塘!所有后果本夫人来承担!” 要不是柳凌霄有秀才身份,她真想将这孽种也一并沉了! 不过,不能弄死他,弄残他也是可以的! 若是他的手断了,日后无法参加科举,那便是一介废人,于表哥也再无作用了。 薛玉簪眼里划过狠辣,“他若敢阻拦,打断他的手脚!” 得了薛玉簪的话,小厮们也就无所顾忌了起来,对着柳凌霄拳打脚踢,不多时便将他打得倒伏在地,嘴角流血。 薛玉簪目光阴沉地盯着柳凌霄,抬起绣花鞋,正欲朝着他的右手踩下去。 就在此时,柳芊芊发了疯似的撞倒了她。 “夫人!” 丫鬟赶忙去扶薛玉簪,然而,薛玉簪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不由也有些恐慌了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柳芊芊见状癫狂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薛玉簪,你如此心肠歹毒想毁我儿前程,遭报应了吧?”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匆匆赶来的陆航一脚踹开了。 “刁民,竟敢谋害我国公府子嗣!” 陆航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城外本是阻止薛玉簪替他纳柳氏为妾的,但到了南村后,听说纳妾队伍还未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在燕京城中再因为纳妾而闹一次笑话,尤其是在他和沈敏刚和离的节骨眼上。 而他刚刚赶到,从看热闹的村民们当中挤到池塘边,就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污的疯女人,撞到了薛玉簪,想到她腹中还怀着他的骨肉,他当下就将那个疯女人给踹开了。 “表哥~” 薛玉簪特意挑了陆航去襄平侯府的时候来对付柳芊芊,没想到他竟然这时候赶来了,一时有些心虚,干脆顺势扮起了柔弱,倒在他怀里。 柳芊芊本就重伤未愈,这会儿又被陆航狠狠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痛得面容扭曲,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陆郎……”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航竟然会为了薛玉簪踹她! 柳凌霄更是又惊又怒,当着众人的面都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爹,你怎么可以踹娘?” 这话一出,围在池塘边看热闹的南村百姓们都是一惊。 “我刚才听到了什么?柳秀才竟然喊那个男人爹?” “他爹不是早死了吗?柳氏不是个寡妇吗?这么多年都是见她一个人带孩子的,怎么这会儿冒出来个柳秀才的爹?他爹什么身份啊,看起来衣着如此华贵,还是坐马车过来的。” “国公夫人都跟他抱在一起了,肯定是燕京城里那位卫国公了啊!啧啧,从前我就纳闷,柳芊芊一个寡妇,哪能住那么宽敞的青砖大院,还能送儿子去关山书院读书,考上秀才,原来是因为她勾搭上了国公爷,给人做外室啊!” “嘶,这么说,柳秀才岂不是国公府的外室子?” 当下大燕朝虽在太后的提倡下,对女子比之前朝束缚要少,但众人对于外室和通奸之流仍是要戳脊梁骨的。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对柳芊芊鄙夷不已。 不少人还嚷嚷着要要么把她沉塘,要么把她赶出南村,不能让她影响了南村姑娘和媳妇们的名声。 柳芊芊听着众人一口一句“外室”和“外室子”,都快要疯了,可身体上的痛苦却让她只能蜷缩在地,无力顾及其他。 陆航在听到柳凌霄脱口而出喊他爹后,先是下意识拧眉,才猛地转头看向被他踹倒地上那个脏污凌乱的疯女人,不由惊讶:“芊芊?怎么是你?” 不怪他认不出柳芊芊。 实在是眼下的柳芊芊,浑身沾满猪粪,身上衣衫凌乱,头发散乱得像是鸡窝,面色枯黄憔悴像是老了十多岁,与周围那些乡野村妇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完全没有以往与他私会时那般风韵犹存、温柔小意的姿态。 他松开薛玉簪正想要去扶起柳芊芊,然而,触手就碰到了她身上的粘腻物,一看,竟是猪粪…… “呕!” 陆航忍不住吐在了柳芊芊身上,并且连连后退,有些嫌弃:“你好端端地怎么弄得这么脏?” 柳芊芊早已积攒了满肚子的委屈和怨气,指着一旁被丫鬟搀扶的薛玉簪,恶狠狠道:“还不是因为薛玉簪那个贱人!” 陆航皱眉,觉得柳芊芊这模样很丑很陌生。 柳凌霄见众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便也不做遮掩,直接告状:“爹,薛玉簪那个毒妇,她草菅人命,给娘泼脏水要将她沉塘,还想要踩断我的手断了我的科举之路,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们母子俩今日都要命丧在她手中啊!” 陆航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柳凌霄也太过冲动了,竟然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听到他说薛玉簪想要断他的科举之路,陆航当下怒了,反手扇了薛玉簪一耳光。 “你怎么如此歹毒?” 第106章 沈暮玠死在外头?那我可就要继承他的遗产了 丫鬟急忙挡在前面:“国公爷,夫人都动了胎气了,你怎么还打她?” 薛玉簪则是泪水盈盈地望着陆航,捂着肚子痛吟着道:“表哥……我没有,我只是想顾全国公府的名声,把柳姐姐纳回府,让表哥的血脉认祖归宗,情急之下才起了冲突,没有想要加害他们的意思啊。” 陆航冷冷看着她,“那这猪笼又是怎么回事?薛玉簪,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柳氏她宁死都不愿意跟我回府,如此贞洁烈女,我自然是要成全她的啊。表哥,皇上说了,要有成人之美。”薛玉簪望着陆航,语气轻柔。 陆航气得想要掐死她,但听到她提起皇上,这才生生忍住。 “表哥,你也不想柳姐姐一辈子无名无份在这山村给你做外室吧?还有凌霄公子,今秋就要乡试了,你也不想他顶着外室子的身份,被同窗耻笑,被考官看不起吧?我这都是为了你们着想啊。” 薛玉簪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我真是为了国公府操碎了心。” 柳芊芊和柳凌霄都快要被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给气死了。 “爹,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不怀好意!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陆航闭了闭眼,看了眼围观的南村村民们,今日除非他把所有人灭口,否则,柳氏和柳凌霄的身份定然会传回燕京。 届时,王岱那老匹夫,沈晋安那疯狗,肯定又会在皇上面前参他! 若他有沈晋安那样的兵权,想要杀了这些贱民灭口轻而易举。 可偏偏,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卫国公。 最后,陆航只能对柳芊芊和柳凌霄道:“你们娘俩跟我回府吧。” 姨娘和庶子的身份总比外室要体面些。 柳凌霄自是喜不自胜的,他觉得爹早就该名正言顺地带他回府了,这外室子的窝囊气他受够了! 然而,柳芊芊则是皱眉:“不行!陆航,我不做妾,我的孩子也要做嫡子。” 薛玉簪嘲笑她痴人说梦,直接抬手吩咐家丁们把柳芊芊强行搬上花轿,“还等着做什么?快迎新姨娘上轿。” 陆航这会心烦意躁,去将柳凌霄扶了起来,却嫌柳芊芊又脏又臭,任由薛玉簪行事。 薛玉簪见状愈发猖狂,掩着口鼻走到柳芊芊身边,笑道:“柳姐姐,你还是别挣扎了。当了这么多年外室,如今能入国公府做妾,也是你的造化了。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表哥难做。快走吧,我还等着喝你敬的茶呢。” …… 襄平侯府。 沈敏到底担忧和离后陆清芷三姐妹会被陆航拿捏,正筹谋着能否将她们的婚事提前。 可想到沈绾梨心声中提及她们婚事不顺,又不免担忧,决定找机会让绾梨多接触他们未来的婆家,早日弄清问题在哪。 她决定,就算谢芳林不带沈绾梨外出交际,她也要多带她出门。 元靳一直死皮赖脸地待在主院,丝毫没有作为外人回避的意思,直到沈绾梨要离开,才跟着一同出了院子。 沈绾梨觉得他有些阴魂不散了。 “母亲已派人去修缮溪竹院,质子殿下不回去看看?” “侯夫人吩咐的事我放心。我先送大小姐回阆华苑吧。” 沈念娇从一道月洞门处走了出来,略有些阴阳怪气地道:“绾梨姐姐与质子关系可真好呢。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才是一同在府中长大的。” 明明从前,元靳都是变着花样与她献殷勤的,当然她也不屑于理会这个卑微质子,经常以折辱戏弄他为乐。沈绾梨越是帮他,她便越爱折辱他。 但是,不知何时,元靳就消失在了她身边,反而时常跟在沈绾梨身侧。 元靳淡淡道:“若不是二小姐鸠占鹊巢,大小姐原本也是能同我一同在侯府长大的。” 沈绾梨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竟然能从元靳口中听到他说沈念娇鸠占鹊巢。 “你!”沈念娇也没想到元靳会这般对她。 明明,从前他对她是有好感的!虽然她并不在意,但是一条原本对她摇尾乞怜的狗,忽然被沈绾梨一番施舍,就转向了她,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 沈绾梨抱着手臂,挑眉:“沈念娇,你不是和沈暮玠一起出去了吗?怎么还在这?” 【沈暮玠的血光之灾应验,死在外头了?那我可就要继承他的遗产了。】 沈暮玠拄着拐杖,在小厮的搀扶下从旁路过,一条腿上缠满了绷带,隐隐还泛着血迹。 他刚想要去主院寻求安慰,也想要找沈绾梨,血光之灾已经应验了,破财之兆总得避开吧?可他还没跟沈绾梨求助,就听到了这话,只觉得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难道、这就是他的破财之兆吗? 沈念娇面色略有些不自在。 原本,二哥是答应了她一起出门的。她都想好了,怎么让沈暮玠为她花钱。 自从谢芳林掌管侯府以来,她的花销愈发捉襟见肘,连带着春日宴上都被旁的贵女嘲笑。 之前三皇子虽然信誓旦旦地说要包下她的所有日常花销,她也一直期待,可是,自从谢芳林将她以往花销的账单送到三皇子府上后,就没有了下文。 出于矜持,她自是不能自己询问的。可没想到好几次外出,三皇子还跟她说起国库空虚,南方水患和北方旱灾之时,旁敲侧击让她节俭。 所以沈念娇才将主意打在了沈暮玠身上。她知道这个二哥,虽然好赌了些,可于经商一道却颇有天赋,在外的产业也很赚钱。 可她没想到,沈暮玠明明一早答应了她,可却在沈绾梨拒绝一同外出后,也反悔改口说要帮沈晋安去马厩喂马,改日再带她出门。 “二哥去马厩喂马的时候不小心被撞伤了,一时半会出不了门。” 沈念娇自是不愿意在沈绾梨面前承认,沈暮玠是因为她才拒绝了她。 【沈晋安养在府里的都是烈马。也不知道沈暮玠死了没?】 沈绾梨随口问了句:“哦,二哥伤的重吗?” “还活着。” 沈暮玠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第107章 被夺舍就被夺舍吧 沈暮玠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沈绾梨面前,神情满是幽怨。 他明明都听信了沈绾梨的心声,为了避免血光之灾,没和沈念娇一同出门,可没想到,就连在府内,都躲不过。 “那些马,真是白瞎了我没事就去喂它们。今晚我非得把那匹马给炖了!”沈暮玠说到情绪激动处,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沈念娇一直在旁边嘘寒问暖,说着关心沈暮玠的话,而沈绾梨则依旧神色淡漠。 这让沈暮玠很不是滋味,“喂,沈绾梨,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血光之灾都应验了,好歹关心他两句啊! 沈绾梨:“哦,你炖马的时候记得分我一杯羹,我还没吃过马肉。” 沈暮玠气恼,正想回她一句“吃吃吃,就知道吃,侯府是饿着你了还是”,但下一瞬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这马肉要是做得好吃,我心情好了,说不准能帮你破了这血光之灾。】 沈暮玠:?! 不是,他都这样了,血光之灾还没破啊?这是真要他的命啊! 沈念娇看出了沈暮玠的不悦,皱眉道:“绾梨姐姐,二哥都伤成这样了,你也不关心几句,怎么还想着吃什么马肉呢?” 她本以为,以沈暮玠的脾气会朝沈绾梨发火。 却没想到,沈暮玠竟然哈哈笑道:“绾梨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晚膳的时候来我梓泽园,我请珍馐阁最好的厨子来做马肉给你吃。” 珍馐阁是他在外头开的食肆,生意很是不错,也搜罗了许多厉害的厨子,其中就有马肉做得好吃的。 沈绾梨有些意外,没想到她随口一说,沈暮玠竟然还真招呼上她了? 沈念娇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沈暮玠压根没生沈绾梨的气,而且还上赶着讨好她。 沈绾梨本来不想答应的,但她就乐意看沈念娇不高兴,“好啊。” 沈念娇觉得沈绾梨在挑衅她,有些不服气,当即挽着沈暮玠的胳膊撒娇,“二哥,我也想尝尝你珍馐阁做的马肉。” 沈绾梨真当她能取代她在二哥心目中的地位了? 只要她一撒娇,二哥连珍馐阁都能给她! 多个人本也不是什么事,何况沈暮玠本就宠爱这个妹妹,他正要一口应下,却听听到了沈绾梨略有些玩味的心声。 【啧,原来沈念娇往马厩里下药,是为了这口马肉啊。】 沈暮玠:?! 什么?! 他说那些马怎么忽然发狂! 还以为他是倒霉,犯了血光之灾导致的,原来是念娇下药? 她不知道那些马都是爹喜欢的良驹吗? 今天这阵仗,别说是他了,爹来,估计都得被狠狠踩上两脚。 念娇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暮玠心情十分复杂,若是从前,他肯定不愿意往坏的地方去揣测沈念娇,更不会相信沈念娇会做出往马厩里下药,让马发狂踩伤他的事情。 可是,经过他一次次的验证,沈绾梨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心声,都是真实的。 而且,沈暮玠不由想到,今日他去马厩喂马的时候,沈念娇也在。 可偏偏,那些马却像是盯紧了他一样,全都朝他这撞来,靠在门外的沈念娇倒是毫发无损。他还当这血光之灾如此专一,不会波及到旁人。 沈念娇料定沈暮玠不会拒绝她,还故作无辜地看向沈绾梨,“绾梨姐姐不会介意多我一双碗筷吧?” 沈绾梨才懒得与她虚与委蛇,“介意,你去的话,我便不去了。” “啊?为什么啊?绾梨姐姐还是不喜欢我吗?”沈念娇满脸受伤,明知故问。 沈绾梨抱着手臂冷漠道:“看着你吃不下饭。” “二哥!”沈念娇委屈地看向沈暮玠,想要他帮她作主。 然而,沈暮玠却道:“那你就别来了。念娇,你要想吃珍馐阁厨子做的马肉,改天自己去珍馐阁吃。” “我就知道二哥……啊?” 沈念娇笑容一僵,她还以为沈暮玠是让沈绾梨别来了,没想到说的竟然是她? 她满脸委屈震惊地望着沈暮玠,“二哥……” 却没想到,沈暮玠看向她的神情如此冷漠:“这马肉是我专门用来招待绾梨的。她能不能吃下才是最重要的,你就别来影响她的食欲了。” 就连沈绾梨都觉得沈暮玠的态度反常。 【沈暮玠这是吃错药了?】 【不会被夺舍了吧?】 【我开个天眼看看。】 沈暮玠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不由有些感动。 果然,沈绾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还是关心他这个亲二哥的! 下一刻,就听到沈绾梨心声道: 【算了,太废灵力了,不帮他看,被夺舍就被夺舍了吧,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差又能差得到哪儿去呢。】 沈暮玠:“……” 亲妹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向沈念娇…… 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但至少沈绾梨这个亲妹妹不会害他。 沈念娇负气离开。 本以为沈暮玠会追来,却发现沈暮玠竟还拄着拐杖跟沈绾梨身侧,同行的方向还是沈绾梨的阆华苑,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抄手游廊转角处,扶着柱子的手不由抓紧,目光也愈发阴沉。 刚才在马厩,她就不应该心软,就该多下点药,让那些马踩死沈暮玠。 那些药是她哥哥柳凌霄给她的。 柳凌霄记恨沈暮玠在关山书院羞辱他之事,一心想要报复沈暮玠,又没有机会下手,便托沈念娇行事。沈念娇也是等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机会。 但她怕马匹发狂,伤及到自己,所以只在草料中参了一点药。 …… 燕京城西。 锦衣卫指挥使岑寂从官署回来,一身飞鱼服和绣春刀尚未褪去,身上尚还带着血腥气。 沿街路过一处小贩正在叫卖糖葫芦,他想起家中幼弟近日吃药时总是皱巴着小脸,便将马停在了小贩边上。 小贩一看这阵仗,登即被吓得腿软跪倒在地。 “锦衣卫大人,小的,是良民啊!” 第108章 柳凌霄揭发侯府谋逆 锦衣卫作为帝王耳目,一向臭名昭著。 尤其是上任锦衣卫指挥使,时常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闹市纵马,打砸商铺,动辄就因私人恩怨将人抓入诏狱,折磨得生不如死。 以至于后来,上任指挥使落马被处以车裂后,满燕京都觉得大快人心,无论是官还是民都暗暗放了鞭炮庆祝。 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就对这位新上任的指挥使感恩涕零。 毕竟锦衣卫在众人看来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新旧交替不过是疯狗相咬。 这会儿,买糖葫芦的小贩就两股战战,生怕这位锦衣卫瞧他不顺眼,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丢到诏狱里受刑。 他可受不住刑,什么离谱的罪名都会认的。 岑寂也早已习惯了,只要穿上这身衣服,便会人人忌惮惧怕他,畏他如蛇蝎。 此刻,他面色冷酷紧绷着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绣花荷包,摸出几文钱,递到小贩面前: “要一根糖葫芦。” “啊?” 小贩不敢置信地抬头,有些傻眼。 “不够吗?” 岑寂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三文钱。 他之前的俸禄都拿去给弟弟抓药了,这个月的俸银还没发,手头上也没几两银子。 “够够够!” “糖葫芦都给你!”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贩害怕极了,直接把整把糖葫芦都丢下跑了。 岑寂皱了皱眉,下意识拔出腰间绣春刀,将他拦下。 小贩:! 糖穷刀现了吗? 岑寂问:“糖葫芦多少钱一根?” 小贩伸出两根手指,但又怕岑寂一刀给他削了,于是收了回来,“两,两文钱。” 岑寂这才捡了一文铜钱收回那个绣工粗糙的丑荷包,把两文钱放到他手里,然后挑了根色泽洪亮果实饱满的糖葫芦,插在腰间,骑马离开。 夜幕低垂,深巷静谧,只有里头的一户人家亮着灯。 自从他落居于此后,附近的人家因为恐惧锦衣卫都搬走了。 最里面那户便是他家。 这个时辰,幼弟应当已经睡下了。 幼弟少时风寒伤了眼睛,看不见东西,其实是不必点灯的,只是他每每都有为他留灯的习惯。 他说,他看不到没关系,只要哥哥看得到他便好。 他们兄弟二人被奸人所害,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但好在如今他手刃仇敌,成了皇上手里最得力的刀,再无人敢欺辱他们。 岑寂牵着马进了深巷,脚步也不由放轻。 风吹草动,人影晃过。 这条巷子鲜有人至,岑寂当下便戒备地将绣春刀架了过去。 “谁?” 柳凌霄被惊得吓出一身冷汗。 “大人,饶命。” 岑寂冷眼看着他,“你是何人?” “我,我叫柳凌霄,乃关山书院学子,当朝秀才。” 柳凌霄自诩文人书生,和关山书院那些清高学子们一样,是看不起锦衣卫这些惯会告密媚上的鹰犬走狗的,但真到了锦衣卫面前,更多的却是恐惧害怕。 他想起他娘之前的吩咐,颤巍巍地伸手从袖中摸出来了一块玉佩。 看到那块玉佩,岑寂眸光微动,收回了绣春刀。 柳凌霄这才敢深喘了口气。 但紧接着,就听岑寂声线冰冷地问:“这块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据他弟弟所说,当初在南村的河边救了他弟弟,且照顾了他弟弟几日的,分明是一位绣荷包卖钱的姑娘。 那位姑娘还时常用卖不出去的荷包装窝窝头给他弟弟吃。 只可惜他弟弟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模样。 不过他弟弟一心惦记着人家的救命之恩,便将身上唯一的一块带有他名字的玉佩,送给了那位姑娘,且留下了那位姑娘的荷包。 那位姑娘将他弟弟安置在了一处破庙,每每去卖荷包的时候,回来便会看他弟弟。 弟弟说她如此穷困,却还如此心地善良,定是山中的仙女。 可是后来,那位答应日日来看弟弟的仙女姑娘却没有再出现过了。 弟弟很是担忧她。 后来,在他找到弟弟之后,弟弟便将荷包交给了他,让他帮忙寻找救命恩人,央求他一定要帮他找到那位仙女姑娘,确定她如今是否安好,还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柳凌霄想起之前柳芊芊交代他的话,目光微微闪躲,有些心虚地道:“是我妹妹给我的。她说这块玉佩,是她曾经救下的一位小公子给她的,觉得太过贵重,想要将之还回去。我看到玉佩上的名字,想起岑大人也有位幼弟,不知这块玉佩是否是大人的弟弟丢失的?” 岑寂眼里的冷意这才稍稍褪去,他将玉佩收了回来,仔细端详,“不错,这正是我弟弟送出去的那枚玉佩。” “那我便物归原主了。”柳凌霄道。 岑寂将玉佩还给他,冷声道:“既然诺儿将玉佩给你了,那便是你的了。拿着这块玉佩,日后若有所求皆可来找我,杀人放火不限。” 柳凌霄心下大喜。 果然和娘说的一样! 沈绾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好运道,整日在山野间乱跑,竟还能遇上这样的贵人! 反倒是他,明明在关山书院那样世家权贵子弟云集的地方,也没能攀上什么贵人。 不过还是娘有先见之明,竟然把这好东西给扣下来了。 柳凌霄当下跪下,“大人,凌霄现在便有一事相求!” 岑寂偏头看他,“何事?” 柳凌霄道:“我听说大人近日与东厂一同督查巫蛊之术,我听说,襄平侯暗藏谋逆之心,在府中以巫蛊厌胜之术诅咒皇上!还请大人彻查此事!” 襄平侯府? 岑寂眉头微皱。 作为燕帝亲信,他自是清楚,燕帝对襄平侯府的信任有多深的。平日里,几乎不许他们私自查襄平侯府。 若眼下说此事的人没有拿着诺儿的玉佩,就凭他告发襄平侯,他就会将此人抓回诏狱审问。 岑寂目光冷沉地看着他,“你一介书生,如何知晓侯府之事?” 柳凌霄一早便已打好了腹稿,“大人,实不相瞒,我妹妹就是襄平侯府的千金。此事是她告知于我,只是她碍于侯府对她的养育之恩,忠孝难两全,不好亲自揭发此事。只是我柳凌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是小小秀才,也该会朝廷尽一份心力。” 第109章 燕京,怕是要变天了 柳凌霄说这话的时候大义凛然,眉目间满是浩然正气,不知道的还真当他是不惧权贵、大义灭亲之辈。 然而,岑寂在阴暗的诏狱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一眼便看出了柳凌霄有自己的小算盘,绝非表面上那般光明磊落。 来找他们锦衣卫检举揭发的,也大抵都和他们锦衣卫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关襄平侯府,此事不得不慎重。 岑寂将绣春刀挂在腰上,慢条斯理地将马匹拴在家门边的老杨柳树上。 他轻瞥了柳凌霄一眼,神色依旧冷酷紧绷着,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你说,是你妹妹告诉你襄平侯府私藏谋逆之物?” 锦衣卫的职责是巡视宫廷、守夜值宿;侦察百官、缉捕不臣;掌管诏狱、审讯处决,他们是历代皇帝藏在民间与百官之间的眼睛,负责处理那些肮脏隐秘的事情。 也是因此,总能知道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消息也最是灵通。 岑寂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燕京城中,更是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可是,他上任以来,与襄平侯没少打过交道,却从未发现他的不臣之心,就连官员常有的贪污受贿都不曾有,甚至,当朝廷推延拨军款时,他竟还自掏腰包补上,只为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安心训练,以御外敌。 眼前的柳凌霄他虽素未谋面,但这几日,燕京城中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交恶一事,他早有所耳闻,也听说过此人,乃是卫国公府与南村寡妇柳氏的外室子。 而南村寡妇柳氏,又是此前襄平侯府真假千金案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便是与柳凌霄一同长大的妹妹。 柳凌霄口中的妹妹应当便是她。 毕竟侯府那位娇生惯养的假千金,案发之后一直还待在侯府,显然并无与柳家相认的打算。这虽凉薄了些,却实在是聪明人的做法。 岑寂曾在宫中见过沈绾梨,也见过她绣的荷包,针脚粗糙不善女工,与岑诺给他的荷包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他没在她身上见到岑诺送的玉佩,所以并不确定她就是救了岑诺的仙女姑娘。 没想到沈绾梨竟然会把玉佩交给柳凌霄这个哥哥。据他所知,她的养母和养兄,对她并不好。 还是说,她在回到襄平侯府后,受到的冷遇,比之在柳家更甚? 岑寂心下还是有些疑惑,那日在宫中,他感觉得到侯府老夫人与侯夫人对沈绾梨都极尽维护,就连襄平侯也是不留余地地将沈绾梨从谢氏女巫蛊案摘除干净,可见,她应当是受宠的。 柳凌霄信誓旦旦地道:“是!我妹妹亲眼所见,赃物乃是襄平侯亲手埋下,就在侯府鹤寿堂的榆树下,锦衣卫派人一搜便知。” “你可知晓诬告官员,陷害忠良的下场?” 岑寂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让柳凌霄背后都不由冒出了冷汗。 他长衫下的双腿都忍不住打颤了下。 开什么玩笑,锦衣卫诬告官员和陷害忠良还少吗?也没见有什么下场,怎么反倒问其他了。 但越是这会,他越要稳住,“知道。此事非我亲眼所见,是我妹妹所说,我觉得事关重大不得隐瞒,才告知锦衣卫大人。若是我冤枉了襄平侯,定会负荆请罪。” 他可承担不起那么大的罪名,所以还是让妹妹来承担吧。反正她是襄平侯府的千金,还是三皇子侧妃,侯府不会对她如何。 岑寂冷呵了声,对他伸了伸手。 柳凌霄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上的玉佩递了上去,心底则是暗想着,这锦衣卫指挥使可真小气,这就算是帮他一个忙了。 他还想着,岑寂会一口应下说这本就是他职责之内的事情,然后会让他继续收着玉佩呢。 岑寂收回玉佩:“锦衣卫会如你所言搜查侯府。” 这个柳凌霄,不值得沈大小姐视若兄长,托付真心。 这玉佩,岑诺既然给的是沈绾梨,那便就只能是沈绾梨的。 …… 翌日,天边浮起鱼肚白。 各家的官员们天未亮便在丫鬟小厮的服侍下穿上了朝服,伸开手站在那眼睛都还是眯着的,眼底有些乌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够。 实在是这几日,燕京中太多热闹可听了。 他们都没忍住,听府中妻妾说了一宿。 知道了自诩深情专一的卫国公,原来不止有位痴情他多年的表妹,还金屋藏娇二十年,与南村的寡妇柳氏有一双外室子女。 外室子比他府里的三个女儿还大! 御史们更是喝了几口汤水润喉,摩拳擦掌,等着到朝堂上大展拳脚,好好弹劾弹劾陆航这位卫国公。 让他装!害得每次他们纳妾,都要被自家夫人拿卫国公的深情不纳妾来做对比! 当然,在一众御史当中,有位周御史尤其为难。 大家都弹劾,他要不要也弹劾呢? 不弹劾的话,显得他有些独树一帜,可能会被襄平侯府记恨上。 可若是弹劾……他和卫国公日后可是亲家。 他儿子周景清,一早便与卫国公府的大小姐陆清芷订了婚,只等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卫国公府虽然没落了许多,但爵位门楣还在,与他们自诩清贵的周家倒是般配,他夫人也一向很满意儿子的这门婚事。 只是,这两日,因为沈敏和离归家,他夫人似乎有些怨言,觉得沈敏任性,一大把年纪了还闹这出,影响了国公府小姐们的名声。 还好几次同他在枕边说,要不是惧怕襄平侯,他们就该退了这门婚事,堂堂周家长媳,怎能是和离妇人之女呢? 但也只是说说,襄平侯府如日中天,谁敢得罪? 然而—— 就在官员们的车舆路过襄平侯府之时,马夫们都不由停了下来。 周御史火急火燎地掀开了车帘,“怎么好端端地停下来了?前头是有什么事吗,快给本官绕开,待会上朝都要迟到了!” 然而,看到外头的情形后,周御史傻眼了。 “这个时辰还堵马车啊?” 怎么着,今日是都起晚了? 同僚们的马车竟然在大街上堵得水泄不通。 还有马车折返。 有与周御史相熟的官员,见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便热心地道:“回吧,周大人,宫里传话,说今儿个早朝取消了。” 周御史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早朝怎么取消了?” 当今燕帝,最是勤政,即位以来无论酷暑凛冬,从不缺席早朝,便是感染了风寒,也捂着个汤婆子坐龙椅上听他们上奏。 同僚伸手指了指襄平侯府的方向,幽幽地道:“燕京,怕是要变天了。” 第110章 摆设,娶过门便是了 远处日出晕染朝霞绚烂,天色晴朗碧空无尘,杨柳丝丝莺歌燕语,明明是极好的天气。 可此刻长街之上,锦衣卫的铁骑飒飒,将偌大的襄平侯府包围得犹如铁笼,春风吹过都略显肃杀。 看到这一幕的官员们都纷纷拢上了马车帘幕,让车夫远些,早些回府。 周御史探头出来,从工部冯侍郎口中听到此事,惊得险些从马车上跌落,连翘起的胡子都颤了颤,有些懵:“什么,锦衣卫包围了襄平侯府?” 他左右看了看,从马车上下来,跟冯侍郎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陛下的旨意啊?” 冯侍郎瞥了他一眼:“不然呢。私自包围襄平侯府,锦衣卫和东厂加起来,也不能够吧?” 此言不假。 锦衣卫虽有先斩后奏,私自搜查缉拿官员的权力,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偏偏,襄平侯在燕帝那里就是个意外。 以燕帝对襄平侯的宠信,若非是有准确的证据,绝不会做出围困襄平侯府这样有违君臣和睦的事。 冯侍郎感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啊。” 周御史一时间有些魂不守舍了起来。 一旁的冯侍郎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促狭地冲他挤了下眼,“若是我没记错,周大人的长子,似乎与卫国公府的大小姐订了亲?” 周御史:“是……有这回事。” 冯侍郎宽慰:“按理说,罪不及出嫁女。” 周御史微微沉默。 冯侍郎也忽地想起什么,“哎,真是可惜,卫国公夫人怎就这时候和离归家了?如今她归还沈氏,听说还将三个女儿也一并带回了娘家。前些时候,似乎还听闻,襄平侯府有意让那几位国公千金改姓,一并脱离卫国公府。若是这般,恐怕会受牵连啊。” 权臣被清算,能有几个善终的?甚至连沾亲带故的都不得善终。 周家乃是燕京清贵世家,周御史自幼在皇城脚下长大,也曾在幼时见过,前朝一位权势滔天,比之襄平侯更为嚣张的权臣,被清算的下场。 那满门抄斩后的鲜血流淌得像河,春雨绵绵落了几个月,柳树根下的泥土都还泛着血腥。 春风吹过,似还是当年的风。 周御史不由打了个寒颤,慢慢挪回了自己的马车,“回府。快,回府!” 他要回去同夫人商量此事! …… 周家。 庭院春深,杨柳堆烟,花园静谧并无丫鬟小厮经过。 长凳上,坐着一个冷面高俊的侍卫。 周家的长子周景清穿着一身湛蓝衣袍,一改人前儒雅端方的模样,此刻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倒头躺在长椅上,后脑勺直接枕在了侍卫的大腿上。 他面上带着笑,伸手撩开侍卫的衣袍,在他精壮的小腹上抚摸着,神情愈发痴迷陶醉,像是在摩挲着美玉。 侍卫面色难耐,手里却帮周景清捧着书,“少爷不读书吗?” 周景清吐掉狗尾巴草,长叹一口气:“有阿奴在,书中纵有颜如玉,也不能吸引我分毫。阿奴,今日阿爹已去上朝,你与我在此处试一回如何?” 他忽地起身揽住侍卫,在他耳边轻声询问,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避讳,直接抓住了侍卫阿奴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玉带。 春意渐浓,忽地,有一道声音自柳树后传来: “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周景清和阿奴顿时间慌乱失措,手里的东西四下乱掉,两人都飞快手忙脚乱地捡着。 “你们在干什么?” 周御史绕过那片柳树正要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就见到了长子与他的侍卫在花园里手忙脚乱捡东西的情形,地上奇形怪状的玉饰掉了一地。 周景清和阿奴都有些面色潮红,声音还带着些哑,身上衣服也是仓促收拾的凌乱。 周景清站在阿奴身后,手里拿着的书卷都是反的,此刻面对父亲的询问,又是刺激又是心虚。 阿奴则是拱手,面不改色地道:“老爷,我与少爷刚切磋了一下。少爷近日武艺颇有精进,若是持之以恒,功力还可更深一步。” 周御史正要去找自家夫人,也没注意到两人的神色暧昧怪异,听到侍卫汇报,欣慰地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好生切磋。景清日后虽要当文官,可君子六艺也不可荒废。如此日后科举下场之时,也才能比旁人多些耐力与胜算。” 周景清面色发烫,觉得阿奴这会儿还在调戏他,又是刺激又是羞恼,但面对父亲的目光,只能闷声道:“是。” 待周御史和小厮走开,阿奴又握住了周景清的手。 然而,下一刻,周御史却是没有预兆地转身,“对了,景清,这事儿与你也有关,你也一并过来。” 周景清像是抽搐般地甩开了阿奴的手,压根不敢回头看一眼,就快步跟上周御史:“是,爹。” 周御史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府里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你要切磋也量力而行,别伤了根本。爹就你这么一个嫡子,日后香火也都靠你,指望你能出息。” 周景清听到香火便目光闪躲。 他知道府里侍卫个个武艺高强,但是他……压根,传承不了香火。 周御史问:“下个月便是你与卫国公府大小姐的婚期了。你对这门婚事怎么看?” 周景清想起陆清芷,除却她那张还算清秀妍丽的脸外,更多的印象还是静默寡言,倒是与那些个自诩端庄的世家贵女并无区别,但他却觉得无趣得紧。 他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但是,诚如爹娘所言,陆清芷很适合作为周家长媳,周景清也对这门婚事没有异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凭爹作主。” 无非就是个合家欢喜的摆设,娶过门便是了。 第111章 退婚! “若是爹打算退掉这门婚事呢?”周御史也不跟儿子绕弯子。 周景清摇头:“不妥。儿子与陆大小姐成婚在即,而陆大小姐又并无不妥之处,若是此时退亲,恐惹人非议,也会与襄平侯府结怨。” 他疑惑问:“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听娘说了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只知在意那些后宅小事与,不必太过理会。” 自从卫国公夫妇和离,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决裂一来,京中人人议论此事。 他娘这几日也没少和他说道。 但周景清不在意那些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他只知道,陆清芷的母亲沈敏是襄平侯宠爱的妹妹。 有这层关系在,只要襄平侯府不倒,他日后的仕途便能平步青云。 他爹就是太迂腐死守着什么清贵名声,不知变通,这些年在御史台才没法升官,没法带着周家更上一层楼。 “哎,你娘说的那些倒是小事,如今,襄平侯府出事了,若不当机立断,我们周家都恐怕会受牵连啊!” 周御史长叹一口气,将今日上朝之事说与了周景清听。 周景清面露诧异:“皇上竟然派了锦衣卫去包围襄平侯府?为何?” 周御史虽不清楚,但一路上也听到了些许风声,“这么大的阵仗,能是为何?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权臣,除却造反,能有几个善终?” 周景清:“父亲慎言。” 这话便有暗讽陛下“飞鸟尽良弓藏”之嫌了。 周御史摆摆手,不以为意:“这会儿都盯着襄平侯府呢,哪有监听我们。” “襄平侯府是否落难犹未可知,局势尚未明朗,若我们周家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实在是落井下石,于周家的名声定是不利的。” 周景清冷静分析:“陆家的几位小姐都已定亲,襄平侯的三位公子除却二公子与浏阳郡主的婚事早已取消外,都尚有婚约在身。我们周家何必做那出头鸟,但可按兵不动。” 周御史听着微微点头,“还是我儿思虑周全。” 周景清温和一笑:“是爹关心则乱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进了主院,周夫人在里头早已听了个清楚,这会儿“啪”地一声拉开竹帘,冷着脸出现在父子俩面前。 “不行!这门婚事必须得退!” 周景清皱眉:“娘。” 周御史则是坐到了一边,对于家中悍妻一向有些礼让三分。 周夫人看向这个寄予厚望的儿子,“你刚说的我都听到了。景清,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么多姻亲当中,你与陆大小姐的婚约在即。” “沈大公子与宋大小姐的婚期虽近,但宋大小姐尚在孝期,还有推托之词。可你却不行,旁人等得起,唯独你等不起。难不成你当真要娶一个罪臣之女过门?” 周夫人越说越是情绪激动,连带着这几日对沈敏的不满也一并道出:“要我说,还是沈敏不识好歹!她多年无子,又霸道专横,卫国公府在外头有人也实属正常,卫国公没以无后为大休了她都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自己没护住孩子,没镇住府中妾室,没守住男人的心,那都是她没本事。她还冒天下之大不韪,仗着襄平侯受宠,求皇上传口谕和离,实是不知所谓!” “一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便浑身不得劲。我可不想周家日后也闹出什么和离的笑话!” 周夫人说着,便让丫鬟去寻了与陆家定亲的信物,拽上了周景清,一同上了马车,前往卫国公府。 周御史压根拦不住这雷厉风行的妻子,只能在后头叹气。 …… 卫国公府。 自从上次沈晋安派人将国公府一阵打砸拆卸之后,卫国公府内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就连丫鬟小厮都少了大半。 柳芊芊被薛玉簪强行抬进了国公府,强行签了纳妾文书,定下了贱妾的身份,安置在了国公府最偏僻荒废的角落。 薛玉簪美其名曰方便她养伤,但却一直未请大夫给她看过,理由也很正当,国公府如今没钱,就连府医也已请辞。 而陆航自见过那日柳芊芊肮脏发臭的模样后,便不曾去看过她,毕竟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有些恶心。 柳凌霄更是执着于靠揭发报复襄平侯府,想要踩着侯府在燕帝面前露脸,完全将亲娘柳芊芊抛到了脑后。 陆航如今赋闲在家,没能去上早朝,知道襄平侯府被围困的消息时,还搂着新收的通房丫鬟睡觉。 听到小厮来报后,他忍不住仰头大笑:“哈哈哈!沈晋安,你也有今天!沈敏,你们活该!” 他正想要亲自出门去看看热闹,然而这时,就有人来报—— “御史周家的夫人求见国公爷。” “御史周家?” 陆航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正是陆清芷定亲的人家。 哼,那几个和沈敏沆瀣一气的赔钱货孽女! 之前不与他归家,害他在燕京城中颜面尽失,现在襄平侯府出事了,他定要让她们追悔莫及! “让他们进来。” 花厅。 薛玉簪作为如今的卫国公府主母,已在接待着周夫人了。 周夫人喝了口丫鬟上的茶,险些吐了出来。她以往来卫国公府,沈敏用来招待她的都是上好的贡茶,哪有这般劣质的品相? 而且,她此番来卫国公府所见,四处狼藉,可真是连其外的金玉都维持不住了,尽剩些败絮。 再看薛玉簪这小家子气的妾室扶正的主母,周夫人哪哪都看不上眼。 薛玉簪不是没看出来周夫人对她的嫌弃,因此说话的姿态都放低了,带了些讨好,“周夫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如今国公府后宅之事皆由我做主,不妨先说与我听听。” 周夫人瞥了她一眼,“陆大小姐的婚事你也能做主吗?” 薛玉簪微微沉默,这事,她还真做不了主。 不多时,陆航亲自来了。 只是他对这些个御史都没什么好感,说话也不客气:“周夫人有什么事,给要等本国公来才说?” 周夫人当即拿出当初两家交换一下庚帖,“我要为我儿周景清,与卫国公府大小姐退婚。我周家清贵,绝不娶和离妇人之女!” 第112章 他会救下沈绾梨,独占她 想起陆清芷的婚期就在下月,陆航心下恍然。 他幸灾乐祸之余,对周家也没什么好脸色,毕竟这几日御史们参他时,这亲家都在装死。 陆航冷脸道:“周夫人找错人了。陆清芷的婚事也不是本国公能做主的。” 周夫人顿时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乃是陆大小姐的生身父亲,如何不能做主她的婚事?” 而且,现在襄平侯府肯定没法帮沈敏和陆清芷撑腰,陆航对于陆清芷的婚事来说有绝对话语权。 陆航背着手走在花厅内,瞥了周夫人一眼,“因为本国公已决定,将那三个不孝女逐出陆家!” 这话一出,就连薛玉簪都震惊了。 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她表哥,比她想象的还要凉薄,果然,她抓住权势和地位才是对的。 周夫人和周景清也都被陆航的话给惊到了。 自家人清楚自家人,陆航与沈敏和离才不久,这是知晓了什么内幕,才这般果决,连父女之情都可断绝,也要和向平侯府划清界限吗? 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劝说他娘此事作罢的周景清,此刻也沉默了。罢了,就由着他娘闹吧。 周夫人急了:“那怎么行?父女哪有隔夜仇,几位小姐不管怎么说也是国公爷的亲骨肉,如今襄平侯府落难,国公爷若是这会将她们逐出家门,这不是要了她们的命吗?” 陆航本就不在乎那几个死丫头的性命,他在乎的女儿只有沈念娇这个能叫他日后飞黄腾达的天命凤女。 陆航神色凉薄,略带冷嘲:“周夫人若是担心,可以趁早将那不孝女娶回家,如此倒是可以救她一命。” 周夫人一噎。 她知道罪不及出嫁女,但是,她帮儿子娶个罪臣之女来做什么?她儿子可是要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的嫡长子啊! 而且她也不在乎陆清芷的生死,她今日来,就是为了退婚的! 于是周夫人打着商量,“如今的局势国公爷也看到了,我们周家也只是想明哲保身。国公爷不妨行个方便,先与我们周家接触婚约,再将你那几个孽女逐出家门?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 陆航坐在椅上,慢悠悠摩挲着茶杯不说话。 周夫人多么精明的人啊,见他没马上拒绝就知道能谈下去,只是想要好处罢了! 如今的卫国公府一片狼藉破败,最缺的是什么?银子! “退婚之事到底是我周家不厚道,若是国公爷能成人之美,我们周家愿意送上万两雪花银作为补偿。”周夫人心下暗骂陆航卖女求荣,但面上确实和和气气。 陆航抬了抬眼皮,暗骂,这什么周家自诩清贵,没想到也这么有钱,轻轻松松便能拿出一万两银子。而他这国公府如今却连拿出一千两银子都费劲! 陆航伸出两根手指,“两万两。” 周夫人没想到陆航竟然这么无耻,这真的是穷疯了,竟然还讨价还价! “我们周家脾气虽好,却也不是好拿捏的,若国公爷并非诚心想谈,我们去与沈敏谈也是可以的。名声虽会折损些,但日久天长,谁还会记得?” 周夫人作势便要起身负气离开。 这下轮到陆航慌了,他如今迫切需要银两支撑起国公府的内务,可不能就这么让周夫人这财神爷给走了! “若是周夫人愿意给两万两银子,本国公可对外宣称,陆周两家退亲之事责任全在陆清芷身上。是陆家隐瞒陆清芷身有恶疾,不能生育在先,如此,即便周家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也无人置喙什么。” 陆航眼里划过阴毒,如此,既能让他收获银两,也能让沈敏悔不当初,让那几个孽女遭到报应! 周夫人脚步停了下来,与一旁的周景清对视一眼,又转过头来。 两人看向陆航的目光都多有鄙夷,没想到他竟是这样厚颜无耻之人的伪君子。 但条件是对他们有利的,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多花一万两银子于周夫人来说虽然肉疼,但若能将退亲的责任全部推到女方身上,对周景清日后谈婚论嫁也有利处。 周夫人:“好,成交!” 周夫人动作很快,当下就派贴身婆子去将银票取来。 陆航收到银子后仔细清点了下,全部揣到了自己兜里,压根没给薛玉簪保管,也利索地与周夫人走完了退亲流程。 之后两家便一同放出了解除婚约的风声和原因。 听到风声的燕京官员们彼此心照不宣,但都知道这背后的真实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襄平侯府。 …… 周家放出退婚的消息,也给其他与襄平侯府有定亲的家族敲响了警钟。各家之间亦是人心浮动。 此刻,处于风暴正中的襄平侯府。 沈晋安并不在府中,他常年居住在军营,一大早便被召进宫,此刻锦衣卫包围襄平侯府,他也在宫中生死未卜。 此外,除却尚在驻守边塞的沈家三子沈夜衡和在关山书院的沈家长子沈朝谨外,其他人都尚在府中。 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凌晨闯入,彼时所有人尚在睡梦中便已被惊醒,府中瞬间灯火通明,所有主子和丫鬟仆从都被聚集到了主院。 此刻,主院当中,人心惶惶,丫鬟仆从们也被迫与主子们强行分开,守在庭院中。 主院正堂内,沈老夫人和谢芳林坐在上首,沈敏、陆家三姐妹、沈暮玠、沈念娇和沈绾梨都在。 就连元靳也在。 元靳对于这出虽是疑惑,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他一向是乐意看到襄平侯府倒霉的。 只是,他的目光却不由看向了沈绾梨。 这位心地善良、天真无邪的娇贵大小姐,似乎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刻坐在边上还在慢悠悠地吃着茶,神色间也不见丝毫慌乱。 她还不知道,今日过后,她可能会从高高在上的侯府嫡长女,坠落云泥,可能会随襄平侯府众人一同被斩首,也可能会被发配到教坊司,沦为官妓。 元靳眸光浮动。 但无论如何,他有办法救下沈绾梨。只是日后,她注定见不得光,只能在,独属于他的角落里,任他为所欲为。 第113章 这荷包,分明是我的 沈老夫人一早便料到了会有今日,好在她听了绾梨的心声,一早便处理好了后患。 她看了眼沈念娇的方向,眼里已再无祖孙之情,只有冰冷的目光。 沈念娇此刻独自坐着,手里略有些不安地绞着腰上的梨花荷包。 她其实也是有些不安的,她没想到,哥哥竟然这么快动手了。不是明明说好,等她嫁入三皇子府后,再对襄平侯府动手的吗? 沈念娇其实也有些害怕被牵连,但想到如今她娘和哥哥都已回归国公府,爹定然会保她,才稍稍安心。 更何况…… 沈念娇握紧了挂在腰间的荷包,微微摊手。哥哥说,此物与岑寂有关,一定要让她显露在岑寂面前。 尽管沈老夫人不慌不乱,但戏还是要做足的,她在上首正襟危坐,面色沉肃地质问:“你们锦衣卫擅闯侯府,意欲何为?” 岑寂目不斜视,面色冷酷,“接到揭发,侯府私藏谋逆之物,锦衣卫奉命搜查,还望老太君海涵。” 说罢,他便对身后的锦衣卫没让你打了个手势,“搜!” 锦衣卫们四散而开。 几乎是直接朝着鹤寿堂的方向而去。 “什么谋逆之物!我襄平侯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们锦衣卫莫要听风便是雨,妄图将我们困在此处,栽赃陷害!” 沈老夫人猛地一拄拐杖,威严十足。 “老身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搜查出个什么东西!” 说罢,她便起身要出去。 锦衣卫当即拔出绣春刀拦住。 沈老夫人怒目而视:“皇上尚未降罪,我乃朝廷命妇,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然而,一旁的岑寂却是抬手,“既然侯府不放心,可一同跟随本指挥使前往,亲眼见证。” 得了他的话,锦衣卫们才冷脸收回了绣春刀,让开位置,让沈老夫人前行。 沈绾梨也挑眉起身,挽着忧心忡忡的谢芳林一并前往。 沈绾梨轻轻拍了拍她娘的手背,“娘不必担心。” 谢芳林握紧了她的手。 岑寂的目光在沈绾梨身上扫过,很快便挪开了视线。 此事若是沈绾梨揭发,若是成功,那她便是大义灭亲,襄平侯之祸便不会牵连她。她不担心,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到底是一介弱女子,离开了侯府,日后该何去何从? 罢了。 毕竟她是岑诺的救命恩人,他总不能叫她露宿街头的。 然而走过抄手游廊时,他眸光一转,忽地瞥见了转角处沈二小姐腰间的那枚熟悉的荷包,瞳孔不由微缩。 那枚荷包,与当初岑诺送他的一模一样,那不是沈绾梨所绣的吗?怎么会出现在沈念娇身上? 柳凌霄所说的妹妹,究竟是沈绾梨,还是沈念娇? 岑寂眸光微微暗沉。 “怎么这些锦衣卫都往我鹤寿堂来了?难不成觉得我这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太婆,还能有什么仳鸡司晨之心?”沈老夫人冷笑。 搜吧。 那日她让许嬷嬷跟踪沈念娇,亲眼见着她将巫蛊小人埋在她院中那棵老榆树下,之后,许嬷嬷便将东西悄悄挖了出来,呈到了她的面前。 而她将东西亲手绞烂烧掉了,连灰都给扬了! 今日,就算锦衣卫掘地三尺,也搜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主院已经搜过,不止鹤寿堂,府中所有院落都会搜一遍。”岑寂冷漠回复。 趁着锦衣卫们翻箱倒柜搜查的功夫,他走到了沈念娇身边,垂眸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暗暗与自己身上那枚做对比。 这粗糙的针脚与绣花上的细节,确实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是,那日在宫中,襄平侯手中那个出自沈绾梨之手的香囊,他也仔细比对过,也与岑诺给他的荷包针脚一致。 沈念娇忽然抬头看到面前的岑寂,像是被吓了一跳,姿态柔弱地往后退了一步,顺道松开了手,挂在腰间的荷包也滑落在地。 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捡起玉佩。 然而,岑寂却先一步弯腰捡起。 “岑,岑大人,我的荷包……还给我。” 沈念娇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整个人都柔弱娇美。 然而,岑寂却没有立即将荷包还给她,而是拿在手上,眸光晦暗地仔细查看。 不远处的沈绾梨,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盯着锦衣卫搜查侯府,而是抱臂站在牡丹花丛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岑寂的方向。 前世今生,她都很好奇,为何那位谁的面子都不给的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唯独会对沈念娇另眼相待,为她保驾护航,佛挡杀佛? 此刻,看着两人站在丁香花树下,彼此对望…… 这是一见钟情吗? 沈绾梨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前世,沈念娇便追求者无数。 只是,她目光落在岑寂手中那个荷包上。 荷包蓝布为底,绣有一支歪歪斜斜的梨花,针线极为粗糙,与沈念娇以往所佩戴的精致荷包大相径庭。 沈绾梨不由起了疑心,凑近去看,面色忽地就有些怪异了起来。 这荷包…… 分明是她以前在柳家初学女工时所绣,那时候柳氏逼她夜夜对着油灯绣花,让她去卖荷包补贴家用。 起初她绣的不好,那些粗糙的卖不出去,便留给自己用,上山砍柴时装几窝窝头戴在身上,还算实用。 后来回到侯府,她身上还戴着以前的荷包,只是前世被沈念娇嘲笑过后,觉得委实颜面无光,便再也没戴身上。 今生她倒没在意那么多。当初进宫用来装引蛊香的,还是她自己的荷包。 只是她绣的荷包,怎么会出现在沈念娇身上? 是柳芊芊或者柳凌霄给她的? 走近后,她便听到岑寂询问:“这个荷包,是沈二小姐亲手所绣?” “是。” 沈念娇毫不犹豫,面色尚有些娇怯,“初学女工时所绣,针脚粗糙,让岑大人见笑了。” 站在沈念娇身后听到这话的沈绾梨:? 沈念娇想做什么? 为何要将她的荷包据为己有? 沈绾梨重生归来,许多事情没什么印象,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和沈念娇对着干就完事了! 她抱着手臂冷冷揭穿,“这荷包,分明是我的。” 第114章 三皇子认清沈念娇真面目 身后忽然传来沈绾梨的声音,沈念娇本就心虚,这会儿自然被吓了一跳。 柳凌霄是提醒过她,这个荷包出自沈绾梨之手,让她不要轻易被沈绾梨发现,尤其是不能让沈绾梨发现这个荷包与锦衣卫指挥使岑寂的关系。 岑寂此刻也看向了站在沈念娇身后的沈绾梨,见她神色坦然,眉目清正眸色澄明,与沈念娇那略显畏缩躲藏的神色大相径庭。 以他掌管诏狱识人无数的洞察力,此刻自是偏向了沈绾梨那边。 沈念娇自然也察觉到了岑寂对她的怀疑,心下不免有些慌神,面上却做出一副吃惊受伤的模样。 “姐姐何出此言?莫不是见我在上面绣的是梨花,而你名字里有个‘梨’,便觉得能够冒充?” 这话说来,沈绾梨倒是觉得有意思了,“不就是我当初随手绣的破荷包吗,你倒还捡来当宝了?有什么好冒充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岑寂,“难不成,岑大人对丑东西有什么癖好?” 她想起,苟戴先生的话本里头,写过一些个玉佩癫公和手帕癫公,谁拿着那块玉佩或手帕就爱谁来着,比中了情人蛊还癫狂。 前世岑寂与沈念娇结缘,对她言听计从,莫非也是个荷包癫公? 岑寂微微沉默,“沈大小姐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沈绾梨:? 记得什么? 前世今生,她可都没随意送人荷包私定终身的习惯啊! 而且,岑寂这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冷酷无情了些,但这容貌气度,她若是有过交集,不可能没有印象。 沈念娇见沈绾梨只是认出了荷包是她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她似是想起什么,有些诧异地道:“难道说,岑大人与当初送我‘岑’字玉佩的那位盲眼小公子相识?当初救下溺水的小公子后,将他暂且安置在破庙,我却因急着回府,匆匆离开不告而别,也不知那位小公子如何了,是否找到了失散的亲人?” 事迹分明都对上了,但岑寂还是觉得疑点重重。 若不是他先入为主,一早认定了沈绾梨才是救下岑诺的人,这会听了沈念娇的话,定然会觉得她就是岑诺的救命恩人。 岑寂略带审视地看向了沈念娇了,“沈二小姐自幼娇养在侯府,竟还去过荒郊野岭救人?” 沈念娇一早便想好了说辞,轻叹了口气,“我每月都有几日要去宝云寺祈福,少时曾与丫鬟走失过几日……那几日吃了不少苦,我也是隐藏了身份的。” 说着她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事关女子名节,还望指挥使大人为我保密。” 岑寂漫不经心,却是目光犀利直射沈念娇的双眼:“哦,我听说,沈二小姐此前曾被沈大小姐推入冰湖,险些溺水身亡?可见沈二小姐原来是不会凫水的。那沈二小姐又是如何救下我那溺水的弟弟的?” 这话一出,就连沈念娇都是呼吸一窒。 这岑寂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连这细枝末节都能联系到一起! 沈绾梨也略带玩味地看着沈念娇,“原来妹妹会凫水啊,那当日做出那般溺水挣扎的模样,莫不是为了栽赃陷害我?” 她倒是要看看,沈念娇是愿意承认栽赃陷害她,还是愿意承认救人之事是假。 事到如今,沈绾梨即便记忆再混乱,也想起了关于这荷包的一些纠葛,心下略一思索,便也已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 难怪,前世岑寂对沈念娇言听计从,今生却并不护着沈念娇,反而对她态度诡异,甚至那日宫宴之后,还在东厂总督魏折山面前为她打掩护。 原来,竟是沈念娇占了她对那小瞎子的救命之恩,抢了她的机缘,还借此,害得她家破人亡。 真是可笑,她一时间的善心,反倒成了自己前世的催命符。 面对岑寂的质问和沈绾梨的诘问,沈念娇后背沁出冷汗。 她很清楚,这两者之间是相互矛盾的。 承认一个的同时,就是在否认另一个,不管她找什么借口,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眼下,当务之急,她是要取信于岑寂,坐稳他弟弟救命恩人的地位,如此才能在侯府这场风波当中,找到靠山,全身而退。 当初那场落水的戏,本也只是为了做给三皇子看的罢了,反正如今三皇子也不在这。 岑寂也不是那种多嘴之人,会特意去同三皇子说此事。 而且,岑寂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便不指责她人品有瑕,说不准还能与她惺惺相惜,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沈念娇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对沈绾梨叹气道:“绾梨姐姐,我确实是会凫水的,当日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是,太害怕你抢走三皇子了。” 沈绾梨抱着手臂眉梢微微挑起,目光却是越过沈念娇,看向了她身后,“三皇子,你听到了?” 沈念娇:?! 沈念娇心底猛地咯噔一下。 三皇子怎会在此时出现在襄平侯府? 沈绾梨莫不是在诈她? 然而,当她转头,看到身后被锦衣卫按住动弹不得,嘴巴捂住说不出话,只能怒目而视的萧瑾宁时,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若是早知道,她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承认,至少还能狡辩两句…… 岑寂一道目光过去,锦衣卫这才松开了强闯入侯府的萧瑾宁。 “岑寂,你竟敢放纵手下对本皇子如此无礼,本皇子定然要去父皇面前参你一本!”萧瑾宁狠狠瞪了岑寂一眼。 岑寂面不改色:“属下也是秉公办事,三殿下强闯耽误办公在先。” 萧瑾宁冷哼了声,不欲与他辩驳,而是冷冷看向了那边的沈念娇,眼底满是失望愤怒。 “当初,你落入湖中,竟是为了栽赃陷害沈绾梨?” 他与沈念娇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一直喜欢她的才华横溢,喜欢她的至纯至善,喜欢她的娇美柔弱,可没想到,她竟与那些宫中惯会拈酸吃醋,勾心斗角的内宅妇人并无区别! 沈念娇看到了萧瑾宁眼里的失望,顿时慌了,“三殿下,你听我解释。” 第115章 不,你欠我一条命 萧瑾宁今日得知襄平侯府被锦衣卫围困后,心中牵挂沈念娇,便不顾燕帝旨意,仗着皇子身份无人敢拦,强闯了襄平侯府,只为护得心上人周全。 毕竟锦衣卫稽查,一向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更是可以先斩后奏,他实在不放心沈念娇。 可他没想到,见到沈念娇后,却听到了这么个颠覆他的消息。 他一直怜惜她在侯府当中无人可依靠,担心她被沈绾梨这个恶人欺负,可没想到,她才是那个故作柔弱,蛇蝎心肠的恶人! 反倒是看起来嚣张跋扈的沈绾梨,竟然是被人冤枉的那一个?! 萧瑾宁顿时心生一种被人当做傻子一般愚弄的感觉,同时心底也对沈绾梨生出了几分愧疚。 难怪,那日沈绾梨情绪如此激动。 她才是侯府真千金,这门婚约原本应当是属于她的,而她还对他一见倾心,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婚约。 可是,他却听信了沈念娇的污蔑,错怪了她,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她恶毒,蛇蝎心肠,以至于她的名声至今不太好。 也难怪,后来在鹤寿堂,沈绾梨会气不过,当着他与侯府老夫人的面,就将沈念娇踹入湖水中。 她也不过是个及笄年华的少女,受了委屈还无人相信,只能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来泄愤。换做是他,估计也会如此。 而且,如今细细想来,那日沈念娇当着他的面被沈绾梨踹入湖中,明明也能靠着自己游出水面,不见丝毫损伤,可见她确实是会凫水的,什么急中生智无师自通,无非是借口罢了! 越是这般想着,萧瑾宁此刻对沈念娇的成见便越深,愈发觉得她心思深沉,从前种种皆是伪装。 沈念娇泪水盈盈,试图狡辩,“殿下,我会凫水不假,那日也是我不慎落水,但我没有故意陷害绾梨姐姐啊……” 萧瑾宁却是面色冷漠,“够了,别把本皇子当傻子愚弄,本皇子自有决断。从始至终,你对本皇子都是满口谎言,从你隐瞒假千金的身世,抢占婚约时起,我便应该明白了。” 沈念娇心下恐慌,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他后悔同她订婚了吗? 但她何尝不委屈,若非沈绾梨出现,她本该是三皇子正妃的,而不是侧妃啊!侧妃,再如何也是个妾。 说罢,他便甩袖离开,也不想再管沈念娇在侯府之事。 只是,离开前他看了眼旁边的沈绾梨,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初次见到沈绾梨时,他亦是惊艳的,只是误以为她蛇蝎心肠,才对她百般厌恶。 此番襄平侯府落难,沈绾梨若是成了罪臣之女,恐怕也会被牵连发落,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保住性命,没入教坊司为官妓。 她这般花容月貌,沦落风尘,定然无比凄惨。 罢了,到底是他冤枉她在先,他终究亏欠了她,届时,他可向父皇求情,让父皇将她赐给他。虽然只能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却也能保她安然无忧。 萧瑾宁这般想着,便给沈绾梨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沈大小姐不必太过担忧,本皇子会救你的。” 说罢,他便快步离开,想着锦衣卫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为难沈绾梨,而他得趁早面见父皇,免得他圣旨下来无力回天。 沈绾梨则是:??? 她用得着萧瑾宁救? 沈念娇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划过一抹怨毒的嫉妒,她就知道,沈绾梨这个狐媚子,迟早会抢走三皇子殿下的心! 眼下,萧瑾宁对她成见已深,她只能抓紧岑寂这根救命稻草了。 锦衣卫指挥使,若能为她所用,也是一把好刀! 她楚楚可怜地看向岑寂,“指挥使大人……能把荷包还给我了吗?” 她说了那么多,应该能取信于他了吧? 然而,岑寂却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将荷包递给了沈绾梨。 “沈大小姐的东西请收好,莫要再落入旁人之手了。” 沈念娇:?!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岑寂,“指挥使大人,这明明是我的东西!” 她都已经将事情说得如此事无巨细了,而沈绾梨却压根说不出个所以然,岑寂为何不肯信她? 沈绾梨也是挑眉,把玩着荷包,“岑大人为何相信此物属于我?” 岑寂语调冰冷:“我曾见过沈大小姐给襄平侯的香囊。” “原来如此。” 沈绾梨没想到他竟如此细致入微,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前世,谢素歆巫蛊害人并未在人前暴露,她也就没有与岑寂有过交集,更是因着被沈念娇羞辱,不曾佩戴过自己绣的丑香囊和荷包,所以也就错过了与岑寂相认的机会。 反倒是给了沈念娇先机,在不知情的时候被她顶替了功劳。 今生,春日蝴蝶翅膀微微煽动,竟是不觉间扭动乾坤。 “这个荷包里面有一处血污,是我绣花时扎破手指不慎沾染的。只因为不舍布料,才藏到了里面。” 沈绾梨将荷包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处暗色脏污。 岑寂因此更为深信不疑,这才从袖中取出那枚“岑”字玉佩,将玉佩递给沈绾梨。 “这是舍弟岑诺昔日赠送沈大小姐之物,如今物归原主,我欠沈大小姐一个人情。” 沈绾梨眸光微凉地盯着他,似乎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犀利,“不,你欠我一条命。” 前世,岑寂虽是错认恩人,受人蒙蔽,才害得她家破人亡,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他到底是害死她的帮凶。 岑寂被少女冰冰凉凉的目光一惊,一时间竟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像是星辰倒转,宿命轮回,他心中莫名地便也信服她的话,觉得仿佛亏欠她良多。 他心下疑惑,一时间也有些想不通,但仔细一向,幼弟岑诺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与念想,她救了他,他欠她一条命也说得通。 于是,他注视着少女,缓缓点头,“好。” 那他,便欠她一条命。 “你们锦衣卫都要把这棵老榆树挖烂了,若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树连根拔起。” 沈老夫人的声音自中庭传来,略带几分嘲弄。 第116章 灭门之劫难渡? 沈绾梨闻声看去,才发现这么会儿功夫,鹤寿堂庭院中的那棵老榆树四周的已被挖得坑坑洼洼,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 甚至就连老榆树上都被搜了好几回,嫩绿的枝杈树叶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庭院中一片狼藉。 最后,锦衣卫们才收手,其中一人上前,与岑寂禀告道:“回指挥使大人,鹤寿堂内没有搜到任何可疑之物。” 岑寂颔首,神色依旧冷酷没有过多表情。 沈念娇则是心下震惊,频频朝着老榆树下看去,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朝着她之前埋藏东西的方向走去。 可是那里,泥土都被翻了一遍又一遍,却连块大些的碎石子都没有,更别提她一早埋下的巫蛊人偶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她埋得太浅了,这几日下雨,东西被冲出来了? 沈念娇自以为自己寻找赃物的动作无人留意,却不想已全然落到了沈老夫人和沈绾梨眼中。 沈绾梨其实也有些意外。 【沈念娇在鹤寿堂埋下的东西,竟然没被找到?真是可惜了啊。】 沈老夫人:?!可惜什么? 一个个都想侯府满门抄斩吗? 她没好气地暗暗瞪了沈绾梨一眼,然后端着侯府老太君的姿态,面色威严地看向岑寂,“你们锦衣卫将我这鹤寿堂弄得一片狼藉,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老夫人,得罪了。” 岑寂对沈老夫人抱拳一礼,声色依旧冰冷,面色也并无太多神情,但对于向来冷酷傲慢连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中的锦衣卫来说,已是不可多得对礼遇。 “将此处复原。” 岑寂瞥了眼他带来的锦衣卫们,手底下的人便身姿矫健宛若飞鹰般快速行动了起来。 收拾树枝,打扫落叶,埋土,末了还用铲子将地压平。 沈老夫人本也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也清楚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向来只管破坏,从不收尾,这会儿见岑寂如此给面子,也有些诧异。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沈绾梨身上。 刚才她虽未留意沈绾梨与岑寂的举动,但却也能从沈绾梨的心声中窥探一二。 绾梨似乎与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颇有渊源。 岑寂长身而立站在沈万里身侧,冷眼看着下属们将此处复原后,正欲随便搜一下其他地方,就撤走离开,回宫复命。 然而,此时,负责搜查鹤寿堂侧院的锦衣卫们忽地匆匆跑入正院,手里端着一物来报。 “指挥使大人,我等在侧院搜到了此物!” 岑寂眸光微动,抬手让下属将东西呈上来。 他拆开包裹在外头的红布,露出了里面一个诡异咒印的符袋,袋子里鼓鼓的,用匕首划开,便露出了一张叠好的文书,展开一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只随意扫了一眼,便面色大变,是在是,上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了! 也正是因为大逆不道得有些过头,岑寂反而觉得,像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他猛地甩开符咒,拿到沈老夫人面前,冷声质问:“襄平侯还有何话说?” 若是平时,锦衣卫搜到证物都是直接带走,呈到御前,交给燕帝发落,完全不会给当事人解释的机会的。 沈老夫人心下明白,岑寂这大概还是看在沈绾梨的面子上,才让她看这搜出来的东西。 只是,就连沈老夫人都心下震惊,她明明,那日让许嬷嬷将沈念娇埋下的东西销毁了,这些时日也一直让人暗中盯着沈念娇的举动,怎么还会给她可乘之机? 再一看符咒上写的东西—— 简直比她之前销毁的巫蛊人偶还要要命! 之前的巫蛊人偶还只是诅咒燕帝早日驾崩,这符咒写的,竟是襄平侯府要窃取大燕国运,要天佑魏国,助力魏国崛起,一雪前耻,踏平燕京。 好巧不巧,襄平侯府中还久居着一位魏国质子。 要说襄平侯府与魏国勾结,丧图谋反,简直就是现成的! 沈老夫人忽地感到有些绝望无奈。 难道说,襄平侯真的要重蹈沈绾梨心声所言前世的覆辙? 她心底不甘啊! “侯府忠心耿耿,绝无如此大逆不道、妄窃国运之心!老身愿亲自去陛下面前,以死明志,只求陛下彻查此事,还襄平侯府一个清白!” 沈老夫人眼神决绝,挺着老迈的身躯,挡在侯府女眷们面前,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 沈敏和谢芳林一左一右陪护在她身侧,这才勉强稳住了她没倒下。 沈敏此刻也满心忧虑,这些时日,鹤寿堂侧院都是她所住,她竟如此疏忽,让人有可乘之机。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都那么防着沈念娇了,平日里压根不让她靠近自己院子,怎会让她得逞? 沈念娇看着侯府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心底都快要乐开花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搜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与她埋藏的地方不同,但是,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很快,襄平侯府的荣华圣眷将会落幕,她哥哥柳凌霄举报有功,定会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说不准还能一举被封为卫国公府世子! 而她,即便没有岑寂庇护,但到底与襄平侯府没有血缘关系,又是卫国公的女儿,要想脱身不过是不是她亲爹一句话的事情! 待她成为卫国公府千金,她爹和哥哥成为燕帝取代襄平侯心腹近臣,她那三皇子侧妃的位分也改提一提了! 虽说现在三皇子对她有些误会,但她自有本事挽回他的心。 岑寂目光扫过侯府众人,给下属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莫要为难,然后对沈老夫人道:“还请诸位先随我们走一趟,到皇上面前自有分辨。” 这就是要将众人先带走,押入诏狱了。 谢芳林紧紧握住了身旁沈绾梨的手,心下不免有些愧疚,“绾梨,是娘对不起你。没能让享几天福,就要被侯府牵连。” 她也没想到,绾梨心声中的灭门之劫,竟然会提前那么多。 “也不知道是谁与侯府有如此深仇大恨,这般蓄意陷害,埋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物,要将侯府置于死地!” 然而,沈绾梨却表现得比所有人都要淡定。 【哦,其实那东西是我埋的。】 第117章 是陆航的字迹! 沈绾梨对心声一出,谢芳林都是一怔。 沈老夫人、沈敏和沈暮玠更是不敢置信地猛然朝她看去。 东西竟然不是沈念娇埋的,而是沈绾梨?! 是了,因为能听到沈绾梨的一些心声,且通过这些心声躲避了不少灾祸,她们对她都无比信任,即便怀疑了所有人,都没怀疑到她身上。 可是,前世襄平侯府确实亏欠沈绾梨良多,她对侯府,本身也是有怨恨的。 所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侯府吗? 可偏偏,想到沈绾梨前世的遭遇,她们却是心情复杂,连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沈老夫人觉得这孙女实在太傻了,如此意气用事,将自己也搭进去,值得吗? 何况,今生的侯府与前世不同,她们,也都有在努力地补偿她,定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啊!她今生,可以不必背负那么多仇恨,也当一回父母兄长宠爱,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啊。 就在锦衣卫包围众人,要驱赶着他们离开之时,沈绾梨忽然喊了一声,“且慢。” 沈念娇心下冷笑,证据确凿,就算岑寂有心偏袒沈绾梨,沈绾梨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去诏狱里走一遭。 岑寂侧眸看向沈绾梨,“沈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 沈绾梨指着锦衣卫搜查出的东西,义正言辞地道:“此物,我曾见过,并不是襄平侯府之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对她投去诧异的目光。 尤其是之前听到沈绾梨心声的几人,更是不明白,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偏偏,她这会儿心无旁骛,也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心声。 沈念娇觉得沈绾梨当真是自视甚高了,她以为,仗着岑寂欠她一个救命之恩的关系,就能让岑寂对她言听计从吗?岑寂或许能救下她,可任凭他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燕帝手里替沈绾梨救下整个襄平侯府。 她心底幸灾乐祸,但面上却依旧能装出一片忧虑的模样,甚至不忘给沈绾梨泼点脏水,“姐姐是在何处见过此物?难道说,此物与姐姐有关?那姐姐可得承担起责任,莫要拖累了候府和祖母们啊。” 沈老夫人、沈敏、谢芳林和沈暮玠则是心情复杂。 还真让沈念娇误打误撞猜中了个正着。 “沈大小姐何出此言,此物若不是襄平侯府之物,又怎会出现在候府之中?” 岑寂微微皱眉,生怕沈绾梨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来为候府洗脱罪名。 毕竟,她身处微末穷困之时,尚且愿意对他弟弟岑诺伸以援手,不求回报,可见她至纯至善。而往往这种人,最喜欢的便是牺牲自己,救下所在意的人。 “因为有人栽赃陷害啊。” 沈绾梨直言不讳,眉目清正澄明,以至于沈老夫人等人都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听错她的心声了。不然,明明栽赃陷害的就是她,她为何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 “姑姑,你过来看,这符纸是不是有些熟悉?” 沈绾梨忽然朝沈敏招了招手。 沈敏心下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凑了过来。 沈老夫人之前光顾着看上面的内容,被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血液逆流了,压根没有注意到,此物,确实有些熟悉。 像极了之前她们在卫国公府发现的,卫国公府老夫人赐给陆清芷三姐妹的“平安符”! 陆清芷三姐妹这会儿也发现了。 陆清荷惊讶捂嘴,“这,这图案,好像祖母给我们的平安符。” 陆清茉则是没好气地道:“什么平安符,陆老夫人给我们的分明是想要窃夺我们寿命的邪符,藏着转寿契书,想要抢走我们寿命的!” 陆清芷也瞬间明白了沈绾梨都用意,惊讶捂嘴,不敢置信:“之前娘回家养胎,爹就频频来看望娘,这东西,莫非是他留下的?” 沈念娇闻言面色大变。 陆清芷怎么回事,竟然连亲爹都能揭发?果真是不孝至极! 沈敏虽然有些懵,不知道沈绾梨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她过来看咒书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字迹,一时间双目瞪大。 “这,这这么会……这分明是,陆航的字迹!” 她忍不住震惊地朝着沈绾梨的方向看去。 倒不是震惊于陆航会陷害襄平侯府,毕竟她知道,今日这出搜查候府的闹剧,定然与陆航脱不了干系。 她震惊之处在于,这符咒明明是沈绾梨所放,上面的字迹却是与陆航写的一模一样。陆航自是不可能配合着沈绾梨写下这些的,那就只能是沈绾梨自己伪造的? 沈绾梨见沈敏一语道出字迹的来历,心下颇为满意。 【不枉我忍着恶心看了那么多陆航写给沈敏的情诗,模仿了良久,才仿出了陆航的字迹。如今在沈敏这个与陆航曾经最为亲近的人面前,尚可以假乱真,那锦衣卫和燕帝,定然也不会察觉出端倪。】 沈敏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难怪沈绾梨这些时日,没事就喜欢来陪她,还喜欢帮她收拾东西。 只不过,连她都没想到,自己带回来的嫁妆当中,竟然还藏着陆航这些年给她写的情诗。这些年,她都将之视若珍宝,妥善收藏,如今,她只恨不得把那些言不由衷的花言巧语全部烧了,省得恶心她。 沈念娇没想到峰回路转,这足以压死襄平侯府的证据,竟然会转而成为刺向她亲爹卫国公的利刃。 她心下慌乱,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不像姑父的字迹?姑姑你虽与姑父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到了皇上面前若是这么说,欺君之罪,可是罪加一等啊。” 【啧,沈念娇现在都毫不掩饰对陆航的维护了,是真觉得襄平侯府要完了?襄平侯府可以完蛋,但不能是现在,我还没跑呢。】 沈绾梨瞥了沈念娇一眼,忍不住嗤笑了声:“姑父?沈念娇,你直接叫他爹就行了。你亲娘柳氏已被抬入卫国公府为妾,满燕京皆知,柳氏是陆航养了二十多年的外室,你与柳凌霄皆是他的外室子女,何必再装模作样喊什么姑父?” 第118章 锦衣卫搜查卫国公府 沈念娇身份被当众揭开,一时面色难堪,她轻咬了下唇,道:“绾梨姐姐,当初年幼,出身一事岂是我能决定的?不管我与卫国公是什么关系,我都觉得我们襄平侯府敢做敢当,不该贪生怕死,牵连无辜之人。” 沈绾梨面露讥诮,“敢作敢当?侯府何曾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这诛九族的罪责谁来当?沈念娇,你这么急着替侯府认罪,这罪责你来当吗?还是说,这东西本来就是你替陆航放的?” 她咄咄逼人,步步向前,沈念娇迫于威势只能步步紧退,心下更是微惊。 “绾梨姐姐,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一介只懂赏花吟月的闺阁女子,哪里懂这些邪门外道?” 说着,她目光偏向了谢芳林,“照我说,你怀疑我不如怀疑母亲。毕竟母亲的妹妹至今还因养蛊害人之事羁押掖庭接受审查。” 谢芳林则是直接过去甩了她一巴掌,指着她破口大骂:“吃里扒外的东西!侯府待你不薄,大难临头,你却只知胡乱攀咬,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侯府,回到国公府,做那见不得人的外室女?” 沈念娇猝不及防被扇了一耳光,面上顿时浮现了红肿,她怨毒地看了谢芳林一眼,泪水盈盈却并未说些什么,只在心底默默诅咒。 沈暮玠倒是有些心疼,过来拉扯了下谢芳林,“娘,妹妹也是一时口不择言……” 然而,下一刻,沈暮玠也挨了谢芳林一耳光。 “滚,她算你哪门子妹妹!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侯府能有此劫,全拜她沈念娇和她背后的卫国公府所赐!” 沈暮玠心底腹诽着,这东西不是沈绾梨放的吗?他都听到她的心里话了。怎么就拜念娇所赐了?念娇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卫国公的外室女啊。 也不知道沈绾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是这会儿,无论是祖母还是母亲和姑姑,都面色沉肃,他也不敢再胡乱说话。 沈老夫人倒是大概猜到了沈绾梨的用意。 她虽然早已得知沈念娇会在鹤寿堂埋下用来栽赃嫁祸的巫蛊小人,但却并未阻止,也并未提醒其他人,而是静待着锦衣卫来搜查的这日。 与此同时,她又在鹤寿堂侧院埋下了这份窃国运的邪咒,模仿了陆航的笔迹,内容却是明显于侯府不利的。 两相结合,若是信任侯府,定会在发现端倪后彻查卫国公府,还侯府清白,治陆航一个陷害忠良的罪名。 若是燕帝多疑,也会觉得此事太过针对侯府,更像是有人蓄意栽赃,或是敌国细作挑拨君臣关系。 无论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燕帝都不会在盛怒之下轻易处决了襄平侯府,而陆航一心想着陷害襄平侯府,自己府里却未必有多干净,他经得起查吗? 沈敏上前对岑寂道:“指挥使大人,这上面的字迹确实与陆航的如出一辙。而且,实不相瞒,卫国公府老夫人,曾用类似的邪术,妄图谋夺我女儿们的寿命来续命,所以我才带着女儿们搬出了国公府。这些事情,你们去卫国公府一查便知,莫要让忠臣被奸佞小人设计所陷害,莫要让侯府蒙冤啊。” 岑寂面色冷酷,“此事我会上报皇上。” 他对着锦衣卫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然后才对沈绾梨等人道:“既然证物有疑,可暂且不将诸位押入诏狱候审,但还请诸位暂且留在侯府当中,莫要随意走动妨碍锦衣卫公务。” 听到这话,侯府的女眷们才松了口气 诏狱那地方,就算只去一回,她们也是不想的。能待在府中自然是最好的。 …… 卫国公府。 陆航这会儿正在庭院中晒太阳,任由着新抬的通房丫鬟给自己捏肩膀。 这些年他迫于沈敏的淫威,连个通房都没有,甚至偷腥还要跑到偏僻的南村去找柳芊芊,如今他总算摆脱了沈敏,算是放飞了男人的本性。 他数着周夫人送来的银票,心中很是惬意,寻思着,退掉陆清芷这门婚事便已换来了两万两银子,那还有两个女儿呢? 襄平侯府大难临头,他就不信那两家不急。 和二女儿陆清荷订婚的是南安伯世子,堂堂世子,妻子日后是要领诰命的,肯定不会娶罪臣之女。南安伯府虽然只是伯爵,但重在家底丰厚,南安伯更是掌管着漕运,那能捞的油水可不是一点半点…… 周御史家那样的清贵世家都能拿出两万两白银,南安伯府为了退婚应该能拿出更多吧? 还有小女儿,定下的更是皇上齐家,啧,齐家富得流油,说不准皇上早想趁机抄了他们,他们齐家也一向作风谨慎,为了避免被襄平侯府牵连,肯定会想办法退婚。 这一大早上,他都已经瞧见齐家的管事在卫国公府门前兜了几回了。 陆航只觉得,卫国公府很快便能恢复昔日荣光,沈敏、沈晋安和襄平侯府,都会成为他的垫脚石! 就当他觉得春光融融,前景无限之时,铁骑声忽地由远而近。 府中下人们也都纷纷朝着主院的方向跑来,神色惊恐,像是在逃命一般。 陆航忍不住皱了眉头,端了端衣袖起身,沉声责问:“何事如此嘈杂?” “国公爷,不好了!锦衣卫上门了!” 管家急慌慌地跑来,一路上还不忘频频扭头往身后看,也正因此,脚步踉跄,好几回都险些被府中碎石绊倒。 陆航在听到锦衣卫后也有些慌神,下意识也想要找地方逃窜,毕竟,锦衣卫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登门,必有腥风血雨! 但很快,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已然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那位年少冷峻的锦衣卫指挥使岑寂,自人群之后走了出来。 “国公爷,怎么办……” 原本给他捏肩膀的通房丫鬟此刻都畏畏缩缩地躲在他身后。 陆航烦躁地将她们甩开,腆着脸上前,强作镇定,“不知指挥使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然而,岑寂只是神色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仿佛视他如无物。 即便是被这般轻视,陆航也不敢生出半分恼怒,更多的是恐慌与惊惧。眼前的少年分明比他年轻二十多岁,可那身仿佛沾染了诏狱腥风血雨的气势,却让他都犯怵。 岑寂抬手对排列整齐的锦衣卫们发号施令,“搜。” 第119章 贿赂指挥使办案,罪加一等 明明只有一个字,但陆航的心都忍不住跟着一颤。 短暂的片刻间他几乎将自己卫国公府的一砖一瓦都回忆了一遍,面色也不由变得有些苍白。卫国公府虽然没落得入不了燕帝的眼,但是,却也不是经得起搜的啊! 满朝文武,能有几家经得起锦衣卫这般搜查? 谁家没点藏污纳垢的东西啊! 而且,他一心等着襄平侯府被搜查抄家,哪里想过,锦衣卫竟然还会跑来搜查他的卫国公府,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指挥使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你们不是在搜查襄平侯府吗?怎么好端端的,跑来了我们卫国公府?” 陆航年过不惑都没见过这般阵仗,急得都快要哭了,极力想要撇清自己,“我和沈敏已经和离,这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他们襄平侯府做了什么,与我们卫国公府无关啊!你也看到了,卫国公府如今家徒四壁,沈敏和离归家的时候,把原本属于襄平侯府的东西都搬走了,你们要是想要彻查襄平侯府,在我们这儿也搜不出个所以然啊。” 岑寂这下倒是瞥了他一眼,“查的就是卫国公府。” 陆航猛地一惊,身形摇晃,“这是何意?” 他本以为国公府被搜查,是受襄平侯府牵连,可如今听着岑寂这话,却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不通,卫国公府就这么个空壳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有什么好搜的? 他还能像沈晋安那样仗着兵权起兵造反不成? 然而,面对他的询问,对面的岑寂却不愿多说。 陆航暗暗咬了咬牙,从衣袖里取出了还没捂热的银票,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朝着岑寂递过去的一叠。 他听说,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过得尤为拮据,住在陋巷之中,出行还抠抠搜搜用铜板,连块碎银子都掏不出来,想必是缺钱的。 果然,岑寂低眸看到银票后,直接拿了过去。 “贿赂我?”他声色冷淡地询问。 陆航觉得这锦衣卫指挥使就是榆木脑袋,明明身居要职,有的是办法捞银子,却过得如此穷酸,就连说话也如此直白,不知变通,也不怕落人口舌。 “是,还请大人笑纳,为我透露一二。”腹诽归腹诽,陆航面上还是得陪笑。 然而,岑寂却是举手扬了扬银票,冷声道:“锦衣卫办案,贿赂指挥使,罪加一等。” 陆航:?! 陆航都惊呆了。 塞银子塞银票这种事儿,是能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的? 不都是接受的话默默收下银票透露消息,不接受的话装作此事没发生过的吗? 他甚至想过岑寂会黑吃黑昧下银票却不透露他消息,也没想到,他这臭名昭著的锦衣卫,竟然会如此……清正廉洁? 陆航心底骂娘,把岑寂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也算是想明白了,他为何混得如此拮据。别人做鹰犬背骂名捞油水,他是真的只做坏事不捞银子啊!简直颅内有疾! 锦衣卫们四处翻箱倒柜地搜查,陆航拢着袖子走在庭院中,心烦意乱。 不多时,便有锦衣卫呈上来了一些书信。 岑寂翻开看了看,见陆航紧张地凑过来,便干脆将书信翻面,对着他:“这些,都是国公爷写的?” 陆航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内容,发现都是他平日在书房写的一些酸诗,虽文藻内涵平平,但胜在没写什么针砭时事的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是本国公写的。写的都是些寻常风物,应当不至于犯了皇上的忌讳吧?” 对面的岑寂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了另一张纸,上面用红墨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虽一眼不能看清全貌,但任谁都能看出邪性! 陆航生怕岑寂无中生有,直接把这充满邪性的纸张给混入他的书信当中,当即嚷嚷,“这可不是我的东西啊!” 岑寂眸色冰寒:“是么?那卫国公你如何解释,上面的字迹,为何会与你的一模一样?” 陆航的心猛地一沉,明明春日风暖,却在看到那些迎风飘遥的熟悉字迹后,触目惊心,感觉如坠冰窖。 这些字,当真与他所写的一般无二。就连他本人都找不出一丝破绽! 其上面的内容,更是大逆不道至极!虽然是以沈晋安的口吻写的,可是,配上他的字迹,任谁都会觉得是他蓄意陷害啊! 何况如今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决裂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举报侯府的人又是他亲儿子柳凌霄,连栽赃陷害的动机都如此分明! 陆航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可是,这咒书真的不是他写的啊!他写没写过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不是我的东西!” 陆航情绪激动地道:“指挥使大人,这定是有人伪造我的字迹,妄图祸水东引啊!还有这什么窃国运,助大魏,简直是无稽之谈。我陆航一介文人,要兵权没兵权,哪里来的能耐投敌窃国?就靠这么一张符纸吗?” 就在此时,又有锦衣卫来报。 “指挥使大人,在国公府老夫人薛氏屋中搜出此物。” 陆航猛地想到了什么,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 岑寂抬手接过下属呈上来的东西,赫然是几个平安符,其上的符纹与他们在襄平侯府搜出来的符袋如出一辙,甚至透着更为诡异的邪气。 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的都是转寿契书,是将陆家三位小姐的阳寿转给薛老夫人,就差签字画押。 陆航头脑一阵阵发昏,他娘,竟然还不死心,都已经被识破过一次了,竟然还留着柳氏送的这邪物! 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这时,又有人来报: “回指挥使大人,从国公府小妾柳芊芊屋中,搜出了此物。” 第120章 闹鬼了,柳芊芊她就是妖怪! 锦衣卫将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双手呈递到岑寂面前。 岑寂瞥了眼,示意他打开。 匣子里面装满了灰白色的粉末,锦衣卫用匕首轻轻拨动,还能从粉末当中看到一些细碎的骨节。 这种骨节,他们在诏狱里屡见不鲜,分明是人骨! 但是这大小,分明是婴孩的骨节,处处透着诡异与不详,即便是见惯尸骨的锦衣卫都不由感到有些恶寒。 锦衣卫道:“我们搜查柳芊芊院子的时候,她正让丫鬟用此物熬安胎药。” 岑寂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安胎药?她自己喝?” “她卧病在床不像有孕之相,卫国公府当中只有卫国公夫人薛玉簪有孕在身,应当是为她熬制的。” 锦衣卫说着还瞥了眼陆航,没想到他这后院这么点人,还都是新添不久的,竟然会有那么多后宅阴私。 这玩意加在安胎药里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航更是又惊又怒,婴儿骨灰入药,这分明是之前,柳芊芊给沈敏种下鬼胎的法子! 如今沈敏的鬼胎都没了,柳芊芊还熬制这些做什么?想要把薛玉簪腹中胎儿也变成鬼胎吗? 若是卫国公府生出鬼胎,她让皇上怎么看卫国公府? 他知道柳芊芊懂一些邪门歪道,但从前是用来对付沈敏,用来帮他的,他虽然觉得恶心,但也觉得无伤大雅。 但是现在,沈敏都已经不在国公府了。柳芊芊卧病在床,竟然还有心思捣鼓这些东西,妄图用来谋害他的子嗣! 作为一个男人,他自然还是希望有更多的子嗣的。 柳芊芊此举也让陆航很是不满。 他觉得这个女人,不仅年老色衰,连心都变得恶毒丑陋了。 岑寂让下属将证物收好,冷冷瞥了眼陆航:“卫国公府虽家徒四壁,可藏污纳垢却不少,搜,继续仔仔细细地搜,本官倒是要看看还有什么邪物。” “是。”锦衣卫们退下。 陆航后背则是冷汗涔涔,试图能撇清一点就撇清一点,“府中小妾嫉妒主母有孕,才心生歹念,让指挥使大人看笑话了。此事是我后宅私事,本国公自会发落柳氏,此物就不必呈到皇上面前,污了尊眼吧?” 鬼胎之事,绝不能闹到皇上面前。 不然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是转寿契书,又是鬼胎,都是邪门歪道,要说襄平侯府那份有他字迹的窃国运咒术与他无关,谁信啊? 岑寂直接就着凉亭的椅子坐下,并未回话。 陆航心底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他手里头有银票,却不敢继续花钱贿赂岑寂了,就怕鸡飞蛋打什么都讨不到好。 没一会,有锦衣卫匆忙来报,向来处变不惊的神色间还有些惊惧。 “指挥使大人,烟柳院那边出了些状况,十分邪门,您快去看看。” 能让见惯阴暗龌龊事的锦衣卫都觉得邪门,岑寂心下也有些好奇。 他让下属收好证物,这才跟了过去查看。 陆航心下不安,也快步跟上。 烟柳院,那是柳芊芊住的院子,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当初他就该让薛玉簪把她浸猪笼了,如今把她带回府,却横生那么多枝节! 烟柳院地处卫国公府西侧,杂柳丛生,荒凉偏僻,刚跨过长满野草的月洞门,众人就听到了一道尖锐凄厉的痛呼声,隐隐的,还伴随着一些诡异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哭泣声,又像是稚童的笑声。 晴天白日,风暖草薰的,众人却无端感觉背脊发寒。 此刻,烟柳院内,薛玉簪也在柳芊芊屋外,挺着略微显怀的肚子,吓得满脸苍白。 锦衣卫搜查卫国公府,她其实并不慌,毕竟她觉得卫国公府这家徒四壁的,也跟那些抄家灭门的勾当沾不上边。锦衣卫来,搜的估计也是和沈敏有关的东西罢了。 但是,她没想到,锦衣卫竟然还帮了她的忙,在柳芊芊屋里搜出了意图谋害她子嗣的证据。 薛玉簪如今视柳芊芊为眼中钉肉中刺,自是不肯放过一个致她于死地的机会的,所以当下就杀来了烟柳院。 她想着,如今她就算把柳芊芊处决了,也算是清理门户,事后表哥就算想追究也没有理由。 但是,她没想到,刚进入柳芊芊的院子,她将柳芊芊熬来谋害她的安胎药泼到了柳芊芊的脸上,就看到了这样让她惊恐的一幕! “发生了什么?” 陆航听着柳芊芊屋内的声音,忽地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像是柳芊芊曾经与他描述过的画面…… 薛玉簪面色苍白地扶在门框边,看到陆航和锦衣卫们走来,这才踉跄着脚步朝着陆航扑去,整个人直接吓得瘫软靠在他身上。 陆航脚步虚浮,险些被她压倒在地。 “表哥,闹鬼了,柳芊芊她就是个妖怪!” 薛玉簪紧紧抱住陆航,浑身都还在颤抖,她伸手指着柳芊芊屋子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惊恐。 “你胡说什么,我娘怎么可能是妖怪!” 柳凌霄原本还在卫国公府中做着举报襄平侯府有功,被一举封为卫国公府世子的美梦,却被锦衣卫搜查国公府的动静吵醒,紧接着就听到了他娘出事的事情。 他虽然嫌弃他娘如今的模样,但也知道,他娘的身份对他日后的仕途息息相关。即便他娘不能给他助力,也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和污点。 柳凌霄匆匆跑来,恶狠狠地瞪了薛玉簪一眼,“定是你这毒妇,又对我娘做了什么!” 他快步朝着柳芊芊屋中跑去,路过岑寂之时,还不忘说了句,“指挥使大人,你快将她抓起来。” 岑寂:? 岑寂眼神里透露了些许茫然的迷惑,仿佛在问:你在命令我? 就连那些个候在岑寂身后的锦衣卫们都忍不住看了柳凌霄一眼,觉得匪夷所思。 “娘,你没事吧?” 柳凌霄看到柳芊芊屋内血腥诡异的场景后,关心的话语瞬间卡壳了,惊恐直冲脑门,尖叫声更是仿佛要掀开屋顶。 “啊啊啊!!!” 第121章 鬼胎现世,大开杀戒 “闹鬼啊!” 柳凌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柳芊芊屋子里跑了出来。 薛玉簪看到他被吓破胆的模样,这会儿心底反倒有些诡异的平衡。 她就说柳芊芊是妖怪,现在信了吧? 陆航这会儿已经心底有些犯怵了,他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跟着岑寂一同进屋,看到屋内的场景后,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屋内的桌椅翻了一地,满地狼藉,刚进屋便能闻到刺激的血腥和恶臭。 柳芊芊只穿了身白色里衣,衣服上沾了不少黑漆漆的汤水,是之前薛玉簪泼在她身上的安胎药。 此刻,她的衣裳已被暗红色的血迹染得斑驳,满头乌发如鸡窝般凌乱,但头发很长,遮挡着她憔悴枯槁的面容,看起来宛若女鬼。 此刻她正痛苦地蜷缩在床榻边,双眼瞪圆仿佛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身下有大片的血迹蔓延,周身黑气缭绕。 最诡异的是,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赫然直立着一只泛紫的小手。 那是婴儿的手臂。 可是柳芊芊压根就没有怀孕,她之前才受过杖刑,若是有孕也早该小产意外流掉了。 而且,她这肚子的大小,即便有孕,腹中胎儿也尚未成型,可那婴儿手臂却看着像是有七八个月胎儿的大小。 即便是小产,手脚也都是从两腿间出来的,何曾有过这种,婴儿伸手直接捅破母体肚皮的先例? 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那只手臂还动了几下,像是伸展活动着筋骨。 柳芊芊的肚皮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圆滚滚的,里面传来了婴儿似哭似笑的声音,她的身躯也被迫诡异蠕动了起来,似乎有东西随时要破肚而出。 柳芊芊看到来人,近乎绝望地伸手,求救地看向陆航的方向,嗓音沙哑:“救我……” 可是,眼前此情此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航更是被吓得腿软。 鬼胎! 真的是鬼胎! 这和柳芊芊跟她描述过的,沈敏有朝一日鬼胎发作的场景一模一样! 但是那日沈敏流产,却安然无恙,并未出现鬼胎撕破母体一尸两命的场景。那时候他还以为,所谓鬼胎不过是柳芊芊糊弄他的,所谓鬼神之事都只是无稽之谈。 他没想到,这鬼胎竟然会应验在柳芊芊自己身上,还发生在他的卫国公府之内! 八个月大的婴儿,沈敏前不久因柳芊芊和薛玉簪而小产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正好是八个月大! 这本应该是属于沈敏和襄平侯府的不祥之兆啊! 别说陆航了,就连柳芊芊自己都没想到。 她比谁都清楚鬼胎的恐怖。 当日沈敏的鬼胎无故消失,她只以为是沈敏命大,却没想到,这鬼胎,竟然暗中寄宿在了她的体内,而她却毫无所觉! 这绝不是偶然! 可偏偏,柳芊芊如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何人有如此能耐! 也是她被薛玉簪一连多次的羞辱气昏了头,也怨恨她怀了陆航的孩子,便想要故技重施,让薛玉簪也尝尝被鬼胎折磨一尸两命的滋味,所以才熬制了种下鬼胎的药引。 而好巧不巧,薛玉簪竟然将药引泼到了柳芊芊身上,诱发了潜藏在她体内的鬼胎。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一幕。 饶是见惯腌臜事的岑寂,此刻都不由眉头紧紧拧起。 “刚才发生了什么?” 岑寂用手帕遮掩了口鼻,别开了视线,询问之前搜查过烟柳院的锦衣卫。 明明从柳芊芊这搜出婴儿骨粉的时候,还未有如此妖异之象,怎么才片刻功夫,就发生如此剧变? 那几位锦衣卫则是看向了薛玉簪,将之前烟柳院中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薛玉簪此刻害怕极了,无比庆幸柳芊芊熬制的那玩意没有被送到自己口中,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太吓人了!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那碗安胎药是她自己熬的,不关我事啊!” 见锦衣卫们看来,薛玉簪慌忙撇清干系。 她可不想跟这种邪门的东西沾边啊! 锦衣卫办案无数,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邪门的情况,“大人,眼下怎么办?” 岑寂拧了拧眉,“先将证物送回宫中,将卫国公府之事与陛下如实禀告。” 他转身出了柳芊芊的院子,出门前,瞥了眼陆航:“卫国公可以先寻府医来为爱妾看诊。” 陆航现在盯着柳芊芊那腹中鬼胎,只想逃离,哪里还想找什么府医,再说,卫国公府的府医早就请辞离开了。 薛玉簪这会儿缓过神来,靠在陆航怀里安抚,“表哥,柳姐姐如此也是自作自受,我们也无能为力,只希望皇上莫要因她闹出的龌龊事,牵连了国公府。” “陆航,救我,帮我去找……” 柳芊芊现在只能想到一人能救她,那就是时常与她排解寂寞的陈郎,她这身本事很多都是跟他学的。 但此刻陆航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柳芊芊的肚子。 那里,又捅出来了一只手! “啊!” 柳芊芊痛苦不成调的声音戛然而止,化成了一道凄厉的尖叫。 她的衣服都已经被撑破了,鲜血不断涌出,一个浑身暗紫的婴儿,自她腹部钻了出来。 婴儿没有脚,半漂浮在柳芊芊肚皮上,伸展了下双手,然后扭头看向了众人,稚嫩无邪的五官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那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竟是没有眼白! “啊啊啊,妖怪!” 薛玉簪撒开陆航,拔腿就跑。 “哈哈哈……” 鬼胎发出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咬断了连接柳芊芊的脐带,朝着门口众人的方向飘来,周身的煞气几乎冲破云霄。 岑寂拔下了腰间绣春刀,也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不似常人的鬼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陆航也想起了柳芊芊曾经说过,鬼胎现世,会立刻大开杀戒,所见之人都难以幸免! “快跑,鬼胎出现,我们都会死的!” …… 与此同时,皇宫当中。 御书房内。 “皇上!钦天监来报!大事不好了!” 第122章 多来几个人陷害他吧 御书房内,金猊兽炉熏香袅袅。 相对于外界锦衣卫搜查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的剑拔弩张,处于风暴正中心的君臣俩却显得平和许多。 此刻,燕帝和襄平侯沈晋安正对坐案前相对品茶,桌上黑白棋子纵横,两人悠然对弈似乎只是一个寻常无事的清晨。 大太监德全侍立在旁,年迈佝偻的身子几乎一直弯着,给燕帝和襄平侯又上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伴君如伴虎,外头的动静他也听说了,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敢松懈。 他抬眼看了下窗外,日照金顶,御书房外窗纱朦胧,隐约可见大内高手在廊下。 燕帝提醒了句心不在焉的沈晋安,“襄平侯,轮到你落子了。” 沈晋安瞥了眼棋局,眉头拧着,明显的不耐烦,依旧是寻常上朝时那不拘谨的语调:“皇上,您就别拿臣消遣了,臣乃武将,不擅对弈。您要是实在想过棋瘾,可以召臣的嫡长子沈朝谨进宫伴驾,他的棋艺是关山书院山长称赞的一流。” 德全公公心下大惊,襄平侯这是为了表忠心,愿意把嫡长子送到宫中给皇上做人质吗? 果然君臣交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句句都是深意! 他愈发谨慎。 燕帝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去去去,朕也就在你这能赢上几回,你还想让你那长子来给你报仇不成?说到这朕就想不通,你这腹内草莽的糙人,也不通几句文墨,府里怎还尽出才子佳人?” 反倒是他那些个皇子公主,个个不成器,还净给他闹笑话。 德全公公心下大惊,皇上果然是忌惮襄平侯了,连带着侯府的优秀后代们都忌惮上了。 襄平侯也不愧是饱经沙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权臣,这会儿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沈晋安笑道:“大抵是因为我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吧。” “那倒是,谢氏出身太傅府。” 燕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皱了皱眉:“只是你那妻妹……” “谢素歆巫蛊作乱,害我夫人头疾多年,臣恨不得杀之泄愤,皇上但可从重处置太傅府。”沈晋安眼里划过冷厉。 燕帝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你岳家,你也不徇私?” 沈晋安若有所思:“还请皇上将罚的银两充作黑虎骑军饷。” 德全公公听得心惊肉跳。 不愧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啊,都孤身一人坐在皇上面前了,府里正被搜查,竟还敢提兵权军饷,这是在赤裸裸地挑衅皇上啊! 燕帝笑了笑:“可。” 沈晋安看了眼外头天色,抓了个边上的糕点,大口吃嚼,一口一个,但却觉得甜得腻味,于是有些无奈地问:“皇上,你那锦衣卫还要搜多久?臣还等着回府同妻女用膳呢。” 德全公公将眉目压得更低,但耳朵却忍不住竖起。 终于要撕破脸了吗? 襄平侯武功高强,要是待会挟持皇上,他这个当大太监的,得挡前面吧? 燕帝抬眸,用幽深不见底的目光盯了眼沈晋安,嗤笑了声,“你急什么?说得好像你夫人会等你用膳似的。” 沈晋安:“……” 谢芳林确实不会。 但这会儿,她估计要被锦衣卫那阵仗吓唬得吃不下饭吧? “德全,传膳,让御膳房将上好的酒菜都送御书房来。”燕帝摆摆手对德全道。 酒菜?! 德全公公眉头微跳,圣心难测,这要备的是毒酒还是寻常酒菜啊? 皇上是打算直接在御书房设鸿门宴赐死襄平侯吗? 见德全公公久久没动,燕帝瞥了他一眼,“还等什么?” 德全公公试探着询问:“皇上想喝什么酒?” 燕帝斟酌了下:“就剑南春吧。朕记得襄平侯喜欢。襄平侯觉得如何?” 沈晋安瞥了眼神色讳莫如深的德全公公,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臣啊,都行,别下毒就行了。” 德全公公:! 这么直白的吗? 燕帝闻言更是吹鼻子瞪眼,没好气道:“什么下毒?谁敢给朕的酒下毒?” 德全公公:? 德全公公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俩君臣了。 不是在交锋吗?你们还真喝上了? 德全寸步不敢离开燕帝身边,只打开御书房的门对外头吩咐了句,很快便有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来送膳。 沈晋安也不客气,没等燕帝落筷子,就自己先撸起袖子,抓了个大猪蹄子啃,“锦衣卫听信流言非要搜查襄平侯府,我府中家眷胆小,若是受了惊吓,皇上可得严惩锦衣卫。” “岑寂可没银两给你充军饷。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家中抄出来的银两都拨了大半给你的黑虎骑,你还惦记上朕这把刚开锋的刀了?” 燕帝一眼看破他的算盘。 沈晋安这会儿吃上大鱼大肉,反而神色认真了起来,“边境诸国蠢蠢欲动,魏国昭国狼子野心,都不安分,屡屡进犯骚扰抢掠,臣也是防范于未然。就连太子,不也险些丧命于敌国细作之手?” 提及此事,燕帝眸光暗沉了几分。 他猛地一拍桌案,“待朕查清是谁设计栽赃陷害,污蔑于你,抄了他家,家产全给你充军饷。” “好!” 沈晋安十分激动。 觉得,觉得锦衣卫这样的搜查也不是不可以多来几次! 多来几个人陷害他吧! 德全公公:??? 在宫中浸淫多年,研究过无数君臣关系的他,他有些看不懂燕帝和襄平侯的君臣关系了。 很快,便有锦衣卫将搜到的证物呈到御书房内。 燕帝知道搜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竟然全都是这么些肮脏恶心的邪物。 尤其是那什么婴儿骨粉,更是恶心得他吃不下早膳。 他面色阴沉:“卫国公府?好啊,陆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前来呈递证物的锦衣卫也没想到,襄平侯府里头搜出来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东西,燕帝竟然丝毫不怀疑对面的沈晋安,竟像是直接就认定了是卫国公府有意陷害。 再一看对面的沈晋安,他大抵是真的饿了,这会儿还能吃得下饭,只是神色间似乎有些失望。 “怎么是卫国公府啊。” 第123章 明远大师 德全公公在旁边总算是看明白了。 今日大抵是不会出现,历史上那种君王与权臣反目的戏码。 他们皇上,估计就算在襄平侯府中搜出龙袍,估计都会觉得那是襄平侯为他绣的,感动于襄平侯的忠心。 于是他识相的安慰起沈晋安,“虽是亲戚一场,但侯爷也莫要太过伤心,是卫国公不值得。好在如今令妹与他和离,也算是脱离苦海,无需顾忌昔日情分。” 他以为沈晋安失望是因为被曾经熟悉亲近的人陷害背刺,顿感人生悲凉。 却没想到,沈晋安竟是捶胸顿足:“卫国公府能抄出来几个银两啊?” 德全公公:??? 不是,您惦记的原来还是军饷啊? 沈晋安本来还以为,能说动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顾触怒龙颜也要搜查他的襄平侯府,背后妄图陷害侯府之人,说不准就是平日里朝堂上那些与他作对的官员,他早就想揪住他们的小辫子,让燕帝抄了他们了。 他本以为能憋出个大的,没想到,竟然是拉了坨大的。 陆航那破卫国公府,也就剩下个祖上承袭下来的空壳爵位,之前还要靠昧下他妹妹的嫁妆度日,而且他之前都抄过一遍了,该搬走的搬走,该打砸的都打砸了,这会儿还能抄出来个什么? 燕帝更是气笑了,“这小小卫国公,本事能耐没有,领着个闲职,吃着公爵空饷,竟还干这种好没意思的勾当!传朕旨意,即刻将陆航缉拿,打入诏狱,彻查此事。” 锦衣卫:“是。” 沈晋安觉得无趣极了,当下起身,对燕帝道:“折腾这么一场,臣也吃饱了,府里家眷这会儿估计也被吓坏了,臣就先告辞了。” “你整日往军中跑,难得与朕叙叙,急着跑什么?岑寂有分寸,而且有朕那三皇子跑去侯府盯着,不会伤了你的家眷。” 燕帝见沈晋安头也不回,脚步也没停下,祭出了杀手锏,“卫国公府虽然家徒四壁,但胜在府宅大,燕京城寸土寸金,那地段总是不错的。待朕收回他的国公府,那地段卖出去少说也值几百万两银子。” 沈晋安脚步丝滑地在门口转了个弯,又坐了回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燕帝。 “皇上此言当真?全充作黑虎骑军用?” 以往抄家,银子可都是大半充入国库,被六部那帮狗东西变着法子地捞走,这里一个大坝水利,那里一个祭天大礼,银子能有几个落到边境? 燕帝没好气地道:“是。朕虽不愿穷兵黩武,但也不想边境狼烟,民不聊生。” 说着,他忽地眸光晦暗地看向沈晋安,拍了拍他肩膀:“晋安,朕的大燕,还要靠你护着。” 燕帝不曾说的是,自从太子在宝蕴山遇刺重伤后,他思及敌国细作竟嵌入大燕京都作乱,时常夜不能寐,总会做一些梦,梦中万物纷乱错杂,但依约可见山河倾覆,民不聊生,而唯一能守护大燕朝的万里长城沈晋安,也被奸人所害,惨不忍睹。 他觉得这定然上天对他的预兆,让他切不可自毁长城。 所以在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岑寂请命搜查襄平侯府之事,他第一反应是震怒,以为岑寂要如上一任指挥使那般谋害忠良。 于是他将沈晋安召入了宫中。 他本意是,提前告知沈晋安此事,让他回去自己搜搜算了。他肯定是相信他的,也不想在君臣之间横生枝节。 可没想到,沈晋安这厮,比他还兴奋,就直接撺掇他让锦衣卫去搜襄平侯府。 沈晋安见燕帝如此认真,也微微动容,拱手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锦衣卫道:“皇上,卫国公府中还发生了一些怪事,只是恐污了尊耳。” 燕帝压根不想听那些怪力乱神的龌龊事,摆摆手:“交予岑寂处置。” 这时,御书房外传来动静。 “何事如此喧哗?” 德全公公见燕帝不悦,于是一甩白毛拂尘,朝着殿外走去。 然而,打开门的一瞬间,却发觉外头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已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天色暗沉,山雨欲来风满楼。 钦天监跪在外头。 “皇上,大事不好了!” 燕帝和沈晋安这才从御书房中出来。 沈晋安常年行军,百步穿杨,视力亦是极佳,此刻他极目远望,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冲天之上的黑气。 那个方向,正是卫国公府的方向。 燕帝也皱了眉,“那是什么?” 钦天监惊恐万分,“皇上,正南方向煞气冲天,有邪祟临世,恐会大开杀戒啊!” 燕帝一向是不太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的,他知道,历史上很多皇帝,都是因为相信这些东西,闹出惨祸,所以此刻觉得钦天监有些危言耸听,“邪祟?” 锦衣卫眼下也顾不上什么污了尊耳了,急忙禀告:“钦天监口中的邪祟,应该便是卫国公府柳氏所生下的鬼胎。皇上,那鬼胎确实十分妖异,不似常人。” 燕帝此刻听到卫国公府就厌恶,“锦衣卫也没办法拿下?” 锦衣卫:“那鬼胎十分妖邪,虽是婴儿模样,却能悬浮空中,生得尖牙利嘴长指甲,且还刀枪不入,似有不死之身。就连指挥使大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暂且抵挡。” 燕帝和沈晋安都是面色一变。 没想到,卫国公府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竟然还真的整出来了邪物! 燕帝如今已不关心卫国公府上下的死活了,担心的是那鬼胎大开杀戒,“那可如何是好?任由鬼胎肆虐,可会伤及无辜?” 沈晋安却是有些不信邪,“什么鬼胎邪祟,本侯倒是要去会会,看看是它生得铜牙铁齿,还是我的陌刀长戟更硬!” 钦天监急忙阻止:“卫国公府已煞气冲天,侯爷莫要去送死啊!皇上,此事恐怕只有请宝云寺的明远大师下山除去邪祟,才能渡过此劫!” “明远大师不是在闭关清修?” 燕帝知道明远大师从前时常入宫宣讲佛法,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但近些年,明远大师鲜少出山,便是太后都未必能请得动他。 第124章 是昭国那位执棋者? “什么清修,朝廷每年修缮佛寺,给宝云寺捐了多少香油钱,如今正是用得到他们的时候,那什么鬼胎要真只有明远大师能除去,本侯这就去将他绑来。” 沈晋安说着便要动身去抓人。 事出紧急,燕帝也没拦,任由着他去,只是在后面故意板着脸叮嘱:“明远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便是太后都对其敬重有加,襄平侯,你放尊重些,把人绑回来的时候可别磕伤碰伤了。” 德全公公:“……” 那还不是纵着襄平侯用绑的? …… 此刻,襄平侯府。 锦衣卫已然尽数撤离,走之前还将屋内柜台与庭中草木都复原,甚至还把杂草给拔了,走了之后,反倒有种收拾翻新过的感觉。 被聚集在一起,本还有些人心惶惶的下人们,此刻都有些茫然无措。 “锦衣卫这是走了吗?侯府还会不会抄家入狱,我们还会不会被发卖?” “应该不会了吧,锦衣卫抄家都是腥风血雨的,他们也没为难主子和我们。” 襄平侯府富贵,对下人大方不苛责,他们虽是为奴为婢却也比许多穷苦人家要体面,下人们自是不希望侯府倾覆被当作罪奴发卖的。下人们议论纷纷,人心浮动,直到谢芳林身边的管事过来。 “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众人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但那些趁乱想要浑水摸鱼窃取侯府财物逃脱的就惨了,好处没讨着,反而被发卖了。 主院内,沈老夫人心情大起大落,可算是松了口气,心中也不免有些欣慰,好在当今燕帝圣明,一如既往地信任襄平侯府。 今日这出,若是换作多疑的帝王,恐怕即便最后证实侯府清白,侯府上下也要遭不少老罪。若是还遇到上任锦衣卫那般以权谋私的酷吏,更是后果不堪设想。 沈老夫人不由回想起沈绾梨心声中,不止一次提到过的前世。 前世,锦衣卫为沈念娇所用,搜查侯府之时,燕帝已然驾崩,新帝乃是三皇子萧瑾宁。萧瑾宁便不会如当今燕帝一样信任侯府,所以才酿成了那样忠良蒙冤的惨剧。 思及此,沈老夫人心下叹了口气,面色并不算乐观。 她看得长远,侯府的灭门之劫并没有完全过去。 燕帝年岁渐老,以如今趋势,太子体弱随时可能薨逝,三皇子背靠梁家继承大统乃是大势所趋。襄平侯府位高权重,功高盖主,除却当今陛下,怕是鲜少有君王能容其在卧榻之下安睡。 按理说,侯府急流勇退,交出兵权,或许能换得善终。 但沈老夫人的目光却不由落在了那边独自立在廊下的魏国质子元靳身上。 如今大燕朝四境群狼环伺,保家卫国乃襄平侯府历代忠良的职责所在,此时侯府若是为了明哲保身交出兵权,那来日,倾覆的便不止是襄平侯府,而是大燕的江山,山河破碎,苦的还是百姓。 当初绾梨暗杀元靳,沈晋安也派了人去搜尸补刀,怎么就没成呢? 沈老夫人有些遗憾地想着。 或许前世能一统四国之人,必然身负大运,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吧。沈老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暮春之际,庭中草木繁茂葱郁,姚黄、魏紫、赵粉花大如碗,一朵朵地开得娇艳盛大,引得蜂围蝶转。 沈绾梨坐在牡丹花圃的汉白玉石阶边,月白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她手里把玩着块黑白玉璧,明艳灼灼的小脸上此刻略带沉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便已夺走了喧闹春色。 元靳本来在想事情,觉得今日侯府被搜查这事似乎透着些蹊跷,事情也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发展,可想着想着,目光却不由落到了那边的沈绾梨身上,久久难以回神。 他甚至有些遗憾,襄平侯府怎么就没被查抄呢。 他想将那朵春日里最明艳娇贵的牡丹,筑入金屋,私藏起来。 沈绾梨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让她不舒服的视线,有种被毒蛇缠绕般的感觉,抬眼看去,却对上了清瘦羸弱、眼神无辜的元靳。 呵,狗东西,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元靳走至她跟前,轻声安抚:“大小姐受惊了,好在贵国皇帝圣明,襄平侯府安然无恙。只是台阶凉,花丛露重,大小姐还是顾惜身子的好。” “多谢质子关心。” 沈绾梨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眉梢微挑起,看着对面的元靳眼底划过些许玩味。 她知道元靳遗憾襄平侯府没有被查抄,毕竟襄平侯统领的黑虎骑,可是他在魏国边境的心腹大患。 襄平侯府的麻烦算是暂时过去了,但是,她给元靳挖了个坑。 伪造的那份咒书当中,她反过来陷害的可不止有卫国公陆航,还有魏国细作。 元靳垂眸看着她,轻声道:“我顺道送你回阆华苑吧。” 然而这时,两名锦衣卫忽然折返,走到了元靳身边。 “元靳殿下,今日邪物咒书之事与魏国有关,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元靳面色微变,一时间心中那点旖旎心思都烟消云散了,而是诧异地转头看向锦衣卫:“今日之事不是卫国公府心怀怨恨,栽赃陷害襄平侯府吗?你们燕国的臣子倾扎,与我何干?” 难道说,他刺杀燕国太子的事情暴露了? 可是此事,他明明将证据祸水东引指向了昭国,甚至还故意暴露了昭国细作在燕京的两个据点,燕帝如何也不该怀疑到他身上才是。 锦衣卫并未多说,对元靳这位落魄质子也没那么客气,说了句“质子,得罪了”,便将人强行架走了。 元靳面色微沉,但却不好轻举妄动暴露武功挣脱,只能任由他们将他架走。 他想不通,今日这事,他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的,怎么还扯上了他? 那些子虚乌有怪力乱神的事,他从不相信,更不可能用如此低端劣质的计策。这摆明了,就是有人陷害他,让他引起燕帝的忌惮。 到底是谁? 沈晋安那个腹内草莽的武夫? 还是,昭国留在燕京的那位,神秘的幕后执棋者? “清者自清,大小姐不必为我担忧。” 走之前,他还对沈绾梨说了句。 “嗯。” 沈绾梨似是担忧地点头,但却在看到他被锦衣卫带走的背影渐远后,唇角微微勾了勾。 第125章 老夫人欲清算沈念娇 “绾梨姐姐与魏国质子平日里便走得近,若是魏国质子当真怀了狼子野心,姐姐恐怕会受牵连啊。爹一生忠君爱国,侯府满门忠良,最厌恶的便是,投敌叛国之人。” 沈念娇走到了沈绾梨身侧,捂着嘴巴,一脸惊恐地夸张道。 沈绾梨瞥了她一眼,轻嗤笑了声:“妹妹还有心思关心我会不会被牵连呢?那窃取国运助魏国的咒书,可是出自卫国公之手。你还是好好地,挂心挂心你的好姑父陆航,哦不,你亲爹吧。” 沈念娇面色顿时变得尤为难看。 这会儿,谢芳林正在吩咐下人们到处洒扫熏艾草去晦气,府里处处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沈念娇心中很不得劲。 她本以为经此一遭,襄平侯府定然会垮台,她爹和哥哥便能踩着襄平侯府获得圣眷,却没想到,她亲手埋下去的东西消失了,搜到的东西反而成了刺向卫国公府的利刃。 也不知道她爹如何了,能否自证清白。 但不管怎样,她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的。 沈念娇双眸浮现盈盈水光,对着沈绾梨言辞激烈道:“绾梨姐姐,我自知身世不堪,但祖母和爹都知晓稚子无辜,并未计较此事,你何必一再讽刺我?何况,我自幼在襄平侯府长大,对侯府的感情甚至比你深,便是身份有变也难以割舍下父兄祖母,会同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姑姑与卫国公已然和离,侯府与国公府势不两立,我岂会认贼作父?” 沈暮玠听到动静过来,见沈念娇如此慷慨激昂,一时间有些动容。 他觉得,念娇虽然有时候有些糊涂,但本心应当是不坏的。 于是他瘸着腿打开折扇拦两人中间,摆出一副哥哥劝架的模样:“好了,如今侯府大劫已过,你们姐妹就别吵了。” 沈绾梨冷冷瞥了沈暮玠尚且夹着木板的腿一眼。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啧,沈念娇给马下药,怎么就没撞死你。】 沈暮玠面色微僵。 这事儿,他还未调查,其实,也不敢调查。沈绾梨的心声太准了,他生怕发现,宠爱了十多年的妹妹,是那种心思歹毒之人。 他甚至逃避地想着,或许就是他自己血光之灾,自认倒霉。 沈绾梨才不给沈暮玠面子,推开她,冷声嘲讽沈念娇,“之前还一口一句侯府要敢作敢当,不能污蔑姑父,才这么会,沈念娇你就忘了?刚才怎么不敢说和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是风往那边吹,草往哪边倒。” 沈暮玠虽然这会儿腿伤未愈还是瘸着的,但自认沈绾梨这细胳膊细腿轻轻一推,也没法推开他,便稳当当站着,却没想到,她一推,他就脚下踉跄站不稳倒了。 身旁的沈念娇还下意识退了一步,让他一屁股蹲摔到了地上。 沈暮玠原本受伤的腿再度咔擦一声,疼得眼冒金星。 “二哥!” 沈念娇反应过来刚才的失态,飞快补救,弯身将沈暮玠扶了起来。 然后不忘幸灾乐祸地指责:“绾梨姐姐,你明知二哥有伤,怎还这么粗鲁对他?” 不等沈绾梨说他活该,沈老夫人就已听到动静过来了。 沈念娇趁机告状:“祖母,二哥的腿好像又伤得更重了。绾梨姐姐也真是的,若是不喜欢我,大可以冲我来,何必如此伤害二哥?” 【祖母不会也站沈念娇身边吧?早知如此,这破侯府还不如不救了,我带着娘亲远走高飞,管他海阔天空。】 沈老夫人眼皮直跳。别乱讲,她可没有啊! 她板着脸训斥起沈暮玠,“行了,男儿郎哪有那么娇气,你绾梨妹妹随手一推,你就倒下了?怎么还学起了后宅小妾扮柔弱的做派!” 沈暮玠被这一通训斥,只觉得委屈又冤枉,搞得好像他故意摔倒陷害沈绾梨似的! “祖母,我没有,沈绾梨力气是真的大!” 沈绾梨则是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是啊,二哥,你怎么可以陷害我呢。怎么,和你念娇妹妹学的吗?” 沈老夫人又冷冷瞥了沈念娇一眼,“说起此事,念娇,当日落水,既是你陷害了绾梨,你应当同她道歉。” 沈念娇第一次觉得祖母看她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仇人,心下不由恐慌,“祖母,我那时候一时糊涂,当真不是故意的。绾梨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此事都已在三皇子面前败露,她狡辩也是无用,只能低头道歉,博个知错就改的名声。 沈绾梨自然不会接受与她冰释前嫌。 但她没想到沈老夫人竟然也看向了她,“绾梨,祖母当日错怪了你,也该同你说声对不起。” 沈绾梨有些诧异。 襄平侯府老夫人,威严强势,自恃长者身份,这种人便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心中有愧,也难以拉下颜面说出来,更别提低头与她一个晚辈道歉。 【今生的祖母,倒是与前世有许多不同……】 沈老夫人心下欣慰地想着:绾梨可算对我改观了。 下一刻,就听她心声道:【脸皮比前世厚了。】 沈老夫人:“……” 【上辈子的祖母,宁肯头破血流,嘴上也不会承认自己错。】 沈老夫人选择别开耳朵不听。上辈子什么的,她又没经历过,对她来说不算数。 “说来侯府突生变故,有些事还未来得及处理。” 沈老夫人看向了沈暮玠的腿,“府里的马匹都是你爹从军中带回来的,虽是烈马,但都管教极严,断不会出现失控之事。此事还需彻查,以免有别国细作妄图残害府中良驹,谋害你爹。” 她刚也已经从沈绾梨的心声里得知了,这事和沈念娇脱不了干系。 如今侯府抄家这个坎算是过去了,也该清算沈念娇这白眼狼了! 就先从此事入手吧。 沈暮玠一愣,下意识还是想要逃避,“祖母,此事或许只是意外……” 沈老夫人冷声道:“是不是意外,一查便知。” 沈念娇则是心下恐慌,下意识回想自己马料有没有处理干净,都这么久了,应该查不出来什么了吧? 第126章 嘻嘻,你逃不掉啦 沈念娇也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便暗自稳住了心神。 祖母和二哥如今怀疑的是敌国细作残害良驹,应当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而且柳凌霄给她的药,她也早早处理掉了。 沈绾梨也觉得以沈念娇的缜密,应当不会留下把柄。 但她不知道的是,沈老夫人既然已经确定了结果,也决定要清算沈念娇这个隐患,那么证据如何便不重要了,都是可以捏造的。 沈老夫人目光掠过沈念娇,然后看向了许嬷嬷,眸光幽深了几分,“许嬷嬷,你通晓医理,此事便交予你和马厩管事一同彻查,当日接触过马厩和马粮的人,全都要查。” 许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已经定了沈念娇的罪了。 【能查得出什么,就算查出来是沈念娇,估计她掉几颗眼泪,沈暮玠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她,腿瘸的事也就揭过去了。】 沈绾梨上辈子就见识过了他们对沈念娇的宠爱,曾经她也一度羡慕不已,如今只觉得讽刺。 她瞧着谢芳林忙前忙后处理侯府的事宜,也不想再回忆那些哥哥们有多宠爱沈念娇,便转而去帮谢芳林的忙。 “娘亲,你身子还未养好,今儿一早便被锦衣卫吵醒,到这会儿都没能坐下歇会,此处有什么事便先交给我吧。”沈绾梨看着谢芳林很是心疼。 她有时候真想直接将娘敲晕带走,离开襄平侯府这个是非之地。 但她又清楚,谢芳林不会同意,毕竟她嫁入侯府二十多年,侯府对她也并无大过,她大半的人生都在此处,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谢芳林能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知道她的想法,女儿对她的理解让她很是暖心,也是因此愈发心疼她的懂事。 “娘不累,只是吩咐底下人处理些事。你二哥净知道欺负你,等晚些娘帮你教训他,你先回阆华苑歇着,晚些娘让寒梅叫你过来用膳。” 谢芳林说着,还瞪了眼那边的沈暮玠,给了他一个要收拾他的眼神。 沈暮玠觉得冤枉,他哪里敢欺负沈绾梨,她那力道,能把他打骨折。 沈绾梨是乐意在谢芳林面前乖乖听话的,她正欲回阆华苑,但忽地,感觉到远处一股冲天煞气,不由眸光微凝,望向天际。 清空朗日没入乌云,天色骤然暗沉,春风凄紧吹卷枝头绿叶猎猎,竟是有种秋日肃杀。 “快要下雨了吗?” 谢芳林正要吩咐暖桃回屋拿伞给沈绾梨,怕她在路上受雨淋。 然而,转身的工夫,沈绾梨的身影就消失在回廊转角,月白色的翩跹,像是春日牡丹丛中飞过的蝴蝶。 沈绾梨找了个角落翻墙出府后,便直奔向卫国公府的方向。 那煞气,是鬼胎! 前世,她听说过沈敏生产之时死于鬼胎的惨状,却不曾见过鬼胎的威力,没想到这煞气如此之重。 今生,她提前除掉了沈敏身上的鬼胎,但却将鬼胎藏在了柳芊芊身上,想让她自食其果。 也不知道前世最后是谁解决了鬼胎,柳芊芊那半吊子工夫,只会种鬼胎害人,连鬼胎藏在自己身上都发现不了,肯定不是她解决的。今生因她之故,鬼胎现世时间有变,前世解决鬼胎之人也不知能否及时出现。 所以她得去看看。 柳芊芊和陆航死了没关系,但却不能伤及无辜。 毕竟此事经了她的手,她也沾上了因果,若是柳芊芊身上的鬼胎大开杀戒,伤及无辜,也会有一部分罪孽算在她的身上。 …… 卫国公府。 鬼胎的怨气肆虐,诡异的笑声飘荡在国公府上空,尤为渗人。 好在国公府地势广,鬼胎这会儿还在府内活动,只是苦了卫国公府的下人和锦衣卫们,四处惊恐逃窜,不少锦衣卫试图拔刀抵抗,还受了伤。 “我找到你们啦。” “哈哈哈,躲这里呢?好玩好玩。” “我要吃了你们嘻嘻~” 鬼胎声音宛若调皮稚童,享受着猫抓老鼠般的杀虐乐趣。 岑寂带着一队锦衣卫专门吸引鬼胎注意,拖延时间,以免鬼胎跑到卫国公府外大开杀戒作乱,此刻他身上也已添了伤,伤口处还冒着黑气。 “这玩意真邪门!就连那柳氏竟然都不知道如何除去它!也不知道襄平侯能否将明远大师请来收了这妖孽。” “指挥使大人,您没事吧?这伤口……” 岑寂却顾不上那么多,回头看了眼,凝神道: “它来了,兵分两路。” 岑寂看了眼黑气缭绕的胳膊,咬紧了牙关,手持绣春刀继续去吸引了下鬼胎,然后朝着卫国公府南边假山的方向跑去。 鬼胎也盯上了他。 黑气挡在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前路。 “嘻嘻,你逃不掉啦!” …… 宝蕴山,满山芳菲落尽,云雾缭绕,郁郁苍苍。 山顶佛寺金顶映照明光,似能普照四方。 有一个穿着绯衣袈裟的青年僧人,容色姣好,略带妖冶,长相上不算庄重,但此刻指尖夹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垂眸温和,给人的感觉便是悲天悯人的佛子高僧。 此人年岁尚浅,未达不惑,便已是燕京世家贵妇和太后都推崇的得道高僧,亦是宝云寺现任主持,人称,明远大师。 此刻,他望着燕京城中煞气冲天的方向,身形巍然不动,悲悯的脸上带着些诡秘的微笑,似有若无。 时候差不多了。 该下山结束这场灾祸了。 他拾掇了下宽敞的绯袍广袖,步履轻缓,每一步都尽显仙风道骨。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一只粗壮的胳膊野蛮地勒走。 “你这秃驴,还有闲心在这看什么看,快跟本侯去救人!” 沈晋安也不知道这和尚有没有用,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把人绑走,施展轻功下了山,之后不顾明远大师的骂骂咧咧,直接将人夹胳膊下,快马加鞭朝燕京城中赶去。 明远大师颠簸得吐了好几回,原本拾掇好打理整齐的袈裟都变得凌乱不堪,到了城门口落地的时候,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就跟在山野间偷情过的妖僧似的。 第127章 救人的是我师父,不是那妖僧 “襄平侯,你是山匪吗?太后尚且对贫僧礼遇有加,你竟如此对贫僧!” 明远大师心底很是不悦,一边收拾着衣裳,一边怒斥。 “走快点。要不是钦天监说那邪门玩意只有你才能除掉,本侯才不费着心思去绑你。你们这些和尚不是慈悲为怀吗,怎么不赶着去救人,磨磨蹭蹭的。” 要不是明远大师极力抗拒,沈晋安都想把人直接拎过去了。 明远大师冷哼了声,“邪祟作乱,贫僧自会出手。” “也好在贫僧今日出关,否则这邪祟在燕京城中肆虐,无人能够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从卫国公府内逃窜出来的下人们,看到身穿绯红袈裟的和尚随襄平侯一道走来,都很是激动。 “太好了,襄平侯请来了高僧,总算能收了那妖孽了!” “这么年轻的高僧,还只有一个,能镇得住那鬼胎吗?” “你道那是谁?他身上穿的,可是太后赏赐的绯衣袈裟,这位可是德高望重的明远大师!宫里钦天监都说了,只有他出手才能治住鬼胎!” 众人一听,看向明远大师也没有了轻视,更多是的对高僧的敬仰。 明远大师微微扬起下巴,端着高僧仪态,朝着卫国公府内走去。 沈晋安在后头看着直磨牙,暗道,这秃驴看着真能装,最好有真本事。 卫国公府南侧街道的一处高台,楼阁高悬,上有小亭翼然,乃是燕京城中除却皇宫摘星楼外的最高处,亦可将卫国公府内的场景收于眼底。 一个身穿素白锦袍的少年,此刻姿态闲逸地坐在亭中,面前放着一把彩凤鸣岐七弦琴。 少年姿容绝世,好似瑶台玉树,云端朗月仙人,面色温和略带疏离,眸光清润。 若是沈绾梨在此处,便会认出来,此人正是她在宝蕴山上遇到的宁珏。 春风吹拂,青丝长发随浅金色的发带微微飘扬。 他眸光微动,轻抚长琴,弦动,铮铮声似淙淙流水,渐渐飘远,清风送响,似能响遏行云。 与此同时。 卫国公府,假山之前。 岑寂面色凝重地手持绣春刀转身,冷眼看着笑容诡异的鬼胎。 任凭他武功高强,可此时,面对这种邪祟也有种深深的无力。 凡人之力,岂能与鬼神相争? 只是他到底放心不下诺儿,他弟弟,尚且那般年幼,还双目失明,他又得罪了那么多人,待他身死,诺儿该何去何从? “你逃不掉啦。” 鬼胎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化作数丈高的庞然大物,朝着岑寂吞噬而去。 然而此时,一道幽远的琴声自天际飘来。 琴声泠泠,带起清风一片,拂动过处,煞气竟是被吹散了! 原本嚣张肆虐的鬼胎,竟是浑身颤抖了起来,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啊啊啊!!!” “谁,是谁?” 鬼胎庞大的身躯逐渐模糊,浑身颤抖着,似乎被这一声声琴声凌迟切割,连带着周围的黑气都在瑟瑟发抖。 岑寂微微一怔,见鬼胎停止进攻,紧绷的身子也逐渐松懈了下来,他四面张望着,试图寻找琴声的来源,却只闻天音,不见来人。 忽然,他感觉到墙角繁茂的草木间一阵翕动。 “谁?” 岑寂握紧了绣春刀,骤然警觉。 却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齐腰襦裙的少女,自墙角花树上跳了下来,还带落了几朵细碎浅紫的丁香花。 岑寂看到来人微微惊讶,“沈大小姐?” “此处危险,你快离开!” 他扭头看了眼在琴声中挣扎的鬼胎,咬牙忍着身上煞气所伤的疼痛,紧握着绣春刀,冲到了沈绾梨面前,将她护在身后,让她离开。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伸手把他推开。 岑寂脚步微微踉跄,惊愕地看着身旁少女,没想到这般娇弱的侯府大小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哪用得着他保护沈绾梨,反过来还差不多! “抚琴的人在哪?” 沈绾梨刚到卫国公府外的时候便听到了琴声,她循着鬼胎的煞气直接翻墙进来,却只看到了岑寂险些被鬼胎吞噬的一幕。 她正欲掐诀出手救下岑寂,却亲眼目睹了鬼胎因琴声而受困的场景。 而细听之下,她才发觉这琴声尤为熟悉! 前世,她日日跟在师父身边,师父授她琴棋书画,这曲琴声,她不止一次从师父的彩凤鸣岐七弦琴种听到过。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鬼胎要杀我,这琴声就忽然出现了了,之后它就变得痛苦不堪,放弃了对我的攻击。” “我听闻襄平侯去宝云寺请明远大师前来收妖了,这琴声,或许便是明远大师所为?” 岑寂猜测。 沈绾梨听到明远大师后却是皱眉,嗤笑,“怎么可能是那个妖僧!” 这琴声,分明是她师父弹奏的! 只是她师父明明隐居在宝蕴山下,几乎从不出现在燕京城中,之前她还以为在宫中见到了师父,到最后却不见踪迹,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妖僧?“ 岑寂眉头微皱,没想到沈绾梨会如此评价明远大师,他深知明远大师在燕京城的贵妇们和太后面前的影响力,怕她祸从口出,于是提醒: “明远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也是钦天监所言,如今燕京城中唯一能解决鬼胎之祸的人,沈大小姐慎言。” 沈绾梨嗤笑。 “刚才救下你的可不是什么明远大师,而是我的师父。”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只是隐在暗处抚琴,也能制住这鬼胎。” “反倒是你说的那什么德高望重的明远大师,若是有真本事,为何不及时出现,非要等到死伤惨重?” 沈绾梨上辈子就知道不少关于明远大师的龌龊事情,对此人深为不屑,也不想师父的功劳被他占了。 “你师父?”岑寂有些诧异地看着沈绾梨,没想到她竟认得抚琴之人。 “我师父法力无边,不必亲自露面,今日,不过倒是可以让你见识下我的本事。”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手里掐了个诀,朝着鬼胎的方向走去。 第128章 多亏了沈大小姐,鬼胎已伏诛 “我要杀了你们!” 鬼胎在琴声的激化下愈发狂躁,原本稚嫩调皮的笑声,此刻也变成了粗糙凄厉的嘶吼。 它凝聚煞气冲破琴声困阻,张牙舞爪地朝着沈绾梨和岑寂的方向而来。 岑寂压根来不及阻止,就见沈绾梨快步直前,直面鬼胎的冲天煞气。 春风猎猎,枝头绿叶沙沙作响,少女月白色的裙裳翩翩而动,明明是明艳端庄的闺中富贵娇花,可此刻岑寂却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西风白马、驰骋沙场的飒飒英气,一时间不由怔神。 鬼胎看到面前纤腰楚楚好似风中细柳般的少女,稚嫩的脸上满是轻视。 “细皮嫩肉的,我先吃了你!” 然而,下一刻,就见面前不胜凉风的少女,双手飞快结印,无数细碎的金光自她掌印间飞出,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落下。 沈绾梨面色冷凝,朱唇轻启:“收!” 鬼胎压根来不及逃,就已被金色大网罩住,狠狠地贴在地面上。 也是几乎一瞬间,鬼胎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气息,骤然惊恐了起来:“是你!” 当初,就是这股灵力,将它从母体身上剥离,硬生生将它塞到了另一个人体内藏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原本住着华丽宫室,忽然被强行揪出来,塞进狭窄的茅草屋关起来。 若是它能在最初的母体内诞生,将会在吞噬母体的那一刻,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何至于像现在这样憋屈! 如果早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当日动手之人,它刚才就会转身就跑! 哪还敢嚷嚷着吃掉她啊! 岑寂面上也不乏吃惊之色,他也没想到,如此难缠,闹得他们锦衣卫都抱头鼠窜的鬼胎,竟然在沈绾梨手上不过片刻工夫便已伏诛。 几乎是在金光罩住煞气的瞬间,那道飘荡在卫国公府上空的悠扬琴音,也瞬间消失了。 沈绾梨四下张望,却见云开日霁,天光乍泄,天地广阔之间清风浩浩,却难觅记忆中师父的身影。 “指挥使大人,你没事吧?” 锦衣卫们匆匆跑来,他们亲眼所见重伤的岑寂引开鬼胎,并不放心,于是折返赶来救援。 “无碍。” 岑寂手臂上还滴着黑血,身上的飞鱼服也有好几处破裂,但此刻面无表情好似冰山。 “指挥使大人,明远大师已经来了,我们先掩护你离开此处。” 锦衣卫们将岑寂围护起来,警惕地四面张望,谨防鬼胎忽然出现偷袭。 “鬼胎呢?” 沈晋安的大嗓门从假山后传来。 他手里持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长戟,穿着武将官袍,大步虎虎生风。 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手持念珠、身着绯衣袈裟的青年僧人。 “区区鬼胎,贫僧这就让它现行,速速制伏它!” 明远大师从袖内取出来一个金钵,朝着空中扔去,金钵竟是悬浮于半空当中,无数金色的佛光自上而下普照。 饶是不苟言笑如锦衣卫们,此刻望着这一幕,也不由对明远大师面露尊崇。 沈晋安则是冷眼看着明远大师。 他总觉得,这和尚妖里妖气的,不似正派。他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然而,金钵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却并见鬼胎现形。 甚至地上不知何处忽地飞起来了一块石子,砸在了金钵之上。 一道金石碰撞的清脆声响起后,悬浮于空中的金钵竟是光芒退散,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原本还仰望着明远大师的锦衣卫们:“……” 怎么这明远大师跟个江湖骗子似的? 沈晋安双手环抱着自己的长戟,更是忍不住嗤笑了声。 “明远大师,这鬼胎还没现形呢,你的法器怎么就落下来了?” 明远大师面色也有些挂不住,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高人风范的云淡风轻,“许是贫僧用力过猛,鬼胎被吓跑了。无妨,即便它逃到天涯海角,贫僧也会将之制伏!” “不必劳烦明远大师出手了。” 原本岑寂此前还觉得沈绾梨是在诋毁明远大师,但如今亲眼所见,又有沈绾梨和她师父的金玉在前,他觉得这明远大师,确实像是个沽名钓誉却名不副实之辈。 沈晋安和明远大师齐齐看向了被锦衣卫掩护其间的岑寂。 岑寂挪开了脚步,露出了被他遮挡在身后的沈绾梨,“多亏了沈大小姐,鬼胎早已伏诛。” 众人这才惊愕的发现,原本嚣张狰狞的鬼胎,此刻竟缩成了一团模糊的黑气,被困在一个泛着金光的圆网之中,落在少女纤细的指间。 “绾梨?!” 沈晋安浓眉一拧,虎目圆瞪,将手里的长戟往随从手里一丢,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沈绾梨面前,沉声问:“你这丫头,这里那么危险,跑来做什么?” 沈绾梨把玩着揉成团的鬼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路过。” 【灭鬼胎,救人呗,还能是什么?真等那什么明远大师过来,这边都死一大片了。到时候他再出手,是能力挽狂澜灭掉鬼胎,达成一鸣惊人的效果,但却会白白死掉很多人,沦为他这个救世主的陪衬。】 【也不对,有师父在暗处,应当不会死伤惨重。师父高风亮节,做了好事,连面都不露一下,这般功名看淡,才是高人风范。哪像这沽名钓誉的妖僧!】 这话沈晋安倒是赞同,那什么明远大师,磨磨蹭蹭的没半点真本事。 但他没想到,他这半路找回来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连鬼胎都能制伏。 还有她心声中不止提到一次的师父,到底是何方高人啊,竟能把他这流落乡野的女儿,教得如此……秀外慧中? 明远大师在看到沈绾梨的瞬间,原本云淡风轻的面色,有一刻变幻。 在看到她手中把玩成团的鬼胎后,神色则是彻底绷不住了,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惊骇。 在进入卫国公府听到那道悠扬琴声的时候,他猜想过会有高人出手对付鬼胎,却没想到,制伏鬼胎的竟然会是沈绾梨! 这怎么可能?! 第129章 太子,出身宁氏 谁都有可能,可是他比谁都清楚,沈绾梨绝对不可能有制伏鬼胎的能力! 明远大师强行遮掩了面上的震惊之色,但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难以平息。 他目光阴冷地盯着沈绾梨,垂在袈裟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 这死丫头,坏了他的好事! 沈绾梨忽然有种被毒蛇盯着的感觉,抬眸,正对上了那边容色姣好、绯衣袈裟妖艳的明远大师,眉梢不由微微一挑。 “明远大师不是还要去天涯海角追杀鬼胎么?” 明远大师听出了她话语里的讥诮,面色微扭曲,但却依旧维持着温和悲悯的微笑。 “沈施主便莫要打趣贫僧了。贫僧一路风尘仆仆自宝蕴山赶来,一刻也不曾停歇,便是为了解这鬼胎之祸,却没想到,燕京城中早有能人。如此,贫僧倒是白跑了一趟。” 说着,他看向了沈晋安,眼含深意,话锋一转:“侯爷的女儿便有如此能耐,何必还费心跑来宝云寺将贫僧绑下山?” 沈晋安则是更为不给他面子,冷嗤道:“我要是知道你还没我女儿厉害,也不会跑这一趟。” 明远大师:“……” 武将说话果然恼人。 看来从襄平侯这也打探不出来什么。 只是,沈绾梨的变化着实让他惊恐,这一手玄学手段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她从前一直在柳芊芊眼皮子底下被盯着,唯一的变数也只是她发现身世逃回了襄平侯府,怎么可能偷学了这么一身能耐? 这让明远大师有种超乎掌控的感觉。 沈绾梨在旁边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明远大师。 【这妖僧好生奇怪,我与他明明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他看我的眼神,却像是早就认得我一般,而且似乎对于我有一种诡异的怨毒。是因为此番,我毁了他靠着制伏鬼胎扬名天下的机缘?】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明远大师的目光愈发不善。 这秃驴,自己没本事,还敢记恨他女儿? 不过绾梨不是才第一次见这什么明远大师吗?怎么心底就一口一句妖僧的? 明远大师此刻看着沈绾梨手里把玩的鬼胎,万般想不通,只觉得如鲠在喉。 他想着沈绾梨应当也不认得他,对他应当是不设防的,于是直接问:“沈施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玄学造诣,不知师从何处何人?”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隐于山林,逢乱而出,却甘愿做个无名之辈,是真正的高风亮节。我自是不好违逆他的心意,将他的身份告知的。” 明远大师面色微微扭曲,总怀疑沈绾梨是不是在柳芊芊那里见过他,不然说话怎会如此阴阳怪气,像是在讥讽他似的。 沈绾梨不知道明远大师打探她师父做什么,但她对这个妖僧多有防范,自是不可能如实相告的。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师父的身份,上辈子喊了几年的师父,都不知道他的名号,但这辈子,在宝蕴山上救下遇刺的师父后,倒是意外知道了他叫做宁珏,是宝蕴山下的书生。】 宁珏?! 宝蕴山裳遇刺的书生? 沈晋安听着眉头紧跳,这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谁会刺杀一个书生啊? 前段时间,沈绾梨去宝云寺的时候,山上遇刺的人,分明只有韫玉太子! 而宁珏…… 太子那满门凋零的母族,便是姓宁,而珏字更是他的本名。 太子,萧珏,字韫玉。 太子萧韫玉因着自幼体弱,需要在山清水秀之地静养,于是便远离宫闱,居住在宝蕴山下的皇家别院,便是逢年过节,也鲜少踏足燕京城。 大燕朝文武百官,几乎都当这位太子是个将死之人,对其多有无视。 只是前段时间,萧韫玉在宝蕴山遇刺险些身亡的消息被燕帝安排的暗卫传回京城,燕帝为了太子安全起见,才将人低调接回了宫中养伤。 因着太子殿下素来足不出户,也不爱像三皇子一样在各家宴席间走动,所以鲜有人知。 沈晋安看着沈绾梨的目光尤为复杂。 也不知道,他这亲女儿,怎么跟那位病弱将死的太子殿下扯上关系的。 听她心声里描述的太子,完全就是斩妖除魔不在话下的谪仙玉人,与他们所熟知的那位病怏怏快要死的太子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说,这些年,太子殿下背着皇上去修仙了? 而且,沈绾梨似乎并不知道,她口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就是当朝太子。 …… 燕京城中一处高楼之上。 日光照彻亭上碧瓦琉璃,清风拂面,吹动少年衣角翩翩。 几乎是在鬼胎怨气收拢的瞬间,萧韫玉便停下了抚琴的动作。 彩凤鸣岐七弦琴横卧桌案上,他修长匀称的玉指落在弦间,原本微微合上的双眸也缓缓睁开了。 “殿下,这一曲还未弹完,怎么停下了?” 一旁的暗卫有些疑惑。 萧韫玉唇角含着浅笑,“有人为孤弹完了后面的半曲。” 既然有人直接出手了,那他便不必再在暗处出手了。 只是那人,用的玄术门路竟是与他一脉相承,在这异世,倒是让他感到有种久违的亲切。虽然他曾见过那人,知道她与他不同,并非他故乡之人。 只是,她与他,有着连他都看不透的渊源羁绊。 这种羁绊,他还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即便是他的生身父亲燕帝。 初初姑娘?沈绾梨。 暗卫听着不解其意地挠了挠头,“属下也没听到有别人弹曲子啊?不过今日时辰不早了,您背着皇上出来已经许久了,该回宫吃药了。” 萧韫玉淡淡瞥了他一眼,“暗卫话不该那么多。” 暗卫顿时绷紧了脸,站直了身体,一脸的严肃:“是。” 然而,下一刻,一本苟戴先生的话本就从暗卫腋窝间掉了出来。 萧韫玉:“……” 暗卫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了话本。 他们暗卫也是需要消遣的。 “殿下,这本我已经快看完了,下一本您什么时候写完?” 第130章 我救了人,除了妖邪,反倒错了? 明远大师觉得他此番下山声势浩大,但是制伏鬼胎的功劳却都被沈绾梨给抢了,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决定做点什么挽回一下颜面。 他看向沈绾梨手中被揉成团的鬼胎,对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鬼胎虽已被降伏,但怨气深重,需要镇压度化。沈小施主不妨将此孽障交予贫僧带回宝云寺超度。” 沈绾梨毕竟是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名声不显,即便是她制伏了鬼胎,但只要最后是他出手超度了鬼胎,世人也只会记得他这位逢乱而出、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 【想摘现成的桃子?想屁吃!】 沈绾梨看穿了明远大师的算盘,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天真无邪,似是疑惑:“这玩意还需要镇压超度?” 说着,她纤纤玉指微微收拢,掌中金光收紧,竟是将那团浓黑的鬼胎绞得四分五裂,烟消云散! 明远大师瞳孔微缩,心下震撼。 好霸道的玄学术法! 沈绾梨手上顿时一空,她轻拍了拍衣袖拂去尘埃,语调也是漫不经心,“这不就没了?” 沈晋安在旁边看得爽快,他早看不惯这沽名钓誉还想抢他女儿功劳的妖僧了,“还是我女儿厉害!你这秃驴,说得好像超度鬼胎多难似的,我女儿随手一捏,就将这妖孽除掉了!我看你这宝云寺主持也别当了,退位让贤吧。” 沈绾梨瞅了他一眼。 【退位让贤?渣爹想让我出家吗?】 沈晋安笑容一僵,他可没这意思啊!别说他舍不得,就说谢芳林,要是知道不得提刀砍死他? 【那真是太好啦!不仅能出家修行玄学,还能拥有那么个富得流油的佛寺,要是真能当宝云寺主持就好了,就是秃头不好看,若是能得个特许带发修行也不错!说不准还能在宝蕴山经常碰见师父,要是能把娘亲也带上就更好啦!】 沈晋安被沈绾梨的心声吓得个半死! 他才把浏阳郡主和四公主送去宝云寺带发修行,可不想把自己女儿和媳妇也送去啊! 明远大师被沈晋安这么一嘲讽,面上的平和都有些挂不住了。 “阿弥陀佛,襄平侯有所不知,贫僧所说的超度,是将鬼胎怨气化解,将之送入轮回,让它来生不必带着怨气出生,也能享受人世间的幸福美满,如此也不失我佛慈悲。” 他一手挂着佛珠,神色悲悯,看向沈绾梨的目光略带几分责备:“沈小施主此举虽然一劳永逸,但却是在虐杀生灵,让那鬼胎灰飞烟灭再无来世。那鬼胎到底年幼不懂事,应当给它一个机会。修行之人当心怀仁慈,沈小施主年纪轻轻,修行之路尚远,不该有那么重的戾气。” 此言一出,便显得沈绾梨心狠手辣,而明远大师慈悲为怀。 沈晋安虽然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官司,但是,明远大师这话他就听得别扭。 沈绾梨听着更是冷笑。 【好一个心怀慈悲!这就是苟戴先生话本的那种圣母婊吧。不顾客观实际,只谈仁爱与善良,什么也没做,只会满口仁义道德地指责别人不够善良,要求别人以德报怨,彰显的自己多么高尚慈悲。】 对! 沈晋安听着沈绾梨的心声,觉得她说的实在是太精辟了! 那苟戴先生的话本倒是有些意思,改日他也买两本瞅瞅。 沈绾梨似是虚心求教,“照明远大师这么说,我救了人,除了妖邪,反倒做错了?” 明远大师:“阿弥陀佛,施主明白此举不妥便好。” 不等沈绾梨出言讥讽,沈晋安就先忍不住了,直接破口大骂:“不妥个屁!你这秃驴,自己没本事直接杀了那鬼胎,还怪上我女儿了?还超度,让那鬼胎下辈子幸福美满,我呸,它刚出生就作乱,要不是我女儿阻止,得死伤多少人,它配吗啊?” “照你这么说,牢里那些杀人犯干脆也别杀了,你也一个个去超度吧。还有本侯,驰骋沙场多年,刀下亡魂无数,是不是也虐杀生灵,戾气过重啊?你要不要把本侯那些刀下亡魂都一个个超度了?” 明远大师被骂得狗血淋头,被沈晋安逼迫得步步后退,却是哑口无言。 他哪里敢指责沈晋安上阵杀敌是滥杀生灵? 作为一个燕国人,他哪里敢超度死在襄平侯手里的敌国人?那不是形同叛国吗? 有沈晋安冲在前面,沈绾梨倒是落了个清闲,她抱着手臂,还有几分闲心瞅了面色激动似乎要砍了明远大师的沈晋安一眼。 【这渣爹话糙理不糙,吵架还挺厉害的嘛。】 沈晋安心下有些得意,那是,虽说他是武将不善言辞,但在朝堂上整日被那些御史文官和政敌们弹劾,早就练得舌战群儒的本事了。 不过女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喊他渣爹啊。 就连锦衣卫指挥使岑寂也道:“我也觉得沈大小姐此举并无不妥。鬼胎作恶,连母体尚能残杀,可见没有半点人性,就是彻头彻尾的邪祟,杀之以绝后患,不让它滥杀无辜,才是仁善。” 这话一出,就连锦衣卫下属们都稀奇地看着岑寂。 沈绾梨也瞥了岑寂一眼。 【稀奇。连锦衣卫都能讲仁善了?】 明远大师环顾众人,见都是帮沈绾梨说话的,面上挂不住,干脆拂袖而去,“罢了,贫僧去看看那些被鬼胎所伤的人,略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他快步跑去了柳芊芊的院中。 沈绾梨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明远大师,你可算来了!” 陆航从灌木丛里狼狈地爬了出来,浑身都是泥泞,他的腿上被鬼胎咬了一口,这会儿还滴着黑血。 明远大师瞥了他一眼,从袖内取出一瓶膏药,“卫国公先擦药。” 陆航顿时千恩万谢。 柳凌霄惊慌地跑来,将明远大师拉进了柳芊芊屋中,“大师,你快来救救我娘。” 柳芊芊躺在地上,肚子被撕开一个口子,身下满是鲜血,此刻奄奄一息。 第131章 封明远大师为国师? 明远大师看到这一幕面色大惊。 “怎么会这样?” 鬼胎母体不应该是沈敏吗? 怎么此刻奄奄一息躺在这里的,竟然是柳芊芊? 柳芊芊嘴里含着续命的人参片,勉强维持住生机,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睁眼,眼珠子转动了下,就看到了门口的和尚。 她顿时喜极而泣,虽然浑身动弹不得,嘴里却含糊不清地喊了句:“陈郎……” 陈郎终于来了! 她有救了! 柳凌霄听不清柳芊芊喊什么,但听到她还能发出声音,当即跪在了明远大师面前。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明远大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柳凌霄,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柳芊芊面前,手里掐了个诀,将她腹部的黑气散去,又在她肚子上撒了药。 “去将针线拿来。” 柳凌霄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就见明远大师接过针线,直接在柳芊芊破开的肚皮缝了起来。 柳芊芊疼得晕了过去。 柳凌霄则是瞪大眼,吓得不行,要不是顾忌着对方身份,都要直接把人推开了,“明远大师,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肚子,不是衣服。” 明远大师冷声道:“不缝便会死。去熬药,以你的血为药引。” 说着,他从宽袖里取出一包药丢给柳凌霄。 柳芊芊虽然愚蠢了些,不知做了什么,被鬼胎附身都不知道来找他,以至于自己自食恶果,但是,她是他极为重要的一颗棋子,不能就这么死了。 柳凌霄打开,看不出来明远大师给他的是什么药,全都是黑色的粉末,带了些恶臭腥气,他总觉得这东西,和他娘捣鼓的那些东西有些像。 什么药还要以人血为引? 这明远大师不是得道高僧吗?怎么也有这么邪门的东西。 柳凌霄心下怀疑,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 皇宫当中。 燕帝背着手在御书房外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时朝着远处卫国公府的方向看去,神色有些郁闷:“朕在位以来不说励精图治,却也算兢兢业业,勤于朝政,上天怎会降下如此邪祟?” 尤其是想到他那国破家亡的梦,燕帝更是忧心忡忡,总觉得万般种种都是上天的警告。 钦天监道:“此乃人祸而非天灾,皇上不必忧心。只要襄平侯将明远大师带回来,有高僧出手度化,鬼胎之祸便可迎刃而解。” 说话间,就见云开日霁,笼罩在燕京上空的阴云散却。 钦天监仰天眯眼看了会,笑道:“皇上!鬼胎之祸已解!定是襄平侯带着明远大师及时赶回来了!” “好好好!” 燕帝顿时大喜,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往外走了几步,“快请明远大师和襄平侯进宫!朕要亲自迎接他们,好好封赏一番!”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御书房内折返而去。 “不行,明远大师此番被襄平侯绑来,风尘仆仆定然受了委屈,朕要好好补偿他!朕要打开私库,为宝云寺捐赠香油钱。还有明远大师此番斩妖除魔,劳苦功高,破除鬼胎之祸,解救燕京百姓于水火,朕要亲自拟旨,封他为国师,在宫中为他修建庙宇!” 钦天监闻言也道:“皇上圣明。明远大师德高望重,又法术高强,若是能坐镇宫中,定能庇佑京城安定,不受邪祟侵扰。” 燕帝回到御书房,赶忙让德全公公磨墨,然后豪情万丈地挥毫千字,将明远大师夸得天上地下无所不能,这才兴尽收笔,吹干墨迹。 他拿起玉玺,正要在册封国师的圣旨上盖章,然而此时,一道身影破门而入。 燕帝一惊,手里的玉玺哐当落到了地上。 “襄平侯,襄平侯!皇上没有通传,你不能强闯御书房啊!” 小太监还在外头追着,就连大内侍卫们都拔刀拦在了门口护驾,若不是见到来人是沈晋安,都要直接砍他了。 燕帝原本还以为现在的刺客都这么嚣张了,青天白日就敢闯御书房刺杀他,看到是沈晋安后,倒是松了口气,只是依旧沉了脸,没好气道:“襄平侯,皇宫大内,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 沈晋安直接走到了燕帝桌案前,帮他捡起了地上的玉玺放在桌上,然后就看到了他洋洋洒洒写了一长卷的圣旨。 “不过你来的正好。明远大师下山解决了鬼胎之祸,劳苦功高,朕决意封他为国师。你将他强行绑下山,一路上定然对他多有得罪,便由你亲自去传旨,也好顺带向明远大师致歉,冰释前嫌。” 燕帝说着就拿起旁边的玉玺沾上朱墨要盖章。 然而,沈晋安宽大的手掌却是挡在了圣旨上,拦住了他的印章。 燕帝皱眉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他觉得,他是不是太纵着沈晋安了,让他有些恃宠而骄了?连圣旨都敢拦,成何体统啊! “谁与皇上说解决鬼胎之祸的是明远大师了?” 沈晋安就是听宫里太监通传,说要请他和明远大师入宫封赏,这才匆匆赶来。 他可不能让他女儿的功劳,被那什么假仁假义的秃驴给占了! 燕帝闻言诧异,“怎么?诛杀鬼胎的不是明远大师,还是你不成?” 他可是听说了,那鬼胎刀枪不入,就连锦衣卫都束手无策,沈晋安虽然皮糙肉厚,但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哪里能杀得了这邪祟? “不是臣,但是臣的女儿。” 沈晋安说这话的时候,眉梢高扬,满是得意,竟是比自己打得胜仗归来时还要骄傲三分。 燕帝:? 他还不了解沈晋安吗? 燕帝顿时板起脸,“襄平侯,朕知道你一向宠爱女儿,但你莫要同朕开玩笑。朕记得你女儿沈念娇养在深闺,是名满燕京的才女,不是能斩妖除魔的仙女啊。” 沈晋安皱眉纠正:“是臣的亲女儿沈绾梨。臣的女儿救人于危难,与仙女也无异。皇上若是不信,可宣锦衣卫指挥使岑寂觐见。” 燕帝见他面色严肃不像再开玩笑,也半信半疑,“宣。” 第132章 听说你大女儿倾慕三皇子,可要赐婚? 岑寂和明远大师是和沈晋安一同进宫的,只是沈晋安风风火火跑得快,两人才落后了几步,但确也一早就候在了御书房外。 钦天监对明远大师多有推崇,见到他后神色尤为激动,“明远大师,一别数月,您可算出关了!” 明远大师手持佛珠,低眉颔首,“阿弥陀佛,钦天监大人别来无恙。贫僧此番闭关,夜夜观星,日日清修,参悟良多,此番下山本也有意去观星台拜访大人。” 钦天监闻言顿时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师一路风尘仆仆,解救燕京于水火,应当是我登门拜访才是。哦对,应当改口叫国师了。” 明远大师一怔,心下忽地有些激动,“国师?” 这可和宝云寺的主持不同,是授予官职,可上朝听政的,便是对于一个出家人来说都是无上殊荣! “是啊,皇上还说要在宫中修缮庙宇,供国师大人清修呢!皇上金口玉言,这会儿正在拟旨,大师可千万莫要推辞,我还想等闲暇时去与你饮茶占星,向您求教,共钻佛法。” 钦天监生怕明远大师不屑功名利禄,觉得封他为官是对他的玷污。 明远大师心下雀跃不已,面上却做出一副拧眉状,似是有些无奈,“贫僧闲云野鹤惯了,若非燕京不安宁,定不会轻易下山。若是皇上执意如此,为保燕京长久安宁,不受邪祟侵扰,贫僧也只能随缘罢了。” 钦天监深为钦佩:“明远大师大义啊!” 明远大师面上始终是云淡风轻仿佛不慕功名浮华的模样,但听着钦天监的话心底却十分受用。 这才是燕京权贵官员们对他应有的态度! 像那什么襄平侯和锦衣卫指挥使,都是什么东西啊! 说话间,德全公公便从御书房内出来了。 明远大师以为是要宣旨了,当即理了理衣袖,正欲接旨,却发现德全公公手里只拿着拂尘,哪有什么圣旨? 德全公公甚至没看明远大师,而是走到了岑寂面前,“皇上宣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大人觐见。” 岑寂颔首,解下绣春刀进了御书房。 作为锦衣卫守护皇宫,他可佩绣春刀进宫,但进殿见驾还是不允许携带刀剑的。 满朝文物能剑履上殿的也只有襄平侯。 御书房内。 沈晋安把明远大师贬得一文不值,将沈绾梨吹得天花乱坠,仿佛仙女临世。 燕帝一手托着严肃的老脸,瞅着他,觉得沈晋安他可真能吹! 说得好像他那流落乡野的女儿,比得道高僧还厉害似的!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襄平侯,朕听说你大女儿倾慕我家三皇子,你该不会打着让朕给她和瑾宁赐婚的主意吧?那也不能欺君啊!” 沈晋安这会儿说累了正在大口喝茶,闻言直接给喷了。 燕帝嫌弃地往后退了退,“这是朕的御书房,你给朕注意点!” “皇上,你听谁说的?您可别玷污臣宝贝女儿的声誉!臣的女儿乖巧懂事,待字闺中,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倾慕谁。” 沈晋安一手按在桌案上,面色激动,让燕帝有种他再说一句他就要造反的感觉。 “真的?要真赐婚也不是不行,姐妹共事一夫也算是美谈。”燕帝想起梁贵妃这些时日给萧瑾宁物色正妃,就对沈绾梨十分纠结,但似乎也是有意的。 沈晋安倒是难得面色严肃,“臣亏欠这个女儿良多,在她婚事上不求她荣华富贵加身,只盼她夫妻恩爱,余生安乐。臣对女婿并无门第官职要求,但唯有有一条便是,那便是娶本侯的女儿,不得纳妾!三皇子怕是给不起。” 燕帝闻言哼笑了声,“你当你女儿是公主郡主啊?” 便是一些驸马还有通房呢! 但想到当初沈晋安的妹妹沈敏嫁卫国公,也是放言不许纳妾,燕帝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妹妹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女儿呢。 见德全公公带岑寂进御书房,燕帝这才稍坐正了歪斜的身子,不似在沈晋安面前那般随意,他免了岑寂的行礼,道: “岑寂,你且将卫国公府鬼胎之事如实道来。” “鬼胎之祸,乃是卫国公府后院妻妾滥用邪物相争引起。妾室柳芊芊欲谋害主母薛玉簪腹中胎儿,却不慎被鬼胎反噬,以至于鬼胎自她腹中诞生。之后鬼胎肆虐,大开杀戒,好在锦衣卫将其引开,并未造成太大伤亡。 臣身受重伤,险些命丧鬼胎之手,忽听琴音泠泠,竟是拦住了鬼胎。此时沈大小姐沈绾梨从天而降,说抚琴之人乃是她的师父,而不必她师父出手,她便能将鬼胎收服。 襄平侯虽带着明远大师赶来,却姗姗来迟,一番施法却不见鬼胎踪迹,只因此时鬼胎已被沈大小姐制伏。后来明远大师说要将鬼胎带走超度,送入轮回享福,沈大小姐却已果断永绝后患,当场诛杀鬼胎。” 岑寂面无表情地说完来龙去脉,仿佛在背书一般,不带个人情绪。 但燕帝听出来了,他跟沈晋安说得没啥两样,都把沈绾梨夸得天花乱坠。 要不是他清楚岑寂的性子,知道他最是严谨慎行的孤臣,绝不可能阿谀奉承讨好别人,也不可能结党营私,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和沈晋安提前对过口风了。 燕帝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照这么说,这鬼胎之祸,竟全是沈大小姐的功劳,跟明远大师没半点关系?” 他在燕京多年,见过多少世家贵女,也知道这些世家贵女们多有能耐,有的甚至能通晓政事,但还是第一次见会斩妖除魔的。 沈晋安冷哼,“不然呢,那秃驴什么都没做,还指责起我女儿。哼,皇上,你就说说,那鬼胎该不该杀吧?” 燕帝作为帝王,虽然自诩宽厚,但却绝不是优柔寡断之辈,“自然该杀。” 他觉得沈晋安对明远大师偏见过重:“只是明远大师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恐怕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超度,你也体谅体谅。” 沈晋安不置可否,而是低头看了眼墨迹已干的圣旨,“既然这斩妖除魔的另有其人,皇上可别下错了旨意啊。” 第133章 封县主 就连岑寂也拱手道:“沈大小姐乃是微臣的救命恩人,微臣也想要为她说一句话,此事多亏了沈大小姐与她师父及时出手,若是等到明远大师前来,怕是已经死伤惨重。还望皇上论功行赏,莫要寒了功臣之心。” 沈晋安一向是看不惯锦衣卫和东厂之流的,觉得他们都是些躲在暗处偷窥告状的小人。 但这会儿,他觉得这岑寂,看着还算顺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确实没明远大师什么事,燕帝自然犯不着封赏他。 只不过他有些稀奇地看了眼岑寂,总觉得这把一向沉默寡言的刀,今日话似乎有些多了。 “那这旨意就作罢吧。” 燕帝将圣旨抓成一团,随手丢到了边上的金猊兽香炉中,明黄的布匹瞬间被火舌吞噬,化作飞灰。 “那臣的女儿呢?那秃驴救人都能被封国师,皇上总不能厚此薄彼吧?”沈晋安腆着脸要封赏。 他从不是吃亏的性子,这会儿更不能让自家女儿吃亏。 燕帝闻言顿时乐了,“怎么,要朕改封你女儿当国师吗?” 沈晋安竟是难得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也不是不行。” 虽然是个虚衔,但好歹是个官啊! 还和后宫那些伺候人的女官们不同,这可是能上朝听政的官职! 而且,他觉得若是能当官,沈绾梨肯定会欢喜,说不定就不喊他渣爹了,会亲亲热热地喊他爹爹。 “你也是敢想。历朝历代,就没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燕帝只当他在开玩笑,没当真。 他要真敢在这事上纵着沈晋安,冒天下之大不韪,怕是要被世家大族那些老顽固的唾沫星子喷死。 怕是到了那会儿,大家也不记得沈绾梨解了鬼胎之祸,都得骂她牝鸡司晨了。 那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害了那姑娘。 燕帝觉得沈晋安这武夫蛮将,脑子到底是太直了。 沈晋安却是越想越觉得可以让沈绾梨当国师,那明远大师都能当,他女儿更厉害,如何不行? “没有先例,那皇上便做这力开先河之人,青史留名,不好吗?此前太后也说过,不少宫中女官能力不弱于朝臣,诸如一些医女,甚至医术比太医高超,却因女子之身,屈居人下,难以施展抱负。那什么,臣也不懂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但这公猫母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皇上应当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沈晋安说着还深深拱手作揖。 燕帝面色却是微微变幻,“没想到你竟还认同太后的话。” 太后并非他生母,与他关系一向淡漠,但手却一向伸得长,背后也有势力拥趸。 只是太后推行的政令,多是与女子民生相关,与朝政大事少有关联,他碍于孝道,便也鲜少阻拦,但朝中却一向争议良多。 沈晋安一向是不关心这些的,只想着打仗,没想到竟还记得太后说的话。 “晋安,朕不求青史留名,只求别遗臭万年。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朕是不会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朕绝不会封你女儿为国师!” 燕帝虽然一向对沈晋安多有纵容,但自诩还是有原则的。 他觉得,权臣和宠妃一样,不能一味惯着! 但他也不忍见沈晋安寒心,于是道:“不过你女儿不是有位师父吗?朕倒是可以封她师父为国师。如此,她作为国师之徒,也算是独一份的殊荣了。” 沈晋安:“……” 他很想告诉燕帝,沈绾梨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可能就是他家那病弱将死的太子。 “绾梨的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她也难觅踪迹,皇上的封赏怕是落不到他那。不能当国师也罢,但臣的女儿必须要有封赏。” 沈晋安坚持讨赏。 旁边的德全公公都止不住抹冷汗。 襄平侯这般嚣张,要换个帝王,早就忌惮他,让他弹尽弓藏了。 “那是自然。朕会打开私库赏赐褒奖沈绾梨。女子一生所求,无非是一段好姻缘,若你有看上的女婿,朕也可为她赐婚,但凡她夫君看得过去,朕都能赏他一官半职,给你女儿封个诰命。”燕帝觉得这简直就是最好的安排。 沈晋安则是听着直拧眉。 这封赏虽也正常,但落到他女儿身上,他却总觉得吃亏。怎么他女儿的功劳,却要靠着旁的男人才能落到实处? 沈晋安问:“她若是终生不嫁,没有夫君呢?” 燕帝瞪眼:“哪有这般诅咒自己女儿的?你女儿是要出家吗?” 沈晋安:“……” 你还别说,她还真想过! 岑寂在一旁静默良久,才道:“皇上,襄平侯应当是想为沈大小姐讨要一份独有的恩赏,无关旁人,无关她是谁的徒弟,谁的女儿,谁未来的妻子与母亲,只是独属于她个人。” “不错!臣就是这个意思!” 沈晋安闻言有些激动,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到底不善言辞,词不达意。 岑寂这么一说,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凭什么他女儿的功劳,要用来造福其他人? 燕帝恍然,“你这早说嘛!只要不逼朕封你女儿当朝官都好说。让她进宫当女官伺候人你也舍不得,以往也不是没有册封外臣未嫁之女的先例。那朕便下旨,封你女儿为二品县主,赐她食邑,如何?” 沈晋安当场跪下,生怕燕帝反悔:“臣领旨谢恩。” 燕帝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莫名有种亏了的感觉。 太子之女封郡主,为从一品,亲王女才能封县主,正二品。 以往那被封为公主、郡主、县主的外臣之女,大多是用来和亲的。 而沈绾梨并未承担和亲重任,却被封为县主,还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但燕帝想着,跟封沈绾梨国师比起来,只是封她个县主,倒也能接受,主要是朝臣们也能接受。 再说沈晋安战功赫赫,却多年都是侯爵,从未跟他讨要过什么封赏,如今难得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跟他讨要封赏,他也不能伤了他的心。 而且,卫国公嫁祸襄平侯府之事,襄平侯府也受了委屈,虽然是明面上的,但给些补偿也不过分吧。罢了,他也不算太纵着沈晋安。 第134章 荧惑守心,长庚伴月,天命凤星可解 明远大师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册封他为国师的旨意,心下也有些没底。 但他看了眼对自己推崇备至的钦天监,觉得他既然都说是燕帝金口玉言亲自说的了,那应当不会有假。 可是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燕帝、沈晋安和岑寂从御书房内出来,也没等来册封他为国师的旨意。 就连钦天监都察觉到了有些异常,有心想问,但又不敢问。 沈晋安倒是心情颇好地瞥了眼明远大师,然后对着燕帝拱手笑道:“皇上,那臣就先回府等候您的封赏了,您可得给臣的女儿选个好点的封号。” 明远大师心下大惊。 选个好点的封号?沈晋安要送沈绾梨进宫为妃不成? 自宁皇后仙逝后,燕帝后位空悬多年,难道说,沈绾梨原本那天命凤女的命格,竟是要应验在此处? 不,不对……如今的天命凤女应当是沈念娇。 即便她入宫,也只能落得个天煞孤星连累全家惨死的下场,绝无登顶后位的可能。 “至于明远大师,您可以回寺里敲钟了。” 沈晋安颇为得意地瞥了眼明远大师,对于这个想要抢他女儿功劳的秃驴半点也不客气。 钦天监作为明远大师的推崇者,这会儿顿时恼了:“襄平侯,明远大师乃是有功之臣,你怎可无礼?” 沈晋安冷哼:“他有个屁的功劳,来了也是白来。鬼胎都是本侯的女儿杀的。” 钦天监傻眼了:“啊?” 他猛地扭头看向明远大师,有些懵:“鬼胎之祸不是明远大师平定的吗?” 之前他那般恭维,明远大师可都没有否认啊! 当然,他也没承认就是了。 明远大师一时有些难堪,但这又是不争的事实,他只能故作云淡风轻,“确实是贫僧来迟了。” 钦天监算是明白了,难怪皇上没再提册封国师之事,这都和明远大师没关系,还封什么? “行了,襄平侯,你赶紧滚吧。” 燕帝没好气地对沈晋安摆摆手。 虽说明远大师此番没帮上什么忙,但他对于这位宝云寺主持还是比较礼待的。 “虽说明远大师赶得不巧,但此番为了鬼胎之祸远道而来,也辛苦了。朕已让内务府为大师在宫中安排好了住处,还望大师能留下几日在宫中宣讲佛法,太后也总念叨着大师呢。襄平侯那厮整日就知打打杀杀,蛮横惯了,便是在朕面前都没大没小,大师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燕帝话里话外指责沈晋安,但却处处都是偏袒。 一国之君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远大师自然不好再计较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并无责怪襄平侯之意。既是皇上所托,贫僧自当从命,稍后便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明远大师正欲离开,忽地想起一件事,“皇上,贫僧此番下山,除却驱除邪祟以外,还有一件要事要禀告。” 燕帝疑惑:“哦?” 明远大师面色严肃,“贫僧夜观星象,见荧惑守心,长庚伴月,乃大凶之兆。” 钦天监闻言面色剧变,荧惑守心,预兆帝王将死,长庚伴月,乃是战火将起,这岂止大凶,简直就是国破家亡之兆! 燕帝面色一沉,看向了钦天监,“此等大事,观星台为何没有动静?” 钦天监当即跪下,颤颤巍巍地道:“……上元佳节,满天灯火通明,燕京数日爆竹硝烟蔽日,天色不佳,臣也不便观星啊。” 他总不能说,他这段时间都在玩忽职守吧? 谁知道一会儿不看天,就出这么大的问题。 “不过还请皇上放心,臣自今日起便夜夜观星,定与观星台的诸位同僚们一道,窥寻解决之道。”说到后面钦天监的声音都弱了下来,心里压根没底。 帝王将死,战乱将起,岂是他们这帮神棍能解决的? 燕帝从前一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觉得观星台与钦天监也无非是预测下天气阴晴,用太子那不知道打哪学来的话说,那便是天气预报。 但是,鬼胎之事,还有他几乎与明远大师观星所得相应证的梦,让他不得不敬畏鬼神之说,此刻也不得不慎重。 原本受沈晋安影响,他也对明远大师多了几分质疑轻视,但眼下他的话,却让燕帝不得不重新重视起他。 “不知明远大师可有破解之道?” 燕帝放低姿态,面色凝重地求教。 明远大师见他并未质疑,心中颇为受用,面上却依旧是世俗之外的淡然姿态。 他一手持佛珠,眉目低垂,“阿弥陀佛,这便是贫僧要说的。此大凶之兆也并非毫无转机,贫僧见紫薇混沌不明隐于迷雾,但迷雾之中有凤星高悬明亮,似中流砥柱,照彻四方安宁。此乃天命凤星,天下福祉!得天命凤星者,便可一统四方,平定天下,于乱世之中毅然挺立。” “天命凤星!” 钦天监闻言又是惊,又是喜,“这可是比荧惑守心、长庚伴月还难得的星象!本朝以外,历朝之中,以大宇朝国祚最为绵长,而大宇朝的开朝皇后,便是天命凤女的命格。那位开朝皇后与大宇高祖于乱世之中相互扶持,微末之中起义,上阵杀敌,二圣临世,同治天下,为子孙后代创下千年基业,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若是我朝亦能有一位天命凤女命格的皇后,什么荧惑守心,长庚伴月,都不过是虚惊一场,或许我大燕朝还可如大宇朝一般,国祚绵长,千年万年不衰!” 钦天监越说越是激动。 就连燕帝都狠狠动心了。 大宇朝啊! 那可是囊括了如今燕国、昭国、魏国、楚国这四大国的疆域,甚至让苗疆、匈奴那些部落臣服的朝代!是真正做到了大一统,且历经千年不衰的盛世王朝! 数日大宇朝末年分裂,群雄并起,但自那之后的几百年,多少仁人志士对它念念不忘? 多少反贼打着大宇朝后裔的名号揭竿起义? 多少帝王穷其一生都想要达到大宇开朝帝君的成就,彪炳史册,却难望其项背? 大燕建国至今不过两百多年,燕帝原本只想着在四国并立的局面中保住祖宗基业,从未想过,大燕朝竟也有能如大宇朝一般千年万世不衰的机会! 第135章 未来太子妃 燕帝此刻哪管什么荧惑守心,长庚伴月啊,他现在只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刻他只想找到明远大师口中的天命凤星,不择手段让她留在大燕境内,造福大燕。 什么帝王将死,他死了没关系,只要天命凤星能留下辅佐他的儿子就行了! “明远大师既已看出天命凤星明亮高悬,可能推算出此女现在何处?可在我大燕境内?”燕帝急忙拉着明远大师的袈裟衣袖进御书房坐下,细细询问。 明远大师坐下后却是不紧不慢地自个沏了一壶茶。 燕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心急,把人请来这么久也没让人坐下喝口水,反倒是明远大师一来便告知他如此重要的星象。 他忙吩咐一旁的贴身太监,“德全,茶凉了,快给明远大师上茶。” “我来我来。” 钦天监抢着给明远大师沏茶,他对于明远大师推算出来的能辅佐紫薇星一统天下的天命凤女也十分感兴趣,生怕伺候明远大师不周到。 茶香袅袅,雾气缭绕,清新宜人。 明远大师面色依旧平静淡然,心底却十分受用。 这才是他下山应有的待遇。 那什么襄平侯沈晋安,竟敢那么对他,就等着他后面给他穿小鞋吧! “阿弥陀佛。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荧惑守心,长庚伴月,虽是大凶,但我大燕朝却也有天命凤星之吉。这便是贫僧要恭贺皇上之处,贫僧占星卜卦,险遭反噬命丧黄泉,但好在窥得一线天机。那位天命凤星,不仅在我大燕朝境内,还在燕京之中,正当芳龄。”明远大师道。 燕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畅快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天佑我大燕!” 他原本想着,那天命凤女若在别国,可谓棘手,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他宁可杀之,也不能让天命凤女辅佐他国。 而若是天命凤女是燕国人,虽四境广阔难寻,他也要穷尽国力将之寻回,不管她是何身份样貌,都定为未来太子妃。 但他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天命凤女竟然就在燕京城内! 只是燕京城中女子众多,便是芳龄女子,也有数成千上万。 其中不乏订婚了的。 燕帝生怕他的未来太子妃嫁给旁人,到时候他替儿子横刀夺爱,反而惹得天命凤星不快,于是迫切追问:“那明远大师可能推算其准确方位与生辰八字?” 就差问明远大师天命凤女是谁了。 但燕帝想想也知道,这不是明远大师能直接推算出来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明远大师却是忽地拿起手帕轻咳了声,雪白的方帕上竟是漫开红梅般的血迹。 燕帝顿时大惊,直接站了起来,“明远大师,您没事吧?快,快宣太医!” 他生怕明远大师像那什么苟戴先生的灵异志怪话本里的大师们一样,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就忽然死了,留下个悬念让人抓心挠肺。 明远大师却是抬手制止,合上方帕,对燕帝神色淡淡道:“吓到皇上了。这是贫僧的窥探天机的反噬,便是太医也无能为力。” 说着,他忽地捂着胸口无奈苦笑:“哎,原本将养的尚好,却不想被襄平侯绑在马上带下山,一番颠簸,竟又旧疾复发。” 燕帝目光虚浮漂移,顿时有些心虚,当时事出紧急,这还是他默许的来着。 其实也怪不得襄平侯。 但也不能怪他自己。 “咳咳,襄平侯着实不像话,朕明明让他对大师以礼相待,却不想他如此粗鲁。也大抵因他是武将之故。大师放心,改日,朕定会好好罚他,让他亲自跟大师赔礼道歉!”燕帝面色严肃带着怒气,看着还是很唬人的。 明远大师心下舒坦,面上却是摆手:“襄平侯也是无心之失,也不是有意阳奉阴违,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他就是要让火上浇油,让燕帝觉得沈晋安阳奉阴违,从重发落。 却没想到,面前的燕帝竟是点头:“是啊,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佛慈悲,还是大师宽宏大量。” 明远大师:“……” 这燕帝,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燕帝现在压根不想管沈晋安,他只在乎天命凤女,于是逮着明远大师继续追问:“大师可否能为朕找到天命凤女?” “贫僧既已下山,自当竭尽所能为皇上效劳。只是贫僧一人之力终是有限,能推算出此女乃燕京人士,正当芳龄未嫁,已是极限。” 明远大师知道天命凤女是谁,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知道,甚至还动过她的命格,但是,他不能直接说。 如今沈念娇身份尴尬,直接说出来她是天命凤女,恐怕会引人怀疑。 他决定让燕帝和观星台自己找,先造势,造得天下皆知,名声大噪,万众瞩目之时,待所有人的期待拉满,再揭开天命凤女的庐山真面目,如此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未嫁的好。”燕帝对于明远大师的回答并不意外。 若是他一来便告诉他天命凤女之事,给他推出来一位天命凤女,那他反而要怀疑他的用心了。 明远大师想起沈念娇已经订婚成了三皇子侧妃,不日就要过门,生怕燕帝觉得他说的芳龄未嫁是待字闺中,然后将沈念娇给排除在外,于是提醒,“只是如今未嫁。” 钦天监也道:“是啊,距离明远大师占卜已过数日,说不准那姑娘什么时候就嫁了呢?” 燕帝拧眉:“那朕下旨,在天命凤女找到之前,燕京之中不得嫁娶?” 钦天监:“皇上,这怕是不妥,天命凤女之事,不宜让他国得知,须得暗访。” “那若是只下旨不得嫁娶……” 燕帝想了想有什么正当理由能堵住文武百官之口,最后想到的,好像,只有国丧? 难不成,要他死一死? 第136章 我家清芷身子康健,绝无恶疾 沈绾梨离开国公府后,便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偶遇师父,但却再没听到那泠泠琴音,也没见到他的踪迹。 途径闹市,她看到了新开的须臾书斋,特意进去买了苟戴先生最新的话本子。 之前的须臾书斋被沈暮玠买了下来送给她作为怀珠诗社,沈绾梨没去过几次,但每隔几日就会将默写的诗文让折月送去诗社,交予师焕云和崔廷礼等人编修成册。 清明谷雨后,春耕已过,日子闲暇,燕京城中挑担卖花的农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货郎们走街串巷,茶馆酒楼更是热闹非凡。 燕京城中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接连被锦衣卫搜查,国公府又有出现妖异之象,引得燕京官员们人心惶惶,但许多富贵闲人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三三两两私下议论此事。 虽说锦衣卫并未大开杀戒,而是在搜查之后迅速退去,但并不妨碍,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襄平侯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恐怕气数将尽。 至于卫国公府……本来也没什么气数,众人皆觉得,他们被搜只是凑数的。 …… 竹影疏枝映上窗纱,午后难得闲暇。 沈绾梨陪谢芳林用过午膳后,在她屋里小憩了片刻,便正对西窗翻看起了苟戴先生的话本。 没一会儿,折月便掀开竹帘进屋告诉她:“大小姐,出事了。” 沈绾梨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翻了翻书页,“何事?” 锦衣卫都已离去,沈晋安从宫里出来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可见燕帝对襄平侯府信任依旧,一时半会儿,只要沈晋安不直接逼宫造反,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折月道:“周家上门要跟清芷小姐退亲!这会儿,花厅那边闹得厉害呢,都快打起来了。” 沈绾梨顿时合上了话本,从美人榻上起身,朝着花厅那边走去。 “如今姑姑和离归家,几位表姐也是沈家人,娘亲作为侯府主母接待宾客,我不能让她受委屈了。” 好吧,以她娘亲的性子便不可能吃亏受委屈,她就是过去看热闹的。 折月却听得深以为然:“是啊,夫人大病初愈未久,大小姐得在旁多照看着些。那周家也是过分,明明下月初就要迎清芷小姐过门,三书六礼都已将走完,这会儿竟背信弃义,出尔反尔,还倒打一耙,说退婚是因为清芷小姐有恶疾!可把姑奶奶给气坏了。” 花厅内这会儿人很多,哭哭啼啼,吵吵嚷嚷。 沈绾梨从旁溜进来,不着痕迹地窝到了谢芳林身旁挤走了暖桃。 谢芳林注意到了她,只是无奈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再看向花厅中众人时,又觉得头疼棘手。 谢芳林和沈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首,沈念娇也在,像以往那样侍奉在沈老夫人身侧,殷勤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为她亲自奉茶,面上却难免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只是这会儿旁人都无心留意,她对上沈绾梨的视线,幸灾乐祸之色愈发不遮掩。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 【你幸灾乐祸个鬼啊,现在陆清芷被退婚,等你爹被发落,看梁妃会不会让三皇子跟你退婚,那位可是眼高于顶,对儿媳们要求高得很,说不准连个侧妃的位置都不想给你。】 沈老夫人听到这熟悉的心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沈绾梨来了。 但这话说的是沈念娇? 她略有些不悦地偏头看了眼适乖觉侍奉在旁的沈念娇,恰好对上沈念娇幸灾乐祸的笑。 沈老夫人皱眉:“你笑什么?” 沈念娇笑容顿时一僵,这死老太婆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她几乎是变脸地露出些许无措,“祖母,我,我看到绾梨姐姐朝我笑,我才笑的。” 沈绾梨面无表情地揭穿:“我厌恶你,才不会朝你笑。” 沈念娇似是失落地低下头:“那便是我看错了。” 沈敏和周夫人分别坐在左右下首的位置,说是坐,打但是却屁股都没沾椅子,要不是身侧的人拉着,都要冲到一起扭打起来。 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站在沈敏身后,此刻都被气红了眼,却还极力拉着愤怒的沈敏。 尤其是陆清芷,她此刻脸上的粉黛都已被泪痕冲散,此刻眼泪还止不住得掉,压根无暇擦拭,却哽咽懂事地对沈敏道:“娘,女儿没事,算了,这门婚事,退了便退了吧。” 沈敏却是神色愤怒,言辞激动,一掌直接拍在了桌案上:“这门婚事当然要退,周家这等无情无义之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选了你们这样的亲家。但是,我们清芷身子康健,绝无恶疾,当不起会绝了你们周家子嗣的罪名! 我容不得你们往我家清芷身上泼脏水,全了你们假仁假义的名声!今日不是你们同我家清芷退婚,而是我们清芷与你们周家退婚!这等背信弃义之徒,我们沈家不屑与之结亲!” 对面的周夫人被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也没有了刚来时的端庄体面。 她此刻看着沈敏尤为鄙夷,从前她觉得背靠襄平侯府、作为卫国公夫人的沈敏虽骄矜了些,确也不失雍容华贵,但如今只觉得,这个下堂妇就是个泼妇。 从前宴会雅集,她没少在沈敏身边讨好,却时常被沈敏忽视,如今周夫人只恨不得一雪前耻,将怨气一并发泄: “沈敏,你这般泼妇之态,活该下堂,连带着你女儿们都被卫国公从族谱上除名。就凭你也配说与我们周家退亲?我们周家没直接休了你女儿就不错了!你说她没有恶疾就没有恶疾?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自己胎胎得女,独占卫国公多年都生不出个儿子,你的女儿们能好得到哪去? 我们周家的长媳,不说开枝散叶,至少不能让我周家绝后。连陆清芷的亲爹卫国公都已亲口承人她有恶疾,同意了我们周家的退亲,今日我上门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你别太将自己当回事。” 第137章 前世周景清下药,大哥不堪受辱,撞墙而死啊 周夫人这话一出,花厅内众人都愤怒不已。 沈敏更是气得发抖,她没想到,陆航不仅薄情寡义,竟还这般卑鄙无耻! 陆清芷三姐妹也对这个父亲彻底失望愤怒。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这般造谣自己的女儿,屡屡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上绝路! 沈念娇听着则是心底有些得意,就算陆清芷三姐妹占了国公府千金的殊荣多年又如何,到头来,在她们亲爹眼里,还不是比不上她和哥哥柳凌霄?啧,真是可怜呢。 就连以往与沈敏关系不好的谢芳林听着都觉得生气,“陆航当真那么说?” “自然,空口无凭,卫国公还立了字据作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因长女身患恶疾此生无法有孕,羞愧答应周家退婚,你们抵赖不得。” 周夫人说着还从衣袖里拿出来了字据对众人挥扬了下,看到沈敏愤怒的模样,只觉得那两万两银子果然没白花。 不仅能退掉婚事,摆脱襄平侯府的牵连,避免长子绝嗣的可能,还能狠狠羞辱沈敏一番,以泄心头之愤。 沈敏挣脱开陆清芷的手,扑过去直接将那张字据撕了个粉碎,然后扬起巴掌扇了周夫人一耳光,“放屁!” “娘!” 一直站在周夫人身后没说话的周景清,猛地推开了沈敏。 周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敏,气得发指:“你,你个泼妇!” 【打得好!真当襄平侯府要倒了?在我们的地盘这么嚣张。】 沈绾梨看着觉得赏心悦目,觉得沈敏有时候做事冲动不过脑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让人心情舒坦。 沈老夫人嘴角微抽,坐在上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一向是在意侯府颜面的,若是平时肯定会呵斥沈敏,但现在周夫人都把侯府颜面放地上踩了。 【陆航无情无义无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就拿表姐们给亲娘续命,现在拿表姐们的名声和周家换好处也正常,不过他很快就要倒霉了。】 【这周家若是明哲保身退婚也就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好婚事,但这般自以为是地落井下石,着实叫人恶心。】 【说什么清芷表姐身患恶疾,注定此生无法有孕?呵,清芷表姐度过死劫之后,我看她分明是多子多福的面相。】 原本众人只是随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毕竟她总爱腹诽,听多了她们有时候其实也觉得聒噪,只是不得不被迫听入耳。 但这会儿,忽然听到沈绾梨说“陆清芷多子多福”,都是一怔。 沈敏更是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陆清芷没有恶疾,日后肯定能有孕,只是却难免担忧她如她一般生子艰难。她虽不重男女,但这世道如此,生不出儿子注定会比旁人过得艰难些。 而她不愿自己的女儿过得如此艰难,受世人冷眼。 【反倒是周夫人那宝贝嫡长子……啧啧,分明就是断子绝孙的面相!】 谢芳林:!女儿还会看面相? 沈老夫人:沈绾梨说的是真的?! 沈敏:!!!她爽了! 自从靠着沈绾梨破解女儿们的死劫和除掉鬼胎之后,沈敏对于这位亲亲侄女的心声,那可是奉为圭臬,觉得她每一句都是真言! 所以,她说清芷多子多福,肯定是真的! 说周景清断子绝孙,肯定也能应验! 【这也正常,毕竟这位周公子,看着人高马大,却是个不爱红颜爱男风的,啧,似乎还是被压的那个。配上这断子绝孙的面相,说不准还有不举之症。真想替他请位太医来看看哦。】 沈绾梨没有注意到沈敏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而是玩味地打量着对面的周景清。 周景清也注意到了沈绾梨的视线,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这襄平侯府的大小姐,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她长得倒是明艳不可方物,若是娶回家当花瓶摆着也赏心悦目,极有面子,可惜襄平侯府大厦将倾。 倒是她哥哥沈朝谨……那般风姿清雅,他觊觎多时,若是能在他落魄之际,强迫他与他试一回也不错。 【哦对,这周景清,还一直觊觎沈朝谨来着,上辈子,侯府被抄家灭门,他还买通狱卒,去牢里给沈朝谨下了极为猛烈的春药,大哥不堪受辱,撞墙而死,真是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啊……】 沈朝谨在关山书院念书,听说府中出事后,便向夫子告假,匆匆赶回了侯府。 之后刚进门就听说,周家前来同清芷表妹退亲,还极尽羞辱,当下就风尘仆仆地朝着主院赶来。 却没想到,临门一脚,竟然听到了这般……不堪入耳的话! 他对于沈绾梨所说的前世不敢置信,只觉得,炸裂,更是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之前,他便听到过沈绾梨的心声,只是不大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幻听,可是后来在关山书院,他却忍不住留意周景清,发现他确实行为举止诡异,似乎时常爱吃同窗的豆腐。 于是他便默默远离了这位未来表妹婿,想着有空给姑姑和表妹提个醒。 不止沈朝谨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沈老夫人、沈敏和谢芳林,也都被这炸裂的消息雷得外焦里嫩。 此刻,看到进门的沈朝谨时,更是心情复杂,充满了同情。 沈朝谨对上她们诡异的视线,想说什么,却是沉默,还想说什么,还是沉默。 但他瞬间明白了,不止他能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至少,上头那三位长辈都是能听到的。 周景清看到沈朝谨后,眸光微亮,“朝谨兄,你回来了?” 府里那些侍卫虽身强体壮,但他早已腻味,像沈朝谨这种,文人风骨却又精通君子射御,刚柔并济的,才是他最喜好的。 沈朝谨冷冷瞥了他一眼,飞快避开了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别这么叫我,你们周家这般羞辱我表妹,我与你同窗之谊已尽。” 周景清面色微沉,见他如今还这般清高倨傲,愈发想要等他落魄之时狠狠折辱他。 第138章 谁有恶疾?把脉便知! 沈绾梨目光一直在沈朝谨和周景清身上徘徊,略带几分玩味和同情。 沈朝谨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对于这个接触不多的亲妹妹,心情尤为复杂。 “你们襄平侯府如此嚣张,还当今时如同往日不成?” 周夫人被沈敏扇了一耳光,鬓发凌乱,面红耳赤,气得口出狂言:“沈敏,我倒是要看看,等你们全家上断头台之日,还如何嚣张!若是你现在跪下向我求饶,我还可看在往日情分,收你女儿作我儿子的妾,留她一命。左右她有这般无法生子的恶疾,也无人敢聘她为妻!” 要不是周景清挡在前面,周夫人差点又要挨沈敏一耳光。 上首的沈老夫人冷冷看着周夫人,没想到侯府被搜查,皇上都未发落,这些个宵小之辈反倒自以为是地觉得能欺负上头来了。 真当虎落平阳了? “侯府前途如何不劳周夫人挂心,闹到如今,两府结怨,已然没有结亲的必要。” 沈老夫人到底在意侯府颜面,即便怒到极致,也未同沈敏那般失态,而是依旧端着威严仪态,叫人觉得不怒自威。 周夫人是有些怵这位老夫人的,“还是老夫人通情达理。” 然而,上首的老夫人却是声音骤然一沉,苍老双眸凌厉地注视着周夫人,“但是,老身孙女的名声,却不容旁人污蔑!” 她目光扫过周景清,“究竟是谁有恶疾,不能生育,请太医来一看便知!” 既然周家事情做绝,那她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 沈绾梨听着兴奋了。 【没错,请太医来,给表姐看看,顺带也给周景清看看!给周夫人一个惊喜!】 周夫人没想到襄平侯府死到临头了还在乎什么孙女名声,不由觉得可笑。 “请太医?侯府如今还请得动太医吗?”她忍不住讥讽。 锦衣卫才搜查过襄平侯府,宫里对外也没句准话,这会儿各家闭门谢客,生怕跟襄平侯府扯上关系。 襄平侯府老夫人真当自己还能如从前一般,耍权臣威风,随随便便就能将太医请上门看诊? 周景清对上老夫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却是心下一震,有种被看透一般的感觉,不由有些心虚。 毕竟陆清芷身患恶疾之事虽出自她生父卫国公之口,却未必属实,可他……是真的不举! “娘,算了,婚事已退,何必纠缠?陆大小姐身患恶疾已然可怜,何必再请太医证实,叫人难堪?” 周景清拉着周夫人就想要走,面上说的话却依旧是冠冕堂皇,像是在为陆清芷着想。 然而,周夫人看了眼对面始终瞪着自己的沈敏,咽不下被她打的那口气,“走什么,既然侯府自取其辱,那我便留下来看这笑话。老夫人现将太医请来再说吧!实在请不道太医,去药堂请位郎中开也是可以的,不必强撑颜面。” 周景清眉头拧紧,似是看不下午一般,拂袖而去:“娘,我先走了!” 沈绾梨:【心虚了,想跑?】 沈老夫人一个眼神过去,便有小厮拦在了花厅门口。 “我要回府,你们襄平侯府这是做什么?要将我扣押在此处不成?”周景清面色一沉。 “等太医来看过,老身自会放周公子离开。”沈老夫人不紧不慢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周景清只得回到了周夫人身边。 周夫人却是拉着他在旁坐下,“景清,她们非要自取其辱,我们等着看笑话便是了,你又何必给她们留颜面?” 周景清看了眼她娘,欲言又止,心情不由有些烦躁。 只能盼着这会儿没有太医大夫敢登襄平侯府的门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 不过片刻功夫,沈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就将太医请上门来了。 还是襄平侯府的老熟人,从前经常为谢芳林看头疾的张苡仁张太医。 张太医在宫里当差,比旁人消息灵通,虽不知道襄平侯府如今是何情况,但却是知道燕帝与襄平侯在宫中同进同出,君臣相宜,并无嫌隙。 只要沈晋安不倒,襄平侯府就不会倒。 所以此刻,他对襄平侯府态度如常,“老夫人请我过府是有何事?可是近日受了惊吓,要请平安脉?” 周夫人正喝着茶,看到张太医进门,登时放下了茶盏,面色惊讶。 襄平侯府这时候还能请来太医?! 而且,太医竟然还这么客气? 就连周景清也是面色一变,看到太医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看了眼那边的小厮,却又只能烦躁地坐在原地,以免露出端倪。 沈老夫人道:“劳烦张太医先给老身的外孙女把个脉。” “好说。” 陆清芷坐在椅子上,这会儿眼泪已经干了,眼睛红成肿泡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眼里略带了些忐忑。 张太医拿出来一方雪白手帕覆在上面,把脉道:“陆大小姐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陆清芷询问:“并无恶疾吗?” 她以为,此前被老薛氏用来续命,或许是会留下恶疾的,所以陆航才那般说她。 张太医:“什么恶疾?小丫头,你身子好着呢!别整天疑神疑鬼!” 周夫人闻言也是面露惊讶,不死心地问:“那于子嗣上呢?” 张太医是知道周家和襄平侯府婚事将近的,他并不知道两家这会儿正在闹退婚,忍不住调侃道:“周夫人这么急着抱孙子?放心好了,陆大小姐身子骨好得很,是个好生养的,三年抱俩都没问题。” 周夫人面色沉了下来。 谁要陆清芷三年抱俩啊!她要陆清芷有恶疾!如此退婚才名正言顺! 有这个遮羞布在前,才不会被人诟病落井下石。 沈敏顿时感到心情畅快,扬眉吐气地道:“听到了吗?我女儿没有恶疾,你们周家背信弃义退亲,竟还造谣生事,着实卑劣!” 张太医闻言也是恍然,看向周家母子的目光都多了些意味深长。 糊涂啊。 他又在沈老夫人示意下,给陆清荷和陆清茉姐妹俩把脉,脉相都并无大碍。 之后,沈老夫人目光扫向了那边坐立不安的周景清,“张太医,劳烦也一道给周公子请个平安脉吧。” 第139章 圣旨到! 周景清猛地一惊,下意识收回了手:“不必。” 周夫人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没什么问题的,听到沈老夫人这么说,像是怀疑她儿子有什么问题似的,心下有些不悦,干脆道:“我儿子身强体健,骑马射箭样样精通。景清,就让张太医给你把把脉,免得她们觉得你心虚。” 周景清:“……” 沈绾梨在旁边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哈哈哈,真是亲娘,半点也没看出来,周景清是真的心虚啊!】 张太医见周景清拒绝,有些不悦,想着他不识好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他们这些太医的。要不是看在襄平侯府的面子上,周景清还没机会让他亲自看诊呢。 他本想着不看就不看,他倒还省事了。 但是在看到周景清的面色和略为怪异的坐姿后,张太医忽然来了兴趣。 哎呀,果然每次来襄平侯府都有热闹看。 “来来来,老夫给你把脉看看。” 张太医直接上前,强行抓住了周景清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然后按着把脉。 周景清压根无力挣扎,只能认命般地闭了闭眼。 周夫人却还未察觉到儿子的生无可恋,还颇有闲心地问了张太医一句:“我儿身体如何?” “虚啊!” 张太医夸张地长叹一口气。 周夫人笑容愣住,顿时紧张不已:“怎么回事?” 周景清面上神色紧绷,已是汗流浃背。 张太医叹气:“周公子纵欲过度,伤身啊。” 周夫人皱眉,纵欲过度,那都是风流纨绔们的病,这对他们清贵周家的公子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胡说什么?我儿克己守礼,最重规矩,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平日里也从不去烟花之地,怎会纵欲过度伤身?” 张太医却是促狭地笑了笑,“周公子没有通房丫鬟,但是通房小厮不少吧?” 周夫人只觉得脑袋轰鸣如雷响,瞬间怔在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景清你……” 周景清沉默地别开了头。 周夫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儿子,鲜少近女色,她一直觉得他这样不沉迷女色挺好,可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科举上。 可现在,张太医却告诉她,她儿子沉迷男色?! 周夫人想要反驳,可却忍不住想起,侍候在周景清身边的小厮,确实个个生得一副好皮囊,就连他身边的侍卫,也都是冷峻高挑容貌清秀的。 周夫人只觉得浑身不得劲,恨不得马上回府把那些小厮侍卫都杀了。 定是他们勾引带坏了他儿子! 年龄稍小的陆清茉早就看不惯周家母子欺负自家姐姐了,这会儿直接讥讽:“原来是个死断袖!还好姐姐没嫁过去,不然守了活寡,还要背上个生不出儿子的罪名。” “你!” 周夫人气得不行。 陆清荷把陆清茉护在身后,她性子温柔些,“童言无忌。周夫人何必跟小孩子计较。” “是啊,何况我女儿说的也是实话。” 沈敏这会儿也不撒泼了,还雍容地理了理鬓发,“太医都说了,你儿子是断袖,还伤了身子。不过周夫人也不必伤心,虽说你儿子不能生儿子,但是,却能给你带回许多男儿媳啊,个个都是带把的。” 周夫人都快要被气疯了。 “闭嘴!” “我儿子只是一时糊涂,贪图新鲜,才荤素不忌。” 燕京城中也有不少南风馆。 周夫人也听说过,一些官员富豪们荤素不忌,会去尝尝鲜,甚至有的府中还养有娈童,但是,并不妨碍他们与女子成亲生子,子孙满堂。 “我儿子只要好好将养身子,日后娶妻生子,定会子孙满堂!”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话,也不知是在说服旁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这时,旁边的张太医却是长叹一口气,“难啊!” 周夫人面色一僵,顿时紧张地看向张太医,“太医,吃药不能调理吗?” “身子虚吃药自是能调理的,周公子也确实该好好调理,不然日后年岁渐老,出恭之时,怕是……” 张太医说得隐晦。 周景清却是面色难堪,仿佛褪去里衣供众人指点。 周夫人则是如遭雷劈。 张太医这话什么意思? 他儿子,竟还是下面那个? 那、那、那这与女子何异?! 花厅内的小辈们听得一知半解,但经事的长辈们看向周景清的目光都意味深长。 沈敏扑哧一笑,毫不给面子地讥讽道:“我道是什么如意郎君,原来是个不能成事的兔儿爷。实在不成,周夫人便将令公子扮作女娇娘嫁了吧,左右他也不能为你们周家传宗接代。” 周景清只觉得极尽屈辱,无地自容,想着等襄平侯府落败,定要狠狠踩上一脚,一些心头之愤! 周夫人气得双目通红,“沈敏,你胡说!”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家的一切都必须由他来继承,他必须传宗接代! 她儿子只是不想,不是不行! 然而,张太医的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其实沈娘子也不算胡说。老夫观周公子的脉相,确实有不举之症,且是先天不足,怕是无药可医。” “啊啊啊!这不可能!定是你们串通好的来骗我!” 周夫人几欲崩溃地大哭大叫着,拉着埋头在那羞于见人的周景清离开,“景清,走,他们襄平侯府就是怀恨在心,故意要败坏你的名声!” “娘回去就为你定一门好亲事,寻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与你琴瑟和鸣!只要你们生下孩子,谣言不攻自破,届时看她们还有什么话说!” 周景清心情烦躁地甩开了周夫人的手。 都怪他娘自作主张! 这些话若是民间大夫口中说出来尚还不具什么说服力,可这位可是宫里的太医! 侯府的人也不拦着周家母子离开了。 沈敏犹如打了胜仗的斗鸡,得意地摆摆手:“周夫人和周公子一路走好。周公子先天恶疾不举,好男风是兔儿爷之事,我们定会宣扬出去,不叫你们家祸害了清白姑娘。” 周夫人气得险些被门槛绊倒,恶狠狠回头放话:“死到临头还如此恶毒,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公鸭嗓—— “圣旨到!” 第140章 封沈绾梨为平宁县主 前脚刚迈出花厅的周夫人和周景清,又退了回来。 母子俩方才受了屈辱,这会儿,听到“圣旨到”,都有种“襄平侯府报应来得真快”的感觉。 两人幸灾乐祸地站在门口,想要亲眼看到襄平侯府的下场。 沈老夫人带着花厅内的众人出门相迎。 沈敏感到有些疑惑,“怎么会有圣旨?” 谢芳林:“许是补偿侯府?” 沈敏却觉得不寻常:“那至多也是一道口谕的事情。” 当初她和陆航和离闹得满城风雨,燕帝也只是传了一道口谕。他们这位皇上,能传口谕就传口谕,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下旨的人。 但凡圣旨所下,必定赏罚极重。 前来宣旨的是的德全公公。 这会儿,他已经带了几个小太监,站在了庭院内,手里拿着份明黄圣旨。 沈老夫人上前先试探了下,“德全公公,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德全公公也不卖关子,笑道:“老夫人,是天大的喜事!不知贵府嫡长女沈绾梨可在?”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了挽着谢芳林的沈绾梨。 沈念娇面色微沉,忍不住紧张地抓紧了衣裙。 皇上的圣旨,为何要专门点名沈绾梨?而且听德全公公这语气,天大的喜事,那必然是封赏。 外臣之女,下旨赏赐,多是赐婚。 难道说,三皇子知道误会了沈绾梨之后,对她见色起意,让梁妃找皇上赐婚了? 一想到自己只能做侧妃,而沈绾梨却能成为三皇子正妃,压她一头,沈念娇就如鲠在喉。 不止沈念娇有此猜测,就连沈老夫人、谢芳林和沈敏都是这般猜测的,只是,她们从沈绾梨心声中得知,前世三皇子对侯府所做的事情后,对他可谓是恨不得敬而远之。 她们压根不想沈绾梨嫁给三皇子! 而且,她们清楚沈绾梨肯定也不会乐意。 只是如今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他们也不能抗旨不尊。 几人看向沈绾梨都有些忧心忡忡。 然而,沈绾梨面上依旧矜持淡定,心底却兴奋到飞起。 【给我的?渣爹还真专门进宫去为我讨了封赏啊?】 【前世平定鬼胎之祸的人,听说好像被封了国师?难不成,燕帝也要给我个国师当当?】 沈老夫人、沈敏和谢芳林:???! 沈绾梨什么时候跑去把卫国公府的鬼胎之祸给平定了的? 她们都不由看向了如今掌管侯府的谢芳林,可是,就连谢芳林都是懵的。她这儿有出府记录,可是,绾梨没出过门啊。 沈绾梨上前,“臣女在。” 德全公公:“沈绾梨接旨。” 沈绾梨跪下接旨,她身后的众人也都一并跟着跪下。 庭院内顿时乌泱泱地跪下了一大片。 就连周夫人和周景清也都被迫跟着跪下,只是看着德全公公与侯府众人其乐融融的氛围,有种不详的预感。 早知道,刚才就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温婉贤良,秀外慧中……” 前面都很正常,都是夸赞闺阁女子的华丽辞藻。 到后面,词风却忽然变了。 “适逢卫国公府鬼胎作乱,燕京城中煞气冲天,妖物临世,百姓生死存亡之际,皇城危难之间,沈氏绾梨以女子之身,施玄学除妖之术,替天行道,孤身诛邪,平定鬼胎之祸,守护燕京安宁,劳苦而功高。朕心甚慰,特拟旨册封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为正二品县主,封号平宁,食邑五百户,位同亲王女仪制。” 【啊?不是国师啊?】 【等等,有食邑?五百户!都说万户侯,封侯也才万户食邑,我这是吃上公粮了?】 【渣爹还是蛮靠谱的嘛,没给我整个徒有其名的封赏,毕竟封个什么正二品县主听着好听,但在满地公主郡主的燕京城中也就那样,还不如襄平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听着威风,但是有食邑却不同,很多不受宠的公主都没食邑呢!】 “沈大小姐接旨吧。” 德全公公笑着将圣旨递到沈绾梨面前。 沈绾梨仪态端庄,双手接过圣旨,“臣女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全公公忙将她扶了起来,“恭喜沈大小姐。哦不,奴才应该称您一声平宁县主了。” 身后的小太监们也齐齐道:“恭喜平宁县主。” 跟随着一起跪下的众人也纷纷起身。 谢芳林比沈绾梨还激动,从她手里接过圣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女儿真厉害,竟然凭自己本事挣了个正二品的县主封赏。看到没,以后我女儿就是平宁县主了,我是县主她娘。” 谢芳林恨不得跟每个人炫耀,她手里拿着圣旨,得意地冲着旁边的沈敏挑眉。 沈敏觉得这位嫂嫂多少有些幼稚了,“你自个都是一等侯夫人,正一品诰命。” 谢芳林:“那不一样。我现在是县主她娘。” 沈敏:“那我还是县主的姑姑呢。” 陆清茉笑道:“那我就是县主她表姐!” 陆清芷和陆清荷也笑了,“我们也是。” 沈朝谨则是诧异地看了眼沈绾梨,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如此特别,与念娇这些燕京城的才女贵女们似乎都不同。 “行了。一个个的,眼皮子浅,不就是个正二品平宁县主吗?虽说燕京城中也就绾梨得了这独一份的封赏,但用得着这般张扬得人尽皆知吗?如今我们襄平侯府在外人眼里可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低调些。” 沈老夫人面色严肃地呵斥了谢芳林几人,然后十分顺手地将圣旨拿了过去。 【不稀罕?倒是还给我啊。】 沈绾梨自己接过圣旨都还没看过呢,圣旨就已经在谢芳林几人手里都传过一遍了。 沈老夫人瞅了几眼,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当作没听到,然后把圣旨交给了旁边的许嬷嬷,随口道:“拿去祠堂供奉着吧。” 第141章 襄平侯府没有完蛋,他们周家完了! 就这样,沈绾梨连册封自己的圣旨都没看上一眼,那圣旨就被水灵灵地供奉到了祠堂里,列祖列宗们的面前。 甚至,沈老夫人还让人把一直供奉着的沈晋安封侯的圣旨都给撤了下来,换上了沈绾梨这份新的,放在正中间。 沈念娇听到这不是沈绾梨和三皇子赐婚的圣旨后松了口气,但想到沈绾梨一介外臣之女,又没去和亲,竟然能获得皇族宗室贵女的册封,不免有些嫉妒。 虽说二品县主在燕京城中不打眼,但是,这确实是独独一份。 “妹妹脸色不太好,似乎不太高兴?” 沈绾梨瞥了眼沈念娇。 沈念娇强颜欢笑:“姐姐被封县主,妹妹当然是为姐姐高兴的了。” 沈绾梨笑道:“妹妹嫁给三皇子后也能受封皇子侧妃,虽说只是从二品,但我也是为妹妹高兴的。” 沈念娇看着她明艳灿烂的笑容,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完全笑不出来。 她就算嫁给皇子,也还是比沈绾梨低一等! 她深呼一口气,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只等那位病弱太子一死,萧瑾宁就是新太子,日后等他登基,她再不济也是个贵妃。 如今她被沈绾梨压一头,也不过是暂时的。重要的是,她要尽早博回三皇子的心。 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如何,都比不过皇家能给她带来的荣华富贵! 沈绾梨手里虽然没了圣旨,但是,却多了德全公公递给她的县主印鉴和头面首饰衣裳等服制,这些都是用于一些礼部筹备的大场合时穿的。 沈老夫人刚才那番话,德全公公听得汗流浃背。 他觉得这是在点他呢。 “老太君说的什么话,皇上宠信襄平侯,襄平侯府只有鲜花着锦,哪来的烈火烹油?” 德全公公赶忙道:“此番小人设计检举襄平侯府,锦衣卫鲁莽行事,让老太君和诸位夫人小姐们受惊了。皇上特意让兰淑妃娘娘从私库里挑了三马车的金银首饰与锦缎茶叶,赐予各位夫人小姐压压惊。” 说罢,小太监们便将马车上的东西一箱箱搬了下来。 “老身代表襄平侯府谢过皇上。” 沈老夫人心中熨帖,正欲行大礼,却被德全公公急急忙忙拦住。 “老太君不必多礼。” 那边,周景清和周夫人,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襄平侯府没有完蛋,但是他们周家完了!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压根不敢相信,历经锦衣卫彻查后的襄平侯府,不仅毫发无损,竟然比之以往,圣眷更浓! 而他们却在这之前,将襄平侯府得罪死了! 周夫人此刻心底那叫一个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听儿子说的,多观望观望再来退婚了。 她虽然不满沈敏这个下堂妇和她的女儿,但是,若她背靠圣眷正浓的襄平侯府,她哪敢来退婚啊! 周景清此刻更是心情烦躁,见她娘还不住地往陆清芷的方向张望,只觉得丢人,于是拽着她的衣袖往外走,压低声音道:“娘,走吧。我们回府再商议对策。” 他压低声音,佝偻着身子,带着周夫人从墙边离开,试图做到悄无声息。 然而,陆清茉却是抱着手臂挡在了月洞门口。 “哟,你们还在呢?” 众人齐齐看向了周家母子。 德全公公也看到了,“这是哪家夫人和公子?” 沈绾梨看热闹不嫌事大,“周御史家的,今儿个刚来和我大表姐退亲。” 德全公公闻言,看向周家母子的目光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么上门退亲?咱家原本在宫中听说,襄平侯府近日有喜事,还想着上门讨杯喜酒呢。” 皇上重视襄平侯府,他自然也得有些眼力见,在襄平侯府面前讨个好。 德全公公作为燕帝的贴身大太监,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燕帝的态度。 周夫人和周景清此刻已是汗流浃背,面对他的询问,结结巴巴不敢回话。 沈绾梨说:“为何退亲?当然是周公子身患恶疾不举,又有龙阳之好,自感羞愧,觉得配不上我清芷表姐,才上门退亲的了。” 此言一出,德全公公和小太监们都忍不住朝着周景清看去,目光耐人寻味。 周景清只觉得所有遮羞布都被扯开了一般,可偏偏他没法反驳沈绾梨的话。 周夫人却是气急败坏,“你这死丫头别胡说!” “大胆!” 原本还笑容慈和的德全公公,瞬间沉了脸色,“胆敢对平宁县主无礼,掌嘴!” 周夫人自诩清贵门第的夫人,但却至今没有诰命。 小太监得了命令,当下上前扇了周夫人一耳光。 原本周夫人便被沈敏扇了一耳光,这会儿左右脸恰恰对称。 她屈辱至极,却压根不敢躲,只能在心底暗骂这些阉人趋炎附势。 周家母子来的时候有多嚣张,离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陆清芷三姐妹围在沈绾梨身边,都觉得很爽快,面上止不住的笑意。 “我这是托了平宁县主的福了。”陆清芷还像模像样地跟沈绾梨屈膝行礼。 沈绾梨哪里好意思,忙扶起她,“清芷表姐折煞我了。” 陆清荷温温柔柔地捂嘴笑,“日后我们出门就带着县主妹妹,看谁敢骂我们。” 陆清茉则是抱着沈绾梨胳膊,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绾梨绾梨,你也教教我怎么驱鬼诛邪,我也要挣个封赏回来,不让娘亲和姐姐们挨骂。” 陆清芷没好气地戳了戳她额头,“就你还抓鬼呢,晚上睡觉连灯都不敢吹灭。” 姐妹们亲亲热热很是和睦,沈念娇独自站在旁边,只觉得如同外人。 从前陆家三姐妹对她还是很亲热的,只是她不屑于与她们交好,自从她是陆航外室女的身份败露,陆家三姐妹就疏远了她,平日里在府中也当没看到她一般,即便她主动打招呼也不理会,反倒是对沈绾梨多有讨好。 沈念娇并不羡慕她们之间的感情,只是看到沈绾梨被人包围簇拥,被那么多人喜欢,心中不悦。她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一开始,所有人都喜欢她,不喜欢沈绾梨。 沈朝谨走到她身边,嗓音清润温和,带着兄长的关怀,“念娇,这几日哥哥不在府中,你清瘦了不少。” 沈念娇心中万般委屈,直接哭了出来,“大哥。” 第142章 柳凌霄负荆请罪 沈念娇是真的觉得委屈,她觉得自己这十多年来拥有的一切都在被沈绾梨一点点夺走,爹,祖母,姑姑,表姐们,就连二哥都偏向了沈绾梨。 好在大哥一直在关山书院勤学苦读,便是休沐日也鲜少归家,与沈绾梨接触不多。但沈念娇也害怕,几番接触下来,她与沈朝谨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份,也会被沈绾梨破坏。 “怎么还哭了?”沈朝谨轻揉了揉她脑袋。 沈念娇小声啜泣着:“我如今是卫国公的外室女,卫国公又与侯府结怨,母亲和姑姑不待见我,府中上下都喜欢姐姐,不喜欢我……我怕大哥也不认我了。” 沈朝谨眸光微沉,看了眼那边被众人簇拥环绕的沈绾梨,又看了眼这边独自抹泪的沈念娇,两相对比,便也不由怜惜起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妹妹。 “傻妹妹。大哥何时不认你了。稚子无辜,长辈们的恩怨算不到你的头上,陆航做的事情也与你无关。这几日家中诸事烦忧,过些时日关山书院组织夏苗,我带你去山林田野间狩猎,散散心。”沈朝谨道。 沈念娇破涕为笑,挽着他的胳膊,嗓音娇柔声音却不小:“还是大哥待我最好。” 沈绾梨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看过去的时候,沈念娇正挽着沈朝谨的胳膊,冲着她得意挑眉。 沈绾梨淡淡别开视线。 【沈念娇再炫耀,我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跟她争宠了,好心当了驴肝肺不说,还平白自取其辱。】 沈朝谨听到她的心声微微皱眉,对于沈绾梨所说的前世存了好奇与疑虑。 但他听明白了,沈绾梨确实打心底不喜欢念娇。 …… 燕帝下旨册封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为平宁县主的消息,很快便在燕京城中传开了。 闭门静等消息的朝臣们都大为震惊。 锦衣卫是帝王手中利刃,利刃出鞘往往见血封喉。 可眼下的情况,却像是,燕帝拔出刀,给襄平侯削了个桃子? 也不对,卫国公府进诏狱了。 只是卫国公府这无权无势、内底虚空的破落门户,也就因着与襄平侯妹妹和离的事情声名大噪,让大家伙看了几天热闹,他进了诏狱都榨不出什么油水,朝臣们也只当是拍死了只苍蝇。 陆航在襄平侯府埋藏邪物诅咒国运,挑唆儿子柳凌霄跟锦衣卫举报襄平侯府,陷害忠良,纵容府中妻妾豢养邪物,酿成鬼胎之祸,这本是满门抄斩的死罪,燕帝便是再宅心仁厚,也打算赐死陆航一家。 朝臣们也并无反对。 但是,明远大师却说如今星象溟濛,不宜大开杀戒。 燕帝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梦与明远大师的占星判词,觉得他可能哪里做的不好触怒了上天,如今也不宜因为一个区区陆航继续犯了上天的忌讳,所以便将明远大师的劝谏听了进去。 陆航见到一线生机,也趁机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求饶,愣是将老卫国公们的功绩都细数了下来,然后将什么邪术诅咒和鬼胎之祸罪恶都推到了柳芊芊身上。 他妄图将自己摘干净,保住卫国公府岌岌可危的爵位。 毕竟,如果他老老实实的话,卫国公府虽然不受重用,但靠着祖上蒙荫,还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但是,燕帝留他一命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让他继续吃空饷。 他在早朝上直接废除了陆航卫国公的爵位,收回了国公府,但念及他祖上功德,还是留了他个伯爵之位,称忏思伯,给他另赐城北的一处二进宅子做容身之所,但是却终身幽禁于此,无诏不得外出。 柳芊芊则是被明远大师建议送去了宝云寺剃度出家为尼。 从原本五进的国公府大宅搬进二进的小宅子,陆航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就连他表妹薛玉簪都无比懊悔,早知当初还不如抱紧沈敏大腿,让她帮寻个好婚事,如今却要陪陆航在这受苦。 柳凌霄举报侯府一事也被锦衣卫交代了出来,但他却坚决不认自己是诬告,只说是错怪了侯府,于是按照此前在锦衣卫指挥使岑寂面前所说的那般,上襄平侯府负荆请罪。 如此一来,他在民间的名声竟是褒贬不一。 有人觉得他小人行径,与锦衣卫狼狈为奸想要诬陷忠良。 有人觉得他光明磊落,不惧权贵,敢于揭发,也敢于承担后果。 柳凌霄为了自己的仕途,自是咬紧牙关扮作后者的。 所以,他负荆请罪的戏做得很足,拔了上衣,背着满身带刺的荆棘,浑身是血,挺直身板傲骨铮铮地跪在了襄平侯府门前。 他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然看着可怜凄惨,但发冠却梳得一丝不苟,面上敷粉,唇红齿白,让人看着便是一个如玉郎君。 不少姑娘都看红了脸。 他昂首,声音亦是刚正,“柳凌霄揭发有误,冤枉了襄平侯府,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在此负荆请罪。” 如此倒是引来了不少清流文人的赞许。 宋府的马车从旁路过,珠帘玉幕,绫罗沾香。 一只皓腕掀起珠帘,往外看了眼。 宋晚妆一眼便看到了跪在襄平侯府门前赤裸上身的柳凌霄,面色不由微红。 她飞快放下珠帘,问身边的丫鬟,“襄平侯府门前跪着的是什么人?” 丫鬟努努嘴:“一个不自量力胆敢揭发襄平侯府私藏谋逆之物的寒门书生罢了。什么身份啊,竟然敢跟侯府作对。” 宋晚妆却是皱眉,“彩笺,不得无礼。这位公子虽出身寒门,但却敢不惧权贵,大胆揭发,虽然有误,但却勇气可嘉,有诤臣之风,如此风骨清流,怎可随意羞辱。” 丫鬟彩笺诧异:“小姐,他揭发的可是姑爷家。” “放肆,我如今云英未嫁,哪来的姑爷?”宋晚妆呵斥。 彩笺也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但是四下无人,她也就道:“是奴婢嘴快,但小姐,你孝服已除,与沈大公子的婚事也该筹办了,嫁入襄平侯府那是迟早的事。听闻沈大公子才华横溢,在关山书院颇受夫子们赞誉,是状元之才呢。” 宋晚妆神色淡淡:“这些权贵世家子弟的才名,有几个当得真,无非是旁人阿谀奉承多了,便人人信以为真。” 第143章 还当是柳凌霄的未婚妻呢 彩笺面色大变:“小姐,这话进了襄平侯府可不能说。” 宋晚妆眼底略带淡淡嘲讽,“侯府权势滔天,母亲早有叮嘱,我自是不敢多言的。” 彩笺试探着问:“小姐不喜欢沈大公子?” 宋晚妆低眸,手里绞弄着一方绣有诗文的素帕。 素帕上写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字字珠玑,笔锋苍劲。 宋晚妆身为大学士之女,亦是有才学的,当初看到这段话,便深觉震撼。 她觉得,能说出这般豪言壮志之人,定是胸怀天下抱负,即便如今屈居人下,但日后定然位极人臣,成为内阁首辅也不在话下。 何况此人,明明是个文弱书生,却如此勇敢,为了救她一个弱女子,竟然直面山匪拉弓射箭,有君子之风。 她不喜武将家风,即便沈朝谨从文亦有才名,她也总觉得名不副实,像是土匪装秀才。 面对贴身丫鬟的询问,宋晚妆沉默良久,收起了手帕,神色间亦是怅然,“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一个合乎心意的如意郎君。” “小姐满腹诗书,沈大公子亦是文采风流,你们虽未见过,但日后或许能心意相通呢。”彩笺劝说。 宋晚妆并未多言。 这时,马车外传来了鞭打声。 宋晚妆匆匆掀开帘子,就见侯府的小厮正在抽打跪在那的柳凌霄,不由抓紧了窗沿,眼里流露出担忧与气愤。 “那位公子都负荆请罪了,侯府怎还如此得理不饶人!当真是气焰嚣张,难怪会引人揭发!” 彩笺都惊呆了,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小姐竟然会说出这么没规矩的话。 “侯府因为这位柳公子而被锦衣卫搜查,闹得人心惶惶,他们的表小姐还因此被人退婚羞辱,心中愤恨,拿柳公子出气也实属正常。小姐,你日后嫁入侯府,可千万别说那话。”彩笺都在为宋晚妆发愁。 宋晚妆却是冷笑了声,没说话,眸光冷冷地盯着侯府门前太师椅上坐着的明艳华裳女子。 就是她,坐在那啃着个桃子,慢悠悠地指挥着小厮鞭打柳凌霄。 宋晚妆问:“门口那位姑娘是谁?这般嚣张跋扈,我怎没有见过?” 彩笺往外看了眼,“许是新封的平宁县主?听说平宁县主生得牡丹国色,这般明艳不可方物,站在那便烨然光彩若神人,定是那位没差的了。” 宋晚妆虽戴孝在身鲜少出门交际,但也听她娘说了不少关于襄平侯府的事情,闻言微微皱眉:“就是那个乡野长大的?难怪这般野蛮粗俗,便是穿上了绫罗绸缎,也难掩一身野蛮气。还不如沈念娇温婉端庄。” 彩笺忙道:“小姐,你这位小姑子是有品阶的。您日后嫁过门了,虽是她的长嫂,却也不能这般说她的。” 宋晚妆面色不虞,“长幼有序,她还能也让小厮抡起鞭子打我不成?停车,下轿!” 襄平侯府门口。 柳凌霄起初还能跪得身板挺直,傲骨铮铮,但被侯府小厮几鞭子下去,这会儿已经趴在了地上,像是一只蛤蟆。 沈绾梨穿着锦缎华裳,坐在太师椅上,姿态慵懒闲适,面上略带着笑。 柳凌霄望着她,只觉得此刻她犹如凤冠上耀眼的红宝石,日月光华,璀璨夺目。 明明曾今,他还可以对她颐指气使,对她随意轻贱辱骂。 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 柳凌霄暗暗攥紧的拳头,终有一日,他要让沈绾梨雌伏身下,任他肆意玩弄羞辱,以泄今日心头之愤。 “妹妹,你可解气了?” 柳凌霄咬牙切齿,却没有力气直起来身子。 沈绾梨唇角勾着冷笑,“攀什么亲戚,谁是你妹妹?柳公子负荆请罪便要有个负荆请罪的样子,我看他身上的荆条似乎不够紧。” 小厮闻言,当即上前帮柳凌霄将荆条绑得更紧了。 荆棘刺入血肉,鲜血渗出,柳凌霄面色痛到扭曲。 他原本,也只是做做样子,荆棘都只是挨着皮肤,身上的血迹也大多是画上去的,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让他假戏真做。 可偏偏,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咬牙忍受。 “柳公子再如何也曾经是你哥哥,平宁县主何必如此刻薄?” 这时候,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从马车边传来。 沈绾梨挑眉看去,就见宋晚妆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宋晚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觉得,如今她还是沈朝谨的未婚妻,算是沈绾梨名义上的长嫂,长嫂如母,管教一下她也是应该的。 “你是谁?” 沈绾梨认得宋晚妆,但她装作不知。 宋晚妆身边的丫鬟彩笺忙上前道:“平宁县主,我家小姐乃是宋学士之女,宋晚妆,也是你大哥沈朝谨未过门的妻子。” 沈绾梨面露恍然,“原来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我见你如此关心柳凌霄,还当你是他的未婚妻呢。” 这话一处,宋晚妆和丫鬟都面色一变。 彩笺急忙道:“平宁县主慎言!我家小姐日后可是你的长嫂,你怎可对她如此无礼?” 沈绾梨眸光冷冷落在彩笺身上,“折月,掌嘴。” 身后的折月当即上前扬起巴掌给了彩笺一个耳光。 “放肆,平宁县主跟前,也容你这般大呼小叫?” 就算她家小姐不吩咐,折月刚才也想打这个丫鬟了。 真是没大没小的,她们小姐如今可是二品县主,就算是宋晚妆这个大公子的未婚妻,没过门之前也得恭恭敬敬行礼喊一声“县主万安”。 可她却纵容着这么个丫鬟对她们家小姐没大没小,实在是让她气愤! 宋晚妆有些呆滞,没想到自己的亮出身份了,沈绾梨竟然还这般嚣张跋扈,竟是丝毫不给她这个未来嫂嫂面子。 第144章 我就等着看你大婚当日新娘子与人私奔的笑话 彩笺被扇了一耳光后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她再如何维护小姐,也不该如此冒犯平宁县主。 她捂着脸,低眉垂眸,忙道:“县主教训的是,奴婢知错。只是您方才那番话,着实有损我们小姐清誉。” 沈绾梨胳膊肘撑在太师椅扶手上,一手托腮,歪了歪头:“宋小姐上来便指责本县主刻薄,就不损本县主声誉了?” 虽说她这二品县主的位分在燕京城中不够看,但偶尔还是能用来压压人的。 彩笺哑口无言。 她其实也觉得小姐无端为柳公子出头有些不妥,可作为丫鬟,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站在自家小姐这边。 宋晚妆黛眉微蹙,觉得沈绾梨得势便猖狂,让她很是不喜,想到襄平侯府都如她一般的野蛮做派,更是觉得嫁入侯府的生活窒息无望。 “县主,我只是觉得,柳公子揭发侯府的初心是忠君,虽然误会了侯府,让侯府受了委屈,但他也已坦然认错致歉,侯府便不该苛责于他。何况我听闻,他曾是你的养兄,与你也当有手足之谊,你又何必翻脸无情,这般当众凌虐他?”她斟酌着语句道。 手足之谊? 沈绾梨只觉得好笑,宋晚妆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她也没打算说柳凌霄过去如何虐待她的,有些事情,还得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深刻体会。 她就当个恶人,不破坏柳凌霄在宋晚妆心中的好印象,坐等他俩私奔。 “他什么身份,一介低微的伯府外室子,也配与我谈手足之谊?何况我今日教训他,是奉了父亲之命,宋小姐虽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但如今尚未过门,便插手侯府之事,管的太宽了吧?”沈绾梨丹凤眼微扬,愈发盛气凌人。 宋晚妆觉得她仗势欺人,蛮不讲理,一点也不不给她这个未过门的嫂子颜面。 柳凌霄也没想到宋晚妆竟然会出面维护他,不枉他之前买通山匪在她面前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他声音虚弱地道:“县主说得对,如今我身份低微,不敢与她攀亲。宋小姐,你不必为我求情。我并无大碍,只要县主与襄平侯府消气便好。” 宋晚妆看到他这副虚弱却依旧清正的模样,又是钦佩,又是心疼。 这般才华横溢,不慕权贵的清流书生,不该被如此对待! 就在此时,沈念娇带着沈朝谨过来了。 沈念娇听说了柳凌霄来负荆请罪,沈绾梨主动请命去满足他的事,担心沈绾梨公报私仇,可却又无力阻止,也不敢公然在侯府面前帮柳凌霄求情。 她在垂花门内看了许久,见宋晚妆上门,且宋晚妆还因柳凌霄与沈绾梨起了冲突,当下就有了计策,于是去找了沈朝谨。 沈朝谨原本在屋中看书,直接被沈念娇拉到了侯府门前,“大哥,我听府里小厮说,宋小姐登门,绾梨姐姐与她起了争执,我们快去看看吧。” 他们刚过来,就听到了沈绾梨盛气凌人的那番话。 沈朝谨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沈念娇留意着他的面色,心下暗喜,果然,大哥也觉得沈绾梨不给他面子,竟然欺负他未过门的妻子。 于是她上前道:“绾梨姐姐,来者是客,何况宋姐姐是我们未来长嫂,你怎能对她如此无礼?” 沈念娇提着裙子走到宋晚妆身边与她见礼,“宋姐姐,让你受委屈了。” 宋晚妆看到沈念娇面色稍缓,想着侯府也就沈念娇一个懂礼数、讲规矩的,她还是柳凌霄的亲妹妹,在襄平侯府长大当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受委屈不敢当,左右我如今也未过门,在你们侯府门前也不敢多说话了。日后过门了,也不敢在平宁县主面前造次。” “宋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若非孝期,你与我大哥早就成婚了。你来侯府,只当回自己家便是,绾梨姐姐再如何是县主,也得尊宋姐姐这位嫂嫂,大哥,你说是吧?”沈念娇笑着回头看向沈朝谨。 宋晚妆也一并看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沈朝谨,本以为襄平侯府是武将出身,府中郎君皆魁梧,却没想到沈朝谨如此清姿玉润、丰神俊朗,竟是丝毫不输柳凌霄。 只是他满身锦缎的贵气,让她又不免想到师焕云之流。那帮只知吟风赏月、无病呻吟的风流富贵才子,终归是比不上柳凌霄这种才华内敛有凌云志气的清流书生的。 沈朝谨想着他确实不日就要迎娶宋晚妆过门,作为侯府长媳,却是不宜让她第一次登门就在侯府面前难堪。 沈绾梨明知她是未来长嫂,还这么嚣张无礼,确实也不妥。 他正欲点头,为未来妻子撑腰,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嫂嫂?她是你嫂嫂,可不是我嫂嫂。毕竟她要嫁的是柳凌霄,而不是沈朝谨,算我哪门子嫂嫂。哦对,不是嫁,是私奔,当朝律法,聘为妻奔为妾。】 【啧,沈朝谨还想为人家出头呢,我就等着看你大婚当日新娘子与人私奔的笑话。】 沈朝谨:“……” 沈朝谨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温婉端庄的宋晚妆,是真的难以想象,她会和柳凌霄私奔。 可偏偏,之前周景清之事,已让他验证了沈绾梨心声的真实性。 宋晚妆听着沈念娇的话面色才稍好看些,想着好在沈朝谨这哥哥能管住沈绾梨。 于是她也趁机对沈朝谨道:“沈大公子,这位柳公子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县主饶过他一回?” 她觉得,沈朝谨既然要娶她,那答应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过分吧? 沈绾梨闻言眉梢微挑,目光在宋晚妆和柳凌霄身上徘徊,“原来你们认识啊。” 【没想到柳凌霄这么早就勾搭上了宋晚妆,还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啧,肯定是柳凌霄自导自演的,宋晚妆也是好骗。】 “原来柳公子还是宋姐姐的救命恩人,那就是对我们侯府也有恩啊。” 沈念娇忙对那边的小厮吩咐,“还不快把柳公子身上的荆棘解开,扶他起来。” 然而这时,沈朝谨开口了:“等等。” 第145章 这侯府,她不嫁了! 小厮看了看沈念娇,又看了看沈朝谨,最后看向沈绾梨。 沈绾梨:“继续打。” 小厮扬起鞭子继续打柳凌霄。 柳凌霄刚直起身子在宋晚妆面前装傲骨铮铮,这会儿就又被打趴下去成蛤蟆了。 宋晚妆急了:“你这样打,他会死的。” 沈绾梨丹凤眼清润无辜,“是他说负荆请罪,愿意自罚四十鞭的,这才到哪啊。” 小厮:“这才到三十鞭。” 柳凌霄咬紧牙关,他只是说说而已做做样子,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还真一鞭鞭地给他数。 宋晚妆则是求助地看向了沈朝谨。 沈朝谨瞥了眼柳凌霄,没阻止沈绾梨,而是问:“救命之恩?燕京城中,天子脚下,宋小姐怎会有性命之忧?” 他并不愿看到宋晚妆一时被人蒙骗,与人私奔,后悔终生。 但宋晚妆却是皱眉,觉得沈朝谨在质疑她说谎,“那日我去宝云寺为祖父供奉长明灯,下山途中人流涌动,不慎与丫鬟走散,险些被山匪掠走,是正在林中狩猎的柳公子赶走山匪救了我。如此,怎么不算救命之恩?” 沈绾梨忍不住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宝蕴山竟然还有山匪?” 宋晚妆抿唇:“不是山匪也是地痞流氓。总之,柳公子救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辱。” “宝蕴山乃是佛门净地,山下别院山庄无数,且修有皇家别院,有重兵把守,断不会有山匪与地痞流氓公然掳人。宋小姐莫要被有心之人算计了。”沈朝谨不忍见她误入歧途。 宋晚妆却是沉了面色,对沈朝谨再无一丝好感,只觉得他心胸狭隘,“沈大公子何必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柳公子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你怎可恶意揣测我的救命恩人?” 沈朝谨:“……” 柳凌霄听到沈朝谨的话则是心猛地一沉,生怕事情败露,但听到宋晚妆不信后,又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做出屈辱冤枉状:“我知晓沈大公子对我有成见,只是无论当日被欺负的是谁,我都不会冷眼旁观。” 宋晚妆见他一副正义凛然,坦坦荡荡的模样,愈是觉得沈朝谨这种心胸狭窄的人不配与之相提并论。 她对沈朝谨道:“若是你真愿与我喜结连理,便放过我的救命恩人。” 沈朝谨:“……” 老实说,他不愿。 他虽然不愿看到宋晚妆误入歧途,但也断然没有了与她结亲的打算。 他明知宋晚妆要逃婚,还娶她,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沈朝谨面色温和疏离,“不行。一码归一码,绾梨说的对,你如今还未嫁入侯府,便不宜插手侯府之事。” 沈念娇:?! 大哥之前分明是认同她说的,怎么就忽然变成了,沈绾梨说得对? 那她刚才说的算什么? 沈绾梨也有些诧异地挑眉。 宋晚妆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朝谨还这般冷漠,一时间不由红了双眼。若是未来夫君如此维护小姑子,轻视她,那她嫁过去还有什么盼头?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这侯府,她不嫁了! 宋晚妆心中暗藏的念头再也压抑不住地爆发了。 “四十鞭子打完了,县主。” 小厮来报。 宋晚妆和沈念娇这才猛地看向那边惨叫连连的柳凌霄。 她们在这边帮他求情和沈朝谨掰扯的功夫,沈绾梨竟然已经让小厮把鞭子打完了? 柳凌霄遍体鳞伤地趴在地上。 其实他一直想说,你们求情的时候,能不能先让鞭子停下来? 这就算求情成功了,他的鞭子也打完了,能有什么用? 宋晚妆和沈念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一时间神色有些尴尬。 沈绾梨则是笑着起身,拍拍手,慵懒地伸了伸腰肢,对身后的折月道:“打道回府。” 既打了柳凌霄以泄心头之愤,还看了一出好戏,妙哉。 “柳公子,你没事吧?彩笺,快去请大夫。” 宋晚妆急急忙忙吩咐。 彩笺都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在意这个柳凌霄了,她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未来姑爷沈朝谨,见他神色淡漠,心下不免叹息。 宋晚妆注意到了彩笺的动作,皱眉沉了脸色,冷眼瞥了沈朝谨一眼,“怎么,你们侯府虐待我的救命恩人,还不许我请大夫了?” 沈朝谨甩袖离开:“宋小姐请便。” 见他如此冷漠的态度,宋晚妆心中愈是生气。 沈念娇是知道柳凌霄的谋算的,等沈朝谨走后,无奈地叹了叹气,对宋晚妆轻声安慰道:“宋姐姐别生气,大哥平日不这样的,许是近日埋头苦读作文章,才思枯竭心情不佳,他平日对屋里的丫鬟们都是和颜悦色的,也不端侯府公子的架子,时常与她们调笑玩闹呢。” 宋晚妆闻言面色更是一变。 没想到这沈朝谨看着清正温和,像是个克己守礼的,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放浪形骸。 娘还说他弱冠之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呵,谁信? 而且连作文章还要埋头苦读迁怒旁人,可见是个腹内草莽的,什么才子虚名,都是靠旁人阿谀奉承吹捧出来的罢! 哪比得上才华横溢却低调内敛的柳凌霄? 沈念娇挽着宋晚妆的手,笑着道:“宋姐姐,你且放心,等你嫁过门我大哥就不会这样了……” 宋晚妆却是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 “柳公子,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让车夫背着柳凌霄去了附近的医馆。 然而,柳凌霄却是忍着痛楚推辞,“多谢宋小姐。只是,沈大公子到底是你未来夫君,你在他面前如此维护我,他不高兴也实属正常。女子后宅生活仰仗夫君,我不愿你因我而得罪未来夫君。就此别过。你且留步,我不愿污了你的清誉。” 说完,他便脚步踉跄地,背着松松散散的荆棘,艰难地离开。 宋晚妆看得愈发心疼,也愈发钦佩柳凌霄的君子风度。 彩笺在旁边看得捉急,“小姐,我们还要去拜访侯夫人吗?” 宋晚妆看了眼襄平侯府的朱门大户,直接扭头,“拜访什么,人家都不把我当回事。我还上赶着?” 第146章 宋夫人上门兴师问罪 宋晚妆回到家中,便找她母亲哭了一通。 “娘,襄平侯府也太不把女儿当回事了,这日后嫁过去,让我与那一窝爱打人不讲理的粗俗蛮子过日子,还不如让我绞了头发做姑子。” 宋夫人见掌上明珠哭成这样,心疼极了,“娘这就上襄平侯府给你讨个公道。我们宋家虽不比侯府权势滔天,但也是簪缨世家,朝中重臣,既有意与他们结亲,他们便该以礼相待,岂容他们如此怠慢。” 一旁的丫鬟彩笺欲言又止。 宋晚妆急忙拦住宋夫人,“娘,不必去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与那些野蛮武夫没什么好说的。那沈朝谨我也见过了,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女儿不想嫁他。” 宋夫人闻言大惊,“晚妆,你说什么胡话?婚期当前,你怎可说不嫁就不嫁?侯府虽怠慢了你,但娘上门为你撑腰,讨个公道,日后你嫁过去一样能站稳脚跟。平宁县主那小姑子虽嚣张跋扈难相处,但她迟早会嫁人,你同她计较什么?沈朝谨是连皇上都夸赞的状元之才,也是你爹爹为你精心挑选的夫婿,才学品性兼优,怎会败絮其中?” 宋晚妆心中烦躁,“那都是你们以为的。女儿亲眼见过,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娘,女儿不喜欢他,这门婚事当真不能退掉吗?” 宋晚妆红着眼眶央求宋夫人。 “不能。若是襄平侯府落难,娘便是学那周家背信弃义,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嫁进那火坑,但如今襄平侯府仍旧沐浴皇恩,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你嫁过去也能富贵顺遂,还有什么不满的?家中姐妹多少人羡慕你的好亲事?何况,你守孝三年,沈朝谨也等了你三年,若早早悔婚便罢了,如今悔婚,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宋夫人把道理掰开揉碎了同她说。 她虽宠爱女儿,但却不会在大事上纵容娇惯她。 “谁羡慕谁嫁他便是,反正我不想嫁。” 宋晚妆烦躁地将头埋进膝盖。 宋夫人只当她闹小性子,“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绣嫁衣,娘去襄平侯府一趟。” …… 襄平侯府,主院。 春夏之交蚊虫渐多很是扰人,沈绾梨给谢芳林配了熏香,清新淡雅,亦可驱蚊。 谢芳林在收拾外头递上来的帖子,都是在侯府局势明朗后想来拜访的,打的多是祝贺沈绾梨受封县主的名号。 “绾梨,娘打算给你补个及笄礼,广邀宾客,祝贺你受封县主之喜。” 谢芳林其实早就有这打算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女儿早已过了十五岁生辰,当初沈念娇的及笄礼多么风光,可彼时她亲女儿却在柳家被人当奴婢使唤。 她想要把女儿缺失的东西都补给她。 沈绾梨对这些倒不在乎,但她在乎娘亲对她的心意,“好啊,我都听娘的。” 【为我设宴,那我不是还可以收礼?】 女儿长这么大应该都不曾收过生辰礼。 想到这,谢芳林愈发心疼,愈是决定将宴会办得风光盛大。 她忙让寒梅和暖桃准备请帖,特意翻了黄历精心挑选了良辰吉日。 沈朝谨过来请安的时候,还以为谢芳林是在帮他看婚期。 他见谢芳林满眼疲态,显然是看了许久,于是道:“娘,我的婚事恐会生变,婚期不急,您不必如此操劳。” 谢芳林困倦地揉了揉眼,有些茫然地抬头:“啊?你要成婚了?” 沈朝谨:“……” 他低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烫金红请帖,这才发现,竟然全都是邀请来参加沈绾梨及笄礼的。他娘原来是在为沈绾梨挑选良辰吉日。 谢芳林也才想起,“你的婚期,等你妹妹及笄礼过后再议吧。” 她记得绾梨说过,那不是什么好婚事,迟早会黄的,所以便一直当这门婚事不存在了。 “夫人,宋学士的夫人求见,说是要给平宁县主赔礼道歉。” 暖桃掀帘进屋道。 “先请她去花厅坐会。叫上绾梨一起。” 沈绾梨就在谢芳林院子里的槐树下看苟戴先生的话本,满树槐花雪白,一串串地垂在碧玉般的枝叶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甜香四散,也算惬意。 她听到谢芳林的话,便同她一道过去了。 只是她觉得,这个节骨眼,宋夫人不像是来赔礼道歉,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夫人与宋晚妆长得很像,带着书香门第的温婉气质,唯有眼角细纹稍显露年岁。 沈绾梨和谢芳林刚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沈绾梨身上,眼里不由划过惊艳,笑道:“这位便是平宁县主吧,当真是比牡丹花还要娇艳的美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 谢芳林点头,对沈绾梨道:“宋夫人过誉了。绾梨,来见过宋夫人。”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呢? 沈绾梨过来便笑道:“宋夫人与宋小姐长得真像,若是站在一起,我怕是会误认为姐妹。” 宋夫人有些诧异,本以为这平宁县主盛气凌人,却没想到,她小嘴这么甜? “今日晚妆上门,听说与县主闹了些不愉快?我先替她跟县主赔个不是。” 说着,她身旁的丫鬟便呈上来一个匣子,里头铺着红布,上面放着一块彩线流苏玉佩禁步。玉是水头莹润的好玉,彩线串珠,日光折射下精致辉煌。 只是禁步是用于压住裙摆,规范女子行止仪态之物。 只有莲步轻移,坠饰轻轻碰撞,才能发出悦耳的声音,显得体态轻盈。 步行稍急,禁步则叮当乱响,让人自觉失态。 宋夫人这虽是送礼赔罪,却分明是在暗指沈绾梨没有规矩。 第147章 前世挡箭 谢芳林出身太傅府,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弯弯绕绕,微皱了皱眉:“这礼物贵重,绾梨收不得,也用不上,还请宋夫人收回。” 宋夫人却是温婉笑着:“县主身份贵重,自是不缺比这贵重的首饰,只是我见她一应俱全,唯独裙摆间少了禁步。想着县主若能规范行止,莲步轻移,自会更加赏心悦目。” 谢芳林从前在太傅府的时候,是很有耐心与这些文官家的夫人们打机锋的,但后来嫁给沈晋安之后,许是受他这武将蛮风影响,愈是喜欢直来直去,能动手就动手。 此刻,她也没耐心和宋夫人扯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不悦皱眉问:“你在教我女儿做事?” 宋夫人笑容微僵,没想到谢芳林竟然直接挑破。 “县主流落在外多年,许多事情还是需要长辈指点的。”她想着与侯府是亲家,便将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 谢芳林直言不讳,“那也是我这个当娘的来教。不劳烦宋夫人费心。我女儿乃将门虎女,拉弓骑马不在话下,什么禁步,我们侯府不兴这套,宋夫人还是带回去给你女儿吧。” 宋夫人皱了皱眉,“我家晚妆行止之间皆有禁步,最是知书达理。只是不知何处得罪了平宁县主?竟是连侯府的门都进不去?” 沈绾梨:“哦,她没与你说她救命恩人的事?” 宋夫人疑惑:“救命恩人?” 她确实没听宋晚妆提及。她回府后便一直哭诉沈绾梨和沈朝谨对她的态度,旁的倒是没多说。 但此刻,她听到沈绾梨的话,又想起宋晚妆身边数次欲言又止的丫鬟彩笺,才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 沈绾梨闲心跟她复述,只是意味深长地道:“宋夫人若是没弄清楚今日情形,不如回去细细询问宋小姐的丫鬟,也顺带为宋小姐好好查查她的救命恩人。她对这位救命恩人,可比对我大哥上心多了啊。” 宋夫人面色大变,觉得沈绾梨这话有污宋晚妆清誉,可眼下她尚未弄清情况,又想起宋晚妆总说不想嫁沈朝谨,也有些心虚,便没敢反驳沈绾梨什么。 “今日这份礼物确有不妥,改日我再为县主精心挑选一份。” 宋夫人匆匆告辞,急忙归家。 沈绾梨则是跟谢芳林道,“这宋夫人真抠,送出去的礼物还能收回去。” 那禁步的含义她虽不喜欢,但一看便很精致值钱,她还是喜欢值钱的东西的。 谢芳林哑然失笑,让寒梅去给沈绾梨挑了好几件好看的首饰。 …… 宋夫人回到家中后,便寻了宋晚妆的丫鬟,了解了全程,之后便面色十分难看。 如此一来,平宁县主虽跋扈,但更多的是宋晚妆不妥。 还有那个柳凌霄,宋夫人觉得沈朝谨说的没错,他很可疑,于是便叮嘱彩笺,一定要看好宋晚妆,莫要让她与那个柳凌霄相见。 而宋晚妆自那日被柳凌霄拒绝带去就诊之后,便一直挂念着他,总想去看看他,但却整日被困在闺中绣嫁衣,只能拿着绣有他诗文的手帕久久发呆。 …… 城北一处二进小院,牌匾歪歪斜斜挂着,上面写着“忏思伯”三个大字。 这是燕帝挑拣了许久,才找到的可以赐给陆航的最不值钱的破落院子。 陆航被圈禁在府中,整日酗酒,后来连喝酒的钱都没了。 伯府再无曾经卫国公府的表面风光,就连丫鬟护院也只剩下三两个。 薛玉簪怀着身孕,只有一个丫鬟伺候着,由奢入俭,每日粗茶淡饭,还要伺候瘫在床上的老薛氏和陆航,原本好不容易用玉露膏涂抹得光洁莹润的肌肤,也都在操劳之下枯黄老态了起来。 她无数次懊悔地想着,嫁给陆航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柳芊芊被送去了宝云寺当尼姑,但柳凌霄却和他们一起住进了伯府。 只是伯府狭窄,柳凌霄住得很不习惯,而且他与薛玉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见面就能吵起来,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如今薛玉簪也没有了要弄废弄死柳凌霄的心思,毕竟卫国公府也没了,如今这个忏思伯府也只是皇上最后的一点恩泽,等陆航死后,伯府的牌匾也得撤下,再无世袭罔替的风光。 柳凌霄被沈绾梨派人鞭打了四十鞭后,在床上躺了很久,薛玉簪掌管着伯爵府的钱财,也没给她他请大夫,还是后来宋家的人请了大夫,给他上的金疮药。 柳凌霄本以为是宋晚妆挂念她,却没想到,大夫竟然是宋夫人请来的。 宋夫人让小厮转告柳凌霄,给他请大夫是为了还清救命之恩,让他往后离她女儿远点,不要有不该动的念头。 柳凌霄面上保证对宋晚妆绝无他意,但心底却暗暗将宋夫人给记恨了下来,愈是决心要将宋晚妆骗到手。 只是宋府家规森严,宋晚妆轻易不能出门,他也一时没有机会与她偶遇。 …… 朝中夏苗,天子携带百官狩猎,关山书院也可组织学子到田野间一同狩猎,既能除却田间野兽以防其损害庄稼,也能让学子们得到历练。 君子六艺之中便有射御,关山书院学子们虽文韬武略各有所长,但大多都是略懂一些射御之术的。 拜太后所赐,大燕朝如今民风比从前开放,所以夏苗之时,朝臣和关山书院学子们可带家中女眷一同前往,共享山野追逐之乐。 沈朝谨一早便答应了会带沈念娇,特意为她准备了骑行的衣服饰品,带她去精心挑选了马匹和弓箭,同她一起去侯府的马场练习骑射。 沈绾梨得知此事,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关心。 上辈子,沈念娇特意来她面前炫耀沈朝谨对她的好,让她很是嫉妒,心中不平衡,所以便也跑去找沈朝谨,央求着他带她去夏苗。 沈朝谨对她很是厌烦,却碍于母亲之命,不得不将为沈念娇准备的东西也为她准备一份,却没教她如何骑射。 后来他带着她和沈念娇一同去参与关山书院的夏苗,但一路上却视她如无物,只与沈念娇说笑,与书院的同窗也只介绍沈念娇这个妹妹,以至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沈念娇的丫鬟。 上辈子,沈绾梨对此十分伤心,也愈发嫉妒沈念娇,想要在沈朝谨面前表现自己,证明她才是他最亲近的妹妹。 所以,当有人刺杀沈朝谨之时,她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他挡箭。 可是,沈朝谨却只关心不慎受惊跌倒落马的沈念娇,抱着她去找大夫,丝毫不顾及为他挡箭落马浑身是血的她。 这辈子,沈绾梨才不会那么傻。 第148章 清茉哭得比沈念娇还凶 初夏里蝉鸣渐长,校场边槐花树密密遮荫,日光穿过虬枝映照满树碧叶如翡翠,垂花似雪玉。 沈绾梨原本正在照料她让钟离商行寻来的稀罕药草,就被清茉小表姐拉着往琴风院去,说是沈敏给她做了新衣裳,非要让她试试。 多亏了陆航自作聪明,在锦衣卫搜查侯府那日,就将她们三姐妹从族谱上除名,断绝了父女关系。 如今三姐妹便名正言顺地住在了襄平侯府,不必去同柳凌霄他们挤那只有二进的忏思伯府。 沈敏和沈晋安兄妹俩一合计,更是直接给三位表姐改了姓,如今唤作沈清芷,沈清荷,沈清茉,也不必称呼什么表小姐,都作侯府的小姐养。 沈清茉从前在卫国公府是最小的,上头两位姐姐管着,虽说以前有沈念娇这个表妹,但沈念娇与她们一向疏远,也没将她当作姐姐。 如今她可逮着沈绾梨使劲过姐姐的瘾。 她也很喜欢这个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县主表妹,“绾梨妹妹,我娘特意花重金找锦裳坊给你裁的新衣,是燕京城中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你穿上绝对比那神妃仙子还好看。” “那我就先谢过姑姑了。” 沈敏和离归家后,带回来了大笔嫁妆,像是钱多得没地儿放似的,三天两头地给沈绾梨砸钱。 沈绾梨春夏时节的衣服首饰都被她给承包了,成日里锦衣华服,堆砌得金尊玉贵,任谁见了都觉得美得盛气凌人。 从校场经过的时候,沈绾梨和沈清茉正见着沈朝谨教沈念娇骑射。 沈朝谨从文,但作为襄平侯府的大公子,自小受沈晋安督促,在骑射之道上也不曾疏忽。虽比不上被作为黑虎骑继承人培养的三弟沈夜衡,但在关山书院也算是佼佼者。 倒是沈念娇,因着一度被作为侯府唯一的千金养着,又身娇体弱,就连沈晋安也一度对她偏宠,并未拘着她去学骑射。 如今她想学,沈朝谨便教亲自教她,处处细心。 上辈子也是如此,只要是沈念娇想要的,哥哥们就都会捧到她面前,哄她欢心。 而这些本应都属于她。 沈绾梨说不羡慕,没有一点不甘心,是假的。 但不甘又能如何,上辈子她与沈念娇争,却不过是处处自取其辱,那几位哥哥也是将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对她的付出不屑一顾,视而不见。 这辈子她就看看,没有她的付出,他们会如何。 沈清茉的性子有些随了沈敏,一向快言快语,看到这一幕有些生气,“大表哥也真是的,沈念娇那个墙头草也当个宝。明明你才是他亲妹妹,他却只带沈念娇去夏苗,只教她骑射。” 沈绾梨觉得小表姐气呼呼的模样怪可爱的,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别生气了,晚上让这月给你做麻辣兔头。” 之前沈晋安送了她一对兔子,她瞧着那兔子玉雪可爱,就在阆华苑圈了一小块地养着,结果几个月过去,那对兔子就生了两窝,一窝七八只,还窜出去把她重金买来种植的药草给啃了。 折月再也按捺不住了,在小厨房研究起了兔肉食谱,如今已是炉火纯青。 沈清茉大抵是在卫国公府时被老薛氏那个恶祖母磋磨得狠了,明明比沈绾梨还大上几个月,但身形却比她娇小,在她面前矮上一小截。 乍一看,沈绾梨比她更像姐姐。 但沈清茉很是捍卫自己姐姐的身份,于是故意板着脸,把沈绾梨的手从脑门上扒拉下来,严肃道:“不可以没大没小摸表姐的头。” 沈绾梨一本正经,“好的小表姐。” 沈清茉哼了声,“我和姐姐们就不会像大表哥那样,我们只认你这个表妹。” 沈绾梨却是忽然想起,“要是论关系,她是你们亲妹妹。” 沈清茉反应激烈:“庶的!才不是亲的!她才不是我们妹妹。照我说,就该把她丢去那什么忏思伯府。” 校场上,沈念娇自然也注意到了槐花树阴下走过的沈绾梨和沈清茉。 “大哥哥,我有些累了,我们去树荫下休息下吧。” “嗯。你身子弱,量力而行。” 沈朝谨直接牵着她的马走到了树荫下,然后才扶着她下马。 “绾梨姐姐,清茉表姐,你们要去哪儿呀?” 沈念娇拦在两人面前,笑着问。 沈清茉不喜欢沈念娇,也不给她好脸色,“关你什么事?” 沈念娇神色有些受伤,“我只是问问,清茉表姐你怎么那么凶啊,我是哪儿得罪了你吗?” 沈清茉看着她这副模样就来气,“沈念娇,谁是你表姐了,你一个忏思伯府的外室女,整天赖在侯府,占着别人的身份,抢别人的哥哥,还要故意跑过来恶心人,要点脸行吗?” 沈念娇顿时泫然欲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我……” 沈朝谨刚系好马,回头就见到了这一幕,不由拧眉。 念娇说的果然是真的,府中上下,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都宠着沈绾梨,漠视她轻视她。难怪她总在那黯然神伤,觉得如今寄人篱下。 沈朝谨护在了沈念娇身前,目光微沉地扫过沈绾梨,然后将视线落在沈清茉身上:“清茉。你说话过分了,和念娇道歉。” “我不。大表哥,我说的是实话,再过分也是事实。” 沈清茉仰着头,她有外祖母和舅舅撑腰,才不怕这个表哥,而且还有点想骂这个偏心眼的表哥。 “还有你,明明绾梨才是你亲妹妹,她因为沈念娇流落在外,受了多少苦,你都一点也不关心。就连夏苗,你也只为沈念娇置办东西,只教她骑射,只带她去,你知不知道绾梨有多伤心有多委屈?” 沈清茉说这话的时候,眼泪直接飙出来了,哭得可比沈念娇那梨花带雨的哭法凶得多了,都是替沈绾梨感到委屈的。 沈朝谨看到这一个两个都要哭了,温和疏朗的面上略有些崩溃无措。 他只是觉得,沈绾梨的委屈所有人都能看得见,但是念娇的委屈却无人关心。可如今听沈清茉这么哭诉,私心里也觉得对沈绾梨有愧。他心疼念娇,却没道理迁怒沈绾梨。 他下意识看向沈绾梨。 这个可别也哭了。 然而,对上的却是沈绾梨平静淡漠的双眼,她看向他的视线不是冰冷含怨的,而是像凉水一样轻轻淌过,仿佛并不在意。 不知怎地,沈朝谨只觉心口被莫名刺痛了一下。 第149章 上辈子就已对他寒心 沈清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比沈念娇哭得真情实感多了。 沈绾梨拿出手帕给她擦擦,“别哭了,我不委屈。” 沈清茉红着瞪她,气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不,你委屈!” 沈绾梨:“……好,委屈,委屈。” 【小表姐非要给我撑腰,那我就委屈一下吧。】 【沈朝谨还不配让我感到委屈。毕竟上辈子我就已经对他寒心了。】 沈朝谨一怔。 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止一次听沈绾梨的心声提起上辈子,但每每说到他,都是关于他如何被周景清那个断袖觊觎,如何在狱中被折辱而死,让他不忍听下去。 他有心想问,但又怕被沈绾梨发现他能听到她的心声,对他愈加防备疏离。 沈念娇哽咽抹泪,“都是我的错。清茉表姐说得对,是我贪得无厌了,明明已经享受了那么多年哥哥们的宠爱,如今却依旧舍不得。我应该离开,把一切还给绾梨姐姐的。” 沈朝谨私心里还是宠爱沈念娇这个妹妹的,也无法割舍下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念娇,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他有些头疼地看向沈绾梨,觉得这些姑娘家的心思也太细腻了。 他跟沈绾梨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带你去夏苗,只要你开口提,我便会带你去。” “哦。”沈绾梨压根不信。 【上辈子我开口提了,甚至央求你,可你没带我呢,还是娘逼你,你才不情不愿地带着我。对同窗们也只介绍沈念娇,压根不把我当妹妹。】 沈朝谨:“……”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虽然私心里更偏向从小一起长大的沈念娇,对她感情更深,但却不至于连血脉相连的妹妹都不认。而且,迄今为止,沈绾梨也没做什么让他反感的事。 当初推念娇落水的事情,也已被证实是误会。他就更没有理由厌恶她了。 “何况,即便我不带你,爹也会亲自带你去。” 沈朝谨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想着爹只带沈绾梨去夏苗,他唯恐沈念娇知道后会又独自一人黯然神伤,所以才说要带她一起。 若是以往,他与同窗们在山野追逐狩猎,是谁也不带的。 沈绾梨有些意外。 【上辈子可没有这出。也对,上辈子连燕帝都没参与夏苗,沈晋安就更不可能参与了。夏苗本是天子夏季于田间狩猎,文武百官相随。但上辈子的这时候,太子遇刺身亡,燕帝大病不起,上朝尚且抱恙,哪有精力参与夏苗?燕帝不参与,朝臣们便也没参与。所以那时候的夏苗,参与的只有关山书院的学子们。】 【这辈子,不知道是不是我暗杀元靳,虽然未遂,但也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至今并未传来太子身亡的消息?也没听说燕帝身体抱恙无法上朝,天子夏苗应当如约而至。】 沈朝谨听着沈绾梨的心声,面上巍然不动,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太子遇刺身亡?燕帝抱恙无法上朝? 还有,沈绾梨暗杀元靳?! 他这个妹妹看着娴静端庄,没想到,竟如此凶残,比三弟还莽。 沈朝谨觉得,虽然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他做了什么让沈绾梨心寒,但是,这辈子那些事情都还没发生,他有必要澄清一下误会。 他有点怕这个妹妹暗杀他。 沈念娇没想到沈晋安竟然决定亲自带沈绾梨去夏苗,心下不免有些失衡。 毕竟以往,沈绾梨还未回府的时候,沈晋安也从未想过带她去夏苗。 原本她还在窃喜沈朝谨对她的宠爱依旧是独一份的,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沈朝谨只带她,是因为沈晋安只带沈绾梨。 沈清茉也没想到还有这回事,但她还是不满,“那舅舅是舅舅,你是你。你为什么只为沈念娇置办东西,不给绾梨姐姐置办?还不是偏心。” 沈念娇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她很是享受沈朝谨的这份偏心,但面上却是哀婉道:“原来绾梨姐姐在意的是这个。大哥哥为我置办的东西都是双份,我分你一份可好?你就不要生大哥的气了。” 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沈清茉直接就炸了,怒瞪着沈朝谨:“你为她准备双份,都不为绾梨姐姐准备一份?” 她又恶狠狠地剜了沈念娇一眼,“用得着你假惺惺地分吗?那本来就都是属于绾梨姐姐的。” 沈念娇被骂得哽咽,“清茉表姐,我是真心的,不过你说得对,这本来就是属于绾梨的东西。我不要了,都给她吧。大哥,夏苗我也不去了,你带绾梨姐姐一起吧。" “谁稀罕你不要的东西。” 沈清茉看不惯沈念娇这副做派,“我娘有的是钱,回头我就让我娘给绾梨置办更好的更贵的!” 沈朝谨看着哭唧唧的沈念娇和气呼呼的沈清茉,很是头疼。 再看旁边情绪稳定不哭不闹的沈绾梨,竟是难得觉得有些宽慰。还是亲妹妹像他。 他无奈地道:“是我的错。我原也是想着,绾梨的东西有姑姑和母亲置办,自然不会差,也轮不到我插手,才没擅作主张。” 沈敏和谢芳林有多护着宠着沈绾梨,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 他只为沈念娇置办东西,也是因为,除了他,没有人会为沈念娇置办。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围着沈绾梨这位平宁县主转,而沦为忏思伯外室女的沈念娇,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也是因此,沈朝谨对她更为怜惜。 沈绾梨微微沉默。 【这倒是实话。有沈敏在,不说沈朝谨,就连娘对我的衣裳日用都插不上手。而她准备的未必是最好的,但肯定是最贵的,像是手里有赃款,急着要花出去一样。】 第150章 谁告诉你我不通骑射?大哥吗? 沈朝谨觉得沈绾梨这形容实在是太贴切了。 沈敏姑姑虽然一向出手阔绰,但是对沈绾梨委实阔绰得过头,像是恨不得把金银全都堆砌到她身上为她铸个金身供着似的。 沈朝谨发现沈绾梨虽对他有成见,但还是听得进去他的解释的,不由松了口气。 【但清茉说得对,一码归一码,娘亲和姑姑准备的和沈朝谨有什么关系?旁人的心意还能当成他的不成?无非就是他眼里只有沈念娇这个妹妹罢了。】 沈朝谨:“……” 他很想反驳,可却又无力反驳。 沈念娇苦笑道:“是啊,绾梨姐姐,你就别生气了。大哥哥并不是忽视你,姑姑和娘亲都偏宠你不喜欢我,大哥哥只是分外怜惜我罢了。” 沈朝谨面色稍欣慰,还是念娇懂事。 “绾梨姐姐,你从前流落乡野,应当不曾骑过马吧?我与你也差不多呢。我虽在府中长大,但因着身子骨弱,爹都不让我骑马呢。这些年吃了很多精贵的药才将身子骨调养好,但骑马也是头一遭,还得大哥哥牵着马慢慢教。” 沈念娇虽是说着两人差不多,但却无处不在炫耀侯府这些年待她有多好。 沈绾梨只是“哦”了声。 【还真是差不多,你不会骑马是因为被宠着,我不会骑马是因为柳家压根没给我这个机会。想以此来激怒我吗?】 沈朝谨眉头微皱,觉得沈绾梨对沈念娇成见过深,便是一句话都能解读出万般恶意。 沈念娇看向沈朝谨,摇晃着他胳膊,“大哥哥,教一个与两个应当差不多,你也教教绾梨姐姐吧。” 沈朝谨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还觉得沈念娇宽容大度:“好。” 他看向沈绾梨,觉得她应当会欣喜。 但沈绾梨却依旧面不改色,“不必了。” 【不好意思,君子六艺,我有师父教。区区骑射,不在话下。】 沈朝谨:“……” 他险些忘了,之前在宝蕴山上,沈绾梨与朱昇打赌射雁之事。 一箭三雕,便是三弟沈夜衡也未必能做到。 只是,他以为沈绾梨会射箭,是因为在山野之间为了生存打猎练得,而马匹是柳家那种乡下人家无法接触到的,她应当是不会骑马的。 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教了她那么多本事。 便是她在侯府长大,也未必能出落得如此优秀。 沈念娇听到沈绾梨的话面露惊讶,“啊?绾梨姐姐,你莫要负气,若是去夏苗连拉弓骑马都不会,爹这襄平侯也会被其他武将笑话的。你若是嫌我碍眼,我,我就不跟大哥哥学骑射了,我把大哥哥让给你便是了。” 说到后面,沈念娇声音带了些隐忍的哭腔,似是在极力委曲求全。 若是以往,沈念娇这般委曲求全,沈朝谨定是心疼不已,觉得沈绾梨不识好歹还得寸进尺。 但此刻,他更多的是尴尬。 沈绾梨瞥了沈念娇一眼,“你想多了。我说不必,只是因为他教不了我。” 沈念娇:“姐姐莫要妄自菲薄,我与你一样完全不通骑射,还资质愚钝,但大哥哥精通君子六艺,会耐心教会我们的。” 沈朝谨:“……” 在沈绾梨面前,该妄自菲薄的其实是他。 沈绾梨忍不住笑了:“哦?谁告诉你我不通骑射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朝谨,“大哥吗?” 沈朝谨下意识地回应:“我没有。” 沈念娇一愣。 沈朝谨温润清朗的面容因为尴尬而浮现些许羞赧的红,他实在不愿听沈念娇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坦然道:“绾梨的骑射在我之上。我不如她,也确实教不了她。” 沈念娇惊愕,不敢置信。 马匹贵重,骑射除却兵将以外,更是世家贵族子弟才能习得,沈绾梨从前在柳家那般惨遇,怎么可能学会骑射? 沈清茉破涕为笑,挽着沈绾梨的胳膊,昂首挺胸得意道:“我们绾梨一箭三雕不在话下,就连嘉庆长公主府的朱昇公子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沈念娇,你没想到吧?我们绾梨妹妹和你可不一样哦,资质愚钝的只有你罢了。” 沈念娇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有些不甘自己竟然不如沈绾梨。 但很快她便又释然,沈绾梨会骑射又如何,还不是负气把大哥哥推向了她? 她面上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绾梨姐姐用不上,那大哥哥只能教我一人骑射了。” 沈清茉瞧见她这副模样又来气。 沈绾梨却不想与她多争执,拉着沈清茉走,“走吧,小表姐,姑姑该等急了,我们就不打扰他们兄妹二人了。” “嗯嗯。” 沈清茉倒是挺听沈绾梨的话,点了点头,跟她走,但没两步又扭头,瞪了沈朝谨一眼:“大表哥,你偏心,我会跟舅舅告状的!哼!” 沈朝谨听到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当沈清茉小孩子脾性,但是脑海里却不断环绕着沈绾梨那句略带讥讽的“兄妹二人”。 明明,他们才是最亲的兄妹。 沈念娇站在沈朝谨身后,并未注意到沈朝谨神情的落寞,她看着沈绾梨和沈清茉负气离开的背影,面上露出几分胜利的笑容。 她知道沈绾梨一向在意这几位哥哥,刚回府的时候就对他们百般讨好,只可惜总是弄巧成拙。 哥哥们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感情本不是沈绾梨能比的,而哥哥们长大后又不常在府中,回府不久的沈绾梨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个陌生人罢了。 他们自然是更在意她的啦。 …… 琴风院,回廊边的小湖种满了荷叶,水面清圆,风摇荷香。 沈敏坐在水榭边,看到沈绾梨,就将她拉进了屋中,拿起桌上流光溢彩的华裳给她比对。 “这套豆绿色齐腰襦裙不错,你腰细,像春天的嫩柳。” “这身天水碧的留仙裙似乎更好看些,扎个灵蛇髻,说是广寒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你容色娇艳明媚,穿这身湘色衣裳雍容贵气,胜过姚黄牡丹。” 沈绾梨觉得自己就跟个衣服架子似的,被沈敏随意摆弄,边上还有个小表姐在她脑门上插各种簪钗步摇,像是插花似的。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前世师父书房里的那个叫圣诞树的插花。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沈绾梨一手托腮坐在镜前都快要睡着了,沈敏纠结良久,最终敲定:“明日就穿这套湘色衣裳去赴嘉庆长公主的牡丹花宴。” 沈绾梨:“好。姑姑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终于结束了。】 沈敏其实并不想那么快结束,实在是沈绾梨的心声太过聒噪了,一直在问:【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敏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漂亮衣裳,经常对镜试衣弄妆几个时辰,后来年岁渐长,穿不得那些娇艳鲜亮的衣裳了,每日穿着那些个深色稳重的衣裳,便也没了打扮的心思。 如今逮着沈绾梨,见她穿什么都好看,便过足了瘾。 沈清荷和沈清芷是中途过来的,她们这会儿在旁边笑。 沈清荷笑容温柔,“也就绾梨你能容忍娘这纠结的性子,在这陪她试那么久的衣裳,我们几个姐妹可都受不了。” 沈清茉却是直言:“主要是娘的眼光不怎么好,我和姐姐们都不乐意让娘打扮。只不过绾梨怎么打扮都好看。” 沈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还不是你们没耐性。不像绾梨,多乖巧。” 沈绾梨作乖巧状,手里摩挲着沈敏刚送她的金珠串,质地温软却份量很重。 【啊,没办法,实在是姑姑你给的太多了。】 沈敏虽愚钝眼光不好,但却实在有钱。 沈敏:“……” “既然赴宴的衣裳已选好,那我便先回阆华苑了。” 沈绾梨起身,掂量着金珠串,心不在焉:【得再打个匣子装沈敏送的金珠。娘总嫌姑姑的金珠子庸俗,但我觉得放在床头却尤为安神。】 沈敏也这么觉得! 她女儿们也都不喜欢金珠子,只有沈绾梨与她英雄所见略同,所以她很爱给沈绾梨送金珠子。每每她接过,都双眼亮晶晶如星辰。 “娘,再让锦裳阁给绾梨姐姐量身制几件骑装吧。还有马鞍弓箭什么的,反正都要比沈念娇用的好。”沈清茉义愤填膺地跟沈敏说起校场边的事。 “你大表哥也真是挑灯苦读瞎了眼,谁是亲妹子都分不清。” 沈敏也觉得气恼,从前她有多宠爱沈念娇,如今就对她有多厌恶。 “等着,绾梨,姑姑定不会让她把你比下去。流夏,这就让锦裳阁的人过来,带上最好的骑装。” 锦裳阁是燕京城中最好的成衣铺之一,也是沈敏嫁妆里的铺子,日斗千金,很是赚钱。 沈绾梨很想跑,“姑姑为我决定便好。” 沈敏悠悠从拿出了一匣子金珠,个个色泽鲜亮,金灿灿的,很是养眼。 沈绾梨压根挪不开眼:“……不过合不合身还是得试一试才知道。” 沈敏虽是和离归家的姑奶奶,但在侯府做事却也极为高调。 府里下人们才听说大公子偏宠念娇小姐,只为沈念娇置办东西,只带念娇小姐骑射之事,觉得大公子是在为念娇小姐撑腰,与平宁县主打擂台。 大公子虽未受封世子,但又嫡又长,日后必然是要继承侯府的。 他更看重沈念娇,底下的下人们也跟着讨好沈念娇。 然而,没多久,沈敏让人拉了一马车的骑装、马鞍等狩猎所用的物品回府,全都送到了阆华苑,这两相对比,沈朝谨送沈念娇的那点儿东西,都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当晚,更是传来了沈朝谨被侯夫人罚跪祠堂的事。 襄平侯回府后,从侯夫人那里得知此事后,也宣称夏苗之时,他会带上沈绾梨一起。 人心浮动的下人们也都被敲打了一番。 不管未来如何,眼下,这侯府,还是沈晋安的侯府,后宅之中,还是谢芳林作主,而他们最宠的还是亲生的平宁县主。 …… 芸烟阁。 沈念娇得知此事,气得不行,摔了两套茶盏,白瓷碎了满地。 “沈绾梨,她就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柳绣绣看着心疼极了:“表姐,你别摔了,再摔都没杯子喝茶了。” 说到此事,沈念娇愈发气愤,从前祖母当家的时候,她芸烟阁的东西何曾短过,不过是摔几套茶具,便是她日日摔着玩听那瓷器破碎声,也会日日有人给她送上新的精致的彩瓷。 可自从换了谢芳林当家,谢芳林就处处针对她,她茶具摔坏了也不给换。 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到阆华苑,别人挑剩下的才给她。 她好几次同祖母哭诉,但祖母却都对谢芳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不管府中内务。 就连三皇子,之前说过会包揽她出嫁前一应用度,决不让侯府苛待了她,可却抠抠搜搜只给她送了几套衣裳首饰,还不如襄平侯府。 而自从上次侯府被锦衣卫搜查,沈绾梨害她在三皇子面前失态之后,三皇子便不曾上门来找过她了,而她又不能随意进宫去找三皇子。 一直以来,她都把萧瑾宁当作囊中之物,即便她只能当三皇子侧妃,她也不曾气馁,因为她有自信拿捏住三皇子的心。但是现在连三皇子的面都见不到,让她心中有些没底。 沈念娇觉得,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三皇子。只要不让沈绾梨抢走三皇子,她就还有将她踩在脚下的机会! 她目光忽地射向柳绣绣,双眸微眯:“绣绣,你近日时常往阆华苑跑?” 柳绣绣眼神飘忽,有些心虚:“啊,就是路过,跟阆华苑的丫鬟们聊聊天。沈绾梨老欺负你,我这不是去帮你打探消息吗?” 其实她是后悔了。 当初她本来是沈绾梨名义上的大丫鬟,实际上的好姐妹,与她在凉月阁同吃同住,几乎是小姐待遇。 但是那时候她嫌沈绾梨不如沈念娇受宠,住的凉月阁也破败窄小,不如芸烟阁宽敞华丽,就转而来了沈念娇身边。 可如今,沈绾梨住上了主院之外最宽敞华丽的阆华苑,还成了风光无限的平宁县主,府中长辈们也都宠着她,就连她身边的大丫鬟都过得无比滋润,在府里人人称一句“折月姑娘”,倍有面子。 第151章 牡丹花宴 柳绣绣每次看到府里下人们讨好折月,就不甘心地想着,那些本来都是属于她的。 甚至,如果她待在沈绾梨身边,沈绾梨待她如亲姐妹,肯定比对折月这个大丫鬟更好。 反观她如今跟在沈念娇身边,明明她是沈念娇的亲表妹,可是沈念娇却只把她当个丫鬟。 而且她作为沈念娇的大丫鬟之一,该有的体面却半点没有,还三天两头受气,被她非打即骂当出气筒。 如今沈念娇的身份暴露,府中人人皆知她是忏思伯的外室女,对她很是鄙夷,下人们都说若非她被赐婚给三皇子当侧妃,又有府中公子们护着,早就被侯夫人赶出去了。 柳绣绣看着芸烟阁的用度一再缩减,而府里府外好东西都往阆华苑搬,更是深刻地体会到,沈念娇已经失宠了,如今的沈绾梨才是襄平侯府最受宠最风光的。 于是她便动了心思,想要重新回到沈绾梨身边。 她也想要住进富丽堂皇的阆华苑,想要拥有和沈绾梨一样的待遇。 所以这些时日,柳绣绣时常往阆华苑跑,想要让沈绾梨把她要回去,可阆华苑的丫鬟们像是生怕她跟她们抢饭碗似的,压根不让她进去。她连沈绾梨的面都见不到! 不过这些心思,柳绣绣可不敢让沈念娇知道,所以只在她面前说是去帮她打探消息。 沈念娇目光阴冷地斜了柳绣绣一眼,“那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阆华苑养了好多兔子,听说是侯爷给沈绾梨带回来的,听说用来做麻辣兔头特别好吃。沈绾梨身边的大丫鬟折月想学下厨,侯夫人就让人在阆华苑新修了小厨房,让她好生伺候大小姐。二公子还将珍馐阁的厨娘带回府送去了阆华苑教她,珍馐阁厨娘的手艺比府里厨子们都好,沈清芷三姐妹还经常去阆华苑蹭饭,她们吃的是真的好,不仅有熊掌马肉还有……” 柳绣绣想起阆华苑一天天吃的玉盘珍馐,都快要流口水了。 沈念娇不耐烦听她念菜名,“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芸烟阁是饿着你了吗?” 柳绣绣呐呐道:“可是我在芸烟阁也没吃过熊掌马肉啊……” 沈念娇目光骤然阴冷,“你是在说我不如沈绾梨受宠吗?” 柳绣绣心说本来就是,但面上却摇头如拨浪鼓。 “什么熊掌马肉,等夏苗之时,大哥哥自会为我猎来。若是三哥哥在,也随时能送到我跟前。”沈念娇这般想着,又在写给沈夜衡的信上添了几笔。 三哥哥被沈晋安送去边境驻军许久,她实在想念。好想三哥哥回来为她撑腰。 “你成日去阆华苑,便只打探到了这些?” 沈念娇冷眼盯着她。 柳绣绣有些害怕,“还,还有,明日沈敏要带沈绾梨去赴嘉庆长公主府的牡丹花宴。长公主府的宴会应当有很多好吃的吧,念娇,你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啊?我保证听你的话,帮你好好盯着沈绾梨,她和我一起长大,对我不防备的。” 柳绣绣知道,沈念娇一向嫌她丢人上不得台面,留她在身边更多时候是为了了解沈绾梨。毕竟她和沈绾梨一同长大,对她很熟悉。 沈念娇却是面色难看。 她压根没有收到嘉庆长公主府牡丹花宴的请帖。 就连沈敏这个和离下堂妇都能收到长公主府的请帖,她好歹是燕帝指婚的三皇子侧妃。 定是沈敏从中作梗。 自沈敏和离之后,高门宴会雅集便都默契地不邀请她和她的女儿。 嘉庆长公主一向待人宽厚,定是看在昔日伴读之谊的份上才邀请了沈敏,让她带上襄平侯府的千金一同前往。但沈敏如今得知她是陆航的外室女后,厌恶她,所以才故意不带她,只带她的女儿们和沈绾梨。 沈念娇想着,三皇子与嘉庆长公主之子朱昇交好,定然会出现在牡丹花宴上。 她已许久不曾见过三皇子,这是个机会。 所以,这牡丹花宴,她去定了! 沈敏不带她,那她便自己想办法。 …… 嘉庆长公主乃是当今燕帝唯一的亲妹妹,深受燕帝宠爱,嫁与兵部尚书朱正则。 长公主府就修建在兵部尚书朱府旁边,两府打通。 平日里长公主多住在朱府,与朱尚书共同生活,夫妻恩爱,旁边的长公主景致更好,多用于宴会雅集。 嘉庆长公主酷爱牡丹花,府中种满了大片的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洛阳红、御衣黄、白雪塔……应有尽有。许多都是宫中御花园的珍品,燕帝宠爱妹妹亲自赏赐的,旁的府上都没有。 每逢春末夏初,燕京城中牡丹花开的时节,嘉庆长公主府的牡丹争相开放,可谓是冠绝京都。长公主一度引以为傲,所以每逢此时便设下牡丹花宴,广邀宾客前来赏花。 旁的赏花宴多是抱着些相亲目的,但嘉庆长公主的赏花宴很单纯,就是为了炫耀府独一无二的牡丹盛景。 沈绾梨前世便一直对嘉庆长公主府的牡丹花慕名已久,但却至死无缘得见。 那时候,沈敏被陆航蒙蔽,将沈念娇这个假侄女宠上天,对她这个亲侄女却极尽厌恶,压根没带她去过嘉庆长公主府的牡丹花宴。 而她娘亲谢芳林那时候缠绵病榻,朝不保夕,整日闭门不出,虽有心却无力。 至于嘉庆长公主府,有朱昇在,也不会主动给她发请帖。 毕竟朱昇与沈念娇交好,一向护着沈念娇,对她厌恶至极,时常耍弄她让她出丑。 那时候,嘉庆长公主府如期办牡丹花宴,她羡慕沈念娇,也很想去,可却无人带她,朱昇便装作好心,给她递了一张请帖。 可当带着请帖前往嘉庆长公主府时,却被门房拦下,指出她的请帖是假的,以至于她当众出丑,被人嘲笑。 沈绾梨思及此事依旧恨得牙痒痒,她觉得,当日在宫宴上让朱昇给她当一日小厮,到底还是便宜他了。 正这般想着,折月忽然掀开珠帘进来。 “大小姐,方才门房那边送来一张请帖,说是嘉庆长公主府朱昇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的。” 第152章 念娇的请帖是朱公子送的独一份 沈绾梨丹凤眼微微眯起。 她都几番教训过朱昇了,他还不长记性,敢招惹她,想让她如前世那般故技重施叫她出丑? 找死呢。 折月拿着请帖细细端详,惊叹道:“不愧是长公主府独制的请帖,好生精致,上面闻着还有牡丹花香呢。” 沈绾梨偏头瞥了过去,却是微怔。 这请帖,与前世朱昇戏弄她时送她的不同。 请帖粉红为底,上绘姚黄与白雪塔牡丹,皆是金线与银线勾勒,花枝招展,栩栩如生,光照处闪烁辉煌,端的是花开富贵。 上辈子的请帖不过是张寻常的烫金红帖。一眼便能认出不同。 沈绾梨冷哼了声。 算朱昇识相。 折月纳闷:“不过这朱公子好生奇怪,嘉庆长公主一早就广发请帖了,今日便是牡丹花宴,他怎地临了才想起给大小姐送请帖?” 沈绾梨随手将请帖丢边上:“管他呢。我同姑姑同去,便是没有请帖也无妨。” 不多时,沈清芷三姐妹便来了阆华苑,与沈绾梨一同去主院与沈敏汇合。 谢芳林如今大病初愈,主管侯府后宅,其实本也在嘉庆长公主受邀之列,但她这些时日忙着筹备沈绾梨的及笄礼,外头的宴会雅集大多推辞了。 她想着如今沈敏护沈绾梨之心不比她差,便也放心地让沈敏带着她一同赴宴。 不过嘉庆长公主难得邀她赏花,她还是备了厚礼,让沈绾梨带去答谢。 一行人穿着锦绣华裳,正要上马车,这时候,沈念娇也来了。 沈念娇亦是盛装打扮,穿了一身粉白色百蝶穿花留仙裙,梳了少女发髻,略施粉黛,娇美动人。 她笑盈盈问:“姑姑要带姐姐们去哪儿?” 沈敏待她没有好脸色,“去哪儿与你无关。” 说罢,便同沈清芷一起上了马车。 沈清茉爱粘着沈绾梨,早抢着跟她上了同一辆马车,这会儿听到沈念娇的声音,她掀开帘子,往外看,挑衅道:“娘带我们去赴嘉庆长公主府的牡丹花宴,也带了绾梨,就是没带你,你跑来做什么?” 沈念娇却是笑道:“姑姑好偏心啊,只带姐姐不带我。不过我也要去赴宴呢。” 沈清茉冷笑:“那你去呗。长公主又没邀请你,看你怎么进去。” 沈念娇从袖中拿出来一张请帖,特意走到了马车窗前,对着沈清茉晃了晃,笑道:“谁说我没有请帖?” 沈清茉皱眉,“你哪来的请帖?不会是偷了长公主给舅母的请帖吧?” 她娘和嘉庆长公主是手帕交,沈清茉也知道,长公主只给襄平侯府送了两张请帖,一张给沈敏,一张给襄平侯府的主母谢芳林。 沈念娇见她震惊不信,心中愈是得意,“我与你们不同。这张请帖,是今晨嘉庆长公主之子朱昇公子派人送来给我的。朱公子邀我赴宴,我岂有不去之理?” 朱昇对她一向追捧仰慕,若非她一心想要嫁入皇家,朱昇也是个不错的成亲人选。 她知晓朱昇时常出城纵马游猎,所以便在城郊偶遇了他,几番暗示,哭诉了如今处境,也说了想去赴宴。 朱昇满腔热血,本就待她不同,如今又怜惜她,自是她一提,便答应给她送来请帖了。 沈念娇就乐意惹得沈清茉气得跳脚,歪头轻笑,“说来,几位姐姐才是没有请帖的人吧?那可得好生跟紧姑姑,不然连长公主府的门可都进不去哦。” 柳绣绣更是做捧眼:“念娇小姐的请帖可是独一份。朱公子派人特意送来的,只有我们念娇小姐有呢。” 沈清茉气成河豚。 然而这时,她旁边出现了一只白犀玉手,那手上有一张与沈念娇一模一样的请帖。 沈念娇和柳绣绣都是一愣。 沈清茉也偏头,看到了沈绾梨手里拿着的请帖。 沈念娇皱眉看着马车里悠然闲坐的沈绾梨:“娘把请帖给你了?那写的也是娘的名字,你拿着有什么用?” 沈绾梨挑眉,单手翻开了请帖。 里面受邀人之处赫然写着—— 襄平侯府平宁县主沈绾梨。 落款和沈念娇的一样,写的是朱昇。 “妹妹可看清楚了?” 沈念娇夺过她手里的请帖,逐字逐句地看,甚至还与自己的请帖比对了字迹,确认无误后更是面色大变,忍不住道:“怎么可能?” 朱昇明明是听了她的话后,专门为她写了请帖,邀她赴宴的。 他怎么可能会邀请沈绾梨? 之前沈绾梨在宫宴上让他当小厮端茶倒水,如此折辱,他那般心高气傲的性子,定然厌恶极了沈绾梨,怎么可能还会亲自写帖子邀请她? 沈念娇觉得沈绾梨这份请帖是假的,可却找不出端倪。 沈清茉瞬间消气了,看到沈念娇不敢置信的模样,只觉得心情舒畅。 她伸手到窗外,一手夺回了沈绾梨的请帖,“看够了吗?” “还独一份,沈念娇你可真自作多情。我们绾梨也有呢,你气不气?” 沈清茉说着还对沈念娇做了个鬼脸。 沈念娇面色难看,她又看了眼里面撑着头神色淡漠俯视着自己的沈绾梨,只觉得自己刚才的一切言行像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难受。 “沈绾梨,你别得意!朱昇对你与对我肯定是不同的。” 沈念娇忽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朱昇那小霸王的顽劣性子,觉得他肯定给沈绾梨挖了坑。这份请帖定然有不同之处,等到了长公主府,那是朱昇的地盘,他肯定不会放过报复沈绾梨的机会。 “我们绾梨是平宁县主,你只是沈二小姐,肯定是不同的啦。” 沈清茉冲着她翻了个白眼。 然后让车夫打马离开。 尘土扬起,沈念娇吃了一鼻子灰。 沈念娇看了眼沈绾梨和沈敏那两辆行驶离开的马车,朝着沈清荷的马车走去,面上露出温婉笑容,“清荷表姐,我们……” 然而,沈清荷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开口说话,便对车夫使了个眼色。 马车飞快行驶。 沈念娇又吃了一鼻子灰。 第153章 她岂不是能嫁给三皇子为正妃? 沈念娇面色阴沉地看着远去的三辆宝马雕车。 襄平侯府不缺马车,但那三辆是装饰最为精致华贵的,专供府中主子出行的马车,其内更是宽敞,一应俱全,能坐下四个人。 她本想着带上柳绣绣与沈清荷主仆两人挤一挤,沈清荷一向温柔软弱,想必也不会拒绝她,可没想到,沈清荷竟然直接走了。 其他的马车大多是平平无奇的普通马车,多是府中管事们用来出去采买运送东西的。 她堂堂侯府千金,未来三皇子侧妃,怎么可以用下人的车驾去赴宴? 柳绣绣指着马车棚里那辆低调奢华、左右各书有“襄”、“平”二字,四驾齐驱的大马车,“念娇,那辆大马车看起来比沈绾梨她们的还要威风,有四匹马一块拉,要不我们坐那辆去赴宴吧?” 沈念娇却是面色大变,“柳绣绣,你想害死我吗? 她要是敢一个人坐那辆马车,别说进不去嘉庆长公主府了,说不准刚出门就被东厂或者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柳绣绣愣住:“啊?不就是一辆马多点、大点的马车吗?” 沈念娇眼底鄙夷,压根懒得同她解释。 四驾齐驱,乃是诸侯出行的仪仗,府里只有位居一等侯爵的沈晋安能坐那辆马车,那是他的专驾。就连谢芳林和老夫人想坐,都得在沈晋安同在之时,不然便是僭越。 她要是敢自己坐那辆马车去赴宴,犯了僭越之罪,御史们的口诛笔伐能把她逼死。 沈念娇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及时赴宴,还是乘坐了府中的普通马车。 她倒是想在外租赁一辆比沈绾梨那辆要华贵的宝马雕车,但奈何如今囊中羞涩。 都怪谢芳林克扣她的例银! …… 嘉庆长公主府已是门庭若市,停满了燕京各个世家的马车。 长公主府的管事们在门口维持着秩序,安排马车的停放,引各家夫人、公子和小姐们入府。 上辈子死得早,沈绾梨鲜少参加高门之间的宴会雅集,这会儿马车堵住停下,她掀起车帘,正一手托腮看着外头人山人海的盛景。 折月手里还稀罕地拿着朱昇送的请帖,“大小姐还说朱昇公子的请帖无用,直接丢边上,还好我带上啦。” 沈清茉也赞许:“还好你带上了,不然沈念娇还得意上了。” 她看向沈绾梨,又摆出了一副姐姐说教妹妹的模样,“绾梨,你还未定亲,娘今日带我们来公主府赏花,也是想着让你相看相看燕京城中的青年才俊。我瞧着长公主之子朱昇待你也不错,与你身份也相配,不如你考虑考虑?” 沈绾梨挑眉看向她,觉得她这副故作老成的模样很是好笑,“小表姐,你自个都还云英未嫁,怎么就操心起我的婚事了?” 沈清茉轻咳,“我,我定亲了的。你与我年岁相仿,只差两个月,府里姐妹,现在就你没定亲,我这不是为你捉急嘛。” 好吧,她就是想在绾梨面前摆姐姐的谱。当姐姐的,不仅要护着妹妹,还得为妹妹着想。 沈清茉关上车帘,跟沈绾梨咬耳朵,说悄悄话:“那朱昇,你当初那般折辱他,他还为你送上请帖,可见也对你有意。他虽傲慢专横了些,但能愿赌服输可见本性不坏。” 沈绾梨这会儿正慢悠悠地品茶,闻言险些呛到:“谁告诉你他对我有意的?他喜欢的是沈念娇。给我送请帖多半是顺带的。” 毕竟上回算计四公主之时,估计把朱昇吓得够呛。朱昇怕她,哪敢不给她面子? 沈绾梨还没自作多情到觉得朱昇会移情别恋喜欢她。 毕竟上辈子,他就对沈念娇情有独钟,时常对沈念娇献殷勤,在她面前跟孔雀开屏似的展示箭术,得她一句夸奖便能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还时常被沈念娇三言两语挑唆得来欺负她。 “沈念娇也真是讨厌,霸占了你与三皇子的婚事也就罢了,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沈清茉皱了眉,对朱昇也瞬间变了态度,“那朱公子既然喜欢沈念娇的,眼神估计也不太好,我们不要,燕京才俊多的是,不缺他。表姐再为你好好物色物色,定为你寻个一心一意的如意郎君。” 沈绾梨扶额无奈,小表姐自个的婚事都还一塌糊涂呢,还想着为她操心。 说话间,有朱府的小厮到了沈绾梨马车前。 “是平宁县主吗?” 折月出面:“找我们县主何事?” 小厮道:“长公主府宾客多,入府验请帖还需排队,小的是朱府的小厮,奉朱昇公子之命,特意来迎县主和念娇小姐。县主和念娇小姐可随小的一同从朱府这边进入长公主府,避开人群,提前进入牡丹园与公子一同赏花。” 沈清茉这会儿不喜欢朱昇,自是不想沈绾梨跟着朱府小厮走的,直接抱住了她胳膊,双眼巴巴地看着她,“绾梨,你要抛下我和沈念娇一起吗?” “当然不会啦,小表姐。” 沈绾梨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她本也不想跟沈念娇一起,更别提在横在沈念娇和朱昇之间了,于是对小厮道:“我赴的是长公主府宴,便只从长公主府的大门进去。” 小厮见她拒绝便也作罢,转而去找沈念娇。 然而,他找遍了襄平侯府的三辆马车,也没找到沈念娇,不由有些纳闷。 “难道说,念娇小姐没来?” “公子送出去的两份请帖,竟都白写了?” 而沈念娇,此刻坐着侯府的普通马车,混迹在一堆世家贵族的宝马雕车之间,显得很是寒酸。世家贵族的车夫看菜下碟,多靠马车外形来判别车中之人身份高低,哪辆车磕碰不得得避让,哪辆车无关紧要可以逼到边上去,他们一看便有数。 沈念娇的马车一路上都被磕磕碰碰,被挤压到了后头。 沈念娇从前坐着侯府的华贵马车,一路上都有人避让,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这些人怎么这样,老是撞我们的马车?” 柳绣绣面色惨白,忍不住又呕吐。 沈念娇闻着马车内的呕吐物气味,面色难看,恨不得将柳绣绣踹下马车。 柳绣绣从前在南村都没坐过马车,这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她本来还很新奇,但直到马车被磕碰颠簸,她晕车了。 沈念娇恶狠狠地瞪着柳绣绣,“不许吐。” 柳绣绣实在难受,想着马车也停了,她也想出去透口气,“念娇,我出去吐可以吗?” 沈念娇想到外面的都是官家夫人小姐和公子们,燕京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柳绣绣如是她的丫鬟,若是下车当众呕吐,有损的还是她的形象,“不行!” 柳绣绣晕得不行,又吐不得,这会儿还被沈念娇逼着将呕吐物咽下,只觉得肠子都要翻出来了,恶心得不行,心底也对沈念娇怨气更深。 沈念娇实在是太恶毒啦!像绾梨那么善良,就肯定不会这么对她! 就在这时,沈念娇的马车又被撞了一下,以至于她身形不稳,脑袋磕在车窗边,发髻都乱了。 她忍无可忍,气愤地掀开帘子,“是谁撞的我?” 之前那些小的磕磕碰碰,她想着为免被人知道她坐如此寒酸的马车,也就忍了。 可是她越忍让,马车被磕碰的次数就越多。 “沈二小姐?” 旁边的马车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惊讶的面容。 沈念娇也才发现,刚才磕碰她的竟然是长平伯府的马车。 长平伯府,在一众伯爵府当中都是垫底的,若非前阵子闹了出庶女与府丁私通的丑闻,在燕京城里就跟不存在似的,是极为不起眼的人家。 长平伯和以前的陆航一样,只领了个闲职,但陆航此前好歹是个国公,还与襄平侯府有姻亲,即便是领闲职,也是个四品官。 这长平伯,当了一辈子的六品官。 长平伯府中倒是子嗣颇多,但却没一个出挑的,朝中无人,自然也就被遗忘到天南海角了。若非还有个伯府之名,连长公主府的门都进不去。 这样的人家,从前都不配出现在沈念娇面前。 可是现在,他们的马车竟敢冲撞她! 沈念娇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屈辱,若非沈绾梨她们孤立她,她怎会落得如此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地步? 对面马车上的少女沈念娇也认识,是长平伯府的嫡女魏楚悦。 魏楚悦一身锦绣绫罗,满头珠钗步摇,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在沈念娇看来却依旧处处透着寒酸俗气,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堆砌出来似的,可偏偏衣裳和首饰都是前两年的旧款式。 沈念娇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丝鄙夷,自然地就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魏小姐,你们长平伯府的车夫连马车都不会赶吗?” 魏楚悦完全没想到旁边那辆寒酸马车里坐着的竟然会是沈念娇,毕竟以往的宴会上,沈念娇都是风光无限地从宝马雕车中下来,受到无数人的追捧簇拥,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所有人都知道沈念娇是襄平侯府的掌上明珠,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上赶着讨好她。魏楚悦也不例外。 但是,她连讨好沈念娇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好几次精心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沈念娇,却被沈念娇身边的丫鬟取笑寒酸,直接丢掉,说是她们这些丫鬟都不屑。 刚发现自己冲撞的人竟然是沈念娇时,魏楚悦时还有些惶恐。 但她很快便想起了沈念娇如今的身份。 如今的沈念娇,哪里还是高高在上的襄平侯府嫡女啊?真正的襄平侯府嫡长女是平宁县主! 满燕京城都知晓,沈念娇的生母柳氏是罪臣之女,父亲是前卫国公,如今的忏思伯!她是忏思伯与柳氏的外室女,说是外室女都算是抬举她了,应当是奸生女才是! 忏思伯与襄平侯府的姑奶奶和离了,又得罪了襄平侯府,沈念娇迟早会被赶出侯府! 魏楚悦这般想着,沈念娇至多是忏思伯府的庶女,她可是长平伯府的嫡女呢,都是伯爵府,忏思伯还得罪了皇上,还是她们家高贵些。 沈念娇如今的身份,还不如她! 她凭什么,像从前那般高高在上,对她颐指气使? 沈念娇端坐在马车内,瞥了魏楚悦一眼,“把你们的马车挪开。” 她觉得自己都自爆身份了,魏楚悦识相的话就该跟她道歉,趁着这个机会还能与她攀谈交好。 没想到,魏楚悦却是笑了:“沈二小姐,哦不,听闻你生父乃是大名鼎鼎的忏思伯,我应当称呼你为陆小姐才是。” 沈念娇从前总想着回到卫国公府喊陆航爹爹,但如今卫国公府落败,陆航苟且留住性命成了忏思伯,她压根不想跟陆航扯上关系。 她气恼道:“魏楚悦,你胡说什么,我沈念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一日未离开襄平侯府,就还是襄平侯府的千金。” 魏楚悦惊讶:“襄平侯府的千金怎么坐这般寒酸的马车?” 沈念娇强撑着面色,“祖母节俭,我自当效仿。” 魏楚悦嗤笑,觉得她就是死鸭子嘴硬,“那平宁县主呢?听闻襄平侯府的车队一早便到了长公主府,可谓是宝马雕车香满路,风吹珠帘,惊鸿一瞥,见过的认都说平宁县主艳绝京都。怎么,沈二小姐没同县主她们一起么?还是说,节俭的只有沈二小姐?” 魏楚悦语气讥讽,看着落魄的沈念娇,只觉得心中畅快,大有风水轮流转之感。 沈念娇面容微微扭曲,什么艳绝京都,就凭沈绾梨那个乡野村妇吗? 从前有这般美誉的都是她! 如今就连魏楚悦这种无名小卒都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她咬牙切齿,“我只是不慎落单了。魏楚悦,你别忘了,我不日就要嫁给三皇子。” 魏楚悦:“为妾。” 沈念娇咬牙。 魏楚悦:“那若有来日,我自当称呼一声侧妃娘娘。” 她觉得,以沈念娇如今的身份,这侧妃之位迟早不保。 毕竟她当初假千金的身份暴露后,正妃之位不久没保住吗? 要是沈念娇这个忏思伯的外室女都能当三皇子的侧妃,她这个长平伯府的嫡女岂不是能嫁给三皇子当正妃? 第154章 那粗俗姑娘莫不是平宁县主? 沈念娇与魏楚悦斗嘴这会儿功夫,马车可算到了嘉庆长公主府前。 下车前,沈念娇取出随身携带的菱花镜,添了些妆,见鬓发凌乱,又自妆匣里取出碧玉梳,揪住急着下马车的柳绣绣:“为我重新梳个发髻。” 柳绣绣晕车晕得厉害,感觉肠子都在翻滚,此刻只想下马车找个地方吐,压根不想跟沈念娇说话,直接就跳下了马车。 她忍不了了! 沈念娇面露愕然,没想到柳绣绣无视她! 怎么,现在不仅魏楚悦这种无名小卒敢蹬鼻子上脸,就连柳绣绣都奴大欺主了吗? “柳绣绣,你干什么,给我回来!我叫你给我梳发,你没听到?” 她气恼地掀开帘子,见压根叫不住柳绣绣,直接下车,在灌木丛边揪住了她。 柳绣绣下车后直奔灌木处就是为了借着草木遮掩呕吐,眼看着就只有一步之遥,她就能缓解晕车的难受了,结果却被沈念娇揪住质问,她有心解释,可是一张嘴想要说话,恶心的感觉就再也忍不住。 “怎么,现在连你也看不起我了?”沈念娇揪着她的衣领。 “呕哕~” 回应她的却是柳绣绣的呕吐。 黄色的呕吐物全部落在沈念娇胸口前,腥臭味顿时弥漫开。 沈念娇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她低头看了眼,她粉白色的留仙裙抹胸处此刻沾上大片黄色脏污,粘腻湿透的触感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柳绣绣,我要杀了你!” 沈念娇近乎崩溃,恼怒地扬起巴掌狠狠扇了柳绣绣一耳光。 柳绣绣只觉得脑袋嗡嗡响,发苦的嘴巴里多了抹腥甜,嘴角渗出血迹。 她感觉半边脸都被打麻了甚至一时都感觉不到疼痛,对上沈念娇仿佛要将她撕碎的目光,柳绣绣又委屈又害怕,“念娇,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真的太难受了,才想要找地方吐,是你非要揪住我。我这就帮你清理,马车上还有衣服,我帮你换……” “滚!!!” 沈念娇觉得柳绣绣嘴巴都在散发臭味,此刻她也就是手头上没茶盏,不然定要砸得柳绣绣个头破血流。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丢脸极了,想要飞快回马车换衣裳,然而,一转头,就看到了刚从骏马上下来的三皇子和朱昇,他们身后还有不少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和穿着关山书院学子服的少年郎。她大哥和二哥也在其中。 他们显然都是卡着时辰,等各府女眷们的马车到了公主府,才一同骑马前来赴宴赏花。 沈念娇心跳如鼓。 她现在这幅模样,可千万不能出现在三皇子和朱昇等人面前! 她得马上回马车拾掇拾掇,可是一看马车,就在三皇子一行人旁边不远处。 她跑过去,只要他们眼睛不瞎,都能看见! 沈念娇有些崩溃,此刻恨极了柳绣绣,也怨恨极了将柳绣绣塞给她的沈绾梨。 她急中生智,以广袖掩面,朝着自己的马车飞快跑去,也顾不上什么行止仪态了,跑得裙角环佩禁步叮当作响,声音凌乱。 柳绣绣在后面跟着。 掩面匆匆跑过去的沈念娇,举止怪异别扭,也确实引起了萧瑾宁一行人的注意。 师焕云手里摇着折扇,看到后略带嫌弃,偏头问旁边的朱昇,“朱兄,那是哪家姑娘,怎跑得像只鸭子似的?瞧着锦绣裙钗,应当也是来赴你家牡丹花宴的小姐,怎仪态这般粗俗?平白拉低了牡丹花宴的格调。” 他一向自诩风流富贵才子,追求雅致,欣赏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窈窕淑女。 朱昇觉得师焕云挑剔得过头,见到什么美人字画都爱挑毛病,这会儿还品评上他娘宴会的格调了? 朱昇自是要维护亲娘的,“我娘设宴就爱热闹,广邀宾客,燕京城中各侯伯府皆在其列,五品以上官家女眷皆可赴宴,为了让更多人一赏牡丹盛景,门槛不高。那姑娘仪态差了些,许是哪个破落伯爵府的小姐吧。” 周景清出身清贵周家,以往都是可以跟沈朝谨和朱昇等人同行的,但如今却被一行人排挤在后头。 自从他与沈清茉退婚得罪了襄平侯府之后,又被传出是断袖且不举,在世家子弟和关山书院皆被人鄙夷,甚至不少原本与他交好的同窗都远离了他,为了避嫌。 他们可没有龙阳之好,也不想被周景清吃豆腐。 这会儿,他听到众人的议论,看到那姑娘匆匆跑去的马车,觉得那装饰配色有些眼熟,之前他与他娘去襄平侯府退婚时好像见到过类似的马车,“我瞧着那姑娘这会儿赶着去的马车,怎么有些像襄平侯府的马车?” 这话一出,众人皆朝着沈朝谨和沈暮玠兄弟二人看去。 兵部侍郎与襄平侯是政敌,在朝中往往能吵得拔刀相向。 兵部侍郎的义子韩喆也一向与沈家的公子们针锋相对,尤其是与同在书院念书的沈朝谨。沈暮玠时常逃课,倒是与他冲突较少。 这会儿他闻言挑眉:“沈朝谨,刚才那举止怪异的粗俗姑娘,不会是你家妹妹吧?” 庞源小胖子忍不住一拍掌,道:“我刚瞧着那姑娘衣着打扮和身形就像襄平侯府的念娇小姐,但是不敢说。” 他马上挨了沈暮玠一记暴栗子,“死胖子,你眼瞎!” 沈朝谨却是皱眉,那马车,确实是他们家的。刚才那跑过去的女子他也并未留意,该不会是沈绾梨吧? 师焕云一向推崇沈念娇,听到庞源的话当下反驳:“念娇小姐才名满燕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仪态端庄便是梁妃娘娘都赞许,是世家贵女的典范,每每莲步轻移,叫人心旷神怡,怎么可能作这般丑态?” “是啊,那女子掩面而过,定是羞于见人,念娇小姐那般玉容娇颜,怎么可能羞于见人?” “念娇小姐那般端庄雅致的窈窕淑女,若非受生身父母身份拖累,可是能嫁与三皇子殿下为正妃的,她的行止皆是自小由宫里嬷嬷教导过的,怎么可能如此粗俗?” 萧瑾宁原本也觉得那女子像沈念娇,这会儿听着众人的话,便也觉得自己想岔了。 原本这些时日,他因着沈念娇蒙骗他,陷害沈绾梨之事,对她有些恼了,许久不曾见她,这会儿听着众人对沈念娇的追捧仰慕,也不由想起她的好来。 这般人人追捧、才貌双全的窈窕淑女,是他的侧妃。 周景清听着众人的议论,满怀恶意地道:“襄平侯府又不止念娇小姐一位千金。听闻平宁县主自小出身乡野,无人教养,仪态差些也是常事。” 他憎恶极了襄平侯府,他们害得他身败名裂,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他如今自然也不会放过弄臭襄平侯府名声的机会。 尤其是那位平宁县主,一介小辈,当时竟敢折辱他的母亲。他母亲堂堂御史夫人,却因为她而挨了阉人的耳光。 周景清虽这段时间人缘不好,人人与他避嫌,但这话一出,竟一时间无人反驳。 韩喆抱臂,英武的眉目微挑起:“那倒是,襄平侯便野蛮,亲女儿粗俗也是常事。” 庞源是见过沈绾梨的,她还送过大雁给他吃,他对她印象很好,于是扭头看向沈朝谨,“沈大公子,刚那弱柳扶风的姑娘真是平宁县主啊?我看着不像啊,平宁县主可是能拉弓拔箭的,长得又那般牡丹国色,也不至于羞于见人吧。” 沈朝谨觉得他们这些人就是闲的,若非牵涉到他妹妹,他都不想参与讨论。 他面色清寒,“那姑娘许是有些急事跑得急了些才不顾仪态。但不论那姑娘是谁,诸位这般评鉴妄议嘲讽,都非君子所为。我家妹妹容色如何,也不必诸位品评。” 他不喜欢旁人议论府中女眷,太过轻佻。 韩喆抱臂嗤笑,他最烦的就是沈朝谨这温润清正君子的模样:“你就说那是不是你亲妹妹平宁县主吧?” “不是!” 沈暮玠直接就拔出了腰间镶嵌满宝石的软剑,软剑一弹直接架在了韩喆脖子上,“周景清自己断袖和不举的事情在侯府败露,才像疯狗似的攀扯我们侯府。你但凡长了脑子就知道,那般寒酸的马车,分明是府中下人出行所用,怎么可能坐下我那金尊玉贵的妹妹?若若是再造谣污蔑我妹妹,小爷我可就动手了。” “就你?” 韩喆瞥了眼面前华而不实的软剑,眼里轻蔑,身形稍弯躲开,纵马往前靠近沈暮玠,直接抓着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他撂下马,软剑也一并掉落。 沈暮玠好不容易养好了腿,又摔着了胳膊,疼得呲牙,仰头怒瞪:“韩喆!” 韩喆居高临下看着他,鄙夷:“你一个酒囊饭袋的草包也敢跟我动武?” 沈朝谨翻身下马扶起沈暮玠,看向韩喆面色更寒,“韩公子未免过分了!” 韩喆却是高坐马上:“怎么?你也想同我动手?若是今日在这的是沈夜衡倒是能与我过几手,你们?呵,不自量力。” 沈暮玠气愤,“我三弟在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韩喆想起往事,气得咬牙,“今非昔比,谁揍谁还不一定!” 萧瑾宁眼见着双方剑拔弩张,这才出来和稀泥:“都别闹了。韩喆,你不该对沈二公子出手这么重的,快跟他赔不是。他与沈大公子都不从武,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你想切磋,便等沈三回京。” 韩喆自然不能不给三皇子面子,于是没什么诚意地对沈暮玠道:“对不住了沈二公子,没想到你这般身娇体弱,稍一用力便落马。难怪浏阳郡主要去南风馆。” “韩喆,你找死!” 沈暮玠气得咬牙,抄起软剑就要朝他刺去。 “沈暮玠!” 萧瑾宁皱眉,“刚才是你先对韩喆动手的,你再动手,挨打了本皇子可不管了。” 沈朝谨自知不是韩喆的对手,便一个眼神拦住了沈暮玠。 沈暮玠心中愤愤,暗戳戳盘算着这个月赚了多少银钱,够不够请动江湖排行第一的杀手。他打不过韩喆,但他有的是钱,他要用钱砸死他! 兵部侍郎与襄平侯虽不和,但却都是萧瑾宁拉拢的对象。 他日后想要坐稳皇位,自然不能跟手握兵权的臣子交恶。 萧瑾宁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为了避免他们又打起来,便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不就是好奇那姑娘是谁吗?去看看便知晓了。” 沈朝谨和沈暮玠都微皱眉。 他们并不太愿意,毕竟,那边的确实是侯府的马车。 “还是三殿下言之有理!” 韩喆笑了笑,已一马当先跑了过去。 沈朝谨和沈暮玠兄弟俩对视一眼,当即去拦。 其他人也纷纷跟了过去,觉得这事儿若是真关系到那位新受封的平宁县主,倒也算是有趣。 朱昇跟在后面眉头深深拧紧,没好气地道:“一个臭丫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到底还去不去我家赴宴,再不去,我娘养的花都要谢了!” 如果那真的是沈绾梨,那他就完了啊! 沈绾梨那般凶残,可是连四公主萧明瑶都敢暗算的! 他特意给她发了请帖来赏牡丹盛景,就是想着讨好她,可如今却害得她被众人围观嘲讽,那她绝对要恨死他! 他可不想像萧明瑶那样当众出丑,被送去出家。 然而,即便他骂骂咧咧,依旧没拦住好奇心旺盛的众人。 “朱兄,你急什么,花就在那,但这热闹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说来那位平宁县主也算是声名大噪,但我等还未见过呢!” 而此时的沈念娇,听到身后万马奔腾的声音,被吓得腿软了。 原本她掩面朝自己马车跑去,为了让那边的熟人不要怀疑是自己,故意做得丑态百出,举止怪异,与平时判若两人。 但沈念娇没想到自己反而弄巧成拙了。 后来沈念娇听到那边三皇子等人似是争吵了起来,无暇顾及她,她还松了口气。 可是,她没想到他们吵着闹着,竟然全都朝她这边跑来了。 就连跟在后头的柳绣绣都懵了。 她停下扭头,“念娇,他们过来做什么?” 沈念娇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这会儿得跑,不能被认出来! 就连柳绣绣也不行! 大哥和二哥认得她身边的丫鬟! 她现在这般丑态,就连大哥和二哥都不想让他们见到! 她飞快抓了柳绣绣,让她别看了,拉着她正欲上马车躲避众人视线,却被一旁的魏楚悦拦了下来。 第155章 那压根不是我妹妹! 沈念娇此刻心急如焚,只想上车换衣裳,压根不想与魏楚悦纠缠,见她挡在前面,也没让她避让,自己挪了脚步想要越过她。 然而,魏楚悦却是故意和她作对,跟着也挪了位置,就这般挡着她。 沈念娇抓着广袖的手攥紧,目光阴沉,“魏楚悦,你存心要与我过不去是不是?我哥哥们一向宠爱我,他们此刻就在我身后,你这般欺负我,就不怕他们找你算账吗?” 然而,魏楚悦却是不以为意,“你那么有恃无恐,还躲什么呀?沈二小姐。”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沈念娇,视线停留在她胸口的污秽物上,眼里满是讥讽、鄙夷和嫌弃,还拿手帕轻掩了口鼻,嗤笑:“不会是这一身污秽,羞于见人吧?” 沈念娇感觉到身后马蹄声渐近,压根不敢回头,她目光冷冽地看着魏楚悦,“我再说一遍,让开。” 魏楚悦一脸的小人得志,“不让。” 她就是要让沈念娇在三皇子和朱公子等人面前出丑! 从前沈念娇那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好。” 沈念娇直接动手抓她头发,将她扯开。 魏楚悦吃痛,发髻都被扯散凌乱了,当下急忙想要整理发髻,但眼看着沈念娇要跑,纠结一瞬飞快做出决定,在她就要上马车时又将她拉扯了下来。 沈念娇挣扎不开,恼怒地看向杵在边上的柳绣绣,“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柳绣绣刚挨了沈念娇狠狠一耳光,这会儿嘴角还挂着血迹,半边脸红肿如猪头,心底对沈念娇怨恨极了。 她看到魏楚悦和沈念娇撕扯作对,还心下暗自幸灾乐祸呢,自然不会主动上前帮忙。 这会儿沈念娇喊她,还用如此阴鸷凶狠的目光瞪向她,柳绣绣被吓得发怵,“念娇,我,我这就来帮你。” 她上前拉扯魏楚悦,但却是出工不出力,被魏楚悦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这会儿韩喆已一马当先赶了过来,翻身从马上下来了。 他挑眉看着那边正在撕扯打架的两个锦裳少女,“啧,这是哪家的泼妇厮打?莫不是襄平侯府的两位千金?” 沈念娇和魏楚悦闻言都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魏楚悦没想到,她竟然也被骂泼妇。 沈朝谨和沈暮玠追了上来。 沈暮玠:“韩喆,你别信口雌黄,那压根不是我妹妹!” 沈念娇背对着众人还掩袖遮脸、站姿怪异,他们一时认不出来,但一旁魏楚悦的面容他们却是看清楚了的。 沈暮玠从未在沈念娇和沈绾梨身边见过魏楚悦,觉得与她争执的应当不是自家妹妹。 沈朝谨则是在看到沈念娇后皱了皱眉,他近身教了沈念娇骑射多日,对她的身形很是熟悉,此刻自然一眼认出了,这就是他妹妹沈念娇。 但眼下,众人对沈念娇议论嘲讽,她也掩面背对众人,显然是不宜见人。 沈朝谨虽然疑惑自己那一向行止得宜、堪为世家贵女典范的妹妹,竟然会做出如此扭捏丑态,但却也不会叫破她身份,叫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韩喆听到沈暮玠的话并不信,尤其是注意到沈朝谨刚才那一瞬的怪异面色后,更是笃定他们撒谎,这绝对是他们妹妹! “怎么?襄平侯府的两位公子都嫌自己妹妹丢人,不敢认了?”韩喆嗤笑。 这时候三皇子、朱昇、师焕云、庞源和周景清等人也都下马围了过来。 有人认出来了魏楚悦。 “那位浑身金玉的庸俗姑娘好像是长平伯府的嫡女魏楚悦小姐。” 魏楚悦瞪了眼叫破她身份的男子,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家的公子,姓杜,与她家有往来,此前还与她相看过,但她自持是伯府嫡女没看上。 那杜公子一向在这帮世家子弟面前说不上话,也就这会儿靠着认出来魏楚悦能在三皇子和襄平侯府公子面前露个脸。 沈暮玠对韩喆道:“听到了吗?那不是我妹妹,什么长平伯府魏家,都没听说过,跟我家都没往来,怎么可能认得我妹妹。” 韩喆斜了眼眉头微拧的沈朝谨,指向了背对众人的沈念娇,“那另一位呢?要上襄平侯府的马车,总不会也是长平伯府的千金吧?” “她当然不是长平侯府的千金!” 魏楚悦冷眼看着满脸慌乱的沈念娇,满是幸灾乐祸,她倒要看看沈念娇还能怎么遮掩! 周景清直接喊了一声:“平宁县主!” 沈念娇背对众人,眼里忽地划过算计,在周景清喊“平宁县主”时,似是被叫破身份吓到了一般,手中帕子倏然掉落在地,然后又慌乱捡起。 一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起哄:“还真的是平宁县主?” “肯定是!要不然刚才周景清喊她,她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 “周景清此前与襄平侯府的表小姐有婚约,他肯定是认得平宁县主的。看来沈家的两位公子真撒谎了,啧,连亲妹子都嫌丢人不敢认啊。” 襄平侯虽然手握兵权受圣眷,但与文官们一向不和,这会儿那些文官家的公子们就逮着劲损沈朝谨和沈暮玠。 周景清眼里满是恶意,“怎么,平宁县主之前不是威风凛凛吗?如今怎么羞于见人,可是自知乡野出身,自惭行止粗鄙?” 沈暮玠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眼睛上,“眼睛瞎就别要了!不就是嫉妒我妹妹有二品县主之位,而你娘都没诰命品阶,冒犯了她还会被公公掌嘴吗?就这么信口雌黄污蔑她?” 韩喆习武他打不过,但周景清这嘴巴贱的兔儿爷,他收拾不了? 周景清这段时间名声不好,人缘差,且周家虽自诩清贵但却在朝中没多少影响力,所以这会儿,即便他被沈暮玠打了,也无人说些什么。 就连三皇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喆也没帮周景清,他虽与沈家二子针锋相对,但却也不屑于周景清的行径。 趁着沈暮玠教训周景清的功夫,韩喆脚步一动,就要上前抓住沈念娇的肩膀将她扭过身来暴露在众人面前。 第156章 怎么会是念娇小姐?! 沈朝谨眼疾手快,眼看着韩喆就要碰到沈念娇的肩膀时,拦在了他面前,将沈念娇护在了身后。 沈念娇被吓了一跳,但却不敢转身。 但她闻到了熟悉的松柏清冽香,不由稍稍安心。 这是大哥衣上的熏香,她这些时日与大哥学骑射时,便常常能闻到。 大哥认出她了! 但是大哥选择护着她! 沈念娇此刻又是心烦,又是有些感动。 紧接着她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着,大哥这般护她,定会更加坐实她就是沈绾梨!今日她虽出了丑,但哥哥们护着她,舍不得她名声受损,到时候臭的就是沈绾梨的名声! 果然,身后传来了沈朝谨清润微寒的声音,略带警告:“韩喆,男女授受不亲,别动手动脚。” 韩喆嗤笑了声,转头看向众人,“你们瞧,沈大郎君平日里对姑娘压根目不斜视,这会儿这么护着,还说不是他妹妹?” “平宁县主行止仪态那般粗俗,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矜贵得很,三皇子面前也这般傲慢,都不知道上前行礼的么?”周景清被沈暮玠打得鼻青脸肿了,还不忘扯虎皮大旗,躲到三皇子和朱昇之间免得被沈暮玠打。 然而,旁边的朱昇却是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踹边上去了,“你可闭嘴吧!” 惹了沈绾梨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可是连四公主那种疯子都敢算计的人! 萧瑾宁瞥了眼周景清,然后看向沈念娇的方向。 虽然身边这些世家子弟都嘲笑她,但萧瑾宁想起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还有此前误会她的事,放温和了声音,“沈绾梨,你过来,本皇子没怪罪你。” 他又看向众人:“你们都少说几句,沈绾梨从前流落乡野缺乏教养,行为举止惹人嘲笑也非她所愿。日后寻位宫里的教养嬷嬷好生学一阵子,便也就能如念娇那般莲步轻移了。” 沈念娇听着萧瑾宁的话,忍不住攥紧了手帕。 三皇子竟然帮沈绾梨说话,还要给教她礼仪,是想做什么?娶她为正妃吗? 沈朝谨听着众人都认定沈念娇为沈绾梨,而沈念娇又不便出声解释,不由眉头微拧。 他虽然与自小宠到大的沈念娇更为亲近,但也不愿亲妹妹沈绾梨替沈念娇受过,被众人如此议论嘲讽。 于是冷声道:“三殿下,她不是沈绾梨。” 沈念娇皱了皱眉。 沈绾梨之前那般得罪大哥,大哥怎么还帮她说话? 难道大哥要为了沈绾梨,揭穿她吗?她和他那么多年兄妹之情,还比不上他与沈绾梨的血缘关系吗? 萧瑾宁压根不信,觉得沈朝谨到现在还掩饰有些好笑了:“哦?难不成她是念娇不成?” 沈念娇的心跳都快要出来了。 沈朝谨微微沉默,“她是府上的丫鬟。” 韩喆忍不住笑道:“哈哈哈,沈朝谨,你编也编得好点!当我们一个个都眼瞎呢?她这衣着打扮,满身锦绣,怎么可能是丫鬟?难不成是你的通房丫鬟吗?哈哈哈!” 沈朝谨面色染上薄怒:“韩喆,你嘴巴放干净点!” 萧瑾宁也皱眉,“韩喆,他们是亲兄妹,你这玩笑过分了。” 韩喆冷哼:“不是他自己不认亲妹妹的吗?” 魏楚悦在旁边看着,见他们几乎都要把沈念娇当作平宁县主了,急得不行,觉得他们全都眼瞎。 她被韩喆骂泼妇,沈念娇可不能躲过去! 就算她有侯府公子掩护也不行! 魏楚悦看了眼躲在旁边满脸红肿的柳绣绣,忽然间计上心头,她想到该如何败坏沈念娇的名声,挽回自己的形象了! 她趁着沈朝谨面向众人背对着她时,揪住沈念娇的手,将她扯到了众人面前,像是终于看不过去了一样,义正言辞地道:“沈念娇,他们这般败坏你姐姐平宁县主的名声,你都闷不吭声的吗?” 沈朝谨防范着韩喆,碍于男女大防,不便接触,压根没防住身为女子的魏楚悦。 于是乎,沈念娇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沈念娇本以为有大哥护着,她会是安全的,压根没想到,竟然给了魏楚悦可乘之机。 一时间她不由有些埋怨起沈朝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本也想要揭穿她为沈绾梨澄清。 “念娇小姐?!” “怎么会是念娇小姐?” 与不曾谋面的沈绾梨不同,沈念娇作为燕京久负盛名的才女,时常出席各种宴会雅集,在场的世家子弟大多认得她的真容。 而且,今日随三皇子和朱昇一同来长公主府赏花的,多是文官家的公子,文人才子,对才名满燕京的沈念娇最是推崇。 其中最为震惊的当属沈念娇的头号推崇者师焕云,他自诩风流才子,最好品鉴美人风物,还曾在自己编修的飞花雅集当中,盛赞沈念娇莲步轻移的绝妙仪态,燕京贵女们一度争相效仿。 他想起之前沈念娇匆匆跑过,先是宛若鸭子,后是更为怪异犹如羊癫疯的举止,只觉得,那如花隔云端的美人,似菱花镜落地般破碎。 师焕云觉得,用苟戴先生话本里的怪言怪语来说就是——他塌房了。 他以前自诩高雅,是不看苟戴先生的话本的,觉得大白话粗俗,还是因着沈绾梨爱看,他寻思着沈绾梨能写出那么多精妙诗句,一介女子有如此心胸气度,她所喜欢的东西定然有所不同,所以才勉为其难雅俗共赏。没想到看了一本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想至此,师焕云又忍不住有些庆幸了起来。 还好他现在最推崇的是他们怀珠诗社之主沈绾梨。 不过沈绾梨就算举止粗俗些也无妨,她本就与旁的女子不同。 沈暮玠听到众人震惊的声音,也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念娇,怎么是你?” 他急忙上前,却忽地闻到沈念娇身上的异味,看到她身上的脏污,忍不住问:“你身上沾的是什么东西?”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念娇身上。 只见她白粉色荷花抹胸上,竟有大片黄色脏污,隐隐散发着苦臭味。 庞源太熟悉了,他有时候吃太撑了坐马车就会吐,“好像是呕吐物……” 众人:!!! 顿时退避三舍。 第157章 沈念娇无比崩溃 “好恶心。” 那些个风流才子们纷纷打开折扇遮挡口鼻,看向沈念娇的眼里满是嫌弃。 不少人和师焕云一样觉得沈念娇这个才女美人如烟幻灭:“念娇小姐一向高雅爱洁,平日里都是衣香鬓影,过处香风阵阵,怎么会把这种污秽物弄到身上。” 也有人恍然大悟:“难怪沈二小姐慌慌忙忙忘了仪态,还这般遮遮掩掩,原是身上不洁,不便见人。” 萧瑾宁本以为被沈朝谨护在身后的会是沈绾梨,还想着届时帮她解围,她定会受宠若惊,对他愈发爱慕倾心。 正好母妃还要为他寻位正妃,沈绾梨原本在乡野长大、粗俗无礼,但如今以外臣之女的身份受封县主,又有除邪救人的好名声,也算是勉强能入了母妃的眼。 届时他有沈绾梨这等牡丹国色的娇妻,又有沈念娇这般才貌双全的美妾,坐享齐人之福,而她们姐妹俩共事一夫,如娥皇女英,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然而,萧瑾宁没想到的是,被众人取笑的粗俗女子,竟然不是沈绾梨,而是他的准侧妃沈念娇?! 看到沈念娇胸前的污秽物,听着众人震惊嫌弃的声音,萧瑾宁都觉得沈念娇作为他的侧妃丢人! 朱昇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看到沈念娇,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当发现被众人取笑的人不是沈绾梨后,他竟然松了口气,有些庆幸。 真是见鬼! 沈绾梨那么折辱他,让他当小厮赶马车端茶倒水,还做坏事威胁他,他竟然会担心她? 就连韩喆都没想到出丑的竟然会是沈念娇,他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没劲,“不是平宁县主,那周景清喊你,你掉什么手帕啊!瞧着沈大这么护着,还以为是亲妹妹平宁县主呢,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假的。” 庞源小胖子道:“我就说不是平宁县主吧!这弱柳扶风,瘦得风吹就倒的模样,一看就是沈念娇,你们都不信,非听周景清那狗东西误导。” 庞源从前与周景清玩的还算不错,知道周景清是断袖后也没用异样眼光看他,毕竟周景清喜欢强壮的,却不是胖的,所以从未吃过他豆腐。 庞源疏远周景清是因为他去跟沈清芷退亲的事,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他担心受襄平侯府牵连退亲,也没什么,可偏偏他既要退亲,还要把过错推给女方,非要给沈清芷按上天生恶疾无法生育的名声。 庞源对此很不耻,不屑与之为伍。 萧瑾宁眉目略带嫌恶地质问:“沈念娇,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沈念娇此刻无比崩溃,恨极了魏楚悦,面对着众人诧异嫌恶的目光,只觉得羞愤欲死! 尤其是在听到萧瑾宁的质问之时,沈念娇的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 “我,殿下,我……”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自是惹人怜惜。 不少才子文人有些心疼,可一看到她胸口的脏污,就觉得恶心别开了眼。 美人再美,沾了屎也是恶心的。 沈念娇一边流泪装可怜,一边给柳绣绣递眼色。 若是她从前的大丫鬟,定然会马上会意,跪在面前请罪,述说她这个主子的无辜。 然而,柳绣绣却杵在那无动于衷,只当沈念娇哭得眼抽筋。 沈朝谨皱眉,目光冷冽地瞥了眼魏楚悦,然后转头温声对沈念娇道:“念娇,你先上马车换衣裳,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沈念娇却是觉得有些受伤,就连大哥都嫌弃她,觉得她现在丢人吗? 不行,她一定要解释清楚。 沈念娇泪水盈盈地望着萧瑾宁,哽咽道:“三皇子殿下,这不是我吐的,都是我的丫鬟绣绣……” 她话未说完,却已让人联想到了刁奴欺主。 再联系到如今沈念娇的真实身份,她虽然还占着襄平侯府沈二小姐的名头,是未来三皇子侧妃,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亲爹是忏思伯,她的亲娘是生下鬼胎的柳氏,她是奸生女。 沈念娇明明身负才华美貌,原本也是高高在上的名门贵女,却受身世牵连跌落云泥,也是可怜,如今还被刁奴这般欺侮。 有人已经为她不平,“这般刁奴,就该乱棍打死!” 沈朝谨和沈暮玠也都冷冷看向了柳绣绣。 柳绣绣打了个寒颤,“念娇,你不能杀我啊,我可是你……” 沈念娇冷冷扫了她一眼,飞快打断了柳绣绣的话,面对众人神色纠结道:“不能杀绣绣!绣绣虽然不对,但毕竟是绾梨姐姐给我的丫鬟……” 这话一出,众人就不禁想到之前燕京盛传的,沈绾梨将沈念娇推入冰湖之事。 想来,那位平宁县主是个嚣张跋扈的,念娇小姐今日丑态,都是拜她所赐,被她欺负! “难怪一个丫鬟敢如此嚣张,原来背后站着的是平宁县主。” “听说之前平宁县主就当着三皇子的面两度将念娇小姐推入冰湖,如今又用这般污秽物如此欺辱念娇小姐,实在是可恶,恶毒!” “念娇小姐如今寄人篱下,还被平宁县主送的丫鬟欺负,实在是太可怜了。” 沈朝谨和沈暮玠听到沈念娇的话,都是皱了眉。 沈朝谨并不清楚柳绣绣的来历,但就凭她一介丫鬟胆敢将呕吐物吐在主子身上,害得主子颜面尽失,他就留不得她。 他看向常年待在府中的沈暮玠,“那个丫鬟,当真是沈绾梨给念娇的?” 沈暮玠对柳绣绣是有印象的,当初柳绣绣从沈绾梨身边到沈念娇身边时他也在,虽然情况有些复杂,但柳绣绣确实是沈绾梨给沈念娇的,于是他对着大哥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朝谨想起沈绾梨对沈念娇的态度,眉头紧拧,“她就这般容不下念娇?” 第158章 沈念娇竟然让亲表姐当丫鬟? 沈暮玠却是被沈朝谨眼里的寒意吓了一跳。 大哥这是生沈绾梨的气了? 但他与沈绾梨相处的久,觉得这事应当与她无关,当下道:“大哥,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绾梨就算不喜欢念娇,也不会做那么恶心的事情,应该只是丫鬟晕车不小心犯错了。” 沈朝谨依旧眉目清寒,“这般粗俗恶心的丫鬟,她竟也好意思送给念娇?” 沈念娇声音弱弱的,像是要帮沈绾梨遮掩:“或许绾梨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沈朝谨面色愈寒。 沈暮玠却是皱眉看了眼沈念娇,一次两次,先是听到周景清喊“平宁县主”掉手帕,又是说亲表姐是沈绾梨给她的丫鬟,都在把自己出丑的黑锅往沈绾梨身上甩。 他都替不在场的沈绾梨觉得委屈无辜了。 他本不想怀疑沈念娇,也一直顾念与沈念娇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就连沈绾梨的心声告诉他,沈念娇害他,他都愿意蒙骗自己,只要没有证据就不是真的,可是,祖母查出来的证据却让他对沈念娇彻底心寒。 他被马撞断腿之事,确实是沈念娇所为。她的芸烟阁中,还藏有让马匹发狂的药。 祖母按兵不动暂时没将沈念娇赶回忏思伯府,不过是为了让沈念娇代替沈绾梨嫁给三皇子,以免梁妃拿沈家与三皇子的婚约来要求沈绾梨出嫁。 毕竟如今沈绾梨并不想嫁三皇子,而襄平侯府也不打算继续拥立三皇子。 这也算是襄平侯府娇养沈念娇一场,她所能发挥的一点作用。 沈暮玠不想大哥对沈绾梨成见太深,瞥了沈念娇一眼:“绾梨当然不是故意的。说起来当时,娘就嫌弃柳绣绣,不愿让她待在绾梨身边,要将她发卖,还是念娇收留了她。沈绾梨愿意把柳绣绣给念娇,还不是因为柳绣绣是念娇的亲表姐嘛。” 沈朝谨一怔,诧异地看向沈念娇,没想到沈念娇和柳绣绣还有这层关系。 “念娇,是真的吗?” 沈念娇咬唇,“是。” 沈朝谨看着面前的沈念娇,微微沉默,忽地觉得,他久在书院,许久不见这个妹妹,已有些陌生。 论亲疏与恩情,柳绣绣确实都不可能为沈绾梨驱使欺负念娇。沈绾梨也不会在意原本要被她发卖的柳绣绣会不会被乱棍打死。念娇也明知如此,却还要提及柳绣绣是沈绾梨所赠不能杀,分明是多此一举。 沈念娇也没想到,二哥竟然会为了沈绾梨拆穿她! 看到大哥眼里对她的怀疑,沈念娇更是心慌意乱。 她心下暗暗把沈暮玠给记恨上了。 觉得上回将他的腿弄断还是她太心慈手软了! 沈念娇正想解释什么,然而,这时旁边的魏楚悦见势又蹦了出来。 同是后宅女子,她长平伯府一对姨娘庶女,她见过的路数比沈念娇多多了! 沈念娇自己出丑也就罢了,分明就是想将平宁县主沈绾梨拖下水,甚至是让那位平宁县主替她背黑锅! 她倒不在意平宁县主会不会被败坏名声,但是,她不想让沈念娇得逞。 她不可置信地道:“沈二小姐,原来这个丫鬟是你的亲表姐!哪有让自己的亲表姐给自己当丫鬟的啊?” 沈念娇此刻看到魏楚悦都想掐死她,见她又要闹幺蛾子,当即朝着柳绣绣看去,她已经不指望柳绣绣有觉悟主动站出来帮她说话了,所以为了自己的名声,只能自己开口,“魏小姐,你不懂,绣绣情况特殊,当时她已是奴籍……” 她想要把柳绣绣变成奴籍的事情甩到沈绾梨身上。 毕竟柳绣绣被带进侯府做丫鬟,确实是因为沈绾梨,这连沈暮玠都无法反驳。虽说沈绾梨当初是为了将柳绣绣从青楼救出来才买下她为丫鬟,但旁人又不知道此事。 可偏偏这时候,不等她说完,柳绣绣站了出来,说了句:“对,我,我给念娇表妹当丫鬟是我自愿的!不怪念娇表妹!她对我很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但却压根没遮住,甚至让众人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血迹。 柳绣绣眼里挤出眼泪,拼命似的点头,似乎极力让众人信服她说的话,可却愈发显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楚楚可怜欲盖弥彰的做派,是柳绣绣在旁边看了沈念娇许久,现学的。 沈念娇狠狠剜了柳绣绣一眼。 刚才不是一直装哑巴吗?现在倒是会帮她说话了? 说了还不如别说! 她都快要被气死了! 她就不该信柳绣绣的话带她出门! 都怪谢芳林,发卖了她身边的亲信丫鬟,害得她无人可用,只能用柳绣绣这个蠢货! 刚才觉得沈念娇遭遇刁奴欺主和嫡姐欺负,对她万分同情的人,这会儿,看向沈念娇的目光也都变了。 “这丫鬟的脸,看起来伤得好严重,都红肿了,嘴角还流血,显然是被掌掴了。” “这般唯唯诺诺,看起来不像是会欺主的刁奴啊。” “不都说了是念娇小姐的亲表姐吗?这般亲近,怎么可能是刁奴,怎么可能受外人驱使?只是让表姐当丫鬟伺候自己,还是闻所未闻。” 庞源听着点头:“是啊,所以你们说什么是平宁县主指使这丫鬟将呕吐物吐到沈念娇身上,分明就是无稽之谈嘛!” 沈绾梨当初射得大雁他带回家煮了,味道特别好,等夏苗的时候一定要跟在她身后再讨要几只猎物,所以这会儿,他要在众人面前多帮沈绾梨说好话,维护沈绾梨的名声,到时候才好邀功嘿嘿。 萧瑾宁也道:“如此看来确实是诸位误会沈绾梨了。其实当初念娇落水,也不是沈绾梨所为,是念娇自己不小心,本皇子也误会了沈绾梨。” 当初他一怒之下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以至于沈绾梨恶毒名声远扬。即便事后侯府多次对外宣称是误会,他依旧坚持说沈绾梨恶毒,是侯府偏袒她。 萧瑾宁自从知道误会了沈绾梨之后,就很愧疚。 如今,他正好借此机会澄清,还沈绾梨清白。 如此,沈绾梨名声无瑕疵,母妃也不会那般嫌弃她,她也就足以配得上三皇子正妃之位了。 这话一出,众人诧异。 “这事竟也是误会?!” “也就是说,平宁县主不似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 沈念娇则是不敢置信地看向萧瑾宁。 就算第一次是她陷害沈绾梨自己落水,是误会,但第二次,沈绾梨分明当着萧瑾宁和祖母的面将她踹到水里。 萧瑾宁亲眼所见,怎么还能说那是她不小心落水,怎么能说那是误会?! 沈念娇这下是真的感觉到了被歪曲事实的委屈。 第159章 让沈念娇上战场,一扇一个敌军 沈念娇满脸受伤地看着萧瑾宁,没想到就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如此偏袒沈绾梨。 萧瑾宁却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别开了眼。 他没揭穿是沈念娇故意陷害沈绾梨才落水,都已是看在她是他侧妃的份上了。 魏楚悦走到柳绣绣身边,将她捂着脸的手拿开,让她红肿成猪头的半边脸完全显露在众人面前,饶是早有预料,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惊声道:“你的脸怎么肿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很痛?” 众人也纷纷朝柳绣绣看去,也都有些吃惊。 “这打得也太重了。” “念娇小姐看着这般弱柳扶风,不像是有这么大力道的人啊。” 韩喆则是抱着手臂嗤笑,“沈二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虽然不是沈朝谨亲妹妹,但他看沈朝谨也挺紧张这个假妹妹的,那他就乐意看笑话。 柳绣绣都快痛死了,从前她在绾梨身边吃好喝好,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看了眼沈念娇,学着她平时的做派,唯唯诺诺地道:“不痛的。都怪我第一次坐马车不习惯,念娇又非要拉着我给她梳妆,我一时没忍住吐了,才不小心弄脏了念娇的衣服。念娇也是太生气了才会打我。都是我的错。” “那也打得太重了!怎么可能不痛,我看着都觉得疼!何况你是她亲表姐,又不是普通丫鬟!” 魏楚悦义正言辞,一副正义凛然、不畏强权的模样,转身看向沈念娇:“沈二小姐,原本我见你如此打骂苛待丫鬟,看不过去,才与你如泼妇般争执撕扯。但我没想到,你不仅逼迫自己亲表姐当丫鬟伺候你,还如此虐待欺负她!” “路上颠簸,马车不稳,晕车是常有之事,何况你表姐弄脏你衣服也是不小心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寻常出行也带有可更换的衣裳,你换下便是了,何必如此虐打你表姐?” 魏楚悦一口一个“你表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沈念娇,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前,这也是沈念娇惯爱用的把戏。 她时常用来对付沈绾梨,不仅能显得沈绾梨斤斤计较不大度,还能显得自己正义善良。 但如今被人用到自己身上,沈念娇只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恨死魏楚悦了! 沈念娇求助地看向两位哥哥,希望他们能帮她解围。 沈朝谨听到魏楚悦指责沈念娇时就直拧眉,可偏偏,他又无从辩驳。 若柳绣绣确实只是个普通丫鬟,这般让主子受辱,发卖了也不为过,可偏偏,柳绣绣是沈念娇的亲表姐,不能一概而论。 沈朝谨看了眼柳绣绣脸上的红肿,也觉得沈念娇确实也打得过重了,简直与她平时弱不禁风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他一向护短,也不会跟着旁人一起指责自己的妹妹。 至于沈暮玠,他不仅没给沈念娇解围,还摇头道:“念娇,这位长平伯府的魏小姐说得不无道理,柳绣绣是你表姐,你不该像对其他丫鬟那样如此虐打她。” 沈念娇原本见大哥沉默没帮她反驳魏楚悦,就已心凉了半截,这会儿听到沈暮玠竟然站在魏楚悦那边,更是难以接受。 那些个文人才子最爱抠字眼。 这会儿听到沈暮玠的话,震惊:“什么?念娇小姐私下对其他丫鬟也如此虐打?” “沈念娇以往宽容大度善良的名声都是假的吗?” “还以为沈二公子会像沈大公子那般护短,没想到他平日在书院不学无术,整日逃学,没想到竟还挺通情达理的。” “那位长平伯府千金,虽然身份低微,却没想到如此正义凛然,倒是颇有侠女风范。与心胸狭隘的沈念娇一比,人品气度高下立现。” 评价魏楚悦的是一位三品文官家中的嫡子。 魏楚悦心中狂跳,她从未入过这些人的眼,没想到如今踩着沈念娇扬名,竟还有如此收获! 沈朝谨则是皱眉看了眼沈暮玠,觉得他即便不帮沈念娇说话,也不该帮着外人说话。 而且他对念娇似乎也比从前冷淡了。 不止是沈暮玠,这次回府,沈朝谨就发现了,几乎府中所有人都对沈念娇态度冷淡了很多,被众人娇宠的人也变成了之前无人问津的沈绾梨。 沈暮玠则是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看云看天,当作没看到沈朝谨眼里的责问。 他知道大哥在外维护侯府,对府中众人也一向护短,不管是对沈念娇,还是对他和三弟,甚至是沈绾梨,都不许旁人妄议。 但是,沈念娇不值得啊! 大哥现在没吃过沈念娇的亏,肯定听不进去他的话,就像之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他一样,把沈念娇当亲妹妹护着。 沈念娇就是个白眼狼,他就等着大哥吃亏! 沈念娇听着自己以往积攒的宽厚善良名声毁之一旦,而魏楚悦却踩着她入了世家子弟们的眼,很是不甘。 而且大哥二哥竟然都不帮她,三皇子也冷眼旁观,朱昇、师焕云那些喜欢她,对她推崇备至的人,竟然也不帮她说话。 沈念娇此刻不用装可怜都觉得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直掉,“我不是故意的……” 不少人见美人落泪又要心疼心软。 韩喆却是不吃这套,挑眉:“不是故意的都打得那么重,这要是故意的,不是得把人扇飞啊。我看你们襄平侯府也别让沈夜衡上战场了,让沈念娇去吧,一扇一个敌军。” 沈暮玠:“……” 沈朝谨皱眉:“韩喆!” 庞源听到韩喆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噗嗤。” 发现沈家兄弟看向他后,庞源小胖子又恢复了严肃面色,绷着白白嫩嫩的胖脸,仿佛刚才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萧瑾宁却是觉得今日这出闹剧,沈念娇作为他未来侧妃,实在是太给他丢人了。 他略带警告地瞥了眼韩喆,“行了,韩喆,你也少说两句。” 韩喆还道:“殿下,梁妃娘娘没让她当你正妃也不无道理。” 萧瑾宁想起当初他在上元宫宴上,执意要保沈念娇正妃之位的事,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有些气恼,但却不好朝韩喆发火,毕竟他还在拉拢他和兵部侍郎韩家。他在已经拉拢了襄平侯府的情况下,要想拉拢与襄平侯府对立的韩家,本就不易。 于是他火气便撒向了沈念娇,“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快去把你的衣裳换了。” 第160章 朱昇很关心沈绾梨? 沈念娇垂眸看到身上的脏污,抹泪回了马车。 想起萧瑾宁嫌弃不耐烦的态度,她心中委屈又慌乱。 她原本来赴这牡丹花宴,就是为了重新博得三皇子青睐的,没想到,因为柳绣绣和魏楚悦,竟然出师未捷身先死。 柳绣绣想了想,做戏做全,也跟上了马车,“念娇,我伺候你更衣。” 沈朝谨平日几乎都在关山书院勤学苦读,备考科举,鲜少归家,对萧瑾宁和沈念娇之间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 印象中,萧瑾宁十分钟情于念娇,对她也百般呵护。 如今见到萧瑾宁对沈念娇恶语相向,他不由皱眉,但碍于三皇子的身份,且沈念娇确实理亏在先,便也不能多说什么。 不多时,沈念娇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下马车,还重新梳妆了一番,整理了被魏楚悦扯乱的鬓发,又恢复了从前清雅娇美的模样。 她衣服上染了熏香,过处香风阵阵,但她一靠近,见过她身上沾了污秽物的人,却总觉得还能闻到那股臭味。 沈念娇精心打扮一番,走到了萧瑾宁身边,含羞带怯,眸含秋水地看了他一眼,“殿下。” 以往,她这般主动献媚,萧瑾宁都会心动不已,主动伸手牵她。 然而,这会儿萧瑾宁却在跟魏楚悦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走吧。” 沈念娇有些失望地跟在他身边,暗暗瞪了魏楚悦一眼。 魏楚悦则是略带得意地扶了扶鬓角的金步摇。 她此刻也是心如小鹿乱撞,起初她也没想到,她就是上前跟三皇子行了个礼,三皇子竟然就让她同行,一起去赴宴。 从前,她哪里配站在三皇子身边啊? 但这会儿,她心底的野心已经在疯狂滋长,她觉得,自己得把握住这个机会,嫁给三皇子,振兴长平伯府!沈念娇都能当侧妃,她为什么不行? 沈念娇失落之时,好在朱昇主动凑到了她身边。 想必这会儿朱昇过来也是想要安慰她的。 她想起朱昇那恶劣的性子和对她的维护,已经在琢磨怎么利用他叫魏楚悦难堪了。 然而,朱昇开口却是:“我不是给了你和你姐姐单独的请帖,你们怎么没一块?” 沈念娇面色微僵。 沈绾梨!又是沈绾梨! 若非沈绾梨,她今日怎会落单,怎会虎落平阳被犬欺,怎会在三皇子和众人面前出丑? 如今就连她的爱慕者朱昇都关心起沈绾梨! 沈念娇垂眸低声说:“姐姐她们抛下我先走了。我只能坐着下人的马车跟在后面。这会儿,姐姐应当已经在长公主府内赏花了吧。” 一旁的沈朝谨闻言微微皱眉。 此番去赴牡丹花宴,应当是姑姑带头,姑姑一向爱憎分明,因着念娇是陆航的外室女,而不带她赴宴也很正常。他这做晚辈的也不好指责什么。 但是,念娇与朱昇这话,听着像是沈绾梨故意针对她,将她落下一般,实在不妥。 沈绾梨一个晚辈还做不了姑姑的主。 倒是朱昇,性子嚣张恶劣,本就爱为沈念娇出头,此前又在宝蕴山与沈绾梨交恶,恐怕会在牡丹花宴上找她麻烦。 他不由有些忧心。 然而,朱昇却没有如他想的一般暴跳如雷地为沈念娇打抱不平,而是松了口气一般,“在赏花了就好。” 沈念娇:? 沈朝谨:? 朱昇就怕沈绾梨拿着他给的请帖,也遇到什么意外,到时候他就死定啦。 沈念娇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朱公子好像很关心姐姐?” 朱昇反应很大,像是炸毛了一样,“谁关心她了?我就是问问!” 沈念娇:“那朱公子为何也给姐姐请帖?” 沈朝谨和沈暮玠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回事,齐刷刷看向朱昇。 朱昇被盯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像是不耐烦一样,“顺带的呗。” 好吧,其实他是先写的沈绾梨那张,但他才不会说出来呢。 沈念娇听到后松了口气,果然,朱昇还是最在乎她的,沈绾梨的请帖只是给她送的时候顺带的。这么想着,她心中不由有些宽慰。 …… 长公主府。 牡丹园中,硕叶浓绿如翡翠,托举着大如碗口的牡丹花,花瓣重重叠叠似锦簇成团,花繁色艳如彩玉辉煌,风吹摇曳,玉笑珠香。 园中清溪泻雪,如玉带环绕,八角凉亭,嶙峋假山,坐落其间。 已有世家子弟和女郎们围坐在溪流边,飞花传令,曲水流觞。 沈绾梨跟着沈敏和表姐们一道在园中赏花。 她面上矜持娴静,一路上看花看水波澜不惊,心底却直呼了一路的:【有钱!】 【本来以为沈敏已经够有钱了,没想到嘉庆长公主更有钱!】 【这满园子的名贵牡丹和亭台造景,雅致又富贵,真的是,像师父书斋中那本红楼梦里写的一样,光摇朱户金铺地,雪作琼窗玉作宫。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难怪皇子公主们都想要出宫造府,这不比挤在宫里要爽啊。】 一行人当中唯一能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敏:“……” 她觉得,沈绾梨有点吵了。 长公主是比她有钱,但是,长公主的银子会给沈绾梨吗?她可没少给沈绾梨银子!哼! “哟,这不是卫国公夫人吗?” 这时,一道略带尖酸刻薄的中年女声传来。 沈敏听到这声音就来气,皱眉朝之看去,就见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一群女眷朝这边走来。 那贵妇人手里摇着绣有牡丹的团扇,略带嘲笑地看着沈敏:“是我忘了,沈敏,你如今只是个和离妇人,不是卫国公夫人。你一个下堂妇,也不嫌自己晦气污了殿下的牡丹,怎还好意思前来赴宴?” 沈敏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一个寡妇都不嫌自己晦气好意思出门,同是殿下昔日伴读,殿下既已邀我,我怎就不好意思前来赴宴?” 第161章 被疯狗叼走的死胎 在马车上的时候,沈绾梨就听沈清茉提起过,沈敏有个从未出阁时到现在的死对头,叫程茹烟,每年在牡丹花宴上碰到,都得吵上几句。 沈敏和程茹烟年轻的时候都入宫给嘉庆长公主做过伴读,但却没什么同窗之谊,反倒是自那时起就结下仇怨。 后来沈敏嫁给了卫国公陆航。 程茹烟似是要与沈敏攀比门第似的,也嫁入了公爵之家,但她嫁的是年已花甲的安国公为填房。程家最大的官也才四品,若非是嫁给老安国公当填房,程茹烟的身份压根进不了国公府的门。 在续弦程茹烟之前,老安国公已有三任妻子,只是都在过门后没几年就死了。据传是因为老安国公房中事不加节制,喜好折磨人。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程茹烟也会如老安国公前三任妻子那般红颜薄命,但程茹烟嫁入安国公府后不到一年,老安国公与宠妾马上风死了,程茹烟年纪轻轻便成了老夫人,还怀了老安国公的遗腹子。 就连沈敏都觉得,程茹烟孤儿寡母,而老安国公的其他子女都已成人,她们娘俩定然会被赶出安国公府,常伴青灯古佛,孤苦余生。 但却没想到程茹烟也是个有手段的,她竟有本事让原配所生的世子奉她为嫡母,将安国公的掌家权攥在了手里,把一众继子继女训得服服帖帖,成了名副其实的安国公府老夫人,依旧荣华富贵加身。 即便后来世子承袭爵位成了新的安国公,娶了国公夫人,也没能从她手里拿回后宅管家权,反倒时常要去她那立规矩。 沈绾梨当时就觉得这程茹烟是位厉害人物,一手烂牌也能打出王炸,就沈敏那个恋爱脑,屡屡在她手上吃亏也不冤枉。 程茹烟平日里都被尊一声“安国公府老夫人”,听到沈敏竟称她为“寡妇”,还说她晦气,当下气恼,冷笑:“沈敏,我诰命加身,子孙满堂,晦气什么?倒是你,带着那么多个女儿回娘家,听说你女儿还被退婚了,这怕不是要一起修个尼姑庵,母女几人一同常伴青灯古佛?” 沈敏如今最厌恶的就是旁人拿她女儿被退婚来说事。 这世道便是如此,明明是周家有错在先,明明是周景清断袖不举还污蔑清芷,但只要退过婚,女方名声便会损伤几分。 沈敏也专挑程茹烟的痛处戳,“子孙满堂?说得好像你那满堂子孙是你生的那样。你亲生的夭折了,子孙满堂也不过是在替旁人操劳。” 这话一出,侍候在程茹烟身旁的安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和安国公府的小姐们神情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国公夫人蔡氏,她与程茹烟这位婆婆年龄相仿,甚至她岁数还要比程茹烟大上两岁。 程茹烟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与老安国公的遗腹子。 她顺利将孩子生了下来,且是个男孩,但是,孩子却在六岁多的时候,突发急症夭折了。程茹烟悲痛欲绝,杖杀了许多伺候她孩子的奶娘和丫鬟。 果然,一提到那个夭折的孩子,程茹烟面色便阴沉了下来,仿佛要杀了沈敏一般。 “沈敏,说的你没夭折过孩子一般。这些年你胎胎得女,前不久还小产,怕不是都忘了,当初你也曾诞下过一个心心念念的男胎,只不过,他是个死胎,尸体还被疯狗叼走了,尸骨无存啊~”程茹烟拖长着语调,满是恶意地道。 沈敏这些年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如今被程茹烟提起,又瞬间想起,当初她满怀欣喜地怀胎八月,本以为能为陆航生下男胎,却没想到竟是一个死胎。 死胎刚出生便浑身青紫,她婆婆老薛氏抱过去看了一眼,就丢到外头去了。 她痛心不已,也不甘心,想着即便是死胎,也要见上一眼,要好生安葬,而不是这般随意丢弃,于是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追了出去。 可是,她追出去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死胎被疯狗叼走。 她产后虚弱又受此刺激,直接晕倒了过去。 醒来后,陆航坐在她床头红着眼告诉她,那个死胎已被疯狗分食,尸骨无存,疯狗已经抓住乱棍打死了。 沈敏受不了刺激,一度消沉癫狂,直到怀上沈清茉,再为人母,才重新振作起来。 此后所有人都避讳提及那个死胎,沈敏也渐渐淡忘,可是,再次提及,记忆却又如此清晰,仿佛在旧年的伤疤上重新划开了一刀。 沈绾梨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这互相伤害,真的是,刀刀见血,拳拳见肉,真够狠的。】 沈清芷、沈清荷和沈清茉三姐妹,以及程茹烟的儿媳、孙媳和孙女们,却都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程茹烟!” 沈敏扬起巴掌就朝着程茹烟脸上打去。 程茹烟对她也十分了解,早在她扬起巴掌的时候就已经退后避开,并且攥住了沈敏的手腕,冷笑:“怎么,沈敏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德性,说不过就打人?” “当初我就说你这般刁蛮的性子,燕京城中无人敢娶你,陆航求娶你也不过是因为,卫国公府那样的破落门户,需要位嫁妆殷实填补窟窿的妻子罢了。你竟还不信,上赶着嫁给他,哈哈哈,真当你们伉俪情深,没想到他装了二十多年,拿你的银子在外头养外室,还把外室子和外室女都养在了你面前,你都毫无所觉。” 程茹烟这几个月没少看卫国公和沈敏的笑话,早就想逮着机会当着沈敏的面,嘲讽她一番了,“沈敏,你可真是够蠢的!” 当初她知道沈敏要嫁给陆航时,就觉得她眼瞎。 同样是国公府,安国公府有权有势,底蕴深厚,在朝中势力盘踞,卫国公府朝中无人,内底虚空。所以她宁肯嫁老安国公,也不会嫁给陆航那个空有虚名、徒有其表的卫国公。 也就沈敏,被襄平侯保护得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真当男人的真心值几个钱似的。 第162章 那个怪胎表哥还活着! 那时候沈敏还觉得她嫉妒她嫁得有情郎,嘲讽她要委身于老男人。 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 沈敏的有情郎成了负心汉,她也成了和离妇,卫国公府的一切一无所有。 倒是她,熬过了那阵子后,如今诰命加身,是安国公府人人敬重的老夫人。 程茹烟攥着沈敏的手腕,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她凑近她道:“沈敏,同样是嫁国公府,你看我们如今谁笑到了最后?” 沈敏见她凑近,扬起没被抓住的了左手“啪”地拍在了她脸上,“笑你个屁!” 程茹烟:“……” 她错了。沈敏这些年还是长进了的。 知道右手被抓住用左手打人。 沈绾梨发现,沈敏都扇程茹烟了,三位表姐依旧无动于衷地站着,甚至还若无其事地谈论着哪种牡丹花开得更好,完全没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表姐们好淡定。不过动手了姑姑也没吃亏,不拉架也没什么。】 【但是……】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都被打了,她们怎么还都那么淡定?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是名义上的长辈,就这么任由她俩在宴会上撒泼丢人真的好吗?】 沈绾梨实在好奇:“你们,都不管管的吗?” 安国公夫人蔡氏与沈敏、程茹烟差不多的年纪,她与程茹烟站在一块,若非程茹烟作为老夫人衣服色泽暗沉庄重些,她的衣服稍华贵鲜亮些,婆媳俩有所区分,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妯娌。 相对于程茹烟的泼辣,蔡氏显然要温婉许多。她长相也不如程茹烟艳丽,只能说是中人之姿,不算美也不算丑,胜在眉目温婉娴静。 这会儿听到沈绾梨的话,她倒没因婆婆和沈敏交恶而迁怒她,面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笑,“这位便是平宁县主吧,果真是牡丹国色。” 沈绾梨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在夸她,还是在捧杀,迟疑着道:“谢谢?” 如果是后者,应该还有后话。 然后呢。 沈绾梨没等到然后。 蔡氏就真的是礼貌性地理了她一下。 但是沈敏和程茹烟已经从骂战进展到了一边骂,一边推搡撕扯对方头发。 沈绾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姑姑,你们别打了。” 【这样子都怪丢人的】 程茹烟凶神恶煞地等了她一眼,“闭嘴,你们这些小辈滚边上去!” 沈绾梨正好对上蔡氏无奈的目光。 她们也不是不想管,但每次出手拉架,程茹烟和沈敏就会默契地停下来先让她们先滚。 沈敏怒:“程茹烟,吵归吵,打归打,你敢凶我侄女?” 程茹烟则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沈敏这次跟她没有默契,“沈敏,你为了个小辈凶我?”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沈清芷和蔡氏都默默上前,从衣袖里拿出梳子,给沈敏和程茹烟重新整理被扯乱的鬓发,看起来很熟练的模样。 沈绾梨:“……” 好好好。 她不太懂。 “轻点,你扯疼我了。” 程茹烟瞪了蔡氏一眼,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恶婆婆的模样,蔡氏则是闷不吭声地受着。 等梳妆好,她一端仪态,拢了拢袖子,又恢复了安国公府老夫人端庄肃穆的形象。 程茹烟瞥了眼沈绾梨,“沈敏,这就是你亲侄女?” 沈敏这会儿脑子里还不住地想着她那个被疯狗叼走的死胎,冷冷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程茹烟有些生气,声音冷冽又满是恶意,“可别又养了个假的。毕竟这长相看着也不太像你们沈家这样粗糙的将门能养出来的富贵娇花。可别又把丈夫的哪个外室女当侄女宠个十几年,啧。” 沈敏依旧闷不吭声。 她都和沈绾梨姑侄连心,能听到她心声了,这怎么可能还有假? 就算她眼瞎,她哥襄平侯眼力好就行,她哥总不会认错亲闺女,她就只管宠就行了呗。 程茹烟冷哼:“怎么,生气了?是你先拿夭折说事的。” “是你先拿我孩子退婚说事!”沈敏气愤。 “退婚算个什么事?” 程茹烟却是鄙夷不屑,声音陡然阴狠,“沈敏,你明知道,那个孩子是我的逆鳞。” 沈敏满眼通红:“我夭折的孩子就不是我的逆鳞吗?” 那个孩子实在死得太惨了! “你那个是死胎,算什么孩子。我的儿子可是辛辛苦苦养到了六岁,他都已经会跑会跳会念书了,可是却就那么没了,你却非要戳我心窝子……”程茹烟说着,眼泪不禁刷刷往下掉。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心下不由有些疑惑。 【死胎?沈敏以前还生过死胎?】 【话说沈敏到底生了多少孩子啊!三个表姐,还有之前那个及时解决掉的鬼胎,怎么这里还有个死胎?】 沈绾梨忍不住掐指帮她算了一下,但没想到,这么一算,就愣住了。 【不对,沈敏当初生的不是死胎!】 正欲与程茹烟争执的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忽地愣住。 什么? 不是死胎? 可是她明明亲眼所见…… 那孩子出生后便浑身青紫。 【陆航为了让沈敏胎胎得女,给她用了秘药,能让男胎转为女胎,沈敏当初生下的死胎,竟和前朝宸妃当初生下的太子一般,是雌雄同体的怪胎!】 【陆航和他娘老薛氏嫌丢人,隐瞒下了这件事,背着沈敏将孩子掐死,孩子在呼气不得之下才浑身青紫,之后为了毁尸灭迹,他又命人牵来野狗,将孩子叼走。】 沈敏怔在原地,浑身微微颤抖,恨不得马上去找陆航对峙。 如果真的是这样,陆航杀了她的孩子! 她要杀了他! 【那个孩子也真是够惨的,出生就被亲爹算计……不过那般怪相,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沈绾梨也对陆航深恶痛绝,心下对那个怪胎表哥表示同情叹息,但紧接着,她没忍住好奇,又掐了一指,不小心算到了—— 【!!!那个怪胎表哥竟然还活着?!】 原本愤怒、悲痛到浑身颤抖的沈敏,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猛地上前了一步,抓住了沈绾梨的手。 同样处于震惊当中的沈绾梨也被吓了一跳。 “姑姑,你干嘛?” 沈敏颤抖着盯着她,想要直接问出口:“绾梨……” 第163章 如果许婚的是沈绾梨,也不是不行 沈敏此刻迫切想要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她能听到沈绾梨心声之事了,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又有一人上前来握住了沈绾梨的手。 “天底下竟有比牡丹花还美的姑娘。敏儿,这就是你的亲侄女平宁县主吧?” 来人一身宽袖暗红色衣裳,裙摆上金线绣着蝶穿牡丹,头戴金玉宝石攒成的花冠,华贵雍容,正是嘉庆长公主萧彤华。 沈敏原本要问出口的话被打断,她忙拉着沈绾梨与众人一道跟嘉庆长公主屈膝行礼。 嘉庆长公主一手拉着沈绾梨,一手扶住了沈敏,“你与茹烟都是本宫昔日伴读,不必多礼。” “回殿下,这是我侄女沈绾梨,前些时候承蒙皇上圣恩封为了平宁县主。” 沈敏回答了长公主的问题,才看向被嘉庆长公主拉住的沈绾梨,对她使眼色,“绾梨,还不见过嘉庆长公主。” 【刚不是和你们一起行过礼了吗?还来啊。】 沈绾梨有些不耐烦这些繁琐的礼仪,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面无表情地重复行礼,“平宁见过嘉庆长公主。” 嘉庆长公主看到沈绾梨就没松开过她的手,眼神也没从她脸上挪开过,笑容比牡丹花还灿烂,连说了两遍,“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她生于皇家,自小便受父皇和皇兄宠爱,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譬如这满园牡丹盛景,譬如当初英俊潇洒的兵部尚书朱正则,也就是她如今的驸马,再譬如眼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嘉庆长公主在看到沈绾梨的第一眼就喜欢极了,拉着她的手上下端详了良久,似在品鉴美玉,“敏儿,绾梨可许了人家?” 沈敏正在想她那个孩子的事,原本她想直接问沈绾梨,但这会儿被嘉庆长公主这么一打断,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绾梨历经前世诸事,对她和侯府的态度并不明朗,若是她直接问,暴露了能听到她心声之事,绾梨此前对她的好感定会付之一炬,失望之下,别说帮她找孩子了,估计会对她敬而远之。 她还得循循善诱,晓之以钱,动之以礼,让她像之前鬼胎一事那般,忍不住银子的诱惑主动帮她。 这会儿嘉庆长公主的问话她听得心不在焉,不假思索就是:“尚未。” 嘉庆长公主顿时抚掌,大喜:“那正好。我儿朱昇也尚未许婚,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从前我便遗憾你的女儿们都已许了人家,不能与你结成亲家,不如今日我们便为绾梨和朱昇定下婚事,日后我定然将绾梨当亲女儿疼。” 沈敏脱口而出:“好……” 沈绾梨顿时警铃大作,借着广袖遮掩,悄悄抓住沈敏的衣袖,猛地扯了下她一下。 沈敏险些栽倒。 就听沈绾梨的心声咆哮:【!好什么好?】 【虽然我从你那坑走了很多银子、金子、铺子、庄子、首饰、房契、地契,但是我也救了你的命啊!!!你就这么不假思索地把我给卖了?】 沈敏:“……” 她都不知道沈绾梨从她手里掏走了那么多东西。 但那都是她自愿给的。 便宜沈绾梨总比像过去二十多年那样便宜陆航要好,好歹她不会害她。 嘉庆长公主听到沈敏说“好”,笑容愈发收不住了:“那就这么说定……” 沈敏虽然没看沈绾梨,但她感觉沈绾梨此刻的眼神都快要把她给刀了,赶忙补救:“好像我不能决定绾梨的婚事!” 嘉庆长公主明显有些失望,“这样啊……” 沈敏汗流浃背了:“殿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绾梨的婚事还得我哥哥嫂嫂来决定。” 好吧,恐怕他大哥大嫂也决定不了,这丫头有主见着呢! 只要别像戏曲里的王宝钏那样去挖野菜,大哥大嫂应该都会顺着她。 嘉庆长公主与谢芳林不熟,对沈晋安又没好感,也不太想跟他那个野蛮武夫交涉,于是干脆将主意打向沈绾梨,“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准他们就看对眼了呢?” 沈敏想着嘉庆长公主家这条件,真看对眼她和哥哥嫂嫂也不会拦着,沈绾梨这见钱眼看的,真看上也不奇怪。 果然,她很快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朱昇我不喜欢,但是,长公主府我很喜欢,看着就很值钱,比襄平侯府要值钱。】 沈敏:“……”怎么,你还想卖掉不成? “娘,什么看上眼啊?” 这时候,朱昇和萧瑾宁等人同入了牡丹园赏花。 一行人浩浩荡荡,皆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很是引人注目。 朱昇大老远就听到了他娘的大嗓门,当下朝着嘉庆长公主的方向走来。 他穿了一身鲜亮的红色窄袖衣袍,发冠高挺,骄傲张扬,在自己的地盘连走路都带风。 嘉庆长公主直接将沈绾梨往面前一挪,像是在显摆自己最新寻来的名贵牡丹花一般,凤眼挑起,“看上眼没?” 今日的沈绾梨被沈敏一番盛装打扮,穿着一袭湘色罗襦裙,宽袖曳地,裙摆上银线勾勒云纹仙鹤,华贵中透着几分仙气,绣有梨花纹的素色丝帛缠在腰间,勾勒出纤腰楚楚,姿态轻盈却不显得柔弱。 她鸦青长发半梳起灵蛇髻,发饰不算多,但每一件皆耀眼夺目,尤其是那玉簪上的红宝石,在日光下折射珠光斑斓,愈发显得她明艳华贵。 她本就长得极美,这一番盛装打扮,更是如牡丹花一般,名动京城。 饶是朱昇早就见过沈绾梨,此刻猝不及防看到她,也有些看得呆滞。 刚才,娘说什么来着? 看上眼了没? 他大老远还听到她娘说什么,许婚,亲家什么的? 和谁?沈绾梨吗? 他娘一直催促他的婚事,现在是看上了沈绾梨,想要为他们定亲吗? 朱昇的心不由砰砰直跳。 咳咳。他其实还不想那么早成亲,想要像沈夜衡一样去边疆闯荡,去战场厮杀几年,也挣个军功什么的。 但如果是沈绾梨,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绾梨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昇。 【朱昇又不像元靳那样是受虐狂,能看上眼什么啊?】 朱昇面上难得浮现了些许羞赧绯红,但他一向骄傲,别开脸,似是有些不耐烦地道:“但凭娘亲作主。” 沈绾梨:“……” 第164章 相看两厌?就沈绾梨那张脸,他就看不厌! 嘉庆长公主却是被雷得娇躯一震。 不是,“但凭爹爹娘亲作主”这种娇羞的话,不一般都是女子说的吗? 还有,她这逆子,都八百年没喊过她娘亲了,平时都是一口一个“娘”,有时候被惹恼了干脆叫“长公主”,连娘都不喊。 朱昇平日里就整天想往边境跑,说想要像沈夜衡那样上战场杀敌挣军功,但她就这一个儿子,她皇兄也就这一个外甥,当宝贝疙瘩一样疼着护着,怎么可能放他离京? 所以她就整日想着给他寻门亲事拴住他,但朱昇却因此尤为抗拒,每每她挑了长相出挑的世家贵女带到他面前,都要被他恶言恶语损得梨花带雨,害得她要掏金库好生补偿人家。 久而久之,嘉庆长公主也觉得对不起那些个姑娘,便不放家犬,不是,是家中犬子,到姑娘面前丢人了。今日实在是看到沈绾梨后见色起意没忍住。 嘉庆长公主震惊之后便是狂喜,她家犬子这是终于开窍了? 之前她见朱昇整日跟在沈念娇身后跑,把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对她听之任之,还担心朱昇倾慕沈念娇,要跟三皇子抢女人,闹出兄弟阋墙的丑闻。 但好在她试探过朱昇是否想娶沈念娇,朱昇吓了一跳,说沈念娇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嘉庆长公主便以为他是不能娶才暗藏住心中爱恋,无心娶妻也是因为心里放不下沈念娇。 但她实在不喜欢沈念娇,即便她此前名声再好,长公主也觉得她扭捏作态,不够敞亮,这样的女子,她从前在宫里见多了。 同样被沈绾梨惊艳的不止朱昇,萧瑾宁在看到沈绾梨的时候,也挪不开眼了。 他忍不住想着,沈绾梨是知道他与朱昇关系好,定会来赴长公主府牡丹花宴,才打扮得这般耀眼夺目,想要吸引他的注意的吗? 定是如此。此前他在襄平侯府中见到她,她虽然明艳瑰丽,但却并未如此盛装打扮。 这般想着,萧瑾宁轻摇着折扇,潇洒俊秀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他定不会辜负沈绾梨的心意。 萧瑾宁一合折扇,对嘉庆长公主道:“姑姑,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表弟都不耐烦了,你真希望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相看两厌吗?赶明儿他被逼急了,跑去边塞投奔沈夜衡投军去,你不得哭死?” 朱昇:? 他没不耐烦啊!他耐的! 谁相看两厌了?就沈绾梨那张脸,他就看不厌! 再说了,沈绾梨的骑射还在沈夜衡之上,要是他娶了她,跟她学射箭,有朝一日,定能胜过沈夜衡! 嘉庆长公主听到萧瑾宁的话,忽地又有些不确定了起来,“是么?” “长公主,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朱兄与平宁县主岂止相看两厌啊,完全是水火不容!”庞源小胖子站了出来,添油加醋。 朱昇:?!他不是,他没有! 怎么这些个他的好兄弟,都在关键时刻跳出来背刺他? 嘉庆长公主认得庞源,他是吏部侍郎之子,听她那当兵部尚书的驸马说,吏部尚书王岱不日将告老还乡,庞侍郎很有可能接替他成为新的吏部尚书。 庞源与朱昇、沈朝谨等人也一向交好,时常同行。 他说的话应当比较可信。 嘉庆长公主问:“哦?朱昇和绾梨一早便相识?” 庞源小胖子一脸严肃地道:“是啊,此前我们朱兄和平宁县主在宝蕴山比拼射箭,还输了。” 他虽然也惊艳于沈绾梨的容色,但却只是像惊艳于牡丹花的美一般。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姑娘喜欢的小胖子,也并不敢肖想平宁县主这样才貌双全的佳人。他只是不想沈绾梨被长公主乱点鸳鸯谱。 嘉庆长公主闻言惊讶:“输了?” 她扭头看向朱昇,“你不是说,你的箭术只在沈夜衡之下?” 朱昇嘴硬:“这不是因为她是沈夜衡的亲妹妹,我让让她嘛。” 庞源小胖子无情揭穿:“你当时三箭齐发射落三只大雁,也没手下留情啊。” 朱昇勃然大怒,一个爆栗子打在他脑门上,“你到底站哪边的?是谁兄弟?” 庞源捂着头委屈巴巴,站在了沈朝谨身旁。 他有什么错,他就是想吃沈绾梨射落的大雁罢了。 “三箭齐发还输了?” 这下嘉庆长公主更震惊了。 看向沈绾梨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没想到敏儿家的小侄女,看着雍容端庄,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能张弓射箭的。 沈绾梨却是面色波澜不惊,仿佛众人议论的不是她一般。 【没错,战绩可查,一箭四雕】 沈敏:“……” 沈朝谨:“……” 沈暮玠:“……” 你还怪骄傲的是吧? 嘉庆长公主震惊过后,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却是更加灼热。 之前她就想过,要找一个能管得住朱昇的将门虎女,还能跟他有共同话题,或许就能治得住他那总想去找沈夜衡征战沙场的心。 如今这平宁县主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沈敏看着昔日好友灼热的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只觉得:危! 萧瑾宁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茬,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微微皱起,“女子还是应当以贞静柔婉为本,平宁县主受父皇封赏,应当为世家贵女典范。日后骑马射箭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妙。本皇子和母妃也比较喜欢温婉的女子。” 他母妃本就对沈绾梨不是很满意,若是知道她骑射竟然比朱昇还厉害,定然会对她有所偏见。 他这般劝说沈绾梨,也是为了她好,如此,她才能顺利成为他的正妃。 沈绾梨这般爱慕他,定然会听从他的建议,对他的提点感激涕零的。 沈绾梨:? 【萧瑾宁在说什么屁话?】 沈绾梨面无表情:“我如何,与殿下无关吧?” 第165章 萧瑾宁敢惦记她看上的儿媳妇? 萧瑾宁面上笑容微僵硬,他本以为沈绾梨会福身谢过他的教诲,却没想到她态度竟然如此冷淡,一时间有些意外。 沈念娇在旁边看着萧瑾宁与沈绾梨的互动,都快要把手帕撕烂了,见沈绾梨竟然没听出萧瑾宁话里的意思,还如此不识抬举,心下暗喜,面上却道:“姐姐,殿下也是为你好。” 沈绾梨染了丹蔻的手指轻掸了掸衣袖,凤眸微扬,眉目略带凌人气势,丝毫与温婉不沾边,“皇上封我为平宁县主,是因为我平定了鬼胎之乱,可不是因为什么贞静柔婉。至于三皇子和梁妃娘娘喜欢怎样的女子,与我有何干系?倒是妹妹需要多挂心才是。” 萧瑾宁觉得此刻的沈绾梨美得扎眼,有些过于耀眼夺目了。 让他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他都说了他喜欢温婉的女子,她怎么就不能像从前那样跟念娇多学学呢? 还是说,沈绾梨想要以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那她确实做到了。 朱昇在旁边听着也直皱眉,“是啊,三表哥,平宁县主本来就是将门虎女,要什么贞静柔婉?你的侧妃柔婉不就行了。” 他觉得沈绾梨本就与那些个温婉贞静的世家贵女是不同的,她洒脱,恣意,嚣张,耀眼夺目,不是闺中的富贵娇花,而是自由无拘束的风,可吹过锦绣繁华的燕京城,也可吹过塞北江南。 他知道沈绾梨之前想要嫁给三皇子,他生怕,她真听了三皇子的话,学了那腐朽无趣的规矩,变得和那些一板一眼的世家贵女们一样,成了深宅后院中的木头人。 萧瑾宁没想到一向与他交好的表弟朱昇,竟然会反驳他的话,不由微皱了皱眉。 嘉庆长公主在旁边看出了一些苗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瑾宁,想着他皇兄的这个三皇子,未免有些太贪心了。 都已经有准侧妃,还惦记她看上的儿媳妇? 而且她隐约记得,这个侄子还曾在上元宫宴上放言,绝不会娶沈绾梨。 她这当姑姑的,肯定不能让他做出违背自己的本心的事情。 嘉庆长公主轻摇着团扇,打量着萧瑾宁和他身边的沈念娇,笑道:“说来小三和沈二小姐青梅竹马的感情倒真是叫人艳羡,此前的上元宫宴本宫抱恙在身并未赴宴,但也有所耳闻。如今看来,你们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日后成亲定然也伉俪情深。” 沈念娇面露娇羞,没想到长公主竟如此欣赏喜欢她。 听闻长公主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想来是因为她好看吧。 然而,萧瑾宁却是看了眼沈绾梨的方向,见她面上毫无笑意,心下暗道:沈绾梨果然还是在乎他,想要成为他的正妃的。毕竟,那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殿下……” 沈念娇试图挽着萧瑾宁,像以往那样与他在众人面前亲密同行。 然而,萧瑾宁却是避开了她的手,对嘉庆长公主道:“姑姑这话言过其实了,念娇只是我的侧妃,与我一对璧人、伉俪情深的,应当是我未来的正妃。”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绾梨的方向。 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意,别总是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沈念娇则是手脚冰凉地愣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充满了嫉恨。 就连朱昇、师焕云和沈朝谨等人听到萧瑾宁的话都诧异皱眉。 他们是知道之前萧瑾宁对沈念娇有多钟情宠溺的,没想到,他如今还没将人娶进府,就已经开始厌弃她,将她视作寻常侧妃了。 尤其是沈朝谨,他对萧瑾宁有些不满,但却又碍于礼法不好说些什么。 嘉庆长公主更是毫不掩饰地惊讶:“啊?本宫听皇兄说,你在宫宴上放言,此生钟情于念娇,若非梁妃阻拦,你不顾身份也要娶念娇为正妃。怎么如今却不愿与她伉俪情深?你都还未娶她进门,就变心了不成?” 萧瑾宁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当初是我任性了,后来仔细一想母妃说的对,念娇虽与我感情深厚,身份上确实不配。我应当娶个真正的世家嫡女为正妃。” “哦~说来你还是变心了,你当时可是不在意念娇身份的。” 嘉庆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不断地看向沈绾梨,对她眨眼睛。 就差直接对她耳提面命:听到没,三皇子是个花心的,这还没娶到你妹妹就变心,你可千万别看上他! 沈敏觉得她这昔日好友真是为了她侄女煞费苦心了。 然而,沈绾梨:【嘉庆长公主眼睛抽筋?】 沈敏:“……”她有点想笑。 沈念娇心中也满是委屈,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沈绾梨给抢走了,就连三皇子的心都被沈绾梨抢走了,也埋怨三皇子变心。 这会儿听到嘉庆长公主为她说话,不由有些宽慰,忍不住红了眼眶:“姑姑……” 沈敏起初还以为沈念娇在叫她,觉得有些晦气,看过去后,才发现沈念娇是对着嘉庆长公主喊的。 她觉得沈念娇脸真够大的,别说还没嫁给三皇子了,就算嫁给三皇子,她也是个侧妃,哪有资格喊嘉庆长公主“姑姑”? 嘉庆长公主也是一愣,指了指沈敏,“你姑姑在那,别叫错了。” 可别乱叫啊! 她可不喜欢沈念娇。 她看得出来,绾梨也不喜欢沈念娇,她可不想让她看中的儿媳妇误会! 沈念娇一愣。 她以为,嘉庆长公主那么喜欢她,为她在三皇子面前撑腰讨公道,应该是会喜欢她叫她姑姑的。就像从前梁妃喜欢她的时候,也让她提前叫母妃。 沈敏被长公主一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反应很快,撇清关系:“别,我可不是她姑姑。要真论起来,我之前算是她嫡母,现在是她爹前妻,和她没关系。” 沈念娇不堪的身世被再一次当众提及,更觉难堪。 萧瑾宁觉得嘉庆姑姑今日有些奇怪,怎么反反复复提及他变心。他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会和父皇一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怎么可能只心系一人? 第166章 师父怎么像幽灵一样 “姑姑,我和表姐想去那边的凉亭歇会。” 沈绾梨实在是不想看到萧瑾宁那浑身透着自信的嘴脸,她怕自己忍不住。 【好想把萧瑾宁踹到溪流里,冲冲他的脑子。】 沈敏:! 沈暮玠:!妹妹别冲动啊! 沈朝谨:!沈绾梨好大的胆子! 【不行!怎么说萧瑾宁也是皇子。】 沈敏、沈朝谨和沈暮玠都松了口气。 沈绾梨还是有些理智的。 【就算要踹他,也该找个没人的地方。】 沈敏、沈朝谨和沈暮玠:“……” 【找个没人的地方……不如直接弄死他算了。反正也是个祸害!】 三人:!!! 【虽然会很麻烦,但好好筹划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沈敏听着沈绾梨逐渐详细的计划,生怕她付诸行动,忙摆手打断她的思绪:“去吧去吧。我在这陪殿下便好,你们这些小辈自己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沈绾梨和三个表姐与长公主福身告辞,然后就要离开。 然而,嘉庆长公主却是猛地拉住了沈绾梨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别走啊,她的戏还没唱完! 不是,她的话还没说完。 沈绾梨:“……” 她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长公主?” 嘉庆长公主轻咳了声,拍了拍她手背,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端庄雍容的模样,“本宫很喜欢平宁县主。” 沈绾梨有些迷惑,但依旧道:“谢谢长公主抬爱。” 嘉庆长公主:“平宁县主应当与本宫一样,值得拥有一位从一而终的夫君。” 沈绾梨颔首:“长公主说得是。” 众人:??? 这是真的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嘉庆长公主什么身份,她的夫君就是驸马,不想九族终结的话,能不从一而终吗? 可沈绾梨即便封了二品县主,也只是个外臣之女,哪能和长公主一样? 嘉庆长公主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实不相瞒,本宫驸马所在的朱家有家规,凡嫡系子弟皆不得纳妾。” 朱昇:?不是,他这个朱家嫡系子弟怎么不记得,有这条家规?他公主娘刚添上去的吗? 听到这话的萧瑾宁、师焕云等人也有些诧异,忍不住想了下朱家嫡系子弟有没有纳妾。 然后就发现,朱家现存的嫡系子弟,就只有驸马朱正则和朱昇。 朱正则肯定是不能纳妾的,朱昇还未娶妻,自然也没有妾。 沈绾梨算是听明白了,嘉庆长公主这是贼心未死,还想撮合她和朱昇。 她看向朱昇,“你不能纳妾啊?大家都可以,就你不行,怪惨的。” 朱昇这小霸王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气恼:“你别听我娘胡说,谁说我不行?我就算纳十个八个也没人敢说什么?” 沈绾梨扭头看向嘉庆长公主。 嘉庆长公主:“……” 逆子! 沈绾梨:“那长公主,我先告辞了?” 嘉庆长公主微笑着点头。 等沈绾梨一走,她就微笑着揪住了朱昇的耳朵狠狠拧了一把。 朱昇看着沈绾梨朝六角凉亭走去的背影伸手,小声嘟囔了句:“但要是你嫁给我,我就算能纳,肯定也一个都不纳。” 这话他压根不敢大声说出口。 明明被嘉庆长公主拧的只有一边耳朵,此刻却红了两边。 “说给我听有什么用,你去她面前说啊!” 嘉庆长公主咬牙切齿,她都要被这逆子的别扭性子给气死了! …… 沈绾梨和三个表姐在凉亭中坐下后,总算寻得了片刻安宁。 她看到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萧瑾宁和朱昇等人也自己去赏花了,只有沈敏和程茹烟婆媳跟在长公主身边。 沈绾梨刚才没忍住给沈敏的死胎算了两卦,消耗的精力有些多,这会儿有些虚,靠着凉亭的柱子歇息。 沈清芷向来心细,“绾梨,你可是身子不适?可要寻府医来看看?” 沈绾梨轻摇了摇头,随口胡诌:“许是方才那日头大,晒得有些头晕,我歇会便好。” 只是她转眸的一瞬,便看到了不远处从桥上走过的一个雪色身影。 伤心桥上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那不是她的伤心桥,但桥上走过的人于她却似惊鸿照影。 “师父怎么每次出现都像幽灵一样啊。” 沈绾梨嘟囔了句,拎起裙子朝着那边小跑了过去。 沈敏给她穿的这裙子虽然华丽漂亮,但也太长太重了,不拎着很容易踩到。 沈清芷刚去寻长公主府的侍女要来了解暑茶,这会儿刚端来给她,就见她小跑出了凉亭,朝着小桥流水边跑去。 ”绾梨,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可别迷路了。” “我去去就回,不会迷路的。” 沈绾梨跑到了桥边。 桥如白玉雕龙画凤,翠柳扶风垂落在溪流边,上有黄鹂深树鸣。 溪水流向牡丹锦簇处,那边有许多少年女郎列坐两侧,玩的是飞花雅令,曲水流觞。 但此处却因着远离牡丹园而鲜少有人至,再往前,有不少屋舍苑落,应但是长公主府的后院,她之前听沈清荷介绍说,就是那边连接着朱府,寻常宾客多在园中游玩,不会擅闯此地。 她师父,难不成是长公主府的人?或者是朱府的人? 可他不是说,他是宝蕴山下的书生吗? 沈绾梨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师父,或许是兵部尚书朱正则的门生! 沈绾梨走到了桥头,四面张望,依旧没找到师父的身影。 于是她折下了桥边的柳枝,想着用柳枝占卜师父的方位。 当日在燕京城中师父抚琴,她只闻琴音不见人,已是遗憾,今日她一定要见到师父。 然而,就在她将欲折下柳枝之时,一只雪白的衣袖自她身后出现。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宛若白玉的手也落在了那根柳枝之上,阻止了她折下柳枝的动作,“柳色青青,姑娘何必辣手摧残。” 他的嗓音温润,好似春风吹过柳梢。 沈绾梨的心跳加速,猛地转头,对上了一张魂牵梦萦的如玉面容,“师父。” 第167章 殿下竟然抱得起平宁县主? 萧韫玉看出来沈绾梨脚步虚浮,灵力耗损严重,若是再强行折柳占卜寻他方位,定会耗损心神,所以才出来阻止。 然而,眼前浅绿色划过,沈绾梨转身裙摆轻旋之时,手里已然带下了一截柳枝。 柳枝落地,连接在他们鞋履之间,像箭头一样指向了他。 沈绾梨在将欲折枝之时,就已开始了占卜,此刻,柳枝指向了她想要寻找的人。 萧韫玉垂眸。 沈绾梨想要定位的人是他。 这次折柳如此,上回在上元宫宴上折海棠也是如此。 就地取山川草木之灵寻觅途径之人方位,这是他师门的独门绝学,可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人懂他之前所在的现代玄门的术法? 她为何,每次都叫他师父?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如今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时代,他都从未收过徒。 “初初姑娘的玄术……” 萧韫玉话还没问完,眼前娇艳明媚的少女就忽然两眼一翻,倒在了他怀里,满头金石珠玉砸在他胸口,险些把他砸得吐血。 萧韫玉脚步稍后退才稳住,他本就病弱,此刻面色苍白更无血色。 若是换作旁人在他面前晕倒,他早就闪退到旁边了,清白不清白的倒是其次,他得保命要紧。 但是他低头看了眼靠在身上的沈绾梨,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浮现些许无奈。 只是她与他,明明只有几面之缘,他却能感觉到他与她有着极深的羁绊。 他总不能让她摔着。 “殿下!” 暗卫见状当即现身,担忧地看着他:“殿下,你没事吧?” 殿下体弱多病,是很容易死的。 萧韫玉一手揽着沈绾梨的肩膀,不让她靠在身上不滑落摔倒,轻咳了声,嗓音有些低哑:“孤没事。” 暗卫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凌厉:“此女谋杀太子,属下这就结果了她!” 萧韫玉轻抬眸,“你敢?” 暗卫神色凛然,握拳于胸口:“属下敢!为了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韫玉神色淡淡:“她是襄平侯之女沈绾梨。” 暗卫面不改色:“属下觉得平宁县主定然不是故意谋害殿下的,罪不至死。” 襄平侯的女儿,就算真把殿下砸出重伤了,他也不敢随便结果了她。 暗卫:“殿下,可需要属下将平宁县主给沈家人送回去再请太医?” “不必。” 太医也治不了这玄术使用过度、心神耗损引起的昏厥。 萧韫玉垂眸看了眼沈绾梨,轻叹了口气,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然后朝着长公主府后院的方向而去。 暗卫惊呆了:“殿下,你竟然抱得起平宁县主?” 他一直觉得殿下平时总是一副快死的模样,应当力气不大,连弓都拉不开的那种。 难道是因为平宁县主比较轻? …… 沈念娇在三皇子和嘉庆长公主那里接连受挫,又被三皇子撇下,此刻独自凭栏啜泣。 沈朝谨找了她好一会,才在桥边找到她。 “念娇,怎么不去曲水流觞?” “大哥哥,三皇子他变心了。” 沈念娇委屈不已,用手帕抹着眼泪:“他好像更喜欢绾梨姐姐。” 沈朝谨微微沉默,他自然也看出来了三皇子对沈念娇的态度与以往大相径庭,但却没想到,三皇子从前那般厌恶沈绾梨,现在竟然会喜欢上她。 他看着黯然神伤的妹妹也有些不是滋味,“念娇,你想怎么办,哥哥一定帮你。” 沈念娇心下大喜,抓着他的衣袖,仰头看着他,泪水盈盈地道:“大哥哥,你让绾梨姐姐不要跟我抢三皇子好不好?她已经是平宁县主了,大家都喜欢她,我如今在侯府名不正言不顺,只是靠着哥哥们的怜惜才能寄人篱下,我只有三皇子这一个归宿了。我其他的都可以让给她,只求她不要抢我的夫君,好不好?” 沈朝谨此刻听着沈念娇的话,却不由想起了沈绾梨那大逆不道的心声,一时沉默良久,才道:“念娇,绾梨不会跟你抢,她不喜欢三皇子。” 她甚至想要弄死三皇子,都没想过嫁给三皇子。 念娇觉得绾梨想与她抢夫君,实是无稽之谈。 “念娇,三皇子如此薄情,一入宫门深似海,他并非良配。如今你与他婚期虽定,却并未走到最后一步,尚还有回旋余地。”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到底有十多年兄妹情谊,沈朝谨还是希望沈念娇出嫁后顺遂一些的,于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你不想嫁给三皇子为侧妃,我可以为你去求爹,让他帮忙去寻皇上,解除你与三皇子的婚约。哥哥再为你从同窗的寒门子弟当中寻一位良人,虽不如皇家荣华富贵,却能真心待你……” “寒门?!” 沈念娇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朝谨,“大哥哥,你竟舍得让我嫁寒门?” 就连沈朝谨,都觉得她如今的身份,当三皇子侧妃都不配,只配嫁给寒门子弟了吗? 她让他去劝说沈绾梨别跟她抢三皇子,是因为她知道,沈绾梨一向最重亲情,只要沈朝谨态度强硬,她肯定不敢不从。 但她没想到,沈朝谨竟然不愿意帮她,还反过来劝她放弃三皇子! 怎么,他想要帮沈绾梨抢回和三皇子的婚约吗? 沈念娇此刻对沈朝谨心灰意冷。 “虽是寒门,但哥哥为你挑中的人,才学品性兼优,容貌清隽俊雅,乃寒门子弟之首,学识不在哥哥之下,亦有状元之才。此人你应当也有所耳闻,他叫崔廷礼。” 其实这人沈朝谨一开始是为沈绾梨留意的,他看到谢芳林一直在操心沈绾梨的婚事后,就暗自留意起了关山书院那些品学兼优且尚未婚嫁的优秀同窗。 世家子弟大多沾染了些纨绔性子,像师焕云之流更是常年混迹花丛,身边不乏红袖添香,沈绾梨那样霸道的性子,定然是不肯与人共事一夫的。 而寒门子弟,如崔廷礼这般,虽才高八斗,有青云之志,却品性高洁,不重女色,主要是门第不高襄平侯府可轻松拿捏他的前程,他不敢不对他妹妹不好。 如今念娇婚事在即,若是另寻亲事也来不及,娘亲和姑姑定然也不愿为她操劳,祖母又年事已高,所以沈朝谨便决意将原本他为沈绾梨找的人选介绍给沈念娇,日后再为沈绾梨留意其他的。 第168章 沈绾梨自甘堕落与人苟合? 沈念娇自然听说过崔廷礼,也知道他在寒门当中有才名,但那又如何,再有才,也不过是寒门,像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随随便便就能捏死他。 而且,她听师焕云说过,崔廷礼家中穷苦非常,上有老母,下有弟妹,住在燕京城西最次的屋舍,还要自己抄书赚铜板。 嫁给他,还不如嫁给朱昇或者师焕云。 至少朱昇是兵部尚书与嘉庆***之子,师焕云是户部尚书嫡次子,祖父更是一品大员。要富贵有富贵,要门第有门第,而且他们对她都很追捧。 沈朝谨为她挑选的都是什么人家! 果然,不是亲兄妹便如此敷衍! 若是换作亲妹妹沈绾梨,他会让堂堂平宁县主下嫁寒门? 沈念娇很是嫌弃这门婚事,但她一向是清高才女,自是不能显得太拜高踩低,所以寻了个借口,“哥哥,我与师焕云交好,当初我们所作的《飞花雅集》曾被此人贬得一文不值,所以我一向厌恶此人,此事你莫要再提。” 崔廷礼和师焕云不和,是关山书院皆知晓的事情。 沈朝谨想起此事也不由拧眉,“崔廷礼贬的主要是师焕云那些无病之呻吟的诗词,倒是并未品评过你写的那两首清丽小诗。而且如今他与师焕云同在怀珠诗社编修诗文,关系倒是有所缓和,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崔廷礼会不会看不上沈念娇。 毕竟此人虽然出身微末,却颇有风骨傲气。 沈念娇有些不耐烦,沈朝谨到底有多想把她塞进寒门,她亲娘当初费尽苦心将她换进襄平侯府,就是要让她锦衣玉食、荣华一生的,可不是让她低嫁的! “大哥,我心悦三皇子,如磐石不移。而且我与他的婚事是皇上金口玉言所定,自我幼时起,燕京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嫁他。”沈念娇近乎固执地道。 沈朝谨双眸幽深地看着她,对此深深不理解,“可侧妃再风光也终究是妾。念娇,你往后的路会很难走。” 他隐约窥见祖母和父亲的态度,知道待她出嫁后,侯府不会是她的娘家和后盾。 他到底不想自己的妹妹嫁人后低人一等,孤苦一生。 沈念娇也不甘心,但如今也只能如此,她目光坚定:“哪怕是妾,我也要嫁给三殿下!” 沈朝谨眉头深深拧紧,却无话可说。 沈念娇苦笑:“当然,若是能当三皇子正妃,谁愿意做妾呢?可惜我没有绾梨姐姐那般尊贵的出身。” 她想让沈朝谨想起,如果不是沈绾梨,她就不会由正妃变成侧妃。 然而,沈朝谨却是脱口而出:“她就绝不会愿意做妾。” 沈念娇:“……” 正说着,沈念娇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湘色身影。 她看到,桥的那头,***府的苑落之间,有一个白衣少年竟然抱着个湘色衣服的少女进了***府的厢房。那少女脑袋靠在他的臂弯上,青丝柔顺垂落,其上金石珠玉步摇簪钗尤为夺目。 今日牡丹花宴,赴宴的少女大多穿红着绿,或是往妩媚娇艳处打扮,或是如她这般打扮得清新秀雅,只有沈绾梨如此耀眼夺目穿了与明黄相近的湘色衣裳。 那白衣少年郎她虽认不出是何人,但能肯定的是,不是三皇子! 瞧着衣裳也不算华贵,说不准是哪个托三皇子的福,从关山书院前来赏花的寒门书生! 甚至说不准是***府内色胆包天的小厮。 沈绾梨竟然如此自甘堕落,光天化日之下,让一个寒门书生抱在在怀里,还孤男寡女一同进入***府的厢房!是要苟合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念娇眼里都忍不住跳跃出兴奋和激动。 沈朝谨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有些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了桥对面的屋舍俨然。他们来之前就听朱昇说了,牡丹园沿白玉桥过了溪流,就是***府的后院住宅区,那边与朱府连通,让他们若非有事不要过桥。 沈朝谨声音温和地询问:“念娇在看什么?” “我刚才看到绾……” 沈念娇本想说沈绾梨与人苟合,让沈朝谨对她愈发厌恶,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朝谨若是知道的话,不管沈绾梨是不是真的与人苟合,是否失身,此事都会被他压下去,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一向是顾及侯府颜面的,肯定会包庇沈绾梨。 但是,她想要让沈绾梨身败名裂! 这可是沈绾梨自甘堕落,她都没对她下手,她只是想让三皇子、朱昇和***她们都看看,沈绾梨的真面目! 见沈念娇话语停顿,沈朝谨眉目微沉,“看到什么?” 沈念娇心底活络,嘴上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沈朝谨,“没什么,就是觉得***府后院的屋舍苑落好看,一点也不比牡丹园逊色。” 沈朝谨朝着刚才她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淡淡收回了视线,“***府是皇上耗费巨资所修缮的,特意将之定在尚书府朱家旁边,以方便她与朱尚书大婚,自是华贵非常。” “沈二小姐,沈大公子,你们兄妹俩怎么躲着说悄悄话?那边正在飞花传令呢,沈二小姐,冯小姐她们都在等你去作诗解围呢。” 这时候,师焕云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跟他们打招呼,喊沈念娇过去。 沈念娇心中稍稍宽慰,虽然因为柳绣绣和魏楚悦,她在师焕云那的温婉清雅形象大打折扣,但好在他对她的才华还是认可的。 还有她的闺中密友冯寻雁等人,似乎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转变而看轻她,玩的时候依旧会叫上她。 “大哥哥,我就先去找寻雁她们了。” 沈念娇觉得,抓奸在床这种事,还是得人多热闹才行,而且不能带上沈朝谨,不然是他定然会帮沈绾梨遮掩。 沈朝谨温和颔首:“嗯。若是有谁欺负了你,来寻大哥。” 沈念娇点头:“好!” 她转头跟上师焕云,一同去了牡丹花掩映的清溪边,与众人一道席地坐在湘竹请荫下。 沈朝谨淡淡收回视线,看了眼白玉桥对面,眸光微深,朝着桥对面走去。 第169章 若是旁人发现独自昏迷的沈绾梨…… 沈念娇以往每年都会被姑姑带来参加牡丹花宴,***后院的屋舍院落就在一水之隔,以桥相连,柳屏花墙掩映,这些都是寻常景致。即便修缮得恢弘富贵,对于一个年年赴宴的人来说,也不该如此惊讶。 沈朝谨看出来了,沈念娇撒谎,对他分明有所隐瞒。 ***府上能有何事是需要故意隐瞒他的?若只是寻常事物,沈念娇不会如此欲言又止。 不管何事,总归是事关侯府的人才值得他关心。 虽擅闯后院不妥,但好在***府上只有朱昇一个独子,并无其他内眷,他过去查探一番也不算过于冒犯。 沈朝谨走到了刚才沈念娇看向的地方,沿着厢房边缘来回走了两遍,不多时,就有一个***府的侍女从厢房内出来,见到沈朝谨,福了福身:“可是襄平侯府的沈大公子?” 沈朝谨虽常与朱昇有往来,但登门的多是隔壁朱府,鲜少穿过朱府与***府的门到***府这边,所以他自知***府不可能随便一个侍女都认得他。 见眼前的侍女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沈朝谨眸光微凛,心下谨慎:“你怎知我身份?” 侍女低眉顺目,仪态与宫女无异,极重规矩,一看便是***从宫中带出来的:“奴婢方才瞧见公子腰间玉佩刻有‘沈’字,又见公子颇有文人气度,故有此猜测。” 沈朝谨低眸看了眼自己腰间的玉佩,“沈”字那面确实显露在外。 世家大族多喜佩戴有家族标志的玉佩以彰显身份,平日在外也可取下作为信物印鉴,他也不例外。而满燕京城,姓沈的也只有襄平侯府最为显赫,且众所周知,沈家大公子虽出身将门,但却自小从文,才华更是一度受关山书院夫子和皇上夸赞。 沈朝谨确定了此人是***府的侍女后,声音温和地询问:“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侍女道:“平宁县主许是在府中迷路了,身边也没带丫鬟,受不得暑气晕倒了,恰巧被奴婢碰见,奴婢便扶了她到厢房歇,正要去回禀***呢。” 原来是沈绾梨! 沈朝谨脑海中灵光闪过此前沈念娇欲言又止的话,这才恍然她未尽之言中发出了个“晚”的音,提到的原来是沈绾梨。 他还以为,她看到的是他那个不安分的未婚妻宋晚妆。 沈朝谨温和疏离的眉目间不由染上担忧,“我妹妹现在在何处?可有大碍,带我去看看。” “沈大公子不必担忧,我已去寻了府中女医在旁照看平宁县主,平宁县主就在厢房之中歇息。”侍女带着沈朝谨走过垂花门,进了***府接待贵客的东侧厢房。 厢房离牡丹园近,也是***为了待客方便,毕竟牡丹花宴上,宾客众多,曲水流觞之时酒水溪水不慎弄湿了衣物是常有之事,这时候便要寻厢房更换衣裳 厢房内,蝶穿牡丹刺绣屏风遮掩挡住了床榻,里面已侍候着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带着药箱的女医。 带沈朝谨进门的侍女道:“这位是平宁县主的长兄。” 丫鬟和女医齐齐屈膝行礼,一板一眼,都是宫规教导出来的礼仪。 “我妹妹可有大碍?” 女医道:“平宁县主只是不耐暑气昏厥,奴婢已喂她服了消暑的药,只需待她歇息过后自行醒来便可。” 沈朝谨快步绕过屏风,就看到了纱帐垂下中,沉静睡着的沈绾梨。 她身上依旧穿着初入***府时的那身湘黄色华贵衣裙,就连高高挽起的灵蛇髻都并未散开,即便是昏迷躺着,身上的发饰也并未取下。 这样应当睡得不舒服,但在旁人府上,衣冠完好是好事。 沈朝谨虽然鲜少了解后宅阴私之事,却也听说了,早春之时,长平伯府寿宴上,魏家庶女与人私通被宾客撞破之事。 听闻当时那庶女大喊冤枉,说并未失身,却只因她衣冠凌乱,经人口口相传,便成了她的赤色鸳鸯肚兜挂在小厮腰间,名节尽毁,也好在太后此前推恩连寡妇尚不必守节可改嫁,那庶女才侥幸保住性命,但却也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 若是换在从前,都是要被浸猪笼或是一根白绫自行了断的。 自家府上尚且如此,何况是旁人府上。 沈朝谨面色清寒,想着,沈绾梨既能张弓拉箭射落长空之中的四只大雁,可见不是那种风吹日晒就倒的娇小姐,那便是有人蓄意害她。 也好在是***府的侍女及时发现,若旁人发现独自晕倒的沈绾梨…… 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沈朝谨看了眼床榻上的沈绾梨,觉得让她在这睡着,即便有***府的侍女和医女照看,他也不放心,“她何时能醒?” 医女想起太子殿下的吩咐,面不改色:“一炷香。” 沈朝谨本想着,若是太久,他干脆把姑姑她们叫来,让她们带沈绾梨回府算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他便姑且在这等等吧。 等沈绾梨醒来,他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即便***格外喜爱她,她也不能在旁人府中不带丫鬟到处乱跑。 沈朝谨面色清寒地在屏风外的桌椅边坐下,***府的侍女为他上了茶水和糕点,与花宴上的茶点是一样的样式,但他也丝毫未动。 …… 晴空如鉴,牡丹映日娇艳明媚,连带着硕叶细枝皆熠熠生辉,玉笑珠香。 蜿蜒清浅的溪流宛若玉带缠绕在湘妃竹林间,贵族男女和书院学子坐在水边,饮酒消暑,品茶赏花,吟诗作对。 沈念娇刚被师焕云请来,就有一个身穿浅紫色齐腰襦裙的少女跑上前,挽过她:“念娇,你可来了。这种场合没你这位名满燕京的才女怎么行?” 这位是工部侍郎府中的嫡长女冯寻雁,和她一样喜欢以诗会友,时常参与燕京城中各种宴会雅集,但诗才却远在她之下,平日里她总喜欢缠着她学诗,只是资质到底愚钝了些,连平仄都压不好。 但沈念娇也乐意与她交好。 毕竟,红花还需绿叶衬。 冯寻雁容色才情皆在她之下,为人又大大咧咧没个温婉才女的模样,虽与那些个文人才子混得更开,时常能一起拼酒,但却也显得不如她端庄。 第170章 可是绾梨妹妹出了什么事 沈念娇目光扫过与她相熟的几位小姐。 她们当中,有出身勋贵南安伯府的孟家嫡女,也有出身清流官家的赵家嫡女,还有皇商齐家的嫡女。若是以往,还有身份更显赫的,如梁妃母家的侄女,和其他公府侯府勋贵之女,都爱挤到她身边。 她们都知道,这种宴会雅集,她沈念娇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她还是三皇子心尖上的人。三皇子最受皇上看重,几乎所有人都等太子一死,三皇子成为储君。 这些世家贵女挤破脑袋都想嫁给三皇子,自然上赶着讨好她,或是与她一道吸引三皇子的注意。 可如今,与冯寻雁一道愿与她为伍的只有着寥寥几人,其他人大多与梁太师府的嫡女梁姝宜身边。 与冯寻雁坐在一起的几人,见到她也不如从前那般待她热情。 若是以往,她们见她过来,定会像冯寻雁一般起身相迎,对着她姐姐长妹妹短的。 但如今,她们见到她,也依坐在玉簟上饮茶,只是含笑跟她打了个招呼。 而且,其中南安伯孟家和皇商齐家,还分别是沈清荷和沈清茉订下婚约的人家,沈念娇觉得很晦气。 她甚至恶毒地想着,这两家,怎么就没像周家那样上门退婚呢! 沈敏一个和离下堂妇,她的女儿就该和她一样被人嫌恶,嫁不出去 “冯寻雁,你和师焕云对不出下文,就把我们沈大才女给请来了?”一个时常以诗会友的关山书院学子在清溪对面道,他显然与冯寻雁和师焕云颇为相熟,直呼其名。 沈念娇听到熟悉的称呼,也仿佛找回了自己的主场。 然而这时,对面一位身穿绛紫色云锦广袖襦裙的华贵少女,却是笑盈盈道:“什么沈大才女,人家亲爹是忏思伯陆航,应该称呼她为陆小姐才是。”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追捧沈念娇诗才和与她热情打招呼的文人学子们,都是一静。 忏思伯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就算是在关山书院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有所耳闻,但他们大多出身清流寒门,本就不讨好巴结世家,自然也不会太在意家世,更注重个人的才华。 但梁家乃是三皇子母家,梁姝宜更是三皇子的嫡亲表妹。 如今三皇子正妃之位空悬,这位梁家嫡长女便是最炙手可热的人选。 众人皆避其锋芒。 自从身世暴露,沈念娇就鲜少出门参加宴会,就是猜到梁姝宜之流会借此为难她。 毕竟梁姝宜一向爱慕三皇子,没少仗着自己是三皇子的嫡亲表妹,与三皇子亲近,而梁妃也一向默许。 沈念娇知道,若是三皇子登基,梁姝宜定然也会占据萧瑾宁四妃之一的位置。但那时候正妃是她,未来皇后也是她,她并不在意,每每与梁姝宜交锋也游刃有余。 现在,她身份上低了梁姝宜一等,又失去了正妃之位,梁姝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刁难她的机会。 沈念娇也一早想好了对策,她神色清高,微微昂首,“曲水流觞,飞花雅集,只评诗作高低,不论家世富贵。梁小姐若是对我身世感兴趣,可如以往那般来侯府拜见府中长辈。” 这话便是,侯府尚且没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对我的身份姓氏置喙什么? 师焕云见到沈念娇这副姿态,倒是对她回升了些许好感,当即帮沈念娇说话,“是啊,梁小姐,我们好好的曲水流觞,飞花雅集,多么雅致的事情,你非要说那些门第身份什么的,未免太过俗气了!” 那些个关山书院学子也纷纷点头称是。 毕竟,谁也不想好好的诗会,被人拿身份压人,连诗才都无法展示尽兴。 梁姝宜并不擅长诗词,她过来坐在这与众人一同赏花吟诗,只是因为三皇子喜欢和这些学子们待在一块,她想要多见见三皇子。 但她知道沈念娇一向擅长此道,并不愿意看她如以往那般出风头,所以先发制人,打算让她难堪,逼她离开。 “梁小姐在这与大家飞花传令许久,应是已有佳句,不知我可有荣幸与诸位同赏?” 沈念娇微笑询问。 梁姝宜面色难看,“我还没酝酿好。” 她其实一早差人准备了些牡丹花的诗词,但是,谁知道这一行人坐下后,竟然说年年都为牡丹赋诗作词,今年便换些花样,寻周围景物飞花传令,不许再提牡丹。 她提前押题全错,一时间没辙了。 冯寻雁毫不留情地拆穿梁姝宜:“念娇,你不知道,梁小姐来的时候信誓旦旦,说是今日定能在世家女郎当中一举拔得头魁,可到了飞花传令的时候,却半天吐不出一句诗词,到了半天,生搬硬凑连平仄都压不起,连我的诗词的不如呢!” 冯寻雁一向与沈念娇交好,也不惜为她得罪梁姝宜。 沈念娇对此并不意外,但面上却作惊讶状:“怎会如此,梁小姐既然有胆量与诸位同坐在此,应当是胸有成竹才是。” 梁姝宜面色难看,并不想看着沈念娇踩着她在众人面前大展诗才,于是干脆转移话题,看向了那边的沈清芷三姐妹:“你们三姐妹怎么不与沈念娇坐在一起?说起来,她还是你们的血缘亲妹妹。一家人还是要整整齐齐的不是?” 沈清芷三人此刻都面色焦急。 因为她们找不到沈绾梨。 她们自然没有兴致对诗词,来这边也只是为了寻找沈绾梨的踪迹罢了,但是转了一圈,连沈念娇都找到了,都没见到沈绾梨,一时间担忧无比。 听到梁姝宜的话也并不愿意理会。 沈念娇觉得梁姝宜这话正合她意,她随师焕云过来可不是为了吟诗作对的,于是顺着梁姝宜看了过去,疑惑地问了句:“表姐们不是与绾梨姐姐一道的吗?怎么不见绾梨姐姐的踪迹?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第171章 一起去找平宁县主 沈清芷三姐妹四处找不到沈绾梨,正焦急着呢,知道梁姝宜故意将她们与沈念娇相提并论,也没有如她所愿贬低,和沈念娇掰扯身世争吵起来。 但这会儿听到沈念娇说沈绾梨出事了,沈清茉又是担忧又是气恼:“也就你一天天盼着绾梨出事,但绾梨吉人自有天相,好着呢!” 沈清芷和沈清荷对视一眼,都看出来了沈念娇眼里的幸灾乐祸,心下对沈绾梨愈发担忧。 沈念娇与***府之子朱昇一向交好,年年都来赴牡丹花宴,对***府无比熟悉,而朱昇与沈绾梨又结下梁子,这两人不会不会狼狈为奸,坑害绾梨吧? 绾梨是第一次赴宴,还自己跑丢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她们也是出于各种顾虑,才没大张旗鼓地找沈绾梨,而是像是游园赏玩一般到处找沈绾梨。 沈念娇听到沈清茉的话,面上露出怯色,看起来娇柔又委屈,“三表姐,你误会了我了,我只是担心绾梨姐姐而已。说来我刚才我似乎看到一个像绾梨姐姐的人影追着个男人朝白玉桥对面跑去,许是我看错了。” 这话一出,沈清芷三姐妹面色皆是大变。 原本飞花传令吟诗作对的众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都好奇地朝着沈家人的方向看去。众人本就对那位得皇上破格封赏、得***偏爱的平宁县主十分好奇。 而沈念娇这话,也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有与襄平侯府对立家族的小姐已经议论了起来。 有人惊讶:“牡丹花宴设在牡丹园中,白玉桥对面是***府的后院,那边并不在赏景之列,谁没事会跑过桥啊?还是追着个男人?” 有人鄙夷:“正是因着人少,才方便无媒苟合,说来我又想起今春那位长平伯府庶女,当真是不知羞耻。” 有人嘲讽:“听说平宁县主出身乡野,随性洒脱,不拘礼节,倒是很热情奔放呢。这种追着男人跑的行径,像我们这些清流文官的女儿,是万万做不来的。” 向来沉稳的沈清芷听到一些议论,忍不住上前扬起巴掌甩了沈念娇一个耳光:“沈念娇,你胆敢污蔑平宁县主清誉?” 沈念娇正幸灾乐祸呢,压根想到一向软弱的沈清芷竟然会直接上前甩她耳光,还直接给她定罪,一时有些懵了:“我没有……” 一旁的沈清荷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却犀利:“你既都说了自己看错了,还要将这种话说出来,不就是在给绾梨泼脏水吗?” 沈清茉则毫不掩饰愤怒,瞪着她:“你就是见不得绾梨好,在这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坏她名声!要是真担心,你怎么不去找人,反倒在这搬弄是非!” 折月则是借着三姐妹的遮掩离开,跑去找沈绾梨。 沈清荷借着姐姐和妹妹的遮掩,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去寻找她们母亲沈敏。 沈念娇既然故意在众人面前提及此事,恐怕是真的知道绾梨的去向。绾梨久久未归,不管有没有出事,她们都要尽快找到她。 三姐妹直接将沈念娇的心思挑明揭穿,一时间,众人看向沈念娇的目光都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那些个书呆子和一根筋的,别人不直说都看不透,此刻看向沈念娇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了。 毕竟他们印象中,沈念娇一直是位温柔善良的才女。 沈念娇自然也察觉到了众人看她的眼神变化,咬了咬唇,解释:“我只是不敢确定才一直不敢说,但见姐姐并未回来,实在担忧绾梨姐姐出事,才提及此事。我知道三位姐姐一向不喜欢我,但我当真没有污蔑绾梨姐姐清誉的意思。” 冯寻雁见状,将沈念娇护在身后,“就是啊,沈清芷,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欺负念娇!就算你们身份上是念娇嫡姐,但我听说你们三个都被陆家逐出家门,名字都在族谱上被划掉了吧?家族弃女还敢打未来三皇子侧妃?是不把三皇子放在眼里吗?” 沈念娇见冯寻雁为她出头唇角微勾。 冯寻雁与沈清芷此前便有过龃龉,沈清芷与周景清议亲的时候,冯家也有意与周家议亲,但周家此前因为襄平侯府的原因选择了沈清芷。 沈念娇没少在冯寻雁身边不动声色地提及沈清芷是如何鄙夷她的,说她一个三品官的女儿那里比得上她这位国公府千金,周家只要不眼瞎便会选她。冯寻雁又一向是莽撞一根筋的性子,自然对沈清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即便现在周景清臭名远扬,冯寻雁也没有与他订亲的打算了,但冯寻雁却依旧讨厌沈清芷,也揪着她们是家族弃女的身份嘲讽。 沈清芷三人并未恼火,毕竟被陆航放弃逐出家门,她们求之不得。 沈清荷对冯寻雁道:“长姐管教弟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自家的事,何须冯小姐一个外人多言?” 冯寻雁本就嘴笨,“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就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样欺负人!” 梁姝宜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起身道:“沈念娇有没有污蔑平宁县主,我们一起去找到平宁县主不就知道了?” 她又看向身边的世家小姐和公子们:“整日在这坐着也无趣,不妨一起去找找那位据说能叫满园牡丹黯然失色的平宁县主?说不准见见美人美景,还能有吟诗作对的雅兴呢?” 众人忍不住想着,要真是趁着宴会私会苟合,那得作什么淫词艳诗啊。 但是谁不爱看热闹呢? 众人都顺着梁姝宜搭好的台子往下演。 “梁小姐说的不无道理,作诗也是要灵感的。” “平宁县主的安危要紧,我们人多去找一找也是应该的。” 梁姝宜施施然起身,瞥了眼沈念娇:“沈二小姐,你最后看到平宁县主是在何处?我们一起去找一找。” 她才不想留在这继续办什么飞花传令,看沈念娇大放异彩。 一起去找沈绾梨,要是沈绾梨没闹出什么丑闻,就是沈念娇污蔑平宁县主声誉;要是沈绾梨真闹出什么丑闻,那就更好了。 梁妃姑母近日一直在为三皇子表哥挑选正妃,人选在她与沈绾梨之间摇摆不定。 她讨厌的沈念娇好不容易把正妃的位置腾出来,她可不想,沈绾梨又占上。沈家这对真假千金姐妹,她都一样讨厌。 第172章 沈朝谨一直守着沈绾梨 梁姝宜要去找人,沈念娇求之不得,她特意过来演这么一场戏,本就是等着梁姝宜上钩的。 她似是神色纠结,“就是白玉桥的对面,绾梨姐姐好像进了厢房。” 说完,她又忙补充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今日赴宴穿湘色衣裳的人虽少,但也未必是绾梨姐姐。或许绾梨姐姐只是想要去厢房歇息下,我们去了反而扰她清净。” 然而,梁姝宜却没再管她再说什么,直接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白玉桥走去。 沈清茉压根阻止不了梁姝宜等人,急地团团转,“怎么办?沈念娇肯定是想要害绾梨!姐姐,你们怎么还那么淡定?” 她一回头,却发现沈清芷和沈清荷依旧平静。 沈清芷轻拍了拍她肩膀,“不必担心,绾梨没事。” 沈清荷的丫鬟已经从沈敏那边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消息。 沈朝谨在知道沈绾梨中暑晕厥后,就一直在厢房陪着她,并且让小厮去知会了沈敏。 …… 沈绾梨昏厥前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完蛋,要晕死了。 师父诚不欺我,果然不能随便卜算他。 还好师父在。 前世今生,只有她师父能给她这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乱世之中亦可有一方桃源净土。 东厢房内。 折月趁着沈清芷等人和沈念娇周旋之时,找到了沈绾梨,就一直伺候在厢房内,然后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盯着女医插在香案上用来计时的檀线香。 “一炷香时间到了。” 她蹲在床边眼看着香灰落下,站了起来。 蝶穿牡丹描金刺绣屏风外,沈朝谨独自坐在桌案边,桌上的茶水糕点都已撤下,***府的侍女为他拿来了凌珑棋局来解闷。 他将关山书院夫子给他设下的未解残局摆上。 他自幼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都不必小厮拿来棋谱,就已凭着记忆将棋局复原。 只是他已冥思苦想数日,甚至还与精通琴棋书画的沈念娇探讨过,却始终没有找到这盘残局的破解之法。 闲敲棋子落灯花。 听到折月的声音,沈朝谨目光自棋局上收回,飞快绕过屏风,去看醒来的沈绾梨。 女医估算的竟然分毫不差,一炷香刚刚燃尽,沈绾梨就睁开了双眼。 “师父!” 沈绾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抓住了床边的白色衣袖。 沈朝谨一愣。 他这个妹妹,之前讨好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后来他再见到她,她对他就极为冷漠。 鲜少见到沈绾梨如此紧张、仿佛生怕身边的人离开的情绪。 他也不止一次听她的心声提到过她的师父。 “怎么是你?” 沈绾梨看清衣袖的主人不是她师父而是沈朝谨后,眉头不由微蹙,毫不留情地甩开了他的衣袖,然后翻身从床上起来。 沈朝谨清楚地看到,她看清楚他面容的一刻,眼里的失望、厌恶和冷漠,心口仿佛什么东西猛地刺痛了一下,之后的感觉沉闷得可怕。 他情绪一向内敛不外露,也鲜少被人影响,但此刻却有种情绪难以自控的感觉。 沈朝谨面色清寒,“你以为是谁?” 她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在她心目中有那么重的份量。 沈绾梨没搭理他,而是穿上鞋四处张望,想着真是可惜,这次明明都找到师父了,也见面了,结果她竟然自己不争气地晕倒了。 “大小姐,你感觉怎样,头还晕吗?” 折月担忧地问沈绾梨。 沈绾梨忍不住摸了摸额头,感觉晕倒前好像磕到了什么,有点疼。 好像,她砸到了师父? 师父这辈子如此身娇体弱,没事吧,不会被她砸死吧? 上次在宝蕴山师父就差点死了。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是谁把我送到这的?他人在何处?” 师父不在,总不会是沈朝谨吧? “是***府的侍女。大小姐,还好你没事。等我回侯府,一定少吃肉,多去校场跑步,下次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紧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晕倒。”折月握拳,眼里满是斗志。 沈绾梨:“……”她还是会甩掉折月的。 沈朝谨背着手,走到了沈绾梨身边,“不舒服就先坐着,别刚醒就乱跑。下次出门多带几个丫鬟。在旁人府里你也敢乱跑,是嫌命太长?” 沈绾梨本就因为错过师父而心情不佳,此刻听着他这清寒满是指责的声音就很不爽,扭头就道:”关你屁事!你不去找你的念娇妹妹,留在我这做什么?我就算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这沈朝谨真是烦人!】 【一醒来就见到他,真是晦气!】 沈朝谨望进她眼底的冷漠,心再一次被刺痛。 她说的不是那种妹妹跟哥哥撒娇般的气话,而是她的真心话。 就连她心声都在骂他。 沈朝谨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折月看了眼沈朝谨,又看向沈绾梨,迟疑着开口:“小姐,其实大公子一直在这守着你。奴婢来了后他也依旧不放心,一直在屏风外等着呢。” 作为大丫鬟,她其实还是不希望主子和至亲哥哥闹得太僵的。 沈绾梨闻言有些诧异,面上却依旧冷漠:“哦。” 【沈朝谨竟然会守着我?】 【估计是闲的吧。】 【上辈子我为他挡箭落马重伤,他都不闻不问的。】 沈朝谨瞳孔微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平宁县主,你在里面吗?” 与此同时,门被人强行撞开。 梁姝宜和沈念娇等人带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全都蜂拥进入了厢房之中。 沈绾梨和沈朝谨则还在屏风之后。 沈念娇进来之后,就见到屏风后映照出两个对峙的人影,一个身姿挺拔显然是男子,另一个头顶灵蛇髻身姿窈窕,显然是沈绾梨。 第173章 你怎么能说大公子是奸夫? 沈念娇心底一阵激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下沈绾梨定然百口莫辩! 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口耳相传,等沈绾梨的名声一臭,就算侯府护她不将她送去做尼姑,她也绝无可能再成为三皇子正妃!梁妃娘娘不会允许三殿下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沈绾梨听到动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瞧见厢房内挤进来那么多人,一副抓奸的架势,凤眸不由微微挑起,“怎么,牡丹花宴改到这儿来办了?”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为首的沈念娇和梁姝宜身上。 梁姝宜,也是她上辈子的老熟人了。 上辈子她追着萧瑾宁不放,一心想要从沈念娇手里夺回婚约,却屡屡闹出笑话。梁姝宜倾慕萧瑾宁,与沈念娇势如水火,但却总被沈念娇牵着鼻子走,三言两语挑拨便来对付她。 众人见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沈绾梨都有些惊艳。 梁姝宜原本以为关于沈绾梨人比花娇的传言,不过是襄平侯府为了给她造势放出的话,此刻亲眼所见,才知道传言非虚。她确实能叫满园牡丹黯然失色。 难怪沈念娇如此忌惮沈绾梨。 她也忌惮。 绝不能让沈绾梨有机会嫁给三表哥!不然还有她什么事? 梁姝宜皮笑肉不笑:“这话应该我们问平宁县主,牡丹花宴在牡丹园中举行,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本县主身体不适,在这歇了会。” 沈绾梨说这话的时候,瞥见了桌面上的残局,随手把玩着玲珑棋子,但这副闲逸的模样,却被梁姝宜和沈念娇等人觉得是做贼心虚,所以才目光躲闪不敢看众人。 梁姝宜往屏风边走去:“是么?我怎么瞧着屏风后似乎还有个人?难不成令妹说的是真的,平宁县主当真与人在此私会?” 沈绾梨挡着她:“你瞧错了。” 【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好几个人。】 听到梁姝宜的话,屏风后的沈朝谨眉头皱起,正想要站出来帮沈绾梨澄清,却在听到沈绾梨的话后又停住了脚步。 “沈念娇是这么跟你说的?” 沈绾梨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一旁的沈念娇。 沈念娇眼里满是胜券在握的挑衅与幸灾乐祸,“绾梨姐姐,你糊涂啊。聘为妻,奔为妾,你若有心上人大可以禀明父亲母亲,商讨婚事,何必与人在此私会?” 沈绾梨闻言恍然,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众人:“所以他们都是你带来抓奸的?” 沈绾梨这话太过直白,反倒让众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有人遮遮掩掩:“我们只是担心县主安危。” 有人直接讥讽:“你自己做了什么丑事,还怕别人来看吗?” 有人好奇:“也不知道奸夫是谁。” 有人在看到沈绾梨后甚至有些嫉妒奸夫怎么不是自己,但这话不敢说。 沈念娇想着,是又怎样,但她不会落人话柄,面上依旧是一副为沈绾梨着想的模样:“绾梨姐姐,你自小在乡野长大,不谙世事,定是被那奸夫给哄骗了才犯下大错!我这就将那奸夫抓拿送官,不让他祸害良家妇女!” 抓奸自然是要成双! 她可不能让那躲在屏风后的奸夫趁机跑了或者躲起来! 沈念娇说着,便强行上前将屏风推倒。 沈绾梨也没拦,让到了边上。 【沈朝谨,这可是你妹妹推倒屏风要砸你的哦~】 屏风后不止沈朝谨一人,还有折月、女医和两个***府的侍女。 但就属沈朝谨离屏风最近,且身高最高,屏风倒下,不出意外地砸到他身上,由他顶着。 沈朝谨:“……” 折月这才跑到沈绾梨身旁,刚才她就想要出来了,但是沈绾梨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就退回了屏风后,与女医和***府的侍女们待在一块。 众人在看到屏风后竟然有那么多人后,都是一愣。 不是,谁家私会还带一二三四个看梢的啊? 折月怒瞪着沈念娇,“二小姐,你怎么能说大公子是奸夫呢?他可是我们县主的亲哥哥!” 梁姝宜眯眼,惊讶:“沈大公子?” 沈念娇整这出,逗她玩的? 沈念娇也是一愣,猛地朝着被屏风砸中的男子看去,就见沈朝谨扶正屏风,拂了拂衣袖,面色清寒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从她身边走过,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沈念娇此刻整个人都是懵的。 跟沈绾梨共处一室的怎么会是沈朝谨? 是谁都不应该是沈朝谨! 明明,她看到沈绾梨被人抱进厢房时,沈朝谨就在她的旁边。 众人也都没想到,竟然闹了个大乌龙,什么平宁县主与人私会,分明是人家亲兄妹在促膝长谈。甚至屋内还不止他们兄妹二人,还有一群丫鬟。 沈朝谨温和疏离的目光扫过众人,“方才是谁在造谣我妹妹?” 众人不由后退,刚才讥讽沈绾梨最欢的几人见状也不敢说话了。 沈朝谨一副要记仇的架势,谁还敢站出来啊? 朱昇站了出来,指了几个人:“他,他,她……” 被点中的几个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朱昇。 庞源小胖子挠挠头,站出来补充:“还有冯小姐,赵小姐,段公子……” 刚才还和庞源站一块聊了两句的段公子:?!不是,哥们? 沈朝谨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我记住了,回府后会回禀父亲。至于父亲是会在朝上参诸位令尊治家不严,还是会提刀上门与诸位讲道理,我便不得而知了。” 众人:!!! 第一次听到有人将回家跟爹告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看热闹的人生怕自己也被点名,当下作鸟兽散。 襄平侯会不会弹劾他们爹,他们不清楚,但襄平侯是真的敢提刀上门的啊! 沈朝谨也是真的过目不忘啊,被他记住逃不掉的! 沈绾梨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冷眼看着沈朝谨的举动。 【呵,那些人会造谣生事,还不是因为沈念娇先在他们面前说了似是而非的话?沈朝谨对外人毫不留情,对沈念娇倒是袒护,不肯苛责一句。】 【就算知道是沈念娇污蔑我,带着一群人来抓奸看我的笑话,估计他也只会站在沈念娇那边,觉得她是无心的。沈念娇掉几滴眼泪,说几句不是故意的,就能糊弄过去。】 沈绾梨瞥了眼留在屋内沈朝谨和沈念娇,冷着脸拢着广袖朝着厢房外走去。 沈朝谨伸出去挽留的手顿在了空中。 第174章 平宁县主践踏他人心意,未免过分 “大公子,二小姐这么诬陷我们小姐,你可不要包庇她!” 折月瞪了眼沈念娇,然后快步追上了沈绾梨。 从现在起,她要跟大小姐寸步不离! 沈朝谨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了面前的沈念娇,温润清隽的面容看不出情绪,眸光也依旧温和疏离,仿佛与看旁人时并无区别。 沈念娇心底不由有些发慌,忍不住伸手去拉沈朝谨的衣袖,“大哥,我没有诬陷绾梨姐姐,我只是在看到她被人抱走后担心她,是梁姝宜非要带着那么多人过来的,我压根拦不住……” 她又没有说谎,要不是沈绾梨本来行为不检点,怎么会给人可趁之机? 这事又不是她设计的,她只是在看到之后,告诉了其他人罢了。 沈朝谨眼里多了几分失望,“念娇,侯府待你不薄。” 沈念娇一怔,很快便道:“我知道,大哥哥,你和二哥、祖母他们从前最疼我了。” 但那也只是从前。 自从沈绾梨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你既然选择了留在襄平侯府,就应当以侯府的人和事为重。什么话该在外人面前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清楚。”沈朝谨声线清寒。 别说沈绾梨没有跟人私会苟合了,就算她真的做了,他们也只能帮她遮掩,不能让她在外人面前闹出丑闻。私下里他们如何解决都好,但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沈念娇当然知道,但她要的就是沈绾梨身败名裂。 “我知道了大哥哥,这次是我不小心在梁姝宜面前说漏嘴了,都怪我不小心,还好绾梨姐姐没事。等我回府之后一定同她道歉。”沈念娇低头,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哽咽地道。 大哥一向见不得她流泪。 她都认错了,大哥肯定会原谅她。 至于回府后道歉,沈绾梨会不会原谅她,她不在乎。以沈绾梨的性子肯定会得理不饶人,到时候她还能在大哥面前卖个惨。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在这假模假样地哭半天,沈朝谨依旧一言不发。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却发现沈朝谨竟然在出神。 若是以往,沈朝谨看到沈念娇哭,确实会心疼。 但现在他看到她哭,就忍不住想起沈绾梨离开前说的话。 这次确实是沈念娇做错了,对不起沈绾梨,他不该纵着沈念娇。 沈朝谨冷声道:“你若是诚心悔过,回府后就去祠堂跪着。” 沈念娇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大哥不是一向不喜欢沈绾梨吗?现在竟然也为了沈绾梨,罚她跪祠堂? 从小到大,她在府中受过最重的处罚也不过是禁足而已! 她眼泪直掉,喃喃道:“就连大哥哥也更喜欢绾梨姐姐了吗?也是,你们才是亲兄妹,我本来就是多余的。” 说着,她满是哀怨地看了沈朝谨一眼,用手帕抹着眼泪,哽咽着转身跑开。 她知道,沈朝谨一向怜惜她,尤其是在府中所有人偏爱沈绾梨忽视她时。 她等着沈朝谨追上来跟她服软,哄她。 然而,沈朝谨在看到她跑出去后,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未追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沈念娇说的不无道理。 他确实与沈绾梨才是亲兄妹,沈念娇本身就是多余的。 经历这次的事情后,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府中大家都对沈念娇如此冷淡。 沈朝谨脑海里总是不由浮现起沈绾梨在他面前的那张冷脸,她明明在府中对娘和表妹们都爱笑,就算是对沈暮玠都没那么冷漠,可偏偏每次见他就冷脸。 是因为她心声中提到的,她前世为他挡箭落马,他却不闻不问吗? 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可能会让她挡箭。 沈朝谨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余光忽地瞥见了桌上的棋盘,不由定睛一看,惊愕地发现,夫子留给他的那道残局,竟然已经被人破解了。 刚才,碰了棋子的,好像只有沈绾梨? …… “绾梨,你没事吧?” 沈清芷三姐妹在厢房外等着,见到沈绾梨出来就追了上去。 “我没事。”沈绾梨看到她们面色缓和了些许。 “绾梨,我跟你说,沈念娇真是用心险恶!”沈清茉义愤填膺地跟沈绾梨告状。 沈清荷则是温柔地挽着沈绾梨的手,对沈清茉道:“大姐姐已经教训过她了,我们不提她。我们刚才发现几处不错的景致,带绾梨去看看吧。” 沈清茉点头:“对,不提那个外室女,晦气!” 沈绾梨自然感觉得到,三个表姐看出来她心情不佳,在哄她开心,心中不由微暖。 几人在一丛赵粉牡丹边驻足良久。 沈清荷俯身轻嗅花蕊,“这牡丹盛景,要是能画下来就好了。” 这时候,一个小厮过来,将一副牡丹花图送到沈清荷面前,“清荷小姐,这是我家世子在再凉亭中作的画。” 画上赵粉牡丹娇艳,美人笑靥如花,画的正是沈清荷。 沈清荷抬眸,就见到不远处凉亭当中,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锦衣少年。 那是她的未婚夫,南安伯世子孟望轩。 他们的婚期在今年冬日。 沈清荷温温柔柔地拒绝,“多谢孟世子,只是这画我不能收。” 便是婚期在即,她也不想私相收授。 小厮笑道:“我们世子说了,清荷小姐喜欢便好,若是不收,我们世子便先为你收着,日后再亲手赠你。” 沈清荷双颊微红,并未多言。 沈清芷和沈清茉也都会心一笑,知道这是孟望轩打算等成亲之时再将画赠与沈清荷的意思。 然而这时,沈绾梨却是伸手,将那幅画从小厮手里夺了过来,撕了。 众人皆是一愣。 沈清荷也有些诧异,“绾梨?” 小厮也是大惊:“平宁县主,这是我们世子画了半个时辰的!” 沈绾梨把画上沈清荷从牡丹图上扣了下来,然后把牡丹图还给小厮,“拿回去吧。让你家世子多精进画技,别把我表姐画得这么丑。” 那边凉亭中的孟望轩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也顾不上在亭中摆姿势了,当下就朝着沈绾梨这边气势汹汹地走来:“平宁县主这般践踏他人心意,未免有些过分了!” 第175章 挂了满墙沈念娇的画像 “我画的哪里丑了?这牡丹花分明栩栩如生,未能画出清荷小姐的姿色,也只因我擅画花鸟,鲜少画仕女图。这也是我第一次为姑娘作画。” 孟望轩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沈清荷,面露羞赧,一副青春慕少艾的模样。 沈清荷与这未婚夫也见过几次,对他一向颇有好感,见状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温柔笑意。 见他拿着被撕坏的画满是心疼,还怒瞪沈绾梨,沈清荷也知道这事是沈绾梨理亏,不愿未来夫君与表妹起冲突,于是将沈绾梨护在身后,道:“我表妹年龄小,言语无忌,世子莫要同她计较。” 沈绾梨被沈清荷拉到身后,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二表姐这么温柔,我莫名其妙把她未婚夫送的画给撕了,她竟还护我。】 【看得出来二表姐对孟望轩是有好感的,只是可惜了二表姐这一番情意。这孟望轩分明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什么只为二表姐一个姑娘做过画,他家暗室的那面墙上,可是挂满了沈念娇的画像。】 沈敏原本陪在嘉庆***身边赏花,时不时和死对头程茹烟拌几句嘴,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在学宫作伴读的时候。 但在听说了沈念娇带人抓奸沈绾梨闹出的乌龙后,不太放心,就带着丫鬟婆子一块来找沈绾梨和沈清芷三姐妹。 没想到,刚过来,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她早就从沈绾梨以往的心声中知道,自己三个女儿都婚姻不顺,所以在退掉大女儿和周景清的婚事后,也暂缓了其他两个女儿的婚事。 原本南安伯府世子与沈清荷的婚期定在今年冬日,如今虽是初夏,两家也要商议流程敲定细节做好各种准备了。 前几日,南安伯夫人也给襄平侯府递了拜帖,想要上门商议婚事,但沈敏拒了她的帖子,以府中诸事烦扰,不必操之过急的理由,暂缓了此事。 她也听娘说过,襄平侯府被锦衣卫搜查之后,皇上对沈家态度不明之时,其实不止周家动了退婚的心思,就连南安伯府孟家、皇商齐家,甚至是和沈朝谨有婚约的宋家,其实都有退亲撇清关系的心思。 只是这几家没有周家那么急,一直在观望,等看到燕帝册封襄平侯府嫡女为平宁县主后,他们看清了皇上对襄平侯府依旧宠信后,才歇了心思。 这其实也无可厚非,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只要不像周家那般反过来泼姑娘家脏水便好。 只是自沈清芷与周家退婚,襄平侯府弹劾报复周家之后,南安伯府对于跟沈清荷的婚事就积极了起来。 沈敏愈是推辞不松口,他们反而越积极,像是生怕婚事生变一番。 刚才跟在***身边,沈敏还见到了南安伯夫人,她待她十分热情,一个劲地夸沈清荷,不断地保证,等沈清荷嫁过来,一定待她如亲女儿。 而南安伯世子孟望轩,她也见过,他虽不像大侄子沈朝谨那样出类拔萃,却也不是二侄子沈暮玠那种逃课赌博的纨绔子弟,在关山书院倒也算是勤学刻苦,并不沉溺女色,也没有勋贵世家的恶习。 沈敏一时间也不知道,二女儿婚事不顺的点在何处。 直到此刻,她听到沈绾梨说,孟望轩竟然在暗室里挂了一墙的沈念娇,忍不住想起了陆航和柳芊芊,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退婚!必须退婚! 就算她来做这个恶人,也必须退了这门婚事! 她不能让女儿重蹈她的覆辙! 【当初管沈敏的闲事是因为她给的银子实在太多了,原本不想管她几个女儿的婚事的,但三位表姐前世对我报以善意,今生又真心待我,将我当妹妹护着,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所托非人,蹉跎半生。】 沈敏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给银子!没问题!她和离后拿回嫁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沈绾梨从沈清荷身后露出头来,一脸嚣张挑衅地看着孟望轩,分明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孟望轩气得不行,他家虽不如襄平侯府爵位高,但他们可是底蕴深厚的老牌勋贵,先祖在开国时就受封了,世袭罔替,家族在朝中也多有要职,也不比襄平侯府这样本朝才靠军功封侯的新贵差! 像襄平侯府这样的新贵,最多三代世袭,之后没有功绩就要开始降爵,说不准什么时候爵位就没有了! 沈绾梨就算受封县主,但他也是伯府世子,他还是她未来表姐夫,她犯了错凭什么在他面前那么嚣张? 孟望轩也有些不满沈清荷护着沈绾梨:“年龄小?同样的年龄,贵府的念娇小姐便温婉知礼,不像平宁县主这般言语行止无状。” 见他夸赞沈念娇,三姐妹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沈清荷原本还有几分小鹿乱撞的心情,此刻也淡了下来,面上依旧温柔,却没有了起初的娇羞。 沈敏远远听到,对沈绾梨心声愈发深信不疑。 这孟望轩,果然对沈念娇有好感! 孟望轩道:“清荷小姐,你我尚未成亲,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你们这些做姐姐的倒是可以管管平宁县主,也让她学学念娇小姐。” 沈清茉忍不住了,还以为这个二姐夫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眼瞎的! 她叉腰:“学沈念娇什么?学她鸠占鹊巢,抢别人的身份?还是学她诬陷人,到处带着人去抓奸?” 孟望轩皱眉:“你们同为姐妹,怎么能这么说念娇小姐?这些事都非念娇小姐本愿,你们应当知道才是。” 沈清茉冷笑:“她自己做了的事还怕别人说?跟你定亲的是我二姐,你那么维护那个外室女做什么?” 这话一出,孟望轩眼里闪过慌乱,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本世子想着,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闹得那么僵?念娇小姐都不曾在我面前说过你们的坏话。” 孟望轩从前没少跟着他娘去国公府拜访沈敏和当时的卫国公,而沈念娇那时候得沈敏宠爱,又是卫国公府的常客,所以他与沈念娇也有过交谈。 沈清荷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淡了下来,声音却依旧温温柔柔:“世子,绾梨撕毁你的画不对,但那也是因为你有错在先。你也说了,你我尚未成亲,便还是外人,外男私自将女子画下珍藏,也是有损女子声誉,本就不妥。还望日后世子克己守礼,莫要再做这般出格之举。” 孟望轩一愣,没想到沈清荷为了维护沈绾梨,竟然会反过来指责他。 第176章 还没嫁过去就想让夫君入土为安 说着,沈清荷还从沈绾梨手里将她那被扣下来的人像拿了过来,当着孟望轩的面撕碎销毁。 孟望轩眼睛都红了,“本世子画了那么久,沈清荷,你就这么践踏我的心意?” 沈清荷淡淡道:“若是会害人的心意,世子还是收回的好。” 说罢,便带着姐妹们转身去了别处赏花。 孟望轩听到沈清荷的话则是愣在了原地,不由想起了前几日,他娘在发现他密室那墙画后,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他年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因佳人早已许了人家,还是皇家,他都不敢表露分毫。 他娘偶然发现后,扇了他一耳光,逼着他将满墙的画烧了,还是他跪着哭求说日后都听他娘的,他娘才允许他将密室的画保留下来,只是没收了钥匙,封存了密室,不允许他再进去。 他对沈清荷这个未婚妻此前并无太多喜恶,反正不能娶心仪之人,娶谁都一样。沈清荷与沈念娇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说不准他还能通过他窥见心上人的影子,日后也能借着她的关系,远远多看心上人一眼。 所以他娘让他在牡丹花宴上,偶遇讨好沈清荷时,他便也去做了。 只是没想到沈清荷竟然这么不识趣。 …… 沈清茉一路上都在指责孟望轩,小嘴巴拉个不停,“二姐夫和大表哥一样都是眼瞎的,沈念娇哪里温婉知礼了!他们那些男人,一个个就看沈念娇装可怜,哭几滴眼泪就心疼得不行。要我说,三皇子娶她当侧妃也倒霉,整天看她哭哭哭,福气都被她哭没了!” 沈绾梨哑然失笑,觉得小表姐真是随了沈敏的性子。 “绾梨,你可别听他说的学沈念娇那样啊!你就是牡丹园里最独特最好看的那株!”沈清茉看向沈绾梨夸张地比划着。 沈绾梨却是微怔,不由想起前世的愚蠢行为,她为了与沈念娇争夺哥哥们的宠爱,还真学过沈念娇,但他们都说她比不上沈念娇,说她东施效颦。 “好。”沈绾梨伸手揉了揉沈清茉脑袋。 沈清茉严肃瞪她:“说了我是姐姐,你不可以摸我头。” 沈绾梨:“好。” 沈清芷和沈清荷在旁边看着沈清茉对比自己高的沈绾梨摆姐姐谱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沈绾梨瞧着依旧温柔带笑的沈清荷,见她心情丝毫不受孟望轩影响,有些意外:“二表姐与未婚夫闹了不愉快,不怪我吗?” 沈清荷伸手捏了下她光洁柔嫩的脸蛋,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傻瓜,我们都是姓沈的,他一个外姓人,哪值得我们姐妹生隔阂?” 绾梨的脸手感果然像她想的那么好。 看着她被捏脸有些呆的模样,沈清荷心笑,她这个县主表妹虽然在外人面前剑拔弩张,但在亲近的人面前却很乖呢。 “就是啊。而且本来就是南安伯世子有错在先!绾梨你没错。他明知沈念娇的身份,却在我们面前,句句拿沈念娇来贬低绾梨,实在是叫人听着不爽!”沈清茉也不叫二姐夫了。 沈清芷握着沈清荷的手,则是为她担心:“原本见孟望轩为你作画,如此心悦于你,还当他是个良配。没想到他同那些人一样,也是个看不透沈念娇那类把戏的。日后你嫁给他,怕是要受委屈。” 沈清荷倒是不在意,“大姐姐,他心底有谁我不在乎,我对他也并无太多情意。这世间的男人大多如此,三妻四妾,见异思迁,只有入土为安的那一刻才老实。” 沈绾梨眼皮一跳。 【表姐说的倒是实话,但是这还没嫁过去就想让夫君入土为安,莫不是跟程茹烟学的?】 假山后听到这话的沈敏:!!! 程茹烟那个贱人教坏她女儿! 她说程茹烟那死鬼夫君怎么就真变死鬼了!原来是她下的毒手! 【不过,像程茹烟那样弄死年老色衰且阴狠变态的夫君,自己年纪轻轻手揽大权,当人人孝敬的老夫人老祖宗,总比像沈敏那样,被男人骗得团团转,最后一无所有的好!虽然说之前的卫国公本来也家徒四壁,比不上人家安国公府底蕴深厚富贵。】 【所以啊,沈敏图陆航什么?图他养外室,图他害你孩子,图他换你侄女?至少人家程茹烟图的就是权势地位。】 沈敏:…… 在绾梨心里,她竟然不如程茹烟那个贱人?! 她太失望了! “二表姐不期待与未来夫君琴瑟和鸣吗?”沈绾梨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儿家,大多是憧憬情爱的。 沈清荷温柔的声音中略带了几分讽刺:“即便是深情也能装个二十多年,亲爹尚且如此,还有什么男人靠得住?” 沈绾梨恍然:【原来是因为陆航,让二表姐不信情爱了,不过这样也好。】 沈清荷见姐姐妹妹们担忧关心她,笑了笑,说:“你们不必为我婚后担忧。我见过南安伯夫人,她是位好相与的,也曾暗示过,待我过门便将府中中馈交予我,那孟望轩一向听他娘的话,有婆婆站在我这边,便是他不喜欢我,也得与我相敬如宾。我要当的是孟氏的当家主母,只要舅舅不倒,他孟望轩便是不喜欢我,也得敬重我这个嫡妻。” 其实这本也是大多数世家主母的心态。 但未出阁的姑娘大多天真烂漫,对婚姻嫁娶充满憧憬,鲜少有如此的。 【二表姐这般通透,怕是知道孟望轩暗藏爱慕沈念娇的心思,也只会一笑而过吧。】 沈绾梨心下感慨。 【若孟望轩真的只有这个问题,只要二表姐对他无心,不在意,那嫁给他也无妨。毕竟南安伯府底蕴深厚,内里富贵,在朝中也有名望,不像陆航之前那空壳子似的国公府,也比燕京中许多官宦人家都要好。二表姐无心情爱的话,嫁入南安伯府当世子夫人,与旁的世家主母那般,管理后宅,生个一儿半女,也能有一生富贵。】 沈敏抿唇,她当初为女儿往下选择了伯爵府,其实是希望女儿能同她一般,嫁个不纳妾的夫君的,孟家也答应过她,沈清荷作为宗妇三十无子才能纳妾。 但是,经历了陆航的事情后,她也明白,男人不纳妾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不能明着纳,暗地里谁知道呢? 但是,绾梨这话什么意思,孟望轩也有其他问题?难不成,他也不举? 第177章 不是亲生的?! 沈绾梨几姐妹说着话,绕过一处假山,正要从中经过,就见到了堵在入口处的沈敏。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 沈绾梨正在叨叨的心声也停了,疑惑地看着假山洞穴里鬼鬼祟祟的沈敏。 “娘,您不是在陪***吗?怎么在这儿?”沈清芷上前挽住她。 沈敏听沈绾梨心声说到一半,还不知道孟望轩还有什么问题,心底不由有些捉急。 她慢慢端正了身子,“我听说了沈念娇对绾梨做的事,不太放心,所以过来找你们。” 沈绾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姑姑在这站了许久了吧?” 沈敏轻咳,在这偷看偷听被揭穿,神色有些不自然,“是在这歇了会。” 她转移了话题,挽起沈绾梨的手,关心起她的身体,“绾梨,听朝谨派来的小厮说你中暑了,现在可还有不适?” 沈绾梨摇了摇头。 【这点儿太阳,我哪里会中暑?那分明是师父跟***府侍女说的托词罢了。我那是掐算占卜耗神过多才昏厥的,早知我就不好奇沈敏那个雌雄同体的死胎表哥了。真是好奇害死猫啊!还好有师父在,不然我也不能在一炷香内醒来,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沈绾梨坚决不承认,她是犯了忌讳掐算至亲和师父才遭到反噬。 沈敏闻言不由有些愧疚,原来绾梨是因为她才昏倒的。 等回府,她一定要拿小金库好好补偿绾梨! 她原本还想找机会请沈绾梨帮算算她儿子的下落,但见沈绾梨掐算后耗神会晕,也有些迟疑了。她虽想找儿子,但也不想以伤害侄女的身体为代价。 她本就欠了绾梨良多。 当初若不是她所嫁非人,绾梨也不会流落在外十多年,与至亲家人如此生疏。 “没事便好。这事虽闹了出乌龙,但沈念娇用心险恶,姑姑回去定会同你祖母说道说道,就算是你哥哥们护着她,也得叫她吃一回教训。”沈敏生怕沈绾梨觉得她们都偏袒沈念娇。 其实在知道沈念娇是陆航外室女时,她就想把她打包丢到忏思伯府了。 但沈老夫人阻止了她,告诉她,襄平侯府与三皇子的婚约需要有一个人来履行。 沈绾梨面上淡淡应了一声,心底想的却是: 【无所谓,侯府对沈念娇余情未了,就算是惩罚也不痛不痒,我也不在乎。若非现在我还与沈念娇同在襄平侯府内,报复她可能会牵连到我,我就给她送个苟戴先生话本里的九族消消乐了。】 沈敏:…… 她没看过苟戴先生的话本,不知道九族消消乐什么意思,但大概也猜到的应该是诛九族的意思。 【等她嫁给萧瑾宁之后,再一块报复好了。皇帝的儿子总不会用九族消消乐那一套,报复他们也不会害死无辜的人。这辈子,燕国的皇位,后位,就算我来坐都轮不到他们!】 沈敏:!!! 她这侄女,外表如此端庄娴静,内心为何如此狂野? 她是不是应该告诉哥哥,准备造反?啊,不是,是清君侧。他们沈家满门忠烈,沐浴皇恩,是万万不会造反的。 穿过假山洞穴又是另一番景致。 沈敏抬手遮了遮光,拉着沈绾梨走到林荫下,心中的震惊逐渐平缓,眼下她更惦记的是清荷的婚事,“刚才我见你们与南安伯世子似是起了争执?” 沈清荷淡淡道:“他轻浮在先,不敬绾梨在后。” 沈敏皱了皱眉,但对沈清荷却是放缓声音,“清荷,你同娘说,可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娘只希望你们能平安喜乐,若你不喜欢孟望轩,娘去为你退了这门婚事。” 她还是希望女儿能觅得宠她爱她的如意郎君的。 沈清荷哑然失笑,“娘,我很满意这门婚事。孟家世袭伯爵,家底丰厚,女儿嫁过去为世子夫人,那孟望轩也是个蠢笨好拿捏的,未来婆母也是个好相处的,你不必为我担忧。换了别家,说不准还不如南安伯府呢。” 沈敏有些呆滞,没想到沈清荷竟然还不愿意退婚。 沈绾梨瞥了眼呆滞的沈敏:【二表姐可没你那么恋爱脑。】 【不过,二表姐的未来婆婆胡氏,瞧着是个好相处的,但可不是个善茬,那可是位面慈心狠的,为了世子之位,宁肯换掉自己的亲女儿,将一个假儿子养在身边二十多年。】 沈敏:!!! 沈敏整个人都傻了。 但好在她听到沈清荷的话时就已经惊呆了,这会儿也没在沈绾梨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假儿子??? 沈绾梨这话什么意思?孟望轩不是胡氏亲生的? 沈敏忍不住想起当年她尚在给嘉庆***做伴读时,听说的一桩传闻。 听说南安伯因为夫人胡氏三年无子,竟屡屡上书为宠妾生的庶长子请封世子,但却均被燕帝驳回。 就在南安伯南下治水有功归来时,再度为庶长子请封,燕帝快要松口之时,南安伯夫人有孕了,但南安伯仍执意为庶长子请封。燕帝便金口玉言,若南安伯夫人这胎是儿子,便封封他的嫡子为世子,若是女儿,便封他的长子为世子。 所有人都盼着南安伯夫人瓜熟蒂落,甚至京中还有好事者开了赌局。 胡氏那胎也怀得尤为艰辛,那些个后宅争斗自是不必说的了。 后来,好在胡氏肚子争气,生了嫡子,也就是如今的孟望轩,才在南安伯宠妾和庶长子的威胁下,保下了世子之位。 如今听绾梨的心声,莫非胡氏一早就为了世子之位做足了准备,不管怀的是男是女,她都只会生下世子? 沈敏暗暗心惊。 她与南安伯夫人胡氏有过不少接触,刚才在***身边还多有交谈,也觉得她是个宽厚好相处的,却没想到,她竟这般心狠。 换做是她,绝对狠不下心抛下亲女儿来养旁人生的儿子。 而且,这分明就是混淆南安伯府孟家血脉! 孟家可与长平伯府那样的没落人家不同,即便没有伯爵之位,本身也是燕京的世家望族,根系庞大,而南安伯又是孟氏的族长,孟望轩是要传承孟氏香火的,可却偏偏与孟家没有血缘! 【胡氏要是心狠到底也就罢了,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上辈子也不会闹出那么多风波。可偏偏,胡氏年纪大了,膝下子嗣单薄,只有孟望轩这一个不是亲生的假儿子,就又怀念起那个被她抛弃的亲女儿来。】 第178章 一尸两命 【也可能是她混淆孟氏血脉,觉得愧对祖宗,良心不安,她竟然将当初送走的亲女儿又接了回来,想要让她嫁给孟望轩,生下一个有孟氏血脉的世子。但是,她亲女儿与她长得太像,她怕旁人怀疑亲女儿的身份,便对外谎称那是她的远房侄女,为她改名胡紫珠。】 【即便有个胡氏远房侄女的身份,可胡紫珠到底身份低微,养父母都没个一官半职,孟氏高门大族,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宗妇主母。所以胡氏就让胡紫珠暂居伯府,说是要留她在身边为她在燕京城中寻一门好亲事,然后为孟望轩定下了彼时尚且是卫国公府二小姐的清荷表姐。】 【但是,胡氏依旧没死心。她执意要将亲女儿作为儿媳留在身边,也执意要让有孟氏血脉的孩子传承南安伯府的香火,两全其美。】 沈敏听着拳头不由攥紧,现在想起胡氏那张慈祥和善的脸,只觉得虚伪至极。 胡氏这般算计,她自己倒是两全其美了,那她的清荷呢?何其无辜! 沈绾梨心下感慨:【所以啊,谁嫁给孟望轩,谁就是大怨种!】 【上辈子三位表姐被续命符咒害死,二表姐倒是没当成这个大怨种,二表姐死后,胡氏给孟望轩定了吏部侍郎庞家的姑娘,那庞家小姐倒是做了那个冤种。】 【那位庞小姐在嫁进南安伯府后,没多久就怀孕了,而且极为嗜酸,时常派丫鬟去买酸梅子,肚子也是尖尖的,都说世子夫人庞氏好福气,一举得男。但是胡氏却很着急,眼看着庞氏的孩子都快五个月了,胡紫珠却还没怀上。】 【胡氏打的是狸猫换太子的算盘。每次孟望轩从庞氏房里出来后,就急急忙忙让亲女儿胡紫珠服侍他,就是为了让庞氏和胡紫珠同时怀上孩子。就算不能同时怀上,也不能相差太大,不然日后生产之时没法调换。】 【五个月以上实在相差过大了,这一胎压根换不了。而若是庞氏生下男胎,便是伯府长孙,日后肯定是要继承南安伯府爵位和传承孟氏香火的。于是胡氏就设计,让庞氏小产。】 【但是没想到,设计过头了,庞氏小产之时大出血,御医都没能救过来,一尸两命。】 沈敏听到这,心忍不住揪紧。 这哪里是庞氏的结局,分明就是清荷的未来!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清荷这门婚事一定要退掉! 沈绾梨想起上辈子,南安伯府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不比之前卫国公府陆航和沈敏闹出来的动静小。 【彼时吏部尚书王老大人致仕,举荐了庞侍郎为尚书,庞家地位水涨船高。庞尚书之女嫁入南安伯府才不到一年便意外小产去世,庞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要南安伯府给个交代。】 【南安伯府坚称是意外,将庞氏的嫁妆全部退回了庞家,额外还添了几成作为补偿,希望就此揭过此事。但是,庞氏的弟弟,也就是庞源那个小胖子,一直坚持长姐死得蹊跷,执着意要查清真相。】 【后宅之事,外人本就不便窥探,查清真相谈何容易?可后来,还真让那小胖子查了出来。没想到那小胖子看起来憨厚,没想到还是个去大理寺查案的好苗子。】 【原来庞氏之死是胡紫珠所为!胡紫珠嫉恨庞氏有孕,趁着南安伯夫人胡氏设计庞氏小产之时,给她用了活血的药,趁机要了庞氏的性命!胡紫珠手段粗糙,但胜在一击毙命。这事就连胡氏都是事后才知晓,可胡紫珠到底是她亲女儿,她再生气胡紫珠坏了自己的计划,却也只能无奈地帮她遮掩扫尾。】 【庞源查出来庞氏之死与胡氏、胡紫珠有关后,因着胡氏对胡紫珠的纵容包庇、以及两人容貌上的相似、再思及当年南安伯府请封世子闹出的风波,合理怀疑了胡紫珠的身份,于是顺藤摸瓜调查了胡紫珠的身世,揭开了当初胡氏狸猫换太子的真相。】 沈绾梨上辈子也是在茶楼旁人口耳相传中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大为震撼,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只是那时候,故事中的人与她都是陌路。 但今生,她改变了三位表姐早逝的结局,与南安伯府的婚事并未落到庞家,庞源的那位长姐因此躲过一劫,但故事中的可怜人却有可能成为她的二表姐。 沈绾梨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沈敏也不能。 沈敏现在恨不得马上打道回府,去孟家退婚。 她看向沈清荷,“清荷,娘知道你通透清醒,但还是希望你能觅得心意相通的郎君。要不这门婚事,还是退掉吧?” 沈清荷没想到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娘还总惦记着那些个情爱,于是干脆道:“娘,我无心情爱,只想日后过的得舒坦顺遂。” 沈敏急得不行,“娘再为你挑个家底丰厚的富贵人家!咱们不要孟家!” 沈清荷疑惑,“为什么?” 孟家无明显不妥,她并不想贸然退婚。毕竟大姐姐已经与周家退婚了,若是她再退婚,恐怕会影响三妹妹的婚事和绾梨日后议亲。 当着沈绾梨的面,沈敏自然是不能将孟家那些龌龊事说出来的,只能憋出一句:“娘想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想要换个女婿。” 就连沈绾梨都有些意外沈敏的坚决。 【沈敏这是自己恋爱脑,也把恋爱脑对婚事的要求强加到女儿的婚事上?】 【罢了,结果是好的就行,我也赞成沈敏去退婚。】 沈敏见沈清荷沉默,干脆求助般地看向了沈绾梨,“绾梨一见面就撕了孟望轩的画,肯定也是瞧不惯他当你二姐夫的对不对?” 沈绾梨:“……对。” 孟望轩的身世摆在那,就是个隐患祸端。 沈敏还想要劝说沈清荷,转头却听她看着沈绾梨,声音温温柔柔地道:“那就劳烦娘退掉这门亲事吧。” 沈敏:??? 沈敏有些受伤。 她说那么多,比不上沈绾梨一句“对”? 第179章 往后禁止沈念娇赴宴 就连沈绾梨都有些意外:“二表姐,这会不会有些草率?” 沈清荷笑道:“我相信绾梨的眼光。” 沈绾梨轻咳了声,有些心虚:【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沈清茉骄傲地道:“绾梨可是比明远大师还厉害的人,肯定比娘要靠谱。” 沈清芷也点头。 沈绾梨:【比沈敏靠谱我还是敢认的。】 沈敏:“……” 罢了,清荷同意退亲就好。 沈敏也看向了沈绾梨:“那回府我就去南安伯将婚事退了?” 沈绾梨想了想,“不急。现在师出无名,到时候受损的是二表姐的名声,而且贸然退婚理亏,恐怕还要给南安伯府补偿。” “无妨,我不缺银子。”沈敏觉得能用银子解决的就不是事,她现在只想快点退掉这门婚事,以免夜长梦多。 沈绾梨却是面色严肃:“姑姑,有银子也不能这么花,就算你不在乎银子,也得顾忌二表姐的名声。” 【本来就是南安伯府骗婚算计在先,怎么能让二表姐承担所有损失?而且,没有二表姐,他们还会去祸害无辜的庞家小姐。只有将孟望轩的身世揭露,才能阻止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二表姐也能顺利退婚。】 沈绾梨对庞源那小胖子印象不错,也不希望他如前世那般经受长姐早逝的痛苦。 沈敏微愣,她只想着救下自己的女儿,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想着,虽然绾梨有时候心声狂野大胆,但她到底是个心软善良的小姑娘,“你说得对。等回去,这银子便宜孟家,不如用来让人查查,那孟望轩有没有什么错处。咱们揪住了他的错处再退婚,也能名正言顺些。” 沈绾梨面露欣慰:【孺子可教也。】 沈敏:??? 转过回廊,远远看着一行人簇拥着嘉庆长公主朝这边走来,沈绾梨等人便也止住了话茬,上前同长公主见礼。 长公主免了她们的礼,上来就握住沈绾梨的手,凤眸满是关切,“绾梨,你可有大碍?” 沈绾梨觉得她太过热情了,“多谢长公主关心,我并无大碍。” “那便好。” 长公主又看向沈敏,“敏儿,见到绾梨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在本宫府中,哪还能让你侄女出事?” 沈敏轻叹道:“我自是相信殿下的,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嘉庆长公主也想到了沈念娇,面色不虞道:“本宫的牡丹花宴乃是雅集乐事,竟然有人借此生事,实在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今年便罢了,宴会进行到一半也不宜赶人,但往后,沈念娇禁止进入牡丹园。” 这就是日后都不允许沈念娇参加牡丹花宴了。 这与不邀请赴宴不同,这话从嘉庆长公主口中传出来,便人人都知晓,长公主不待见沈念娇。 跟在嘉庆长公主身边的夫人们,见到长公主的态度,也纷纷问候了一番沈绾梨。 程茹烟则是阴阳怪气了句:“沈敏你皮糙肉厚,健壮如牛,没想到你的侄女倒是一个个身娇体弱,是多经不得风吹日晒的娇花。” 沈敏翻白眼,也语出嘲讽:“自是不比你的媳妇耐你磋磨。” 程茹烟是出了名的磋磨媳妇的恶婆婆。 忽然被提到的安国公夫人蔡氏抬头,正对上程茹烟瞪她的眼神,又低下了头,温声道:“婆母待我极好,不曾磋磨我。” “好啦,你们两个,当初给我做伴读都见面就吵,都是要当祖母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嘉庆长公主看着她们拌嘴捂嘴笑。 沈敏和程茹烟这才互瞪了一眼,偃旗息鼓。 跟在嘉庆长公主身后的那些女眷中,走出来一个打扮富贵庄重的妇人。 她面容白胖富态,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很是慈祥和善的模样,身边还跟着个穿淡紫色襦裙的姑娘,面若银盘,身姿丰腴,但水杏般的眉目却与那妇人如出一辙。 “早就听闻平宁县主,今日一见,果真是朵人间富贵花。” 沈敏此前见到胡氏还是很高兴的,但自从听了沈绾梨的心声后,就没法对她笑脸相迎,于是便转头跟沈绾梨介绍,“这位是南安伯夫人。” 沈绾梨没见过南安伯夫人,但大概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南安伯夫人虽也跟在嘉庆长公主身边,但在一众勋贵世家夫人当中,并不算特别起眼,只能跟在后头。也就是此时,借着与沈敏是亲家,而沈敏又在长公主面前得脸,这才能顺势在长公主面前多露露脸。 这位嘉庆长公主,不仅是燕帝胞妹,还是兵部尚书之妻,有钱有势有权有圣宠,人人皆想讨好。 沈绾梨似是受宠若惊,笑眼弯弯地看着胡氏和她身旁的胡紫珠,“南安伯夫人谬赞了,您与令嫒也都生得富贵相呢。” 胡紫珠闻言眉头皱了皱。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算好看,所谓的富贵相也只是因为她身材圆润健硕。 毕竟好看的旁人都称其为富贵娇花,不好看才夸富贵相。 但被平宁县主误认为是南安伯府千金,她也有些暗自得意。许是因为她在夫人面前得宠,打扮贵气吧。 胡氏本就心虚,听到沈绾梨这话面色不由一僵,但却很快便掩饰了过去,看了眼身边的胡紫珠,笑道:“难怪长公主和你姑姑都喜欢你,平宁县主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不过我这边这丫头,可不是我女儿。” 沈绾梨漂亮的凤眸里满是惊讶,“原来这位姐姐只是夫人的丫鬟吗?伯府好生富贵,竟连个丫鬟都能遍身绮罗,满头珠玉。” 胡紫珠气急败坏,感觉被羞辱了,“我才不是丫鬟!” 胡氏瞪了她一眼,“紫珠,不得对平宁县主无礼!”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绾梨,却见她双眸澄澈,眼神无辜,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之言,这才暗暗缓了口气。 是她做贼心虚太过紧张了。 平宁县主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秘密。 许是她与紫珠实在太像了吧,平宁县主第一次见才会将她们误认作母女。这也是她一见到紫珠就觉得亲切的原因。 沈敏在旁边看沈绾梨装傻充愣吓唬胡氏,只觉得好笑又解气,面上却板着脸,绷住笑,对沈绾梨道:“绾梨,南安伯夫人身边这位是她的远房侄女紫珠姑娘,你莫要胡乱猜测了。” 沈绾梨乖乖应道:“是,姑姑。” 沈敏:……还装上瘾了?平时可没见你那么乖。谁整天心里一口一句沈敏的? 胡氏笑着看了眼嘉庆长公主,又挽过沈清荷的手,对沈敏说:“我们南安伯府在殿下面前不敢夸富贵,但也算是殷实人家,待到清荷过门,锦衣玉食自是不必说的,定不会叫人亏待了她。” 第180章 安国公老夫人动了胎气 胡氏挽过沈清荷,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对她十分满意的模样,“真是个可人儿,真想现在就想把你带回我们南安伯府当女儿疼。” 旁边的胡紫珠盯着沈清荷,暗自跟她较量对比着。 她觉得沈清荷虽然打扮得清丽温婉,但却不如她富贵,头上簪钗步摇还没她的多,许是跟着和离的娘一起,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吧。 也不知道姑姑喜欢她什么,这么想要她嫁给表哥。 沈清荷微笑不说话,旁人只当她姑娘家腼腆羞涩。 沈敏从胡氏手里把沈清荷给拉了回来,没好气地道:“行了,也没多少时日了,你还同我抢女儿?” 胡氏心下欢喜,觉得沈敏这是松口准备置办婚事的意思,捂嘴笑道:“沈娘子说得是,我不急这一时。” 程茹烟在旁边看着沈敏身边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和一个人比花娇的小侄女,不免有些伤神。她那个早夭的儿子,若是还活着,也该议亲了。 如今她坐稳了安国公府老夫人的位置,儿媳孙媳倒也孝敬她,就连安国公也敬她这位嫡母,可偏偏,如沈敏所言那般,子孙满堂却无一个亲生的,到底还是个孤家寡人。 程茹烟眼神落寞,一时间也不知此生一心追求荣华富贵值不值。 就在她失神之时,脚下忽地绊倒了什么东西,竟是一个踉跄往前摔去。 眼看着就要摔到沈敏身上,沈敏见状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腾出了位置。 程茹烟:“……” 她毫无阻碍地摔到了地上,四仰八叉。 众人都是一惊。 她的儿媳孙媳们都吓坏了,当即上前来扶她。 “娘!” “老夫人!” 嘉庆***忙吩咐身边侍女:“快去请女医过来。” 程茹烟被蔡氏搀扶着要起身,但刚起到一半,就感觉腹部一阵剧烈绞痛,紧接着,身下一股暖流涌出,血腥味蔓延。 “娘,您怎样……血,娘,您怎么流血了?” 蔡氏扶着程茹烟,她身材较程茹烟要高大,伸手扶着她身后,竟是摸到了一股潮湿温热,将手挪开一看,手掌上竟是沾了鲜血,不由瞳孔微缩。 程茹烟虽然年龄比蔡氏还小,风韵犹存,但作为安国公府老夫人,穿的比***和沈敏都要老气,此刻穿的也是暗色衣裳,沾了血也不大看得出来,只能看出那片颜色因浸湿而变深。 因而,方才夫人们还以为程茹烟是忽然摔倒,被吓得尿失禁了。 但此刻,在看到蔡氏手上的鲜血后,全都惊呆了。 就连嘉庆***都是一愣。 程茹烟此刻只觉得腹部剧痛,直不起腰,她捂着小腹,面色煞白直冒冷汗,看到蔡氏手上的血后也是一怔。 在场跟在嘉庆***身边的,多是生养过的世家夫人,此刻看向程茹烟的目光也变得隐晦了起来。 “安国公府老夫人这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流产了?” “不会吧……老安国公都过世多少年了?总不能是托梦有感而孕吧?” “程氏年轻艳丽,今年也不过三十有六,安国公也才不惑之年。当初不就有传闻吗?”有人窃窃私语。 沈敏在旁边看着也傻眼了。 听到众人的议论,她也不由想起当初程茹烟成为安国公府老夫人后的一些传闻。 那时候,老安国公去世,程茹烟作为后母长相妖艳妩媚,安国公作为继子又正值青年,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是传出了不少闲言碎语。甚至还有人说,程茹烟的遗腹子,不是老安国公的种,而是安国公的。 不然安国公怎么会容得下这个继母生的孩子留下来与他分家产? 不然安国公怎么会留程茹烟这个年轻继母在府中? 肯定是有一腿。 直到后来,程茹烟真的就像安国公亲娘一样,为他张罗婚事,娶了蔡氏,又换下艳丽衣裳,换上暗沉庄重的衣裳,处处都与旁的老夫人并无不同,久而久之,这些议论才渐渐少了。 后来,程茹烟的遗腹子夭折,她一夜苍老许多,这些议论就更少了。 这时候也更多人相信程茹烟的遗腹子是老安国公的种,怀疑是安国公容不下她们孤儿寡母,才下的手。 嘉庆***听到众人的议论也是皱眉,但她更多的是担心昔日旧友,“茹烟?” 程茹烟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猜测,面色苍白,咬着牙道:“殿下,我只是月信来了。” 可她这话着实苍白无力。 一旁的蔡氏更是失魂落魄,她的儿媳在旁边担忧地扶着她,“娘……” 因着沈绾梨这个“中暑”的前车之鉴,***多请了几位府医在牡丹园中候着以备不时之需,侍女很快就请了女医过来。 一同赶来的还有安国公段旭。 段旭和襄平侯沈晋安差不多的年纪,长相周正,看到面色苍白的程茹烟,面上满是担忧,忙上前搀扶她:“母亲!您怎么了?” 程茹烟避让了下,将手搭在女医手上,声音嘶哑道:“给老身瞧瞧。” 女医放下手里的药箱,搀扶着她在回廊边上坐下,然后细细探脉,面色不由微变。 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又换了只手给程茹烟把脉,可面上震惊之色不消。 众人也察觉到了。 有人耐不住性子迫切地问:“女医,段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是来月信了?” 一旁程茹烟的孙媳吕氏喃喃地问:“娘,你时常侍候在老夫人身边,应当记得老夫人的月信。” 蔡氏面色煞白:“娘这个月的月信推迟了,她说许是岁数到了绝信了……我,我也不知怎会如此。” 说着,便拿起手帕默默垂泪。 那些世家夫人们看着她满是同情。 程茹烟有些不耐烦地问欲言又止的女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医则是看向***,眼神带着询问。 ***抿了抿唇,“说吧。” 女医:“是滑脉。段老夫人动了胎气。” 第181章 只有富贵命,没有子女缘 女医这话一出,众女眷们目光都在程茹烟和南安伯段旭身上来回往复,眼里满是探究和鄙夷,看向蔡氏则是充满了同情。 嘉庆***虽然早有预料,但见程茹烟主动要求女医说病证,还以为是出乌龙,却没想到女医的话一出口竟还坐实了她有孕,一时间看向程茹烟的目光十分复杂。 她知道程茹烟走的路子邪乎,当初她那些伴读几乎都如沈敏一般,想要嫁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只有她嫁给老安国公一步到位成为老夫人,没有婆婆,自己当婆婆。 但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勇,有孕暴露还不遮掩。 本朝太后虽提倡寡妇改嫁,但世家高门自持“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多还是墨守成规。而且,这继母与继子,即便放在寻常百姓家,也是不能够容忍的。 沈敏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程茹烟,但她感觉到一丝疑惑,她觉得,程茹烟这般精明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险境才是。即便她真的与安国公有染,也不可能留下隐患,更不可能闹得当众动胎气小产暴露奸情。 沈绾梨就着回廊的阑干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女眷们包围着的程茹烟。 【奇怪,程茹烟这面相,分明是只有富贵命,没有子女缘,命中注定只有一次有孕的机会,应当便是她当初那个老安国公的遗腹子,但却因子女缘浅,未能留住他,如今怎会有孕?那个孩子的夭折,似乎也有隐情。】 沈绾梨好奇得不行,可偏偏,她今日已经耗神过多,不敢再胡乱给人占卜,只能在这看看面相分析。 她忍不住感叹:【这时候要是师父在身边就好了,我就可以捧着甜瓜在旁边啃,听占卜后的真相。就像上辈子他说的那样,他负责八卦之术,我负责在旁吃瓜。】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不由一怔。 绾梨上辈子死后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同她那神仙师父学了不少玄妙本事,比宝云寺的明远大师还厉害,她自是相信她的相面之术的。 听她这意思,程茹烟不可能有孕?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葵水去而复返了吗? 程茹烟此刻腹痛难忍,本就心情不佳,听到女医的诊断后,更是暴怒:“怎么可能?老身守寡多年,就连府医都说老身绝信了,怎么可能会有孕?” 说着,她还看向儿媳蔡氏,有些着急:“当时府医给老身请平安脉时,你也是听到了的。” 蔡氏抬头,泪光盈盈,似是隐忍难言:“是,当时我听到了,李府医为娘请平安脉十多年了,医术高明,自是可信的。” 众女眷们眼神交流,窃窃私语。 “这府医为程氏把脉十多年,看来深得程氏信任,那定是会为她隐瞒下丑事的。” “嗤,说什么绝经,都是同龄人,这个年龄月信断没断不清楚吗?之前沈敏还怀孕了呢,她能怀,年岁相当的程氏怎么不能怀上?” “这蔡氏也是可怜,平时就受程氏的气,总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但谁家媳妇在婆婆面前不受气,谁曾想,这婆婆竟还同她抢夫君。好歹是高门贵女,竟遭如此屈辱。” 程茹烟听着觉得不对劲,眉头不由拧了起来,忍不住怒斥蔡氏道:“你哭什么,这副做派给谁看?难不成你也觉得她们那些无稽之谈是真的?旁人牵强附会也就罢了,你是安国公府的人,日日亲眼瞧着,还不清楚老身的为人吗?” 就连安国公段旭看着妻子蔡氏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眼下却又不好站在程茹烟那边训斥她,不然就更坐实了众人的猜测。 被程茹烟这么一训斥,蔡氏哭得更凶了,“是,娘说的是,我自是信你的。” 但她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众人看向蔡氏的目光愈是同情,看向程茹烟和安国公的目光就愈是谴责。 不知是谁将国公夫人的娘请了过来,这会儿,蔡老夫人带着一众媳妇孙女和仆妇气势汹汹地过来,指着安国公就骂:“段旭,你们安国公府是世袭勋贵,但我们蔡家也是高门世家,天子重臣,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就是这么欺负我女儿的吗?” 跟着她一同过来的,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人。 嘉庆***睨了身后的世家夫人们一眼,出于私心,她并不想此事闹大,一则是顾念与程茹烟的伴读情谊,二则是不想她这高雅的牡丹花宴传出什么丑闻。 但她也清楚,今日此事在那么多人面前爆出来,自然纸包不住火。 蔡老夫人骂了段旭一通,又扭头看向自己扶着阑干慢慢直起身子的程茹烟。 她女儿蔡氏当初嫁入安国公府时,她便不喜她这个过于年轻的婆婆,也多番暗示过女儿和安国公,让程茹烟搬出国公府住,以免旁人说闲话,但却均被安国公以要孝顺荣养继母的理由拒绝。 后来,女儿归宁,她得知程茹烟竟一直紧攥着安国公府中馈不放权后,更是对她不满。只是这到底是安国公府的家事,蔡家本也是高嫁,她虽看不惯程茹烟,可辈分压在那,她也不好插手,只能叫女儿多拉拢夫君的心,徐徐图之。 现在蔡老夫人不必顾及那么多了,对程茹烟的诸多不满堆积在一起一并爆发,老脸一沉,扬起巴掌就扇了程茹烟一耳光。 程茹烟本就面色苍白,忽然被扇了一耳光,险些摔倒在地,还是段旭扶住了她。 蔡老夫人怒容更甚,“好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都不装了?” 安国公段旭面上也带着怒气,“岳母,本国公敬你是长辈,但你也别太过分了。程氏是我继母,安国公府老夫人,皇上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不是你能这般折辱的!此事也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与程氏清清白白,只有母子之情,并无半点逾矩。” 蔡老夫人指着程茹烟脚下的那滩血,眼神鄙夷:“你们连孽种都有了,还不容别人说?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有负皇恩,老身定会求见太后,驳回她的诰命!” 然而,下一刻,程茹烟却是从抽回了被段旭搀扶着的手,扬起巴掌扇了蔡老夫人一耳光。 第182章 是你陷害我? “啪”的一声,四下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才还在议论程茹烟和安国公的人说话的声音也都戛然而止。 沈绾梨都被吓了一跳:【嘶,好猛,不愧是经常跟沈敏干架的。】 沈敏也这么觉得。 蔡老夫人一把年纪了,去哪不都被敬着,就连***都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对她礼让三分。 但现在,她却当着那么多儿媳孙女的面,被年龄跟她女儿差不多的程茹烟扇了一耳光,只觉得老脸挂不住,“程氏,你竟敢打我?” 程茹烟强忍着腹痛,依旧有些站不稳身子,但眼下以往侍候在旁的儿媳孙媳们都不站在身边,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又被看热闹的世家夫人们挤到了外围,一时间竟是有些孤立无援。 她便顺手把旁边的杵着的沈敏抓了过来,半靠在她身上,以免摔倒。 沈敏一脸的震惊:??? 不是,你有病啊。 不是,程茹烟现在是真有病。 罢了,让她靠下也不会少块肉。 程茹烟冷脸看着蔡老夫人,虽然容颜依旧年轻艳丽,但到底当了二十多年安国公府老夫人,气势半点也不比蔡老夫人弱,“亲家母,我不拦着你去见太后,但眼下,我还是一品诰命,是安国公府老夫人,就不容你放肆。” 一句“亲家母”,直接把程茹烟和蔡老夫人拉到同一辈分。她们年纪和容貌上的差距很容易让人忽视这点。 都是同一辈分,蔡老夫人自然不能像对段旭这个女婿一样用长辈的身份来压程茹烟。 躲在边上被儿媳们簇拥安慰着的蔡氏,见到亲娘被打,也跑了过来,“娘!” 程茹烟目光犀利地盯着蔡氏,她这些年虽然还执掌安国公府中馈,但年纪大了后,也逐渐放权给蔡氏,就如府中的厨房就是交给蔡氏管着的。 蔡氏也很乖顺,春日时她染了风寒抱恙在床,蔡氏为她亲奉汤药,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而且,她方才看过了,回廊上连块碎石子都没有,她即便出神,但好好地走路怎就忽然被绊倒了?分明是旁边的蔡氏伸脚绊的她! 程茹烟面色阴沉地盯着蔡氏,“是你陷害我?” 蔡氏身子一僵,泪水盈盈的眼里满是茫然,声音却是哽咽:“娘,你说什么?我哪有叫你怀孕的本事。” 蔡老夫人语气刻薄阴毒地道:“也只有安国公才有这本事。当初你那个遗腹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孽种,活该夭折……” 这话触了程茹烟的逆鳞。 她扬起巴掌又扇了蔡老夫人一耳光,打了个对称。 蔡氏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只绵羊似的,这么阴毒的谋算,肯定少不了这个老虔婆的参与! 蔡老夫人怒急,顾不上什么身份,扬起巴掌也要去打程茹烟,但蔡氏和段旭却拦着她。 蔡氏只是碍于孝道,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和婆母打起来,假意阻拦,“娘,您冷静冷静……” 但安国公段旭他是真的拦着,直接挡在了程茹烟前面,“娘,岳母,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 “你还护着程氏那个贱人!她比你还小两岁,算你哪门子的娘?” 蔡老夫人怒瞪了段旭一眼,见实在打不了程茹烟,便抱住了蔡氏嚎啕大哭了起来,“哎哟喂,无法无天了,谁来管管这对罔顾人伦的奸夫淫妇!谁来为我们作主啊?要是老安国公还在,哪容你们这般放肆?” 蔡氏倒没像蔡老夫人那么哭喊,她是温柔贞静的性子,这会儿只是心疼地抚摸着蔡老夫人的脸,默默垂泪,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被蔡老夫人看着的嘉庆***默默后退,她不想作主啊。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中便有人站了出来。 张老首辅的夫人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岂有此理!程氏不守妇道,罔顾人伦,还如此嚣张跋扈,不知悔改,还请***作主,严惩之!” 嘉庆***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程茹烟,轻咳:“此事尚有疑虑,许是本宫府上女医医术不精闹了乌龙,才闹了误会。你们安国公府和蔡家都冷静些,坐下来,关上门,将误会解开便是。” 她只是想炫耀自家养的牡丹花,怎一个个的,都在她宴会上闹幺蛾子! 她虽是东道主,但又不是大理寺卿,就算是清官也难断这家务事啊! 但是,那些个御史夫人们却个个觉得程茹烟不守妇道,该死,纷纷指责。 “此事罔顾人伦,有伤风化,便是按律通奸也当当庭受杖刑法,若是依宗族家法处置,便是浸猪笼也不为过!” “不管程氏是否与安国公有染,她怀孕之事是做不了假的。安国公已死,她定是与人通奸才有了孽种!” “难怪听说安国公府的中馈始终被程氏把持着,倒像是她才是安国公夫人一般,原是有这龌龊关系。” 蔡老夫人听着众人都站自己这边,便道:“此事也不好劳烦***,那老身回头便找段家的宗亲族老们讨个公道,还请各位作证。” 程茹烟皱了皱眉,这件事不能拖到后面。 越到后面,她越是说不清,毕竟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之后“小产”流血。 “众口铄金,人云亦云,老身百口莫辩。” 她转头看向嘉庆***,忍着腹痛跪下道:“还请***为茹烟作主。” 嘉庆***将她扶了起来,神色复杂:“你想要本宫如何为你作主?” 她也想帮程茹烟,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自从她一母同胞的皇兄当了皇帝后,她就没宫斗过了,吃喝玩乐多年,手段生疏啊。 程茹烟道:“还请殿下为我请几位御医,重新诊断。老身有没有怀孕,自己清楚,清者自清。还请殿下还我清白。” 嘉庆***:“本宫允了。” 蔡老夫人阴阳怪气:“谁都知晓你是***昔日伴读,时常入宫,谁知你请的御医是否会偏袒你?老身恳请***首肯,我们从外头请几位大夫来诊断。” 第183章 诬陷长辈,忤逆不孝,亦是大罪 嘉庆***闻言皱眉。 蔡老夫人嘴上说的是担心御医会会偏袒程茹烟,可防的分明是她偏袒程茹烟。 她萧彤华是那种人吗? 蔡老夫人眼睛可真毒,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她确实打算偏袒程茹烟。 程茹烟听到蔡老夫人的话反唇相讥,“谁知道你们蔡家请的大夫会不会帮着你们陷害我?老身现在怀疑,老身如今这所谓的小产和滑脉,都是蔡氏在老身的饮食中下了药才伪造的。” 蔡氏闻言红着眼看她,一副冤枉委屈的模样,“娘,你虽然不是夫君生母,但我一向敬重你。我有什么理由陷害你和夫君?” 有同情蔡氏的夫人便道:“安国公夫人,程氏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把这屎盆子扣你头上。” “是啊,安国公夫人最是温顺不过的人了。” “谁没事会陷害自己的夫君和他继母啊?” 程茹烟冷笑:“理由?你迫不及待想要从老身手中夺走掌家权,想要除掉老身这位碍眼的婆婆,如此罔顾孝道,不惜诽谤老身与安国公,想要置老身于死地。” 若是她与安国公乱伦有孕之事被坐实,段旭作为男子不过是添了一道风流韵事和丑闻,但她却是难逃一死!段家族老宗亲们不会允许她活着。 蔡家用人伦来压她,她就用孝道来压蔡氏! “私通乱伦是大罪,但污蔑陷害长辈,不孝忤逆,更是大罪!”程茹烟声音嘶哑,但气势丝毫不弱。 蔡氏对上程茹烟犀利的目光,不由有些躲闪,心下有些慌。 到底是在程茹烟手底下伏低做小多年,她还是有些畏惧程茹烟的。但也正是如此,她也很想将压在头上的大山挪走。 若程茹烟当真是她婆婆便罢了,可她只是她夫君的后娘,并无生养之恩,说不准还有不伦私情,叫她如鲠在喉。 蔡老夫人借着袖子遮掩捏了捏蔡氏,提醒她别露破绽,老脸上依旧是愠怒威严的模样,“程氏,我女儿嫁入安国公府二十年,相夫教子,温和孝顺,何曾忤逆不孝?如今是你做出丑事在前!你休得污蔑我女儿!便是你这滑脉有假,你这小产见红还能有假?” 程茹烟冷笑:“怎么便不能有假?老身当年在宫中为***做伴读时,也不是没见过假孕小产流血做戏做全套的。蔡老夫人虚长老身二十多岁,难不成还不如老身见多识广?” 蔡老夫人想说,自己演和被陷害那能一样吗? 嘉庆***似是无奈地问:“既然本宫请的御医老夫人信不过,蔡家请的大夫茹烟信不过,那你们想如何?” 蔡老夫人看向张老首辅夫人和那些个御史夫人,正要说话,却听程茹烟先发制人。 “沈敏,你身边的丫鬟是暗卫出身,跑得快,劳烦她跑一趟请大夫来为老身重新诊脉。” 程茹烟信不过蔡老夫人请的大夫,同样也信不过其他人请的大夫。 所以她得选一个绝对不会害她的人。 她和沈敏虽然见面就掐架,但以沈敏的性子,至少不会算计谋害她。 沈敏忽然被点名,不由诧异地指着自己,一脸的匪夷所思:“我?” 就连蔡老夫人、蔡氏、嘉庆***和在场其他夫人们都有些诧异。 蔡老夫人并不想让程茹烟指定人,不由皱了皱眉。 然而,程茹烟却像是猜到她会有意见一般,略带嘲讽道:“蔡老夫人不必担心沈敏会像***一般偏袒我。她与我关系有多恶劣,众所皆知。我与他虽同是***昔日伴读,但却并无半点同窗之谊。” 这话倒是无人反驳。 毕竟,每逢宴会雅集,沈敏与程茹烟撞上,总要互相讥讽一番,动手打架扯头发也是常有的事,两人相看两厌,看到对方还要落井下石。说是关系恶劣都算轻了,完全能说得上是死对头。 做戏也不可能做二十多年,只能说她俩是真的互相讨厌了。 可也正是因此,程茹烟指定让沈敏派丫鬟去请大夫时,众人才会如此惊讶。 就连沈敏都惊讶:“程茹烟,你摔傻了?你信得过我?不信我趁机弄死你?” 程茹烟面无表情地道:“我虽然厌恶你,但却相信襄平侯府满门忠烈,光明磊落,你若不想让你哥哥和列祖列宗蒙羞,便不会行小人之举。” 原本疑惑的众人,听到程茹烟的理由也是恍然。 沈敏有些怔然,死对头程茹烟对她竟有如此高的评价?为何让她莫名有些感动? 然后她就听到了自家侄女的心声: 【程茹烟大概是觉得,在场只有沈敏的脑子简单,若是算计了她,她也能一眼看出来吧?】 沈敏:“……” 沈敏冷哼了声,瞥了眼护在身后的大丫鬟,“流夏,去请几位大夫来。” 流夏不仅是沈敏的陪嫁丫鬟,还是沈晋安为妹妹精挑细选的暗卫,身手矫健,三两下便从人群中窜了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流夏就请了三位大夫过来。 “这三位分别是回春馆、妙手阁、医心堂的徐大夫、覃大夫、余大夫。” 三位大夫提着药箱,都有些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下马车就一路跑着过来。 这三家医馆在燕京城中都是有名气的,便是她们这些高门世家的夫人,平日里有什么府医束手无策的病症时,便会请医馆的名医上门。 见三位大夫依次给程茹烟把脉,蔡氏忍不住担忧地看向蔡老夫人。 她担心被发现。 蔡老夫人则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秘药是她从一位太妃手中花重金买来的,便是宫中的太医都诊断不出来,更别提这些外头的大夫了。 程茹烟要复诊也无济于事,只能再度证明她有孕,叫她更加百口莫辩! 蔡老夫人紧紧搂着女儿蔡氏,看向程茹烟的目光满是阴毒。 三位大夫把完脉后面面相觑,眼里似乎都有震惊。 蔡老夫人胜券在握地询问:“如何?三位大夫可是都给安国公府老夫人诊出了喜脉?” 众人也都觉得,只有诊出喜脉才会如此震惊。 第184章 全员恶人的安国公府 然而,三位大夫给出的结果,却叫众人更是惊诧。 徐大夫抚须:“怪脉,怪哉。” 覃大夫拧眉:“老夫没有把到脉搏。” 余大夫瞳孔微缩:“……死脉?” 众人:!!! 不是说喜脉吗?怎么连脉搏都没有了?那站在她们面前的程茹烟还是个人吗? 就连沈绾梨都来了兴趣。 【好一个釜底抽薪,也不知道程茹烟是怎么做到的。】 蔡老夫人眼里的笑意也逐渐褪去,“怎么可能?你们都是什么庸医,程氏好端端地站在这,怎么可能会把出来死脉?” 这话一出,就连蔡氏都忍不住扯了扯蔡老夫人的衣袖。 那三位老大夫都是面色一沉。 “老夫人,鄙人不才,给诸多王公贵族出诊过,还从未被人骂过庸医。” “老夫不才,但也有两位徒弟考入太医院任职。” “老夫所开的医心堂的牌匾乃是当朝太后所赐。” 蔡老夫人面色大变。 沈绾梨看着蔡老夫人逐渐变幻的脸色,忍俊不禁。 【没想到这些老头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啊。】 就连在场的许多夫人都帮这三位大夫说话,她们也多请过这几位上门看诊,甚至有时候一面难求。 蔡老夫人只能腆着老脸道:“是老身失言了。只是,之前***府的女医程氏诊脉,分明诊断出她是喜脉,她摔了一跤还小产见红了,几位大夫怎会探不出脉?” 蔡老夫人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地上那滩已经干涸的血。 三位大夫齐齐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 徐大夫:“血太少,看不出来什么。许是葵水也不一定。至于为何把不出脉,脉象显示便是如此,许是老夫医术不精,还请诸位另请高明。” 覃大夫:“老夫说了她没有脉搏,喜脉也没有。” 余大夫则是询问:“这位夫人近日可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或是饮食上有什么不妥?” “药物不曾服用,但饮食上,说不准真有些不妥。” 程茹烟说这话时,目光冷冷瞥了蔡氏一眼。 她将厨房和一些采买事宜交给蔡氏,本是为了放权,毕竟这些油水多,却没想到,蔡氏拿到部分管家权后,第一件事竟然是设计陷害她。 就听程茹烟道:“老身这脉象,一会儿是喜脉,一会儿是死脉的,也是吓人。还请几位大夫能随我回府一道看看,近日的衣食起居可有问题。” 蔡氏猛地一心惊,挽着蔡老夫人的手也是一紧。 若是从府里查,那她如何斗得过程茹烟? 她们本也没想过,今日从***府出去后,还能让程茹烟活着回到安国公府。 蔡老夫人眼里也划过暗芒,必须要在***府坐实程茹烟的罪名! 蔡老夫人急了,“程氏,这所谓的死脉,定是你为了遮掩喜脉,动了什么手脚!若是回了安国公府,谁知道你会不会将脏水泼给我儿,毕竟安国公府后宅掌家权都在你手中,安国公又一心向着你!” 安国公段旭只觉得今日不论程茹烟和蔡氏谁输谁赢,他都已颜面扫地,此刻有些不耐烦:“行了。母亲,蔡氏,岳母,你们非要让安国公府变成笑话吗?我与继母清清白白,这么多年相互扶持,只有母子之情。” 蔡老夫人冷哼:“空穴如何来风?还不是有些人行为不端,明明守寡多年,还当众摔得个小产见红,叫人贻笑大方。安国公,你若是当真与程氏清清白白,并无私情,就该请段氏的族老们过来主持公道,严惩这个背叛你父亲的贱人。” 段旭目光变幻莫测。 蔡老夫人这话,是让他放弃程氏,把自己摘干净? 程茹烟若是死了,对他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段旭有一瞬间确实犹豫了,但是,当他对上程茹烟满是警告的眼神后,却是心下一颤。 他也有把柄在程茹烟手中。 而且,是足以让他车裂的把柄。 弑父,罪大恶极,当处以车裂。 当初给老安国公下药的是程氏,但药却是他找来的。后来服了那药的老安国公,在青楼马上风死了。 当初老安国公沉迷酒色,狠戾残暴,不仅折磨妻妾,也时常折腾他们这些子女。 那时候老安国公脑子也不大清醒,今天说要未他请封世子,明天说要把世子之位给他小儿子,后天又说他们都不孝,要过继侄子来继承国公府。 可明明他才是原配所生的嫡长子,世子之位本就该是他的。 未免夜长梦多,当程茹烟与他寻求合作时,他很快便答应了。 于是,他成了安国公。 她成了安国公府的老夫人。 二十多年,也算是相互扶持,彼此母慈子孝。 段旭看着程茹烟的目光晦暗复杂:“我相信母亲。” 程茹烟冷冷收回视线。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啧,安国公府当真是如苟戴先生上回的那个话本一般,全员恶人啊。程茹烟弑夫,段旭弑父,这血债不用开天眼都能看得到。】 沈敏:!什么话本,回头她也去买来看看。 沈绾梨:【不怪蔡氏和蔡老夫人怀疑他俩有私情,段旭看程茹烟的眼神确实算不上清白。】 蔡老夫人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安国公还执意要保程茹烟,于是看向蔡氏,“好。媛媛,既然君无情,那你也不必替他们隐瞒了。之前你受的委屈都说出来,上元那夜在府中,你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头我们自己去请段氏的族老们主持公道。” 听到上元那夜,程茹烟和段旭面色都是一变。 众人齐齐看向蔡氏。 还有什么事? 蔡氏似是被勾起伤心事,用手帕抹着直接掉的眼泪,“那天……那天我看到夫君与程氏喝得醉醺醺的,拉拉扯扯,搂作一团,夫君还喊程氏烟儿……” 之后的话便哽咽难言。 但众人已听明白了个大概。 “难道说,就是那日有的孽种?” 段旭急忙道:“一派胡言!” 蔡氏哽咽道:“当时母亲的丫鬟鹊枝也在,她可以作证。” 程茹烟面色微变,看向了自己的丫鬟鹊枝,果然,她被程氏收买了,竟然在蔡氏话音落下后就站了出来,福身道:“夫人句句属实。” 第185章 假孕 蔡氏原本不想将此事说出来,她想要对付的至始至终只有程茹烟,还是希望能挽留安国公的,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安国公为了撇清和程茹烟的关系,亲自定下她与旁人通奸的罪行。 毕竟程茹烟小产见红是众人所见的,但与安国公的关系却是众人联想猜测的。 但是,她没想到安国公对程茹烟感情这么深,竟然逼迫到这个份上了都还护着程茹烟。 那便只能坐实他们的罪名了!左右安国公对她始终不冷不热,她如今儿子儿媳都有了,日后相敬如冰也无妨,她就缺中馈之权。 “连程氏的丫鬟都这般说,想必是真的了。” “当真是寡廉鲜耻。” 那些清流文官的夫人们在斥责。 但一些勋贵世家的夫人却是沉默了下来,隐约感觉得到,今日只怕是有预谋的,但事不关己,她们也就高高挂起,看个热闹,不说话,两不得罪。 沈绾梨听着程茹烟和蔡氏母女扯皮,都快打瞌睡了,但在看到鹊枝站出来的那一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难怪程茹烟那般精明竟还着了蔡氏的道,原来问题不是出在她自己身上,而是出在贴身丫鬟身上。鹊枝一靠近便有股劣质脂粉的冲鼻味,这种气味很容易被人忽略,但上辈子,师父曾调过一种香,就是这个气味,日日闻之,超过七日,便可推迟月信,出现喜脉假象。而只要食用贡蜜,便能叫月信去而复返,且量极大,若是。】 【师父之所以调制这种香,还是因为她在看过苟戴先生的宫斗话本后,质疑里面妃子假孕争宠之事过于荒谬,他便亲自为她证实话本中假孕之举可行。说来苟戴先生也是位奇人,写的宫斗话本犹如身临其境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闱秘史。不过前世的师父更是位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沈敏对于沈绾梨的神仙师父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这心声中提到的人没几个是她不骂的,除了她师父。 不过,她就站在程茹烟和鹊枝身边,沈敏鼻子用力嗅了两下,就确定了鹊枝身上那股刺鼻脂粉味的来源,伸手便将她的香囊摘了下来。 “这香囊什么味?冲死了!” 正在围攻程茹烟的鹊枝和蔡氏都是一愣。 “奴婢的贱物入不了沈娘子的眼。” 鹊枝更是慌乱地想要夺回香囊,但程茹烟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了蔡氏母女的神色异常,当下明白了问题出在鹊枝身上的香囊身上。沈敏是在提醒她。沈敏刚才的演技实在浮夸,她都不想揭穿她。 程茹烟率先从沈敏手里夺过香囊,闻到上面的刺鼻脂粉味后不由皱眉,这股味道,这些时日她时常闻到,但因着是脂粉味便不曾留意,只当丫鬟爱俏爱打扮,却买不起好的胭脂水粉,才用的劣质脂粉,她还赏了鹊枝一些银两让她换些好的。 “大夫,你们帮老身瞧瞧这香囊。” 程茹烟将香囊递给几位大夫。 蔡氏这下彻底慌了。 她为了不引起程茹烟的注意,甚至不敢直接对她的衣食起居动手,而是买通她身边的人迂回下手。甚至为了买通鹊枝,她还许诺抬她为安国公的妾室,让她做主子。 沈绾梨也有些诧异:【沈敏这挑剔的鼻子竟是比狗还灵,我刚还想找这香味出处呢,竟就被她阴差阳错先找着了?】 沈敏:“……” 不过沈敏也有些心虚,担心引起沈绾梨的怀疑,目光一直忍着没看她,而是盯着程茹烟和蔡家母女看。 蔡老夫人强作镇定:“一个丫鬟的香囊能有什么名堂?程氏,莫非是你怨恨鹊枝揭发你,才推她顶罪?老身已派人去知会段氏族老,他们断不会如安国公那般受你蛊惑包庇你!” 像安国公府段氏这样的人家,闹出了家丑也都是家法族规处决,绝不会闹到官府叫平头百姓们也跟着围观,更不会叫所有人看笑话。 而为了落得个家风严谨的名声,世家族规处决往往比官府律法判得更重。 程茹烟若受族规必死无疑! “老夫人急什么?”程茹烟愈发笃定这香囊有问题。 那几个大夫已经拆了香囊,细细辨认起里头的粉末。 鹊枝也急,“这就是寻常脂粉。” 徐大夫伸手将香味扇过来闻了闻,皱着眉一时得不出结论。 覃大夫伸手去碰,捻开细看,眯着眼没说话。 余大夫捻了些嗅了嗅,又蘸取一些用舌头尝了尝,细细品味过后:“这可不是寻常脂粉。” 其他两个大夫都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为了赚这份银子竟然这么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往嘴里塞,难怪他爷爷为太后尝药死了后得了块祖传牌匾。 余大夫一边品味一边报出来一串的药名,“这些药物制成香,闻上几日,可使月信推迟,出现喜脉。而若是喝了贡蜜,便可叫月信去而复返,且量大如血崩。” 徐大夫和覃大夫见状,两人便一手抓住鹊枝一只胳膊,很自然地伸出两根手指探上她的脉搏。 两人齐声:“是喜脉!” 鹊枝也佩戴了这香囊许久,所以她也一样出现了假孕的喜脉。 嘉庆***面色不悦,“本宫牡丹花宴年年为女眷准备的茶点中都有皇兄赐下的贡蜜,茹烟每每都不拂本宫面子,饮上两盅,不曾想,竟被有心人利用,差点害了茹烟。” 而与此同时,她身边的侍女已端来了一盏蜂蜜水,给鹊枝灌了下去,然后将鹊枝往地上一推。 众人肉眼可见的,鹊枝摔在地上,腹痛难忍,如此前的程茹烟一般小产见红了。 看到这,那些原本还有所怀疑的夫人们也都闭嘴了。 她们暗暗记下了这香的味道。这简直就是宫斗宅斗的利器,恐怖如斯,她们可以不用,但至少得闻得出来。 程茹烟扬起巴掌扇了鹊枝一耳光:“你这贱婢,是谁指使你陷害老身?” 鹊枝跪在地上下意识看向了蔡氏母女,眼里满是祈求。 程茹烟:“不说老身也已料到。桂嬷嬷,将这叛奴拖回府中,杖毙。” 勋贵人家不常打杀下人,但眼下这种情况,谁都不能说程茹烟心狠,都觉得这丫鬟该死。 鹊枝急了:“是夫人!” 与此同时,段氏族老们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直在旁抹汗的兵部尚书。 为首的族长怒问:“那个贱妇在哪?” 程茹烟扬声道:“族老们来得正好。老身也正想问问,这儿媳陷害婆母名声,要置婆母于死地,依族规如何处置!” 第186章 沈念娇抢清芷的婚事 安国公府与段氏家族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以往族老们对于程茹烟这位对族中大方的安国公府老夫人,都是极为敬重的。 但涉及到家族声誉,一些安国公的长辈们便坐不住了。 听蔡家的人说了来龙去脉后,一群族老便找上了嘉庆***的驸马,也就是兵部尚书朱正则,一同进了牡丹园来抓拿程茹烟。 这会儿,见程茹烟如此中气十足,族老们面面相觑,又听到众人的议论不一,再看程茹烟一脸的怒容,蔡氏母女反倒缩的像鹌鹑似的,一时间也弄不清现场什么情况。 等到了程茹烟和***面前,族老们来时的怒容已收敛了大半,都是老狐狸,也不想得罪这位手握安国公府内务财政实权的人。毕竟她每年是真的给族里掏钱。 段氏的族长是个两鬓花白的老头,留着山羊胡,眉毛平直,看起来一脸正气,论辈分,他是安国公的叔祖父,便是老安国公在时,也不敢在他面前犯浑。 “叔父,你来得正好。” 程茹烟看到族长就开始抹眼泪,“老身为了国公府夙兴夜寐,操持二十多年,不曾有过丝毫差错,便是为了段氏族中也尽到了责任,修学堂修祠堂不曾有过推辞。却不想,这般操劳竟还操劳出罪责,竟让儿媳妇蔡氏这般怨恨老身,不惜谣诼诽谤老身与安国公,竟还在***的牡丹宴上设计陷害。” “好在***明察秋毫,襄平侯之妹公平公正,老身才得以查清真相,还得清白之身,不然老身真该随了老安国公去了。” ***让身旁的侍女将事情来龙去脉同段氏族老们都说了一遍,包括各种证据也一并送还。这毕竟是安国公府和段氏家族的事,大家族的事都不喜旁人插手。 蔡家母女看着程茹烟一反常态在族老长辈们面前装可怜,都恨得咬牙,但如今证据确凿,她们也无力反驳。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觉得又学到了。 【难怪程茹烟过得比沈敏好,看看她多会来事,拿安国公府的银子,资助段氏族中,既得了名声,又不损失银钱,比沈敏这种拿嫁妆补贴男人的聪明多了。】 沈敏:“……”别骂了,现在银子基本都砸给你了。 【段氏族中得了程茹烟那么多好处,在她无过错的情况下,自然是更愿意她掌管安国公府的。毕竟,若是蔡氏掌家,资源定然会向着蔡家有所倾斜。】 族老听完***侍女的陈述,气愤地甩袖:“如此恶毒不孝的儿媳,实在是家门不幸!安国公,我们段氏是断然容不得这样的恶毒妇人做宗妇的。” 这话就是叫安国公休妻了! 蔡老夫人:“不行!我们蔡家清流世家,从未出过休弃女!” 程茹烟冷笑:“我们安国公府也不曾休妻。” 但是老安国公却病逝了几任妻子。 蔡氏面色苍白,“娘,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事到如今,程茹烟将最关键的有孕之事推翻,此前她所说的那些她与安国公有染的事,在众人眼中都会被一并推翻。即便那上元夜当真是她亲眼所见,也无人会信。 当然,她没说的是,当时程茹烟扇了安国公一耳光,并未同他一般荒唐。 但她实在嫉恨。 她如今只能求程茹烟,求安国公,看在蔡家和她为安国公府生儿育女的份上,不要叫她一把年纪还被休弃,这般难堪。 她可没有像沈敏那样,离了夫家,还有亲哥哥撑腰的资本。 她若是被休弃回家,还是忤逆不孝的罪名,她爹为了家族女子们的声誉,都会一根白绫勒死她。 “夫君,你就算不念及我们多年夫妻之情,也为我们的孩子们想想啊!”蔡氏试图拿孩子们的前途来拿捏安国公。 然而安国公早已被今日这出闹得心力交瘁,他失望地看着蔡氏:“今日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夫妻一场,本国公便不拿族规处置你,你我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吧。” 这便是决意休妻。 蔡氏见无法挽回,看向安国公的目光逐渐怨恨,开始咒骂起她和程茹烟,“你敢说你对程氏就清清白白……” 但不等她说完,就已被族老们带来的粗壮婆子捂住嘴带走了。 段氏族老们对***和朱尚书赔礼道歉,然后与安国公府、蔡家的人一并告辞,回族中处理后续。程茹烟也一并离开。 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一并散去。 嘉庆***身边只留下了最初的那些个夫人。 她捂着心口,对沈敏道:“这些世家士族规矩可真多。” 沈敏点头:“是啊。” 若当初卫国公府背后的陆家是如段家这样的昌盛望族,就算她有襄平侯这个哥哥,她也未必能那么轻易抽身。 “还好当初本宫驸马是自己选的。不然一大家子长辈,烦都烦死了。”***说到这颇为自豪。 【同样是自己选的夫君,沈敏,啧。】 沈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但她目光却看向了沈清荷。 若是清荷嫁入孟家,也是去做宗妇,不止要面对南安伯府的腌臜事,还要面对孟家。好在,还未成亲,便还有回旋余地。 ***实在是怕牡丹花宴上再出什么事,以往日暮时分才关闭牡丹园,今日早早便结束了宴席。 但饶是如此,还是在宴会结束之前发生了一桩事。 工部尚书之女冯寻雁落水,被南安伯世子孟望轩给救了上来,两人在水中有了肌肤之亲。 当时,与冯寻雁在一处的只有沈念娇和她们的丫鬟,但救上来后,却被许多人看到了。冯夫人当场要孟望轩为冯寻雁负责。 沈绾梨记得上辈子没有这桩事,猜测与沈念娇有关。 沈敏听说此事后,差点笑出声。 她正愁怎揪出孟家错处退婚呢! 第187章 闺蜜落水,沈念娇推的 事情毕竟发生在***府,嘉庆***即便心底骂骂咧咧这些人能给她惹事,但作为东道主还是得亲自出面。 冯家和南安伯府的人被一并请到了花厅,思及南安伯世子与沈清荷有婚约,萧彤华就顺势将沈敏和沈绾梨几姐妹也一同带过去了。 “明年这牡丹花宴得停一停了,都当我这公主府是什么,一个劲地闹幺蛾子。” 萧彤华按了按太阳穴,公主府和尚书府内都人丁简单,琐事皆有女官为她处理,用不着她这金枝玉费心,所以她才能当这富贵闲人张罗宴会炫耀牡丹花,但今日这才处理了安国公府的腌臜事,就又赶着下一趟,着实叫她有些心力交瘁了。 沈敏在旁边倒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这出幺蛾子,她爱看。 沈绾梨和三个表姐跟在后头,一并进了花厅,就见一群人围着发髻散乱湿漉漉的冯寻雁,沈念娇也在旁边。 冯寻雁落水,被孟望轩救上来后,***府的侍女便带他们各自去换了干衣裳,并且知会了一并来赴宴的冯夫人和南安伯夫人。 沈绾梨刚进花厅,沈念娇就朝着她们这边走来。 沈敏没搭理她,跟在萧彤华身边去看落水的冯寻雁。 沈念娇倒是心情不错,拦在了沈绾梨几人面前,一脸惋惜地道:“南安伯世子当真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儿郎,看到寻雁落水便去救了,只是如今与冯小姐肌肤之亲,二表姐这门好婚事,怕是会生些波折啊。” 孟望轩虽救了冯寻雁,却也毁了她的名节,冯家必然会逼着孟望轩娶她,对她负责。 可孟望轩早已与沈清荷有婚约。 冯寻雁作为工部侍郎嫡女,给南安伯世子做正妻都绰绰有余,自是不可能为妾的。便是她答应,冯侍郎也不会答应。 所以最后的结局,必然是沈清芷被退婚。 这正是沈念娇喜闻乐见的。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沈清荷听到她的话后依旧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半点好婚事要被旁人抢走的气愤担忧。 甚至就连最冲动的沈清茉,这会儿也只是在翻白眼。 沈绾梨倒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冯小姐这好端端地怎么就落水了?该不会是你推的吧?” 沈念娇闻言惊恐地捂嘴,似是受惊,“绾梨姐姐你说什么?我与寻雁是多年手帕交,怎么会害她?湖边路滑,不慎落水也是常有的事。” 她还帮了冯寻雁呢。 听说她那后母想要为她相看个穷书生,冯寻雁嫌弃得很,一个劲地说羡慕她能嫁给三皇子,便是侧妃也比嫁给寻常百姓要好。 沈念娇当时听着就有些烦了,她虽然骄傲能嫁给三皇子,但却不喜旁人提侧妃,毕竟,她原是有机会能当正妃的,都是因为沈绾梨和谢芳林。 之后她和冯寻雁在湖边偶遇了孟望轩,沈念娇想起他与沈清荷婚期就在今年,想起那三姐妹如今都围着沈绾梨转,也想着给她们添堵,于是便绊倒了冯寻雁,让她落入湖中。 当时在场只有她、冯寻雁和孟望轩和各自的丫鬟小厮,她求了孟望轩两句,孟望轩便亲自跳入了湖中救人,再之后,这边的动静就引来了旁人的围观。 这正是沈念娇所想要看到的。 沈绾梨看到沈念娇眼中的挑衅,便知道此事确实与她有关,轻啧了声,“如今也就冯小姐不嫌弃你的身份,你也不怕日后她会怨恨你。” 沈念娇不以为意。 冯寻雁若是嫁给穷书生,哪比得上勋贵人家?南安伯府虽只是伯爵,但却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底蕴与富贵自是不必说的。 南安伯府世子,她虽看不上,但也不想便宜了沈清荷,那抢了给她的闺中密友正好。 冯寻雁即便知道是她推她落水,也只会感激她为她谋了份好婚事。 花厅内,冯夫人这会儿抱着冯寻雁,一个劲地抹眼泪,“雁雁,你怎么就那般不小心,好端端地怎么就落水了?” 冯寻雁有些不耐烦她整日哭哭啼啼的,“行了姨母,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生母生她的时候难产早逝,母家不放心她,就又将她庶出的姨母嫁了过来给她爹当续弦。但冯寻雁从小便不太喜欢这个遇到点事便哭哭啼啼的姨母,所以从不叫她母亲。 冯夫人倒也习以为常了,只是对于嫡姐唯一的骨肉,到底要多照看些,不然回娘家总要被嫡母说道几句。 她只觉得继母难为,“傻丫头,你没事,可是你被孟世子救上来,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名声都被毁了,日后该怎么议亲。” 冯寻雁一贯大大咧咧:“那就让孟世子娶我。我爹是工部侍郎,三品官,嫁入伯府也算门当户对。” 冯夫人当即捂住她的嘴,“婚姻大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随意宣之于口。何况,孟世子与襄平侯府的小姐早有婚约……” 说到这她就犯愁。 冯家三品官,但哪里比得上襄平侯? 南安伯府只要厚脸皮,完全可以糊弄过去,不顾冯寻雁的名声和死活,继续迎娶沈清荷。冯家能说什么?怪孟世子救了他们冯家小姐吗? 反倒是冯寻雁,名声有损,便是那些有前途的寒门举子都会望而却步。 她好不容易才帮冯寻雁相看了崔廷礼,就连冯侍郎都对崔廷礼尤为满意,觉得冯寻雁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嫁入高门勋贵家,若是能嫁给崔廷礼这样品学兼优有前途的寒门学子,也是一门好婚事。 “那就让南安伯府退掉跟沈清荷的婚事。难不成,在他们眼里,我堂堂工部侍郎家嫡长女,还比不上沈清荷那个和离妇人的女儿?念娇和平宁县主才是襄平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沈清荷三姐妹算什么东西?” 冯寻雁此前就因婚事与沈清芷结怨,如今想着若能抢了她二妹妹的好婚事,也有种报复的快感。 冯夫人皱眉,压低声音道:“你以后离沈念娇远点。怎么都是在湖边走,你摔到湖里,她好端端的没半点事。而且她如今的身份……” 而且,她都听丫鬟说了,当时是沈念娇叫孟望轩下水救人,这安的什么心! 冯寻雁却是急忙维护:“姨母,我不许你这么说念娇。她从不嫌我笨,教我作诗,我怎么可以因为她身份转变而看轻她。” 第188章 你娶谁? 冯夫人一跟冯寻雁提沈念娇她就急,不耐烦了就道:“行了姨母,你别管我。我就知道,不是亲生的你压根不心疼我,寻雅之前跟魏楚兰那个伯府庶女交好你都没说什么。 那魏楚兰与人私通更不堪,你还纵着冯寻雅派人去寺庙里悄悄给她送东西。怎么到我这,你就嫌弃起念娇的身份?就是见不得我有个真心待我好的知心朋友!” 站在冯夫人身后安静不说话的冯二小姐冯寻雅皱了皱眉,想要为母亲出头,但却被冯夫人拉住了手。 这时候,萧彤华和沈敏等人过来探望,冯寻雁这才没呛声冯夫人。 花厅另一侧,南安伯夫人胡氏一见到孟望轩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拧着孟望轩耳朵,压低声音问:“谁让你跳水救人的?***府那么多丫鬟小厮,还能叫那冯小姐淹死不成?用得着你逞英雄,现在那么多人看到,冯小姐名节毁了,你叫我怎么跟冯家和沈家交代?” 她舍不得沈清荷这个儿媳妇和襄平侯府的助力,但也不想平白得罪冯家。 孟望轩却是在走神发呆,满脑子都是之前沈念娇在岸边祈求他救人的场景,还有他将冯寻雁救上来后,沈念娇欣喜感激的神情。 他从未见过沈念娇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他感觉,那一刻他在她眼里犹如天神降临。 念娇小姐当真是心地善良。 胡紫珠求情:“姑姑,表哥也是一时心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冯小姐淹死吧?” “你就帮他说话吧!” 胡氏嗔了她一眼,见孟望轩依旧发愣,也不感谢胡紫珠,更是恨铁不成钢,揪着他往***那边走,不忘压低声音叮嘱:“待会冯家问起就避重就轻,沈家的人也在,你可别惹恼了她们。” 短暂的时间内,胡氏已经做好了决定。 在沈清荷和冯寻雁之间选择沈清荷! 沈敏虽然和离了,沈清荷也不是国公府千金了,但如今也是襄平侯府的小姐,随母姓,襄平侯又是个宠妹妹的,定会爱屋及乌护着外甥女。 冯家虽得罪不起,但襄平侯府更得罪不起。 孟望轩被胡氏揪着耳朵疼了,又听她耳提面命,有些不耐烦,但却在看到站在冯寻雁身边的沈念娇后,眼睛亮了亮,脚步也快了几分。 沈念娇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对他微笑颔首致意。 孟望轩更是觉得脚步飘乎,如踩云端。 胡氏给萧彤华见礼过后,便看向了冯寻雁和冯夫人,“看到冯小姐没事我就放心了,望轩也是孩子心性,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救人。冯小姐安然无恙,也不算白费了他一番好心。” 胡氏上来便提孟望轩对冯寻雁的救命之恩,倒是让冯夫人不好意思提让孟望轩负责的事。人家救你,你却逼婚,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可再不好意思,这事也得提。 冯夫人叹气道:“孟世子是好心,只是我们寻雁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当时那么多人瞧见了孟世子抱着寻雁。我们寻雁这一落水,不管救不救上来,都与溺水身亡无异了。这辈子,算是毁了。” 沈念娇在冯寻雁旁边蹙眉,一脸的痛心,“是啊,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若是世子不对寻雁负责,寻雁只能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冯寻雁听着也有些慌了,“姨母,你不会真要把我送去当尼姑吧?” 胡氏捏紧了手帕,面上却是干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们都知道冯小姐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这日后婚事上,我们孟家也会帮帮衬一二,定不会让冯小姐去当尼姑的。” 反正任凭冯夫人怎么说,胡氏就是不松口。 “这样吧,让望轩认冯小姐为干妹妹,我也当多个女儿。日后冯小姐成亲时,我也为她添一份妆,冬日时,望轩与清荷成亲,也请冯小姐同冯夫人来喝一杯喜酒。” 胡氏生怕南安伯府和沈家的婚事被搅黄,看了眼沈敏急忙表态。 冯寻雁听到这话直皱眉,孟望轩还想娶沈清荷? 她受不了像冯夫人那样弯弯绕绕地说话,直截了当地问:“孟世子,你坏了我的名节,不应该对我负责吗?” 冯夫人皱了皱眉,呵斥:“寻雁,闭嘴!” 胡氏也是一愣,紧接着眼里划过一丝鄙夷。早就听说冯侍郎家的嫡女是丧母长女,即便有后母教养,也依旧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没半点规矩,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她还是喜欢像清荷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那样才适合做孟氏宗妇。 胡氏道:“冯大小姐,望轩已经同沈家清荷小姐有婚约了。你这样的身份,上门做妾也不合适吧?” 冯寻雁底下还有不少妹妹,她作为冯家嫡长女若是做妾,叫这些妹妹如何抬起头来? 冯寻雁闻言气恼,只觉得被羞辱了:“你们伯府当真以为自己多金贵?若不是孟望轩毁了我的清白,我乐意嫁给他?还想叫我做妾?” 冯夫人面色也是一变,“南安伯夫人,我们冯家的嫡女绝不可能为妾。” 胡氏冷笑:“冯大小姐若想给我儿子做妾,也还得问过清荷小姐……” 她伸手去拉沈清荷,“我只认清荷这一个儿媳。谁也不能越过她。” 沈敏将沈清荷的手抽了回来,面色不悦地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胡氏心下叹气,沈敏还是生气了,都怪她那糊涂儿子。 冯寻雁被胡氏气得不行,怒瞪向孟望轩,“孟望轩,我和沈清荷之间,你娶谁?” 她觉得,孟望轩既然明知自己有婚约还跳湖救她,应当是心悦于她的。 “寻雁,不得胡言!”冯夫人都想把她的嘴巴堵起来了。 这哪是姑娘家能问的啊? 冯寻雁愤愤地瞪着她,“姨母,你压根就没想着帮我,就想着在旁边看笑话,觉得我名节毁了,丢去寺庙做尼姑最好是不是?你就是不愿意瞧见我嫁的比冯寻雅好。” 孟望轩看看冯寻雁,又看看沈清荷,最后看向了沈念娇。 第189章 好,退婚,我们沈家成全你们 冯夫人听到冯寻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她,一时面红耳赤,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寻雁,你怎么会那么想?姨母一直将你视若己出,为你花的心思不比寻雅少。” 冯寻雁只觉得她虚伪至极,“呵,那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嫁寒门举子,把她忠勇侯府次子的婚事给我?” 冯寻雅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冯寻雁你疯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乃是两家相看,怎么可能说换就换,我娘还做不了忠勇侯府的主!” 冯夫人将冯寻雅揪了回来,皱眉道:“寻雅,怎么跟你大姐姐说话的?” “哼!”冯寻雅气得别过了头。 她就是气不过,从小到大,她娘对冯寻雁掏心掏肺,什么好的都先紧着冯寻雁,就连她这个亲生的都要往后靠,但冯寻雁就是对她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仿佛她娘欠了她似的。 冯寻雁看着冯夫人和冯寻雅母女俩,也冷哼了声,很是不悦:“怎么,冯寻雅,你想说,忠勇侯夫人瞧上了你这个庶女、继室生的,没瞧上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嫡长女?” 冯寻雁料定就是冯夫人瞧见好亲事,先紧着自己的女儿,把原本属于她的婚事给冯寻雅定下了。不然哪有定亲,越过大小姐,先给二小姐定的? 冯寻雅最厌恶冯寻雁这种瞧不上她和她娘的眼神,她娘是庶女出身,是继室不错,可如今也是冯寻雁的母亲。 她呛声:“事实就是如此,你就算生气嫉妒也没用。” “行了,寻雅,你少说几句。” 冯夫人面色沉了下来,严厉地警告了冯寻雅一句,然后才看向冯寻雁,声音缓和许多,目光坚定地道:“寻雁,姨母绝不会让你去当尼姑的。” 冯寻雁对她的话一脸不屑,就算她不逼她当尼姑,肯定也会随便找个穷举子把她嫁了。 念娇说得对,有些事情得自己争取。 她不能叫后母拿捏了! 南安伯府虽是伯爵,不比忠勇侯府的爵位高,但是,冯寻雅定的是侯府嫡次子,忠勇侯早早就为嫡长子请封了世子之位,爵位落不到冯寻雅未婚夫身上。而她若是能与孟望轩订婚,便是世子夫人,日后就是南安伯夫人,就连她日后生下的孩子都还是伯爵。 还是能压冯寻雅一头的! 于是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孟望轩,似是不耐烦地催促,但心中却有几分羞涩和期待,“孟世子,你说啊,你选谁?” 孟望轩谁也不想选,他就望着冯寻雁身旁的沈念娇发呆,想着多看她几眼,将她看得再真切些,回去才能将她画得更像几分。 可冯寻雁却觉得孟望轩在看她发呆,一眼没看沈清荷,定是对她情根深种。 沈念娇对上孟望轩那如痴如醉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前受惯燕京世家郎君和文人才子们追捧的她,对于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 她轻声道:“孟世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选择了救寻雁,如今也不想看到她因为名节有损被逼迫致死吧?” 孟望轩见她笑,也跟着傻笑。 她同他说话了! 沈绾梨讥讽:“沈念娇,你便是这般吃里扒外的?” 沈清茉阴阳怪气:“白眼狼嘛,不稀奇。” 沈念娇见沈绾梨和沈清茉急了,愈发觉得这步棋走对了,心下不由暗喜,但面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两位姐姐,清荷是我姐姐,我自然不忍心看到她婚事有变,可若是孟世子不娶寻雁,她就只有死路一条。清荷姐姐失去的只是一门婚事,但寻雁失去的却是名节啊!” 冯寻雁无比感动,觉得这世上真心待她的只有沈念娇,“念娇,你真是善良,她们都只想逼死我。” 胡氏原本在看到孟望轩密室里满墙沈念娇的画像后,就对沈念娇不喜,如今见冯寻雁与沈念娇亲近,更是对她不喜。 她抓着沈敏的手臂:“沈娘子,不管旁人说什么,我们望轩都只会娶清荷。” 沈敏身子后仰,不想沾边。 然而,胡氏话音刚落,就听孟望轩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道:“娘,我娶冯寻雁。” 胡氏心跳都快停滞了! 冯夫人又惊又喜! 主位上坐着的萧彤华喝茶时都被呛到了。 她在上头看着,见冯寻雁又是顶撞后母,又是嫉妒妹妹与之争吵,半点没有规矩教养,与温柔安静站在一旁的沈清荷简直大相径庭。她觉得孟望轩就算闭着眼也该选沈清荷。 沈敏就等孟望轩这句话了,闻言冷笑了声:“好,退婚,我们沈家成全你们!” 胡氏:!!!别啊! 冯夫人:?!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萧彤华也是一脸震惊。就一点也不争取,就这么把女儿的婚事拱手让人了? 沈敏瞥了孟望轩一眼,“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馍馍了,还搁这选上了?” “沈娘子,望轩刚才只是口误……” 胡氏一脸讨好地赔笑,试图跟沈敏解释,同时伸手悄悄在孟望轩大腿上掐着拧了一圈,眼神里满是警告和暗示,“他想说的是娶清荷,对吧?” 孟望轩吃痛了声,看向了沈清荷,却见她眼满眼温柔地与他对视,不由微微一怔。 沈清荷应当是心悦于他的,是他辜负了她。 但是他不能叫念娇小姐失望,更不能让念娇小姐失去最好的朋友。 孟望轩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眼对面满脸祈求望着他的沈念娇,不顾胡氏威胁,咬牙道:“娘,我要娶冯寻雁。念娇小姐说得对,我应该对她负责。” 胡氏死死瞪着沈念娇,此刻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这个贱人! 竟然帮着旁人抢自家姐妹的婚事! 明明都要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了,竟然还对她儿子暗送秋波,勾得她儿子为她神魂颠倒! 冯寻雁听到孟望轩在她和沈清荷之间选择了她,只觉得扬眉吐气了一般,看向沈清荷和沈清芷时不由扬了扬下巴,眉目间满是得意。 当初沈清芷抢她和周家的婚事,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她抢了她妹妹沈清荷的婚事。而且,这两姐妹,都被退婚了! 第190章 胡氏扇沈念娇 冯夫人生怕孟望轩反悔,急忙道:“好,好,孟世子是个有担当的。我们寻雁嫁给你定不会受委屈。” 她又看向胡氏,姿态放得有些低,“伯夫人,你们是寻雁的救命恩人,我们会为寻雁多准备一些嫁妆,叫伯府造成的损失,我们冯家也会补偿。” 这里说的补偿,主要还是补偿沈清荷。 毕竟是因为孟望轩的原因退的婚,南安伯府肯定是要给补偿的。 冯夫人看向沈敏和沈清荷时满脸歉疚,有些抬不起头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道:“这事委屈了清荷小姐,沈娘子,对不住,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寻雁也是没有办法了。感谢你们的成全,你们沈家也是寻雁的救命恩人。” 冯寻雅一直扶着冯夫人,不忍她低声下气,暗暗瞪了冯寻雁好几眼。 冯寻雁却是抱着手臂,对冯夫人的行为不屑一顾,觉得她这个继母真能装。 明明是她自己的本事让孟望轩选择了她,用得着她在这装好人?虚伪至极! 沈敏看着冯夫人,想到孟望轩身世上的隐患,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还有傻子上赶着抢孟望轩这个假世子,这下不用想着怎么帮二表姐和庞小姐避劫了。冯寻雁自找的,啧。】 冯寻雁求仁得仁,沈绾梨乐见其成。 “救命恩人不敢当。日后你们冯家和南安伯府的事,与我们沈家无关!” 沈敏冷哼了声。 她可不想日后冯寻雁出事,冯家又怨恨上她。 沈敏同萧彤华告辞,“殿下,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如今也没有我们的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且慢。” 萧彤华理了理华丽衣裙起身,身旁的侍女们端上来几套头面,呈到沈绾梨和沈清荷三姐妹面前。明显都是宫中带出来的东西,外头轻易见不到,其中沈绾梨和沈清荷的最为华贵。 沈敏愣神:“殿下?” 萧彤华有些歉疚地道:“到底是在本宫府上闹出的事。本宫又着实喜爱你家的几个姑娘,便权当给她们压压惊了。” 沈敏:“谢殿下赏赐。” 萧彤华:“敏儿,从前你困在后宅不得空,如今脱离苦海也算是清闲了,日后常来府上。本宫膝下就一个整日不着家的臭小子,一直想要个如绾梨这般漂亮的闺女,你常带她来看看,让本宫解解馋也是好的。” 她还是惦记着沈绾梨给她当儿媳妇。 沈绾梨:“……” 清荷表姐婚事被抢,***给她补偿,头面华贵些很正常。 但她手里的这套……就纯纯是出于***的私心偏爱。 沈绾梨忽然觉得有些烫手。 【有点烫手,吹吹,收到我的宝匣里就不烫了。】 【***实在是太大方了,这一套头面,单是花冠上的东珠都价值百两。】 【常来,必须常来!师父能调动***府的人,且叫她们隐瞒身份行踪,定然与***关系匪浅。说不准,***府或者朱尚书府就是师父在燕京城中的落脚地。】 沈敏如今有求于沈绾梨,一心投其所好,顺着萧彤华的话道:“殿下不嫌弃我如今的身份便好。” 自她和离之后,很多以往来往多的夫人都与她疏远了。 但萧彤华作为***,压根不在意这些,“本宫的敏儿本就是金枝玉叶,谁敢嫌弃?” 她这次牡丹花宴一直将沈敏带在身边,也是存了给她撑腰的心思。 襄平侯能在陆航那为沈敏撑腰,能在朝堂上为沈敏遮风挡雨,但这些后宅妇人的交际却是半点也插不上手。沈敏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里。 “谢殿下。”沈敏感动得有一瞬间都想要把沈绾梨送给***了。 但想了想,亲侄女,不是沈念娇那个假的,不能随便送。 否则她哥哥就该拿粉色军棍打断她的腿了。 沈敏不顾胡氏挽留,带着沈绾梨和女儿们一同离开了***府。 沈念娇看到沈绾梨和沈清芷三姐妹都收到了***送的整套华丽头面,眼里满是不甘。 都是襄平侯府的小姐,***竟然独独不赏她! 当初她娘怎么不划花沈绾梨那张脸,叫她到处勾人,就连***都因她犯痴! 正不甘时,沈念娇猝不及防地,挨了胡氏一耳光。 “啪”地一声,满座皆惊。 “娘!” 孟望轩见她双目赤红还要上前撕沈念娇,当即挡在了沈念娇面前,愤怒道:“娘,你冷静点!” 沈念娇整个人脑袋都是嗡嗡的,白嫩娇柔的面颊上很快浮现了红色掌印,火辣辣地疼。她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从未有人如此扇过她。 屈辱、愤怒、怨恨各种情绪顿时浮上心头。 但她却不能像胡氏那个泼妇一样打回去。 柳绣绣在后头看着,心下暗爽。沈念娇不把她当人,总是扇她,可算有人扇沈念娇了。 萧彤华也被胡氏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给惊住了,但看到被打的是沈念娇后,又若无其事地喝起了茶。 沈念娇这下都不用做戏,眼泪就痛得珠串似的直掉,“南安伯夫人,念娇做错了什么,竟让你动如此大怒?” 又不是她毁了沈清荷和孟望轩的婚事,是冯寻雁,这胡氏有病啊,不打冯寻雁反倒打她? 就连冯寻雁和冯夫人都是愣的。 她们也疑惑,为什么胡氏打的是沈念娇不是冯寻雁。 而且,孟世子竟然因为沈念娇而对亲娘发这么大火? 冯寻雁忍不住想着,是因为爱屋及乌吗?因为孟世子心悦她,所以才对她的闺中密友也如此紧张。 沈念娇到底是因为她才被打,冯寻雁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地为她出头,“念娇,你没事吧?伯夫人,你也是勋贵夫人,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胡氏鄙夷地瞥了眼冯寻雁,“你真以为我儿看得上你?” 还不是因为沈念娇那个贱人挑唆,不然她儿子怎么可能放弃沈清荷那么好的姑娘,选冯寻雁? 冯寻雁皱眉,觉得果然自古婆媳就是对头,忍不住呛了声:“但世子就是愿意娶我。” 胡氏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说出真相挫挫她的锐气,却又顾忌到沈念娇到底是三皇子的侧妃,不敢将儿子觊觎皇子侧妃之事宣之于口,以免招来祸患。 胡氏冷冷瞥了沈念娇一眼,“打你,是因为你多嘴!别以为你与三皇子有婚约,我就不敢撕烂你的嘴。无非是个身世卑贱的妾,说不准梁妃娘娘还觉得我教训的是!” 孟望轩觉得他娘说的话刺耳,将沈念娇死死护在身后,“娘,此事与念娇小姐无关,是我执意要娶冯寻雁。你要打就打我们吧。” 第191章 孤虽病弱,尚能自理 冯寻雁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怪怪的。 正常情况下,孟望轩不应说,要打就打他一个吗? 怎么还带上她? 冯寻雁想了想,许是因为夫妻一体。 她本就与冯寻雅那些扭扭捏捏的闺秀不同,当下就挺身而出,和孟望轩并排挡在沈念娇身前,“孟世子说得没错,伯夫人,你要打就打我们,别打念娇。” 孟望轩诧异地朝她看来。 冯寻雁与他相视一笑,觉得她与孟世子真是有默契。 然而,下一刻,胡氏的巴掌就落在了她面颊上。 冯寻雁:“……” “你我当然也要打!” 胡氏气坏了,她儿子与襄平侯府的好婚事,就这么被搅合了! 她舍不得打自己养大的儿子,还舍不得打这个没有规矩教养的疯丫头吗? 胡氏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孟望轩拦着,她还要扇冯寻雁几耳光,“我儿子好心救你,你还赖上他了?谁家姑娘像你那么不要脸,明知道别人有婚约,还逼迫别人娶你?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饶是一开始姿态就放低的冯夫人此刻都面色难看,“南安伯夫人,你冷静些,这还是在***府上。寻雁年龄小不懂事,说话无所顾忌叫你见笑了,是我这个当后母的没教好她,待回府我自会管教。” 胡氏冷笑:“不是她说要嫁给我儿子?我这未来婆婆还不能提前管教管教?” 沈敏说一不二,说和离都能和离,既然当着***的面放话了,她儿子与沈清荷的婚事算是黄了。胡氏即便再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孟望轩和冯寻雁的婚事。 毕竟已经得罪了沈家,不能再把冯家得罪死了。 如今她心中有气,即便再扇冯寻雁几耳光,但只要她认下这门婚事,冯家就还得对她笑脸相迎。 果然,胡氏这话一出,冯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冯夫人将冯寻雁拉到身后护着,但冯寻雁却是甩开了她的手,紧紧捂着被扇红的脸颊,找一旁的沈念娇要安慰。 沈念娇也顶着个大红巴掌印。 萧彤华在上首看着,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既然你们两家商量好了,决定结亲,那本宫便不奉陪了。送客。” …… 冯家和孟家的人走后,花厅也安静了下来。 萧彤华抬手支着珠钗横斜的脑袋,闭目歇了会,忽地听到咳嗽声,这才睁眼,就见一个穿着雪色锦袍、长发披散的少年站在面前。 萧彤华被吓得困意全无,“太子,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萧韫玉面色温和:“是姑姑太累了。” 萧彤华问:“今日牡丹花宴,可有看上眼的姑娘?” 萧韫玉眸光微顿,似是疑惑:“姑姑不是说,您的牡丹花宴只做吟诗赏花的雅事?” 萧彤华轻咳:“本宫的赏花宴自是与旁人那些男女相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赏花宴不同。但这不是你父皇见你整日在山上清修,鲜少与人交际,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其实当时燕帝跟她说的是,他怕太子在宝蕴山的别院住久了,出家当和尚,所以这次他回京,就拘着不让他走了,还逼迫他多出去走走赴宴,不许整日待在自己的宫殿中。 萧彤华:“你瞧瞧,你二皇弟与你同岁,早早便娶了皇子妃,虽人还在塞外尚未归京,但他走后没多久,二皇子妃便诊出两个月的身孕,今年冬日便能当爹了。” 萧韫玉诚恳:“恭喜二皇弟。” 萧彤华微微沉默,“你再瞧瞧,你三皇弟……他不日就要纳襄平侯府二小姐进门,梁妃也在为他挑选正妃,正妃要先侧妃进门,今年定是能成婚的。” 萧韫玉面不改色:“恭喜三皇弟。” 萧彤华:“……” 怎么油盐不进? 她轻叹了口气。 宁皇后英年早逝,中宫空悬,兰淑妃和梁妃协理后宫,却也不可能为太子作主。 也就她这嫡亲姑姑能为他操心婚事。 萧彤华问:“听说你父皇送去伺候你的宫女,也被你赶走了?” 萧韫玉淡淡道:“孤喜清静,虽病弱,但尚能自理。” 萧彤华轻咳,本不想说得那般直白,“你已加冠,那是宫中送去给你的教习宫女。” 萧韫玉也咳,且咳得面无血色,一声声的听着直叫人心碎:“孤体虚。” 萧彤华:“……” 萧彤华瞧着他这副模样,都怕他死在自己府里。 她皇兄真是好狠的心,竟还给太子送教习宫女,不怕他死在床上? 她想起温柔的先皇后,对这没见过几面的太子侄子也多了几分怜惜,“罢了罢了,本宫去同你父皇说说,你且听太医的话紧着身子。” 萧韫玉咳嗽声这才缓了下来,“谢姑姑。” 萧彤华道:“相看太子妃的事不急,但你父皇的意思,也是让你多出宫走动走动,多结交几个知己好友也是好的。” 萧韫玉又咳。 萧彤华急了,忙给他倒茶水:“快喝一口缓缓。你若实在是力不从心,那姑姑也不勉强。今日敏儿同本宫说起襄平侯府要为平宁县主补办及笄礼,本宫本还想叫你也一道去赴宴,顺带给绾梨做些脸面撑撑场合,但如今看来还是罢了。本宫去便好。” 萧韫玉接过茶水喝了口,咳嗽声渐渐停了下来,“既是姑姑所托,孤自然万死不辞。” 萧彤华满脸的紧张,真怕他呼吸声跟咳嗽声一块停止,听到这话更是眉头一跳,“也不必如此拼命。” 在人家及笄礼上死掉的话,也挺晦气的。 暗处的暗卫看着直翻白眼。 他家殿下,常年处于随时可能会死,但又只剩一口气都能救活的状态。 …… 沈敏动作很快,当天傍晚就亲自去南安伯府处理了退婚的事。 南安伯府理亏在前,取消了婚约的同时,还将原本聘礼的三成作为补偿给了沈清荷,生怕襄平侯府记恨。 沈敏带着孟家的补偿回了襄平侯府,特意在外头多转了一圈,好叫人知道,沈清荷与孟望轩退婚,是南安伯府之过。 而好事者只要一打听,就知道是因为孟世子在***府的牡丹花宴上救了落水的冯家大小姐,为了对冯大小姐负责,才与沈家退的婚。 于是乎,众人热议的焦点都在孟望轩和冯寻雁身上,毕竟这更具戏剧性与话题度,无辜的沈清荷反倒被众人忽略了。 这也正是沈敏想要的。她才不管孟望轩和冯寻雁的死活,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想将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 第192章 全都去跪着 当然,沈家对外是无辜受害者,做足了受辱、愤怒的姿态,沈晋安在朝堂上还参了南安伯和冯侍郎,像之前帮沈敏出头一样,谁要是帮他参的人说话就喷谁。 史官们一合计,这季度,整个御史台参人都没沈晋安多。 满朝文官皆汗颜。 当然,等沈敏将胡氏狸猫换太子的打算与沈老夫人一说,襄平侯府关上门恨不得放鞭炮。 …… 沈念娇回府中后,便自请去跪祠堂了。 她是做给沈朝谨看的,为了让沈朝谨觉得她是诚心悔过,但她没打算真在这跪上几天几夜,所以才跪了两个时辰便装晕,然后让丫鬟柳绣绣去找沈朝谨来。 柳绣绣百般不情愿,但沈念娇被罚跪,她这个做大丫鬟的也得跟着罚跪,在祠堂饿肚子。 …… 柏竹院。 书房。 风摇松柏竹影映入窗。 沈朝谨站在案边,手持狼毫,挥墨执笔作文章。 斑驳日影照在他俊雅温润的面容上,他依旧面色专注,丝毫不受影响。 桌案上狼毫皆锋毫毕现、宣纸雪白、墨如点漆带冷香,所用皆是上等,唯有旁边的砚台看起来笨拙粗糙。 那是沈绾梨送他的。 这是她亲手做的。 曾经被他丢到废纸篓里,后来,又被他翻了许久找了回来。 虽其貌不扬,比不上之前沈念娇送他的端砚和他之前用的歙砚,但磨出来的墨却极好。 “大公子,念娇小姐身边的柳绣绣来了。” 小厮通报。 沈朝谨皱了皱眉,想起***府上的事情,“不见。” 小厮知道他家公子最疼这个妹妹,生怕事后受罚:“大公子,念娇小姐在祠堂晕倒了,她一向体弱,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朝谨手中狼毫微顿,“晕倒了便去找府医。” 念娇对绾梨和清荷做的事情太过分了,他决心要给她一个教训。 柳绣绣去找沈朝谨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谢芳林耳朵里。 彼时,谢芳林正在核对沈绾梨及笄礼上的一应事宜,沈绾梨在旁边帮她,也听暖桃说了一嘴。 【沈念娇才跪多久就装晕,呵,沈朝谨该马不停蹄赶去祠堂了吧。】 沈绾梨面上漫不经心,心底却在冷嘲。 【谁都看得出来沈念娇是装的,也就他眼瞎。】 谢芳林听得出来沈绾梨对沈朝谨意见很大,于是问暖桃:“沈朝谨他去祠堂看沈念娇了吗?” 暖桃摇头:“没有。” 谢芳林有些诧异,发现沈绾梨的心声也安静了下来。 她本来还打算,要是沈朝谨真去了祠堂,就不让他出来了,让他也在那跪着。 暖桃想了想补充,“但是沈大公子让府医去祠堂了。” 沈绾梨:【呵。】 谢芳林冷笑道:“既然他那么关心沈念娇,就让他也去祠堂跪着!最好让祖宗们托梦骂醒这个眼瞎的,连自己亲妹妹是谁都分不清!” 暖桃:“……是。” “娘,你和绾梨在说什么呢?” 这时候,沈暮玠也来了。 他今儿个手气不错,赢了几十两银子,听说沈绾梨和沈清荷在牡丹花宴上受了委屈,买了几个簪子,打算哄哄这些个姐妹。 知道沈绾梨在他娘这,他就先把簪子拿来给她挑。 沈绾梨瞥了沈暮玠一眼。 【这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暮玠:???他没惹沈绾梨啊! 沈暮玠藏在衣袖里的簪子还没拿出来,就见他娘的目光冷冷瞥了过来。 他浑身的皮都是一紧。 忍不住细细想了一遍,他最近也没惹他娘啊! 谢芳林说:“沈念娇在祠堂跪着。” 沈暮玠愣愣点头:“嗯。” 这事儿他知道,他觉得轻了。 谢芳林冷声道:“你也去跪着。” 沈暮玠:??? 沈暮玠被拖走了。 “不是,娘,我为什么也要跪啊?” 他衣袖里的几个漂亮花簪都掉了出来,被寒梅捡起来呈到了沈绾梨面前。 【啧,沈暮玠最近赢了不少银子啊,竟然给沈念娇买了这么多漂亮簪子。】 谢芳林想到沈暮玠又去赌场,赢了银子竟然还给沈念娇买簪子,怒火更甚:“让他跪着,不许出来,今日明日都不必给他们送饭,叫他们好好在祖宗面前忏悔!” 然后她将簪子一把全堆在沈绾梨面前,“给你拿去和表姐们玩。” 沈绾梨乐得抢沈念娇的东西,“好。” …… 祠堂。 沈念娇刚经府医把过脉醒来,却没见到沈朝谨,皱眉问柳绣绣:“我大哥呢?” “大公子没来。”柳绣绣撇撇嘴,想着沈念娇也没那么受宠。 沈念娇拧眉,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微微攥紧。 但下一刻,祠堂大门打开,沈朝谨背着光走了进来。 沈念娇欣喜:“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然而,沈朝谨却没看她,而是径直上前,跪在了一旁。 他身后的小厮上前,在他面前摆了矮桌、宣纸和纸砚,然后他便又继续写文章。 沈念娇:“……” 大哥怎么不理她? 沈念娇注意到了那方粗糙劣质的砚台,正想问他怎么不用自己送的,就发现,他写的竟然是沈绾梨及笄礼上的祝词,不由一怔。 下一刻,沈暮玠也被推了进来。 “二哥,你也来了?”沈念娇惊喜。 沈暮玠被侍卫按着跪在了沈朝谨旁边。 沈念娇一愣。 暖桃随后进来,“夫人有令,大公子和二公子好好反省。” 她又看向沈念娇身旁的府医:“念娇小姐身体如何?” 府医:“念娇小姐体弱多病,不宜久跪受寒气。” 沈念娇特意花了银子买通府医帮她说话。府医想着又不害人,也乐意配合。 暖桃却是颔首:“正好,夫人为她熬了一些驱寒的药。” 话落,身后的小丫鬟就端上来了几碗黑漆漆的汤药。 “二小姐请吧。”暖桃微微一笑。 沈念娇面色大变,“多谢母亲好意,只是这驱寒的药会不会太多了……” 然而,小丫鬟已经按着她,直接将药灌了下去。 “良药苦口,这药多喝点,二小姐才不会像之前那样晕倒。” 沈念娇苦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一直看着沈朝谨和沈暮玠,但是,他们却都没有看她,只是在跪着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沈朝谨好歹是跪在那在写祝词,沈暮玠竟然在那数铜板。 沈念娇心寒无比。他们都变了。 第193章 沈绾梨的及笄礼 沈念娇被暖桃连着灌了三大碗黄连汤,口腔鼻腔里都满是苦味,面色苍白皱作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她扶着桌案,觉得反胃难受,很想吐。 暖桃却是笑眯眯地道:“二小姐,你可不要浪费夫人的一片苦心。要是吐出来的话,明儿个可是要再加一碗的。” 明天还有?! 沈念娇生生把反胃要吐出来的药又忍着恶心咽了回去。 她原本只是装晕,这下是真的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地眩晕。 她心中怨恨极了谢芳林。 等暖桃一走,沈念娇就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一副娇弱病态,她看向一旁跪坐得端正挺拔的沈朝谨,抽泣道:“大哥哥,娘是不是很讨厌我,才这般惩罚我。” 沈朝谨神色淡淡:“有病喝药,娘也是为了你好。” 沈念娇一噎。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装病装晕吧? 沈念娇又看向沈暮玠,见他面前的铜板和碎银上还有一个精致的玉簪,惊喜地拿了过来,“二哥哥又给我买簪子了?” 自从谢芳林掌管中馈以来,她已许久没有过新首饰了。 然而,沈暮玠却是将玉簪飞快夺了回来,“不是给你的。” 沈念娇笑容微僵。 沈暮玠原本带回来了一把簪子,其他的全掉了,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他想着,算了,到时候给沈绾梨吧。免得她一见到他就在心里骂他。 …… 檐外落雨,小楼一夜风凉。 襄平侯府外停满了宝马雕车,宾客络绎不绝。 今日是襄平侯嫡长女平宁县主的及笄礼,凡收到请帖的人家都携礼上门。 沈晋安下朝后也没有马上去城郊军营,而是回了府中,换下朝服,穿上与谢芳林款式相同的新衣,参与沈绾梨的及笄礼。 沈老夫人也从鹤寿堂出来了。 沈朝谨、沈暮玠和沈念娇被罚跪了半个月的祠堂,夜夜噩梦,天天食不果腹,终于也被放了出来观礼。 沈家除却替沈晋安在边疆执掌黑虎骑的沈夜衡外,所有人都已到场,十分隆重。 沈念娇看着被勋贵官家小姐们簇拥包围的沈绾梨,再看自己身边,只有冯寻雁陪着,即便是以往与她要好的,见到她也只是打个招呼,然后就去给沈绾梨送礼,对她讨好巴结,心中不免泛起嫉妒。 从前在襄平侯府中,被众星捧月的都是她。 可饶是如此,她今年春日的及笄礼,沈绾梨尚未归来时办的,也没有沈绾梨如今的及笄礼隆重。 当时谢芳林称病并未出席,沈晋安忙于军务还在塞外,只有她的三个哥哥和祖母为她操办。 沈念娇看了眼身后的沈朝谨和沈暮玠,黯然神伤,“真羡慕绾梨姐姐,我当时及笄礼,爹和娘都没出席。” 然而,沈朝谨却在与小厮交代沈绾梨及笄礼上的唱祝词,府上只有他一人通文墨,所以今日的祝词都是他撰写安排的。 沈暮玠则是背着手跟珍馐阁的掌柜交代事情,一本正经的模样与平时吊儿郎当的纨绔判若两人。他主动跟谢芳林包揽了沈绾梨及笄礼上的菜肴。 两人都忙着,而且刚从祠堂出来,眼底一片乌青疲惫,压根没精力搭理沈念娇的抱怨。 沈朝谨和沈暮玠每天在祠堂醒来,都感觉像是在梦里被打了一顿,腰酸背痛。 沈念娇见两个哥哥都不理她,反而为沈绾梨忙前忙后,很是不悦,但此刻也不好直接上前打扰他们。她怕他们觉得她不懂事。 这几日,她感觉得到,哥哥们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喜欢她了。 但好在一旁的冯寻雁感觉到了她的失落,安慰她道:“念娇,你不用羡慕平宁县主。她是县主,有品阶的,跟我们不一样,及笄礼隆重些也很正常,就连宫里的太后和娘娘们都会派女官上门送礼呢。” 沈念娇:“……” 她觉得,冯寻雁还不如不安慰呢! 冯寻雅忍不住嗤笑了声。 冯寻雁扭头瞪了她一眼,“我和念娇说话,你在这做什么?” 冯寻雅手里端着锦盒,瞥了她一眼,“路过。我去给平宁县主送礼。” 各府上送的礼都在侯府门口处交给管家记下了,这是冯寻雅另外给沈绾梨送的礼。 冯寻雁很是看不惯这个妹妹,冷哼道:“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就知道上赶着讨好。不过念娇你也不必伤心,当初你及笄礼,三皇子和四公主都亲自到场了呢,梁妃娘娘也差人送了礼,不比她的差。” 沈念娇这般想着多了些宽慰,忽地,她瞥见梁姝宜身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故意道:“绾梨姐姐是县主,勋贵官家闺秀中,唯独她是有品阶位分的,她是席间最为尊贵的女郎,大家都赶着讨好也无可厚非。” 梁姝宜本就与沈念娇不对付,这会儿当即就揪住了她的错处,“最尊贵的女郎?沈念娇,你这话将四公主殿下置于何地?” “本公主不过离京带发修行几个月,便已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一个外臣之女,劳什子县主,便是最尊贵的女郎?” 梁姝宜身侧穿着锦缎尼姑服的女子,凤眸吊梢,眉目凌人,正是四公主萧明瑶。 她穿得低调,跟在表姐梁姝宜身侧,鲜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臣女见过四公主。” 沈念娇似是才注意到萧明瑶的到来,拉着一旁的沈念娇同她行礼。 萧明瑶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看在你要嫁与我三皇兄为侧妃的份上,本公主便不同你计较了。” 沈念娇:“谢四公主。” 萧明瑶慢悠悠道:“就自己掌嘴二十吧。” 沈念娇:“……” 一旁的梁姝宜幸灾乐祸:“怎么,沈念娇,还不动手?需要我帮你吗?” 萧明瑶冷眼睨着沈念娇。 她知道自己被迫去宝蕴寺带发修行,是拜襄平侯所赐,所以见着沈家人便厌恶。 沈念娇自然也猜到了萧明瑶对她撒火的原因,决定祸水东引,“四公主,今日是姐姐的及笄礼,我爹娘都很重视,你这般对我,会惹怒姐姐的。惹怒姐姐便是惹怒我爹。” 第194章 这位师太如何称呼? 梁姝宜听着直翻白眼,直接揭穿沈念娇:“我看四公主严惩你,平宁县主说不准还会高兴呢。” 她不了解平宁县主,但还不了解沈念娇吗? 沈念娇摆明了一副见不得沈绾梨好的模样,沈绾梨能跟她对付就有鬼了。 “四公主,我为你代劳。” 梁姝宜跃跃欲试,想要打沈念娇。 然而,萧明瑶却是伸手拦住了她,微微眯眼看着沈念娇,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说惹了你姐姐平宁县主,就是惹了襄平侯?” 沈念娇语气里满是羡慕,“是啊,爹爹最宠的就是绾梨姐姐了。当初我及笄礼他都没出席,今日却专门告假,不去军营,还带了同僚来参加姐姐的及笄礼,可见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萧明瑶微微眯眼,“哦?可我听说,襄平侯府上下最宠爱的不是你么?” 当初上元宫宴她也在,她知道沈念娇是侯府假千金。一个假千金却能将真千金的婚事据为己有,自然少不了襄平侯府的纵容。 沈念娇闻言黯然神伤,“我哪能与绾梨姐姐相提并论。” 梁姝宜在旁边道:“这倒是。” 萧明瑶眼神略带询问地看向她。 梁姝宜道:“毕竟沈绾梨才是亲生的嘛。” 萧明瑶漫不经心地往席间瞥了眼,“哪个是沈绾梨?” 当初她也没怎么留意。 沈念娇语气骄傲地道:“我绾梨姐姐是最好看那个。” 四公主嚣张跋扈,又自持美貌,最是看不惯比她还要明艳娇媚的女子。 她与浏阳郡主萧胭针锋相对,也有这原因。 沈念娇觉得,以她的性子,只要见到沈绾梨,就不会喜欢她。 果然,在听到她说沈绾梨是最好看的那个,萧明瑶就皱了皱眉,眼里满是轻蔑不屑,“最好看?” 梁姝宜也道:“沈念娇,你这么说,四公主哪知道是哪个?” 然而,下一刻,梁姝宜在看向席间时,就愣住了。 萧明瑶凤眸也微微眯了起来,看向了人群中刚站起来的少女。 少女一袭月白色齐腰襦裙,鸦青长发披散,不施粉黛便已肤白如雪,唇若桃花,似广寒月下仙灵,清绝冷艳惊心动魄。 及笄礼上女子多着色浅而素雅的衣裳,象征少女的纯真。 月白淡蓝色浅,本不是什么惊艳的色彩,可沈绾梨却能叫这素色在一众姹紫嫣红中显得冷艳绝尘。 与萧彤华天生喜爱欣赏美好的事物不同,萧明瑶,天生对于美好的事物便有一种摧毁的欲望。 她看到沈绾梨那张白瓷美玉般精致的脸的第一眼,就想将她毁掉。 沈念娇见惯了沈绾梨锦衣华服、明艳雍容的模样,也没想到她穿素色也如此惊艳,一时也有些如鲠在喉。她平日里便爱穿素色浅色的衣裳。 …… 及笄礼尚未开始,沈绾梨就守礼收到手软了。 沈清芷、沈清荷和沈清茉一直在旁边陪着她,给她介绍前来送礼的人的身份。 直至她身边的人渐渐散了,沈绾梨起身,打算在庭院中走走,这时候,她看到梁姝宜和沈念娇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两人中间还有一个俏尼姑。 沈绾梨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她们俩见面竟能偃旗息鼓,直到定睛一看,看清那俏尼姑的脸后,才心下恍然。 原来是因为有四公主萧明瑶在。 沈清茉刚还同沈绾梨有说有笑,看到沈念娇凑上前来,不悦道:“沈念娇,你过来做什么?” 沈念娇却道:“清茉姐姐,四公主面前,怎可放肆!” 沈清茉鲜少进宫,也没见过萧明瑶几面,这会儿萧明瑶还穿着尼姑服,她哪里认得出来? 萧明瑶瞥了眼狐假虎威的沈念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凤眼微眯,看向沈绾梨,“见了本公主不行礼,这便是你们襄平侯府小姐们的教养?平宁县主,你说呢?” 近距离看沈绾梨,萧明瑶眼底愈发兴奋,她轻抚摸着手指上的护甲。 想划画她的脸,让鲜血滴落在白色牡丹花上,将白雪塔染红。 这样的脸,要是一点点在牡丹花丛中腐烂,她都不敢想象,开出来的牡丹花会有多美。 世人都说嘉庆***府上的牡丹一绝,殊不知,她萧明瑶种出来的牡丹花,才是世间罕见。 沈绾梨对上萧明瑶的目光就不由有些头皮发麻,恶寒,但面上却一脸的无辜,诧异道:“哪来的四公主?” 萧明瑶、梁姝宜和沈念娇都是一愣。 尤其是梁姝宜,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除了浏阳郡主以外,满燕京贵女可从未有人敢这般对萧明瑶说话。 沈念娇更是差点要笑出声来。沈绾梨真是不知者无畏,竟敢得罪萧明瑶。 她不知道,得罪萧明瑶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萧明瑶丹凤眼微微眯起,也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这么够胆,当下扬起巴掌就朝着她脸上扇去,“放肆!” 然而,沈绾梨却是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腕。 梁姝宜当即大喊:“平宁县主,休得对四公主无礼!” 沈绾梨却是笑道:“梁小姐莫要喧哗。本县主明明记得,皇上早已下旨,让四公主与浏阳郡主带发修行,在宝云寺为国祈福一年。如今,尚未满一年吧?” 梁姝宜的声音戛然而止,当下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 萧明瑶却是面色不悦,“父皇只说让本公主出家一年,但没说要禁足。本公主闲来下山玩玩,有何不可?平宁县主当真是好生伶牙俐齿。” 她盯着沈绾梨唇间雪白小巧的贝齿,眯了眯眼,想要把它们一颗颗全拔了。 沈绾梨微笑:“为国修行祈福乃是大事,梁小姐,念娇妹妹,你们怎可坏了四公主的修行?若是有损国运,岂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为了燕国的国运,如今我们都应该称呼公主一声师太,敢问这位师太法号如何称呼?” 萧明瑶出家只是权宜之计,即便在宝云寺,谁不尊称她一声公主,谁敢喊她师太? 此刻她听到沈绾梨竟然敢称呼她为“师太”,一时间面容有些扭曲。 第195章 你看绾梨是跟你亲,还是跟我亲~ 偏偏这时,与她不对付的萧胭,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勾搭着沈绾梨的肩膀,凑近告诉她:“她法号慈空。” “浏阳郡主。” 梁姝宜和沈念娇诧异行礼。 沈绾梨看到同样穿着一身尼姑服却依旧娇艳妩媚的萧胭,眉梢微微一挑,然后一脸恍然地对着萧明瑶,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地道:“平宁见过慈空师太。” 梁姝宜一脸诧异地看向萧明瑶,没想到她还真有法号。 萧明瑶听到这个又老又土的法号,就膈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老尼姑。 当初她和浏阳郡主被燕帝丢到宝云寺带发修行祈福,太后听说后就给她们都赐了法号。太后一向偏宠浏阳郡主,与她母妃梁妃不和,且浏阳郡主出家也是受她牵连,所以这法号上也有所差别。 萧明瑶柳眉倒竖,面露怒容:“萧胭,你信不信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然而,萧胭却是一本正经地竖起手掌,有模有样地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妙真。” 她又看向梁姝宜和沈念娇,“平宁县主说得对,贫尼与慈空师太奉旨带发修行,为国祈福,为免有损国运,还请两位施主称呼我们的法号,莫要提及俗家身份。” 梁姝宜和沈念娇看了眼面色阴沉的萧明瑶,只觉得法号烫嘴的很,她们可不敢像是沈绾梨那样喊萧明瑶师太,但一顶有损国运的高帽压下来,她们也不敢喊萧明瑶四公主了。 萧明瑶冷冷看着沈绾梨和萧胭两人,可偏偏如今,她身边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她自己打不过沈绾梨,又没法拿身份压她,只觉得憋屈得很,只能放狠话:“好,好,你们给本公主记着。” “是贫尼。”萧胭提醒。 萧明瑶气得想要打人,梁姝宜忙拉住她,“公……慈……表姐!” 她舌头打了好几个转。 梁姝宜:“表姐,等回宫再跟她们算账,别忘了正事。” 萧明瑶这才偃旗息鼓离开。 沈念娇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萧明瑶竟然在沈绾梨面前落了下风。 然而,下一刻,萧明瑶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沈念娇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伸手一摸面颊,发现脸上竟是多了一道流血的伤痕,是萧明瑶的护甲划开的,一时间花容失色,生怕毁容,当下跑去找府医上药。 萧明瑶用手帕擦了擦护甲,“什么东西也敢利用本公主。” 她打不过沈绾梨,还收拾不了沈念娇了? 沈绾梨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萧明瑶,对于她的跋扈残暴并不惊讶。 她看向萧胭,“你们来做什么?” 她记得,谢芳林没有邀请她们。 萧胭笑嘻嘻地道:“我是来化缘的,宝云寺那清汤寡水的素斋,我都快吃吐了。听香客说你被封了县主,还要补办及笄礼,便想着下山来蹭个席吃吃。怎么,绾梨美人儿不欢迎我么?” 说着她还伸手去捏沈绾梨的下巴,一副纨绔浪荡子调戏良家小娘子的姿态。 一旁的沈清芷三姐妹面面相觑,都暗道这浏阳郡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轻佻。 可不能让她带坏了表妹。 沈绾梨面不改色地拿开了她的手,“来者是客,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襄平侯府未必欢迎郡主。” 毕竟浏阳郡主之前绿了沈暮玠,被沈暮玠推婚后,还仗势欺人,逼着沈暮玠送男宠赔罪,算是和襄平侯府结下了梁子。 当然,沈绾梨乐得看沈暮玠受辱。 “绾梨美人儿欢迎我便好。” 萧胭笑着又搭上她的肩膀,像是缠人的水蛇似的,非要凑在沈绾梨身边,“我听说明远那秃驴都没能解决的鬼胎被你给解决了?妹妹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啊?” “谁是你妹妹!” 那边传来了沈暮玠暴怒的声音。 沈暮玠从沈念娇那听说浏阳郡主来了侯府,还和沈绾梨相谈甚欢后,当即就怒了。 萧胭竟然还敢出现在他的地盘,勾搭他亲妹妹? 他当即操起扫帚就朝萧胭扫去。 “萧胭,你要不要脸?都退婚了还来我家,还管我妹妹叫妹妹?” 萧胭被吓了一跳,当即躲在沈绾梨身后,还不忘将脑袋搭在沈绾梨肩头,挑衅地冲沈暮玠挑眉:“怎么,我不是记得你说过,你只有沈念娇一个妹妹吗?那我管绾梨叫妹妹,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绾梨:【……那倒是。】 沈暮玠双目赤红,可偏偏碍于沈绾梨挡在前面,他对萧胭束手无策,只能气得跳脚,“你别挑拨我们兄妹感情!我就沈绾梨一个亲妹妹!你还不滚回你的尼姑庵去!” “哦~我偏不滚。你看绾梨是跟你亲,还是跟我亲~” 说着,她还偏头在沈绾梨面颊上啵唧亲了一口,然后挑衅地看向沈暮玠。 沈绾梨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浏阳郡主……也太轻佻无忌了!】 就连沈清芷三姐妹都是一惊。 她们这些亲表姐都没跟沈绾梨这么亲近过,这浏阳郡主也太、太、太轻浮了! 沈暮玠更是发出尖锐爆鸣,丢掉了手里的扫帚,直接撸起袖子冲上前,“萧胭,你竟敢玷污我妹妹!” 沈绾梨:“……” 萧胭仗着沈绾梨夹在中间,对沈暮玠做鬼脸,百般挑衅。 沈绾梨觉得有些丢人,将身一矮,从两人中间躲开,默默站到了一旁。 冲过来的沈暮玠与萧胭撞到了一起。 萧胭:?! 沈绾梨默默和沈清芷三姐妹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 沈暮玠气疯了,“萧胭,你完了!” 萧胭还想躲沈绾梨身后,却发现沈清芷三姐妹把她围得死死的,不由叹了口气,指着沈暮玠:“谁怕谁啊?” 说着,她气势汹汹地朝着沈暮玠冲去,沈暮玠伸手抽出腰间软剑迎战,紧接着,就见萧胭在他面前绕了个弯,朝着月洞门边跑了。 沈绾梨:“……” 沈暮玠也是一愣,紧接着拔剑追了出去。 沈绾梨默默收回了视线。 萧胭虽离经叛道,在与沈暮玠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夜宿南烟馆,顶多算是私德有亏,但她与那些小倌至少是你情我愿的。 她更在意的是萧明瑶。 她可不觉得,萧明瑶来参加她的及笄礼,能干什么正事。 估计是又看上哪个倒霉蛋了。 第196章 沈绾梨的赞者 那边,沈念娇看到沈暮玠竟然只顾着跟萧胭追逐打闹,丝毫没有迁怒沈绾梨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失望。 浏阳郡主此前害沈暮玠成了燕京城的笑柄,沈暮玠对她厌恶至极,沈念娇还以为,沈暮玠看到沈绾梨和他最厌恶的人交好,会对沈绾梨发火呢。 “没想到四公主和浏阳郡主都出家了,竟然还来参加平宁县主的及笄礼。” 冯寻雁刚才在萧明瑶面前压根不敢吱声。 “念娇,你的脸没事吧?” “已经涂了药膏了,也不知日后会不会留疤。” 沈念娇脸上戴了面纱遮挡伤痕,闻言忍不住暗恨萧明瑶和沈绾梨。 冯寻雁对她很是同情,“四公主也太嚣张跋扈了。日后你当了她嫂嫂,可得让三皇子好好管教她。” 正说话间,就听门口有人通传—— “三皇子到。” 沈念娇和冯寻雁回头看去,就见一袭锦缎华袍的萧瑾宁与几个交好的世家公子一道进门,身边的小太监们还抬了不少贺礼。 门口的小厮们一边记录礼品,一边唱礼。 “三皇子为平宁县主及笄礼送上东珠一颗,翡翠手镯一副,珠钗步摇玉簪……” “梁妃娘娘赠点翠头面一套,凤钗、禁步……” 冯寻雁安慰沈念娇:“三皇子和梁妃肯定是看在襄平侯府的面子上才亲自前来和送礼的。梁妃最喜欢的还是像你这般温婉的才女。” 沈念娇却是抿唇,没有跟冯寻雁说的是,那是从前。 冯寻雁好奇地问:“对了,侯府给平宁县主请的赞者是谁呀?我记得之前你及笄礼时,侯府老夫人为你请了她的手帕交,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上门为你簪发。那位可是十全老人,福气满满,当时燕京城中谁不羡慕你?只可惜那位老夫人前些时日过世了。侯府老夫人为平宁县主请的赞者,定是比不上念娇你的。” 此时,沈绾梨的及笄礼已然开始。 众人都看着披发走到庭中的沈绾梨,好奇襄平侯府为她请来的赞者。 沈念娇与沈绾梨同岁,今春才举办过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如今沈绾梨的及笄礼是补办的,众人难免将两人的及笄礼作对比。 “满燕京,怕是没有官家女郎的赞者,能比沈二小姐的还要尊贵了。” “是啊,原本燕京有三大国公府,但卫国公府被降爵为伯府,如今只剩下安国公府和宁国公府。如今有一品国夫人诰命的,也只安国公府老夫人程氏了。” 这里说的程氏,就是程茹烟。 当初段旭承袭爵位成为安国公后,就为她请封了国夫人的一品诰命。 在场一些官员府上虽然也有一品诰命夫人,但却远不能与国夫人相比。 “程茹烟与沈敏关系恶劣,自是不可能给她做赞者的。何况,她也比不上宁国公府老夫人有福气,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 “如今沈敏归家住在侯府,今日程茹烟都未赴宴吧?” 说话间,就听外头通传—— “安国公府老夫人为平宁县主及笄礼送上百两黄金,万两白银。” 众人都忍不住皱眉。 “谁送的贺礼?都是些黄白之物,好生俗气!” “等等?安国公府老夫人?她怎么来了?” 程茹烟送的还不是银票,而是让府丁抬了几个箱子前来,装的都是金锭银锭。 正在走着及笄礼繁琐流程的沈绾梨,在跪拜完父母之后,听到程茹烟送礼的唱词,都忍不住扭头看了眼,眼睛止不住的发亮。 【俗气?谁说黄金白银俗气的?这礼简直送到了我心坎上!】 【程茹烟不愧和沈敏是死对头啊,连送礼的喜好都一样!】 【及笄礼什么时候结束啊,我想去数银子。】 沈绾梨一派雍容端庄地站在庭中,每一步都行止得体,引得观礼的女眷们连连夸赞,但只有坐在主位上的沈家人,听着沈绾梨聒噪的心声嘴角微抽。 沈暮玠一直都知道沈绾梨喜欢银子,奈何,他没有姑姑和程茹烟有钱。 沈朝谨则是若有所思。 程茹烟入席后,旁边的夫人问:“听闻在***府上时,老夫人承了沈娘子的情,老夫人今日可是来给平宁县主做赞者的?” 安国公府前段时间,儿媳陷害婆母与继子有染怀孕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事后,程茹烟证明了清白,安国公夫人蔡氏被休,没几日便自尽于蔡家祠堂,以死谢罪,保全了蔡家女子们的名声。 安国公段旭也自请出关戍边,离开了燕京城。 关于程茹烟的议论也渐渐淡了下来,她如今,依旧是荣养府中的老夫人,只是,她将几个孙媳妇都带在了身边,也不再独掌中馈,而是放权给她们,让她们相互制衡。 程茹烟道:“赞者?老身孤寡鳏独,可不敢当。” 牡丹花宴上,多亏了沈敏她才得以那么快脱身,她也承了沈敏的情。 她知道原本沈家为沈绾梨请的赞者也是宁国公府老夫人,但不巧的是,宁国公府老夫人病逝了。得知此事后,她也派人传信给了沈敏,说可以上门为沈绾梨做赞者。 但沈敏却告诉她,用不着她。 席间观礼的沈念娇和冯寻雁坐在一块儿,沈家那边,也不知谢芳林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未给沈念娇安排座位。 沈念娇没想到,就连沈敏的死对头都来参加沈绾梨的及笄礼了。 当初她的及笄礼,安国公府都没有人送礼,更别提程茹烟亲自前来了。 冯寻雁对她道:“念娇,安国公府老夫人是续弦,连亲儿子都没有,比不上那位宁国公府老夫人德高望重有福气。平宁县主的赞者不如你的。” 说话间,门口传来了女子洪亮带笑的声音:“本宫来迟了。” 门口小厮通传—— “嘉庆***到。” 萧彤华盛装出席,雍容华贵如牡丹。 在她身边,还有一位玉容清俊宛若瑶台仙人的白衣男子。 宾客们循声看去,都有些惊讶。 嘉庆***下嫁兵部尚书以来,鲜少出席官员们家中的宴会,也从未参加过哪家小姐的及笄礼,没想到平宁县主竟有这么大面子。 女眷们大多不认识萧彤华身边的男子,但男客那边,被沈晋安拉来赴宴的几位朝臣,却在看到白衣男子时面色微变。 第197章 纷纷人群,有一人白衣胜雪 闺中少女的及笄礼来赴宴参礼的多为女眷,沈晋安身边的这几位同僚是与他相熟的武将,其中不乏他的亲信。 此刻,他们在看到萧彤华身边的萧韫玉时,都不由诧异地看向沈晋安。 “那位不是病入膏肓、足不出户,他怎么来了?” “侯爷竟还能请动太子殿下?” 太子虽然不上朝,也鲜少出现在朝臣们面前,但这几位将军都在燕帝身边见过他,所以此刻一眼就认出来了,***身边那位白衣绝尘的清俊男子正是当朝太子萧韫玉。 就连沈晋安也没想到,那位孱弱的太子殿下竟然会来参加他女儿的及笄礼。 襄平侯府一贯是被认为是三皇子一派的,与太子完全没有往来,甚至除却沈晋安,府上其他人都没见过太子。 但沈晋安很快就想到了此前他从沈绾梨心声中得到的猜测。 太子殿下,很有可能便是沈绾梨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师父宁珏。 注意到亲信们怪异的目光,沈晋安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们打算等沈念娇嫁出家之后,就趁机从三皇子的船上下来,转而上二皇子的船,但是,沈绾梨这是要把他绑上太子这艘漏水的船啊。 坐在沈朝谨身边观礼的萧瑾宁和朱昇,在看到嘉庆***身边那人后,也都是一愣。 萧瑾宁作为所有人默认的储君,一向不将萧韫玉这位名正言顺的太子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萧韫玉是个迟早要死的病秧子罢了。 萧韫玉从前住在宝蕴山皇家别院,跟出家了也没什么区别,自从遇刺之后被父皇拘在了燕京,也几乎不出宫,也不结交朝臣拉帮结派。 萧瑾宁觉得这位病秧子皇兄还算识相,还想着待萧韫玉死后,他继承了皇位,倒是可以给他追封一下。 但是现在,萧瑾宁看到他出现在襄平侯府上,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危机感。 他忍不住问:“他不是一向不出门吗?怎么也来了?” 难道说,太子被父皇召回燕京之后,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想要拉拢襄平侯府? 朱昇看到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表哥倒是不意外:“许是被我娘捎带过来的吧。他这几日都住在我们府上。听我娘说,之前牡丹花宴他也来了,只是他喜好清静,不知道躲哪儿了,咱们才没瞧见。” 沈朝谨、庞源和韩喆等人则是面露疑惑。 韩喆看到萧韫玉后眯了眯眼,似是无意地询问:“三殿下,朱公子,那位是谁啊?” 门口处,萧彤华身后的小厮也抬了几大箱的贺礼,唱礼声连绵不绝。 萧彤华身边的侍女递上去两份礼单,她指着其中几个箱子道:“这三箱是太子殿下的贺礼。” 襄平侯府的管家惊诧:“太子殿下?” 他们府上与太子不曾有过往来啊! 萧彤华想起燕京城里没几人认得萧韫玉,而萧韫玉又成天穿一身白,像是要提前给自己披麻戴孝似的,半点看不出太子的威仪,于是便清了清嗓子,隆重介绍道:“不错,本宫身边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管家和小厮们纷纷就要跪拜行礼。 萧韫玉:“免礼。” 饶是他胎穿到这个架空封建时代多年,仍旧不习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旁人就动不动跪他。 实在是太剥削底层劳动人民了。 他是写过入党申请书的。 但临门一脚,被他在玄门当中的敌人举报搞封建迷信,没能成功入党。 但他作为新时代五好青年,始终严于律己。 “对对,行礼就不必了,通传一下便好。” 萧彤华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人知道太子来了的。 不然别人还以为这是她男宠。 她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像萧明瑶和浏阳郡主一样传出风流名声,让燕国皇家宗室女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雪上加霜。 管家清了清嗓子喊:“太子殿下到——” 席间宾客们本还在好奇猜测嘉庆***身边的白衣男子是何人,此刻听到门口的通传,都面露惊诧,纷纷起身相迎。 “拜见太子殿下。” 贵客登门,坐在主位上的沈晋安和谢芳林也亲自上前迎接。 沈老夫人也拄着拐杖上前。 萧韫玉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朝自己走来,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他在现代的时候,作为玄门门主,虽然门徒上万,但都是开视频会议的。 只因他社恐。 萧韫玉以手帕掩唇轻咳了几声,“诸位不必多礼。” 沈晋安瞧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嗓门都不敢太大,“太子殿下光临小女及笄礼,还请上座。” “襄平侯有礼了。” 谢芳林作为侯府主母,虽然事先不知道太子要来,但很快便让下人为他安排了上座。 不管大家私下如何议论这位病弱早逝之相的太子,但如今他尚且还是太子,那便不可轻慢。 沈绾梨站在庭中,丫鬟们已经将加笄所用的东西一并摆放在旁,就等着赞者上前为她梳头簪发。 她听到门口的通传,也有些惊讶。 嘉庆***会来,她并不意外,那是沈敏为她请来救场的赞者。 但是那位太子殿下,印象中,他几乎从不踏足朝臣府上。 前世,那位太子被元靳刺杀,英年早逝,沈绾梨无缘得见。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转身。 就见纷纷人群之中,有一人白衣胜雪,容颜清俊如玉,好似瑶台玉树谪仙人。 他似有所感地抬眸朝她看来。 眸光清润温和,如敛珠华月辉。 一如前世初见,却是已相隔两世。 “师父!” 沈绾梨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她没想到,即便没有前世记忆,师父仍旧出现在了她的及笄礼上。 她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踏出行及笄礼的场地,小跑着快步上前相迎,朝他奔去。 萧韫玉见她像蝴蝶似的翩翩而来,面上神色巍然不动,但心下却有些无措。 这怎么办? 拥抱吗? 他张开双臂,抬起广袖。 就在沈绾梨将要到他面前时,忽地脚下踩到了个什么东西,鞋底打滑,稳稳在萧韫玉面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萧韫玉:? 沈绾梨:!!! 第198章 是孤之幸 重生以来,沈绾梨就没有这么丢人过! 她双颊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烫得直冲脑门,端正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睃了眼刚踩到的香蕉皮,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谁丢的香蕉皮!竟害得我在师父面前如此丢脸,要是被我知道,非得扒了他的皮!】 沈暮玠默默把啃到一半的香蕉默默藏到了袖子里,有些汗流浃背。 他哪知道沈绾梨会忽然跑过来啊! 萧韫玉振了振广袖,若无其事地伸手将面前窘迫的沈绾梨扶了起来:“平宁县主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恍然。 原来平宁县主刚才跑过来是要给太子和***行礼。 都说平宁县主跋扈,如今一看不是挺温良恭俭的吗? 沈绾梨听到师父熟悉的温润声音,顺势起身,看向他时,双眼都是亮晶晶的,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欣喜。 “多谢师父。” “师父?” 嘉庆***闻言面露疑惑,随后却是恍然笑道:“绾梨,你莫不是看他穿一身孝,以为是哪个寺庙道观里出家的小师父?” 沈晋安在旁边看着沈绾梨满脸对萧韫玉的孺慕,只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女儿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他都有些嫉妒萧韫玉了。 沈晋安想着沈绾梨之前应该都不知道萧韫玉的真实身份,于是故意道:“绾梨,这位是太子殿下。” 这丫头气性大,知道她一直信赖仰慕的师父竟然对她隐瞒身份,肯定会不满。 萧韫玉闻言也有些紧张。 此前在宝蕴山上,他淡然赴死之时,沈绾梨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时候沈绾梨问及他的身份,他欺骗了她,告诉她,他叫宁珏。 当然,那时候沈绾梨也隐瞒了身份,骗他说她名叫“初初”。 但女子不轻易对外人透露闺名并不稀奇,无可厚非。 然而,沈绾梨却是略有些不耐烦地对沈晋安道:“我知道。” 【刚才大家喊的那么大声,我又不是没听到,用得着你说啊?】 沈晋安:“……” 【没想到师父就是前世那位英年早逝的太子殿下。】 【元靳,你死定了,上辈子不仅害死我,还敢刺杀我师父!】 沈晋安松了一口气。 还好沈绾梨只是想要弄死元靳。 自从上次襄平侯府搜出巫蛊厌胜之物,牵扯到魏国之后,作为魏国质子的元靳就被锦衣卫押送到了诏狱接受调查,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沈晋安悄悄跟燕帝说过了,借题发挥,趁机弄死他丫的。 【正愁怎么让萧瑾宁坐不上皇位,只要师父一日不死,储君之位就一日落不到他的头上!】 【师父这么好的人,若是当皇帝,定然也是位明君。】 沈绾梨这般想着。 沈晋安:! 这才刚相认,你就想让人家当皇帝? 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家人们也全都惊住。 沈绾梨的心声实在是太大胆了。 说出来,能掉脑袋的程度。 谢芳林都有些心情复杂,她轻咳道:“绾梨,该进行及笄礼了。” 嘉庆***笑道:“对,可别误了吉时。” 沈绾梨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韫玉,“***殿下,我想请太子殿下也为我做赞者。” 沈绾梨知道这样有些冒失,但是,在她如此重要的仪式上,她想让她最重要的人为她簪发。前世,她与师父隐居山间之时,师父得知她至死都不曾办过及笄礼,便也为她补办过一个。 那时候的及笄礼,没有满座宾客,山间清风流水,唯他们师徒二人。 他折了桃花为簪为她挽发。 嘉庆***一愣,她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太子未必会同意。 谢芳林则是提醒道:“绾梨,及笄礼上,赞者多是德高望重有福气的女子。” “那只是约定俗成的习惯,倒也不必拘泥于这些。太子,看在姑姑的面子上……” 萧彤华喜欢沈绾梨,小姑娘难得求她,她不想让她心愿落空,于是看向萧韫玉。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见面前的萧韫玉颔首道:“好。为平宁县主做赞者,是孤之幸。” 他知道这样不太合适。 他这样的满身病气的将死之人,完全与有福气不沾边。 但是对上她那双灼灼明亮满是期待的双眼,他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与她并无师徒之缘,今日为她簪发,便当还了她对他的师徒之情吧。 沈绾梨知道萧韫玉对她没有前世师徒之间的记忆,问出这话的时候,本也心存忐忑,也做好了他可能会拒绝的准备。 但是,当听到他竟然答应了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雀跃。 【耶耶耶!师父答应了!】 【等及笄礼结束,我就去找他拜师,再续师徒缘!】 沈绾梨暗暗决定。 她赊的神仙师父,也该还了。 沈家人听到萧韫玉竟然答应,也无不震惊,但都觉得太子应当是看在萧彤华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对于沈绾梨的心声则是颇为无奈。 但同时也有些苦涩。 沈绾梨对太子这个陌生人,比对他们这些亲人都要热情多了。 沈老夫人心情复杂地道:“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沈绾梨回到了及笄礼的场地正中。 仪式继续。 “请赞者。” 萧韫玉理了理衣袖,挺直身板走到了沈绾梨身边。 众宾哗然。 “平宁县主的赞者竟然是太子殿下?” “我还以为会是***呢,没想到竟是太子!” “太子亲自簪发为赞者,满燕京城中,平宁县主也是独一份吧?” 席间,沈念娇也满是不可置信。 太子出现在襄平侯府时她就意外了,此刻看到太子竟然为沈绾梨簪发,为她的及笄礼增添荣光,更是惊愕不已。 她心中不免嫉妒:“沈绾梨何德何能。” 冯寻雁也没想到,这下压根说不出来沈绾梨的赞者不如沈念娇的话。 毕竟,不管如何,那位可是太子,只要他还没死,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便是宁国公府老夫人在他面前也不敢托大。 就算他是个注定早死的病秧子,但谁敢说他不如宁国公府老夫人有福气?托生皇家,为嫡长子,受封太子,本就是天大的福气!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萧瑾宁。 第199章 前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 萧瑾宁今日来襄平侯府,除却参加沈绾梨的及笄礼外,还有一个目的。 他打算找襄平侯跟沈绾梨提亲。 他母妃权衡了许久。虽说在梁姝宜和沈绾梨之间,梁妃觉得自己的侄女才能配得上三皇子正妃的位置,但让他坐稳储君之位,还是选择了沈绾梨作为他的正妃。 梁家是他母妃娘家,不论他娶不娶梁姝宜,梁太师都是支持他的。 但是襄平侯府却未必。 毕竟沈念娇不是亲生的,只是如今占着襄平侯府二小姐的名头,可满燕京城如今都知道她是忏思伯的外室女,而忏思伯与襄平侯府内有龃龉,还遭燕帝厌弃。 此刻,萧瑾宁看到襄平侯府竟然请萧韫玉给沈绾梨当赞者,不由心生警惕。 这个病秧子果然不安分,是嫌命太长了吗? 还有沈绾梨,若想要这份体面,他也可以给她,为何不来找他做赞者? 朱昇还在旁边感慨,“还是沈绾梨有面子,竟然能让太子表哥亲自为她簪发。” 他当初加冠,太子表哥都没来。 萧瑾宁听到却是冷哼了声,不以为然。 韩喆则是好奇地问:“太子不是常年在宝蕴山皇家别院修养,何时回的燕京?怎没听到半点风声?” 萧瑾宁住在宫中,消息倒是比他们灵通:“春日时,太子遇刺险些身亡,父皇便将他召了回来。” 萧瑾宁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还觉得遗憾,怎么刺客没把萧韫玉给捅死,竟还让这病秧子活着回来了,还留着口气占着太子的位置。 父皇又是个心软的,即便一直将他当储君培养,但太子无过,也不可能将他废黜。 韩喆问:“刺客可抓到了?” “还没。” 萧瑾宁想起萧韫玉若死,他也受利者,急忙道:“是他国细作所为。” 韩喆:“听说魏国那个质子,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至今尚未被放出来,此事莫非与他有关?” 萧瑾宁倒不太关心元靳,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听到韩喆的话,他更是嗤笑:“你是说元靳?他被关在诏狱,不过是受到忏思伯的牵连罢了。他常年被软禁在襄平侯府,有襄平侯盯着他,哪有能耐去宝蕴山刺杀太子?何况,他那身子也同样病弱,进诏狱后都请了十几回太医了,他与我那皇兄谁更病弱犹未可知。” 韩喆敛去眸里暗色,笑了笑:“那倒也是。魏国有皇子在燕京为质,应当还是比较老实的。我听我爹说,边境那边,昭国与楚国都多有挑衅,许是他们想要引起燕京动荡。”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朱昇。 “朱公子可曾听朱尚书说起过?” 朱昇有些羡慕韩喆,“我爹从不跟我说兵部政事和战事。” 他娘生怕他上战场,所以从不让他爹说那些事,就连他想去兵部任职都不被允许。 他娘说,他要想当武将,大可以入宫当个侍卫,或是去当个皇城禁卫军,总之不允许离开燕京城。 他觉得那没劲,他想当大漠的鹰,不是看门的狗。 朱昇道:“不过我爹说,沈夜衡快要回京了。” 韩喆若有所思,“沈三公子是黑虎骑继承人,他回京,那襄平侯又要离京了。听闻二皇子妃临盆在即,也不知二殿下会同沈三公子一同归京。” 萧瑾宁微微皱眉,“本皇子并未听父皇说起过此事。” 相对于萧韫玉那个母族全部战亡的病秧子,母族是宁远侯府,有军功在身的萧琏安,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 庭中。 沈绾梨端坐在太师椅上,萧韫玉站在她身后,手持碧玉梳为她梳发。 两人彼此静默不说话,场上只有丝竹流响与吟颂祝词的声音。 及笄礼有三加,先加发笄,再加玉簪,三加凤冠。 待萧韫玉为沈绾梨亲自戴上凤冠之后,谢芳林上前,拿起侍女托盘中叠好的大袖衫披上。 沈绾梨原本只穿了一身月白色襦裙,亭亭而立,娇俏稚气,此刻披上深蓝色的大袖衫,头戴金玉凤冠,一时添了不少威仪。 她对着萧韫玉和谢芳林拱手一拜。 这是她前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 娘亲给她生命,挺病弱之躯为她撑腰,前世今生都给她偏爱。 师父予她新生,授她诗书礼乐、玄门奇术,让她得见天地广阔。 谢芳林知道沈绾梨心中所想,对太子也很是和善。 及笄礼成后,观礼的宾客们纷纷入席,珍馐阁的菜肴一桌桌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其中不乏山珍海味,熊掌鹿茸。 有夫人认出了珍馐阁的菜式,惊讶:“珍馐阁不是不上门办宴席的吗?听说张首辅每每下朝就爱去珍馐阁用膳,上个月过寿,张首辅夫人想请珍馐阁的厨子们去府上办宴席,都被拒绝了。” 张首辅夫人也在席间,听到众人的议论后,面色不太好看,觉得被襄平侯府压了一头,很是没面子。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珍馐阁的东家就是沈二公子,他妹妹的及笄礼,自是要上心些,别说是用几个厨子,做几桌酒席,就算是把珍馐阁搬来也不为过。” “可之前沈二小姐及笄礼,沈二公子也没让珍馐阁来负责宴席啊?” 沈念娇坐在席间,自然也注意到了同桌那些官家小姐们微妙的目光。 她心中忍不住也有些委屈。 当初,她及笄礼,是祖母掌管中馈,席间菜肴都是府上的厨子做的,并无什么新意。 彼时沈暮玠开的珍馐阁在燕京城中生意火热,引得达官贵人纷纷追捧。 她也曾找过二哥,想让珍馐阁的厨子来府上负责席间菜肴。 但却被他二哥拒绝了。 他说珍馐阁有原则的,要想吃只能去珍馐阁内,绝不摧眉折腰事权贵,不会为任何人去办宴席。她作为他妹妹,更不应该破了这个原则。 可是现在,沈暮玠却为了讨好沈绾梨,先是给她阆华苑的小厨房送了珍馐阁的厨娘,又是主动跟谢芳林提议让珍馐阁承办沈绾梨的及笄礼酒席。 魏楚悦也同沈念娇一桌,听到众人的议论,忍不住掩唇:“这亲生的到底是不一样。” 沈念娇冷冷剜了她一眼。 魏楚悦像是才看到她一般,惊讶地捂嘴:“沈二小姐,你怎么也坐在这?你不应该在平宁县主身边吗?” 第200章 我愿意娶你为正妃 沈念娇从没将魏楚悦放在过眼里,听到她的话,并未回应,觉得多说一句都是对她的抬举。 魏楚悦最是厌恶她这清高姿态,似是恍然地道:“哦,我明白了,沈二小姐这坐席,是按忏思伯府小姐的身份排的。只是侯夫人到底排的不严谨,这外室女,怎可与我们这些嫡女一桌?” 沈念娇自然也知道,这是谢芳林在故意针对她。 可偏偏,让她心寒的是,全家竟然没有人阻止谢芳林! 主桌那边。 萧韫玉和***都被请到了主桌用膳。 谢芳林将萧韫玉的位置安排在了沈绾梨旁边。 刚落座,萧韫玉就遭到了沈家人的齐齐注视,其中还掺杂着些许审视。 他们几乎都从沈绾梨的心声中,知道萧韫玉就是沈绾梨时时挂在心里的那位神仙师父。 刚拿起筷子要吃席的萧韫玉:“……” 忽然有些不敢动了。 沈绾梨偏头看了眼萧韫玉,伸长筷子为他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他碗里。 她记得,上辈子,与师父在山间隐居时,师父最爱的便是红烧肉。 萧韫玉回宫以来,每日膳食都要过太医的眼,清淡寡味,鲜少荤腥,此刻看到红烧肉都不由眼前微亮。 他面上依旧是一派矜持,“多谢平宁县主。” 沈绾梨笑道:“太子称我小字初初便好。” 初初,是她及笄礼上定下的字。 之前谢芳林让沈朝谨帮她想了很多个字,多是一些古籍诗词当中赞美女子容止德行或是寄予美好期望的,但最后却一个都没用,还是让她用了自己喜欢的字。 初初,是前世师父为她补办及笄礼时起的。 他希望她重新开始。 如日初升,其道大光。 萧韫玉颔首:“初初。” 沈晋安看着他们相视一笑的模样,只觉得尤为扎眼。 “绾梨,太子体弱,应当饮食清淡,这红烧肉如此油腻,你怎可夹入他碗中?” 沈晋安很不要脸地把萧韫玉碗里的红烧肉给夹走了。 萧韫玉:?! 虽然他不喜这封建时代,但是,襄平侯这种虎口夺食的行为,在这里算是以下犯上吧? 没有人为他发声吗? 萧彤华只是嫌弃地瞥了沈晋安一眼,但她都见过沈晋安和燕帝抢饭吃的场景,对于他的厚颜无耻也视若无睹了,只是觉得他一介武夫真不讲究。 谢芳林和沈敏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丢人。 沈绾梨则是瞪了沈晋安一眼。 【这渣爹有病吧?】 【那么多肉就盯着我师父碗里的?】 沈晋安斜了她一眼,嘴巴里嚼嚼嚼,觉得抢来的肉更香了:“本侯是个粗人,也不在乎那些虚的,就为太子分忧了。” “多谢襄平侯。” 萧韫玉感觉襄平侯对他似有敌意,“孤偶尔尝尝荤腥也未尝不可。” 沈绾梨直接将整盘红烧肉放在了萧韫玉面前,冲他眨巴了下眼睛,“师父,给你。” 沈晋安嚼肉的动作都凶狠了些。 萧韫玉感觉到了些许杀气。 他对沈绾梨勾了勾唇,“谢谢初初。” 【渣爹要是还欺负师父,我就往红烧肉里下泻药,让他吃个够!】 蠢蠢欲动的沈晋安偃旗息鼓。 席间其他听到心声的人:“……” 见沈绾梨丝毫不掩饰对萧韫玉的维护与信赖,沈朝谨和沈暮玠都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沈绾梨从未这么对过他们。 不,是有过的。沈绾梨也曾讨好过他们,但那时候,他们冷漠待之,眼里只有沈念娇。 酒过三巡。 萧韫玉离席。 沈绾梨也借口离席。 席间人多,她即便克制不住与师父亲近,但许多话却不便说出口。 她支开了折月。 折月想着反正是在自家府上,沈绾梨总不会迷路出事,便没紧跟在她身边。 沈绾梨穿过一道月洞门,远远瞧见萧韫玉的身影,便快步追了上去。 萧韫玉在湖心亭中站着,四周荷叶亭亭,早有芙蕖映碧波。 她沿着白玉九曲桥朝他走去,将要踏入亭中时,负手而立的萧韫玉忽地转身。 沈绾梨眉目染上欣喜,正要喊他师父,却听他声音清冷地道: “平宁县主,我不是你师父。” 沈绾梨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般愣在原地,恐慌涌上心头,“师父,你不要初初了吗?” 萧韫玉对上她微红的双眼,就不由有些心软,但他却狠心偏开了头,“平宁县主,我不知你的玄术是何处学来,或许与我师出同门,但我与你并无师徒之缘。” “怎么会没有师徒之缘?我的玄术就是你所教。师父,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沈绾梨急忙道。 她想与师父相认。 前世那般亲密的师徒,今生她不甘心只做陌生人。 萧韫玉听到前世今生后微微一愣,心中泛起涟漪,忍不住想起他曾经所在的那个灿烂辉煌的时代,但很快他便又明白,在这个地方,他没有故人。 不会有另一个人,与他来自同样遥远的现代。 面前的少女,她的灵魂比常人要浑厚,但却与他是不同的。 他是穿越的。 她,或许是重生的。 “玄门中人,自是相信前世今生的。只是,平宁县主,初初姑娘,你与我的前世并不一样。” 萧韫玉眸光沉静地垂眸看着她,“前世种种皆为云烟。你既给自己小字定为初初,何不重头开始,莫要困于过往?何必着相呢,初初。” 沈绾梨泪眼朦胧,“可是,那是你给我起的字啊,师父。” 萧韫玉眸光微顿。 沈绾梨当即就要给他跪下,“师父,我重新拜你为师,好不好?” 萧韫玉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平宁县主,我说过了,你我并无师徒之缘。你即便强求,也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说罢,他便落荒而逃。 沈绾梨想要去追,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良久,她眼泪风干。 不知过了多久,萧瑾宁出现在了她身后,“沈绾梨,本皇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绾梨冷眼看着他,此刻心情不佳,丝毫不想跟他说话。 萧瑾宁却道:“我愿意娶你做正妃。” 第201章 沈绾梨你敢踹本皇子? 萧瑾宁说完这话,就面露微笑看着沈绾梨,等着她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然而,面前的沈绾梨却依旧面无表情,“让开。” 萧瑾宁皱了皱眉,依旧堵在湖心亭与九曲桥连接处,“沈绾梨,你没听到本皇子刚才说的吗?我愿意娶你做三皇子妃。只要你同襄平侯说一声,让他跟我父皇通个气,我母妃已让内务府为我准备好了聘礼,我明日便能上门提亲。这个月我们便能成亲,明年你便能为我诞下嫡子……”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沈绾梨就一脚将他踹到了荷花池中。 水花飞溅,惊起一滩鸥鹭。 萧瑾宁被迫喝了几口冷水,浮出水面,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九曲桥上的沈绾梨,“沈绾梨,你疯了,竟敢踹本皇子?” 沈绾梨半蹲下了身子,月白色的裙摆宛若花瓣般铺展在亭中,她轻轻挽起广袖,露出白白皙如嫩藕的手臂。 萧瑾宁看着她的动作,暂且原谅了她,朝着她伸手,“算了,本皇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还不快将本皇子拉上去。” 然而,沈绾梨却是伸手将他的头往水里按。 萧瑾宁:!!! 萧瑾宁被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不断在水中挣扎扑腾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骂人,但却听不清。 他想要喊人,但是这会儿宾客们都在前厅,他过来找沈绾梨是时候,想着与她花前月下,也没让太监跟着。毕竟在他未来岳父府上,他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萧瑾宁万万没想到,沈绾梨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胆大包天,他想娶她,她却想谋害他! 沈绾梨此刻确实对萧瑾宁起了杀心,但她也清楚,就算要杀萧瑾宁,此时此地并不合适。他死在她的及笄礼上也着实晦气。 是她情绪过激,行事鲁莽了。 但好在,她动手前看过了,萧瑾宁没带人过来,没人看到是她动手。 至于萧瑾宁这个受害者说的话,她不认,是他为了沈念娇不惜以身犯险诬陷她。 反正人没死,沈晋安好歹是个手握兵权的权臣,也还算护短,应该不至于让她被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抓去严刑拷打。 沈绾梨这般想着,直到将萧瑾宁呛晕了,才将他从湖中提上来。 她伸手探了下他的脉搏。 没死。 那就行了。 沈绾梨把他丢在湖心亭中,然后打算去前厅***等人面前多转两圈。 像苟戴先生那些探案话本里的凶手一样,制造不在场证据。 少女匆匆离去,裙摆翩然而过,池上清风,小荷摇动,菡萏生香。 良久,荷叶错落遮掩的湖水中,冒出了个人头。 萧韫玉慢慢游到了湖心亭中。 他嘴里还咬着一截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莲茎,用来潜水透气的。 他虽然精通玄术,但到底胎毒未解,体弱,更没有绝世武功,哪里可能一个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沈绾梨又执意要拜他为师,他只能暂且借这莲花池躲一躲了。 大夏天的,也不至于受寒。 泡一下死不了。 死了就算了。 只是萧韫玉没想到,他差点眼睁睁地看着沈绾梨把萧瑾宁给弄死。 要是沈绾梨不收手,他就要冒头出来阻止了。 在这里杀人容易抛尸难啊。 萧韫玉上岸后抖了抖衣袖,还不小心踩到了萧瑾宁的手。 他低头看了眼被湖水呛晕的三皇弟,将他踢到了旁边,然后离开了湖心亭。 他此刻浑身湿透,本想避开人群,但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人。 “太子殿下。” 魏楚悦刚经过一个转角,就见到了萧韫玉,有些惊讶,急忙行礼。 她是看到萧瑾宁离席,似是朝着荷花池边走去,便特意去偶遇的。 没想到竟还能偶遇太子。 看着面前太子清俊如玉的面容,她心下遗憾,可惜了是个病秧子。 萧韫玉只是微微颔首,便要离开。 魏楚悦注意到他浑身湿透,忍不住退后了半步,这位太子出了名的体弱,她生怕他死在她面前,“太子殿下可是失足落水了?可要请太医?” 萧韫玉忽地想到什么,福至心灵,以手抵唇轻咳了声,病容虚弱地道:“孤没事。” 魏楚悦害怕极了,忍不住又退了半步,一时有些懊悔没带丫鬟,要是太子死在她面前,她连个作证的人都没有。 萧韫玉断断续续地道:“只是小三……” 魏楚悦瞪大眼:“三殿下?” 她急忙问:“三殿下怎么了?” 该不会是三殿下将太子推入水中的吧? 萧韫玉叹了口气,“小三也不是故意的,他将孤推入水中后,也不慎落水了。孤自己游了上来,但他还在水中,孤实在体弱无力救他,正要去寻人。” 魏楚悦:!!! 三殿下糊涂啊! 就算急着弄死太子上位,也不至于在襄平侯府动手啊! 何况,动手也就罢了,怎么太子没死,自己却落水快要被淹死了? “这位小姐,还请你快去寻人救小三,他快撑不住了,咳咳。” 萧韫玉说着,虚弱地扶墙咳嗽了几声,俨然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我这就去找人救三皇子!” 魏楚悦急忙朝着侯府前院人多的地方跑去。 然而,才刚跑出去几步,她就又退了回来。 她其实也略懂水性。 “太子殿下,我实在担心三皇子,你告诉我三皇子在哪,我先去救人,你继续去寻人,可好?”魏楚悦满脸担忧地问萧韫玉。 萧韫玉靠着墙,双眼微微合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伸手指了个方向,虚弱地道:“荷花池边,湖心亭。” 魏楚悦闻言,当即提着裙子,快步朝着荷花池的方向跑去。 她走后,萧韫玉才睁开眼,直起了身子。 他把躲在侯府树上的暗卫叫了出来,让他背着他,去找***。 暗卫对于自家殿下的各种骚操作早已习以为常,只要殿下不死就好,至于死的是别人那不要紧。 前院。 宾客们正在行酒令。 沈绾梨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席间,坐在谢芳林身旁。 第202章 都怪三皇子! “怎么出去那么久?” 谢芳林顺手牵过她的手,有些惊讶,“手怎么这么凉?” 沈绾梨:“如厕后洗了个手。” 【应该是把萧瑾宁按水里的时候泡太久了吧。】 谢芳林:!!! 她女儿干了什么? 把三皇子按水里? 正在大口喝酒的沈晋安都被呛到了。 见沈绾梨疑惑地看来,沈晋安没好气地踹了旁边的沈暮玠一脚:“这就是你说的珍馐阁的好酒?我看还不如路边打的酒水。” 沈暮玠这才把惊呆的下巴收回来。 “爹,这酒在外头可是千金难求的!你怕不是喝不惯这么烈的烈酒?” 跟沈晋安说这话的时候,沈暮玠余光则是看着沈绾梨,眼底神色一片复杂。 他这妹妹,也太虎了吧? 沈晋安见沈绾梨打消疑惑,暗自松了口气,“去,老子多烈的酒没喝过。” 但紧接着他又有些犯愁。 要是三皇子死在他府上,不好交代啊。 他一向是忠君爱国的,所以沈绾梨一没刺杀燕帝,二没叛国,他肯定是不能大义灭亲的。 沈老夫人和沈敏也都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惊住了,但母女俩人看了眼沈晋安后,觉得这事还是由他操心吧。 沈朝谨则是深深拧眉,正想要离席去看看,这时候,就听到嘉庆***的声音。 “太子这是怎么了?” 萧彤华正在听程茹烟说家长里短,忽然就见暗卫背着浑身湿透、一动不动的萧韫玉过来,不由大惊失色,瓜子也不嗑了,当即迎了上去。 才眨眼儿的功夫,她那么大个大侄子怎么就死了? 谢芳林也是一惊,“快请府医!” 沈晋安也是狠狠一惊。 不会两个皇子都交代在他府上吧? 那燕帝不得削了他。 紧接着,他就下意识朝着沈绾梨看去。 这不会也跟他女儿有关吧? 沈绾梨此刻也是震惊的,怎么才分开这么会,师父就出事了? 她快步上前,直接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他脉搏上。 脉搏微弱,但好歹还活着。 “咳咳。” 萧韫玉收回了自己的手,缓缓睁开了眼,“孤没事。” 府医很快赶来,战战兢兢地给萧韫玉把了个脉,“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落水受惊,需要静养。” 至于开药,他是不敢开的,还是让太医来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萧彤华伸手拍了拍胸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好好的,你怎么就落水了?” 人是她带来的,要是死在襄平侯府上,她可就罪过了。 沈绾梨也很是疑惑。 萧韫玉叹了口气,似是不愿多说。 谢芳林生怕太子受凉,“朝谨,先带太子去换身衣服。” 萧彤华也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对对对,别受寒了。” 等沈朝谨带萧韫玉去厢房更衣后,萧彤华才看向萧韫玉留下的暗卫。 暗卫愤愤不平道:“都怪三皇子!” 众人:?! 尤其是能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家人,此刻都忍不住往沈绾梨身上瞟。 三皇子不都被沈绾梨杀了? 沈绾梨则是皱眉。 【是萧瑾宁害得师父落水?】 【当时就该淹死他的。】 沈家人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没死在府上就好。 【不对啊,侯府有水的地方只有那片荷花池和鹤寿堂的锦鲤池,我怎么没看到师父落水?】 沈绾梨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彤华问出了众人的疑惑:“怎么与三皇子有关?” 暗卫愤愤不平,“太子殿下好好的在湖心亭中赏景,三皇子却将他推入了水中,殿下抓住了三皇子的衣袖,于是两人便一同落入了水中。我将殿下救了上来,生怕殿下一命呜呼,赶来求医。” 沈绾梨和沈家人越听越觉得奇怪,眼神也越来越诡异。 只有萧彤华此刻勃然大怒:“三皇子他疯了吗?他现在在哪?” 暗卫面不改色:“湖心亭中。” 萧彤华当下气势汹汹地去寻人。 席间听了一耳的宾客们,也顾不上什么行酒令了,纷纷跟着嘉庆***一同去寻三皇子。 朱昇和韩喆等人听说了此事,也都震惊不已。 所有人此刻都只有一个想法:三皇子他是疯了吗?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太子动手? 萧明瑶这会儿正在调戏书生,她坐在桌上,手里拿着个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崔廷礼,“崔公子,陪本公主喝了这杯酒,本公主便放你走。” 崔廷礼面色冷峻,已经有些懊悔受沈朝谨之邀来参加平宁县主的及笄礼了。 他作为寒门举子,一贯不爱参加世家勋贵的宴席,即便他欣赏沈朝谨的才华,与他惺惺相惜,也不会破了这个原则。 但这是平宁县主的及笄礼,自怀珠诗社成立之后,他对沈绾梨愈发钦佩,也想着多些机会与她清谈,所以才来赴宴。 可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遇到四公主萧明瑶。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萧明瑶了。 自从他前些时日,同关山书院的学子们一道去宝云寺祈福后,就被萧明瑶给缠上了。起除,他以为那是个不守规矩的尼姑,但后来才知道,她竟是带发修行的四公主。 四公主的名声,他亦有所耳闻,所以避之如蛇蝎。 萧明瑶今日同梁姝宜来赴宴,就是为了崔廷礼。 这是她盯上的猎物。 梁姝宜也是存了讨好萧明瑶的心思,她还想让萧明瑶在梁妃面前为她多美言几句,好助她成为三皇子妃。 然而这时,听到宾客们的议论后,梁姝宜面色大变。 眼看着崔廷礼就要被迫着喝下萧明瑶灌的酒时,梁姝宜抓住了她,“四公主,三皇子出事了!都说他谋害太子!” “什么?” 萧明瑶面色大惊,酒杯也被崔廷礼打翻。 崔廷礼趁机推开她跑了。 萧明瑶皱了皱眉,但眼下她更在乎自己皇兄,“怎么回事?” 梁姝宜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能带着萧明瑶跟着众人一同朝湖心亭而去。 …… 此刻,湖心亭。 魏楚悦拿着竹竿赶来后,却发现,萧瑾宁正在湖心亭中躺着。 她上前探了探他的呼吸,发现他还活着后,不由松了口气。 看着昏迷不醒的萧瑾宁,她眼珠子微转,果断朝着水中跳了下去。 第203章 谋害皇储可是重罪! “来人啊,快来人啊!三皇子落水了!” 萧彤华带着一众人赶到荷花池边,远远地就听到了女子焦急的叫喊声。 沈念娇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众人沿着九曲桥直达湖心亭,就见湖心亭中,一个浑身衣裳湿透的女子正抱着三皇子扯着嗓子大喊。 “魏楚悦!” 沈念娇上前直接将她推开,“不知廉耻!” 魏楚悦顺势倒在地上,楚楚可怜地道:“沈二小姐,你听我解释,我跟三皇子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看到他落水,将他救了上来,在水里他抱了我一会而已。” 沈念娇听着面色发黑。 这个贱人!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坐实她和三皇子有肌肤之亲! 魏楚悦又急忙看向萧彤华和谢芳林,“***殿下,侯夫人,三皇子殿下的身体要紧,快请大夫为他看看吧。” 府医刚为太子把过脉,听说这边出事了,早就自觉跟了过来。 听到这话,他看了眼谢芳林,得到许可后,便上前为萧瑾宁把脉,“三皇子殿下呛水过多晕厥,好在魏小姐施救及时,并无大碍。” 萧彤华觉得有些糟心,“那小三怎么还没醒?” “三皇子呛进口鼻的水尚未排出。” 府医说着便让人将萧瑾宁放在石凳上趴着,然后在后面用力挤压他的肚子。 就见水从萧瑾宁口中流出,他也逐渐醒了过来。 沈念娇急忙上前,弯身用手帕为他擦拭口鼻,“三殿下,你没事吧?” 然而此刻的萧瑾宁意识尚且还停留在溺水昏迷前,他满心愤怒,刚从石凳上起来,就扬起巴掌扇了沈念娇一耳光:“贱人!竟敢害我落水!” 沈念娇猝不及防,捂着脸愣在原地。 萧彤华见他安然醒来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但见他害人害己态度还如此嚣张,不由皱眉:“小三,你可知错?” 萧瑾宁眼前视线逐渐清晰,才发现湖心亭和九曲桥上站了那么多人,也才注意到,他刚才打的不是沈绾梨,而是沈念娇。 但他看了眼哭哭啼啼的沈念娇,只是略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 面对***的怒斥,他不解又愤怒:“姑姑,我何错之有?分明是沈……” “三殿下!” 沈晋安的大嗓门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萧瑾宁看着沈晋安,见沈绾梨躲在他身后,心下不由冷笑。 沈绾梨现在知道错了? 就算她请她爹襄平侯求情,他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他冷声道:“襄平侯,你不必多说,本皇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见三皇子态度强硬都是一惊。 三皇子这是铁了心要和太子斗到底了啊! 沈晋安看了沈绾梨一眼,惊诧地问萧瑾宁,“本侯知道的时候也不敢相信。这么说,事情都是真的?” “没错!都是真的!”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直接承认了! 萧瑾宁以为是沈绾梨事后害怕,已经把事情告诉了襄平侯,冷声道:“襄平侯,这事你说该怎么办吧?” 现在就算叫他娶沈绾梨为正妃,他都是不愿的了! 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除非襄平侯给出让他满意的筹码,不然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沈绾梨! 沈晋安幽幽叹了口气,“谋害皇储可是重罪啊!” 萧瑾宁冷哼,想着:你知道就好。 沈绾梨谋害他,可不就是谋害皇储吗? 紧接着就听沈晋安幽幽道:“三皇子,这事还得交给皇上和***定夺,就算是本侯也帮不了你啊。” 萧瑾宁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帮我?” 沈晋安道:“好在太子殿下并无大碍。否则这谋害皇储,弑杀兄长的罪名下来,皇上必然大怒,便是本侯都要受牵连,更别提为你求情了。” 萧瑾宁这才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很怪异,“什么太子,什么弑杀兄长?襄平侯,你别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女儿害得本皇子落水,你别为她遮掩!” 沈晋安大惊,猛地看向沈念娇:“什么?念娇?” 沈念娇:“……” 她急忙看向萧瑾宁,“我没有,三皇子,我们来之前,在你旁边的一直是魏楚悦。” 魏楚悦小脸煞白:“我没看到三皇子怎么落水的,我只是看到他在水里,把他救了上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萧瑾宁只觉得脑子一团糟,他沉着脸看着沈晋安:“襄平侯,你别装糊涂,我说的是沈绾梨。” 沈晋安质问:“那你刚才为什么打念娇?” 沈念娇捂着脸委屈地看着萧瑾宁,往沈晋安身后站了站,想着还好沈晋安还顾念一些父女之情为她撑腰。 萧瑾宁自然不可能承认他是刚醒来认错人打错了,只是气恼地指着沈晋安身后的沈绾梨,“沈绾梨,你别躲着,你别以为仗着襄平侯给你撑腰,本皇子就会放过你!你胆敢将本皇子踹落水中,以下犯上,这事没完!” 众人看看萧瑾宁气得跳脚的模样,又齐齐看向沈绾梨,却见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站在谢芳林和***身边,满脸的迷茫无措。 “三皇子,臣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晋安更是气笑了,将沈绾梨拉了过来,“三皇子,你是说本侯这细胳膊细腿的女儿,把你这七尺男人,踹入了湖里?怎么踹的?本侯倒是想见识见识。” 沈绾梨:“……” 【虽然但是,我挺想让渣爹见识见识的。】 沈晋安嘴角微抽。还是别了。 众人看着人高马大的萧瑾宁,再看看旁边身量纤纤的沈绾梨,只觉得沈绾梨能把萧瑾宁踹入湖中的离谱程度,不亚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那几个沈晋安的亲信武将更是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来。 “三皇子莫不是脑子进水了?” “平宁县主那般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把他踹到水里。” “哈哈哈,他个大男人,要真被这小姑娘踹湖里,也太丢人了!也是该他被水淹!” 就连平日与萧瑾宁走得近的韩喆、庞源等人都不太相信。 沈朝谨要不是能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不敢相信他亲妹妹竟然那么虎。 朱昇则是默默看了眼沈绾梨。 他倒是信沈绾梨敢且能做出这种事。 毕竟,她在宫里都敢算计四公主,在自己的地盘怎么就不敢踹三皇子落水了? 第204章 孤也护你 沈绾梨注意到朱昇看向她那畏畏缩缩的目光,只是挑了挑眉。 朱昇偷看被发现,像是被烫伤一般,飞快收回了视线。 但当他忍不住再朝沈绾梨看去时,却发现一袭白衣的萧韫玉就站在沈绾梨身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萧瑾宁万万没想到,他把落水的真相说出来,竟然没有人相信。 虽然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之前,他也不敢相信沈绾梨竟然会如此大胆,但是,他一个皇子,还能冤枉了她不成? 可偏偏当时只有他和沈绾梨两人,也没个证人。 萧瑾宁目光沉沉,“襄平侯,你不信本皇子?” 沈晋安心中想着,废话,老子当然信自己闺女。 他面上却是失望地道:“三皇子,本侯原本看在你与念娇有婚约的份上,本还好心想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没想到你竟这般没担当!你有胆将太子殿下推入水中,怎么没胆子承认,反倒是把脏水泼到本侯的女儿身上?” 萧瑾宁皱眉:“我没推太子!” 沈晋安:“你刚才自己都承认了,说事情都是真的。三皇子,你糊涂啊!” “我说的是沈绾梨!” 萧瑾宁真的都快被气糊涂了,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么还背上了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虽然他也想萧韫玉早点死,但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萧瑾宁猛地朝沈绾梨看去,“你还推了太子,嫁祸给我?” 沈绾梨:“……” 【错,是太子要嫁祸你。】 沈绾梨叹了口气,满脸忧色,“府医,要不再给三皇子看看吧。” 府医是个小老头,这会儿也摇头叹气,“不用再看了。” 萧瑾宁:“……” 萧瑾宁额角青筋直跳,感觉有被羞辱到。 这时,站在沈绾梨身旁的萧韫玉以手帕掩唇轻咳了几声,声音温和却虚弱,眼里满是受伤之色:“小三,咳咳,孤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萧瑾宁虽然很想萧韫玉死,但却不希望他的死算在自己手中,急忙道:“皇兄,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萧韫玉闻言,紧紧握住萧瑾宁的手,“我就知道,三皇弟你不是故意的。” 萧瑾宁:“……” 萧瑾宁黑着脸:“什么不是故意,我压根没推你!皇兄,我当时都被沈绾梨踹到水里溺水昏厥了,怎么可能推你落水?肯定是沈绾梨害了我之后,又去暗算你!你莫要被旁人误导了!” 他觉得,襄平侯府当中,也只有沈绾梨如此胆大包天! 她连他这个内定皇储都敢谋害,更别提萧韫玉这个徒有其名的太子了。 然而,面前的萧韫玉却是面露愠色:“三皇弟,我知道你与平宁县主有旧怨言,但当时亭中明明只有你我二人,你怎能为了推卸责任,几次三番攀咬平宁县主?是谁推了我,我还不清楚吗?” “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压根就没见过你!” 萧瑾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和沈绾梨一起诬陷我?”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病秧子,竟然会诬陷他! 【猜对啦。】 【让你也尝尝被诬陷,被所有人误解的滋味。】 【虽然师父不认我,但师父还是和前世一样护短。】 沈绾梨心情颇为愉悦。 萧韫玉则是在萧瑾宁说出那句话后,就一直以手帕掩唇咳嗽,一副被气得喘不过气的模样。 萧彤华听着他一声声催命般的咳嗽,都怕他被气死,当下怒道:“萧瑾宁,你真是满口谎言!又是说绾梨害你,又说太子害你,本宫也在这,待会是不是还要说本宫害你?” 萧瑾宁知道这个姑姑在他父皇那份量很重,而且她驸马还是兵部尚书,不敢得罪,“瑾宁不敢。但是姑姑,我真的没有推太子,是沈绾梨推了我!” 萧瑾宁从没这么憋屈过。 “罢了,这事跟你们父皇说去吧!” 萧彤华见没闹出人命,也懒得管他们那些兄弟嫌隙,“本宫也会跟皇兄说,本宫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她又看向沈绾梨,有些愧疚,想着小姑娘好好的及笄礼,被她皇兄家的这人嫌狗厌的东西搅的乱糟糟的。 她揉了揉她脑袋说:“别怕,绾梨,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就算到了皇兄面前,本宫也是护着你的。” 沈绾梨乖巧点头,笑起来眉眼弯弯,眸光明净:“***真好。” 萧彤华看着又是一阵心软,忍不住瞅了眼自家儿子朱昇,想着,还是生女儿好啊,看着就香香软软的。 朱昇:“……” 娘啊!就属她最坏!心最黑就是她! 萧韫玉轻咳了声,也对沈绾梨道:“平宁县主,孤也护你。” 萧彤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沈绾梨也是一怔,对上萧韫玉那不似开玩笑的眼神,心情有些复杂,“谢谢师……太子。” 一世师徒缘,已是三生幸。 她不该奢求更多。 沈晋安在旁边看着很不是滋味,“去去去,本侯的女儿,自己护得住。” 沈念娇在旁边看着被众人呵护的沈绾梨,忍不住有些嫉妒。 她暗暗想着,若是三皇子能治沈绾梨的罪最好。 沈绾梨注意到了她嫉恨的视线,挑了挑眉梢,笑看向了萧瑾宁,“三皇子。” 萧瑾宁见她对自己笑,怒气不觉消了三分,“沈绾梨,你就算把这事糊弄过去,但本皇子还记着。除非你承认错误,跪下跟本皇子赔礼道歉,否则本皇子都不会再答应娶你做正妃。” 若是沈绾梨改过自新,不与萧韫玉同流合污陷害他,他或许还能原谅她。 【这是真脑子进水了?】 【有病。】 沈绾梨叹了口气,“三皇子,即便你拿正妃之位利诱我,我也不会颠倒黑白的。” 萧瑾宁脸又黑了。 沈绾梨真是不识抬举! 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沈绾梨看向一旁浑身湿透隐约可见玲珑身姿的魏楚悦:“我只是想说,魏小姐救了你,你不该如此冷落她。” 第205章 让救命恩人做妾? “用得着你提醒?” 萧瑾宁记恨沈绾梨踹他的事情,对她没有好脸色。 但他看向魏楚悦时,却是面色缓和了些,“本皇子记得你,你是长平伯府魏家的小姐。” “是。三皇子,你没事就好。” 魏楚悦见三皇子总算注意到她了,心下欣喜,也对沈绾梨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沈绾梨倒不是为了帮魏楚悦,她就是纯纯想要给沈念娇添堵。 沈念娇看着萧瑾宁亲自上前将魏楚悦扶了起来,脸色都黑了。 虽然萧瑾宁对魏楚悦把他从水里救上来的事情没印象,但他记得醒来的时候,魏楚悦确实在她旁边,而且她发髻和衣衫也都是湿透,显然是她将他救了上来。 他一向礼贤下士,待人宽厚,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自然不能落下话柄。 长平伯府虽然是个破落户,但这魏楚悦落水后倒是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别样情致,而且她虽出身不显却心地善良,让他不由想起曾经的沈念娇。 萧瑾宁对她温声道:“魏小姐你放心,本皇子会对你负责的。” 围观的女眷们见此也并不意外,毕竟,魏楚悦在将萧瑾宁从水中救上来时就已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三皇子不对她负责,她就毁了。 只是不少官家小姐难免羡慕长平伯府和魏楚悦的运道。 魏楚悦的手被萧瑾宁握在掌心,心脏都在砰砰直跳。 果然,她赌对了! 长平伯府到她父亲这一代,爵位就到头了,家中兄弟又不争气,若是她不为自己谋一桩好婚事,往后就只能当个平头百姓了。 见惯了高门大户的锦衣玉食,她如何甘心? 即便只是嫁给三皇子为妾,也比嫁给那些家底不丰的小官之子要好。 注意到沈念娇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魏楚悦往萧瑾宁怀里靠了靠,冲她挑衅地挑了挑眉,“谢谢殿下。” 沈念娇指甲深掐入肉。 魏楚悦这个贱人! 还有沈绾梨,哪壶不提提哪壶! 萧瑾宁对于魏楚悦的主动十分受用,他觉得,这才是勋贵之女得知能嫁给他的正常反应。再一看,其他人,便没有不羡慕的。 沈绾梨如今可知道后悔了? 萧瑾宁朝沈绾梨看去,像是施舍一般,“沈绾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再给沈绾梨最后一次机会。 沈绾梨觉得他莫名其妙,“那就提前恭贺三皇子与魏小姐大婚了,祝二位早生贵子。” 萧瑾宁满头黑线。 刚拉着萧明瑶赶过来的梁姝宜,靠近湖心亭就听到了沈绾梨这话,当下大受打击。 她也顾不上萧明瑶了,大步上前,不敢置信地指着他怀里的魏楚悦,“表哥,你要娶她?她是什么东西,也配做你的正妃?” 姑姑让表哥娶沈绾梨当正妃也就罢了,谁让她爹不如沈绾梨的爹有权有势。 但是,她堂堂梁家嫡女,祖父乃是当朝太师,还比不上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破落户吗? 不止梁姝宜,在场众人也都震惊地看向萧瑾宁。 “长平伯府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爵位都快没了,竟然还能出一位三皇子妃。” “我还以为三皇子说的对魏小姐负责是要纳她为侧妃,没想到竟然是正妃。长平伯府千金的身份也太低了吧。要是平宁县主或者梁小姐的话倒是合适。” “三皇子厌恶平宁县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刚才平宁县主不都说了吗,三皇子只是为了让她背下害太子落水的黑锅,才用正妃之位利诱她呢!” “是啊,我三皇子怎么可能娶平宁县主,之前上元宫宴,他可是将平宁县主贬得一文不值,说了娶谁都不会娶她的!” “三皇子那时候不嫌弃是假千金的沈二小姐,这会儿要娶长平伯府千金为正妃也不稀奇。他一向不是注重女子家世的。” 女眷们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魏楚悦更是心跳如鼓。 侧妃之位便是她梦寐以求的了,三皇子的正妃之位,她都只敢在沈念娇面前想一想! 萧瑾宁听着梁姝宜的质问和众人的议论,有些头疼,“没有的事。” 他瞪了挑事的沈绾梨一眼,然后对众人道:“本皇子会纳魏小姐为侧妃。” 梁姝宜盯着魏楚悦冷哼了声,觉得她还是走大运了。 沈念娇则是暗暗松了口气。 相对于沈绾梨,她更不能接受她不屑一顾的魏楚悦踩在她的头上。 只是,同样是侧妃,也让她怄得慌。 唯独沈绾梨大惊:“侧妃?三皇子,魏小姐救了你,你却让她做妾?这合适吗?” 众人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毕竟魏楚悦和萧瑾宁身份差距在那摆着,可听沈绾梨这么一说,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让救命恩人做妾,这听着,怎么有种恩将仇报的感觉? “人家魏小姐,本来清清白白的姑娘,伯府嫡小姐,不求大富大贵,也能嫁入殷实人家做正房娘子,可她舍命救了你,毁了名声,你却让她做妾?还和我妹妹平起平坐?” 沈绾梨看了眼沈念娇,一脸正气地道:“虽说念娇是本县主的妹妹,但本县主也不是偏私护短的。魏小姐温婉善良,除却出身差了些,平心而论,哪点不如念娇?” 原本还有些看不上魏楚悦的官家夫人们,一看沈念娇,觉得魏楚悦也没那么不堪了。 至少魏楚悦不像沈念娇那么能折腾,还在别人府上陷害自己的姐姐。 之前***府上那场关于平宁县主的乌龙,她们这些内宅主母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沈念娇此刻盯着沈绾梨的眼神都仿佛带了刀子。 沈绾梨到底想做什么? 梁姝宜听到沈绾梨的话更是冷笑:“平宁县主这话说错了,就算是出身,沈念娇也比不上魏楚悦。毕竟谁不知道,她是忏思伯的外室女,也就是侯府大度,才留她在府上。” 沈绾梨顺势道:“是啊。本县主的妹妹都能当侧妃,魏小姐这般德才兼备,应当为正妃才是。” 魏楚悦:!!! 若说原本魏楚悦对沈绾梨只是有几分感激,更多的还是防备,毕竟她也知道,沈绾梨很有可能成为三皇子妃,但此刻,她已经恨不得将沈绾梨给供起来了! 她爹都没对她这么好过! 第206章 谁敢说朕的太子是无福之人 刚帮魏楚悦说了句话的梁姝宜:??? 在听到沈绾梨的话后,她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 让你多嘴! 沈念娇盯着沈绾梨的目光更是要喷火了。 她委屈地看向一旁的沈朝谨和沈暮玠,“哥哥,你们看,绾梨姐姐怎么站在外人那边?” 侯府的人都是眼瞎耳聋的吗? 怎么都不阻止沈绾梨? 要是真被沈绾梨说成了,让魏楚悦踩着她当正妃,那她颜面何存? 然而,沈朝谨却眸光清寒地对她道:“绾梨也是为了你好。不管谁是正妃,你都只是侧妃。” 沈念娇冷笑,眼里满是受伤:“大哥,你也不疼念娇了吗?” 沈朝谨皱了皱眉,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想解释,便只道:“这是你的选择。” 沈念娇心中怒火更甚。 果然,说什么宠爱她,什么十多年的兄妹之情,都是假的!到头来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沈绾梨毁她的姻缘和前途! 萧瑾宁听到沈绾梨说他应该娶魏楚悦为正妃,也很吃惊,随后,他面露恍然:“沈绾梨,你吃醋了,才这般阴阳怪气?” 沈绾梨:“……” 【能莫名其妙来个人打萧瑾宁一顿吗?】 【他哪来的自信?】 【感觉我那一脚还是踹轻了。】 沈晋安觉得他可以安排一下。 “本皇子娶谁,用不着你来说。” 萧瑾宁冷哼:“反正本皇子不会娶你。” 沈绾梨:“谢三皇子。” 萧瑾宁:? 欲擒故纵! 梁姝宜闻言则是惊喜,“表哥,这可是你说的啊。” 沈绾梨不识抬举最好,那样她才有机会。 …… 嘉庆***很快便进宫将襄平侯府发生的事情禀告了燕帝。 太子毕竟是她带去襄平侯府的,落水了她也有责任,所以萧彤华上来就跟自家皇兄请罪。 燕帝一早便从东厂和锦衣卫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知道怪不得萧彤华,便好生安抚了她一番,感谢她不辞辛劳带太子出门,并且让她后面继续带太子多走动,改改他那足不出户的习惯。 萧彤华很想拒绝,她是真的很怕太子死在她手里啊。 待***一走,燕帝便是看向站在殿中的萧韫玉和萧瑾宁,面色阴沉地怒道:“跪下!” 萧瑾宁二话不说撩开袍子就跪下。 萧韫玉刚屈膝旁边的老太监就扶住了他。 他抬头,就见燕帝瞪着他:“你身子不好就一边坐着,跪什么跪?嫌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萧韫玉:“……谢父皇。” 行吧。这可不是他故意装弱不跪的。 萧瑾宁则是猛地抬头:??? 那他呢?身体好,活该跪着? 萧瑾宁跪在地上,攥紧了拳头。 从前他觉得父皇最宠他,将他当皇储培养,时常让他帮忙批阅奏折,让他代替太子祭祀,给了他许多太子才有的特权。 但直到萧韫玉回宫,他才发觉,父皇最在乎的还是太子。 母妃说,父皇与他是帝王与皇子,是君臣,但与太子却是父子。 母妃还说,若非太子体弱,乃是早逝之相,即便他母族无人,这太子之位也难以动摇。 这让萧瑾宁很是嫉妒不甘。 他过去,从未将这个病秧子皇兄放在过眼里。 萧瑾宁仰头看着燕帝,“父皇,我不知道太子皇兄怎么落水的,也不知道他为何一口咬定是我将他推入水中,但我真的没有推他。但我很清楚,我是被襄平侯之女沈绾梨踹进水里,不是和太子一同落水的!” 燕帝看了眼那边慢悠悠喝茶的萧韫玉,皱了皱眉。 老太监福全当即会意,上前将萧韫玉手里的杯盏接了过去,“太子,太医说了你体弱不宜饮茶。” 燕帝这才收回视线,神色莫测地盯着萧瑾宁,“小三,你的意思是,太子和平宁县主合起伙来陷害你?” 萧瑾宁复盘了很久,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是。” “荒谬!” 燕帝操起手边的镇纸就朝着萧瑾宁砸去。 萧瑾宁没被砸到。 镇纸砸在地上被磕破了一个角,滑到了萧韫玉脚边。 他顺手捡了起来,藏袖子里,用来砸旁边老太监刚端上来的核桃。 燕帝:“……” 燕帝当作没看到,冷眼看着萧瑾宁,“太子回宫以来,几乎足不出户,今日是他第二次出宫。平宁县主更是闺阁女子,与太子素不相识。萧瑾宁,你告诉朕,他们怎么勾结起来,合谋陷害你?” 萧瑾宁却觉得自己的怀疑有理有据,“他与沈绾梨素不相识,为何给她做赞者?” “此事***已经同朕交代过了,是喜好平宁县主,才请了太子为她添份殊荣。” 燕帝摇了摇头,“小三,你太让朕失望了。太子体弱,你作为弟弟应当体恤兄长,对他多加照顾,怎可将他推入水中?” 萧韫玉掰开核桃,轻咳了声,“父皇,三皇弟也不是故意的。” 萧瑾宁都快要被气死了,这个病秧子,他哪得罪他了,竟还在父皇面前陷害他! “父皇,儿臣真的是无辜的!你大可以将沈绾梨打入诏狱,我就不信,锦衣卫和东厂撬不开她的嘴!” 他不能对萧韫玉做什么,还不能审一审沈绾梨吗? 燕帝听到这话直皱眉。 他要真敢那么做,沈晋安还不得造反啊? “父皇!” 萧韫玉站了起来,面色苍白,掩唇咳嗽。 “父皇,此事就算了吧。儿臣不想牵连无辜之人。姑姑好心带我参加平宁县主的及笄礼,儿臣还为人家姑娘做了赞者,若是转而便还害她入了诏狱受酷刑,怕是要有更多人在背后议论儿臣是无福之人了。” 萧韫玉越说咳得越急,旁边的太监都忍不住扶了他一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萧韫玉却是推辞,望着燕帝道:“父皇,燕京太危险了,还是让儿臣回宝蕴山吧。” 燕帝看着他那与先皇后眉眼相似的面容,就忍不住想起先皇后病逝前也是这般苍白柔弱,心疼得不行。 “不行!皇城之中,朕的眼皮子底下,谁敢害你?你乃大燕太子,谁敢说你是无福之人?” 燕帝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再回去。 第207章 萧瑾宁被禁足 萧瑾宁看着萧韫玉那副假得不能再假的模样,就气得不行,“父皇,太子分明是心虚了,怕沈绾梨在诏狱里招供出他。” 燕帝冷冷看向他,“太子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一门心思往他和平宁县主身上泼脏水?萧瑾宁,朕看还不如把你丢诏狱审一审。” 萧瑾宁心中憋屈,“父皇,诏狱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可以去?” 燕帝冷声道:“你不能去,平宁县主就能去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从那里出来,就算洗清污名了,名声还要不要?” 萧瑾宁咬牙,似是退让:“要是她从诏狱出来能证明清白,大不了我娶她。” 话音刚落,萧瑾宁就感觉脑门一痛。 一个核桃滚到了地上。 萧瑾宁猛地朝萧韫玉瞪去,情绪激动道:“父皇,这可是你看到了的,太子当着你的面砸我!” 对上燕帝的目光,萧韫玉两眼无辜:“这核桃好吃,想抛一个给父皇,没抛中。” 说着,他又朝着燕帝抛了个核桃。 这会燕帝接住了:“太子有心了。” 燕帝心中软得一塌糊涂,这孩子在别院长大,没有那么多规矩,对他也不像其他皇子那样敬畏有余、孝心不足,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同他分享,不似天家父子,更像寻常百姓一般。 他收了核桃,觉得这玩意用来雕刻点什么东西也不错。 萧瑾宁在旁边看着,只觉得燕帝对于萧韫玉这个病秧子也太过纵容了。他幼时这般胡闹,不仅会被太师用戒尺打掌心,连父皇也会训斥他! “父皇!” “萧瑾宁,朕看太子还是砸得太轻了!” 燕帝冷哼:“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照你说的,平宁县主不仅要从诏狱里走一遭,还要嫁给你呗!你当自个是皇子,就谁都稀罕嫁给你?襄平侯可早就同朕说了,他女儿不稀罕嫁给你!你和你母妃也少打人家姑娘的主意!” 萧瑾宁跪在地上,被骂得抬不起头。 “朕看你这些时日时常出宫,整日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不务正业,这几日就在宫中好好反省。正好明远大师也在宫中,你便去庙里抄抄佛经,为你皇兄祈福,也给朕在那静静心!” 萧瑾宁即便不甘心,也只能道:“是,父皇。” 明明是沈绾梨害他,萧韫玉陷害他,可这两个罪魁祸首都安然无恙,反倒是他,不仅差点被淹死,现在还被父皇禁足,还要给萧韫玉抄佛经祈福!萧瑾宁都快要被气死了。 他刚从御书房出来,就愤恨得以拳捶墙。 疼得他手直抽。 “殿下,梁妃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萧瑾宁去了趟翊坤宫。 自从上元宫宴,四公主在宫中与人私通被抓,梁妃这个生母也因管教不严丢掉了代掌凤印之权,大权旁落至兰淑妃师氏手中。 这些时日,梁妃卯足了心思想要重获圣宠,可燕帝入夏以来却鲜少踏入后宫,听他身边的小太监说,他一下朝便在寝宫做木工,甚至有时废寝忘食。 从萧瑾宁口中听完事情经过,梁妃面上也浮现了怒容。 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 “沈绾梨竟如此放肆!” “果真是乡野村妇,野蛮无礼!” 萧瑾宁见母妃信他,总算是出了口郁气,“还有太子,母妃,萧韫玉定是嫉恨父皇器重我,才这般陷害!” 梁妃:“一个病秧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不足为惧。萧玮安要回京了,他此番立了战功,而且二皇子妃临盆在即,若是为你父皇添了皇长孙,恐怕会是你们兄弟当中最先封王的。本宫听说,已经有朝臣上书,今秋的祭祀让他来主持。瑾宁,他才是你的劲敌。” 提起二皇子萧玮安,萧瑾宁面色也是一凝,“母妃,儿臣知道了。” 梁妃:“还有,你正妃的事,不能再拖了。沈绾梨如此野蛮,本宫也不想苦心算计求来一个没有规矩的儿媳,害得你受罪。沈念娇身世那般不堪,但襄平侯府却依旧能容她在府中当二小姐,可见沈家还是认她这个女儿的。有她这个侧妃,襄平侯就是与我们绑一块的,那便够了。” 梁妃原本是想着,若是沈晋安不同意让两个女儿共事一夫的话,她便用些手段让沈绾梨不得不嫁给萧瑾宁,但如今,她嫌弃厌恶沈绾梨得慌。 萧瑾宁却是有些担忧:“可是沈晋安好像更在乎沈绾梨……” 梁妃不以为意:“沈绾梨能影响什么。只要沈念娇还是襄平侯府二小姐,这个侧妃之位,给她便不算亏。” “至于你的正妃,安国公府嫡长女段书妤,家世显赫,堪为良配。” 梁妃说着,便将桌上的一副画卷递给萧瑾宁。 萧瑾宁对安国公府嫡长女没太大印象,看了画卷后,也有些淡淡失望,只能说姿色平平。若是他不曾见过绝色,倒也不会失望,但对比之下难免会有落差。 梁妃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萧瑾宁抿了抿唇:“儿臣听说,安国公府前些时候闹了些丑闻。安国公夫人蔡氏被处死了。段书妤是蔡氏的女儿。” 梁妃之前也是考虑到这点,觉得段书妤名声不如被封平宁县主的沈绾梨,才没第一时间考虑她。如今也是退而求其次。 安国公府国公府的底蕴自是比襄平侯府雄厚的,在官场上的人脉远超襄平侯府,只是安国公没有襄平侯那样的赫赫战功和兵权。 梁妃:“她的生母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她是安国公府嫡女。安国公不日便要去关外赴职,你与段小姐的婚事,趁早定下来好。” 萧瑾宁:“儿臣听母妃的。” …… 然而,萧瑾宁和梁妃都没有想到的是,不等他们跟燕帝求旨赐婚,翌日的早朝之上,襄平侯沈晋安就又又又上书参人了。 他这次参的自然是三皇子萧瑾宁。 说他不悌兄长,欺负太子,陷害他女儿,还强逼救命恩人为妾。 当然,满朝文武都知道,三皇子陷害了沈晋安的女儿才是关键。 第208章 正妃 燕帝皱眉:“什么,三皇子还逼迫救命恩人为妾?” 这事他怎么没听皇妹说? 梁太师站了出来,看了眼沈晋安,“皇上,怎么老臣听孙女说的与襄平侯所言有所差异?那长平伯府千金,似乎并无不愿,既未不愿,何来逼迫?” 沈晋安却是嗤笑:“谁家好人让救命恩人给自己做妾啊?” 兵部侍郎韩立武与沈晋安一向不和,这会呛声:“我记得侯爷从前有一房妾室,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沈晋安冷眼看向他,“所以你看我像好人吗?还拿三皇子跟我比?” 韩立武:“……”你赢了。 御史们也是倒吸了口凉气。 见过喷别人的,没见过连自己也一起喷的。 沈晋安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再说了,那妾室是敌国细作,本侯当初只是为了挖掘昭国情报,与她逢场作戏,清白得很。” 韩立武:“呵呵。” 他夫人林氏与侯夫人是闺中密友,他可没少听说,那妾室当初在侯府闹得家宅不宁。 燕帝听着底下在吵架就有些烦,“三皇子与太子兄弟间的矛盾,朕已经处理过了。此事不必再议。至于襄平侯所言,三皇子让救命恩人做妾,确实不厚道。正好三皇子也并无正妃,朕便为他与长平伯府千金赐婚。” 梁家一派的官员和安国公都是面色一变。 他们一早通过气了。 没想到,竟然横生变故。 在梁太师的示意下,有礼部官员上前劝谏:“皇上,长平伯府千金身份低微,不堪为三皇子正妃啊!” 然而,二皇子一派的官员却是道:“皇上选妃尚且允许民间女子参与,长平伯府千金乃是勋贵之女,如何就配不上三皇子了?” 燕帝身边的太监高喊:“宣长平伯。” 因为官阶太低,连上朝都不能进殿的长平伯,听到太监让他进殿接旨谢恩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手里拿着笏板,不敢相信这么个大馅饼竟然砸到了自己头上,“臣接旨谢恩。”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数道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想要杀死他的视线,吓得他腿软。 …… 燕帝的赐婚旨意下来惊呆了不少人。 梁妃在翊坤宫也砸碎了不少茶盏,特意去御书房送汤,想要求燕帝三思。 然而,却被太监告知,燕帝不见她。 梁妃只能在御书房外等着燕帝出来,但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笑着从里面出来的贤妃。 贤妃是二皇子的生母。 年老色衰,已许久不曾被燕帝宠幸过。 但此刻的贤妃红光满面,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梁妃面色微变,“贤妃,你怎么在这?” 这些年,只有她和兰淑妃能进御书房陪驾。 贤妃站在梁妃面前,身边的大宫女采薇道:“梁妃娘娘,如今贤妃娘娘位分在你之上。” 如今梁妃已不是四妃之首的贵妃,见到贤妃还得行礼。 梁妃面色难看地看了眼端端正正站在她面前的贤妃,不甘不愿地对她行了礼。 她宠冠六宫以来,在后宫之中,已许久不曾位屈人下。 贤妃:“梁妃许是生疏了。采薇,你便在这好生教导下梁妃娘娘。” 梁妃面色难看。 这个老女人! 贤妃:“本宫还要吩咐人为二皇子打扫宫室,迎接二皇子归来,便不在这陪妹妹了。” …… 燕帝为三皇子和魏楚悦赐婚,以正妃之礼迎之,婚期就定在了这个月。 梁家与安国公府短暂达成的同盟也因为婚事有变而崩塌。 满燕京城,只有长平伯府喜上眉梢。 长平伯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听着大臣同僚们的祝贺,整个人都如踩在云端般飘乎。 回到府中后,他便马上让小厮去买了几串爆竹在门口点燃。 就连魏楚悦也没想到,那日沈绾梨在侯府随口一提,襄平侯在朝堂上又那么一提,她竟然真的飞上枝头成了三皇子妃! 原本破败的长平伯府也一时间风光无限,门庭若市。 …… 与此同时,襄平侯府。 沈念娇得知此事后,又狠狠地打了柳绣绣一顿出气。 芸烟阁已经没有能给她砸了出气的茶盏了。 她怨恨极了魏楚悦、沈绾梨和沈晋安! 尤其是沈晋安,他自己女儿都还是侧妃,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帮着魏楚悦当上正妃! 就因为沈绾梨说,魏楚悦应该是正妃? …… 其实就连沈绾梨知道魏楚悦真成了萧瑾宁的正妃时,也是惊讶的。 她没想到,沈晋安竟然会促成这件事。 但她不由感到有些疑惑。 按理说,沈晋安是三皇子一派的,撺掇燕帝给三皇子赐一位没有任何助力的侧妃,对他来说也并没有好处。 沈晋安今日回府特意绕了一圈,从阆华苑边经过,看到沈绾梨后,朝她走了过去。 沈绾梨应该知道三皇子妃的事了吧? 他达成了她所愿,她心里总不会再骂他渣爹了吧? 沈晋安假装无意地背着手,从沈绾梨面前经过,竖起耳朵听她的心声。 【沈晋安为什么要这么坑三皇子?】 【我知道了!】 沈晋安见她沉思,脚步停住。 【是因为沈念娇!沈念娇是萧瑾宁的侧妃已成定局,燕帝金口玉言,她也不可能成为正妃,所以三皇子正妃的出身越低,对她越有利。若是梁姝宜成了三皇子正妃,沈念娇嫁给三皇子后,不得被压制得死死的?】 【呵,沈晋安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但是沈念娇应该要恨死他了,竟然让出身低微的魏楚悦踩在她头上,却不帮她成为正妃,啧啧。】 沈晋安:“……” 沈晋安都快要被气死了。 沈绾梨心底正嘲笑着,一抬头,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沈晋安。 “爹。” 【有病啊,渣爹板着一张脸给谁看?】 沈晋安冷哼了声,转头就走。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兔子啪地撞在了他脚上。 折月追了出来,就见沈晋安已经拎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提了起来。 “侯爷,你也想吃兔肉吗?” 沈晋安:“哪来的兔子?” “你之前送县主的呀。” “那对兔子你还没吃?”沈晋安疑惑。 折月笑道:“县主舍不得吃养着呢。那兔子生了一窝又一窝,阆华苑都养不下了,才被送进小厨房。” 第209章 从太子那薅下来的玉佩 沈晋安的心感觉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有些沉闷又有些喜悦。 女儿还是在他这个父亲的,不然为什么元靳送的兔子转头就煮了,他随手送的兔子却精心养着? 一定是因为他上辈子伤她太深,一定是他还不够努力,她才整天在心底骂他渣爹。 沈晋安提着兔子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沈绾梨一脸的莫名其妙。 【沈晋安有病?大老远过来,就为了顺走我的口粮?】 沈晋安差点一个趔趄栽倒。 …… 入夏来蚊虫渐多,林叶间蝉鸣聒噪,下人们在庭院内用蛛网粘夏蝉。 鹤寿堂内熏香袅袅,屋内只有沈老夫人和沈敏母女俩。 “娘,既然绾梨说那个孩子还活着,那我一定要找到他。”沈敏眼里满是斗志。 沈老夫人却是神色复杂,“敏儿,二十多年过去,那个孩子如今在何处犹未可知。你除却知晓他有男女双相,其他一无所知,该如何寻起?” 而且这唯一的特征,还这般难以启齿,也难以通过这个特征来寻人。总不能逢人就扒底裤吧?即便当初那个孩子还活着,恐怕也不会让旁人知晓他的秘密。 沈敏却是执着:“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她已经接触了一些江湖百晓生之类的组织,悬赏找雌雄同体之人。 沈老夫人问:“绾梨可有办法?” 沈敏却是摇头。她知道沈绾梨占卜血亲会遭反噬,所以不敢找她帮忙。 她也让沈晋安去找过陆航逼问关于当初那个孩子的事,但除却知道当初那个孩子被狗叼走,不知所踪外,毫无线索。但从沈绾梨之前的占卜判断,那个孩子应当是被救了下来,只是不知如今身在何方。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沈老夫人把陪房婆子喊了进来,“许嬷嬷,何事?” 沈老夫人和沈敏谈话的时候,让丫鬟婆子在外头守着谁也没放进来,这会儿许嬷嬷得了令才进来禀报:“回老夫人,念娇小姐和清茉小姐在外头吵了起来。” 沈老夫人皱眉,没一会,沈念娇和沈清茉也进来了。 跟着沈清茉一起的还有沈绾梨。 沈清茉进来就拉着沈绾梨往老夫人怀里扑,“祖母!” 她本该是叫外祖母的,但沈老夫人说既然都改了沈姓,就让她们三姐妹也一同叫祖母。 沈清茉性子最为活泼,像极了年轻时的沈敏,老夫人尤为喜欢她。 一把就将扑过来的两个孙女给搂住了。 沈绾梨:“……” 【不是,小表姐,你怎么还带我?】 沈敏没好气地戳了戳沈清茉脑门,“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 沈清茉吐了吐舌头。 沈绾梨则是从老夫人的怀抱里钻了出来。 沈敏知道沈绾梨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平日里宁肯在阆华苑照料花草,也不会主动来请安,“绾梨是有什么事吗?” 沈绾梨手里拿着一块雕龙纹碧玉佩,面色自然地道:“姑姑,今日母亲派下人打扫客房时,偶然在桌下发现了一块玉佩,觉得可能是太子上回在府中落水更衣时落下的。听闻这些时日,太子都住在***府上,姑姑与***相熟,不知可否带我一同拜访***和太子,归还玉佩?” 沈敏和沈老夫人对视一眼,十分怀疑,什么归还玉佩是假,沈绾梨想见她的太子师父才是真。 沈敏也没拆穿她,“好啊。我稍后就给***下拜帖,改日便带你同往。” 沈绾梨面上露出笑容,“谢谢姑姑。” 沈清茉则是疑惑:“绾梨你不是不爱出门吗,把玉佩交给我娘,让她带去就是了,不必亲自前往。” 沈绾梨:“……不,此物乃是太子之物,关系重大,母亲让我亲自交还。” 【我特意从师父那偷偷薅下来的玉佩,就为了创造见面机会,小表姐,你可给我闭嘴吧!】 沈敏和沈老夫人嘴角微抽。 沈清茉还是满眼疑惑。 沈敏赶忙塞了个糕点把她嘴巴堵住。 你的烂桃花还得靠你绾梨表妹帮忙砍呢,别说话了! 沈念娇见她进来半天,沈老夫人和沈敏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只跟沈绾梨和沈清茉说话,忍不住皱了皱眉,主动道:“祖母,姑姑。” “你来干什么?”沈敏抬了抬眼皮,语气嫌弃。 沈念娇看了眼沈敏,她知道沈敏不待见她,本想避开她来找祖母的,但如今祖母喜静,见她一面不容易。 沈念娇只能硬着头皮道:“祖母,我想从府中库房挑几件首饰,为一位待出阁的小姐妹添妆。” 自从谢芳林掌管中馈以来,她芸烟阁的用度一减再减,但她又时常外出赴宴和参诗会,为了在人前从充当面子,她典当了不少首饰。如今连件像样的能给小姐妹添妆的东西都没有。 她都求到祖母这了,祖母应当不会拒绝她。 沈敏:“你说的小姐妹,该不会是冯寻雁吧?” 沈念娇:“……不是。” 沈敏冷哼:“近些时日,燕京高门之中,只有两桩亲事给侯府大了喜帖。一桩是南安伯府与工部侍郎冯家,一桩则是长平伯府。你不是给冯寻雁添嫁妆,难不成还是给魏楚悦?你那么好心,给你未来夫君的正妃添妆?” 沈敏归家以来,与谢芳林解开误会后,关系缓和,所以谢芳林收到了哪些请帖都会同她说,问她想不想去赴宴。 沈念娇被拆穿后支支吾吾,只是眼巴巴地望着老夫人。 祖母一向大方,定是不会计较几件东西的。 沈绾梨坐在边上把玩着萧韫玉的玉佩。 【给冯寻雁添妆?我也想去给冯寻雁添妆。】 沈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憋着坏水,但她真要任由沈念娇去库房挑东西的话,沈绾梨又该不高兴了。 沈老夫人道:“冯寻雁抢了清荷的婚事,念娇,别怪祖母小气,祖母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是不会让你去库房拿东西的。你若想给添妆,祖母不拦着,但要拿侯府的东西,不行。” 沈念娇愣住,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也变得和谢芳林一样抠门了。 第210章 珍馐馆的冰粉 当着沈念娇的面,沈敏还故意让流夏从她私库里拿了好几件漂亮华丽的首饰,硬塞给沈绾梨,给她插满头没地儿插了,才让她和沈清茉一同离开。 沈念娇都快要被气炸了。 从鹤寿堂出来后,她就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拦住了满头金钗玉簪的沈绾梨,“沈绾梨,你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 沈绾梨:“是啊,你真有自知之明。” 沈念娇更气了:“你!” 这时候,她忽然看到了沈绾梨身后不远处的沈暮玠,于是冲着沈绾梨阴狠一笑,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顺势往地上倒去,大喊:“绾梨姐姐,你打我?” 沈绾梨:“……” 【又发什么癫?】 目睹全程的沈清茉:? 沈暮玠果然朝着这边快步跑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哦,眼瞎的来了。】 沈念娇捂着红肿的脸,眼神闪躲,“二哥,和绾梨姐姐无关……” 沈清茉恍然大悟,随后大怒:“沈念娇,你可真能装,又想陷害绾梨是不是?” 沈念娇柔弱地道:“我没有要怪绾梨姐姐的意思,二哥,我是自己摔倒的,你也别怪绾梨姐姐。” 沈暮玠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我都看到了。沈绾梨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你,倒是你,沈念娇,你干嘛一耳光把自己扇到地上?好玩吗?” 沈念娇的面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她没想到,沈暮玠竟然全都看到了。 沈绾梨忍俊不禁:“噗嗤。” 【难得沈暮玠没眼瞎啊。】 刚才还剑拔弩张瞪着沈暮玠的沈清茉,也哼了声,看向沈念娇的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还装什么,二表哥不吃你这套!想陷害绾梨,挑拨他们兄妹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念娇原本还等着沈暮玠把她扶起来,帮她骂沈绾梨一顿,没想到自己遭了罪,还被沈清茉戳穿了心思。 她只能让柳绣绣过来扶她起身。 沈念娇自然不能让沈暮玠觉得她在陷害沈绾梨,于是道:“二哥,你没误会绾梨姐姐就好。刚才我确实是扇了自己一耳光,没想到太用力了,才不小心摔倒的。之前在***府害姐姐闹了乌龙,我觉得太对不起她了,想要当面赔罪,才扇了自己一耳光。” 沈清茉都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给惊呆了:“真不要脸。” 沈暮玠点头:“你是该跟绾梨赔罪。” 沈绾梨冷笑了声,“一个耳光哪够啊。” 沈暮玠脱口而出:“那两个?” 沈念娇:?? 沈绾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念娇,“听到了,你二哥叫你再扇两个。” 沈清茉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我来我来!沈念娇,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来给你扇。” 沈念娇咬唇,“只要姐姐愿意原谅我,就算再扇十个耳光我也愿意。” 沈绾梨轻飘飘道:“那就十个吧。” 沈念娇闭嘴了。 她看向一旁的沈暮玠,却发现他正在讨好沈绾梨:“绾梨,我珍馐阁出了新品,你要不要去尝尝?” 沈念娇骑虎难下,见沈暮玠也不帮她说话,只能扇自己耳光,为了引起沈暮玠的心疼,她扇的很用力,手和脸都疼,但此刻沈暮玠却只顾着跟沈绾梨和沈清茉说话,压根没看她一眼。 沈绾梨别开脸:“不去。” 沈清茉却是好奇:“什么新品?二表哥你怎么不叫我也去尝尝?” “叫冰粉。冰冰凉凉的,可好吃了。现在入夏天气不是热了吗,来一碗酸梅汤冰粉,真是暑气顿消,飘飘欲仙啊。这东西你们肯定没吃过,连皇宫里御厨都不会做!仅我们珍馐阁一家,别无分号!”沈暮玠一脸骄傲地道。 原本没有兴趣的沈绾梨面色微变:“你说什么?冰粉?是不是晶莹剔透的?” 【上辈子,隐居的时候,师父夏天炎热时,也会给我做的冰粉。】 【那东西很稀奇,我只在师父那里见到过。】 【沈暮玠的珍馐阁竟然能做出只有师父才会做的冰粉?】 沈暮玠面色怪异:“是啊,你怎么知道?” 太子也会做冰粉? 那谪仙般的人物,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不像是会近庖厨的啊。 他有时候都觉得沈绾梨的心声跟犯癔症了似的。太子给她下厨?她真敢想。 沈清茉听着沈暮玠的描述就舔了舔唇,她挽着沈绾梨的胳膊,“绾梨,你就陪我一道去尝尝好不好嘛。” 沈绾梨:“行吧,既然小表姐想尝,我就一道去看看。” 正好看看是不是师父那种冰粉。 沈念娇这时候已经扇完十个耳光了,双颊红肿,眸含泪水,“二哥,我已经扇完耳光了,绾梨姐姐该原谅我了,你也带上我好不好?” 沈暮玠被她吓了一跳,倒吸了口凉气,“你还真扇啊?” 十个耳光,他都不敢往自己脸上招呼的。 沈念娇:“……” 沈绾梨似笑非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念娇妹妹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清茉也瞬间领会到了什么,说:“我们家绾梨人美心善,肯定不会真让你扇耳光的啦,跟你开个玩笑,你自己当真了,可别到处说我们绾梨欺负你哦。” 沈念娇更气了! 贱人!全是一帮马后炮的贱人! …… 珍馐阁。 如沈暮玠所说的那般,冰粉的生意确实很火热。 一楼基本上人满为患,即便四面门窗透风,依旧难掩夏日闷热,几乎每桌上都有一大碗晶莹剔透的冰粉,冒着凉气。 沈暮玠带了沈绾梨、沈清茉和沈念娇上了二楼雅间。 “东家,你来了。” 掌柜看到沈暮玠当即迎了上来。 沈暮玠指着沈绾梨,“这个,我妹妹,平宁县主,以后她来珍馐阁刷脸免单。” 掌柜的看了眼沈绾梨,记住她的脸,“好嘞。小的见过平宁县主。” 沈念娇皱了皱眉,“二哥怎么都不介绍我和清茉?也不是只有绾梨姐姐是你的妹妹啊。” 她试图挑拨沈清茉和沈绾梨的关系。她不信,沈清茉不觉得沈暮玠偏心。 然而,沈清茉却是鄙夷道:“你别扯上我。我可没那么厚脸皮上赶着吃白食。绾梨是二表哥亲妹妹,只介绍她不是应该的吗?你算哪根葱哦。” 第211章 就算沈夜衡来,照样写欠条 沈念娇没想到沈清茉竟然一点也不嫉妒沈绾梨,还讽刺了她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而且沈暮玠竟然也没反驳。 沈绾梨跟着沈暮玠进了雅间坐下,沈暮玠先让珍馐阁的小二上了四份冰粉,之后又将菜单给了沈绾梨。 天气闷热,沈绾梨没什么胃口,就将菜单推给了沈清茉,低头享用面前的酸梅汤冰粉。 深紫色的酸梅汤冰冰凉凉,里头浮着晶莹剔透的冰粉,吃起来酸酸甜甜。 和上辈子在师父那里吃的冰粉味道是一样的。 沈绾梨好奇,“二哥,这冰粉的方子你哪来的?” 沈暮玠桃花眼微微眯起:“这可是珍馐阁的机密……不过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是与我一起开珍馐阁的人给的。” 沈绾梨好奇,“与你合资开珍馐阁的人?二哥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沈暮玠面色有些纠结:“宁公子不常来珍馐阁,我也联系不上他。当初是他出祖传菜谱方子,我出银子,一块办的珍馐阁。只有支取银子或是研究出新菜谱时,他才会派人来珍馐阁。” 【太子母族宁氏,当初我与他在宝蕴山初见时,他也化名宁珏。沈暮玠说的宁公子,很有可能就是他。】 沈暮玠手里的白瓷调羹掉到了碗里。 他心下吃惊,想着应该不会吧,他珍馐阁都开了好几年了,太子之前不都不下山吗? 但他确实没见过宁公子的真容,每次他都戴着幕篱,大多数时候都不亲自露面。 沈绾梨用白瓷调羹搅拌着浮在酸梅汤中的冰粉,瞥了沈暮玠一眼,略带嫌弃。 【也不知道师父看上了沈暮玠哪点,他就是个漏财的,竟还同他一起开食肆。】 沈暮玠这就不满了,“我这珍馐阁可谓是日斗千金。也是那宁公子慧眼识珠,看出了我有财运,生财有道,才与我一同经商。” 说这话的时候,沈暮玠其实还有点心虚。 当初他娘给了他几间铺子,他接手后,全都亏没了。他和宁公子开了珍馐阁后,掌柜也是宁公子请来的,他就出了个地契和初始的银两,经营什么的,宁公子完全不让他插手,说那是掌柜的事,他们这些东家坐着收银票就好。 沈绾梨上下打量沈暮玠。 【财运?有点,但不多,再多去几回赌场,再多的财运也不好使。不过沈暮玠的身份倒是挺好使的。都知道珍馐阁是他开的,看在襄平侯府的份上,也没人找他麻烦。】 沈念娇听着沈暮玠的话,眼珠子微转,“二哥,可不可以借我点银两?” 她以前也没少找二哥借钱,但二哥都是直接给银票,压根不用她还。 正在低头喝酸梅汤的沈清茉当即放下了碗,“怎么,你又想要冯寻雁添妆了?二表哥,你要是敢借她银两,我回去就跟舅母告状,罚你跪祠堂!” 她双眼圆瞪威胁沈暮玠。 说起跪祠堂,沈暮玠就感到膝盖发疼,浑身隐隐作痛。 沈念娇暗恼沈清茉多管闲事,面上却是急忙道:“没有,我是收到三哥哥的信,知道他快要回京了,想给他准备个礼物。” 沈绾梨饮用冰粉的动作微顿。 【沈夜衡要回来了?那灵熙也要回来了。】 裴灵熙是沈夜衡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很爽利、颇有侠气的姑娘。 上辈子沈绾梨在沈家遭受到诸多恶意,燕京贵女们大多追捧沈念娇,鲜少有人与她交好,但裴灵熙就是一个不嫌她名声差的。前世夏苗之时,她为沈朝谨挡箭受伤后,被抛弃在林间,险些被野狼扑咬,还是裴灵熙帮了她。 只可惜后来裴灵熙因沈夜衡而死。 沈绾梨暗戳戳想着:【灵熙那么好的姑娘,沈夜衡配不上。等她回京,要给她介绍个有情义的郎君,就让沈夜衡自生自灭去吧!】 沈暮玠本来还羡慕沈夜衡,想着他们兄弟都所遇非人,只有三弟有良缘,现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默默为沈夜衡点了根蜡。 沈暮玠问沈念娇,“你要借多少银两?” 沈念娇惊喜,飞快给了旁边的沈清茉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跟沈暮玠道:“二哥哥可否先借我一千两?” “可以啊。” 沈暮玠让掌柜去取了一千两银票,同时拿来的还有一张欠条,“喏。” 沈清茉一直气鼓鼓地盯着沈暮玠,看到欠条的时候才面色稍缓。 她就是看不惯这些表哥对沈念娇这个冒牌货比对绾梨好。 沈念娇看到欠条的时候一愣,半是开玩笑地道:“二哥哥,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要欠条?” 沈暮玠:“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是沈夜衡来借,也照样写欠条!” 沈念娇脱口而出,“那沈绾梨呢?” 沈暮玠:“她不用借。” 沈绾梨莫名其妙地瞥了沈念娇一眼,懒洋洋道:“我有钱。” 多亏了沈敏和程茹烟,她阆华苑的小库房堆满了银锭金珠,首饰什么的更是几大箱。 她可比沈暮玠有钱多了。 沈念娇也想到了这茬,想起沈敏和谢芳林对沈绾梨的偏爱,就忍不住嫉妒。 但眼下她确实需要银两,就签了欠条,想着沈暮玠应该只是为了堵沈清茉,不让她去告状,总不会真找她还钱吧? …… 从珍馐阁出来,对面有家赌场。 赌场里有熟人见到了沈暮玠,朝他招手,“沈二公子,快来,就差你了。” 沈暮玠摸着兜里的银两,又有些手痒了。 但他看了眼身边的沈绾梨和盯着他的沈清茉,有些心虚地收住了脚步。 沈绾梨则是瞥了眼那间开在珍馐阁对面的赌场,注意到上面的钟离商号,若有所思。 “哟,我说是被什么绊住了,原是有这么多佳人相伴,不然早飞来了。” 林公子过来伸手搭住沈暮玠的肩,目光扫过沈绾梨三人,略带略带打量。 他是燕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浪荡子,烟花柳巷和赌场的常客,和沈暮玠臭味相投。 沈暮玠把他推开,“去去去,都是我府上的妹妹,你再看,眼睛都给你挖了。” 第212章 沈绾梨买下赌场 林公子也看出来这三人都是正经官家小姐打扮,笑哈哈收回了视线,“你一个大男人还陪妹妹逛街?” 他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对着珍馐阁的方向挑了挑眉,“今儿个我赢了五千两银子,你那珍馐阁,十几文一碗的冰粉得卖多久才有这个数?” 沈暮玠狠狠心动了! 林公子搭上他的肩,“走走走,就赌两把。” 沈念娇也看出来沈暮玠心动了,在旁边笑道:“二哥哥,小赌怡情,反正你珍馐阁日进斗金,偶尔放松下也没什么。我是不会拦你的。赌就是二哥哥的小爱好而已,绾梨姐姐也不会拦着的吧?” 以往只要涉及到赌,沈暮玠和沈绾梨必定会吵起来。 沈念娇就等着看他们兄妹反目,到时候沈暮玠就会明白,只有她才是他那个永远支持他、最贴心懂事的妹妹。 沈暮玠小心翼翼地朝沈绾梨看去,有些心虚,“咳咳,我没说要去赌。绾梨,清茉,要不你们先回府,我珍馐阁还有事要忙。” 沈清茉:“二表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要把我们支开!等回府我就去……” 沈绾梨拉住了她,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面无表情地对沈暮玠道:“沈念娇说得对,你去呗。我和清茉不拦你。” 【去吧去吧。】 如此心口合一,沈暮玠惊喜:“那我真去了?你们不告状?” 沈绾梨微笑点头。 沈清茉哼了声,没反驳。 沈念娇则是诧异地看了沈绾梨一眼,没想到她竟然不拦着,而且还跟着沈暮玠一块进了赌场。没看到他们当街吵起来,她还有些失望。 沈暮玠没想到沈绾梨几人竟然也跟进了赌场,皱眉:“你们进来干什么,这里都是臭男人。” 他自己进赌场就罢了,要是把妹妹们也带着一起,怕是两条腿都会被他爹打断。 他好歹还得留一条腿走路。 沈念娇挽着沈暮玠胳膊,“二哥,我就想像以前那样在旁边看你赢银子。你不是说我在旁边,手气都比平时好吗?” 沈暮玠抽回手,他以前那都是哄沈念娇的。 沈清茉则是挽着沈绾梨的胳膊,在旁边没好气地对沈暮玠道:“怎么,二表哥,就允许你进来,不许我和绾梨在旁边看看。我就想看看二表哥你怎么把底裤都给输没的。” 沈暮玠嘀咕了句:“你这张嘴可真不讨喜,小心嫁不出去。” 沈清茉鄙夷:“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会被戴绿帽退婚啊?” 沈绾梨:“……” 【小表姐,你还别说,你还别说。】 沈暮玠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觉得有必要帮沈清茉盯一盯她那皇商家的未婚夫。 沈暮玠和林公子上了赌桌,押大小,一开始就赢了两局。 就连林公子都惊讶:“沈二公子,你今儿手气不错啊。开门红。” 沈暮玠把银票、银子和铜钱全部都揽到了面前,当着妹妹们的面赢了,更是觉得倍有面子,满脸的春风得意。 他挑了两张面额大的银票,转头对着沈绾梨和沈清茉晃了晃,桃花眼挑起:“拿去买簪子吧。” 沈清茉翻了个白眼,“那么多人摸过的臭钱,我才不要。” 沈念娇看着意动,她缺钱。 但沈绾梨不嫌弃,把这两百两银票给收了,笑眯眯道:“多谢二哥。” 【沈暮玠桌上那堆碎银和铜钱加起来都没两百两,今日他财运也就到这了。】 赌场内嘈杂,充斥满了赌徒们激动的叫喊声。 沈暮玠赌上头了,沉浸其中,压根没听清沈绾梨的心声,还在不停地从兜里掏钱往赌桌上扔。 沈念娇见沈绾梨把银票都收了,于是跟沈暮玠撒娇,“二哥哥,见者有份,你怎么不给我银票买簪子?” 沈暮玠心情好,顺口就道:“等我下把赢了先。” 但从下一把开始,沈暮玠就一直输,可越输,他就越想要回本。 沈清茉皱了皱眉,看向沈绾梨:“绾梨,我们真不劝阻二表哥啊?他跟疯魔了似的。” 沈绾梨则是冷笑着拉着沈清茉离开了赌桌,“不用管他。” 也就是襄平侯府家大业大,沈暮玠也有点运道,开了个日进斗金的珍馐阁,不然早就倾家荡产了。多少人因为赌,家破人亡。 她看出来了,沈暮玠珍馐阁的生意惹了一些人的红眼,今日势必要破大财,怕是连他下金蛋的珍馐阁都保不住。 便宜别人不如便宜她。 沈清茉被沈绾梨拉着往外走,但却一直忍不住回头看沈暮玠,有些着急:“真不跟舅母告状?你看他那样,我都怕他把侯府给输光。还有那个沈念娇,分明就是不怀好意,都输了好几把了,还一直劝他继续就能翻盘。” 虽然沈清茉经常开口怼沈暮玠,但到底还是在意这位表哥的。 沈绾梨冷淡道:“他愿意听沈念娇的,就让他听吧。待会没钱了,就让他找她要。” 沈清茉恍然:“还是绾梨你聪明,我们走了,二表哥没钱了,没有筹码了,自然就赌不下去了。我们要是在那,说不准他就把刚给你的银票要回来了。沈念娇还要找他借钱,肯定没钱给他赌。” “你和丫鬟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方便一下。” 沈绾梨把沈清茉带回了珍馐阁,然后借口离开了一会。 沈清茉点头,就在大厅找了个地方坐下。 沈绾梨出去转了一圈,在大街上买了些胭脂水粉,又去谢芳林名下的成衣阁挑了几件男子的衣物。之前谢芳林查账的时候,带她去过她名下的铺子,掌柜的都认得她,虽然对她的要求诧异,但也都很配合。 沈绾梨乔装成男子,戴了幕篱,然后回到了赌场。 她找到了珍馐阁对面赌场的老板。 “我要买下赌场。” 赌场老板瞥了眼她拿出来的银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卖。” 他们赌场生意那么好,怎么可能卖出去? 沈绾梨自然也清楚,赌场青楼这些背后的东家都靠山不小,牵扯到的人脉也很多,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 但好在这家赌场是钟离商号下的。 她拿出了之前从东厂总督魏折山那得到的令牌,放在了银票上:“卖不卖?” 第213章 和魏折山谈一笔交易 赌场庄家原本还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到沈绾梨拿出来的钟离商令后,瞬间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多了几分恭敬:“公子,你稍等,我去问问我们东家。” “好。”沈绾梨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绾梨透过幕篱看向赌场。 沈暮玠还在赌,他输光了身上带的银子之后,就想要找沈绾梨先要回刚给她的银票,却发现沈绾梨和沈清茉已经不见了踪迹。 于是他就找沈念娇借钱,可沈念娇的钱都是刚从他那借的,哪里会轻易交出来,于是她主动帮沈暮玠去对面珍馐阁支取银两。 赌场坐庄的几人对视一眼,又开始继续诱导沈暮玠下更大的赌注。 沈绾梨冷眼看着,她甚至怀疑,钟离商号的这家赌场开在沈暮玠对面,就是针对沈暮玠的。珍馐阁时常会出一些新奇吃食,就如这些时日风靡燕京的冰粉,日进斗金,难免惹人眼红。 沈暮玠身份摆在那,没人敢明着打珍馐阁的主意,可要是沈暮玠自己把珍馐阁输了出去,便是侯府也不能强行夺回。 不多时,赌场庄家回到了沈绾梨身边,“公子,请随我来,我们公子想见你。” 沈绾梨颔首,跟着他上了楼。 相对于一楼的喧闹嘈杂,二楼并未开设赌局,而是设了雅间。 沈绾梨随赌场庄家进了其中一间,就见一副水墨丹青屏风后,隐约映出两个男子人影。 赌场庄家:“公子,贵客已带到。” 左边的男子放下了茶盏,薄唇轻启,声音温柔缱绻:“你先退下。” 赌场庄家退下。 屋内只剩下了沈绾梨与屏风后的两人,还有侍奉在旁的小厮。 左边的男子摇着折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是个弱冠之年的俊美男子,穿着绣有墨竹的月白色广袖衣衫,墨发披散只用了根狼毫笔随意簪在脑后,衣着打扮带着书卷气,但那一双狭长略带笑意的狐狸眼,却透着商人的精明。 这是钟离商号的主人,人称钟离公子,钟离墨。 钟离商号开遍四国,钟离公子也来去无踪,没想到他如今竟在燕京之内。 那今日针对沈暮玠的赌局,是否是他授意,亦或是,钟离墨在针对襄平侯府? 幕篱之下,沈绾梨眸光微深,若有所思。 沈绾梨在打量钟离墨的时候,钟离墨也在打量她。 他摇着折扇走到了沈绾梨面前,笑着问:“姑娘为何想要买下赌场?” 沈绾梨心下惊讶,她在谢芳林的成衣铺不仅换了男装,还束胸,垫高了靴子,用脂粉遮去了耳洞,没想到她都已这般乔装打扮,甚至都还没说话,钟离墨就一眼看出了她是女子。 既然都被认出来是女子了,沈绾梨便也没刻意再压低声音伪装男子,而是用略为娇俏任性的语气道:“我想买就买了。你们钟离商会不是说会满足钟离商令之主的要求吗?钟离公子不会违背誓言吧?” 钟离墨笑了笑:“我们商会自然会满足贵客的要求。只是贵客姑娘,可否为你换一间赌场,我们在醉花街,有一间更热闹的赌场。”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略带了些诱哄,像是在哄任性的小孩一般。 沈绾梨手里把玩着钟离商令:“我就要这间。” 钟离墨似是略带苦恼,水润润的狐狸眼直勾勾地望着她,“贵客妹妹,真不能换啊?” 沈绾梨觉得这钟离公子真是厚脸皮,这就喊上妹妹了。 沈绾梨:“不能。我银票都带来了,钟离公子清点一下?” 她手里有十万两银票,都是她刚去谢芳林的成衣铺顺带支取的。之前谢芳林带她铺子查账时,不仅让管铺子的掌柜记住了她的脸,还说过那铺子是她给她的嫁妆之一,她在外没有银子花的时候,可以随时支取账上的银子。 当然,她一次性支取了十万两银票,肯定会惊动谢芳林。 沈绾梨打算回侯府再给她编个理由,然后用自己的私库把账平了。 钟离墨有些无奈,但还是让侍候在旁的小厮去取了铺子契书给沈绾梨,“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强买强卖的,沈妹妹,这间赌场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你可莫要毁了我的心血啊。” 沈绾梨觉得这人也真是狡猾,竟然还试探她的身份,“我不姓沈。” 钟离墨用扇面遮着半边脸,狐狸眼疑惑地望着沈绾梨,“哦?妹妹执意买下这间商铺,难道不是为了你哥哥沈二公子?” “他不是我哥哥。” 沈绾梨语气冷漠果断,以至于钟离墨都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钟离公子开这间商铺是为了沈二公子沈暮玠?” 说这话的时候,沈绾梨语气上挑。 钟离墨摇着扇子哈哈笑,接过了沈绾梨递来的十万两银票,晃了晃,“本公子开这间铺子自然是为了赚取银两。” 沈绾梨手里拿着铺子地契,决定待会就去官府将赌场过到自己假身份的名下。 包括之前沈老夫人送她“师父”的温泉庄子,她都是过到那个假身份的名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即便襄平侯府覆灭,她也有安身之所。 “那从现在开始,这间商铺就是我的了?”沈绾梨问钟离墨。 钟离墨略带幽怨地嗯了声。 沈绾梨:“那就请钟离公子和你的朋友,收拾收拾离开吧。” 她刚看了眼,赌场的铺子地契,包括这两层楼。 钟离墨诧异:“贵客妹妹,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这买卖都成了,你竟这般冷漠?我们茶都没喝完,你就要赶我们走?” 屏风后那人饮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传来了略为阴柔的声音,“真是稀奇。竟还有人敢赶本督走。” 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容色妖孽雌雄莫辨的男子,沈绾梨并不意外,虽然只有一个身影,但她一早就猜到了那人是魏折山,“督主难不成还要将我这救命恩人抓回东厂?” 魏折山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掩着红唇笑了笑,“恩人若是愿意,随时可以来东厂参观。” 沈绾梨记得,之前在宫里,魏折山也跟她说过这话。 看来哪怕是她乔装,他们也猜测到了她的身份,但既然试探,那便还是不肯定。 沈绾梨自然不可能承认,“这就不必了。但正好我有一事要请督主帮忙。” 魏折山眸光动了动:“恩人要用人情么?” 之前沈绾梨救了他一命,魏折山亲口许诺,欠她一个人情,便是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 但是魏折山此人邪性得很,沈绾梨觉得他完全能做出,还清人情就将她这救命恩人丢到东厂受酷刑的事情来。 所以这人情她不打算轻易用。 而且,元靳也不配。 “不用人情。用银子。我想同督主谈一笔交易。” 沈绾梨说这话时,便留意着魏折山和钟离墨两人的神色。 钟离商会最不缺的就是钱。 魏折山作为东厂总督与钟离墨一介商人交好,定是为财而来。 东厂也能敛财,但有锦衣卫盯着,相互制衡,贿赂风险大,抄家来的银子又大多进了国库,自是没有从钟离商会这得来的多。 若是从前,魏折山手里有钟离商令,可以随意调动钟离商会名下商铺,必要时甚至可以从钟离商号的钱庄支钱,自然是不会缺银子的。但现在,钟离商令在她手里,相当于她抢了魏折山的钱袋子。 魏折山闻言看了眼对面的钟离墨,笑了笑说:“差点忘了,我如今手里没有钟离商令,使唤不动钟离商号,但我家恩人倒是可以。” 钟离墨则是面色微沉,看向沈绾梨,提醒:“妹妹,从钟离钱庄支取的银两,也是要还的。” 只不过与旁人不同的是,手持钟离商令之人,从钟离钱庄支取银两,可以支取更多,而且没有利息。 钟离墨瞥了眼魏折山,然后对沈绾梨语重心长地叮嘱,“钟离商号只认手持钟离商令之人为贵客,可不管这商令,是如何落到那人手中的。你若是要将商令借与旁人,可得三思啊。” 沈绾梨当然不会把钟离商令借给魏折山,那跟还给他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她想要回来难如登天。 她可不认为魏折山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人。 他都当东厂总督了,能是什么好人。 魏折山听着钟离墨的话则是笑容愈发阴冷,宛若毒蛇一般,此刻语气也带了些不善:“本督主还要同恩人谈生意,还请钟离公子收拾收拾离开吧。” 钟离墨还是第一次被人从自家商号的店铺里赶走,但他也一刻不愿与魏折山多待了,摇着扇子就离开了。 路过沈绾梨的时候,他凑近,眨巴了下狐狸眼:“妹妹乔装得好,不好奇我怎么认出来你是女子的吗?” 他一直等着沈绾梨主动问他呢,没想到沈绾梨压根没提,自己反倒憋不住了。 沈绾梨当然好奇,但她不说,她要是开口问,钟离墨这狐狸肯定会张口要银子。 钟离墨看不清她幕篱下的神色,见她不问,反而偏要说出来:“妹妹再如何乔装打扮,这男子可没有这般纤腰楚楚的身姿。” 原来是通过身段来判断。 沈绾梨觉得下回她易容的时候,不仅要往胸上缠布,还要往腰上也缠几圈。 “当然了,我们督主也身姿曼妙,若不是净身房里走过一遭,我也要以为督主是位女扮男装的佳人呢。”钟离墨说着,轻摇了下折扇,笑着回头看了魏折山一眼。 魏折山容色妖冶,美得雌雄莫辨,但他最厌恶的便是,旁人说他像女子,说他男生女相。 曾经这般羞辱过他的人,几乎都没好下场。 沈绾梨觉得钟离墨可真是够勇的。 果然,魏折山听到这话目光阴沉了几分,“钟离墨。” 钟离墨已经飞快出了雅间,并且关上了门。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沈绾梨,眼里的狠戾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带了几分玩味的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恩人,坐下来聊聊?” 沈绾梨颔首,与他一同回到了屏风后,坐在了之前钟离墨坐的位置。 旁边的小厮给他们重新上了一壶茶。 沈绾梨让小厮在门口守着。 魏折山才慢悠悠开口,“恩人想与我谈什么交易?” 沈绾梨:“帮我杀一个人。” 魏折山:“谁?” 沈绾梨:“魏国质子,元靳。” 魏折山眉梢微微挑起,“元靳如今在诏狱之中,诏狱乃是锦衣卫所管辖之地,本督主爱莫能助。” 沈绾梨当然知道元靳被关在诏狱。 若是找锦衣卫指挥使岑寂帮忙,要杀元靳会更为轻松。 而恰好,她手上有岑寂的玉佩,若是用上岑寂欠她的人情,岑寂应当不会拒绝。但是,那样岑寂会知道,是她要杀元靳。同样的,岑寂也不是什么好人,沈绾梨难保他帮了她之后,会不会转而把她卖了。 但是魏折山,至少不能确定她的身份。 沈绾梨从沈敏那薅了很多银子,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一万两银子。” 魏折山:“元靳质子乃是魏国嫡长子,关系到两国和平,他的命,竟然还比不上钟离墨这赌场的一成?” 沈绾梨语气冷漠:“他那贱命不值钱。钟离家的赌场本就日进斗金,若非我有钟离商令,便是花十万银票也未必能买下。但元靳他本就病弱,若是意外病逝在诏狱之中,魏国也没有理由开战。督主还可以将罪责推到锦衣卫身上,说不准还能为督主除掉政敌。” 岑寂欠她的玉佩和人情,她收下了。 但他还欠她一条命。 魏折山听着点头,似是赞同沈绾梨说的话,但转而又笑道:“恩人你也说了,锦衣卫与我们东厂势不两立,本督主若是帮了你,在锦衣卫的地盘上动手,被锦衣卫抓住了把柄,那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本督主了啊。” 沈绾梨语气上挑,略带戏谑:\"督主还怕锦衣卫指挥使不成?” 魏折山轻嗤:“本督主自然是不怕岑寂的。” 沈绾梨哦了声:“所以督主这是何意?” 魏折山面不改色地道:“要加钱。一万两实在太少了,本督主要十万两。” 沈绾梨:“成交。” 魏折山:? 第214章 沈绾梨往死里整沈暮玠 魏折山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碧玉般的茶盏,略带妖异的双眸盯着沈绾梨,喜怒难辨,良久嗓子里溢出声轻笑,“恩人答应得这么爽快,都不砍价,这让本督觉得,亏了啊。” “那我砍一下?”沈绾梨不怕死地问了句。 问完,她感觉魏折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砍了。 沈绾梨讪笑了声,语气真诚地道:“元靳一条贱命自是不值十万两银子的,但能请督主亲自出手,十万两确实是我赚了。” 沈绾梨并不缺钱,沈敏、沈老夫人和谢芳林动不动就给她送银子,她享受收钱的快感,但花起钱来也不心疼。 而且,能花十万两请动魏折山帮她干掉元靳还不暴露身份,简直太值了! 魏折山冷嗤了声,朝着她展开手,“江湖规矩,先付一半定金。” 他的手掌苍白得有些过分,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就很虚。 沈绾梨从怀里取出一沓面额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他:“那就有劳督主了。待事成之后,我会将剩下五万两银票放在赌场,督主随时可以来取。” “看来亏了的不止本督。” 沈绾梨这五万两,显然是之前准备用来买钟离商号下赌场的,但她当时只拿出了十万两,钟离墨就同意了。 魏折山清点了下银票,盯着沈绾梨的目光略带了些许玩味:“魏国质子这是得罪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小姐?” 随身携带十五万两银票,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沈绾梨:“江湖规矩,不打听雇主身份。” 魏折山没从钟离墨那借到钱,但从沈绾梨这赚到了,心情还算愉悦,他起身,凑到沈绾梨的幕篱前,隔着朦胧白纱与她对视,“行吧,等我的好消息,我的大恩人。” 沈绾梨端坐不动,等魏折山离开后,依旧在茶室内坐着。 旁边有一扇窗,竹帘稀疏,隐约可见一楼赌场内的情形。 她吩咐候在门口的侍者,“把庄家叫上来。” 不多时,外面传来庄家的声音:“东家。” “进。”沈绾梨淡淡道。 钟离墨显然已同他说过赌场易主的事情,庄家对沈绾梨的态度很恭敬,“东家有何吩咐?” 沈绾梨:“今日赌场收益如何?” 庄家也就是赌场的掌柜,他随身携带了账簿,恭敬地递到了沈绾梨面前,像是生怕沈绾梨看不懂,他还指着上面的账目道:“今日有贵客,比这个月赚的加起来都要多,已进账五万三千一百二十两三十文。” 谢芳林管家的时候时常将沈绾梨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沈绾梨也会看账。这账目记得很细,谁输了多少钱,欠了赌场多少钱,用什么抵债,都很清楚。 沈绾梨心下感叹,赌场可真是暴利,难怪钟离墨说她强买强卖,也难怪他答应把赌场卖给她后,连银票都不清点一下,敢情是压根没把那些钱放在眼里。他会把赌场卖给她,完全是看在钟离商令的份上。 不用看账簿沈绾梨都知道,庄家说的贵客是沈暮玠那个冤大头。 果然,那五万两,都是沈暮玠输的。 即便沈暮玠去珍馐阁支钱,但珍馐阁刨除要给宁公子的分红和掌柜小二们的工钱后,可以任沈暮玠支取的现钱也不多。毕竟谢芳林对沈暮玠管得紧,除却例银外,很少给他银子,所以沈暮玠平日时常来珍馐阁支钱,大手大脚地花,几乎每月都能把赚的钱花光。 沈暮玠用了珍馐阁的商铺地契来赌债。 若是他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还清欠赌场的钱,珍馐阁就归赌场了。 照着沈暮玠现在这被赌场下套的赌法,别说是珍馐阁难赎回去,侯府都得被他败光。 沈绾梨问掌柜:“珍馐阁的商铺地契呢?” 掌柜恭恭敬敬地将地契递了上来,因为换了东家,他也拿不准要怎么对沈暮玠,于是试探着问:“东家,沈二公子今日在赌场输了不少银子,可要见好就收?” 赌场易主,卖给了沈绾梨,便不属于钟离商会,外面的商号标志也被取了下来。 他拿不准沈绾梨的背景,不知道这位新东家,是否敢招惹襄平侯府。 毕竟,光有银子没有权势背景,可守不住巨财。 沈绾梨轻笑了声,“不必。继续让他输,往死里整他。要是珍馐阁抵的银子不够,什么胳膊呀,腿呀,也是可以抵债的。” 掌柜打了个寒颤,干笑道:“东家,我们赌场之前是钟离商号下的,都是大大的良民,不干那么血腥的事情啊。” 主要是什么胳膊腿啊的,也不值几文钱啊。 若是去寻常百姓家威胁要砍胳膊腿还好说,去襄平侯府砍他们二公子,他们也没那个胆。 沈绾梨语气略带遗憾:“哦,行吧,那他输的银子超过珍馐阁可抵偿的银子后,就把他轰出去吧。珍馐阁的地契我先收下了,你退下吧。” 掌柜拿着账簿退下,抹了把额头的汗。 钟离公子只是觉得珍馐阁抢了钟离商号下食肆的生意,想设套从沈二公子手里抢珍馐阁,但是这位新东家,是和沈二公子有仇,要往死里整他啊! 沈绾梨展开珍馐阁的商铺契书端详了会,从现在起,她就是珍馐阁的新东家了。 赌场今日之前赚的银子都已被钟离墨取走,今日及今日之后赚的都是她的,包括这些用来抵债的东西,也都归她处理。 据沈暮玠自己说,当初开珍馐阁的时候,商铺地契和银子都是他出的,所以他是珍馐阁的东家,宁公子负责出食谱方子,占三成利润,每月十号都会派人来取钱。 如今她成了珍馐阁新东家,想当面见见宁公子应当不难。 沈绾梨揣着两张商铺契书又回到了谢芳林的成衣铺,为了避免被钟离商会或是东厂的人跟踪,她还在热闹的街道上绕了几圈,用了点玄门当中的障眼法。 东厂的人即便再擅长跟踪,也不可能在她的重重障眼法下找到她。 沈绾梨在成衣铺换回自己原本的衣裳,卸去伪装后,就回了珍馐阁找沈清茉。 第215章 你所谓的支持,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沈清茉等了很久,早就坐不住了,一见到沈绾梨就飞快迎了上来,“绾梨,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绾梨揉了揉小腹,“吃坏肚子了。” 沈清茉气鼓鼓地道:“刚吃了珍馐阁的饭菜就坏腹,待会找二表哥要个说法。” 沈绾梨轻咳了声,珍馐阁的饭菜是无辜的,而且现在珍馐阁是她的了,她得维护一下,“许是吃了冰粉受不得凉。” “等回府让府医给你开些药缓缓。” 沈清茉原本还想跟沈绾梨多逛逛的,这会儿只想拉着她先回府。 然而,刚出门,就见对面赌场,沈暮玠竟是被轰了出来,他头上的紫金冠、腰间镶满宝石的软剑和环佩都没了,像是遇到山匪被洗劫过一般。 沈念娇紧随其后从赌场出来,将他扶了起来。 但沈暮玠此刻赌红了眼,将她推到一边,还想要往赌场里头走:“再让我赌一把,这一次我肯定能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然而,门口身材壮硕的打手却是将他拦住了。 庄家道:“沈二公子,对不住,除非你能拿出筹码或者有价值的东西抵押,否则我们不会让你回到赌桌上的。您早些回府吧。” 沈暮玠连珍馐阁都输出去了,哪里还能拿出其他东西抵押? 侯府倒是有钱,但那些钱又不是他的。他娘也不可能给他赌资。 他只能看向沈念娇,“念娇,我之前借你的一千两,你先借我用用?等我把珍馐阁赢回来,我就十倍还你。” 沈念娇才不信他的鬼话,这钱要是给了沈暮玠,就跟打水漂了一样。 她面露为难:“二哥哥,不是我不愿意还你,而是这银票我现在就要用来给三哥哥买礼物,我答应了三哥哥要给他惊喜的,总不能食言吧?若是这钱没旁的用途,我肯定二话不说便还给你了。” 沈暮玠听进去了,没继续要钱,但却愈发烦躁。 “原本手气好好的,怎么就一直输呢!刚才差点都要赢了,结果把整个珍馐阁都给搭进去了。那可是我下金蛋的鸡啊!”沈暮玠烦躁地抓着头发。 沈念娇在旁边安抚他,但眼里却满是冷嘲。 活该! 若是沈暮玠像从前那般对宠爱有加,出手阔绰,她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家底输光。但谁让沈暮玠如今只把沈绾梨当亲妹妹,对她远不如沈绾梨呢? 与其让沈暮玠用珍馐阁赚的银子来讨好沈绾梨,还不如让他把珍馐阁输给赌场。 这时候,她看到了对面珍馐阁门口的沈绾梨和沈清茉,勾了勾唇,扯了扯沈暮玠的衣袖:“二哥哥,你看,那不是绾梨姐姐和清茉姐姐吗?要不你找她们借点?我也等着你把珍馐阁赢回来呢。” 沈暮玠猛地抬头,看到了沈绾梨和沈清茉,当即冲到了她们面前。 沈清茉被吓了一跳,随后奚落:“哟,这不是二表哥吗?这是被洗劫了吗,怎么一会不见,就这般落魄了?” 沈念娇慢悠悠地跟了过来,很是温柔体贴地道:“清茉姐姐,你可少说两句吧,二哥哥他输了钱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别扎他心窝子了。” 沈暮玠确实听到沈清茉的话后觉得刺耳,觉得还是沈念娇说话顺耳。她这般体贴懂事,以前他那么宠爱沈念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暮玠见沈清茉冷脸,但有求于这小表妹,也只能腆着脸问:“清茉,你身上带了多少银两?” 沈清茉从荷包中抽出一千两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娘给了我一千两。” 沈念娇看着也忍不住有些眼红嫉妒。她怎么也凑不到一千两,可沈清茉却随随便便能拿出来。 沈暮玠眼睛都亮了,伸手去拿,“先借二表哥好不好?等我赢回来,还你一万两!” 沈清茉避开了他的手,将银票收回了荷包,冲他冷哼:“不给!我才不信赌狗的话。” 沈暮玠气得牙痒痒,又看向沈绾梨,略带讨好地道:“妹妹,你借我点银子吧,等我赢了,我保证给你更多银子。” 沈绾梨笑意不达眼底,她冲着他身边的沈念娇挑了挑眉,“二哥,我不拦你进赌场,但是要想让我拿出银子支持你不可能。找你念娇妹妹呀。她不是支持你吗?” 沈念娇摇头叹气,眼里却闪烁着恶意,“绾梨姐姐,二哥哥对你那么好,珍馐阁的厨娘送你,赢了钱也先给你,珍馐阁也任由你刷脸,你怎能对二哥哥如此无情?若不是我囊中羞涩,从二哥哥那借的一千两又早已答应了用来给三哥哥买礼物,我定然是会拿出银子支持二哥哥的。” 沈暮玠眼巴巴的满是祈求地望着沈绾梨。 是啊,他以前虽然对不住沈绾梨,但是这段时间,他都有在好好弥补她。他对她可以说是掏心窝子地好了。 然而这时,他却听到了声冷笑。 【不就是因为你的支持,沈暮玠才在赌桌上迷昏了头,不断地加大筹码,最后满盘皆输,连珍馐阁也输掉了吗?】 【世人皆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又有多少人,听得近逆耳忠言?人啊,都喜欢那些好听的话。】 沈绾梨的心声空灵飘渺,犹如天音般,直击他的灵魂,竟是震得他发热的大脑有些清醒。 沈暮玠忍不住回想,确实,沈念娇那些顺耳的支持他的话,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在退缩想要收手时,又燃起希望重新加大筹码。 沈绾梨上下打量着沈念娇,嘴角噙着笑:“你是没银子,但你头上的发簪发钗,还有腰间的玉佩,不都能做抵押吗?” 见沈暮玠看来,沈念娇面色微变:“二哥,这些都是三皇子送我的首饰,不能给你。” 沈绾梨嗤笑了声:“原来你所谓的支持,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啊。” 沈暮玠也是一愣。 是啊,沈念娇说得再好听,可却什么都没做。何况,她头上的首饰,有几根簪子还是他以前送的,她却为了拒绝他,骗他说是三皇子送的。 第216章 教训沈暮玠 “二表哥,绾梨说得对,谁支持你去赌的,你就找谁借钱去吧。反正我和绾梨是一个子也不会给你的。”沈清茉瞥了沈念娇一眼,然后拉着沈绾梨就走。 沈念娇则是有些心虚,不敢再跟沈暮玠搭话,怕他真要拿她的首饰去抵押。 沈暮玠输了多少银子她不在乎,反正他的银子便宜了沈绾梨也不会便宜她,但是,不能损失她的首饰。 但好在一路上沈暮玠都只是低头跟在沈绾梨身后,像是被抽走灵魂一般,沉默着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一路上沈清茉小嘴叭叭叭,沈绾梨心情颇好地应着她的话。 直到侯府门房给他们开门,喊了句“二公子”,沈绾梨才注意到沈暮玠竟然没返回赌场,而是跟着她们一道回来了。 沈绾梨略有些稀奇地冲着他挑了挑眉。 【这是没从沈念娇那里讨来银子,想回来搬侯府的?】 沈暮玠被她那略带讥诮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愧,他这一路走回来,渐渐从赌场那种引人脑热的氛围走了出来,冷静下来后也想了很多,越想越想扇自己两耳光。 他在侯府这个锦绣富贵乡长大,最不缺的便是钱财,但他文不如大哥沈朝谨,武不如小弟沈夜衡,从小就是个混不吝,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从小到大,祖母宠爱念娇,鲜少插手他们兄弟几人的教育,母亲谢芳林虽然管他,但因着头疾病弱,自顾不暇,父亲忙于军务,也就在逮着他赌博时给他几顿棍棒教育。 他身边有一帮狐朋狗友,捧着他顺着他讨好他,他也就乐在其中,跟着他们一同逃课、赌博、招猫逗狗不学无术。 可是真正为了他好的人不会放纵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在知道他去赌的时候会惩戒他阻止他,就像他爹娘,还有……沈绾梨。 而不是像林磊和沈念娇那样,说着好听的话,但却是在把他往绝路上引,从他这讨要好处,却从不会施以援手。 此刻输得身无分文的沈暮玠仰头望着茫茫长天,忽然有种大彻大悟般的感觉。 下一刻,一根长棍打在了他腿上,疼得他直跳脚嗷嗷叫。 他一回头,就见谢芳林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掂了掂棍子。 沈暮玠咽了咽口水,“娘。” 谢芳林面无表情:“听说你在赌场把珍馐阁给输了?” 沈暮玠下意识朝沈绾梨和沈清茉的方向看去,就见她俩这会儿正站在树荫下,摇着折扇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不是说好的不告状的吗? 似是看出了他眼里的怨念,沈清茉喊道:“二表哥,我和绾梨可没告状,是你丢脸丢大发了,舅母在家中都听到了风声。你可别记恨我和绾梨啊。” 沈绾梨摇着折扇没说话。 她知道沈清茉说这话,主要是不想让沈暮玠误会她,怕他们兄妹关系更加恶劣。 她领了清茉的好意,但并不在乎沈暮玠会不会记恨她。 要是在乎,她就不会将珍馐阁据为己有了。 “还敢记恨你妹妹?要不是厨房采买的嬷嬷在外听说了这事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沈暮玠这么能耐,日进斗金的珍馐阁都不够你输的!是不是想把侯府也拿去赌桌上抵押啊?” 谢芳林又是一棍子落下,打在沈暮玠后腿上。 沈暮玠疼得眼冒金星,但没像以前那样又跑又躲,而是滑跪到谢芳林面前,望着她,眼含热泪,诚心悔悟:“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去赌了!” 谢芳林盯着他,以往每次教训他,他都嬉皮笑脸又跑又跳,死性不改,这会认错倒是有点认真。 四周安静下来后,沈绾梨的心声就尤为突兀。 【打啊,继续打!】 沈暮玠:“……” 【娘不会相信沈暮玠这个赌狗的话吧?这种话他说过多少次了?下一回路过赌场,话不是像狗闻着屎一样凑过去?】 面前的谢芳林没说话,但沈暮玠感觉得到,她握着棍子的手在收紧。 沈暮玠睁大双眼,似乎这样能让谢芳林看到他的真心一般,“娘,我这次说真的!我已经彻底悔悟了!再赌我把手都剁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经商,把败光的家产给挣回来!” 【干脆现在就剁了得了!还想再骗娘的铺子去经商,好用来抵押赌资是吧?】 谢芳林眸光愈发冷,“寒梅,去把刀拿来。” 沈暮玠:!!! 沈暮玠从地上跳了起来,幽怨地看了火上浇油而不知的沈绾梨一眼,然后对谢芳林道:“娘,有话好好说啊。” 沈晋安刚回来就看到庭院里鸡飞狗跳的母子俩,挑了挑眉:“是什么事把我这书香门第的夫人,逼得动刀动棍?” 谢芳林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到沈晋安也没好脸色,“还不是你生的孽障!当初他要经商,我给了他八间铺子,经营不善倒了七家,只剩下珍馐阁一间食肆,但看他经营得不错,便也不说他什么了。可他成日去赌,现在竟是把这唯一的一间铺子也给搭进去了!我看这侯府迟早要被他败光,不如先将他废了!” 沈暮玠往被谢芳林提刀追着往沈晋安这边跑,“爹,我真的浪子回头了!你劝劝娘吧!” 然而,沈晋安却是伸出一条腿,绊倒了他。 沈暮玠脸朝地:“……” 沈晋安问提着刀的谢芳林,“要断胳膊还是断腿,我帮你按着他。” 沈暮玠:!!! 【断脑袋吧,一了百了。】 沈暮玠:!!! 沈绾梨不愧是亲生的,比他爹娘还凶残! 谢芳林到底是怒其不争,踹了沈暮玠小腿几脚,把菜刀丢旁边,“沈晋安,你儿子你自己管管吧!” 沈绾梨看她追沈暮玠那么久,此刻满脸都是汗,给她递了个手帕擦汗,还在旁边给她扇风,“娘,别气坏了身子。” 谢芳林面色稍缓:“还是我女儿乖巧懂事,不像这个败家子!” 沈绾梨有些心虚。 【待会我就去把谢记成衣铺那十五万银子的账给平了。】 谢芳林:? 沈暮玠和沈晋安:?!夺少? 第217章 他不能再让妹妹失望了! 谢记成衣铺,那是他娘的产业,沈暮玠知道。 但是,凭什么沈绾梨能从他娘的成衣铺支十五万两银子?而且看样子他娘还不知道? 沈暮玠想着,要是他去支这么多钱,估计会被打出来。 沈绾梨搞什么要支那么多钱啊? 不止沈暮玠好奇,谢芳林和沈晋安也好奇。 但谢芳林打算等成衣铺掌柜告诉她这件事后再找沈绾梨聊聊,现在先收拾沈暮玠这孽障。 谢芳林打也打够了,也不能真剁了沈暮玠,但犹觉得不解气,“绾梨,你觉得你二哥这事该怎么办?” 沈暮玠一脸祈求地看着沈绾梨,指望她能求情。 沈绾梨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二哥败家,到底是在侯府锦衣玉食惯了,不知道一米一粟来之不易。娘,不如就把二哥赶出侯府几天,跟侯府那些铺子打个招呼不许接济他,让他体验一下民生疾苦吧。” 沈暮玠虽然经常往外跑,三天两头不着家,但却从没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被逐出家门过,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沈绾梨好狠,竟然想让他饿死街头。 不对,他还可以去珍馐阁蹭饭,饿不死。 沈清茉听着也来了兴趣,积极建言献策:“对对,珍馐阁那边也要打个招呼,告诉掌柜,二表哥把商铺地契都给抵押出去了,已经不是他们东家了,可别接济他。” 沈暮玠:“……”小表妹也好狠心啊! 但他相信他与珍馐阁掌柜的交情,就算他不是东家,蹭几顿饭应该也没问题。 然而这时,他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珍馐阁现在是我的,沈暮玠就算去了也只能碰壁。】 沈暮玠都惊了。 他的珍馐阁,不是才抵押给赌场吗?怎么就成了沈绾梨的了? 他想到了沈绾梨从谢记成衣铺那里支取的十五万银票。 难道说,沈绾梨是不忍心看他的心血付诸东流,所以才悄悄从赌场手里把珍馐阁赎了回来? 沈暮玠一时有些感动,虽然沈绾梨嘴上和心声都不饶人,但是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为他默默付出。那可是十五万银子啊!这世上,只有沈绾梨这个亲妹妹愿意为他花这么多钱。 刚才他竟然还误会她心狠想要把他往死里整,真是太不应该了! 妹妹分明就是为了他好,把他逐出家门也是为了让他改过自新。 他不能再让妹妹失望! 沈暮玠跪在地上说:“娘,我听妹妹的,一定好好改过自新!”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满是感动的目光。 沈绾梨:? 【被打坏脑子了?】 谢芳林和沈晋安也和沈暮玠想到一块去了,看着还算识相的沈暮玠,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沈绾梨的提议。 于是,沈晋安直接拎起地上的沈暮玠,把他丢出了侯府,关上了大门。 面朝地板的沈暮玠:“……”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沈绾梨回阆华苑,从床头的匣子里清点了十五万两银票,然后捧着匣子去找主院。 她进门的时候,正好遇到谢记成衣铺的掌柜。 他显然是来跟谢芳林说沈绾梨支钱的事的,十五万两银票几乎是成衣铺大半年的收益,不是一笔小数目。至于沈绾梨女扮男装的事,沈绾梨另外花了银子让他闭嘴,所以他帮着瞒了下来。毕竟是他未来东家,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不会拒绝。 沈绾梨看到他轻点了下头,然后抱着匣子进屋。 沈晋安也在,看到她挑眉:“买了什么宝贝,能花十五万两银子?” 沈绾梨面不改色:“看上了个铺子,手头上没带那么多钱,就先去娘的铺子支了些。” 谢芳林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什么尽管去买,银子不够娘这还有。” 沈晋安却是忍不住问:“什么铺子那么贵?十五万两,都够黑虎骑半个月军饷了。” 沈绾梨一本正经:“食肆。他们家生意比较好,出价高。” 【把珍馐阁拿下了的赌场,能不贵吗?】 谢芳林:?!赌场?沈暮玠输掉珍馐阁那家? 沈晋安就知道沈绾梨憋了坏。 不过还好,对沈暮玠使坏,也是沈暮玠活该。 这银子不是用来杀人放火就好。 沈绾梨把装满银票的匣子递给谢芳林,“娘,这是十五万两。” 谢芳林没接,看着她笑道:“我已经帮你把成衣铺的账平了,这银子你拿回去吧。s 虽然对闺女买下赌场有些心情复杂,但谢芳林转念一想,赌场是沈绾梨的,沈暮玠输掉的银子进了闺女的口袋里,也算是他输得其所了。 “不行,娘,你平时给我的就够多了,这是公事,不能混为一谈。”沈绾梨一脸认真。 谢芳林伸手戳了戳她脑门,“什么公啊私啊的,左右那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娘给你再多都不嫌多。” 沈绾梨正感动着的时候,旁边的沈晋安伸手把她手里的匣子拿了过去,“举这么久也不嫌累。” 说着,他就很自然地把装满银票的匣子揣到自己袖子里。 沈绾梨:? 沈晋安:“夫妻一体,我帮你娘收着了。” 谢芳林依旧温柔地面向沈绾梨,但余光却瞥向了一旁:“沈、晋、安。” 【渣爹真不要脸,连娘给我的银票都抢。】 【不过等夏苗之后,渣爹应该就要离京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战死沙场了。】 【就让让他吧。】 沈绾梨挽着谢芳林的胳膊,“娘,算了,那十五万两,就当我捐给黑虎骑的。” 虽然沈晋安讨厌了些,但黑虎骑驻守北疆玉龙关外,饱受边境苦寒,守的是山河稳固,百姓安宁。她也是被守护的万千黎民之一。 天狼星动,战事将起,她愿尽绵薄之力。 谢芳林也想到了沈晋安不久后将离京,又听沈绾梨这么说,冷冷睨了沈晋安一眼,到没说什么。 沈晋安则是爽朗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那本侯就替十万黑虎骑谢过平宁县主了。” 谢芳林让寒梅也从她私库上支了十五万两银票,拿到沈晋安面前。 沈晋安冲她挑了下眉,“夫人这么大方?” 谢芳林冷脸:“捐给黑虎骑的,不是给你的。” “噢,”沈晋安接过:“那本侯谢过夫人。” 第218章 竟敢新婚之夜爬床 六月底良辰吉日多,宜嫁娶。 南安伯府世子与工部侍郎冯家嫡长女喜结连理。 孟望轩在***府牡丹花宴上救了落水的冯寻雁一事不免又被提及,众人褒贬不一,有人觉得是美谈,有人觉得是丑闻,但都难免有些同情起被退婚的沈清荷。 孟家和冯家都不想得罪襄平侯府,给了沈清荷许多补偿,成亲这日也给都襄平侯府发了请帖,但都被谢芳林随手丢到了边上,都没让人拿去给沈敏看,免得她又生气。 只有沈念娇去了冯家陪冯寻雁,她需要孟家和冯家的人脉。 冯寻雁出嫁前还一直拉着沈念娇说话,对她比对自家姐妹还亲近,把冯寻雅和一众庶妹们都晾在了边上。 “念娇,我出嫁后你可别疏远我,要时常来南安伯府寻我。” 冯寻雁穿着凤冠霞帔,铜镜映照出的脸上满是笑容。 沈念娇虽然有些怵之前扇过她耳光的南安伯夫人,但还是应道:“好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只是伯夫人可能不太喜欢我……” 冯寻雁也想起了之前胡氏欺负沈念娇和贬低她的事,对于这位婆婆早就充满了敌意,“等我嫁进南安伯府,肯定是要掌管中馈的。我才不会像安国公府的蔡氏那样,在婆婆底下伏低做小几十年。上头若是没有婆母压着,世子又钟情于我,到时候伯府我说了算,没人敢欺负你。” 沈念娇唇角勾了勾,“嗯。” 虽然不知道冯寻雁要怎么从胡氏手里夺后宅掌家权,但她是支持的。冯寻雁对她死心塌地,她在南安伯府越能说得上话,日后,她在三皇子那便份量越高。 侯府如今待她淡薄,生父陆航被幽禁于她而言是污点,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谋算。 不多时,良辰吉时到,孟家来迎亲了。 冯寻雁盖上了盖头,由继母所生的弟弟背了出门。 沈念娇跟在冯家人身边一道将她送上了花轿。 冯寻雁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不知道的是,她满怀期待要嫁的新郎孟望轩,一路上都并未看她几眼,而是视线越过她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沈念娇。 沈念娇自然也注意到了。原本她想到自己嫁给三皇子为侧妃,不能像冯寻雁这般凤冠霞帔风光出嫁,还有些不快,但这会儿,见孟望轩迎亲之时还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那点儿不快也消失了。 冯寻雁再风光又如何,她的夫君,爱慕的是她。 许是因为孟望轩的视线过于肆无忌惮,冯夫人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在送冯寻雁上花轿时,有个母女抱着哭的环节,但哭的只有冯夫人,冯寻雁盖头下的脸满是不耐烦。 冯夫人抱着冯寻雁,抹着眼泪,叮嘱道:“寻雁,你要对沈念娇留个心眼,去了伯府,便不要让她上门了。” 冯寻雁直接将她推开了,“姨母,我都出嫁了,日后如何用不着你管。” 说完,她就转身上了花轿。 冯夫人险些被推倒,好在冯寻雅扶住了她。 冯寻雅一脸的气愤,想要同冯寻雁理论,但却被冯夫人拉住,她对着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冯寻雅看着迎亲队伍离开,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娘,你就不该拦我的,冯寻雁也太不识好歹了。她自己闹出的丑事,要你替她奔走扫尾,亲事也是你在忙前忙后,还为她准备了那么多嫁妆,她却半点也不领情,还对你这般不敬。” 冯夫人抹掉眼泪,将冯寻雅搂进自己的怀里,“今日她出嫁,我也算是尽到继母和姨母的责任了,往后如何,便是她自己的造化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 人心非草木,冯寻雁一次次伤她的心,她的心也就渐渐地冷了下来。 冯寻雅有些惊讶,反应过来后抱住了冯夫人,“娘,我懂事听话,出嫁后你可不许不认我。” 冯夫人被她扮乖巧的模样给逗笑了,“嗯。” …… 冯寻雁满怀期待地嫁入了南安伯府,然而,一直到后半夜,孟望轩都没有进她房中。 冯寻雁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让丫鬟去问:“莺儿,去问问世子怎么还没来?” 莺儿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但却有些欲言又止:“小姐,姑爷,姑爷他喝醉了,睡在书房……” 冯寻雁皱眉,那也不能不掀盖头不圆房,这叫伯府的人明天怎么看她?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 冯寻雁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她吩咐莺儿,“去熬一碗醒酒汤来,我去找世子。” 不多时,她便亲自端着醒酒汤,在莺儿的搀扶下去了书房。 隔着轻纱红盖头,隐约还能看到书房内亮着灯。 “世子,我给你熬了醒酒汤。” 她夹着嗓子让自己声音娇柔些,然后便推开了门。 然而,书房内却传来了女子略带慌乱的声音: “夫人!” 莺儿瞪圆了眼,怒斥:“你这贱婢,竟敢新婚之夜爬世子的床?!” 什么?! 冯寻雁盖头下的笑容消失,醒酒汤也啪地一声落到地上,瓷碗碎了满地。 她猛地掀开了盖头,就见软榻上,她的新婚夫君,正压着个容色姣好的婢女,两人衣衫不整,衣服散了一地。 冯寻雁怒上心头,只觉得屈辱无比,上前扇了那个婢女一巴掌:“贱婢!把她拉出去剁了喂狗!” 婢女被吓得花容失色,抱紧了孟望轩:“世子!夫人要杀了奴婢。” 孟望轩喝得酩酊大醉,都眯着眼睡着了,这会儿被吵醒,皱了皱眉,“冯寻雁,你闹什么?姣姣是我的通房,你要敢动她一下试试!” 娘说得对,这个冯寻雁就是个不懂礼数的悍妇。 要不是为了念娇小姐,他才不会娶她。 冯寻雁被气哭了,在书房内砸着东西闹了起来,“孟望轩,今日是我的新婚之夜,你却在书房与你的通房厮混,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 孟望轩院子里的动静闹得大,主院那边很快也听到了风声。 胡氏得知此事只是冷笑了声。 若今日嫁进门的是沈清荷,她绝不会让儿媳受这个委屈,但冯寻雁,自己受着吧! 第219章 没有通房,但有奶娘 冯寻雁和孟望轩闹了一夜,非要把他的通房丫鬟姣姣发卖了,但孟望轩却护着不同意。 翌日给南安伯与南安伯夫人敬茶的时候,冯寻雁本想告状,发泄下委屈,但却没想到,胡氏也给她委屈受。 冯寻雁敬茶的时候,胡氏直接撒手,茶水被打翻,烫了她满手。 旁边的胡紫珠先发制人:“表嫂,你怎么连个茶都端不稳,烫伤姑姑怎么办?” 胡氏却是摆摆手,“罢了罢了,冯家的女儿气性大,这媳妇茶我不喝也罢。” 冯寻雁气得不行,她还以为胡氏至少管管孟望轩的荒唐行为,没想到她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她下马威。 她在娘家爹爹宠着,继母讨好,弟弟妹妹们都不敢惹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南安伯府的热闹又成了燕京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沈绾梨去琴风院找沈敏的时候,正好听到流夏在跟母女几人说外头打探来的消息。 沈清芷拧着眉,“没想到孟世子私下竟然这么混,这般不敬重妻子,还好当时嫁过去的不是二妹。” 沈清荷也有些庆幸,若是她遇到冯寻雁这种事,虽不至于崩溃大闹,但想必也会感到屈辱和委屈。 沈敏把沈清荷的脑袋搂了过来,冷笑:“虽然孟望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也是冯寻雁活该。她自作自受的。清荷,清芷,娘一定会为你们寻一门好亲事,绝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沈清茉吃着糕点,看到沈绾梨过来,珠圆玉润的小脸露出笑容,“绾梨来了!流夏,你快把孟家的事给绾梨也说一遍。” 流夏讲得绘声绘色,还和丫鬟流苏演了起来,像是当场见着了似的。 沈绾梨看得津津有味。 【通房丫鬟姣姣?孟望轩干脆给她起名叫娇娇算了。我猜她跟沈念娇长得像。】 沈敏想到之前沈绾梨心声提到过,孟望轩书房有个密室,挂满了沈念娇的画像。 当时夺清荷婚事,也有沈念娇的手笔。 她觉得,有必要让冯寻雁亲眼看看她夫君对她闺中密友的心思。 她倒是要看看,冯寻雁会不会和沈念娇反目成仇。 …… 今日是沈敏与***约好的上门还玉佩的日子。 沈敏知道沈绾梨的小心思,便只带了她一人去***府。 马车上,沈敏故作忧虑地问:“绾梨,清芷与清荷的婚事都不顺,你说清茉与齐家的婚事,会不会也有波折啊?” 【会啊。】 沈绾梨好奇地问:“齐家虽是皇商,却是商贾,姑姑当时怎么会给小表姐和齐家定亲?” 沈敏面上浮现些许不自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沈绾梨恍然:“是因为陆航?” 【原来是之前恋爱脑被陆航哄着跟齐家定的亲,我说呢,沈敏不至于为了钱把女儿给卖了。也只有陆航才做得出这种事。】 沈敏说:“齐家虽是商贾,但却是皇商,齐公子还有个姐姐早些年选秀入宫,如今位及婕妤,颇受宠爱。齐婕妤还是七公主的生母。当然,我答应与齐家结亲也不是为着与皇亲国戚沾边,而是当时,陆航说,齐锐生性纯良,洁身自好,没有半点商贾家的不良风气,很适合清茉。我打探过,他加冠在即,房中依旧干净,没有通房。” 说着,许是想到了周景清,她还补充了句:“也没有通房小厮。” 沈敏实在是想不通,齐家和齐锐到底何处不对劲。 【但他有奶娘啊。】 沈敏瞳孔微震,石化在原地。 沈绾梨刚才说什么???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她为了几个女儿操碎了心,几乎是把伺候齐锐的人都调查了一遍,自然清楚,齐锐身边有个极为得脸的奶娘,可是,那奶娘,都已近四十岁的人了,连孙子都有了! 都说齐锐房中干净,就是因为,他很少让丫鬟小厮近身伺候,伺候他起居的是他的奶娘金嬷嬷。谁会相信,皇商齐家的少主,手握巨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然会看上一个半老徐娘的妇人? 沈敏好半晌才回过神,“***府富丽堂皇,其实皇商齐家也不遑多让。等下回,我带你去齐家看看,也让你为清茉未来夫婿掌掌眼,如何?” 沈绾梨:“好呀。” 【我也想看看,齐锐那奶娘是何等姿色,啧。】 【上辈子听说这事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师父说,这叫什么,恋母情结。反正我是不理解。】 【上辈子小表姐死得早,没嫁给齐锐,齐家给他另外定了门婚事,但是,听说新媳妇过门后,处处在金奶娘那受委屈,被齐锐要求把她当婆婆一样敬重着。新媳妇本以为是恶奴欺主,趁着齐锐远赴江南谈生意,要将金奶娘一家送走,却在推搡中,发现金奶娘小产了!】 沈敏:! 女子二七天葵至,七七天葵竭。一般近五十岁才绝经,金奶娘四十多岁老来得子,着实罕见。 【金奶娘守寡多年,齐少夫人早就看金奶娘不顺眼了,自以为抓住了她与人私通不检点的证据,要将她连同孽种一起乱棍打死,但是,金奶娘却当众说出,她怀的是齐锐的孩子,惊呆了所有人。】 沈敏也被惊呆了。 【齐家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保住了金奶娘。齐锐从江南赶回来后,少夫人同他闹和离,齐锐写了休书,然后不顾齐家人反对,执意要娶大他十多岁的金奶娘。这在上辈子也是非常炸裂的。】 沈绾梨觉得还是不要让小表姐趟齐家的浑水好。 沈敏现在满脑子就两个字:退婚! 一定要退婚! 太可怕了! 马车停了好一会了,沈绾梨见沈敏跟元神出窍似的没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姑姑?” 沈敏这才回神,流夏掀开车帘,已经到了***府门前。 一路上,她沈敏脚步都是虚浮的。 她实在不理解,看着处处都好的齐锐,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奶娘。 “敏儿,这糕点是牛乳做的,满是奶香,咬一口还有牛奶流出来,你尝尝。” 萧彤华把厨房新做的糕点递到出神的沈敏嘴里,她下意识咬开,听到她的话后,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金奶娘,一时感觉吞咽有些困难。 第220章 玉佩是宁皇后遗物 沈敏咬着流心奶糕僵在原地,吞也不是,咽也不是。 偏偏萧彤华还疑惑地问:“这糕点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以前颇爱喝牛乳。牛乳是稀罕物,京中多饮羊乳,但你哥哥却为你在府中马棚养了乳牛。” 沈敏硬着头皮把奶糕咽下,挤出了个笑容,“喜欢。” 萧彤华也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绾梨两指捏着软糯糯的奶糕,明知故问:“***殿下,这糕点真好吃,叫什么呀?我在外头从未见过,可以跟您府上的厨子学学怎么做吗?我想回府做给娘和祖母尝尝。” 沈敏在旁边听着沈绾梨夹起来的声音,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什么时候爱进厨房了? “绾梨真是个乖巧有孝心的丫头。” 萧彤华看着沈绾梨稀罕得不行,自己拿出来东西被喜欢,她也觉得面上有光,“这叫冰皮流心奶糕,你要是喜欢,晚些带点回府。不过这可不是我府上的厨子做的,你要想学得问问太子。” 沈敏那点儿膈应瞬间消失了,面露惊愕:“这糕点是太子亲手做的?” 萧彤华笑眯眯点头:“是啊,他做来孝敬我这姑母的。连我皇兄都没尝过呢。” 沈敏觉得这糕点都金贵了起来,她何德何能啊,吃到太子亲手做的糕点。 世家子弟多奉行君子远庖厨,太子倒是特别。 但想到坊间传闻,当今皇帝喜爱做木工雕刻,技术炉火纯青,相较之下,太子有点与众不同的喜好便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说话间,一袭白衣胜雪的萧韫玉与通身锦缎华服的朱昇一同进了花厅。 沈敏带着沈绾梨起身行礼,“太子。” 萧韫玉抬手虚扶,嗓音温和疏离,“免礼。” 对上沈绾梨灿若星辰的眸子,他眸光微顿,片刻才挪开视线,看向萧彤华,“姑姑唤孤来所谓何事?” 萧彤华说:“你落了玉佩在侯府,绾梨给你送来了,还不谢过人家?” 沈绾梨拿出了一块雕龙纹碧玉佩,神态自然地问:“太子殿下,这块玉佩是我在府中厢房捡到的,可是你不慎遗失的?” 萧韫玉眸光落在她面上,一时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但那日他有印象,这玉佩,哪里是他遗失的,分明是她趁乱从他腰间扯下来的。 他嗓音温和孱弱,“这是孤的玉佩,多谢平宁县主为我寻回。” 沈绾梨笑容灿烂:“不用谢。” 沈敏在旁边吃着糕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她都没眼看沈绾梨这笑得不值钱的样子。 平时在府上,她怎么没发现沈绾梨那么爱笑。 还总腹诽她恋爱脑,她看沈绾梨也不遑多让……等等。 沈敏白眼也不翻了,看着沈绾梨的面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萧韫玉并没有从沈绾梨手里接过玉佩,而是淡淡道:“这玉佩既然落到了县主手中,那便是与县主有缘,孤便赠与县主了。” 沈绾梨面上笑容收敛。 【这玉佩,师父怎么不要了?是生气了吗?还是因为,今生不想与我再有半点瓜葛?】 沈敏则是眼皮微跳。 虽说当着长辈的面,这不算私相授受,但男女赠玉多有定情之意。 但她看沈绾梨茫然失落,萧韫玉眸光坦荡澄明,看向彼此的目光似乎都很清白。 沈敏想着,绾梨自幼在乡野长大,太子也常年住在宝蕴山别院,许是都不懂燕京风俗。 萧彤华听到萧韫玉的话也面露诧异。 她记得,这块雕龙纹碧玉佩好像是宁皇后的遗物。 太子就这么送给绾梨了? 朱昇见他站旁边大半天了,沈绾梨都没看他一眼,有些不爽,忍不住出言嘲讽:“沈绾梨,一块玉佩还劳你亲自送上门?没看到我太子表哥都不在意什么破玉佩,随手就送你了吗?像这种玉佩,他一天丢一块都不会放心上。” 话音刚落,沈绾梨、萧韫玉和萧彤华的目光都齐刷刷将扫向朱昇。 朱昇一直盯着沈绾梨,骤然对上她略带杀意的眼神,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其实刚嘲讽完就后悔想打自己嘴巴了。 他干嘛没事嘴贱惹她啊! 萧彤华没好气地斥朱昇:“你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是说今日约了同窗出城纵马吗?又巴巴凑到我面前惹人嫌?” 朱昇悄悄看了眼她身旁的沈绾梨。 他这不是听说沈绾梨上门了嘛…… 萧韫玉轻轻地咳嗽了声。 沈绾梨这才收回了瞪向朱昇的视线,看向他的目光略带担忧。 他对沈绾梨道:“这玉佩,孤也仅此一块,尤为珍重。” 沈绾梨眨巴了下眼睛。 【这么珍重还随手送我?师父不是不认我这个徒弟吗……】 萧韫玉见她面色稍霁,才看向朱昇继续道:“孤做不到一天丢一块。” 他的目光依旧温和疏离,但朱昇感觉他看自己的时候比看沈绾梨时似乎要冷几分。 朱昇与萧瑾宁走得近,又一贯是个骄纵小霸王,其实一直都不太将这位病弱的太子表哥放眼里,但这会儿却莫名有些怵他。 萧彤华警告地瞥了朱昇一眼,转向其他人时面上又扬起笑容,“太子,绾梨很喜欢你做的冰皮流心奶糕,你若是得空,可以教教她怎么做。” 说着,她正要吩咐身旁的侍女让她去取笔墨,却见萧韫玉颔首道:“县主若是喜欢,可随孤一道来膳房。” 沈绾梨想起前世与师父在山间相伴,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温馨时光,眸光微亮:“好!” 萧彤华略有些讶然,她本意是让萧韫玉把糕点方子与做法写给沈绾梨,却没想到他愿意亲自教她。 但她想到,有几回她去寻皇兄,皇兄正在如痴如醉地做木工,她随口夸了他几句,他便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学做木工。想来,这父子俩,都想要把旁人拉下水。 眼瞧着沈绾梨跟着萧韫玉离开,朱昇也快步跟上,嚷嚷道:“太子表哥,你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学!” 第221章 火烧眉毛了 萧彤华喝着茶都被呛到了,咳了好一会,才没好气地道:“朱昇,绾梨是要学会了做给她娘和祖母吃,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朱昇头也不回,张口就来:“我学会了做给娘吃。” 这话萧彤华也就听听,“呵。” 她跟沈敏叹气:“这臭小子,这性子,连讨姑娘芳心都不会,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媳妇。” 沈敏笑笑没接这话。 她看得出来,***殿下这是对绾梨还贼心不死。 …… ***府与朱尚书府上连通,大多时候都在尚书府用膳,故而***府的膳房并没有多少下人,这会儿又过了饭点,膳房便空了下来。 带路的公主府婢女问:“太子殿下,可需要唤几个膳房的下人过来帮忙?” 萧韫玉拒绝,“不必。” 他看了眼沈绾梨,带着她走到灶台边,在铜盆里净了净手,然后从布袋里倒出面粉,往里边加水,“县主在旁边看着就好。” 沈绾梨跃跃欲试,洗了手,学着他的动作。 朱昇看着并排的两人,感觉到有些微妙的怪异。 明明两人都通身气度华贵,好似云端月山巅雪,不该沾这烟火气,可此时两人静默无言却莫名融洽,雪白面粉纷扬,日光照彻也朦胧了几分。 他好似被隔绝在外了一般。 朱昇去水缸边舀了一瓢水,直接往沈绾梨的面团上倒:“沈绾梨,你这水也加的太少了,我给你加点。” 水加太多了,面团黏糊糊的粘了沈绾梨满手。 沈绾梨抓着面团的手收紧,皮笑肉不笑,“朱、昇。” “……要不,我给你再拿点面粉?” 朱昇往后退了步,扯过装面粉的布袋甩沈绾梨面前。 然而,他却误将布袋拿倒了,开口朝着沈绾梨,雪白的面粉纷纷朝着沈绾梨身上倾倒而去。 朱昇也是大惊:!!! 沈绾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以防面粉迷了眼。 然而想象中面粉撒满身的场景并未出现,她只感觉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睁开眼,却发现萧韫玉竟是张开双臂,将她笼在身前,用宽敞垂地的广袖为她挡下了倾倒而来的面粉,让她不沾半点粉尘。 日光穿透窗纱,膳房内粉尘浮动,光影朦胧。 他背着光,身上却好似在发光。 沈绾梨抬眸望着萧韫玉,眸光微怔。 萧韫玉目光与她相触,淡淡挪开了视线,转过身,看向了罪魁祸首朱昇。 沈绾梨看到他外罩的大袖衫上沾满了面粉,看向朱昇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朱昇有些心虚:“我,我刚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想帮忙,没想捣乱的。” 沈绾梨:“呵。” 萧韫玉眸光温和,将做好的糕点放入锅中,然后将火折子递给朱昇,“孤的糕点已经做好了,表弟若是想帮忙,便在这烧火蒸糕点吧。” 朱昇正想亡羊补牢,忙不迭答应,“好,好!烧火我擅长,以前去狩猎的时候,我烤肉时烧过火。” 萧韫玉回头看向沈绾梨,“县主,我们去粮仓再拿点面粉?” 沈绾梨:“嗯。” 萧韫玉脚步走得急,生怕沈绾梨跟不上,还悄悄扯住了她的袖角。 沈绾梨牵上了他的手,加快了步伐。 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软,萧韫玉微微一怔,下意识收了收手,却见沈绾梨神色如常,不经意间的行为好似重复了千万遍那般寻常,倒是显得他大惊小怪了一般。 两人刚从膳房出来,里头就传来了一道爆炸声。 沈绾梨回撤了个脑袋,探头往膳房里头看。 就见坐在灶台前的朱昇,手里拿着冒烟的火折子,满脸烟灰如锅黑,头发都被烧焦炸了,锦衣上还燃着火星。 朱昇整个人都被炸懵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把火折子点燃,就忽然炸了。 感觉到火烧眉毛的灼热,他又扑又跳,想要把身上的火熄灭,但却越动烧得越旺。 眼看衣服都要被烧没了,朱昇有些急了,“这怎么回事啊?” 沈绾梨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水泼他身上,这才浇灭了火星。 朱昇刚松了口气,刚要跟沈绾梨道谢,下一刻,一大桶水就从他脑门上直浇了下来,给他冲了个透心凉。 他被浇得闭了会眼,鼻子里都呛了水,抹了把脸转过头,就见萧韫玉提着个木桶站在他身后。刚才那一桶水就他倒的。 萧韫玉单手放下木桶,依旧时一副孱弱无害的模样,声线也温和:“表弟,没事了,火都灭了。” 朱昇:“……谢谢太子表哥。” 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朱昇环顾四周,挠着脑袋,“这里也没个烟花爆竹,怎么会忽然炸了?难不成,青天白日的,闹鬼了?” 沈绾梨看着被水打湿落了满地的面粉,目光却是落在白衣胜雪的萧韫玉身上,“我似乎听人说过,漂浮的面粉遇明火会爆炸。” 这是上辈子的时候,她听师父说的。 师父说,若是粉尘多,其威力不亚于爆竹。 朱昇惊讶不敢置信,指着地上的面粉,“这东西能炸?我不信!” 说着,他瞧见角落里还有一袋面粉,搬过来拆开,撒了一把到空中,然后去拿火折子:“我试试。” 沈绾梨和萧韫玉:! 这人是不死就往死里作吗? 眼看着朱昇要点火折子,沈绾梨和萧韫玉都下意识后退。 果然,下一刻,朱昇面前炸了。 萧韫玉手里拿着一瓢水,几乎是炸开的瞬间就朝他泼去。 但饶是如此,还是没保住朱昇的被烧得只剩一半的眉毛。 直到面前炸开,朱昇都是懵的。 竟然是真的? 萧韫玉轻咳提醒,“表弟,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 朱昇低头一看,发现他外衣被烧破好几个洞,都看得到里衣了。 他一时有些羞窘,下意识看了眼沈绾梨,却发现萧韫玉恰恰挡住了她的视线。 朱昇飞快朝膳房外跑去,却撞上了正要进门的萧彤华。 “你这臭小子,冒冒失失的……哈哈哈哈哈!你的眉毛怎么没了?” 第222章 太子穷疯了 萧彤华本是不放心她那性子顽劣的儿子和容易死的太子侄子待在一块,也担心他欺负沈绾梨,所以就拉着沈敏一道来膳房看看。 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了朱昇如此狼狈的一幕。 看他满脸锅灰、头发都被烧焦了,作为亲娘他本应该心疼关心一番的,但看到他被烧掉的眉毛后,她实在没忍住笑了。 朱昇原本就黑的脸更黑了,眼神里满是控诉:“娘……” 萧彤华笑容收敛了些,但眼神一往朱昇眉毛上瞟,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抽搐,她以手抵唇轻咳清了清嗓子,“怎下个厨还这般不小心,还不快去换身衣裳,让府医上药。” 沈敏见到朱昇的模样也是忍俊不禁,但紧接着又担心起沈绾梨,忙进膳房搜寻沈绾梨的身影,“绾梨没事吧?” 沈绾梨这会儿正和萧韫玉一同坐在灶台前烧火。 听到***和沈敏的声音,排排坐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与朱昇的狼狈不同,沈绾梨和萧韫玉两人只是衣裳上沾了些许面粉,头发、眉毛一应俱全。 沈绾梨:“姑姑,我和太子没事。” 见她们好奇,沈绾梨把刚才发生的事同萧彤华和沈敏说了一遍。 萧彤华瞥了眼换好衣服回来的朱昇,没好气道:“活该!第一回是他自己造成的意外,第二回就纯纯是他不信邪自己作的!” 沈绾梨看了神色淡然的萧韫玉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其实也不全是意外。】 【师父把火折子递给朱昇后拉着我跑那么快,肯定是知道会炸的。】 沈敏:“……” 忽然有些难以直视宛若谪仙的太子殿下。 朱昇虽然被炸了两回,但却依旧好奇,回来后就又捏着面粉玩,手里还拿着火折子若有所思,似乎还跃跃欲试。 萧彤华拉着沈敏后退了两步,“都说了漂浮的面粉点燃会炸,你可别又作死啊。”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秀发给烧没。 朱昇挠着被烧焦束不起来的头发,“我知道,可这是为什么啊?” 萧韫玉看着他满脸求知欲,都想给他上化学课了。 萧彤华没好气地夺过朱昇手里的火折子,敲了敲他脑袋,“你管它为什么,让你来跟你太子表哥学做糕点,你净知道捣乱。” 很快,锅中的水沸腾了。 萧韫玉起身掀开锅盖,蒸汽渺渺,奶糕甜香四溢。 沈绾梨将它们夹了出来摆在碧玉瓷碟中,一个个精致小巧,晶莹剔透,看着便软糯。 朱昇直接上手捏起一个,吹了吹,就塞嘴里,“这么小一个我都不够塞牙缝……嘶哈嘶烫烫烫!” 朱昇一口咬开软糯冰皮,被里面的牛奶流心烫得张嘴直哈气。 沈绾梨:【傻子。】 萧韫玉压根来不及阻止。 萧彤华默默别开视线,以前只觉得这儿子有些拿不出手,但现在她觉得,多少有些丢人现眼了。 朱昇嘴里被烫起两个大泡,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了,下意识看向沈绾梨,见她眉眼带笑,自己也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朱昇等奶糕冷了些,又吃了两个,“不过还别说,太子表哥做的糕点不比宫里御厨做的差。若你出生在寻常人家,靠着这门手艺都能养活自己了。” 萧彤华:“是啊,不像你,要是你生在寻常人家早就被人打死了。” 朱昇:“……” 沈绾梨忍俊不禁,她想起珍馐阁,于是试探着问萧韫玉:“太子于糕点一道有巧思,可否想过开个糕饼铺子?” 朱昇撇撇嘴:“太子表哥又不缺银子,犯不着自降身价。”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一向低。往前几个朝代,商人都不被允许参加科举。本朝虽对经商有所放开,但世家子弟仍旧轻视满身铜臭的商人,即便家中有铺子,也多是交给信任的家奴经营,不会如沈暮玠那般亲自参与经营。 他觉得他这太子表哥,这般光风霁月的谪仙人,沾点烟火气便罢了,绝不会沾商人的铜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萧韫玉竟叹气道:“不瞒平宁县主,孤想过,但孤缺银子。” 朱昇:?! 就连***萧彤华都惊了:“不是,皇兄苛待你了?” 随后,她看着一身白衣的萧韫玉,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你总一身孝,我还当你要想俏,原来都是穷闹的。” 萧韫玉:? 沈绾梨回想了下珍馐阁账本中宁公子的分红,她觉得,师父就算缺银子,但应该不至于跟穷沾边。 萧彤华却觉得自己分析得极有道理,看向萧韫玉的目光都充满了怜爱。 她这大侄子自幼没了娘,又因体弱多病被丢到宝蕴山静养,母族宁家更是全都为国捐躯,如今回京也是孤身一人,虽有太子之名,却是待死之人。像二皇子、三皇子,有母妃,有母族,有拥趸者,多的是人上赶着给他们送银子。 可怜太子,回京了也连身新衣裳都没有。 沈绾梨听到萧韫玉的话,似是惊讶道:“真巧,本县主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沈敏:“……呵。” 沈绾梨看了眼沈敏,略带苦恼地道:“姑姑、娘亲和祖母都硬塞给了我好多银票,说了不要那么多,还非要给我,放在匣子里都快要发霉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花。” 沈敏:“……呵。” 那你下回收银子的时候,倒是推辞一下啊。 被***扼住经济命脉的朱昇听着有些酸,忍不住道:“那你给我啊,我帮你花。” 沈绾梨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朱昇瞬间合上嘴巴。 沈绾梨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萧韫玉,满是期待:“太子殿下可愿意与我一同开个糕饼铺?你出点子,我出银子。” 萧韫玉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可。” 萧彤华既有些诧异于沈绾梨的大胆,听到萧韫玉答应,更是惊讶。 她这个大侄子,一向生人勿近,不喜与人交谈往来,见人就躲,没想到,竟会对绾梨另眼相待,还无视男女大防答应与她一同开铺子。 看来,他真的是……穷疯了! 第223章 别原谅他 听到沈绾梨要和萧韫玉一块开铺子,朱昇急了:“沈绾梨,你想得倒美!我太子表哥做的糕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你光出银子不出力,可是占大便宜了!” 沈绾梨目光沉静地盯着他不说话,但朱昇对上她的视线,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 亲娘萧彤华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稀奇。 这臭小子,以往在她面前都大呼小叫没规矩,没想到,在绾梨面前竟然跟训狗似的服服帖帖。 她太需要这训狗师……不是,是太需要这儿媳了! 沈绾梨面带微笑,语调温柔:“继续说啊。” 朱昇不怕沈绾梨冷脸,就怕她笑得温柔,让他不由想起上元夜太液池边,一时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说话也有些磕磕巴巴了起来:“这便宜不能你一个人占。” 说完,他就抓住了萧韫玉的衣袖,理直气壮地道:“太子表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要入伙!娘,快去拿银子来!” 窗外日间弹指过,席间花影座前移。 沈敏察觉到沈绾梨这一天心情都颇好,坐着马车回府的一路,她手里还把玩着萧韫玉送的龙纹碧玉佩。 沈敏觉得照她这么把玩,迟早要被盘出包浆。 萧彤华将他们做的奶糕装了两食盒让沈绾梨带走,沈敏亲自送了些去鹤寿堂,剩下的则是让沈绾梨送去谢芳林那。 …… 主院。 沈绾梨提着食盒进门的时候,正撞见了沈朝谨。 他身上穿着关山书院的学子服,温润俊雅,眉目清正端方,难掩侯门公子的矜贵气度。 沈绾梨看到他后,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提着食盒正想绕开他,但沈朝谨却是拉住了她,“绾梨。” 沈绾梨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眉目略有些不耐:“怎么了?” 【不会又是来帮沈念娇出头的吧?】 沈朝谨的心被刺痛了一瞬,但情绪还算稳定,声音依旧温和:“我要回书院闭门进修一段时日,直到夏苗前都不能回府。” 沈绾梨态度冷淡:“哦。这话你应该跟你的念娇妹妹说。” 【至少有半个月见不到沈朝谨,真是可喜可贺。】 沈朝谨眸光暗了几分,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但很快又松开了,他状似自然地拿出一张地契:“我听娘说,你近日想开食肆,正巧我同窗家中有间糕饼铺子要出售,地段极好,就在雨花街。” 沈绾梨眸光微动:【雨花街,那不是燕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娘说过,那里的铺子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 【只是沈朝谨这是什么意思?拿着铺子到我面前炫耀?然后把铺子给沈念娇添妆?】 沈朝谨听到她的心声微微沉默,声音有些艰涩,“你回府以来,我不曾送过你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铺子是大哥送你的。” 他到底有些文人的清高气,做不来像沈敏和程茹烟那般,直接给沈绾梨大堆大堆地送金银铜臭物,所以便投其所好买了个铺子。 沈绾梨闻言诧异,因着对沈朝谨的厌恶,下意识想要拒绝。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沈朝谨的心又是一阵刺痛,捏着地契的手微微发紧。 但沈绾梨的话未到嘴边,她就已下意识伸手从沈朝谨手里扯过了地契。 沈朝谨:? 【啊,我这该死的手,怎么不受控制。】 沈朝谨目光落在沈绾梨纤细白皙的手上,略带担忧。 【罢了,虽然沈朝谨很让人讨厌,但铺子是无辜的。】 【我不要的话,他肯定又要给沈念娇,呵,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沈念娇。】 【正好要与师父一同开糕饼铺,这地段还不错。】 沈绾梨看了眼地契,然后把它收了起来,随口道:“谢谢大哥。” 沈朝谨面色稍霁,对她颔首,“你喜欢便好。” 他目光落在沈绾梨提着的食盒上,似是不经意地问:“你给娘带了什么?闻着很香。” 【狗鼻子吗,这么灵?】 “***府的糕点,我亲自做的。” 不等沈朝谨开口说想尝,沈绾梨便道:“这是孝顺娘的。我记得大哥不喜我做的甜食,便不与你分食了。” 说罢,她便不再理会沈朝谨,径直朝屋内走去。 沈朝谨只觉喉咙微涩。 沈绾梨刚回府的时候,为了讨好他,也曾学沈念娇做过糕点送去他书房,但他却觉得她东施效颦处处与沈念娇争锋,将她晾在了边上。 …… 夕阳透窗,竹影摇曳。 谢芳林正靠在软榻上看账本,听到脚步声,见是沈绾梨,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绾梨,你回来了。” 她看到了沈绾梨腰间佩戴的龙纹碧玉佩,“这玉佩不是太子的吗?” “太子将玉佩赠给我了。” 沈绾梨将食盒打开,把糕点喂到她嘴边,“娘,我在***府同太子学做的糕点,你尝尝。” 谢芳林细细品尝,不吝夸奖,“好吃。绾梨手真巧。” 沈绾梨注意到谢芳林旁边的桌上还有好几套叠好的劲装,月白色的、湘黄色的、丁香色的……大多是她平时常穿的颜色。旁边还有许多颜色相配的马鞍、缰绳和靴子等。 “娘让成衣阁为我备的?不是都说姑姑为我备下了,不用另外准备了吗?” 谢芳林说:“你大哥送来给你的。” 沈绾梨微愣,看了眼窗外。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绾梨问:“是单给我一个,还是所有人都有?” 谢芳林:“这些都是给你的。” 沈绾梨:“哦。我用不着,姑姑早为我备下了。” 谢芳林也知道他们兄妹间的龃龉,“你大哥是跟你服软道歉呢。” 【他是没嘴巴吗?自己不会道歉,还要让娘来说。】 说的有道理。 本想劝和的谢芳林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随意把衣服都让寒梅拿下去,“但看着好像没什么诚心,别原谅他。” 可不能因为这么个东西伤了她们的母女之情。 沈绾梨:“……嗯。” 谢芳林说起旁的事,“过两日三皇子大婚,长平伯府给侯府也递了喜帖,绾梨可想去?” 第224章 三皇子大婚,沈念娇找茬 长平伯府与襄平侯府素来没什么往来,以往长平伯府设宴都不敢往襄平侯府递请帖,而沈家也不会主动搭理一个没落伯爵府,这回也就是魏家嫡女攀上了三皇子,长平伯府才敢给那些以往高攀不起的勋贵世家递帖子。 这些勋贵世家,虽然看不上长平伯府,但谁让他们家出了位皇子正妃,即便家中主母不亲自赴宴应酬,也派了人去送礼。 都知道原本三皇子正妃的位置是属于襄平侯府的,沈家与魏家如今的关系微妙,京中都以为长平伯府嫁女,襄平侯府定然不会派人前来送礼。 但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侯府主母谢芳林亲自来了,还带了平宁县主沈绾梨和沈念娇一同赴宴。 庭院中那些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议论了起来。 “襄平侯府竟这般给长平伯府面子,竟是侯夫人带着平宁县主亲自赴宴。” “襄平侯府一向霸道,侯夫人亲自来,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换谁咽得下这口气?原本好好的正妃之位,只剩下了个侧妃,还让长平伯府这种小虾米压了一头。看那沈念娇,今日还穿了身正红流光锦,满头的步摇凤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出嫁,喧宾夺主得很,显不将魏楚悦这三皇子正妃放在眼里。” “平宁县主那日在牡丹花宴上艳压群芳,今日倒是低调得很。” 沈绾梨白玉银簪挽发,只穿了身月白色齐腰襦裙,裙摆上轻纱浮动,隐约可见仙鹤云纹刺绣,不算华丽夺目,却自有一种似自广寒月宫而来的仙气飘飘之感。 她被谢芳林牵着进门,看起来清冷沉静,仪态端庄。 跟在后头的沈念娇却是招摇许多,一改往日出水芙蓉的素净,穿了身正红流光锦襦裙,衣裙上绣满了金线牡丹,满头凤钗步摇。 她平日里的打扮多偏小家碧玉,清丽柔婉,忽然穿上锦衣华裳,反倒有些用力过猛的浮夸。 反正谢芳林是觉得有些丢人,但她不拦着沈念娇丢人,所以拉着沈绾梨离她远点。 正在接待宾客的长平伯夫人也惊讶于谢芳林竟会登门,看到穿着红衣的沈念娇时,眸光微微一沉,但去依旧满脸笑容地朝谢芳林迎去,略有些拘谨地道:“侯夫人,平宁县主,沈二小姐,有失远迎,快请入座,金雀,上茶。” “伯夫人不必客气。” 谢芳林牵着沈绾梨的手往庭院内走去,对她态度说不上热络,但却并未为难。 正准备应对谢芳林发难的长平伯夫人心下诧异,暗暗松了口气。 她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听说这位侯夫人乃是太傅之女,出身名门,若是真对她发难,她可招架不住。 廊下庭中那些留心着谢芳林的夫人们都有些惊讶。 “谢氏竟当真只是来送礼赴宴的?” “听闻自平宁县主归来后,谢氏便不认沈念娇,也不许将沈念娇记在她名下,不为沈念娇出头也正常。倒是如今沈念娇在侯府地位尴尬得很,非亲非故,不嫡不庶。她也是没脸没皮,仗着侯府老夫人念旧情,便赖着不走了。” “若不是厚脸皮,怎会在旁人喜宴上穿正红喧宾夺主?她还想抢亲不成?” “襄平侯府对沈念娇可谓是仁至义尽,倒是沈念娇,抢了原本属于平宁县主的婚事便罢了,以她如今的身世能当个侧妃还不满足?” 那些个看不上沈念娇的勋贵世家小姐们言语满是嘲讽鄙夷,直到谢芳林和沈绾梨过来,才渐渐止住了话茬。 沈念娇并未跟上谢芳林和沈绾梨,她知道这对母女不待见她,她也不想在旁边给沈绾梨做陪衬,看着她们母女情深。 她虽听不到那些夫人小姐们对她的议论,但却看得出来她们的鄙夷神色,心中憋了怒气。 长平伯夫人见谢芳林和沈绾梨自行入席了,只是看了眼沈念娇,便离开了。 她不敢招惹侯府的人,但沈念娇位分在她女儿之下,她也不会上赶着讨好。 伯府丫鬟给沈念娇上了茶,她只随意瞥了眼汤色,就泼了:“什么陈年旧茶,我们府上下人喝的都比这好,这便是伯爵府的待客之道?” 长平伯夫人脚步停住,回头皮笑肉不笑道:“沈二小姐倒是嘴刁。这是我花百两银子自齐家茶庄买来的雨前新茶,皇商齐家上贡至宫中的也是这般成色。” 她虽然门户不显,但女儿高嫁入皇家,处处都很重视。 齐夫人与齐家少主齐锐一同上门,正好把沈念娇与长平伯夫人的话听了进去,当下道:“都说念娇小姐才华横溢,最是高雅,不曾想,竟是连新茶与旧茶都分不出来。” 沈念娇一时有些臊得慌,但却强作镇定道:“齐家茶庄的茶叶自然是好的,但这再好的东西,落到了那破落户粗人手中,也不过是暴殄天物,以至于新茶如旧茶。” 说着,她还略为嫌弃地环顾了伯府,嗤笑:“这庭院方才修缮过吧?其实倒也不必那么大费周章。” 长平伯府本就无权无势没有底蕴,伯夫人被这一番嘲讽,已是面红耳赤。 齐夫人见沈念娇不攻击她家茶叶,便不插话了,但对于魏家这刚修缮过依旧难掩寒酸的庭院,也是瞧不上的。 她瞧见谢芳林也在,有些惊讶,带着齐锐一同过去拜访。 “可是侯夫人和平宁县主?” 沈绾梨正坐在六角凉亭中看沈念娇的热闹,她就知道,沈念娇来伯府不会安分。 齐夫人带着齐锐过来,谢芳林便同她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沈绾梨这才知道,这便是小表姐定下的夫家,而跟在齐夫人身边那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白净青年,便是沈清茉的未婚夫齐锐。 齐锐拱手对沈绾梨和谢芳林行了一礼,目光在谢芳林丰腴的胸脯上多有停留。 谢芳林并未察觉,还在同齐夫人寒暄。 沈绾梨因着前世那些传闻,对齐锐多有留意,不由皱了皱眉。 “侯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谢芳林头疾病愈以来,身子已然大好。她鲜少外出应酬,齐夫人也是上回去赴沈绾梨的及笄礼,见过她,这才远远认出来的。 齐夫人没看到沈敏的身影,有些意外:“沈敏娘子最是爱热闹,她没来?” 第225章 殿下,我愿意成全你与念娇妹妹 谢芳林随口道:“敏儿近日心情不佳,无心应酬,在府中陪伴母亲。” “可是因着冯家和南安伯府那事?” 齐夫人猜测,见谢芳林抿唇不愉,忙道:“侯夫人,我找明远大师算过了,清茉与我们家齐锐的婚事可谓是天作之合,定不会如她两位姐姐那般徒生波折。” 【那妖僧算的不准啊。什么天作之合,你儿子跟他奶娘才是天作之合。】 沈绾梨觉得齐锐看向她娘亲的目光着实让人膈应,将手里的团扇递给了谢芳林。 谢芳林正被沈绾梨的心声冲击得愣神,接过团扇也只是放在身前,恰恰遮住了齐锐的视线。 齐夫人见谢芳林不说话,忙又道:“我家齐锐性子沉闷,清茉那丫头活泼可爱,我可盼着她嫁过门了。是吧,锐儿?” 她胳膊肘撞了齐锐一下。 齐锐:“嗯。” “三皇子还没来接亲,新娘子怎么就出来了?” “沈念娇都要把长平伯府的脸面都踩在脚下了,魏楚悦位分到底在她之上,自然不能忍了。” 沈绾梨循声看去,就见凤冠霞帔、裙摆曳地的魏楚悦这会儿正站在沈念娇身前,身边还带着几个老嬷嬷。老嬷嬷仪态规矩,隐隐透着些倨傲,显然是宫里派给魏楚悦的教习嬷嬷。 沈念娇捂着脸,含恨道:“魏楚悦,你敢打我?你真以为,你这个三皇子妃的位置能坐多久?” “我能坐多久也轮不到你。” 魏楚悦当然知道很多人都盯着她的位置,但她既然抓住了这个机会,自然会不择手段往上爬,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将她拉下来。 长平伯夫人见到自己女儿来给她撑腰,顿时就有了底气,她凑到魏楚悦身边,再也压抑不住愤怒道:“悦儿,今日是你大婚,论位分,你是正妃她是妾,她却这般挑衅,实在是过分。” 魏楚悦偏头看向宫里派来教习宫规的嬷嬷们,“嬷嬷,我请教一下,沈二妹妹这身衣裳可是不合规矩?” 嬷嬷一板一眼地道:“自然。不说喧宾夺主,单就是沈二小姐为侧妃,为妾,便不能穿正红。” 魏楚悦含笑道:“那便劳烦几位嬷嬷也教教她规矩,换了这身不合时宜的衣裳吧。” 这几位嬷嬷,初来伯府教她规矩的时候,也磋磨过她,魏楚悦是知道她们的手段的。 但后来,她砸了大把银子,才过了她们这关。 也好在,自她赐婚与三皇子的消息传开后,便有不少人变着法给伯府送银两,不然她办事也不能那么方便。 当然,这些银子来路不正,不能花在明面上。 几位教养嬷嬷本就得了魏楚悦的好处,也不愿意得罪这位三皇子妃,又见襄平侯府的主母并未出面给沈念娇撑腰,当下也大胆了起来,上前去扒沈念娇的衣衫。 沈念娇死死捂着衣衫,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楚悦,“你们做什么?魏楚悦,你敢这般羞辱我?” 魏楚悦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沈二妹妹,我这是在提前教你规矩。” 沈念娇挣开嬷嬷们,就往外跑。 魏楚悦一个眼神过去,嬷嬷们就追了上去。 沈绾梨坐在凉亭里饶有兴致地看着,本还以为沈念娇会来找她娘,扯侯府的虎皮大旗,却没想到,她竟然往伯府外面跑。 而这时,伯府外面恰好传来了爆竹声。 沈绾梨一手托腮,面露恍然:【啧,沈念娇算的可真准啊。】 是三皇子迎亲的队伍到了。 魏楚悦面色微变。 旁边的丫鬟急忙提醒:“大小姐,吉时快到了,你快把盖头盖上。” 魏楚悦却是盯着门口,抓着喜帕一角的手发紧。 是她低估了沈念娇的不要脸。 身穿红色喜袍的萧瑾宁刚进门,就被一身红衣的沈念娇扑了个满怀,身旁的太监还以为是有人要刺杀,当即去拦,发现是沈念娇后才退下。 萧瑾宁皱了皱眉,但温香软玉入怀,低头一看,正对上沈念娇泪水盈盈、楚楚可怜的面容,一时间心软了几分,“念娇,你做什么?” 她声音娇柔,带着哭腔,“三殿下,救我,魏姐姐要当众扒我衣衫。” 萧瑾宁眉头皱得更深,不管怎样,沈念娇都将嫁他为侧妃,是他的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被扒衣衫,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长平伯夫人生怕萧瑾宁厌弃了自己女儿,急忙解释:“三皇子,分明是沈二小姐挑衅三皇子妃在先。今日是殿下迎娶正妃的日子,她一个侧妃穿正红,不合规矩。” 沈念娇靠在萧瑾宁怀里,双手勾着萧瑾宁的脖子,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意那些世家夫人们会怎么看她了,她只在意萧瑾宁。 “三殿下,念娇知道侧妃不配穿正红,但如今念娇尚未过门,就还不是妾。念娇只是想,穿着红衣远远地看一眼殿下,曾经,念娇也是能凤冠霞帔、一袭红衣嫁与你的啊,只是今生今世都不能如愿与殿下拜堂了。我没有破坏魏姐姐大婚的想法,我只是,想到与殿下青梅竹马的感情便情难自抑……” 沈念娇声音哀婉,眸含泪水地望着萧瑾宁。 萧瑾宁这段时间本是对她有些厌烦了的,但此时此刻,听着她这一番诉衷情,也不由想起了他们的那些过往。 念娇如此痴恋深爱他,他却让她由正妃贬为侧妃,如今连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是他愧对于她。 “殿下,是我不好,我这就走,你要怪就怪我,别怪魏姐姐。”沈念娇伸手摸了下脸上的红印。 萧瑾宁面色微沉:“她还打你了?” “念娇,我不怪你。你是我的女人。” 他拉住了沈念娇的手,面色不悦地看向魏楚悦。 他原本对于救了他的魏楚悦是有好感的,但却并不愿娶她为正妃。 此刻,魏楚悦戴着盖头,让人看不清神色,但却好似没看到萧瑾宁的面色般,朝着他走去:“殿下,是我误会了念娇妹妹,念娇妹妹对殿下一片痴心,我应当成全。” 这话一出,不止萧瑾宁愣住,就连靠在他怀里满眼挑衅的沈念娇也是一愣。 魏楚悦会这么好心? 第226章 妻妾同娶,媵妾之礼 在场的宾客们闻言也都无不震惊。 长平伯夫人急忙抓住魏楚悦的衣袖,压低声音:“悦儿,你别冲动……” 其实于萧瑾宁而言,长平伯府无权无势,甚至连银钱上都不能给他助益,娶魏楚悦为正妃还是沈念娇,于他差别不大。 但他母妃一直觉得,魏楚悦是故意设计让众人知道她救了他,想以救命之恩要挟嫁给他。故而,萧瑾宁其实对魏楚悦也生了疑心和不悦。 魏楚悦把她娘的手拂开,上前握住沈念娇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楚悦早在闺中时便知晓三殿下与念娇妹妹青梅竹马之谊,很是感慨念娇妹妹对殿下的痴情。念娇妹妹虽不是襄平侯府血脉,但自幼养在沈老夫人身边,知书达理,想必今日做出这般逾矩之举,也是因为想要早点嫁给殿下,才情难自禁吧?” 沈念娇心下冷笑,魏楚悦方才还凶神恶煞要扒她衣服,现在在三皇子面前倒装了起来。 她抹着眼泪:“是啊。我是因为想与殿下拜堂成亲,才冒犯了魏姐姐。魏姐姐要如何成全我与殿下,自请下堂吗?” 魏楚悦闻言含情脉脉地抬头看了萧瑾宁一眼,满满都是欲说还休的情意,“只要殿下欢颜,楚悦自然愿意做任何事。只是这婚事乃是皇上亲自赐婚,圣意难违背。” 萧瑾宁被她那一眼看得心神摇颤。 他本以为魏楚悦是挟恩图报,一心攀附,没想到她是对他情深入骨,不仅舍身跳湖不顾名节救他,还愿意为了他不要正妃之位。 他低头对怀里的沈念娇道:“父皇圣旨赐婚,岂是儿戏,念娇莫要妄言。” 魏楚悦话锋一转,却是笑道:“念娇妹妹虽不能代我嫁给殿下,但今日却可以以媵妾之礼随我一同出嫁,如此妹妹便能早日与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沈念娇面色骤变,满脸怒容,“魏楚悦,你羞辱我?” 媵妾,说到底就是陪嫁,大户人家都会给出嫁的女儿准备几个陪嫁丫头,日后有孕之时伺候夫君固宠。魏楚悦竟敢将她视作婢女?! 魏楚悦却是被她吓到了一般,楚楚可怜道:“妹妹何出此言?我知你恨嫁,才出此言。我也是为了成全你与殿下,不然,天底下哪个女子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在自己大婚当日将妾室也一同纳入府中呢?” 说着,她还神情落寞地看了萧瑾宁一眼,一副为爱忍让的模样。 萧瑾宁的心不觉就偏向了她,“念娇,楚悦宽容大度,你莫要耍小性子。” 魏楚悦面露笑容,吩咐身后的丫鬟,“喜儿,帮念娇妹妹换身衣裳。” 喜儿手里捧着一件粉色大袖衫,走到了沈念娇面前,“侧妃娘娘,请吧。穿上这身衣裳,你便能同我们三皇子妃一同嫁给三殿下了。” 大袖衫是罩在襦裙外边的外衫,平日里姑娘若是不穿大袖衫便只挽上一根披帛作装饰,此刻,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但魏楚悦只是让沈念娇披上件大袖衫,也不算冒犯。 沈念娇瞪着魏楚悦,双眸几欲喷火,她很想直接将喜儿推开,将那件粉色大袖衫丢掉,但当着萧瑾宁的面却只能忍下。 她回头,泪水盈盈满脸委屈地看着萧瑾宁,“三殿下……” “殿下,吉时将到了,我们还要入宫拜见皇上和梁妃娘娘呢。大喜的日子,妹妹把眼泪擦擦。”魏楚悦轻轻提醒了萧瑾宁一句,然后拿起手帕给沈念娇擦了擦眼泪。 流几滴眼泪,萧瑾宁还会怜惜,但哭得多了,萧瑾宁就有些不耐烦了。而且就像魏楚悦说的,大喜的日子,她自己挑的事还哭,好歹是在襄平侯府长大的,却还不如魏楚悦这个伯府嫡女有气度。 萧瑾宁直接将那件粉红色大袖衫披在了沈念娇身上,拉着她,看了眼身后的魏楚悦:“走吧,三皇子妃。” 魏楚悦含笑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百般不情愿的沈念娇一眼,盖上了盖头,将手搭在了她丫鬟手上。 匆匆赶来的长平伯赶来看到这一幕,和庭中宾客们一样都惊呆了。 这、这、这,妻妾同娶,成何体统? 但是今日伯府宴席当中,三皇子最大,他们也不敢置喙。 长平伯夫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忙吩咐下人们该奏乐奏乐,该点爆竹点爆竹,喜宴继续。 席间,女眷们纷纷朝着谢芳林和沈绾梨的方向看了过去。 魏楚悦让沈念娇以媵妾之礼陪嫁,简直就是把襄平侯府的颜面踩在脚下,侯夫人就算不喜欢沈念娇这个养女,但也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他们胡闹吧? 就连沈念娇也是这么想的。 她这会儿被萧瑾宁拉着走,有之前那番情意绵绵的诉衷情在前,不好拒绝他,只能期盼着谢芳林和沈绾梨会为了侯府颜面出来阻止。 虽然媵妾与侧妃都是妾,但相差的却太多了。 她若是以侧妃之礼嫁给三皇子,至少还能有一顶轿子,也有一路嫁妆相随,虽然不皇子正妃,却也比许多人家嫁女都要风光。可现在,她以媵妾之礼,不明不白地跟在萧瑾宁身边,该有的排面都没有了。 然而此刻,凉亭中,谢芳林和沈绾梨却如同没看到一般,依旧安之若素地坐着。 一旁的齐夫人都忍不住提醒:“侯夫人,沈二小姐,就这么让她跟着三皇子的迎亲队伍走了?” 沈绾梨和谢芳林知道沈念娇要作妖,但没想到,魏楚悦竟然和她棋逢对手,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看了这么一出好戏,若不是时机不对,沈绾梨都想要给魏楚悦鼓掌了。 听到齐夫人的话,沈绾梨心想:【让她走呗,给魏楚悦当媵妾一同嫁给萧瑾宁,还能省一笔嫁妆。】 谢芳林觉得有道理。 原本面子上好看,她给沈念娇准备了三十多台嫁妆,虽然都是虚抬,但也有好几套锅碗瓢盆和十几床被子草席,足够她用一辈子直到草席裹尸,但是,绾梨说得对,能省则省吧! 第227章 孟望轩怎么敢觊觎三皇子的女人? “襄平侯夫人,念娇好歹也是你们府上二小姐,你就算偏心平宁县主,也不该对她不闻不问吧?女子成亲多重要的事情,你就任由她以媵妾的身份嫁给三皇子?” 南安伯府有意与长平伯府交好,胡氏一早就带了儿媳冯寻雁和侄女胡紫珠一同赴宴。 听说了沈念娇在前院的事情后,冯寻雁就不顾胡氏阻拦,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此刻,见到谢芳林这个沈念娇的养母毫无作为,冯寻雁忍不住就冒出来为她打抱不。 众人纷纷朝谢芳林看来。 沈绾梨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谢芳林拉住。 谢芳林手里轻摇着团扇,瞥了冯寻雁一眼,“谁说念娇是我们府上二小姐?我只有绾梨一个女儿。” 冯寻雁一脸愤怒:“念娇虽不是侯夫人亲生,但侯爷都没有否认她这个女儿,那她便是侯府二小姐,夫人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这般没有容人之量吗?” 她忍不住又想到了自己的姨母兼继母,果然,念娇和她一样可怜,不是亲生的不被人疼。 谢芳林却是笑了:“我以为念娇的身世闹得满城风雨,孟少夫人作为念娇的闺中密友也该清楚才是。她亲生父母俱在,我与侯爷哪能乱认女儿啊?” 【娘这是要当众否认沈念娇的身份,和她撇清干系?】 【如此倒是解气了,但是,老夫人和那几个哥哥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吧。】 【尤其是那三个哥哥,他们都把沈念娇当眼珠子护着。】 沈绾梨虽不在意那三个哥哥,但却不想谢芳林被他们伤心。 谢芳林听着沈绾梨的心声,愈发觉得女儿贴心,但也愈发心疼她。 冯寻雁自然是知道沈念娇身世的,很多人也夫人小姐因此诟病她,但她不会,她觉得侯府是认沈念娇的,今日就是谢芳林作妖,愤愤不平道:“若侯府不认念娇,为何留一直留她住在府中?” 谢芳林环顾四周,告诉冯寻雁也是告诉所有人,“陆念娇是忏思伯府的庶女,只是她曾经的嫡母沈敏,怜惜她生母卑劣无人教养,才将她留在府中暂住。如今她执意要穿上嫁衣,宁肯为媵也要趁早嫁与三皇子,我们襄平侯府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娘如今也是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府里最厌恶沈念娇的应该就是沈敏了,竟拿她当幌子。】 沈绾梨问冯寻雁:“孟少夫人可是不想看到陆念娇嫁给三皇子?” 冯寻雁当即否认,“我可没有,平宁县主可别乱说。我与念娇姐妹情深,自是盼着她早日与三皇子修成正果的。” 沈绾梨笑问:“那孟少夫人为何要让我母亲出面阻拦?” 冯寻雁觉得沈绾梨就是明知故问,气愤道:“媵妾能与侧妃一样吗?” 沈绾梨笑道:“念娇侧妃的名分是皇上亲自定下的,不管她是以何种形式嫁给三皇子,都是侧妃,她也甘之如饴,孟少夫人又何必操心?” 冯寻雁:“你、你们母女俩就是见不得她好!” 沈绾梨冲着门口的方向挑了挑眉,“你盼着陆念娇好,那你倒是去把她拉回来呀。” 冯寻雁为难地看了眼那边被萧瑾宁拉着走,却三步一回头的沈念娇,咬了咬唇,却终究没敢过去,嘴里磕磕巴巴地道:“皇子迎亲的这种场合,我,我怎敢阻拦?” 沈绾梨冷笑:“你不敢,我娘便敢了?你不能因为我娘身份比你尊贵,你便撺掇我娘去误了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啊。” 冯寻雁心头憋了气,却又被堵得哑口无言,良久才愤愤道:“就算是养的狗那么多年也有感情了,你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念娇被魏楚悦欺负啊!” 沈绾梨却是一脸严肃:“孟少夫人慎言!三皇子妃不仅不计较念娇僭越穿正红,还允她提前嫁与三皇子,可谓贤淑大度。你不能因着你容不下世子的爱妾娇娇,便是以己度人啊。” 冯寻雁骤然被揭短,很是羞恼:“县主哪听来的风言风语!而是什么娇娇,那个贱人也配与念娇叫一样的名字,她叫姣姣……” 冯寻雁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眼神有些呆滞。 原本她没把姣姣与沈念娇放到一起想过,但此刻沈绾梨这口误提及,却是让她骤然发觉,那姣姣的眉眼像极了沈念娇。 也让她瞬间明白了,第一眼见到姣姣时,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冯寻雁被自己一瞬间的猜测惊得后退了半步,面色也微微苍白了起来,但很快就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不会的。 念娇一直都与三皇子有婚约,孟望轩他怎么可能敢觊觎三皇子的女人? 定是沈绾梨故意挑拨离间! 沈绾梨:“哦,那孟少夫人与孟世子夫妻不和之事,想来也谣传了?那孟少夫人可要约束好屋里的下人,莫要让她们到处嚼舌根子才是。” 冯寻雁面色难看,“那是自然。我与世子新婚燕尔,府中下人我自然也会整治,不劳县主操心了。” 沈绾梨却是忽然抓住举起了冯寻雁的手,见她袖子垂落,露出手臂上的红点,诧异地问:“刚看到有虫子钻进孟少夫人衣袖中,孟少夫人可是被蚊虫叮咬了?我这里有些药膏……” 一旁的齐夫人瞧见,提醒沈绾梨:“那不是虫子咬的,是守宫砂!” 围观的女眷们想起前阵子南安伯府的传言,也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冯氏逼迫南安伯世子娶了她,但孟世子却宠爱小妾没跟她圆房。” “刚才听她说新婚燕尔,我还当她与孟世子当真是一对佳偶呢,听说这门婚事还是她从沈家手里抢来的,这么有把握的婚姻,竟然不幸福吗?” 冯寻雁听着众人的议论,羞恼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气愤道:“什么虫子,沈绾梨,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想羞辱我,给沈清荷报仇是不是?” “冯氏,你怎么跟县主说话的?” 南安伯夫人气势汹汹地过来,瞪了冯寻雁一眼,然后急忙跟沈绾梨和谢芳林赔不是。 第228章 共乘一骑 胡氏在沈绾梨和谢芳林面前赔笑,转头看向冯寻雁时面色就沉了下来,“冯氏,还不跟侯夫人和县主道歉。” 冯寻雁心底憋了一口气,“分明是沈绾梨羞辱我在先,我又没有错,凭什么向她们道歉?” 胡氏面色微沉,“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一旁的胡紫珠则是道:“表嫂,你怎可忤逆婆母?” 冯寻雁虽行事风风火火,性格粗枝大叶,但也知道忤逆婆母是一顶大帽子,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她只能忍着委屈,对谢芳林和沈绾梨小声道:“对不起。” 沈绾梨凤眸微挑:“刚才指责我母亲时不是喊得挺大声的吗?怎么这会哑巴了?说的什么,本县主没听到。” 冯寻雁攥紧了衣裙,委屈极了却不得不加大音量,“对不起,方才是我失礼了。” 自嫁入南安伯府以来,她受的委屈比在冯家十几年受的还多。 在冯家没有人会像她爹那样惯着她,也没有人会像她姨母那样在她闯祸后帮她扫尾,她婆母只会变着法磋磨她,让她立规矩。 这时候,她忽然看到了牵着冯寻雅朝这边走来的冯夫人,眼眶忽地发烫,有眼泪止不住流下,她小跑了过去,“姨母。” 自那日归宁之后,冯夫人已数日没见到冯寻雁这个继女,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来跟她打招呼。 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冯夫人问:“寻雁,你怎么了?” 冯寻雁再也憋不住委屈了,紧紧抱住了冯夫人,“姨母,我想跟你回府。孟世子他整日与通房厮混,我婆婆整日让我去她房中立规矩伺候她,我天还没亮就要被婆子逼迫着起床去请安,还要做那些下人做的事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冯夫人用手帕给冯寻雁抹了抹眼泪,然后将她慢慢推开,说:“寻雁,这都是你应该的。伺候婆母,本就是儿媳应尽的本分。出嫁从夫,你怎可不经孟世子同意便回娘家?便是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冯寻雁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出嫁后,竟是连家都不能回了? 她忍不住又想起,归宁那日,她本盼着父亲能为她作主,可父亲却狠狠训斥了她一番,说南安伯府于她有恩,她不过受了些小委屈便大闹南安伯府,实在没有规矩,让他丢人了。 胡氏与胡紫珠一同走了过来,听到了冯夫人的话,面上露出笑容:“还是亲家母识大体,可惜我这儿媳没学到半分。若是她如她妹妹寻雅那般温婉贞静些,也不至于与我儿三天小吵两天大闹了。” 冯夫人只是淡笑着道:“日后寻雁有劳伯夫人教导了。” 胡氏笑着把冯寻雁拉了过来,暗暗掐了她一把,面上却道:“她如今是世子夫人,我自是会手把手教导她。” 冯寻雁看着对她放任不管的冯夫人,忽地感觉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沈念娇没想到谢芳林竟然那么狠心,竟然连侯府颜面都不顾,就那么让她作为媵妾被萧瑾宁牵着出门。 出伯府大门的时候,沈念娇故意绊倒了一下。 萧瑾宁扶她,“念娇,你没事吧?” 沈念娇面色苍白地望着他:“殿下,你也想我以媵妾之礼嫁给你吗?” 萧瑾宁却是疑惑:“念娇,不是你说想趁早嫁与本皇子的吗?你今日嫁我,便能同我一起回府,若换做他日,本皇子只能在府中等你上门。” 大燕朝皇子娶亲,只有迎娶正妃是需要皇子上门亲迎的,纳侧妃是由正妃出面,侧妃娘家送嫁。 他知道,沈念娇羡慕魏楚悦有他亲迎,所以才不顾众人目光,牵着她一起出门,将她一并迎回府中。 沈念娇咬了咬唇,情急之下终于忍不住坦白:“可是殿下,媵妾是陪嫁物,身份低微,念娇实在惶恐,怕有人轻贱念娇……” 她还是想从襄平侯府出嫁,有自己的嫁妆和仪仗相随,而不是像那些个陪嫁丫鬟那样跟在喜轿边。 萧瑾宁却是不以为意,“你是父皇赐给本皇子的侧妃,谁敢轻贱你?” 在他看来什么侧妃媵妾的也没什么区别,左右都是他的女人,都是嫁给他。 “是啊,念娇妹妹,殿下屡屡为了你不顾世俗眼光,你怎可临阵退缩?” 魏楚悦上轿前,将沈念娇拉到了身边,对萧瑾宁道:“殿下,你放心,我会让喜儿她们照顾好念娇妹妹的。” 沈念娇挣开她,并不情愿像喜儿那些丫鬟婆子一样,跟在魏楚悦的喜轿边走一路。 但眼下她也不敢私自跑开,怕惹恼萧瑾宁,让他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魏楚悦想要让她当陪嫁折辱她,想让她当燕京城的笑话,那她就让她成为更大的笑话! “不劳魏姐姐操心了,我与三殿下一同骑马吧。” 沈念娇说完这话,便朝着高头大马上的萧瑾宁伸手,双眸秋水盈盈地望着他:“殿下,能拉念娇一把吗?” “好。” 萧瑾宁哪里拒绝得了,伸手拉了她一把,沈念娇便踩着马鞍上马,坐在了他的身后。 魏楚悦盖头下的面色微变,身旁的喜儿急忙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沈念娇坐在马上,低头看着她们主仆,轻轻笑了笑,“我乃殿下侧妃,魏姐姐却让我为媵相随,本就已经破了规矩,也不差这一回。魏姐姐这般大度,应当不会介意我与殿下同乘一骑吧?” 魏楚悦喜服下的手微微攥紧,“自然。” 她已经在三皇子面前树立了善良大度的形象,如今自然是不能自打嘴巴的。 沈念娇坐在马上,双手环住萧瑾宁的腰,“吉时到了,魏姐姐快上轿吧。” 门口送亲的长平伯府宾客们,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 有迂腐的文官这会儿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成何体统?” “三皇子当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女眷们则是大多鄙夷沈念娇。 “当真是狐媚,明明是妾,却在正妃大婚这日没脸没皮地出尽风头。” “难怪她愿意给魏楚悦为媵妾,原来打的是与三皇子共乘一骑的打算。” 第229章 把沈念娇的东西送去忏思伯府 长平伯夫人更是都要晕过去了。 天底下有哪个皇子正妃大婚,像她女儿这般憋屈的?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是面露同情。 三皇子迎娶正妃,一路上官兵开道,不少燕京百姓凑热闹围观。 “哎,这新娘子怎么不坐轿子,和新郎官一起坐马上了?” “刚才风吹起花轿帘子,我都瞧见了,三皇子妃坐在花轿里呢。那马上那位,穿着粉红衣衫,连盖头都没盖的,好像是燕京第一才女念娇小姐。” “就是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忏思伯的外室女?听说她是三皇子侧妃?这侧妃怎么和三皇子一起骑马迎亲娶正妃?” 燕京百姓们在皇城脚下也没少见皇亲国戚娶亲,但这种荒唐场面却还是第一回见。 长平伯府内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燕京。 大多数人都觉得三皇子荒唐儿戏,同情魏楚悦这个正妃,觉得沈念娇这个侧妃不安分。 但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认可,沈念娇比魏楚悦更受三皇子宠爱。 …… 沈绾梨和谢芳林并未在长平伯府多待,观礼结束后,匆匆吃了席就回府了。 谢芳林知道沈念娇会丢人,没想到她这么丢人,一路上拉着沈绾梨走得飞快,原本她连喜宴都不想吃,还是因为沈绾梨想吃席,才多留了会。 回府后她还不停感叹:“还好趁早跟她撇清了关系,不然襄平侯府这会真就丢人丢大发了。这事就算到了你祖母面前,我也是有功无过。” “娘亲说的是。” 沈绾梨也没想到沈念娇竟然那么豁得出去,如此虽然折了名声,但却翻身将魏楚悦这个正妃踩在了脚下。不过自从她忏思伯外室女的身份暴露后,在燕京世家勋贵间也没什么好名声可言了,也只有一些风流才子文人不计她的身份,推崇她的才名。 “夫人,县主,老夫人请你们过去一趟。” 沈老夫人身边的大夫人早在主院外头候着了。 谢芳林如临大敌地理了理衣襟,“我知道了,稍后就去娘那。绾梨,你就先回阆华苑歇着吧,你祖母那娘来解决。” 沈绾梨却是摇了摇头,“娘,我跟你一起过去。” 【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欺负娘亲。】 …… 鹤寿堂。 屋内冰块冒着凉气,比外头要凉快几分。 沈老夫人和沈敏都在上首坐着,看到沈绾梨和谢芳林进门后杵在那,神色还算和蔼地道:“别站着。” 沈绾梨就近在离冰块近的椅子上坐下。 谢芳林则是在听到老夫人的话后丝滑地跪下,正要解释她在长平伯府自作主张的事,但在看到沈绾梨后,沉默了。 同一时间一坐一跪的母女俩看向彼此:? 然后两人都有些不自信地站了起来。 【不是,老夫人真要为了沈念娇那么个东西责怪我娘?】 【那你们完了,我娘不好过,整个侯府都别想好过。】 沈老夫人眼皮一跳,忙道:“谢氏,你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让你坐着,你怎么跪下了?” 谢芳林意识到是自己误解了老夫人的意思,一时也有些尴尬,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摸着旁边的椅子坐下,干笑道:“是有些头晕,无妨,无妨。” 沈绾梨扶她的时候顺带给把了下脉搏。 【脉象稳健有力,健康得很,还抡起军棍追沈暮玠绕主院跑几大圈。】 谢芳林:“……” 沈老夫人和沈敏若无其事。 谢芳林问:“娘唤我来有何事?” 沈老夫人道:“长平伯府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谢芳林急忙道:“都是沈念娇自作自受。老夫人,我知道沈念娇自小在你身边长大,你一向宠爱她,可她到底是陆航和柳氏的外室女,从根子里就是坏的。她所行之事丝毫不顾及侯府颜面,我才当众撇清她与侯府关系,你若是觉得儿媳做得不对……” 上首的沈老夫人听着谢芳林的话一直微微点头,听到这,才出口打断她,“我何时说你做得不对了?” 谢芳林一愣,她还以为老夫人要为沈念娇撑腰呢。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老夫人不糊涂了?】 沈敏忍不住笑道:“嫂子,你处处为了侯府着想,娘怎么会怪你?沈念娇她自甘下贱,那便由她去吧。” 看得出来沈敏心情很好,她早就看不惯沈念娇住在侯府中了。 谢芳林:“……那娘唤我过来,是为了夸我做得对?” 沈老夫人面色严肃地道:“念娇既然已经出嫁,那芸烟阁也该腾出来了,里头的人和东西,就都给送到忏思伯府吧。” 谢芳林闻言诧异,生怕老夫人反悔,“我这就安排。寒梅,快去。” 原本她不是没提过把沈念娇赶回忏思伯府,但沈老夫人的意思却是,让沈念娇从襄平侯府出嫁。谢芳林对此一直不情不愿,就算是虚抬的嫁妆都不想给沈念娇准备。 谢芳林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十几床被子给沈念娇送去,“那沈念娇的嫁妆?” 沈敏冷笑说:“侯府养她一场已经算是恩重如山,难不成还要赔上一副嫁妆?自然是由她忏思伯府的亲生父母来准备。” 沈老夫人没反驳沈敏的话。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惊讶。 【不对劲,这些时日,老夫人虽然不待见沈念娇,但也不至于因为她有失侯府颜面就忽然不认她。】 【难道说,老夫人发现了什么?】 谢芳林也感到疑惑,替沈绾梨问了出来:“娘之前不是不在意沈念娇的身份吗?怎么忽然不认她了?” 沈老夫人抿了口茶水问:“你可还记得之前,暮玠的腿被马踩断的事情?” 谢芳林回忆了下,然后一脸茫然的摇头:“沈暮玠的腿被我与侯爷也打断过好几回,记不得他哪一次是被马打断的了。” 沈绾梨:“……” 【我记得,是沈念娇下的药,老夫人还说要查,我还当查着查着石沉大海了呢,这是查出来是沈念娇所为了?】 沈老夫人和沈敏也是微微沉默。 但这不是重点。 沈老夫人轻咳了声:“此事是沈念娇所为。”